《聊斋狐妖传》 第1章 客栈尸变 在阳信这块不大不小的地方,有一位姓翁的老人家,他是蔡店村土生土长之人。他们的村子距离县城不过五六里地,位置得天独厚。老翁和儿子在村子通往县城的路边经营着一家小店,那小店就像是茫茫旅途中的一座温馨灯塔,专门为过往行商提供歇脚之处。 有几个车夫,常年在这一带做些小买卖,每回路过此地,都仿若归家一般,习惯性地在老翁店里住下。那小店,墙壁虽有些斑驳,却透着一种质朴的温暖,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每一处角落都仿佛在诉说着小店的故事。 话说某一日,夕阳西下,余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慢慢抽走,天色渐暗,如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笼罩大地。这时,店门口来了四个人,他们满面风尘,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期待,望着那扇店门,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之光,一心只想尽快住下好好休息。 老翁闻声出门,瞧见这四人,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心中犯起了愁。原来今日店里客满,早已没有多余的床铺。这四人眼见无处可去,一路上的奔波劳累让他们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老翁,眼中满是哀求,一个劲儿地请求老翁收留他们。 老翁眉头紧锁,在原地踱步寻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可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仿佛担心客人会不满意。客人们见状,其中一人赶忙说道:“老人家,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让我们凑合一晚就行,我们哪还敢挑啊。” 因为此时,老翁家里出了变故。他的儿媳妇刚去世不久,尸体停放在屋里,而儿子出门去买棺木了,至今未归。老翁心想,停放灵柩的那间屋子平日里倒也安静,或许能让客人将就一晚。于是,他带着客人穿过一条狭窄阴暗的小道,那小道两旁杂草丛生,偶尔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中穿梭,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凝重的气氛增添几分诡异。 众人一进屋子,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仿若一只冰冷的手拂过众人的脸庞。屋内桌上的灯散发着昏昏暗暗的光,那灯光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黑暗吞噬。桌子后面有一个搭着的帐子,帐子下用纸做的被子盖着死者。再往里看,睡觉的地方是里间的几张连着的床榻,床榻看上去有些陈旧,散发着一种陈旧木料的气味。 这四个客人奔波了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哪管得这些,一沾上床,没过一会儿,便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只有一个客人,或许是太累又有些认床,虽也是迷迷糊糊,但并未睡熟。 忽然,静谧的屋内传来一阵“察察”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就好像有人在轻轻地摩挲着什么东西。这客人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眼睛,这一看,差点让他魂飞魄散。只见灵前那原本昏暗的灯火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亮堂了许多,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那女尸竟慢悠悠地把被子掀开,她的动作僵硬而又诡异,每一个关节的弯曲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不一会儿,女尸便下了床,一步一步朝着卧室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客人的心尖上,那“咚咚”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屋内回荡。 只见那女尸脸色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宛如涂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在灯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头上扎着生绢做的抹额,更添几分阴森恐怖。她俯下身,缓缓靠近床榻,对着那几个熟睡的客人挨个吹了三下。她吹出的气仿若带着千年冰窖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那气息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冰冷的痕迹。 这可把客人吓坏了,心里呐喊着:“妈呀,这可别吹到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赶紧偷偷地把被子拉过来,严严实实地盖住头,憋着气不敢出声,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跳声在这寂静中如同雷鸣。 没过多久,女尸果然朝着他这边过来了,也对着他吹了一下。客人感觉那股寒气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随后,他好像听到女尸出去房间了,接着又听到纸被子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就像砂纸在摩擦人的神经。客人壮着胆子,把头稍微伸出来偷偷一看,见那女尸还是像刚才那样直挺挺地躺着,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可那紧张的情绪依然紧紧缠绕着他,如同一条冰冷的蛇。 客人此时怕得要命,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他又不敢大声出声,便偷偷地用脚去踢其他客人,想把他们叫醒,可是其他客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像被死神的手紧紧揪住,陷入了无尽的沉睡。客人心想:“这可咋办啊?得想个办法啊!不然今晚非得交代在这儿不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穿上衣服赶紧跑比较靠谱。刚起来抖抖衣服,准备穿的时候,“察察”声又响起来了。客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又赶紧趴下了,把头迅速地缩到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感觉女尸又过来了,这次连着吹了好几下才走。 过了一会儿,听到灵床又有动静,客人知道女尸又躺回去了。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被子底下慢慢地伸手摸索着,手指在黑暗中颤抖着,终于摸到了裤子,赶紧穿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轻手轻脚地跑出去了。那女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也跟着起来了,就像是被黑暗中的恶灵操控着一样,张牙舞爪地要追客人。她的头发在身后飞舞,如同黑色的火焰,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等女尸离开帐子的时候,客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把门打开,像一阵狂风般跑出去了。女尸在后面紧紧地追着,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在夜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客人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大声呼喊,那呼喊声划破夜空,希望能有人听到来救救他,可是村子里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没有一个人被惊醒。客人想敲主人家的门,但是又怕一耽误就被女尸追上了。没办法,他只好朝着县城的路,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地跑。 他的双脚在地上不停地飞奔,扬起阵阵尘土,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跑到东郊的时候,客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像是燃烧起来一般疼痛。这时,他看见一座庙,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木鱼声,那木鱼声在这黑暗中就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是他最后的希望。客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朝着寺庙的山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快开门啊!” 道士在里面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心中觉得奇怪,心想:“这大半夜的,谁在外面敲门啊?不会是有什么坏人吧?”所以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山门,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转眼间,女尸就追到了,离客人只有一尺来远。客人这下更慌了,脸色煞白如纸,冷汗如雨下,眼中满是惊恐。他眼睛一扫,看到门外有棵白杨树,大概有四五尺粗,那树干粗壮而坚实,就像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一样。 客人连忙绕着树躲女尸,女尸往右他就往左跑,女尸往左他就往右躲。女尸气得“呜呜”直叫,那叫声在夜空中回荡,透着无尽的愤怒,可是就是抓不到客人。他们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都渐渐有点累了。女尸突然站住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客人,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酝酿着更可怕的攻击。客人却累得直喘气,躲在树后面,心“砰砰”地跳个不停,感觉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就在客人稍微放松一点警惕的时候,女尸猛地又扑过来,伸着两只胳膊隔着树就去抓客人。客人吓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女尸没抓到客人,但是由于扑得太用力了,一下子收不住,就抱着树僵在那里了,双手紧紧地抓着树干,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树干捏碎,手指深深地嵌入木头之中,就像长在树上一样,她的身体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姿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道士在里面偷偷听了好久,外面都没有声音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出来。他看见客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用灯一照,客人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吓得道士差点把灯都扔了。不过道士定了定神,颤抖着伸出手仔细一摸,发现客人心口还有点微微的跳动。道士赶紧把客人背进庙里,将客人放在一张简陋的床上,然后急忙去打来水,给客人喂了点水,让他缓了缓。 过了一整晚,客人终于慢慢苏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和迷茫,仿佛还在刚才的噩梦中无法自拔。道士给他弄了点吃的,又给他喝了点水,然后轻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客人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时候晨钟都已经敲完了,天也有点蒙蒙亮了,外面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晨曦的微光洒在大地上,驱散了些许黑暗。道士心里还是不踏实,就出去看那棵树上,果然看见个僵着的女尸,那女尸在晨光下显得更加恐怖,吓得道士脸色都变了,赶紧跑回庙里,收拾了一下,就去报告县官。 县官一听,这事儿可不得了,赶紧亲自来查看检验。他带着一群差役来到现场,让人去掰女尸的手,那手紧紧抓着树,就像焊在上面一样,牢得根本掰不开。差役们费了好大的劲儿,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可女尸的手依然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女尸左右四个手指都弯曲得像钩子一样,都深深地插进木头里,指甲都看不见了,只看到那手指与树干紧密相连,仿佛融为一体。最后好几个人一起用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手指拔下来。再看看那手指插的洞,圆圆的,就像凿出来的小孔一样,深邃而又恐怖,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仿佛那洞里藏着无尽的邪恶。 县官派差役去老翁家查看情况,差役们一路疾奔来到老翁家。一进门,就看到老翁家正因为尸体不见了、客人死了而乱成一团,哭喊声、吵闹声交织在一起。差役把事情的经过跟老翁一说,老翁这才知道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儿,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他和家人赶紧跟着差役去了庙里,把女尸抬回家。 客人看着这一切,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哭着对县官说:“大人啊,我们四个人一起出来的,现在就我一个人回去,这事儿我怎么跟乡里人说清楚啊?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的。”县官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这客人也确实挺倒霉的,便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客人,说道:“你带着这个回去,也好向乡里人证明情况。” 你说这事儿闹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这客人也太倒霉了,不过好在最后命保住了。以后啊,大家住店可得小心点儿,说不定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呢!哈哈,开个玩笑啦,不过这故事是不是很有意思呢?这世界上啊,还真是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就像这次的经历,估计会让这个客人一辈子都忘不了吧。说不定他以后再住店的时候,都会先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呢!大家出门在外,也都要多留个心眼儿哦,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呢。你说是吧? 第2章 耳洞里的小人 在一座宁静且古朴的小县城里,时光仿佛是一位慵懒的老人,在这里放缓了脚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曲折,如同一幅古老的画卷在大地上徐徐展开,每一块石板都承载着岁月的记忆,被无数行人的脚步打磨得光滑无比。街边的房屋错落有致,那斑驳的墙壁像是岁月留下的指纹,记录着往昔的故事。有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砖石,墙头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小城的古老与沧桑。 在这座小县城的一个角落里,住着一位名叫谭晋玄的书生。他面容清秀,眉如远黛,眸若星辰,透着一股对未知事物的狂热与执着。那眼神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流星,一旦锁定目标,便再也无法移开。而他所痴迷的,正是那神秘莫测的导引之术,这术法对他而言,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他不顾一切地靠近。 谭晋玄对导引之术的痴迷程度,简直超乎常人想象,已然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他对这门术法深信不疑,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如同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在他的世界里,导引之术是打开神秘之门的钥匙,是通往超凡境界的唯一路径。 在严寒的冬日,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那凛冽的寒风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刮过人们的脸颊。每一道风刃都像是带着冰碴,割得人脸生疼。大街小巷的人们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纷纷躲在屋子里,恨不得整天都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如同冬眠的动物般躲避这刺骨的寒冷。而谭晋玄却与众不同,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导引之术练习。他穿着厚厚的棉衣,那棉衣是用最厚实的棉花填充而成,布料也是致密的粗布,像是一层坚固的铠甲,试图为他阻挡一些寒意。在冰冷的房间里,他静静地盘腿而坐,宛如一座古老的雕像。他的身姿挺拔,脊梁如青松般笔直,一动不动。四周的寒冷似乎无法侵入他的世界,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犹如深邃的幽潭,沉浸在修炼的世界中。冰霜在他的发丝和睫毛上凝结,形成了一层晶莹的白霜,仿佛给他戴上了一顶冰雪的王冠,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的专注。他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每一次呼气都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淡淡的白雾。 到了酷热的夏日,太阳高悬天空,炽热的阳光如火焰般倾洒而下。那阳光如同滚烫的金液,所到之处无不被烤得发烫。大地被烤得滚烫,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气腾腾。地面上的尘土都被烤得干裂,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扬起的不是沙尘,而是一阵灼人的热浪。人们热得汗流浃背,汗水湿透了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一团热气,让他们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紧紧地掐住他们的喉咙。然而谭晋玄依然没有丝毫懈怠。在那闷热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房间里,他宛如置身于清凉之境,排除了一切干扰,全神贯注地进行着导引之术的修炼。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头、脸颊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打湿了他的衣衫,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小片水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心沉浸在修炼的奇妙境界里,对周围的酷热环境置若罔闻。他的神情宁静而祥和,仿佛周围的高温只是虚幻的泡影。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时间在他的修炼中悄然流逝,他持续不断地练习了好几个月。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谭晋玄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得更加轻盈,每一次起身或移动,都像是一片羽毛在风中飘荡,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仿佛地面的引力对他的束缚都减轻了许多。他的精神也更加集中,思维如同清澈见底的溪流,没有丝毫杂念。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他体内缓缓滋生,如同春天里的种子在泥土中悄悄发芽。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了那么一些收获呢,这种收获让他对导引之术更加充满了信心,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看到了一丝曙光。 有那么一天,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透过窗户洒在他安静的修炼室里。那窗户上的窗纸有些破旧,阳光穿过那些微小的孔洞,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线,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像是一群欢快的小精灵。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气息,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变得缓慢而轻柔。他又如往常一般,双腿盘坐在蒲团之上,那蒲团是用干燥的香草编织而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安静而祥和,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忽然之间,他的耳朵里传来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那声音轻得如同苍蝇嗡嗡叫一般,若不仔细听,几乎都要被忽略掉了。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灵魂深处响起,轻轻地说着:“可以见啦。”这声音如同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小石子,在谭晋玄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心中一惊,赶忙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讶,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受惊的蝴蝶。他急切地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神中充满了探寻的渴望。可这一睁眼,那声音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周围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只有那尘埃还在阳光中缓缓舞动。他无奈之下,只好再次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试图重新找回刚才那种状态。他深吸一口气,空气缓缓进入他的鼻腔,带来一丝清凉,他努力排除杂念,让自己的思绪再次回到修炼的境界中,如同一位舵手努力将偏离航线的船只重新拉回正轨。 不一会儿,那神秘的声音果然又再次出现了。那声音如同一个神秘的使者,再次轻轻敲响了他心灵的大门。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韵律,像是古老的咒语,又像是天籁之音。他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这肯定是自己修炼的仙丹快要炼成了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那欢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充满了他的整个胸膛。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成为仙人,超脱尘世,拥有超凡能力的美好未来。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微笑如同春天绽放的花朵,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如同一个孩子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一般。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扑通扑通”地撞击着他的胸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对即将到来的奇妙变化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云端翱翔的画面,身边是五彩的祥云,脚下是渺小的人间。 从那以后,每次他一坐下,进行修炼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声音就如同和他约定好了一般,准会在他的耳边响起。这让谭晋玄越发坚信自己的修炼即将取得重大突破。于是,谭晋玄就暗暗琢磨着,等这声音再次说话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回应一下,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奇妙的情况。他的心中充满了好奇和兴奋,就像一个即将打开神秘宝藏的探险家一样,怀揣着紧张与期待,等待着那未知的一刻。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奇妙的画面,想象着可能出现的神奇景象,比如会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来指引他,或者是出现一道神奇的光将他笼罩,带他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这种期待感让他每次修炼都更加投入,他的坐姿更加端正,呼吸更加平稳,全身心地准备迎接那神秘的一刻。 终于有一天,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那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如同命运的召唤,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他轻轻地回应道:“可以见啦。”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紧张与期待,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紧张而又期待地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身体微微前倾,屏住呼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都微微泛白。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耳朵里似乎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似的感觉,痒痒的,又带着一丝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如同羽毛轻轻划过肌肤,轻柔而又神秘,每一下触碰都像是在撩拨他的心弦。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要从耳朵里钻出来,他能感受到一种轻微的蠕动,那种感觉让他既兴奋又有些害怕,兴奋于即将见到神秘之物,又害怕未知的危险。他微微地睁开眼睛,偷偷一瞧,哎呀呀,只见一个仅仅三寸来高的小人儿出现在眼前。这个小人儿长得那可真是狰狞凶恶极了,模样就跟传说中的夜叉似的。它青面獠牙,那青色的脸庞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像是被黑暗笼罩的沼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獠牙外露,尖锐而锋利,如同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仿佛能轻易地撕裂一切。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光芒如同鬼火一般,飘忽不定,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它在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警惕,它的脚步轻盈而又慌乱,像是在薄冰上行走。它似乎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警惕,就像一个闯入未知领地的小怪物,东张西望,身体微微颤抖。 谭晋玄心里暗暗觉得十分奇怪,他强压住内心的惊讶,决定先稳住心神,静静地观察这个小人儿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人儿,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好奇,如同猎人盯着猎物一般。他的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就会惊吓到这个神秘的小家伙。他的双手微微握紧,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些汗珠在他的额头汇聚,然后缓缓滑落,如同蜗牛爬行的痕迹。他的眼神中既有紧张又有好奇,仿佛在面对一个来自神秘世界的访客,这个访客可能带来惊喜,也可能带来灾难。 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这份宁静。原来是有个邻居来借东西,还大声地呼喊着谭晋玄的名字。那敲门声急促而有力,每一下都像是重锤一样敲打着空气,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那邻居的呼喊声粗犷而响亮,“谭晋玄,谭晋玄!”的声音穿过门窗,直直地钻进房间里。那小人儿一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顿时慌了神,它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惊慌,眼神中原本的好奇瞬间被恐惧所取代。它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开始在屋里惊慌失措地绕着圈跑,那模样就像一只老鼠突然丢了自己的洞穴一样,完全没了方向。它一会儿跑到桌子底下,小小的身影在桌腿间穿梭,桌腿上的木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它在其间逃窜,仿佛在躲避某种可怕的追捕,它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一会儿又撞到墙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它的身体弹了回来,又继续奔跑,显得狼狈不堪。它的动作慌乱而无序,就像风中的落叶一般,完全失去了控制,被恐惧的洪流所淹没。 谭晋玄呢,在这一刻也仿佛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神魂都消失不见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无助。他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肌肉紧绷,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小人儿跑到哪儿去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人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独自在房间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冰冷而沉重,像是有一层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从这以后,谭晋玄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开始变得举止怪异,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时而傻笑,时而皱眉,精神恍惚得如同失去了灵魂。他整天不停地号叫,那声音凄厉而悲惨,在屋子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鸣,简直让人听了揪心。他的家人看到他这样,都非常担心,眼中满是忧虑和焦急。他们赶忙四处找医生给他看病,医生们来了一批又一批,有的摇头叹息,有的眉头紧锁。他们开了各种各样的药方,那些药方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每一味药都寄托着家人的希望。他吃了长达半年的药,这才慢慢地好起来。每一次喝药,他都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挣扎,药汁的苦涩在他口中蔓延,如同他心中的悔恨。 经过这次的事情,谭晋玄也明白了,修炼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也许有些看似奇妙的现象背后,隐藏着未知的风险。他不再盲目地追求那些虚幻的东西,而是更加珍惜现实生活,努力过好每一天。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沉稳和睿智,不再有曾经的狂热。他会在清晨看着日出,感受阳光的温暖,在傍晚欣赏日落,领悟生命的轮回。而他的这段奇异经历,也在小县城里流传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奇闻轶事。每当人们聚在一起,就会说起谭晋玄的故事,大家在惊叹之余,对修炼之道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认识,不再轻易被那些虚幻的事物所迷惑,明白了脚踏实地才是生活的真谛。老人们会以此告诫晚辈,孩子们则带着好奇和敬畏聆听,这个故事就像一颗种子,在小县城的人们心中种下了对生活的敬畏。 第3章 人咬鬼 话说这沈麟生有个老友,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的日子过得平淡又惬意,可没想到啊,这个看似平常的夏日,却给他带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那是个骄阳似火的夏日,太阳就像个脾气暴躁的大火球,把大地烤得滚烫滚烫的。那热度,就像是有人在周围点了无数个小火炉,热得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浑身不得劲儿,汗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淌。这老头儿呢,实在受不了这暑气,便在家里寻了个凉快的地儿,舒舒服服地睡午觉。他躺在那张老旧的竹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那呼噜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和窗外的蝉鸣一较高下。 老头儿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就瞅见门帘被一只手给掀开了。嘿!进来个女子。这女子的打扮那可真是怪异得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脑袋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块大白布,那白布又厚又长,把她的头裹得像个刚出炉的白馒头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身上还穿着缞服麻裙,那衣服的颜色灰扑扑的,就像被烟熏过一样,还带着些褶皱,活脱脱一个从丧事儿现场跑出来的。她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个幽灵一样,闷头就朝着内室走去。 老头儿先是一愣,眼睛半睁半闭的,脑子还有点迷糊。他心里琢磨着:“这是隔壁哪家的婆娘来找我家老伴儿唠嗑了?”可这念头刚一闪过,他那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哪有穿着这一身丧气十足的衣服就往人家里闯的,这不太吉利啊!”老头儿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那心跳都开始加速了,砰砰砰地响个不停。他紧张地盯着那女子的背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正纠结这事儿呢,这女子已经从内室走出来了。 老头儿这下可仔细打量起来,哟呵!这一瞧,可把他吓得不轻。这女子看着大概三十多岁,那脸色黄得就像放久了、开始烂掉的香蕉,还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坑坑洼洼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过一样。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就像两根麻花缠一块儿了,那眉头紧紧地锁着,仿佛有化不开的忧愁和怨恨,那神情啊,简直比夜叉还吓人呢!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就好像能看穿人的灵魂似的。 可这女子呢,也不离开屋子,就在那儿晃悠,像个没头的苍蝇似的。她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是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她时不时地看向老头儿,那眼神就像盯着猎物一样,让老头儿浑身不自在。晃着晃着,她还朝着老头儿的床榻逼近了。老头儿心里那个紧张啊,就像拉满了的弓弦,感觉那弦都快绷断了。他的手心开始冒汗,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可他还是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闭上眼睛装睡,眼睛却留了个小缝儿,想看看这女子到底要干啥。 没一会儿,这女子撩起衣服就爬上了床,那动作轻盈得像只猫,可在老头儿眼里,却如同恶魔降临。她一屁股就坐在老头儿的肚子上,好家伙,老头儿感觉就像被一座大山压着似的,这重量,至少得有百钧重啊!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了,那股子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老头儿心里那叫一个明白,可这时候他想抬手,却发现手就像被强力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挣扎都动不了,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被定住了,僵在那里。想抬脚呢,那脚就像棉花做的,软绵绵的没力气,就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根本使不上劲。老头儿这下急了,他想大声喊救命啊,可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感觉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难受。 这女子呢,把她那嘴巴凑到老头儿脸上,就像小狗找骨头似的,在老头儿的颧骨、鼻子、眉毛、额头到处乱嗅。她的呼吸冰冷刺骨,每呼出一口气,老头儿就感觉像是有一阵寒风刮过,那嘴巴冷得像冰棍儿似的,呼出来的气寒得能把人冻成冰棍儿,那股子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啊!老头儿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冻僵了,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在这紧急关头,老头儿脑子一转,就像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他想出了个主意:“哼!等你这怪物嗅到我下巴这儿,我就狠狠地咬你一口。”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嘿!还真没多久,那女子就嗅到老头儿的下巴了。老头儿瞅准时机,猛地一用力,“嘎吱”一下就咬在女子的颧骨上,那牙齿都深深地嵌进肉里去了,就像一把钳子紧紧夹住了一块木头。 这女子疼得“嗷”的一嗓子,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尖锐得像要刺破人的耳膜,一边挣扎一边哭喊,那声音就像有人在锯木头一样难听,还带着一种凄厉的感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老头儿可不管这些,咬得更起劲儿了,就像咬住了仇人的脖子一样,死活不松口。这一折腾啊,老头儿就感觉嘴里满是热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原来是血啊!那血的味道又腥又咸,充满了他的口腔。血顺着嘴角就流下来了,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慢慢地就像小溪似的,把枕头都弄湿了一大片,那枕头就像被泡在水里一样,湿哒哒的,就像那屋顶漏水似的,水滴不停地往下淌。 就在老头儿和这女子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老伴儿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救命的稻草一样,让老头儿看到了希望。老头儿那叫一个激动啊,扯着嗓子就喊:“有鬼啊!”那声音因为用力过猛,都有些沙哑了。就这么一松口的功夫,那女子就像一阵烟似的,“嗖”的一下就没影了。她消失得太快了,快得老头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老伴儿听到喊声,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冲进屋里。她一进屋,就左看看右看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在寻找什么。可屋里除了老头儿和一片狼藉的床,啥都没有啊。老伴儿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老头儿说:“你这老家伙,肯定是做噩梦了,还在这儿胡言乱语呢。”老头儿那个委屈啊,脸都憋红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把刚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边说边比划,还特别强调有血为证呢。两人凑到床边一看,好家伙,那血就像小河似的,流得到处都是,枕头和席子都湿透了,那席子上还有一滩一滩的血迹,看着特别吓人。老头儿趴下去一闻,那味道,就像臭鱼烂虾似的,腥臭得要命,那股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老头儿忍不住“哇”的一下就吐了,吐得稀里哗啦的。过了好几天,老头儿嘴里都还有那股子臭味呢,吃什么都觉得有股腥味,这事儿啊,可真是够离奇的,每次想起来,老头儿都觉得后背发凉,仿佛那女子还在某个角落里盯着他呢。 第4章 一个会喷水的鬼 在莱阳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宋玉叔的先生。彼时,他在京城担任部曹这一重要官职,为了方便处理繁忙的公务以及日常起居,便在京城寻了一处宅子租下。这宅子啊,可真是一处令人毛骨悚然的所在,那荒凉冷落的模样,仿佛是被时间遗忘在世界边缘的角落,又似是被黑暗力量侵蚀后的残垣。 宅子四周杂草肆意生长,它们相互缠绕,有的甚至高过了人的膝盖,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宛如隐藏在暗处的鬼魅在低语。墙壁早已斑驳不堪,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那些砖石上还隐约可见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古老的咒文,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仿佛每一道缝隙、每一块砖石都好像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恐怖秘密。 某个静谧得近乎死寂的夜晚,月色朦胧,那淡淡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这荒宅之上,非但没有带来一丝温馨,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氛围。厅上,太夫人在两个乖巧伶俐的小丫鬟陪伴下准备就寝。夜,静得可怕,那是一种能让人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黑暗在悄然蔓延。 突然,一阵“扑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地敲击在人的心上。这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缝衣服的人在极度用力地喷气,想要吹散什么顽固的灰尘一般,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韵律,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太夫人本就睡眠较浅,对周围的环境有着一种特殊的敏感。这奇怪的声音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同时也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丫鬟,小声地催促道:“你们快起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声音中虽带着一丝威严,但也难掩那微微的颤抖。 丫鬟们听了太夫人的吩咐,心中虽十分害怕,但也不敢违抗。她们小心翼翼地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尽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诡异的夜。她们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就像两只受惊的小鹿,脚步轻盈而又紧张。到了窗边,她们轻轻地用纤细的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孔,那动作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谨慎。然后,她们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透过小孔向院子里窥视,大气都不敢出,仿佛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招来可怕的灾祸。 这一看,可把她们吓得不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只见院子里出现了一个老妪,她的身子矮小且严重驼背,那弯曲的脊梁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压得她几乎要与地面平行。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仿佛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她那一头白发乱糟糟的,毫无章法地纠结在一起,就如同破旧的扫帚一般,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头上,在月色下泛着惨淡的光。而她头上顶的那个发髻,更是奇特得让人胆寒,足足有二尺来长,像是一条巨大的白蛇盘踞在头顶,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又诡异的光泽。 这老妪在院子里绕着圈缓缓行走,那姿势怪异极了,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鹤,脚步慌乱而急促,却又显得十分僵硬。她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喷水,那水就像是从她身体里无穷无尽的泉眼里涌出来似的,源源不断。水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每一滴都像是带着某种诅咒,洒落在院子里的地面上、花草上,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更加阴森。 丫鬟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她们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回太夫人身边,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结结巴巴地说:“太夫人,不好了,院子里有个奇怪的老妪,一直在喷水,那模样可吓人了!”声音中带着哭腔,仿佛刚刚从地狱边缘逃回来一般。 太夫人听了,心中也不禁“咯噔”一下,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升起,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努力强作镇定,不想让丫鬟们更加害怕。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于是,两个丫鬟赶忙扶住太夫人,再次战战兢兢地来到窗下。三人的心跳都如同擂鼓一般,紧张地再次朝院子里看去,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就在这时,那老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那动作迅速而又突兀,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被人猛地拉动了丝线。她那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窗户看过来,紧接着,她便径直朝着窗户冲了过来。那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没等太夫人和丫鬟们回过神来,老妪就已经到了窗前,猛地把水喷到了窗户棂子里。只听“哗啦”一声,窗纸瞬间破裂,破碎的纸片四处飞溅,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如同汹涌的波涛,伴随着一股潮湿的寒气,那寒气如同冰冷的触手,瞬间将三人笼罩。三人毫无防备,“扑通”一声全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而此时,宅子里的其他家人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对这厅上发生的恐怖一幕全然不知,那沉睡的寂静与厅上的恐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缓缓地升得高高的了,那灿烂的阳光如金色的利剑般洒在这荒宅上,试图驱散那笼罩在人心头的阴霾。家人们像往常一样,陆续来到厅前,准备向太夫人请安。他们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幅可怕的场景。 他们走到厅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而,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起初,大家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太夫人和丫鬟们还在休息,毕竟这样的安静在清晨时分是很常见的。然而,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这时大家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那恐惧就像一颗种子,在众人的心中迅速发芽生长。 “不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人小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安,那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又压抑的气氛。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他们的心。最后,他们决定撬开门进去看看。 当门被撬开的那一刻,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着灰尘、腐朽和恐惧的味道。众人定睛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只见太夫人和两个丫鬟并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三具失去了生命的人偶。她们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体周围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太夫人!”大家惊慌失措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焦急。他们纷纷冲上前去,眼中满是惊恐和担忧。这时,有人发现其中一个丫鬟膈下还有点温热,仿佛还有一丝生机尚存。这一丝温热就像黑暗中的一点烛光,给众人带来了一丝希望。大家赶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有人跑去拿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她灌了一点。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丫鬟。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丫鬟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还充满着恐惧和迷茫,就像一只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小鹿。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话,却又被恐惧哽住了喉咙。她缓了缓神,然后开始哆哆嗦嗦地描述她所看到的恐怖情景。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恐怖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再次向她涌来,让她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众人听了,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仿佛那恐怖的老妪就站在他们身后,正对着他们的脖子吹气。 就在这时,宋玉叔先生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到。他的脸色铁青,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刺痛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他既伤心又气愤,那种悲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如同汹涌的火山即将喷发,让他几乎要崩溃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疑惑,仿佛在向这无情的世界寻求一个答案。 随后,宋玉叔先生决定要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带领着一群人在院子里开始仔细地寻找线索。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心。他们拿着工具,在院子里到处挖呀挖,每一锹下去都带着一种对真相的渴望。挖到三尺多深的时候,泥土中渐渐露出了一些白发,那白发在泥土中显得格外刺眼,就像恶魔的触须。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继续挖掘,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更加谨慎,仿佛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 接着,一具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模样和丫鬟描述的一模一样。那尸体的脸肥嘟嘟的,就好像还活着似的,只是那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毫无血色,泛着一种冰冷的光泽,让人不寒而栗。那紧闭的双眼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怨恨,微微张开的嘴巴像是要诉说着什么恐怖的故事。 宋玉叔先生看着这具尸体,眉头紧锁,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心中的愤怒愈发强烈。他咬了咬牙,下令让人去打那尸体。随着棍棒落下,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在院子里回荡。那尸体的骨肉瞬间都烂了,皮里面竟然全是清水,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皮囊被打破了一样,水流了一地,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嘲笑着众人的惊恐。众人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惊愕和恐惧,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这事儿怪不怪?这宋玉叔家啊,可真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奇妙事件呢!哈哈,不过这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事儿多了去了,说不定这老妪是个调皮的“水精灵”来捣乱呢!也许在那神秘的夜晚,这个荒宅里真的闯入了一个来自未知世界的神秘访客,给宋玉叔一家带来了这场恐怖而又奇异的经历,让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有余悸。而这个故事,也在莱阳这个地方流传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奇闻轶事,每一次讲述都能让听众们感受到那丝丝寒意,给这个平凡的小镇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让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神秘之处又多了一份敬畏。 第5章 眼睛里的两个小人 在繁华的长安城里,有一位名叫方栋的书生。此人在学问上颇具几分才华,写得一手好文章,吟得几句好诗词,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常有人称赞他的才学。然而,他的性格中却有着一个让人有些无奈的小毛病,那就是过于佻达。他仿佛是那脱缰之马,对礼仪规矩全然不放在心上,肆意地践踏那些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 平日里,只要他走在大街上,一旦瞧见漂亮的姑娘,那股子轻薄劲儿就如同被点燃的火焰一般,“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他总是按捺不住自己,像个盯着肉的苍蝇似的,紧紧跟在人家后面。那双眼睛啊,就像黏在姑娘身上一样,不停地上下打量,那目光赤裸裸的,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也全然不顾及自己作为读书人的斯文形象,就这么把自己的轻薄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不,在清明前的一天,阳光明媚得如同金色的绸缎铺满大地,微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方栋兴致勃勃地到郊外去散步,他本想趁着这大好春光,舒缓一下平日里读书的疲惫,放松一下那被学问禁锢得有些紧绷的心情。他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走着走着,他忽然看见一辆小车缓缓地朝他这边驶来。那辆车可真是引人注目啊,朱红色的车帷鲜艳夺目,宛如天边燃烧的晚霞,上面还绣着精美的图案,那些图案栩栩如生,有展翅欲飞的凤凰、娇艳欲滴的牡丹,仿佛每一针每一线都在诉说着它的不凡,彰显着车主人的尊贵身份。几个青衣仆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们的服饰整洁统一,身姿挺拔,马背上的鞍具也是精致无比,那架势还真有点气派,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寻常人家。 车里有个婢女,骑着一匹小骏马,那匹马儿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四蹄轻快地奔跑着,马鬃在风中飞扬,宛如一朵飘动的白云。婢女的模样十分俊俏,眉如新月,眼似繁星,脸蛋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光是那身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在马背上坐得笔直,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方栋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就像一只闻到腥味的猫,他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一些,脚步变得鬼鬼祟祟的,想要偷偷看个究竟,那眼神中闪烁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这一瞧,可把他给惊呆了。只见车幔大开着,里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那姑娘的妆容艳丽至极,仿佛是春日里盛开得最绚烂的花朵。她的眉毛像是用最细腻的黛墨精心描绘而成,弯弯的,如同新月一般,透着一种妩媚;眼睛像是两颗明亮的黑宝石,水汪汪的,顾盼生辉,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嘴唇如同娇艳的樱桃,红得诱人,微微嘟起,似笑非笑。方栋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瞬间让方栋看呆了眼。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他一会儿快走几步走到前面,想看看姑娘的正面,那急切的样子就像一个渴望得到糖果的孩子;一会儿又慢慢地跟在后面,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紧张又兴奋。不知不觉间,他就跟着走了好几里路,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出来散步的,满心满眼都是那姑娘的美丽容颜。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姑娘把婢女叫到车边,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给我把帘子放下来。这是从哪儿来的疯小子,老是这么偷看,真是没规矩!”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明显的不悦,如同冰冷的泉水浇在方栋头上。婢女一听,连忙手脚麻利地放下帘子,那动作迅速又带着一丝不满。然后狠狠地瞪了方栋一眼,那眼神就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生气地说道:“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芙蓉城七郎子的新媳妇回娘家,可不是乡下那些普通娘子,能由得你这秀才随便乱看的!”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捧起一把路上的土,朝着方栋就扬了过去。方栋根本来不及躲避,那土就像一阵沙尘暴一样,瞬间将他笼罩。他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被土迷得眼睛一下子都睁不开了。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揉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边揉边咳嗽,狼狈不堪。等好不容易能睁开看的时候,却发现那车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路上,满心的疑惑和尴尬。 方栋满心疑惑地回到家,总觉得眼睛一直不舒服,就像有什么细小的沙子在里面似的,磨得他又疼又痒。他赶紧找人帮忙翻开眼皮看看,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只见眼睛上长了个小小的翳子,那翳子就像一颗不和谐的小石子,突兀地出现在他原本清澈的眼睛里。过了一夜,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那翳子也像吹气一样越来越大,没几天的工夫就厚得像个铜钱了,几乎要把他的眼睛完全遮住。而且右眼还长出了一个旋螺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十分怪异,就像一只扭曲的蜗牛壳附在眼睛上,让他的右眼变得模糊不清。他四处寻医问药,城里有名的郎中都被他请了个遍,各种药都试过了,有苦涩的汤药,有刺鼻的药膏,可就是没有一点效果。方栋懊恼得不行,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整天唉声叹气,仿佛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他简直要绝望了。他静下心来一想,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报应啊,自己平时太轻薄了,肆意地冒犯他人,才会遭此惩罚。于是,他决定要想办法忏悔。听说念《光明经》能解厄,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找了一卷,然后求别人教他念。 刚开始的时候,方栋心里烦躁得很,根本静不下心来。他坐在那里,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杂念,一会儿想着自己的眼睛还能不能好,那恐惧和担忧就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他;一会儿又想起那个美丽的姑娘,她的容颜就像一个魔咒,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的身体虽然坐在那里,可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慢慢地,时间长了,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每天早晚盘腿坐着,手里捻着佛珠,专心念经的生活。每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窗前,他就已经开始诵经,那声音从最初的杂乱无章变得平稳而有韵律;每一个夜晚,当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他依然在烛光下虔诚地念着经,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感觉自己好像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内心也变得平静了许多,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就这样过了一年,有一天,方栋忽然听到左眼睛里有个像苍蝇嗡嗡的声音说:“这里面黑漆漆的,真是难受死了!”那声音细小而又清晰,在他的眼睛里回荡,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紧接着,右眼睛里也有个声音回应道:“要不我们出去逛逛,透透气吧。”方栋顿时觉得两个鼻子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有小虫子在鼻子里轻轻地蠕动。过了一会儿,还真有东西从鼻孔里出去了。他心里既好奇又有些害怕,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那未知的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等了好久,那东西又回来了,然后又从鼻子钻进眼眶里。接着又听到声音说:“好久都没去花园看看了,珍珠兰怎么都干枯死了!”方栋平时可喜欢香兰花了,在园子里种了好多,那些珍珠兰是他的心头爱。以前每天都会亲自去浇水照顾,看着它们茁壮成长,花朵盛开时,那淡雅的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让他感到无比的惬意。自从眼睛看不见后,他就好久都没管过这些花了,没想到现在却从眼睛里传出这样的声音。他一听这话,心里十分惊讶,赶紧问老婆:“兰花怎么会干枯死了呢?”老婆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就把刚才听到的告诉了老婆。老婆半信半疑地跑去花园一看,果然发现花和果子都枯萎了,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花草如今都变得枯黄干瘪,毫无生机。两人都觉得特别奇怪,这眼睛里怎么会传出声音呢?而且还知道花园里的花的情况,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栋老婆决定悄悄地躲在房间里,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只见有两个小人从方栋的鼻子里出来,这两个小人还没有豆子大,长得十分可爱。他们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樱桃,眼睛大大的,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然后就一起手牵手出门去了。他们的步伐轻盈得如同在风中飘动的羽毛,走得越来越远,最后都看不见去哪儿了。过了一会儿,两个小人又手挽手回来了,飞到方栋脸上,那模样就像蜜蜂蚂蚁回巢一样,熟练而自然。他们在方栋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三天,方栋和他老婆都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小“精灵”的来来去去,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疑惑,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慌失措了。 又有一天,方栋听到左边眼睛里的小人说:“这通道太绕了,走来走去太不方便了,不如我们自己开个门吧。”那声音充满了抱怨和决心。右边眼睛里的小人说:“我这边墙壁太厚了,可不容易啊。”左边的说:“我试试看,要是成功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了。”方栋就感觉左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扯一样,有点痒痒的,又有点微微的疼痛,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只小爪子在轻轻地挠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哇,居然能看到一些东西了。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但那一丝光明就像黑暗中的曙光,让他兴奋不已。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连忙告诉老婆。老婆赶紧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眼睛里的脂膜破了个小孔,黑眼珠亮晶晶的,就像劈开的花椒一样,透着一股生机,那光芒仿佛是希望的象征。又过了一夜,眼翳全都消失了。再仔细看,竟然变成了重瞳,不过右眼还是有旋螺一样的东西,原来是两个瞳人住在一个眼眶里了。虽然方栋一只眼睛还是看不见,但他惊喜地发现,比起两只眼睛都好的时候,现在看东西反而更清楚了,就像有了一种神奇的洞察力,能看到事物更细微的部分。 从那以后,方栋可就彻底吸取教训了,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轻薄,要懂得尊重他人,就像珍惜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一样。他变得更加自律,言行举止都变得稳重了许多。在乡里,他积极帮助别人,无论是邻里之间的小纠纷,还是有人遇到困难需要帮忙,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对待他人也彬彬有礼,那谦逊温和的态度赢得了大家的赞赏,大家都夸他品德好呢,他也因此重新获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喜爱。 异史氏说:“在乡下有个读书人,有一天和两个朋友在路上走着。那天阳光正好,微风轻拂,路边的花草在风中轻轻摇曳。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年轻妇人骑着驴走在他们前面。那妇人姿态婀娜,穿着一身淡雅的衣裳,头上的发饰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这读书人一下子来了兴致,就像一只看到猎物的狐狸,开玩笑地吟道:‘有美人兮!’那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浮,然后回头对两个朋友说:‘追上去看看!’三个人就笑着一起追了过去,那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适当的戏谑。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结果这一看,可把读书人给尴尬坏了,原来是他大儿子的媳妇。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就像熟透的番茄,心跳也陡然加快,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那两个朋友还假装不知道,在旁边说些很不正经的话,那话语就像一根根刺,扎在读书人的心上。读书人扭扭捏捏地,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大儿子的媳妇。’大家都偷偷笑了笑,就不闹了。你看,那些轻薄的人往往最后会自己出丑,真是好笑。像方栋这样,因为自己的轻薄行为,迷了眼睛导致失明,这就是鬼神给他的惨痛报应啊。那个芙蓉城的城主,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难道是菩萨现身吗?不过这小郎君自己开辟了门户,说明鬼神虽然严厉,但也还是愿意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呀。”方栋的经历可真是够神奇的,也给我们大家提了个醒,做人一定要有道德底线,不能随心所欲地轻薄他人,不然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奇妙又麻烦的事儿呢!我们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做一个有品德、有修养的人哦。这样,我们才能避免像方栋一样,因为一时的错误而遭受惩罚,同时也能赢得他人的尊重和喜爱,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第6章 画壁情缘 在江西,有个叫孟龙潭的人,和他的朋友朱孝廉一起在京城游玩。这一天,两个人偶然间走进了一座古旧的寺庙。 这寺庙啊,从外面瞧,毫不起眼,就像一位穿着朴素衣裳的老者,静静地站在那里。走进寺庙,里面的殿堂、禅房等建筑,都有些狭小局促,没有那种宏伟壮观的气势。偌大的寺庙里,只有一位老和尚在此居住,仿佛这里是被尘世遗忘的角落。 老和尚正在禅房里闭目打坐,突然听到有脚步声,睁眼一看,见有客人进来,赶忙站起身来,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僧衣。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阿弥陀佛,欢迎二位施主,快里面请。”说完,便热情地带着两人在寺庙里转了起来。 他们慢慢走到了大殿,殿中供奉着志公的塑像,那塑像栩栩如生,仿佛志公正静静地注视着世间万物。再看两边的墙壁,哇,那可真是一幅奇妙的画卷!墙上的画精美得如同天上的仙作,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画里的人物就像要从墙上走下来似的。东边的墙上画着散花天女,她们姿态各异,衣袂飘飘,仿佛在翩翩起舞。其中有一个梳着垂髫发型的天女,就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一样,瞬间吸引了朱孝廉的目光。 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美啊!她手里拈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嘴角微微上扬,恰似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那笑容就像是清晨穿透薄雾的阳光,温暖而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她那樱桃小嘴,就像一颗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充满了诱惑。再看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犹如一泓清泉,又似藏着无数繁星的夜空,眼波流转之间,像是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仿佛有无数的小秘密在其中闪烁。 朱孝廉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天女,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她了。他站在那里,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时间在他身边缓缓流逝,他却浑然不觉,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深深的遐想之中。他的灵魂仿佛挣脱了身体的束缚,飘飘然地遨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嘿,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就像一朵轻盈的云彩,又像一片随风飘荡的羽毛,在一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下,一下子就穿越到了壁画里面。 他刚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眼前是重重叠叠的殿阁,这些殿阁气势恢宏,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精致无比。那感觉就好像是一脚迈进了另一个神秘的世界,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和烦恼,完全不像是人间。在一座大殿里,一位老和尚正端坐在法座上说法呢。那老和尚神色庄严,声音洪亮,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神奇的魔力。周围围着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一个个都偏着身子,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和尚,生怕错过了一个字。朱孝廉也稀里糊涂地混在这些人里面,他的目光还在四处寻找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垂髫天女。 过了一会儿,朱孝廉正听得入神,突然感觉好像有人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垂髫天女。她就站在他身后,朝着朱孝廉露出了一个甜得能把人融化的笑容,那笑容就像蜜一样,流进了朱孝廉的心里。然后,她轻盈地转身,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朱孝廉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样,不由自主地抬脚就跟着她走了,仿佛他的双脚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而是被天女的魅力所驱使。 他们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栏杆,那栏杆就像一条蜿蜒的长龙,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沿着栏杆,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屋子前。朱孝廉到了门口,却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有点犹豫,不敢往前走了。他心里就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既紧张又期待。这时候,那女子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回过头来,举起手中那朵依然娇艳的花,朝着他远远地招了招手,那眼神就像是在说:“快来呀。”朱孝廉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立马就朝着她跑过去了,那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风。 小屋里静悄悄的,安静得只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一个人都没有,仿佛这里是他们的专属世界。朱孝廉看着眼前的女子,胆子一下子就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他像一个冲动的少年,冲过去就紧紧地抱住了那女子。嘿,你猜怎么着?这女子只是微微一颤,并没有怎么反抗,就像她也期待着这一刻一样。于是啊,他俩就像干柴遇到了烈火,开始亲昵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的甜蜜和温柔。 过了一会儿,女子轻轻地起身,走到房门前,关上了房门,那动作轻得就像怕惊扰了一场美梦。她转身走到朱孝廉身边,小声叮嘱他不要咳嗽,说晚上还会再来,那声音就像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进了朱孝廉的心里。就这样,他们度过了甜蜜而又私密的两天,每一天都像是浸泡在蜜罐里一样。 可是啊,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终究还是被其他天女发现啦。这天,一群天女嘻嘻哈哈地来到了这个小屋子,她们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一下子就找到了朱孝廉。她们看着垂髫天女,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开始打趣她。其中一个天女笑着说:“你看看你,肚子里的小宝宝都已经这么大啦,你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头发乱蓬蓬的呢!”说完,她们就像变魔术一样,一起从怀里拿出了精美的簪子和闪亮的耳环,七手八脚地催着她把头发盘起来。这垂髫天女啊,害羞得满脸通红,就像一个熟透的苹果,红得都能滴出水来。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这时候,有一个天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姐妹们,我们可别在这儿待太久啦,不然人家该不高兴啦!”说完,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就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只留下朱孝廉和垂髫天女在屋里。 朱孝廉再看这个垂髫天女,现在头发盘起来了,发髻高高地堆在头上,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凤形的发鬟低垂着,就像凤凰在翩翩起舞,可比之前梳着垂髫的时候还要漂亮呢!那美丽的模样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朱孝廉的心。朱孝廉一看,四周又没人,这心思就像野草一样开始疯长,渐渐就有了些暧昧的举动。这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兰麝香气,那香气就像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朱孝廉的每一寸肌肤,让他感觉自己都快被这香气迷晕了,沉浸在这快乐里不能自拔,仿佛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铿铿”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有人穿着沉重的吉莫靴在用力地跺脚,每一步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声音特别大,还伴随着螺锁碰撞的“锵锵”声,就像死神在敲响警钟。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和争论声,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这女子吓得一下子就从朱孝廉的怀里跳了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拉着朱孝廉,轻手轻脚地走到门缝边,悄悄地往外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一个金甲使者站在院子里,那家伙,身材魁梧得像一座小山,脸黑得就像锅底一样,黑得发亮,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锁,还拎着个沉甸甸的槌子,那模样看起来威风凛凛,又带着几分吓人的气势。周围围着一群天女,她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金甲使者大声问道:“都到齐了吗?”那声音就像打雷一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那些天女回答说:“都到齐啦!”使者又威严地说:“要是有谁藏了下界的人,就赶紧说出来,不然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天女们又齐声说:“没有。”使者转过头,那眼神就像老鹰一样锐利,四处张望,仿佛要穿透每一扇门、每一堵墙,好像要把藏起来的人都揪出来。 这女子吓得脸都白了,就像一张白纸,毫无血色,又像冬天里被霜打过的花朵,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她慌慌张张地对朱孝廉说:“你赶紧藏到床底下!”说完,她像一只敏捷的小猫,迅速打开墙上的一个小门,然后一闪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朱孝廉呢,赶紧趴在床底下,大气都不敢出,身体紧紧地贴着地面,就像要和地面融为一体一样,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靴子的声音“咚咚咚”地进了房间,那声音就像敲在朱孝廉的心上。靴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那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朱孝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是啊,这门外老是有来来往往说话的声音,就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朱孝廉在床底下趴得时间长了,感觉耳朵边就像有无数只蝉在叫一样,“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眼睛里也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闷热直冒火,这难受的劲儿啊,简直没法形容。他现在也没办法,只能静静地等着那女子回来,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期待,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了。 再说孟龙潭,他在大殿里,正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呢,一转眼就找不到朱孝廉了。他觉得很奇怪,心里想:“这家伙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在大殿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朱孝廉的影子,就去问那个老和尚。老和尚听了他的问题,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仿佛藏着什么秘密,说道:“他去听说法啦。”孟龙潭又问:“在哪儿听啊?”老和尚还是笑着说:“不远不远。”过了一会儿,老和尚慢悠悠地走到墙边,用手指弹了弹墙壁,就像在唤醒沉睡的精灵一样,朝着里面喊道:“朱檀越,你怎么玩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呀?” 嘿,你猜怎么着?只见那墙壁上慢慢地出现了朱孝廉的画像,他正侧着耳朵站在那儿,好像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那模样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老和尚又提高了声音喊道:“你的朋友都等你好久啦!”这时候,朱孝廉就像一片被秋风卷起的树叶,飘飘忽忽地从墙上下来了。他脸色灰灰的,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脚都软得像面条一样,差点就瘫倒在地上。 孟龙潭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见过朱孝廉这个样子,就像见了鬼一样。等朱孝廉稍微缓过神来,孟龙潭就慢慢地走过去,轻声问他是怎么回事。朱孝廉哆哆嗦嗦地说他刚才在床底下趴着,听到敲门声像打雷一样,就出来看看。 他们俩一起去看那个拈花的天女,这时候她的头发已经盘起来了,梳着漂亮的螺髻,不再是垂髫的模样了。朱孝廉看着她,又惊又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赶忙走到老和尚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像捣蒜一样给老和尚磕头,一边磕一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和尚笑着说:“这幻像啊,都是由人自己心生出来的,我这老头子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孝廉听完,满脸通红,可又说不出话来,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孟龙潭呢,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没了主意。两人二话不说,赶紧起身,顺着台阶就像逃命一样走出了寺庙,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们。 这事儿啊,有个叫异史氏的人听说了,就感叹道:“幻由人生,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呢。人要是有了淫邪的心思,就会生出亵渎的情境;要是有了亵渎的心思,就会生出恐怖的情境。菩萨是为了点化那些愚昧无知的人,才会变出这么多奇幻的景象,其实啊,这都是人自己心里动了念头才产生的。这菩萨也是一片好心,可惜这朱孝廉没能一下子就大彻大悟,然后披散着头发到山里去修行啊。” 第7章 山魈来啦 孙太白曾经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就像一颗魔力十足的怪味豆,一旦入口,新奇的味道便在舌尖上炸开,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他的曾祖啊,在南山的柳沟寺读书。那南山可真是个奇妙又神秘的地方,平日里就仿佛被一层神秘的薄纱笼罩着。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那些粗壮的树干和交错的枝叶,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大白天走进去,都感觉阴森森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你。 那时候正是麦收的季节,田野里金黄金黄的麦浪在风中欢快地翻滚着,那耀眼的金色如同大地铺上了一层璀璨夺目的黄金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这麦浪就像有着神奇的魔力,挠得曾祖心里痒痒的。他望着那片金色,就像有只调皮的小猫在他心间上蹿下跳,想家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了趟家。这一去一回,十几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等他回到寺庙,打开斋房的门,那场面,简直就像闯入了一个被尘封了千年的神秘老屋。桌子上那厚厚的灰尘,就跟铺了层毛毯似的,而且还是那种毛茸茸的长毛毛毯!窗户那儿呢,蜘蛛网密密麻麻地满得到处都是,那些蛛丝纵横交错,像是一位疯狂艺术家的杰作,编织出了一幅错综复杂的迷宫图。曾祖皱着眉头,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捂着鼻子,那表情就像闻到了世界上最难闻的气味。他扯着嗓子喊仆人来打扫。 这两仆人也是个妙人,是个十足的逗趣主儿。他们一边打扫一边嘟囔:“哎呀妈呀,这是住人还是住鬼呢?咋这么脏哟!这灰尘都能把我给埋了,莫不是这里被什么妖怪霸占过?”两人这一通忙活。他们一会儿挥舞扫帚,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像是一场小型的沙尘暴;一会儿又拿着抹布使劲擦桌子,那架势就像要把桌子擦掉一层漆。一直忙活到晚上,屋里这才算是清爽了,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会儿啦,那感觉就像是从地狱一下子来到了天堂。 然后曾祖就拍拍床铺,摆好睡觉的家伙事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安都关在门外,美滋滋地准备睡觉。这时候啊,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把窗户照得亮堂堂的啦。那月光就像醇厚的牛奶一样,从窗户倾泻而入,洒在地上、床上,好像给房间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银,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辉中。曾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那姿势就像在烙饼一样,一会儿左侧,一会儿右侧,一会儿又平躺。四周安静得呀,连个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这种安静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人的心脏,让人莫名地紧张。 突然,一阵“呼呼”的风声就响起来了,那声音起初还比较小,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轻轻吹气,可转眼间,声音越来越大,大得就像有个愤怒的巨人在拼命吹气,那气势仿佛要把这寺庙连根拔起,吹到九霄云外去似的。紧接着,山门“哐当”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就像一道惊雷,又像是被什么巨兽猛地撞开了,震得整个寺庙都微微颤抖。这声音如同敲响了末日的警钟,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曾祖本来正迷迷糊糊地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脑子还有点迷糊,还以为是寺里那些丢三落四的和尚没关好门呢,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句:“这些个和尚,真是粗心大意,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嘛!”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揉了揉眼睛,正琢磨着呢,这风声就像长了脚一样,呜呜作响地朝着他住的地方越来越近,就像一个邪恶的幽灵在慢慢地靠近。没一会儿,房门“嘎吱”一声,自己就开了,那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就像有人在你耳边突然尖叫一样,尖锐又刺耳,吓得曾祖浑身一激灵。这可把曾祖吓得不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心里直犯嘀咕:“啥玩意儿啊这是?难道是哪个和尚梦游来敲我门啦?还是有什么阿猫阿狗跑进来啦?难道是那只经常在寺庙附近游荡的大黑猫?” 他这念头还没转完呢,就听见一阵“咚咚”的声音,那声音沉重而有节奏,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走路,而且还是穿着那种特大号靴子的,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敲在曾祖的心坎上,那声音越来越响,“咚咚咚”,就像战鼓在耳边敲响,慢慢地就朝着寝室的门过来了。曾祖这小心肝儿啊,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就像有一群小鹿在里面疯狂地奔跑,吓得不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嗓子眼,然后撒腿狂奔。 没一会儿,寝室的门也被推开了。曾祖瞪大了眼睛一瞧,我的个老天爷啊!一个超级大的鬼,正弯着腰挤进门来呢。这鬼站直了身子,好家伙,那脑袋都快顶到房梁啦,感觉它稍微一跳就能把屋顶捅个窟窿,然后直接冲向天空。它那脸啊,就像老得不能再老的瓜皮,颜色那叫一个难看,就像放坏了的苦瓜和南瓜混合在一起,还长满了疙瘩,那些疙瘩就像一个个小火山,随时可能喷发。眼睛呢,闪着绿油油的光,就像俩手电筒似的,而且还是那种强光手电筒,那光芒在屋里到处乱射,就像两道激光在扫描,那眼神就像在急切地寻找什么一样。再看那嘴巴,张得像个大盆子,牙齿稀稀拉拉的,每一颗都有三寸多长,就跟象牙似的,那牙齿锋利无比,要是拔下来,估计都能当作削铁如泥的宝剑使了。那舌头一动,喉咙里就发出“呵喇呵喇”的声音,那声音就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动,又像是恶魔在低沉地咆哮,震得四面墙都跟着嗡嗡响,仿佛整个房间都在颤抖。 曾祖这时候害怕到了极点,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软了,就像两根面条一样,他觉得自己都快尿裤子啦,两条腿就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牙齿也在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不过他突然灵机一动,心想:“这鬼都到跟前儿了,我也没地儿跑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难道还能钻地缝儿不成?难道要坐以待毙?不行,不如拼一把,扎它一下试试,说不定这鬼就是个纸老虎呢,看起来吓人,其实一戳就破。”于是,他偷偷地从枕头下面抽出佩刀,那动作就像个小偷一样轻手轻脚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鬼发现。他猛地拔出来,朝着鬼的肚子就砍了过去,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充满了力量,仿佛所有的勇气都集中在了这一刀上。这一刀下去,就像砍在石头做的水缸上一样,“当”的一声,那声音在屋里回荡,差点把曾祖的耳朵震聋了,那股冲击力震得他的手臂都发麻。 鬼这下可火了,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伸出它那大爪子就朝曾祖抓了过来。那爪子就像几把巨大的铁钩,黑黢黢的,散发着寒光,看着就吓人,仿佛能把钢铁都轻易地撕裂。曾祖吓得赶紧往后一缩,那速度快得像闪电一样,他感觉自己都快飞起来了。鬼没抓到他,倒是把被子给抓住了,它气得嗷嗷叫,那叫声就像汽笛声一样刺耳,一把揪住被子,就像拔萝卜一样,用力一扯,气呼呼地就走了。可怜的曾祖啊,被被子一带,“扑通”一声就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脸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趴在那儿扯着嗓子喊救命,那声音简直能把屋顶掀翻,那音量大得估计寺庙外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外面的仆人听到声音,那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他们举着火把就跑了过来,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奇怪的是,门还关得好好的呢,就像有个隐形的大锁锁着一样,任凭他们怎么推怎么拉,门都纹丝不动。大家在外面又是敲门又是喊,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可屋里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没一点反应,安静得可怕。没办法,他们只好从窗户爬进去,一个个那姿势可滑稽了,就像笨拙的大熊一样,一个卡在窗户上,半天进不去,另一个好不容易进去了,却摔了个四脚朝天。一看到屋里的场景,两人都吓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曾祖扶到床上,曾祖这才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那说话都不利索了,就像嘴里含了个热土豆,结结巴巴的,一边说还一边惊恐地回头看,生怕那鬼又突然冒出来。 两个仆人一起去查看,发现被子夹在寝室门的缝里呢,就像被门紧紧地咬住了一样,怎么扯都扯不出来。打开门,拿着火把一照,只见门上有几个像簸箕一样大的爪印,那鬼的五个手指头抓过的地方,都被穿透啦,门上的木屑到处都是,那场景真是触目惊心。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曾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说啥也不敢在这儿待了。他带着两个仆人慌慌张张地收拾包袱,那速度快得惊人,东西一股脑地往包里塞,也不管有没有收拾整齐。收拾好后,他就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一样,撒腿就跑回了家,一路上跑得气喘吁吁,还时不时回头看看,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生怕那鬼追上来。后来他问寺里的和尚,和尚却一脸茫然,摸着光头,满脸疑惑地说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儿,还以为曾祖是做噩梦了呢,毕竟他们都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就像一团迷雾,怎么也解不开,让人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神秘的玄机,仿佛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世界。 第8章 城隍考公 在一个清幽宁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小县城里,那可真是个妙地儿。这儿青山绿水环绕,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就像老天爷在这里打翻了蜜罐子。住着一位名叫宋焘的廪生[1],嘿,这位宋焘啊,那在这小县城里可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他那才华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挡都挡不住,什么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就没有他不精通的,简直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在这一方天地中,提起他的名号,那是无人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牛啊,这才是真才子!” 这一日,阳光那是铆足了劲儿,透过窗棂就往屋里钻,可屋里那股沉闷之气就像顽固的小怪兽,怎么赶都赶不走。宋焘呢,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那模样可真是可怜。面色苍白得像张白纸,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就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嘴里时不时哼哼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整个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就在他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在云里雾里飘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官吏模样的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这人身材那叫一个高大,像座小山似的,身着一袭深色官服,那官服黑得发亮,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宽宽的,紧紧的,把他的威严之气都给勒出来了。他手里紧紧拿着一份公文,那公文的纸张微微泛黄,就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古董,似乎承载着某种神秘而重要的使命。再瞧他身旁,还牵着一匹毛色光亮的马,嘿,那马可真是漂亮!额头雪白,就像老天爷特意在那儿镶嵌了一块无瑕的美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熠熠生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官吏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大声喝道:“嘿,宋公,快起来,跟我去赴试!”这一嗓子,就像在宋焘耳边炸了个雷,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满脸懵圈,眼睛瞪得像铜铃,有气无力地说道:“这……这文曲星都还没降临呢[2],咋就突然要考试啦?我这还病着呢,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那官吏可不管这些,就像个赶鸭子上架的老农夫,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他,那架势,仿佛晚一秒世界都得毁灭,容不得半刻耽搁。宋焘无奈啊,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虽然有百般不情愿,但看着官吏那强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态度,也只好强撑着病体,像个老弱残兵似的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马前,那马都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宋焘费了好大的劲儿,就差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爬上马背。随后,便在官吏的带领下,慢悠悠地走出了家门,踏上了那未知的赴考之路,就像个被命运拖着走的小木偶。 这一路上啊,那景色可真是稀奇古怪,陌生得紧。他们骑着马缓缓前行,就像两只小蜗牛在爬。道路两旁的景致像幻灯片似的不断变换,可没有一处是宋焘熟悉的模样。这地方,一会儿像走进了神秘的森林,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大树,树枝张牙舞爪的;一会儿又像是到了荒凉的沙漠边缘,风沙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走了好久好久,久得宋焘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旅程一般,他们终于来到一座城郭之前。哇塞,这座城郭高大巍峨得像个巨人,城墙坚固厚实得像铁桶,城门宏伟壮观得像天宫的大门,那气势简直就像帝王的都城一样气派非凡。金色的阳光洒在城墙上,泛起一片耀眼的光芒,就像给城墙披了一层黄金甲,让人不禁心生敬畏,感觉自己像个小矮人站在巨人面前。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了一座府衙。那府衙的宫殿更是壮丽非凡,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就像走进了一个艺术的天堂。高高的屋檐如展翅欲飞的雄鹰,那雄鹰还像是喝醉了酒,随时要飞起来似的。朱红色的柱子粗壮挺拔,像一个个大力士在撑着屋顶,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龙在云里翻腾,有凤在花丛中嬉戏,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那些故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宋焘眼前晃悠。大殿之上,坐着十几个官员,他们个个神色肃穆,威严十足,就像一群老古董雕像。宋焘仔细地打量着这些官员,就像在猜谜语一样,可一个都不认识,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免有些忐忑。然而,在这一群陌生的官员之中,唯有那个关二爷关壮缪[3]他能认出来。关二爷威风凛凛地坐在那里,丹凤眼微微眯起,就像两道闪电,透出一股威严与正义,那眼神好像在说:“哼,我看你们谁敢调皮!” 此时,屋檐下摆放着两张桌子和四个墩子。已经有一个秀才静静地坐在末尾那张桌子那儿了,他面容清秀得像朵花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稳与自信,就像个武林高手准备出战。宋焘见状,赶紧快步走过去,那脚步快得都带起了一阵风,小心翼翼地坐下。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笔和纸,那纸张洁白如雪,白得晃眼,笔杆光滑细腻得像小姑娘的脸蛋,仿佛在等待着他们书写出精彩绝伦的篇章,就像两个小士兵在等待将军发号施令。没一会儿,考试题就像雪花一样轻盈地飘了下来。宋焘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那八个字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就像八只小钩子,吸引着宋焘的目光,让他一下子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个飞速旋转的陀螺。 这两位秀才当真是才思敏捷,就像两台开了挂的写作机器。只见他们一瞧见那考试题,便立刻提起笔来,那速度快得像闪电,犹如上了战场的勇士一般,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写作之中。他们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舞动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就像一群小蚂蚁在搬家,又像是一曲美妙的乐章,在大殿里回荡。不一会儿的工夫,两篇精彩绝伦的文章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文章呈到了殿上,那模样就像捧着稀世珍宝,那纸张仿佛承载着他们的希望与梦想,好像这两篇文章就是他们通往成功的金钥匙。 宋焘的文章更是别具一格,就像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其中有这么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话一出来,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文章中熠熠生辉,把周围的文章都比下去了。那些神仙官员们接过文章,就像一群饿狼看到了肉骨头,开始传阅起来。他们一边看着,一边不住地赞叹着,嘴里发出阵阵惊叹之声,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有的官员微微点头,那脑袋点得像个拨浪鼓,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有的官员轻声低语,似乎在品味着这句话的深刻含义,那表情严肃得像在研究宇宙奥秘。 接着,那些官员们把宋焘叫到跟前。此时的宋焘心中那叫一个紧张啊,就像怀里揣了只小鹿,又期待着,就像等待抽奖结果的彩民。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官员们看着宋焘,神色庄重得像在举行什么重大仪式,说道:“河南那儿如今缺一个城隍,我们遍观众人,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职位。”宋焘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就像打翻了一锅热汤,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感到荣幸得像中了头彩,又有些担忧得像个丢了宝贝的孩子。他连忙磕头哭泣道:“哎呀呀,承蒙各位神仙大人如此大的恩宠,我宋焘哪敢推辞啊。只是,我家中老母亲如今都七十岁了,身体就像个老机器,也不如从前硬朗了,时不时就出点小毛病。她身边无人奉养,我这心就像被猫抓一样,实在放心不下。恳请各位大人开恩,能不能让我先把老母亲伺候到天年,到时候你们再录用我。” 在那大殿之上,端坐着一个气势非凡、宛如帝王般的神仙。他面容威严得像个冰山,眼神深邃得像黑洞,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敬畏的气息,就像个超级大 boss。只见他微微一抬手,那动作优雅又霸气,立刻下令去查宋焘母亲的寿命簿。 此时,一个长着长胡须的官吏快步上前,那胡须长得都快拖到地上了,像个老神仙。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那册子看起来年代久远,纸张微微泛黄,就像个从古代穿越过来的文物。官吏小心翼翼地捧着册子,那模样就像捧着自己的命根子,哗啦啦地翻阅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不一会儿,他大声说道:“启禀上神,此宋焘之母还有九年阳寿呢。”众神一听,脸上都露出了踌躇之色,就像一群商量不出主意的小学生。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写满了纠结,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决断,那场面就像在解一道世界难题。 就在这时,关二爷发话了。关二爷捋着那长长的美髯,那动作潇洒得像个大侠,神色肃穆地说道:“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个张生暂且代理城隍之职九年。待九年期满,再行换人即可。”接着,关二爷转头看向宋焘,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就像老师看着优秀的学生,说道:“你宋焘应该马上赴任,只是念在你有仁孝之心,本神特给你九年假期。你且回去好好侍奉母亲,待九年之后,再来召唤你。”关二爷又语重心长地勉励了秀才几句,那话语就像温暖的春风,充满了对他们的期望,就像长辈在叮嘱晚辈。 宋焘和秀才一起磕头谢恩,他们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敲锣一样。然后,他们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殿来。 秀才紧紧握住宋焘的手,一直把他送到郊野。秀才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长山人,姓张。他看着宋焘,眼中满是不舍之情,就像要和恋人分别似的,说道:“宋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此去路途遥远,你一定要多多保重。”说罢,秀才便作诗赠别宋焘。那诗句优美动人得像仙女在跳舞,充满了深情厚谊,就像一杯浓浓的美酒。可宋焘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诗的内容了,只记得里面有一句“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这句子就像个调皮的小精灵,在他脑子里蹦来蹦去。宋焘骑上那匹神奇的马,和秀才告别而去,那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单。等他回到家乡,就好像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样,晕晕乎乎的。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三天了,吓得他差点又晕过去。他母亲听到棺材里有呻吟声,还以为闹鬼了呢,哆哆嗦嗦地打开棺材,赶紧把他扶出来,过了半天宋焘才能说话,那场面就像演鬼片一样。 家人去长山打听,果然有个张生,而且就在宋焘回来的那天死了,这事儿真是奇了怪了,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九年时间过得飞快,就像坐火箭一样。宋焘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母亲,那真是无微不至。他每天都陪伴在母亲身边,为她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母亲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幸福,就像沐浴在阳光里。在这九年里,宋焘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努力提升自己,就像个努力升级的游戏玩家,为将来担任城隍之职做着准备。 九年之后,母亲果然去世了。宋焘悲痛欲绝,哭得那是昏天黑地,就像天要塌下来了。他为母亲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他把母亲安葬好,在母亲的墓前,默默地流泪,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将开始,就像战士要奔赴战场一样。 宋焘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就去世了,走得安安静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宋焘的岳父家住在城中西门内。有一天,岳父一家人忽然看见宋焘穿着华丽的衣服,胸前挂着彩带,就像个新郎官,后面跟着一大群车马,那场面壮观得像在举行盛大的游行。宋焘来到了他们家的厅堂,拜了一拜就走了。大家都十分惊讶,不知道他已经成了神仙,还以为是在做梦呢。赶紧跑到乡下去打听,这才知道宋焘真的去世了。 宋焘以前有自己写的小传,可惜战乱之后就找不到了,上面讲的这些只是个大概呢,就像个神秘的传说,在人们口中流传。 [1]廪膳生员作为科举制度中的特定生员名目,在明清两代具有重要意义。在明清时期,由公家给予膳食的廪膳生员为众多学子提供了一定的生活保障。明府、州、县学生员在最初每月都能获得廪膳,这对于他们专注学业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2]在中国古代,考试与文曲星降临有着紧密的联系。文曲星作为主管文运的神仙,在民间信仰和神话传说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其被视为学子们的保护神,对科举考试的运势有着关键影响。在科举制度盛行的时期,古代士子们在考试前常常向文曲星祈求庇护,以期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这种行为反映了他们对学业成就和考试成功的渴望与追求。而高中状元之人被称为“文曲星下凡”,更是凸显了文曲星与学业成就及考试成功之间的紧密关联。 [3]关羽,生于东汉末年,字云长,河东郡解县人。作为一代名将,他早期追随刘备,历经辗转。赤壁之战后,肩负重任,任襄阳太守并留守荆州。公元 219年,关羽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围襄樊、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然而,后因曹操增援与东吴偷袭,腹背受敌,最终被擒杀于临沮。刘禅追谥其为“壮缪侯”。关羽以其忠义勇猛、义薄云天的品质,被后世尊为“武圣”,与“文圣”孔子齐名。 第9章 老孙头捉小狐狸 在淄川这地儿啊,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孙老头。他的大名就像一阵风,在当地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啥他这么出名呢?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原来啊,这孙老头是蒲松龄亲家清服的伯父,身份就有点特殊。不过,真正让他声名远扬的,是他那大得像天一样的胆子。 在淄川人的眼里,这世界上不管是多么恐怖的妖魔鬼怪,还是那些稀奇古怪得让人头皮发麻的事儿,对孙老头来说,那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像一阵微风吹过,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他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哪怕是泰山在他眼前崩塌,那漫天的尘土和震耳欲聋的巨响,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他的心就像平静的湖面,不会泛起一丝涟漪,那镇定自若的样子,简直无人能及。 话说有这么一天,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就像个大火球似的,高高地挂在天空,把大地晒得暖烘烘的,仿佛给整个世界都盖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毯子。孙老头吃完午饭,那困意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慢悠悠地回到屋里,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嘿,您瞧,这觉睡得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在迷迷糊糊之间,孙老头突然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爬上了床。这一下,可就像是在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羽毛一样,晃晃悠悠地,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了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坐在云彩上飞呢。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穿梭,可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就算是孙老头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开始犯嘀咕了。他在心里琢磨着:“嘿,这是啥情况?难道是我在做梦?可这感觉也太真实了。该不会是那传说中神出鬼没、专门捉弄人的魇狐吧?”他不愧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和惊讶,但还是保持着冷静。他一声不吭,就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眯着眼睛,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动静,那眼神就像两道犀利的光,悄悄地在黑暗中搜寻目标,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这一瞧,可把他吓得不轻,差点没把魂儿都给吓飞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只见有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大小跟猫差不多。这东西浑身长满了黄毛,那毛就像秋天枯黄的野草,乱蓬蓬的,每一根毛都透出一丝诡异。再看那嘴巴,哎哟喂,那可真是绿得让人毛骨悚然啊!就像是在墨汁里泡了很久的翡翠,泛着一种阴森森的光,仿佛那光里都藏着无数的恐怖,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脊梁骨发凉。这东西就这么从他脚边一点一点地爬过来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就像一个小偷在蹑手蹑脚地靠近珍贵的宝物。它一扭一扭的,那动作就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身子还慢慢地往前伏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谨慎,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把孙老头给弄醒了。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要是在平时,没准还真有点滑稽,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笑。可在这时候,孙老头可没那心思,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冒。 没一会儿,这怪东西就慢慢地爬到孙老头身上了。它刚碰到孙老头的脚,嘿,您猜怎么着?孙老头那脚就像突然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瞬间没了一点力气,就像两根软塌塌的面条似的,耷拉在床边。接着,这怪东西又慢悠悠地朝着孙老头的大腿爬去,那感觉就像一股邪气在慢慢地蔓延,侵蚀着孙老头的身体。随着它的爬行,孙老头的大腿也跟着软了下来,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孙老头心里那个急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心里拼命地想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可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怪东西一点点地往上爬。眼瞅着这怪东西都快爬到肚子这儿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老头就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样,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这一下可把那怪东西吓得不轻,不过孙老头可没给它反应的机会。他迅速伸出那只像钳子一样有力的手,一下子就按住了这个怪东西,那速度快得就像流星划过夜空。然后,他紧紧地掐住它的脖子,那力气大得像是要把这怪东西的脖子给掐断,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通过这双手发泄出来。这怪东西被掐得“吱吱”直叫,那声音就像老鼠被踩了尾巴一样,尖锐刺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划过人的耳膜。可这怪东西不管怎么挣扎,就像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一样,怎么也逃脱不了孙老头的手,那绝望的挣扎显得那么无力。 孙老头赶紧扯着嗓子喊他老伴儿:“老太婆,快来!”那声音就像洪钟大吕一样,在屋子里嗡嗡作响,震得墙壁都好像在微微颤抖。老伴儿正在院子里忙活呢,听到这喊声,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扔下手里的活儿,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她一进屋,就看到孙老头那紧张的样子,一脸惊慌地问:“咋啦?老头子。”孙老头也不答话,眼睛紧紧地盯着手里的怪东西,快速地拿起一根带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把这怪东西的腰给捆住了。孙老头一手拿着带子的这头,一手拿着那头,就像抓住了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脸上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一丝对自己行动迅速的自豪,还有一丝对这怪东西的挑衅。他说道:“嘿,听说你这玩意儿善于变化呢,今天我就盯着你看,看你能变出个什么花样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别想从我手里逃脱。”这话说完,嘿,那怪东西突然像是听懂了孙老头的话一样,把肚子一缩,好家伙,那肚子一下子就细得像根管子似的,那速度快得就像闪电划破乌云,差点就从带子里面溜走了。孙老头当时就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满脸的惊愕。他赶紧用力拉紧带子,那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就像一条条青色的小蛇在皮肤下蠕动,那力量仿佛要把带子都勒进肉里。这怪东西呢,又像是在故意挑衅孙老头,又把肚子一鼓,那肚子一下子比碗口还粗,卡在带子里面,就像个严严实实的塞子一样,怎么也弄不下去了。孙老头刚一松劲儿,它又把肚子缩回去了,就这么来回折腾,把孙老头气得够呛,就像胸口堵了一团火,却又无处发泄。 孙老头心里那个急啊,就像火烧眉毛一样,他现在就怕这东西跑了。要是让它跑了,那可就像放虎归山,以后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呢。他赶忙对老伴儿喊:“老太婆,快拿刀来,把这东西杀了!”老伴儿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她就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慌慌张张地在屋里四处张望,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刀放在哪儿。孙老头那个急啊,一边紧紧地抓着带子,一边赶紧用眼神示意老伴儿刀在左边呢,那眼神就像两道激光一样,直直地射向放刀的方向,仿佛要在墙上穿出两个洞来。等老伴儿转过头去拿刀的时候,孙老头再一回头,嘿,这一看可把他惊到了,手里就剩下个环状的带子了,那怪东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留下孙老头一个人在那儿,呆呆地站着。他半天没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带子,就像看着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秘物件儿。他心里直发毛,想着这玩意儿到底是啥呀?怎么这么邪门?难道真的是魇狐?还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以后睡觉还能踏实吗?这事儿啊,可真是又恐怖又让人哭笑不得,就像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孙老头的脑海里,让他在之后的日子里,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第10章 荞麦田里妖怪 在长山这个地方啊,住着一位安翁。这安翁啊,那可真是个妙人,他对种地的热爱,就如同酒鬼对美酒的痴迷、财迷对金子的贪恋一般,那热情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炙热得简直要从骨子里满溢而出。在他的眼中,农田可不是那种随处可见、平淡无奇的土地,那简直就是他心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宝藏乐园。每一寸土壤在他看来,都像是神秘的藏宝之地,里面似乎藏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只等着他去发掘。 秋意如同一位温婉的使者,脚步轻盈地走来,渐渐浓了起来。秋风呢,就像是一位拥有神奇的画家,手持一把五彩斑斓的画笔,在广袤的田野上肆意挥洒。瞧啊,那片荞麦地像是被太阳神的光辉点燃了一般,成熟的荞麦闪耀着金黄金黄的色泽,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波澜壮阔的金色海洋。微风如同俏皮的精灵,轻轻拂过这片金色的海洋,荞麦们像是收到了狂欢的信号,欢快地舞动起来。麦浪滚滚,那场面壮观极了。安翁站在田边,看着这丰收的盛景,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得合不拢嘴。他把收割好的荞麦小心翼翼地一捆一捆地堆在田垄边,那些荞麦堆得高高的,一座连着一座,就像一座座小山似的,散发出浓郁的丰收气息,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这一年的辛勤劳作没有白费。 可这世上啊,就像有阳光的地方总会有阴影一样,总有那么些贪心不足的人,他们就像闻到腥味的猫,整天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附近村里就有这么一帮家伙,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一双双眼睛总是贼溜溜地盯着别人家的庄稼,心里盘算着不劳而获的美梦。安翁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他在这世上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些人的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可不会让这些坏蛋得逞,那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必须要保护好。 于是,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安翁把佃户们召集到了一起,他站在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吩咐道:“今儿个月色好,就像老天爷给咱们照亮了路一样。大家都麻溜儿点,赶紧把这些荞麦用车子运到打谷场去,可别磨蹭。咱们得赶在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动手之前,把粮食妥妥地弄好,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佃户们一听,赶忙行动起来。一时间,田间的小路上车来车往,车轮滚滚,扬起了一小片尘土。马蹄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庆典。等佃户们把荞麦都装载好,拉着车缓缓离开后,安翁就像一位孤独的守护者,独自留了下来。他怀里紧紧抱着戈,那戈的寒光在月光下闪烁,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他在田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先是仔细地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缓缓地往地上一躺,准备在这露天里守护他的庄稼。他望着满天繁星,那星星就像无数双眼睛,似乎在和他一起守护着这片土地。他的心里还在盘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思考着怎么才能更好地保护这些劳动成果呢。夜越来越深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虫鸣声,渐渐地,困意像潮水一般向他袭来,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沉重,慢慢眯起来了。 就在这时,寂静得如同死亡一般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咋咋咋”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安静得让人发慌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是有人在安翁的耳边,用尽全力敲打着一面大鼓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他的神经。安翁本来迷糊的脑子“嗡”的一下就清醒了,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流淌。他暗自思忖:“坏了,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那些偷庄稼的小毛贼啊,难道是……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赶忙抬起头,这一瞧,差点没把他的魂儿给吓飞了。只见一个巨大的鬼出现在眼前,好家伙,这鬼的身高一丈有余,就像一座小山似的矗立在那儿,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它那头发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格外刺眼,仿佛要把这黑夜都点燃。满脸的胡须乱蓬蓬的,每一根都像钢针一样坚硬,根根竖起,就像刺猬的刺一样,看着就令人胆寒。这鬼眨眼间就已经离安翁很近了,它身上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气,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寒风,扑面而来,让安翁不禁打了个寒颤。 安翁吓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心脏疯狂地跳动,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这恐惧给抽走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哪还有时间去想什么对策啊,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也许是出于对生存的渴望。他举起戈就朝着那大鬼狠狠地刺过去,那戈带着安翁的恐惧、愤怒和所有的力量,直直地朝着鬼冲去,划破了空气,发出“嗖”的一声。嘿,这鬼被刺中后,“嗷”的一嗓子,那叫声简直如同晴天霹雳,震耳欲聋,震得安翁耳朵“嗡嗡”作响,脑袋都快被震懵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鬼也被吓得不轻,它那原本张牙舞爪的模样瞬间变得惊恐万分,一溜烟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好像它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留下安翁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安翁可不敢再在这儿待了,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扛起戈就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慌乱和无助。 半路上,正巧碰到了那些佃户们。安翁跑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得像张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他一把抓住一个佃户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看到鬼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瞪大了眼睛,眼里充满了惊恐。他满脸惊恐地对佃户们说:“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再回去了,那……那东西太可怕了,不是人能对付的!它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会要了咱们的命啊!”可这些佃户们呢,大多都不太相信,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有人甚至还小声嘀咕:“安翁是不是被吓糊涂啦?哪有什么鬼啊,我看他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错了吧。”他们显然没有把安翁的话当回事,依旧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过了一天,阳光暖暖地照着打谷场,那阳光就像金色的丝线,轻柔地洒在每一粒麦子上。大家正忙着晒麦子呢,金黄的麦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就像无数颗璀璨的珍珠。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祥和,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烦恼和危险。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低沉的咆哮,如同地狱里的恶魔从沉睡中苏醒,又像是尖锐的呼啸,像是死神挥舞着镰刀发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打破了这份宁静。安翁本来正弯着腰干活呢,听到这声音,他猛地抬起头,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惨白,毫无血色,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恐惧,那恐惧就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也顾不上别的了,扯着嗓子大喊道:“鬼东西来啦!”那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绝望和惊慌。喊完,他撒腿就跑,那速度快得像一阵狂风,带起了地上的一些麦秸。那些佃户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都愣在那儿呢,手里还拿着农具,脸上满是疑惑。等听到安翁的喊声,再看到他狂奔的身影,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跑起来了。一时间,打谷场上鸡飞狗跳,人们慌乱地奔跑着,农具被扔得到处都是,有人摔倒了,又赶紧爬起来继续跑。跑了一会儿,大家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聚在一起。安翁惊魂未定,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咚咚咚”地响个不停,手还在不停地颤抖。他可不想再被那鬼吓一次了,于是强装镇定,大声吩咐道:“咱们得准备准备,多弄些弓弩来,等着那鬼再来,不能就这么被它欺负了!咱们得保护咱们的家园,保护咱们的粮食!” 嘿,你还别说,第二天,那鬼还真又来了。它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噩梦,无论人们怎么驱赶,它都要再次闯入大家的生活。它又一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那模样比之前更加恐怖。这一次啊,大家可是早有准备,佃户们手里都拿着弓弩,眼睛盯着那鬼。当那鬼靠近的时候,几支箭“嗖嗖嗖”地一起射向它,箭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寒光,直直地朝着鬼飞去,带着大家的恐惧和反抗。那鬼估计也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猛,它本来还张牙舞爪地准备吓唬大家呢,那巨大的爪子在空中挥舞,嘴里发出阵阵怒吼。这下可被吓了一跳,它看到箭朝自己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连忙往后退,然后转身就跑,那逃跑的速度比上次还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了,只留下一阵阴森的风。接下来的两三天,那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人们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孩子们在村子里嬉笑玩耍,大人们也继续忙着农活。 麦子顺利地收进仓后,打谷场上还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禾秆。那些禾秆横七竖八地堆在那儿,就像被打散的士兵。安翁看着这堆禾秆,皱了皱眉头,他可不想浪费这些东西,于是开始指挥大家收拾。他站在禾秆堆旁,大声喊着:“来,咱们把这些禾秆收起来堆成垛,别浪费了。这些可都是有用的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呢。”大家就开始忙活起来,有的搬,有的堆,不一会儿,一个大大的禾秆垛就堆起来了。安翁还是不放心,他决定亲自爬到垛上,把那些禾秆踩实。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垛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就怕一不小心摔下来。他开始用力地踩着,一下又一下,禾秆在他的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正踩着呢,突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就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朝着远处惊恐地喊道:“鬼东西又来了!”那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在空气中回荡,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毛骨悚然。大家一听,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四处去找弓弩。可这鬼跑得贼快,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划过了空间,一下子就冲到安翁跟前了。安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鬼猛地扑倒在地。那鬼张开血盆大口,那嘴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对着安翁的额头就狠狠地咬了下去,只听“嘎吱”一声。然后这鬼才松口,转身跑掉了,留下安翁躺在血泊之中。大家赶紧跑过去,把安翁扶起来一看,好家伙,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安翁的额头鲜血直流,就像打开了的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一块骨头竟然没了,那伤口有巴掌那么大一块呢,露出来的血肉模糊一片。他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了,身体软绵绵的,就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毫无生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安翁抬回家,慌乱地喊着:“快来人啊,安翁受伤了!”家里人看到安翁这个样子,都哭成了一团,哭声震天。妻子抱着安翁的身体,哭得死去活来,孩子们也在一旁号啕大哭,那场景真是让人揪心。可是,尽管大家想尽了办法,找来了村里的郎中,用了各种方法,可安翁的伤势太重了。没过多久,安翁还是没能挺过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脸上还留着惊恐的表情,仿佛在临死前还看到了那可怕的鬼。 从那以后啊,那鬼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再也没在长山出现过。可这事儿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在长山的每一个角落传开了,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大家一提起这事儿,都吓得脸色苍白,晚上更是不敢出门了,仿佛那鬼还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呢。每到夜晚,村子里就变得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打破这份死寂。孩子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夜晚嬉笑玩耍了,大人们总是早早地关好门窗,点上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心里充满了恐惧。这可真是一件邪门儿到了极点的事儿啊,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一个长山人的心头。 第11章 小鬼出殡 在长山这个地方,有一位声名远扬的李公,他可不是一般人物,乃是大司寇的侄儿。这层特殊身份,让他在当地颇有威望,然而,与这威望相伴的,却是他那如同噩梦般的宅子。这座宅子,就像一座被诅咒的鬼宅,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息,妖异之事在这里频繁上演,多得如同家常便饭,每一件都足以让人吓得肝胆俱裂、毛骨悚然。 且说有那么一次,李公在自家的宅子里闲逛。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回响。走着走着,他不经意间来到了一间厦屋前。那厦屋的门半掩着。李公下意识地探头望去,这一望,便瞧见了屋里有个极为怪异的春凳。 哟呵!那春凳的颜色是一种怪异肉红,红得仿若刚刚从那充满血腥的血池里捞出来似的,鲜艳得过分。它的表面光滑得如同被世界上最细腻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无数次,每一寸肌肤都泛着一种诡异的光泽,那圆润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根刚出炉、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巨型香肠,光是看着,就仿佛能闻到那股油腻的肉香。而且这春凳还特别修长,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就像一条横卧着的红色蟒蛇,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李公一下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心中直犯嘀咕:“我什么时候有这玩意儿了?我可从来没买过啊!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好奇心就像一只无形却有着巨大力量的大手,猛地从黑暗中伸出,紧紧地抓住了他,无情地推着他一步一步向那春凳走去。他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不受控制,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春凳上。 刚一触摸,他就猛地打了个寒颤,感觉这春凳好像有了生命一般。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触感,仿佛手下的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个沉睡的怪物。他咬了咬牙,试着按了一下,这一按可不得了,那春凳就像软泥一样,轻易地就弯曲了,手感软乎乎的,就像是摸到了一大块肥腻腻的猪肉,那肉感真实得可怕,还带着一种诡异的温热,仿佛这春凳是有体温的,是一个活物在呼吸。 李公吓得脸都绿了,毫无血色,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满是惊恐。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那速度快得像一阵风。跑出去好几步,他那已经被恐惧填满的心,却又被一种莫名的好奇驱使,就像有个恶魔在他耳边低语,诱惑他回头。他终究没能抵抗住这种诱惑,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的魂儿给吓飞了。只见那春凳的四条腿就像突然被注入了魔力一样,像有了关节和肌肉,缓缓地移动起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重的韵律,那动作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最后,它竟然渐渐没入墙壁之中,那墙壁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饥饿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把春凳给一口吞了下去,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就好像春凳从未存在过一样,只留下李公在原地,惊恐得无法动弹。 又有一回,李公又在这充满诡异的宅子里晃悠。走着走着,他的眼睛突然瞥见墙壁边靠着一根白色的棍棒。那棍棒啊,白得那叫一个耀眼,在这昏暗的宅子里显得特别突兀。它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灰尘,每一寸表面都像是被擦拭过一样,与这阴森的宅子格格不入。而且它还特别修长,就像一根来自神秘世界的白色魔杖。 李公心里想着:“这玩意儿可真稀奇啊,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呢?难道是什么宝物?”于是,他按捺不住心中如野草般疯长的好奇,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走到跟前。他伸出手,想把这根棍棒扶起来。 可谁能想到,他的手刚一碰到棍棒,那棍棒就像突然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紧接着就像一条狡猾的白蛇,扭动着身体,慢悠悠地往墙壁里钻。那扭动的姿态,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意味,李公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钻进墙壁,那过程就像一场噩梦,他想阻止,却又无能为力。过了好一会儿,棍棒才完全消失不见,只留下李公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心跳得像打鼓一样。他的心里不停地念叨:“这宅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什么邪物给缠上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种深深的恐惧笼罩着他。 时间来到康熙十七年。这一年,有个叫王生俊升的年轻人,因为家境贫寒,为了生计问题,四处奔波寻找工作。机缘巧合之下,他来到了李公的宅子,应聘成为了一名教书先生。他初来乍到,对这宅子的诡异之处毫无察觉,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呢。他看着这宅子,觉得虽然有些陈旧,但也透着一种古朴的韵味,心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有一天傍晚,太阳就像一个疲惫不堪的老人,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地向西边的山峦沉下去,只留下最后一抹如血般的余晖,给整个宅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却更添几分诡异。屋里刚刚点上灯,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那闪烁的光影就像鬼魅的眼睛一样,一闪一闪地,似乎在窥视着屋内的一切。王生穿着鞋,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一天的劳累让他感觉有些困倦,他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呢。 突然,他的眼睛不经意间瞥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极小,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人,这小人也就三寸来高,就像一个缩小版的人偶,精致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它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那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摆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歪歪斜斜,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怪异。它在屋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东瞅瞅西看看,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将军在视察自己的领地,眼神中透着一种审视和威严,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王生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呢。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都出现幻觉了。今天真是太累了,脑子都开始胡思乱想了。”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再次躺下。 可没过一会儿,那小人又回来了,这次它的肩上还扛着两个小凳子。那两个小凳子的模样可真是奇怪,就像是小孩子用高粱秆心精心编制而成的,小巧玲珑,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它们的颜色有些发黄,似乎带着岁月的痕迹。两个小凳子被放在堂屋中间,在昏黄的灯光下,就像两个孤独的幽灵,静静地待在那里,散发着一种阴森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让人不寒而栗,别提多诡异了。 又过了一会儿,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两个同样小小的人抬着一口棺材走了进来,那棺材也就四寸来长,小小的棺材制作得十分精致,棺盖上似乎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一种符文。小小的棺材放在凳子上,就像一件精心准备的祭品,摆放在这诡异的祭坛上。王生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心里想着:“这是要干嘛?难道是要演一出小鬼出殡的戏码吗?这也太吓人了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冷汗从额头渗出。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这些人也都跟前面的小人一样,小小的,就像一群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精灵。那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丧服,丧服的材质看起来有些粗糙,却又显得格外沉重。丧服上隐隐约约还有一些暗红色的花纹,就像干涸的血迹。她的腰上紧紧地系着一根麻绳,麻绳上还打着奇怪的结,那些结错综复杂。她头上裹着一块黑色的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空洞无神,透着无尽的哀伤,仿佛经历了世间最惨痛的离别。她用袖子掩着嘴,嘤嘤嘤地哭个不停,那哭声就像一只超大号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叫着,声音尖锐刺耳,直往人的脑袋里钻,每一声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着人的神经,听得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王生在一旁偷看了半天,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每一根汗毛都像钢针一样,直直地立着,整个身体就像被一层霜给覆盖了一样,冷得刺骨。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膛。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啊!”这声音在寂静的宅子里回荡,如同一声惊雷,又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 喊完之后,他像疯了一样从榻上跳起来,结果因为太慌张,一个趔趄,直接从床上摔到了地下。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他躺在地上,浑身像筛糠一样不停地发抖,牙齿也在打颤,嘴里念叨着:“鬼啊,鬼啊!”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四肢发软,半天都爬不起来,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 这时候,馆里的其他人听到声音都赶了过来,大家手里拿着灯笼,火光照亮了堂屋。等大家到了堂屋,四处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小人、棺材、女子啊,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王生那惊恐的喘息声在回荡。可这诡异的一幕,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刻在了王生的脑海里,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打冷战,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会再次将他吞噬。 第12章 醉酒溺水的王六郎 在淄川城北,有个以打鱼为生的许某。每至夜幕降临,他总会带着酒来到河边,在月色下,边惬意地小酌,边撒网捕鱼。每次饮酒前,他都有个特殊的习惯,那就是将酒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河里溺死的鬼啊,来喝一杯吧。”说来也怪,同样是捕鱼,旁人常常一无所获,而他的鱼筐却总是满满当当。 那是一个寻常又有些特别的夜晚,许某照旧独自在河边饮酒。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这时,一个少年在他身旁徘徊。许某生性豪爽,便热情地邀请少年一同饮酒,少年也不客气,欣然入座。然而,这一夜的运气似乎有些差,直至酒尽,他们都未捕到一条鱼,许某不禁有些失落,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这时,少年突然站起身来,身姿轻盈,他对许某说:“你别担心,我到下游为你赶鱼。”言罢,便如一阵风般潇洒离去。不多时,少年返回,清亮的声音传来:“大鱼来了。”许某侧耳一听,果然听到河中传来鱼群唼呷的声音,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他赶忙撒下网,待收网时,几条一尺多长的鱼在网中活蹦乱跳。许某顿时欣喜若狂,眼中闪烁着光芒,他再三向少年道谢。准备回家时,许某拿起几条鱼要送给少年,少年微笑着拒绝了,他说道:“多次承蒙你赐我美酒,这区区小事,哪里值得回报呢?如果你不嫌弃,希望以后我们能常常这样相聚饮酒。”许某有些疑惑地说:“我们才相聚一晚,何来多次之说呢?不过,如果你愿意常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惭愧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许某随后询问少年的姓名,少年回答:“我姓王,没有字,你可以叫我王六郎。”说完,两人便在夜色中分别了。 第二天,许某卖掉鱼后,特意多买了些酒。当夜幕再次笼罩大地,他来到河边时,发现少年已在那里等候。两人相视一笑,便欢快地饮起酒来。几杯酒下肚,少年起身,不一会儿,鱼群就被驱赶到了许某的网边。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 忽然有一天,王六郎神色凄楚,眼中满是不舍,他对许某说:“与你相识,情谊深厚,比亲人还亲,但是,离别的日子就要到了。”许某十分惊讶,连忙询问原因。王六郎嘴唇微张,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缓缓说道:“像我们这样情同手足的人,我说出真相,你或许不会太过惊讶吧?今天我们要分别了,我也不想再隐瞒,我其实是鬼。我生前一向嗜酒,有一次喝醉后溺水而死,已经在这河里徘徊好几年了。之前你能捕到比别人更多的鱼,都是我在暗中驱赶鱼群,以此来报答你洒酒祭奠我的恩情。明天我的罪孽已满,会有替代我的人出现,我就要去投胎转世了。今晚是我们相聚的最后时光,我心中真是感慨万千。”许某刚听到时,心中一阵惊骇,后背发凉,但毕竟两人相处已久,那些一起捕鱼、饮酒的日子涌上心头,恐惧渐渐消散。他不禁哽咽起来,举起酒杯对王六郎说:“六郎,喝了这杯酒,不要悲伤。我们才相聚,却马上要分离,这确实令人悲痛万分;但你罪孽已满,能够摆脱苦难,这是值得庆贺的事,过度悲伤是不合适的。”于是,两人再次举杯,一饮而尽,在月光下畅饮起来。许某又问:“替代你的是什么人?”王六郎回答:“兄长你在河边看着,中午时分,有个女子渡河时会溺水,那就是替代我的人。”不知不觉,村里的鸡开始打鸣,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洒泪而别。 第二天,许某怀着复杂的心情,恭敬地在河边守候,想看看是否真如王六郎所言有奇异之事发生。果然,没过多久,有个妇人抱着婴儿缓缓走来,她来到河边,刚要渡河,却突然失足落水。婴儿被抛在岸上,吓得手脚乱舞,放声啼哭,那哭声在河边回荡,揪人心弦。妇人在水中挣扎,几次沉浮,河水不断地灌进她的口中,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就在许某以为她要被河水吞没时,妇人忽然湿漉漉地攀着河岸爬了上来,她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休息了一会儿后,便抱起婴儿径直离开了。妇人溺水时,许某心中实在不忍,双脚不自觉地向前挪动,想要跑过去救人,但脑海中突然闪过王六郎的话,一想到这是代替王六郎的人,他便强忍住冲动,没有行动。等妇人自己上岸后,许某心中不禁怀疑王六郎的话不灵验了。 傍晚,许某怀着疑惑的心情来到原来捕鱼的地方,刚到不久,王六郎就出现了。他对许某说:“今天我们又相聚了,先不说离别之事了。”许某急忙问他原因,王六郎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那女子本来已经可以替代我了,但我看到她怀中的婴儿,实在不忍心。若是她替代我一人,就要残害两条性命,所以我放过了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替代者,也许是我们两人的缘分还没尽吧?”许某听后,感叹道:“你这仁人之心,一定能感动上天。”从此,两人又像从前一样,在河边相聚饮酒、捕鱼。 过了几天,王六郎再次前来告别。许某心中一动,怀疑他又有了替代者,王六郎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忙说:“不是的。之前那一丝恻隐之心,果然被上天知晓。现在我被任命为招远县邬镇的土地神,明天就要去赴任了。倘若你不忘我们的旧交情,就去那里看看我,不要害怕路途遥远。”许某眼中露出惊喜,祝贺他说:“你正直善良,成为神明,真是令人欣慰。但是人神有别,就算我不怕路途遥远,又该如何见到你呢?”少年微笑着说:“你尽管去,不要担心。”说完,他又再三叮嘱许某,然后才不舍地离开。 许某回到家后,立刻开始准备行装,打算前往东边的招远县。他的妻子看到后,笑着劝阻道:“那里离我们这儿有好几百里地呢,就算真有那个地方,恐怕一个泥像也不能和你说话啊,你这又是何苦呢?”许某却不听劝告,毅然踏上了前往招远的路途。经过长途跋涉,他终于到达了招远。在当地,他向路人打听,果然有个邬镇。他一路寻至邬镇,在一家旅店住下后,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土地祠在哪里。旅店主人听了他的问题,十分惊讶,问道:“客人您是不是姓许?”许某回答:“是。您怎么知道?”主人又问:“您是不是淄川人?”许某更加疑惑,回答道:“是。您是怎么知道的?”主人没有回答,转身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男主人抱着孩子,媳妇和女儿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偷看,随后,一群人纷纷赶来,将许某围得水泄不通,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许某见状,心中更加惊讶了。众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几天前的夜里,我们都梦到土地神说,淄川的许姓朋友马上要来,让我们资助他路费。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许某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觉得这一切神奇无比。 于是,许某怀着虔诚的心前往土地祠祭祀。他在祠前摆上祭品,然后祝祷道:“和你分别后,我日夜牵挂,对你的思念从未停止。如今我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履行从前的约定。又承蒙你托梦给这里的居民,我心中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惭愧的是我没有什么丰厚的礼物,只有这一杯酒,如果不嫌弃,就像我们在河边那样一起喝一杯吧。”祝祷完毕,许某点燃纸钱,火苗在风中跳跃。不一会儿,一阵风从座位后面刮起,那风起初轻柔,随后渐渐变大,在祠中旋转起来,带起地上的纸钱碎屑,飞舞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当天夜里,许某在旅店中沉沉睡去,竟梦到了王六郎。梦中的王六郎衣冠整齐华丽,头戴官帽,身着锦袍,与往日在河边捕鱼时的模样大不相同。王六郎见到许某,眼中满是感激,他向前一步,深深作揖,感谢道:“你远道而来探望我,我真是又高兴又感动,眼泪止不住地流。但我现在担任了这个小官职,不便与你见面,虽近在咫尺,却如隔着山河般遥远,我心中很是悲伤。这里的居民送了你一些礼物,就当作是酬谢我们往日的情谊吧。你如果要回去,我会送你。” 许某在邬镇停留了几日,心中挂念家中,便打算回家。众人得知后,恳切地挽留他,从早到晚都有人来邀请他,每天都要换好几家招待。许某心中感激,但还是坚决要走。众人见他去意已决,便纷纷写好书信、抱着包袱,争着来送他礼物。不到一个上午,许某收到的馈赠就装满了口袋。连旅店中的奴仆小孩都来了,大家簇拥着许某,一起送他出村。突然,一阵羊角风刮起,那风围绕着许某,伴随他走了十多里地。许某心中感动,他再次拜谢道:“六郎,你保重!不要辛苦地送我了。你心地仁爱,自然能造福一方,不用我这个老朋友多言嘱咐了。”那阵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空中盘旋了很久,才渐渐离去。村民们望着许某远去的背影,都惊叹不已,随后才慢慢返回村子。 许某回到家后,家中的日子渐渐富裕起来,他也不再打鱼了。后来,许某遇到招远人询问,他们都说那里的土地神非常灵验。也有人说,这个邬镇在章丘石坑庄,但具体在哪里,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叹道:“身处高位,却不忘贫贱之交,这就是王六郎成为神的原因啊。如今那些坐在华贵车子里的达官贵人,哪里还会记得曾经一起患难的旧友呢?在我的家乡,有个在山林隐居的人,家境十分贫寒。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上任一个收入丰厚的官位。他心想,自己前去投奔,朋友一定会照顾他。于是,他竭尽全力准备行装,奔波千里而去,结果却大失所望。最后,他花光了盘缠,不得不卖掉坐骑,才得以艰难地回家。他的族弟很诙谐,还写了首月令来嘲笑他:‘这个月啊,哥哥来了,貂帽摘下来了,伞盖也不撑了,马变成驴了,靴子也不响了。’想到这个故事,真是令人发笑,也让人不禁对世态炎凉深感悲哀。” 第13章 上天偷仙桃 小时候,我怀揣着紧张与期待前往郡城参加考试,而那时恰巧是春节,整个郡城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之中。按照历年的老规矩,春节前一天,城里各行各业的商人都会精心地用五彩斑斓的布将楼阁装饰一新,然后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朝着藩司衙门进发,这个盛大的活动就是有名的“演春”。我哪能错过这样的热闹,便兴高采烈地和朋友一起去瞧个新鲜。 那天,演春之地简直是人的海洋。四面八方赶来的游人摩肩接踵,那拥挤的人群就像一堵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巨大墙壁。藩司衙门的大堂上,端坐着四位官员,他们身着鲜艳夺目的红色官服,庄严肃穆地东西相对而坐。那时的我尚在年幼,懵懂无知,对于这些官员的身份全然不知,周围如同煮沸开水般的喧闹声和震得人耳膜生疼的锣鼓声。 就在这嘈杂鼎沸之中,忽然,有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男人,他带着一个头发披散着的小孩,挑着一副担子,缓缓地朝着大堂走来。男人似乎在和官员们说着什么,可周围的喧闹声实在太过汹涌,如同咆哮的巨浪一般,无情地将他的声音淹没。我只能看到大堂上的官员们脸上露出了笑意,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侍从,扯着嗓子大声命令他们开始表演。那男人应了一声后,站起身来,满脸疑惑地问道:“不知大人想让我们表演什么节目呢?”大堂上的官员们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派了一个官吏下来询问他们擅长何种表演。男人回答道:“我有一门奇妙的幻术,能颠倒生物的时令。”官吏听后,赶忙将这话回禀给了官员们。不多时,官吏又匆匆下来传达命令,让他们变出桃子来。 表演幻术的男人答应之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盖在竹箱上,脸上故意做出一副愁苦不堪的模样,口中嘟囔着:“这些当官的真是不明事理啊!瞧瞧这天气,坚冰都还没融化呢,这让我去哪里给他们找桃子啊?可要是不去找,又怕惹恼了这些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旁的儿子听了,小声说道:“父亲,您都已经答应了,现在怎么能反悔推辞呢?”幻术师听了儿子的话,眉头紧锁,惆怅地伫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已经绞尽脑汁地想过了,现在是初春,积雪都还没化呢,这人间大地哪有桃子的踪迹啊?只有那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四季如春,花果永不凋谢,或许那里才有桃子。看来,只能到天上去偷桃子了。”儿子听闻,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叫道:“啊?天那么高,难道有梯子或者台阶能让我们爬上去吗?”幻术师神秘地一笑,说道:“我自有办法。” 说完,幻术师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箱,从里面拿出一团绳子。那绳子又粗又长,大概有几十丈。他仔细地理出绳子的一端,然后朝着天空用力一掷。神奇的是,那绳子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一般,直直地悬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没过多久,幻术师双手不停地舞动,将绳子一圈又一圈地朝着更高处抛去。只见那绳子越升越高,仿佛一条灵动的长蛇,向着天空蜿蜒而去,最后渐渐消失在那茫茫的云层之中,而幻术师手中的绳子也全部抛完了。这时,幻术师朝着儿子招了招手,慈爱地说:“孩子,你过来。父亲老了,身体疲惫不堪,又笨重得很,没办法上去了,这次得你去走这一遭了。”说完,他把绳子递到儿子手中,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说道:“抓住这个,你就可以登上天了。” 儿子接过绳子,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眼中满是恐惧和担忧,他抱怨道:“父亲,您真是糊涂啊!您看看,这就是这么一根细细的绳子,您却想让我顺着它,爬上那高不可及的天空。要是在半路上绳子突然断了,我可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啊!”父亲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满脸愧疚地安慰他、鼓励他,说道:“孩子,是父亲不好,我已经答应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次就辛苦你了,走这一趟吧。你不要害怕,要是你能成功偷到桃子回来,我们一定能得到百金的赏赐,到时候啊,父亲就给你娶一个漂亮的媳妇。” 儿子听了父亲的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紧紧地抓住绳子,开始缓缓地向上攀爬。他的双手和双脚就像灵动的蜘蛛一般,交替移动,顺着那根细绳,一点一点地向着天空升去。渐渐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了那浩瀚无垠的云霄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好久好久,突然,一个像碗那么大的桃子从天空中直直地掉了下来。那桃子粉粉嫩嫩,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带着天上的仙气。幻术师见状,顿时喜出望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桃子,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兴高采烈地跑到公堂上去献给官员们。官员们好奇地接过桃子,在手中传来传去,仔细地端详了许久,可那桃子看起来和普通桃子并无二致,他们也分辨不出这桃子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对桃子真假的猜测之中时,突然,那原本悬在半空的绳子毫无征兆地从天上掉落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幻术师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他大声喊道:“糟糕!这可坏了!上面肯定有人把我的绳子弄断了,我的儿子可怎么办啊!”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担忧。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东西从天上掉落下来,“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众人凑近一看,竟然是他儿子的头颅。那原本充满生机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幻术师见状,如遭雷击,他踉跄着扑上前去,捧着儿子的头颅,痛哭流涕,口中悲呼:“一定是偷桃的时候被看守发现了,我的儿子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还这么小,怎么就遭遇如此厄运啊!”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大堂之上。再过了一会儿,一只脚掉了下来,紧接着,四肢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也纷纷像雨点般掉落,那场景惨不忍睹,最后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儿子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了。幻术师悲痛欲绝,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中满是绝望。他缓缓地蹲下身子,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一块一块地捡起儿子的肢体,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箱里,然后轻轻地关上箱子,仿佛生怕惊扰了儿子的安息。他哽咽着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每天都跟着我走南闯北,是我的心头肉啊。今天我奉了当官的命令,本想挣点赏钱,没想到却让他遭遇这样的奇惨大祸!我得把他背回去,好好地埋葬。” 说完,幻术师强忍着悲痛,一步一步地朝着堂上走去。他走到堂前,“扑通”一声跪下,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上格外清晰。他泪流满面,哭着说:“各位大人啊,都是为了一个桃子,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他还那么年轻啊,如果你们可怜我这个老头子,能帮我埋葬他,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恩情,就算来世,我也一定会结草衔环来回报你们的。”堂上的官员们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惨事,一个个都又惊又怕,脸色煞白。他们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后,纷纷从自己的俸禄中拿出赏金,递给幻术师。幻术师麻木地接过赏金,机械地缠在腰间,然后缓缓地走到竹箱前,轻轻地敲了敲箱子,带着哭腔喊道:“八八儿,不出来谢赏,还等什么呢?”突然,竹箱盖被顶开,一个头发蓬乱的小孩从里面钻了出来,正是幻术师的儿子。他朝着北面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那模样乖巧又可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众人见状,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场幻术表演实在是太过神奇了,那一幕幕场景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至今都难以忘怀。后来,我听闻白莲教中有人会类似的幻术,不禁心生疑惑,心想,这个幻术师会不会是白莲教的后人呢?他的幻术背后,又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第14章 邋遢老道种香梨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潮如涌,喧闹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阳光洒在地面,映照出一片繁华景象。一个乡下人拉着满满一车梨在集市的一角叫卖。那梨啊,就像是被阳光亲吻过,表皮泛着诱人的光泽,果香四溢,甘甜芬芳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也正因如此,他的梨价格定得颇高。 这时,一位道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头上扎着的头巾破旧不堪,满是灰尘,仿佛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几缕布条随意地垂落着。身上穿着的棉衣补丁摞补丁,棉花都从缝隙中钻了出来,那模样真是邋里邋遢。道士走到卖梨的车前,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眼中带着几分乞怜,开始乞讨。 乡下人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眼神中满是厌恶,不耐烦地大声呵斥道:“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儿!”边说边挥舞着手臂,想把道士赶走。可那道士就像一尊石像般,纹丝不动,脸上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乡下人见状,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嘴里骂骂咧咧起来:“你这臭道士,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别在这儿捣乱,耽误我做生意!” 道士却不慌不忙,微微抬起头,平静地说:“施主,你这一车有好几百颗梨呢,我这老道士就只要一个,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又有什么损失呢?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周围围了一圈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乡下人。一个大妈好心地说:“哎呀,你就挑一个不太好的梨给他,让他走吧,别吵啦。”旁边一个年轻小伙也附和道:“就是啊,多大点事儿啊。”可这乡下人固执得像头倔驴,脖子一梗,粗声粗气地说:“不行!凭啥给他?他要饭的有什么资格吃我的梨!” 集市上有个在店铺里打杂的年轻人,实在看不下去这吵闹的场面,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个梨,递给道士,说道:“道长,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吃这个吧。”道士接过梨,连连朝年轻人作揖拜谢,满脸感激地说:“多谢施主,你真是好心人呐。”然后他转身对着周围的众人说:“我们出家人心怀慈悲,可不像他那样小气。我呀,有很好的梨,这就拿出来请大家尝尝。”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你既然有好梨,为什么不自己吃呢?”道士微笑着回答:“我特别需要这梨核来做种子呢,这梨核可有大用处。”说完,他就捧着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汁水顺着嘴角流淌,那吃相就像是品尝着世间最甜美的仙果。不一会儿,梨就吃完了,他把梨核拿在手里,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解下肩上背着的锄头,在地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用力挖了起来。随着锄头的起落,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好几寸深的坑,他把梨核轻轻放进去,然后用土仔细地盖上,边盖边念念有词。 接着,他直起身子,向集市上的人要热水来浇灌。他大声喊道:“哪位施主能帮我弄些热水来?”有个好事的人眼睛一亮,觉得有趣,赶忙从路边的店里要来一大碗滚烫的热水,递到道士面前,笑嘻嘻地说:“道长,水来了,您看够不?”道士接过水,缓缓浇在埋梨核的坑上,热气腾腾而起。 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坑看,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土里先是有一个小小的嫩芽冒了出来,那嫩芽嫩绿嫩绿的,充满了生机。紧接着,它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生长,一会儿就长成了一棵大树,枝叶茂盛得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转眼间,树上就开满了洁白如雪的花,那花朵散发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花儿又变成了果实,那梨又大又香,挂满了整棵树,树枝都被压弯了腰。道士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走到树旁,身手敏捷地在树顶摘梨,然后把梨分给围观的人。他一边分梨一边说:“大家都尝尝,这是福梨。”人们笑着接过梨,纷纷称赞神奇。不一会儿,树上的梨就快分完了。 分完后,道士拿起锄头砍树,“丁丁当当”的声音在集市上回荡。那树很是粗壮,道士砍了好一会儿,树才断。他把带着叶子的树干扛在肩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刚开始道士在施展法术的时候,那个卖梨的乡下人也在人群里。他伸长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卖梨,心中满是惊奇。等道士走了,周围的人渐渐散去,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他匆忙看向自己的车,却发现车上的梨全没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车板。他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刚才道士分给大家的梨,全是自己的。他又气又急,再仔细一看,车上的一个车把没了,断口还是新的,参差不齐的木头茬子就像在嘲笑他。乡下人咬牙切齿,心中愤恨不已,怒吼道:“这该死的道士,竟敢算计我!”他急忙撒腿去追道士,边跑边喊:“你给我站住!” 转过墙角,他突然看到那个断了的车把被扔在墙根下,周围还有一些泥土。他愣住了,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这才知道刚才道士砍的梨树,就是用他的车把变的。他气得浑身发抖,在周围找了一圈,可那道士早就没影了。他垂头丧气地回到集市,周围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哄堂大笑,笑声在集市上空回荡。 异史氏说:“这个乡下人昏庸糊涂,那憨傻的样子真是可笑,他被集市上的人笑话,也是活该。常常看到乡下有些有点钱的人,好朋友来借点米,就满脸不高兴,还盘算着说:‘这可是我好几天的花销啊。’有人劝他们救济一下有危难的人,或者给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一顿饭吃,他们又生气地算计着:‘这可是够十个人、五个人吃的东西呢。’甚至父子兄弟之间,都要在钱财上斤斤计较。可是等到他们沉迷于赌博,被迷惑了心智的时候,就算把钱都花光也不心疼;等到大祸临头,性命攸关的时候,就算倾家荡产去赎命也顾不上了。像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过来,这个愚蠢的乡下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第15章 劳山道士 在县城的繁华深处,有一户富贵人家,家中有个姓王的书生。他在家中排行第七,自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仆役环绕,衣食无忧。但这王生却与其他富家子弟不同,他对求仙问道之事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向往。在他的世界里,那些仙风道骨的仙人、神秘莫测的法术,就像黑暗中的璀璨星辰,散发着无尽的吸引力。 一日,他听闻劳山上仙人众多,仿若那是仙人在尘世的聚居地。这消息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把火,让他热血沸腾。二话不说,他便收拾行囊,背着那装满书籍和衣物的沉甸甸书箱,毅然踏上了前往劳山的旅途。这一路,可谓艰辛万分。崎岖的山路像是一条条蜿蜒的巨蟒,布满了尖锐的石块和丛生的荆棘,无情地划破他的衣衫,刺伤他的双脚。炽热的阳光炙烤着他的后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模糊了他的双眼。可王生心中那股对仙人的渴望,如同坚韧的丝线,牵引着他不断向前。 终于,他登上了劳山的一个山顶。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一座道观若隐若现。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秘密。道观的建筑古朴而典雅,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这里环境清幽静谧,宛如世外桃源,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道观中,一位道士正端坐在蒲团之上。他那如雪般的白色头发,柔顺地垂到衣领,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他的脸庞虽布满皱纹,却有着一种清爽超逸的神态气质,双眼犹如深邃的幽潭,透着无尽的智慧光芒。王生看到道士的瞬间,心中涌起一股敬畏之情,他连忙上前,恭敬地跪在地上,重重地叩拜。 道士微微睁开双眼,目光落在王生身上。王生抬起头,眼中满是崇敬,说道:“道长,晚辈久闻仙人之道,心中向往已久,今日特来向您请教。”道士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这富家子弟,为何来此求道?”王生连忙回答:“道长,晚辈生于富贵,却深知尘世繁华皆为虚妄。唯有仙法大道,才是永恒之追求。”道士轻笑一声,开始与他交谈起来。道士所说的道理极为玄妙深奥,每一句话都像是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王生如痴如醉。王生听后,钦佩不已,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当即恳切地请求拜道士为师。 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皱眉,缓缓说道:“我观你身形,细皮嫩肉,是娇生惯养之人,我这道观生活清苦,你怕是吃不了这苦啊。”王生急忙挺直腰杆,语气坚定地回答:“道长,您别看我是富家子弟,但我意志坚定,为求仙法,我能吃苦的!” 这道观里道士的门人众多,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如金纱般洒在道观的庭院中,大家从四面八方聚集了过来。王生看着这些同门,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在道士的介绍下,他和每一个门人一一稽首行礼,动作虽略显生疏,但态度却十分虔诚。行礼完毕后,他便正式留在了观中,开启了他期待已久的求道之旅。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道观的钟声在寂静中回荡。道士把王生叫到跟前,递给他一把斧头。那斧头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似乎在预示着未来的艰辛。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淡地说:“从今日起,你便跟着众人一起去砍柴吧。”王生看着斧头,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恭敬地接过,大声回答:“是,师父,弟子定不辱使命!” 就这样,日复一日,王生每天都随着众人早出晚归。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的双手和双脚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每一个茧子都像是生活给予他的磨难印记。那原本细嫩的手掌,如今布满了伤痕和老茧,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双脚更是不堪重负,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对家的思念也愈发强烈,暗暗有了回家的念头。 一天晚上,王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道观。刚走进道观,他就看到有两个客人和师父正在一间屋子里一起饮酒。屋内没有点灯烛,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只见师父拿出一张纸,那纸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道士手法娴熟地将纸剪成镜子的形状,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把纸镜粘在墙壁上。 转眼间,那纸镜竟发出明亮的月光,光芒如同实质般洒满整个屋子,亮如白昼。屋子里的一切都被照得清清楚楚,就连地上极细微的尘埃都粒粒分明。道士的门人们都围在周围,眼中满是惊奇,他们听从师父和客人的吩咐,在屋子里兴奋地跑来跑去,有的在摆桌椅,有的在拿果品。 这时,一位身穿青袍的客人笑着说道:“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快乐的氛围,不能不让大家一起共享啊。”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壶酒,对着众人晃了晃,大声说:“来,徒儿们,今日我们共饮此酒,不醉不归!”说完,他开始把酒分给在场的徒弟们,一边分一边叮嘱:“都尽情地喝,莫要拘束。” 王生站在一旁,看着那壶酒,心里暗自寻思:就这么一壶酒,七八个人怎么够分呢?这哪里够喝啊?众人似乎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于是各自找来碗碟。一时间,屋子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大家争着抢着先喝,都生怕酒没了。有人喊道:“快给我倒一点,别都喝完了!”还有人说:“我还没喝呢,先给我!”然而奇怪的是,酒壶里的酒就像有取之不尽的源泉,倒来倒去,却丝毫不见减少。王生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称奇,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太神奇了!”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着白袍的客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说:“承蒙主人赐给我们明月照明,可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喝酒,多无趣啊。如此良宵,为何不把嫦娥叫来呢?”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双筷子,手腕轻轻一抖,筷子就像一支利箭般向月亮中扔去。众人的目光都随着筷子望去,只见一位美人从月光中缓缓出现。她刚出现时,身形还不足一尺,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但随着她缓缓飘落,身形逐渐变大,等落到地上时,竟和常人一般大小了。 她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秀美的脖颈如同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她翩翩起舞,跳起了“霓裳羽衣舞”。她的舞步轻盈得如同在云端漫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和美感。跳了一会儿,她轻启朱唇,唱起歌来:“仙啊仙啊,你要回去了吗?难道要把我独自留在这广寒宫中吗?”她的歌声清脆悠扬,宛如山间的清泉流淌,又如林中的鸟儿啼鸣,嘹亮得如同箫管吹奏出来的一般,在屋子里回荡。唱完歌后,她盘旋着飞起,身姿优美地跃到了桌子上,裙摆如盛开的花朵般散开。众人正惊讶地看着这如梦如幻的一幕,眨眼间,她又变回了筷子,静静地躺在桌上。道士和两位客人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白衣客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道:“这嫦娥还是如此调皮啊!”青袍客人也附和道:“是啊,真是有趣。” 接着,青袍客人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今晚真是快乐啊,不过我已经有些醉了。能不能在月宫为我饯行呢?”说完,道士和两位客人相视一笑,然后便移动酒席,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起来,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渐渐地走进了月亮中。众人看去,只见他们三人坐在月亮里饮酒,连眉毛胡子都清晰可见,就好像他们的身影映在镜子里一样。他们在月宫中谈笑风生,时而举杯畅饮,时而指点星空,好不快活。 过了一段时间,月亮渐渐暗了下去,原本明亮的月光变得黯淡无光。道士的门人急忙点上蜡烛,烛光摇曳中,大家却发现只有道士独自坐在那里,那两位客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桌子上的菜肴和果品还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而墙壁上的月亮,依旧是那张圆圆的纸镜罢了,只是此时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道士看着众人,微笑着问:“喝够了吗?”大家齐声回答:“够了。”道士点点头,说道:“喝够了就早点去睡觉,不要耽误了明天砍柴。”众人答应着,陆续退下了。 王生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那神奇的一幕。他心中既惊又喜又羡慕,原本那想要回家的念头就像被一阵风吹散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暗暗想:“也许再坚持一下,我就能学到这样神奇的法术了。” 又过了一个月,砍柴的辛苦让王生感觉自己就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山林,他就得拿起斧头,走进那茂密的树林。沉重的斧头每挥动一次,都像是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锋利的树枝划伤他的皮肤,汗水流进伤口,刺痛让他几乎昏厥。那堆积如山的柴火,就像一座座无法跨越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且道士一直没有传授他任何法术,他心中的失望和痛苦与日俱增。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终于鼓起勇气,向道士辞行。 他来到道士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眼中满是委屈和无奈,说道:“弟子我从几百里外的地方来向仙师您学习,一路艰辛,满心期待。弟子以为,就算不能学到长生不老的法术,哪怕是学到一点小法术,也能慰藉我这颗前来求教的心啊。如今已经过了两三个月,我每天不过是早上去砍柴,晚上才回来。弟子在家的时候,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弟子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道士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本来就说你吃不了苦,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罢了,明早我就送你回去。” 王生听了,心中有些不甘,急忙说道:“弟子我劳作了这么多天,师父您看在弟子一片诚心的份上,稍微传授我一点小技巧吧,这样我这一趟也算没白来。”道士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想学什么法术呢?”王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说道:“我每次看到师父您行走的时候,墙壁都不能阻挡您,您就把这个穿墙术传授给我吧,只要能学到这个法术就足够了。”道士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答应了他。 道士把口诀传授给王生,那口诀晦涩难懂,王生认真地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字。道士说:“你试着念完咒语后,大声喊:‘入之!’”王生站起身来,面对着墙壁,心中却十分害怕。那墙壁在他眼中就像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他站在那里,双腿微微颤抖,不敢向前。道士鼓励他:“试一试。”王生这才鼓起勇气,慢慢地朝墙壁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可当他走到墙边时,就像撞上了一堵坚硬的铁墙,被硬生生地挡住了。 道士摇摇头,说道:“低下头,快速冲进去,不要犹豫!”王生深吸一口气,按照道士说的,退到离墙几步远的地方。他看着那堵墙,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然后,他闭上眼睛,快速奔跑着冲过去。在即将撞到墙的那一刻,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了一丝变化,到了墙边,竟感觉那墙就像不存在一样。他穿过了墙壁,心中一阵狂喜。他回头一看,自己果然已经在墙外了。王生大喜过望,激动得满脸通红,赶忙跑进屋向道士道谢:“师父,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仙人啊!”道士看着他,神色严肃地叮嘱道:“回家后要保持自身纯洁,不可有邪念,否则法术就不灵验了。”说完,道士从怀里掏出一些路费,递给王生,说道:“你走吧。” 王生回到家后,心中满是得意。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家人和朋友,自吹自擂说遇到了仙人,还吹嘘自己学会了神奇的法术,坚硬的墙壁都不能阻挡他。他的妻子在一旁听着,眼中满是怀疑,皱着眉头说:“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不信。”王生一脸自信地说:“哼,你不信?我这就演示给你看。” 说着,他来到院子里的一堵墙边,模仿在道观中的做法,退到离墙几尺远的地方。他看着墙壁,脑海中浮现出在道观中穿墙的情景,然后朝墙壁冲过去。然而,这次他没有像在道观中那样顺利穿过墙壁,而是一头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只听“砰”的一声,他猛地摔倒在地,眼前金星直冒。妻子急忙跑过来,扶起他,只见他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就像一个巨大的鸡蛋,又红又肿,还渗着血丝。妻子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嘲笑他:“你看看你,还说遇到仙人,我看你是被人骗了吧,还在这儿吹牛。”王生又惭愧又愤恨,涨红了脸,只是一个劲儿地骂那老道士没安好心,却全然忘记了道士的叮嘱。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摇头叹息,说道:“听到这件事的人没有不大笑的;却不知道世上像王生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如今有这样一种粗鄙之人,他们就像被猪油蒙了心,喜欢痈疽之毒却害怕治病的药石。于是就有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围在他们身边,向他们进献显威风、逞暴力的手段,来迎合他们的心意,还骗他们说:‘掌握了这种手段,就可以横行无阻了。’这些人刚开始尝试的时候,未尝没有一点小效果,就像王生第一次穿墙成功一样,于是他们就被这点小成绩冲昏了头脑,认为天下之大,都可以这样行事了,这种人不撞得头破血流是不会停止的,真是可悲可叹啊!” 第16章 长清僧穿魂 在山东的长清县有一位道行高洁、德望卓着的僧人。他虽已年逾八十,却依旧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岁月仿佛只是在他身上轻轻拂过,留下的不是衰老的痕迹,而是智慧的沉淀。 那是一个寻常日子,长清僧像往常一样在寺庙中静修。他先是在佛像前虔诚地诵经。诵经完毕后,他起身准备去禅房。然而,命运的无常却在这一刻悄然降临。毫无征兆地,长清僧的身体突然一晃,如同风中残烛般向前倾倒。他试图稳住身形,但终究还是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寺庙中的其他僧人听到动静后,急忙赶来,他们围在长清僧身边,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长清僧已经圆寂了,他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但长清僧的灵魂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逝去,它如一缕轻烟般悠悠地飘离了躯体,向着未知的远方飘荡而去。在风中不知飘荡了多久,灵魂来到了河南地界。 此时的河南大地,阳光明媚,热闹非凡。一位故绅家的公子,正带着十几名骑马的侍从在野外狩猎。公子身着华丽的锦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尽显富贵之气。他胯下的骏马高大威武,马背上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侍从们个个精神抖擞,手持猎鹰,那些猎鹰眼神犀利,爪子锋利,是狩猎的得力助手。他们在野外驰骋,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一片喧闹之声。公子意气风发,指挥着侍从们追捕野兔。野兔在草丛中惊慌失措地逃窜,猎鹰在天空中盘旋,伺机而动。 就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意外突然发生了。不知为何,公子所骑的马突然受惊,发狂般地狂奔起来。公子紧紧地抓住缰绳,试图控制住马匹,但马的力量太大,他被颠得东倒西歪。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公子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当场便没了气息。而就在这一瞬间,长清僧的灵魂恰好飘至此处,二者竟如磁石般相互吸引,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原本毫无生机的公子,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侍从们见状,急忙围了上去,眼中满是关切。公子却一脸迷茫与惊恐,他大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众人连忙将他搀扶起来,簇拥着他返回府邸。 刚一进家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便蜂拥而上。她们身着色彩鲜艳的丝绸衣裳,脸上施着精致的妆容,身上佩戴着各种珠宝首饰,香气扑鼻。这些女子有的是公子的妻妾,有的是丫鬟,她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公子的情况。公子看到这场景,顿时大惊失色,高呼道:“我是僧人,为何在此?”家人都以为他是摔下马后摔糊涂了,在说胡话。几个家人走上前去,一边扯着他的耳朵,一边试图唤醒他的“神志”,口中还念叨着让他清醒些。长清僧此时心中明白,自己的遭遇太过离奇,难以解释,于是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闭上双眼,任由他们折腾。 家人为公子准备了食物,当看到是粗茶淡饭时,他便安静地进食。可若是看到酒肉之类的食物,他则眉头紧皱,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坚决拒绝。夜晚降临,府中灯火辉煌,妻妾们前来侍奉,他却独自安睡,不为所动。 就这样过了数天,公子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有一天,他忽然想要出门走走。家人得知后,都很高兴,以为他终于从那次意外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公子出了门,站在府邸的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他在门口稍作停留,仿佛在适应这尘世的空气。然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家中的仆人们便纷纷围了过来。有的拿着厚厚的账本,账本上详细地记录着家中的收支情况;有的捧着谷物记录册,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仓库中粮食的进出;还有的拿着各种事务文件,七嘴八舌地向公子汇报着。公子微微皱眉,推脱说自己病后身体疲倦,将这些事务全都推掉了。他只是问众人:“你们知道山东长清县吗?”众人回答知道。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说道:“我心中烦闷,想去那里游览一番,你们快去准备行装。”众人一听,都纷纷劝说公子刚病好不宜远行,长途跋涉可能会让他的身体吃不消。但公子心意已决,丝毫不听众人的劝告。 第二天,公子便踏上了前往长清县的旅途。他坐在马车中,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心中却思绪万千。马车在道路上颠簸前行,经过了一个个城镇和村庄。沿途的人们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着,而公子的心思却完全放在了长清县。 终于,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公子抵达了长清县。当他的双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他前世的记忆。他无需问路,就像一只归巢的鸟儿,径直朝着那座熟悉的寺庙走去。 寺庙中的几个弟子正在打扫庭院,他们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朝寺庙走来。弟子们虽然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陌生,但看他举手投足之间气质不凡,便赶忙恭敬地参拜。公子走到他们面前,开口便问:“老和尚去哪里了?”弟子们听到他的问题,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答:“我们的师父已经去世了。”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又问师父的墓在何处。弟子们便带着他穿过寺庙的后院,朝着墓地走去。只见一座三尺高的孤坟矗立在眼前,周围的荒草还未完全覆盖,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众僧都不明白这位公子为何要来看师父的坟墓,他们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公子,眼中充满了好奇。 过了一会儿,公子默默地站在坟前,心中五味杂陈。随后,他准备离开,临行前,他转身面向众僧,眼神庄重地叮嘱道:“你们的师父是一位严守戒律的高僧,他留下的教诲和物品,你们要好好恪守和保管,不要让它们受到丝毫损坏。”众僧感受到公子话语中的真诚与严肃,连忙点头答应,心中对这位公子也多了几分敬意。 公子回到家中后,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心灰意冷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对家中的家务事一概不管,仿佛那些尘世的琐事与他毫无关系。他常常坐在窗前,望着远方,沉浸在对前世寺庙生活的回忆中。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了,他越发觉得尘世的生活如同枷锁,让他无法呼吸。 有一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出门。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前往那座旧寺。当他再次来到寺庙时,弟子们看到他有些惊讶。他见到弟子们后,神色庄重地对他们说:“我就是你们的师父。”弟子们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相视而笑,他们以为公子在开玩笑,或者是精神出了问题。公子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有些无奈,他便将自己灵魂还阳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出来,从在寺庙中摔倒、灵魂飘离,到与公子融合、苏醒后的种种经历,他说得绘声绘色。又讲述了自己生前在寺庙中的所作所为,包括每天的修行、对弟子们的教导、寺庙的日常管理等,每一个细节都与弟子们所熟知的师父完全相符。众弟子这才相信,他们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敬畏。赶忙将师父生前的床铺整理好,请他住下,像往日一样侍奉他。 后来,公子家的人多次派车马前来,苦苦哀求他回去。家中的父母、妻妾们在马车中呼喊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希望他能回到家中,继续过以前的生活。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寺庙中,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一眼那些车马。又过了一年多,夫人派管家前来,还带来了许多珍贵的礼物。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闪耀着诱人的光芒,但他都一一拒绝,只是从中收下了一件朴素的布袍。有些友人来到此地,出于敬重前去拜访他。见到他时,只见他神色默然,忠厚诚实,虽然外貌看起来年仅而立,但当他说起自己八十多年的经历时,却如数家珍。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道:“人死后,灵魂通常都会消散,如同风中的烛火,瞬间熄灭。而这位长清僧的灵魂能飘荡千里而不散,是因为他心性坚定啊,如同巍峨的高山,不为风雨所动。对于这位僧人,我并不惊讶于他的死而复生,这世间本就有许多奇妙之事难以解释。我惊叹的是他身处繁华奢靡之地,却能拒绝诱惑,远离尘世。在那纸醉金迷的场景中,金银财宝、香风艳色如同恶魔的诱惑,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眼睛一看到那绚烂的色彩和奢华的场面,就被迷惑了心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到那时,想死都难了,更何况是一位清心寡欲的僧人呢!” 第17章 下冰雹的神仙 在古时,有一位名叫筠苍的王公,他带着满心的抱负来到楚中任职。王公自幼便对道教文化痴迷不已,尤其是那闻名遐迩的道教圣地龙虎山,在他心中就像是一座神秘而崇高的圣山,一直令他心怀深深的崇敬。在处理政务之余,他便打算前往龙虎山拜谒天师,期望能在那神圣之地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和智慧的启迪。 这一日,王公带着侍从来到湖边,准备坐船前往龙虎山。岸边停靠着一艘准备好的船只。王公刚登上船,还未站稳,就见平静的湖面上有一艘小艇如离弦之箭般迅速朝他们驶来。小艇划破水面,泛起层层白色的浪花。 小艇靠近后,那人站在艇上,客气地让舟中的人帮忙向王公通报。王公不禁仔细打量起此人,只见他身姿挺拔,身材修长且魁梧,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给人一种沉稳的压迫感。他的相貌更是不凡,五官犹如刀刻一般深邃,双眸明亮而有神,仿佛藏着无尽的神秘。 那人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天师的名帖,双手递上,同时说道:“听闻大人您的车马随从即将莅临,天师特遣我先来迎接,为大人引路。”王公一听,心中十分惊讶,他暗自思忖:“我此次行程并未对外张扬,此人竟能提前知晓,真是不可思议。”这神奇的一幕让王公对天师的神通越发敬畏,于是他怀着更为虔诚的心意,下令开船,继续向龙虎山前行。 船行许久,终于抵达龙虎山天师的居所。那是一座古朴而宏伟的建筑,周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天师早已在门前相迎,见到王公,热情地将他引入屋内。屋内,一张长桌摆满了珍馐佳肴,香气扑鼻。王公入座后,留意到在一旁侍奉的人。这些人穿着样式奇特的衣着服饰,有的是宽袍大袖,上面绣着神秘的符文;有的是紧身劲装,凸显出不凡的身手。他们的头发胡须也各有特色,有的长发披肩,如同瀑布一般;有的胡须卷曲,好似龙须。他们的模样大多都与平常人不太一样,浑身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先前那位前来迎接的使者也静静地站在天师身旁侍奉,神色恭敬。 过了一会儿,使者微微俯身,凑到天师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了些什么。天师听后,微微点头,然后转头对王公说道:“这位是先生的同乡,您不认识吗?”王公一听,满脸疑惑,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这样一位神秘的同乡,忙问道:“不知天师所指是谁?”天师微笑着回答道:“这位便是世间所传的雹神李左车。”王公闻听此言,顿时惊愕不已,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雹神竟然就在眼前。 天师接着说道:“刚才他是来告知,他接到旨意要去降雹,所以特来告辞。”王公赶忙问道:“要去哪里降雹?”天师回答:“章丘。”王公一听,心中“咯噔”一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章丘与自己管辖之地接壤,那里的庄稼是百姓们的命根子,收成的好坏关系到无数家庭的生计。他心急如焚,赶忙离席,走到天师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眼中含泪,向天师苦苦哀求道:“天师啊,章丘百姓不易,还望您能法外开恩,免除这场雹灾啊!” 天师面露为难之色,他扶起王公,无奈地说道:“这是上帝下达的玉敕,降雹的数量都是有定数的,我怎能徇私更改呢?这是天数,我实在无力违抗啊。”王公却依旧不停地哀求,他紧紧抓住天师的衣袖,眼中满是恳切与哀伤,声音颤抖地说道:“天师,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百姓若因雹灾颗粒无收,必将陷入绝境啊!” 天师低头沉思良久,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终于,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后,对着雹神叮嘱道:“你多把雹降在山谷之中,那里无人居住,也没有庄稼,千万不要伤害到百姓的庄稼。”又对着雹神严肃地嘱咐道:“今日有贵客在此,你离去的时候不要过于凶猛,动静小些,莫要惊扰了大家。”雹神恭敬地点点头,说道:“谨遵天师法旨。” 雹神领命后,转身走出屋子来到庭院之中。忽然,雹神的脚下生出阵阵烟雾,那烟雾起初是淡淡的白色,像是清晨的薄纱。但很快,烟雾变得越来越浓,颜色也逐渐加深,化作了灰色,迅速弥漫开来。烟雾围绕着地面盘旋,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动着、翻滚着,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庭院,将一切都笼罩在神秘的氛围之中。 过了一会儿,雹神开始发力腾起。只见他双腿微微弯曲,然后猛地一蹬,身形拔地而起。起初,他只是比庭院中的树木高一些,在枝叶间带起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接着,他再次发力,身形如火箭般上升,竟越过了楼阁。楼阁上的飞檐在他身下一闪而过,瓦片被气流冲击得微微颤动。 紧接着,只听霹雳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把天空都撕裂开来。雹神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北方疾驰而去,他所过之处,空气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巨大的冲击力让屋宇都为之震动,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筵席上的杯盘碗盏也被震得左右摇摆,酒水洒了一桌。 王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耳朵,大声说道:“他离去竟然如同雷霆一般!太可怕了!”天师镇定地说道:“刚才我告诫过他,所以他才会迟缓一些起飞,尽量减小动静;要是没这叮嘱,他会在平地一声巨响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那动静会更大。” 王公拜别天师回去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特意拿出纸笔,郑重地记下了这个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公一直牵挂着章丘的情况。后来,他派了一名可靠的手下前往章丘打听。手下回来后,向王公禀报:“大人,那日章丘果然下了很大的雹雨,冰雹大如拳头,沟渠都被填满了,那场面真是吓人。不过,神奇的是,田地里只有寥寥数枚冰雹,庄稼并未遭受太大的损失,百姓们都说是有神明保佑呢。”王公听后,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对着北方,默默感谢天师和雹神的慈悲。 第18章 蟒口求生 胡田村有户姓胡的人家,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每日靠着砍柴维持生计。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阳光努力地穿透那茂密得如同绿色穹顶般的枝叶,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在地面,像是大自然随意撒下的金箔。兄弟俩像往常一样,熟练地将樵斧背在肩上,沿着熟悉的山间小道向深山走去。一路上,鸟儿欢快的歌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交响曲。 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前行,那小路就像一条沉睡在山间的长蛇,引领着他们越走越深。不知不觉,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幽谷之中。这里的气氛陡然变得阴森静谧,四周怪石嶙峋,那些石头有的像狰狞的怪兽,有的像张牙舞爪的恶鬼。树木遮天蔽日,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苔藓和藤蔓,像是给树木穿上了一层阴森的外衣,整个幽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突然,前方草丛传来一阵如同狂风过境般的剧烈晃动,伴随着“簌簌”的声响,一条巨蟒如噩梦般从中窜出。那蟒身粗得如同酒桶一般,浑身布满斑斓绚丽却又令人胆寒的花纹,每一片鳞片在那微弱的光线中都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它那一双眼睛犹如两口幽深的寒潭,透着冰冷的凶光,仿佛能看穿一切猎物的恐惧。哥哥走在前面,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就被巨蟒张开的血盆大口整个罩住,那张大嘴犹如黑暗的深渊,无情地将哥哥往里吞噬。 弟弟在后面,目睹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幕,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双脚发软,仿佛生根一般无法挪动。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求生的本能在他脑海中疯狂呐喊。可刚一转身,耳边就传来哥哥那痛苦的闷哼声,那声音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直地穿透弟弟的耳膜,深深刺进他的心脏,让他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哥!”弟弟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的恐惧瞬间被愤怒的火焰所取代,那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他内心的怯懦。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樵斧,由于用力过度,手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他怒吼着,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冲向巨蟒,那吼声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都震碎。他高高举起樵斧,朝着那巨大的蟒首狠狠砍去,斧刃与蟒首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声,鲜血如喷泉般溅出,洒在周围的草丛和石头上,宛如一幅惨烈的画卷。巨蟒的头受了伤,但它并没有松开哥哥,反而因疼痛变得更加疯狂,它那庞大的身躯如汹涌的波涛般剧烈扭动着,搅得周围的空气都呼啸起来。 此时,哥哥的头已经被完全吞入蟒口,所幸肩膀处被卡住了,这是此刻唯一的一丝希望。弟弟心急如焚,眼睛瞪得滚圆,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望着哥哥在蟒口中痛苦挣扎的身影,双眼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突然,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扔下斧子,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两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抓住哥哥的双脚。他双脚用力蹬地,使出全身力气与巨蟒拉扯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因用力而紧绷,衣服下的青筋如同树根般凸显。 “哥,你一定要坚持住!”弟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不断滚落,有的顺着脸颊滑落到嘴里,咸咸的味道充满口腔。巨蟒也不甘示弱,它不断翻滚着庞大的身躯,每一次扭动都带着千钧之力,想要把口中的猎物彻底吞下。一时间,人和蟒陷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双方激烈的喘息声和挣扎声在幽谷中回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弟弟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耗尽,双臂像是被注入了铅水般沉重,每一次拉扯都变得无比艰难。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救出哥哥,这个信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在他拼尽全力的一拉之下,哥哥的身体竟被他从蟒口中拽了出来。巨蟒因伤痛松开了口,它那巨大的身躯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带着不甘和愤怒,迅速地离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丛林深处,只留下一阵“簌簌”的声响。 弟弟赶忙看向哥哥,只见哥哥的鼻子和耳朵都已被蟒蛇那腐蚀性极强的黏液腐蚀融化,原本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满脸鲜血如注,顺着脸颊流淌,把衣服都浸湿了。哥哥的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奄奄一息。弟弟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嘴唇不停地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哥哥背在肩上。 这一路,弟弟不知歇了多少次,每走几步,他就累得气喘吁吁,双腿如注铅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把哥哥带回家。”“哥,你一定要撑住啊,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弟弟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哥哥说着,那声音带着哭腔,在山间的小路上回荡,像是对生命的祈祷。 经过十多次的停歇,弟弟终于把哥哥背回了家。当家门出现在眼前时,弟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家人。家人闻声赶来,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无不痛哭流涕。此后,他们赶忙四处求医,找来的医生看着哥哥的伤势也不禁皱眉。在家人精心照料了半年之后,哥哥才渐渐从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只是,哥哥原本英俊的面容如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瘢痕,鼻子和耳朵处只剩下两个深深的孔洞,那是这场噩梦留下的残酷印记,每次看到都会让人忍不住心痛。 每当人们看到哥哥这副模样,都会忍不住感叹:“唉!在这些淳朴的农人之中,竟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弟弟啊!”人们的眼中满是敬佩和感动,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感慨。也有人说:“那条巨蟒后来不再为害一方,想必是被弟弟对哥哥的这份德义所感动了吧。”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仿佛在这残酷的故事中寻找到了一丝温暖的慰藉。 第19章 犬奸 青州有个贾某,常年漂泊在外经商,那生意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紧紧捆缚在千里之外,常常一年到头都无法踏上归乡之路。他家的院子里养了一只白色的大狗,那狗身姿矫健,体型高大威猛,宛如一头小型的白熊。它的毛发洁白如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如同上等的绸缎。只是,在它那深邃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有一团隐秘的火焰在燃烧,让人看了莫名有些不安。 贾某的妻子独守空房,日子如同漫长而孤寂的黑夜。每一个夜晚,她都在寂寞中辗转反侧,心中的空虚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在无数个难眠之夜后,道德的防线在欲望的冲击下逐渐崩塌,她竟与那白犬有了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起初,白犬还有些懵懂,但在妇人的引导下,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种违背伦理的行为,每当夜幕降临,它便悄无声息地溜进妇人的房间。 这一日,贾某在历经了漫长的旅途后,终于回到了家中。那熟悉的家门让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满心期待着与妻子的重逢。夜晚,夫妻二人久别重逢,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激动的面容。他们相拥而卧,互诉着这一年来的思念之情,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妻子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贾某的脸庞,贾某则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仿佛要把这一年的离别之苦都在这一刻弥补。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开。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白犬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破门而入。它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嫉妒之火,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凶狠的咆哮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恶鬼咆哮。白犬猛地跳上卧榻,朝着贾某疯狂地扑了过去,它的动作迅猛而凌厉,就像一只扑向猎物的猎豹。 贾某惊恐万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难以置信和恐惧。“啊!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声呼救,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惊悚。可那白犬力气奇大无比,且凶狠异常,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一口狠狠咬住贾某的喉咙。贾某拼命挣扎,双手用力地掰扯着白犬的嘴,双脚不停地踢蹬,将床上的被褥蹬得乱七八糟。但白犬死死咬住不松口,贾某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床铺,那鲜艳的红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不一会儿,贾某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没了气息,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眼神中残留着对这突如其来的厄运的惊恐和不解。 后来,街坊邻居们在闲谈间渐渐听到了一些关于此事的风声,那风声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街头巷尾传开。大家都为贾某感到愤愤不平,在众人的眼中,贾某是个勤劳善良的好人,如今遭遇如此横祸,实在令人痛心。于是,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的带领下,众人一起将此事告到了官府。 官府得知此事后,立刻派人来捉拿妇人。那官差气势汹汹地闯入妇人家中,妇人起初还故作镇定,但当被问及贾某之死时,她却矢口否认,眼神闪烁不定,只是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还强装镇定地说道:“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不知夫君为何遭遇此祸。”官差们见她不肯认罪,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强行收押。 为了查明真相,官差们四处搜寻线索,终于想到了那只白犬。于是,他们又命人把那只白犬也抓来。当妇人再次被带出牢房时,那白犬一见到她,立刻两眼放光,那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而熟悉的光芒。它不顾一切地挣脱束缚,直接冲上前去,用爪子撕扯着妇人的衣服,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做出交媾之状。妇人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她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知道再也无法抵赖,只得低下头,一言不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官府决定将妇人和白犬押解到上级部门审理。官差们分成两队,一队押解妇人,另一队押解白犬。那押解的队伍走在路上,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传开了。竟有许多好事者,他们怀着一种扭曲的猎奇心理,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传说中人与犬交合的场景。这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们纷纷凑钱贿赂押送的官差,那官差一开始还假意推辞,嘴里说着:“这可使不得,我们是公差,不能做这种违法之事。”但当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时,眼中的贪欲再也掩饰不住。官差们经不住金钱的诱惑,便将妇人和白犬牵到一起,强迫他们做出那种淫秽之事。每次停留之处,都有数百人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传来惊叹声、哄笑声和唾弃声。官差们看着手中越来越多的钱财,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完全不顾这种行为的恶劣影响,只想着从中获利。 最后,妇人和白犬都被处以极刑。在刑场上,众人围观,刽子手拿着锋利的刀具,先是在妇人和白犬的身上划下一道道口子,鲜血缓缓流出,他们发出痛苦的哀嚎。随着刽子手的动作,他们被一寸一寸地割碎,那场景血腥而残忍,令人毛骨悚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皱眉,有人叹息,也有人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唉!天地如此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然而,像这样人面兽心、做出如此兽行的,难道只有这一个妇人吗?这世间的伦理道德,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践踏呢? 异史氏对此事做出了评判:“在濮上私会,自古以来就是被人讥笑的丑事,那是违背道德伦理的污点,如同黑暗中的污迹,无论岁月如何流转,都无法被抹去;在桑林中幽会,也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那是对人性和尊严的亵渎。而这个妇人,受不了独守空闺的寂寞之苦,如同被黑暗中的恶魔蛊惑一般,竟然荒唐地想要寻求这种违背人伦的欢愉。那夜叉般的白犬趴在床上,它那狰狞的模样和疯狂的行为,没想到竟是家中的畜生所为;那敏捷的家伙钻进被窝,在那本应是夫妻恩爱的地方,竟成了她床笫间的情郎。在云雨之欢的地方,那白犬胡乱摇动着它的尾巴,那尾巴如同恶魔的鞭子,抽打着道德的底线;在温柔乡里,它频繁地扭动着身躯,那姿态是对人性的极大嘲讽。那如锐锥般的东西藏在皮囊之下,平时隐藏着罪恶,一旦放纵,便锋芒毕露,带来无尽的灾难;那畸形的情感系于颈项之间,刚刚接触便生根发芽,如同毒瘤一般侵蚀着人的灵魂。突然想到与异类交合,这实在是荒唐至极的想法,那是对世间伦理的公然挑战。那狗因嫉妒而发狂杀人,这种凶残的罪行,就算是萧何、曹参那样的能吏,也会为之皱眉,难以用律法来惩处;人做出这种不像人的事,实际上已经和野兽无异,如此奸秽淫乱、血腥残忍,连豺狼虎豹都不屑吃这样的肉,因为那是被诅咒的灵魂。唉!人因奸情而杀人,会判处女子凌迟之刑,那是对罪恶的严惩;但对于狗因奸情而杀人,阳世间却没有相应的刑罚,这是律法的漏洞。人如果品行不端,可以惩罚他下辈子做狗,让他在畜生道中受苦;但对于狗品行不端,阴曹地府恐怕也会为如何惩处而发愁,因为这是一种超出常理的罪恶。应该将他们肢解,以追回他们的魂魄,把他们押送到阎罗殿去问罪,让阎罗王来审判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在地狱中承受无尽的折磨,以警示世间之人。” 第20章 大青、二青和小青 在古老的东郡之地,有一位以耍蛇卖艺为生的异人,众人皆称其为蛇人。蛇人有两条心爱的驯蛇,通身青色,宛如碧玉雕琢而成,煞是好看。其中身形较为庞大的那条,蛇人亲昵地唤作大青,而稍小一点的,则被叫做二青。这二青尤为独特,额头上点缀着一颗赤红色的斑点,恰似一颗神秘的朱砂痣,在青色的鳞片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二青不仅模样出众,还机灵温顺得紧。无论蛇人心中所想的何种盘旋舞动之姿,它皆能心领神会,完美地演绎出来,那灵动的模样仿佛能洞悉蛇人的每一丝心思。也正因如此,蛇人对二青的喜爱,远超其他的蛇儿,在他心中,二青宛如珍宝。 斗转星移,一岁已逝,然而命运无常,大青竟不幸夭折。蛇人心中顿时空落落的,好似缺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此后,他便一直寻思着寻一条蛇来填补大青离去后的空缺,只是生活的奔波忙碌,让他始终无暇顾及此事。 一日夜晚,蛇人在一座古旧的山寺中借宿。次日清晨,曙光熹微,他如往常一般,轻轻打开那装蛇的竹箱,却惊得目瞪口呆,心爱的二青竟也消失不见。刹那间,蛇人只觉心被重重一击,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怅恨之中,那种感觉仿若失去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甚至一瞬间,他觉得生活都失去了意义,满心的迷茫与痛苦交织。 他发了疯似的在周围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惶恐。一边找,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二青的名字,那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渐渐变得沙哑而无力。然而,漫长的寻觅过后,却连二青的一丝踪迹都未寻得。 往昔,每逢遇到草木繁茂之地,蛇人总会将蛇儿放出,任它们自由活动片刻,而蛇儿们也总是乖巧地自行归来。故而此次,尽管蛇人心急如焚,但心底仍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盼望着二青能像往昔那般,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原地,苦苦等待。太阳渐渐升高,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汗水湿透了衣衫,他却全然不顾。时光缓缓流逝,那丝希望也如泡沫般渐渐消散。最终,满心失望的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去。 刚迈出几步,突然,旁边的柴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他猛地停下脚步,惊愕地转过头去。天哪!竟是二青回来了。蛇人顿时欣喜若狂,那喜悦之情犹如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突然捡到了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他急忙放下肩上的担子,在路边缓缓坐下,二青也乖巧地停了下来。此时,蛇人方才留意到二青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巧的蛇。他满是爱怜地轻轻抚摸着二青,又惊又喜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就此离去了呢,这小家伙可是你带来的新朋友?”言罢,他拿出食物喂二青,也分了一些给小蛇。小蛇初来乍到,显得颇为胆小,虽未逃离,却畏缩在一旁,不敢进食。二青见状,宛如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用嘴轻轻含着食物喂给小蛇。蛇人见此有趣的一幕,又尝试着喂了一次,这次小蛇终于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小蛇便随着二青一同钻进了竹箱里。 蛇人挑起担子,踏上旅程,开始悉心训练小蛇。这小蛇当真聪慧过人,没过多久,便学会了各种奇妙的技巧,无论是怎样复杂的旋转、盘绕之法,它都能做得得心应手,与二青相比,几乎难分伯仲。蛇人心中满是欢喜,于是给它取名叫小青。从此,蛇人带着二青和小青四处漂泊卖艺,他们精彩绝伦的表演吸引了众多观众,喝彩声与赏钱也让蛇人收获颇丰。 通常而言,蛇人耍蛇,蛇的长度以二尺左右最为适宜,太大的话,不仅沉重,操作起来也极为不便,往往便需更换。然而,二青实在是太过温顺听话,与蛇人默契十足,所以蛇人一直舍不得将它舍弃。 寒来暑往,又过了两三个春秋,二青已然长到三尺多长,它慵懒地躺在竹箱里,几乎将整个竹箱都填满了。蛇人无奈之下,只好痛下决心,放二青离去。 一日,蛇人来到淄邑的东山间,他拿出平日里珍藏的最好的食物喂给二青,而后对着二青深情说道:“二青啊,你如今已长大成人,这小小的竹箱再也容不下你了。这世间的缘分聚散终有时,你走吧,去往那深山幽谷之中,凭你这灵性,日后定能化作神龙,翱翔天际。这一方小小的竹箱,又怎能是你长久的归宿呢?”言罢,他缓缓打开竹箱,放走了二青。 二青离去后,没过多久,竟又折返回来,它在竹箱外来回蜿蜒盘旋,眼中满是不舍之情。蛇人见状,挥了挥手,说道:“走吧!你该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天地了,莫要再留恋。”可二青仿若未闻,依旧用头轻轻触碰着竹箱。竹箱里的小青似乎也感受到了二青的气息,不安地在里面扭动起来。蛇人突然心有所悟,笑着说道:“你可是想和小青告别?”于是,他打开竹箱,小青一下子钻了出来。二青和小青紧紧相依,吐着信子,互相摩挲着,仿佛在倾诉着这离别之苦。片刻后,它们一同缓缓离去。 蛇人以为小青此番离去便不会再回来,正欲抬脚离开,未曾想,小青竟又独自折返,默默钻进竹箱,安静地躺下。 自那以后,蛇人一直在漫漫旅途之中寻觅合适的蛇儿来替代小青,只是可惜,始终未能找到令他满意的。而小青也在岁月的流逝中不断成长,早已不再适合登台表演。后来,好不容易寻得一条还算温顺的蛇,可与小青相较,仍是相差甚远。此时的小青,已然长得比人的胳膊还要粗壮。 在此之前,二青于山中栖息生活,有不少樵夫曾与它打过照面。岁月悠悠,又过了几年,二青愈发庞大,身长数尺,身躯粗壮得如同碗口一般。它的性情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开始渐渐追逐过往的行人,使得途经此地的旅人皆胆战心惊,众人相互告诫,都对这条路避之不及。 一日,蛇人恰好路过此处,二青仿若一阵狂风般突然冲了出来。蛇人吓得魂飞魄散,撒腿便跑。二青在其后紧追不舍,蛇人边跑边惊恐地回头张望,只见二青转瞬即至。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瞥见蛇头上那颗显眼的朱红色斑点,刹那间恍然大悟,原来是二青!他赶忙放下担子,大声呼喊:“二青,二青!是你吗?”二青听闻蛇人的呼喊,立刻止住了身形。它高高地扬起头,凝视着蛇人许久,而后猛地纵身一跃,缠绕在了蛇人身上,一如往昔表演时的模样。蛇人察觉到二青并无恶意,只是它如今身躯巨大沉重,蛇人被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赶忙倒在地上,大声呼喊求饶,二青这才松开了他。 松开后,二青又用头去触碰竹箱。蛇人瞬间明白了它的意图,于是打开竹箱放出小青。二青和小青一见面,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难解难分,那亲昵的模样好似两块紧紧黏在一起的饴糖,许久才缓缓分开。蛇人望着它们,对小青说道:“其实我早有意与你分别,如今你有伴了。”而后又对二青说:“望你能带着小青在深山之中好好生活,那里有充足的食物与水源,切莫再惊扰行人,否则定会遭受上天的惩处。”二青和小青听闻,皆低垂着头,仿若听懂了蛇人的话语,接受了他的嘱托。 接着,它们骤然起身,二青在前,小青在后,它们游走之时,两旁的树木都被它们庞大的身躯分开,枝叶沙沙作响。蛇人伫立在原地,久久地凝望着它们离去的方向,直至它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才缓缓转身离去。自那以后,行人又能够坦然地从这里经过,再也未受到二青和小青的惊扰,只是无人知晓它们究竟去往了何方。 异史氏不禁感叹道:“蛇,本乃世人眼中看似愚钝的生灵,却有着对故人难以割舍的眷恋之情。且它们能够听从劝诫,知错即改。实在是令人称奇啊!反观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对于有着十年交情的挚友,或者是几世蒙恩的恩人,却常常恩将仇报,要么落井下石,要么对善意的劝告充耳不闻,甚至心怀怨恨,将恩人视作仇人。与这些重情重义的蛇相比,这些人难道不应深感羞愧吗?” 第21章 狐嫁女(一) 历城有一位殷天官,他年少之时,家境甚是贫寒,住的是破旧茅屋,吃的是粗茶淡饭。但这殷公却非寻常之人,生来便胆量过人,仿佛那无畏的雄狮,任何事物都难以让他心生恐惧。而且他颇具谋略,头脑聪慧,总能想出绝妙的主意。 在他所居住的邑中,有一座曾经属于世家大族的府邸。那府邸堪称宏伟壮丽,规模极大,占地广达数十亩,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小城。其间楼宇一座连着一座,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当年的奢华与辉煌。然而,不知是何缘由,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府邸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常常出现各种怪异之事。每至夜间,黑暗就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吞噬了整个府邸,阴森恐怖的氛围如浓雾般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这些诡异至极的现象,这座府邸渐渐荒废,原本热闹的庭院变得冷冷清清。那些曾经穿梭于楼阁之间的婢女仆役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无尽的寂静。再也无人敢居住于此,随着岁月的流逝,庭院里杂草丛生,蓬蒿长得愈发茂密,它们疯狂地蔓延着,如同绿色的潮水,淹没了小径和台阶。即便在阳光明媚的大白天,那股阴森之气也让人们望而却步,没有人敢踏入此地一步。 有一天,殷公和一群书生在城中的酒馆里饮酒作乐。酒馆内热闹非凡,酒香四溢,书生们谈天说地,笑声不断。酒过三巡,大家兴致越发高涨,话题也愈发丰富起来。有人满脸通红,带着几分醉意,开玩笑地说道:“你们知道那座荒废的府邸吧?要是有人能在里面住上一晚,我们就一起凑钱摆一桌丰盛的酒席来庆祝,如何?”众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后哄堂大笑,都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玩笑。 殷公一听,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邀约。他猛地从座位上跃起,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大声说道:“这有何难!不就是在那府邸里睡一晚嘛。”说罢,他随手拿起一张席子,那席子有些破旧,但殷公毫不在意,就准备前往那座令人胆寒的府邸。 众人见状,都来了兴致,簇拥着他来到府邸门前。月光洒在斑驳的大门上,更添几分阴森。众人嬉笑着对殷公说:“我们就在这儿暂且等候。要是你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或者会飞的狐狸,就赶紧大声呼喊,我们可都在这儿呢。”殷公却一脸不屑,嘴角上扬,笑着回应道:“哼,要是真有什么鬼狐之类的,我就把它们捉住当作证据,让你们瞧瞧我殷某的厉害。”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走进了府邸。 一进入府邸,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长长的莎草肆意生长,遮蔽了蜿蜒曲折的道路,几乎看不到脚下的石板。蒿草和艾草更是密密麻麻,如同乱麻一般,相互交织在一起,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 殷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但更多的是好奇与兴奋。他穿过一进又一进的庭院,那些庭院里的假山和水池早已破败不堪,有的水池干涸见底,有的假山石块散落一地。 终于,他来到了后楼。后楼在月色下显得更加高大阴森,像是一个沉默的巨人。殷公登上月台,发现这里竟十分光洁,像是有人经常打扫一般,周围的景色在月色下显得宁静而宜人。殷公心想:“这地方倒是不错,那些传言恐怕都是以讹传讹罢了。”于是,他决定在此停留。 他向西望去,只见明月高悬,宛如一个银色的圆盘,洒下柔和的光辉。远处的山峦在月色下只露出一线轮廓,那轮廓在月光与夜色的交织下,仿佛一幅用淡墨勾勒的水墨画,如梦如幻。殷公在月台上坐了许久,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偶尔传来的夜枭叫声。他不禁暗自嘲笑那些传言实在是荒诞不经,心想:“什么怪异之事,不过是大家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于是,他干脆席地而卧,头枕着一块光滑的石头,那石头带着一丝凉意,让他感觉很舒服。他悠然自得地看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古老的传说,渐渐沉醉在这宁静的夜色之中。 时间慢慢过去,一更将近的时候,殷公在恍惚中感觉有些困倦,眼皮越来越重,正要入睡。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嘎吱嘎吱”的,像是有人穿着鞋子,正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缓慢而又杂沓地向上走来。殷公心中一惊,顿时清醒了几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假装睡着,眯着眼睛偷偷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人,挑着一盏莲灯,缓缓上楼。那莲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青衣人脚步很轻,神色有些紧张,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他突然看到殷公,吃了一惊,手中的莲灯都差点掉落。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慌张地对后面的人喊道:“有个生人在这里!” 楼下的人听到后,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是谁啊?”青衣人惊魂未定地回答道:“不认识,从没见过这人。”过了一会儿,一个老翁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上来。他身穿一件深色的长袍,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锐利。他来到殷公身边,弯下腰,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皱眉,说道:“这是殷尚书,看他睡得正香呢。我们先去办我们的事吧,这位相公为人洒脱不羁,或许不会斥责我们的怪异行为。”旁边一个年轻点的人有些担忧地说:“万一他醒来捣乱怎么办?”老翁白了他一眼:“别多嘴,殷公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动作轻点就是。”说完,这些人便相继走进了楼里。 随着他们的进入,楼门一扇扇全都打开了。原本黑暗的楼道里顿时灯火通明,那灯光如同金色的河流,流淌在每一个角落。又过了一会儿,楼里楼外往来穿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抱着箱子,有的拿着画卷,像是在忙碌地搬运着什么。楼上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把整个楼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殷公被这嘈杂声惊扰,稍微转了转身,眉头微微皱起,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咳嗽了几声。周围的人听到动静,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向殷公。 那老翁本在楼中忙碌地指挥着婚礼事宜,忽闻殷公醒来发出的动静,他赶忙停下手中之事,脚步匆匆地从楼里走了出来。 第22章 狐嫁女(二) 来到殷公面前,“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跪下,额头触地,神色惶恐至极。他声音颤抖地说道:“贵人啊,小人有个女儿,平日里只是做些执箕帚伺候人的活儿。今夜正是她大喜的日子,要嫁人了。我们不知贵人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们啊。”殷公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双手用力扶起老翁,满脸笑容地说道:“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不知者不怪,况且我也未曾觉得有何冒犯。倒是我,不知今日是令千金的大喜之日,仓促前来,什么贺礼都没准备,实在是惭愧不已啊。”老翁赶忙摆手,一脸感激地说道:“贵人您能大驾光临,就是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福气啊!您就像那能镇邪的祥瑞,为我们压除凶煞,这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荣幸。如果您不嫌弃,就烦请您陪我们一起坐一坐,有您在,这场喜事定会更加光彩照人、蓬荜生辉。”殷公听了,心中满是欢喜,毫不犹豫地欣然答应:“既然老人家如此盛情,我便叨扰了。” 殷公随着老翁走进楼中,刚一踏入,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只见里面的陈设华丽非凡,处处彰显着精致与奢华。墙壁上挂着精美的丝绸画卷,色彩斑斓,画中的山水仿佛有灵,似在流动;地上铺着厚厚的锦毯,每一步踏上去都柔软无比,那精美的图案如同盛开的繁花。房间里摆放着各种珍稀的花卉,它们争奇斗艳,芬芳满室,那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令人心旷神怡。这时,有一位妇人从里面的内室缓缓走了出来拜见。她身着一件紫红色的绸缎衣裳,上面绣着精美的牡丹图案,金线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她的面容和善,看上去年龄大概四十多岁,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但更添几分温婉气质。老翁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拙荆。”殷公赶忙整理衣冠,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行礼,口中说道:“夫人安好。”妇人微微福身回礼。 没过多久,只听见一阵笙乐之声由远及近,那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楼都震动起来。紧接着,有个人急匆匆地奔跑着上楼来,边跑边大声喊道:“来了!来了!”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老翁脸上露出热切的笑容,急忙迎了上去,脚步轻快得如同年轻人一般。殷公也站在原地,带着好奇与期待的神情等候着。不一会儿,只见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官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几个仆人,有的提着精美的笼纱,那笼纱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在灯光下五彩斑斓;有的手中捧着装满鲜花的花篮,花瓣娇艳欲滴,香气扑鼻。新郎官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姿挺拔如松,风度翩翩似仙。他的容貌英俊非凡,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气质如美玉般温润清秀,又透着一股少年的朝气。老翁满脸笑意地吩咐新郎:“儿啊,先与贵客行礼。”那少年看向殷公,眼中满是尊敬,他微微躬身,作揖道:“见过贵人。”殷公笑着点头,然后便充当傧相,行主人之礼,口中说道:“今日公子大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接着,翁婿二人相互交拜,他们的动作庄重而虔诚,每一个姿势都饱含着对这场婚礼的祝福。礼成之后,众人纷纷入席,一时间,欢声笑语在楼中回荡。 过了不多时,只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众多婢女如同彩云般簇拥而来。她们身着统一的粉色衣衫,衣袂飘飘,仿佛是从画中走来的仙子。有的婢女手中捧着精美的酒壶,那酒壶上镶嵌着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有的婢女端着各式各样的佳肴,那些菜肴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犹如云雾般摆满了桌子。玉碗金瓯整齐地排列在几案上,它们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映照得几案熠熠生辉,仿佛每一件餐具都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酒过数巡,众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气氛越发欢快。老翁唤来一个女奴,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去请小姐来,让贵客也见见。”女奴乖巧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是,老爷。”然后转身莲步轻移,走进内室。可过了许久,小姐都没有出来。老翁有些着急,眉头微皱,他站起身来,嘴里念叨着:“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有什么事?”说着,他快步走到内室的帷帐前,伸手掀起帷帐,走了进去,边走边催促道:“女儿啊,快点,别让贵客等久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内室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声的交谈。随后,几个婢女和老媪簇拥着新人缓缓走了出来。新人身上穿着一件华丽无比的嫁衣,那嫁衣以红色为主色调,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嫁衣上缀满了珍珠和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繁星。新人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在演奏一首美妙的乐曲。她身上散发着麝香和兰草的馥郁香气,那香气浓郁而迷人,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芬芳,所经之处,留下一片甜香。老翁满脸慈爱地让新人向上拜谢,新人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优雅的跪拜礼,起身之后,仪态万千地坐在母亲身旁。殷公偷偷看去,只见新人头戴翠凤金饰,那金饰工艺精湛,凤嘴中还衔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她耳挂明亮的珠珰,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她的容颜绝美,肌肤胜雪,双眸犹如一汪清泉,清澈明亮,鼻梁挺直,嘴唇如樱桃般娇艳欲滴,容华绝世,宛如仙子下凡,让人心神荡漾。 随后,有人用金爵斟酒。那金爵极大,能容纳数斗之多,造型精美绝伦。金爵上刻着复杂的花纹,有腾飞的巨龙,有盛开的牡丹,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殷公看着金爵,心中暗喜,心想:“这可真是个稀罕物,拿回去给同伴们当作证据,他们定会相信我今晚的奇遇。”于是,他趁众人都在关注新人,不注意自己的时候,偷偷地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把金爵藏在袖子里,然后装作喝醉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趴在几案上,身子一歪,还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沉沉睡去。众人见状,纷纷笑着说道:“相公醉了,看来是这美酒太香醇,让相公不胜酒力啊。”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新郎起身告辞,他向众人一一拜别。就在这时,笙乐声突然大作,那欢快而热烈的音乐声再次响起,众人簇拥着新郎和新娘,纷纷下楼离去。一时间,楼道里脚步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不多时,主人开始收拾酒具,准备清理场地。一个仆人在清点酒具时,突然脸色一变,惊慌地说道:“老爷,少了一只金爵。”众人一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急忙四处寻找。他们在桌子底下、帷帐后面、角落里翻找,可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有人私下里小声议论起来,一个仆人偷偷对另一个仆人说:“会不会是那位睡着的客人拿了?刚才我好像看到他的动作有点奇怪。”另一个仆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别乱说,要是被老爷听到就糟了。”可还是有几个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殷公。老翁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脸色一变,急忙严厉地制止他们:“都给我闭嘴!不许胡说,莫要惊扰了贵人。”他边说边看向殷公,生怕被殷公听到这些猜疑的话语。 又过了好一会儿,内外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那原本热闹的笙乐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殷公这才缓缓起身,他揉了揉眼睛,适应了一下周围的黑暗。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火,伸手不见五指。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脂粉的香气和酒的味道,那浓郁的气息充盈在四周的墙壁之间,仿佛在诉说着刚才那场盛大而又神秘的婚礼。 第23章 狐嫁女(三) 天边的夜色渐渐褪去,一丝微光从地平线处蔓延开来,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那淡淡的白,像是一层薄纱,轻柔地笼罩着世界,驱散着黑暗。殷公在这黎明的微光中,不慌不忙地从那座神秘莫测的府邸中从容走出。他迈着平稳的步伐,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历经奇妙之事后的沉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指尖触碰到金爵那冰冷而坚硬的质感,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喜:“这宝贝还在,昨夜的经历真不是一场梦。” 当他来到府邸那扇古老而沉重的大门前时,发现那些书生朋友们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他们有的靠在墙边打着哈欠,有的聚在一起小声嘀咕着,眼中都透着一丝疲惫和疑惑。他们看到殷公从里面出来,都满脸狐疑地瞪大了眼睛。一个书生走上前,挠挠头说道:“殷公,我们还以为你昨晚偷偷溜出去找地方睡了呢,怎么现在才出来呀?这一整晚你都在里面?”其他书生也纷纷点头,目光中满是探究。 殷公看到朋友们的表情,微微一笑。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金爵,在晨光中,金爵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像是一颗从神秘世界带来的星星。众人见状,都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们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了一下,随后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殷公,这……这金爵你从哪儿弄来的?”一个书生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啊,这看起来价值不菲啊!”另一个书生附和道。 殷公看着朋友们惊讶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昨晚在府邸里的所见所闻。他的声音抑扬顿挫,仿佛将大家带入了那个神秘的夜晚。 “昨晚啊,我刚进去的时候,里面阴森森的,但后来,你们猜怎么着?我遇到了一群神秘人在办婚礼。那场面,真是盛大无比。新郎英俊潇洒,新娘美若天仙,周围的陈设华丽得如同仙境一般。这金爵,就是我在婚礼上看到的。”殷公说得绘声绘色。 大家听后,都陷入了沉思。一个书生皱着眉头说道:“这金爵如此华贵精美,绝不是我们这些贫寒书生能拥有的东西,殷公应该不会说谎。看来,昨夜真是发生了离奇之事。”其他书生也纷纷点头,眼中的怀疑渐渐变成了惊叹。 时光流转,后来,殷公科举中举,成为了进士,被任命在肥丘任职。这肥丘是个繁华之地,而殷公也因清正廉洁、才华横溢而备受尊敬。 有一次,当地一个姓朱的世家大族宴请殷公。那朱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宴席设在一个宽敞的大厅里,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宾客们欢声笑语,气氛热烈。宴席之上,主人红光满面,站起身来,大声吩咐仆人:“快去取来巨觥,今日定要与贵客畅饮一番!”仆人领命而去,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左等右等,仆人却迟迟没有把巨觥拿来。 这时,有个小奴仆神色慌张,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凑到主人耳边,低声说道:“老爷,出事儿了。那金爵……只找到了七只。”主人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低声呵斥道:“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找!” 过了一会儿,仆人终于捧着一只金爵,战战兢兢地前来劝客人饮酒。殷公正与旁边的宾客交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金爵,顿时愣住了。他心中一惊,眼睛死死地盯着金爵,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这金爵怎么如此眼熟?”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仔细端详,发现这金爵的款式、雕文,竟和自己从狐仙婚礼上拿来的那只金爵没有丝毫差别。殷公心中大为疑惑,忍不住问主人:“朱老爷,这金爵是从哪里制作的?真是精美绝伦啊。” 主人皱着眉头,有些懊恼地回答道:“殷公啊,这种金爵一共有八只,那可是当年我家大人在京城为官的时候,花了大价钱,特意寻找技艺精湛的能工巧匠精心监制而成。这是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宝物,一直都被珍藏在专门的箱簏里,很少拿出来。今天因为明府您大驾光临,这才从箱簏中取出来,可奇怪的是,现在却只找到了七只,我们还怀疑是家里哪个下人偷偷拿走了呢。而且存放金爵的箱子已经尘封了十年,一直都没有人动过,真是太奇怪了。” 殷公听后,心中明白了几分,不禁笑道:“看来这只金爵就像是羽化飞升了一样,消失得莫名其妙。不过您家世代守护的珍宝不能有所缺失。我这儿有一个金爵,和您家的颇为相似,应当把它奉赠给您。”殷公的话一出口,整个宴席上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大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人们的呼吸声。 待到筵席结束,殷公回到官署。他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打开一个精美的木箱,里面摆放着那只金爵。殷公小心翼翼地拿起金爵,仔细擦拭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变得坚定。他叫来一名亲信,神色严肃地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将这只金爵送到朱姓主人府上,务必小心,不得有任何差池。”亲信领命而去。 朱府中,主人正为丢失金爵之事而烦恼不已。这时,仆人来报:“老爷,殷公派人送东西来了。”主人疑惑地走到前厅,只见殷公的亲信捧着一个盒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主人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金爵,顿时脸色大变。他拿起金爵,仔细审视,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当他确认这就是自家丢失的那只金爵时,顿时惊骇到了极点。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口中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决定亲自前往殷公的官署道谢。见到殷公后,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殷公,这金爵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在您这儿?”殷公看着朱老爷急切的样子,微微一笑,请他坐下,然后缓缓说道:“朱老爷,此事说来话长啊。当年我还只是个贫寒书生的时候……”殷公便把当年在废弃府邸中经历狐仙婚礼,拿走金爵,以及如今金爵重现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朱老爷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感叹道:“原来如此啊!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之事,相隔千里的东西,狐仙竟有能力摄取而来,但又不敢一直据为己有。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殷公您真是有奇遇啊!”两人相视一笑。这世间的奇妙之事,真是令人感叹不已。 第24章 人狐情未了(一) 有一位名叫孔雪笠的男子,他乃是圣人的后裔呢,自呱呱坠地起,便带着一种儒雅蕴藉、超凡脱俗的独特气质,仿佛其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如梦似幻的书卷气。他尤其擅长吟诗作对,那一手好诗,用词之精妙令人拍案叫绝,意境之深远使人如痴如醉、沉醉其中,在当地也是颇负盛名,声名远扬。常常引得众多文人雅士们竞相赞赏,都怀着殷切而炽热的心情,盼着能有机会与他切磋一二,相互交流探讨一番,共赏文学之美。 话说孔生有一位交情甚为深厚笃实、情比金坚的挚友,在天台出任县令一职,两人平日里就时常通过书信往来,在那薄薄的信纸之上,畅谈诗词文章与世间的诸多事务,分享彼此的所思所想。一日,孔生收到了挚友从天台寄来的一封书信,信中的言辞恳切真挚,字里行间满是对他的深切思念之情。还极为热情地邀请他前往天台相聚,说是那儿的山水秀丽迷人,如诗如画,定能激发他更多的诗兴,让他创作出更为精妙绝伦、流芳百世的诗作。孔生接信之后,满心欢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囊,如同展翅欲飞的鸟儿一般,满怀期待地踏上了前往天台的行程。 一路上,孔生的心中满是对与挚友重逢的热切期待,那期待犹如燃烧的火焰,炽热而浓烈。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两人相聚时把酒言欢、吟诗论画的温馨场景,那场景如同璀璨的明珠,熠熠生辉。可谁能料到呢,等他历经了长途的艰难跋涉,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地赶到天台时,却听闻那县令好友竟已然不幸离世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犹如一盆冰冷刺骨、寒意逼人的冷水,无情地浇灭了他心中原本燃烧着的喜悦之火,让孔生顿时陷入了极为艰难、困苦不堪的困境之中。 他本就离家在外,漂泊无依,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如今更是没了依靠,身上所携带的盘缠也在这一路的奔波劳累中所剩无几。望着那陌生的街头巷尾,孔生的心中满是茫然失措,那茫然仿佛厚重的迷雾,让人迷失方向。想要就此返回家乡,却悲哀地发现连路费都凑不齐,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当地的菩陀寺暂且住了下来,靠着为寺里的僧人抄录经文来勉强维持生计,勉强度日,过着清苦的生活。 这菩陀寺的西边,相隔不过百余步的距离,有一座颇为气派宏伟、巍峨壮观的宅子,乃是单先生的府邸。单先生本是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家中产业丰厚无比,奴仆众多,成群结队,那场面热闹非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快活、自在惬意,如同神仙般的生活。只可惜后来遭遇了一场牵涉范围颇广、影响重大的官司,为了这场官司,单家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财力,家中的财产因此大幅缩水,往日的繁华热闹不再,犹如昙花一现。家境也逐渐变得萧条冷落起来,一片凄凉景象。 许多亲眷奴仆见势不妙,纷纷选择离去。有的甚至还趁乱卷走了一些财物,落井下石。到最后,这宅子里剩下的人口已是寥寥无几,冷冷清清,犹如一座被遗忘的空城。单先生看着这破败衰落的家业,心中满是绝望与无奈。心灰意冷之下,便干脆举家搬到乡下去居住了,于是这偌大的宅子便就此闲置了下来,显得格外空旷寂寥,那紧闭的大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荣耀与如今的落寞凄凉,令人唏嘘不已。 一日,天空中大雪纷飞,那雪花如同洁白的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天地间仿佛都被这茫茫的白色所严密笼罩,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冰清玉洁的纯净世界。狂风呼啸着,如愤怒的巨兽咆哮,吹得树枝“沙沙”作响,那声音好似哀怨的哭诉。路上更是寂静无声,连个行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大家都纷纷躲在屋里,围着温暖的炉火取暖,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与温暖。 孔生偶然间路过那单先生的府邸门前,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少年。只见这少年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傲雪凌霜的翠竹,面容英俊非凡,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笔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温和亲切的笑意,风采甚是出众,仿佛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独特迷人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瞧上几眼,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 那少年一眼瞧见了孔生,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赶忙快步走上前来,步履轻盈。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那动作优雅而得体,语气中满是关切地说道:“这位先生,如此大雪纷飞的天气,您这是要去往何处呀?瞧您这一身的雪,快些到府里来坐坐,暖暖身子吧。” 孔生见这少年如此热情友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喜爱之意,如同春风拂过心田。当下便欣然应允,随着少年走进了府邸。 进得府来,孔生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的规模虽说都不算特别宏大壮观,但处处都布置得极为精致巧妙,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处角落都悬挂着色彩绚丽夺目、美轮美奂的锦幕,那锦幕在屋内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闪烁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泽,仿佛给整个屋子都披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纱衣,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墙壁之上,则挂满了古人的书画作品,一幅幅皆是笔墨精妙绝伦,有的气势磅礴,如奔涌不息、波澜壮阔的江河;有的细腻婉约,似潺潺流淌、清澈悦耳的溪流,让人不禁驻足欣赏,,久久难以自拔,如痴如醉。 再看那案头之上,摆放着一册书籍,书的书签上写着“琅嬛琐记”四个大字。孔生好奇地拿起来翻阅了一遍,发现书中所记载的内容皆是自己平日里从未见过的奇闻轶事,有神秘莫测、引人入胜的仙山奇遇,有奇异古怪、毛骨悚然的鬼怪传说,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此乃奇书也,这般妙趣横生的内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孔生以为这少年就是府邸的主人,所以也未曾细问过他的身份家世。 那少年倒是对孔生的行踪十分关切,待两人在厅中坐下,便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一番。得知孔生的遭遇后,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同情之情,那同情如轻柔的微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如今这般境遇,实是令人深感惋惜。不过,先生既然有如此出众的才华,不妨设帐授徒,也好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呀。” 孔生听了,不禁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我本就是个羁旅漂泊、居无定所之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有谁肯来为我引荐学生,做那曹丘生一般的人物呢?”那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惆怅。 少年听了,微微一笑,诚恳地说道:“倘若先生不嫌弃我才疏学浅,如同驽骀一般不堪造就,我倒是愿意拜在先生门下,跟随先生专心学习呢。” 孔生一听,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说道:“这可使不得呀,我哪敢当您的老师呢,咱们还是以朋友相称吧。您这般热情,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完,孔生又好奇地问道:“这宅子为何闲置了这么长的时间呢?” 少年回答道:“这里原是单府,之前因为单公子搬到乡下去住了,所以才一直空着。我姓皇甫,祖居在陕西。只因家中的宅子不幸被一场野火无情焚毁了,所以才暂时借住在这儿安顿下来。” 孔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并非府邸的主人呀,不禁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了。不过能在此处与您相识,也是缘分呐。”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 当晚,孔生和少年两人在府中把酒言欢,少年举起酒杯,笑着说道:“今日能与先生结识,实乃幸事,来,干了这杯酒!”那笑容灿烂。 孔生也举起酒杯,回应道:“哈哈,确是缘分,这酒当饮!”那语气豪迈爽朗。 两人一边开怀饮酒,一边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那话题如同璀璨的星河,无穷无尽。从山川美景聊到世间百态,那内容丰富多彩,聊得甚是畅快淋漓,笑声在厅中久久回荡,如美妙的乐章。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两人都有了些许醉意,便索性同榻而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依旧处于朦胧之中,就有僮子早早地在屋内燃起了炭火,那炭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如欢快的音符跳跃,将整个屋子烘得暖烘烘的,驱散了不少寒意。 少年先醒了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起身慢悠悠地走进了内室。 孔生此时还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尚未起身,正迷迷糊糊地想着昨晚的畅聊之事。 不多时,僮子走进来禀报说:“太公来啦。” 孔生一听,心中一惊,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 只见一位老者走了进来,只见他两鬓斑白,头发已然皤然如雪,如同霜打的芦苇。脸上却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那笑容如春风般温暖。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与睿智,却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仿佛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老者一见到孔生,便满脸堆笑,朝着孔生深深一揖,诚挚地感谢道:“先生真是不弃我家那顽皮的小儿,竟然肯赐教于他。我这小孙儿才刚开始学着涂抹写写,先生可不要因为与他以朋友相称,就把他当作平辈看待呀。” 孔生连忙还礼,说道:“太公言重了,令孙才华出众,与我相谈甚欢,我们以朋友相称,也是情投意合之举呀。”那语气谦逊有礼。 说完,老者便命人拿来一套华丽无比的锦衣,还有貂帽、袜子、鞋子各一件,一一递给孔生,笑着说:“先生昨夜想必没睡好,这一早起来,先换上这些衣物暖暖身子吧。”那声音慈祥而温和。 待孔生洗漱完毕后,老者便吩咐人摆上美酒佳肴。那桌上摆放的几案、坐榻、裙裳、衣物等等,件件皆是精美绝伦,有的用金线绣着精美的花纹,那花纹如龙飞凤舞;有的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宝石,那宝石光芒四射。孔生连它们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只觉得那光彩夺目,耀得人眼睛都有些花了,仿佛置身于珍宝的世界。 酒过几巡之后,老者便起身告辞,拄着拐杖缓缓地离去了。 第25章 人狐情未了(二) 餐食过后,公子轻轻地起身,从屋内那摆放整齐的书案旁取来了一摞课业,神色之中带着几分期待,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呈给孔生观看。孔生接过之后,便开始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翻阅起来。他的目光在那一页页的纸张上缓缓地移动着,只见上面所书写的大多都是些古朴典雅、韵味深长的古文词之类的内容,那些词句有的气势磅礴,犹如汹涌澎湃、波澜壮阔的江河,以其雄浑的力量震撼人心;有的婉约细腻,恰似潺潺流淌、轻柔婉转的小溪,用其温婉的情韵拨动心弦,很明显看得出公子在这上头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然而,孔生从头翻到尾,竟然连一篇时下在科举中流行的时艺文章都没有瞧见。 孔生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那眉头犹如两道紧蹙的山峰,心中瞬间满是疑惑不解。他抬起头来,看向公子,目光中带着不解,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子,这课业之中怎的不见一篇科举时艺文章呀?如今这科举之途,可是诸多学子竞相追逐的光明之路呢。公子为何独独不涉及于此?” 公子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呀,对那科举进取的功名之事并没有什么热切的追求呢。我只愿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古文词的广阔世界里,如同一只自由的飞鸟翱翔在无垠的天空,探寻古人的智慧与深厚情怀,去感受那深藏其中的诗意与哲理。那官场仕途的纷纷扰扰,于我而言,实在是并无太大的吸引力呀,如同过眼云烟,难以让我心动。” 转眼间,便到了傍晚时分。夕阳那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户的狭窄缝隙,如金色的丝线般洒在了屋内的地面上,映出了一片橙黄温暖、如梦如幻的光影。公子兴致勃勃,又吩咐僮子摆上了美酒,再次与孔生相对而坐,开怀对酌起来。 他举起酒杯,轻轻地晃了晃,那酒液在杯中悠悠地荡漾着,映着摇曳的烛光,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公子带着几分感慨,缓缓说道:“今日夜里,咱们可得尽情欢乐一番呀。只是到了明日,恐怕就不能再这般肆意地畅饮啦。家严平日里对我管束得颇为严格,今日算是得了个难得的轻松机会,定要好好把握。” 说罢,他扭过头来唤来僮子,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吩咐道:“你去看看太公睡下了没有,如果已经睡了,那就悄悄地把香奴唤过来吧。今日有孔兄在此,定要让他好好领略一番咱们这儿的雅致趣味,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僮子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公子。”便领了命,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便先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僮子便拿着一个绣囊走了进来。那绣囊精致无比,上面绣着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囊中轻盈地飞出来一般,活灵活现。僮子将绣囊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把精致的琵琶从绣囊中取出,轻轻放在了桌上,那琵琶的木质纹理细腻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泽,显然是一件极为珍贵的上乘乐器。 又过了一小会儿,一位婢女迈着轻盈如燕的步伐走了进来。只见那婢女身着鲜艳夺目的红妆,一袭红色的罗裙如燃烧的火焰般耀眼夺目,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仿佛盛开的牡丹花瓣在微风中轻盈舞动,美不胜收。她的容貌艳丽绝伦,眉如远处黛青色的山峦,优美而婉约;眼若秋日清澈的湖水,明亮而深邃;唇若娇艳欲滴的樱桃,红润而诱人;肌肤胜似洁白的雪花,晶莹剔透,宛如一朵盛开得绚烂无比的牡丹,瞬间便吸引了孔生的目光。孔生不禁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公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转头对那婢女说道:“香奴,你来弹一曲《湘妃》吧。今日孔兄在此,可要好好弹奏一番,让孔兄也深深感受感受这曲子的独特韵味,莫要辜负了这美妙的时光。” 香奴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地应道:“是,公子。”说罢,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那手指如青葱般白嫩如玉,轻轻拿起牙拨,缓缓靠近琵琶的琴弦。 刹那间,那琵琶声便在屋内悠悠响起,“铮铮铮”的声音清脆悦耳,初时如潺潺溪流,缓缓流淌,诉说着淡淡的哀愁,那哀愁如轻烟般缭绕。紧接着,曲调渐渐变得激昂起来,仿佛湘妃在那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畔,对着那滔滔不绝的湖水,倾诉着心中无尽的哀怨与悲愤,那悲愤如狂风般呼啸。激扬哀烈的曲调在房间里来回回荡,那节拍与孔生平日里所听闻的都大不相同,仿佛带着一种别样的深情与哀愁,让人不禁深深地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孔生还沉浸在那曲子的余韵之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那思绪仿佛被那动人的旋律紧紧缠绕。 公子见状,笑着对香奴说:“香奴,你这曲子弹得愈发精妙绝伦了,今日可得好好犒劳犒劳你。”说罢,又转头对孔生说:“孔兄,今日这等雅兴,可少不了这美酒相伴呀。”说完,便命香奴用那巨大的酒觞为大家依次行酒。 香奴应了一声,拿起那巨大的酒觞,先走到公子面前,微微欠身,轻声道:“公子,请饮酒。”公子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那声音豪迈爽朗。 随后,香奴又走到孔生面前,依旧是那温柔似水的姿态,轻声道:“孔先生,请饮酒。”孔生回过神来,赶忙接过酒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谢香奴姑娘。”那神情略带几分羞涩。 就这样,三人一边聆听着琵琶曲,一边饮酒作乐,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三更天,屋内的烛光也在这漫长的夜晚中摇曳得愈发微弱了,如风中残烛。公子这才尽兴作罢,对孔生说:“孔兄,今日可算是尽兴了,咱们且先歇息,明日再聚。”那语气中带着满足与留恋。 到了次日,天还未亮,孔生和公子便早早地起来了。两人洗漱完毕,便一同来到书房,开始专心读书。这公子可真是聪慧过人呀,他端坐在书桌前,眼睛专注地看着书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纸张,直达文字的灵魂深处,探寻其中的奥秘。无论是什么样的文章,只要他的眼睛看过一遍,便能当场吟诗作对,出口成章,那才华如泉涌般滔滔不绝,文采斐然。 孔生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对公子说:“公子这般聪慧绝伦,实是让人钦佩不已呀。若我能有公子这般惊世才学,那可真是此生无憾了。”那话语中满是羡慕。 公子听了,笑着说:“孔兄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平日里多读了些书罢了,哪有孔兄说的这般厉害。”那笑容中带着谦逊与温和。 如此过了二三个月后,公子每次下笔,所写之文更是精妙绝伦,那文笔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又不乏深刻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令人惊叹不已,拍案叫绝,仿佛是大师的杰作。 从那以后,两人便约定好了,每五日便相聚畅饮一番。而每次饮酒之时,公子必定会把香奴也唤来,让她在一旁弹奏琵琶助兴,增添欢乐的氛围,如锦上添花。 有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火红,那绚烂的颜色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熊熊点燃一般,热烈而壮美。酒过数巡之后,众人都喝得酣畅淋漓,屋内的气氛也变得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孔生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落在了香奴的身上,他看着香奴那娇美的容颜,眼中满是倾慕之意。 公子何等敏锐,一下子便领会了孔生的心意。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对孔生说:“孔兄呀,你可要知道,这位香奴婢女可是老父所豢养的呢。孔兄你如今漂泊在外,无家可归,我呀,其实早就日夜为你思量谋划此事了。过不了多久,我定会为你谋得一位绝佳的配偶的。”那语气中满是关切与真诚。 孔生听了,微微有些醉意地说道:“若是真能有如此美事,那配偶必定得如香奴这般才好呀。”那话语中带着几分醉意与期待。 公子听了,不禁笑出了声,拿起酒杯又饮了一口酒,打趣道:“孔兄,你可真是‘少所见而多所怪’呀。若是仅仅以香奴这样的为最佳选择,那孔兄你的愿望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孔兄你可不能只盯着香奴一个呀。”那笑声爽朗而亲切。 孔生听了,也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公子说得是,我这也是酒后胡言罢了,不过香奴姑娘确实是生得太美,让我一时有些失态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尴尬与自嘲。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孔生在公子这儿一住便是半年之久,时光如流水般匆匆。 有一回,孔生忽然觉得在这府里待得有些憋闷难受了,便想要到郊外去游玩一番,放松放松自己的心情。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发现那两扇大门竟然从外面紧紧地锁住了。孔生觉得有些诧异,便用力拉了拉门,那门却纹丝不动,坚固无比。 他皱着眉头,转身回到屋内,正好碰见公子从书房缓缓走出来。孔生便向公子询问其中的缘由。 公子见孔生一脸疑惑的样子,便耐心地解释道:“家君担心我在外结交过多的朋友,会让我心思纷杂,从而影响了读书学习,所以便吩咐谢客,不让我出门了。孔兄,实在是对不住了,委屈你也在府里再待些时日吧。”那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歉意。 孔生听了,心中虽觉得有些遗憾,但也理解太公的一番苦心,便笑着说:“无妨无妨,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便也安下心来,继续留在府中便是了。” 那时正值盛夏时节,天气闷热潮湿,那热意仿佛能将人给蒸熟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即使在屋内,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公子见状,便对孔生说:“孔兄,这屋里实在是闷热得很,咱们把读书的地方移到园中的亭子里吧,那儿或许能稍微凉快一些。” 孔生点头同意,于是两人便带着书本来到了园中的亭子里,寻求一丝清凉。 可谁知,没过多久,孔生的胸间忽然肿起了一块。刚开始的时候,那肿块如同桃子一般大小,孔生只觉得有些隐隐作痛,还未太过在意。可仅仅过了一夜,那肿块竟如碗口那般大了,疼痛难忍,孔生的脸色变得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地滚落下来,他只能不停地吟呻着,痛苦万分,那痛苦的模样让人揪心。 第26章 人狐情未了(三) 公子见此情形,心急如焚,匆忙地赶到孔生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孔兄,你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变成这样了?”那声音中满是关切。 孔生咬着牙,痛苦不堪地说道:“我……我也不知……只是昨夜睡下后,便觉得此处有些疼,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竟肿得这般厉害……”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虚弱的声音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公子听了,双眉紧锁,说道:“孔兄,你且莫要着急,我这就去请大夫来。”说罢,便风风火火地离去。 公子从早到晚都一直守在孔生的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他一会儿给孔生端来温暖的温水,让他润润口,那温水仿佛带着无尽的关怀;一会儿又用湿润的毛巾给孔生擦擦汗。连自己的睡眠和饮食都全然顾不上了,整个人都心系着孔生的病情。 又过了几日,孔生的伤势愈发严重起来,那肿块不仅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而更加红肿不堪,犹如熟透的桃子一般,色泽鲜艳却让人揪心。疼痛也越发剧烈难忍,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身体,孔生甚至都已经到了绝食断饮的凄惨地步,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情况万分危急。 太公听闻孔生的病情愈发严重,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孔生的住处。一进屋,望着那病榻上的孔生,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仿佛一张被岁月漂白的宣纸。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如同两口干涸的深井。原本温润儒雅的面容此刻被憔悴不堪的模样所取代,眉头紧紧皱着,犹如打结的丝线,时不时因痛苦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那呻吟声如同一把把利剑,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太公不禁连连摇头,满脸的痛惜与担忧之色。他转身与公子相对而视,两人的目光中皆是满满的忧虑,那忧虑如同沉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屋内只听见他们发出的声声沉重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仿佛这叹息能将那笼罩在孔生身上的病痛阴霾稍稍驱散一些似的。 公子更是心急如焚,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满脸焦急地对太公说道:“父亲,您也知道,孔生兄如今这病可太折磨人了。儿前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先生这病恙,脑海里就突然记起娇娜妹子向来擅长医术,那医术可谓是出神入化呀,定能将先生治好的。所以儿赶忙就派人去外祖母那儿唤她回来,可这都过了许久了呀,怎么还不见她到来呢?这可如何是好啊?”说着,公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无奈。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踱步,那步伐急促而凌乱,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盼着能早些见到娇娜的身影,那期盼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扇紧闭的门。 太公听闻,也只能无奈地长长叹着气,在屋内来回踱步的速度更快了些,那焦急的神情更是溢于言表。他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怎么还不来呢?孔生的病情可等不得呀。”目光也不时投向门口,眼神中满是急切的期盼,仿佛只要他盯得够紧,娇娜就能立刻出现在眼前似的。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之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犹如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僮子急匆匆地走进来禀报:“公子,太公,娜姑到啦,姨母与松姑也一同来了呢。” 公子和太公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那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仿佛绽放的花朵。眼中满是期待与欣喜之光。 “太好了,太好了!”公子兴奋地喊着。疾步如飞地往室外走去,边跑还边回头对太公喊道:“父亲,快走呀,咱们快去迎迎她们。” 太公也赶忙加快脚步,跟着公子一同往室外奔去。 不多时,便见公子引着一位少女走了过来,正是娇娜。只见她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姿轻盈得如同春日里随风轻舞的蝴蝶,又恰似那随风摇曳的细柳,婀娜多姿,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灵动的韵味,仿佛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美得不似人间之人。她的眼眸犹如一湾清澈见底的清泉,清澈明亮,波光流转之间,聪慧尽显,那盈盈的娇波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只需轻轻一眼,便能将人的心神都给勾了去,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的皮肤白皙如雪,泛着淡淡的红晕,如同春日里盛开的娇艳动人的桃花,粉粉嫩嫩,惹人怜爱。 孔生原本正被病痛折磨得颦眉呻吟,痛苦不堪,那钻心的疼痛让他觉得仿佛身处炼狱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可当他抬眼望见娇娜的容颜之时,瞬间便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痛楚,那原本因痛苦而黯淡无光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被点燃的火炬,原本萎靡的精神也一下子为之一爽,犹如久旱逢甘霖。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娇娜的身影,眼中满是惊艳与欣喜,仿佛娇娜的出现就是那黑暗中的一道璀璨亮光,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希望,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公子见状,赶忙快步走到娇娜身边,笑着对她说道:“妹子,你可算是来了呀,可把我们急坏了。这位是我的良友孔生,我与他情谊深厚,就如同亲兄弟一般呀。我们平日里一起读书论诗,相处得极为融洽。如今他身患重病,这病来势汹汹,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我思来想去,只有妹子你能妙手回春,将他治好呢。妹子,你可一定要帮帮他呀。”那语气中满是期待与恳求。 娇娜听闻,微微红了红脸,那娇羞的模样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煞是可爱迷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她轻轻低下头,收敛了那娇羞的面容,如同一只害羞的小猫。然后抬起头,轻轻扬起修长的衣袖,那衣袖如同一朵轻云,在空中轻轻飘动,美轮美奂。她款步走到孔生的榻前,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地说道:“哥哥放心吧,我定会尽力而为的。”那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当她伸出手握住孔生的手臂为其诊视时,孔生只觉一股如兰般的芬芳气息扑面而来,那香气清幽淡雅,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仿佛是春日里最清新的微风,带着丝丝甜意,让他不禁有些心醉神迷,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娇娜的脸上,心中暗自赞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灵动美丽的女子,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杰作。 娇娜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后,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春花绽放般明媚动人,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如同珍珠般闪亮,说道:“难怪会得这样的病呢,这心脉跳动得颇为异常呀。不过呢,虽说这病症看着虽有些危急,但还是可以治好的啦。只是如今这皮肤上的肿块已经凝结,若要根治,非得伐皮削肉不可呢。这过程可能会有些疼,还望孔公子能忍一忍呀。”那声音温柔而坚定,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孔生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娇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疼不疼的,他连忙说道:“姑娘但说无妨,只要能治好这病,些许疼痛又算得了什么。”那语气中充满了坚决。 说罢,娇娜便不慌不忙地将自己臂上的金钏轻轻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那金钏在她手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看着那金钏,眼中满是专注。然后缓缓地放在创口之处,轻轻地按下金钏,边按边轻声说道:“孔生公子,可能会有点感觉哦,你且放松些。”那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只见那原本肿起如碗口般大小的创口处,竟缓缓突起了一寸来高,高出了金钏之外,而根部周围其余的肿胀部分,却仿佛被那金钏神奇地束缚住了一般,全都被束在了里面,不再像之前那般宽阔如碗了,那景象让人啧啧称奇。 接着,娇娜一手轻轻掀起自己的罗衿,解下佩在腰间的佩刀。那佩刀的刀刃薄得如同纸张一般,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让人看一眼便心生寒意。娇娜稳稳地握住金钏,又紧握着那锋利的刀刃,然后极其轻柔地将刀刃贴近肿块的根部,准备割除腐肉。她一边贴近刀刃,一边轻声对孔生说:“公子,我要开始啦,可能会有点疼,你若是受不了,就喊出来哦。”那声音温柔而关切,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当刀刃切入肉中时,紫黑色的血液顿时流淌了出来,那场面看着颇为吓人。那血液的颜色如同深不见底的黑夜,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让人感到一阵恶心。然而孔生此时却全然不顾这些,他一心贪恋着能与娇娜这般亲近,所以不但不觉得这割肉之苦难以忍受,反而还生怕这割除腐肉的事情太快结束,如此一来,自己便不能在娇娜身旁多依偎一会儿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只要能和娇娜姑娘多待一会儿,就是再疼十倍百倍我也愿意呀。那心思仿佛被娇娜完全占据。 没过多久,娇娜便利落地割断了那团腐肉,只见那割下的腐肉圆滚滚的,就如同从树上削下的瘿瘤一般,表面还带着一些紫黑色的血丝,看着有些恶心。 随后,娇娜又唤唤人打来清水,亲自为孔生清洗割除腐肉后的创口。她轻轻张开小嘴,吐出一颗如弹丸般大小的红丸,那红丸色泽鲜艳,红得如同冬日里最艳丽的红梅,在烛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娇娜将红丸轻轻放在孔生的创口之上,然后用手轻轻按住,使其缓缓旋转。她一边旋转,一边轻声对孔生说:“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呀?这红丸可有神奇的功效呢,一会儿你就知道啦。”那声音如同的摇篮曲,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第27章 人狐情未了(四) 才刚刚旋转了一周,孔生便觉得一股热火从创口处蒸腾而起,那热气仿佛能穿透肌肤,直入骨髓,如同一股汹涌的热流在体内奔腾。他不禁轻呼一声:“哎呀,热!好热!”那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和不适,但心里却想着:这热得倒也有趣,只要是娇娜姑娘弄的,怎样都行。那心中的念头如同固执的火苗,燃烧着他的思绪。 再旋转一周时,创口处便开始有了痒痒的感觉,那种感觉如小虫在轻轻爬动,颇为奇妙。孔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痒!痒!好痒!”那笑声中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欢愉,仿佛这奇异的感受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 当旋转到第三周时,孔生顿感遍体清凉,那清凉之意仿佛清泉一般,沁入骨髓,将之前的燥热与痛楚全都驱散得一干二净。他兴奋地说道:“哇,舒服、好舒服!”那话语中满是解脱后的畅快与喜悦。 娇娜见此情形,便轻轻将红丸收回口中咽下,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如春花绽放般明艳动人,说道:“好啦,已经痊愈啦!”说罢,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如一只欢快的小鹿,快步走出了房间,边走边说:“孔公子,好好休息哦。”那声音如黄莺啼鸣,清脆悦耳。 孔生此时只觉自己仿佛重获新生一般,身上那久病的沉痼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他兴奋地一跃而起,顾不得身上的些许虚弱。赶忙追出门去,想要向娇娜当面道谢。 自那日见了娇娜之后,孔生的心里便再也无法平静。娇娜的容貌,时刻在他的脑海里闪耀着,难以忽视。她的一颦一笑,仿若春日里轻柔的微风,轻轻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那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拨动着他的心弦;她的一举一动,又似那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而优美,每一个姿态都深深烙印在了孔生的心上,如同用最锋利的刻刀留下的痕迹,让他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绪。 每每独处之时,孔生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对娇娜的遐想之中。他会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庭院,脑海里却全是娇娜那灵动的模样。那思念之情啊,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向他涌来,瞬间便将他彻底淹没。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之中,四周皆是无尽的浪潮,苦苦挣扎却又难以自已。那浪潮一波高过一波,仿佛要将他吞噬。 往日里,孔生最爱的便是沉浸在书卷的世界里,在那一行行文字中寻找心灵的慰藉,感受古人的智慧与情怀。可如今,一切都变了。每当他翻开书卷,那原本熟悉的文字竟仿佛都变成了娇娜的模样。那一个个字,仿佛都化作了娇娜弯弯的眉眼、微微上扬的嘴角,在书页上对他浅笑盈盈。孔生只觉心烦意乱,哪里还能静下心来研读半分?索性,他将书卷狠狠地丢弃一旁,发出“啪”的一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似是在发泄着内心的烦闷与无奈。 而后,他便整日痴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了魂一般。他的心中满是对娇娜的眷恋,觉得这世间万物都变得无趣乏味至极,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能让自己提起精神的事情。那曾经让他着迷的诗词歌赋、那窗外四季变换的美景,此刻在他眼中都如同过眼云烟,毫无吸引力。那诗词歌赋失去了往日的魅力,那美景也变得平淡无奇。 公子本就心思细腻如发,平日里对孔生的一举一动更是格外留意。很快,他便察觉到了孔生的异样。 一日,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屋内的地面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影,那光影如同梦幻的织锦。公子看着孔生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后缓缓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孔生的肩膀,说道:“弟瞧兄长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知兄长心中定有所念之人呀。弟这几日也没闲着,特意为兄物色了一番,嘿,如今倒还真寻得了一位佳偶呢。”那话语中透着几分神秘。 孔生一听,那原本空洞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光亮,仿若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烛火,瞬间照亮了他的世界。他赶忙抬起头,急切地问道:“何人?”那声音中满是期待和焦急。 公子笑着回答道:“亦是弟之眷属哦。” 孔生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愣,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似乎又黯淡了几分。他微微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心里明白得很,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娇娜的影子,那娇娜就如同刻在他心上的印记,又怎会轻易接受他人呢?思量良久,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奈与坚定,说道:“勿须。”说罢,便转身面向墙壁,口中喃喃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声音虽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透着一股对心中那份深情的执着坚守,仿佛是在向这世间所有人宣告着自己对娇娜独一无二的眷恋。 公子何等聪慧呀,一听这诗句,立刻便领会了孔生的心意。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理解,再次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孔生的肩膀,说道:“家君向来仰慕兄长的鸿才,常常想着能与兄长结为婚姻之好。只是家中仅有一幼妹,年龄实在太小了些,尚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不过呢,我有一位姨女名叫阿松,年方十八,那可真是生得颇为秀丽呀。她的模样儿可不粗陋呢,眉如远黛,眸若星辰,唇若樱桃,肌肤胜雪,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质。兄长若是不信,阿松姊平日里时常会到园亭中来游玩散步,兄长不妨到前厢去等候一番,说不定就能望见她了。兄长且去看看,也好做个决断嘛。”那话语温和而诚恳。 孔生听了公子的话,心中虽仍念着娇娜,但也不好拂了公子的好意,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且去看看。”那语气中带着几分勉强和犹豫。 于是,孔生依着公子所说的,来到了前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静静等候着。没过多久,他便看见娇娜携同一位丽人缓缓走来。只见那丽人眉如远黛,那弯弯的蛾眉仿佛是用最细腻的画笔精心勾勒而成,线条流畅而优美,恰似那春日里随风飘舞的柳叶,轻盈而灵动;双眸明亮动人,恰似那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每一闪动都透着灵动的光芒,那光芒璀璨耀眼,令人心醉;脚下的莲钩小巧精致,走起路来如凤舞一般轻盈优雅,那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摇曳,仿若盛开的花朵在风中舞动,那姿态婀娜多姿,美不胜收。那风姿与娇娜相比,竟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孔生见此情形,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他暗自寻思着:虽说这阿松并非娇娜,但她的美貌与气质也着实让人心生欢喜呀。而且自己既与这府中之人如此投缘,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想到这里,孔生心中的天平似乎微微倾斜了一些。 待那两位女子走过之后,孔生便转身快步走向公子所在之处。见到公子后,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公子,我见了那阿松姑娘,确实生得秀丽动人。我寻思着,既然与这府中之人如此有缘,或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吧。公子,便请为我作伐吧。”那话语中带着几分释然和期待。 公子见孔生应下此事,心中大喜,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哈哈,兄长能如此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弟这就去安排,兄长且安心等着好消息便是。”那笑声爽朗而欢快。 次日,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公子从内室走出来,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孔生的住处。还未进门,便大声喊道:“兄长,兄长,天大的好消息呀!”那声音中满是兴奋和激动。 第28章 人狐情未了(五) 进得门来,公子满脸笑容地向孔生祝贺道:“兄长,此事成矣!哈哈,恭喜兄长即将喜结良缘呀!” 孔生听闻,心中也是一喜,赶忙起身作揖道:“多谢公子成全,此番恩情,孔生定当铭记于心。”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随后,府中上下便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活力,顿时忙碌起来。仆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于各个角落,如同一群忙碌的蜜蜂。有的在张灯结彩,将那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起,那灯笼红得似火,让整个别院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色氛围之中;有的在精心布置婚房,将那华丽的被褥、精美的帐幔一一摆放整齐,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还有的在准备着各种美食佳肴,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那香味浓郁醇厚,弥漫在整个府邸之中。 到了成婚的那一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盏盏明灯将府邸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整个府邸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鼓乐之声欢快喜悦,传递到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孔生身着华丽的喜服,站在别院的门口,紧张而又期待地望着前方。他的心跳如同急促的鼓点,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不一会儿,只见阿松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她身着一身红色的嫁衣,那嫁衣上绣满了精美的花纹,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的脸庞在红色盖头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美感,如同蒙着面纱的仙子,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真容。 孔生望着眼前如同从画中走来的阿松,只觉得仿佛是天上仙人忽然降临凡间,与自己同入衾幄之中。那一刻,他竟恍惚觉得,传说中的广寒宫殿,那清冷高遥的所在,未必就一定在云霄之上了,因为此刻自己身边的这份幸福与美好,已然让他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心中满是甜蜜与满足,那满足如同温暖的春风,吹拂着他的心田。 成婚之后,孔生与阿松相处融洽,夫妻二人的日子过得甚是惬心怀。清晨,他们会一同在庭院中散步,欣赏着那娇艳的花朵、翠绿的树木。彼此分享着心中的所思所想;傍晚,他们会坐在窗前,看着那如血的夕阳缓缓落下,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绚烂,阿松会依偎在孔生的怀里,听他轻声吟诵着诗词歌赋,那声音温柔而深情,那画面温馨而美好,如同一幅宁静的田园画卷。孔生常常感慨,自己能在这异乡之地寻得如此佳偶,也算是一种幸运了,那感慨中满是对命运的感恩。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日傍晚,公子一脸凝重地来到孔生的住处,轻轻敲了敲门。 “兄长,在吗?是我呀。”那声音中透着一丝沉重。 孔生正在屋内与阿松闲聊,听到公子的声音,赶忙起身去开门。 “公子,快请进,今日怎么这般神色?”孔生看着公子凝重的脸色,心中不禁一紧,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 公子进得屋来,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兄长,你我平日里切磋学问,兄长所给予的恩惠,弟无日可以忘之。只是如今有一事,近单公子解讼归,他回来后便索要这宅子,催得甚急。我们意将弃此而西,前往他处另寻居所。如此一来,恐怕日后你我再难有机会相聚,这离绪便不由得萦绕在心头,实在是让人心中烦闷呀。”那话语如同深秋的寒风,透着丝丝凉意。 孔生听闻此言,心中顿时一紧,那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一阵狂风吹散。他与公子情谊深厚,又怎舍得就此分别呢?当下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愿随公子而去,还望公子莫要嫌弃。”那语气坚定而决绝。 公子听了,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劝说道:“兄长,你还是还乡闾去吧。此地离乱,往后的日子恐多有变数,你回到家乡,也好有个安稳的去处。你如今已在此地成家,带着松娘一起奔波,实在是太辛苦,也不安全呀。”那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 孔生面露难色,眉头紧紧皱起,说道:“我如今已在此地成家,又怎忍心抛下松娘独自离去呢?这实在是让我为难呀。”那表情痛苦而纠结。 公子见孔生如此坚持,便微微一笑,眼中透着一丝安慰,说道:“兄长勿虑,此事弟自有安排,可即送君行。”那微笑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给人带来一丝希望。 没过多久,太公便引着松娘走了过来。太公一脸和蔼地看着孔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孩子,此去路途遥远,你要多加小心呀。”说罢,便将黄金百两赠予孔生,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到孔生手中,又叮嘱道:“这一路上,可别委屈了自己和松娘,这些盘缠,够用一阵子了。”那语气亲切而慈祥,仿佛是一位慈父在送别远行的子女。 孔生赶忙接过,眼中满是感激,说道:“多谢太公,您的恩情,孔生没齿难忘。”那声音微微颤抖,饱含着深深的感动。 公子走上前去,用左右手分别与孔生夫妇紧紧相把握,神色庄重地叮嘱道:“兄长、松娘,待会儿闭上双眸,勿视周遭一切。这一路上可能会有些颠簸,你们且安心便是,我定会将你们安全送回家乡的。”那神情严肃而认真,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孔生和阿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齐声说道:“多谢公子,我们记下了。” 说罢,孔生只觉脚下忽然一轻,仿佛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不断鸣响,那风声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在耳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可奇异的是,他却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仿佛被一双温柔而有力的大手托举着。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公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到矣。” 孔生缓缓睁开双眸,只见眼前的景象竟是自己那熟悉的故里,那熟悉的屋舍、街道、树木,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屋舍的瓦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熟悉的光泽,街道上的石板路依然透着岁月的痕迹,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孔生经历了那一连串奇异得如同梦幻般的事情后,心中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与自己相处许久、情谊深厚的公子,竟然并非凡人呐。这一惊人的发现,让他的心中瞬间涌起了惊涛骇浪,既惊愕万分,又满是好奇。思绪也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瞬间就被拉回到了与公子相处的往昔种种。那些一起读书论诗的日子,把酒言欢的夜晚,还有公子一家对他的关怀照顾,如同一幅幅画卷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那读书时的专注神情,饮酒时的畅快欢笑,关怀时的温暖话语,都如同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放映。 待回过神来,孔生满心欢喜,那喜悦如同即将喷涌而出的泉水,在心底翻涌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中,与家人分享这些离奇至极的经历,当然,还有那位与他一同归来的美妇——松娘。此刻的他,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云朵上,快步朝着自家家门走去。那熟悉的家门啊,承载着他多少儿时的欢乐回忆,以及对家人无尽的思念。每次离家远行,他都会在心底默默期盼着再次推开这扇门的时刻,而如今,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仿佛打破了长久的寂静。孔生的母亲正在屋内做着针线活,听到这动静,手中的针线猛地一顿,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便被惊喜完全填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盼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儿子,竟会这般突然地出现在眼前。一时间,惊讶与喜悦交织在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那表情仿佛是一幅凝固的画面,充满了无尽的温情与感动。 第29章 人狐情未了(六) 再一眼瞧见孔生身旁还站着一位姿容艳丽的美妇,母亲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她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那针线活凌乱地搁置在一旁,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门口走去。 “儿啊,真的是你吗?娘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那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孔生见状,心中一阵酸楚。他赶忙走上前去,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传递着温暖与安慰,说道:“娘,是我,儿子回来了,让您担心了。”那话语中充满了愧疚与心疼。 母亲又细细打量着松娘,眼中满是欣慰,笑着说道:“这姑娘生得可真是俊俏啊,我儿好福气。”那笑容温暖而灿烂。 松娘微微红了红脸,那红晕如天边的晚霞,乖巧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婆婆,日后还望婆婆多多关照。”那声音如同夜莺的啼鸣,清脆而动听。 母子俩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出的欣喜。母亲拉着孔生的手,久久不愿松开,那双手仿佛是连接母子心灵的纽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家常琐事,充满了生活的温馨。询问着孔生这些年在外的情况,那关切的语气饱含着思念。 然而,就在这一片欢喜的当口,众人不经意间一回眸,却发现公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孔生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失落,那失落如同阴霾瞬间笼罩了他的眼眸,他下意识地朝着公子消失的方向望去,可哪里还有公子的身影呢?那空旷的景象让他心中一阵空落落的。不过,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母亲和松娘身上时,心中又觉得此刻这温馨团圆的场景才是最该珍惜的,那种失落的情绪也稍稍淡去了一些。 自此,松娘便在孔家安心住了下来。她每日早早地便起身,精心为婆婆准备早餐,那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每次婆婆吃着,都会忍不住夸赞几句。那夸赞的话语如同甜美的蜜汁,让松娘心中充满了喜悦。平日里,她总是细心地照料着婆婆的生活起居,不管婆婆有什么需求,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并满足。而且她生得花容月貌,那眉眼如同春日里的花朵般娇艳,气质温婉贤淑,任谁见了都要夸赞几句。再加上这孝顺的贤名,很快便在邻里乡亲间传开了,大家提起松娘,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那称赞之声传遍了大街小巷。 时光就像那潺潺流淌的溪水,悠悠流转着,不紧不慢,却又从未停歇。后来,孔生凭借着自身扎实的才学,在科举的考场上一举高中进士,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们纷纷前来道贺,都说孔家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呀,孔生一家沉浸在喜悦之中。 随后,孔生便被授予延安司李一职。他满心欢喜地准备带着家人一同前往赴任,可母亲却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地说道:“儿啊,那延安路途遥远,娘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一路的颠簸,娘还是留在家里吧,你和松娘好好去上任便是。”那眉头皱得如同沟壑,话语中透着无奈与牵挂。 孔生听了,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明白母亲的顾虑,便点头说道:“娘,那您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会时常挂念您的。”那声音中充满了不舍与关怀。 孔生带着松娘前往延安上任后,日子过得倒也安稳。不久,松娘便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孔生抱着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为他取名叫小宦。一家人围绕着这个新生命,日子过得更加温馨和睦,充满了欢声笑语。 只是,人生的道路哪能总是一帆风顺呢?在任上,孔生因为在一些事务上忤逆了直指使,那直指使本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当下便大发雷霆,那雷霆之怒仿佛狂风暴雨,找了个由头便将孔生罢了官。这一下,孔生就被困在了当地,诸多挂碍缠身,想要顺利回到家乡,却因各种手续和盘缠等问题,竟是无法如愿。 一日,孔生心情烦闷到了极点,他觉得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难受极了。那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了排解这心中的郁闷,他独自一人骑着马前往郊野打猎。空旷的郊野上,秋风瑟瑟,吹得地上的枯草沙沙作响,那声响如同幽灵的低语。孔生骑着马缓缓前行,目光有些无神地随意扫视着四周,脑海里却还在想着自己如今这落魄的处境。那无神的目光仿佛失去了光芒的星辰。 忽然,他瞧见不远处有一位美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那骏马身姿矫健,毛色油亮得如同黑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少年频频回首瞻顾,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急切,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孔生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寻思:这荒郊野外的,这少年怎么一个人在此,而且还这般神情?想着,他便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看,不禁让他大吃一惊,原来那美少年竟是皇甫公子呀! 公子也瞧见了孔生,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那惊喜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他赶忙勒住缰绳,口中轻喝一声:“吁——”那马便听话地停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悲喜交加的情绪涌上心头。公子眼中满是激动与欣喜,他翻身下马,动作敏捷得如同一只猎豹,几步便快步走向孔生,一把拉住他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道:“孔兄,可算又见到你了!这些年,我可没少惦记着你呀,常常在想你过得好不好呢。” 孔生亦是激动万分,他紧紧握住公子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说道:“公子,真没想到能在此处与你相逢,我也是啊,时常想起咱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心里就盼着能再见到你呢。” 公子热情地邀请孔生随他而去,说道:“孔兄,既然今日有缘相遇,不如就随我去我那儿坐坐吧,咱们也好叙叙旧。” 孔生欣然应允,说道:“好啊,公子相邀,我岂有不应之理,正想和你好好聊聊呢。” 两人骑着马,一路前行,一边走还一边聊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那话语如同纷飞的柳絮,连绵不绝。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村子。 这村子四周树木繁茂得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那枝叶相互交错,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些斑驳的光影,使得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浓荫昏暗中,透着一股神秘而又宁静的气息,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 进了村子,来到公子的家。只见那大门上装饰着金色的浮沤和门钉,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气派非凡,宛然一副世族大家的模样,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孔生心中好奇,便一边走进院子,一边笑着对公子说:“公子,这许久不见,你这日子过得越发好了呀,快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呗。”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公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孔兄,说来也是有些变故啊。你还记得娇娜妹子吧,她已经嫁人了,如今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呢。还有我岳母,唉,也已经离世了,每每想起,心中总是深为感悼啊。”那叹息中透着无尽的伤感与怀念。 孔生听了,脸上也露出了惋惜的神色,说道:“哎,世事无常啊,真没想到会这样。娇娜妹子那么好,希望她婚后生活幸福美满。至于岳母大人,愿她在天之灵安息吧。”那表情中充满了同情与安慰。 在公子家留宿了一夜后,次日清晨,孔生便早早地起了床,整理好衣物后,语气不舍的对公子说:“公子,我也该回去了,家里还等着我呢,这次能和你重逢,真的很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相聚。” 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孔兄,那你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看看啊。” 孔生返回了住处。没过多久,娇娜来到了孔生家中。她一见到松娘抱着的孩子小宦,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亮光,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起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逗弄起来,还笑着打趣道:“姊姊乱吾种矣。”那模样俏皮可爱,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也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那笑声在屋中回荡,充满了温馨与欢乐。 第30章 人狐情未了(七) 孔生赶忙走上前去,步伐急切,向娇娜拜谢昔日她的救命之恩。他一脸诚恳地说道:“娇娜妹子,当年要不是你妙手回春,我这条命可就没了,这份恩情,我孔生一直铭记在心,永不敢忘。”眼神中满是感激之色。 娇娜却笑着说道:“姊夫如今可是贵气了呀。怎么,当年那创口都已经愈合了,难道还没忘记当时的疼痛吗?”说罢,又是一阵银铃的笑声。 不多时,娇娜的妹夫吴郎也前来拜谒。吴郎一进门,便恭敬地向众人行礼,说道:“见过各位长辈,见过孔兄,今日特来拜访,还望各位多多关照。” 众人纷纷回礼,然后便围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气氛十分融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欢声笑语不断。吴郎在孔生家住了两宿,期间大家相处愉快,吴郎也感受到了孔家的热情好客。两宿之后,吴郎便起身告辞,说道:“各位,我也该回去了,这次来打扰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来拜访。” 众人将吴郎送至门口,看着他骑马离去,那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屋。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日,公子满脸忧色地来到孔生家中。他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子,那急促的步伐仿佛鼓点般沉重,还没进屋,便大声喊道:“孔兄,孔兄在吗?是我呀。”那声音中透着焦急与不安。 孔生正在屋内看书,听到公子的声音,赶忙起身迎了出去,说道:“公子,快请进,今日怎么这般神色?”那话语中满是关切与疑惑。 公子进得屋来,神色凝重地对孔生说:“孔兄,如今天降凶殃于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呀。不知孔兄能否出手相救呢?”那表情仿佛被阴云笼罩,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孔生一听,心中大惊,他放下手中的书,瞪大了眼睛,那眼睛中满是惊愕,说道:“公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先别急,慢慢说。” 公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孔兄,实不相瞒,我并非人类,乃是狐妖一族呀。如今,我们即将面临一场雷霆之劫,此劫极为凶险,若度不过去,我全家老小恐都性命不保。君若肯以身赴难,相助于我,或许我这一门老小还有望生全;如若不然,还请孔生兄现在就抱起孩子离去吧,切莫因我而连累了你们。”那话语沉重得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孔生听闻此言,心中虽震惊不已,但想起与公子一家的深厚情谊,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公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只要我能做到,定当全力以赴,与公子共赴危难!”那语气坚定如铁,毫不犹豫。 公子见孔生如此仗义,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赶忙快步走出屋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孔兄,你这份情谊,我记下了,我这就去把家人都叫来。”那脚步匆忙而急切。 不多时,公子便带着一家老小走进屋内,众人纷纷在堂上罗列而拜。 孔生见状,大为惊骇,他往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疑惑,急忙问道:“公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们这是……”那表情充满了不解与惊讶。 公子深吸一口气,说道:“孔兄,这是我们狐妖一族的规矩,在面临如此大难之时,需向恩人表明身份,并祈求相助。如今,我们即将遭受雷霆之劫,希望孔兄能帮我们一把呀。”那声音中满是祈求与期待。 孔生听闻此言,心中虽依旧震惊,但他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想到往昔的点点滴滴,坚定地说道:“公子,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食言,定与你们共生死!”那目光中透着决然与勇气。 公子见孔生心意已决,便从屋内取出一把宝剑,神情庄重地递给孔生,说道:“孔兄,待雷霆轰击之时,你千万要守在门口,无论发生何事,都切勿移动半步呀!这把宝剑是我们家族的宝物,或许能助你抵御一些危险。” 孔生接过宝剑,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那宝剑剑身寒光闪闪,剑柄上刻着一些神秘的花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郑重点头,语气坚决地说道:“公子放心,我定当照办!” 说罢,孔生便手持宝剑,神色凝重地站在了门口。那身姿挺拔如松,坚定地守护着。 不多时,果见天空中阴云密布,原本明亮的白昼瞬间变得昏暗如夜。那阴云黑沉沉的,仿佛一块巨大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感到无比压抑。风也开始呼啸起来,吹得院子里的树枝“沙沙”作响,那声音犹如鬼魅的低吟,似乎在预示着一场灾难的来临。 孔生回头望去,只见原本熟悉的旧居早已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一座高大的冢墓,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冢墓旁有一个巨大的洞穴,深不见底,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那洞穴仿佛一张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孔生正惊愕间,忽然,“霹雳”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把山岳都震得摇晃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巨响中颤抖。紧接着,狂风呼啸而起,那风势强劲无比,吹得老树连根拔起,飞沙走石,一片混沌。倾盆大雨也随之而来,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处飞溅。 在这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中,孔生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仿佛置身于一个混乱的世界。但他心中牢记着公子的嘱托,依然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如同屹立在狂风中的巨石,坚定不移。 忽然,在那繁烟黑絮般的乌云之中,孔生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鬼物。那鬼物模样狰狞恐怖,长着利喙长爪,张牙舞爪地从那洞穴里猛地攫出一个人来,然后裹挟着黑烟,直直地往天上飞去。那鬼物如同来自黑暗深渊的恶魔,让人毛骨悚然。 孔生目光一闪,瞥见那被攫之人的衣履,心中猛地一惊,觉得那模样好似娇娜。当下,他也顾不得许多,心急如焚地急忙跃离地,举起手中的宝剑,朝着那鬼物奋力击去。那动作迅猛而坚决,带着无畏的勇气。 只听“铛”的一声,宝剑击中了鬼物,那鬼物手中的人便随之掉落下来。 可就在这一瞬间,忽然又是一声崩雷暴裂,那雷声比之前更加猛烈,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孔生被这雷声震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此昏厥了过去,失去了知觉,如同一片凋零的树叶,在狂风中飘落。 过了不多会儿,天空像是被一只拥有神奇魔力的无形大手轻轻抚过,那原本密布得如同厚重铅幕般的阴云,渐渐被驱散开来。丝丝缕缕的阳光,仿若灵动的金色丝线,从云缝间顽强地透射而出,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终于重新洋洋洒洒地铺洒在大地之上,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温暖明亮的晴霁之景中。那阳光仿佛是希望的使者,驱散了黑暗与恐惧。 娇娜在经历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仿若噩梦般的劫难后,意识一直处于混沌模糊的状态。此刻,她仿佛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缓缓攀爬而出,终于悠悠转醒,那原本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那眼神起初还带着迷茫与恐惧。 当她那还有些迷离的目光,看清身旁生死未卜、面色苍白如纸的孔生时,娇娜的心瞬间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厉害。她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紧接着,那泪水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那白皙的脸颊滚滚而落。她顿时泪如泉涌,大哭起来,那哭声悲切至极,回荡在这寂静的空气中,仿佛要将心中那如汹涌浪潮般的悲痛与深深的自责,全都通过这哭声宣泄而出。 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孔郎竟是为了我……为了救我,才遭此大难啊!如今他躺在这儿,命在旦夕,我……我又怎能独活于世啊!我宁愿此刻躺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孔郎呀!”话语间,满满的都是对孔生的愧疚,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那声音撕心裂肺,让人肝肠寸断。 第31章 人狐情未了(八) 此时,松娘正在屋内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那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漫长的煎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娇娜那悲切的哭声,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匆匆起身,仓促而慌乱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当她跑到门外,见到眼前这令人揪心的场景时,松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她顾不上许多,赶忙上前,与娇娜一同小心翼翼地抬起孔生。 松娘声音颤抖地说道:“娇娜妹子,先别急,咱们赶紧把孔郎抬回屋里去,再想办法救他呀。” 娇娜一边抽泣着,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回道:“嗯,松娘,都怪我,要是孔郎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办呀!”那抽泣声断断续续,令人心碎。 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抬起孔生,一步一步朝着家中走去。脚步略显慌乱,但又走得极为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孔生受到更多的伤害。她们的呼吸急促,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回到屋内,娇娜心急如焚,她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她深知此刻时间紧迫,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让孔生离自己更远一步,必须尽快想办法救活他才行。 她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迅速吩咐松娘道:“松娘,你快,快捧起孔郎的头部,一定要轻一些,让他的头保持平稳,千万别晃动呀。” 松娘赶忙应道:“好的,妹子,我会小心的。”说着,便轻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孔生的头部。 娇娜又急忙转身朝着兄长急切地喊道:“哥哥,你快去拿金簪来,要快呀!” 兄长听闻,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跑去拿金簪。不一会儿,便拿着金簪匆匆赶了回来。 娇娜接过金簪,轻声说道:“哥哥,你帮我看着点孔郎,我要拨开孔郎的牙关了。”那声音轻柔而紧张。 兄长点了点头,紧紧盯着孔生,眼神中透着担忧。 娇娜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极其小心地用金簪拨开孔生紧闭的牙关,生怕一个用力不当就会伤到孔生。 而她自己则迅速地撮起孔生的两腮,使其嘴巴微微张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孔郎,你一定要撑住啊,一定要撑住……”那念叨声如同祈祷。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吐出那颗平日里视作珍宝、从不离身的红丸。那红丸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而神秘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力量。 娇娜眼神坚定,用舌头将红丸缓缓度入孔生口中,接着,更是紧紧地与孔生接吻,轻轻呵出气息,助力红丸顺着气息进入孔生的喉咙。她的脸庞因为紧张与焦急而微微泛红,如同天边的晚霞,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红丸在喉间滚动,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在与死神做着最后的抗争,每一声响都揪着众人的心。 就这样,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每一秒都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无比的煎熬。过了好一会儿,孔生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醒然而苏。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围满的亲人,眼神中透着迷茫与困惑,那眼神仿佛刚刚从一场混沌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只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大梦,此刻才刚刚从梦中惊醒一般。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方才那电闪雷鸣、生死一线的惊险画面,那震耳欲聋的霹雳声、狂风呼啸声、鬼物狰狞的模样,以及自己为了救娇娜不顾一切跃起身的瞬间,都还历历在目。 孔生声音微弱地说道:“我……我这是在哪儿?娇娜……娇娜妹子,你没事吧?”那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颤抖。 娇娜见孔生苏醒过来,那原本悲痛欲绝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流着。她激动地扑到孔生身上,泣不成声地说道:“孔郎,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没事,我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呀!”那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感慨万分。 松娘也在一旁抹着眼泪,笑着说道:“是啊,孔郎,你可把我们吓坏了,现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啦。”那笑容中带着欣慰与解脱。 见孔生苏醒过来,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一时间,一门老小围聚在一起,先是经历了方才那劫后的惊惶,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担忧与恐惧的神色。此刻又因孔生的苏醒而满是欢喜,那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真是悲喜交加,感慨万千。 孔生缓过神来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依旧是那有些阴森的幽圹之地。他皱了皱眉头,心中寻思着,这里终究不是久居之所,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还是回到熟悉的故里,才能让大家都安心生活呀。 于是,孔生清了咳了几声,稍微提高了些声音说道:“大家听我说,此处乃是幽圹之地,虽说咱们现在暂时安全了,但终究不是个能长久居住的地方。我想着,咱们还是一同返回故里吧,那里才是咱们的家呀,大家觉得如何?”那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却充满了坚定。 众人听闻,纷纷点头赞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孔郎说得对呀,这里确实让人心里发慌,还是回故里好。”那声音中充满了对安宁的渴望。 “是啊,回去也好有个照应,孩子们也能在熟悉的地方长大。”这声音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大家纷纷赞同,觉得这确实是个稳妥的办法。然而,唯有娇娜却一脸的不乐,她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心中自是有诸多不舍,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许久的地方,有着太多难以割舍的回忆。她在这里长大,熟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她的欢声笑语、成长的点点滴滴,如今要离开,她怎能不难过呢?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孔生见状,便想着或许可以和吴郎一家一起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他看向娇娜,轻声说道:“娇娜妹子,我想着要是和吴郎一家一起走,路上也能互相帮衬着,你看这样行不行?”那声音温柔而关切。 娇娜微微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说道:“要是能和吴郎一家一起,那倒也是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吴郎他们愿不愿意呢。”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孔生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也担心吴郎的父母翁媪因为舍不得幼子,不愿意离开此地,这可如何是好呀。”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于是,这同行之事便整日商议,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 有的说:“要不咱们去和吴郎家好好说说,把利弊都讲清楚,说不定他们就愿意了呢。” 有的则说:“唉,也得考虑人家的感受呀,毕竟幼子还小,他们确实可能舍不得。” 可就这样,商议了一整天,却始终没有个确定的结果。 就在众人为此事犹豫不决之时,忽然,一个小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只见那小奴跑得满头大汗,那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下来,将他的衣衫都浸湿了一大片。他气息急促得如同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众人见状,心中皆是一惊,赶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一位老者语气透着紧张与不安,关切地问道:“小奴,你这是怎么了?跑得如此之急,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小奴听到询问,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劲来。 待那小奴稍稍缓过劲来,这才带着哭腔惊惶地说道:“不好了,老爷、夫人,吴郎家……吴郎家也在同日遭了大劫呀,一家老小……全都没了……”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在众人耳边炸响。 众人听闻此言此言,顿时如遭雷击,个个面露惊愕与悲痛之色。原本还热闹讨论着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娇娜更是脸色煞白,她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片刻之后,她猛地顿足,悲痛之情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吴郎……吴郎一家,怎么就……怎么就全没了呢……”那哭声撕心裂肺,让人肝肠寸断。 第32章 人狐情未了(九) 众人赶忙围上前去,纷纷出言安慰安抚着娇娜。 一位妇人轻轻拍着娇娜的肩膀,语气温柔而充满怜悯地说道:“娇娜姑娘,别哭了,这……这也是天灾人祸呀,谁也不想这样的,你要节哀呀。这命运的无常就如同那捉摸不透的风,咱们谁也无法预料和掌控呀。” 一位年轻男子也紧接着说道:“是啊,娇娜妹子,吴郎他们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伤心的,你要振作起来呀。你看这生活还得继续,咱们都得往前看不是?” 在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击下,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同归之计,此刻反倒变得坚定起来,大家一致决定,还是尽快返回故里为好。那决心仿佛是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巨石,坚定不移。 随后,孔生便独自入城去处理一些琐事,毕竟要离开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妥当。他在城里忙活了好几天,每天从早到晚,奔波于各个地方,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处理着诸如房产变卖、物品整理、行程安排等诸多事宜。他的身影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那匆忙的脚步不曾停歇。 终于,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后,这才连夜匆匆收拾行装,准备启程。那夜晚的月光洒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上,仿佛在为他照亮归家的路。 待回到故里,孔生特意将家中的一处闲园收拾出来,那闲园原本有些荒芜,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但孔生亲自带人精心打理,除草种花,修缮房屋。终于将其整治得焕然一新,处处透着生机与温馨。他安排公子一家居住在那里。平日里,那闲园的门总是反锁着的,一方面是为了给公子一家提供一个相对安静的居住环境,让他们能避开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打扰,保护他们的安宁与自在。只有当孔生和松娘前来探望时,才会打开园门。 自此,孔生便时常与公子兄妹相聚。 每到闲暇之时,孔生便会来到闲园,轻轻叩响园门。 园门打开,公子笑着迎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说道:“孔兄,今日又来啦,快请进。” 孔生也笑着回道:“哈哈,公子,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呀,今日特来与你对弈一番,不知公子可有兴致?”那笑容灿烂而真诚。 公子欣然应允,说道:“那自然是好,我正愁今日无事可做呢,孔兄来得正好。”那语气中满是兴奋与期待。 于是,两人便在园中那精致的石桌旁对弈下棋。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摆放,每一步落子都蕴含着智慧与谋略。他们或是沉思良久,眉头紧锁,思考着下一步的走法,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方棋盘;或是突然眼前一亮,迅速落子,然后得意地看着对方,那眼神中满是自信与挑战。在那黑白棋子的交错间,尽享博弈的乐趣,时间仿佛都为他们而停驻。 而当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之时,孔生又会带着松娘一同前来。他们会在园中摆上美酒佳肴,那丰盛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公子兄妹也会纷纷赶来相聚,那欢快的脚步声如同轻快的乐章。众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断。 有人会说起曾经的奇闻轶事,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引得众人阵阵惊呼与大笑,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有人会分享自己的读书心得,大家便会认真聆听,然后各抒己见,思想的火花在碰撞;还有人会讲述自己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让其他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感受着那别样的风景和风情。一家人相处得极为融洽,仿佛本就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一般,毫无隔阂之感,那温馨的氛围让人陶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宦也在众人的关爱下渐渐长成。这孩子生得容貌韶秀,眉清目秀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仿佛藏着一汪清泉,那清泉闪烁着灵动的光芒;那小巧的鼻子,恰到好处地镶嵌在脸庞中央;嘴唇红润,微微上扬时,便能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只是细细瞧来,总能在他的眉眼间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狐意,或许是遗传了些许狐族的特质吧,那狐意让他更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 每当小宦出游都市之时,旁人只要瞧上一眼,便能看出他身上那与众不同的气质,知晓他乃是狐儿。有的路人会好奇地驻足观望,窃窃私语道:“看那孩子,长得倒是俊俏,可怎么身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莫不是狐儿?”那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小宦听到这些议论,却并不在意,他依旧我行我素,活得自在洒脱,那洒脱的姿态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束缚他的自由。 异史氏听闻了孔生的这段经历后,不禁感慨万分,说道:“于孔生而言,我并不羡慕他能娶得那艳丽的娇妻,反倒是十分羡慕他能有如此贴心的腻友啊。你瞧那公子兄妹,观其容貌,便能让人赏心悦目,仿佛连饥饿之感都能忘却;听其声音,又是那般悦耳动听,足以让人开怀解颐。能得这样的良友,时常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把酒言欢,那种‘色授魂与’的感觉,可要比那单纯的‘颠倒衣裳’之欢更让人觉得珍贵、满足呀。” 第33章 狐入瓶 在一个名叫万村的地方,有个石姓人家的媳妇,被一只狐狸缠上了。近些日子被搅得片刻不得安宁。那狐狸似一个行踪诡秘的鬼魅,总是在令人毫无防备的不经意间悄然出现,肆无忌惮地把家里折腾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要么将刚刚精心织好的布蛮横地扯得满地皆是,凌乱不堪;要么把厨房里摆放整齐的碗碟撞到地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破碎声令人心惊胆战。妇人为此整日愁眉不展,试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招数。什么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地撒满雄黄粉,试图以此来驱赶走这恼人的狐狸;在门窗上郑重其事地挂起据说能够辟邪的物件,满心期待能够阻挡住狐狸的侵扰。可那狐狸却像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似的,依旧我行我素、来去自如,不管妇人如何努力,想尽办法,那狐狸却像一阵无法捉摸的风,怎么也赶不走。 妇人不经意间留意到自家门后的那个瓶子已经有些时日了,每次公公即将到来的时候,那捣蛋的狐狸就会如同闪电一般,一溜烟儿地迅速钻进去。妇人心中暗暗称奇,那惊讶的神情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她不动声色地悄悄观察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光芒。在她的心底,逐渐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太过狠辣决绝,她没敢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哪怕是只言片语。 这一天,明媚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星星点点地洒在院子里,仿佛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碎花地毯。狐狸又像往常一样,在公公快要进门的时候,“嗖”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瓶子。妇人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她清楚地知道,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她急忙拿起事先精心准备好的棉絮,以最快的速度,毫不犹豫地塞住瓶口,那动作又快又稳,精准而果断。接着,她双手抱起瓶子,匆匆地来到厨房,把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到锅里。随后,她往锅里添上适量的水,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灶火。 熊熊的火焰在灶膛里欢快地跳跃着,那跃动的火苗映照着妇人有些苍白却又透着决然的脸庞,那面容上交织着复杂的神情。锅里的水开始冒出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热气,慢慢地,那热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瓶子在水里也开始变得滚烫。 狐狸在瓶子里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太热啦!你这是干什么?别这样啊,求求你快停下!”妇人咬了咬牙,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冷哼一声:“哼,你这可恶至极的家伙,这些天把我折腾得还不够惨吗?这是你罪有应得的惩罚。”狐狸一听,声音瞬间变得更加凄厉,如同深夜里悲惨的哀嚎:“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玩玩闹闹,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快放我出去,求求你了!”妇人转过头去,不再去看瓶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那犹豫如同流星般短暂。但很快,那一丝犹豫又被坚定如铁的决心所取代:“你害得我家永无宁日,我不能再心慈手软放过你。” 狐狸的叫声愈发急切,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都无情地刺穿,令人毛骨悚然。可妇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犹如一尊冰冷的雕像。过了好久好久,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狐狸的叫声渐渐微弱,直至最终完全消失,如同风中残烛熄灭。妇人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缓缓走过去拔掉瓶塞查看。只见里面只有一堆凌乱的狐狸毛和几点触目惊心的血迹。妇人静静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犹如打翻了的调味瓶,不知此刻自己内心是解脱后的轻松,还是隐隐的愧疚与不安。这时,院子里传来公公熟悉的进门声音,妇人恍然回过神来,默默地开始收拾,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第34章 真定的小女孩 在真定这个地方,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年仅六七岁的她,本应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尽情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欢快地玩耍嬉戏,可命运却对她展现出了无比残酷的一面,她过早地失去了所有挚爱亲人的庇护,只能无奈地被收养在未婚夫家。 小女孩在这里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两年的时光。她的未婚夫,那个本应成为她坚强依靠、给予她保护的人,却隐藏着一颗被邪恶侵蚀的黑暗之心。在一个阳光难以触及的阴暗角落里,他凭借着花言巧语编织的虚伪陷阱和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引诱了这个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做出了违背天理人伦、令人发指的丑事。 日子如同无情的流水,一天天悄然逝去,小女孩那原本平坦纤细的肚子却如同被不断吹气的气球一般,渐渐地鼓胀起来。她时常感到腹部沉甸甸的坠胀和难以忍受的不适,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深深的疑惑。她那清澈单纯的眼眸中满是迷茫,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发生如此诡异可怕的变化,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患上了某种令人胆寒的恶疾。 这一天,小女孩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万状的神情,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找到了未婚夫的母亲。“婆婆,我……我的肚子变得好大,好痛。”小女孩颤抖着声音说道,那声音细若蚊蝇,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婆婆一听,瞬间大惊失色,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她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上下仔细打量着小女孩,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急切地问道:“孩子,你这肚子……里面有东西在动吗?”小女孩害怕得全身发抖,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怯生生地点点头:“动,它会动呢。”婆婆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眼珠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她嘴唇颤抖,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她看着小女孩那稚嫩得如同初春新芽的脸庞和尚未发育成熟的娇小身体,心中虽然觉得此事太过离奇荒诞,难以置信,但是因为女孩年龄实在太小,让她不敢轻易地妄下结论,只是慌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随着时间无情地推移,小女孩那充满恐惧与痛苦的生产时刻终于来临了。屋子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和不安的气氛,女孩那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屋顶都冲破。婆婆在一旁焦急地踱步,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那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造孽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终于,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这令人心弦紧绷的紧张氛围。婆婆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接生婆)手里接过那个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眼中满是复杂而沉重的神情。她转头看向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逝的小女孩,长叹一声:“真没想到,这拳头大的小母亲,竟然生下了个锥子般的小儿啊!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哟?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啊!” 周围的人听到婆婆这充满绝望与无奈的话语,都纷纷摇头叹息。而小女孩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将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种违背伦理道德和常理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唏嘘。 第35章 僧孽 有一位姓张的人,在一个静谧深沉的睡梦中,忽然感觉到一阵犹如万箭攒心般钻心的剧痛,那痛楚仿佛是灵魂被一股强大而蛮横、粗暴至极的力量,生生从躯壳之中毫不留情地狠狠拽出一般,紧接着眼前骤然一黑,便毫无任何预兆地暴卒而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之地,四周迷雾重重缭绕,恍若浓稠的墨汁,隐隐约约又凄厉无比、悲惨异常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那声音犹如尖锐的利箭,直刺人心扉。身旁站立着两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仿若恶兽般的鬼使,丝毫不容他分说,便不由分说、蛮横粗暴地押着他向前行进。不多时,一座宏伟壮观却又透着无尽寒意、令人胆寒的冥王殿赫然出现在眼前。 冥王高高地端坐在殿堂之上,面容犹如冰霜般寒冷彻骨,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一般,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翻开那神秘莫测、充满玄机的生死簿,眉头紧紧地皱起,犹如两道紧拧的麻花,怒声斥责鬼使道:“糊涂至极!此乃误捉之人,还不赶快速速送回!”那声音仿佛炸雷一般,震耳欲聋。鬼使被吓得浑身不停地颤抖,宛如筛糠一般,忙不迭地连连应诺,点头如捣蒜。 张姓之人随着鬼使离开殿堂,然而心下却对这阴曹地府充满了难以抑制、无法遏制的好奇。他轻轻拉了拉鬼使的衣角,满脸谄媚之色,犹如讨好主人的奴才一般,小声说道:“大人,小的一生庸庸碌碌、平凡无奇,从未见过这等奇异诡谲、神秘莫测之地,您可否发发慈悲让我参观一下地府的牢狱?”鬼使听了,脸上显出有些犹豫的神情,那神情似是在权衡利弊,张姓之人见状,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锭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金子递上。鬼使眼珠滴溜溜一转,那眼珠转动得如同狡黠的狐狸,接过金子,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鬼使带着张姓之人迈着沉重如铅的步伐踏入了九幽地狱。一路上,张姓之人只觉得寒意如锋利的针尖般刺骨,那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周围不断传来声声惨叫,那叫声此起彼伏,犹如地狱的悲歌。那刀山之上,罪人被锋利的利刃无情地穿透身体,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剑树之下,魂魄被尖锐的刺划破,痛苦得难以名状,那惨状令人不忍直视。鬼使一边走着,一边带着几分得意之色介绍道:“瞧,这便是作恶之人应得的凄惨下场。” 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尤为惨烈、惨不忍睹的地方。张姓之人听到一阵撕心裂肺般、令人心碎的号叫声,那声音犹如一把尖锐无比、锋利异常的锥子,直直地刺入人的耳膜,令人头脑发昏。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和尚大腿被粗绳无情地穿过,绳子上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肉,那血肉模糊的景象令人作呕。和尚整个人倒悬着,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停地滚落,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张姓之人凑近仔细一瞧,不禁瞪大了眼睛,那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惊声高呼道:“兄长!你怎么在此?”他急忙转身询问鬼使:“大人,我兄长究竟犯了何事,要遭受此等酷刑?”鬼使冷笑一声:“哼,他虽是和尚,却打着佛的幌子,到处坑蒙拐骗,广泛募集金钱,将那些善男信女的虔诚供奉全部拿去肆意淫赌作乐,实在是罪大恶极!若想解脱,须得他自己诚心诚意地忏悔才行。”张姓之人听闻,心中不禁为兄长感到痛心疾首,犹如万箭穿心般难受。 张姓之人猛地从床上直直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气息急促而紊乱,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豆大的冷汗。回想起在地府之中所见的情景,他的心中满是担忧,唯恐兄长已经身死。当下,他便心急火燎、慌里慌张地匆匆赶往兄长所在的兴福寺。刚踏入寺庙的大门,那熟悉的号痛声便清晰地传入耳中,那声音仿佛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他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冲进屋内,一股浓烈的脓血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那恶臭犹如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只见兄长瘫软在床上,大腿间的恶疮令人触目惊心,那恶疮犹如狰狞的恶魔,脓血已经把床单染得一片污秽不堪,兄长的脚挂在墙上,和地府中的场景简直如出一辙。 张姓之人颤抖着声音问道:“兄长,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兄长面容扭曲,有气无力地说道:“疼……只有把脚挂起来,才能稍微缓解一下疼痛,否则那滋味,就如同万箭穿心一般。”张姓之人忙紧紧握住兄长的手,将在地府所见之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毫无遗漏地说了出来。兄长听后,眼中满是惊恐之色,那惊恐仿佛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抖:“竟有如此之事!我……我错了。”从此,兄长戒掉了荤酒,日日夜夜虔诚地诵读经咒,不敢有丝毫懈怠。 半个月后,张姓之人再次来到兴福寺,只见兄长的恶疮已经渐渐地愈合,那伤口开始长出新肉,人也精神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萎靡不振。兄长对着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若不是你告知,我还不知自己的罪孽如此之深重,如今我定当改过自新,严守戒律。” 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喟然长叹:“阴曹地府的牢狱,在世人的眼中仿若虚幻不实之景,那些作恶之人常常以此自我安慰,心存侥幸。却不知,这世间的灾祸,皆是冥冥之中的严厉惩罚。为人者,应当心怀敬畏,不可肆意妄为啊!”那长叹之声,充满了感慨与警示。 第36章 鬼哭 谢谢各位聊斋迷们的支持,我会加倍努力加更的。 在那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谢迁之变时期,整个城市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无情地笼罩,不见天日。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府邸,如今威严与奢华不再,纷纷沦为了贼寇们的巢穴。其中,学使王七襄的宅子更是这场浩劫的重灾区,那些盗贼们就像是闻到了浓烈血腥味的苍蝇,疯狂地蜂拥而至,在这里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城破之日,官兵们如潮水一般涌入,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他们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对那些贼人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剿灭。只见王学使的宅子里,尸体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台阶,鲜血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路肆意蔓延,直至将那厚重的大门都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骇人之红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激烈而又惨烈无比的战斗。 王学使回城后,望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不堪、惨不忍睹的景象,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交织在一起。他强忍着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恐惧与极度的不适,声音颤抖地指挥着下人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费力地搬走,又命人用大量的清水拼命地冲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污。一番折腾后,宅子虽说勉强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模样,但那股阴森恐怖的气息怎么也驱散不掉。 自那以后,诡异离奇的事情便接二连三地发生。大白天里,原本明媚的阳光似乎都变得黯淡无光,时常能看到若有若无、飘忽不定的鬼影在角落里若隐若现,一闪即逝,却让人瞬间毛骨悚然,寒毛直立。而每当夜幕悄然降临,黑暗就像一块巨大无比、厚重深沉的幕布,无情地将宅子紧紧包裹,密不透风。床下不知何时会有磷火闪烁着幽蓝诡异的光,如同鬼魅的眼睛一般飞窜不定,墙角也不时传来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那声音凄惨哀怨,仿佛是无数冤魂在哭诉着他们生前的不幸遭遇,令人不寒而栗。 有一天,一位名叫皞迪的王生因事来到此地,无奈之下便在王学使家寄宿。夜晚,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王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他听到床底下传来一个极其细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幽冥之地传来,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皞迪!皞迪!”王生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梁骨迅速蹿了上来。他瞪大了眼睛,那眼睛里满是惊恐,紧张地盯着床底那无尽的黑暗处,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一会儿,那声音渐渐变大,并且还带着悲悲切切的哭腔:“我死得好苦啊!”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哭声。这哭声就像有一种邪恶的力量,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仿佛四周的空气都被这无尽的悲伤所填满,院子里到处都好像有哭声在回荡,此起彼伏,相互交织,令人心胆俱碎。 王学使听到这惊心动魄的动静后,匆忙赶来。他手持锋利的宝剑,神色紧张得如同紧绷的弓弦,却又故作镇定,试图强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他冲进屋子后,大声怒喝道:“你们不认识我王学院吗?休要在此胡作非为,肆意捣乱!”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上百个嗤嗤的声音,那些声音带着深深的嘲讽与不屑,在黑暗中肆意回荡,久久不息。王学使气得脸色铁青,那脸色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手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树叶,怒道:“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恶鬼,竟敢如此目中无人、无礼至极!” 为了消除这些令人恐惧的鬼怪,王学使痛下决心,决定安排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他派人四处奔波,不辞辛劳地寻找有名的和尚道士。很快,宅子里便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和尚们身着庄重的袈裟,念念有词,口诵经文;道士们则手持桃木剑,挥舞着符咒,动作刚劲有力,仿佛在与邪恶的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到了夜里抛撒鬼饭的时候,整个宅子被一种神秘莫测、令人敬畏的氛围所笼罩。四周一片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鬼饭上的点点磷光闪烁,犹如繁星点点。只见磷火如同繁星般四处飘动,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那场景,就像无数的幽灵在黑暗中穿梭游离,如梦如幻,却又让人胆战心惊。 在此之前,有个姓王的守门人已经病得奄奄一息,沉重地躺在床上昏迷了好几天,如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知觉。就在举行仪式的这天晚上,他那原本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身体突然微微一动,接着便缓缓地伸了伸懒腰,仿佛沉睡了几年的人刚刚苏醒。随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满是迷茫与困惑,就好像从一场漫长而又可怕的噩梦中醒来。他的妻子惊喜交加,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急忙拿来热气腾腾的食物。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妻子,声音虚弱无力地说:“刚才主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院子里施饭,好多人都在呢。我也跟着大家一起吃了。那饭味道很奇怪,不过吃完后我感觉好多了,现在不饿。” 从这以后,那一直萦绕在宅子里的鬼怪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王学使站在院子里,仰望着辽阔的天空,心中不禁充满了疑惑:“难道敲钹打铙、撞钟击鼓,还有那些焰口瑜伽(对亡者追荐的佛事,瑜伽焰口不仅是一种佛事活动,更是佛教中一种重要的修行和救度众生的方式,通过身口意的相应,帮助亡者和饿鬼解脱苦难,获得安宁与幸福)之类的法事,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吗?”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息道:“那些邪怪的东西,看似令人恐惧可怕,实则只有崇高的德行才能将它们真正消除。想当初在城池沦陷之时,王公权势煊赫,威风八面,人人敬畏,听到他名字的人无不吓得大腿发抖,噤若寒蝉。可在这鬼怪面前,他的权势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鬼都敢肆意戏弄他。说不定啊,是鬼物有未卜先知的先见之明,预先知道他不会有好下场。此事当普告天下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大人先生们:人啊,光凭威严是吓不住鬼的,更不要做出像鬼一样可怕的事来吓唬人,否则,终究会自食恶果啊!” 第37章 三生三世 宝子们,太感谢你们对我小说的热情催更啦!我心里那叫一个暖。最近灵感在跟我玩捉迷藏,我正满世界找它呢。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灵感设下“天罗地网”,一逮到它就马不停蹄地创作,绝对不会让你们在这故事里等太久! 加急赶了一章。 刘孝廉,乃是一个拥有着令人称奇经历之人,他竟能够无比清晰地忆起自己前世所经历的种种。他与我那已然故去的文贲兄乃是同榜举人,每逢闲暇之际,他总会饶有兴致地向我们娓娓道来那些如梦似幻却又真切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过往。 那是他的第一世,身为士大夫的他,本应成为众人敬仰尊崇的楷模表率,然而他的行为举止却存在着诸多难以抹去的污点,恰似无瑕美玉蒙尘,光辉尽掩。在六十二岁那年,他的生命之火终至熄灭,缓缓走向尽头。初入地府之时,当他见到冥王的那一刻,冥王倒是因着他生前的士大夫身份,以对待乡里德高望重先生的礼节来招待他。冥王面带和蔼的微笑,那声音洪亮如钟,说道:“先生,请坐。”随后,命身旁的小鬼为他恭敬地奉上茶。刘孝廉心怀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偷偷地瞥向冥王杯中的茶,只见那茶色清澈纯净如明镜一般,仿若能将人的灵魂清晰地映照出来。再看自己杯中的,却是浑浊不堪,如同劣等的浊酒,他心中猛地一惊,暗自思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令人忘却前尘往事的迷魂汤?”他眼珠灵活地一转,趁着冥王被旁边小鬼汇报之事吸引、转头看向别处的那一瞬间间隙,他迅速地将杯子靠近桌角,把那杯充满可疑的茶悄悄倒掉,而后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做出已经喝完的样子。 然而,这暂时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冥王开始一丝不苟地核查他前世作恶的种种记录。只见冥王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阴沉,最后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这恶徒,生前竟犯下如此众多不可饶恕的恶行!”随后大手一挥,命令一群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鬼卒:“把他给我狠狠地揪下去,罚他做马,让他好好尝尝受苦受难的滋味!”鬼卒们齐声应和,那声音震耳欲聋,如狼似虎地猛扑向刘孝廉,将他五花大绑,如同捆绑待宰的羔羊一般,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刘孝廉惊恐得肝胆俱裂,却也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蛮横地带走。 不知走过了多么漫长的路途,刘孝廉被带到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门槛高耸入云,对于现在身为马的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在门槛前徘徊犹豫,内心充满了无助与迷茫,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这时,押送他的恶鬼早已失去了耐心,挥舞着那如毒蛇般的鞭子狠狠抽打他,边抽边破口大骂:“磨蹭什么,还不赶快走!”刘孝廉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打得跌倒在地,当他再次艰难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马槽之下。只听到周围有人兴奋至极地呼喊着:“快看,一匹黑色的母马生下小马驹了,是公的呢!”刘孝廉心中涌起一阵无尽的悲凉,他的意识清醒无比,对周围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可却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来表达自己的痛苦。他感觉腹中饥饿难耐,犹如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无奈之下,只能缓缓地向母马靠近,寻求乳汁以维持生命。 就这样,匆匆四五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刘孝廉长成了一匹体型高大健壮、威风凛凛的马。可他的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恐惧,对那无情的鞭子有着深深的畏惧。每次主人前来骑他,都会格外细心地为他铺上障泥(位在马鞯两旁下垂的马具,垂于马腹两侧,用来挡避泥土,所以称为「障泥」),缰绳也拉得松松垮垮,缓缓前行,他还能勉强忍受这种程度的痛苦。但若是那些粗野的奴仆马夫,他们可不会有这般的细心体贴,经常不加鞍垫就迫不及待地骑上来,两腿用力一夹,那种疼痛就像有熊熊烈火在心肺之间剧烈灼烧一般。刘孝廉实在无法忍受这非人的折磨,心中的愤怒如同燃烧的燎原之火。他开始绝食,整整三天的时间,粒米未进,最终气绝身亡,结束了这痛苦的马的一生。 他的灵魂再次回到了地府,冥王查看一番后发现他的惩罚期限还远远未满,怒目而视,那目光仿佛能将他刺穿,斥责道:“你这孽畜,竟敢如此大胆地逃避惩罚!”随后下令无情地剥了他的马皮,又罚他变成狗。刘孝廉满心懊恼与沮丧,如同霜打的落叶,呆呆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愿挪动一步。鬼卒们见状,再次毫不留情地挥舞起鞭子,雨点般的抽打如暴风骤雨般落在他的身上。他痛得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最后实在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不顾一切地逃窜到了荒郊野外。他望着高远的天空,眼中满是绝望的神色,喃喃自语:“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罢,他愤怒地冲向陡峭的绝壁,毫不犹豫地直直掉了下去,摔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再也无法起身。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昏暗的洞穴里,一只母狗正温柔无比地舔着他,用它的方式呵护着他。他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又在人世间获得了新生。 随着岁月的悄然流逝,他慢慢地长大。有一次,他路过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粪便,下意识地嗅了嗅,心中猛地一惊:“这明明是肮脏不堪的东西,可为什么闻起来却有股奇异的香味?”他心中虽这样想着,但还是凭借着仅存的一丝理智,强忍住了这种奇怪而又可怕的欲望,没有去吃那令人作呕的粪便。做了整整一年的狗,他心中的愤恨如同汹涌的波涛,越来越深,常常想着一死了之,以求彻底的解脱。可他又害怕冥王再次严厉地责备他逃避惩罚。而且,主人对他还算不错,一直养着他,始终不肯杀他。有一天,他心中的愤懑终于达到了顶点,趁主人毫无防备之际,猛地扑上去,狠狠地咬下了主人大腿上的一块肉。主人疼得大声惨叫,那声音凄厉刺耳,怒不可遏,抄起一根粗重的棍子就朝他狠狠打来,一下又一下,直到他没了气息,结束了这可悲的狗的一生。 他的灵魂再次被带到冥王面前,冥王面色阴沉,审问他:“你为何如此发狂地咬人?”刘孝廉心中满是委屈和愤怒,犹如汹涌的洪流,却无法说出只言片语来为自己辩解。冥王恼怒他这不可理喻的行为,下令狠狠地打了他几百下,打得他皮开肉绽,然后大声宣判:“让他变成蛇,好好地反省自己的罪过!”刘孝廉被无情地囚禁在一个昏暗无光的屋子里,四周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亮,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他觉得无比烦闷,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疯狂地啃噬他的内心,让他痛苦不堪。他沿着墙壁缓缓向上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屋子上艰难地打出一个洞,逃了出去。当他看到自己趴在茂密的草丛里,已经变成了一条蛇时,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暗暗发誓:“我再也不残害任何生灵了,哪怕饿死,也绝不作恶。”从此,他饿了就吃树上的果实,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光,他常常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我不能自行了断生命,可这样痛苦地活着也实在太煎熬了,又不能通过害人而死,到底该如何是好呢?”他苦苦寻觅一个完美的死法,却始终未能找到。 直到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静静地躺在草丛里。突然,他听到一阵车轮滚滚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如闪电般闪过:“这或许是个难得的解脱机会。”于是,他鼓起莫大的勇气,猛地从草丛中窜出,迅速爬到路中间。疾驰而来的马车来不及刹车,无情地直接从他身上轧过,他瞬间被轧成了两段。冥王见到他这么快又回来了,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刘孝廉趴在地上,眼中含泪,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艰难地向冥王陈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冥王听后,沉思良久,想到他是无罪被杀,心生怜悯之情,便原谅了他,准许他服完剩余的期限后重新做人。这便是刘公的传奇经历。 刘公出生后便会开口说话,聪明绝顶,异于常人,文章典籍,他只要匆匆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辛酉年,他成功考中了孝廉。他常常对人讲述自己这段曲折离奇的经历,苦口婆心地劝诫大家:“骑马的时候一定要加厚障泥啊,两腿夹马的痛苦,比用鞭子抽打还厉害千万倍呢,你们可不要像我一样,非得经历那些苦难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万千,长叹不已:“在这些长着毛角的畜生之中,竟然有王公大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王公大人之中,原本也未必没有长着毛角的家伙。所以啊,地位低贱的人做善事,就像为了得到美丽的花朵而去辛勤种树,精心呵护,总有一天会迎来花开的绚烂时刻;地位高贵的人做善事,就像花儿已经绽放而去培育它的根基:种树可以让花开得更加硕大娇艳,培本可以让花开得更加持久芬芳。不然的话,就会拉着沉重的盐车,受缰绳的无情束缚,变成马;不然的话,就会吃令人作呕的粪便,最终被无情宰杀,变成狗;再不然的话,就会身披冰冷的鳞甲,被鹤鹳肆意啄食,变成蛇。善恶终有报,命运多无常,世人当以此为深刻的借鉴啊。” 第38章 野狗子的牙齿 在于七之乱的那段黑暗岁月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整个世界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所到之处仿若人间炼狱,惨绝人寰,杀人如麻的场景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大地,哀嚎声响彻天际。李化龙,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民,在这乱世中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他从山里一路仓皇逃了回来,那步伐踉跄而慌乱,衣衫褴褛,满是尘土与血污,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当他回到村落附近时,恰好碰到大批官军趁夜行军。那密密麻麻的军队,如潮水般汹涌,马蹄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大地踏碎。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李化龙吓得脸色煞白,那苍白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惊悚,他深知在这混乱不堪、是非难辨之时,官军很可能会把他当作乱党,不由慌乱起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四周空旷无垠,一望无际,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心一横,瞅准死人堆,便直挺挺地躺了进去,努力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假装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官军终于全部过完了,那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渐渐远去。李化龙大气都不敢出,依旧不敢贸然起身,生怕稍有动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周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血腥味儿刺鼻难闻,令人作呕。突然,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像是被施了某种可怕的魔咒。那些缺了头、断了胳膊的尸体,竟像被神秘力量操控一样,纷纷如同僵硬的木偶般站立起来。李化龙透过眼缝看去,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都快停止了,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其中有一具尸体,脑袋虽然断了,但还连着肩膀,那断口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令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尸体嘴唇颤抖着,发出阴森的声音:“野狗子来了,怎么办?”那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其他的尸体参差不齐地回应道:“怎么办!”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让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儿,这些尸体又像失去了支撑,突然倒下,四周再次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李化龙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那心跳声如急促的鼓点,几乎要冲破胸膛。 李化龙刚惊恐颤抖地想要起身,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那呼吸声粗重而浑浊。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怪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这怪物身材高大而恐怖,长着一颗野兽的脑袋,那脑袋狰狞扭曲,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如同鬼火般阴森可怖,人的身子上满是杂乱的毛发,如钢针般竖立。它张开血盆大口,那口中满是锋利的獠牙,如匕首般尖锐,趴在地上贪婪地啃咬那些人的脑袋,每咬一口,便吸食脑浆,那恶心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令人胆寒。 李化龙害怕极了,他浑身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冷汗如雨下,瞬间湿透了衣衫,把头拼命藏在一具尸体下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怪物发现。怪物似乎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缓缓走了过来,那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化龙的心尖上。它伸出粗壮的爪子拨开李化龙的肩膀,想要咬他的脑袋。李化龙感觉那爪子如钢铁般冰冷坚硬,仿佛带着死亡的寒意,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于是他使出全身力气趴着,让怪物没办法得逞。怪物见状,怒吼一声,那吼声如惊雷般炸响,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它伸出另一只爪子,把压在李化龙身上的尸体猛地推开,李化龙的头一下子露了出来。 李化龙极度恐惧,感觉死亡的阴影如巨大的黑幕笼罩着自己,让他几乎窒息。他的手在腰下慌乱地摸索着,如同溺水之人拼命寻找救命稻草。突然,他摸到一块碗大的石头,那粗糙的触感让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生机,他紧紧握住石头。怪物再次俯身,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仿佛能腐蚀人的灵魂,它张开大口准备咬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化龙猛地起身,双眼圆睁,布满血丝,大喊一声:“畜生!”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求生的欲望,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头砸向怪物的脑袋。只听“砰”的一声,石头正好打中怪物的嘴巴,发出沉闷的声响。怪物发出一声像猫头鹰一样凄厉的号叫,那声音划破夜空,捂着嘴巴,眼中露出惊恐和愤怒,忍痛转身逃跑了,一路上鲜血不断从它的指缝间涌出,洒在地上,形成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李化龙瘫坐在地,四肢无力,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战战兢兢地起身,双腿还在不停地颤抖,凑近怪物留下的血迹。在那滩血迹中,他发现了两颗牙齿,牙齿中部弯曲,端部尖锐,足有四寸多长,上面还沾着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李化龙哆哆嗦嗦地把牙齿捡起来,藏在怀里。回到村子后,他把牙齿拿出来给村里的人看。众人围过来,一个个面露惊恐和疑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摇头,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物的牙齿,只是猜测,这世间或许有比战乱更可怕的东西,在黑暗中窥视着人们,让人不寒而栗。 第39章 妖邪之术 于公自幼便有一颗侠义之心,在乡里那是出了名的。他身形矫健,仿若山中灵活的猿猴,对拳脚功夫更是情有独钟,每日勤加练习,从未有过一丝懈怠。那一身的力气更是惊人,能轻松地将高高的大鼎举起,然后如旋风般舞动起来,那大鼎在他手中仿佛成了轻巧的玩具,旁人见了无不咋舌,惊叹不已。 崇祯年间,于公赴京城参加殿试。这一路风尘仆仆,路途遥远而艰辛,不想他的仆人却染上疫病,卧床不起,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于公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在客栈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心中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恰逢集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听闻有个擅长占卜之人,据说能洞察生死,知晓过去未来。于公心想,不妨去替仆人问问病情,抱着一丝希望,便匆匆赶去。 于公刚到占卜摊前,还未开口,那占卜者却先开了口:“您是想询问仆人的病情吧?”于公面露惊讶之色,回答道:“正是,先生如何得知?”占卜者微微皱眉,那眉头皱起的样子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缓缓说道:“生病的人无大碍,倒是您,有性命之忧啊。”于公心中一惊,犹如被重锤猛击,思索片刻后道:“那便给我也卜一卦。”占卜者熟练地起了一卦,随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那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您三日之后当死!”于公听闻,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这时,占卜者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个小法术,能帮您化解此劫,只需给我十两金子。”于公眉头一皱,心中暗想:“生死有命,岂是法术能改变的?”于是他没有回应,起身就走,步伐坚定。占卜者在后面喊道:“吝惜这点小钱,你可别后悔,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声音在身后回荡。 于公回到客栈,那些敬爱他的友人得知此事,都围了过来,如同众星拱月一般。众人纷纷劝他:“于公,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攸关啊,你就把钱拿出来哀求那占卜者吧。”于公却神色坚定地说:“我不信这等邪术,生死已定,我不会上当的。”那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很快,三日之期已至。于公端坐在旅舍之中,神色安然,宛如一尊雕塑,静静地等待着。一整天过去,并无任何异常,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于公心中明白,夜晚才是关键。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漆黑,万籁俱寂。于公关上门,点上灯,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将剑放在身旁,倚剑危坐,目光炯炯,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一更将尽,四周依旧平静,没有丝毫要死的迹象。于公心想:“难道那占卜者是在胡言乱语?”他正欲上床睡觉,忽然听到窗户缝隙里传来窣窣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靠近,那声音细微却清晰可闻。于公神色一凛,急忙拔剑看去,只见一个小人扛着戈从窗缝钻了进来,一落到地上,竟如人一般高。于公大喝一声:“何方妖邪!”声如洪钟,拔剑而起,朝着小人用力砍去。那小人却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般,轻松躲过,于公这一剑竟未砍中。随后,小人迅速变小,转身朝着窗户缝隙逃去。于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快速挥剑,这一次,小人应手倒下。于公用烛火一照,原来是个纸人,已被砍断了腰,那纸人的身体残破不堪。于公眉头紧皱,心中暗道:“看来是那占卜者搞的鬼。” 于公不敢再睡,又坐回原位等待。过了一会儿,窗户处传来一阵阴风吹过的声音,那风声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一个东西从窗户穿了进来,模样怪异狰狞,仿若恶鬼,张牙舞爪。刚一落地,于公毫不犹豫地挥剑攻击,那东西瞬间断成两截,可两截身子竟都还在蠕动,令人胆寒。于公心中一惊,担心它再次起身,便接连砍击,口中喝道:“休要作祟!”每一剑都砍中了,那东西发出的声音十分坚硬。于公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土偶,此时已碎成一片片了,散落在地上。 于是,于公移坐到窗户下,眼睛紧紧盯着窗缝,不敢有丝毫懈怠,那目光犹如鹰隼般锐利。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如牛喘气般的粗重声音,那声音沉闷而压抑。紧接着,有个庞然大物在推窗棂,房屋墙壁剧烈震动摇晃,好似要倒塌一般。于公心中一惊:“若继续在此,恐怕会被压死。”他当机立断,心想不如出去和它搏斗,于是“豁”的一声打开门闩,冲了出去。 只见一个巨鬼矗立在眼前,那鬼竟和房檐一般高,宛如一座山峰。昏暗的月光下,鬼的脸黑如煤炭,仿佛被墨汁浸染过,两只眼睛闪烁着骇人的黄光,如同燃烧的鬼火。上身赤裸,下身赤脚,手里拿着弓,腰间挂着箭,威风凛凛。于公心中惊骇不已,冷汗浸湿了后背,那汗水如水般流淌。就在这时,鬼拉弓射箭,于公急忙侧身,用剑拨开箭,箭“嗖”的一声射在墙上,嗡嗡作响,犹如蜂鸣。于公刚想反击,鬼又拉弓了。于公只得急忙跳开躲避,口中大喊:“妖鬼,休得猖狂!” 鬼见两次攻击都未得手,愤怒至极,那愤怒如同燃烧的烈火。拔出佩刀,挥舞起来如狂风一般,朝着于公用力劈砍。于公身形敏捷如猴,朝着鬼冲了过去。鬼的刀砍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只听“咔嚓”一声,石头立刻断为两截,碎石飞溅。于公看准时机,从鬼的两腿之间钻过去,挥剑砍中鬼的脚踝,发出铿然的声响。鬼越发愤怒,吼声如雷,那吼声震耳欲聋,转身又砍。于公再次伏下身钻过去,鬼的刀落下,砍断了于公的裙摆。于公趁势起身,已经到了鬼的肋下,猛地挥剑砍去,又发出铿然的声音,鬼轰然倒下,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峰。于公仍不放心,又朝着鬼乱砍一通,那声音像敲梆子一样坚硬。于公用烛火一照,原来是个木偶,和人一样高大,弓箭还缠在腰间,雕刻得狰狞恐怖,剑砍过的地方,竟有血流出,那血殷红刺目。 于公手持蜡烛,在原地一直等到天亮。此时他心中已然明白,这些鬼怪都是那占卜者派来的,目的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以此来显示他的法术神奇。 第二天,于公把昨夜的经历告诉了所有认识的人,众人听后无不义愤填膺,那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纷纷要和于公一起去找那占卜者算账。众人来到占卜的地方,那占卜者远远看到于公,脸色一变,如同变色龙一般,一闪就不见了。众人正在惊愕之时,有人说道:“这想必是翳形术,我曾听闻狗血可破此术。”于公听后,立刻吩咐人准备狗血,做好准备后再次前往。 到了地方,占卜者果然又像之前一样藏匿起来。于公毫不犹豫,急忙用狗血泼在那占卜者之前站立的地方。只见占卜者的头脸瞬间显现出来,都被狗血弄得模糊不清,两只眼睛闪着光,如鬼一般站在那里,口中还念念有词,似在施展什么法术。众人见状,一拥而上,将占卜者抓住,五花大绑后交给了官府。官府查明真相后,将占卜者处死,众人无不拍手称快,那欢快的气氛如同过节一般。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叹道:“我曾说过找占卜者问卦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这世间号称懂占卜之道的人那么多,可真正能准确预测生死的能有几人呢?若是占卜不准确,那和不占卜又有何区别?况且就算有人明明白白地告知你死期将至,你又能怎样呢?更何况还有这种借人命来显示自己法术神奇的恶徒,这不是更加可怕吗!世人当以此为戒啊。” 第40章 前世欠下的四十千钱 在新城王大司马那恢宏气派的府邸之中,有一位掌管财务的仆人,名叫李福。这李福家道颇为殷实,在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富户人家。他生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平日里做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将王府繁杂的账目打理得清晰明了,就如同那澄澈见底的湖水,纤毫毕现,一丝差错都寻不出来,因而在王府中颇受器重。 某一个月色朦胧、静谧清幽的夜晚,李福在王府忙碌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拖着那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回到家中。简单洗漱过后,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这一睡,却出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故。恍惚间,只见一个黑影“哐当”一声,粗暴地撞开了房门,那黑影身形飘忽,晃晃悠悠地立在那里,散发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直叫人胆战心惊。还没等李福反应过来,这黑影便风风火火地直冲到他的跟前,脸色冷峻得犹如寒冬的冰霜,二话不说,张口便直言道:“你欠了四十千钱,如今是时候偿还了!”李福一听,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赶忙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我何时欠下你这许多钱财?”那黑影却仿若未闻,对他的质问不理不睬,径直扭头就往内屋奔去。 李福猛地从这噩梦中惊醒,抬手一摸,额头上已满是豆大的冷汗,颗颗滚落。恰在此时,屋内传来妻子分娩时那痛苦的呼喊声,声音揪人心肺。李福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在心头迅速蔓延。没一会儿,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娃。李福望着襁褓中那稚嫩的小脸,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思忖,这孩子莫不是前世的孽债前来索偿?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四十千铜钱悄悄放置在一个隐蔽的密室之中,心中默默盘算着,这孩子日后的吃穿用度、生病吃药等一应开销,都从这笔钱里支取,仿佛这样便能了却这莫名的孽缘。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三四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李福看着儿子一天天茁壮成长,心中的滋味却如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辨。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忧心忡忡地走进密室,查看那笔钱还剩下多少。这一看之下,顿觉心凉了半截,只见那原本堆得颇为可观的铜钱,如今只剩下寥寥七百。他的心中一阵酸涩,痛苦万分。正在这时,奶妈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孩子在奶妈怀中咯咯笑着,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小模样乖巧可爱,甚是招人喜欢。奶妈满脸笑意,对李福说道:“老爷,您瞧小少爷,这模样多喜人呐。”李福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眼神却黯淡无光。望着孩子,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乱,他竟脱口而出:“四十千钱快用完了,你也该走了。” 此话一出口,李福便后悔不迭,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刹那间,只见那孩子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也瞬间青紫,紧接着,脖子一歪,双眼圆睁,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仿佛看到了什么索命的厉鬼一般。李福见状,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猛地扑了上去,哆哆嗦嗦地抱起孩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孩子早已没了气息,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奶妈吓得瘫倒在地上,惊恐地瞪着双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老爷,您这是……这是……”李福泪如雨下,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紧紧抱着孩子的尸体,声音沙哑而悲痛地哭喊着:“是我造的孽啊……” 后来,李福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用那剩下的七百钱,为孩子置办了丧葬所需的物品,又亲手将孩子的尸体掩埋在城外的一处荒坡之上。他静静地伫立在墓前,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座小小的坟茔,久久不愿离去,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此事在城中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觉此事太过离奇诡异,纷纷摇头叹息。 城中有一位张老汉,年事已高,却膝下无子,为此整日唉声叹气,烦闷不已。他听闻了李福的这件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于是,便拖着那蹒跚的脚步,跑到城外的寺庙之中,寻那德高望重的高僧解惑。张老汉满脸忧愁地对着高僧说道:“大师啊,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却如此命苦,至今未有儿子呢?”高僧微微皱起眉头,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慢悠悠地说道:“世间诸事,皆有因果循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既不欠他人,他人亦不欠你,又何来儿子一说呢?”张老汉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高僧见状,又接着说道:“好人得好孩子,那是前世善缘的回报;若是得了调皮捣蛋、忤逆不孝的孩子,那或许便是前世欠下的孽债。故而,人活一世,生时不必过于欢喜,死时亦不必太过悲伤,一切皆有定数。”张老汉听了这一番话,细细地琢磨了许久,虽似懂非懂,但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默默地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愈发佝偻孤寂。 您瞧,这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真是玄之又玄,令人感慨万千啊! 第41章 叶生之魂 在淮阳那个地方,有一位叶书生,他的名字,已经没人能记起来了。可在当地,他的文采那可是响当当的!他写的文章词赋,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没人能和他比。 可这叶生的命啊,就像被老天爷捉弄似的。科举这道难关,对他来说就像一座独木桥,下面是万丈深渊,他一次次想冲过去,却一次次被无情地挤了下来,掉进那冰冷的水里。 正巧关东的丁乘鹤丁县令走马上任了。有一天,他偶然翻到叶生的文章,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如获至宝啊!他赶忙把叶生叫来,这一谈,不得了,丁县令就感觉像是在荒芜的沙漠里找到了稀世珍宝,满心都是欢喜。 丁县令那是个性情中人,当即就对叶生说:“你这才华,就像明珠,不能被埋没了。打今儿起,你就在官署里好好读书,吃喝拉撒都不用操心,有我呢!”从那以后啊,丁县令时常派人给叶生送钱粮,还像照顾自家人一样关心叶生的家人。 赶上科举考试了,丁县令胸脯拍得砰砰响,对叶生说:“兄弟,你的才华我心里有数,我肯定向学使好好举荐你,不能让你这颗明珠蒙尘。”嘿!您还别说,在丁县令的大力推荐下,叶生这次考试那是一举夺魁啊!丁县令高兴坏了,对叶生寄予了厚望。考试刚一结束,就火急火燎地找叶生要文章看。这一看,不得了,丁县令一边看一边拍桌子,大喊:“妙啊!这文章,简直就是绝世佳作,世间少有啊!” 可命运这玩意儿,就爱折腾人。放榜那天,叶生瞪大眼睛,在榜单上瞅了一遍又一遍,那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可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这一下,就像晴天霹雳啊,叶生整个人都懵了,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心里那个愧疚啊,就像一座大山压着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丁县令了,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厚爱。回到家后,他是茶不思饭不想,晚上躺在床上就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人啊,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神空洞得像个黑洞,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儿,在屋里像个木偶似的枯坐着。 丁县令听说这事儿后,赶忙派人把叶生找来,心疼地说:“贤弟啊,这次没考好那是运气不好,你可别太往心里去,别自责啊。”叶生一听这话,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哽咽着说:“大人,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却这么没用,我真是个废物啊!”丁县令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怜惜,语气坚定地说:“咱兄弟俩别说这种话,等我任期满了,咱一起进京,再找机会。”叶生一听,眼里闪过一丝感激,使劲地点了点头。 和丁县令告别后,叶生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像个蜗牛似的,再也不出来了,跟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了。可没过多久,叶生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丁县令那个急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派人给叶生送名贵药材,问候的书信就像雪花一样往叶生家飞。可叶生呢,吃了上百副药,那病就像石头一样,一点都不见好。 这时候,丁县令自己也倒霉,得罪了上司,被免了职,得离任了。他心里惦记着叶生呢,忧心忡忡地给叶生写信说:“我马上就要回东边老家了,我之所以还没走,就是在等你呢。你要是能来,我这心才能踏实。你早上来,我晚上就出发。”使者把信送到叶生床前,叶生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信,眼泪止不住地流,对使者哭诉道:“我这病啊,重得就像风中的残烛,说灭就灭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大人您别因为我耽误了行程,您先走吧。”使者回去把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县令,丁县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实在不忍心走啊,就决定等叶生。 过了几天,门房突然像火烧屁股似的跑过来通报:“大人,叶生来了!”丁县令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地迎出门去,急切地问:“贤弟,你的病怎么样了?”叶生虚弱地笑了笑说:“大人,让您久等了,都是我这小病耽搁了,我这心里啊,别提多不安了。现在我好多了,可以跟您走了。”丁县令一听,大喜过望,立刻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天一亮就踏上了归程。 回到家乡后,丁县令把儿子再昌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啊,这位叶先生那可是才高八斗,你得拜他为师,好好跟他学。”再昌是个懂事的孩子,恭恭敬敬地给叶生行了礼。叶生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温和地笑了笑。这再昌啊,虽然聪明伶俐,可对写文章那是一窍不通。不过这孩子记性好啊,不管什么文章,读上两三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一年过去了。在叶生的悉心教导下,再昌已经能写文章了。在丁县令的帮忙下,再昌顺利地考进了县学。叶生把自己一辈子写的那些应举文章,都抄下来给再昌,说:“孩子,这些文章你可得好好看,对你有好处。”再昌接过文章,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后来科举考试,嘿!七道题都在叶生教的范围里,再昌一下子就考了个亚魁。 有一天,丁县令看着叶生,感慨地说:“贤弟啊,你用你的才华让我儿子成了名,可你这么有本事,却一直被埋没,这太不公平了!”叶生微微一笑,可眼里却藏着一丝落寞,说:“大人,这可能就是命吧。借着再昌的福分,能让我的文章有个证明,让天下人知道我半辈子落魄,不是因为我文章不好,我就知足了。再说了,咱们读书人一辈子能有一个知己,就没啥遗憾了,为啥非得自己科举成功才算有收获呢?”丁县令听了,心里那滋味儿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担心地说:“你在外面时间长了,我怕耽误你参加岁试,你还是回家看看吧。”叶生一听,脸色就黯淡下来了,眼里满是不舍,说:“大人,我真不想走。”丁县令看他这样,也不忍心勉强,就对再昌说:“你到京城后,一定要给叶先生捐个监生。”再昌连忙点头答应。 再昌在礼部主持的考试中表现出色,考中后被授予部中主政的官职。他带着叶生一起去国子监,两个人朝夕相处,每天谈诗论文,那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又过了一年,叶生参加顺天府乡试,嘿!竟然考中了举人。正巧这时候,再昌被派到南河主管事务,他高兴地对叶生说:“先生,这儿离您家乡不远了,您现在功成名就了,也该回家看看,和家人团聚了。”叶生眼睛一亮,激动地说:“是啊,好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叶生就踏上了归乡之路。到了淮阳地界,再昌安排车马仆人送叶生回家,自己就接着赶路了。 叶生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家乡,心里那叫一个感慨啊。来到自家门前,一看,哎呀,门户萧条,冷冷清清的,他心里一阵悲凉。他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这时候,他妻子拿着簸箕从屋里出来,一眼看到叶生,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扭头就跑,边跑边喊:“鬼啊!”叶生心里那个难受啊,大声喊:“娘子,是我啊!我现在富贵了,你怎么这样啊?咱都三四年没见了,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他妻子在远处哆哆嗦嗦地说:“你都死了好久了,还说什么富贵?这些年,家里穷,孩子又小,所以一直没埋你的棺材。现在儿子长大了,正准备给你下葬呢。你别来吓唬我们这些活人。”叶生一听,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那儿,眼里满是惆怅。 他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堂屋里摆着自己的灵柩,恍惚间,他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妻子惊恐地看去,只见叶生的衣冠鞋袜掉在地上,就像树叶飘落一样。他妻子大哭起来,扑上去抱着衣服,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让我更难过啊!” 这时候,儿子从私塾回来了,看到门前停着华丽的车马,心里好奇,问了随从后,吓得脸色苍白,撒腿就往家跑,告诉母亲。母亲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儿子又详细问了随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随从回去把情况告诉了再昌,再昌一听,眼泪哗哗地流,顺着脸颊就下来了。他立刻驾车赶到叶生家,一进门,看到那场景,“扑通”一声就跪在叶生的灵柩前,放声大哭:“先生,是我害了您啊!”哭完后,他拿出好多钱,给叶生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完全按照举人的礼仪来办。不仅如此,他还给叶生的儿子送了很多财物,还给他请了当地最好的老师教他读书。再昌还亲自向学使说了叶生的事,学使听了也很感动。过了一年,叶生的儿子在科举考试中表现出色,考进了县学。 您听听,这事多让人感慨啊!就像异史氏说的,灵魂追随着知己,都能忘了自己已经死了,有人可能不信,可我信。就像倩女离魂一样,灵魂能离开身体追随爱人;相隔千里的好朋友,在梦里都能找到对方。更何况文章这东西,那是读书人用心血写出来的,知己之间的情谊就像高山流水,是咱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唉!知己难遇啊,有才华的人常常怀才不遇。他们孤独地在世上走,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发愁;一身傲骨,只能自己欣赏。感慨自己命不好的时候,还得被鬼神嘲笑。科举考不上,就觉得自己头发胡子都不顺眼;落榜了,就觉得自己的文章到处都是毛病。从古至今,像叶生这样痛苦的人不少,卞和就是一个。能赏识人才的伯乐,又在哪里呢?怀里揣着名帖,三年过去,字都磨没了,也没地方施展;到处找机会,可四海之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人活在世上,可能真的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天下像叶生这样怀才不遇的人多了去了,可怎么才能让像丁令威那样的仙人出现,让人们能生死相随呢?唉!真是让人长叹啊! 第42章 焦螟斗狐妖 董侍读董默庵家,可真是倒了大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狐妖,把他家搅得是天翻地覆。每到天黑,要么就是没个准时候,好家伙,那屋顶的瓦片、院里的砖石,就跟下雹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砸。这一下可不得了啊,家里就跟炸了锅似的,鸡飞狗跳,大人扯着嗓子喊,小孩儿哇哇大哭,乱成了一锅粥啊!一家人吓得跟什么似的,都像受惊的鸟兽一样,到处找地方躲藏。等这阵“石雨”总算停了,四周安静下来,众人这才哆哆嗦嗦地出来,接着干没干完的事儿,可每个人那脸上啊,都写满了害怕和疲惫,就跟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董公看着家里这惨样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满心都是忧愁啊,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这狐妖给毁啦!没辙,他只好找好友孙司马帮忙,借了宅子搬过去,心想着可算能躲开这倒霉玩意儿了吧,嘿,哪成想啊,这狐妖就跟影子似的,又跟了过去,还闹得更厉害了,就好像在嘲笑董公呢,你跑啊,你能跑到哪儿去? 有一天,董公在朝堂外等着上朝呢,周围的同僚都在小声嘀咕,可董公呢,满脸忧愁,没心思说话。有个大臣眼尖,看出董公不对劲,就问他咋回事。董公长叹一口气,把家里狐妖捣乱的事儿说了一遍。这大臣一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我听说啊,关东有个道士叫焦螟,就住在内城,这人可不得了,精通敕勒之术,降妖除魔那是相当厉害,你不妨找他试试。”董公一听,就像黑夜里看见了一丝光亮,当下就决定去找这道士。 董公急急忙忙来到道士的住处,一瞧,嘿,这地方清幽得很,透着那么一股仙风道骨的劲儿。董公见了道士,那是言辞恳切啊,眼里满是哀求,把家里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道士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会儿,拿起朱砂笔,神色凝重地画了一道符,递给董公说:“你回去把这符贴墙上,就能保你家安宁。”董公就像得了宝贝一样,千恩万谢之后,赶忙回家,小心翼翼地把符贴好,就盼着能太平了。 谁知道啊,那狐狸根本就不怕这符,当晚闹得更凶了,瓦片石块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比以前还厉害,家具都被掀翻了不少。董公又惊又怒啊,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道士。道士一听,脸色就沉下来了,怒道:“这孽畜,胆子也太大了!”当下决定亲自去董公家看看。 道士到了董家,马上让人在院子里筑了个法坛。只见他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作法。这一下可不得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气氛紧张得都快凝固了。没一会儿,就见一只大狐狸出现在法坛下面,这狐狸浑身火红的毛,那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呢,不过被法坛的法力压着,动弹不得。 董家的人一看这罪魁祸首现身了,那积压在心里的怨恨啊,就像火山爆发一样。有个婢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木棍就冲上去了,边跑边喊:“你这可恶的畜生,把我们害苦啦!”可就在她的木棍要打到狐狸的时候,嘿,这婢女就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直直地倒在地上,没气儿了。 道士皱着眉头,摇着头说:“这狐妖太厉害了,就连我都不能一下子降服它,你一个小女子,怎么能这么冲动呢?”说完,围着婢女转了一圈,又道:“不过,也可以借这婢女的身子,审问这狐狸。”说着,道士右手戟指,口中念咒,念了好一会儿。突然,婢女“噌”地一下坐起来,然后直挺挺地跪着,眼神变得凶狠又妖异。 道士大声问:“你这狐妖,从哪儿来?”婢女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学着狐狸的声音说:“我从西域来,到京城的同类可有十八个,你能把我们怎么样?”道士一听,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喝道:“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哪能容你们这些妖物撒野?你们赶紧走,不然有你们好看的!”可这狐狸不答话,眼睛里还闪过一丝不屑。道士火了,一拍法坛,怒声说:“你这孽畜,想违抗我的命令?再拖拖拉拉的,我的法术可不饶你!”这狐狸这才害怕了,身子微微发抖,赶忙说:“我愿意,我愿意。”道士又大声催:“快走!”话音刚落,婢女又昏倒了,众人赶紧围上去看,过了好一会儿,婢女才慢慢醒过来。 这时候,众人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天上出现四五个白色的团子,就像雪球一样,沿着屋檐骨碌碌地往前滚,一个接着一个,就跟在追逐嬉戏似的。眨眼间,这些白色团子就没影了。打这以后啊,董家再也没被狐妖骚扰过,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董公站在院子里,看着平静的四周,长舒了一口气,对道士那是感激得不得了。道士呢,只是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第43章 文登书生成仙记(一) 在那文登,有两位书生,一位是周生,一位是成生。这二人自幼同窗,在那翰墨书香里一块儿长大,那情谊,就如同亲兄弟一般!这成生家里穷啊,穷得叮当响,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周生帮衬着。周生年长,成生对他敬重有加,那是言听计从。周生的妻子,成生也当亲嫂子看待,每次见面,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嫂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成生到周家,欢声笑语,热闹得就像一家人似的,这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可天有不测风云呐!周生的妻子产子后,突然就没了,这对周生来说,那就是个晴天霹雳啊,整个人都快垮了。后来,周生又续娶了王氏。这王氏年轻又漂亮,成生是个懂礼数的人,他心想,男女有别,再加上和周生这特殊关系,可不能让人说闲话,所以啊,从来没要求见王氏。 有这么一天,看似平常,可事儿就来了。王氏的弟弟来探望姐姐,姐弟俩感情好啊,王氏就在卧室摆了宴席。正巧这时候,成生来了。家人进去通报,周生正喝着呢,一听成生来了,赶忙让人去请。成生一听是在卧室设宴,连忙摆手,说道:“兄长,内寝设宴,弟实在不便打扰,我还是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周生多热情啊,他哪能让成生走呢?急忙起身,把宴席挪到外屋,追上去拉住成生,笑着说:“贤弟,你这可就见外了,现在在外屋了,你可得陪我喝几杯。”成生推辞不过,就跟着周生回到外屋坐下了。 刚坐下,就见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老爷,不好啦!咱别庄的仆人被县令狠狠地打了一顿啊!”周生一听,吓了一跳,赶忙问咋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吏部黄老爷家放牛的佣人,放牛的时候不小心,那牛就跑到周生家田里践踏。周生家的仆人气不过啊,就过去和那放牛的理论。这一理论,两边都急眼了,互相骂起来。那放牛的佣人觉得自己吃了亏,扭头就跑回黄家告状。这黄老爷也不是个好东西,二话不说,派人把周生的仆人抓起来就送官了。您再看那县令,也不知道收了黄家什么好处,连问都没问,直接就下令打周生的仆人。 周生一听,气得脸都红了,“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吼道:“黄家那些放牛的混账玩意儿,竟敢这么欺负人!他们家先辈当年还在我祖父手下当差呢,现在刚有点权势,就这么目中无人啦!”说完,“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眼睛里那火啊,就像要把人烧着似的,扭头就打算去找黄家算账。 成生一看,这可不得了,赶忙伸手摁住周生,苦苦劝道:“兄长,息怒啊!如今这世道,就是个强横霸道的世界,哪还有什么是非黑白啊?您看看现在这些当官的,半数都是强盗,只不过没拿武器罢了,咱们可惹不起啊!”周生梗着脖子,气愤地说:“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成生死死拉住他,着急地说:“兄长,冲动行事只会让事情更糟啊!”周生看着成生那焦急的样子,这才勉强坐下,可那心里的火啊,还是没消。 这一晚上,周生躺在床上,那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啊。脑海里一会儿是仆人被打的惨样,一会儿是黄家那嚣张的嘴脸,气得他咬牙切齿,这满腔的怒火啊,不停地燃烧。 第二天,周生对家人说:“黄家这么欺负我,这仇我先记着;可那县令是朝廷命官,又不是黄家的家官,就算有争执,也得听听两边的说法啊,怎么能像狗一样只听黄家的呢?我得把黄家的佣人也告到官府,看看他县令怎么处置!”家人一听,也都气坏了,纷纷在旁边怂恿:“老爷,您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周生一听,更觉得有理了,当下就写好状子,气呼呼地往县衙去了。 到了县衙,周生把状子递上去。那县令看了一眼,嘴角一歪,露出个轻蔑的笑,“嘶啦”一声就把状子撕了,扔在地上,还骂道:“你这刁民,也敢来告状!”周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县令大骂:“你这昏官,身为朝廷命官,却不分黑白,偏袒恶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这县令哪受得了这个,顿时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喊:“来人呐!把这狂徒给我抓起来!”就这样,周生被关进监狱了。 辰时过后,成生像往常一样来拜访周生。到了周家,才知道周生进城打官司去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急忙往县衙跑去。到了县衙一问,得知周生被关起来了。成生急得在县衙门口直跺脚,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嘴里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他眉头紧皱,那真是绞尽脑汁啊,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救周生。 当时官府抓获了三名海寇,这本是大功一件呐,嘿!可谁能料到,这里头藏着那见不得人的阴谋。那县令和黄老爷啊,俩人一肚子坏水,凑一块儿就没好事。他们偷偷摸摸地对那三个海寇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让这仨家伙诬陷周生是海寇同党。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可怜那周生,啥坏事没干,就被拖进这趟浑水里了。 就因为这没影的罪名,周生那是倒了大霉喽!他的功名,就这么被无情地剥夺了。那功名可是他多少年苦读才得来的呀,是他的荣耀,就像那心头肉一样,一下子没了,多痛心呐!这还不算完,那些差役就跟恶狼似的,把他衣服一扒,拿着刑具就上刑,周生被打得那叫一个惨啊,浑身是血,都没人样儿了,就那么半死不活地躺在牢房里。 再看成生,一听周生出事了,那是心急如焚呐!撒丫子就往监狱跑去探视。一进牢房,好家伙,那股潮湿腐臭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可成生哪顾得上这个。他一眼就瞅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周生,遍体鳞伤啊,成生眼眶一下就红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过去了,声音都打着颤儿:“兄长,你受苦了!”周生费了好大劲儿抬起头,瞧见是成生,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可马上又暗下去了,苦笑着说:“贤弟啊,我现在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再也飞不出去啦。我那弟弟是有孝心,可他没什么本事,也就只能给我送点囚饭喽。”成生紧紧握住周生的手,眼神坚定:“兄长,你可别灰心,咱们一起想法子。咱们向皇帝申诉冤情,肯定能还你清白!”周生无奈地摇摇头:“谈何容易啊。”成生把胸脯一拍:“这是我的责任啊。朋友有难,我要是不赶紧帮忙,我还算什么朋友!”说完,扭头就走,那脚步一点都不犹豫。等周生的弟弟带着盘缠赶来的时候,成生早就没影了。 第44章 文登书生成仙记(二) 成生这一路啊,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可京城这么大,他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咋办。他到处打听申诉的门路,可每次都是碰一鼻子灰,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嘿!听说皇帝要出宫打猎。这对成生来说,就好比黑夜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啊。他麻溜儿地行动起来,事先藏在集市边的树林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道路,心在嗓子眼儿那儿砰砰直跳,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祈祷着。没过多久,皇帝的车驾就来了,那真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呐!成生瞅准时机,“嗷”的一嗓子就从树林里冲出来了,“噗通”一声就趴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惨,一边磕头一边扯着嗓子喊:“陛下,冤枉啊!陛下,求您为草民做主啊!”那声音,凄厉得很,满是悲愤呐。嘿!您还别说,可能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天,皇帝居然准许了他的申诉,还下令通过驿站把案件相关资料送回去,让部院审查上奏呢。 可这时间不等人呐!这时候距离周生入狱都十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里,周生在那严刑拷打之下,实在是扛不住了。为了少受点罪,他被迫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结果被判处了死刑。部院接到御批后,那些官员都吓了一跳,心里琢磨着这里头肯定有冤情啊,就决定重新提审周生。 黄老爷一听要重新审,吓得脸都白了,跟那纸似的。他心里明白,要是周生翻供,自己可就完蛋了。于是,他就想出了个毒计,想把周生给弄死,来个死无对证。他带着好多金银财宝就奔监狱去了,找到看守,满脸阴险地说:“只要你能让周生消失,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那看守一瞅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立马就答应了。打这以后,他们就断了周生的吃喝。周生的弟弟来送吃的,刚到门口,就被看守拦住了。那看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大声呵斥:“不许进!这是上头的命令。”周生的弟弟“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苦苦哀求:“求求你们了,让我见我哥哥一面吧,他都好久没吃东西了。”可那些看守就跟石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成生知道周生的情况后,又急急忙忙赶到部院去给周生喊冤。到了部院门口,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长跪不起啊,扯着嗓子喊:“大人,周生是冤枉的啊!请大人重新审理此案!”部院官员这才开始审问周生。可这时候周生因为饿了太久,都快不行了。部院的官员一看,气得火冒三丈,怒吼道:“大胆看守,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当下就下令用杖刑把那个受贿的看守给打死了。 黄老爷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魂儿都没了。他知道自己的罪行藏不住了,为了保命,他拿出几千两黄金,满脸堆笑地去找官员,点头哈腰地说:“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这些钱您拿去,帮我把这事儿处理好。”嘿!那些官员经不住金钱的诱惑,这案子最后就稀里糊涂地处理了,黄老爷竟然没事儿了。那县令因为枉法,被判处流放。周生总算是被放出来了。他看着成生,眼泪哗哗地流,激动地说:“贤弟,这次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就没了。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咱俩肝胆相照,永不相负!” 经过这一遭,成生对这世间的人和事儿都心灰意冷了。他找到周生,一脸认真地说:“兄长,这世界太险恶了,咱们一起归隐吧,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远远的。”周生一听,有点犹豫,看了看旁边年轻漂亮的妻子,笑着对成生说:“贤弟,你这想法太天真了。我现在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在身边,怎么能去过那归隐的苦日子呢?”成生皱了皱眉,又劝道:“兄长,这尘世的繁华就像那云彩,风一吹就没了。咱们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还不明白吗?”周生却只是敷衍地笑了笑:“贤弟,你自己去吧,我可不去。”成生又劝几回,周生沉溺于年轻美貌的妻子,对成生的提议总是敷衍嘲笑。成生看他这样,也就不再多说,可心里归隐的想法更坚定了。 和周生分开后,成生好几天都没去周家。周生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可时间长了,心里就犯嘀咕了。他派人去成生家看看,成生家人还以为成生在周生那儿呢,就说:“老爷没回来啊,我们还以为他在您那儿呢。”两边都没找着人,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周生心里就不安了,赶紧派人到处找成生。他们把附近的寺庙、道观都找遍了,那些安静的地儿压根儿就没有成生的影子。又去山谷里找,那山谷又深又黑,荆棘到处都是,找人的那些家伙被划得浑身是伤,可还是没找到成生。周生这心里啊,越来越着急,他时常拿出钱财衣物接济成生的儿子,并宽慰成生的儿子:“孩子,别担心,咱们肯定能找到你父亲。” 时光如流水,又过了八九年。这一天,阳光明媚,微风轻轻拂过庭院,那花草都跟着轻轻摇曳。周生正在家中悠闲地坐着呢,可他心里头啊,一直挂念着许久没见的成生。正想着呢,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周生立马抬眼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一人,头戴黄巾,身着道袍,那身姿,那气质,就像仙人下凡一样,飘飘然呐!周生仔细一瞅,这不是成生嘛!他那眼睛里啊,瞬间就像点着了两把火,闪过惊喜的光芒。周生二话不说,“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就拉住成生的胳膊,那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了,大声说道:“贤弟啊!你这些年都跑哪儿去啦?可把我给找苦了,我都快把这地儿翻遍了!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成生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那温和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兄长啊,我就像那天上自由自在的孤云,又好比那无拘无束的野鹤,没有个固定的住处。不过呀,老天有眼,咱分别之后,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没什么大毛病。” 周生一听,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像那花开了似的。他一边扯着嗓子喊仆人:“快,赶紧准备好酒好菜,我要和贤弟好好叙叙旧!”一边拉着成生就往屋里走。没一会儿,酒菜就上桌了,两人面对面坐下。周生一边给成生倒酒,一边就开始感慨起来,说起这些年分别后的事儿。说着说着,他眼睛落在成生的道装上,眉头一皱,打趣道:“贤弟啊,你瞅瞅你这身打扮,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你说说你,是不是傻呀?怎么能把老婆孩子给扔下呢?他们可都眼巴巴地盼着你呢!”成生听了,只是笑了笑,没吱声,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周生见他这样,放下酒杯,接着说:“你走了,他们不知有多伤心呐!”这时候,成生才缓缓放下酒杯,看着周生,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回答道:“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啊。这世间的事儿啊,太复杂了,到处都是纷纷扰扰的,有些事啊,根本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别人要抛弃我,哪是我抛弃别人呢。”周生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但也不好再追问,就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你现在住哪儿呢?”成生回答:“我在劳山的上清宫呢,那儿清净得很,是个好地方。” 第45章 文登书生成仙记(三) 眼瞅着夜幕降临了,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那月光洒下来,就像给大地铺了一层银霜。周生安排成生和自己睡在一个屋里,两人躺在床上,说着以前那些事儿,说着说着,渐渐地就都睡着了。周生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勉强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看,可把他吓坏了!只见成生赤身裸体地趴在他胸口上呢!周生大惊失色,一边用力推搡着成生,一边惊恐地喊:“贤弟,你这是要干啥?你醒醒啊!”可那成生呢,就跟没听见似的,紧闭双眼,一声不吭,身体沉得就像块大石头。周生拼命挣扎,忽然,他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那心跳得啊,就像敲鼓似的,“砰砰砰”,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下意识地喊:“成生,成生!”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周生坐起身来,慌乱地四处看,这一看,发现成生早就没影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坐在成生睡的床上。他又惊又怕,嘴里喃喃自语:“昨天我也没喝醉啊,怎么就迷糊成这样了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说着,他扯着嗓子喊:“来人呐!快来人!” 家人听到呼喊,急忙举着火烛跑了过来。在烛光下,家人只见成生,不见周生,床上坐着的不就是成生嘛。周生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一捋,可不得了,惊得他一身冷汗啊!他发现自己的胡子变得稀稀疏疏的,就剩下没几根了。他吓得慌乱地跳下床,冲到镜子前,拿起镜子一照,这一看,眼睛都瞪大了,满脸都是惊讶和恐惧,大声叫道:“成生在这儿,那我去哪儿了呀?这……这也太奇怪了!”周生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就像有一团乱麻似的,各种想法在里面打转。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拍脑袋:“难道……这是成生用幻术来引我归隐?这个家伙!” 周生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心里就想着要回内室,跟妻子解释清楚。他急匆匆地往内室走,刚到门口,就被弟弟拦住了。弟弟一看他这模样,吓得眼睛都瞪大了,眼中满是惊恐,扯着嗓子喊:“你是谁?你别过来!”周生急忙解释:“是我啊,弟弟,我是你兄长。”弟弟却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边退边说:“你胡说,我兄长可不是你这个样子,你别想骗我。”周生又气又急,就想硬闯进去,可弟弟带着几个仆人,死活不让他进。周生急得直跺脚,大声喊:“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是周生啊!”可不管他怎么说,弟弟就是不听,周生真是有苦说不出啊,没办法证明自己是谁。他心急如焚,心说一定要找到成生问个明白。于是,他赶忙吩咐仆人:“快,给我备好马,我要去劳山找成生。” 几天后,周生骑着马就往劳山赶,那马跑得跟飞似的。他心急啊,一心就想快点找到成生。他那些仆人在后面拼命追,可还是跟不上,累得气喘吁吁的。周生跑到一棵大树下,这才停下来,让马歇歇脚。这时候,他就看见周围有好多道士走来走去的,这些道士都穿着道袍,神色各不相同。这时候,有一个道士路过,眼睛落在周生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好奇。周生一看,赶忙上前拦住道士,急切地问:“道长,你知道成生不?我正在找他呢。”道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生,微微一笑,说道:“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在上清宫呢。”说完,就不再理周生,直接走了。周生望着道士远去的背影,满心的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就见那道士走了一箭之地后,又和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一听,表情变得特别惊讶,还往周生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两人没说几句就走了。 那和道士交谈之人是越走越近,周生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瞧,竟原来是昔日同社的书生。那书生一瞅见周生,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满脸都是惊愕之色,扯着嗓子就喊:“哎呀,我的老天爷!数年不见呐,大家伙儿都听说你在名山里头专心致志地学道呢。怎么着?你这会儿还在这人间晃悠游乐呢?没出家呀?”周生听了,苦笑一声,赶忙上前拉住书生的胳膊,就像拉着救命稻草似的,把他拽到一边儿,压低声音,可那语气是又急又惊,把自己这些日子遭遇的离奇事儿,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那书生听着听着,脸色是越来越白,嘴巴张得老大,就跟能塞下个鸡蛋似的,最后忍不住大声嚷嚷:“怪哉!怪哉!我刚碰见他的时候,瞅那长相、那身形,我打心眼里认定就是你呢。他走了还没一会儿呢,按理说应该还没走远呐。”周生呢,眉头皱得跟麻花似的,满脸都是诧异,一边摇头一边嘟囔:“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自己的模样,怎么就当面认不出来呢?这事儿可太邪门儿啦!”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周生的仆人呼哧带喘地追了上来。周生那是心急如焚呐,也没搭理仆人,二话不说,“嗖”的一下就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照着书生指的方向,那马就跟疯了似的疾驰而去。马蹄子扬起阵阵尘土啊。可他追了老半天,再一看四周,越来越空旷,连个人影儿都瞅不见。周生赶紧勒住缰绳,那马咴咴直叫。周生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心里头一片茫然呐,暗自琢磨:“这可咋整?我现在弄成这副鬼样子,有家也回不去了,难道真要在这儿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不成?”他咬了咬牙,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心说:“不行!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找到成生问个明白不可!”再瞧前面那路,我的个乖乖,怪石嶙峋,荆棘满地,险象环生呐!马根本就走不了啦。周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马上下来,轻轻地拍了拍马脖子,就像在跟老伙计告别似的,扭头对追上来的仆人说道:“这马没法再往前走了,你带它回去吧。我自个儿去找成生。”仆人一听,满脸都是担忧,眼泪都快下来了:“老爷,这太危险啦,您一个人……这可怎么行呐?”周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甭说了,我主意已定。”说完,就顺着那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一个人闷头往前走。 周生走啊走啊,走得是又累又饿,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的。 第46章 文登书生成仙记(四) 突然,他远远地瞅见一个僮子独自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呢。周生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僮子跟前,抱拳行礼,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小哥,实在是打扰了。我想问问,这儿离劳山上清宫还有多远呐?”僮子抬起头,眨巴着那双大眼睛,瞅着周生。周生见状,接着说道:“不瞒您说,我正在追一个故友呢,这里头的事儿啊,那可太离奇了,就跟做梦似的。”说完,就把自己的遭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僮子听了,嘿嘿一笑,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是成生师父的弟子,我正帮师父背着衣物粮食呢。您要找的人是我师父吧?得嘞,我带您去。”周生一听,那真是喜出望外啊,就差没给僮子磕头了,赶忙道谢。 就这样,周生跟着僮子一路走。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啊,他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饿了就啃点儿干粮,渴了就喝点儿山泉水。困了呢,就在路边找个地儿稍微眯一会儿。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可真是吃尽了苦头,遭老罪了。就这么走了三天三夜,可算到了一个地儿。周生瞅了瞅四周,心里直犯嘀咕:“这……这好像不是世间人说的上清宫啊。”您再瞧这时候,正值十月中旬,可眼前这景象,把周生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只见一路上山花烂漫呐,五彩斑斓的花儿铺得满道都是,那花香扑鼻,就跟春天似的,哪有一点儿初冬的萧条样儿啊? 僮子呢,蹦蹦跳跳地就跑进去通报了:“师父,有客人来啦。”话音刚落,成生就跟一阵风似的快步走了出来。周生一瞅见成生,再瞅瞅自己,嘿!发现自己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成生那是满脸笑容啊,跟朵花儿似的,快步上前,一把就紧紧握住周生的手,那热情劲儿就甭提了,大声说道:“兄长,你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你好久啦!”说着,拉着周生就进了屋里。屋里头早就摆好了酒宴,两人相对而坐,边喝边聊。正说着呢,突然,几只色彩奇异的鸟儿飞了进来。这鸟儿可真是神奇,在屋里头自由自在地飞,一会儿停在桌角,一会儿落在梁上,一点儿都不怕人。那叫声清脆悦耳,时不时地还飞到座位边鸣叫,就好像要跟他们一起喝酒似的。周生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都是惊奇,大声说道:“贤弟,这些鸟儿可真是奇妙无比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玩意儿呢。”成生笑着说:“兄长,这儿可是清幽之地,这些鸟儿常年跟我们在一块儿,自然就有灵性啦。”周生点了点头,可他心里头啊,对尘世的眷恋那可还没消呢,只是敷衍地笑了笑,那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心里头琢磨:“我是挺贪恋这奇妙的景色,可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呢,我可不能留在这儿。” 屋子地下摆着俩蒲团,成生起身,拉着周生来到蒲团旁,笑着说:“兄长,来,咱坐这儿,再好好唠唠。”周生不好意思推辞,就和成生并排坐下了。 夜越来越深,到了二更天,周围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周生原本那像一团乱麻似的心思,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恍惚之间,好像打了个盹儿。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扭头看了看成生,这一看,心里头“咯噔”一下,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自己和成生的身体好像互换了呢?”他心里头那是又惊又疑啊,急忙伸手捋了捋自己下巴的胡子,这一捋,发现胡子又像以前一样浓密了,他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眼神里全是惊恐。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周生在屋里头来回踱步,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对成生说道:“贤弟,我家里还有事儿呢,不能在这儿久留了,我得回去。” 成生听了,紧紧地拉着周生的手臂,目光诚挚,说道:“兄长,你就再多留几日吧。”周生呢,无奈地摇着头,眉头微皱,叹息着说:“贤弟啊,我是真想回去了,家中还有事儿等着我呢,实在不能再留啦。”可这成生啊,他就跟铁了心似的,非要周生留下。 就这么着,过了三天。这一日,成生看着周生,眼神里透着关切,轻声细语地说:“兄长,你这几日想必是累坏了,你稍微睡一会儿吧,等会儿我早点送你走。”周生呢,也确实是疲惫不堪,便依言躺下。可这刚一合上眼,就听到成生那洪亮如钟的声音:“兄长,行李已经准备好了。”周生一听,麻溜儿地起身,跟着成生就踏上了返程之路。 这一路上啊,周生满心都是疑惑,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瞅着成生说道:“贤弟,这路不对劲儿啊,和咱们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成生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说道:“兄长,您就放心吧。这路虽不一样,但也能到家。”还真就像成生说的那样,没感觉过了多久,那熟悉的家乡轮廓就出现在周生的视线之中啦。成生走到路边一块大石头旁,缓缓坐下,伸手拍了拍周生的肩膀,说道:“兄长,你自己回去吧,我就在这儿和你告别了。”周生一听,可就急了,一个箭步上前,拉住成生的衣角,眼眶都有点红了,急切地说:“贤弟,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咱兄弟二人还能好好叙叙旧呢。”成生却只是摇摇头,一脸坚定地说:“兄长,我有我的去处,你快去回吧。”周生无奈,只能长叹一声,独自往家走去。 不多会儿,周生就来到了家门前。他站在那儿,用力地敲门,边敲边扯着嗓子喊:“娘子,我回来了!”可敲了半天,门内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周生皱了皱眉,心里犯起了嘀咕,眼睛滴溜溜一转,环顾四周,暗自寻思:“难道娘子已经睡下了?”他瞅了瞅那高高的围墙,心一横,试着往上一跃。这一跳可不得了,他感觉自己身体轻得就像一片鸿毛似的,轻轻松松就越过了围墙。他就这么接连越过了几道墙,来到了卧室的窗外。 周生透过窗户缝往里一看,这一看,可把他气得不轻啊!只见屋内灯烛明亮,他那妻子正和一个奴仆面对面坐着呢,桌上摆满了酒菜。那两人啊,有说有笑,就跟一对儿新婚夫妻似的。再瞧他妻子那眼神,满满的都是亲昵,还时不时地和那奴仆举杯共饮,那暧昧的姿态,真是不堪入目啊!周生在窗外,气得浑身发抖,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心里大骂:“贱人,竟敢如此对我!”他刚要冲进去,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心里盘算着:“这奴仆瞧着身强体壮的,我要是就这么贸然进去,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啊,得想个周全之策。” 第47章 文登书生成仙记(五) 于是,周生小心翼翼地从大门那儿脱身出来,撒丫子就往成生那儿奔去。见到成生,周生满脸愤怒,眼睛都红了,大声说道:“贤弟,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那妻子……她竟然和奴仆私通!”成生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像那冬日里的寒风般凛冽,说道:“兄长莫急,我与你一同前去。” 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内室。周生那满腔的怒火啊,就像那喷发的火山,他举起一块大石头,朝着门就砸了过去,边砸边怒吼:“贱人,开门!”这一下,屋里可就炸了锅啦,顿时一片惊慌失措。传来妻子的尖叫,那声音都变了调了,还有奴仆的呼喊声。周生越砸越急,就像疯了一样,而屋里的人呢,吓得把门堵得更紧了。成生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噌”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剑,大喝一声:“看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门“哗啦”一声就被劈开啦。周生怒吼着就冲了进去,那奴仆见状,吓得惊慌失措,朝着门外就冲了过来。成生早就准备好了,站在门外,挥剑砍去,口中喝道:“无耻之徒,受死!”剑刃划过,那奴仆的肩臂就被砍断了,“嗷”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直打滚儿。 周生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妻子的头发,就像拎小鸡似的,把她狠狠摔在地上,怒吼道:“你这贱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妻子满脸惊恐,浑身颤抖着,哭着说:“自从你走了之后,我……我就……”周生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拿起剑就抵在妻子的脖子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大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他妻子哭着求饶,可周生这时候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见他手起剑落,“咔嚓”一声,就把妻子的头给砍下来了,还把她的肠子扯出来,挂在庭院的树上,那眼神里满是仇恨,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随后,周生跟着成生离开了。这一路上啊,周生的心情就像那汹涌澎湃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突然,周生感觉眼前一黑,就像掉进了无底深渊。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呢,那冷汗啊,就像下雨似的,湿透了衣衫。他惊恐地大喊道:“这梦……这梦太离奇了,真吓人呐!”成生在一旁,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兄长,在梦里你把它当作真的,可在现实中,你却当作是梦。”周生惊愕地看向成生,眼睛瞪得老大,问道:“贤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成生也不答话,缓缓拿出剑,递到周生面前。周生一瞧,那剑上溅的血还没干呢,在烛光下红得刺眼。周生顿时脸色惨白,就像那白纸一样,惊叫道:“这……这怎么可能?”他又惊又怕,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就昏过去了,心里暗自琢磨:“难道这是成生搞的幻术在欺骗我?” 成生看着周生这副模样,心里明白他在想什么,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收拾行装,说道:“兄长,走吧,我送你回家。”这一路上啊,周生都恍恍惚惚的,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也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 辗转之间,二人就来到了村口。成生停下脚步,眼睛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缓缓说道:“兄长,前天晚上,我拿着剑在这儿等你的地方,不就是这儿吗?这世间太过丑恶,我实在是厌恶,我就在这儿等你;如果过了申时你还不回来,我就自己走了。” 这周生,那是怀着忐忑又急切的心情往家赶呐。一路上,他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眼瞅着家门近了,可这一看,周生的心呐,就像猛地被人攥了一把,“咯噔”一下就沉到了底。只见那家门紧闭,四周冷冷清清,毫无生气。再瞧那门上的漆,斑驳脱落。这宅子,就好像被这世间遗忘了一样,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模样,明摆着是许久都没人打理过了。周生站在门口,只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眉头紧皱,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无奈地转身,迈着那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步伐,往弟弟家走去。 刚走到弟弟家门前,巧了,弟弟正好从屋里走出来。弟弟一抬眼瞧见周生,先是一愣,就跟见了鬼似的。紧接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眼泪啊,就像决了堤的河水,止都止不住,“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他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就像那寒风中的树叶,哭诉道:“兄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啊,你走了之后,咱家可出了天大的事儿啦!有盗贼啊,在夜里偷偷摸摸地闯进了咱家。那贼人,那可真是凶狠至极啊!他……他竟然把嫂嫂给杀了,还丧心病狂地剖开了嫂嫂的肚子。那场面,哎呀,真是惨不忍睹啊!血淌了一地。我当时瞧见那场景,差点就昏死过去。心里就像被刀绞一样的痛啊!官府派人四处追查,可那凶手到现在都没个踪影呢。”周生听着弟弟这一番哭诉,那身子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猛地一震,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毫无血色。他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之前那些离奇又可怕的经历,如梦初醒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拉过弟弟的手,把自己离开后遇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儿,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说完,周生一脸严肃,看着弟弟,语重心长地说:“弟弟啊,这事儿太蹊跷了,就像一团乱麻,越扯越乱。咱就别再追究了,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醒了,就过去了,别再想了。”弟弟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满脸都是惊愕之色,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都合不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这……这也太离奇了,兄长,怎么会这样啊……” 周生稳了稳心神,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赶忙问道:“我的孩子呢?现在何处?”弟弟擦了擦眼泪,急忙转身进屋。没一会儿,就见一个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抱着个孩子走了出来。周生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那眼中满是慈爱啊,就像那冬日里的暖阳。他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对弟弟说:“弟弟啊,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像那刚冒尖的嫩苗儿,他可是咱家族延续的希望啊。你可得好好照顾他。兄长我啊,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这尘世中的纷纷扰扰,就像那无尽的漩涡,我是不想再掺和了,我也该走了。”说完,周生咬了咬牙,那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毅然决然地起身,抬脚就往外走。弟弟一看,急了,撒腿就追了上去,边追边哭着喊:“兄长,你别走啊!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呐?咱们兄弟俩在一起,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啊!你就留下来吧!”周生却只是回头微微一笑,那笑容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决然,然后就像没听见弟弟的呼喊似的,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第48章 文登书生成仙记(六) 周生一路来到野外,远远地就瞧见了成生的身影,赶忙快步走上前去。两人会合后,便一起缓缓前行。走了一段路后,周生忍不住回头,朝着家的方向望去。那目光中啊,有不舍,有无奈,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成生说:“忍下一些事,才是最快乐的。这世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就像那一团迷雾,又何必非要弄个明白呢?糊涂点儿,也许才是福啊。”这时候,弟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还想再劝劝兄长,刚要开口,成生却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轻轻一挥那宽大的衣袖。这一挥可不得了,刹那间,两人就像那神仙腾云驾雾一般,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弟弟一下子呆住了,就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兄长,兄长啊……”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在那儿站了好久好久,最后,“哇”的一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往回走,那背影,真是说不出的凄凉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周生的弟弟那可是个朴实憨厚的人呐,平日里就知道埋头苦干那些庄稼活,你要是让他打理家中的各种事务,或者经营产业,那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他一窍不通啊!就这么着,没几年的工夫,家境是越来越贫困了,就像那破了洞的口袋,怎么补都补不住。周生的儿子呢,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长大,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纪了。可弟弟看着家里那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愁得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天天唉声叹气的。实在是没钱给孩子请个老师啊!没办法,弟弟一咬牙,心想:“我自己来!”于是,他硬着头皮,担起了教孩子读书的担子。 有一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呢,弟弟就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书房。一进屋,他就瞧见书案上摆着一封信。那信封啊,封得严严实实的,那浆糊都涂得厚厚的,就像生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似的。弟弟凑近一看,“仲氏启”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仲氏”不就是自己的字嘛!再仔细端详那笔迹,越看越觉得熟悉,心里琢磨着:“这……这好像是兄长的笔迹啊。”弟弟又惊又疑,赶忙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往里面一瞅,可愣住了。里面啥都没有,就只有一枚指甲。这指甲可有两指多长呢,在那晨光的映照下,还透着一种奇异的色泽,就像那神秘的宝物似的。弟弟皱着眉头,心里觉得奇怪极了,暗自嘀咕道:“兄长这是搞什么名堂啊?怎么给我寄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怪哉,怪哉!”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指甲放在了砚台上,然后拿着书信转身快步走出书房,扯着嗓子喊家里人:“你们快来!快来看看,这书案上的信是谁送来的呀?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家人们听到呼喊,纷纷跑了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弟弟心里越发纳闷了,又转身回到书房,想再仔细看看那指甲。这一进屋,他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就像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只见那原本普普通通的砚台,此刻竟然闪闪发光,就像被阳光直射了一样,亮得晃眼。再仔细一瞧,好家伙,那砚台竟然变成了黄澄澄的黄金了。弟弟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嘴里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我在做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心里又想着会不会是凑巧呢?他怀着那忐忑又好奇的心情,拿着那枚指甲去碰屋里的铜器、铁器。嘿!神奇的事儿发生了,那些铜器、铁器只要一碰到指甲,也都瞬间变成了黄金了。弟弟兴奋得满脸通红,就像喝醉了酒似的,在屋里手舞足蹈起来,扯着嗓子大喊:“哎呀,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呀!咱家有救了!” 从那以后,弟弟家靠着这神奇的指甲,那日子是越过越红火,越来越富有了。弟弟心里一直念着兄长和成生的好。于是,他拿出一千两黄金,让人给成生的儿子送了过去,还对旁人说:“要不是兄长和成生,哪有咱现在的好日子啊。”慢慢地,这事儿就在民间传开了,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越传越神乎。大家都纷纷传着说周家和成家有神奇的点金术呢,一个个都羡慕得不得了,眼睛都红了。常常有人上门来打听这点金术的事儿,可弟弟总是笑着摇摇头,啥都不肯多说,把这秘密啊,就像宝贝似的藏在心里。 第49章 坟墓中的新娘 江南的梅耦长孝廉,常与人提及家乡孙公审理的一桩奇案,每讲起时,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听众也无不被深深吸引。 话说那一日,某村一户人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正是办喜事的大日子。庭院之中,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绸彩带随风飘。那新郎官身着大红喜服,英姿飒爽,新娘子凤冠霞帔,面若桃花,真真是一对璧人。众宾客围坐席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似要把这屋顶都给掀翻。 一更多时,新郎官酒过三巡,带着些许微醺,脚步虚浮地出屋透气。这一出门,可就瞧见了怪异之事。只见那新妇莲步轻挪,身姿婀娜,竟快步转到屋后。新郎官顿时清醒了几分,心中疑窦丛生,暗自思忖:“这新婚之夜,娘子这般行径,却是为何?”当下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屋后有一条潺潺溪流,溪水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一座小巧石桥横跨其上,透着几分幽寂冷清。新妇过了桥,头也不回,径直向前走去。新郎官高声呼喊,可那新妇仿若未闻,毫无回应。突然,新妇远远地伸出手来,轻轻一招,那手势仿佛勾魂摄魄。新郎官心急如焚,脚下生风,急忙追去。奇怪的是,明明相距不过一尺,却似有一道无形高墙,任他如何努力,就是追不上。 行了几里路,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宁静村落。新妇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朱唇轻启:“你家太过清冷,我着实住不习惯。不若与你在我家住上几日,再一同回去探望。”言罢,取下头上簪子,轻叩门扉。“吱呀”一声,门缓缓而开,一女仆探出头来。新妇微微颔首,款步而入。新郎官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屋内,岳父岳母端坐堂上。岳父见新郎官进来,微微点头,和声说道:“我这女儿自幼娇生惯养,从未离我等身边半步,如今要远嫁他乡,心中自是哀伤不舍。幸得与你同来,倒也宽慰几分。且住上几日,便送你们二人回去。”说罢,挥手示意仆人收拾房间。不消片刻,床铺被褥安置妥当,二人就此住下。 再说那家中宾客,酒兴正浓时,忽觉新郎久未归来,纷纷起身寻找。众人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只见新妇在房内,新郎官好似人间蒸发,踪迹全无。此后,村里村外,四处打听,均无消息。新郎官的父母听闻此事,泪如泉涌,只道儿子定是遭遇不测,已不在人世。 眨眼将近半年过去,新妇家见女儿没了配偶,心生怜惜,便派人向新郎的父亲请求,欲将女儿改嫁。新郎的父亲闻之,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连尸骨衣裳都未曾见得,怎可断言我儿已死!即便真有不测,等满一年再嫁,也不为迟,为何如此心急!”新妇的父亲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觉得新郎家不可理喻,怒冲冲便到官府告状。 孙公接了此案,初闻亦是眉头紧皱,满脸疑惑。只见他在公堂之上,来回踱步。思索良久,终是判定等三年,先将案子存档,令众人回去。 且说新郎在新妇家的日子,倒也算舒坦自在,新妇家人对他热情有加,关怀备至。只是每回新郎提及回家之事,新妇虽满口应承,却总找借口拖延,不肯即刻动身。这般过了半年有余,新郎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他也曾试图独自离去,可新妇苦苦哀求,死死挽留,令他又狠不下心肠。 忽一日,全家人如临大敌,慌乱异常。岳父匆匆跑来,神色慌张:“本打算过个两三天就送你们夫妇回去,谁料嫁妆尚未备齐,便遇这倒霉事。如今实在没法子,先送你回去吧。”言罢,送新郎出门。岳父转身匆匆回屋,那背影匆匆忙忙,举止怪异非常,好似背后有恶鬼追撵。 新郎正欲寻路回家,猛一回头,只惊得三魂丢了七魄。只见那院子房屋瞬间消失不见,眼前唯剩一座高大坟墓,阴森恐怖。新郎官吓得脸色煞白如纸,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寻路回家。到家后,已是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忙不迭地向家人详述经过。一家人又惊又怒,当即与新郎同去官府申诉。 孙公闻之,迅速传唤新妇的父亲,将新郎所言细细告知。随后命人送新妇回新郎家,择日重新举行婚礼。 众人听闻此事,无不惊叹,仿若听闻天方夜谭。此事也似一阵狂风,瞬间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 第50章 鬼仙王兰(一) 在那利津之地,有一寻常百姓,名叫王兰,平日里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可谁能想到,就在那毫无征兆的一日,王兰竟突然暴病身亡。他这魂魄,就晃晃悠悠地飘到了那阴曹地府之中。您且想象一下,那地府是何等景象?四周阴森寒冷,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简直能把人胆儿都吓破! 且说那阎王,端坐在威严无比的大殿之上,面前摆着生死簿。这生死簿,可不得了,那是掌控世间生灵生死轮回的无上宝物,上头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生死时刻,都记录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阎王那冷峻的目光在簿子上一一扫过,这一扫不要紧,突然,阎王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为啥呢?原来啊,他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王兰的魂魄竟然被鬼卒误勾了过来。阎王顿时怒发冲冠,那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大声呵斥那鬼卒,责令他速速将王兰送回阳间重生,好把这大错给纠正过来。 那鬼卒战战兢兢地带着王兰的魂魄返回阳间,可一瞧眼前的景象,俩人都傻了眼。只见王兰的尸体已经腐烂,那股恶臭啊,直往外冒,显然是没法再让他的魂魄归位咯。鬼卒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心里头明镜似的,自己犯下了这等大错,一旦阎王怪罪下来,那必定是要遭受严惩啊。这鬼卒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赶忙对王兰说道:“王兰啊,你且听我一言。人变成鬼那可是要受尽苦难的哟,每日在这世间游荡,不得安宁。可若是鬼能成为仙呐,那可就快乐无比咯。你看,只要你能成为仙,又何必非要执着于重生为人呢?”王兰听了鬼卒这话,心里头不禁一动,暗自思忖道:“他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如今我已回不去原来的肉身,倒不如另寻出路。”于是,王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鬼卒见王兰有所动摇,心中一喜,又接着说:“我知道此处有一只狐狸,它潜心修炼多年,金丹即将炼成。这金丹可是个宝贝,只要你偷取它的丹吞掉,你的魂魄就不会消散,能够长久地存在于世间。而且啊,从此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束缚,万事都能随心如意。你可愿意一试?”王兰犹豫了一下,心里头有些害怕,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再加上鬼卒描绘的那美好前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愿意。” 鬼卒带着王兰来到了一座高大宏伟的宅第前。这座宅第那气势非凡呐,楼阁林立,雕梁画栋,看着就透着一股子富贵气。可奇怪的是,整个宅子里寂静无声,仿佛一个人都没有。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庭院之中,给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庭院的中央,有一只狐狸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您瞧这狐狸,毛色火红,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只见它仰头望着天空,神情专注而虔诚。突然,它呼出一口气,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奇异光芒的丸子从它口中缓缓吐出,那丸子径直飞向月亮之中,仿佛与那明月有某种神秘的联系。片刻之后,狐狸轻轻一吸,丸子又缓缓落了下来,它熟练地用嘴接住,然后又再次呼出。 鬼卒和王兰躲在一旁的角落里,眼睛紧紧地盯着狐狸的一举一动。鬼卒悄悄地对王兰说:“等会儿它再吐出金丹的时候,我就冲过去抢过来给你,你一定要马上吞下去。”王兰紧张地点了点头,手心全是汗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终于,狐狸又一次吐出了金丹。说时迟那时快,鬼卒如同一道黑影般迅速潜伏到狐狸旁边,等金丹刚一吐出,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金丹抓在手中,转身就跑向王兰,迅速将金丹塞进王兰的嘴里。王兰下意识地一吞,金丹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狐狸大惊失色啊,它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抢夺它辛苦修炼的金丹。它顿时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朝着王兰和鬼卒冲了过来。它这一冲过来,身上可就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但当它看到王兰和鬼卒两人站在那里时,心中又有些忌惮,它暗自估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觉得自己恐怕难以同时对付两个人,无奈之下,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愤恨,转身离去,那离去的背影啊,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怨念。 王兰与鬼卒告别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自己家中。他刚一进门,就瞧见妻子和儿女正围坐在一起,满脸悲戚。突然看到王兰的魂魄出现,他们顿时惊恐地纷纷后退逃跑,那尖叫声响彻整个屋子。王兰心中一阵刺痛,他连忙大声喊道:“别怕,是我,王兰!我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经历了一些奇异的事情。”妻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兰走上前去,缓缓地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家人听了之后,心中虽然仍有余悸,但看到王兰的魂魄并无恶意,这才慢慢聚拢过来。 从那以后,王兰便在家中住了下来,起居生活就像往常一样。他的魂魄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也学会了如何与家人相处。有一天,他的一个姓张的朋友听闻了王兰的事情,心中十分好奇,便前来探望。两人相见,互相寒暄了一番。王兰看着昔日的好友,心中涌起一股亲切感,他笑着对张姓朋友说:“张兄啊,你我相识多年,你也知道我和你家向来贫穷,一直过着苦日子。但如今我有了特殊的法术,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让我们过上富裕的生活。你能跟我一起出去闯荡一番吗?”张姓朋友听了,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当然愿意!”王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现在能不用药物就治好病人,不占卜就能断事。只是我现在这副魂魄的模样,若现身在外,怕认识我的人会因我怪异的模样而受惊。所以我想让你跟在我身边一起行动,有你在前面帮我应付众人,我在暗中施展法术,你看这样可以吗?”张姓朋友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答应:“行,没问题,我相信你!” 于是,当天他们就满怀憧憬地收拾行装出发,踏上了前往山西地界的旅程。 第51章 鬼仙王兰(二) 话说王兰和那张姓朋友,带着满心的憧憬,踏上了前往山西地界的旅途。 这一路啊,他们风餐露宿,走过了不少山川河流,也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这一日,他俩来到一座繁华的城镇。您瞧啊,这城镇的街道两旁,商铺是一家挨着一家,琳琅满目,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正走着呢,忽然听到一阵喧闹之声。二人心中好奇,顺着声音寻去,原来是一户富贵人家的宅邸前,围聚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俩挤上前去,这么一打听,可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这富室有个女儿,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突然就得了暴疾。现如今啊,那女子整个人眩晕昏迷,双眼紧闭,就像失了生气一般,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这富室为了救女儿,那可真是下了血本呐!周边有名的大夫,全都被请了个遍,各种珍贵药材跟不要钱似的往里送,就盼着能有一味药起效。甚至连驱邪的法术,也请了不少高人来施展,什么画符念咒、做法事,折腾了个够。可这病情呐,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这一家人算是彻底没了辙,全都陷入了绝望的深渊,那富翁更是整日里以泪洗面,面容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神里满是焦虑与疲惫。 这张姓朋友一看这情形,心中就打起了小算盘。他寻思着,自己和王兰如今正缺钱呢,而王兰又有奇异的本事,说不定能把这女子的病给治好。想到这儿,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就朝着那富户家门走去,还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那富翁一听有人前来,就像久旱盼甘霖一般,赶忙迎了出来。只见这富翁,眼眶深陷,眼神无光,对着张姓朋友就哭诉起来:“先生啊,您可得救救小女啊!只要您能治好她的病,我愿拿出千金相报。我这女儿啊,那可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平日里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如今她遭此大难,我这心呐,就像被千万把刀割着一般啊!”张姓朋友一看这阵仗,连忙上前安慰道:“员外莫急,莫急,且先让我查看一番,再做定夺。” 说着,张姓朋友就跟着富翁进了内室。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直往鼻子里钻。再看那床上,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紧闭的双眼上,就像睡着了似的,只是这一睡,却不知何时能醒。张姓朋友缓缓走上前去,轻轻地揭开被子,伸出手来,装模作样地放在女子的手腕上诊起脉来,还时不时地摇头晃脑,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接着,又轻轻推了推女子的身体,可那女子依旧毫无反应,昏迷不醒。 就在这时,王兰的魂魄飘然而至。他在张姓朋友耳边悄声说道:“这女子可不是得了什么寻常病症,乃是灵魂出窍了。得赶紧想办法为她找回魂魄才行啊。”张姓朋友微微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身对富翁说道:“员外,您且放宽心,这病虽说看着危险,但并非无药可救。”富翁一听这话,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急忙问道:“那需要什么药?我即刻差人去寻,不管多贵,多难得,我都要把药找来。”张姓朋友却摆了摆手,自信满满地说:“不需要任何药物。您家女公子的魂啊,在别的地方游荡呢。不过您放心,我已施展秘法,派神灵前去寻找了。我这秘法,那可是灵验得很,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令千金的魂魄给寻回来。”富翁听了,虽说半信半疑,但此刻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张姓朋友身上。他在屋内焦急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神灵保佑,神灵保佑啊,一定要把小女的魂魄找回来啊。”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王兰再次出现了。他对张姓朋友说:“幸不辱命,我已找到那女子的魂魄了。”张姓朋友一听,心中大喜,连忙对富翁说道:“员外,快随我来,令千金的魂魄即将归来。”二人再次进入房间,张姓朋友轻轻抚摸女子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仿佛真的在施展什么神奇无比的法术。片刻之后,只见那女子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开始伸懒腰,就好像是从一场漫长而又深沉的沉睡中渐渐苏醒过来。突然,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富翁在一旁看得真切,顿时大喜过望,激动得眼眶泛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声音颤抖地安抚询问:“女儿啊,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那女子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恐,缓缓说道:“爹,之前我在戏园子里看戏,正看得入神呢,忽然看到一个少年郎,手里拿着弹弓在打鸟。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牵着骏马,那模样,好不威风。我见他们人多势众,而且看起来有些轻浮,心里害怕,就想赶紧躲开。可谁知道,他们竟然拦住了我的去路。那少年郎走到我面前,笑嘻嘻地把弓递给我,还非要教我打鸟。我又羞又恼,就呵斥他无礼。可他根本不理会我,一把就把我抱到马上,带着我一起骑马走了。他还笑着对我说:‘我喜欢和你玩,别害羞。’我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带着我走。走了几里路后,进了一座山中。我心里害怕极了,在马上又哭又骂,想让他放我回去。结果那少年郎恼羞成怒,竟然把我推落到路旁。我想回家,可周围都是陌生的山林,根本找不到路。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人路过,他二话不说,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跑得飞快,瞬间就到家了。我就像突然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一样。” 富翁听了女儿的讲述,心中既庆幸又觉得神奇万分,对张姓朋友的“医术”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二话不说,果真命人取来千金,郑重地酬谢张姓朋友。这王兰和张姓朋友事先可就商量好了对策。他们留下二百金作为继续赶路的路费,其余的钱财呢,王兰悄悄将其摄走,飘然而至自家门口。他看到儿子正在门口张望,便将钱财交给儿子,又对儿子叮嘱道:“你拿三百金去送给张叔叔,莫要忘了人家的恩情。”儿子乖巧地点点头,照办之后,王兰才返回。 第52章 鬼仙王兰(三) 次日清晨,王兰和那张姓朋友,来向富翁辞行。只见那富翁,眼神之中满是疑惑与敬畏,那眼睛滴溜溜地在四周打转,试图找寻那巨额金子到底被藏在了何处。可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这心里头,越发觉得这高人神秘莫测。 虽说满心都是好奇,可这富翁也不傻,他强压下心头疑问,赶忙吩咐仆人端出那早已备好的厚礼。您瞧他那模样,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将二人送出家门。那笑容啊,可大有深意,既有对二人治好女儿的感激之情,又藏着那么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之意。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数日转瞬即逝。这一日,秋风萧瑟,落叶纷飞,那张姓朋友独自一人在郊外漫步。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正走着呐,忽然间,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喊声。他抬头这么一望,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正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跑来。近前来一看,正是同乡贺才。 这贺才啊,满脸胡茬,就跟那乱草丛生的荒地似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迷离与狡黠,活脱脱就是个落魄的乞丐模样。酗酒赌博的恶习,早已把他原本的生活搅得是一团糟,败得个精光。 贺才跑到张姓朋友跟前,一把死死拉住他的衣袖,那谄媚的笑容啊,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只听他说道:“张兄啊,可算让我找着你了!近些日子,我可听闻你不知从哪儿习得那神奇异术,赚得是盆满钵满啊,小弟我真是羡慕得紧。你再瞧瞧我如今这副惨状,简直是没了活路。张兄,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啊!”张姓朋友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面露难色。这时候,那王兰的魂魄悄无声息地现身了,在张姓朋友耳边轻声说道:“此人心性不正,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是少与他纠葛为妙。随便给他点小钱,打发他走了便是。”张姓朋友听了,点了点头,对贺才说道:“贺才啊,我这钱可不是那大风刮来的。不过念在咱们同乡之情,我可以给你一点。你拿了钱,就赶紧麻溜地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贺才一听,连忙摆手,还赌咒发誓道:“张兄放心,我要是拿了钱还不改,就让天打雷劈!” 可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贺才拿了钱后,就好似那脱缰的野马,直奔赌场而去。他把那百金在手中颠来倒去地掂量,眼神里满是贪婪与狂热,心里头暗自盘算着:“今日我定要在这赌场里大杀四方,赚个盆满钵满。”赌桌上,他那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每一次下注都跟不要命似的,毫不犹豫。那豪爽的劲头,引得周围赌徒纷纷侧目,都在心里琢磨着:“这哪儿来的愣头青,这么疯狂?”赢了钱的时候,他便肆意狂笑,那笑声简直能把屋顶给掀翻;输了钱,却毫不在意,只想着下一把肯定能回本,就这么着,不一会儿,百金就所剩无几。可贺才就像那输红了眼的赌徒,毫无收手之意,反而越发疯狂,就像掉进了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他那贪婪的心。 从赌场出来后,这贺才又被那花街柳巷的靡靡之音给勾了魂儿。他摇摇晃晃地走进青楼,对着那老鸨扯着嗓子喊道:“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都给我叫来!”说罢,就把剩下的那点钱财跟撒纸片似的挥霍出去,与那些妓女们调笑饮酒,好不快活,简直把这钱不当钱,就当是那路边的石子儿。 城中的捕役们那眼睛可尖着呢,早就注意到这个行为异常的贺才。他们暗中观察了许久,见他如此挥霍无度,心里头疑窦丛生:“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钱财?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于是,果断出手,如那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拘捕,带到官府大堂之上。 公堂之上,气氛森严。县官高高地坐在堂上,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好似那炸雷一般,怒喝道:“贺才,你从何处得来这许多钱财?给我如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贺才起初还想抵赖,嘴硬得很。可在捕役们的严刑拷打之下,那惨叫连连啊,就跟那杀猪似的。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就把王兰、张姓朋友以及金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县官一听,脸色一沉,立刻派遣差役押着贺才去捉拿张姓朋友。 可怜那贺才,在狱中那是饱受折磨,伤势一天比一天重。几天后,在被押解的途中,终于不堪忍受,一命呜呼。可他这魂魄啊,却因心中那股子执念,飘飘荡荡地又寻到了张姓朋友,也因此与王兰再度碰面。王兰看着贺才的魂魄,无奈地摇头叹息道:“早劝你莫要与他纠缠,如今可好,惹来这一箩筐的麻烦。” 一日,他们相约在烟墩饮酒解闷。这烟墩之上,秋风呼啸而过,就像那鬼哭狼嚎一般,吹得人心里头寒意顿生。贺才心中烦闷,就想借酒消愁,一杯接一杯地灌。没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跟那风中的稻草人似的,对着天空狂呼乱叫。那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就像那恶鬼在咆哮,令人心烦意乱。王兰见状,赶忙上前制止:“贺才,莫要再闹,你这样会招来祸事的!”贺才却跟那聋子似的,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恰逢此时,巡方御史的仪仗队威风凛凛地路过此地。御史坐在轿中,听到这阵阵呼喊声,心里头很是不悦,下令停轿搜查。那些捕役们一听,如狼似虎地就冲了上去,瞬间就将张姓朋友给擒住。张姓朋友吓得脸色苍白,跟那白纸似的,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小人冤枉啊!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接着,便将王兰的遭遇、自己与王兰的合作以及贺才的事情详细地诉说了一遍。 御史听后,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你等竟敢以妖术行骗,蛊惑人心,该当何罪!”说罢,下令对张姓朋友施以鞭刑。那鞭子抽在张姓朋友身上,“噼里啪啦”作响,张姓朋友痛苦地哀嚎着,身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御史余怒未消,又命人写了公文,向神灵祷告,祈求神灵的指示。 是夜,御史在馆驿之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恍惚间,只见一位金甲神人脚踏祥云,缓缓降临。这神人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好似那能看穿世间一切。只听他说道:“查王兰本是无辜横死之人,如今已修炼成为鬼仙。他行医救人,亦是仁善之举,不可将其以妖魅之罪论处。现今奉天帝之命,授予他清道使一职。而贺才邪恶放荡,已被罚流放到铁围山受苦。张某虽有牵连,但并无大恶,应当赦免。”言罢,神人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御史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回想起梦中情景,心中既惊且奇。沉思良久,他决定遵从神意,释放张姓朋友。 张姓朋友死里逃生,那心里头可真是心有余悸。他匆匆整理行装,踏上回乡之路。一路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再生事端。回到家乡后,他打开钱袋,看着里面剩下的几百金,心中感慨万千。想起王兰的恩情,他恭敬地拿出一半,亲自送到王兰家中。王家子孙得到这笔钱财后,勤俭持家,经营有道,从此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第53章 道士与狐仙 话说这朝天观里,整日香烟缭绕,恰似仙境凡尘。有一位道士,一心沉醉于吐纳修炼之法,只盼着能在这方清净之地悟透玄机,进而羽化成仙呐。这一日,观中来了一位老翁,您瞧这老翁,面容清癯消瘦,可那眼神深邃幽远,透着一股子超凡出尘的气质。这道士与他一交谈,发现这老翁谈吐不凡,对玄门道术那也是颇有见地,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加之二人皆是对吐纳之术痴迷得紧,一来二去,就如同那伯牙遇子期,结成了玄门挚友,自此日夜在观中谈经论道,探讨修行的无上法门,这日子过得倒也悠然自在,好似神仙眷侣一般。 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春去秋来,眨眼间数年光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每到那郊祭之期即将来临的时候,这老翁啊,总会毫无半分征兆地提前整整十日,就像一阵清风似的悄然离去。一直要等到郊祭的喧嚣热闹全都落幕,才又跟个幽灵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观中。刚开始的时候,道士也没太当回事儿,可这一年又一年的,老是这般规律得如同那星辰运转,道士心里头的好奇心啊,就跟那野草遇春风,蹭蹭蹭地往上长。终于有那么一日,趁着二人闲谈正欢,道士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地给倒了出来。那老翁一听,微微一愣神,随即长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满是诚恳与无奈,缓缓说道:“道兄啊,你我相交多年,这情谊比那泰山还重,今日我也不再瞒你了。实不相瞒呐,我乃是狐仙化身。每到郊祭之日,那天地之间诸神纷纷降临凡间,他们要大力清扫这世间的一切污秽之物。我等妖灵在他们跟前,就如同那黑夜里的烛火,无所遁形啊,根本就难以容身,所以只能暂避风头,等诸神走了之后再回来。”道士一听这话,心里头虽说震惊不小,可瞧见老翁这般坦诚,也就释然了,对老翁这妖仙身份,非但没有半分畏惧与疏离,反而二人情谊更胜往昔,依旧是把酒言欢,共论修行。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一年郊祭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这老翁还是像往常那般准时地离开了朝天观。可谁能想到啊,这一次,他就好似那断了线的风筝,一去就没了踪影,许久许久都没再回来。道士在观里那是每日里都伸长了脖子盼着,心中的疑虑就像那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道士都快绝望了,几乎以为这老翁从此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就在这时候,嘿,奇迹发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观门口。道士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去。只见那老翁啊,面色苍白如纸,神情里头还残留着丝丝惊恐,衣衫也是略显凌乱,就好像刚从那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历经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磨难啊。 道士那是焦急万分,一把拉住老翁的手,连声问道:“老友啊,你这是咋啦?为啥如此狼狈不堪呐?”老翁心有余悸,身体还微微颤抖着,带着一脸惊惶之色,缓缓说道:“道兄啊,我这回可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差点就与你阴阳两隔,再也见不着面咯!上次临行之前,我这心里头不知怎的,忽然就生了懈怠之意,不愿意大老远地跑去别处躲避。瞧见观里那阴沟隐蔽幽深,就心存侥幸,悄悄地潜伏在卷瓮之下,还自以为能躲过这一劫呢。谁料想啊,那灵官大人那可是神目如电,前来清扫的时候,一眼就瞅见了我。您是没瞧见呐,他当时那是怒发冲冠,二话不说,挥起鞭子就朝我打来。那鞭子在我眼前这么一划拉,带着凛冽的寒光,我只觉得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啊,当下就仓皇逃窜。” 老翁顿了顿,似乎还沉浸在那惊险的场景之中,眼睛里满是恐惧:“那灵官大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啊,那速度快得就跟闪电似的。我是拼命地奔逃,一刻都不敢停歇。一路狂奔到黄河边上的时候,我已经是精疲力竭,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回头这么一望,那灵官大人还是步步紧逼,眼瞅着就要追上我了。那一刻啊,我是绝望到了极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慌乱之中,瞥见旁边有一茅厕,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咬牙窜了进去。那茅厕里污秽不堪,臭气熏天,可为了保住这条小命,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那灵官大人追到茅厕门口,好像极为嫌恶那里的污秽,总算是停下了脚步,随后转身就走了。我在茅厕里躲了老长时间,确定他走远了,才敢出来。可这时候的我啊,周身都被那臭恶沾染,那股味儿都深入骨髓了,根本就没法再在人间游历。我只好投身黄河之中,反复清洗,可那股异味就像那附骨之疽,怎么洗都洗不掉。之后,我又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偏僻的洞穴,蛰居在里头,默默地忍受着孤独与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历经了几百日的漫长煎熬,身上的污垢才总算洗净。” 老翁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道士:“道兄啊,我今日前来,一是与你道别,二是有一事相嘱。我近日观天象,见那星斗移位,风云变幻,恐有大劫即将降临。这朝天观呐,恐怕也难以幸免。你也赶紧趁早另寻他处,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呐。”道士一听这话,心里头大惊失色,面露犹豫之色:“这……这观可是我多年修行的地方,真的就要这么舍弃了吗?”老翁见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道士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啊,你可千万不能贪恋这一时之地啊。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都性命攸关的时候了,可千万不能犹豫啊!”道士沉思良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也罢,既然老友如此苦劝,我便依言而行。” 老翁见道士应允,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飘然而去。道士望着老翁离去的背影,心中那是五味杂陈,啥滋味都有啊。随后,他便开始着手收拾行囊,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朝天观。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那甲申之变爆发,刹那间天下大乱,烽火连天。曾经那繁华无比的城镇,一夜之间沦为废墟,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那朝天观呢,也没能在这场浩劫中逃过一劫,被战火无情地焚毁,曾经的庄严圣地,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唯有那残垣断壁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如今的哀伤。 第54章 鹰虎神 在郡城的南郭,坐落着一座历史悠久的东岳庙。这座庙宇古朴庄严,香火鼎盛,一直以来都是人们心中祈福的圣地。庙宇的大门两侧,两尊威武的“鹰虎神”像矗立其间,它们目光如炬,面容狰狞,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罪恶,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在这座神圣的庙宇里,住着一位姓任的道士。任道士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一身道袍整洁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虔诚地供奉着神灵,每日鸡鸣时分便起床,焚香诵经,祈求神灵庇佑,祈愿世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任道士的虔诚和敬业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爱戴。他不仅时常为信众解惑释疑,还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道教的理念,传播着正能量。因此,东岳庙的香火越来越旺盛,来庙里祈福的人也越来越多。 然而,就在这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竟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一天,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偷盯上了东岳庙。他名叫阿三,平日里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总想着不劳而获。当他得知东岳庙的香火旺盛,道士又时常外出传道时,便打起了庙里财物的主意。 阿三趁着夜色潜入东岳庙,躲在了庙宇的走廊之间。他屏息凝神,等待着道士的离去。没过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鸡鸣声此起彼伏。任道士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开始了一天的修行。阿三见状,心中暗喜,觉得机会来了。 当任道士离开寝室去大殿诵经时,阿三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道士的寝室。他环顾四周,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财物。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任道士的寝室里清贫得很,除了几本道经和几件简朴的衣物外,别无他物。 阿三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于是又仔细地在房间里搜寻起来。最后,在床垫子底下,他终于翻出了三百文钱。虽然这点钱对于他来说并不多,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好。阿三一把抓起钱,塞进了怀里,然后拔去门栓,夺门而出。 阿三一路狂奔,生怕被发现。他心里盘算着,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前往千佛山躲藏起来。 阿三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千佛山下,正想找个地方喘口气时,突然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从山上下来。那大汉左臂上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苍鹰,目光犀利如刀,仿佛能洞察人心。阿三见状,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当大汉走近时,阿三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大汉面色呈铜青色,眼神凶狠凌厉,那模样竟隐隐约约地与东岳庙门中的鹰虎神相似!阿三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蹲伏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大汉见状,不禁诧异地问道:“你这小子,为何如此惊慌失措?”阿三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神仙吗?我……我……我可是专程来拜见你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三百文钱,颤抖着双手递了过去,“这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神仙爷爷收下。” 大汉见状,哈哈大笑道:“我虽不是神仙,但也不是你这种鼠辈可以冒犯的。你若真有心,就该去做些善事,而不是在这里偷鸡摸狗。”说着,他一把揪住阿三的脖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阿三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道:“神仙爷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偷东西了。”大汉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知错了,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跟我回东岳庙,把偷来的钱全部倒出来,然后跪在一旁看守。” 阿三哪敢不从,连连点头答应。他跟着大汉回到了东岳庙,把偷来的钱全部倒了出来。然后,他按照大汉的吩咐跪在一旁看守着那些钱。 此时,任道士已经做完了功课,正准备回寝室休息。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不禁又惊又骇。他快步走上前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大汉见状微微一笑说道:“道长不必惊慌,我是专程来捉拿这个小偷的。” 接着,大汉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任道士。任道士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善哉善哉。这孩子虽然犯了错,但毕竟还是年轻不懂事。还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道长所言极是。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个小子交给您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任道士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三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人生在世要懂得感恩和珍惜。你如今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后果并努力改正它。只要你愿意悔改我愿意收你为徒传授你道法教你如何。” 阿三听后泪流满面连连点头答应。他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从那以后阿三跟随任道士学习道法不仅改掉了偷窃的恶习还成为了一个善良、正直、有担当的人。 多年以后阿三成为了东岳庙的一名道士他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道教的理念传播着正能量。他常常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过错和任道士的教诲感慨万分。他知道是任道士给了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东岳庙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和价值。 如今的阿三已经成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道士他的善举和德行传遍了四方。每当有人提起他时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已。而东岳庙也因为阿三的故事变得更加神秘而庄严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的祈福圣地。 第55章 王成的狐仙奶奶(一) 这章要讲的这故事,主角乃是王成。这王成,本是出身平原的世家子弟,想当年,那家族也是风光无限,门庭若市。奈何岁月流转,王成这人性子极为懒惰,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这日子就像那落山的太阳,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间破屋子,勉强遮风挡雨。 他和妻子住在破屋子里,睡觉都躺在那简陋的牛衣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困苦到了极点。两口子整天为了这日子愁眉苦脸,相互埋怨,争吵声此起彼伏,成了家常便饭。 正值盛夏,那天气酷热得能把人烤熟喽。村外有一座周氏园,这园子以前或许也是个好去处,可如今围墙倒的倒,房屋塌的塌,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亭子还立在那儿。村里的人呐,为了图个凉快,常常跑到亭子里过夜避暑,王成自然也不例外。 等到天亮,在亭子里睡觉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各忙各的去了。可王成呢,非得等到那太阳高高挂起,日上三竿了,才慢悠悠地起身,拖着步子,磨磨蹭蹭地打算回家。就在他路过草丛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瞧见一支金钗在草里闪着光。他弯腰捡起金钗,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刻着几个细小的字:“仪宾府制”。嘿,这可巧了!王成的祖父当年可是衡府的仪宾,家里以前的物件大多都是这个款式。王成拿着金钗,心里犯起了嘀咕,站在那儿犹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位老妇人匆匆赶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王成虽然穷得叮当响,但为人正直、耿直,见老妇人这般焦急,二话不说,马上就把金钗递了过去。老妇人接过金钗,那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对王成的品德是赞不绝口,说道:“这金钗本身不值几个钱,却是先夫留下的遗物啊。”王成一听,好奇心起,问道:“您的丈夫是哪位啊?”老妇人缓缓说道:“是已故的仪宾王柬之。”王成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说道:“哎呀,那可是我的祖父啊!这、这也太巧了吧,怎么会在这儿遇上您呢?”老妇人也一脸吃惊,说道:“你就是王柬之的孙子?我跟你说,我是狐仙。百年前,我和你的祖父那可是情深意笃,恩爱非常。你祖父去世后,我就隐居起来了。今儿个路过这儿,不小心把金钗弄丢了,没想到竟被你捡到,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王成以前也听家里人说过祖父有一位狐仙妻子,如今听老妇人这么一说,心里便信了几分,当下热情地邀请老妇人到家里做客。老妇人也没推辞,就答应了。 王成赶忙叫妻子出来相见。只见他那妻子,身上披着破旧的棉絮,就像个叫花子似的。脸上呢,因为长期吃不饱饭,饿得蜡黄,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跟那菜叶子似的,黯淡无光。老妇人见了,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唉!王柬之的孙子,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了!”眼睛一瞟,又看到那炉灶冷冷清清,没有一丝烟火气,忍不住问道:“家里都这样了,你们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呀?”王成的妻子听了,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便抽抽搭搭地把家里贫困的状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老妇人听了,心中不忍,把金钗递给王成的妻子,说道:“拿着这金钗,先去换点钱买米做饭吧。三天后,我再来找你们。”王成一听,赶忙挽留。老妇人却摆了摆手,说道:“你连自己的妻子都养不活,我在这儿,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又能有什么用呢?”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成转身向妻子讲述了事情的缘由,妻子一听,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王成却一个劲儿地称赞老妇人的仁义,还叮嘱妻子,等老妇人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侍奉。妻子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过了三天,老妇人果然如约而至。这次,她手里拿着几两银子,到集市上买了一石粟米和一石麦子,把家里的米缸填得满满的。到了晚上,老妇人和王成的妻子同睡在一张短榻上。王成的妻子刚开始的时候,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对老妇人怕得要命。可慢慢地,她发现老妇人对自己关怀备至,那心意是十分的诚恳,渐渐地,也就不再害怕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妇人就把王成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孙子啊,你可不能再这么懒下去了,得找点小生意做做。天天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这日子怎么能长久呢?”王成听了,苦着脸说:“我也想做生意啊,可我没本钱呐。”老妇人笑了笑说:“你祖父在世的时候,家里的钱随我取用。我是个世外之人,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所以也没拿多少。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一些买脂粉的钱,大概有四十两,到现在还留着呢。放在那儿也没什么用,你拿去都买葛布,然后赶紧到都城去卖,多少能赚点钱回来。”王成一听,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就按照老妇人的吩咐,买了五十多端葛布回来。 那老妇人紧催着王成赶紧拾掇行囊,踏上前往燕都之路,算着日子,六七天便能抵达。老妇人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孩子啊,此去务必勤勉,万不可犯懒;行动得麻利,片刻都不能耽搁。哪怕就迟上一日,那可就追悔莫及喽!”王成诺诺连声,恭恭敬敬地应下。随后便把葛布包好,大步迈向那前往燕都的旅途。 行至半路,天公不作美,刹那间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瓢泼而下。王成这娇生惯养的主儿,哪经受过这般风吹雨打,衣裳鞋子瞬间被雨水浸透,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疲惫不堪。无奈之下,只得寻了一家旅舍暂且安身。谁成想,这雨跟那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傍晚一直下到深更半夜,那屋檐下的雨水,好似条条长绳,没完没了地流淌。熬过一宿,往外一瞧,道路泥泞得厉害,简直成了烂泥潭。过往行人在泥沼里艰难跋涉,泥水都没过了小腿肚子。王成见此情景,心里直发怵,暗暗叫苦,这一路的艰辛可把他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盼到中午,地面刚见干,可老天爷翻脸比翻书还快,阴云又迅速聚拢,大雨再次如注而下。就这么折腾了两宿,王成这才得以重新出发。 眼瞅着离京城越来越近,王成耳朵里就钻进个好消息,说是葛布价格蹭蹭往上涨。他心里那叫一个美,仿佛看到了大把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进了京城,到客店卸下行李,店主人一看,直摇头叹气,一个劲儿地惋惜他来晚了一步。您道是为何?原来啊,南方的道路才刚打通,运到京城的葛布少得可怜。贝勒府那边正急着采购,这葛布价格一下子就翻了三倍。可巧了,就在前一天,贝勒府所需的葛布已经全部购齐,后面赶来卖葛布的,只能望洋兴叹,大失所望。店主人把这事儿跟王成一讲,王成那满心的欢喜瞬间化为乌有,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 第56章 王成的狐仙奶奶(二) 又过了一天,嘿,这京城的葛布就跟变戏法似的,越来越多,价格也跟坐滑梯似的,一个劲儿往下降。王成心里一盘算,这卖了也没多少赚头,干脆咬咬牙,不肯出手。这一耽搁,十多天就过去了。再算算这一路上的食宿花销,那损耗可不小,王成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越发烦闷忧愁。店主人瞧他这样,就劝他赶紧低价把葛布卖了,另谋出路。王成思来想去,实在没了主意,只好听从店主人的劝告。这一折腾,好家伙,十多两银子打了水漂,本钱都快赔个精光。 第二天一大早,王成灰头土脸地打算打道回府。他打开包裹一看,差点没昏过去,银子竟然全没了踪影。王成慌了神,急忙告知店主人。店主人也是干瞪眼,没了辙。有人就给他出主意,说去报官,让店主人赔偿。王成却长叹一声,说道:“这都是我自己的命数,怪得着店主人吗?”店主人一听,心里对王成的人品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就拿出五两银子相赠,好言安慰,让他回去。 王成心里那个苦啊,空着手回去,咋有脸去见祖母呢?他在屋里屋外像没头的苍蝇,来回乱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难的境地可把他给愁坏了。恰好这时候,他瞧见有人斗鹌鹑,这斗鹌鹑的赌注可不小,一赌就是好几千钱。再一看,买一只鹌鹑,起码得一百多钱。王成心里一动,摸摸口袋,剩下的钱刚好够贩卖鹌鹑。他赶忙找店主人商量。店主人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极力撺掇他放手去干,还拍着胸脯说,吃住都包在店里,不要他一文钱。王成一听,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兴冲冲地就去买鹌鹑。不一会儿,就挑了满满一担鹌鹑,二次踏入京城。店主人见他回来,也是满心欢喜,一个劲儿地预祝他能快快把鹌鹑卖出去。 哪成想,到了夜里,狂风呼啸,大雨倾盆,这雨一直下到天亮都没个停。天亮了一瞧,好家伙,这街道都成了河,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王成没办法,只能待在店里眼巴巴地盼着天晴。可这雨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王成早起去瞧那笼中鹌鹑,哎呀呀,只见一只只鹌鹑跟中了邪似的,相继死去。王成心里那个慌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脑袋里一片空白,压根儿不知道该咋办才好。又过了一日,死的鹌鹑更多了,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只,他只好把这几只并到一个笼子里养着。过了一宿,王成再去瞅,我的个乖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鹌鹑了。王成赶忙跑去跟店主人哭诉,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啊。店主人在一旁瞧着,也不住地摇头叹息,为他感到惋惜。 王成心里琢磨着,自己这钱都花光了,要是就这么回去,可咋整啊?思来想去,竟起了轻生的念头。店主人一看,这可不得了,赶忙好言相劝,安慰他莫要灰心。两人一同去看那剩下的鹌鹑,店主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说道:“嘿,您瞧这只鹌鹑,模样可不一般呐,说不定是个宝贝。那些鹌鹑的死,保不齐就是它在笼子里打斗所致。您如今反正也没啥事儿干,不如就好好训练训练它;要是这真是只好鹌鹑,靠它去赌斗,说不定能闯出一条生路来。”王成一听,觉得有理,就照着店主人的话去做了。 这鹌鹑经王成一番训练,变得极为驯服。店主人就打发王成带着它到街上去,跟人赌酒食。您还别说,这鹌鹑那叫一个健壮,每次赌斗都能大获全胜。店主人见了,乐开了花,拿出钱来交给王成,让他去和那些富家子弟们一较高下。这王成也是争气,三战三捷,把那些富家子弟打得是落花流水。就这么着,过了半年左右,王成手里就积攒了二十两银子。他这心情啊,也渐渐好了起来,把这只鹌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真可谓是视若珍宝啊。 话说这当地有一位大亲王,对斗鹌鹑那可是痴迷得很呐。每逢上元佳节,都会放民间养鹌鹑的人进王府里相互斗鹌鹑。店主人得知此事后,就对王成说:“眼下可是个大好机会,您要是运气好,一下子就能富得流油。只是这事儿到底咋样,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说罢,店主人就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成,还带着他一同前往王府。临出发前,店主人千叮咛万嘱咐:“您听好了,要是输了,咱就垂头丧气地出来,没啥大不了的。可万一有那么一丝赢的希望,您的鹌鹑斗胜了,亲王肯定会想买下它,您可千万别轻易答应。要是亲王非得强求,您就瞅着我的眼色,等我点头了,您再应承下来。”王成连连点头,说道:“行嘞,您就放心吧。” 二人来到王府,但见那殿下养鹌鹑的人挤得是满满当当,摩肩接踵。不一会儿,亲王威风凛凛地来到大殿。左右侍从扯着嗓子高喊:“有愿意斗鹌鹑的人,上前咯!”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手持鹌鹑,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亲王一声令下,放出鹌鹑,那客人也不含糊,把自己的鹌鹑也放了出来。两只鹌鹑在地上稍微这么腾跃了几下,嘿,客人的鹌鹑就败下阵来。亲王见状,哈哈大笑。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上去斗鹌鹑,可都一一败北。店主人瞧了瞧,说道:“成了,咱上吧。”说罢,便和王成一起走上前去。亲王打量了一下王成的鹌鹑,说道:“哟呵,这只鹌鹑眼睛里透着股子怒劲儿,是个厉害角色,可不能小瞧了它。”随即命令手下拿出铁嘴的鹌鹑来与它对阵。两只鹌鹑你来我往,跳跃了几个回合,只见亲王的鹌鹑被打得羽毛纷飞,败下阵来。亲王不甘心,又挑了更好的鹌鹑,换了一只又一只,可都不是王成那只鹌鹑的对手,纷纷落败。亲王这下急了,赶忙命令侍从取出宫中的玉鹌鹑。片刻之后,侍从小心翼翼地把玉鹌鹑捧了出来,但见它那白色的羽毛如同鹭鸶一般洁白如雪,神态更是英俊不凡,器宇轩昂。 王成瞧见亲王殿下捧出了宫中的玉鹌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没了底气,慌慌张张地跪下来,苦苦哀求道:“大王啊,您这鹌鹑可是神物,我这心里直打鼓,生怕它伤了我那宝贝鹌鹑。您也知道,我全靠它糊口,要是有个闪失,我这一家老小可咋活哟!”亲王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放出来吧!真要是斗死了,本王定会重重赏你,绝不让你吃亏。”王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把鹌鹑放了出去。 那玉鹌鹑来势汹汹,直冲着王成的鹌鹑就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王成的鹌鹑倒也不慌不忙,好似一只怒发冲冠的斗鸡,稳稳地伏在地上,两眼紧紧盯着对手,只等它靠近。玉鹌鹑一个猛啄,这厢王成的鹌鹑却像仙鹤展翅一般,轻盈地跃起身来,巧妙地避开锋芒,顺势反击。这两只鹌鹑啊,就这么你来我往,在场上进退周旋,好似两位武林高手过招,斗得难解难分。这一斗,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 第57章 王成的狐仙奶奶(三) 渐渐地,那玉鹌鹑开始露出疲态,动作不再像起初那般凌厉。可王成的鹌鹑呢,却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斗志愈发高昂,攻击越发猛烈。只见它左突右闪,上蹿下跳,把玉鹌鹑打得节节败退。没过多久,就见那玉鹌鹑如雪的羽毛纷纷飘落,最后竟耷拉着翅膀,灰溜溜地逃走了。在场围观的上千人,个个都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后便是一片赞叹之声,羡慕不已。 亲王见状,赶忙命人把王成的鹌鹑拿过来,自己亲手捧着,仔仔细细地从嘴到爪子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暗称奇。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王成问道:“你这鹌鹑,卖不卖啊?”王成连忙回道:“大王啊,小人我一没田产二没家业,全靠这鹌鹑相依为命,实在舍不得卖呀!”亲王一听,笑了笑说:“本王出个高价,足够你成为中等人家,过上富足日子。你就不动心?”王成听了,低下头去,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大王,我本心是不愿卖的,可您如此厚爱,若能让我一家老小衣食无忧,我又怎敢再有奢求?”亲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要价多少?”王成咬了咬牙,说道:“一千金。”亲王一听,不禁哑然失笑:“你这傻小子!一只鹌鹑,哪能值这么多钱?”王成却一本正经地说:“大王您或许觉得它不值,可在我眼里,它比那连城之璧还要珍贵万分。”亲王好奇地问:“哦?为何?”王成挺直了腰杆,说道:“大王您不知,小人带着它在集市上,每日都能挣得几金,换些粮食,一家十几口人全靠它才免受饥寒之苦。您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 亲王听了,略一思索,说道:“本王也不亏待你,给你二百金。”王成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亲王见状,又加了一百金。王成心里没底,下意识地看向店主人,只见店主人神色平静,毫无波澜。王成心领神会,忙说道:“承蒙大王恩赐,那我就斗胆减去一百金。”亲王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哪有人愿意用九百金买一只鹌鹑的?”王成见此情形,知道这价格很难再谈拢,便把鹌鹑装进袋子,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亲王高声喊道:“养鹌鹑的人回来!回来!本王实打实地给你六百金,你愿意就成交,不愿意那就算了。”王成脚步一顿,又回头看向店主人,店主人依旧镇定自若,没有任何表示。王成心里那个纠结啊,一边是心爱的鹌鹑,一边是足以改变命运的金钱。他心中满是对这笔钱的渴望,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思索片刻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王,以这个价格卖了,我心里着实不乐意。可若是交易不成,惹恼了大王,我这罪过可就大了。罢了罢了,就依大王所言吧。” 亲王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立刻吩咐手下人取来六百金,亲手付给王成。王成接过金子,小心翼翼地装入袋中,然后恭恭敬敬地拜谢亲王,这才转身离开。 王成拿着那六百金离开了王府。这刚一出来,店主人就忍不住埋怨起来:“我说王成啊,你可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讲的?让你沉住气,别着急,你倒好,这么快就把鹌鹑给卖了。你但凡再坚持那么一下下,八百金那可就妥妥地落入囊中了啊,多可惜呀!”王成听了,也不吭声,回到店中,把那沉甸甸的金子“哗啦”一声扔在桌上,对店主人说:“大哥,这次全靠您帮忙,这金子您就看着拿吧。”店主人连连摆手,坚决不肯接受。王成心里过意不去,又一个劲儿地劝说,非要店主人收下不可。店主人推辞不过,只好仔细算了算这段日子的饭钱,只取了与饭钱相当的金额,多一分都不肯要。 王成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归乡的路途。一路上,他归心似箭,心里头琢磨着该怎么跟祖母和妻子讲述自己这一番奇特的经历。到家之后,一家人团聚,王成把在外的种种遭遇一五一十地说给祖母听,说完,便把那袋金子拿了出来,全家人看着这黄澄澄的金子,个个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庆祝起来。 祖母可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拿着金子,开始精心规划起来。先购置了三百亩肥沃的良田,又请了能工巧匠,建造起宽敞明亮的房屋,还置办了一应俱全的家用器具。这一番折腾下来,家里的气象焕然一新,俨然成了当地的世家大户。 打这以后,祖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家里的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吩咐王成去盯着田里的耕种之事,可不能有半点儿马虎;让王成的妻子负责监督织布,一家人的穿戴可都指着这呢。要是王成夫妇稍有懈怠,偷个懒什么的,祖母立刻就会板起脸来,大声呵斥责骂。王成夫妇心里明白,祖母这是为了他们好,所以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一家人就这样和和睦睦、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家境愈发富裕。可就在这时,祖母却突然提出要离开。王成夫妇一听,顿时慌了神,二人赶忙上前,紧紧拉住祖母的手,苦苦哀求。说到动情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场面,真真是让人动容。祖母看着他们如此挽留,心一软,便暂时留了下来。 可谁能想到,第二天清晨,当王成夫妇像往常一样前去拜见祖母时,却发现祖母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们四处寻找,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个遍,却连祖母的影子都没瞧见,就好像祖母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各位,这事儿奇不奇?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啊。那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也不禁感叹道:“常言说得好,财富嘛,那都是靠着勤劳的双手努力挣来的。可这王成倒好,偏偏是从懒惰之中得了富贵,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呐。您瞧瞧,这王成虽然穷得叮当响,都快揭不开锅了,但他那善良、正直的品性却从未改变。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一开始,上天让他受尽贫穷的折磨,可就是因为他这份始终如一的美好品性,最终又对他心生怜惜。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这懒惰之中,还真就藏着富贵不成?这可值得咱们好好思量思量啊。” 第58章 青凤小狐仙(一) 在太原,耿氏家族曾名噪一时,其府邸庭院楼阁,高大宏伟,一派繁荣景象。然而,岁月无情,家族兴衰更迭,往昔的辉煌渐成过眼云烟,那座庞大的宅院也逐渐褪去了光彩。多数楼宇无人照料,荒凉之态尽显,庭院杂草丛生,一片破败之景。 正因如此,这座宅邸开始笼罩在一片神秘与诡异之中。夜深人静之时,堂屋之门会忽然自行开合,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令人不寒而栗。家中成员常因此惊醒,惊慌失措地呼喊,打破了夜的宁静。耿家主对此深感忧虑,最终决定举家迁移至郊区别墅,只留下一名老者看守旧宅。自他们搬离后,这座老宅更加显得荒凉而孤寂,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废弃的气息。而附近的居民有时会在深夜听到从老宅中传来隐约的笑声和悠扬的乐声,仿佛那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但当他们走近时,却只能面对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阴森。 耿家有一位侄子,名叫去病,他性格豪放,不受尘世束缚,内心充满了对世间奇闻异事的好奇与渴望。在听闻老宅中的那些诡异传闻后,他的内心被极大的兴趣所点燃,便咐咐那位守护的老翁,一旦有任何异常动静,都要立刻前来向他报告。 终于,在一个寂静而略带寒意的夜晚,老翁瞥见了老宅楼上闪烁的灯光,光影交叠,忽明忽暗。他未敢稍作停留,急忙跑去向耿去病汇报。听闻此事的去病兴奋不已,毅然决定深入老宅探个究竟。老翁见状急忙出言劝阻,提醒他其中潜藏的危险,恐有不测风云。然而去病决心已定,心志坚定,早已熟记老宅的每处角落。他不顾老翁的苦苦劝说,拨开浓密的蒿草,依循记忆中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被岁月遗忘的老宅。 他小心翼翼地迈上楼梯,原以为将目睹许多恐怖奇异的景象,却出乎意料地发现,楼上与平常人家竟无太大差别。怀着满腔的困惑,他缓缓移步穿过楼间的过道,此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人语声钻进了他的耳朵。去病心神一动,轻手轻脚地靠近声源,接着选择一个隐蔽的角落,偷眼窥视。屋内两支巨大的蜡烛熊熊燃烧,光芒耀眼,使整个房间亮如白昼。一位头戴儒冠的老者面向南方而坐,神态庄重;一位老妇人面对他,两人均显得四十余岁。东侧坐着一位大约二十岁的英俊少年,气宇轩昂;右侧则是一位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刚刚及笄,美貌非凡,宛如天女。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美酒佳肴,此刻正欢聚一堂,笑声不断。 瞧见这一幕,去病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好奇与激动,他猛然推开门扉,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放声呼喊:“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到啦!”他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让屋内众人惊骇万分,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他们惊慌不已地起身,四处奔逃寻找藏身之处。唯独那位老者反应敏捷,迅速迎上前来,怒目圆睁地斥责道:“你究竟是谁?竟敢擅自闯入他人之内室!”去病却泰然自若,毫不在意地答道:“这明明乃是我家的宅邸,反倒是你们,在此大吃大喝,却不邀请主人,是不是太过小气了?”老者闻听此言,仔细地将他审视一番,然后缓缓地说道:“你并非这家的主人。”去病昂首挺胸,满脸自豪地说道:“我乃耿去病,乃是这家主人的侄子!”老者一听,脸色瞬间舒缓了许多,赶忙向他深深行礼,致以敬意:“原来是耿公子,久仰久仰!”说罢,便满心欢喜地邀请去病入座,又吩咐家人尽快更换佳肴,好好款待他。去病见老者竟如此热情,连忙摆手示意。 老者见耿去病这般豪爽不羁,心中也生起几分欢喜,当下便亲自为他斟酒,以尽地主之谊。去病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而后朗声道:“你我两家既为通家之好,又何必让在座的客人躲躲藏藏?倒不如都请出来,一同畅饮,岂不痛快!”老者微微颔首,觉得他所言极是,于是高声呼唤:“孝儿!” 不多时,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自外步入室内。但见他身材挺拔,步态轻盈,一袭青衫随风轻扬,愈发显得气宇轩昂。老者眼中满是慈祥,向来人道:“此乃我儿孝儿。”孝儿向耿去病深深一揖,随即泰然自若地落座。众人环坐一桌,开始闲话家常。去病与孝儿言谈甚欢,话题涉猎从天文地理至诗词歌赋,再至世人津津乐道的奇闻趣事,两人交谈甚欢,言辞间流露出深厚的文化底蕴与智慧。在对话之间,去病也逐渐得知,这位老者自称姓胡,其言谈举止间流溢出的儒雅与卓尔不群让人印象深刻。 去病向来性情豪迈,此刻更是激情澎湃,话语连珠,而孝儿的风度翩翩,应对得体,同样令人印象深刻。两人情投意合,谈话越来越投机,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不由自主地对彼此产生了深厚的钦佩和欣赏。去病二十一岁,相较孝儿年长两岁,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兄长的角色,孝儿也愉快地接受了这一称呼。 此刻,老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期盼,问道:“听闻公子的祖上曾编纂《涂山外传》,不知公子对此是否知晓?”去病略感意外,随即笑容满面:“自然知晓。”看到老者脸上的激动之情,去病缓缓道来:“实不相瞒,我乃涂山氏的后裔。自唐朝以后,家族的谱系尚能铭记在心,但五代以上的历史便无从寻觅。今日能与公子相遇,恳请公子赐教,讲述涂山氏的辉煌往昔。” 去病听了,胸中涌起一股自豪之感,随即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涂山女辅佐大禹治水的伟大事迹。他口才出众,故事讲得栩栩如生,不仅完整地复述了那份古老的传说,更巧妙地运用了许多华丽的辞藻来润色,使得整个故事听起来生动有趣,仿佛一幅绚烂多彩的历史画卷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老者听得如痴如醉,不时点头称赞,时而拍手大笑,显然被去病的精彩讲述深深吸引。待去病讲完,老者极为喜悦,对孝儿说道:“今日真是太幸运了,能听到如此精彩的故事,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耿公子绝非等闲之辈,你快去请你阿母和青凤一并前来聆听,也让他们知晓我们涂山氏祖先的卓越功绩。” 孝儿得令,起身步入帏帐之内。转瞬之间,一位老妇人与一位女郎携手并肩,缓步而出。去病的目光即刻被这位女郎深深吸引,只见她身姿轻盈如同弱柳扶风,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起舞,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天然的娇柔与妩媚。她的眼眸如同秋水般清澈,光芒闪烁之间,透露出智慧的光辉,精致的面庞,洁白如雪的肌肤,以及轻轻抿着的红唇,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梦幻般的美丽画面,仿佛她并非尘世中人,而是从仙境降临的美丽仙子。 第59章 青凤小狐仙(二) 老者指着老妇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而后又指向那女郎,说道:“这位便是青凤,是我的侄女。她生性聪慧,记忆力极佳,但凡所见所闻,皆能牢记于心,所以我才唤她出来一同聆听公子的讲述。” 去病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青凤身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他一边继续与众人交谈饮酒,一边却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看向青凤。而青凤似乎也察觉到了他那炽热的目光,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羞涩地低下头去,那娇羞的模样,更是让去病心醉神迷,不能自已。 此刻,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众人的欢声笑语仿佛都成了背景。 耿去病心旌摇曳,趁着酒意,悄悄伸脚轻触青凤那如莲的小脚。青凤察觉后,赶忙微微敛足,脸上却并无愠怒之色,只是那一抹羞涩更添娇艳。去病此时已神志恍惚,心中满是对青凤的爱慕,情难自禁之下,猛地拍案而起,大声说道:“能得如此佳人相伴,就算让我放弃南面称王的尊荣,我也绝不后悔!”老妇人见去病渐露醉态,越发张狂,便与青凤一同起身,匆匆拉着帏帐离去。去病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满心失望,只得向老者告辞,怅然若失地走出老宅。 然而,自那夜之后,去病的心就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时刻萦绕着青凤的身影,再也无法忘怀。夜幕再次降临,他怀着一丝期待与忐忑,又一次来到老宅。刚踏入房门,一股淡淡的兰麝香气扑面而来,那是青凤留下的气息,令他心醉神迷。他在屋内静静凝待了一整夜,四周却寂静无声,没有半点儿动静,青凤并未出现。 回到家中,去病与妻子商议,打算举家搬回老宅居住,期望能有机会再次与青凤相遇。但妻子坚决不从,她觉得那老宅阴森怪异,不宜居住。去病无奈,只得独自前往,在老宅的楼下读书,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 一天夜里,去病正伏案小憩,恍惚间,一个鬼魂披头散发地飘了进来。那鬼魂面容漆黑如墨,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直勾勾地盯着去病。去病却毫无惧意,反而哈哈一笑,伸出手指蘸了蘸砚台中的墨汁,往自己脸上涂抹,然后目光灼灼地与鬼魂对视。鬼魂似乎被他的胆大妄为所震慑,又或是觉得无趣,惭惭地转身离去。 次日深夜,更深露重,去病熄灭烛火,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到楼后传来开锁的声音。“閛”的一声,门被打开。去病心中一紧,急忙起身窥探,只见那扇门半开半掩。不一会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点烛光从房中摇曳而出。去病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青凤。青凤骤见去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几步,想要关上房门。 去病见状,急忙双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说道:“我不顾危险来到此处,实在是因为心中爱慕你。今日幸得无人打扰,只求能与你握手言欢,哪怕只有片刻,我便是死也无憾了。”青凤站在门后,远远地回应道:“公子的深情厚意,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叔父家训森严,我不敢违抗。”去病苦苦哀求道:“我不敢奢望有肌肤之亲,只求能再看你一眼,见你容颜,于愿足矣。” 青凤听了去病的苦苦哀求,心中似有所动。她站在门后沉默不语,去病的这番深情告白,让她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启房门走了出来。去病见状,欣喜若狂,急忙伸手捉住青凤的手臂,轻轻一拽,将她拉到身边,而后一同来到楼下。他情难自抑,一把将青凤拥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青凤微微垂首,轻声说道:“你我能有此缘分,也算幸运。只是过了今晚,即便心中相思,怕也再无用处。”去病心中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为何?”青凤轻叹一声,娓娓道来:“叔父因惧怕你的狂放不羁,担心我与你有所纠葛,故而化作厉鬼来吓唬你,可你却不为所动。如今叔父已在别处选定新居,一家人都忙着搬运什物,迁往那里,只留我在此看守。明日一早,我便也要出发了。”言罢,青凤起身欲走,神色慌张地说道:“我怕叔父回来撞见。” 去病怎肯轻易放她离去,极力阻拦,一心想要与她多些相处的时光,共享片刻欢愉。两人正僵持不下,争论间,老者突然推门而入。青凤又羞又惧,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只得低下头,靠着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带,默默不语。老者见状,怒发冲冠,呵斥道:“你这贱婢,竟敢辱没家门!还不速速离去,否则定当严惩,鞭挞伺候!”青凤不敢违抗,低着头匆匆离去,老者也随后跟出。去病心中担忧,悄悄跟在后面偷听,只听到老者对青凤百般责骂,言语极为难听。而青凤只是嘤嘤啜泣,那哭声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去病的心间,令他痛苦万分,仿佛心被切割成无数碎片。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此事过错全在我,与青凤无关!若要惩罚,就冲我来,哪怕是刀锯斧钺加身,我也心甘情愿!”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许久之后,去病无奈,只得回到自己的住处,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老宅之内,从此也再无任何声息。 时光悠悠流逝,去病的叔父听闻了他在老宅的奇遇,觉得颇为奇特,对那老宅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愿意买下它居住,并不计较价钱。去病听闻此事,心中大喜,便携家带口迁入老宅。在老宅中住了一年有余,日子过得倒也舒适自在,只是他心中对青凤的思念,片刻未曾停歇。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去病上墓归来,途中忽见两只小狐狸。它们似乎遭遇了极大的危险,被一只恶犬紧紧逼逐。其中一只小狐狸慌不择路,拼命向荒野逃窜而去;而另一只则在道路上惊恐地奔跑着,左躲右闪,眼中满是惶急之色。 去病心中不禁一动,他望着那只小狐狸,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与青凤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那只在道上仓皇奔逃的小狐狸,一眼望见耿去病,立刻停住脚步,眼中满是依依哀怜之色,耳朵耷拉着,脑袋也低垂下来,轻轻地蹭着去病的脚边,嘴里发出低低的哀啼声,仿佛在苦苦乞求他的援助。去病心中顿生怜悯,他不假思索地敞开衣裳前襟,俯身将小狐狸轻轻提抱起来,转身快步往家走去。 第60章 青凤小狐仙(三) 回到家中,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将小狐狸安置在床上。就在那一刹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小狐狸的身形开始变幻莫测,最终化身为青凤的模样。去病既惊又喜,一时间竟是愣在原地,稍后才缓过神来,急忙走上前去,紧紧握住青凤的手,急切地询问她的遭遇。青凤微微喘息,声音柔和地说道:“我刚才正与婢女嬉戏,不料突遭此难。若非郎君相救,我恐怕已葬身犬腹。只盼你不会因为我非人类而心生厌恶。”去病急忙摇头,眼中满是深情与疼惜:“自从与你别后,我日夜思念,你早已嵌入我的心魂。此刻得见,有如获至宝,岂会有丝毫厌恶之情。”青凤轻叹一声:“这或许是命中注定,若非今日之难,我又如何能再与你相见?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婢女定会以为我已不在人世,如此我们便可定下永结同心之约。”去病听罢,心中喜悦难以言表,立刻整理出另一间房舍,让青凤安心居住。 时光如梭,不觉间两年已悄然流逝。一日夜晚,去病正沉浸在书海之中,烛光摇曳,孝儿忽然推门闯入。去病一惊,停下诵读,放下手中的书卷,满脸疑惑地望着来人。孝儿大步走到去病面前,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神情忧伤,语气沉重地说:“我父亲突遭不幸,唯有君能援手。我本欲亲往求助,但又恐君拒之门外,故不得不冒昧造访。”去病心下一紧,急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孝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公子可识得莫三郎?”去病略一沉吟,点头:“他是吾科举同年之子。”孝儿继续道:“明日莫三郎将路过此地。如果他带着猎获的狐狸,恳请君留下那只狐狸。”去病听后,回忆起当日的耻辱,心中怒火中烧,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那日楼下的羞辱,我至今记忆犹新,其他事我不想管也管不着。除非青凤亲来,否则我绝不帮忙。”孝儿听到这话,泪如泉涌,哽咽着说:“凤妹已在荒野中逝世三年矣。” 耿去病心中的怨愤犹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猛然拂袖而起,面带冷酷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心中的恨意只会更加浓烈!”话音刚落,他抓起书卷,昂首挺胸,高声吟诵起来,对跪伏在地上的孝儿视若无睹,对其悲伤恳求毫不理会。孝儿慢慢站起身,内心的痛苦再也无法抑制,放声痛哭,哭声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与无力。他以手遮面,转身蹒跚离去,那孤独的背影渐渐在夜幕中消失不见。 去病余怒未消,转身来到青凤的住处,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青凤听后脸色骤变,变得惨白如纸,她的声音颤抖着发问:“你当真不肯救他吗?”去病冷哼一声:“救自然是要救的,我只是刚才不想答应,不过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先前所受的屈辱罢了。”青凤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我从小父母双亡,依靠叔父长大。虽然昔日我冒犯了叔父,但他也是按照家法行事,并非有意为难我。”去病微微点头:“你说得在理,但我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如果你真的遭遇不幸,我恐怕是不会伸出援手的。”青凤轻轻嗔怒道:“你真是太狠心了!” 次日,正如孝儿所言,莫三郎如期而至。他骑乘着一匹高大骏马,马饰华丽,雕刻精美,虎皮箭囊威风凛凛悬挂一侧,身后随从成群,浩浩荡荡,气势非凡。去病早早地守候在门口,准备迎接他的到来。莫三郎此番狩猎成果丰硕,带回了许多猎物,其中一只黑色狐狸尤为引人注意。那只狐狸皮毛乌黑发亮,却血迹斑斑,皮肉模糊一片。去病走上前,轻抚狐狸,感到其皮肉尚存一丝温热。心念一动,他便假装自己的裘衣破损,请求莫三郎将这只狐狸赠给他,以作修补之用。莫三郎性格豪爽,二话不说便解下狐狸相赠。 去病接过狐狸,旋即返回家中,将它递给了青凤。接着,他强打精神,陪着莫三郎畅饮嬉戏。等到宾客告辞,青凤忙不迭地将狐狸搂进怀里,用心照料。三天过后,奇迹般地,狐狸开始缓缓苏醒,它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滚挣扎,没过多久,竟然又变回了那位老者的模样。老者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迷茫与不解,当他看到青凤时,一度以为自己仍在梦境之中,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青凤急忙走上前去,详尽地向老者讲述了整个经过。老者听后,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立刻向去病鞠躬致谢,满脸愧疚地为之前的过失赔礼道歉:“都是我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祸,感谢公子宽宏大量,伸出援手。”言罢,他又满怀着慈祥的目光看着青凤,欣慰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离世,果然如此。” 青凤转过头,目光温柔而充满期盼地望着去病:“君若真心怜爱于我,恳请将此楼宅暂借我们一家安居,使我得以尽孝心,报答叔父的养育之恩。”去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了她的请求。那位老者听闻此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带着感激与羞愧交织的情绪,向去病道谢并告别后离去。 夜幕低垂,老者果然携家带眷而至。自此,两家和睦相处,仿若亲人父子,往昔的猜疑与怨恨烟消云散。去病仍旧在书房中埋头苦读,孝儿时常造访,与他畅谈天下,把酒言欢。去病的嫡子渐渐长成,见孝儿品行端正,学问渊博,便委托他教导自己的儿子。孝儿没有辜负期望,他的教诲有条不紊,耐心引导,尽显师者风范。 在这洋溢着祥和的气氛下,众人的日子过得宁静而甜蜜,往日的恩怨情仇已化作历史长河上的一缕青烟,随风逝去,唯有一则传奇故事,流传于世,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美谈。 第61章 画皮的鬼(一) 太原城中,有一位名叫王生的书生。一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他便早早起身外出。行至途中,忽见一位女子,正独自抱着包袱匆匆奔走。那女子步履艰难,似是极为吃力。王生心中好奇,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待靠近一看,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姝丽,面容娇艳绝美,王生只一眼,心中便涌起一股爱慕之意。 他关切地问道:“姑娘为何在这早晚时分独自一人踽踽而行?”那女子微微抬头,眼神中满是忧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我不过是陌路过客,我的忧愁你无法排解,又何必多问。”王生不肯罢休,连忙说道:“姑娘若是有何愁绪,不妨告知于我,或许我能为你效力,定当不辞辛劳。”女子听他如此说,神色愈发黯然,低声说道:“我的父母贪财好利,将我卖给了富贵人家为妾。那家的正妻嫉妒心极强,从早到晚对我辱骂鞭打,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才打算远走他乡。”王生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同情,又问道:“那你打算去往何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如今已是逃亡之人,哪里会有什么确定的去处。”王生思索片刻,诚恳地说道:“我家离此不远,若姑娘不嫌弃,可到我家暂作歇息。”女子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欣然应允,随着王生而去。 王生主动挑起女子的包袱,一路引领她返回自己的家。女子环视四周,注意到屋内并无他人,便好奇地问:“君为何家中没有其他家眷?”王生面带微笑回答道:“此处仅是我的书斋。”女子轻轻点头,满意地说:“这地方甚好。若君真心怜惜我,允许我在此生存,请务必保守秘密,切勿泄露。”王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当晚女子便与王生同榻而眠。自那以后,王生将女子藏匿于一间密室之中,这样过去了数日,竟然始终无人察觉。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王生的心中终究还是藏不住事,一日,他终于忍不住将这件事悄悄告诉了自己的妻子陈氏。陈氏听后,心中的疑虑如潮水般汹涌,她猜测这女子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媵妾,担忧此事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劝说王生将女子送走。但此时的王生,早已被女子的美色所迷惑,对妻子的忠告充耳不闻。 一日,王生信步来到集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道士与他擦肩而过。那道士与王生对视的瞬间,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停下脚步,紧盯着王生。王生被道士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不解地问:“道长为何这般打量我?我并无遇到什么异常之事啊。”道士皱了皱眉头,严肃地说:“君身上邪气缠绕,你怎会说没有?”王生心中一紧,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力辩白,坚称自己未遭遇任何不寻常的事。道士见他依旧执迷不悟,无奈地摇头叹息:“真是糊涂啊!这世上竟有死到临头却还浑然不知的人。”话音刚落,道士便转身离去。王生望着道士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云。 王生离开集市后,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道士的话语,然而,眼前浮现的那位女子的如花似玉的面容,让他不禁思考:这样一位光彩夺目的女子,怎会与邪恶之物有所牵连?他思忖再三,越来越相信那位道士不过是个利用驱邪的名义来捞取金钱、谋求生计的小人。怀揣这样的想法,他的步伐不由得加快,很快就回到了自己书斋的门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往常总是敞开的斋门今日竟紧闭着。他用力推搡,却感觉到门后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阻挡,使他无法进入。王生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暗自揣测那女子在屋内究竟在做什么,忧虑如潮水般汹涌。于是,他绕至墙边,耗尽力气攀爬上那已经坍塌的矮墙,跃入院子。当他来到密室门前,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心头一紧——室门也是紧闭的。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逼近窗户,屏气凝神,透过窗棂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室内窥探。 这一瞥,惊得他魂飞魄散。屋内再无那娇艳的女子,只瞧见一个面容狰狞的恶鬼,脸色如同翠绿的鬼火般闪烁,牙齿错落不齐,锋利得如同锯齿。那恶鬼正把一张人皮摊平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支彩色画笔,专注地在人皮上绘制。不多时,画作完成,恶鬼随手抛下画笔,双手举起人皮,宛如抖落衣物一般,轻轻覆盖在身上,转瞬间便幻化成了那女子的模样。 王生目睹这惊悚至极的一幕,吓得浑身软弱无力,双腿颤抖如同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趴跪在地,宛如一只遭惊吓的野兽,竭尽全力,手脚并用,爬出了院子,接着连滚带爬地朝集市方向逃去,急切地想要追寻那位道士的踪影,寻求一丝生路。然而此刻集市人潮如织,那道士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王生心中焦虑万分,四处搜寻,几乎遍历了整个城镇,终于在一条偏僻的野径上与道士相逢。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长跪不起,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道士救命。道士面色凝重,微微叹息道:“罢了,我帮你除去这妖孽便是。只是这画皮鬼也颇为可怜,好不容易才找到替身,我实在于心不忍伤它性命。”说罢,道士从袖中取出一把蝇拂,递给王生,郑重地说道:“你将此蝇拂挂在寝室门上,或许能暂保平安。待我准备妥当,三日后,我们在青帝庙会面,再做定夺。” 王生仿佛得到了救命的宝贝,接过蝇拂,连连道谢,急匆匆地赶回家中。此刻的他已被恐惧笼罩,哪里还记得书斋,直接奔回内室,哆哆嗦嗦地将蝇拂挂在门上。一更时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戢戢”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王生蜷缩在床上,吓得用被子捂住了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更别提起身查看,只得将身边的妻子陈氏唤醒,让她去外面探个究竟。 陈氏提心吊胆地起了床,手里拿着烛台,轻盈而谨慎地向门口移动。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她瞥见了那位女子静静地站在门外。那女子此刻的容颜扭曲,双眼闪烁着怨念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门上的蝇拂,却仿佛害怕什么,不敢越雷池一步。她静静地站立,牙关紧咬,双手紧握成拳,整个身体散发出令人心寒的戾气。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许久,女子最终还是心有不甘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女子再度折返,嘴里怒斥道:“那道士竟敢吓唬我!难道我费尽心思寻得的替身,就这样轻易放弃不成?难道真要我将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吗?”话音刚落,她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门上的蝇拂扯下,狠狠摔在地上,将其摔得粉碎。紧接着,她用力撞开寝室门,径直朝着王生的床铺冲去。王生惊恐万分,瞪大了眼睛,目睹女子一步步逼近,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女子瞬间扑到床上,伸出锋利如刀的爪子,狠狠撕裂王生的腹部,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王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气绝身亡。女子面无表情地伸手掏出王生的心脏,随即转身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第62章 画皮的鬼(二) 陈氏目睹眼前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重重瘫倒在地,放声恸哭。丫鬟们听到哭声,纷纷赶至,手持烛光为黑暗的屋内带来一丝光明。眼前的景象令她们惊愕不已:王生早已气绝身亡,腹腔内鲜血横流,那场景惨绝人寰。陈氏悲恸至极,却又不敢放声痛哭,唯恐惊动了恶鬼,招致更多的祸害。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无尽的悲痛,一夜未曾合眼。 次日清晨,陈氏的情绪稍有平复,她匆忙差遣王生的弟弟二郎赶往青帝庙,将家中的不幸消息告知道士。 二郎心急火燎,一路疾走至青帝庙,急切地向道士禀报了家中惨剧。道士听后,怒不可遏,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我原是怜它修行之不易,没想到这恶鬼竟敢如此肆无忌惮!”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随二郎急匆匆返回王家。 众人踏入书斋,只见屋内一片混乱,那女子已不见踪影。道士立于庭院中心,抬头四处望了望,沉吟片刻后,表情凝重地说道:“幸好它没跑远。”言罢,他转头望向二郎:“南院是哪户人家的住处?”二郎立刻回答:“那里正是小生的居所。”道士目光犀利,紧盯着二郎,断言道:“那画皮鬼此刻就在你家中匿身。”二郎听后,惊愕不已,满脸疑惑,心想自己家中似乎一切如常,并未感到有何异常,那恶鬼又怎会潜藏于此? 道士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继续追问:“你家中是否出现过一个你不相识的陌生人?”二郎沉思片刻,终于答道:“我一早便前往青帝庙,家中事务并未过问。待我归来,询问一番便清楚。”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不久后又匆忙返回,神色紧张地报告:“确实有这么一位访客。今晨,一位老妪登门,称愿为我家充当佣人,以助家务。我内人见其年岁已高,体态虚弱,初意并未打算接纳,奈何她苦苦哀求,如今仍在我家逗留。”道士微微颔首,语气冷漠地断言:“那便是那画皮鬼所伪装的模样。” 道士手持木剑,步伐坚定,直奔二郎家而去。众人紧随其后,心怀忐忑与好奇。到达庭院,道士停下脚步,威严地立于庭中央,高声呐喊:“孽魅!还我蝇拂来!”屋内的老妪闻声,脸色瞬间苍白,恐慌不已。她意识到大事不妙,转身欲逃离。道士岂容她逃走,迅速趋前,木剑挥舞,猛烈击向老妪。老妪躲闪不及,被木剑击中,踉跄倒地。就在此刻,惊人的一幕上演,老妪身上的皮肤“划拉”一声剥落,瞬间化作一只面目狰狞的厉鬼。那厉鬼体积庞大,凶恶可怕,躺在地上,发出类似猪的嗥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道士面不改色,手中的木剑闪烁着寒光,他精准把握时机,果断挥剑而下,只见厉鬼的首级被斩落下来。那厉鬼的身体瞬间化作一股浓烟,在地面上缭绕盘旋,最终缓缓凝聚成一团。道士从容不迫,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拔掉塞子,然后将葫芦放到浓烟之中。那葫芦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吸力,浓烟如同流水一般缓缓被吸入葫芦,伴随着“飗飗”的声响,转瞬间,浓烟被吸得一干二净。道士快速将塞子塞回葫芦口,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 众人纷纷围上前来,目光被地上那栩栩如生的人皮所吸引。那张人皮细节完整,眉眼口鼻、手足四肢一应俱全,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杰作。道士蹲下身,轻柔地拾起这张人皮,当它被缓缓卷起时,竟发出类似画卷展开时的沙沙声响。他将人皮小心翼翼地收入随身携带的囊中,随即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去。 此时,陈氏已在门口守候多时。见到道士欲离去,她急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涟涟,苦苦哀求道士施展回生之法,以救王生。道士脸上浮现出为难之情,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我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生死乃命中注定,令夫之阳气已散尽,魂魄已离体,纵使我掌握法术,也无法逆转乾坤,改变生死轮回。”听到这话,陈氏心如刀绞,犹如遭受雷击,泣不成声,久久不愿起身。 二郎站在一旁,目睹陈氏悲痛至极的模样,内心亦是充满了哀愁。他迈步上前,试图扶持陈氏,却不料被陈氏轻柔地推开。陈氏仍旧跪在地上,眼神空洞无神,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道士见陈氏悲恸至此,心生怜悯,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我虽通法术,却不料学艺不精,的确无力回天。然我知晓一人,或能施展此能,你若恳求于他,或许尚存转机。”陈氏听闻,犹如抓到了一线生机,连忙追问:“那位高人是谁?”道士表情凝重,郑重其事地说:“在集市之处,有一位行为异常之人,常卧于污秽之中,你可尝试前去求助。但若他出言不逊,侮辱于你,你切记要保持冷静,切勿动怒。”一旁的二郎听闻,心中略有所思,想起了那位集市上众人皆知的疯癫之人。 于是,二郎与陈氏向道士告别,急匆匆地赶往集市。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那乞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如癫似狂地在道路中央高歌,鼻涕长流,足有三尺之长,周身污秽,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过往行人无不掩面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然而,陈氏对此视若无睹,她心中只有救援丈夫的坚定念头,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以膝盖代替脚步,缓缓地向那乞丐靠近。 乞丐瞥见陈氏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露出满口黄牙,戏谑地问道:“美人儿,难道你对我情有独钟?”尽管内心作呕,陈氏仍旧强忍着,详尽地将丈夫的不幸遭遇告诉了他。乞丐听后,不但没有同情,反倒是放声大笑:“这世间男子如过江之鲫,死了一个又如何?何必多此一举去救他?难道你当我就是阎罗王吗?”话锋一转,他突然发怒,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向陈氏打去。陈氏毫不躲避,紧咬着牙,默默忍受着拐杖带来的痛楚。 集市上的人群被这异常的场景所吸引,纷纷围拢过来,转瞬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乞丐似乎变得更加狂躁,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吐出一大口痰涎,随后递到陈氏面前,面目狰狞地命令:“吞下去!”陈氏见状,脸上顿时染上红晕,表情尴尬。尽管内心抗拒,但她想起道士的嘱托,再想到丈夫的生死未卜,若不遵从,恐怕希望全无。于是,她心念一转,强压恶心,张开嘴巴,将那口痰涎咽下。痰涎下咽,感觉如有异物,卡在喉咙,发出声响,缓缓下滑,却似停留在胸口,令人感到恶心与不适。 乞丐见陈氏毫不犹豫地吞下痰涎,竟再次放声狂笑:“哈哈,佳人果真爱我啊!”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陈氏与二郎对视一眼,急忙起身,紧随其后。乞丐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所云。好奇的人群跟在后面,想要一探究竟。不久,乞丐走进了一座破败的庙宇。陈氏与二郎毫不犹豫地跟随进入。 庙内昏暗潮湿,空气中充斥着难以忍受的腐臭。乞丐径自走到庙宇一角,蹲下身子,缩成一团,对陈氏和二郎视若无睹。陈氏心急如焚,慢慢靠近乞丐,声音颤抖地请求:“请您救救我的夫君,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都愿意尽力而为。”然而,乞丐仿佛置身事外,只是一味地望向前方,眼中空无一物。 二郎在旁观望,心中虽有不悦,但想起道士的教诲,便强忍怒气。他正欲上前与乞丐理论,却被陈氏一把拉住。 第63章 画皮的鬼(三) 然而,就在他们稍一分神的瞬间,那乞丐仿佛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陈氏和二郎惊愕不已,慌忙在庙宇四周搜寻。他们搜遍每个角落,不放过任何阴暗的缝隙,仔细检查每尊破旧佛像的背后,却始终一无所获,既未发现乞丐的踪迹,也未找到任何与救王生相关的迹象或线索。 两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懊悔,无奈之下,只得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途中,陈氏的心情沉重到了谷底。她既因丈夫的悲惨去世而心如刀绞,又为曾吞咽乞丐痰唾的耻辱经历而深感羞愧。回到家后,她失神地站在庭院里,时而仰天长叹,时而低头饮泣,感到生活失去了所有意义,竟然渴望自己能够立刻死去,与丈夫同在。 此时,家人们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王生那令人震惊的情形让他们心有余悸,没人敢上前一步。但陈氏心里明白,她不能任由丈夫的遗体这样暴露在外。她压抑着内心的悲恸与恐惧,缓缓走近王生的遗体,双手颤抖着抱起他冰冷而血迹斑斑的身体,细致地将那些外露的脏器纳入体内。她一边整理丈夫的遗体,一边哀嚎着,那哭声充满了悲切与绝望,直至声音沙哑,几乎听不见。突然,她感到胸口一阵翻腾,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忍不住张开嘴,感觉到那卡在膈间的异物如离弦之箭般迅速上冲,猝不及防地喷出。由于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转头,那物体便直接落入王生胸腔之内。 陈氏惊恐万状,定睛一瞧,竟是一颗跃动的人心。瞧那心脏在王生胸腔内怦怦跳动,每次跳动都伴随着热气袅袅上升,犹如云雾缭绕。陈氏大为惊愕,她从未目睹过这般奇异的景象,但此刻她已无暇深思,凭借本能,她立刻用双手紧紧按住王生胸腔的伤口,竭尽全力压迫,努力让那颗心脏牢牢保持在体内。因为她察觉到,哪怕一丝松懈,那股热气就会从指缝中飘散出去。因此,她急忙寻找缯帛,将其撕成条状,迅速缠绕在王生的胸腔上,紧紧捆绑,以防热气泄露。 随后,陈氏怀着一线几乎察觉不到的希望,轻柔地抚摸着丈夫的遗体。出乎意料的是,她感觉到丈夫的身体逐渐散发出微温。这份温暖仿若黑暗中的一线曙光,给陈氏的心中带来了重燃的希望。她赶紧拿来衾裯,轻盈地盖在丈夫身上,随后静静地守候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盯着丈夫的一举一动。 到了半夜,陈氏怀着忐忑而又不安的心情,再次轻轻地掀开衾裯进行查看。这一眼,让她惊喜到了几乎要失声尖叫的地步。只见王生的鼻翼轻轻扇动,已经有了微弱的呼吸。陈氏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这一切都是在梦境之中。然而,丈夫那逐渐恢复生机的身体,却真切地向她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心中不断默默感谢上苍的眷顾与恩赐。 天亮时分,王生竟然彻底苏醒。他慢慢睁开双眼,眼神透着迷茫与不解,宛如刚从一场漫长得不可思议、却又奇妙无比的梦境中挣脱而出。他望着眼前喜极而泣的陈氏,气息微弱地说道:“我只觉恍恍惚惚间像是做了一场梦,只是腹部隐隐有些疼痛。”陈氏赶忙查看丈夫腹部的伤口,只见伤口处已然结了如铜钱般大小的痂,没多会儿便痊愈了,仅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仿佛在默默见证着这场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经历。 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感慨万千,叹道:“世间之人,竟是愚钝至此!明明乃是妖邪之物,只因贪恋其美色,竟被迷了心窍,奉为至宝。而那些愚忠之人,更是执迷不悟!忠言逆耳,他们却视之为无物。为了一时的美色,不惜肆意妄为,终至连自己的妻子都要被迫吞下他人的痰唾,竟然还能够甘之如饴。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不爽不欺,只是那些愚昧至极、执迷不悟的人,始终不肯觉醒。实在是让人悲哀,让人叹惜啊!” 第64章 贾儿斗狐(一) 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古镇,楚翁因长年累月地外出经商,家中仅留下温婉贤淑的楚妇一人独挑大梁。那夜,月光似水,轻柔地流淌在古老的屋檐之上,给这份宁静的小镇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深夜时分,楚妇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之中。忽然,她感觉到一个轻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宛如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竟然感受到了那身影的温柔抚摸,仿佛重拾了往昔与楚翁相依相伴时的温暖。 然而,楚妇猛然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探,那触感让她心头一震。那身形瘦削,宛若一个年幼的孩童。她猛地睁开双眼,却只见一片幽暗,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楚妇开始细细思索,这般诡异的情形,绝非常人所能为。她心中一紧,难道是传说中的狐妖在作祟?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没过多久,那神秘的身影竟自行下了床。楚妇瞪大了眼睛,只见那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更令她惊讶的是,门还未打开,那身影便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妇心中充满了恐惧,她再也无法入睡。到了夜晚,她特地邀请了平日里家中做饭的老媪来陪在自己身边。同时,她还将平日里睡在其他床上的十岁儿子也叫到了自己房内。 夜深人静,老媪和孩子都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然而,楚妇却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她感觉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悄然来临。在恍惚之中,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喃喃低语,宛如在说梦话。 老媪睡眠极浅,被这诡异的动静惊醒。但见楚妇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赶忙大声呼喊。听到呼喊声,那神秘的身影似乎受到了惊吓,迅速逃离了房间。 自那夜之后,楚妇整个人变得恍惚不安,宛如魂不附体。每当夜幕降临,她总不敢轻易吹灭手中的蜡烛,总是反复叮嘱儿子不要睡得太沉。夜深人静,儿子与老媪依偎在墙壁旁,渐渐陷入了沉睡。然而,当他们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楚妇已然不见踪影。 起初,他们猜想楚妇或许是出去小解,于是耐心等待。但随着时光悄然流逝,楚妇却始终未归,这使得他们心中不安之感渐浓。老媪惊恐至极,不敢踏出房门寻觅。而儿子,却鼓足了勇气,擎起烛火,一间间屋子认真细致地搜寻。 终于,在另一间屋子里,儿子目睹了一幕触目惊心之景:母亲赤裸着身子躺卧着,仿若堕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赶忙上前搀扶,试图给母亲披上衣物,然而楚妇却毫无羞赧之态,眼神呆滞而迷离。 自那之后,楚妇宛若被恶魔附身,行径变得癫狂不堪。她时而放声歌唱,时而泪如雨下,时而大声呵斥,每日都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模样。到了夜晚,她厌恶与人共处,执意让儿子搬到别的床上去睡,老媪也只好被她遣走。 尽管如此,儿子依旧对母亲满怀关心。每当夜深人静之际,他总能听到母亲屋里传来欢声笑语。每次他都会起身,点亮烛火去查看。然而,母亲并不领情,反而愤怒地呵斥他。但儿子从未在意过,他的坚持与勇气让周遭之人皆为之动容,纷纷称赞他的胆识与孝心。 然而,这孩子终究还是年幼的孩子,玩耍起来便失了分寸。他整日模仿泥瓦匠,用砖石在窗户上层层叠加,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挡在窗外。旁人劝说,他全然不理,仿佛沉浸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若有人胆敢移走一块石头,他便会像遭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在地上翻滚哭闹,那模样既让人气愤又让人觉得好笑,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流逝,两扇窗户都被他堵得严严实实的,几乎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然而,他似乎并不满足,开始动手和泥,填补墙壁上的孔洞。他整天忙碌不停,就像一位专注的工匠,不知疲倦,仿佛打算将整座屋子都塑造成自己的作品。 当贾儿将墙壁的孔洞一一涂抹完毕,似乎一时之间竟无其他事情可做。他跑到了厨房,拿出了那把久未使用的厨刀,在磨刀石上开始了霍霍的磨刀声。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尤为刺耳。路过的邻居们忍不住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他们默默地摇头,对于这孩子顽皮任性的行为感到无计可施。在他们眼里,这个孩子真是没有个正经样子,就像是那个不守规矩、让人头疼的“小捣蛋鬼”。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绸缎缓缓铺展开来,万籁俱寂,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一派静谧的氛围之中。人们早已进入梦乡,沉沉入睡,唯有贾儿,精神饱满,夜不能寐,他的心始终牵挂着那肆虐无度的狐妖。 贾儿轻手轻脚地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把磨砺得锋利无比的厨刀,悄然藏入怀中。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轻盈而谨慎,唯恐惊动了沉睡中的母亲。紧接着,他伸出手拿起一个瓢,轻柔地覆盖在桌上的灯盏上,顿时,那微弱的光线被遮蔽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瞬间沉入了昏暗之中。 贾儿静静守候于母亲的床畔,耳朵竖立,全神贯注地聆听四周的任何微小动静。他的心跳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任何一丝风动草摇都让他警觉。他深知,母亲口中只要溢出一声呢喃,便是他行动的号令。 终于,在不久之后,母亲的口中又开始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仿佛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实体交谈。贾儿猛地睁大了眼睛,迅速揭开瓢,同时快手点燃了灯盏。屋内瞬间变得明亮,光线刺眼而又温暖。 他如弓弦般射向门口,双手用力将门牢牢堵住,紧接着,他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那呼喊声在静谧的夜晚中炸响,如雷霆万钧,震得周围的狗儿也都加入了狂吠的行列。贾儿瞪大了双眼,如猎鹰般锐利地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然而,经过漫长的等待,屋内依旧平静如初。贾儿这才缓缓地移动身体,离开了门口。他故意大声地说话,假装在四处仔细搜寻,一边走一边看,表现得像个一本正经的小大人。 就在那一刻,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仿若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疾速冲出,它的目标明确,直奔门缝,似乎迫切想要逃离这片领地。贾儿却早已做好了准备,眼神犀利如炬,动作敏捷如豹。只见他迅速挥动手中的厨刀,一道寒光闪烁,精准无误地朝那影子挥砍而去。 “嗖”的一声,刀锋一闪,却仅仅斩断了那东西的尾巴。一截大约二寸长的尾巴随之坠地,鲜血淋漓,嘀嗒嘀嗒地滴落在地上,画面触目惊心。目睹此景,贾儿的眉头紧蹙,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懊恼。 实际上,自贾儿起身挑灯的那一刻起,母亲便已醒来。她的怒斥声尖锐而刺耳,然而贾儿却宛如置身事外,心神早已被捕捉那只狐妖的念头牢牢占据,母亲的责骂对他而言不过是耳边风。 此刻,未能一举击中狐妖,贾儿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他无奈地回到床上,仰面躺下,思绪纷飞。虽然没能立刻将狐妖铲除,但它已受伤,或许会因恐惧而不再造访。贾儿在心中暗自期待,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较量做好了准备。 第65章 贾儿斗狐(二) 等到天边泛起第一缕曙光,贾儿便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他一骨碌爬起来,目光立刻锁定在地上那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那血迹宛如一条隐秘的线索,蜿蜒曲折地穿过墙垣,向远方延伸。贾儿的好奇心瞬间燃烧起来,他下定决心要追踪这神秘的踪迹,找到那只肆虐的狐妖,以绝后患。 他如履薄冰般跟随着血迹,仿佛踏上了一场悬疑之旅。血迹蜿蜒曲折,宛如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他步入一个未知的领域。经历一番波折,血迹最终竟延伸至何氏家的园子。贾儿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一夜,狐妖并未再度现身,他的努力似乎终于收获了成果。 然而,当贾儿踏入屋内,目睹母亲那呆滞的神情,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母亲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整个人宛如失去了魂魄,就像一具沉睡的尸体。贾儿心痛如绞,却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外出经商的楚翁终于归来。他推开家门,一眼瞥见妻子的模样,顿时心急火燎地奔向床边。然而,等待他的并非是妻子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是一阵无端的辱骂和充满敌意的眼神。楚翁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妻子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贾儿见状,急忙将家中这段日子发生的种种离奇事件,一五一十地向父亲禀告。楚翁听后,惊诧得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传说。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最终赶忙出门去请医生,希望能找到救治妻子的法子。 那妇人,实在是让人头疼不已。医生开了药,她却一把打翻,嘴里还念念有词,骂骂咧咧,仿佛全世界都与她作对。楚翁面对此情此景,真是束手无策,但他并没有放弃。他耐心地等待时机,趁着妇人稍不留神,悄悄地将药粉掺入汤水中,然后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喝下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楚翁的耐心与坚持终于换来了回报。妇人的病情逐步好转,神志也逐渐变得清晰。父子俩目睹这一转变,心中洋溢着喜悦,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感到日子终于有望回归正轨。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在一个宁静的夜晚,父子俩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醒来时却发现妇人不见了踪影。两人心头一紧,急忙起身四处寻找。最后,在另一间屋子里找到了她,但她的眼神又一次陷入了癫狂。 自那日起,妇人再度遭受病痛的折磨,性格变得异常暴躁,执意不肯与丈夫同住一屋。到了傍晚时分,她更是不管不顾地冲向别的房间。 楚翁见那妇人状若疯狂,赶忙上前试图拉住她,想将她劝回屋内。然而,他这一拉,妇人的怒骂声却愈发尖锐,字字句句都恶劣得令人难以入耳。楚翁束手无策,只得将其他房间的门一一锁上,心想着这般总该能阻住她了吧。但出乎意料的是,每当妇人朝那些门奔去,门就好像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一般,自行打开。楚翁为此焦头烂额,尝试了种种驱邪之法,请道士做法事,家中贴满了符咒,却无济于事,仿佛那狐妖已成了他们家的附骨之蛆,赶之不尽。 贾儿目睹家中这番混乱景象,内心既焦虑又愤怒,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狐妖,彻底解决问题。于是,在一个天色渐暗的薄暮时分,贾儿趁家人不备,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何氏家的园子。他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藏在草丛里,双眼如炬,警惕地监视着四周,等待着狐妖的到来。园内阴冷,虫鸣声此起彼伏,更添几分诡秘与恐怖。贾儿心中紧张与期待交织,他深知,此次能否擒住狐妖,直接关系到家宅未来的安宁与否。 明月初升,如水的月光轻轻洒落在何氏园中,为这片精致的园林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银纱。草丛深处,贾儿如一道潜伏的影子,已经等待了许久。夜的寂静让他感到一丝疲惫,但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人语。 他轻轻拨开面前的蓬草,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两个人影缓缓走近,仿佛要在这幽静之地寻欢作乐。其中一人身后,紧跟着一个长着长鬣毛的奴仆,那奴仆双手捧着酒壶,举止恭敬到了极点。他的衣着显得暗淡而陈旧,仿佛见证了无数的岁月沧桑。 贾儿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两人的谈话声细弱而模糊,宛如风中的低语,难以捉摸。然而,经过一番专注的倾听,贾儿终于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明日可取白酒一瓻来。”那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豪迈,显然对即将品尝的美酒满怀期待。 贾儿心中暗自思索,一瓻酒的量非同小可,看来这些狐妖的酒量倒也不小。一旁的石桌上,酒壶中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狂欢。 片刻之后,那两人起身离去,只留下长鬣奴独自在庭院中。贾儿凝神细看,只见那长鬣奴大大咧咧地脱去衣物,径直躺在庭院中的一块石头上。月光下,他的四肢与常人无异,但后部拖着的那条尾巴却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贾儿心中一紧,暗自确认——这必定是一只狐妖无疑。 贾儿此刻心中百感交集,回家的渴望与对狐妖的恐惧交织缠绕。他深知,稍有不慎便可能功亏一篑。于是,他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在草丛中潜伏,静待夜色更加深沉。 夜幕悄然降临,寒气逐渐侵袭着贾儿的身心。草丛中的露水慢慢打湿了他的衣裳,他紧缩着瘦削的身躯,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四周,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贾儿心中一喜,但仍不敢大意,继续凝神观察。果然,他看到了昨天那两个人影依次出现,嘴里嘟囔着走进了竹丛。贾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从草丛中爬起,小心翼翼地向家的方向挪动。 回到家中,楚翁瞥见贾儿那疲惫不堪的模样,满脸疑惑地问道:“昨晚你去哪里了?”贾儿对此早有准备,镇定地回答道:“宿阿伯家。”楚翁听后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恰巧这时楚翁准备去集市,贾儿便主动提出同行。集市上人声鼎沸,各种摊位琳琅满目。贾儿的眼光被一家帽肆中挂着的狐尾深深吸引。他心中一动,暗忖:“若能得到这狐尾,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于是,他急忙拉着楚翁的衣角,撒娇般地央求道:“爹爹,买下这狐尾吧!”楚翁起初并未在意,以为这只是孩子的一时兴起。然而贾儿却坚持不懈,拉着父亲的衣角,声音婉转而执着。 楚翁见状,心中既感到无奈又有些感动。他深知儿子的执着与心意,最终不忍心忤逆他,只好掏出钱来买下了那条狐尾。贾儿见状,心中暗自欣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66章 贾儿斗狐(三)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楚翁的店铺格外繁忙。他一边热情地招呼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一边熟练地称量着各种货物,额头上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他的儿子贾儿,一个活泼好动、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正一个人蹲在店铺的角落里,自得其乐地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儿。 贾儿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灵动闪烁。突然,他察觉到父亲正转身与他人热情交谈,无暇分神顾及他。这悄悄给了他一丝大胆的念头。他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悄无声息地从父亲那个装满日常琐碎的小抽屉里偷偷拿了几枚铜板,然后蹑手蹑脚,像一阵风似的溜了出去。 贾儿的目的地是个小巷深处的酒馆。他气喘吁吁地冲进去,用那几枚铜板买了几口能醉人的白酒,心满意足,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到店铺廊檐下,将那瓶白酒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发现。 贾儿心中酝酿着一个精妙的计划,打定主意要去见自己的舅舅。舅舅是个以打猎为生的猎人,住在离集市不远的城中。贾儿怀着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径直奔向舅舅家。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不站在贾儿这一边。他抵达舅舅家时,舅舅恰好外出打猎未归。家中只有舅母一人,她看到贾儿来访,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关切的笑容。 “贾儿,你来得正好。你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舅母的声音温柔如春风,轻轻地拂过贾儿的心田。 贾儿的心头微微一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但他很快调整情绪,脸上露出平静的表情,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道:“舅母,这几日母亲的病情稍有好转。只是家中耗子猖獗,咬坏了衣物,母亲因此气恼得痛哭流涕,难以释怀。因此,她才派我来向舅舅讨要些猎药。” 舅母听了贾儿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仔细打量着贾儿的神情,但并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于是她没有怀疑,转身走到药柜前,从抽屉中取了一些猎药的粉末,用纸细心包好,递给贾儿。 贾儿接过药包,低头审视。他暗自思量,觉得分量似乎略显不足,可能难以如他所愿地产生效果。他不由得露出了失望之色,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舅母敏锐的眼睛。 舅母见状,立刻关切地追问:“贾儿,这些药不够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贾儿抬起头,迎上舅母那充满关切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愧疚。但他迅速地咬了咬牙,嘴角挂起一抹撒娇的笑容,说道:“舅母,我肚子饿了,能不能先给我做些汤饼吃?” 舅母被贾儿的可爱模样逗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贾儿的头顶,宠溺地说道:“你这个小吃货,想吃就吃吧。我这就去给你做。”话音刚落,她便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留下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贾儿趁舅母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室内无人注意,他偷偷地靠近药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又偷偷摸摸地多抓了一些药粉,然后迅速地塞进怀中。他的心跳加速,却强装镇定。不一会儿,他跑到厨房,装作轻松地对舅母说:“父亲还在集市中等我,忙得没时间吃东西,不用做汤饼了。”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去,步伐匆忙,仿佛背后真的有不得不追赶的紧急事务。 贾儿踏上了前往集市的道路,他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存放白酒的摊位前,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迅速将怀中的药粉倒入酒中,随后若无其事地在集市上闲逛。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人群中扫视,似乎在搜寻着某个特定的目标。当夜色渐浓,他才慢条斯理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回到家中,楚翁关切地询问他的行踪。贾儿面不改色,镇定地回答:“我在舅舅家。”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的慌乱。自那日起,贾儿每日流连于集市的店铺与街巷之中,他的双眼锐利如鹰,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放过周围的任何动静,似乎在搜寻着某个至关重要的目标。 终于,在一个熙来攘往的日子里,贾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瞥见了那个长鬣人,混迹于茫茫人海之中,举止与凡夫俗子无异。贾儿细细地观察着对方,一丝不苟地确认,这正是先前在何氏园中邂逅的那个狐妖。他心中不免暗自庆幸,然而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贾儿若无其事,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长鬣人,密切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有任何察觉。他的心跳加速,却始终维持着表面的沉着冷静。 渐渐地,贾儿不动声色地靠近长鬣人,开始与他聊天。他的语气轻松自在,仿佛在聊家长里短,漫不经心地问长鬣人:“你住在哪里呀?”长鬣人毫无戒心,脱口而出:“我住在北村。” 贾儿的眼中掠过一抹狡黠,继而又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北村啊,听说那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我住的地方挺有意思的,你可能怎么也猜不到。”长鬣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那你住哪里?” 贾儿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嘴角挂起一抹顽皮的笑意,撒谎道:“我住在山洞里。”长鬣人听闻此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一个小孩子怎么会住在山洞里呢?” 贾儿见状,心中暗自窃喜,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天真无邪的笑容,回答道:“我家世世代代都住在洞府之中,这可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呢。难道你不是住在洞府里吗?”长鬣人越听越觉得稀奇古怪,脸上的疑惑之色越发浓厚。 “你姓什么?”长鬣人忍不住追问,试图从姓氏寻找线索,以便揣摩贾儿的真实身份。 贾儿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胡氏之子。之前在某个地方,我看到你跟随着两位郎君,难道你忘记了吗?”他说着,还装作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 长鬣人听后,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贾儿,显得半信半疑,心中充满了疑惑。 贾儿见时机已然成熟,便轻轻掀起了下裳,巧妙地露出了他精心准备的假尾。他装作一脸无奈,叹气道:“我们这类人在人间隐匿,这本是迫不得已,只是这尾巴还顽固地留存着,着实令人烦恼啊。”长鬣人瞥见贾儿的“尾巴”,心中的疑惑如烟消云散,忍不住继续追问:“那你来集市上究竟所为何事?”贾儿故作镇定地回答:“父亲命我来此购酒。”长鬣人听后,也称自己是来买酒的。贾儿装作好奇地问:“那你买到酒了吗?”长鬣人长叹一声,苦笑着说:“我们多数族人都生活拮据,因此常常不得不去偷酒。”贾儿闻言,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这样的日子确实艰难,还得时刻提心吊胆。”长鬣人无奈地摇摇头:“这也是奉了主人的命令,不得不为之啊。” 贾儿抓住这个机会,好奇地问:“不知道你的主人是哪位贵客?”长鬣人稍作犹豫,最终还是透露了:“就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两位郎君兄弟。他们中的一个与北郭的王氏妇人暗中往来,另一个则暂住在东村某翁的家中。翁家的那个小子真是可恶到了极点,有一次郎君的尾巴被他猛地斩断,足足养了十天才愈合,如今却又故地重游。”说罢,他转身欲走,还不忘提醒一句:“可别耽误了我的正事。” 贾儿连忙叫住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说:“偷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哪比得上直接买酒来得痛快。我早就买好了酒,就寄放在廊下,权当一份薄礼,送给你吧。况且我身上还有些余钱,买酒自是小事一桩。”长鬣人听后,心中既感激又羞愧难当,觉得自己无以为报。贾儿见状,嘿嘿一笑,宽慰道:“你我本就是同道中人,何必在乎这区区几壶酒呢?待到有空闲时,我们再一起痛饮一番,岂不快哉!” 第67章 贾儿斗狐(四) 贾儿与那位长鬣人并肩前行,一同前往取酒。贾儿郑重地将酒瓶交到长鬣人手中,眼中闪烁着满满的期待,随即轻手轻脚地转身,回到了自己温馨的家中。 那一夜,贾儿的家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既满怀期待又略带不安。当他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时,一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母亲竟然一整夜都安详地沉睡,没有像往常那样痛苦地发狂奔跑。 贾儿清晨醒来,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辉。他心中明了,这份宁静定是那瓶神秘之酒的功效。然而,他并未急于宣扬,而是选择默默观察,静待事情的发展。 第二日清晨,贾儿牵着父亲楚翁的手,一同前往昨晚长鬣人所指的那个神秘之地。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跨过蜿蜒的小溪,终于来到了那座亭台所在之处。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瞠目结舌。亭台上,两只狐妖安安静静地躺着,已经断了气。草丛中,也躺着一只狐妖的尸体,嘴角还挂着未干的鲜血,仿佛在默默诉说着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而那个贾儿昨日购得的酒瓶,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一边,宛如一个无声的见证者。 贾儿轻轻拾起酒瓶,摇了摇,发现酒还未饮尽。他抬头望向父亲,眼中闪烁着坚毅之光。 楚翁目睹这一幕震撼的场景,内心既惊愕又欣喜。他转向贾儿,眼中既有责备,又洋溢着赞许:“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他的声音中带着激动的情感。 贾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回答:“这些狐妖极为狡诈敏锐,一旦走漏风声,它们必然警觉,那么我的计划恐怕就会化为泡影。”他的话语透露出少年特有的机智与沉稳。 楚翁听后,心中充满了欣慰与赞赏。他注视着眼前这位聪颖的儿子,不禁赞叹道:“我的儿啊,你真是如同那位巧计灭狐的陈平一般,智慧非凡!”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父子俩齐心协力,将那只狐妖扛上肩头,顺利地带回了家中。一进门,他们就细致地检查起来,眼前所见让他们不禁心生惊愕。原来,其中一只狐妖的尾巴光秃秃的,一道道刀痕清晰可见,正是之前被贾儿奋力斩断的那只。 自从狐妖被彻底除掉之后,家中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然而,令人扼腕的是,贾儿的母亲因长时间遭受狐妖的折磨,身体变得异常消瘦虚弱。尽管她的心智已渐渐恢复清明,不再像往昔那般癫狂,但疾病仍旧无情地折磨着她。她留下了咳嗽的后遗症,每次咳痰都极为剧烈,病情严重到没过多久,便与世长辞。 再说那居住在北郭的王氏妇人,长久以来深受狐妖肆虐之苦。得知狐妖被铲除的消息后,她急切地去打听,果然,狐妖不见了踪影,她的病症也神奇地痊愈了。 楚翁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对贾儿的聪明才智和勇气愈发赞叹不已。他深知自己的儿子绝非常人,拥有超凡的天赋。为了能让贾儿在未来有所作为,楚翁便全身心地指导他学习骑射之术。贾儿也很好地回应了父亲的期望,在武艺方面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他不论严寒酷暑,都坚持不懈地刻苦训练,在盛夏的烈日下和寒冬的冷风中,总能见到他勤奋的身影。 时光匆匆流逝,岁月如梭。贾儿,这个曾经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孩子,如今已然成长为一位无畏的少年英雄。他依靠自身的智慧和武艺,在人生的洪流中不断磨练自我,逐步展露锋芒。 一次意外的机遇,让他步入了军营,开启了军旅生涯。初来乍到的他,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兵,但他内心却怀揣着一颗坚韧不拔之心。 在战场上,贾儿一向冲锋在前,他不惧牺牲,勇于迎接所有挑战。他的勇敢与智谋使得他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成为了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分子。他擅长察言观色,总能在不经意间洞察敌军的漏洞,并巧妙地制定战略,引领士兵们稳步迈向胜利。 随着光阴的流逝,贾儿的名号在军营中逐渐响亮起来。他的英勇事迹以及超群的指挥技巧赢得了上司的青睐,职位也随之不断提升。他统领将士们南征北战,成功地平息了一场又一场叛乱,守卫了国土的边界安全。 在战场上,不管是面对凶狠的敌手,还是纷繁复杂的战局,贾儿总能保持镇静和思考。他的从容态度激励着每一位士兵,使他们对贾儿满怀信任与尊敬。士兵们心甘情愿地随他赴汤蹈火,因为他们深信,只要有贾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 岁月如梭,贾儿的功绩愈发丰厚,他的声誉也越传越广。最终,他依靠自己卓越的战绩,晋升至总戎之位,成为众人仰慕的英雄。 第68章 蛇癖 在蒲松龄的家乡,曾出现过一位极为独特的人物——吕奉宁。他身为王蒲令的仆人,身份虽普通,却因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癖好而声名远扬。吕奉宁对蛇的痴迷,简直超乎常人想象,已然达到了一种几近癫狂、不可理喻的境界。 每一次,当他幸运地捕捉到一条小巧的蛇儿时,那场景简直令人咋舌。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如同平常人吃葱那般随意自然,将整只蛇径直生吞入腹。他的喉咙微微蠕动,那顺滑无比的吞咽动作,仿佛他咽下的并非是一条冰冷湿滑、鳞片密布的蛇,而是某种口感绝佳、令人垂涎的美味小吃。而若是遭遇体型较大的蛇,他便会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那把随身携带的锋利长刀。在阳光下,刀刃闪烁着寒光,他眼神专注而炽热,稳稳地握住刀把,将蛇一寸一寸地仔细斩断。每一刀下去,蛇身便断开一处,露出里面粉嫩的肉和还在微微抽搐的筋骨。随后,他会满不在乎地双手捧起那些断蛇,缓缓送入口中,大力地咀嚼起来。那“铮铮”的咬嚼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他所咬啮的并非是脆弱的蛇肉,而是某种坚韧无比、富有弹性的奇特食物。伴随着他那有力的咀嚼动作,鲜血四溅,星星点点地溅落在他的脸颊和下巴之上,纵横交错,将他的面容染得一片狰狞。仅仅是脑海中浮现出那副场景,便足以让听闻者不寒而栗,后背发凉。 吕奉宁还拥有一项极为特殊且令人惊叹的能力——异常敏锐的嗅觉。他的鼻子仿佛是被上天特意雕琢而成的精密仪器,对蛇的气味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犹记得那一日,他正安然地待在屋内,突然,他那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一动,鼻翼轻轻扇动了几下。原来,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似丝缕般缥缈的蛇香。那香味实在是太过淡薄,淡到常人即使刻意去嗅闻,也根本无法察觉分毫。然而,吕奉宁却像是被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勾了魂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陡然一变。他原本略显浑浊的双眼刹那间变得锐利无比,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那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墙壁,直接看到蛇的所在之处。紧接着,他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急速奔出墙外。他的脚步匆匆,脚下的泥土被扬起,在他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他顺着那股微弱的气味,全神贯注地搜寻过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执着,仿佛世间万物都已消失不见,唯有那蛇香的源头才是他的目的地。果不其然,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茂密草丛中,他发现了一条盈尺来长的蛇。那蛇身蜿蜒盘旋在草丛间,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可偏偏当时他身上并未佩刀,换做常人,或许会就此放弃,或者另寻他法来捕捉。但吕奉宁对蛇的渴望早已熊熊燃烧,如同一团无法扑灭的烈火。只见他双腿微微弯曲,身体前倾,随后猛地如猎豹扑食般向前扑了上去。他的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瞬间,他一口精准地咬住了蛇的头部。那蛇受到攻击,顿时拼命挣扎起来,它那长长的尾巴在吕奉宁的口际剧烈地蜿蜒扭动着,一圈又一圈,试图挣脱吕奉宁的控制。蛇身不断地翻滚、扭曲,与吕奉宁的身体相互纠缠。然而,吕奉宁却仿佛丝毫不在意这蛇的挣扎,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露出一种兴奋与狂热,仿佛这蛇的挣扎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别样的助兴表演,更加激发了他内心深处对蛇的征服欲。 究竟是何种缘由致使他养成这般怪异的癖好呢?众说纷纭,其中一种说法是,吕奉宁在年幼之时,曾有一次意外地掉进了一个幽深的蛇洞之中。那蛇洞阴暗潮湿,四周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嶙峋的怪石。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穴里,他孤立无援,唯有与蛇相伴。时间一天天过去,极度的饥饿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刃,在他的肠胃中无情地搅动;而恐惧则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袭来,将他紧紧包裹。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了活下去,他最终鼓起勇气尝试吃蛇来维持自己那脆弱的生命。或许正是这段特殊而又刻骨铭心的经历,让他从此对蛇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情感。起初,这种情感或许只是对生存的感激与铭记,但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渐渐地,这种情感如同发酵的美酒,在他心底不断演变、升华,最终扭曲成了一种令人咋舌的癖好。当然,也有一些人持有不同的观点,他们坚信吕奉宁是受到了某种神秘诅咒的影响,才会对蛇如此痴迷,仿佛他的灵魂被邪恶的力量所操控,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与蛇纠缠不清的怪异境地。 斗转星移,随着时光的悄然流逝,吕奉宁的蛇癖不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愈发严重,如同一场愈演愈烈的风暴,逐渐失去了控制。他的内心深处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开始不顾一切地四处寻觅各种珍稀罕见的蛇类。为了满足自己那日益膨胀的欲望,他甚至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毅然决然地踏入那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山老林之中。在那片广袤无垠、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每一寸土地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茂密的荆棘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肆意地生长在道路两旁,稍不留意,便会被其划破衣衫,刺伤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形状各异的怪石嶙峋突兀,或高耸入云,或横卧当道,仿佛是这片山林设置的重重关卡,阻碍着前行的脚步;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野兽,更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对闯入者发动致命的攻击。然而,在吕奉宁的眼中,这一切都无法阻挡他追寻蛇的脚步。他心中只有那形态各异、神秘莫测的蛇的身影,仿佛这些蛇是他此生唯一的追求与信仰。他凭借着那敏锐得如同鬼魅般的嗅觉,如同一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勇士,顽强地在这重重险阻中穿梭。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挑战,但他从未有过丝毫退缩的念头。他的眼神始终坚定地望着前方,那是他心中蛇香的方向。 终于,在一次漫长而艰辛的寻觅之旅中,他听闻在一座遥远而又神秘的山谷里,存在着一种通体雪白、宛如冬日初雪般纯净无瑕的灵蛇。更为奇特的是,这种蛇的头上竟然还长着一只独角,在阳光的映照下,独角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据说,若是有幸吃了这种灵蛇,便可延年益寿,甚至获得超凡脱俗、超越常人想象的力量。吕奉宁听闻这个消息后,内心深处的欲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他毫不犹豫地收拾行囊,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寻找灵蛇的漫长征程。 他在那山谷中艰难地跋涉前行,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布满了尖锐的石块和松软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失足滑落。山谷中荆棘丛生,那些尖锐的刺无情地撕扯着他的衣物,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怪石嶙峋,有的像巨大的怪兽,拦住他的去路;有的像锋利的刀刃,随时可能割破他的肌肤。而各种野兽出没的威胁更是如影随形,时不时传来的野兽吼叫,让人心惊胆战。但吕奉宁心中只有那灵蛇的幻影,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与执着。他凭借着那敏锐的嗅觉和顽强的毅力,一步步向着山谷深处迈进。那股熟悉而又独特的蛇香,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不断前行。终于,在一个隐秘而又幽静的山洞前,他闻到了那股令他魂牵梦绕的蛇香。那香味比以往更加浓郁,更加诱人,仿佛是灵蛇对他发出的独特召唤。吕奉宁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与狂热的光芒。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兴奋地冲进山洞。山洞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又神秘的气息,洞壁上闪烁着点点水珠,在微弱的光线映照下,宛如一颗颗晶莹的宝石。而就在那洞壁之上,一条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灵蛇正静静地缠绕着。它的身体如同白玉雕琢而成,鳞片整齐而光滑,在那淡淡的白光映衬下,仿佛散发着一层圣洁的光晕。灵蛇的独角更是夺目,宛如一把绝世宝剑,直指苍穹。 吕奉宁缓缓地靠近灵蛇,他的脚步轻盈而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这神秘的生灵。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灵蛇,眼神中既有狂热的渴望,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那灵蛇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它那原本安静的身体微微一动,随后缓缓地昂起头来。它的眼睛犹如两颗深邃的红宝石,透露出警惕与威严。口中吐出的信子细长而灵动,在空中不停地舞动着,发出嘶嘶的警告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洞中回荡,仿佛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让人不寒而栗。然而,此时的吕奉宁已经被内心的欲望彻底冲昏了头脑,他的理智如同被洪水淹没的堤坝,瞬间崩塌。他的眼中只有那条灵蛇,其他的一切都已被他抛诸脑后。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扑了上去,双手如同一对铁钳,试图紧紧抓住灵蛇。灵蛇灵活地扭动着身体,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攻击,随后猛地向他发起反击。它那尖锐的牙齿朝着吕奉宁的手臂咬去,吕奉宁侧身一闪,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但他迅速爬起,继续与灵蛇展开激烈的搏斗。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与血水混合而成的污渍,眼神却愈发坚定。经过一番惊心动魄、你来我往的激烈较量,吕奉宁终于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丰富的经验,成功地制服了灵蛇。他紧紧地握住灵蛇的身体,感受着它在手中的挣扎与反抗。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手中的灵蛇,眼中的狂热如同燃烧的火焰,仿佛在他眼中,这不是一条危险的蛇,而是通往永生与超凡力量的钥匙。随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享用他的“战利品”。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此刻悄然转动,自从他吃下那条灵蛇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一系列令人惊恐万分的奇怪变化。他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逐渐变得粗糙不堪,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而且,慢慢地,一层类似蛇鳞的东西从他的皮肤下缓缓生长出来,那些鳞片起初只是微微凸起,随后逐渐变得明显,一片片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他的眼睛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变得狭长而尖锐,宛如蛇眼一般,眼神中透露出冰冷与邪恶的气息。每当他看向别人时,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他的行为更是越发怪异,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来到庭院之中。他的身体微微弯曲,如同蛇的姿态,在月光下缓缓游动。口中还会发出类似于蛇鸣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悠长,在寂静的夜晚回荡,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呼唤,让周围的邻居们惊恐不已。 人们开始对他避而远之,视他为一个不祥的怪物。每当他出现在街头巷尾,人们都会远远地躲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厌恶。孩子们被大人紧紧地抱在怀中,不敢看他一眼。吕奉宁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看着镜子中那逐渐陌生的面容,心中也曾涌起过一丝恐惧与迷茫。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内心深处对蛇的强烈欲望。那欲望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驱使着他继续四处寻找蛇类,以满足自己那已经扭曲的灵魂。 最终,在一个狂风呼啸、暴雨倾盆的暴风雨之夜,吕奉宁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有人说,他是因为过度痴迷蛇类,触怒了蛇王。蛇王派出众多蛇子蛇孙,将他强行带走,去了一个神秘而遥远的只有蛇存在的世界,在那里,他将永远与蛇相伴,接受命运的惩罚;也有人说,他因为身体的变异,已经完全无法再融入人类社会。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最终只能选择遁入深山,与那些他曾经痴迷的蛇类一起,在深山老林的角落里度过自己那孤独而又怪异的余生。但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吕奉宁这个有着蛇癖的奇特之人,都如同一个神秘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当地人们的记忆之中。每当夜晚来临,万籁俱寂之时,人们围坐在一起,围着火炉,谈论起他的故事时,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他们会下意识地望向那黑暗的角落,仿佛在那阴影之中,吕奉宁正隐藏其中,随时可能再次出现。而此时,一股莫名的恐惧便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久久无法散去。 第69章 董生遇狐(一) 在青州之西鄙,有一位名叫董遐思的书生。这年冬日,天色渐晚,薄暮的余晖如轻纱般洒在大地上,寒意如影随形,渐次蔓延开来。董生在屋内精心展开被褥,又在榻上仔细放置了炭火盆,那炭火微微闪烁,恰似暗夜中仅存的几点希望之光。彼时,他正欲点亮油灯,让那明亮的光辉充盈整个房间,以便能沉浸于书卷的浩瀚世界之中,与古圣先贤进行一场心灵的对话。忽然,友人遣人前来,热情邀约他前去饮酒。董生本就喜好交游,又念及友人盛情难却,便欣然应允。他匆忙间关好门户,仔细检查一番后,才迎着那如墨般渐浓的暮色匆匆离去。 来到友人住所,屋内早已宾客云集,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气氛热闹非凡。其中有一位医人,仙风道骨,目光深邃,最擅长太素脉法,听闻其能从脉象中窥探人的命运玄机,犹如能洞穿命运迷宫的智者。他兴致颇高,在众人的簇拥下,为在座诸位客人一一把脉。当轮到王生九思与董生时,医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那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仿佛遇到了极为棘手之事。他缓缓说道:“我一生阅人无数,然而像二位脉象这般奇特的,却从未见过。你们的脉象中既有富贵之象,却又隐现贫贱的征兆;本是长寿之脉,却又夹杂着短命的迹象。这其中的深意,实非我所能尽解。且董君的情况更为怪异。”众人听闻,皆惊愕不已,纷纷围拢过来,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急切,七嘴八舌地追问究竟。医人却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我如今也是黔驴技穷,不敢妄下定论。只愿二位此后务必多加小心,谨慎行事。”董生与王生起初听闻此言,心中大为惶恐,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凉了半截。但见医人言辞含糊,似是而非,又觉得或许是他故弄玄虚,为了博人眼球,便只当是耳边风,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夜色已深如墨染。董生辞别友人,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归家之路。一路上,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如锋利的刀刃般刮过他的脸颊,吹得他清醒了几分。待他回到自家门前,却发现斋门竟虚掩着。董生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他努力在醺醺醉意中回忆着出门时的情景,暗自思忖:“定是离去时太过匆忙,以至于忘记了锁门。”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室内,屋内一片漆黑,寒冷的空气如潮水般弥漫四周,似乎要将他吞噬。董生此时已顾不上生火取暖,心中的好奇与疑惑驱使着他,仿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先将手缓缓伸入衾被之中,想要探一探是否还有余温,以判断是否有人来过。 谁料,他的手刚一探入,便触碰到一片腻滑的肌肤,那触感犹如上等的丝绸,细腻而冰冷。董生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他强自镇定下来,匆忙在黑暗中摸索着点亮了灯火。在那昏黄摇曳的灯光映照下,只见被褥之中卧着一位女子,她面容娇艳欲滴,眉如远黛,恰似春日山峦间的一抹青痕;唇若樱桃,娇艳而饱满;齿白似玉,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肌肤吹弹可破,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那美丽的容貌宛如仙子下凡,令人心醉神迷。董生一时间竟看得呆住了,心中的恐惧渐渐被狂喜所取代,犹如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抹璀璨的曙光。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与冲动,缓缓伸出手,轻轻探向女子的下体,这一探之下,却惊觉其竟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董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如纸,转身便欲夺门而逃。 那女子悠悠转醒,眼眸之中尚带着几分惺忪之意,恰似春日清晨被薄雾笼罩的幽潭,朦胧而迷人。她瞧见董生正欲转身离开,便迅疾出手,那动作轻盈如燕,轻轻捉住董生的臂膀,声如莺啼般问道:“君这是要去往何处?”董生本就惊魂未定,此刻被她这一捉一问,更是吓得浑身战栗,双腿发软,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苦苦哀求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口中连呼:“望仙人怜悯饶恕于我。” 女子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轻声笑了起来,笑声中似有几分戏谑:“你为何见了我便称我为仙人?”董生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我先前摸到您身下竟有毛尾,故而害怕。但如今又只见您美貌非凡,似非凡人,所以才这般称呼。”女子又是一阵轻笑,那笑容如春日繁花绽放,璀璨迷人,眉眼弯弯,梨涡浅现:“君可是误会了。哪有什么尾巴?”说着,她牵起董生的手,那手指纤细如葱,轻轻握住董生略显粗糙的手,用力将其拉到身前,强行让他再次探向自己的下体。董生颤抖着手指触碰过去,只觉那大腿肌肤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触手温热,臀部亦是骨骼匀整,并无异样。女子笑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嗔怪:“怎么样?你定是醉意朦胧,神志不清,不知看到了什么幻象,竟如此污蔑于我。” 董生本就因女子的艳丽容貌而心生欢喜,此刻见她这般解释,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转而暗自懊恼自己方才的冒失与错觉。然而,他心中仍有一丝疑惑,不解女子究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如秋风拂过落叶,带着一丝惆怅,说道:“君难道不记得东邻那个年幼的黄毛小丫头了吗?细细算来,自我们家搬走,已然过去十年了。那时我尚未及笄,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而君也不过是个垂髫孩童,背着个小书篓,整天念念有词。”董生听她这般一说,脑海中如同一道灵光闪过,恍然大悟道:“你难道是周氏家的阿琐?”女子微微点头,眼中含情,如星子闪烁:“正是我。”董生又惊又喜,说道:“经你这一提,我好似有些模糊的记忆了。只是十年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苗条美丽!但你又是如何突然来到此处的呢?” 第70章 董生遇狐(二) 女子微微垂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哀怨与落寞,几缕发丝垂落脸颊,更添楚楚可怜之态,缓缓说道:“我嫁给了一个痴心的郎君,本以为能相伴一生。那几年,我们也曾在庭院里赏花,在烛光下对饮,日子也算美满。不知不觉已过了四五年。怎奈命运弄人,公婆相继离世,家中的顶梁柱一下子倒了,而他……他竟也撇下我离了人世,只留下我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无所依靠。在这世间,我回忆起儿时的相识之人,唯有君还在我心间,所以才寻来此处与君相见。我入门之时,天色已晚,恰逢君被邀去饮酒,我便悄悄躲在角落里,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等啊等,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漫长,我的双脚都被冻得冰冷,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肌肤也起了鸡皮疙瘩,无奈之下才借君的被子来取暖,还望君切勿怀疑我的来意。” 董生听闻女子这一番倾诉,心中的怜惜与欣喜交织在一起。他赶忙上前,双手微微颤抖,温柔地为女子解去外衣,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女子的发丝,如丝般顺滑。二人一同躺卧在榻上。董生紧紧拥着女子,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只觉心中满是自得与满足,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已被这温柔乡的门扉隔绝在外,只余下这甜蜜与安宁。董生在女子耳边低语:“阿琐,此后我定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女子轻轻靠在他怀中,轻声回应:“君的怀抱,便是我此生的依靠。” 时光悠悠,月余的光阴转瞬即逝。这段日子里,董生的身体仿若被一股无形的、阴森的病魔悄然侵蚀,每一寸肌肤、每一分精力都在被慢慢抽离。他原本挺拔的身姿渐渐佝偻,皮肤失去了光泽,变得蜡黄而松弛,眼神中的神采也日益黯淡。家人瞧出了他的异样,满心疑惑地围在他身边,母亲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切,问道:“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消瘦?”董生却只是茫然地摇头,声音虚弱无力:“母亲,我也不知为何,只觉浑身无力,提不起精神。” 随着时间无情的推移,他的面容愈发憔悴不堪,眼眶深陷,好似两个黑暗的深渊,颧骨高耸,如突兀的山峰,往昔那丰神俊朗的模样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仿佛被一层衰败的阴霾紧紧笼罩,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董生心中恐惧日益加深,他深知自己的身体定是出了大问题,无奈之下,只得强撑着虚弱的身躯,再次前去寻访那位擅长太素脉法的医者。 医者一见董生那形如枯槁的模样,面色瞬间凝重如铅,他缓缓伸出手,搭在董生瘦骨嶙峋的手腕上,仔细地把脉。片刻之后,医者长叹一声,那声叹息仿佛是对命运无常的悲叹,说道:“此乃妖脉啊。先前我所说的死征如今已然应验,这病怕是无力回天了。”董生听闻此言,如遭五雷轰顶,顿时泪如雨下,悲痛欲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医者面前,双手紧紧抱住医者的腿,泣不成声地哀求:“医者,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我照料。”医者见他如此可怜,心中不忍,只得勉强为之。医者取出银针,那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刺入董生的手部穴位,又在其脐部施灸,随后从药箱中拿出一些秘制的草药,递到董生手中,并再三叮嘱:“日后若再有那女子出现,务必竭尽全力与她断绝往来,莫要再被其迷惑。她定是妖邪,才会让你如此。”董生心中惶惶,如惊弓之鸟,唯有点头称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家中。 刚踏入家门,那女子便如往常一般,带着迷人的微笑迎上前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亲昵,欲要与他亲昵。董生此时心中已对她充满畏惧,想起医者的告诫,顿时怫然变色,双眼圆睁,大声呵斥道:“勿要再与我纠缠不清,我已是将死之人!”言罢,他转身便走,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只留下女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笑容仿佛被冻结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惭色与怒意,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你还能有活路吗?你如此薄情寡义,定要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董生心怀忐忑地服下草药,独自躺在榻上休息。他双眼紧闭,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中的恐惧却如影随形。刚要入睡,恍惚间竟又与女子在梦中相会。那女子如鬼魅般缠绕着他,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诡异的光芒,董生欲逃无路,只能在梦中与她缠绵。待他从梦中惊醒,只觉下身一片湿凉,竟是遗精了。董生心中愈发惊恐,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匆忙起身,将卧榻移至内室,让妻子和家人在旁点着火烛守护。那跳跃的烛火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然而,那梦境却如恶魔般如影随形,每当他合上双眼,女子便会在梦中出现。董生在一次惊醒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却惊觉女子早已没了踪影。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日。董生的身体被这无尽的恐惧与折磨彻底击垮,终于,他的身体像是破碎的容器,大口吐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足有斗余之多。那鲜血溅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刺目的红色血泊。家人围在他的身边,母亲哭得昏死过去,妻子紧紧握着他的手,哭声震天,却也无力回天,董生就这样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与此同时,在董生的斋房中,王九思正独自静坐,四周一片寂静。忽然,一阵轻微的风声响起,一位女子飘然而至。王生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面容娇艳,身姿婀娜,她身上的衣裳随风飘动,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香气。王生心中不禁为其美貌所倾倒,当下便起了爱慕之心,与她暗中私会。王生好奇地询问女子从何而来,女子轻启朱唇,柔声道:“妾乃是遐思的邻家女。往昔我与他情谊深厚,怎料他竟被狐妖迷惑,丢了性命。这狐妖的妖气甚是可怕,君身为读书人,应当谨慎小心,莫要被其所害。”王生听闻,对女子的话深信不疑,心中对她更是多了几分敬佩与感激,说道:“多谢姑娘提醒,我定会小心。”从此与她相处甚欢。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生渐渐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异样。他的精神变得萎靡不振,时常陷入迷罔之中,眼神空洞无神,身体也日益消瘦,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干了生机。一日,王生在恍惚间竟梦到了董生。董生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怨恨与不甘,他大声对王生说道:“与你相好的女子乃是狐妖!她害死了我,如今又欲对你痛下杀手。我已在冥府申诉,定要让她受到惩罚,以泄我心中幽愤。七日后的夜晚,你务必在室外炷香,千万莫要忘却,这是你唯一的生机。”王生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只觉此梦太过奇异,心中满是诧异与疑惑。 第71章 董生遇狐(三)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但女子却似未察觉他的异样,依旧与他调笑亲昵。女子靠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君,为何如此沉默?”王生强装镇定,对女子说道:“我近日病情愈发严重,恐怕命不久矣。有人劝我莫要再与你相处。”女子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什么,说道:“君命中若有长寿之福,即便与我相处也能存活;若命中无此福分,即便与我断绝往来,亦难逃一死。”言罢,她又靠向王生,与他继续调笑玩乐。 王九思虽听了董生梦中那声声恳切的告诫,然而他的心却似被那女子的美貌与柔情编织而成的细密罗网紧紧牵绊,难以挣脱。每一次与女子相处,他都在内心的挣扎与欲望的熊熊烈火中煎熬。那女子的眼眸犹如深邃的幽潭,只需轻轻一眼,便能让他沉溺其中;她的浅笑恰似春日的柔风,轻轻拂过,便能吹散他所有的理智与决心。在这无尽的诱惑面前,他终究还是没能坚守住最后一丝防线,再次与女子陷入了那如蜜般甜腻却又暗藏危险的缠绵之中。待激情的浪潮渐渐退去,理智如清冷的月光,缓缓洒在他的心间,王生心中满是懊悔。他深知这女子身份疑云密布,如同重重迷雾中的幻影,可每每当女子出现在他面前,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仿佛具有魔力,温柔缱绻的举止好似无形的绳索,都让他的决心如冰雪遇骄阳,瞬间瓦解,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与她彻底断绝关系。 就这样,在矛盾与纠结的苦海中,日子如白驹过隙,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董生梦中所提及的七日之期。黄昏时分,天边被染成一片血红,好似不祥的预兆。王生心怀忐忑,仿若怀揣着一只受惊的小鹿,双手微微颤抖地将香插在门上。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落下,女子如期而至。她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宛如暗夜中的精灵。踏入屋内的瞬间,她那秀美的鼻翼轻轻翕动,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异样的香气。只见她柳眉微蹙,如两片乌云聚拢,快步上前,那裙摆随风飘动,毫不犹豫地将香拔起丢弃,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夜,王生躺在床上,仿若置身于汹涌的波涛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恍惚间,他又进入了那片迷蒙的梦乡。梦中,董生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的面容扭曲,满脸怒容,双眼好似燃烧的火焰,厉声斥责王生违背了他的嘱托:“王九思,你为何不听我言?此女乃是祸水,你这是在自寻死路!”王生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密布,如一颗颗晶莹的珠子滚落,心中满是愧疚与恐惧,他的心跳如急促的鼓点,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次日夜晚,王生暗中叮嘱家人,声音低沉而紧张,待他入睡之后,悄悄在门外炷香。家人虽满脸疑惑,但仍依言而行,一切都在悄然中进行,唯有那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王生躺在床上,佯装入睡,实则心中紧张万分,仿若拉紧的弓弦。那女子在榻上,正与王生轻声调笑,她的手指轻轻在王生的胸膛上划动,笑语嫣然:“君,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忽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骤变,如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狂风巨浪,惊叫道:“又放置香了!”王生强装镇定,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说道:“我不知晓啊。”然而,他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不敢与女子对视。女子却不相信,她霍然起身,那动作迅猛如猎豹,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怀疑,急忙起身,四处搜寻,很快便在角落找到了那炷香,一把将其折灭,那“咔嚓”一声仿佛折断了王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转身回到榻上,目光紧紧盯着王生,那眼神好似能穿透他的灵魂,质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做的?”王生心中慌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仍强作镇定地回答:“或许是家中妻子担忧我的病情,听信了巫家之言,做此厌禳之法罢了。”女子听了他的解释,微微歪着头,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但也不再追问,只是坐在榻上,神色彷徨,如一只迷失在森林中的小鹿,郁郁不乐,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压抑。 家人在屋外偷偷窥视,见香被灭,赶忙又重新炷上。片刻后,女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长叹一声,那声叹息如秋风般萧瑟:“君的福泽深厚啊。我误害了遐思,又来投奔于你,实乃我的过错。我将与他在冥曹对质。君若不忘我们往日的情谊,请勿损坏我的皮囊。”言罢,她缓缓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重负,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突然,她脚步踉跄,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逡巡几步后,扑倒在地,没了气息。王生大惊失色,他的嘴巴大张,眼睛瞪得滚圆,忙命家人点起烛火查看,只见地上躺着的分明是一只狐妖,它的皮毛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但王生心中仍有余悸,生怕它会再次复活,于是急忙呼喊家人,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恐惧:“快,将它的皮剥下,悬挂起来!” 经此一番折腾,王生的病情愈发严重。他卧病在床,脸色苍白如纸,精神恍惚,时常陷入昏迷之中,口中还不时喃喃自语。一日,他在昏迷中仿佛看到那狐妖又来到了他的面前。狐妖眼神哀怨,如泣如诉,对他说道:“我已向法曹申诉。法曹认为董君见色心动,死亦当其罪;但也怪罪我不应迷惑他人,追去了我的金丹,又令我还生。我的皮囊如今在何处?”王生有气无力地回答:“家人不知是你,已经将其剥脱了。”狐妖听了,惨然一笑,那笑容中满是凄凉与绝望:“我一生杀人众多,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报应。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残忍!”言罢,它满心愤恨地转身离去,那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王生的病情一度危急,生命垂危,仿若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家人四处求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疲惫,悉心照料着王生。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调养后,他才渐渐康复。这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如同一场噩梦,深深烙印在王生的心中。此后,他彻底断绝了声色之欲,整日与书卷为伴,潜心读书,修身养性,每翻一页书,都好似在洗涤自己曾经被污染的灵魂,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亦希望能借此忘却那段痛苦而又恐怖的回忆。 第72章 吃石头的王福生 在新城的市井坊间,王钦文老爷子家堪称名门望族,备受敬重。平日里,邻里间唠起家常,三言两语间,总能扯出他家那个姓王的马夫。老王,大名王福生,实打实是苦水里泡大的乡下汉。家中几亩薄田,位置偏僻、土壤贫瘠,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收成才勉强够糊口;要是老天爷一闹脾气,来场旱灾、涝灾,那可就颗粒无收了。没农活时,他便进城给人打短工,脏活累活全揽下,或是窝在牲口棚里,拌料、刷毛、清粪便,活儿又臭又累,工钱却少得可怜,挣来的钱,也就够一家人吊着命,不至于饿肚子。 常年的劳作,在王福生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破旧衣衫打着数不清的补丁,层层摞摞,像是块百衲布;双手粗糙干裂,掌心布满老茧,摸上去比老树皮还硬;脸上皱纹横生,沟壑里藏满生活的疲惫,唯有那双眼,黑漆漆、亮晶晶,透着乡下人的质朴与坚毅。 “唉,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日傍晚,王福生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望着锅里清汤寡水、能数得清野菜叶子的粥,心头一阵酸涩,重重叹了口气。正巧,村里来了个云游道士,一袭破旧道袍,却难掩仙风道骨。道士往村头大树下一坐,周围便围了一群人,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起崂山道观的仙法:“那崂山上啊,整日仙雾缭绕,仙人随手一拂袖,病痛全消、苦难皆散,超脱这尘世烦恼嘞,凡人有缘学得一二,便能改写命格!”王福生挤在人群里,听得热血上头、心头滚烫,当晚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道士描述的仙家盛景,久久难以入眠。天刚蒙蒙亮,他一咬牙,背起家里那床破棉被,揣上几个硬邦邦的干馍馍,怀揣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毅然决然奔赴崂山。 初至崂山道观,王福生仿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瞪得滚圆,满是震撼与新奇。层层云雾似轻柔的薄纱,悠悠环绕山间;道观朱红大门庄严肃穆,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檐下铜铃随风轻晃,发出清脆声响;道人们一袭青衣,步履轻盈得好似踏云而来,超凡脱俗,周身散发着宁静祥和之气。王福生一路打听,寻到观主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连磕好几个响头,扬起一片尘土:“师父,求您收下我!我实在被这尘世苦难折磨得没了活路,一心想脱离苦海,修成正果啊!”观主目光如炬,细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个狼狈却眼神炽热诚恳的汉子,微微点头:“既入我道门,往后便要严守清规,潜心修行,不可有半分懈怠。”王福生如获大赦,眼眶泛红,连连应是,自此开启了漫长又波折的求道生涯。 道观里,晨钟暮鼓按时敲响,诵经声悠悠回荡在山林间,净化着每一寸空气。起初,斋饭入喉,热乎乎、香喷喷,王福生还觉着踏实满足。可时日一长,听高功师兄讲起“食气辟谷、吸纳天地精华”的高深法门,他心下一动,暗自琢磨:若能借此超凡入圣,免受俗食拖累,岂不妙哉?于是,斋饭吃得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断了烟火食,只以松子充饥,偶尔瞧见山间圆润干净的白石,犹豫再三,终是捡起放入口中。那石头硬邦邦的,咯得牙疼,旁人瞧见,纷纷摇头,面露惊愕:“王福生,你莫不是疯了?石头咋能吃!”王福生却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一笑:“各位师兄师弟,你们不懂,我尝着,这里头也别有滋味嘞。”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王福生身形愈发清瘦,皮肤却透着奇异的光泽,胳膊腿上生出细密绒毛,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灵动轻盈,像是与山林融为一体。同门师兄张大牛瞧见,瞪大了眼,咋呼道:“福生,你这模样,怕是要成精喽!”王福生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大牛师兄,我自个儿心里有数,这是修行的蜕变,旁人难懂。”有人赞他仙缘深厚,是道门奇才;也有人背地里撇嘴,说他走火入魔,误入歧途。王福生一概不理会,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里,于山林清风、道观钟声中探寻本心。 只是夜深人静时,母亲那佝偻瘦削的身影总会闯进梦里。“儿啊,啥时候回家?娘想你。”母亲的念叨仿若紧箍咒,扯得他心疼落泪。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王福生终究放不下俗世牵挂,决定下山归家。 消息仿若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整个村子。“哟,这是王福生吗?咋成这副模样!”邻里们呼啦一下围上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目光里满是诧异与探究。王福生低着头,闷声不响朝家走,老母亲早已守在门口,浑浊的眼里蓄满泪水,干瘪的手颤抖着伸出来,一把抓住他:“儿啊,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王福生眼眶一热,喉咙像是被堵住,声音哽咽:“娘,我回来了。” 在家的日子,虽说慢慢恢复了吃熟食的习惯,可王福生对石头的执念丝毫不减。吃饭时,他冷不丁就掏出块白石,旁若无人地咬起来。妻子见状,急得直跺脚,眼眶泛红:“当家的,你别吃这玩意儿了,怪吓人的!”王福生赶忙安抚,轻轻握住她的手:“娘子,别怕,我吃了这么久,身子硬朗着呢,还能咂摸出味儿来呢。”说罢,对着日光端详石头,“这块,微甜带点涩,跟咱后山的野果子似的。”邻里们好奇心作祟,时常递来不同石头让他品鉴,一来二去,大伙见他吃得安然无恙,竟也习惯了这稀罕事儿。 好景不长,母亲病重卧床,药石无灵。临终前,母亲气若游丝,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攥着王福生:“儿啊,娘走后,你要好好的……”王福生泪如雨下,攥着母亲的手,额头贴在床沿:“娘,是儿不孝,没多陪陪您。” 料理完后事,王福生再次背起行囊。临行前,好友李二扯住他的衣角,满脸焦急:“福生,别回那山里头了,留下来吧,家里还有咱兄弟呢!”王福生目光坚定,仿若有星辰闪烁,轻轻挣脱:“二弟,我心里有道没走完的路,尘世缘分已了,得回去。”说罢,大步迈向崂山。 此后十七八年,老王彻底没了音信。采药人偶尔嘟囔:“我瞅见个像人的身影,浑身毛,跟猴子似的,怕是那王福生哦!”“大半夜的,山里还传出诵经声,空灵得很呐!”新城百姓茶余饭后,议论不休。有人双手合十,满脸笃定:“王福生指定羽化成仙了!”也有人嗤笑一声,撇嘴道:“哼,怪人一个,白瞎了日子。” 又是一年春日,山花烂漫,漫山遍野如打翻了颜料盘。年轻后生赵轩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做生意赔得底朝天,科考又屡试不中,听闻王福生的故事,怀揣一丝希望踏入崂山。行至深山,云雾骤起,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恍惚间,他瞧见个毛发披覆的身影,正席地而坐,端详白石。赵轩心跳如鼓,手心沁出冷汗,轻声唤道:“前辈,可是王福生?”那身影未答,转瞬隐没在云雾中。赵轩呆立原地,回味良久,似有所悟,自此,崂山又多了位求道者,踏上追寻自我、超脱尘世的漫漫征途,老王的故事,也在悠悠时光里愈发神秘悠远,激励着后来人在求道之路上不断探寻、永不止步。 第73章 庙里鬼妇 新城的街巷仿若一幅古朴的水墨画,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串联起错落有致的屋舍。其间,王家那朱红大门、飞檐斗拱的府邸尤为夺目,透着世代簪缨的矜贵。王家的后生王启后,打小就是邻里间用来教育孩子的典范,活脱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身为方伯中宇公象坤的曾孙,家中藏书浩如烟海,书房大得像座小型书库,古籍善本层层堆叠,墨香终年不散。 幼年时,破晓的晨光刚透过雕花窗棂,王启后便端坐在书案前,跟着老学究摇头晃脑诵读经典。老学究手持戒尺,稍有读错、走神,戒尺轻落,督促他全神贯注。一笔一划临摹字帖时,他屏息凝神,墨汁晕染间,涵养出独有的书卷气,字迹工整漂亮,常被夸赞“颇有大家风范”。岁月悠悠,长大后的王启后愈发丰神俊朗,一袭月白色长衫,随风轻拂,身形挺拔如松,面庞温润儒雅,双眸澄澈有神,待人接物礼数周全,嘴角噙着浅笑,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赞一声“翩翩公子”。本满心期许闭门苦读、一朝赴京赶考,于金銮殿上大展宏图、光宗耀祖,却没料到,命运的暗河陡然掀起惊涛骇浪,一场超乎想象的诡异灾祸,毫无征兆地砸落在他头上。 那是个酷热难耐的盛夏,烈日高悬,似要把大地烤化,滚烫的热浪裹挟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吵得人心神不宁。王启后独坐书房,桌上古籍堆得摇摇欲坠,手中折扇慢悠悠地扇着,却难解闷热。额间细密汗珠不断滚落,滴在泛黄书页上,洇出一朵朵墨花。窗棂透进几缕微光,尘埃肆意飞舞,似不安分的精灵。忽然,一阵凉风“嗖”地拂过,带着股莫名的寒意,王启后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抬眸望去,只见一名妇人悄无声息地跨进门来。 这妇人的模样,属实怪异得紧。身形臃肿肥胖,赘肉层层叠叠,像是胡乱堆砌的面团,颤颤巍巍;肤色黝黑暗沉,泛着不健康的油光,仿若终年不见日光;五官扁平地挤作一团,蒜头鼻、厚嘴唇,看着格外狰狞,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似讨好又似挑衅,叫人心里直发毛。王启后瞪大了眼,手中折扇“啪”地落地,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是何人?怎这般贸然闯入我书房!” 妇人仿若未闻,拖着沉重的步子径直走向卧榻,“哐当”一声,一屁股坐下,床铺都跟着剧烈晃了晃。她凑近王启后,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腐臭气息,仿佛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眼神轻佻肆意,透着露骨的亲昵:“公子,大热天的,莫要只顾着读书,陪奴家说说话呗。”王启后顿觉头皮发麻,脊背蹿起一股恶寒,往后缩了缩身子,沉下脸,厉声呵斥:“哪来的妇人,休得无礼,速速离去!”可妇人仿若黏在了榻上,纹丝不动,依旧咧着嘴,直勾勾盯着他。 自那日后,王启后的生活彻底沦为噩梦。晨起洗漱,他睡眼惺忪走向水盆,刚捧起水,水面就映出妇人阴森的脸,咧着嘴无声冷笑;挑灯夜读,烛光摇曳,光影晃荡间,妇人的身影在墙角幽幽晃悠,裙摆随风飘动;休息打盹,一睁眼,妇人就近在咫尺,咧着嘴无声发笑,吓得他寒毛直竖。王启后虽满心惊惧,却到底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咬着牙给自己打气,心中默念:“邪不压正,我心笃定,定能将这邪祟驱散!” 妇人见他这般强硬,瞬间恼羞成怒,抬手“啪”地狠狠扇向他脸颊。王启后只觉脸上一麻,随即泛起红印,奇怪的是,痛感竟不甚强烈,只一股冰冷寒意顺着脸颊蔓延开来。妇人仍不解气,扯下腰间衣带,抛上房梁,而后揪住王启后衣领,恶狠狠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一起去吧!”发力一拽,两人一同悬于半空,作势要共赴黄泉。王启后身不由己,双脚离地,脖颈被勒得生疼,两眼翻白,却奇异得没有断气,整个人直挺挺悬在空中,场面诡异至极。 这场变故后,王启后彻底失了心智,疯疯癫癫起来。时而瞪大双眼,惊恐大喊:“她要拉我投河了!”紧接着便发了狂般朝河边奔去,手脚并用、衣衫凌乱。家人见状,母亲最先扑上去,死死抱住他,哭得肝肠寸断:“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醒醒啊!”父亲则满脸凝重,跺跺脚,立马差人四处寻访名医、术士。 郎中把了脉,摇头叹息:“怪病,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这般病症,这药怕是也难起作用。”道士设坛作法,身着道袍,口中念念有词,挥舞桃木剑,一时间符纸纷飞。可刚一收势,妇人的笑声又在屋内回荡,阴森森的,让人脊背发凉。各种法子轮番上阵,却毫无成效,一家人愁得唉声叹气、泪眼相对。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转机突现。一日午后,王启后蜷缩在屋角瑟瑟发抖,眼神游离、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道洪亮怒喝如炸雷响起:“朴诚者汝何敢扰!”只见一名威风凛凛的武士大步跨进门来,周身散发凛冽寒气,腰间佩刀,手中紧攥锁链,怒目圆睁,径直冲向妇人。武士动作迅猛,抬手抛出锁链,精准套住妇人脖颈,大喝一声:“跟我走!”用力一拉,妇人挣扎尖叫,被拖得踉踉跄跄。 武士丝毫不停,拽着妇人朝窗边走去,待到了窗前,奇异之事发生了。妇人身形骤变,周身散出滚滚黑烟,原本丑陋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双眼迸射幽冷电光,嘴巴咧到耳根,喷出的血水如盆泼一般,腥味弥漫全屋。王启后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妇人,恍惚间,脑海闪过城隍庙门前那四尊泥鬼,失声惊呼:“是城隍庙的泥鬼!” 武士将庙鬼扯出窗外,刹那间,黑烟消散,凄厉叫声戛然而止。王启后瘫倒在地,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心头压着的巨石轰然崩塌。再抬眼时,屋内已恢复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后,王启后心智渐复,身子也慢慢调养过来。家人喜极而泣,邻里纷纷登门探望,啧啧称奇。王启后独坐书房,回想起这段可怖经历,仍心有余悸。他深知,若无那神秘武士现身,自己恐早已命丧黄泉。这场灾祸让他对世间神鬼之说多了几分敬畏,却也愈发笃定,只要心存正气、意志如磐,纵是恶鬼缠身,也终能寻得生机。 经此一役,新城多了桩奇谈。街头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将王启后的遭遇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出,引得听众阵阵惊呼;孩童们围坐一团,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却又忍不住好奇追问;老人们则摇头晃脑,感慨这世间善恶有报、天理昭彰。而王启后,收起满心惶恐,重拾书卷,日夜苦读,日后赴京赶考,高中功名,为官一方,始终秉持清正廉洁,将这段经历深埋心底,化作坚守正道的底气,护佑一方百姓,无惧邪祟侵扰。 第74章 金世成怪诞 在长山这片古韵悠然、民风淳朴的地界,金世成堪称是一颗格格不入的“怪石子”,搅得四下不得安宁。打小,他就是邻里眼中的“混世魔王”,整天就衣衫不整、邋里邋遢,穿梭在街巷间。上树掏鸟蛋时,能把鸟巢搅得稀碎,蛋液糊满衣袖;跟街头混混打闹,脏话连篇、下手没个轻重,行事毫无规矩,十足一个放浪形骸的市井浪子。 “这金世成啊,整日没个正形,往后还能有啥出息?爹娘的脸都被他丢尽喽!”街口卖布的老嬷嬷,边抖落着布匹上的灰尘,边对着隔壁摊主唉声叹气,满脸的无奈与惋惜。旁人听了,也纷纷附和,摇头咂嘴,都笃定这孩子算是彻底“歪”了,没个挽救的余地。 谁也料想不到,变故仿若一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劈了下来。那天清晨,薄雾尚未散尽,金世成像是被邪祟猛地附了身,眼神空洞却又透着股诡异的狂热劲儿,二话不说,抛下家中老小、尘世俗物,披了件破袈裟,出家做了个头陀。再度现身时,模样彻底大变,头发乱蓬蓬结成几缕,像是荒郊野岭的枯草;脸上黑一道、灰一道,污垢厚得能刮下一层,周身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活脱脱一个邋遢疯子。 集市正热闹时,街角围了一群人,原来是个耍猴艺人在表演。众人看得兴致勃勃,喝彩声此起彼伏。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阵怪异的嚷嚷声,金世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正巧,旁边一只老羊“咩”地一声,落下几坨秽物。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金世成却两眼放光,饿虎扑食般俯身就啃,大口吞咽,嘴角沾满脏污,还时不时咂咂嘴,仿佛在享用山珍海味。刹那间,周围空气都凝固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呼。有胆小的妇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叫嚷着往后躲;孩童们“哇”地大哭出声,死死抱住大人的腿;几个壮汉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扭过头去,当场干呕起来。金世成却似浑然不觉,一抹嘴,扬起脑袋,扯着嗓子高呼:“我乃当世活佛降世,尔等肉眼凡胎,不识真神荣光!”众人惊愕之余,只当他彻底疯了,纷纷满脸嫌恶地快步离开。 起初,大伙都认定金世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满嘴胡言乱语,谁也没把他的疯话当真。可日子一长,村里几个没甚见识、愚昧无知的村妇,却越瞧越觉得蹊跷。一日,几个村妇凑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唠嗑,目光时不时瞟向不远处念念有词的金世成。 “妹子,你瞧这金世成,虽说行事怪诞得很,可说不定里头暗藏玄机呢。寻常人见了狗羊的秽物,避之不及,他却吃得坦然自若,指不定是真佛来点化咱们啦。”一个年长些、满脸褶子的村妇,拉着身旁年轻媳妇的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是啊,大嫂,我也觉着邪乎。咱庄稼人一辈子求神拜佛,不就盼个平安顺遂嘛,万一错过了机缘,可咋整?”年轻媳妇连连点头,眼里闪烁着一丝敬畏。 就这么一来二去,流言蜚语像是春日里疯长的野草,迅速传遍村子的角角落落。执弟子礼、追随金世成的人,竟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来,数以千万计。金世成有了信徒“撑腰”,愈发张狂起来,行事也越发离谱。 一日,他站在村口的土台上,居高临下,睨着台下乌泱泱的信徒,抬手一指旁边一堆粪便,扯着破锣嗓子厉声呵斥:“此乃佛之试炼,吃了它,方可证得佛心!”信徒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愕与犹豫,人群中传出细微的抽气声。短暂的死寂过后,有个身形佝偻、神情怯懦的老者,哆哆嗦嗦地率先俯身,闭着眼、捏着鼻子往嘴里塞。旁人见状,虽满心抗拒,却慑于金世成的“神威”,也纷纷硬着头皮效仿,无一人敢违抗。 眼见信徒越来越多,金世成的野心也跟着急剧膨胀,仿若吞天巨兽,张开了贪婪的大口。他双手合十,仰头望天,扯着嗓子高声扬言:“吾佛有旨,需建一座恢宏殿阁,用作讲经布道、接受朝拜之所,庇佑众生!”消息仿若一阵旋风,瞬间刮遍大街小巷。信徒们听闻,热血上头,纷纷掏空家底,慷慨解囊。 “当家的,咱把这攒了大半辈子、预备给娃娶亲的银子捐了吧。给佛建殿,那是天大的功德,往后娃成家立业,指定能得福报。”农舍里,一位朴实憨厚的农妇,紧紧拽着丈夫的胳膊,眼神炽热,满是虔诚。 “行嘞,听你的!只要佛能保佑咱一家老小,这点银子算啥。”丈夫略一思忖,咬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信徒们高涨的热情与金钱的堆砌下,资金难题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工匠们三班倒,没日没夜地赶工,锤声、锯声交织作响。不多时,一座座殿阁拔地而起,雕梁画栋、气势非凡,朱红的大门、金黄的琉璃瓦,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看得旁人瞠目结舌、惊叹连连。 长山县令南公,是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清官。自打听闻金世成这一箩筐荒诞事起,便气得拍案而起,满心满肺皆是厌恶,只觉此人妖言惑众,是搅乱民风的“毒瘤”,本县一大祸害,非得除之而后快。 一日清晨,县衙大门“哐当”一声大开,南公身着官服,神情冷峻,高声下令:“来人呐,给我把那妖言惑众的金世成捉拿归案,休要走漏了风声!”衙役们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押着依旧疯疯癫癫的金世成回了县衙。公堂之上,金世成身披破旧袈裟,趿拉着草鞋,眼神迷离恍惚,嘴里嘟囔佛号不停,仿若眼前不是威严公堂,而是他的私人佛堂。 南公怒目圆睁,“啪”地一声猛拍惊堂木,震得堂下嗡嗡作响:“金世成,你可知罪?”金世成却仿若未闻,仰头哈哈大笑,声如夜枭:“我佛行事,顺应天意,何罪之有?”南公气得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怒喝衙役行刑。板子噼里啪啦落下,打得金世成皮开肉绽,鲜血四溅,他疼得杀猪般嘶声惨叫:“哎哟哟,县令大人饶命呐!” 一顿笞打过后,南公强压怒火,沉声道:“念你尚有一丝悔过可能,便罚你去修缮破败已久的圣庙,将功赎罪。若敢再犯,定不轻饶,牢底坐穿!” 消息仿若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大街小巷。金世成的信徒们一听,顿时炸开了锅,奔走相告:“佛遭难了!咱们得救他!”一时间,众人情绪激昂,摩拳擦掌。募捐的、请愿的,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地涌向街头。那些平日里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的信徒,此刻毫不犹豫地掏出家底;家境富裕些的大户人家,更是指挥着家丁,整车整车地往工地运送物资。原本预计要耗费数月的宫殿修缮工程,在信徒们齐心协力、热火朝天的干劲下,短短旬月就大功告成。金钱物资的募集速度,比酷吏上门催缴赋税还要快上几分,看得旁人啧啧称奇、摇头叹息。 圣庙修缮完毕,焕然一新,红漆的柱子、崭新的瓦檐,在阳光下散发着庄重肃穆的气息。可南公站在庙前,心里却五味杂陈,愁绪万千。虽说此番整治让金世成吃了苦头,也顺带修缮了圣庙,可瞧这势头,百姓对金世成的迷信已然根深蒂固,岂是一顿笞打就能根除的?往后的日子,怕是还有硬仗要打。 异史氏听闻此事,亦是感慨万千,摇头叹道:“人人都顺着金世成的名号,打趣说他是‘今世成佛’。可一个人,品行低劣到食秽物的地步,实在是荒唐至极。单是笞打,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羞辱;反倒是南公责令他修庙这一招,恰到好处,既惩戒了他,又得了实惠。只是,堂堂学宫荒废倒塌,却要靠这妖道之力修缮,实在是士大夫的一大耻辱啊!” 往后的日子里,金世成依旧在长山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信徒不减反增。偶尔,南公巡查路过,瞧见那些狂热的信徒簇拥着金世成,听他胡言乱语,眉头便拧成一个“川”字。旁边随行的师爷见状,轻声叹道:“大人,这股歪风邪气,怕是一时半会儿刹不住喽。”南公攥紧拳头,目光坚定:“哼,本官绝不姑息,定要还长山一片清明!哪怕道阻且长,本官也决心与这股歪风邪气斗争到底。” 金世成呢,依旧沉浸在他的“佛国”幻梦里,至于这场闹剧何时收场,无人知晓。或许,只有当愚昧的浓雾彻底从百姓心间散去,长山才能重归安宁。 南公那日在县衙前,望着金世成信徒乌泱泱的队伍,气得双手握拳,指节泛白,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牙缝里挤出狠话:“本官定要还长山一片清明,绝不容这妖邪继续祸乱!”言罢,他一甩官袍下摆,大步流星迈进县衙,就此一头扎进破除迷信、整肃民风的荆棘之路。 县衙大堂内,气氛凝重得似能攥出水来。牛油烛火摇曳,光影在一众乡绅耆老脸上晃荡,映出各式神情:有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富户,手里的折扇开合不停,显是心烦意乱;也有耷拉着眼皮、满脸无奈的老者,重重叹着粗气,摇头咂嘴。 南公率先打破死寂,霍地起身,目光如炬,灼灼扫过众人:“诸位,这金世成妖言惑众,搅得咱长山鸡犬不宁,民心大乱,已然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前番整治,不过是隔靴搔痒,收效甚微。往后,还得仰仗诸位齐心协力,与本官共助本县拨乱反正。” 一位白发苍苍、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老学究,缓缓抬手轻捋胡须,发出一声悠长叹息:“大人所言极是呐。可叹那些愚昧之徒,深陷泥沼难以自拔,旁人劝诫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难行呐。依老朽之见,不妨多在各村镇开办义塾。唯有让知识润泽人心,开启民智,方能叫百姓们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辨得清真假、看得明是非。” 南公听闻,眼睛一亮,快步走到老学究身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老学究所言,字字珠玑,甚是有理!本官受教了。”说罢,回座当堂拍板,“县衙即刻拨出部分库银,用作办学经费。但仅凭官府之力还不够,还望诸位乡绅心怀大义,慷慨解囊,咱们齐心筹备在长山各处增设义塾。”众人纷纷点头应和,当场便有人表态愿捐钱捐物。 可这边刚燃起希望之火,有了些许起色,金世成那边怎会坐以待毙?眼线把南公的动作报给他时,金世成正歪在吱呀作响的破躺椅上,听完“哼”地一声冷笑,嘴角扯出一抹不屑:“那南公,不自量力,妄图以些微小技,就破我佛威,简直痴心妄想!”说罢,他起身抖抖袈裟,在信徒簇拥下站上高台,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大放厥词:“尔等信徒莫慌,只需一心向佛,别听外界那些聒噪,佛自有安排,福报定会稳稳降临。” 眼见信徒中隐隐有动摇之势,金世成为稳住人心,玩起新花样。他闭门佯装入定三日,不吃不喝。信徒们围在屋外,大气都不敢出,满脸敬畏。三日后,金世成破关而出,脸色蜡黄却精神抖擞,宣称得了佛旨:“佛怜众生疾苦,要办一场佛光法会,庇佑参会之人消灾解难、福泽三代呐!” 消息仿若旋风,瞬间刮遍长山。信徒们再度陷入狂热,走街串巷奔走相告,逢人便说:“快去城郊赴法会,别错过这等机缘!”法会当日,城郊空旷处人山人海,信徒们身着素白粗布衣衫,手持袅袅香烛,面容庄重虔诚,跪地朝拜,口中念念有词。金世成身披绣金锦袍,头戴浮夸宝冠,上头珠宝晃眼,登台后手舞足蹈,嘴里嘟囔着晦涩佛咒。台下众人眼神狂热,跟着他的节奏,磕头如捣蒜,扬起阵阵尘土。 县衙内,衙役匆匆来报。南公正在批阅公文,闻言怒目圆睁,“啪”地一声,手中毛笔折成两段,茶盏也被摔得粉碎:“好个金世成,又在装神弄鬼!本官今日便拆了他这骗人把戏。”当即率一众衙役,风风火火赶赴现场。 眼见官府的人来了,信徒们瞬间躁动起来,“呼啦”一下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圈,将金世成护在中间,个个攥紧拳头,眼神里满是戒备与敌意。 南公上前几步,高声喝道:“金世成,你三番五次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作恶多端,今日便将你彻底拿下!”说罢,手臂一挥,示意衙役抓人。 金世成却镇定自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阴阳怪气回道:“南公,你屡次与我作对,就不怕遭天谴吗?佛的怒火,你担得起?信徒们,别怕,佛会庇佑咱们,莫要畏惧!”这一喊,信徒们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嗷”地一嗓子,蜂拥而上,与衙役们推搡拉扯起来。一时间,叫骂声、拳脚声交织,场面混乱不堪。好在衙役平日里训练有素,几番搏斗后,终将金世成死死擒住。 二次被押上公堂的金世成,依旧死性不改。他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嘴里嘟囔着佛号,眼睛半眯,仿若游离于世外,拒不认罪。南公怒火中烧,却强压情绪,将搜集来的诸多证据,一一摊开摆在堂上:证人证言、作恶现场的物件,桩桩件件,条理清晰地罗列,细数他的斑斑劣迹,随后上报州府,言辞恳切,力求重判:“此人祸乱一方,若不严惩,长山百姓难有宁日,望州府明察!” 州府的批复尚未下来,长山却突遭疫病侵袭。一时间,街头巷尾弥漫着消毒草药的苦涩味,百姓闭门不出,人心惶惶。金世成的信徒们瞅准时机,四下散播谣言:“这疫病是神明降怒呐,都怪官府冲撞了神佛!唯有供奉金世成、重修佛殿才能平息。”许多病重、心急的百姓病急乱投医,竟信以为真,趁着夜色,偷偷给金世成送去钱财、吃食。 南公心急如焚,在县衙内来回踱步,鞋底都快磨薄了一层。他迅速组织郎中成立救治队:“诸位医者,长山百姓生死攸关,全仰仗你们妙手回春了!”同时,命衙役满城张贴告示辟谣:“切莫轻信谣言,疫病自有医法,小心被歹人诓骗!”还亲自揭露金世成一伙的险恶用心。忙完这些,他马不停蹄赶往义塾,拉着学子们的手,目光殷切:“学子们,如今长山蒙难,百姓糊涂,需你们走上街头,用所学知识给百姓讲解疫病成因与防治之法。” 在官府与义塾师生的不懈努力下,谣言渐渐没了声息,疫病也逐步得到控制。经此一役,不少原本迷信的百姓如梦初醒,围在县衙前懊悔哭诉:“大人呐,我们猪油蒙了心,被金世成骗得好惨!” 南公趁热打铁,加大对义塾的扶持力度,还时常亲临授课。课堂上,他拿着戒尺,敲着桌案:“国法威严,不可触犯;常识常记,莫信歪理;品德修身,方能立世。”随着学识传播、理性回归,追随金世成的人日益减少。 金世成被重判入狱后,起初还心存幻想,在狱中扯着嗓子叫嚷:“信徒们,快来救我!我乃当世活佛!”可日复一日,牢外毫无动静,他声音渐渐微弱,眼神也慢慢空洞,最终瘫倒在潮湿角落。 多年后,长山焕然一新。义塾里书声琅琅,培养出大批知书达理的后生;街巷中,民风清正淳朴,邻里互帮互助。昔日恢宏气派、藏污纳垢的佛殿,也改建成了学堂。偶尔有老人谈及那段荒诞过往,后生们瞪大双眼,满脸诧异,仿若听闻天方夜谭。南公已两鬓斑白,腰背却依旧挺直。巡查乡里时,望着眼前祥和之景,欣慰一笑,喃喃自语:“这场正邪较量,终是邪不压正。往后岁月,愿长山永沐太平,愚昧不再滋生。” 第75章 陆判换心(一) 陵阳,山水相依、文风昌盛,却有个读书人名叫朱尔旦,表字小明,生得浓眉大眼,身形魁梧,行事做派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豪放不羁。平日里,他一袭青衫常被酒水溅湿,头发也随意束着,任几缕碎发散落额前,全然不在乎文人的那些讲究。虽说老天爷慷慨地给了他豪爽洒脱的性子,可读书上的天赋却吝啬得很。朱尔旦一心扑在书案前,晨起诵读经典,夜晚挑灯研习,笔墨用了一罐又一罐,可写出的文章就是缺了几分灵气,在陵阳地界没混出什么名堂,鲜有人知晓他的才学。 一日,暖烘烘的日光洒在文社的窗棂上,屋内酒香四溢,朱尔旦与一众文友围坐,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大伙兴致愈发高涨,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这时,人群中冒出个尖嗓子,带着几分醉意打趣道:“朱兄啊,你这豪爽之名,咱大家伙儿可都知道!不过,我今儿倒有个大胆提议,你可有胆量趁着夜色,前往那阴森森的十王殿,把左边走廊那尊判官木雕给背来?嘿嘿,你要是真办成了,咱们大伙凑钱,摆一桌山珍海味犒劳你!” 这十王殿在陵阳,可是个让人谈之色变的禁地。殿内光线昏暗,尘埃在稀疏的光线里肆意飞舞,神鬼雕像全由能工巧匠以木雕就,雕工精细得吓人,仿若给了这些木像鲜活的灵魂,随时可能从龛座上一跃而下。东侧庑廊里的判官像更是可怖至极,幽绿的脸仿若鬼火摇曳,赤色胡须根根倒竖,好似愤怒的烈焰,眼眸深陷,隐隐透着寒光,夜里偶尔有人路过,总能听到两廊传来拷打讯问之声,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骇得人寒毛直竖。众人心里都笃定朱尔旦没这份胆量,不过是拿这话故意刁难他。 朱尔旦听了,却仿若听到了什么趣事,仰头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震得房梁都似晃了晃,随即把酒杯重重一放,酒水溅出几滴,起身说道:“这有何难?诸位且稳坐,备好大宴,我这就去!”说罢,迈开大步,衣袂随风而动,径直朝十王殿方向走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有人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也有人嘴角挂着坏笑,坐等看好戏。 没多会儿,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我把髯宗师请来了!”声音高亢嘹亮,打破夜的寂静。众人皆是一惊,手中酒杯差点落地,纷纷慌乱起身。只见朱尔旦背着那判官木雕跨进门来,额头上挂着汗珠,却稳稳当当地将木雕置于桌上,而后恭恭敬敬地拿起酒壶,斟满三杯酒,双手举杯过头,朝着木雕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得罪之处,还望宗师海涵。”众人围拢过来,借着飘摇的烛光瞧见那判官的凶恶模样,心底直发怵,有胆小的双腿都打起了哆嗦,不自觉地往后缩,纷纷嚷着:“朱兄,快把这玩意儿背回去!” 朱尔旦仿若没瞧见大伙的慌乱,又洒酒在地,神色庄重,朗声道:“门生我行事张狂、不懂礼数,大宗师海量,想必不会怪罪。我家离此不远,往后若是有空,还望宗师您随时大驾光临,寻我一道饮酒畅聊,可别把我这俗人拒之门外。”祷告完,才又背起木雕,大步离去。 经此一事,朱尔旦在文社里名头更响了,街头巷尾都有人谈论他的壮举,众人对他的胆量钦佩有加。次日,大伙守约凑钱,在城里最气派的酒楼摆了桌丰盛酒席,宴请朱尔旦。宴席上,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夸赞声不绝于耳,朱尔旦喝到暮色沉沉,脚步踉跄,才起身归家。虽说身形摇晃,可酒意上头,兴致正浓,到家也舍不得睡,点起油灯,哼着小曲儿,独自斟起酒来。 正喝着,门帘忽然被一只手掀开,朱尔旦抬眼望去,刹那间酒都醒了几分——来人竟是那判官!他“噌”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桌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神色慌张,磕磕绊绊说道:“莫不是我命数已尽?前夜冒犯了您,您这会儿是来取我性命的?” 判官浓密的胡须微微抖动,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笑意,开口道:“非也非也,昨日承蒙你一番高义相约,夜里正好得闲,便来赴你这达人之约。怎么,不欢迎?”声音低沉醇厚,仿若洪钟。 朱尔旦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转忧为喜,满脸堆笑,伸手扯住判官的衣角,热情邀坐:“哎呀,原来是这样!宗师快请坐,可让我好等!”说着,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上杯盏,又忙着生火温酒。判官抬手阻拦,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说道:“眼下天道温和,冷饮也别有一番滋味。”朱尔旦依言,把酒瓶搁在桌上,转头扯着嗓子朝后院喊:“娘子,快整治些菜肴果品来,有贵客!” 他妻子正在房里做针线,听闻丈夫喊人备菜,心生疑惑,放下手中活计出来一瞧,见那青面赤须的判官端坐在屋内,吓得脸色煞白,手中帕子都掉落在地,双腿发软,哆哆嗦嗦拉住朱尔旦,压低声音劝道:“相公,这是哪路鬼神啊!你招惹不起,快别忙活了,让他走吧。” 朱尔旦却把妻子的手轻轻拨开,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娘子莫怕,这位宗师是讲理之人,昨夜我与他有约,怎可失了礼数?你且安心回房,不必担忧。”说罢,又冲后院喊:“动作麻利些!” 不一会儿,几盘热气腾腾的家常小菜、新鲜瓜果便端上桌,朱尔旦殷勤地给判官斟满酒,举杯笑道:“宗师,仓促间没什么好酒好菜,您可别嫌弃,权当是小酌一番,图个乐子。” 判官也不客气,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赞道:“酒虽寻常,情分却足,倒也别有风味。”朱尔旦见他如此随和,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朱尔旦与那神秘判官相对而坐,酒盏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酒水泛着微光,顺着嘴角滑落,酒意愈发酣畅。几轮推杯换盏下来,朱尔旦双颊泛红,兴致高涨,双手一拱,身子微微前倾,眼里满是诚恳与好奇,问道:“还未请教宗师高姓大名?” 判官一袭黑袍,身形魁梧,赤色长须垂落胸前,他缓缓放下酒盏,手捋长须,声如洪钟,震得空气都微微颤动:“我姓陆,没什么俗名,你直呼我陆判便是。” 朱尔旦眼睛一亮,愈发来了兴致,话题陡然一转,说起古典经籍:“陆判呐,近日我读《史记》,里头鸿门宴那一段,局势剑拔弩张,人物刻画入木三分,可诸多细节我却琢磨不透,您怎么看?”没想到,陆判仿若打开了话匣子,浓眉一挑,侃侃而谈:“这鸿门宴啊,堪称权谋交锋的经典。项羽优柔寡断,放走刘邦,错失天下;范增智谋过人,几次暗示杀刘,却未能如愿。司马迁用笔精妙,暗藏褒贬……”典故出处、深意解读张口就来,妙语连珠。朱尔旦听得入神,频频点头,钦佩之色溢于言表,忍不住一拍大腿:“妙啊!陆判学识渊博,我今日可算开了眼界。” 第76章 陆判换心(二) 趁热打铁,朱尔旦又皱起眉头,满脸苦恼,叹道:“陆判,您可知制艺之道?这八股文章,可是我等书生博取功名的敲门砖,我苦学多年,却不得要领,写出来的文章总差点火候,您给指点指点。” 陆判微微颔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深邃:“这文章的优劣,我自是能分辨一二。阴司虽与阳世相隔,可诵读文章、品鉴文墨的道理大抵相同。好文章讲究立意新颖、行文流畅、对仗工整,缺了哪样,都失了韵味。就拿你上次那篇写春日的文章来说,立意落入俗套,只一味描绘繁花,却没道出春日新生的神韵。”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尽显豪迈。 朱尔旦敬一杯,陆判便回十杯,酒到杯干,不见丝毫醉意。朱尔旦却渐渐招架不住,连着整日畅饮,脑袋昏沉,眼前人影都开始恍惚,说话也大着舌头:“陆……陆判,今日这酒……够劲儿。”最后实在撑不住,身子一歪,“哐当”一声,酒杯滚落,人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待他一觉醒来,屋内残烛摇曳,光影昏黄,哪还有陆判的踪影?朱尔旦揉着脑袋,咂咂嘴,回味着席间对话,嘟囔道:“陆判这一走,还怪想他的,盼着他早点再来。” 此后,陆判三两日便来一趟。一回,二人谈至深夜,困意上头,索性抵足而卧。朱尔旦裹着被子,侧身问道:“陆判,您在阴司见多了生死离别,可悟透了人生真谛?”陆判目光望向黑漆漆的房顶,缓缓道:“生死轮回,皆是定数。世人执着功名利禄,殊不知善恶有报,心存善念方得安宁。”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无话不谈。 次日,朱尔旦把自己平日里写的窗稿捧出来,递到陆判面前,有些忐忑:“陆判,这是我近期写的,劳烦您给瞧瞧。”陆判接过稿子,目光一扫,手中红笔勾勾画画,批注得密密麻麻。末了,把稿子丢回,直言不讳:“你这文章,弊病不少,行文拖沓,立意平庸,难登大雅之堂。” 朱尔旦虽有些失落,还是虚心求教:“还请陆判详细说说,我定当认真改过。”陆判坐直身子,拿起稿子,逐句分析:“你看这句,用词重复,读来累赘;这一段,本该升华主旨,却草草收尾……”词句斟酌、谋篇布局,一一悉心讲解。 一天夜里,朱尔旦又多喝了几杯,醉意朦胧,先行睡下。陆判独自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还时不时摇头晃脑,念几句诗词。半夜,朱尔旦在睡梦中忽觉脏腑一阵剧痛,“嘶”的一声惊醒过来,冷汗浸湿被褥。睁眼一看,陆判正端坐在床边,神情专注,双手探入他腹中,竟将他的肠胃缓缓扯出,一条条仔细整理着。 朱尔旦吓得脸色惨白,瞪大双眼,惊恐道:“我与您素来无冤无仇,为何这般害我?”陆判抬眼,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安抚道:“别怕,我这是在帮你换颗慧心。你生性豪爽、心怀赤诚,可缺了颗聪慧机敏的心,文章才总是差些火候,难有起色。” 说着,陆判手法娴熟,从容不迫地将整理好的肠胃放回腹中,双手轻轻一合,肚皮瞬间愈合如初,只拿朱尔旦妻子的裹足布在他腰间轻轻一束,权当加固。朱尔旦惊魂未定,抬手摸摸肚子,只觉微微麻木,并无大碍。这时,他瞧见陆判把一团肉块置于桌上,心生疑惑,问道:“陆判,这是何物?” 陆判指了指肉块,不紧不慢地解释:“这便是你的心。你写文章时脑子转得慢,是因心窍堵塞。我刚去冥间,在万千人心当中精挑细选,寻到这枚绝佳的,给你换上,留下你原来那颗,补上阴司的缺数。” 交代完,陆判起身,整了整衣衫,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扉,回头叮嘱:“你且安心歇着,往后便知这慧心的妙处。”说罢,身影没入夜色。 朱尔旦躺在床上,满心忐忑,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迫不及待解开衣衫查看,只见肚皮上的创口已然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泛着微红,触碰也无痛感。起身活动一番,朱尔旦只觉神清气爽,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 往后,朱尔旦声名渐起。一日,文社同窗围过来,传阅他的新作,有人惊叹:“朱兄,这真是你写的?文采斐然、见解独到啊!”师长也捋着胡须,赞许地点头:“尔旦近来进步神速,日后必成大器。”朱尔旦拱手致谢,心里清楚,这份奇遇是陆判的馈赠,闲暇时便盼着陆判再来,好当面致谢,顺便讨教更多学问。 自得了慧心,朱尔旦仿若换了个人,书房的烛火彻夜通明,他埋首书卷,日夜苦读。从前晦涩难懂的典籍,如今看一眼便融会贯通;提起笔写文章,灵感滔滔不绝,文字似有了灵魂,从笔尖倾泻而出。精心雕琢每一篇新作时,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反复咂摸、修改,不放过任何瑕疵。 过了数日,陆判来访。见到陆判,他眼睛放光,双手恭敬地呈上文章,眼中满是期待,微微躬身说道:“陆判,我近日挑灯夜战,又写了些文章,字字句句都费了不少心思,劳烦您瞧瞧,这次可有进益?” 陆判一袭黑袍,身形魁梧,赤色长须随风微动。他接过文稿,目光如电,快速扫过纸面,频频点头,声如洪钟:“嗯,如今这文章大有可为啊!笔锋犀利,针砭时弊;立意脱俗,不落窠臼,去应试是足够了。”说着,他微微一顿,拍了拍朱尔旦的肩膀,“只是你命中福泽稍薄,这辈子没那大富大贵、位居朝堂的命,能中个乡试、科考,谋个一官半职,也就到头了。” 朱尔旦听了,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不过转瞬即逝,想到如今的蜕变,又知足地笑了笑,追问道:“那何时能有所斩获呢?我也盼着早日考取功名,不负您的期许。”陆判抬起手,掐指一算,神色笃定,眼里透着看穿宿命的深邃:“今岁你鸿运当头,科考必拔头筹,安心准备去吧。” 果不其然,科试放榜那日,榜单前人头攒动,朱尔旦的名字高悬榜首,独占鳌头。消息传开,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昔日小瞧他的人都惊得合不拢嘴。到了秋闱,朱尔旦更是不负所望,高中经元。一时间,朱尔旦声名鹊起,成了陵阳城里的风云人物。 文社里,那些往日常揶揄、嘲讽他的同窗,传阅着他的闱墨,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有人难以置信地低语:“这真是朱尔旦写的?昔日那个钝拙书生,怎就一夕蜕变了?”众人细究之下,才探得他与陆判的奇遇,不禁心生艳羡。 第77章 陆判换心(三) 这天,大伙围到朱尔旦跟前,平日里最刁钻的那个同窗率先开口,满脸堆笑,语气却带着几分讨好:“朱兄,咱们往日确实不懂事,有些小摩擦,可到底是文社同门。如今你得了大机缘,又与陆判交好,能否帮衬一二,引我们也认识认识这奇人?说不定沾沾仙气,咱们也能文思泉涌呢。”其他人纷纷附和,言辞恳切。 朱尔旦本就豪爽,见众人态度诚恳,大手一挥,爽朗笑道:“行!都是自家兄弟,我去跟陆判说说,尽力促成此事。”陆判得知后,也爽快地答应赴约。 众人得信,兴高采烈,在城里最大的酒楼订了雅间,珍馐美馔摆满一桌,好酒满壶,就等陆判大驾。一更时分,陆判准时现身,黑袍烈烈作响,赤色胡须根根抖擞,愈发显得威风凛凛。他双眸仿若寒星,带电放光,往那一站,气场逼人。 众人原本满心欢喜,可乍一瞧陆判这模样,瞬间头皮发麻。有人“啊”的一声惊呼,脸色煞白如纸,双腿发软,“哐当”一声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几个胆小的,牙齿止不住“咯咯”打颤,差点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往后退,哪还敢靠前结交。 朱尔旦见场面尴尬,赶忙上前,双手紧紧拉着陆判的胳膊,脸上堆满笑意打圆场:“陆判,咱不理会他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走,回我那儿接着喝,自在些。”陆判也不介意,微微点头,随朱尔旦回到居所。 几杯酒下肚,朱尔旦面色泛红,酒壮人胆。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陆判呐,承蒙您上次湔肠伐胃,给我换了慧心,这份恩情我铭记终生。”说着,他起身给陆判斟满酒,双手捧杯递过去,“可我……还有一事想劳烦您,也不知该不该说。”陆判搁下酒杯,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但说无妨,你我不必见外。” 朱尔旦搓着手,小声道:“我家娘子,与我结发多年,心地善良,身形也婀娜,就是这面容……属实普通了些。我琢磨着,心肠都能换,这面目想来也能变更吧?想请您动动刀斧,给她换张漂亮脸蛋,您看可行?”陆判先是一愣,盯着朱尔旦看了几秒,随即仰头大笑出声:“你这小子,倒挺会盘算!罢了罢了,既应下你的事,我自会办妥,容我慢慢寻个机缘。” 过了几日,正值半夜,万籁俱寂,朱尔旦一家早已熟睡。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了朱尔旦,他一个激灵,披衣起身,心里猜到是陆判,小声嘀咕:“定是陆判来了。”赶忙跑去开门。 门开了,烛火映照下,只见陆判衣衫裹着一物,鼓鼓囊囊。朱尔旦疑惑问道:“陆判,这是啥?”陆判神色匆匆,压低声音:“你前些日子所求之事,费了好大周折,总算有了着落。刚巧寻得一美人首,这不,紧赶着给你送来。” 朱尔旦心跳陡然加快,伸手拨开衣物一瞧,吓得差点叫出声,声音都变了调:“啊!这……”那美人头脖颈处血迹未干,还散发着丝丝腥气。陆判见状,眉头一皱,催促道:“别磨蹭,赶紧进屋,莫惊了禽畜、吵醒旁人。”朱尔旦却犯了难,哆哆嗦嗦道:“这深更半夜,门户都上了锁,咋进呐?”陆判没答话,上前单手抵住门扉,轻轻一推,那门竟“吱呀”一声自动敞开。 二人蹑手蹑脚走进卧室,朱夫人侧身熟睡,面容隐在暗影里。陆判把美人头递到朱尔旦手中,低声叮嘱:“抱紧了,别出差错。”说罢,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刃锋利如纸。他俯身凑近朱夫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朱尔旦稳住,而后动作沉稳,手起刀落,朱夫人的头颅如切豆腐般迎刃而解,无声滚落枕边。 朱尔旦瞪大双眼,惊恐得差点昏厥,双手捂住嘴,强撑着身子没倒。陆判迅速接过美人头,精准地与朱夫人脖颈对接,左右端详,小声念叨:“得端端正正的。”仔细扶正后,又轻轻按捺、揉搓,确保严丝合缝。 完事,陆判挪过枕头,垫在朱夫人肩头,使其躺得安稳些,转头拍了拍朱尔旦的肩膀,压低声音叮嘱:“把夫人原来的头找个僻静地方埋了,别留痕迹。”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朱尔旦瘫坐在地,冷汗湿透衣衫,望着床上昏睡的妻子,双手颤抖着,心绪翻涌。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朱尔旦的妻子悠悠转醒。她只觉颈间一阵轻微的麻痒,仿若有小虫在隐秘处肆意乱爬,扰得人心神不宁。伸手摸去,皮肤糙涩不堪,似有片状硬物突兀地附着其上。她心头猛地一紧,不祥预感如乌云般迅速聚拢,下意识搓了搓,指尖竟捻下几片血痂,殷红刺目。慌乱瞬间攥紧她的心房,她惊慌失措地朝着门外大喊:“春桃,快来打些水,我要洗漱!”声音里满是惊恐与急切。 婢女春桃匆忙端水进屋,水在盆中晃荡,溅出几星水花。瞧见夫人满脸血污,她吓得手一哆嗦,水盆差点打翻,一声尖锐的惊叫声脱口而出:“夫人!这……这是怎么了!”待稍稍缓过神,春桃战战兢兢地靠近,拿起帕子,手颤抖得厉害,战战兢地服侍夫人清洗。一盆清水瞬间被染得通红,黏稠如血水,丝丝缕缕的殷红在水中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夫人满心狐疑,抬手一抹脸,触感陌生得仿若触到一块冰冷的璞石。她心跳如雷,忙取过镜子一照,这一眼,恰似一道晴天霹雳,惊得她差点魂飞魄散——镜中人眉眼全然陌生,哪里还是自己的模样?那双眼,幽深得仿若藏着无尽秘密;鼻梁高挺,却透着陌生的冷峭;嘴唇嫣红,却不是记忆中的弧度。 错愕与恐惧如汹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呆立当场,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喉咙像是被死死卡住,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朱尔旦正在外院踱步,思量着陆判的奇举会引发何种后果,听到屋内传来的惊呼声,匆匆赶来。见妻子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虽早有预料,可亲眼瞧见,仍有些不忍。他上前轻轻握住妻子冰凉的手,低声道:“娘子,别怕,此事……是陆判所为。” 妻子仿若置身梦境,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朱尔旦,满脸的难以置信:“陆判?你说的可是那阴司判官?这……这怎么可能!” 待情绪稍稍平复,朱夫人凑近镜子,反复端详起这张全新的脸。只见眉如远黛,修长柔美,恰似春日柳梢,恰到好处地掩住鬓角;双颊笑靥盈盈,仿若春日盛绽的桃花,明艳动人,活脱脱就是画中仙子。她缓缓解开衣领,脖颈处一道红线醒目刺眼,上下肤色截然不同,恰似拼接而成,看得她头皮发麻。朱尔旦夫妇深知此事离奇,满心忐忑,相对无言,只能暗自祈祷,但愿风波就此平息。 彼时,吴侍御家中有个女儿,名唤吴嫣,生得花容月貌,肌若凝脂,是城中有名的美人。可命运似顽童,总爱捉弄世人,先后许配的两位夫婿都早早离世,流言蜚语仿若恶蚊,嗡嗡缠上吴家,十九岁的她自此待字闺中。 第78章 陆判换心(四) 上元佳节,华灯璀璨,街市热闹非凡,吴嫣耐不住性子,携侍女兰儿同游十王殿祈福。十王殿内,香雾缭绕,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暗藏其中的无赖泼皮王二,一双贼眼瞥见吴嫣姿色出众,瞬间起了歹念,色眯眯的目光如黏腻蛛丝,一路追随,暗暗记下她的住处。 夜里,万籁俱寂,明月隐匿在乌云之后。王二趁夜色架起梯子,翻墙入院,动作敏捷得如同鬼魅。撬寝室房门时,铁器碰撞,发出轻微声响。侍女兰儿闻声惊醒,刚要呼救,王二身形一闪,手中利刃寒光一闪,兰儿便被一刀毙命,无声倒在床下。王二扑向吴嫣,双手如钳子般死死抓住她,欲行不轨。吴嫣拼死反抗,指甲抠进王二手背,高声呼救:“救命啊!有贼人!”王二恼羞成怒,目露凶光,手起刀落,残忍地夺走她的性命。 吴夫人在隔壁隐约听到动静,心头一紧,高声唤道:“兰儿,快去看看小姐!”婢女匆匆推门而入,瞧见屋内惨状,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刹那间,吴家灯火通明,哭声、喊声交织一片,乱作一团。吴侍御衣衫不整,满脸惊怒,嘶吼道:“快,把小姐抬到正堂!”全家老小围聚,哭声彻夜未歇。 可谁能料到,次日清晨,诡异之事发生了——掀开衾被,吴嫣尸身完好,头颅却不翼而飞。吴侍御雷霆震怒,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指着侍女们大骂:“定是你们看守不力,致使小姐尸首分离,惨遭犬兽啃食,来人啊,给我挨个打!”皮鞭抽打在侍女身上,哭声凄厉,却依旧打不出个结果。无奈之下,吴侍御一纸诉状告到郡衙,红着眼咆哮:“郡守大人,定要为小女找回公道啊!” 郡守接案,即刻下令全城缉拿凶手,悬赏重金,张贴告示。衙役们穿梭在街巷,四处盘查,可三个月过去,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就在案情陷入僵局之时,朱家换头的奇闻如一阵风般,悄然吹入吴侍御耳中。吴侍御心头一惊,疑云顿生,当下便差遣稳重老媪李氏前往朱家探查。李氏踏入朱家内室,一眼瞧见朱夫人面容,吓得脸色煞白,手中拐杖“哐当”一声落地,转身夺门而出,跌跌撞撞跑回吴家,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老爷,那朱夫人……眉眼竟像极了小姐!” 吴侍御震惊之余,亲赴朱家对峙。望着自家女儿残缺的尸体,又看向朱夫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惊疑交加,满心愤懑,手指颤抖着指向朱尔旦:“朱尔旦!定是你用旁门左道害了我女儿,夺其首级,速速招来!” 朱尔旦“扑通”一声跪地,连连摆手,额上冷汗直冒,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呐!我家娘子只是夜里做梦换了头,我也不知其中缘由。说我杀人,实在是冤枉啊!” 吴侍御怎会轻信,冷哼一声:“哼!做梦能换头?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说罢,一纸讼书将朱尔旦告上公堂。 郡守即刻升堂,衙役分列两旁,手持水火棍,威风凛凛,气氛肃杀。惊堂木“啪”的一声巨响,郡守怒喝:“堂下所跪何人?”朱尔旦回道:“草民朱尔旦。”“你可知罪?”“草民冤枉啊!”郡守眉头紧皱,传唤朱尔旦家人,一个个上前,所言俱与朱尔旦一致,毫无破绽。郡守手中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却依旧难辨真伪,案情愈发扑朔迷离。 公堂之上,朱尔旦满脸焦急,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惶恐;吴侍御怒目圆睁,双手握拳,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众人屏息以待,堂内静得只剩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谁也不知这场离奇官司将如何收场。最后,郡守不得不宣布择日再审。 朱尔旦从公堂铩羽而归,仿若周身裹挟着浓稠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他脚步虚浮、腰背佝偻,满脸的愁苦之色藏都藏不住。一路上,他低垂着头,旁人的指指点点似利箭,直直戳在他心上。跨进家门,朱尔旦径直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十指深深嵌入头发里,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助。他深知,这桩换首风波棘手得如同荆棘丛,根根利刺都扎向自己,仅凭他一人之力,决然无法脱身。眼下,思来想去,唯有求助那神秘莫测的陆判了。 脚跟还没站稳,朱尔旦便火烧眉毛般匆匆奔向陆判常现身的荒僻小院。一见陆判的身影,他眼眶瞬间泛红,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喊道:“陆判呐,这次我可深陷泥潭、脱身无术了,周遭全是猜忌、污蔑,我实在没辙了!还望您指条明路,救救我!” 陆判身着黑袍,负手而立,微微眯眼,手捋长须,神色从容淡定,仿若早料到这般局面。他垂眸看向朱尔旦,不紧不慢说道:“此事不难化解,只需让吴家女儿亲口道出真相即可。”朱尔旦面露狐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嘴唇嗫嚅:“这……这要如何办到?”陆判却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安心回去,那不容置疑的气场,让朱尔旦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是夜,吴家宅院里,吴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泪湿衾枕。她只要一闭眼,女儿的音容笑貌就仿若鲜活地在眼前晃悠,伸手去抓,却只有一手空凉。恍惚间,女儿一袭白衣袅袅而来,周身散发着清冷的微光,轻声诉说道:“母亲,女儿冤呐!儿是被苏溪的杨大年所害,与朱孝廉毫无干系。那朱尔旦并非垂涎儿的容貌,是陆判官取了儿的头,给他妻子换上,致使儿身死首离。儿如今虽死,却也盼着您别错怪好人,莫要与朱家结仇。”吴夫人猛地惊醒,冷汗浸湿衣衫,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好似女儿真就在跟前哭诉。她赶忙推醒身旁的吴侍御,声音带着惊惶:“老爷,快醒醒,我梦到女儿了,怪事,你也梦一梦,说不定……”待吴侍御清醒,二人一对视,皆是满脸震惊与恍然。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夫妻二人顾不上洗漱,草草整理衣衫,便匆匆赶至官府。郡守刚升堂,还未坐稳,就见二人神色匆匆闯入。吴夫人眼眶通红,抢先说道:“大人,昨夜我母女入梦,女儿亲口说了,害死她的是苏溪的杨大年,与朱尔旦无关呐!”郡守听后,瞬间坐直身子,不敢有丝毫懈怠,即刻一拍惊堂木,高声下令:“速去苏溪,捉拿杨大年!”衙役们领命,如狼似虎般奔赴苏溪。 不多时,杨大年就被五花大绑押至大堂。起初,他还梗着脖子百般抵赖,眼珠子乱转,叫嚷着:“大人呐,冤枉啊,我与这案子八竿子打不着!”可衙役们把铁证一件件摆出来,郡守又满脸威严怒喝:“再不招,大刑伺候!”杨大年腿一软,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最终伏地认罪,如实交代:“上元夜,我见吴小姐貌美,色迷心窍,就潜入吴家……本想事成后销毁证据,哪晓得……” 第79章 陆判换心(五) 真相大白,吴侍御满心愧疚,长叹一声:“是我错怪好人了。”随即备上厚礼,亲赴朱家致歉。见到朱夫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吴侍御眼眶微湿,拱手道:“夫人,此前多有得罪,望海涵。”朱尔旦夫妇赶忙回礼,一时间,两家恩怨自此烟消云散,吴侍御还与朱尔旦结成翁婿,共叙情谊。事后,吴侍御寻回女儿尸身,亲自动手,将朱夫人换下的首级与之合葬,眼眶泛红道:“女儿,这下你能安息了。” 风波虽平,朱尔旦此后的仕途却坎坷不断。三次踏入礼部会试考场时,他都满怀憧憬,一袭青衫浆洗得崭新,临行前还对着镜子整了又整衣冠,拍着胸脯对夫人说:“这次必能高中,你且等着。”可命运似在捉弄他,每次都因莫名场规失误被刷下,铩羽而归。一回,考官皱着眉指责:“朱尔旦,你这字涂抹太多,不符规矩!”朱尔旦瞪大眼,满心憋屈却无从辩驳。多年的挫折如千斤重担,压得他心力交瘁,对仕途彻底灰心,索性闭门谢客,整日窝在书房,对着书卷长吁短叹。 眨眼三十年过去,岁月在朱尔旦脸上刻下深深沟壑,白发稀疏,身形也佝偻消瘦。一日,陆判忽然现身,黑袍烈烈,神色凝重,打破久违的平静:“朱兄,我此番前来,实有噩耗相告,你的阳寿所剩无几,仅有五日了。”朱尔旦身形一晃,倚着桌子才稳住身子,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难掩落寞,缓了缓神问道:“陆判,就没法子相救吗?”陆判轻叹一声,目光平和:“生死皆由天命,凡人哪能随意篡改?况且在通达之人眼中,生生死死不过转瞬之事,何必执着于生之喜乐、死之哀伤呢?”朱尔旦沉默良久,眼眶渐红,喃喃道:“罢了,罢了,您说得是。”便着手准备后事,购置衣衾棺椁,一一叮嘱家人。 五日之期转瞬即至,朱尔旦身着盛服,平静躺在床上,缓缓闭上双眼,气息渐消,仿若只是沉沉睡去。次日清晨,阳光洒落,朱夫人扶柩恸哭,泪如雨下,肝肠寸断。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朱尔旦的身影竟缓缓浮现,自外飘然而至。朱夫人瞪大双眼,惊恐尖叫,下意识往后退,双手颤抖着捂住嘴。朱尔旦连忙上前,双手虚扶,轻声安抚:“娘子莫怕,我虽已成鬼,却与生前无异,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心中眷恋,故来探望。” 朱夫人听闻,悲恸大哭,扑上前去,死死拉住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相公,古有还魂之说,你既有灵气,何不再活过来,相伴余生?”朱尔旦轻抚夫人发丝,温柔却坚定:“天数已定,不可逆改,莫要强求。”夫人收住哭声,抽噎着又问道:“那你在阴司做些什么?”朱尔旦微微一笑:“陆判举荐我督管案务,授予官爵,并无苦楚,你且放心。” 正说着,朱尔旦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一凛:“陆公与我一同前来,娘子快去备些酒馔。”说罢,快步出门。朱夫人依言忙碌起来,不多时,酒菜上桌。夜里,屋内传来阵阵谈笑声,朱尔旦的声音爽朗明快:“陆判,尝尝这酒,是我生前最爱。”陆判低沉一笑:“嗯,滋味不错。”朱夫人悄悄凑近窥探,却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唯有烛火摇曳,似在诉说着往昔。 此后,朱尔旦每隔三数日便归家一趟。一回,孩子皱着眉头嘟囔:“这课业太难,我做不出。”朱尔旦便坐在旁边,耐心讲解:“你看,这句诗词典故是这般用意……”有时留宿家中,与夫人缱绻低语,夫人依偎在旁,轻声问:“阴司可有新奇事儿?”朱尔旦便娓娓道来,顺带料理家中大小事务,仿若从未离去。 幼子玮方满五岁时,正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年纪。每次朱尔旦的魂魄现身,小家伙就跟只欢快的小雀儿似的,眼睛亮晶晶,毫不犹豫地欢快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嚷着:“爹爹,抱!”朱尔旦满心慈爱,眼眶瞬间湿润,化作一团朦胧雾气,他赶紧上前,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孩子毛茸茸的头顶,轻声逗弄:“吾儿又长高咯,日后定比爹爹还出息。”说罢,大手亲昵摩挲着玮儿的脸蛋,眼中的温柔似要溢出来,把孩子紧紧圈在怀里,恨不能护他一世周全。 待到玮七八岁,夜里,昏黄的油灯在桌上摇曳,光影晃晃悠悠。朱尔旦又担起教导课业的重任,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坐姿端正,翻开泛黄的诗词典籍,逐字逐句耐心讲解:“这‘床前明月光’啊,看似直白,实则藏着客居他乡的孤寂,你细细品……”碰到玮儿面露疑惑,他便反复提点,手指轻点纸面,声音温和又耐心:“此处用这词,妙就妙在……懂了吗?”玮儿若有所思地点头,朱尔旦这才满意一笑。 玮自幼聪慧过人,遗传了父亲那份才情与悟性,九岁便能提笔行文。写罢,还会晃着手中纸笔跑到朱尔旦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爹爹,您瞧我写得可好?”朱尔旦接过,仔细端详,嘴角上扬:“词句通顺、立意新奇,吾儿大有可为!”十五岁时,玮儿参加科考,一袭青衫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放榜那日,他不负众望,凭借扎实学识,一举考入邑庠,成了邻里夸赞的年轻才俊。 因父亲时常归家探望,嘘寒问暖、辅导功课,玮竟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没了生父陪伴在旁,日子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可岁月最是无情,阴阳相隔的鸿沟,随着时光流逝愈发难以逾越。朱尔旦归家的次数愈发稀疏,从时常相伴,渐渐变成逢年过节、月中月末偶尔现身。 有一晚,朱尔旦一袭黑袍,周身散发着幽冷气息,神色凝重地踏入家门。夫人正坐在床边缝补衣物,瞧见他这般模样,心头“咯噔”一下,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手一抖,针扎进指尖,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朱尔旦走近,拉起夫人的手,那手冰凉刺骨,他眼中满是不舍:“夫人,今日便是你我永诀之时。” 夫人眼眶骤红,声音哽咽,眼眶里蓄满泪水,摇摇欲坠:“相公,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往后就剩我与玮儿,可怎么好?”朱尔旦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承蒙天帝旨意,任命我为太华卿,职责在身,即将远赴任职。往后公事繁忙,路途遥远,实在没办法再回来看望你们了。” 夫人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母子二人似被抽去主心骨,死死拽住朱尔旦衣角,放声大哭。朱尔旦眼眶泛红,强忍着悲痛,抬手轻轻拭去夫人脸颊的泪水,劝慰道:“别哭了,玮儿已然长大成人,学有所成,家中生计也能维持。世间哪有永不分离的夫妻呢?咱们缘分未尽,只是暂别。”说罢,他转头看向儿子,目光殷切,双手搭上玮儿肩头:“玮儿,往后要好好做人,切不可荒废学业,堕了父亲的声名。十年之后,咱们还有相见之日。”言罢,朱尔旦决然转身,大步跨出门槛,身影渐次消散,再没了踪迹。 第80章 陆判换心(六) 此后多年,夫人独自拉扯孩子长大,个中艰辛难以言表。夜里,孩子睡了,她才悄悄抹泪;家中拮据时,她熬夜做针线活补贴家用。玮谨记父亲教诲,日夜苦读,困了就用冷水扑面,不敢有丝毫懈怠。二十五岁那年,他一袭官服,英姿飒爽赴京赶考,不负众望,一举考中进士,入职官场,担任行人一职。初入官场,玮儿行事低调,待人有礼,办差时反复核对细节,很快口碑极佳。 一日,玮奉命前往西岳祭祀,一路车马劳顿,抵达华阴境内。忽然,前方尘土飞扬,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疾驰而来,仪仗华美,车驾气派,羽葆华盖随风舞动,竟直冲着自己的卤簿冲撞而来。玮又惊又怒,勒马驻足,面色一沉,正欲呵斥,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车中之人,刹那间,身形一晃,眼眶瞪大——车内坐着的,竟是亡故多年的父亲! 玮瞬间悲从中来,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地,匍匐在道路左侧,双手死死揪住地面的枯草,放声大哭:“父亲!不孝儿玮拜见!”朱尔旦叫停车驾,探出身子,目光欣慰,眼眶微微湿润:“玮儿,听闻你为官清正,政绩斐然,为父甚是欣慰,死而瞑目了。” 玮泪流满面,双手死死抱住父亲腿,额头紧贴其上,抽泣道:“父亲,您别走,儿想您!”朱尔旦眼眶微红,却不得不狠下心,轻拍玮儿肩头:“玮儿,为父公务在身,耽搁不得。”说罢,车队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驶出数步远,朱尔旦回头张望,解下腰间佩刀,遣人递还给玮,高声叮嘱:“玮儿,佩此刀者,日后必能显贵,你要好生保管。” 玮望着远去的车队,满心悲戚与不舍,痴痴望着,直至车队消失不见,才缓过神来。他紧握着佩刀,拔刀出鞘,刀刃寒光凛冽,映照出他满是泪痕的脸。只见刀身制作精良,上面镌刻一行小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玮铭记于心,此后仕途以此为座右铭。每遇大事,他便轻抚佩刀,默念这句箴言,步步谨慎、权衡利弊,官运亨通,一路高升,直至官拜司马。 为官期间,玮娶亲成家,共育五子,家中时常书声琅琅。一日夜里,玮恍惚入梦,梦中父亲身影浮现,依旧那般慈爱温和,朱尔旦轻声说道:“玮儿,那佩刀适宜赠予浑儿,他往后必有大用。”玮惊醒,谨记梦中叮嘱,次日便将佩刀郑重交予浑儿,双手递上,郑重嘱咐:“此刀乃祖父所传,你要好生使用,莫负期望。” 浑儿得刀后,如获至宝,倍加珍视。步入官场,秉承家训,行事果敢、心思缜密。百姓前来哭诉冤情,他拍案而起,即刻彻查;奸佞妄图拉拢,他冷面相对,严词拒绝。在任期间多番为民请命,弹劾奸佞,政绩卓着,声名远扬,官至总宪,备受百姓赞誉。 异史氏听闻这段奇事,不禁感慨万千,评说道:“斩断仙鹤长腿,接续野鸭短肢,这般强行改变、矫揉造作之举,实在荒唐;可移花接木、推陈出新,却尽显创始者的奇思妙想。更何况是剖腹换心、断头易首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呢?陆判此人,可真是有着丑拙外皮,内里却藏着惊世骇俗的神技与侠义心肠啊!明朝末年至今,时光相隔不算久远,陵阳陆公是否还存于世?灵魄是否依旧庇佑世人?若真有机会,哪怕为其执鞭牵马,亦是我满心欣慕、求之不得之事啊!” 第81章 爱笑的婴宁(一) 在莒地的罗店小镇,生活着一位名叫王子服的少年。命运的阴霾在他幼年时便悄然降临,早早地夺去了他父亲的生命,家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虽说家境尚未陷入贫寒的绝境,但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与支撑,生活也难免多了几分波折与艰辛。幸而王子服天生聪慧,颖悟绝伦,十四岁那年便凭借着自己的才华考入了泮宫,在学业上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与潜力。这小小的成就,犹如黯淡生活中的一抹微光,让母亲在操持家务的疲惫中,寻得了一丝慰藉。从此,母亲将他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百般呵护,平日里连门都舍不得让他出,更莫说那稍远些的郊野之地了,生怕他遭遇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仿佛他是一件稀世的瓷器,珍贵而脆弱。 家中本已早早为王子服聘定了萧氏为妻,这本是一家人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是新的希望与寄托。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家庭,还未等萧氏过门,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便无情地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刹那间,王子服的婚姻之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求凰之愿也随之暂时夭折。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望着儿子日渐消沉的模样,却也只能无奈地叹息,束手无策。 恰逢上元佳节,这是一年中最为热闹欢腾的日子。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五彩斑斓的花灯将整个小镇装点得如同梦幻的世界。欢声笑语、喧闹嘈杂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繁华画卷。王子服的舅家表兄吴生,是个热情活泼、爱凑热闹的青年。他风风火火地跑到王子服家中,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把拉住王子服的胳膊,高声说道:“表弟,今儿个这上元节可热闹得紧,咱们可不能闷在家里,走,一同出门去看看这难得的节庆盛景!”王子服平日里被母亲拘在家中,整日与书卷为伴,心中早已憋闷得慌。此刻听到吴生的提议,顿时两眼放光,那眼中闪烁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满是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向往。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同吴生一道踏出了家门。 二人刚走到村外,舅家的一个仆人神色匆匆地赶来,跑得满头大汗。他气喘吁吁地拉住吴生,焦急地说道:“少爷,家中突发急事,夫人让您速速回去!”吴生闻言,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歉意。他转过身,满脸愧疚地朝王子服拱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表弟啊,实在对不住,家里这档子急事,我实在脱不开身,得先走一步了。你自个儿先在这儿逛逛,看看这热闹的景致,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王子服生性豁达,见此情景,倒也并未嗔怪,只是笑着摆摆手,洒脱地说道:“表哥你且去忙,不必挂怀,我随意看看,稍后便回。” 吴生一走,王子服顿感自由轻松,仿佛一只挣脱了牢笼的小鸟。他瞧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游女们身着鲜艳的衣裳,如繁花般穿梭其中,笑语盈盈,清脆的笑声在空中飘荡。这般热闹欢快的氛围一下子感染了他,他兴致勃勃地顺着人流,慢悠悠地晃悠起来,眼神中满是新奇与探索的欲望。正走着,忽地眼前一亮,仿若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田——只见一位妙龄女郎,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身着一袭素雅的罗裙,那罗裙随风轻轻飘动,仿佛一片轻柔的云朵。她的手中,握着一枝娇艳欲滴的梅花,那梅花红得夺目,恰似女郎娇羞的红晕。女郎的身后,跟着一个乖巧伶俐的小丫鬟,主仆二人的身影在这热闹的街市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女郎肤若凝脂,眉眼含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明媚,又似春日枝头最绚烂的花朵,瞬间绽放出无尽的魅力。刹那间,周遭的喧嚣都仿佛渐渐远去,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这位美丽的女郎。 王子服彻底看呆了,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郎,眼神中满是痴迷与沉醉,全然忘了什么礼数、顾忌,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女郎袅袅婷婷地走过他身前数步远,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俏皮与灵动。她轻声对身旁的丫鬟笑道:“你瞧,那个儿郎,眼睛灼灼的,倒像个偷心的贼哩!”说罢,将手中那枝梅花轻轻一抛,梅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遗落在地。随后,女郎带着银铃般的笑语,翩然而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和那令人心醉的背影。 王子服如梦初醒,慌忙弯腰捡起地上的梅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仿若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满是怅然若失之感。刚才那惊鸿一瞥,女郎的音容笑貌已如同一把刻刀,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底,挥之不去。失魂落魄的他,哪还有心思继续游玩,满心的失落与惆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垂头丧气、怏怏不乐地回了家,那落寞的背影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哀愁。 一进房门,王子服便径直走到床边,将那枝梅花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底,仿佛要将这份美好的回忆深深地埋藏起来。随后,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不言不语,茶饭不思。母亲见他这般模样,心急如焚,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她赶忙四处奔走,先是请了道士来醮禳驱邪,希望能借此驱散儿子身上的“邪气”;又寻来当地最有名的医师瞧病抓药,期待能从药理上找到治愈儿子的良方。然而,各种法子轮番上阵,王子服的病情却愈发严重,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他的身形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圆润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眼神空洞而无神,整日昏昏沉沉,仿若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 母亲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担忧与心疼。她轻轻地抚摸着王子服的额头,手微微颤抖着,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地说道:“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跟娘说,别憋着,你这样,娘心疼啊。”王子服只是把脸埋在被子里,沉默不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正巧吴生上门探望,母亲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赶忙拉过他,悄声道:“吴生啊,你跟子服向来亲近,你帮我悄悄问问,这孩子到底碰上啥烦心事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娘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吴生走到榻前,看着王子服憔悴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忧虑与关切。他轻声唤道:“表弟啊!”王子服闻声,微微睁开双眼,瞧见是吴生,眼眶一热,泪水簌簌滚落,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湿痕。吴生坐到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王子服的肩膀,温言安慰道:“表弟,你别憋着,跟我说说是咋回事,表哥一定给你想办法。”在吴生的再三追问下,王子服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一般。他吞吞吐吐地把遇见女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言辞间满是羞涩与眷恋。末了,他眼巴巴地望着吴生,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无助:“表哥,我是真喜欢她,你可得帮我出出主意啊。” 吴生先是一愣,显然对这件事感到颇为意外。但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洪亮。他笑着说道:“表弟,你这心意也太痴了!不过这事儿不难办,包在我身上。她徒步出游,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我去打听打听,要是还没许配人家,这事儿自然就成了;就算有了婚约,咱多花些钱财疏通,也能有转机。你只管把病养好,其余的都交给我。” 王子服听了这话,黯淡的眼眸里总算有了光亮,那光亮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微弱却充满希望。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虽然有些苍白,但却透着一丝欣慰与期待。 第82章 爱笑的婴宁(二) 吴生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从王子服的房中缓缓走出,神色凝重却又带着几分决然。他径直走向正厅,见到了满脸忧愁、坐立不安的王母。吴生深吸一口气,将表弟王子服的心事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言辞恳切而真挚,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王子服的深情与痛苦。末了,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寻到那女子的住处,仿佛在向王母立下一道庄重的誓言。王母听闻,脸上的忧虑愈发深沉,那一道道皱纹仿佛都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她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许与哀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事就全拜托你了,子服这孩子被折腾得不行,可一定要有个好结果啊。你是他最亲近的表哥,一定要帮帮他。” 吴生应下此事后,便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整日穿梭在街巷闾里。他逢人便拉住询问,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晓线索的人,细致地描述着那手持梅花的妙龄女郎的容貌、穿着与神情。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到夜晚的月色笼罩大地,他的身影始终在街头巷尾忙碌着。然而,一天天过去,他把周边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毫无头绪,仿佛那女子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一般,连一丝踪迹都难以寻觅。他跑得鞋底都快磨穿了,脚底磨出了一个个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而他满心的自信,也如同春日里渐渐消融的冰雪,在这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中渐渐被消磨殆尽,眼神中开始透露出一丝迷茫与无助。 王母瞧着他一次次空手而归,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那眉头间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她整日唉声叹气,那沉重的叹息声在屋子里回荡,仿佛是一曲悲伤的乐章:“这可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子服被这场相思拖垮?他还这么年轻,这可怎么办呢?”整个家里的气氛也愈发凝重,如同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笼罩。下人们走路都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了这满屋子的霉头,招来主人的责骂。 可说来也奇怪,自吴生出门去寻人后,王子服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原本灰暗如死灰的脸色竟慢慢有了血色,脸颊上时不时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宛如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桃花。吃饭时,他也不再是数着米粒艰难下咽,竟能勉强咽下小半碗粥了。王母看在眼里,心中虽满是疑惑,犹如一团解不开的乱麻,但见儿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也悄悄松了口气,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略微舒缓了一些。 数日后,吴生再度登门。王子服在房中一听见外面的动静,立马如同被触发的弹簧一般,从床上迅速坐起,眼中闪着兴奋而急切的光,大声问道:“表哥,可有消息了?”吴生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那丝不自然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但他很快便堆起笑容,那笑容中却隐隐透着一丝心虚。他扯起谎来,眼神有些游离:“表弟啊,还真让我找到了!你猜是谁,竟是咱们自家亲戚,我姑母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姨妹呐,眼下还没许人家。虽说近亲联姻有些不妥,但咱们如实相告,把心意挑明了,准能成!” 王子服眼睛瞬间亮得吓人,那光芒仿佛能照亮整个房间,喜悦之情从眉梢一路如奔腾的潮水般蔓延到嘴角。他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由于用力过度,指关节都泛白了,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真的?表哥,你可别哄我!她住哪儿?”吴生挠挠头,眼神慌乱地避开王子服的直视,随口胡诌道:“在西南山中,离这儿大概三十多里地。”王子服还是不放心,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吴生的手反复叮嘱:“表哥,这事千万要办妥当,可别出岔子。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你一定要上心啊。”吴生再次拍着胸脯,声音响亮却透着一丝空洞:“表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包在我身上!”说完,便逃也似的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打这以后,王子服的精气神愈发好了,饮食一日多过一日,身子也逐渐康复,脸上渐渐有了往日的红润与朝气。闲来无事,他就轻轻翻出枕底那枝梅花,虽说花朵早已枯萎,失去了往日的娇艳,但却还残留着几分风姿,那残败的花瓣也没落尽,像是在坚守着最后的一丝美丽。王子服伸出手,轻轻拈起花枝,缓缓凑近鼻尖,微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女郎的笑语、倩影又浮现在眼前,在他的脑海中翩翩起舞,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可左等右等,好些天都不见吴生来报信,王子服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他提起笔,饱蘸墨汁,快速写了封请柬,派人火急火燎地送去邀吴生。吴生接到信,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重锤击中,顿时乱了分寸。他找了各种借口推脱,死活不肯赴约,眼神中满是心虚与恐惧。王子服得知后,气得满脸通红,那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双手颤抖着把请柬撕得粉碎,恨恨地骂道:“好你个吴生,竟敢耍我!你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此后整天闷闷不乐,窝在房里,谁劝都没用,那满腔的怨念仿佛要将整个房间填满。 王母瞧他这副模样,心中害怕极了,生怕他旧病复发,那后果不堪设想。赶忙拉着他商量另寻亲事,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无奈。王子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态度坚决得如同磐石,大声嚷道:“我谁都不要,只等表哥把姨妹的事办好!”说罢,又眼巴巴地望向门口,眼神中满是期盼与执着,盼着吴生能突然出现,带来他心心念念的好消息,那望眼欲穿的模样让人心酸不已。 眼见吴生那边一直毫无消息,王子服的怨念越来越重,那怨念在他心中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忽然,他一拍脑门,仿佛恍然大悟:“三十里路而已,我何必非得仰仗别人?大不了自己走一趟!”当下,他把那枝梅花小心翼翼地仔细揣进袖中,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然后,瞒着家人,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家门,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小巷中,只留下一路的决然与坚定。 一路上,王子服形单影只,山里寂静得有些渗人,偶尔几声鸟鸣划破长空,那鸟鸣声在山谷间回荡,更添了几分孤寂。他辨不清方向,只能凭借着心中那模糊的信念,朝着南山的大致方位埋头赶路。头顶的太阳渐渐升高,又缓缓西斜,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双腿也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约莫走了三十多里,只见群山连绵起伏,山峦相互交叠,像是大地的巨人在沉睡。漫山遍野的翠绿沁人心脾,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一般,却不见半个人影,脚下唯有一条狭窄险峻、蜿蜒崎岖的小道,那小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仿若只有飞鸟才能通行,危险而又神秘。 王子服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艰难地下了山,走进山谷中的村落。放眼望去,村里房屋稀稀落落,皆是简陋的茅屋,可四下布置雅致,花草错落有致,透着一股别样的清幽。那清幽的氛围仿佛能抚慰他疲惫的心,让他暂时忘却了一路的艰辛与疲惫,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与期待。 第83章 爱笑的婴宁(三) 王子服怀揣着犹如小鹿乱撞般的忐忑与如熊熊烈火般的期待,脚步匆匆却又略带迟疑地迈进了这山谷间仿若世外桃源的小村落。抬眼望去,路北头有户人家宛如一幅诗意的画卷般格外引人注目,门前丝丝垂柳恰似绿色的丝带随风轻柔地拂动,嫩绿的柳枝像是大自然精心编织后给宅子挂上的一道天然帷幔,洋溢着灵动的气息;墙内的景致更是明艳动人得仿若仙境,粉白的桃花、娇俏的杏花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肆意盛放,每一朵都像是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其间还错落着几竿修长翠竹,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似在轻轻吟唱着一首无声的歌谣,引得不少野鸟在枝头欢叫、跳跃,鸣声清脆悦耳,如灵动的音符般划破这山间静谧的长空。 王子服瞧着这般雅致园子,心中暗自揣测,料想定是哪户书香世家或是极为讲究生活情致的人家,一时间竟仿若刘姥姥进大观园般有些拘谨,不敢贸然踏入这如诗的庭院。他局促地搓了搓微微出汗的手,那双手因紧张而略显僵硬,回头瞧见对面人家门口有块巨石,石面光滑洁净得仿若被岁月精心打磨过一般,便顺势走过去,靠着巨石缓缓坐下,试图稍作休憩,平息自己那如波涛汹涌般纷乱如麻的心绪,可心跳却依旧急促,难以平复。 没多会儿,墙内忽然传来女子轻柔得仿若春风拂面的呼喊声:“小荣——”那嗓音娇柔婉转,恰似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王子服一下子就听愣了神,身子不自觉地绷紧,仿若拉满的弓弦,耳朵更是竖得老高,如同灵敏的猎犬想要捕捉更多那令他心动的声响。正听得入神,只见一位妙龄女郎手持一朵粉扑扑的杏花,袅袅婷婷地从东往西踱步而来。她身姿婀娜,行动间如弱柳扶风,微微低头,似是想把杏花簪到那如乌云般的发间,动作轻柔优雅得仿若一幅流动的仕女图;不经意间抬眸,目光直直撞进王子服眼里,一时间,两人皆是一怔,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女郎反应过来,也不再簪花,脸颊飞起两片红晕,恰似天边的云霞,手捻着杏花,捂嘴浅笑,转身快步进了院子,只留下一抹娇羞的背影和那淡淡的花香。 王子服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女郎背影,眼神中满是痴迷与眷恋,心跳如雷——这不就是上元节途中令自己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姑娘吗?刹那间,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涌上心头,他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好似秋风中的落叶,恨不得立刻冲进院子与姑娘相认,诉说这些日子的思念之苦。可转瞬,满心的欢喜又被无措替代,仿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他暗自思忖:此前表哥虽说这姑娘是自家姨妹,可自己从未与姨家走动往来,贸然唤姨母,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要在姑娘面前贻笑大方?况且门口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他在巨石边坐立不安,仿若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站起身来,在原地来回快速踱步,脚下的尘土都被他扬起;一会儿又重新坐下,双手抱头,满心煎熬。从旭日东升一直等到日影西斜,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望眼欲穿,好似那院门里藏着他一生的幸福,连饥渴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仿若身体已不再受这些凡俗需求的控制。其间,他好几次瞧见那女子悄悄探出半张脸,灵动的眼眸满是疑惑,似是奇怪他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那眼神如同一把钩子,勾得王子服的心愈发紧了。 就在王子服满心焦灼之时,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出院子,目光在王子服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中透着一丝探究,开口问道:“你这小伙子是从哪儿来的?我听人说,你辰时就到这儿了,一直待到现在,到底想干啥呀?该不会是饿坏了吧?”王子服如梦初醒,仿若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被唤醒,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朝老妇人作揖行礼,神色恭敬而又带着几分急切,大声回道:“我是来探望亲戚的。”哪晓得老妇人耳朵不太好使,岁月的沧桑在她的听力上留下了痕迹。她皱着眉头,手拢在耳旁,满脸疑惑,眼神中满是迷茫。王子服见状,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因焦急而有些沙哑。老妇人这回听清了,紧接着又问:“你这贵戚姓啥呀?”王子服一下就愣住了,仿若被一道难题困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妇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院子里回荡,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怪哉!连亲戚姓啥都不知道,还探哪门子亲呐?我瞧你,怕也是个书呆子。要不跟我来吧,虽说只有粗茶淡饭,家里倒还有张短榻能歇脚。等明天你打听清楚姓氏了,再来探访也不晚。”王子服听了这话,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仿若在响应老妇人的话,他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水米未进,又琢磨着跟老妇人进去便能离那心仪姑娘更近一步,当下大喜过望,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连连点头:“多谢婆婆!劳烦您了。”说着,便快步跟上老妇人的脚步,迈进了院子,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憧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第84章 爱笑的婴宁(四) 王子服怀揣着满心的欢喜,脚步轻快却又略带拘谨地随着老妇人缓缓迈进院门。刹那间,眼前豁然一亮,仿若踏入了一方人间仙境。只见园内一条白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地向前伸展,石缝间鲜绿的青苔肆意蔓延生长,那蓬勃的绿意透着古朴而顽强的生机,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静好;路两旁,明艳的红花如火如荼地肆意绽放,每一朵都像是燃烧的火焰,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恰似一场缤纷的花雨,轻盈地飘洒而下,像是给洁净的石阶铺上了一层绚丽多彩的花毯,美得令人心醉神迷。沿着小径曲折向西前行,又穿过一道小巧玲珑的月门,入目之处,豆棚花架相互交织缠绕,繁茂的枝叶如同绿色的帷幔将庭院遮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而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仿若梦幻仙境中的点点星光,璀璨而迷人。 老妇人引着王子服,礼数周全得如同接待贵客一般,将他请进屋内。屋内粉壁如雪,光可鉴人,想来是主人平日里时常精心擦拭,才使得这墙壁这般洁净明亮;窗外,几株海棠正值花期,粉白嫣红的花朵探出枝头,俏皮地伸进屋内,馥郁的花香悠悠飘散,弥漫在整个房间,满室生香,仿若将春天的气息都锁在了这屋内。屋内的坐垫、几案、床榻,无一不洁净素雅,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主人的精致与讲究,让人不禁心生赞叹。 王子服刚一落座,就敏锐地察觉到窗外有人影晃动,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似乎正在隐隐窥探屋内的情况。老妇人自是也瞧见了,她微微抬起头,提高嗓音唤道:“小荣!快去做饭,别磨蹭。”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婢女脆生生的应答:“知道啦!”那声音利落干脆,透着股机灵劲儿,仿佛能驱散屋内这一丝微妙的紧张气氛。 两人落了座,先是寒暄了几句,而后便开始唠起家常,说起家族渊源。老妇人目光温和,仿若春日里的暖阳,率先开口问道:“郎君,你外祖家,可是姓吴?”王子服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轻轻地点头应道:“正是。”老妇人面露惊喜之色,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她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激动地说道:“哎呀呀,果真是外甥!你娘是我妹子呐。这些年,家里贫寒,日子过得艰难,又没个男丁撑门户,这日子就像一团乱麻,一来二去的,亲戚间的音信就断了。外甥都长这么大了,我竟还没认出来!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王子服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略带羞赧地解释道:“此番前来,就是为探望姨母,只是走得匆忙,一时忘了姨母姓氏,还望姨母莫怪。外甥实在是失礼了。”老妇人摆摆手,脸上笑意盈盈,仿若盛开的菊花:“不妨事,老身姓秦。我这辈子没亲生儿女,膝下仅有一女,还是庶出的。她生母改嫁,便把孩子留给我抚养。这丫头虽说机灵,不笨,可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不知愁滋味。等会儿,让她来拜见你。” 不多时,婢女小荣手脚麻利地布好了饭菜,盘中雏鸡肥嫩,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老妇人热情地招呼王子服用餐,不住地夹菜,嘴里还念叨着:“孩子,赶路辛苦了,多吃点。这一路肯定累坏了,要多吃些补补身子。”王子服谢过,便埋头吃了起来。待餐毕,婢女进来收拾碗筷,动作娴熟而轻盈。老妇人整了整衣衫,神色庄重地提高声音喊道:“唤宁姑来。”小荣脆声应下,快步离去,脚步声急促而轻快。 片刻,门外隐隐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连绵不绝,仿若一阵清风拂面,令人心情愉悦。老妇人无奈地摇头,再次唤道:“婴宁,你姨兄在此,别闹了!”门外的笑声却愈发肆意,嗤嗤笑个不停,仿佛根本停不下来。小荣费了好大劲,才半推半拽地把人拉进来,婴宁双手紧紧捂住嘴,可那眉眼弯弯,笑意还是从指缝间溢了出来,身子抖个不停,显然是憋笑憋得辛苦,那模样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狐狸。 老妇人佯装嗔怒,瞪了婴宁一眼,故作严厉地说道:“有客在呢,还叽叽喳喳笑成这样,成何体统?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婴宁这才强忍着笑意,稍稍站定,努力板起脸,可那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王子服早已红了脸,起身朝婴宁作揖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在她身上打转,那眼神中满是温柔与眷恋,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位姑娘。 第85章 爱笑的婴宁(五) 老妇人脸上笑意温和如水,抬手朝着王子服的方向轻轻一点,而后转向婴宁,和声细语地说道:“这是王郎,你姨家的表哥,一家人竟闹到互不相识的地步,这要是传了出去,旁人怕是要笑掉大牙咯。”王子服听闻此言,微微颔首示意,只是那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始终紧紧黏在婴宁身上,一时间难以移开。顿了顿,他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涨红了脸问道:“妹子今年多大啦?”老妇人耳朵有些背,岁月的痕迹在她的听力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一时没听清王子服的话,于是满脸疑惑地“啊”了一声,眼神中满是迷茫与询问。王子服见状,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再次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话还没落音,婴宁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双手猛地捂住肚子,笑得身子前倾,头也不由自主地仰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那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她笑得前仰后合,压根没法回答王子服的问题。老妇人看着婴宁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王子服解释道:“我刚说她少些规矩、没怎么受过教导,这下你可瞧见了。这丫头都十六了,心智却还跟个小娃娃似的,单纯得很,整天就知道嘻嘻哈哈的。”王子服下意识地接口说道:“比外甥我小一岁呢。”老妇人眼睛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接着问道:“这么说,阿甥你十七啦,该是庚午年属马的吧?”王子服轻点了下头,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 老妇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追问道:“外甥媳妇是哪家姑娘啊?”王子服一听这话,耳根瞬间变得滚烫,仿佛被火灼烧了一般。他垂眸看着地面,声音低低地说道:“还没定下呢。”老妇人目光在王子服和婴宁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像是在审视着什么,突然一拍手,兴致勃勃地说:“瞧外甥这一表人才,模样生得周正,气质又儒雅不凡,怎的十七岁还没订下亲事?巧了,婴宁这丫头也还没许人家,你们俩站一块儿,那可真是郎才女貌、极为般配,只可惜有这层内亲的干系。”王子服听了这话,心像被一只调皮的小猫轻轻地挠了一下,痒痒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婴宁,此时在他的眼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模糊不清,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位巧笑倩兮的姑娘,再无暇顾及其他。 婢女小荣站在一旁,将王子服这副痴迷的模样尽收眼底。她凑近婴宁,压着嗓子打趣道:“你瞧,他那眼神,灼灼得很,跟初见时一样,贼腔一点儿都没改!”婴宁耳朵尖,瞬间捕捉到了这话,“扑哧”一声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她边笑边扭头看向小荣,脆声问道:“快去瞧瞧碧桃开了没?”话音未落,她便用宽大的衣袖掩住嘴,试图遮挡住那止不住的笑意。接着,她迈着细碎轻盈的步子,如同一只灵动的小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裙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飞扬,仿佛是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跨出门槛的刹那,憋了许久的笑声终于肆意地传开,在庭院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老妇人也站起身来,唤来婢女,手脚麻利地收拾床铺、铺好被褥,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收拾妥当后,她转头对王子服说:“阿甥啊,你来这一趟不容易,就在姨母这儿住上三五日,好好歇一歇,过阵子再送你回去。要是嫌屋里闷,宅子后面有个小园子,景色雅致得很,能散散心、读读书,倒也惬意。”王子服连忙向老妇人谢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大地上,洒下丝丝缕缕的温暖。王子服惦记着老妇人说的园子,怀着满心的期待,踱步前往。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半亩大小的精巧园子,嫩绿的细草如同柔软的毡毯,肆意地铺展在地面上,仿佛是大自然亲手编织的绿色锦缎;杨花簌簌而落,星星点点地洒落小径,仿若碎金般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园子中央,三间草舍错落而立,四周繁花似锦、绿树成荫,馥郁的花香裹挟在轻柔的微风里,丝丝缕缕地沁入人心脾,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王子服正漫步其间,沉醉于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忽然听到树上传来“苏苏”的轻微声响。他仰头望去,只见婴宁正坐在树枝上,晃着脚丫,那模样天真无邪。瞧见王子服,她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惊讶,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花枝乱颤,那纤细的树枝也随着她的笑声微微晃动,险些让她失足摔落。王子服心头一紧,脱口喊道:“别笑啦,小心掉下来!”婴宁一边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树下挪,可笑声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压根止不住,身形也因此变得歪歪扭扭。眼看到了地面,她一个不稳,失手摔了下来。幸好王子服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婴宁。 慌乱间,王子服下意识地轻轻捏了捏婴宁的手腕,那触感如同羊脂玉般温润细腻。婴宁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奇妙的开关,笑声再度响起,而且比之前更加猛烈。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在树上,双腿发软,连路都走不动了。好一会儿,这场大笑才渐渐停歇,只留下王子服和婴宁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而又甜蜜的气息。 第86章 爱笑的婴宁(六) 王子服静静地瞧着婴宁那清脆的笑声终于如同渐息的晚风,慢慢停歇下来。他微微抬起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借此平复一下那急促得如同乱鼓般的呼吸。片刻后,他缓缓地从袖中掏出那枝早已干枯的梅花,那花枝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珍重。梅花的花瓣黯淡无光,边缘微微卷起,失去了往昔的娇艳与鲜活,却被他的手指反复摩挲得平整顺滑,从这枝梅花上,轻易便能看得出王子服这些时日以来对它的珍视与呵护,仿佛这枝梅花承载着他无数的情思与眷恋。 婴宁眨了眨那如同清澈湖水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纯真与好奇。她轻轻地伸手接过梅花,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捻着花枝,微微歪着头,一脸疑惑地问道:“这花都枯啦,还留着做什么呀?”王子服的耳根瞬间泛起淡淡的微红,犹如天边的一抹云霞。他垂眸盯着那枝梅花,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深情,轻声说道:“这是上元节时妹子你遗落的,打从瞧见它,我便收了起来,一直留存至今。”婴宁愈发不解,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好奇的光芒,像是闪烁的星辰,追问道:“存着它,到底是为啥呢?” 王子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积攒勇气。他鼓足了勇气,缓缓抬眸,直视着婴宁的眼睛,那目光中燃烧着炽热的情感,深情款款地说:“妹子,我留着它,是为了表明我对你的爱意。自上元节与你偶然相遇,你的模样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我心里。回去后,我茶饭不思、日夜凝思,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影子,以至于生生落下一场大病,恍惚间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没成想,还能再见着你,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一腔痴心,莫要再让我如此煎熬。” 婴宁听了,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繁花,灿烂而明媚。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脆声说道:“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咱们是至亲,有什么舍不得的?等你走的时候,园子里的花要多少有多少,我喊老仆来,折上一大捆,让他背着给你送去,保管你满意。”王子服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无奈与焦急,脱口而出:“妹子,你莫不是犯痴了?”婴宁双手叉腰,佯装生气,撅着嘴反问:“怎么就犯痴了?” 王子服上前一步,脚步急切而慌乱,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渴望被理解的神情,急切地解释:“我在意的可不是花,是那个手捻花枝的你啊!”婴宁眨眨眼,似乎更迷糊了,轻声嘟囔:“咱们本就有亲戚情分,互相关爱不是应该的吗,还用得着特意说?”王子服急得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那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双手微微颤抖,涨红了脸强调:“我所说的爱,可不是亲戚间的情分,是要做夫妻、相伴一生的那种爱!”婴宁歪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这有什么不一样吗?”王子服耳根滚烫,仿佛能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回道:“夫妻之爱,自是夜里同枕共席,岁岁年年相守,不离不弃,是一种更为亲密、更为深沉的情感。” 婴宁听了,垂首沉思良久,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理解这话里的深意。那模样犹如一个正在思考难题的孩子,认真而专注。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一脸为难地说:“我可不习惯跟生人一块儿睡觉。”话音刚落,婢女小荣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仿佛是一个隐匿在暗处的幽灵。王子服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住,满脸惶恐,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慌不择路地转身逃离,脚下的步子慌乱得差点绊倒自己,那狼狈的模样尽显无遗。 不一会儿,两人在老妇人处碰上了。老妇人正坐在屋内,静静地瞧见他俩进来,便放下手中正摆弄的针线,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地打了个转,轻声问道:“你们去哪儿啦?”婴宁大大咧咧地一甩辫子,那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脆声应道:“在园子里唠了会儿嗑。”老妇人眉头皱起,佯装嗔怪道:“饭都做好好久了,能有啥长篇大论的,聊这么久?”婴宁眨眨眼,不假思索地回道:“大哥说想跟我一起睡觉。” 话还没说完,王子服顿觉头皮发麻,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瞪大了眼睛,使足了劲儿瞪婴宁,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示意她闭嘴。婴宁瞧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乖巧地抿嘴一笑,适时住了嘴,仿佛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好在老妇人耳背,没听清婴宁的话,还在絮絮叨叨地追问细节。王子服急中生智,赶忙岔开话题,随口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那借口编得有些仓促,却也勉强能应付过去。又趁着老妇人不注意,凑近婴宁,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埋怨:“你怎能乱说这话!” 婴宁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地反问:“这话不该说吗?”王子服气得直跺脚,额上青筋微微凸起,如同一条条小蚯蚓,小声回道:“这是背人的私密话,哪能随便讲!”婴宁双手抱胸,理直气壮地反驳:“避开旁人,难道还能瞒着老母?再说了,睡觉也是平常事,有啥好避讳的?”王子服看着婴宁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满心无奈,暗暗叫苦,一时竟想不出法子点醒她,只能干瞪眼,那模样仿佛是一个被孩子的天真打败的大人,束手无策。 第87章 爱笑的婴宁(七) 那一场欢宴终了,屋内还残留着欢声笑语的余韵,众人刚放下碗筷,书生家中却乱成了一锅粥。原来,家人从午后便开始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书生回来。起初,他们只当书生贪恋山间那如诗如画的景致,一时沉醉其中,忘了归家的时辰。可眼瞅着日头渐渐西斜,暮色如潮水般缓缓蔓延开来,浓稠得化不开,却依旧不见书生的踪影。书生母亲的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揪紧,隐隐泛起不安的涟漪。她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孩子,平时最是守时,今儿个怎就耽搁了这么久?”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焦急。 待在村里寻了好几遍,家人把每一条小巷、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却愣是没寻到书生的一丝踪迹,好似他凭空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书生母亲彻底慌了神,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她思来想去,觉得吴生是最后与儿子有过接触的人,兴许能知晓些线索,便匆匆忙忙往吴生家赶去。一路上,她脚步踉跄,心急如焚,险些摔倒了好几次。 吴生见她满脸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赶忙迎了上来。听她讲明来意,吴生一拍脑袋,猛然记起先前与书生闲聊时,书生提及西南方向的山村。当下,吴生也不敢耽搁,立刻召集了几个家丁,陪着书生母亲一路朝着西南方向寻去。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脚步匆匆,一刻也不敢停歇。一路上,接连走过了数个村庄,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衫,贴在身上黏腻难受。直到踏入这个幽静的小村,恰逢书生从那扇古朴而陈旧的柴门中走出。 书生瞧见母亲与吴生,眼眶一热,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愧疚的光芒。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切地说道:“娘,你们咋来了?”母亲眼眶泛红,那红色仿佛是心中焦急的具象化。她抬手就捶了书生一下,这一下饱含着母亲的担忧与嗔怪:“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可把娘急坏了!”书生忙不迭地解释起来,言辞恳切,条理清晰。而后侧身,引着众人进门,向屋内的老妇人说明来意,又轻声问道:“阿婆,能否让婴宁与我一同回去?我娘定会视她如亲女。” 老妇人眉眼一展,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满是笑意:“我早有这心思,盼这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这把老骨头,腿脚不利索,经不起远途跋涉喽。如今外甥肯带妹子走,让她认认亲,再好不过!”说罢,她提高音量唤道:“婴宁,快来!” 婴宁像一阵风似的,轻盈地飘了进来,那清脆的笑声,似银铃在屋内回荡,驱散了些许屋内的紧张气氛。老妇人佯怒,瞪她一眼,故作严厉地说道:“成天就知道笑,有啥喜事乐个没完没了的?往后啊,少笑点,稳稳当当的,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转而对她温声道:“大哥要带你走,快去收拾收拾。” 众人稍作休整,老妇人又热情地摆上酒食,那动作麻利而熟练。她招呼大家吃喝,嘴里还念叨着:“咱虽说日子过得清苦,可礼数不能缺。你们吃饱了,路上才有力气。”酒足饭饱,一行人走到门口,老妇人拉着婴宁的手,细细地叮嘱着:“姨家不愁吃穿,田产厚实着呢,定能养得活人。去了那儿,就踏踏实实地住着,跟着长辈学学诗礼,往后也好侍奉公婆。等安顿好了,让你阿姨给你挑个好夫婿。” 婴宁红着脸,乖巧地点点头,那模样宛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桃花。书生与婴宁并肩踏上归途,行至山坳处,两人下意识回头,影影绰绰间,还瞧见老妇人倚着门框,面朝北方张望,那身影在余晖的映照下显得孤独而不舍,仿佛被岁月定格在了那一刻。 一路辗转,总算抵达家中。书生母亲瞧见婴宁,不禁眼前一亮,这姑娘生得眉眼如画,明艳动人,宛如仙子下凡。她心里暗叹世间竟有这般标致人物,脱口问道:“这姑娘是谁啊?”书生忙答:“娘,这是姨家表妹,婴宁。” 书生母亲满脸狐疑,看向吴生:“吴郎,你从前说的,怕不是哄我们的吧?我压根就没个姊妹,哪来的外甥女?”吴生挠挠头,也是一脸茫然,眼神中透着一丝困惑与无奈。 书生母亲转而望向婴宁,轻声问道:“姑娘,你打哪儿来的呀?”婴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说:“我并非母亲亲生。父亲姓秦,他去世时,我尚在襁褓之中,好多事儿都记不得了。”书生母亲愈发疑惑,喃喃自语:“我确实有个姊妹嫁进秦家,这点错不了,可她早就过世了,难不成……” 她围着婴宁,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庞,目光中透着审视与探究。又瞧了瞧婴宁身上细微的胎记,越看越觉得熟悉,却仍满心疑虑:“是像她没错,可人死多年,怎会突然冒出个闺女来?”正疑虑间,门外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吴生。婴宁有些腼腆,低眉顺眼,悄然避入内室,那身影消失在门后,仿佛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 第88章 爱笑的婴宁(八) 吴生听完书生此番奇遇,顿时呆若木鸡,满脸惊愕之色,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缓了好一会儿神,他才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那叹息声中饱含着对这奇妙世事的感慨与不解,久久回不过味儿来。忽然,他像是猛地被一道闪电击中,身体猛地一震,瞪大了眼睛,急促地问道:“这姑娘,叫婴宁,对吧?”书生看着吴生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此事。吴生忍不住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连声道:“怪哉!怪哉!” 书生满脸疑惑,不由自主地凑近一步,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急切,追问:“你怎会知晓她的名字?这里头到底藏着啥古怪事儿,快讲讲!”吴生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与凝重:“说来话长呐,秦家姑姑去世后,姑丈独自拉扯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困苦,就像在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偏又不知怎的被狐仙缠上,那狐仙整日在他身边萦绕,使得姑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渐消瘦,到最后瘦得皮包骨头,被那病害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生生被病害没了。怪就怪在,狐仙竟然生下个女儿,还取名婴宁。当时,婴宁尚在襁褓之中,就躺在床头,家里人都瞧得真真儿的。姑丈一死,狐仙还时不时来家里晃荡,那身影飘忽不定,如同鬼魅一般。后来实在没辙,家里人求来天师符贴在墙上,狐仙这才带着婴宁消失不见。你碰上的,保不齐就是当年那个婴宁!” 这番话一出口,屋内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狐疑之色,一时间议论纷纷,嗡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屋子。正说着,就听得内室里传出婴宁“吃吃”的笑声,那笑声清脆得如同银铃,一声接着一声,压根儿停不下来,仿佛她听到了这世间最有趣的笑话。书生母亲皱了皱眉,无奈又好笑地嗔怪道:“这姑娘,也太憨实了,哪有这么爱笑的!”吴生好奇心顿起,拱手恳求道:“伯母,我实在好奇,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书生母亲颔首应允,转身进了屋子。只见婴宁正捧腹大笑,双手紧紧捂着肚子,身子都微微弯曲,压根没注意有人进来。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脸颊滑落,连鬓边的发丝都被打湿,贴在脸上。书生母亲轻咳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笑声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她催促道:“婴宁,来客人了,快别笑了,出去见见。”婴宁闻声,忙抬手捂住嘴,极力憋着笑,憋得小脸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可那笑意哪是说收就能收的,她又背过身去面壁站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稳住情绪,跟着书生母亲走出房门。 刚到众人跟前,婴宁草草行了个礼,动作有些仓促和生硬,谁料下一秒,像是被点了笑穴,“扑哧”一声,又放声大笑起来,身形一转,旋风似的躲回屋里,屋内顿时回荡起她毫无顾忌的笑声。这笑声极具感染力,惹得满屋子妇女也跟着笑出了声,原本凝重的氛围瞬间轻松不少,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吴生兴致愈发高涨,拱手向书生母亲说道:“伯母,此事太过蹊跷,我想去婴宁老家探个究竟,顺道看看能不能做个媒人,促成这段好姻缘。”说罢,便匆匆出发,脚步急切而坚定。他一路寻至婴宁所在的小村,可到了地方,吴生傻眼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原先错落有致的庐舍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一般,只剩漫山遍野的山花零落成泥,一片荒芜死寂,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 吴生绞尽脑汁回忆,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与迷茫。猛然间,他记起姑姑的葬处似乎就在附近。他拨开荆棘,那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他却浑然不觉,艰难地寻去。可岁月无情,坟冢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荒草肆意蔓延,将其掩埋得严严实实,哪还能辨出模样?吴生满心诧叹,无奈只能折返,一路上心情沉重而低落。 书生母亲见他无功而返,愈发笃定婴宁来路诡异,私下拉着书生,忧心忡忡地说:“这孩子,怕不是个鬼吧?”这话正巧被婴宁听到,她却毫无惧色,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那眼睛清澈见底,歪着头问道:“伯母,何为鬼呀?”众人见状,更是惊诧不已,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再谈及婴宁无家可归,她也没流露出半分悲伤,依旧笑嘻嘻的,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旁人实在摸不透她的心思,仿佛她来自另一个神秘的世界,与这尘世的烦恼忧愁绝缘。 日子久了,婴宁憨态可掬的性子招人喜欢,邻里的姑娘媳妇们常来找她唠嗑,她有说有笑,与人相处融洽。而且她手艺还精巧,绣出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赋予了这些图案生命。书生母亲瞧在眼里,喜在心上,挑了个黄道吉日,盘算着给书生和婴宁办喜事,可心底那丝疑虑始终挥之不去,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她的心头。一天晌午,趁婴宁在院里晒太阳,她悄悄躲在一旁,借着日光细细打量,只见婴宁身形饱满,影子清晰,与常人并无二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89章 爱笑的婴宁(九) 良辰吉日,暖阳高悬,书生家中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朱红的灯笼挂满了庭院,鲜艳的红绸在微风中轻轻飘舞,宛如灵动的舞者。喜乐声此起彼伏,欢快的旋律在空中流淌,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让人心生欢喜。众人满心欢喜地催促着婴宁换上华丽的婚服,准备行那新妇见礼之仪。只见婴宁一袭大红嫁衣,金丝绣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在诉说着幸福与喜悦。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本该是端庄肃穆的时刻,可婴宁刚站定没一会儿,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像是两轮弯弯的月牙。须臾间,笑声就如决堤的洪水,“咯咯咯”地倾泻而出,那笑声清脆而响亮,打破了原本庄重的氛围。她笑得身子直打颤,双手捂着肚子,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规规矩矩地行礼了。这场面,让一旁的婆子丫鬟也跟着忍俊不禁,有的用手帕捂着嘴偷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书生见状,连连摇头,满脸无奈,只得摆手作罢,那眼神中却透着对婴宁的宠溺与包容。 夜里,烛光摇曳,书生轻轻地揽着婴宁,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关切。他轻声叮嘱:“娘子,往后你这性子可得收敛些,咱夫妻间的私密事儿,万不可向外人透露。”婴宁眨着澄澈得如同山间清泉的大眼睛,用力地点头,抿紧嘴唇,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自那之后,果真没吐露半个字,她将书生的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努力地改变着自己。 平日里,要是书生母亲生了闷气,眉间拧成个“川”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众人皆不敢靠前,生怕触了霉头。婴宁却像个自带光芒的小太阳,蹦蹦跳跳地跑来,也不言语,只站在婆婆面前甜甜一笑。刹那间,那笑容似有魔力,老太太的脸色立马缓和,乌云散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烦心事瞬间烟消云散,仿佛被婴宁的笑容驱散到了九霄云外。 家中奴婢若是犯了小错,怕挨板子,第一时间就跑到婴宁跟前,拉着她的衣袖央告:“少奶奶,救救我吧,带我去跟老太太求求情。”婴宁从不推脱,带着小丫鬟到母亲跟前,一番软言软语、嬉笑逗趣。她一会儿扮个鬼脸,一会儿说个笑话,老太太的气便消了,紧绷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犯错的奴婢总能逃过一劫,对婴宁充满了感激之情。 婴宁爱花成痴,每日琢磨的都是哪儿能寻到新奇花种。她先是软磨硬泡书生,拉着他的胳膊撒娇,让他去戚友家打听;后来等不及了,偷偷翻出自己的金钗,小心翼翼地溜到当铺典当了,换来几株珍稀花苗。不出数月,家中大变样,台阶旁、篱笆边、茅厕外,但凡有空地的地儿,都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儿,馥郁芬芳,引得蜂蝶成群,仿佛是一个花的世界,美丽而迷人。 后院那架木香花,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地越过墙头,伸到了西邻院子。婴宁瞧见枝头新开的花儿,哪还按捺得住,手脚麻利地攀爬上去,揪下几枝,插在鬓边,左顾右盼,臭美个不停。母亲偶然撞见,佯装发怒,抬手点着她的额头,呵斥道:“你这丫头,成何体统!万一摔着了可咋办?”婴宁吐吐舌头,应一声“知道啦”,可转头就忘,依旧我行我素,照爬不误,那调皮的模样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一日,西邻那小子在自家院子忙活,一抬眼,瞧见攀在木香花上的婴宁,瞬间呆若木鸡。日光洒在婴宁身上,像是给她镀了层金,明艳动人,西邻子看得目不转睛,魂都丢了。婴宁瞅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害羞,咧着嘴冲他笑,那笑容天真无邪。西邻子自作多情,以为婴宁对自己有意,心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见婴宁手指墙角笑着跳下来,更是笃定这是两人相约之处,喜得抓耳挠腮,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夜幕的降临。 待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声在耳边回响。西邻子蹑手蹑脚地摸到墙角,果见“婴宁”静立。他心急火燎地凑上前,伸手就欲轻薄。哪料刚一碰触,顿感下身如遭锥刺,剧痛钻心,“嗷”的一嗓子惨叫,跌倒在地,冷汗如雨下。待缓过神细瞧,哪有婴宁的影子,眼前不过是一段枯木,上头有个被雨水冲刷出的窟窿。 邻父听到儿子惨叫,鞋都顾不上穿,提灯奔来,连声追问:“咋回事?咋回事?”儿子疼得满脸扭曲,只剩哼哼,说不出话。其妻赶来,他才喘着粗气道出实情。邻父赶忙燃起大火把,凑近窟窿一照,好家伙,里头窝着只巨蝎,张牙舞爪,个头堪比小蟹。邻父怒从心头起,抄起家伙把枯木砸个粉碎,揪出蝎子弄死。可西邻子受伤太重,被背回家后,捱到半夜,竟没了气息。 这下可好,西邻家一纸诉状将书生告上公堂,咬定是婴宁妖异作祟,害死自家儿子。堂上,邑宰端坐,一拍惊堂木,面色威严,那声音如同雷鸣,在大堂上回响。他素闻书生才华出众,又是邻里公认的老实人,心里早有了判断,当下怒指邻翁:“你这老儿,怕是诬告,胡乱攀扯!”说罢就要命人杖责邻翁。书生于心不忍,急忙上前跪倒,磕头求情:“大人,邻里一场,还望从轻发落。”邑宰这才作罢,令邻翁退下,大堂上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第90章 爱笑的婴宁(十) 自西邻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渐渐平息后,家中总算是重回了往昔的安宁。阳光依旧每日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洒下一片宁静的金黄;微风依旧轻轻拂过庭院中的花草,带来阵阵淡淡的芬芳;家人的欢声笑语也依旧在屋中回荡,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然而,书生母亲的心里却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会长吁短叹,那叹息声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悠悠飘出,饱含着无尽的忧虑与烦恼。 这日,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庭院中,母亲拉着婴宁的手,那双手微微颤抖,脸上满是忧色,眼中的关切与担忧仿佛要溢出来。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啊,你平日里那憨狂劲儿,就像春日里自由自在的风,虽说招人喜欢,给家里带来了不少欢乐,可这回也着实闯出大祸了。我早料到,乐过头了,忧愁准跟着来。多亏咱这儿的邑令是个明白人,神明断案,明察秋毫,没让咱们家受牵连。要是碰上糊涂官,定得把你我拘到公堂上审问,到那时,咱这一家子的脸面可往哪儿搁?邻里乡亲又该咋看咱们呐?咱们这一家人在村子里一直本本分分,可不能因为这事儿坏了名声啊。” 婴宁静静地听着,往日那如同春日繁花般烂漫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脸绷得紧紧的,犹如拉紧的弓弦。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夺眶而出。她郑重点头,那点头的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坚定,赌咒发誓般说道:“娘,您放心,我往后再也不笑了。”老太太瞧她这副认真模样,心中又不禁泛起一阵心疼与不忍,就像看到一朵娇艳的花朵突然遭受了风雨的侵袭。她轻轻拍了拍婴宁的手,那动作轻柔而温暖,缓声道:“人哪有不笑的道理,只是得分场合、看时候。该庄重的时候就得庄重,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笑了,知道吗?” 打从这天起,婴宁果真说到做到,不管旁人怎么逗她,哪怕是讲平日里能让她笑出泪花的趣事,她都紧抿嘴唇,不露一丝笑意。那嘴唇抿得紧紧的,仿佛是一道紧闭的大门,将笑容牢牢地锁在了里面。可神奇的是,她脸上也不见半分愁苦,整日里安安静静,操持家务、研习女红,样样做得妥帖。她的双手灵巧地穿梭在针线之间,绣出的花样精美绝伦;她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也显得那么娴熟而优雅,仿佛一夜之间,她就从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沉稳持家的妇人。 直到一个静谧的夜晚,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窗棂上,仿佛给窗户披上了一层银纱。婴宁独坐在床边,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她静静地望着窗外明月,那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忽然,泪水簌簌落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书生见状,满心诧异,他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书卷,赶忙坐到她身旁,将她轻轻揽入怀中,那怀抱温暖而坚实。他急切问道:“娘子,这是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婴宁抬手擦了擦眼泪,那动作有些慌乱,抽噎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相公,从前咱俩相识时日尚短,有些事儿我怕说出来吓到你。如今我瞧着婆婆待我、你也这般疼我,都没半分嫌弃、猜忌之心,寻思着说出来兴许无妨。实不相瞒,我本是狐仙所生。母亲临去之时,把我托付给鬼母,打那往后,我们相依为命十多载,才有了如今的我。我没个兄弟姐妹,在这世上,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如今,我那老母亲孤孤单单地葬在山坳里,无人过问,连个合葬的伴儿都没有,她泉下有知,定是满心哀怨、遗恨。相公,你要是不嫌麻烦、舍得花费,就帮我了却母亲这桩心愿,也好让世间养女儿的人家,往后舍不得随意溺弃自家闺女。” 书生听得眼眶泛红,那红色仿佛是心中感动与同情的映照。他握紧她的手,那双手传递着他的坚定与决心,郑重应下:“娘子放心,此事我定当办妥。”话虽如此,可转念一想,又面露难色,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只是年代久了,那荒山野岭的,坟冢怕是早被荒草掩没,找起来谈何容易。那山上荆棘丛生,说不定还有野兽出没,这可如何是好呢?”婴宁微微摇头,轻声说道:“相公,不必忧虑,我自有法子。”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神秘与笃定,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选了个黄道吉日,阳光明媚而温暖,夫妻二人雇了脚夫,抬着棺木前往山中。一路上,婴宁神色凝重,目光在周遭荒烟蔓草间仔细搜寻,那眼神如同敏锐的鹰眼,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行至一处,周遭荆棘丛生,那荆棘上的尖刺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迷雾弥漫,那雾气如同轻纱,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旁人瞧着只觉阴森可怖,婴宁却脚步一顿,抬手朝前一指,那手指坚定而有力,笃定道:“就在那儿。”众人拨开杂草,果真瞧见一具尸身,虽说时日已久,可肌肤竟还留存,想必是鬼母执念太深,肉身才得以维系。婴宁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捂脸,放声痛哭,哭声哀婉,回荡在山谷间,那哭声中饱含着对鬼母的思念与愧疚,闻者无不落泪,仿佛被她的悲伤所感染。 众人将鬼母尸身小心抬回,寻到秦家祖坟,举行了庄重的合葬仪式。夜里,书生睡梦中恍惚看见鬼母飘然而至,她的身影有些虚幻,却笑意盈盈向他道谢。书生猛地惊醒,忙推醒身旁的婴宁,激动说道:“娘子,我方才梦到你母亲了,她来谢咱们。”婴宁轻抚他的手背,那动作轻柔而舒缓,轻声道:“我夜里也瞧见了,她特意叮嘱我,别惊扰了你。”书生满脸遗憾,喃喃道:“怎就没邀她多留会儿。”婴宁浅笑解释:“她是鬼,咱们生人多,阳气盛,她哪能久待。”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仿佛是对鬼母离去的不舍。 第91章 爱笑的婴宁(十一) 书生于闲暇之时,又想起往昔那个常伴婴宁左右的小荣,便顺口问道:“小荣如今咋样了?”婴宁听闻此言,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如微风,眼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怀念:“她也是狐仙,机灵狡黠得很。母亲将她留在我身边照看我,平日里常给我寻来各种好吃的,那些滋味至今仍在我舌尖萦绕。我心里一直念着这份恩情,实在是难以忘却。昨日问起母亲,得知她已嫁人了,想来也开始了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 此后,岁岁寒食,当那纷纷扬扬的细雨如丝般飘落,仿佛是天地间弥漫着的淡淡哀愁时,书生与婴宁总会早早地起身,精心备好各类祭品,而后携手踏上那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登上秦氏祖坟。他们在坟前庄重地摆好祭品,燃起袅袅青烟,夫妻二人一同跪地,郑重地拜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虔诚与敬意,礼数从无半分缺失,仿佛在向先人诉说着他们的思念与感恩。 时光宛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一晃眼,婴宁嫁入书生家已逾一年。在这一年里,家中迎来了一桩大喜事——婴宁诞下一子。那孩子生得粉嘟嘟的,小脸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最娇嫩的花朵,眉眼像极了婴宁,灵动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俏皮劲儿,十分招人喜欢。小家伙自打出生,便不认生,被抱在怀里时,黑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仿若两颗晶莹剔透的黑宝石,但凡瞧见有人走近,立马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个不停,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婴宁的翻版。邻里乡亲们见了,都忍不住打趣:“这孩子,跟他娘一个性子!长大了怕也是个机灵鬼儿。” 一日,书生的好友登门拜访,听闻婴宁生子的喜讯,赶忙凑到婴宁跟前要看孩子。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冲着来人挥舞着肉嘟嘟的小肉手,笑声清脆得如同山间欢快流淌的小溪,悦耳动听。友人逗趣道:“哟,这小娃娃,恁地爱笑,长大了怕也是个撩人心弦的主儿。”婴宁抱着孩子,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那笑容温柔如水,轻声嗔怪:“你可别打趣他了,还小着呢。”可眼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宠溺,仿若春日暖阳,暖融融的。 这天午后,暖阳融融,金色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片片光影。婴宁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哄孩子。那曲调悠扬婉转,带着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气息。书生下了学,迈进家门,瞧见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慨:“娘子,咱这孩子爱笑的性子,和你当年如出一辙,往后定能给家里带来不少欢乐。”婴宁抬眸,眉眼弯弯,恰似那夜空中闪烁的月牙:“但愿如此,只盼他别像我从前那般闯祸就好。” 正说着,孩子像是听懂了爹娘的对话,“咿呀”几声,笑得更欢了,小手在空中乱抓,仿佛在与无形的快乐精灵嬉戏。书生伸手捏捏孩子的脸蛋,那动作轻柔而充满爱意,逗他玩。一时间,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如同最美妙的乐章,回荡在院子里,久久不散。 后来,婴宁的故事在邻里间不胫而走,渐渐传开,传到了异史氏的耳中。异史氏有感而发,评点起来:“初见婴宁,瞧她那副模样,成天孜孜不倦地憨笑,仿若心思单纯得像张白纸,没心没肺似的。可谁能想到,在墙边略施小计,把那西邻子耍得团团转,手段之狡黠,又有几人能及?再看她对待鬼母时,平日里的笑全然化作凄切的泪水,满心悲戚,才让人恍然明白,婴宁啊,是把千般情绪、万种心思都藏在了笑容背后。听闻深山里头有种稀罕花草,名为‘笑矣乎’,据说只需轻轻一嗅,人便会笑到停不下来。倘若谁家房里种上这么一株,那些象征合欢、忘忧的花儿,恐怕都要黯然失色喽。比起那些忸怩作态、故作解人语的花儿,婴宁恰似一朵天生纯粹、灵动鲜活的解语花,毫无矫揉造作之感,真诚得叫人移不开眼。” 这番言论更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播开来,引得不少人对婴宁的故事愈发好奇,都不禁啧啧称叹,仿若被婴宁的独特魅力所深深吸引。而婴宁依旧在自家那温馨的小院里,守着丈夫、孩子,时而浅笑,时而逗娃,日子平淡却温馨,仿若一首舒缓而优美的田园诗。偶尔回想起往昔的趣事,嘴角上扬,眼中光芒闪烁,似是把过往的点点滴滴都酿成了心底最甜美的蜜。往后岁月悠长,谁也不知还会演绎出怎样的故事,只待时光慢慢揭晓,仿若一场未知的奇妙旅程,充满了期待与遐想。 第92章 地震异事录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时,本是一个寻常的夜晚,稷下之地被暮色轻柔地笼罩着,仿若一幅静谧的画卷。我于此处客居,与表兄李笃之在屋内对坐,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曼妙地晃荡。我们正沉浸于近日趣事的闲谈之中,气氛闲适悠然,仿若时间都在这温馨的氛围里缓缓流淌,惬意非常。 忽然,一阵沉闷且巨大的声响仿若从远古时空的深处汹涌奔腾而来,恰似汹涌澎湃的雷暴在云层中肆意翻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西北方向席卷而去。那声音仿若洪荒巨兽从沉睡中被猛然唤醒而发出的愤怒咆哮,瞬间将这夜的宁静击得粉碎。我与表兄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目光交汇的瞬间,满心都是骇异,脑海中一片空白,实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究竟源于何处,又预示着何种灾难的降临。 转瞬之间,放置酒杯的几案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邪恶而狂暴的力量,开始剧烈地摇晃颠簸起来。杯中的酒水仿若一群受惊的小鹿,在这股无形力量的肆意拨弄下,纷纷倾覆洒出,在桌面上蔓延开来,仿若一幅凌乱的水墨画。紧接着,头顶的屋梁与椽柱也发出了令人胆寒的错折断裂之声,那“嘎吱嘎吱”的响动仿佛是房屋在这股未知力量的摧残下痛苦的呻吟,每一声都似重锤般敲击在我们的心间。我和表兄面面相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与茫然,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凭借着些许常识与直觉意识到这恐怕是一场可怕的地震。于是,两人毫不犹豫,急忙快步朝着屋外奔去。刚一踏出房门,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人目瞪口呆,仿若置身于末日的炼狱之中。只见那些原本坚固无比、屹立不倒的楼阁房舍,此时就像被一双双无形的巨手肆意摆弄的脆弱玩具。它们先是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猛烈地倾倒下去,扬起漫天的尘土,紧接着又在大地持续的震颤中摇摇晃晃地重新立起,仿若一个个醉汉在风雨中挣扎着站稳脚跟。墙壁倾颓、房屋坍塌的轰鸣声,与孩童们惊恐的啼哭声、女人们慌乱的号叫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城市喧闹得如同煮沸的鼎镬一般,混乱不堪,令人心烦意乱。 人们在这强烈的地震中头晕目眩,仿若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根本无法站稳脚跟。纷纷像失去了支撑的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随着大地的晃动而不停地翻滚侧移,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助。不远处的河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掀起,汹涌地倾泼出一丈多高,水花飞溅,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而城中的鸡鸣声与犬吠声也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似乎连家禽家畜都感受到了这灭顶之灾的恐惧,用它们的声音在这混乱的世界里发出绝望的呐喊。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可怕的地震才稍稍停歇。我惊魂未定地望向街道,只见男女老少们都赤身裸体地聚集在一起。他们此时完全顾不上自己未着寸缕的窘态,那惊恐的面容和慌乱的眼神中,只顾着竞相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恐怖一幕。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惊慌失措的神情,仿若刚刚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一般,心有余悸。 后来听闻,在某个地方有一口井被震得倾斜歪曲,井水也变得无法汲取,那原本清澈的井水在井壁的挤压下浑浊不堪,仿若一潭绝望的死水;还有某户人家的楼台原本坐北朝南,地震之后竟完全南北易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扭转了方向,见证着这天地巨变的威力;栖霞山在地震的威力下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那狰狞的裂口仿若大地痛苦挣扎时撕裂开的伤口,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沂水更是出现了一个广袤达数亩的陷穴,黑黝黝的洞口仿若一张通往地狱的大口,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这当真是一场世所罕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变故,仿若上天对人间降下的一场严酷惩罚,让这片大地在瞬间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听闻还有这样一件奇事,城中有一位妇人,夜里起身外出小解。待她返回屋内时,却惊恐地发现一只狼正叼着她的孩子。妇人顿时心急如焚,仿若心中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不顾一切地与狼展开了激烈的争夺。那狼似乎被妇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稍稍松了一下口,妇人趁机奋力夺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可那狼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蹲坐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盯着妇人,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仿佛在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机会。妇人吓得大声嚎叫起来,这凄惨的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引来了众多邻人。他们听闻妇人的呼救,纷纷从家中飞奔而至,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急促地回响。那狼见势不妙,这才转身逃窜,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妇人在惊吓过后,渐渐镇定下来,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激动地指天画地,绘声绘色地向邻人们描述着狼叼走孩子的惊险模样,以及自己如何英勇地夺回孩子的经过。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中闪烁着自豪与庆幸。然而,过了许久,她才突然惊觉自己浑身上下未着寸缕,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掩面奔回屋内。这与地震时男女们惊慌得忘却自身未穿衣衫的情状,如出一辙。唉,人在惶急无措之时,所做出的举动是何等的可笑啊!在这巨大的灾难面前,人类的本能与尊严似乎都被无情地践踏,只留下了无尽的恐惧、慌乱与一丝荒诞的诙谐,让人在感叹之余,也不禁对自然的力量心生敬畏。 第93章 倩女幽魂(一) 宁采臣,乃浙江之地一位风姿卓然的奇男子。其性刚烈如火,为人慷慨豪爽,行事刚正不阿,且洁身自好,仿若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他常于众人之前,身姿挺拔,昂首阔步,神色坚毅,掷地有声地宣称:“我宁采臣此生此世,决然不会沾惹第二个女子!”那洪亮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决心与力量,在空气中久久回荡,令闻者皆能感受到他那如钢铁般的意志。 一日,他因要事前往金华。行至城北,一座古寺静静矗立在眼前。那寺庙仿若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虽略显荒芜,但其殿堂与佛塔依旧隐隐透着往昔的壮丽辉煌。四周杂草丛生,高可没人,宛如一片绿色的波涛,肆意翻涌,又似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此地与外界的喧嚣繁华彻底隔绝,默默诉说着许久无人问津的寂寥。东西两侧的僧舍,门扉虚掩,似在无声地向过往的行人发出邀请。唯有南面的一间小屋,门锁崭新,在这一片陈旧之中显得格外突兀,透着一丝别样的神秘气息,仿若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宁采臣迈着沉稳的步伐在寺内信步游走,只见殿堂东面角落,一丛修长翠竹亭亭玉立,竹杆粗细均匀,翠影摇曳生姿,仿若一群绿衣仙子在风中翩翩起舞;台阶之下,一方大池塘波光粼粼,野生的莲藕已然绽放出娇艳的花朵,清香幽幽飘散,那淡雅的芬芳随着微风轻轻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宁采臣见此清幽之景,心中不禁满是欢喜,仿若觅得了一处世外桃源,暗自思忖此处倒是个绝妙的栖息之所,能让他在这纷扰的世间寻得片刻安宁。 恰逢学使前来视察,城中大小住所价格陡然飞涨,犹如火箭升空一般。宁采臣见状,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片刻后,他便毅然决定暂且留于这古寺之中,远离那世俗的喧嚣与纷扰。他于寺内悠然踱步,静静地等待僧人的归来,那沉稳的身影在寺内的小径上缓缓移动,仿佛与这古寺融为一体。 日暮西垂,天边被染成了一片绚丽的橙红色,余晖洒地,仿若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一位貌似读书人的男子翩然而至,身姿潇洒,气质不凡。他径直走向南面小屋,抬手便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宁采臣见状,赶忙快步上前,神色恭敬而有礼,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候,并将自己欲留居于此的想法和盘托出,言辞诚恳而真挚。那人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缓声道:“这地方并无房主,我亦不过是暂居于此的过客。你若能坦然忍受这等荒凉冷落,往后你我二人时常切磋交流,倒也是桩美事。”宁采臣闻言,心中大喜,仿若在黑暗中寻得了一丝曙光。当下便手脚麻利地用干草精心铺就成床榻,又稳稳地支起木板权当桌子,忙碌的身影在屋内穿梭不停。一番精心布置后,已然做好了长期居住的周全打算,那焕然一新的居住环境仿佛也在诉说着他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是夜,明月高悬于天际,洒下如银的光辉,仿若一层轻薄的纱幔,轻柔地覆盖着大地,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浪漫的色彩。宁采臣与那人于殿堂的走廊之上相对而坐,膝盖相抵,气氛融洽而和谐。二人各自报上姓名,那人声如洪钟,自我介绍道:“姓燕,字赤霞。”宁采臣原以为他是前来参加科举考试的众多学子之一,然待细听其口音,却发觉全然不似浙江本地之人。心中好奇难捺,遂追问了一句。那人目光坦诚,仿若能看穿人心,直言不讳道:“我是陕西人士。”其言语之间,质朴而诚恳,毫无虚伪造作之态,令宁采臣心生好感,仿佛找到了一位志同道合的知己。 片刻后,两人交谈渐少,终至相对无言。于是便拱手作别,各自回房安歇。宁采臣初入新居,心中思绪万千,仿若汹涌的潮水在脑海中不断翻涌,久久难以成眠。他躺在简陋的床榻之上,望着头顶的房梁,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日里的种种情景。正辗转反侧间,忽闻屋子北面传来阵阵隐隐约约的声响,好似有人在低声细语,喁喁交谈。那声音仿若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扯着他的好奇心。他心中一动,悄然起身,动作轻盈得仿若一只夜猫,生怕惊动了这寂静的夜。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北墙的石窗之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窥视,目光中透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只见那石窗之外,短墙环绕之处,有一精致小院落。院内站着一位年纪约莫四十有余的妇人,其面容透着几分沧桑与世故,仿若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旁边另有一位身着红衣、头戴蓬沓的老妇,她弯腰驼背,老态龙钟,行动迟缓,仿若岁月的重负压弯了她的脊梁,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二人于月光之下,正窃窃私语,那神秘的氛围仿若一层迷雾,笼罩着整个小院。 那妇人蛾眉微蹙,仿若心中有着无尽的忧愁,轻声说道:“小倩因何许久不来?”老妇微微抬头,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应道:“大约快来了吧。”妇人眼珠一转,仿若在思索着什么,又问道:“她该不会是对姥姥心怀怨言?”老妇缓缓摇头,道:“未曾听闻,只是观其神情,好似有些忧愁烦闷。”妇人顿时面露恼色,嗔怒道:“这丫头可莫要不识好歹!” 言犹未尽,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走来。月色之下,那女子的容貌堪称绝美,眉如远黛,仿若那连绵的青山,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目若星子,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仿若藏着无数的秘密;唇似樱桃,娇艳欲滴,仿若能滴出血来;肌肤胜雪,在月光的映照下仿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宁采臣只瞧了一眼,便觉眼前陡然一亮,仿若有璀璨星辰落入眼眸,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老妇见她前来,咧开嘴角,笑着打趣道:“背后可不能随意议论他人,你看,我们俩正说着呢,这小妖精就悄无声息地来了。幸好未曾提及你的短处。”接着又对女子说道:“小娘子这般花容月貌,恰似那画中仙子临世,哪怕我是个堂堂男子,怕也要被你勾了魂魄去。”女子嘴角轻扬,微嗔道:“姥姥若不夸赞于我,还有何人会道我好?”随后,那妇人与女子又低声交谈了些许言语,宁采臣心中暗自揣测这大概是邻居家的女眷,便不再偷听,蹑手蹑脚地重新躺回床上,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若生怕惊扰了这夜晚的宁静。 又过了许久,四周才渐渐安静下来。宁采臣刚要朦胧入睡,忽然感觉有一人悄然走进了自己的寝室。他心头一惊,急忙翻身而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定睛查看,竟是那北院的女子。宁采臣又惊又疑,目光如炬,仿若能穿透人心,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女子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仿若一朵盛开的鲜花,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轻声说道:“这月色如此美好,你却难以安睡,我愿与你共度这良宵美景。” 宁采臣顿时脸色一沉,犹如严霜覆盖,严肃地说:“你难道不惧旁人议论?我亦惧怕世俗的流言蜚语。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会丧失廉耻,沦为他人笑柄。”女子仍不死心,朱唇轻启,仿若吐露出诱人的芬芳,说道:“这深夜之中,万籁俱寂,不会有人知晓你我之事。”宁采臣眉头紧皱,仿若能夹死一只苍蝇,呵斥道:“休要再言!”女子脚步踌躇,有些犹豫,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宁采臣见状,大声喝斥:“速速离去!否则,我便呼喊南舍的书生过来。”女子面露惧色,如受惊的小鹿,这才缓缓退了出去,那离去的背影仿若带着一丝落寞与不甘。 第94章 倩女幽魂(二) 宁采臣将那女子赶出寝室后,只觉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闷压抑起来,每一丝气息都似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紧皱着眉头,在屋内来回踱步,那脚步急促而杂乱,好似这样便能驱散心中因方才之事泛起的丝丝烦闷。终是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户外透气。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白的薄纱,却驱不散他心中那如阴霾般的烦闷。他抬头望向那一轮高悬的明月,月光清冷而寂寥,正如他此刻的心境。待他平复了些许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清冷的空气,转身回屋时,竟意外地发现褥子之上赫然摆放着一锭黄金。那锭黄金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可在宁采臣眼中,却似一块烫手的山芋。 宁采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原本清朗的面容此刻满是严肃与不屑,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二话不说,一把将那锭黄金抓起,手臂用力一挥,那力量仿佛带着他对这腌臜之物的唾弃与鄙夷,径直朝着庭院之中狠狠掷去。只听“哐当”一声,黄金落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那声音仿佛是对这黑暗世道的一声呐喊。宁采臣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这等来路不正的腌臜东西,休要妄图玷污了我的行囊!”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这空旷的庭院中回荡着,似是要将这世间的丑恶都震碎。 那女子随后从屋外走了进来,恰好目睹了宁采臣的这一举动,顿时面露惭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与羞愧交织在眼中,好似打翻了的颜料盘。她赶忙俯身捡起那锭黄金,那动作有些慌乱,一边捡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个男子,当真是如铁石般坚定,不为财色所动啊。”说罢,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似是对宁采臣的品性又多了几分敬畏,仿佛在这浑浊的世间看到了一抹清泉。 次日清晨,阳光初照,本应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时刻,古寺却被一层阴霾笼罩着,那阴霾好似一层无形的纱幕,将古寺与外界的光明隔绝开来。一位兰溪的书生带着一名仆人,怀揣着对科考的期待,那期待如同燃烧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来到这寺庙,住进了东厢。那书生面容清秀,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的儒雅之士;仆人则是憨厚老实的模样,那朴实的笑容让人感到一种踏实与安心。二人本想着在此安心备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却不知命运的齿轮已悄然转向黑暗的深渊。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夜幕降临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夜里,那书生的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划破了寺庙的寂静,好似一把利刃将这宁静的夜割得支离破碎。众人匆忙赶去查看,只见书生竟已暴亡,他的足心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孔,那小孔就仿若被尖锐的锥子狠狠刺过一般,正有细细的鲜血缓缓渗出,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摊,那刺目的红色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触目惊心。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惊恐,眼中满是迷茫与不解,却全然不知这究竟是何缘故,恐惧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众人紧紧笼罩。 可噩梦并未就此停止,过了这一夜,那仆人竟也离奇死去,死状与书生一模一样,同样是足心有小孔,渗着鲜血。一时间,寺庙里人心惶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仿佛这古寺已变成了人间炼狱,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恐惧气息。 傍晚时分,燕赤霞归来了。宁采臣心急如焚,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赶忙前去寻他,将这两日发生的诡异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那话语如同连珠炮般从他口中倾泻而出。燕赤霞听闻后,手抚下巴,微微皱眉,那眉头间的褶皱好似岁月的沟壑,思索片刻后,语气沉稳地说道:“依我看,这恐怕是妖魅在作祟啊。”宁采臣本就一向刚正耿直,心中秉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念头,对这鬼怪之事颇不在意,只是觉得太过蹊跷罢了,那神情好似在说这世间的鬼怪怎能奈何得了他这一身正气。 夜半时分,四周一片死寂,那女子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宁采臣的房中。她神色凝重,往日的娇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忧虑与诚恳,那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她望着宁采臣,缓缓开口道:“我在这世间游荡许久,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多得数也数不清,却从未遇见过像你这般刚正不阿之人。你实乃圣贤君子,我心中实在愧疚,也不敢再欺瞒于你了。我叫聂小倩,十八岁那年便早早夭折,被葬在了这寺庙的旁边。自那之后,我便一直被妖物胁迫,被迫做着各种低贱之事,受尽屈辱。我虽靠着这副美貌的皮囊去引诱他人,可这哪里是我心中所愿啊,每一次都如同将自己的灵魂置于炭火之上煎熬,那痛苦如同万蚁噬心。如今这寺中已无其他可下手的人了,我担心那妖物恼羞成怒,会派夜叉前来害你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 宁采臣听闻此言,心中不禁骇惧万分,后背冒出一层冷汗,那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急忙向聂小倩寻求应对之策。聂小倩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赶忙说道:“你今夜与燕赤霞同室而居,便可免去这场灾祸。”宁采臣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你不去迷惑燕赤霞呢?”聂小倩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透着几分忌惮,好似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回答道:“他可不是一般人,是个奇人呐,周身透着一股让我畏惧的气息,我根本不敢靠近他分毫,那气息仿佛能将我这缕残魂都吹散。”宁采臣皱了皱眉头,又追问道:“那你平日里都是如何迷惑他人的呢?”聂小倩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悲哀,缓缓说道:“那些与我亲昵之人,我便会依照妖物的吩咐,暗中用锥子刺其足心,他们一旦被刺中,就会变得迷茫恍惚,如同丢了魂儿一般,整个人都被迷住了,我便可趁机摄取他们的鲜血,拿去供妖物饮用。而那用来诱惑人的黄金,也并非真正的黄金呀,实则是罗刹鬼骨,若有人经不住诱惑将其留下,那妖物就能借此截取他们的心肝。这两样东西,不过是那妖物投世人所好、用来蛊惑人心的手段罢了,世人却往往难以抵挡这诱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宁采臣听后,心中对聂小倩的遭遇满是同情,好似看到一只受伤的小鸟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同时也感激她能坦诚相告,又赶忙问道:“那我需戒备到何时?”聂小倩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那夜色如墨,深不见底,轻声回答:“明日夜晚,熬过那一夜,或许就能暂保平安了。这一夜,怕是要如履薄冰啊。” 待要告别之际,聂小倩眼中泪光闪烁,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泣不成声地说:“我就像坠入了这黑暗无边的苦海之中,四周皆是深渊,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找不到上岸的路啊。郎君您义薄云天,气概非凡,在我眼中,您就是那能冲破黑暗的一束光,一定能够将我从这苦难中解救出来。倘若您愿意将我的朽骨收起,带回您的家中妥善安葬,那对我而言,无异于重生再造,我便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呀。”宁采臣望着聂小倩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侠义之气,好似燃烧的火焰在胸膛中跳跃,当下便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她的请求。随后,宁采臣关切地问道:“你的葬身处在何处?”聂小倩用纤细的手指了指远方,那手指好似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灯塔,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你只需记住,在那棵白杨树之上,有乌巢的地方便是了。那里,便是我这缕残魂的安息之所。”言罢,她缓缓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身影渐渐变得虚幻,刹那间,竟如烟般消散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宁采臣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宁采臣心里一直惦记着昨夜聂小倩的叮嘱,担心燕赤霞外出,便早早起身,那动作迅速而急切,径直前去邀请他。辰时过后,宁采臣精心备好酒食,那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在席间,他看似随意,实则目光时刻留意着燕赤霞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探寻些什么,那眼神好似猎人在寻找猎物的踪迹。 酒过三巡,宁采臣觉得时机已到,便鼓起勇气向燕赤霞提出想要与他同宿的想法。燕赤霞一听,赶忙推辞道:“我习性喜静,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与人同宿怕是会打扰到我,还请你谅解啊。”然而宁采臣心意已决,他深知今夜的危险,哪肯轻易放弃,便不听燕赤霞的拒绝,硬是强行带着自己的卧具,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燕赤霞的房中。燕赤霞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挪动床榻,腾出地方来安置宁采臣的卧具,那动作有些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燕赤霞一脸严肃地看着宁采臣,目光中透着几分郑重,叮嘱道:“我知晓你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一直以来也十分钦佩你的为人。只是我身上确实有一些难言之隐,此刻实在不便告知于你。但你千万要记住,千万不要翻看我的箱子和包袱,这是我的底线,若是违背了我的话,你我都会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后果不堪设想啊。”宁采臣见他如此严肃,连忙郑重点头,一脸恭敬地应下了他的告诫,那表情如同学生聆听老师的教诲。 随后,夜色渐浓,好似一块黑色的绸缎将世界包裹起来,两人各自就寝。燕赤霞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箱子放置在窗台上,那箱子看上去有些陈旧,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燕赤霞刚躺下不久,便鼾声如雷,那鼾声一声接着一声,声如洪钟,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好似打雷一般。 宁采臣却因心中装满了这两日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好似躺在了荆棘之上。将近一更时分,窗外夜色如墨,宁采臣迷迷糊糊间,隐隐约约看到窗外有个人影在晃动。那黑影起初只是在远处徘徊,似在窥探着屋内的动静,那身影鬼鬼祟祟,让人不寒而栗。不一会儿,黑影缓缓靠近窗户,借着微弱的月光,宁采臣看到那黑影的目光闪烁,透着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人不寒而栗,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上。 宁采臣心中害怕极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那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刚要张口呼喊燕赤霞,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有个东西从箱子里破箱而出,刹那间,光芒大放,那光芒如同皎洁的匹练一般耀眼夺目,直直地朝着窗户射去。在触及窗户上的石棂时,只听“咔嚓”一声,石棂竟被撞折,随即一道亮光如闪电般射出,划破夜空,而后又迅速收敛回去,快得好似电火瞬间熄灭,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让人猝不及防,好似一场梦幻般的光影秀。 燕赤霞本就警醒,察觉到这动静后,立刻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那动作敏捷而迅速。宁采臣见状,赶忙闭上眼睛,假装熟睡,却微微眯着眼缝,偷偷观察着燕赤霞的一举一动,那眼神中透着一丝好奇与紧张。燕赤霞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后快步走到窗台边,捧起箱子,仔细地检查起来,那眼神专注而犀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接着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物件,将其举到月光下,凑近嗅闻查看,那动作轻柔而谨慎。只见那东西白光晶莹剔透,约有二寸长,粗细如同韭菜叶一般,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神秘而清冷的光泽,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燕赤霞端详了一会儿后,便将其层层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又谨慎,仍旧放回那破损的箱子之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与严肃,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第95章 倩女幽魂(三) 燕赤霞眉头紧皱,那深深的皱纹仿佛能夹死苍蝇,喃喃低语道:“究竟是哪方来路不正的老妖怪,这般张狂无忌,连我的箱子都敢肆意毁坏。”言罢,便又慵懒地躺回床上,那动作仿佛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实则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宁采臣对适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满怀好奇,心内犹如猫抓一般,按捺不住地起身,脚步轻轻地趋近燕赤霞,将自己方才目睹的诡谲奇异之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那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燕赤霞目光沉稳地看向宁采臣,眼神中透着几分审视,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我既已坦诚相待、彼此知心,我亦不愿再有丝毫隐瞒。实不相瞒,我乃一名仗剑天涯的剑客。方才那妖怪,若非那石棂横加阻拦,定当当场毙命,即便是这般,它也受了不轻的伤,此刻想必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宁采臣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追问道:“你那包裹之中所藏何物?”燕赤霞神色平静,宛如一潭幽深的湖水,回应道:“是剑。我方才凑近细嗅,其上隐隐有妖气缭绕,那股妖气仿佛是恶魔的气息,令人厌恶。”宁采臣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脸上满是渴望之色,急切说道:“我真想一观此剑真容。”燕赤霞见他如此热忱,也不扭捏,爽快地抽出剑来展示于他眼前。只见那剑小巧精致,剑身之上幽微的荧光闪烁不定,恰似暗夜中的星芒,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强大的气息。宁采臣见此剑不凡,对燕赤霞的敬重之意不禁又深了几分,仿佛看到了一位真正的英雄站在自己面前。 次日,宁采臣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只见地上蜿蜒着一串血迹,那血迹如同一条狰狞的红线,触目惊心。他循着记忆的脉络,踱步来到寺庙北面。入目之处,荒坟累累,一座挨着一座,透着说不出的阴森,仿佛是一片死亡的国度。果不其然,在其间有一棵白杨树,那树顶之上,一个乌鸦巢孤悬着,宛如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待诸事皆安排妥帖,宁采臣便着手整理行装,预备踏上归家的路途。燕赤霞念及二人情谊,特意设下饯行的酒宴。酒过三巡,燕赤霞取出一个略显破旧的革囊,递与宁采臣,语重心长地说道:“此乃剑袋,你携它在身,可保远离妖魔鬼怪的侵扰,如同给你穿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宁采臣心中一动,起了跟燕赤霞修习剑术的念头,燕赤霞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似你这般重情重义、刚正不阿之人,本是修习剑术的好苗子;只是你出身富贵,此生恐与剑道无缘,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宁采臣听了,也不强求,便假托有个妹妹葬在此处,挖开坟墓取出聂小倩的尸骨,用衣衾小心翼翼地包裹好,租了条船,缓缓驶离,踏上归乡之途,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与忐忑。 宁采臣的书斋毗邻荒野,他在书斋外寻了一处静谧之地,将聂小倩的尸骨郑重安葬,那动作庄重而肃穆。祭祀之时,宁采臣面容肃穆,诚心诚意地祝祷:“怜你这孤苦伶仃的魂灵,如今安息于我这小屋近旁,你若有悲声或欢歌,我皆能听闻。愿你在这地下,不被其他恶鬼欺凌。这一杯浆水,虽粗陋寡淡、不甚美味,还望你莫要嫌弃,这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祝祷完毕,宁采臣转身,缓缓返回书斋。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等等我,与我一同归去!”宁采臣惊愕地回头,竟是聂小倩。 聂小倩面容之上洋溢着欢喜之色,眼中满是感激,对宁采臣盈盈拜谢道:“君之高义厚信,我便是死上十次,亦难以报答万一。请容我随您回去,拜见您的高堂双亲,我愿为婢为妾,侍奉左右,绝无半句怨言,愿用我的一生来报答您的恩情。”宁采臣细细打量着她,只见她肌肤白皙胜雪,却又透着粉嫩的红晕,仿若天边绚烂的流霞映照其上,双脚纤细柔美,恰似春日破土而出的春笋。在这白昼的光辉之下,愈看愈是娇艳动人,风姿绰约,宛如仙子下凡。 随后,两人并肩回到宁采臣的书斋。宁采臣让聂小倩暂且安坐等候,自己则先入内禀报母亲。母亲听闻此事,不禁面露愕然之色,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因宁采臣的妻子久病在榻,母亲赶忙低声告诫他切不可声张,生怕惊扰到病人,那声音低得如同蚊子嗡嗡。正说着,聂小倩已如一片轻盈的云,袅袅娜娜地走进屋内,拜倒于地,那姿态优雅而谦卑。宁采臣轻声说道:“母亲,这便是小倩。”母亲心中慌乱,惊慌失措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恐惧与不安。 聂小倩见母亲如此,赶忙温柔地说道:“我自幼孤苦,远离父母兄弟。承蒙公子垂怜庇护,恰似久旱逢甘霖,那恩泽遍及全身。我愿为公子洒扫庭除、侍奉左右,以报此大恩大德,绝无半点私心。”母亲见她仪态万方、模样乖巧可爱,心中的惧意稍减,这才鼓起勇气与她交谈:“小娘子对我儿如此眷顾,我心中自是欢喜不尽。只是我此生仅这一个儿子,家族血脉全仗他延续,实不敢让他娶个鬼妻,还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聂小倩听闻,连忙说道:“我绝无他念。既然我身为鬼魂,难获老母亲全然信任,那我便以对待兄长之礼相待公子,侍奉在您身旁,早晚问安,您看可好?”母亲见她言辞恳切、赤诚一片,不禁心生怜惜,微微点头应允,那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与妥协。聂小倩欲即刻拜见嫂嫂,母亲以嫂嫂身患重病为由推辞,她便不再勉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失落。 接着,聂小倩径直步入厨房,手脚麻利地代替母亲下厨做饭,那动作娴熟而优雅,又转身进入房间整理床铺,那熟练的模样,仿若在此处已居住多年。日暮西垂,母亲心中到底还是残留着几分畏惧,委婉地劝她回房休憩,且并未为她预备床褥,那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与不安。聂小倩聪慧过人,心中自是明白母亲的意思,便默默无言地退了出去。路过宁采臣的书斋时,她心中踌躇,欲进又止,只在门外徘徊不定,面上似有一抹淡淡的惧色,眼神中透着一丝孤独与落寞。 第96章 倩女幽魂(四) 宁采臣于书斋内,正专注于手中书卷,不经意间抬眸,瞥见聂小倩那纤弱的身影在门外踌躇徘徊。昏黄的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姿映在幽暗中,显得楚楚可怜,仿若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宁采臣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不忍的涟漪,那感觉如同微风拂过心湖,遂轻声地呼唤她。聂小倩听到呼唤,身体微微颤抖,仿若受惊的小鸟,轻声说道:“这室内有凛冽的剑气弥漫,令我胆战心惊。之前在路上未能拜见,亦是此缘由。”她的声音轻柔而颤抖,带着一丝恐惧与无助。 宁采臣经她这一点拨,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明白是那燕赤霞所赠的革囊在散发剑气。他赶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革囊取下,那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而后,他缓缓地将革囊悬挂到别的屋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惊扰了什么。聂小倩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她莲步轻移走进来,在摇曳的烛光下缓缓坐下,烛火映照出她绝美的面容,却难掩那一抹淡淡的哀愁,仿若笼罩着一层薄纱。 过了许久,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仿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烛火偶尔的跳动声。直至许久之后,聂小倩朱唇轻启,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问道:“你夜晚可会读书?我年少时曾诵读《楞严经》,往昔的记忆如今大半都已模糊遗忘。能否恳请你予我一卷,待夜晚闲暇之时诵读,也好让我重温旧学。”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若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宁采臣看着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而后两人又静坐无言,唯有烛火跳动,时光悄然流逝,二更将尽,聂小倩仍无离去之意。宁采臣终是按捺不住,出言催促,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聂小倩面容浮起一抹凄楚,如被风雨摧残的娇花,说道:“我本是来自异域的孤魂,那荒墓的阴森孤寂,实在令我惧怕。”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仿佛即将破碎的水晶。宁采臣面露难色,无奈说道:“这斋中没有别的床铺可供你安歇,况且你我既以兄妹相称,理当避嫌。”聂小倩听闻,缓缓站起身来,眉头紧锁,眼眶泛红,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仿佛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她的双脚踌躇挪动,似有千般不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终是缓缓地走出房门,下了台阶便消失于夜色之中。宁采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暗自怜惜,那感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他也曾想让聂小倩留宿在别的床榻,可一想到母亲那严厉的面容,又担心会惹母亲生气,只得作罢,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那以后,聂小倩仿若一抹温柔的晨曦,每日清晨都早早地去拜见母亲。她双手端着水盆,侍奉母亲洗漱,动作轻柔而娴熟,那姿态优雅而谦卑,而后又到堂下操持家务。无论是洒扫庭除,还是整理物件,每件事都做得极为用心,极力迎合母亲的心意。她的身影在屋中忙碌穿梭,仿若一只勤劳的蜜蜂。黄昏时分,她向母亲告退,总会路过宁采臣的书斋,借着那明亮的烛光诵读经文。她的声音轻柔婉转,仿若仙乐,在空气中流淌,让人陶醉。待察觉到宁采臣即将就寝,才黯然离去,那离去的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落寞,仿若被世界遗弃的孤雁。 起初,宁采臣的妻子因病卧床不起,母亲日夜操劳,身心俱疲,疲惫不堪的神态尽显于面容之上,仿若一朵枯萎的花朵。自从有了聂小倩,母亲的负担仿若被分担许多,轻松了不少。心中对聂小倩充满感激,日子渐长,愈发亲近喜爱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都忘记了她是鬼的事实。母亲见聂小倩夜晚离去时那落寞的模样,心中不忍,便留她一同起居。聂小倩刚来的时候,从不饮食,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半年后渐渐能喝些稀粥,开始有了些许生气,仿若沉睡已久的花朵渐渐苏醒。母子俩都对她极为溺爱,从不提及她是鬼的事情,旁人见她那般温婉动人,也难以分辨,都被她的魅力所吸引。 不久之后,宁采臣的妻子因病离世。宁采臣的母亲心中暗自思量接纳聂小倩为儿媳,然而又担心这会对儿子的前程、家族的声誉不利,仿若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聂小倩心思细腻,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心思,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对母亲说道:“我在此居住了一年有余,您应该能知晓我的心意。我本无意祸害过往行人,所以才追随公子而来。我并没有什么其他企图,只是因为公子光明磊落,其品德被上天与世人所钦佩瞩目,我实在是想依靠辅佐他几年,或许能沾得些荣耀,让我在九泉之下也能有些光彩,不至于魂魄飘零。”她的眼神真挚而诚恳,仿若清澈的湖水。母亲心里也明白聂小倩并无恶意,只是害怕她身为鬼物不能为家族延续子嗣。聂小倩又聪慧地说道:“子女皆是上天所赐予。公子福泽深厚,命中注定会有三个光宗耀祖的儿子,不会因为我这个鬼妻就被剥夺。上天有好生之德,亦会眷顾公子。”母亲听了她的话,心中相信,便与儿子商议。宁采臣听闻,满心欢喜,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是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于是摆下丰盛的筵席告知亲戚朋友,那热闹的场景仿若一场盛大的庆典。 有人听闻宁采臣新婚,提出想要见见新媳妇,聂小倩欣然答应,精心梳妆,盛装而出。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若春日里盛开的繁花。众人见了她的模样,皆惊得目瞪口呆,她的美丽超凡脱俗,不仅不怀疑她是鬼,反而觉得她宛如仙子下凡,降临尘世。自此,家族中各方的女眷们,都被聂小倩的魅力所吸引,皆带着礼物前来祝贺,争着与她结识,一时间聂小倩成为家族中的焦点,仿若一颗璀璨的明珠。聂小倩擅长画兰梅,她笔下的兰梅仿若有灵,栩栩如生,每一笔都蕴含着她的才情与情感。常常以画作回礼,得到的人都将其珍藏起来,视若珍宝,引以为荣,每逢佳节聚会,都忍不住拿出炫耀夸赞,仿若在展示自己最珍贵的财富。 一日,聂小倩正伏在窗前,神情惆怅,若有所失,仿若被一层淡淡的忧愁所笼罩。忽然抬头问道:“那革囊在哪里?”宁采臣回答:“因为你害怕它,所以我把它放在别的地方了。”聂小倩微微皱眉,说道:“我受活人气息滋养已久,应该不再害怕了,应当取来挂在床头。”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宁采臣满心疑惑,问道:“这是为何?”聂小倩神色凝重,说道:“这三日来,我的心中一直惶恐不安,没有停歇。我想是金华的妖物,怨恨我远逃,恐怕不久就会找来。那妖物心狠手辣,我怕它会连累公子与家人。”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与恐惧。宁采臣听闻,心中一凛,为保家人周全,果然将革囊取来,那动作迅速而果断,仿若在与时间赛跑。 第97章 倩女幽魂(五) 聂小倩莲步轻移,身姿婀娜,每一步都似踏在宁采臣的心尖上,惹人怜惜。她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革囊,那指尖轻触囊身的瞬间,似有一股寒意直透心底,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将革囊捧于眼前,目光专注而警惕,反复仔细查看,目光在囊上的每一处纹理、每一个褶皱间游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仿佛要将这革囊的秘密看穿。一边查看,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可是剑仙用来盛放人头的东西啊。瞧它破旧衰败成这般模样,真不知历经了多少杀伐,饮过了多少鲜血!我如今仅是看着它,肌肤便忍不住阵阵战栗,仿佛能感受到那曾经的肃杀之气,好似置身于一片血腥的战场之中。”言罢,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寻了一处合适的位置,那位置既要显眼又要稳固,将革囊高高悬挂起来,如同悬挂起了一道守护的符印。 次日,聂小倩蹙眉沉思,思忖再三,心中的忧虑如同丝线般缠绕。她又让宁采臣把革囊移到门户之上,那动作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安。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屋内仅余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对着摇曳的烛光而坐。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仿佛是鬼魅在舞动,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聂小倩面容凝重,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与担忧,再三叮嘱宁采臣千万不要入睡,那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突然,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好似有一个物体如飞鸟坠落一般,裹挟着呼呼风声急速而至,那声音划破夜空,让人毛骨悚然。聂小倩惊恐万分,花容失色,莲步慌乱地急忙躲到夹幕之间,纤细的身躯在幕布后瑟瑟发抖,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宁采臣强抑心中的恐惧,双手紧握拳头,指甲都陷入掌心之中,定睛一看,只见那怪物形如夜叉,双眼犹如闪烁着幽蓝电光,那光芒冷冽而凶残,血盆大口之中舌头血红,仿佛刚从鲜血中浸泡过,身形鬼魅般快速闪动着向前扑来,带起一阵阴森的风。它气势汹汹地来到门口,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猛地停住了脚步,在原地徘徊许久,那沉重的脚步似踏在人心尖之上,每一步都让人心惊胆战,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良久,它才渐渐靠近革囊,伸出那尖锐如钩的爪子想要摘取革囊,似乎打算将其抓裂,眼中满是贪婪与凶狠,那眼神仿佛能将人吞噬。就在这时,革囊忽然发出“格”的一声巨响,那声音仿若洪钟,震得人耳鼓生疼,让人瞬间失聪。紧接着,革囊开口大得足有一筐之多,恍惚间仿佛有个鬼物从里面探出半身,身形虚幻却透着一股强大的威慑力,一把揪住夜叉拖了进去,动作干脆利落。随后,一切声音立刻安静下来,革囊也瞬间恢复如初,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唯有那仍在微微晃动的烛光,证明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宁采臣又惊又诧,呆立当场,半晌回不过神来,嘴巴微张,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聂小倩也从夹幕中缓缓走出,见危机解除,脸上这才展露出满脸欢喜,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繁花,说道:“现在没事了!”两人心有余悸,却又好奇不已,一同查看革囊之中,却发现里面仅有几斗清水而已,那平淡无奇的清水在囊底微微晃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仿若这革囊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世界。 此后数年,时光悠悠而逝,如潺潺流水般静谧而安稳。宁采臣日夜苦读,笔耕不辍,那刻苦的身影仿佛与书卷融为一体。他果然不负众望考中进士,当喜讯传来,家中一片欢腾,喜气洋洋。红色的灯笼挂满庭院,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而聂小倩也在这期间生下一个男孩,那孩子粉雕玉琢,眉眼间透着聪慧,仿若上天赐予的珍宝。宁采臣后来纳妾,妾室们也各自争气,相继生下一个男孩。三个孩子在宁采臣与聂小倩的悉心教导下,皆勤奋好学,胸怀大志,仿若茁壮成长的树苗,充满生机与希望。待他们长大成人后,都在仕途上颇有声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们的清廉与正直赢得了百姓的赞誉与爱戴。宁家也因此在当地成为名门望族,荣耀非凡,那威严的府邸和显赫的家世让人敬仰。而宁采臣与聂小倩的故事,也在世间流传开来,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佳话,仿若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岁月的长河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被人们传颂着、赞美着,经久不衰。 第98章 海公子 在浩渺无垠的东海之上,有一座神秘的古迹岛静静地隐匿于波涛之间。岛上,五色耐冬花肆意绽放,那缤纷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如同天边的绮丽霞光,永不凋谢的身姿仿若超脱了时间的束缚,将整座岛屿装点成如梦似幻的花海仙境。然而,岁月悠悠,这座岛屿仿佛被尘世遗忘,自古以来便无人定居,平常的日子里,也极少有人涉足这片神秘之境。 登州有一位名叫张生的年轻后生,他的心中仿佛藏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对世间一切奇景异物都怀有浓烈到近乎痴迷的兴趣。尤其是游猎活动,那追逐猎物时的惊险与刺激,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一日,他偶然听闻了古迹岛的绝美景色与那奇异的五色耐冬花,一颗心瞬间被撩拨得蠢蠢欲动,心中的向往之情如汹涌的潮水般澎湃不息。于是,他满怀热忱地精心筹备,备好了美酒佳肴,而后独自一人划着一叶扁舟,毅然决然地向着那座充满神秘色彩的古迹岛扬帆而去。 当他的扁舟缓缓靠近古迹岛,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那股浓郁而迷人的花香便如灵动的精灵,迫不及待地钻进他的鼻腔,飘散至数里之遥。岛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其中有些极为粗壮,那树干需十几人才能合抱过来,仿佛是岁月沉淀的守护者,静静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张生彻底被眼前的美景所征服,他像一只欢快的蝴蝶,在繁花似锦的花丛中反复穿梭、徘徊,每一步都带着沉醉与留恋,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他的心中满是惬意与满足,只觉得此次出行简直是天赐良机,完全遂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他在一棵犹如巨伞般的大树下,动作轻柔地铺开餐布,将精心准备的酒食一一摆上,随后缓缓打开酒樽,那清醇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独自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初的兴致在独酌的寂寞中渐渐消散,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影随形,他不禁微微叹息,遗憾身边没有能与他分享这美景、共品这美酒的志同道合之人相伴。 就在这略显落寞的时刻,花丛中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一位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她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裳,那红如烈火般的色彩在繁花的簇拥与映衬下,愈发显得明艳照人,其美貌堪称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女子的目光轻轻落在张生身上,嘴角微微上扬,绽露出一抹如春花般迷人的微笑,声音轻柔婉转如同夜莺的啼鸣:“我本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兴致颇高、独具慧眼之人,能够独自领略这方美景的独特韵味,没想到在此处竟先遇到了与我有相同雅兴的人。”张生又惊又喜,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忙问道:“你是何人?”女子微微垂首,轻声回答:“我是胶地的青楼女子。刚刚与海公子一同前来,他四处探寻胜景,我因行走略有不便,便留在此处了。” 张生正被独酌的寂寞所苦,此刻见到如此美人,心中的喜悦如烟花般瞬间绽放,大喜过望的他赶忙热情地招呼女子坐下,一同饮酒作乐。女子的言辞温婉动听,每一句话都似轻柔的微风,带着丝丝甜意,缓缓拂过张生的心弦,不知不觉间,让他对女子心生爱慕之意。张生的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担忧,他害怕海公子会突然折返回来,打破这难得的美好时光,于是,在欲望与冲动的驱使下,他趁机轻轻拉过女子的手,眼神中带着炽热的渴望,想要与她亲昵一番。女子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却也欣然依从。 两人正沉浸在缠绵的温柔乡中,忽然,天空中风云突变,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那风声肃肃,如恶鬼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草木在狂风的肆虐下,被吹得东倒西歪,倒伏折断的声响如噼里啪啦的爆竹,交织成一片恐怖的乐章。女子的脸色骤变,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急忙用力推开张生,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海公子来了。”张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忙脚乱,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物,一边惊愕地瞪大双眼环顾四周,然而,仅仅是眨眼之间,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转眼间,只见一条大蛇从茂密得如同黑色幕布的树丛中缓缓爬出。那蛇身粗大无比,比巨大的竹筒还要粗上几分,它那冰冷的鳞片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阴森的寒光。张生见状,吓得脸色苍白如死灰,浑身不由自主地剧烈发抖,牙齿也在口腔里咯咯作响。他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他拼命地跑到一棵大树后面,紧紧地贴在树干上,心中不停地默默祈祷大蛇不要发现自己。然而,命运似乎并未眷顾他,大蛇像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一般,还是径直朝他游了过来。它那庞大而冰冷的身躯如同一道致命的枷锁,用身体将张生和大树一起紧紧缠住,一圈又一圈,越缠越紧。张生只觉得自己的双臂被死死地束缚在胯间,那股巨大的压力让他无法动弹分毫,每一次挣扎都像是蚍蜉撼树,徒然无功。大蛇高高地昂起头,那三角形的头颅如死神的镰刀,令人胆寒。它伸出长长的舌头,那舌头如锋利的剑,快速而精准地刺向张生的鼻子。张生只感觉一阵剧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紧接着,鼻血如失控的喷泉,汹涌而出,流淌到地上,很快便汇聚成一洼血泊。大蛇见状,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俯身开始吸食地上的鼻血,那“嘶嘶”的吸食声在寂静的岛上显得格外恐怖。 张生心想自己此番必定性命不保,绝望的黑暗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忽然想起腰间佩戴的荷囊,里面装有毒狐药。他艰难地用两根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夹出药包,在大蛇的紧紧缠绕下,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好不容易才将包裹撕开,把药倒在掌心。然后,他侧着脖子,努力让鼻血滴落在药上,那混合着恐惧与希望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不一会儿,掌心便盛满了混合着鼻血的药。大蛇果然被鲜血吸引,缓缓凑向他的掌心吸食起来。还未等大蛇将药饮尽,它突然像是被恶魔附身一般,猛地伸展身体,那力量仿佛能撕裂天地。它的尾巴如同一根巨大的铁锤,用力摆动,发出如霹雳般的巨响,狠狠地撞击在树上。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树的半边竟然被撞得崩塌掉落,扬起的尘土如硝烟弥漫。大蛇也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瘫倒在地,身躯如桥梁般横亘着,一动不动,已然毙命。 张生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头晕目眩,仿佛灵魂出窍,瘫倒在地,无法起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死亡的边缘渐渐苏醒过来。他的眼神中仍残留着恐惧与迷茫,看着地上死去的大蛇,心中的余悸如汹涌的波涛,久久难以平息。但他还是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尽全力将大蛇拖到船上,随后载着大蛇返回了家中。此后,张生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长达月余。在病床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女子的面容和大蛇的恐怖身影,病好之后,他心中始终怀疑那个女子也是蛇精所变,这个疑问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中,成为他永远无法释怀的谜团。 第99章 丁前溪报恩 在诸城之地,有一位名叫丁前溪的奇男子。他坐拥金山银山般丰厚的钱财,谷仓中满溢的谷物堆积如山,生活之富足令人咋舌。丁前溪为人豪爽侠义,性喜交游四方,心中对古时那名震江湖、行侠仗义的郭解钦佩不已,常以郭解为楷模,效仿其侠义之举,在当地可谓声名远扬,众人皆对其敬重有加。 然而,命运的风云变幻总是突如其来。彼时,御史行台听闻了丁前溪的种种事迹后,决定前来暗访调查。那风声鹤唳的氛围,让丁前溪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不愿被卷入这无端的是非漩涡之中,为求自保,毅然决然地选择背井离乡,踏上逃亡之路。 他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奔逃,最终来到了安丘。恰在此时,天空仿若被撕裂了一般,降下如注的大雨,那雨势之凶猛,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丁前溪又冷又饿,已数日未曾进食,身体疲惫不堪,脚步虚浮踉跄。他拖着虚弱的身躯,在风雨中四处寻觅可以避雨的安身之所,终于在一番艰难寻觅后,躲进了一家旅店之中。可那雨从清晨一直肆虐到中午,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就在丁前溪饥寒交迫、满心绝望之时,一位少年如同一道曙光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少年面容和善,眼神中透着热情与真诚,他热情地将丁前溪带到了一个地方。只见此处馆舍内,食物琳琅满目,丰盛至极,各种谷物堆积得如小山般高。随着天色渐暗,黄昏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少年诚挚地邀请丁前溪到自己家中留宿。到了家中,少年忙得像个陀螺,一会儿忙着切草喂畜,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一会儿又周到地为丁前溪准备食物,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尽显其诚挚的待客之道。 丁前溪望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感激之情,他看着少年,轻声问道:“不知你姓甚名谁?”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笑着回答:“这主人姓杨,我是他的内侄。我家主人极爱交游,只是此刻恰好外出未归,家中只有娘子在。我们家境贫寒,无法给客人提供更为丰厚的招待,还望您能多多谅解。”丁前溪听闻,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你家主人是从事何种营生呢?”少年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说道:“我家并无多少资产,主人只是每日开设博场,靠着那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赚取那寥寥无几的升斗之粮,日子过得颇为艰辛。” 次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如泣如诉。可少年对丁前溪的供给却丝毫没有懈怠之意,依旧热情周到。到了傍晚,少年开始切草喂牲口。丁前溪无意间瞥见那刍草湿漉漉的,长短参差不齐。他心中不禁感到奇怪,眉头微微皱起,于是问道:“这草怎么如此潮湿,还长短不一呢?”少年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如实说道:“实不相瞒,客人。我家实在是贫困,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喂畜了,这草是娘子刚刚从屋顶上撤下的茅草啊。”丁前溪听后,心中越发诧异,暗自思忖这家人如此殷勤招待,难道是意在索取报酬? 天亮之后,丁前溪心怀感激,拿出金钱想要付给少年,以作这两日的食宿费用。少年却坚决不收,连连摆手。丁前溪心中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住,强行将钱塞给少年,让他拿进去给娘子。不一会儿,少年又出来了,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丁前溪,说道:“娘子说了,我们并非以此为业来谋取钱财之人。主人在外闯荡,常常数日都不携带一文钱,您来到我们家,我们又怎会索要报酬呢?”丁前溪听了,不禁对这家人的品德和义气大为叹赞,心中满是敬佩。他与少年告别之时,特意嘱咐道:“我是诸城的丁前溪,等你家主人回来,一定要告知他我的事情。若是日后有空,希望他能来拜访我。” 可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数年转瞬即逝,丁前溪却始终没有得到杨家的任何消息。这一年,天公不作美,恰逢遭遇了极为严重的饥荒,整个大地都被饥饿与绝望笼罩。杨家陷入了极度的困境之中,家中无米下锅,面对这灾荒之年,他们绞尽脑汁,却依旧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真不知这一家人该如何度过这艰难的时光。 杨家在大饥荒的困境中苦苦挣扎,妻子望着家中的惨状,无奈之下,缓缓劝丈夫去拜访丁前溪,丈夫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听从了妻子的建议。 一路辗转,历经艰辛,来到诸城后,杨姓男子站在丁前溪家那高大威严的门前,向守门人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丁前溪听到通报时,一脸茫然,显然岁月的流逝和过往经历的繁杂已经让他记不起杨姓男子是谁了。杨姓男子见此情形,赶忙详细地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这时丁前溪才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惊喜与愧疚交织的神情,连忙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走,他双手抱拳,满脸热情地将客人迎进屋内。待看清杨姓男子衣衫褴褛,鞋子后面都已经开裂,那破旧的衣衫在风中瑟瑟发抖,丁前溪赶忙将他请进温暖如春的房间,紧接着便大声吩咐仆人准备丰盛无比的筵席来款待客人,对他的宠爱和礼遇远超常人,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丁前溪的豪爽与重情。 第二天,丁前溪又专门为杨姓男子定制了崭新的冠服,那冠服选用上好的布料,从里到外都透着温暖与舒适。杨姓男子心中对丁前溪的义气感激不已,然而一想到家中的处境,内心的忧虑便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狭隘的心思让他不禁对丁前溪有了些许埋怨,暗自思忖:丁前溪如此厚待自己,却为何对自己家中的困境不闻不问,也丝毫没有要赠送盘缠让自己回家的意思。 就这样过了几日,丁前溪始终没有提及赠别之事。杨姓男子心中愈发焦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忍不住对丁前溪说道:“丁兄,我实在不敢隐瞒,我来的时候,家中米粮已不足一升。如今蒙您如此盛情款待,我自然是感激涕零,心中欢喜;但我实在是担心家中的妻子啊,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丁前溪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着自信与从容,说道:“这您无需担忧,我早已为您安排妥当。还请您放宽心,再多留几日,我自会帮您筹备好回家的盘缠。” 说罢,丁前溪便派人招来那些常去博场的赌徒们,让杨姓男子坐在一旁收取抽头。整整一夜过去,赌场中灯火通明,吆喝声、骰子声不绝于耳,最终竟得了百金之多。丁前溪这才将这些钱财送给杨姓男子,送他踏上归程。 杨姓男子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一路上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与忐忑。刚一进门,便看到眼前的景象让他又惊又喜。只见妻子衣着光鲜整洁,那崭新的衣衫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还有小婢女在一旁伺候着。他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妻子笑着回答:“自从你离开后,第二天就有车马仆人送来大量的布帛和粮食,都堆积满了屋子,说是丁客所赠。还送来了十个婢女,供我差遣使唤。”杨姓男子听后,心中感动不已,眼眶微微泛红,对丁前溪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自此以后,杨家的生活逐渐小康起来,家中有了足够的钱财和物资,杨姓男子也不再屑于去从事以前的博场旧业了,一家人过上了安稳幸福的生活。 异史氏评价道:“贫穷却好客,那些饮酒赌博、行为浮荡之人或许也能勉强做到;但最为奇特的,当属杨姓男子的妻子了。接受了他人的施舍却不思回报,那还算是人吗?然而,丁前溪却能牢记一饭之恩,他的品德实在是令人钦佩。” 第100章 海里的大鱼 在那片辽阔得仿佛没有边际的海滨之畔,岁月悠悠,长久以来都未曾有过山峦的丝毫踪迹。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早已对眼前那坦荡如砥、浩渺无垠且毫无阻隔的大海景象习以为常。极目远眺,海天在遥远的尽头交融,唯有时而汹涌、时而轻柔的波涛,永不停歇地翻涌着,似在诉说着大海无尽的故事。 某一日,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海面上,那粼粼波光如同细碎的金子在跳跃闪烁。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时刻,远方的天际线处,却突兀地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极目远望,只见峻岭巍峨耸立,峰峦层层叠叠,一座接着一座地拔地而起,那连绵起伏的山势蜿蜒绵亘数里之长,仿若一条沉睡千年、正渐渐苏醒的巨龙,雄浑而磅礴地横卧在海天之间。这突如其来的奇景,让原本平静的海滨瞬间沸腾起来。众人瞧见这从未在记忆中出现过的壮阔画面,无不惊得圆睁双眼,眼眸中满是骇怪与惊愕之色,嘴巴大张,半晌都合不拢。他们匆忙奔走相告,仿佛这奇景是上天赐予的神秘旨意,必须尽快分享。不一会儿,海边便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纷纷伸出手指,对着那远处的“山岭”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热烈议论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咱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从来就没见过有山啊!”一位年逾古稀、满脸皱纹的老者,拄着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拐杖,脚步颤巍巍地说道,浑浊的眼神里写满了深深的疑惑与不安,那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会不会是有什么神灵显灵了?这等景象,绝非人力可为啊!”一个年轻后生满脸惊恐之色,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猜测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远处的“山岭”,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仿佛那山岭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又一日,轻柔的海风如温柔的母亲的手,轻轻拂过众人的脸庞。那些前一日目睹奇景的人们,依旧像往常一样,怀着满心的期待与好奇来到海边。他们的心中还在对那突然出现的山岭念念不忘,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雄伟壮观的画面,满心期待着能再次目睹那奇异的景象,仿佛那山岭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深深吸引着他们的目光与心灵。然而,当他们的视线再次投向远方时,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惊得合不拢嘴,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现了幻觉。只见那原本雄伟耸立、如巨人般屹立不倒的山岭,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迁移,就像被一只无形却拥有巨大力量的大手缓缓推动着。起初,那山岭只是微微晃动,像是在缓缓舒展身姿,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它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最终,那曾经令人惊叹的山岭彻底化而为乌有,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海又恢复了往日那熟悉的平静,只剩下那依旧澎湃激昂、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似乎在独自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是大海与天空联手演绎的一场短暂而奇妙的魔术。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心中的震惊如同汹涌的海浪,久久难以平息。就在这时,一位在海边生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的老渔夫,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来,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略带沙哑却充满沧桑感的声音缓缓开口说道:“相传啊,在那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大海深处,住着一些巨大无比的鱼。这些鱼可不是咱们平日里所见的小鱼小虾,它们的身躯庞大得超乎想象。每到清明节的时候,这些大鱼就会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本能,携带着家眷前往祭拜它们的祖先之墓。或许,咱们之前看到的那些山岭,就是这些大鱼在海中游动时,它们那高耸入云、如同山峰般的脊背露出海面所形成的景象。所以啊,在寒食节的时候,才会常常看到这样的奇景。这大海的奥秘,可不是咱们凡人能够轻易窥探明白的。” 众人听了老渔夫的话,不禁纷纷咋舌,惊叹声此起彼伏。他们望向那片深邃无垠、幽蓝得让人敬畏的大海,心中思绪万千,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那大鱼究竟该有多么巨大,才能在海面上形成如此壮观的、仿若山岭的景象。那大鱼的身姿、它们的习性、它们在深海中的生活,一切都如同神秘的谜题,深深吸引着众人的好奇心,让他们对那神秘的大海和传说中的大鱼充满了敬畏之情,仿佛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在这看似熟悉的世界之外,还有着无数未知等待着他们去探索与敬畏。 第101章 张老相公灭鼋怪 在古老而广袤的晋地,有一位备受敬重的长者,名为张老相公。他的家中有一位掌上明珠,正值二八妙龄,那女孩生得眉清目秀,身姿婀娜,宛如春日里盛开的娇艳花朵,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张老相公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满心欢喜地为她筹备着盛大而隆重的婚事,一心想着要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让她的婚礼成为众人瞩目的盛事,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尽善尽美,从精美的嫁衣到珍贵的嫁妆,无一不是他精心挑选的成果。 这一日,阳光明媚,张老相公便携同一家老小,踏上了前往江南的旅途。他们乘坐的舟船在宽阔的江面上缓缓前行,江风轻拂,水波荡漾。终于,那座闻名遐迩的金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金山巍峨耸立在江水之中,周围云雾缭绕,如梦如幻,仿若仙境一般,引得众人纷纷惊叹。张老相公望着眼前的美景,心中虽有赞叹,却仍被诸多事务缠身,记挂着女儿嫁妆尚未采办齐全。他略作思索后,决定先渡过江去,临行前,他神色凝重地特意叮嘱家中众人务必留在舟上,并且着重强调道:“千万千万要记住,切不可在舟中烹煮带有膻腥气味的食物啊!”说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原来,这看似平静的江水中,潜藏着一只巨大而凶猛的鼋怪。此怪习性极为奇特,且凶残无比,只要闻到一丝香肉的气息,便会按捺不住地立刻浮出水面。它体型庞大,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那巨大的身躯一旦在江水中翻滚搅动,常常会轻而易举地掀翻舟船,随后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船上的行人一口吞下,在这江水中为害已久,过往的船只听闻其名,无不胆战心惊,谈之色变。 张老相公离去之后,舟中的家人或许是因为舟行许久,旅途劳顿,腹中早已饥饿难耐,又或许是那烤肉的香味实在太过诱人,竟将他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在舟中生火炙烤起肉来,刹那间,肉香四溢,那浓郁的香味如无形的丝线,迅速弥漫在整个江面之上。 突然,原本平静如镜的江面上涌起一阵巨大的波澜,那巨浪仿若一头被激怒的愤怒巨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瞬间便将舟船彻底倾覆。张老相公的妻女惊恐万分,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被无情地卷入了滔滔江水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张老相公返回江边时,眼前所见唯有一片狼藉的江面和破碎不堪的舟船残骸,他望着那翻涌的江水,悲痛欲绝,不禁捶胸顿足,心中的悼恨如同滔滔江水般绵绵不绝,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恨不得立刻追随妻女而去,了却这无尽的痛苦。 然而,张老相公并未就此被悲痛彻底击垮而沉沦下去。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咬着牙登上了金山,前去拜谒寺中的僧人。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心想要从僧人那里打听关于鼋怪的一切奇异之处,心中暗暗发誓,定要为妻女报仇雪恨,让那鼋怪血债血偿。僧人听闻他的来意,面露骇色,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们这些僧人每日都与这鼋怪相邻而居,深知它的可怕,心中惧怕它会降下祸殃,所以只能像供奉神明一般对待它,战战兢兢地祈求它不要发怒。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便会宰杀牲畜,将牲畜的半体投入江中,那鼋怪就会如幽灵般迅速跃出水面,一口吞了下去,随后便潜入江底。如此凶猛残暴且习性莫测的怪物,谁又有胆量与它结仇呢?” 张老相公听了僧人的话,心中忽然灵光一闪,犹如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夜空,顿时思得一条妙计。他立刻四处寻觅,招来技艺精湛的铁匠,在金山的半山腰选了一处开阔之地,支起一座巨大的熔炉。铁匠们拉动风箱,炉火熊熊燃烧起来,那炽热的火焰舔舐着铁块,不一会儿,便将那铁块冶炼成了炽热通红的赤铁,这赤铁重达百余斤,散发着令人畏惧的高温。张老相公凭借着不辞辛劳地多方打听,仔细探寻,终于知晓了鼋怪平日里常常潜伏的地方。他目光坚定地挑选了两三个身强力壮的男子,那几个男子皆是一脸决然,毫无畏惧之色。张老相公让他们用巨大的钳子抬起那滚烫的赤铁,然后在他的指挥下,众人齐心协力,奋力将赤铁投进鼋怪潜伏之处。 鼋怪在江底嗅到了那股异样的气息,以为又是美味佳肴降临,多年的习性让它不假思索,便如往常一样跃出水面。它张开那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以极快的速度将那赤铁吞了下去。少时,江面上波涛汹涌,巨浪如山峰般涌起,江水仿佛被煮沸了一般,疯狂地翻滚搅动,整个江面仿若天翻地覆一般,天地都为之变色。众人纷纷惊恐地躲在远处,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望着江面,大气都不敢出。过了片刻,那巨浪渐渐平息,只见那鼋怪已然死去,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岛般浮在水面之上,江水在它周围缓缓流淌,似在诉说着它的覆灭。 过往的行旅之人和寺中的僧人见此情景,无不拍手称快,欢呼声响彻江边。他们为了纪念张老相公的英勇事迹,心怀崇敬与感激,共同集资建起了一座张老相公祠。在祠中,画师精心绘制了张老相公的肖像,那肖像中的张老相公目光坚毅,正气凛然。从此,人们将他奉为水神,前来祈祷的人络绎不绝,似乎总能得到回应,张老相公的故事也在这一带流传开来,口口相传,成为人们口中不朽的传奇,激励着后人不畏强暴,勇敢抗争。 第102章 水莽幽情 在那神秘的楚地,有一处地方,幽秘的桃花江如一条蜿蜒的玉带,穿梭于其间。这片土地仿佛被一层朦胧的薄纱所笼罩,透着丝丝阴森的气息。此地,流传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那便是关于一种名为水莽的毒草。水莽草,其藤蔓如蛇般蜿蜒生长,恰似葛藤的模样,紫色的花朵悄然绽放,形状仿若扁豆,看似寻常却暗藏致命的危险。一旦有人误食了这水莽草,刹那间,剧毒便会在体内肆虐,即刻毒发身亡。而死者的灵魂,也将被困于生死之间,不得安宁,只能化作水莽鬼,在这尘世与冥界的边缘游荡徘徊。据说,这些水莽鬼被诅咒无法踏入轮回之道,只有等待下一个不幸被水莽草夺命之人出现,才能取而代之,获得解脱的契机。正因如此,楚中桃花江一带,水莽鬼的传说如同浓重的阴霾,长久地笼罩着这片土地,让每一个听闻之人都不禁心生寒意。 楚人有着独特而古朴的习俗,他们将同岁出生之人视作同年,彼此之间情谊深厚。相互拜访时,会恭敬地递上名帖,以庚兄庚弟相称,子侄们则尊称庚伯,这种习俗世代相传,维系着人们之间特殊的情感纽带。 有一位名叫祝生的年轻人,生得眉清目秀,气宇不凡。这一日,阳光炽热得似要将大地烤焦,祝生踏上了前往拜访同年好友的路途。行至半路,骄阳似火,那酷热的阳光无情地烘烤着他,祝生只觉口干舌燥,喉咙里仿若有一团烈火在肆意灼烧,急需饮水解渴,以缓解这难耐的酷热与干渴。 忽然,他的目光被道路旁的一幕所吸引。只见一位老妇人,在路旁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正忙碌地施茶。祝生仿若在茫茫沙漠中看到了一片绿洲,如遇救星般,赶忙快步走过去。老妇人见他前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那笑容中虽透着一丝殷勤,却又似乎隐藏着些什么。她热情地将祝生迎入棚中,而后忙前忙后地招呼着,极为周到。祝生心怀感激地坐下后,端起茶杯,刚凑近鼻尖,便敏锐地嗅出一股异样的气味。这味道,与他平日里所熟知的茶茗清香截然不同,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他眉头微微皱起,心中起疑,出于谨慎,便放下茶杯,起身欲走。 老妇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上前拦住他,而后转头朝棚后喊道:“三娘,快拿一杯好茶来。”不一会儿,只见一位少女,手捧着一杯茶,袅袅婷婷地从棚后走了出来。那少女看上去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容娇艳绝美,仿若春日里盛开得最为绚烂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她的肌肤白皙如雪,双眸明亮如星,琼鼻秀挺,樱唇不点而朱。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双肩,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宛如青葱,其上戴着精致的指环,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手臂上套着的臂钏,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那光芒耀人眼目,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祝生接过茶盏,目光瞬间被少女吸引,一时间竟有些神思恍惚。他轻轻嗅了嗅茶香,只觉芬芳馥郁,那香气仿若有魔力一般,直钻心底,世间罕有。他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一饮而尽,顿觉口舌生津,那干渴之感瞬间消散,意犹未尽之下,竟又向少女索要。趁着老妇人转身出去的间隙,祝生心中忽起一丝戏谑之意,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捉住少女的纤细手腕。那手腕,温润如玉,柔若无骨,祝生只觉心中微微一荡。他顺势脱下了少女手指上的一枚指环,动作虽轻佻,却也带着几分少年的俏皮。少女顿时脸颊绯红,那红晕如天边的晚霞般绚烂迷人,她却只是微微浅笑,这娇羞的模样让祝生愈发心醉神迷。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姑娘家住何处?”少女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婉转,仿若夜莺啼鸣:“郎若傍晚前来,妾仍会在此等候。”祝生心中大喜,又求少女给了他一撮茶叶,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指环藏好,这才离去,心中满是对傍晚之约的期待与憧憬。 待他来到同年家中,忽然感觉心头一阵恶心难受,仿若有一股浊气在体内翻涌。他心中暗叫不好,怀疑是那杯茶有问题,便将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同年好友。同年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地说道:“这下糟了!那定是水莽鬼啊。我的先父便是死于水莽草之毒。这毒无药可救,这可如何是好?”祝生听闻,吓得浑身冷汗直冒,他颤抖着双手,掏出那撮茶叶仔细查看,果真是水莽草。那茶叶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夺命的凶器,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祝生掏出那枚指环,心中五味杂陈,满是对那少女的复杂情感,有惊艳、有疑惑、有愤怒,又似乎隐隐有着一丝别样的情愫。他向友人详述女子的情状,友人听闻,不禁陷入沉思,随后缓缓说道:“此女必是寇三娘无疑!”祝生一听这名字,发觉与少女所述相符,忙问友人是如何知晓的。友人长叹一声,道:“南村富室寇家有一女儿,向来以美貌闻名。数年前,不幸误食水莽草而死,想必如今化作鬼魅在此作祟。” 此时,旁边有人提及,若被水莽鬼所迷惑之人,只要能知晓鬼的姓氏,求得其生前穿过的旧裤裆,煮水服下便可痊愈。友人听闻,心急如焚,当下便急忙赶往寇家。见到寇家主人,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而后“扑通”一声长跪在地,苦苦哀求。然而,寇家主人想到祝生若得救,自家女儿便要继续被困为水莽鬼,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与不舍,故而坚决不肯给予。友人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忿忿返回,将结果告知祝生。 祝生听后,气得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我若死去,定不会让那寇三娘轻易脱生!”友人无奈,只得命人抬着祝生回家。行至家门附近,祝生终是气绝身亡。其母悲痛欲绝,号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四周。她只能含泪将儿子安葬,从此,生活的希望仿佛也被一同埋葬。祝生留下一子,年仅周岁,懵懂无知的孩子尚不知父亲已永远离去。而祝生的妻子却无法坚守妇节,在半年后便改嫁他人,只留下祝生的母亲独自面对这冰冷的世界。祝生的母亲独自抚养幼子,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表。每日,她都在劳累与悲苦中度过,晨曦微露便起身忙碌,直至夜幕深沉才能停歇。朝夕悲啼,泪水似乎从未干涸,那无尽的思念与痛苦如影随形。 一日,祝生母亲正抱着幼儿在屋中哭泣,忽然,祝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内。其母大惊失色,吓得浑身颤抖,手中的动作也僵住了,泪水挂在脸上,半晌才颤声问道:“儿啊,你……你怎么回来了?”祝生看着母亲,眼中满是怜惜,轻声答道:“儿在地下听闻母亲的哭声,心中悲痛万分,实在不忍,故而前来侍奉母亲。儿虽已离世,却也有了家室,她也一同前来分担母亲的辛劳,母亲切莫再悲伤了。”母亲听闻,微微一怔,随即问道:“儿妇是何人?”祝生微微皱眉,神色间带着一丝恨意,说道:“那寇氏一家眼睁睁看着儿死去,儿心中甚是怨恨。死后本欲寻找三娘,却不知她在何处。近日偶然遇到某庚伯,才得他指明方向。儿赶去时,三娘已投生到任侍郎家。儿不顾一切地追去,强行将她捉来。如今她已是儿的媳妇,我们相处也算融洽,并无太多苦楚。” 话刚落音,不多时,门外走进一位女子。只见她妆容华丽,容貌艳丽动人,一袭华服如彩云般绚丽。她莲步轻移,进门后便径直走到祝生母亲面前,伏地跪拜,口中恭敬地说道:“儿媳寇三娘,拜见母亲。” 祝生望着身旁的女子,对母亲说道:“此乃寇三娘。”虽说三娘已非阳世之人,可祝生母亲看着眼前的儿媳,心中那空落落的感觉还是稍稍有了些慰藉。祝生转头便对三娘吩咐家中事务,让她着手操持起来。三娘本是富家千金,往日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对这些粗活自是极为不习惯。但她性情温婉柔顺,努力学着去做,那认真又带着几分笨拙的模样,倒也着实惹人怜爱。自那日后,三娘便在祝生家的旧室住了下来,毫无离去之意,仿佛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归宿。 三娘思量之后,向祝生母亲请求告知自家父母。祝生本不想声张,可母亲见三娘心意已决,终究还是派人前去告知。寇家的老夫妇听闻此事,震惊得无以复加,心中满是惶恐与诧异。他们赶忙命人备好马车,心急如焚地疾驰而来。见到三娘的那一刻,老两口确认无疑,顿时悲从中来,相向大哭,泣不成声。三娘赶忙上前劝慰,声音轻柔,好言相劝,许久才让父母止住悲声。 寇家老妇人细细打量祝生家,只见家中贫寒,一贫如洗,墙壁斑驳,家具简陋,不禁满面忧色,愁绪满怀。三娘见状,轻声说道:“爹娘,如今女儿已是鬼身,又何必在意贫穷与否?祝郎与母亲待我情义深厚,真心实意,女儿在这里已然安心。”说罢,又想起一事,问道:“那日施茶的老媪是谁?”祝生应道:“她姓倪。自觉无法迷惑路人,便求你相助。如今已投生在郡城卖浆者的家中。”三娘听后,转而看向祝生,略带嗔怪地说:“既已成婚,你却还不拜见岳父岳母,叫我心中何安?”祝生听了,微微一窘,随即上前恭敬地投拜行礼。 三娘随即步入厨房,代替祝母操持起炊事,精心准备饭菜,侍奉寇家老夫妇。老妇人看着三娘忙碌的身影,心中又是怜惜又是难过。待他们归家之后,立刻遣来两名婢女,到祝生家听候差遣,还送来了黄金百斤、布帛数十匹,美酒佳肴更是时常馈送,祝生家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不再像往昔那般困苦。寇家也时常接三娘回去省亲。每次住上几日,三娘便会说道:“家中无人照料,宜早送儿回去。”有时寇家故意挽留,可没过多久,三娘便会如轻烟般自行飘然而归。寇家老翁心疼女儿,便出资替祝生家建造华屋,从设计到筹备,一切都安排得极为周到细致。然而,祝生却始终未曾踏入寇家大门一步,他心中的怨恨,似乎仍未消散。 一日,平静的村庄里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原来是有村民不幸中水莽毒,众人皆以为必死无疑,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那人竟死而复苏,此事在村中迅速传开,众人皆觉怪异非常,纷纷议论。 祝生听闻此事,淡然说道:“是我救了他。他是被李九所害,我将那作祟的鬼驱赶走,才让他得以活命。”祝生母亲听了,心中疑惑,不禁问道:“汝何不取人以自代?这样你便可重生了。”祝生微微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与不屑,说道:“儿深恨此等以水莽草害人之辈,正打算将他们全部驱除,怎会屑于做这等事!况且儿陪伴母亲左右,侍奉母亲,最为快乐,并不愿重生。” 此后,村中但凡有中毒者,往往会准备丰盛的筵席,在祝生家的庭院中虔诚祷告。说来也怪,这些祷告大多都能奏效,中毒之人得以痊愈。如此过了十余年,祝生的母亲终因年迈体衰而离世。祝生夫妇悲痛万分,面容哀伤憔悴。他们闭门不出,不见外客,只是吩咐儿子披麻戴孝,按照礼仪守丧,并悉心教导儿子丧葬的各种礼仪规范。 葬母后,又过了两年有余,祝生为儿子娶了媳妇。这媳妇乃是任侍郎的孙女。原来,之前任公的妾室生下一个女儿,可数月后便夭折了。后来听闻祝生的奇异之事,任公心中好奇且钦佩,便亲自驾车来到祝生家,一番交谈后,订下了翁婿之约。到了此时,便将孙女许配给祝生的儿子,两家从此往来不绝。 一日,祝生忽然对儿子说道:“上帝以我有功人世,册封我为‘四渎牧龙君’。如今我即将赴任。”话声刚落,只见庭院之下忽然出现四匹骏马,拉着一辆黄幨车,马的四条腿上皆布满鳞甲,威风凛凛。祝生夫妻身着盛装,携手而出,一同登上车舆。儿子与媳妇见状,连忙跪地泣拜。刹那间,车马升腾,渐渐消失在天际,不见踪影。 就在同一天,寇家忽见三娘前来。三娘恭敬地向寇家翁媪拜别。老妇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伸手欲拉住三娘,苦苦挽留道:“女儿啊,为何要走,莫要离开。”三娘眼中含泪,却依然坚定地说道:“祝郎已先我而去,我需与他同行。”言罢,三娘转身出门,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寇家翁媪在原地悲痛哭泣。 祝生的儿子名鹗,字离尘。他心怀敬意与思念,前往寇家,向寇翁请求,将三娘的骸骨与祝生合葬在一起。从此,这段水莽草引发的传奇故事,在世间留下一段久久传颂的佳话,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那爱恨情仇、生死轮回的情节,如同一首悠扬而神秘的古曲,在岁月的长河中久久回荡,动人心弦。 第103章 扬州旅店之造畜奇险 这尘世之间,向来隐匿着诸多诡秘莫测之事,魇昧之术便属其中最为阴森恐怖的一类。其手段繁复多样,且各自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有一种颇为常见的魇昧之术,施术者会精心准备下美味诱人的诱饵,而后用花言巧语哄骗他人吞食。那诱饵往往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香气,一旦有人经不住诱惑吃下,便会即刻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状态,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只能不由自主地随着施术者的指引而去。这等法术,在民间俗称为“打絮巴”,而在江南水乡一带,则被叫做“扯絮”。那些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小儿,由于缺乏足够的判断力和自我保护意识,常常成为这邪恶法术的悲惨受害者。他们在被施术拐走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亲人的视野里,徒留家人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在岁月的长河中苦苦寻觅,却大多无果而终。 然而,更为邪恶惊悚的,当属那能将人幻化为牲畜的“造畜”之术。此术仿若来自地狱的诅咒,令人闻风丧胆。在地域分布上,它在江北地区较为罕见,可一旦越过黄河,来到江南之地,便如同阴霾般时常笼罩着人们的生活,成为许多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 扬州城内,一家旅店中,平静的日子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离奇变故彻底打破。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阳光炽热得仿佛要将大地烤焦。一名男子牵着五头驴缓缓走进旅店。他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将五头驴在马槽之下匆匆拴好后,便对店主人说道:“我出去办点事儿,很快就回来。”顿了顿,又神色凝重地特意叮嘱道:“你千万要记住,别让这些驴饮水吃食,否则后果自负。”言罢,便匆匆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旅店门口的街道尽头。 那五头驴被拴在烈日之下,饱受酷热的煎熬。它们的蹄子在滚烫的地面上不停地刨动着,扬起阵阵尘土,嘴里也不时发出阵阵喧闹与不安的嘶鸣声,仿佛在向这无情的烈日和束缚它们的绳索抗议。店主人在店内忙碌着,偶尔听到驴的嘶叫,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院中,看着那些在烈日下苦苦挣扎的驴,心中实在不忍,于是决定将它们牵到阴凉之处,好让它们能稍稍缓解一下酷热的折磨。 可谁能料到,这些驴刚一被牵到有水的地方,就好似被恶魔附了身一般,瞬间发了狂。它们不顾一切地朝着水源狂奔而去,速度之快,让店主人根本来不及阻拦。眨眼间,它们便已冲到水边,而后肆意畅饮起来,那模样仿佛已经渴了千年之久。 就在这几头驴饮完水的刹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奇异景象发生了。只见其中一头驴突然在地上剧烈地翻滚起来,它的身躯在尘土中扭动、变形,不过转瞬之间,竟化为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店主人目睹这一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与疑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赶忙冲上前去,声音颤抖地对着那妇人问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然而,那妇人只是眼神呆滞地望着他,舌头僵硬得好似一块石头,嘴里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支支吾吾的声音,根本无法回答店主人的问题。店主人心中虽然充满了恐惧,但见这妇人如此可怜无助,也不忍心将她弃之不顾。他慌乱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急忙将妇人拉进屋内,暂时藏匿起来,心中默默祈祷着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很快便能醒来。 时间在紧张与不安中缓缓流逝,没过多久,驴的主人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鞭子,驱赶着五头羊缓缓走进旅店的院子。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马槽时,却发现原本拴在那里的五头驴不见了踪影,顿时惊惶失措,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大声吼道:“我的驴哪儿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店主人听到他的怒吼,急忙从屋内跑出来,强装镇定地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客官您先别着急,先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驴可能是自己跑开了,我这就派人去找,您放心,它们马上就会回来的。”说着,便将他拉到桌旁坐下,然后手脚麻利地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饮食。 稳住驴主后,店主人悄悄来到后院,想要一探究竟。只见那五头羊在院子里不安地徘徊着,随后竟也如同之前的驴一般,在地上翻滚扭动起来。店主人躲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不一会儿,奇迹再次发生,那五头羊竟然都变成了一个个年幼的童子。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仿佛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店主人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恐惧已然达到了顶点。他深知此事绝非寻常,一旦处理不好,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可能会连累整个旅店的人。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暗中派人飞速报知郡里。郡里的官员们听闻此事,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丝毫不敢懈怠。他们立刻派遣了一队衙役,马不停蹄地赶往旅店。衙役们训练有素,行动迅速,一到旅店便按照计划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而后如神兵天降般冲进院子,将那邪恶的施术者一举捕获。 经过一番严格的审讯,施术者终于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原来,他一直在江南一带游荡,利用“造畜”之术拐卖人口,谋取暴利。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等待他的自然是法律的严惩。最终,这可恶的家伙被用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押往刑场,依法处死。 自此以后,扬州旅店的这桩“造畜”奇闻,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当地传开。人们在茶余饭后,都会聚在一起,绘声绘色地谈论着这件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与好奇。这起事件,也让更多的人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世间竟有如此诡异邪恶的法术存在,时刻警醒着众人要提高警惕,防范歹人的阴谋诡计,莫要让自己或亲人陷入这等危险的境地。 第104章 义鼠传奇:杨天一的奇闻叙说 在那寻常而又偶现神秘的一日,杨天一站在一处静谧之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一丝未知的气息。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一方小小天地,那里,正悄然上演着一幕动人心弦且满溢奇诡的活剧。 瞧,从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两只老鼠如两道灰色的闪电窜出,它们那灵动的鼻尖不停地颤动,似在急切地寻觅着什么赖以生存的物事。就在此时,一条蛰伏于暗处的蛇,恰似夺命的暗影,猛然间如离弦之箭般迅猛出击。其身姿矫健而凌厉,速度快得只在眨眼之间,其中一只老鼠尚未及反应,便被蛇口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盆大口瞬间吞没。 另一只老鼠目睹同伴惨遭厄运,那双眼珠子瞬间瞪得极大,仿若两颗熟透饱满、色泽鲜亮的花椒粒,而其中燃烧着的,是足以燎原的愤怒火焰。它僵立在不远处,四肢因极度的恐惧而微微颤栗,却又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不敢向前挪动分毫。 大蛇将猎物吞入腹中,那庞大而冰冷的身躯满意地扭动,蜿蜒着向自己的洞穴缓缓爬去。它爬行时,身躯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却又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的“沙沙”声,仿佛是死神得胜后的低吟。眼见蛇身已有大半没入洞穴,那黑暗的洞口好似一张恶魔的巨口,正要将罪恶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幸存的老鼠像是被同伴的亡魂注入了无畏的勇气,陡然如射出的利箭般飞奔向前。它的目标,是蛇那仍露在洞外的尾巴。它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带着决然的气势狠狠扑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咬住蛇尾,尖锐的牙齿深深嵌入那冰冷坚硬的蛇鳞之间。 蛇遭此突袭,吃痛之下,一股汹涌的怒火瞬间从心底腾起。它放弃了即将成功的进洞之举,庞大的身躯缓缓从洞穴中倒退出。那只老鼠本就身形小巧灵活,见蛇转身,它机灵地迅速松开嘴,“歘”的一声,以快到极致的速度逃窜而去。大蛇岂会甘心,在后面紧紧追赶,它那长长的身体在地上如波浪般快速滑行,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恰似一条汹涌的沙浪在追逐着一个灵动的精灵。但老鼠凭借着对周围复杂地形的熟悉,左拐右拐,巧妙地穿梭于石块与草丛之间,蛇虽奋力追赶,终究还是望尘莫及,无奈只能怀着满腔的愤怒与不甘返回洞穴。 可命运的齿轮并未停止转动,没过多久,当蛇再次尝试进洞之时,那只老鼠竟又鬼魅般出现。它依旧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重复着之前那惊心动魄的咬尾动作。蛇被这接二连三的挑衅彻底激怒,又一次愤怒地出洞追赶,老鼠则故技重施,以敏捷得令人惊叹的身手轻松逃走。如此这般,来来往往,双方似陷入了一场无尽的僵局,僵持了许久许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唯有鼠与蛇的追逐与对抗在这方天地间循环往复。 终于,大蛇在这漫长的消耗战中疲惫不堪,它那原本充满力量的身躯变得迟缓而无力,缓缓地从洞穴中爬出。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它的嘴里竟吐出了那只早已死去的老鼠。那只幸存的老鼠先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那小巧的鼻子不停地嗅着同伴的身体,嘴里发出“啾啾”的叫声,那叫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悲戚,仿佛是在为死去的同伴沉痛哀悼,又似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鼠族情谊。随后,它用嘴轻轻衔起同伴的尸体,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地离开了这片充满生死搏斗与爱恨情仇的战场。 杨天一将这亲眼目睹的奇异一幕,缓缓讲给友人张历友。张历友听闻后,内心犹如被投入了一颗巨石,久久不能平静,思绪翻涌间,感慨万千。待回到家中,他心潮依旧难平,遂挥毫泼墨,创作了一首《义鼠行》,以此来纪念这只在鼠辈中堪称重情重义的传奇老鼠,让这一段小小的动物传奇,在文字的世界里得以永恒流传,成为人们口中与心中一抹独特而动人的色彩。 第105章 凤阳士人之幽梦奇情 在凤阳那片古老的土地上,曾有一位心向远方、志在四方的士人。他身姿挺拔,一袭青衫在风中微微飘动,背着那装满经史子集的书箱,在晨曦的映照下,于自家门前,与妻子依依惜别。临行之际,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柔与不舍,轻声对妻子说道:“娘子,此去山高水长,然我至多半年必定归来,你且安心在家等候。”妻子双眸含情,泪光闪烁,微微点头,那眼神里尽是对丈夫的眷恋与牵挂,仿佛要用这目光将丈夫的身影深深镌刻在心底。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十个多月的光阴,在妻子日复一日的翘首期盼中悄然溜走,却始终不见丈夫的半点音信。妻子每日守在门口,从晨曦微露直至夕阳西下,那眼神始终望向丈夫离去的方向。思念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她心中不断翻涌,那急切盼望丈夫归来的心情,犹如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愈发浓烈,几近将她吞噬。 一个静谧的夜晚,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屋内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陆离的月影。妻子独卧于床榻之上,望着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月影,满心都是对丈夫的思念。忧愁如丝丝缕缕的轻烟,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令她难以成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每一次转身都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似是在向这无情的长夜诉说着心中的哀怨。 就在此时,一位女子仿若仙子下凡般悄然出现。她的面容娇艳绝美,发间佩戴着璀璨夺目的珠翠,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身着一袭绛色的帔帛,随风轻轻飘动,更增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她轻轻掀起帷帐,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如春花般灿烂的迷人微笑,声音轻柔婉转,仿若夜莺啼鸣:“姊姊,你是不是正苦苦思念着郎君,心中渴盼着与他相见呀?”妻子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先是一惊,随后急忙起身回应。丽人见她如此,热情地伸出手,诚挚地邀请她一同踏上寻找丈夫的旅途。妻子微微皱眉,面露担忧之色,说道:“这路途遥远,又如此艰难,我怕……”丽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安慰道:“姊姊不必担忧,一切有我。” 丽人拉起妻子的手,二人一同走出家门。月光洒在她们身上,仿佛为她们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她们并肩走在那如水般澄澈的月色之下,起初,妻子尚能跟上丽人的步伐。然而,行至一段路后,妻子渐渐感觉力不从心。只见丽人脚步轻盈,犹如在水面上漂浮一般,极为轻快迅速。而自己却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步踉跄,几欲摔倒。她忍不住高声呼喊丽人:“妹妹,且稍等我一下。我这鞋子实在不便行走,我想回去换双更合脚的。”丽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身将她拉到路侧的一块石头旁坐下。然后,蹲下身子,轻轻抬起妻子的脚,动作轻柔而娴熟。她缓缓脱下自己的鞋子,递给妻子,说道:“姊姊,你且穿上我的试试。”妻子感激地接过,欣喜地穿上,幸好大小还算合适。接着她起身继续跟随丽人前行,此刻竟也觉得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过了一会儿,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丈夫骑着一匹毛色洁白如雪的骡子缓缓而来。丈夫远远瞧见妻子,顿时脸色大变,大惊失色。他急忙跳下骡子,快步走到妻子面前,满脸疑惑与诧异,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何会在此处?”妻子看着丈夫,眼中满是委屈与思念,回答道:“我是因思念你心切,要去寻找你呀。”丈夫微微点头,随后又转头看向那美丽的女子,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疑惑,问道:“这位姑娘是何人?我似乎从未见过。”妻子还未及回答,丽人掩口轻轻一笑,笑声清脆悦耳,说道:“先别问这么多啦。娘子这一路奔波着实不易,郎君你星夜兼程,想必人和牲口都已疲惫不堪。我家就在不远处,不如暂且停下休息,待明日一早再出发赶路也不迟。”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几步之外,便有一个宁静的村落。于是他们一同前行,走进了一个庭院。庭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在月色下影影绰绰,别有一番景致。丽人快步走到一间屋子前,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烛火昏暗。她径直走到榻前,催促着正在睡觉的婢女起身招待客人,说道:“今夜月色如此皎洁明亮,不必点灯烛了,那小台石榻就可歇息。”士人听了,牵着骡子走到檐下,将骡子拴在柱子上,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屋内坐下。 那丽人款步走到桌前,轻启朱唇,笑语盈盈道:“我这鞋子尺码较大,你穿着走路怕是不太舒服,这一路上颇为累赘吧?如今你既已快到家,有了代步,就把鞋子还给我吧。”妻子赶忙起身称谢,弯下腰将鞋子脱下递给她。 不多时,婢女们端着摆满酒果的托盘走了进来,放置在桌上。丽人优雅地走到桌旁,端起酒杯,轻轻提起酒壶,缓缓斟酒。酒液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如同一串串流动的珍珠。她举起酒杯,说道:“你们夫妻二人鸾凤分飞已久,今日得以团圆,实乃人生一大喜事。我敬这杯浊酒,权当祝贺。”士人见她如此热情,也连忙拿起酒杯,起身回敬。一时间,主客之间欢声笑语,杯盏交错,气氛融洽而热烈。 然而,随着酒意渐浓,士人望向丽人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异样。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丽人身上,屡屡用轻佻的言语加以挑逗,话语中满是暧昧与轻浮。而夫妻二人久别重逢,他却连一句关切的寒暄之语都未曾对妻子诉说。丽人亦眉眼含情,秋波流转,那眼神仿佛一泓幽深的湖水,能将人的灵魂都吸引进去。她口中说出些隐晦的暧昧言语,每一个字都似带着勾人的魔力。妻子坐在一旁,心中虽满是愤懑与委屈,但只是默默坐在那里,佯装愚钝,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可心中的苦涩却如潮水般不断蔓延。 酒过数巡,众人渐渐有了些醉意。士人与丽人愈发言语亲昵,毫无顾忌。丽人又端起一只大酒杯,走到士人面前,劝士人再饮。士人推辞说已醉,丽人却不依不饶,苦苦相劝。士人忽笑道:“卿若为我弹奏一曲,我便饮下此杯。”丽人听了,也不拒绝,莲步轻移,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提琴。她右手轻轻拿起牙杖,左手扶着提琴,微微低头,轻轻抚弄琴弦,启喉唱道:“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歌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却透着一股靡靡之音,令人心醉神迷。她一边唱着,一边轻轻摆动身姿,那神态举止更是风情万种,尽显轻佻。士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禁心旌摇曳,几近不能自持。 片刻之后,丽人装作醉酒,脚步踉跄地起身离席。士人见了,也随之站起,眼神中带着一丝迷离与期待,跟在她身后而去。许久许久,都不见他们回来。婢女们早已困倦不堪,纷纷伏在廊下沉沉睡去。妻子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孤孤单单,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如火山喷发般涌起,实难忍受。她心想就此逃离回家,可夜色朦胧,四周一片漆黑,早已辨不清来时道路。心中焦虑万分,辗转反侧,难以自主,终是起身,怀着满心的愤怒与好奇,悄悄向那二人离去的方向窥探。 刚靠近窗户,便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亲昵之声,那声音中饱含的柔情蜜意与私密情话,竟是丈夫与自己平日里的亲昵之态,此刻却尽情地向那丽人倾吐。妻子听到那不堪的声音,只觉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乱如麻,心痛愤怒到几乎无法自持。她心想,自己实在无法忍受这般羞辱,不如就此出门,投身沟壑之中,一死了之。于是,她满脸愤然,起身便走。 就在此时,仿若命运的安排一般,忽见弟弟三郎骑着马匆匆而来。三郎远远瞧见姐姐神色慌张,满脸泪痕,心中一惊,急忙下马询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为何如此伤心难过?”姐姐泣不成声,身体因抽泣而微微颤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三郎一听,顿时怒发冲冠,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那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决绝。他立刻拉着姐姐转身返回。 他们径直来到那庭院之中,却见室门紧闭。而屋内,那枕上的绵绵情话依旧隐约可闻,喁喁细语,声声入耳,似在无情地刺痛着姐姐的心。三郎怒不可遏,弯腰捡起一块如斗般大小的巨石,高高举起,那手臂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他奋力向窗棂砸去,只听“哗啦”几声,窗棂已被砸得粉碎。屋内顿时传来一声惊呼:“郎君脑破矣!这可如何是好!”姐姐听到这话,惊愕得呆住了,随后放声大哭起来,对着弟弟哭诉道:“我本不想与你一起伤害郎君,可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是好啊?”三郎圆睁双目,怒视着姐姐说道:“是你哭哭啼啼地催我来,我才刚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你却又护着那男人,埋怨起我来。我可没习惯被你这女子随意指使!”说完,转身就要走。姐姐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服,哭喊道:“你若不带上我,我该去哪里啊?”三郎用力一挥手臂,将姐姐推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姐姐猛地从惊吓中惊醒,这才发觉原来是一场噩梦。她坐在床上,心中依旧惊魂未定,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一日,士人果然归来,骑着那匹白骡。妻子见了,心中暗暗诧异,却并未言语。而士人在这夜也做了一场梦,梦中所见所遇之事,与妻子的梦竟然完全相符。次日清晨,二人醒来,互相诉说梦境,都惊得目瞪口呆,满心骇怪。 不久之后,三郎听闻姐夫从远方归来,便前来探望问候。交谈之中,三郎对士人说道:“昨夜我梦到你归来,今日竟然真的回来了,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士人苦笑着打趣道:“幸好我没在梦中被巨石砸死。”三郎一听,惊愕地追问缘由。士人便将自己的梦详细地告诉了他。三郎听后,也大为诧异。原来,就在那一夜,三郎同样也梦到了姐姐哭泣着向他诉说委屈,而他愤怒地投石砸窗之事。三人的梦境竟如此相符,只是不知道那丽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一场奇异的梦境,如同一个神秘的谜团,萦绕在他们心头,久久不散,成为了众人心中一段难以忘却的奇谈。 第106章 耿十八的阴阳奇旅与尘世纠葛 在新城的一隅,住着一个名叫耿十八的平凡人。如今,他已被病魔无情地拖至生命的边缘,身体极度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艰难抗争。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那最后一丝光亮也在摇摇欲坠。 在这弥留之际,耿十八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把目光投向守在床边、满脸忧愁的妻子,声音微弱却又透着几分决然地说道:“咱们永别的时刻,就在这早晚之间了。我死后啊,是守寡还是改嫁,就全由你自己拿主意了。你不妨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吧。”然而,妻子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那紧抿的双唇仿佛锁住了所有的心事。 耿十八心中满是不甘,他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拉住妻子的衣角,再次追问道:“你守寡,固然是好的,能全了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可改嫁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怪你。你就坦诚地说出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就要与你诀别了,你要是愿意守着,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得到些许安慰;你要是选择改嫁,那我的念头也就从此断了。” 妻子听了,脸上浮现出一抹凄惨的神色,那眼中的哀伤仿佛无尽的深渊。她微微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道:“家里连一担粮食都没有,你还在世的时候,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常常为了温饱发愁。如今你走了,我又拿什么来守寡呢?我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活下去啊?” 耿十八一听这话,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瞬间燃起怒火,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臂,手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带着恨意说道:“你好狠心啊!在这生死离别之际,你竟如此轻易地就说出这样的话。”话音刚落,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双眼也缓缓闭上,没了气息。 可奇怪的是,他死后那双手却如同被施了咒一般,紧紧地抓着妻子的手臂,怎么也掰不开。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她颤抖着声音,大声嚎哭起来,那哭声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家里人听到哭声,匆忙赶来。众人围在床边,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面面相觑。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人一起上前,用力去掰耿十八的手指。他们咬着牙,涨红了脸,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把他的手掰开。 而耿十八呢,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在一片混沌之中,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出了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只见有十几辆小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每辆车旁边都站着十个神情肃穆的人。其中有人拿着方形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个个名字,然后仔细地一一黏在车子上。 这时,驾车的人看到耿十八,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便急忙催促他赶紧上车。耿十八下意识地往车里面一看,发现已经有九个人坐在里面了,加上自己正好十个。他又好奇地看了看黏在车上的名单,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排在最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子便缓缓启动了。车轮滚动发出“咋咋”的声响,那声音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没过多久,车子到了一个地方。耿十八听到旁边有人轻声说道:“这里是思乡地。”他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满是疑惑,这是个什么地方?为何叫思乡地? 接着,他又听到驾车的人小声嘀咕道:“今天要抓三个人。”耿十八听了,心里一阵害怕,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些人交谈的内容,这一听,却让他大惊失色,原来他们说的都是阴间的事情。这时候,他才如梦初醒,心里想道:“难道我已经变成鬼了吗?”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家中的情景。家里似乎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只是老母亲年事已高,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而妻子要是改嫁了,那母亲就没人照料了。一想到这些,他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一座高台耸立在眼前,那高台足有好几仞高,上面人头攒动。只见一些头上套着袋子、脚上戴着镣铐的人,正呜咽着在台上艰难地上下攀爬。旁边有人轻声叹息道:“这就是望乡台啊。” 众人来到这望乡台下,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一个个都心急如焚地踩着车辕,拼命地往台上攀登,仿佛都想快些登上高台去望一望故乡的方向,那眼中的渴望如同燃烧的火焰。驾车的那些人呢,有的挥动着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人们身上,嘴里还大声呵斥着,让他们守点儿秩序;有的则伸出手,用力阻拦那些疯狂的人群,试图让这混乱的场面平息下来。 可奇怪的是,当轮到耿十八的时候,那驾车的人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他赶紧上台,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别样的急切,这让耿十八心中感到十分诧异。但此时的他也别无选择,只好随着众人一同往台上爬去。那台阶一级接着一级,他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费了好大劲儿,登了数十级,才终于到了台顶。 到了顶上后,耿十八迫不及待地翘首往远处望去。只见自家的门闾庭院,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熟悉的一草一木,那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却让他心里一阵发酸。可再仔细看那内室,却是隐隐约约的,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烟雾笼罩着,怎么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耿十八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凄恻之情,这悲伤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耿十八感觉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短衣的人站在自己肩下的位置。那人面容和善,看着耿十八,客客气气地问道:“兄弟,你贵姓啊?”耿十八赶忙回过神来,把自己的姓氏告诉了他。那人听了,也自我介绍说:“我呀,是来自东海的匠人。”说着,他瞧见耿十八满脸泪痕,不禁好奇地问道:“兄弟,你这是有什么事儿放不下,心里这么难过呀?” 耿十八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家中的情况,什么老母亲无人奉养啊,妻子可能改嫁之类的事儿,一五一十地都跟匠人说了。匠人听了,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然后凑到耿十八耳边,小声说道:“兄弟,要不咱俩想办法越过这台,偷偷逃走得了,这样你就能回去照顾家里了呀。” 耿十八一听,心里先是涌起一阵惊喜,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可紧接着,恐惧又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犹豫地说:“这能行吗?万一咱们逃了,阴间的人追上来可咋办呀?我听说这阴间的惩罚可是很严厉的。”匠人却拍了拍胸脯,一脸笃定地说:“哎呀,兄弟,你别怕,肯定没事儿的,咱们小心点儿就是了。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成功逃走的事儿,只要咱们机灵点儿,一定能行。” 耿十八还是有些担心,他指了指这高高的望乡台,为难地说:“这台这么高,跳下去要是摔个好歹可咋整啊?万一摔断了腿,别说逃跑了,连动都动不了,那不就等着被抓回去了吗?”匠人笑了笑,安慰他道:“兄弟,你就跟着我,听我的就行。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经常爬高上低的,对这些有经验。”说完,匠人也不等耿十八再回话,一咬牙,闭上眼睛,率先朝着台下纵身一跃。 耿十八看着匠人跳下去了,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下去。那一刻,他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心脏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紧闭双眼,等待着未知的撞击。可没想到,双脚落地的时候,竟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地上。两人站稳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喜不已,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再悄悄打量周围,发现居然没人察觉到他们逃走了,心里别提多庆幸了。 耿十八往旁边一看,发现他们来时坐的那辆车,还停在台下呢。他赶忙拉了拉匠人,压低声音说:“咱赶紧跑吧,别磨蹭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发现我们不见了,到时候可就跑不掉了。”于是,两人拔腿就跑,那脚步又急又快,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赶一般。 刚跑了没几步,耿十八突然一拍脑袋,着急地说:“哎呀,坏了!咱们的名字还黏在车上呢,这要是被按着名字追过来,可就完了呀!他们肯定有办法通过名字找到我们的。”匠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两人赶紧又折返回去,朝着那辆车跑去。 到了车边,耿十八伸出手指,往嘴里蘸了蘸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写着自己名字的地方涂了个干干净净,那动作轻柔又迅速,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涂完后,他才又转身接着拼命跑起来。他们跑得气喘吁吁的,嘴巴张得老大,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可谁也不敢停下来歇一会儿,就怕一停下,后面就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来了。 又跑了一会儿,终于进了里门,离家越来越近了。耿十八的心跳得更快了,既有即将回家的激动,又有对未知的担忧。匠人一直把耿十八送到了他家屋子跟前,刚到门口,耿十八一眼就瞧见了屋里自己的尸体,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紧接着眼前一黑,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醒过来了,又活了过来。 刚醒过来,耿十八就觉得浑身又乏又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嗓子里干得像要冒烟儿似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心里烦躁得很。他急切地大声喊道:“水,快给我水呀!”家里人本来就被他突然醒来这事儿吓得不轻,听到他喊水,更是又惊又怕,不过还是赶忙给他端来了水。 耿十八接过水,也顾不上别的,“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来,那喝水的架势,就好像怎么也喝不够似的。好家伙,这一喝就喝了一石多的水呢,那水顺着他的喉咙流下,仿佛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甘霖。喝完水后,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空气作揖拜了拜,就好像面前有人似的。家里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咋了,眼中满是疑惑和担忧。 接着,耿十八又起身出门,朝着门外拱手作揖,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跟谁道谢一样,那虔诚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往床上一躺,就僵卧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了。 家里人瞧着他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心里直犯嘀咕,怀疑他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呀,说不定是有啥邪乎事儿呢。大家围坐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眼中满是恐惧。不过,大家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除了这些怪异的行为,也没别的异常情况,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慢慢地,家里人壮着胆子凑近了问他:“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怎么醒了之后净做些奇怪的事儿呢?”耿十八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跟家里人说了一遍。 家里人又好奇地问:“那你出门干啥去了呀?”耿十八回答说:“我去跟送我回来的那个匠人告别呀,人家帮了我大忙,我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呢。要是没有他,我就回不来了,也没法照顾你们了。”家人又问:“那你咋喝那么多水呀?”耿十八想了想说:“刚开始那水是我喝的,我实在是渴坏了呀,在那边一直没喝到水,嗓子都快冒烟了。后来那些水呀,是给匠人喝的,人家也累坏了,跑了那么远的路,可不得喝点儿水嘛。” 后来呀,家里人给他端来了汤羹,一勺一勺地喂他,让他补补身子。就这样,过了几天,耿十八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不过,经过这一遭事儿,耿十八心里对妻子之前说的那些话一直耿耿于怀,每次看到妻子,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当初说的那句“家里连一担粮食都没有,你还在世的时候都难以维持生计,我又拿什么来守寡呢?”这让他打心底里厌恶、瞧不起她了,从那以后,再也不愿意和她同床共枕了呢。那曾经的夫妻情分,似乎也随着这一场生死之变,变得如薄纱般脆弱,在风中摇摇欲坠,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07章 午后奇遇:小官人之谜 在那静谧得如同被时光遗忘的午后,温暖的阳光宛如金色的丝线,透过窗户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洒落在太史某公的书斋之中。那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天然的画卷,在屋内的地面和墙壁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如梦如幻,给整个书斋都披上了一层神秘而祥和的薄纱。 太史公近些日子为了编纂史书,日夜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可谓是殚精竭虑、操劳过度。此刻,在这暖煦得如同母亲怀抱般的氛围里,身心的疲惫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不知不觉地缓缓合上双眼,进入了梦乡,静静地卧于斋中那张古朴的卧榻之上。 就在这一片宁静之中,忽然之间,一阵轻微却又独特的嘈杂声,宛如一阵若有若无的风,隐隐传来,恰似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瞬间打破了室内原有的静谧。那声音起初很是细微,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热闹,仿佛来自遥远的异世界,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气息。 太史公被这声音惊扰,迷迷糊糊地半睁开双眼,那惺忪的睡眼还带着几分朦胧。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只见一支小小的卤簿队伍,仿佛是从那虚幻缥缈的仙境之中,缓缓地浮现了出来,自堂屋的角落,有条不紊地鱼贯而出。 那场面,着实透着几分奇异,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规整,仿佛是按照某种古老而严格的礼仪在行进着。队伍中的马匹,身形小巧得如同田间常见的青蛙一般,那小巧的模样,乍一看让人忍俊不禁。可细细端详,却又能发现它们浑身透着骏马的矫健与灵动,马鬃随风轻轻飘动,马蹄虽小却踏出整齐而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一曲独特的乐章。 而骑在马上的人儿啊,更是纤细微小,宛如人的手指般大小,却个个身着精致无比的服饰。那些服饰的质地看上去细腻柔软,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上面绣着的精美图案,有龙凤呈祥的祥瑞之象,有花鸟鱼虫的灵动之态,那绣工细腻精湛得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饱含着匠人的匠心独运,倾注了无尽的心血与巧思。 再看那些小小的仪仗,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足有数十队之多呢。彩旗飘飘,那彩旗上绘制着各种神秘的符号与图案,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幡带也随之舞动,它们或长或短,色彩斑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为这袖珍而又庄重的出行仪式增添了几分隆重的氛围。 在这队伍之中,有一位官人尤为引人注目。他头戴皂纱制成的官帽,那帽冠的质地看上去颇为讲究,纱质细腻,在微光的映照下,隐隐散发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气息。帽冠上的纹理清晰可见,一道道细密的纹路,仿佛记载着岁月的痕迹,又似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寓意。他身着绣有精美图案的幞头,那幞头的绣样更是别具一格,有金丝银线交织而成的华丽花边,有寓意吉祥的瑞兽隐匿其中,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奔腾而出。 这位官人端坐在一乘小巧的肩舆之上,神色威严庄重,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微微抬手,又轻轻放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队伍前行,一举一动都尽显官威。不一会儿,这一行人便如同来时那般神秘,纷纷出门而去,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渐渐融入了外面的日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脸惊愕、呆坐在卧榻上的太史公。 太史公此时彻底清醒过来,心中满是诧异与疑惑,他下意识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想要确认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他不禁暗自思忖:“莫不是我这睡眼惺忪,产生了幻觉?这般奇异之景,实在是太过超乎常理,令人难以置信啊。”可那真切的画面却如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驱赶,都挥之不去,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刚刚目睹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就在他沉浸于这莫名的惊愕之中,还未来得及平复心情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匆匆折返,进入了屋舍。只见这小人儿迈着细碎而急促的步伐,快步走到床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毡包,那毡包仅有拳头大小,却被他捧得稳稳当当,仿佛里面装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小人儿站定后,微微仰起头,望向太史公,脸上带着一丝恭敬的笑意,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讨好与谨慎。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家主人听闻太史公您才学渊博,品德高尚,在这世间那可是备受敬仰啊。特命小人前来,送上这份不腆之仪,敬献太史,还望太史公不要嫌弃呀。”说罢,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依旧捧着毡包,等待着太史公的回应,只是却并未打开毡包,展示其中的物品,这更让太史公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揣测。 太史公满心好奇,目光像是被那毡包牢牢吸引住了一般,紧紧地盯着它,心中如同有一只小猫在不停地挠着,急切地揣测着里面究竟会是何物。是稀世罕见的珍宝?还是某种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物件?亦或是别具深意的文房雅物?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那小人儿却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脸上原本恭敬的笑意中,悄然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神色,他微微歪着头,自言自语道:“哎呀,想来这戋戋微物,对于太史公这般学识高深、见多识广的人来说,或许也并无多大用处呢。倒不如就赏赐给小人吧,小人定会好好珍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呀。”说罢,便抬起头,用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望向太史公,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小小的渴望,仿佛生怕太史公会拒绝他这个略显大胆的请求。 太史公听了他这番话,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明白了这小人儿的心思。他低下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趣味,觉得这小人儿的举动既有趣又可爱。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那动作很是轻微,却已然算是应允了他的请求。 那小人儿见太史公点头,顿时喜形于色,原本就灵动的小眼睛里瞬间绽放出喜悦的光彩,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赏赐一般。他连忙伸手紧紧抱住毡包,那动作迅速而又急切,像是生怕有人会跟他抢似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又得意的笑容,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向太史公道谢后,便欣然携着毡包转身离去。他的脚步轻快而又急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欢快的音符上,仿佛生怕太史公会改变主意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屋舍之中。 自此之后,这奇异的小官人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只留下那一段如梦似幻的记忆,萦绕在太史公的心头。而太史公呢,每当闲暇之时,回想起此事,心中便满是惋惜。他常常懊悔地自责道:“唉,当时我为何那般胆小怯懦啊,只因心中略有惊惶,便不曾鼓起勇气,好好诘问那小官人究竟来自何方,所为何事,以致于错失了探寻这奇异之事背后真相的机会呀。”这一段奇妙的经历,就如同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深深地埋藏在了太史公的心底,成为了他余生中时常回味、却又始终无法释怀的一段往事,每当夜深人静,那奇异的画面便会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久久难以入眠,沉浸在对那未知真相的无尽遐想之中。 第108章 祝翁情逝:生死相依的奇恋 在济阳那片宁静而质朴的土地上,有一个名叫祝村的小村落,村里的生活平凡而又安宁,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流,波澜不惊。而祝翁,便是这溪流中一朵独特的浪花。岁月这位无情的雕刻家,在他的脸上细细雕琢了五十余载的风霜痕迹,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他过往的故事和生活的艰辛。 这一日,原本洒满阳光的祝家小院,被一片沉重的阴霾所笼罩。祝翁因病久治不愈,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死神的召唤,悄然离世。一时间,家人悲痛欲绝,哭声和哀伤弥漫在整个屋子。女眷们强忍着泪水,红着眼圈,纷纷入室忙碌地整理着丧服,那素白的布料在她们手中翻动,仿佛是命运无常的叹息。 然而,就在这悲伤的氛围如浓雾般凝滞不散的时候,忽然间,一阵急切的呼唤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声音飘忽不定,却又好似祝翁发出的。众人惊愕得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们急忙奔至灵堂,那匆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祝翁竟已复活,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和平静。家人顿时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转悲为喜,一下子围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他的情况。 “爹,您这是怎么回事啊?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儿子急切地问道,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是啊,爹,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女儿也拉着祝翁的手,关切地看着他。 祝翁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理会众人的询问。他只是缓缓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相伴多年的老伴,那眼神中透着一种别样的执着和深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老伴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眸之中。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刚刚离去,本已打算不再回来。沿着那条黄泉路走了好几里地,四周一片寂静和迷茫。可走着走着,心里就忍不住寻思,我这一走,就把你这一副老骨头扔给了孩子们。你身体也不好,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得仰仗着他们。可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难免会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跟着我一起走,也省得在这世上受苦。所以我就又回来了,打算带你一同离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家人听了他这番话,先是一愣,接着都以为是他刚苏醒过来,头脑还不清醒,在说些胡话。大儿子皱了皱眉头,小声对旁边的弟弟说:“爹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弟弟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 祝翁见大家不信,有些着急地提高了声音,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眼神中透着一丝急切和渴望,希望家人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这时,老伴开口了,她看着祝翁,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调侃说道:“你这想法,听起来倒也不错。可你这才刚活过来,怎么就能马上死呢?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说罢,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祝翁有些着急地挥了挥手,催促道:“这有什么难的?家里那些俗事,赶紧去料理一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 老伴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笑了笑,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心想他可能只是一时冲动,过会儿就好了。祝翁见状,越发着急,再次催促起来,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伴拗不过他,只好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出户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却照不进她有些迷茫的内心。她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老头子,今天是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到屋里,敷衍地说道:“都处置妥当了。” 祝翁一听,立刻说道:“那就赶紧梳妆打扮一下。”老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她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不知道祝翁到底要干什么。祝翁更加急切地催促着,那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老伴实在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愿,只好回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裙装,然后走了出来。儿媳和女儿们在一旁看着,都偷偷地笑着,她们觉得这老两口的行为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些荒诞可笑。 祝翁微微侧了侧头,示意老伴躺在自己身边,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枕头,温柔地说道:“过来躺下。”老伴有些难为情地说:“子女们都在这儿呢,咱们俩这样双双躺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啊?”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中透着一丝羞涩。 祝翁一听,着急地捶打着床榻,大声说道:“一起死有什么好笑的!”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愤怒和无奈,不明白家人为什么不能理解他的心意。 子女们见祝翁如此急躁,心想或许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冷静下来也好,便都纷纷劝说老伴暂且依从祝翁的想法。 “娘,您就依了爹吧,不然他会更着急的。”大儿子劝说道。 “是啊,娘,说不定爹只是一时想不开,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女儿也附和着。 老伴听了孩子们的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祝翁说的,和他并排躺在了床上。家人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这场景有些滑稽,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然而,没过多久,众人就发现老伴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双眼也慢慢合上。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变得寂静无声,老伴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得有些可怕。众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安。 大家惊慌失措地凑近一看,只见老伴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凉,鼻子也没了气息。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惊恐和悲痛的气氛。大家惊慌失措,赶忙去查看祝翁,却发现祝翁也是如此。这一下,家人们才开始真正感到惊恐和悲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康熙二十一年,祝翁弟弟的媳妇在毕刺史家中做佣人,将这件事讲述得十分详细。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神秘和敬畏,仿佛这件事是一个被岁月尘封的秘密,如今被她轻轻揭开一角。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叹道:“这祝翁难道是平日里就有什么奇异的行为吗?黄泉之路茫茫无边,来去竟如此随性,实在是令人称奇啊!而且这白头偕老的夫妻,想要一起离去,便招呼着老伴一同上路,怎么还如此从容不迫呢?人在即将离世的时候,最不忍心诀别的,大概就是床头相伴的亲人了吧。倘若这种法术能够推广开来,那么曹操临终前分香卖履之类的事情,恐怕就不必做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这对夫妻生死相随的感慨,也有着对生命和爱情的深深思考,仿佛在这奇异的故事中,看到了人性中最真挚、最纯粹的情感,在生与死的边缘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第109章 西江猪婆龙之祸 在那浩浩荡荡、奔腾不息的西江之畔,岁月悠悠,流传着一个神秘而令人心悸的传说,主角便是那奇异非凡的生物——猪婆龙。 这猪婆龙的模样,着实怪异诡谲。其身形仿若蛟龙,却又明显短小精悍许多,宛如天地间孕育出的一个独特变体。浑身紧密覆盖着一层坚硬无比且带有幽冷光泽的鳞片,每一片鳞片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金属片,在日光的倾洒之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幽光,仿佛在诉说着它那古老而神秘的身世。它那一对短小却结实有力的翅膀,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暗藏着惊人的力量。当它振翅欲飞之时,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其搅动,带起一阵尖锐呼啸的风声,那声音如同鬼哭狼嚎,常常引得沿岸居住的百姓们惊恐万分地抬头观望,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与敬畏。 猪婆龙生性凶残暴烈,习性更是乖张独特。它时常隐匿于沿江的茂密草丛或者怪石嶙峋的岸边,以捕食那些在江边悠然嬉戏的鹅鸭为乐。一旦锁定目标,它便会如同一道从地狱深处窜出的黑色闪电,迅猛而精准地划过平静的水面,刹那间便能将毫无防备的猎物紧紧擒获在那尖锐的爪子之下。它的爪子犹如钢钩一般,轻易地就能穿透鹅鸭那柔软的身体,刹那间,鲜血四溅,在清澈的江水中蔓延开来,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仿若一幅惨烈的画卷,让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都不寒而栗。 在这片土地上,居住着陈、柯两姓人家。据老一辈人传言,他们乃是友谅的后裔,传承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习俗——世世代代都有着食用猪婆龙肉的传统。而其他的族群,或是出于对这种神秘生物深深的敬畏之心,或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从不敢轻易触碰这被视为禁忌的猪婆龙肉。这陈、柯两姓人家,凭借着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经验,对于猪婆龙的生活习性可谓是了如指掌。每当他们幸运地捕获到一头猪婆龙后,便会兴高采烈地将其肉精心处理,然后拿到热闹的集市上去售卖,凭借着这难得的收获,换得一些钱财,以维持家中老小的生计,在他们眼中,这猪婆龙肉既是食物,也是一种难得的经济来源。 一日,一位从江右千里迢迢赶来的客人,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意外地捕获到了一头猪婆龙。这客人顿时心花怒放,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家乡亲人们那惊讶与羡慕的神情,想着将这难得一见的猎物带回老家,定能成为村子里的热门话题,让乡亲们大开眼界。而且,他还暗自盘算着,说不定在老家还能将这猪婆龙肉卖个不菲的价钱,让自己这一趟旅程收获满满。于是,他怀着激动而又谨慎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用粗壮的绳索将猪婆龙层层捆绑起来,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将其放置在自己那艘略显破旧却还算坚固的舟船之中,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特意找来更多的绳索,将猪婆龙紧紧地固定在船上的一角,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生怕它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随着船只顺着西江那滔滔江水缓缓而下,渐渐地靠近了繁华热闹的钱塘之地。这一日,船行至钱塘江边,放眼望去,江面上舟船往来穿梭,帆影点点,一片繁忙而热闹的景象。码头上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和香料的混合气息。那客人见此处风平浪静,周围又有许多坚固的商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心中的警惕性不知不觉便放松了下来。他心想,此处如此安全,周围又有这么多人,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于是,他便打算上岸去采买一些生活用品,顺便打听一下当地的行情,看看能否将这猪婆龙的肉卖个好价钱。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离开船只的这段短暂时间里,船上的绳索因为长时间被江水浸泡,再加上船只随着江水的微微晃动,竟不知不觉地渐渐地松开了。那原本被困在舟中的猪婆龙,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正在悄然逼近,它那绿豆般大小的眼睛中瞬间闪烁出兴奋而又凶狠的光芒,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它扭动着强壮的身躯,用那尖锐的爪子不停地撕扯着绳索,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力量和决心。 终于,随着“哗啦”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猪婆龙挣脱了最后的束缚,猛地高高跃起,然后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一头扎进了滔滔江水之中。刹那间,原本平静如镜的江面犹如被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巨大的波涛如同愤怒的巨人,疯狂地拍打着周围的一切。 周围的商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船员们纷纷脸色惨白地跑到甲板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面。只见江水像是被煮沸了一般,不停地翻滚涌动,一个个巨大的漩涡相继出现,仿佛是江底沉睡千年的恶魔被唤醒,正在张开血盆大口,肆意地咆哮着,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而那艘困住猪婆龙的船只,更是首当其冲,成为了这场灾难的直接受害者。在波涛的猛烈冲击下,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船上的货物在这剧烈的晃动中纷纷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船员们惊慌失措地呼喊着,有的试图用木板去堵住涌入船舱的江水,有的则紧紧地抱住船舷,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他们的努力在这汹涌的波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随着一声沉闷而令人绝望的断裂声,船身开始缓缓倾斜,江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迅速地涌入船舱之中。不一会儿,整艘船便在波涛的肆虐下彻底倾覆,缓缓沉入了江底,只留下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仿佛是它在这世间最后的挣扎与叹息。 周围的商船见此情形,虽然心中也充满了恐惧,但善良的本性还是驱使他们纷纷伸出援手。船员们放下救生艇,奋力地划向落水的人们,将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船员一一救起。而那位捕获猪婆龙的客人,此时也匆匆赶回岸边,当他看到眼前这一片惨状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而绝望,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自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仅仅是因为一时的贪婪和放松警惕,竟会酿成如此大祸,让这么多人陷入危险之中,甚至失去了生命和财产。 此事过后,猪婆龙的传说在当地更是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有人绘声绘色地说,这是猪婆龙对人类的残忍报复,因为人类的贪婪和残忍激怒了它;也有人神情严肃地说,这是上天对人类肆意妄为的惩罚,警示着人们不可过度贪婪,要尊重自然的每一个生命。但无论人们如何议论纷纷,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猪婆龙逃脱事件,都如同一个深深的烙印,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成为了人们口中经久不衰的奇谈。时刻提醒着人们,在这广袤无垠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与脆弱,对于那些神秘而未知的生物,我们应始终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切不可因为一时的贪欲和莽撞,而肆意妄为,否则必将自食恶果,承受那无法挽回的惨痛代价。 第110章 穿梭在阳冥两界的珠儿(一) 在那繁华的常州之地,有一位名叫李化的富户。他家境优渥,田产广袤,可谓是衣食无忧。然而,岁月的流逝却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遗憾——年逾五十,膝下却仅有一女,唤作小惠。 这小惠恰似春日里绽放的繁花,生得容貌清丽脱俗,气质高雅不凡,宛如仙子下凡。李化夫妻二人对她视若掌心明珠,宠溺至极。每一个微笑、每一声娇嗔,都能牵动他们的心弦,让这个家充满了温馨与欢笑。但命运的齿轮却无情地转动,在小惠刚满十四岁的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如阴霾般笼罩了她。尽管李化不惜散尽千金,访遍名医,却依然无法阻挡死神的脚步。小惠还是如那凋零的花朵,夭折而去,只留下无尽的悲痛与凄凉。 自那以后,家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原本热闹非凡的庭院变得冷冷清清,好似被一层寒霜所覆盖。李化夫妻每日相对无言,眼神中满是空洞与落寞,生活对他们而言,已失去了大半的滋味。 或许是命运的垂怜,李化后来纳了一房婢女。时光悠悠而过,一年多后,婢女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一刻,李化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曙光,欣喜若狂之情难以言表。他将这个儿子视作稀世珍宝,取名为珠儿,寓意着如珠如宝般珍贵。 随着珠儿慢慢成长,出落得身形魁梧健壮,模样憨态可掬,十分惹人喜爱。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珠儿生性痴呆懵懂,已然五六岁的年纪,却连豆子和麦子都难以分辨,说话也是结结巴巴,含糊不清。但李化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在他眼中,珠儿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童真与可爱。这份源于老年得子的疼爱,让他对珠儿的缺陷视而不见,满心都被这稚嫩的生命所填满。 一日,集市上人头攒动,喧闹非凡。一个独眼和尚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他身着破旧的袈裟,手持钵盂,四处化缘。这和尚的行为颇为怪异,每到一处,总能说出这家人的一些私密之事,仿佛他拥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慧眼。一时间,众人皆惊,纷纷传言他定是有通神的非凡本领,甚至还说他能随意掌控人的生死祸福。因此,当他向人们索要钱财时,只需报出名字,众人皆心生畏惧,无人敢违抗他的要求,钱财数额从几十到成百上千,皆乖乖奉上。 这和尚很快便来到了李化的面前,神色傲慢地索要一百缗钱。李化心中犯难,犹豫再三后,只给了他十两银子。和尚见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悦,却并未言语。李化无奈,又咬咬牙加到了三十两。和尚顿时怒目圆睁,脸色一沉,严厉地说道:“必须要一百缗,少一文都不行!”李化本就心中不悦,见这和尚如此蛮不讲理,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收起银子转身便走。和尚见状,愤怒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拳,恶狠狠地说:“你可别后悔,别后悔!”那语气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诅咒,让人不寒而栗。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灾难便降临了。珠儿突然捂住心口,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双手不停地在床席上疯狂抓挠,脸色瞬间变得像土灰一般难看。李化见此情景,吓得肝胆俱裂,心急如焚地赶忙带着八十两银子去找那和尚,一路上脚步踉跄,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让和尚救救珠儿。然而,当他找到和尚时,和尚却只是冷冷一笑,嘲讽道:“这么多钱,可真不容易拿出来啊!不过,我一个出家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李化听闻此言,顿感绝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却发现珠儿已然断了气。那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仿佛都崩塌了。 悲痛欲绝的李化,怀着满腔的悲愤,一纸诉状将和尚告到了邑宰那里。邑宰见此事关乎人命,立刻雷厉风行地派人拘捕了和尚,并迅速升堂审讯。那和尚在堂上巧舌如簧,百般辩解,言辞之间没有一句实话,试图为自己开脱罪责。邑宰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怒从心起,命人用笞刑拷打他。可奇怪的是,打在他身上,却像是敲在坚韧的皮革上一般,毫无作用,那和尚竟似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邑宰觉得此事定有蹊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虑,便命人仔细搜查和尚的身。不一会儿,衙役们便搜出了两个神秘的木人、一口小巧的棺材和五面诡异的小旗帜。邑宰见状,怒不可遏,双手快速变换诀印,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诀印举到和尚面前。和尚看到这一幕,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双腿一软,不停地磕头求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邑宰心中的怒火已然无法平息,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毅然命人将和尚杖杀,以儆效尤。 李化在堂上叩谢邑宰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往家走去。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暮色如一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给这世界增添了几分凄凉与孤寂。他怀着沉重且复杂的心情,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疲惫的身躯在这黯淡的天色下显得更加落寞。回到家中,他与妻子默默地坐在床上,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悲伤和无奈在这寂静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要将他们淹没。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房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孩子口中说道:“阿翁,您走得怎么这么快呀?我拼尽全力都追不上您。”李化猛地抬起头,定睛一看,只见这孩子看上去大概七八岁的模样,身形略显单薄,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灵动。他顿时大惊失色,刚要开口质问,却惊恐地发现这孩子的身形若隐若现,仿佛一团缥缈的烟雾,在恍惚之间,竟已轻盈地登上了床榻,安然坐下。 李化惊恐万分,不假思索地伸手用力将孩子推了下去,然而,那孩子落地时却悄无声息,好似一片羽毛飘落。孩子脸上带着一丝委屈,说道:“阿翁,您为何要这样对我呢?”眨眼间,又再次登上了床榻。李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脸色苍白如纸,赶忙拉着妻子一起奔逃。然而,那孩子却在后面不停地呼喊着“阿父”“阿母”,声音稚嫩却又带着几分执着,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李化慌乱地躲进妾室,急忙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可当他回头一看时,那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膝下。李化吓得声音都颤抖了,牙齿打着颤问道:“你究竟是何物?为何要这般纠缠于我?” 孩子神色平静地回答道:“阿翁,您莫要害怕。我是苏州人,姓詹。六岁时父母便离世了,兄长嫂嫂心狠手辣,容不下我这孤苦伶仃之人,将我无情地驱逐到外祖父家生活。有一天,我在门外玩耍时,不幸被那可恶的妖僧在桑树下迷惑杀害,而后我的灵魂便被他驱使,成了一只可怜的伥鬼,冤屈地被困在阴间,无法转世超生。多亏阿翁您为我昭雪冤情,我心中感恩戴德,只愿能做您的儿子,以报此大恩。” 李化听后,面露难色,连连摆手说道:“这可不行啊,人鬼本就殊途,怎能在一起生活呢?这有违天理啊!” 孩子急切地说道:“阿翁,这并不难。您只需腾出一间小屋,为我安置一张床褥,每日给我浇上一杯冷浆粥便可,其他的事情都无需您操心。我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李化犹豫再三,望着孩子那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心软答应了。孩子顿时喜笑颜开,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跑去独自睡在了那间小屋里。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泛起一片金黄。孩子早早地起来,在闺阁中自由出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没有丝毫的拘束。他听到妾室中传来哭泣声,便轻轻地走上前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轻声问道:“珠儿已经去世几日了?”妾室正哭得伤心,抽噎着回答:“已经七天了。”孩子听后,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说道:“如今天气严寒,尸体应该还未腐烂。不妨去将坟墓挖开看看,如果尸体没有损坏,或许珠儿还有复活的可能。” 李化一听,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那希望之光如黑暗中的星辰般闪耀。他连忙说道:“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去!”说罢,便带着孩子匆匆赶到墓地。寒风凛冽,吹在人身上如刀割一般,但李化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对珠儿复活的期待。他们迅速挖开墓穴,李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查看。只见珠儿的躯壳完好无损,就像刚刚下葬时一样,面色如生,仿佛只是沉睡了过去。 李化一家正在为珠儿的事情悲痛万分、哀伤不已之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却惊异地发现那刚刚还在眼前的孩子竟然消失不见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李化心中满是疑惑,他愣在原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尽管满心的困惑,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和家人一起将珠儿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回了家中。 刚把珠儿的尸体安置在床榻上,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珠儿的眼睛已经开始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如蝴蝶轻扇。不一会儿,他虚弱地喊着要喝水,声音微弱却如同天籁之音,让家人心中充满了希望。家人急忙端来热汤,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喝完汤后,珠儿的脸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好似春日里的露珠。又过了片刻,珠儿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苏醒。 众人见状,顿时欣喜若狂,欢呼声几乎要冲破屋顶。都为珠儿的死而复生而高兴不已,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更让人惊喜的是,重生后的珠儿变得聪慧机灵、乖巧伶俐,与往昔那个痴呆的孩子截然不同。他的眼神清澈明亮,透着智慧的光芒,说话也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然而,到了夜晚,珠儿却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气息,就像死去了一般。家人担心不已,纷纷围在他身边,轻轻地转动他的身体呼唤他,但他却毫无反应,沉沉地睡着,宛如陷入了深深的死亡之眠。大家都惊愕万分,以为珠儿又一次死去了,心中满是担忧与恐惧。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珠儿才像从梦中苏醒过来。家人立刻围拢过去,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急切,急切地询问他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珠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我被那妖僧控制的时候,有两个和我一样的孩子,其中一个名叫哥子。昨天我追阿父没追上,是因为在后面和哥子告别呢。如今哥子在阴间,做了姜员外的义子,过得十分悠闲自在。半夜的时候,他还特意骑着一匹白鼻騧马送我回来,邀我去玩耍。” 母亲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连忙问道:“那你在阴司有没有见到珠儿呢?”珠儿眨了眨眼睛,回答道:“珠儿已经转生了。他和阿翁其实没有父子缘分,他不过是金陵的严子方,来向阿翁讨要百十千的债务罢了。” 李化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原来,早些年李化在金陵做生意时,确实欠了严家一笔货款尚未偿还,后来严翁去世,这件事便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无人知晓了,没想到如今却从珠儿口中得知。 母亲又接着问道:“儿啊,那你有没有见到惠姊呢?”珠儿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等下次去的时候我找找看,再去问问。” 过了两三天,珠儿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跑到母亲跟前,兴高采烈地说:“母亲,我见到惠姊了,她在冥中过得可好啦!嫁给了楚江王小郎子,头上戴着满满的珠翠首饰,发髻高高盘起,光彩照人。每次一出门,就有好多侍从前呼后拥,威风极了,那呵殿声老远就能听到。” 母亲听着,眼中满是思念与好奇,不禁问道:“那她为什么不回家来看看呢?” 第111章 穿梭在阳冥两界的珠儿(二) 李化和妻子满怀期待地凝视着珠儿,眼神中闪烁着渴望知晓更多的光芒,他们屏息敛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等着珠儿继续讲述那神秘莫测的阴司之事。 珠儿微微仰头,双眼望向空中的某一点,似乎那里有他回忆的通道。他的面容带着一丝凝重,轻声说道:“人一旦跨过了生死的界限,就如同踏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和阳间的亲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幕,往昔的紧密联系也变得模糊不清。除非有人能精准地提及前生那些细微而深刻的过往,才有可能像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让他们混沌的意识突然觉醒,记起曾经的种种。昨天,我历经波折,好不容易靠着姜员外的些许人脉关系,才终于见到了惠姊。惠姊的居处华丽非凡,她坐在一张精美的珊瑚床上,眼神有些空洞,我赶忙走上前去,跟她诉说着父母在这阳世对她的无尽思念。可她刚开始只是神情漠然,仿若还深陷在沉睡之中未完全清醒,对我的话没有丝毫反应。我心急如焚,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姊在的时候,那心灵手巧的模样至今仍刻在我心间。犹记得有一次,姊刺绣时,剪刀不慎刺到了手指,那殷红的血滴落在洁白的绫子上,姊却不慌不忙,就着那血迹绣成了一幅精妙绝伦的赤水云图案。如今,母亲还将它视若珍宝,挂在床头的墙壁上,每日每夜都对着它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对姊的思念与牵挂。姊难道真的忘了这件饱含深情的往事吗?’惠姊听到我这番话,那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悲伤的神情渐渐浮现,她微微颔首,轻声说道:‘等我告知郎君,定要找机会回去看望阿母。’” 母亲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她有没有提及何时归来?”珠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回答:“她未曾明言,我也无从知晓,或许这阴司之事,本就难以捉摸。” 时光悠悠流转,又有一日,珠儿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兴奋的光彩,他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蹦跳跳地来到母亲面前,说道:“母亲,母亲!我感受到了,姊马上就要来了,她出行的排场极大,仆从众多,咱们可得提前多准备些浆酒,好好招待一番。”母亲听闻,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过了片刻,珠儿急匆匆地冲进屋子,大声呼喊着:“姊来啦!”一时间,家里慌乱起来,一家人齐心协力,赶忙将榻搬到宽敞明亮的中堂,珠儿则像个小主人一般,一边跑前跑后,一边招呼着:“姊姊,您一路辛苦了,先在这儿歇歇脚,莫要太过伤心哭泣,以免伤了身子。”然而,众人环顾四周,屋内却空空荡荡,唯有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众人的心弦,却不见惠姊的半点踪影。 珠儿煞有介事地带领着家人来到门外,神情庄重地焚烧纸钱,将一杯杯清酒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与那看不见的阴司使者沟通。礼毕,他快速跑回屋内,说道:“我已让惠姊的侍从们暂且回去了。惠姊刚刚问我:‘以前我盖的那床绿锦被,曾经被烛花烧了一个像豆子那么大的洞,如今还在吗?’”母亲连忙点头,说道:“在呢,在呢。”说着,便匆匆走到箱子前,双手微微颤抖地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捧了出来。珠儿走上前去,接过被子,说道:“姊让我把它放回原来的闺房里。我这会子感觉有些乏累,先去睡一会儿,待明日再与阿母细细说话。” 邻家的赵氏女,往昔与小惠情同姐妹,曾在那绣阁之中共度了无数欢乐与忧愁的时光。这天夜里,赵氏女在睡梦中恍惚间看到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缓缓走来。只见那女子头戴精致的幞头,身着紫帔,身姿婀娜,面容娇美,眉眼含笑,竟是小惠。小惠走到她的床边,轻轻坐下,与她谈笑风生,那笑容和说话的神态、语气,都和生前毫无二致,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小惠温柔地对她说:“我如今已是阴阳两隔之人,每次想要与父母相见,都感觉比跨越千山万水还要艰难。这次,我想借着妹子你的身体,和家人好好说说话,你切莫害怕。”天一亮,赵氏女从梦中惊醒,那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满心惊恐与疑惑,急忙将这个离奇的梦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而此时,李化一家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心中怀揣着对小惠归来的期待与不安,不知道这虚幻的梦境是否会变成现实。 赵氏女正与母亲惊魂未定地谈论着夜间的梦,忽然,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子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软软地扑倒在地,瞬间没了声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入了深深的昏迷之境。母亲惊恐地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摇晃着赵氏女的身体,呼喊着她的名字。过了许久,大概有一刻钟的漫长时间,赵氏女才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透露出陌生而又熟悉的神情,直直地望向李化的妻子,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开口说道:“小惠与阿婶分别这几年,您怎么突然生出了这许多白发!岁月真是无情,让您如此操劳憔悴。” 李化的妻子听闻此言,吓得连连后退,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恐惧与震惊,惊叫道:“儿啊,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赵氏女却仿若未闻,神色平静而庄重,她缓缓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整理好衣衫,向着李妻深深一拜,然后径直朝着门外走去,步伐坚定而从容。李妻心中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诡异,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一切,但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好奇心驱使她悄悄地跟在了赵氏女的身后。 赵氏女脚步匆匆,一路疾行,径直来到了李化的房间。一见到李化,她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愧疚、有眷恋,随后,她立刻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李化,放声哀哀啼哭起来。李化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脸上满是惊愕与疑惑,他望向李妻,眼神中充满了询问与求助,仿佛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氏女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说道:“儿昨日归家,一路上疲惫不堪,身心俱疲,连一句话都没顾得上说。儿真是不孝啊,半途就抛下了父母,让你们为我伤心难过,这罪过犹如千斤重担,压在儿的心头,实在是难以饶恕!” 李妻听到这里,心中猛地一颤,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赵氏女,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后,李妻抽噎着问道:“听闻儿如今在那边过上了富贵日子,为娘心里很是欣慰。只是你既然嫁入了王家,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回来呢?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赵氏女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泪,回答道:“郎君与儿十分恩爱,公婆也对我关爱有加,视如己出,从不嫌弃我。在那王家,日子也算顺遂。”说着,她不自觉地抬起手,像生前的小惠一样,用手支着下巴,那神情姿态与小惠生前一模一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怀念与眷恋,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不多时,珠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接姐姐的人来了!” 赵氏女闻言,缓缓站起身来,再次向李化和李妻庄重地拜别,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泣声道:“儿这就要走了。”话音刚落,她的身子猛地一晃,如同风中的落叶,再次瘫倒在地。李化和李妻惊慌失措,急忙上前呼唤,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过了许久,赵氏女才又缓缓苏醒过来,然而,她的眼神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周围焦急的众人。 此后,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流逝,平静中又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愁。过了几个月,李化却突然身染重病,原本健壮的身体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迅速垮了下来。一家人四处寻医问药,访遍了名医,尝试了各种草药方剂,可李化的病情却毫无起色,每况愈下。珠儿满脸忧愁地守在床边,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无助,他对李妻说道:“父亲恐怕是朝不保夕了!我看到有两个鬼坐在床头,一个拿着铁杖子,满脸狰狞,一个挽着四五尺长的苎麻绳,那麻绳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儿怎么哀求,它们都不肯离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李妻听闻此言,悲痛欲绝,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知道丈夫大限将至,只能哭着去准备寿衣等物,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的不舍与悲痛。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世界被一层暮色笼罩。珠儿快步走进房间,神色紧张地对李妻说道:“阿母,快些避开,姊夫来看阿翁了。” 不一会儿,只听珠儿在房间里鼓掌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李妻满心疑惑地问道:“儿啊,你这是为何发笑?” 珠儿笑着回答:“我笑那两个鬼,一听姊夫来了,吓得浑身发抖,全都躲到床底下去了,就像那胆小怕事的乌龟和鳖一样,平日里的凶狠劲儿全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珠儿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话,一会儿恭敬地问好,一会儿关切地询问小惠的起居情况,就像真的在与小惠的郎君面对面交谈一般,那神情专注而认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珠儿在房间里一边欢快地拍着手,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那两个鬼奴才,之前怎么哀求都赖着不走,这下可好了,被姊夫吓得够呛,真是大快人心!” 说着,他快步走到门外,像是送了人一程,又转身折回屋内,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向众人通报:“姊夫已经走啦。那两个鬼也被锁在了马鞅上,阿父这下应该马上就会好起来了。姊夫临走时还说,回去就向大王禀报,为阿父阿母祈求百年长寿呢。” 李化一家原本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听到珠儿这番话,顿时喜出望外。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驱散了多日的阴霾,仿佛看到了生活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 到了夜里,奇迹真的发生了。李化的病情大有好转,原本沉重的喘息变得平稳而舒缓,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气色也恢复了一些。又过了几天,他的身体就基本康复了,又能像往常一样下床走动,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与感恩之中。 李化想着,儿子珠儿如此聪慧伶俐,天赋异禀,可不能耽误了学业,便不惜重金,请来当地最有名望的先生教导珠儿读书识字。珠儿也不负所望,在先生的悉心教导下,展现出了极高的悟性和天赋,进步飞速。十八岁那年,珠儿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顺利考入了邑庠,成为了当地备受瞩目的一名秀才。即便如此,他有时还是会和家人说起在冥间的见闻,那些奇奇怪怪的经历总是让家人啧啧称奇,又心生敬畏。 有一回,村里有位邻居突然病倒了,病情反复无常,不见好转,家人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珠儿得知后,心怀悲悯,主动前去探望。他围着病人的屋子缓缓走了一圈,眼神敏锐得如同猎鹰,突然指着一个阴暗的角落说:“那鬼祟就躲在那里,它身上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随后,他让人拿来火盆,将几张符纸点燃,口中念念有词,那咒语神秘而古老,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说来也怪,没过几天,病人的病情就逐渐减轻,最终痊愈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好景不长,有一天,珠儿突然暴病不起,全身的皮肤变得青紫,那颜色如同被淤血浸染,看起来十分吓人。他躺在床上,虚弱地对家人说:“是鬼神在责罚我,怪我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以后我不能再谈论冥间的事了。” 从那以后,珠儿便真的不再提及那些奇异的经历,一家人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但珠儿身上的谜团却始终像一团迷雾,萦绕在家人的心中,挥之不去。 第112章 胡四姐情事 在那雄伟壮丽、高耸入云的泰山脚下,有一位名叫尚生的秀才,独自静居于一处清幽雅致的书斋之中,日夜沉浸在书卷的墨香里,刻苦攻读。正值一个秋夜,天空宛如一块澄澈的蓝宝石,银河宛如一条璀璨的玉带横跨其中,熠熠生辉,明亮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大地映照得银白一片,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尚生在庭院中那片繁花簇拥的花阴下,缓缓徘徊,心中满是缱绻旖旎的遐想,思绪如同随风飘散的花瓣,飘忽不定。 忽然,一位身姿轻盈的女子仿若灵动的蝴蝶般翻墙而入,她莲步轻移,每一步都似踏在尚生的心尖上,笑语嫣然地说道:“秀才,你在为何事这般出神呢?莫不是在思念着哪家的姑娘?”尚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急忙趋近细瞧,只见这女子容色绝美,双眸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眉如远黛,唇若点樱,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双肩,仿若仙子下凡。他顿时惊喜交加,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将女子拥入怀中,二人缠绵亲昵起来,仿佛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静止。女子轻声说道:“我姓胡,名叫三姐。”尚生满心好奇,询问她的住处,三姐只是抿嘴微笑,那笑容中似藏着无尽的秘密,并不作答。尚生见状,也不再强求,只觉此刻怀中佳人在抱,便一心盼着能与她长相厮守,共度这良辰美景,此后,三姐每夜都会如期前来与尚生幽会,二人的情意在这一次次的相聚中愈发深厚。 一晚,尚生和三姐在摇曳的烛光下促膝长谈,烛火的微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尚生深情地凝视着三姐,目光中满是眷恋与痴迷,仿佛三姐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珍贵的宝物。三姐见他这般模样,嗔笑着问:“你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是为何呀?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尚生深情款款地说:“我看你恰似那明艳动人的红芍药,在春日里绽放着最绚烂的光彩,又似那娇柔妩媚的碧桃,哪怕彻夜凝视,也觉看不够呢。在我眼中,你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三姐听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打趣道:“我这般平庸之姿,都能得你如此深情相待,若是你见到我家四妹,她的容貌才情远胜于我,还不知会怎样失魂落魄呢。”尚生一听,心旌荡漾,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姐的模样,急切地长久跪地哀求三姐,那模样仿佛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渴望与期待。 过了一晚,三姐果真带着四姐来了。那四姐正值豆蔻年华,身姿婀娜,面容恰似清晨带着朝露的荷花,清丽脱俗,散发着阵阵淡雅的清香,又仿若春雨中烟蒙的杏花,那般温润娇柔,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嫣然笑意,仿若春日暖阳,妩媚艳丽之态令人心醉神迷。尚生顿时欣喜若狂,整个人都好似被幸福的光芒笼罩,忙不迭地引着两人入座,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四姐身上,难以移开。三姐和尚生谈笑风生,言语间尽是往日的熟稔与亲昵,而四姐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手中轻轻拽着绣带,那绣带仿佛是她此刻心情的寄托,微微低着头,脸颊飞起两片红晕,如同天边的云霞,娇羞不已。 未几,三姐起身告辞,四姐也欲同行。尚生心急如焚,仿佛即将失去最珍贵的宝贝,紧紧拉住四姐的手不放,那手心里满是汗水,回首对三姐急切地说:“亲爱的,你就帮我劝劝吧!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四姐,求你成全我们这一回。”三姐见他这般模样,忍俊不禁,笑着说:“你这狂放的郎君,真是情难自抑了!妹子就暂且留一会儿吧,不过你可要好好待她。”四姐没有言语,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羞涩,三姐便翩然而去。此后,尚生和四姐情意绵绵,在这温柔的夜色里,互诉衷肠,彼此袒露心扉,将自己的过往、心事毫无隐瞒地告知对方。四姐直言自己是狐仙,尚生却因贪恋她的美貌与温柔,对此毫不在意,在他心中,四姐就是他的爱人,无关乎身份与种族。 然而,一日四姐神色凝重地对尚生说道:“我那姐姐生性狠毒,已然害死三个人了。那些被她迷惑的人,无一例外都丢了性命,成为了她的手下冤魂。我有幸得你宠爱,实在不忍见你走向覆灭,你当尽早与她断了往来,莫要让我为你担心。”尚生听后吓得胆战心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忙向四姐讨教应对之法,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四姐说:“我虽是狐仙,却习得仙人正法,待我写一道符贴于寝室门上,便可将她挡在门外,保你一时安全。”言罢,四姐便凝神静气,玉手挥动,片刻间写好了符,那符上的字迹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次日天亮,三姐像往常一样前来,刚到门口,瞥见符便踉跄后退几步,柳眉倒竖,怒容满面地说:“你这小丫头竟如此忘恩负义,满心向着这新郎倌,都不记得我这个牵线人了。罢了罢了,你们二人本就有前世缘分,我也无意与你们为敌,可又何必如此行事呢?”说罢,三姐便拂袖而去,那离去的背影仿佛带着一丝落寞与不甘。 又过了几日,四姐有事要外出,与尚生约定隔日归来。这天,尚生偶然出门眺望,只见山下那片槲树林郁郁葱葱,繁茂幽深,仿若一片绿色的海洋。忽然,从树林中袅袅走出一位少妇,风姿绰约,身姿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韵。少妇款步走近尚生,眼神中透着一丝妩媚与狡黠,轻声说道:“秀才,你何必每日都贪恋着胡家姐妹呢?她们又不能给你半分钱财,跟着她们有什么好的。”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贯钱递给尚生,又道:“你先拿回去,买些好酒,我一会儿就带着美味的小菜过来,与你共享欢乐时光,定会让你快活似神仙。” 尚生怀揣着钱回去,依言置办停当,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不一会儿,少妇果真来了,她将手中的燔鸡和熟猪蹄置于桌上,随后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子,手法娴熟地将肉细细切成小块,那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又满上酒,与尚生调笑戏谑,屋内气氛异常欢快融洽,欢声笑语不断。接着,少妇轻吹灭蜡烛,拉着尚生上了床,二人缠绵亲昵,肆意放纵,全然忘却了一切烦恼与忧愁。 等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两人才慵懒起身。尚生刚坐在床头,弯腰拿起鞋子准备穿上,忽然听到外面有细微动静。他凝神细听,脚步声已然进了屋子,抬头一看,竟是胡家姐妹。少妇乍见她们,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仓皇起身逃窜,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遗落在床上,那狼狈的模样尽显无疑。 胡家二女瞧见那少妇,顿时怒目圆睁,柳眉倒竖,怒声叱道:“你这不知廉耻的骚狐!怎敢与凡人同床共枕!坏我妹妹好事!”说罢,二人疾追而去,那速度快如闪电,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脸上带着未消的怒气。 四姐满脸怨怼地对尚生说:“你真是不思进取,竟然与这般骚狐厮混在一起,往后不可再靠近我!我本以为你是真心待我,没想到你如此禁不住诱惑。”言罢,便气呼呼地转身欲走。尚生见状,满心惶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言辞哀伤恳切地哀求着,眼中满是悔恨与不舍,说道:“四姐,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三姐在一旁也温言劝解,说:“妹妹,他已知错,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四姐的怒气这才稍稍平息,从此两人又如当初那般恩爱,情意愈发深厚,如胶似漆。 一日,有个陕西人骑着毛驴匆匆来到门前,扯着嗓子叫嚷道:“我找寻这妖物,已历经无数时日,走过千山万水,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尚生的父亲听他言语怪异,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便上前询问其来历。那人满面悲戚地说道:“我每日漂泊于江湖之上,游走四方,一年里有十多个月、八九成的时间都远离家乡。不想我那弟弟竟被妖物蛊惑杀害,死状凄惨,我归家后痛心疾首,发誓一定要找到这妖物并将其消灭,以告慰我弟弟的在天之灵。我奔波了数千里,却毫无踪迹可循,没想到今日竟在你家寻到。若不将其翦除,恐怕还会有人重蹈我弟弟的覆辙,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彼时,尚生与胡家姐妹来往密切,尚生的父母也隐隐有所察觉,如今听了客人这番话,心中大为恐惧,仿佛被一片阴霾笼罩,赶忙将其请入家中,让他施展法术。只见那客人从囊中取出两个古朴的瓶子,那瓶子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稳稳放置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双手舞动,对着瓶子画符许久。片刻间,有四团黑雾分别投入瓶中,那黑雾仿若狰狞的鬼脸,让人不寒而栗。客人面露喜色,得意地说道:“好家伙,全家都被收进来了。”随后,他用猪脬紧紧裹住瓶口,密封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妖物逃脱。 尚生的父亲也面露欣喜之色,心中松了一口气,执意挽留客人吃饭,以表感激之情。尚生却心生恻隐,望着那两个瓶子,心中五味杂陈,悄悄靠近瓶子偷听,只听见四姐在瓶中哀怨地说道:“你就忍心坐视不管,这般狠心负我吗?我们曾经的情谊难道你都忘了吗?”尚生听后,心中越发感动,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他急忙想要解开瓶口的封印,却发现那结异常牢固,怎么也解不开,双手因焦急而微微颤抖。四姐又在瓶中说道:“不必如此!你只需放倒坛上的旗子,用针刺破猪脬弄出个洞来,我便能出来。”尚生依言而行,果见一丝白气从洞中飘出,扶摇直上云霄而去,那白气仿若四姐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那客人从屋内走出,一眼瞧见坛上的旗子横倒在地,顿时大惊失色,高声惊呼道:“不好,妖物遁走了!这必定是公子干的好事。”他一边叫嚷,一边摇晃着瓶子,俯身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道:“万幸只逃走了一个。这妖物命不该绝,罢了,就饶恕它这一回吧。”说罢,便带着剩下的瓶子告辞离去,那背影透着一丝无奈与落寞。 此后,尚生在田野中监督雇工收割麦子,阳光洒在金黄的麦浪上,熠熠生辉。远远地望见四姐正坐在一棵树下,仿若一幅美丽的画卷。尚生心中一喜,急忙快步走上前去,脚下的泥土都飞扬起来,紧紧握住四姐的手,那双手依旧温暖柔软,满是关切地问道:“自从上次分别,一晃十年过去了,你可安好?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四姐微笑着回答:“分别后的这十年,岁月悠悠流转,我在山中潜心修炼,如今已修炼大丹成功。只是心中对你的思念从未曾忘却,所以今日特来见你一面,看看你是否一切安好。”尚生听罢,满心激动,眼眶泛红,拉着四姐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回家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四姐轻轻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怅然,说道:“我如今已今非昔比,不能再被尘世的情感所沾染。不过你放心,日后我们还会有相见的机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言罢,四姐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尚生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 又过了二十多年,尚生恰好独自在家,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忽见四姐从外面款步走进来,她的容颜依旧美丽动人,仿若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尚生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前去,那步伐因激动而略显蹒跚,拉着四姐的手说道:“这么多年不见,我好想你。”四姐神色庄重地说:“我如今已名列仙籍,按道理本不应再踏入这尘世之中。但我始终感念你对我的一片深情,所以今日特地来告知你,你的大限将至。你可早早安排好后事,不过也无需太过悲忧,待你死后,我会度你为鬼仙,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们终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尚生听后,心中虽有些伤感,但想到能与四姐在另一个世界相聚,也稍感慰藉,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四姐说完,便再次告辞离去,那离去的身影透着一丝不舍与眷恋。到了她所说的那一天,尚生果然与世长辞,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安详与期待。这位尚生乃是友人李文玉的亲戚好友,李文玉曾亲眼见证这些事情的发生,每每与人谈及,都不禁感叹这一段人狐奇情的曲折与奇妙,仿若一个美丽而又虚幻的梦境,让人沉醉其中,久久难以忘怀。 第113章 羊皮孽缘:陕右某公的前世今生 在古老华夏大地的陕右之地,有一位令人称奇的某公。他出身不凡,乃是辛丑年高中进士的贤才,然而其声名远扬却并非仅仅因为这科举功名,而是他那超乎常人理解的奇异能力——能清晰记起前世的种种经历,仿若前世今生的界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层薄纱,轻轻一捅便可见其背后的隐秘过往。 某公常常在静谧的月夜,或是围炉夜话的暖阁之中,向挚友亲朋缓缓道来那段不可思议的前世记忆。前世的他,是一位手不释卷、一心向学的读书人,在岁月的长河中默默前行,却不想命运的轨迹在中年便戛然而止。身死之后,他的灵魂脱离了尘世的躯壳,悠悠荡荡地飘入了那神秘而阴森的冥府之地。 冥王的大殿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殿中巨大的鼎里,热油翻滚,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似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造型狰狞的刑具,每一件都沾染着岁月的斑驳与阴森的气息,与世间流传的恐怖冥府景象如出一辙,让人望而生畏。在大殿的东隅角落,静静矗立着几个木架,上面随意搭着猪、羊、犬、马等各类牲畜的皮毛,毛色黯淡,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仿佛在等待着它们新的“主人”。鬼吏们身着黑袍,面色冷峻,手中紧握着那决定众生命运的名册,一个个点名宣判。被点到的鬼魂,无不面露惊恐之色,有的被判定罚作负重的马,有的则要沦为蠢笨的猪,随即被小鬼们粗暴地剥去衣物,从架子上扯下相应的皮毛,狠狠地披在他们颤抖的身躯之上。 很快,便轮到了某公。冥王那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这个人,依其前世善恶,应当转世做羊。”话音刚落,一个小鬼迅速从架上拽下一张白羊皮,带着一股劲风,用力地按在了某公的身上。羊皮刚一触及肌肤,便似有了生命一般,紧紧地贴附上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位负责记录生平善恶的吏员匆匆上前,微微躬身,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急切,说道:“大王且慢,此人曾在世间救过一个人的性命,此等善举不应被忽视。”冥王听闻,神色微微一动,抬手示意鬼吏查阅那厚厚的生死簿。鬼吏们迅速翻动着簿册,纸张沙沙作响,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某公的记录。冥王接过生死簿,仔细端详片刻,而后指着簿子上的记载,展示给周围的鬼吏和鬼魂们看,大声说道:“既如此,那就免去他做羊的惩罚吧。虽说他生前恶行亦有不少,但这一善举犹如黑暗中的明灯,足以赎其部分罪孽。”小鬼们领命,立刻动手去拉扯某公身上已经黏住的羊皮。怎奈那羊皮就像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纹丝不动。两个小鬼对视一眼,咬咬牙,一左一右地抓住某公的手臂,另一个小鬼则上前按住他的胸膛,三个小鬼一起发力,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撕扯。某公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仿若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肌肤,那痛苦深入骨髓,难以言表。羊皮在强大的拉力下,被扯得一片片断裂,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大片的羊皮顽强地黏在身上,无法完全脱掉。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终于,羊皮被扯下了大部分,然而靠近肩膀的地方,仍然顽固地黏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羊皮,任小鬼们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取下。 时光流转,某公转世重生,再次降临人间。但那前世的印记却如影随形,他的背上不知何时开始,长出了一层洁白的羊毛,如同冬日的初雪般轻柔却又刺眼。家人惊恐万分,寻遍了名医良方,每次剪掉那羊毛后,没过多久,便又会倔强地重新长出来,仿佛是前世的罪孽与恩情交织而成的不灭印记,时刻提醒着他那段神秘而痛苦的前世经历,也让他在这新的一世中,对善恶因果有了更深层次的敬畏与思索,不知在这新生之中,他能否凭借着前世的教训,在善与恶的道路上做出更正确的抉择,摆脱那前世羊皮的阴影,寻得真正的解脱与安宁。 第114章 快刀·乱世浮生 明朝末年,烽火连天,乾坤倒悬,大明的锦绣山河在岁月的侵蚀与兵燹的肆虐下千疮百孔。济南府属地仿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盗匪似那决堤的洪水,汹涌泛滥,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各州县的父母官们为求自保,纷纷张榜招募兵勇,希冀能筑起一道抵御匪患的血肉长城,保一方百姓的安宁。一旦擒获盗匪,皆依照严苛律法,就地正法,毫不手软,只为在这乱世之中,以铁血手段震慑那些猖獗无忌的恶徒。 章丘县,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更是沦为盗匪的巢穴,成为了人间炼狱。城中百姓日夜生活在恐惧的阴霾之下,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街头巷尾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孩童的啼哭声、妇人的悲泣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乱世悲歌。 在章丘县的兵营之中,有一位士兵宛如一颗独特的星辰,在这混沌乱世中散发着别样的光芒,他的声名如雷贯耳,为众人所传颂。而这声名的源头,皆系于他腰间那一把长刀。那长刀静静悬于鞘中,却难掩其逼人的锋芒。刀身修长而笔直,刃口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恰似夜空中划过的寒星,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能将世间一切的罪恶与黑暗斩于刀下。每次行刑之际,当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挥,长刀便如灵动的毒蛇,精准无误地切入盗贼脖颈的要害之处。刹那间,首级与身体利落分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不见丝毫的拖泥带水,仿佛这把刀生来便是为了执行这冷酷的裁决。于是,“快刀”之名,不胫而走,成为了百姓口中敬畏的存在,也成为了盗匪心中恐惧的代名词。 一日,晨曦初露,官府再次集结兵力,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规模剿匪行动。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与追逐,成功捕获了十余名盗匪。这些盗匪被粗壮的绳索紧紧捆绑,连成一串,在士兵们威严的押送下,脚步踉跄地迈向那令人胆寒的归宿——市曹。一路上,消息如疾风般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怒目圆睁,对着这些盗匪指指点点,口中咒骂声不绝于耳,眼中满是积压已久的愤怒与深深的恐惧。那目光仿佛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刃,直直地刺向盗匪们的内心。 在这一众盗匪之中,有一个身形魁梧高大、面容凶悍狰狞的盗贼,宛如一只受伤的恶狼,虽被绳索束缚,却难掩眼中的狡黠之光。当行刑的队伍缓缓行经一处拐角时,他仿若察觉到了什么,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突然一亮,如炬般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名佩着快刀的士兵。短暂的惊愕瞬间闪过他的脸庞,继而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充满诡异的笑容,仿佛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紧接着,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落在队伍的末尾,趁着周围士兵的注意力被人群分散,他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悄悄地靠近那名佩刀士兵,然后用一种近乎谄媚、又带着几分疯狂期待的语气轻声说道:“这位军爷,小的久闻您手中的刀乃是这章丘县最快的家伙什儿,斩首之时从不拖泥带水,从无二次切割。今日小的大限将至,也不想再受那零碎的痛苦,只求军爷您大发慈悲,用您那神奇的快刀给我一个痛快,也算是成全了小的这最后一点心愿。” 那士兵听闻此言,剑眉微微一蹙,侧目冷冷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胆大妄为、行为怪异的盗匪。只见这盗匪身着破旧不堪、满是污垢的囚衣,脸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头发蓬乱如杂草,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种别样的执着与疯狂,犹如夜空中闪烁的鬼火,让人不寒而栗。士兵沉默良久,心中暗自思忖:这盗贼莫不是被吓疯了?死到临头竟还有这般离奇的要求。不过,既然他如此“抬举”自己的刀法,那便遂了他的愿吧。想到此处,士兵神色冷峻,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且给我老实点,乖乖地跟着我,若敢有一丝逃跑的念头,休怪我刀下无情,让你死无全尸。” 盗匪听闻,脸上顿时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神色,那表情犹如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连忙点头如捣蒜般应道:“军爷放心,小的这条命已经是军爷您的了,一定紧跟您的脚步,绝不敢有二心。” 很快,行刑的队伍便抵达了市曹。刑场上早已人山人海,围满了前来观看行刑的百姓。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嘈杂的声音如同夏日的蚊蝇嗡嗡作响,都在猜测着今日这些盗匪将以何种惨烈的方式结束罪恶的一生。士兵押着那名主动求死的盗匪,一步步走向刑场中央。他的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仿佛脚下的土地都为之震颤。来到场地中央,他缓缓地伸出右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抽,长刀脱鞘而出,那一刻,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冻结,时间也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士兵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蜿蜒的小蛇。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专注与决然,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眼前的盗匪。他凝视着盗匪的脖颈,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肌肤,看到骨头。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上身前倾,将力量集中于手臂。而后,他猛地挥刀斩下,那一刻,他的身影仿若与刀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只见那刀光快如疾风,迅若奔雷,让人几乎看不清刀的轨迹,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盗匪的头颅瞬间便离开了身体,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殷红的鲜血如喷泉般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洒落在刑场的土地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颗已经与身体分离的头颅,竟然在飞出数步之外后,还保持着片刻的清醒。盗匪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双眼圆睁,眼神中透着一种解脱与满足,嘴唇微微上扬,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赞叹道:“好快刀!果真是名不虚传啊!”那声音在刑场上空回荡,久久不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呐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对这快刀的威力更是敬畏有加,仿佛它是来自地府的凶器,能主宰生死轮回。 而那名士兵,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手中那沾满鲜血的长刀,刀刃上的鲜血顺着刀尖缓缓滴落,一滴、两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血花。他的心中五味杂陈,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这一刀,斩断的不仅仅是一个盗匪的生命,更是在这乱世中,人性与命运交织而成的复杂篇章。在这血雨腥风、朝不保夕的时代,他手中的刀究竟是正义的裁决之剑,还是无奈的杀戮凶器?他望着那具无头的尸体,望着周围惊恐的百姓,望着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长刀,心中一片迷茫。他不知道,也无从知晓,唯有这把快刀,将继续伴随着他,在这乱世中披荆斩棘,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与悲歌。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在这无尽的杀戮中找到答案,又或许,他将永远迷失在这乱世的黑暗之中,成为历史长河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被鲜血浸染的符号。 第115章 侠女(一)金陵侠影情梦长 在那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金陵城中,有一位名叫顾生的年轻才俊。他恰似一颗蒙尘的明珠,虽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家境却贫寒不堪,宛如狂风暴雨中独自飘摇的一叶孤舟,在生活的波涛里苦苦挣扎。顾生生性至纯至孝,念及母亲年事已高,便决然放弃了外出闯荡的机会,一心守在母亲身旁,只靠着每日为他人作画写字,赚取些许微薄酬金,勉强支撑着这个家,维持着母子二人的温饱生计。岁月匆匆而逝,如白驹过隙,顾生已然二十五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却依旧孤身一人,尚未娶妻成家,形单影只地穿梭在这繁华都市的烟火人间。 顾生家的对门,本有一座长久空置、无人问津的宅子。一日,竟忽然搬来了一位老妇人和一位妙龄少女,租住在了这略显冷清的宅子里。顾生见其家中没有男子的身影,出于礼貌和谨慎,便也未去贸然打听她们的来历身世,只是偶尔会在心底泛起一丝好奇的涟漪。 一日,顾生偶然从外面归来,恰在此时,那少女从母亲的房中走出。这少女看上去约摸十八九岁,身姿轻盈秀丽,体态曼妙婀娜,气质高雅脱俗,宛如一朵盛开在空谷中的幽兰,散发着独特而迷人的芬芳。她那容颜之美,恰似春日里绽放的繁花,娇艳欲滴,世间罕见,让人见之难忘。她见到顾生,并未显出十分羞涩躲避的样子,然而那神色间却透着一股清冷之意,仿若霜雪覆盖的寒梅,高洁而难以亲近,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她无关,自有一番遗世独立的风姿。 顾生满心疑惑地走进母亲房内,迫不及待地询问母亲这少女的情况。母亲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缓缓说道:“她是对门的姑娘,来向我借剪刀和尺子。方才听她说,她家也只有一位老母亲相伴。看这姑娘的模样和举止,不像是贫寒人家出身。我问她为何尚未许配人家,她只说是因为母亲年老体弱,需要她在身边悉心照顾。明日,你该去拜访一下她的母亲,委婉地探探口风。倘若她家所求的聘礼并不丰厚,儿啊,咱们家虽穷,但你可以代她赡养母亲,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第二日,顾生早早起身,仔细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怀着几分期待与忐忑,前往对门拜访。见到少女的母亲,才发现是一位耳聋的老妇人。顾生环顾四周,只见这屋子里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陈设,竟似没有隔夜的粮食,透着一股生活的窘迫与艰辛。他试探着询问她们靠何营生,老妇人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少女,示意全靠女儿做些手工活计,靠着这一针一线维持着母女二人的生计。顾生心中一动,看着少女忙碌的身影,缓缓说出了愿与她们一同生活、互相扶持的想法。老妇人听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神色间似乎有所动容,微微点头,转身去和女儿商议。 少女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母亲的低语,却久久没有回应,只是沉默不语,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反倒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顾生见状,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只好告辞回家,脚步沉重而缓慢。 回到家中,母亲忙问情况如何。顾生详细地描述了所见所闻,满脸疑惑地说道:“这女子难道是嫌弃咱家贫寒吗?她自始至终不怎么说话,也不见笑容,容貌艳丽如桃李,性情却冷淡如霜雪,真是个奇人啊!” 母子二人满心猜测,却也只能无奈叹息,此事便暂且作罢。只是顾生的心中,从此多了一道倩影,那少女的清冷模样,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如同烙印一般,挥之不去,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都会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日,顾生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斋之中,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他正对着眼前的宣纸发呆,心不在焉地琢磨着新的画样。忽然,有一位少年前来求画。这少年生得姿容绝美,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只是神色间透着一股轻佻之意,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顾生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询问他从何处而来。少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羁的笑,漫不经心地答道:“邻村罢了。” 自那以后,这少年每隔三两日便会来一次。随着见面次数增多,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少年也越发地肆无忌惮,时常对顾生说些俏皮的嘲谑之语,言语间带着几分暧昧的调笑。顾生被他的活泼所感染,有一次趁着少年靠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便轻轻抱了他一下,少年竟也没有十分抗拒,只是脸颊微微泛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于是两人的关系便亲昵了起来,私下里往来频繁,情谊日笃,仿佛找到了彼此心灵的慰藉,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寻得了一片属于他们的小天地。 一日,恰逢那对门的神秘女郎路过门口。少年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紧紧地盯着女郎离去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艳与好奇,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咂咂嘴,好奇地问顾生这女子是谁。顾生看了一眼少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淡淡地回答道:“是邻家的女子。”少年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疑惑,咂咂嘴说道:“这般艳丽动人,只是神情怎么如此让人敬畏!仿佛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过了一会儿,顾生有事走进内屋。母亲见到他,急忙说道:“刚才那邻家女子来借米,说她们家已经一整天没有生火做饭了。这姑娘真是极为孝顺,家里穷成这样,实在可怜,咱们应该稍微接济一下她。”顾生听了母亲的话,心中一紧,连连点头,二话不说,背起一斗米就去了对门。 顾生轻轻叩响门扉,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正是那女郎。顾生说明来意,女郎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默默接过米,并未表示感谢,那清冷的面容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此后,女郎常常到顾生家中来。有一次,看到顾生的母亲正在做衣服鞋子,她便主动上前,接过针线,手法娴熟地代劳起来。在堂屋里进进出出,操持家务,动作轻盈而利落,就像一位贤惠的媳妇一般。顾生看在眼里,心中对她越发敬重感激,仿佛看到了未来生活的一丝曙光。每次得到别人馈赠的食物,顾生必定会分一份给女郎和她的母亲,女郎也从不提及此事,仿佛这是理所当然,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平静,却又在这平静之下,暗暗涌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和故事。 然而,命运弄人,母亲忽然在隐秘之处生了疽疮,疼痛难忍,日夜号啕大哭,那痛苦的声音仿佛一把把利刃,刺痛着顾生的心。女郎得知后,时常来到床边探望,不嫌脏臭,亲自为母亲清洗创口、敷上草药,眼神专注而坚定,一天要忙碌三四次。母亲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看着女郎忙碌的身影,觉得这样的事情让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来做实在不妥,心中满是愧疚和不安。女郎却丝毫不在意这些污秽,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那平静的面容下似乎隐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和决心。 母亲感动得热泪盈眶,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她拉着女郎的手,声音颤抖地叹道:“唉!要是能有像你这样的媳妇,伺候我这把老骨头到死,那该多好啊!”说完,已是泣不成声,悲戚哽噎,那哭声中饱含着对女郎的感激与对未来的无奈与期盼。女郎轻声安慰道:“您的儿子极为孝顺,比我们孤儿寡母强上百倍千倍。在这艰难的世道里,能有这样的孝心实属难得。”母亲摇摇头,泪眼婆娑地说:“这床头侍奉的粗活累活,岂是一个孝子能完全承担的?况且我这把年纪,已是风烛残年,说不定哪天就去了,可这传宗接代的事,却始终让我忧心忡忡啊。”就在两人说话间,顾生恰好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两人。 第116章 侠女(二)情丝缠绕恩仇现 在那间略显昏暗的屋内,母亲满含热泪,那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滚落下来。她伸出那双布满岁月痕迹、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女郎的手,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母亲的嘴唇哆嗦着,泣不成声地说道:“娘子啊,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犹如那巍峨高山,深厚得让我们无法丈量,我们真是无以为报啊!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忘了这份恩情,定要将这份情谊深深地铭刻在心底,日后定要好好报答人家。” 顾生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幕,心中好似有一股暖流涌动,那股感动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心中的情感澎湃激荡。突然,“扑通”一声,他双膝跪地,朝着女郎拜了下去,那动作坚决而诚恳,额头触碰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在向女郎诉说着他内心的感激与敬意。女郎见状,身形微微一侧,连忙侧身避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轻声说道:“您敬重我的母亲,这份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也不必言谢;而您又为何要这般谢我呢?”自此事后,顾生望向女郎的眼神中,满是敬爱,仿佛她是那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珍贵无比,他对女郎更加关怀备至,视若珍宝,将她放在了心尖上。 然而,这女郎平日里的举止依旧清冷生硬,恰似那寒冬腊月里的坚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顾生虽对她满心爱慕,心心念念地想要靠近,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女郎隔开。 一日,阳光洒在石板路上,女郎出门办事。顾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就像铁屑被磁石牢牢吸附一般。他的眼神紧紧追随着女郎的身影,脚步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或许是感受到了身后那炽热而执着的目光,女郎忽然停下了脚步,那身姿如同一朵静止的青莲。她轻轻回过头来,这一瞬间,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嫣然动人的微笑,恰似春日里烂漫盛开的繁花,那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妩媚与温柔,瞬间点亮了顾生的世界,仿佛给他灰暗的世界注入了一抹绚丽的色彩。顾生又惊又喜,只觉这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暖彻心扉,那股暖意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满心欢喜地快步跟上去,脚步急切而慌乱,一直跟到了女郎的家中。 到了女郎家中,屋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静谧气息。顾生鼓起勇气,他的心跳如鼓擂,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望着女郎,言语间满是试探与爱慕,那话语像是带着温度,轻轻飘向女郎。女郎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冷淡,并未拒绝他的亲近。顾生欣喜若狂,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飘飘然起来。两人情难自已,欣然相拥,一时间,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而温馨,他们共度了一段如梦如幻的甜蜜时光。但欢愉过后,女郎立刻整理好衣衫,那动作迅速而利落。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决,告诫顾生:“今日之事,只可这一回,下不为例!”顾生听了,心中虽有些失落,仿佛从云端跌入了谷底,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去了,背影显得落寞而孤单。 可到了第二日,顾生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如潮水般涌动的情愫,再次约女郎见面。女郎看到他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得冷峻如霜,那眼神好似能将人冻结。她看都不看顾生一眼,径直转身离去,只留下顾生独自站在原地,满心的失落与尴尬。此后,顾生还是常常去找女郎,偶尔也会相遇,但女郎对他始终不假辞色,态度冷淡。有时顾生想跟她开些小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女郎却只是用冰冷的言语回应,那话语如寒风般刺骨,让他如坠冰窖,心中满是无奈与苦涩。 有一次,两人在一处空旷之地相遇,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女郎忽然停下脚步,她的眼神如寒星般冷冷地问道:“这些日子常来找你的那个少年是谁?”顾生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如实告诉了她。女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说道:“他的举止行为,对我屡屡无礼。只是看在你与他亲近的份上,我才一直容忍着。你去转告他:如果他再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生等到傍晚,天边被夕阳染得通红。他找到少年,将女郎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他,并且神色凝重地说道:“兄弟,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她可不是好惹的,这事儿千万不能再犯!”少年听了,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反问道:“既然她不可冒犯,那你为何又去冒犯她呢?”顾生一听,顿时涨红了脸,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连忙辩解自己没有。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如果真没有,那些轻佻猥亵的话,怎么会传到你的耳朵里呢?”顾生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满是窘迫与羞愧。 少年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道:“你也顺便转告她:别在我面前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不然,我就把这些事宣扬得人尽皆知。”顾生听了这话,心中怒火中烧,那怒火像是要将他吞噬,脸上满是愤怒之色,双手紧紧握拳。少年见状,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便悻悻地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一日夜晚,月色如水,洒在窗前。顾生独自一人坐在屋内,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他望着那跳跃的火苗,思绪万千,沉浸在对女郎的思念与困惑之中。正出神间,那女郎忽然悄然而至,她的身影如鬼魅般轻盈。女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与你之间的情缘,看来终究是断不了,这难道不是天数注定吗?”顾生闻言,又惊又喜,猛地站起身来,那动作太过突然,带倒了身边的凳子。他几步跨到女郎面前,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渴望,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似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们定是有缘的。” 然而,就在这温情时刻,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一道惊雷,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甜蜜。两人顿时警觉,惊慌失措地分开,还未及整理衣衫,就见那少年推门而入。顾生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要干什么?”少年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悠悠说道:“我来看看这所谓的贞洁之人啊。”说罢,还故意转头看向女郎,调侃道:“今日怎么不怪罪我了?” 女郎顿时气得柳眉倒竖,那眉毛好似两把利剑。她的脸颊涨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怒火,却只是狠狠地瞪着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她猛地伸手翻开上衣,从怀中迅速掏出一个革囊,那动作一气呵成。顺势一甩,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尺许长、晶莹剔透的匕首出现在她手中,那匕首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的锋利与无情。少年见状,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之色,双腿发软,连连后退几步,转身就想逃离,脚步踉跄而慌乱。女郎冷哼一声,手持匕首追了出去,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顾生也急忙跟在后面,待到追出门外,却只见四周一片空旷,哪还有少年的踪影。女郎柳眉紧蹙,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决绝之气,用力将手中的匕首朝着空中抛掷而去。匕首划过夜空,发出“戛然”一声清脆的鸣响,宛如一道璀璨的长虹,照亮了黑暗的夜色。不一会儿,只听见“噗”的一声,有个东西重重地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生急忙点亮烛火,那烛光在风中摇曳不定。他战战兢兢地凑近一看,竟是一只白狐,身体和头颅已经分离,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怖,那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中。顾生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女郎收起匕首,放入革囊,神色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你那相好的少年,他本是一只白狐所化。我原本念在他与你有几分情谊,想要饶恕他,可他却不知悔改,一心寻死,这怪不得我。” 顾生惊魂未定,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伸手拉住女郎,说道:“不管怎样,先进来吧。”女郎微微摇头,说道:“刚才被这妖物坏了兴致,今夜便罢了。明晚再来找你。”说罢,径直出门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顾生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日夜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女郎果然如约而至。顾生早已在屋内等候,他的心怦怦直跳,坐立不安。见到女郎,急忙迎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仿佛拥住了全世界。两人缠绵缱绻,互诉衷肠,那爱意在屋内弥漫。顾生忍不住问道:“你这一身奇异的本领,到底是怎么回事?”女郎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需记住,一定要慎言保密,若是泄露出去,恐怕会给你招来灾祸。” 顾生又提及嫁娶之事,说道:“我们这般相处,虽有情意,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我想娶你为妻,给你一个名分。”女郎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道:“你我同床共枕,我又为你操持家务,洗衣做饭,这与夫妻有何不同?既然已经如同夫妻一般生活,又何必再拘泥于嫁娶的形式呢?”顾生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说道:“你是不是嫌弃我家境贫寒?”女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本就贫穷,难道我就是富贵之人吗?今夜我来与你相聚,正是怜惜你贫穷,而非嫌弃。” 临别之际,女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叮嘱道:“这种私下的欢好之事,不可频繁为之。以后我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若是不该来,你也不要强求,否则只是徒劳无益。”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顾生站在屋内,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既有甜蜜,又有一丝失落和对未来的迷茫。 第117章 侠女(三)情海波澜恩仇终 此后的日子里,每当两人偶然相遇,顾生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体己话在舌尖打转。他每每鼓起勇气,试图拉住女郎,渴望能与她倾诉衷肠,分享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然而,女郎却似那受惊的小鹿,身姿轻盈而敏捷,总是迅速转身,匆匆走避,只留给他一个清冷的背影和满心的怅惘。那离去的身影,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让顾生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与失落。 但生活中的细微之处,却又让顾生感受到女郎别样的温情。若是他的衣衫不小心被划破,或是家中的柴薪即将告罄,女郎总会默默地留意到这些琐碎之事。她悄然无声地出现,手持针线,手法娴熟地为他缝补衣衫,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或是背着一捆柴薪,轻盈地走进他家的院子,动作麻利地将柴薪整齐码放好。她做这一切时,安静而自然,那份细心与关切,毫无保留地倾注其中,全然不逊于一位贤惠的妻子对丈夫的关怀,让顾生在这冰冷的现实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与慰藉。 岁月如潺潺流水,悄然流逝,一晃数月过去,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逝。然而,命运的阴霾却悄然笼罩。女郎的母亲不幸身患重病,药石无灵,最终撒手人寰。顾生听闻这个噩耗,心中满是悲悯之情。他望着女郎那孤独无助的身影,念及她如今的孤苦伶仃,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竭尽全力相助。他不辞辛劳地奔波忙碌,帮忙操办葬礼的各项事宜,从选购棺木到安排墓地,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只为让老人能够入土为安,也希望能借此给女郎些许安慰,让她在这艰难的时刻感受到一丝人间的温暖。 葬礼过后,女郎便独自一人居住在那略显冷清的宅子里。顾生的心中暗自思忖,如今她孤身一人,或许这是上天赐予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与她更加亲近、走进她内心世界的机会。于是,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趁着夜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翻墙进入女郎的院子。月光洒在地上,映出他略显紧张的身影。他缓缓来到女郎的窗前,轻轻地敲着窗户,那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轻柔,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人。他压低声音,频繁地呼唤着女郎的名字,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与忐忑。然而,屋内始终如死寂一般,没有丝毫回应。顾生心中满是疑惑,他凑近窗户,透过缝隙向内窥视,只见房门紧闭,屋内一片漆黑,似是空无一人。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虑,暗自揣测道:莫不是这女郎有了其他的约会?这个念头一旦在心中滋生,便如野草般蔓延开来,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与酸涩。 第二夜,顾生怀着一丝不甘与执着,再次前往女郎的住处。然而,情形依旧如前,屋内毫无动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一般。无奈之下,他缓缓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那玉佩温润而光滑,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他轻轻将玉佩放在窗台上,眼神中流露出满心的失落与不甘,仿佛放下的不仅仅是一块玉佩,而是他对女郎的一片深情与眷恋。随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那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与孤寂。 过了一日,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两人在顾生母亲处不期而遇。待从母亲处出来后,女郎悄然跟在顾生身后,她的脚步轻盈而缓慢,似乎带着一丝犹豫。当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时,女郎轻声说道:“你可是在怀疑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有些事深埋心底,难以言说。如今你心中存疑,我该如何是好?只是眼下有一件急事,迫在眉睫,需要你帮忙谋划。”顾生听到她的声音,急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是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定当全力以赴。”女郎微微低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那红晕如同天边的晚霞,羞涩而动人。她轻声说道:“我已怀有身孕,如今已有八月之久,腹部日渐隆起,行动也越发不便,恐怕不久便要临盆。只是我与你名分未明,这孩子我能为你生下,却无法光明正大地养育。你可悄悄告知你母亲,寻一个可靠的乳母来,对外只说要收养一个孩子,千万不要提及我。此事关系重大,还望你能谨慎行事。”顾生听后,心中猛地一惊,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呆立在原地。继而,他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决然。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随即将此事告知了母亲,不敢有丝毫隐瞒。 母亲听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惊讶,又有一丝欣慰。她说道:“这女子真是奇特!先前聘她为妻她不答应,如今却私下与我儿有了这般情事。”虽有些诧异于女郎的行为,但母亲毕竟是过来人,心中也明白这其中的复杂情感。她没有过多地追问,还是欣然依从他们的谋划,开始着手准备起来。母亲四处打听,托人寻找合适的乳母,不辞辛劳地奔波于市井之间,只为了能给这个即将降临的孩子一个妥善的安排。 又过了月余,日子在期待与不安中缓缓流逝。女郎却接连数日未曾露面,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有留下任何音信。母亲心中担忧不已,牵挂着女郎的安危和腹中孩子的情况。她再也坐不住了,便决定前往女郎家中探望。一路上,母亲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疑虑,脚步也显得格外沉重。 当母亲来到女郎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四周冷冷清清,一片死寂。那紧闭的大门仿佛一道屏障,将屋内的秘密与外界隔绝开来。母亲抬手叩门,那叩门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许久之后,才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缓缓打开,母亲看到女郎蓬头垢面地站在门口,眼神疲惫而憔悴,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仿佛经历了一场磨难。母亲关切地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不见你,可把我急坏了。”女郎眼神有些闪躲,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她侧身让母亲进屋,随后又迅速关上了门,那动作带着一丝慌张与警惕。 母亲走进屋内,还未站稳脚跟,便听到床上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那啼哭声如同天籁之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也让母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母亲惊讶地问道:“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女郎声音虚弱地答道:“已经三日了。”母亲急忙走到床边,眼神中满是慈爱与关切。她轻轻揭开襁褓一角,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躺在里面,小家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煞是可爱。那粉嫩的小脸,紧闭的双眼,以及微微颤动的小嘴,仿佛是上天赐予这个家的一份珍贵礼物,让母亲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母亲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满心欢喜,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岁。她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说道:“这孩子,已然为我这老太婆添了孙子。只是那闺女孤身一人,往后可怎么过哟,又能将自己托付给谁呢?”女郎微微垂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那哀伤如同夜空中的流星,转瞬即逝。她轻声说道:“我心中藏着些许隐情,实在不敢向您老和盘托出。待夜里无人之时,您便可来将孩子抱走。这孩子跟着我,恐怕会吃苦受累,跟着您和顾生,才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母亲回到家中,将女郎的话转述给顾生,母子二人私下里都对女郎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他们反复猜测着女郎的用意,却始终猜不透她究竟为何如此行事。但到了夜里,母亲还是依照约定,怀着复杂的心情前往女郎处抱回了孩子。那夜,月色朦胧,仿佛也在为这离别蒙上一层淡淡的哀愁。 又过了几个夜晚,一天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睡梦中。忽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顾生从睡梦中惊醒,心中涌起一丝预感。他起身,缓缓走向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只见女郎手提革囊,面带微笑站在门口。那笑容中透着几分疲惫与解脱,仿佛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旅人,终于走到了旅程的终点。女郎轻声说道:“我心中的大事已然了结,从此便要与你分别了。” 顾生一听,心中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他急忙伸出手,拉住女郎的手,那手冰凉而纤细。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突然要走?”女郎轻轻挣脱他的手,神色平静地说道:“你母亲的养育之恩,我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有片刻忘怀。之前我曾说过,与你之事‘可一而不可再’,那是因为我觉得报答你的恩情,并非只在床笫之欢。因见你家境贫寒,无力娶妻生子,我便想着为你延续香火。原本期望一次便能有孕,却不想月事再度来临,以致后来破了自己的规矩,有了第二次。如今,我既已报答了你的恩情,自己的心愿也已达成,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顾生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他的眼眶也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是对这一段感情的不舍与眷恋。他又问道:“那你这革囊中装的是什么?”女郎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峻,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寒意,说道:“乃是仇人的首级。”顾生一听,吓得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接过革囊,那颤抖的双手仿佛无法承受这沉重的革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窥视,只见里面毛发与胡须缠绕在一起,血肉模糊,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顾生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郎微微仰头,望向远方,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悠远与深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缓缓说道:“之前未曾告知于你,是因为此事机密重大,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泄露风声,不仅会危及我的性命,还会连累你和你的家人。如今事情已经办成,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是浙江人氏,父亲曾在朝中担任司马一职,位高权重,却遭仇人陷害,被污蔑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那些奸人当道,皇上听信谗言,下令抄了我家。我背着老母亲逃出,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一般,惶惶不可终日,至今已有三年。之所以没有立刻去报仇,只是因为母亲尚在人世,我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后来母亲去世,却又有了腹中的孩子,因而报仇之事便一拖再拖。之前夜里外出,并非有其他缘由,只是因为对这周边的道路和门户尚不熟悉,担心有所差错,坏了报仇的大事。” 说完,女郎转身迈出了门槛,在门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牵挂,又一次叮嘱顾生道:“我所生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你命中福薄,恐无长寿之相,但这个孩子将来必能光大门楣。眼下夜深了,千万别惊扰了老母亲,我……就此别过了。”顾生望着女郎,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挽留,想要询问,想要倾诉。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却见女郎身形一闪,快如闪电般疾掠而去,只在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一般。那离去的速度之快,让顾生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 顾生独自站在原地,满心的凄然与失落,只觉一股悲凉之气从脚底直窜心头,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灵魂已被女郎带走,只剩下一具失魂落魄的躯壳,呆呆地望着女郎离去的方向,许久都未曾挪动一步。那夜的风轻轻吹过,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哀愁与思念。 待到天色渐明,晨曦的微光洒在大地上,顾生才缓过神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他将夜里发生的事情告知母亲,母亲听后,也是满脸的惊愕与惋惜,母子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深深的叹息,感叹这世事的无常与离奇。那叹息声在屋内回荡,仿佛是对这一段感情的无奈告别。 此后的日子里,顾生一直沉浸在失去女郎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他日渐憔悴,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消瘦,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仿佛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随着女郎的离去而消逝。时光匆匆,一晃三年过去了,或许是忧思过度,顾生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一病不起,身体越来越虚弱。尽管母亲四处求医问药,悉心照料,但还是无法挽回他的生命。最终,顾生撒手人寰,结束了他短暂而又充满波折的一生。 幸而那孩子在祖母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聪慧过人。在他十八岁那年,参加科举考试,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与努力,一举高中进士,荣耀归来。他孝顺至极,侍奉祖母直至终老,以尽人伦之责,也算是慰藉了顾生和祖母的在天之灵。他的成功,仿佛是这个家族在黑暗中迎来的一道曙光,给这个曾经充满悲伤的家庭带来了一丝希望与温暖。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万千,长叹一声说道:“人啊,一定要家中有这样的侠女相伴,而后才可以有一些别样的行径。不然的话,你喜爱那美貌的少年,却不知灾祸或许也会随之降临,就如同那母猪爱公猪,却不知危险将至啊!”这一番话,如同一记警钟,敲响在人们的心头,也为这一段奇事画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句号,让人不禁对世间的情爱恩仇、命运无常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这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每一段情感,都像是一幅细腻的画卷,在人们的眼前展开,展现出人性的复杂与生活的多彩,让后人在感叹之余,也从中汲取着生活的智慧与力量。 第118章 酒中仙缘:车生与狐仙的传奇轶事 在这纷繁喧嚣的烟火人间,有一位名叫车生的平凡男子。他家境平平,仅能勉强维持着平淡日子里的粗茶淡饭与琐碎生计,每日为了那几两碎银奔波忙碌,在生活的泥沼中艰难跋涉。然而,车生却有着一个极为特别的嗜好——贪杯恋酒。对他而言,夜晚若是不能痛饮几杯美酒佳酿,便好似那离了水的鱼儿,满心焦虑与不安,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寻得片刻安宁。也正因如此,他家床头那只陈旧的酒樽,几乎从未有过干涸见底的时候,那醇厚浓郁的酒香,宛如黑夜里闪烁的微弱星光,成为了他平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抹珍贵慰藉,陪伴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之夜。 一日夜晚,车生在半梦半醒之间悠悠转醒,意识尚还朦胧不清。他在睡梦中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恍惚间,感觉身旁似有一个温热的物体。起初,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或许是自己在睡梦中不小心弄掉的衣裳吧,并未太过在意。但当他伸手轻轻一摸,指尖触碰到的却是一片毛茸茸的柔软质感,还带着几分温热,这触感显然不像是衣物。车生顿时清醒了几分,心中涌起一丝好奇与疑惑。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点亮了床边那盏昏黄的烛火,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瞧,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瞪大了眼睛——竟是一只狐狸!只见这只狐狸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睡得昏天黑地,旁边的酒瓶早已空空如也,显然是喝得酩酊大醉。车生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哑然失笑,他望着这只醉倒的狐狸,喃喃自语道:“嘿,这家伙,倒是和我趣味相投,看来是老天爷看我孤身一人喝酒寂寞,特意送了个酒友来陪我。”说罢,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不忍心将这酣睡的小家伙吵醒。于是,他轻轻拉过被子,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它,小心翼翼地盖在狐狸身上,还伸出手臂,将它护在身旁,好似在守护着一个珍贵的宝贝。而后,他吹熄了蜡烛,再次缓缓躺下,只留了一盏烛火,让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摇曳,他满心期待着,想要看看这狐狸接下来会有什么奇妙的变化,仿佛即将开启一场神秘的冒险之旅。 半夜时分,狐狸悠悠转醒,它先是慵懒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舒展的身姿仿佛在诉说着它沉睡的惬意,随后发出了几声慵懒的哼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车生被这动静吵醒,却也不恼,反而嘴角上扬,带着几分笑意打趣道:“睡得可真香啊!”边说边掀开被子一角,目光好奇地望去。这一望,可让他吃了一惊,只见那原本毛茸茸的狐狸竟幻化成了一位头戴儒冠、眉清目秀的俊朗男子。男子见车生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起身,双手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地在榻前跪拜下来,言辞恳切,声音中满是感激之情地说道:“多谢恩公不杀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若是恩公今日对我痛下杀手,我这数百年的修行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车生连忙起身相扶,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说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小酒,旁人都笑我痴傻,不务正业。可今日与你相遇,却让我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咱们倒像是管仲与鲍叔牙那般投缘。你若不嫌弃我这贫寒之家,以后咱们就是酒桌上的知心好友,一起尽情畅饮,共享这酒中乐趣,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说罢,便热情地拉着男子一同躺回榻上,继续睡去,还不忘像对待多年老友一般叮嘱道:“以后你可常来,不必有什么顾虑,咱们只管开怀畅饮,一醉方休。”男子连忙应诺,眼中闪烁着感动与欣喜的光芒,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心灵的港湾。 待车生再次醒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旁,却只触碰到空荡荡的床铺,那狐仙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室若有若无的酒香,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奇幻的梦境。车生的心中竟有些失落,好似失去了一件珍贵的宝物。但他随即又振作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他特意精心准备了一壶珍藏已久的美酒,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擦拭着酒杯,满心期待着狐仙的再次到来,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典。 夕阳西下,暮色如一层轻纱般缓缓笼罩大地,天边被染成了一片绚丽的橙红色。车生早早地便在门口翘首以盼,当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他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狐仙果然如约而至,车生见状,喜出望外,连忙快步迎上前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他热情地拉着狐仙在桌前坐下,两人相对而坐,膝盖几乎碰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开始欢快地畅饮起来。狐仙酒量极大,一杯接一杯地饮着,却不见丝毫醉意。而且他幽默风趣,妙语连珠,讲述着世间奇闻轶事,逗得车生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车生只觉与他相逢恨晚,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每一杯酒下肚,都仿佛让他们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厚,拉近了彼此心灵的距离,让他们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中,忘却了尘世的烦恼与忧愁。 狐仙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丝略带歉意的微笑,说道:“承蒙恩公多次以美酒相待,我却无以为报,心中实在不安。每次来都空着手,实在是过意不去。”车生连忙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几杯酒而已,何足挂齿!能与你一同饮酒作乐,谈天说地,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收获。在这茫茫人世间,知音难觅,酒逢知己千杯少,何必计较这些俗事呢?”狐仙微微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关切,说道:“话虽如此,可恩公家境并不宽裕,平日里买酒的钱想必也来之不易。我不能总是白吃白喝,定当为恩公谋划一番,寻些酒钱来,让恩公以后能更加畅快地饮酒。” 第二日傍晚,狐仙匆匆赶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兴奋与急切,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他一见到车生,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恩公,在离此地东南方向七里处,道路旁有一处遗落的钱财,想必是上天眷顾恩公,特意为恩公准备的。恩公可趁早前去取来,也能解一时之忧,以后买酒就不用发愁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车生便怀着满心的期待与激动匆匆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赶往狐仙所言之地。一路上,他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想象。他想着这笔意外之财将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是能买更多的美酒,还是能改善一下家中的生活条件?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急切地想要到达目的地。当他来到那处地方,目光急切地在草丛中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果不其然,真的发现了两块金子在草丛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那金色的光辉仿佛是希望的曙光。车生欣喜若狂,他的双手颤抖着伸向金子,将它们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自己未来的幸福与希望。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回到家中,车生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他立刻用这意外之财去集市上精心挑选了各种美味佳肴,有鲜嫩的鱼肉、肥美的烧鸡、新鲜的蔬果,还有那香气扑鼻的美酒。他在集市上穿梭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心中满是对夜晚与狐仙再次相聚畅饮的憧憬。每挑选一样东西,他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狐仙品尝时满意的笑容,这让他更加用心地去挑选每一件食材。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狐仙准时出现在车生的家门口。车生早已在屋内等候多时,他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迎接。狐仙看到满桌的美食,会心一笑,眼中满是感动与欣喜。两人相对而坐,开始尽情享受这丰盛的晚宴。酒过三巡,狐仙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依然明亮。他又对车生说道:“恩公,你家院后有一处地窖,里面藏着东西,这是上天赐予恩公的财富,不妨去挖掘一下。”车生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好奇,心中既兴奋又有些紧张。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工具,来到院后,按照狐仙所说的位置开始挖掘。当他挖开地窖,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百余千钱,在昏暗的地窖中散发着财富的光芒,那光芒照亮了车生的眼睛,也照亮了他的未来。车生激动得眼眶湿润,声音颤抖地说道:“这下好了,口袋里有了这些钱,再也不用担心买不起酒了。以后我们可以尽情享受美酒,不必再为生计发愁。”狐仙却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地说:“恩公,这并非长久之计。这就好比车辙中的水,舀一舀就没了,我们虽然有了这些财富,但如果不懂得合理利用,迟早会坐吃山空。我们还得另想办法,寻找一个稳定的生财之道。” 又过了些日子,狐仙找到车生,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洞察了世间万物的规律。他神色认真地说道:“恩公,如今集市上荞麦的价格十分低廉,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掐指一算,近期天气将会有大的变化,荞麦将会成为稀缺之物。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大量收购,囤积起来,日后必定能大赚一笔。”车生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狐仙为何如此笃定,但他对狐仙的话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倾尽所有,四处奔波,收购了四十余石荞麦。周围的人看到车生的举动,都纷纷摇头嘲笑,认为他疯了,竟然把钱浪费在这看似毫无价值的东西上。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说:“车生真是糊涂了,把钱都扔在这荞麦上,以后有他后悔的。”还有的说:“这家伙怕是想钱想疯了,做这种不靠谱的买卖。”但车生却不为所动,他坚信狐仙的判断,心中默默期待着转机的到来。 然而,世事难料,不久之后,一场严重的旱灾席卷而来。炽热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大地仿佛被烤焦了一般,裂开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庄稼地里的禾苗和豆子都被晒得干枯发黄,奄奄一息,在烈日下苦苦挣扎,最终无力地倒下,化作一片荒芜。只有荞麦还能勉强种植,一时间,荞麦种子变得供不应求,价格飞涨。车生抓住时机,将手中的荞麦种子出售,获得了十倍的利润。从此,车生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富有,购置了两百亩肥沃的良田,建造了宽敞明亮的房屋,家中奴仆成群,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 在这之后,车生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询问狐仙的意见。每次狐仙都能凭借着他的神秘智慧和敏锐洞察力,给出精准的建议。种麦子就会有麦子的丰收,那金黄的麦浪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是大自然对他们的馈赠;种黍子就会有黍子的高产,沉甸甸的黍穗压弯了枝头,象征着丰收的喜悦。就连种植的时间早晚,都由狐仙来决定,他仿佛掌握着自然的规律和命运的密码。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生和狐仙的关系愈发亲密,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欢乐的时光,分享着生活的喜怒哀乐。狐仙甚至亲切地称呼车生的妻子为嫂子,对待车生的孩子也如同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关爱有加,常常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教他们读书识字,给他们讲述那些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可惜,好景不长,岁月无情地流逝,如同潺潺流水,一去不复返。车生最终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一个宁静的夜晚,他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他曾经热爱的世界。自那以后,狐仙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从未在车生的世界里存在过一样,只留下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在岁月的长河中流传。人们在茶余饭后,常常会讲述着车生和狐仙的故事,感叹命运的无常和世间情谊的珍贵与奇妙,让这个故事成为了人们心中一段难以磨灭的传奇记忆,代代相传,永不消逝。 第119章 情迷沂州之狐鬼花缘(一) 在沂州的红花埠,有一位名叫桑晓的年轻人,字子明。命运的霜寒过早地降临,自幼便失去双亲的他,独自栖居于红花埠的一间小屋,在岁月的长河中形单影只。桑晓性情沉静如水,素喜独处,仿若遗世独立的孤鸿。每日除却两次外出觅些吃食,其余辰光,他皆静静坐在屋内,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之境,与尘世的喧嚣仿若隔着一层轻纱。 一日,东邻的年轻人偶然叩响了桑晓的门扉,带着几分戏谑问道:“你孤身一人住在此处,难道不怕那鬼狐作祟吗?”桑晓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轻声回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鬼狐之流?若是雄性鬼狐前来,我手中利剑自会相迎;倘是雌性,我便开门迎之,又有何妨?”邻生闻罢,笑着摇头离去,那笑声中似藏着些别样的心思。 邻生归家后,与一众朋友悄声商议,决意要对桑晓搞一场恶作剧。他们寻来一位妓女,趁着夜色掩护,让她翻墙潜入桑晓的院子,而后敲响了他的房门。桑晓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窥探,声音微颤地问道:“是何人在门外?”妓女娇声答道:“我是鬼。”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如一道惊雷,吓得桑晓牙齿不住打颤,浑身发冷。妓女见状,心下也有些犹豫,终是转身离开了这清冷之地。 次日清晨,邻生早早来到桑晓的书房,眼中满是促狭之意。桑晓将昨夜的惊魂遭遇一一道来,末了,还心有余悸地表示打算收拾行囊回家去。邻生忍不住拍手大笑,前仰后合地调侃道:“你昨夜为何不开门迎接她呢?”桑晓顿时如梦初醒,明白这竟是一场恶意的玩笑,于是便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决心继续在这小屋中安心居住,只是那夜的恐惧,仍在心底留有些许痕迹。 时光悠悠,转瞬半年已逝。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破了桑晓屋中的寂静。桑晓以为又是邻生的恶作剧,便毫无防备地开门相迎。只见一位绝色美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外,风姿绰约,仿若仙子下凡。桑晓不禁瞪大了双眼,满是惊讶地问道:“姑娘从何处而来?”女子朱唇轻启,声如黄莺出谷:“我叫莲香,是西家的女子。”红花埠青楼林立,桑晓听闻此言,便信以为真,只当是哪家的妙龄女子与自己有了这月下之缘。 莲香莲步轻移,轻轻熄灭了屋内的蜡烛,一时间,屋内暧昧的气息悄然蔓延。两人相拥着上了床榻,情丝缱绻,亲密无间。此后,莲香每隔三五天便会在夜色的掩护下前来与桑晓相会,每一次相聚,皆是柔情蜜意,难舍难分。 直至某夜,桑晓正独自静坐沉思,另一个女子仿若幽灵般轻盈地走进屋来。桑晓恍惚间以为是莲香,急忙起身相迎。待得近前,借着朦胧的月色,却发现眼前的女子并非莲香。这女子看上去年龄约莫十五六岁,身着飘逸的衣袖,如墨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双肩,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行走之时仿佛带着一种空灵而难以捉摸的韵味,恰似那月宫仙子误入凡尘。桑晓见状,大吃一惊,心中暗自怀疑她是那修炼成精的狐狸精。 女子见桑晓眼中的惊愕,轻声说道:“我是良家女子,姓李。久慕公子高雅才情,只盼公子能垂怜于我。”桑晓听闻此言,心中欣喜,忙握住她的手,只觉触手一片冰凉,仿若寒玉。他不禁问道:“姑娘的手为何如此冰冷?”女子微微垂首,轻声答道:“我自幼体质单薄,又常于夜晚受那霜露侵袭,这双手自然是暖不起来。”说罢,两人情意绵绵,渐入佳境,而女子的娇羞之态,分明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女。 女子眼波流转,略带羞涩地说道:“我因这前世的情缘,今日失了贞洁于公子。倘若公子不嫌弃我,我愿长相厮守,伴公子左右。只是不知公子这房中,可还有其他人?”桑晓心中一暖,连忙回道:“并无他人,唯有一个邻家的妓女,且她并不常来。”女子微微蹙眉,叮嘱道:“那我们日后可要小心避开她。我与那些青楼女子自是不同,公子一定要为我保密。她来我走,她走我来,如此方可。” 待得鸡鸣声起,天色渐亮,女子起身欲走,从怀中取出一只绣花鞋,递与桑晓,柔声道:“这是我平日里所穿之鞋,公子若是把玩它,便足以寄托对我的思念之情。只是切记,有人之时千万莫要玩弄。”桑晓双手接过鞋子,只见那鞋做工精致无比,仿若精心解开的结锥,心中顿时喜爱不已,视若珍宝。 次日夜晚,桑晓独处之时,忍不住取出那只绣花鞋细细欣赏。正入神间,那女子仿若一阵风般飘然而至,两人自是一番缠绵亲昵。此后,桑晓惊奇地发现,每当他拿出这只鞋子,女子便会如约而至,仿若心有灵犀一般。桑晓心中疑惑顿生,忍不住向女子询问其中缘由。女子巧笑倩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罢了,莫要多问,只需享受这相聚的时光。” 又一日夜晚,莲香如期而至,刚一见面,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桑晓的异样,眼中满是担忧地问道:“郎君,你近日为何看起来精神如此不振?”桑晓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答道:“我自己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莲香心中疑虑更甚,却也未再多言,只与桑晓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并与他约定十日之后再来相见。 莲香走后,每一个夜晚,李氏女子都会准时出现在桑晓的屋中,与他共度那温柔缱绻的时光。一日,李氏女子依偎在桑晓怀中,轻声问道:“你的情人莲香为何许久未曾露面?”桑晓便将与莲香的十日之约如实相告。李氏女子听罢,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问道:“在公子眼中,我与莲香相比,谁更美呢?”桑晓略一思索,坦诚答道:“你们皆是绝代佳人,各有风姿。只是莲香的肌肤更为温暖,触感与你不同。” 李氏女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怨怼,冷冷说道:“你既认为我们都是美人,为何要这般说于我听?想必她定是那月宫中的仙女,我自是比不上她。”言罢,起身整理衣衫,竟是要拂袖而去。桑晓见状,急忙起身挽留,好一番温言软语,才将她哄得回心转意,只是那夜的气氛,终究是染上了一丝阴霾。 李氏女子暗暗屈指一算,发现莲香约定的十日之期已满,便神色凝重地嘱咐桑晓莫要泄露她的行踪,她要偷偷窥探那莲香究竟是何许人也。 次日夜晚,莲香依约而来,依旧是笑语嫣然,与桑晓相处融洽。待得两人上床休息之时,莲香的手无意间触碰到桑晓的胸膛,突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失声道:“不好了!不过短短十日不见,你怎会变得如此虚弱?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之事?”桑晓心中一惊,忙问道:“何出此言?”莲香眉头紧锁,神情忧虑地答道:“我以自身神气查验,你的脉搏紊乱如麻,这分明是鬼症之兆啊!” 第三日夜晚,李氏女子悄然而至,桑晓想起莲香的话,忍不住问道:“你前夜窥探莲香,可有何发现?”李氏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她确实生得美貌。我早说这世间哪有如此完美之人,如今看来,她果真是狐狸精无疑。我见她离开后,便暗中跟踪,发现她竟住在南山的洞穴之中。”桑晓心中虽有些疑虑,但见李氏女子言之凿凿,也只是随口应付了几句。 又到了夜晚,桑晓望着莲香,心中的疑惑终究是按捺不住,便戏弄着说道:“我本是不信这些传言的,但近日有人说你是狐狸所化。”莲香闻言,神色一紧,急忙问道:“究竟是谁这般污蔑于我?”桑晓见她这般紧张,笑着摆手道:“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莲香却并未放松,而是神色凝重地说道:“狐狸与人又有何不同?世人皆言被狐狸迷惑便会生病,甚至丢了性命,故而惧怕。但事实并非如此,像你这般年轻力壮的男子,房事后不过三日,精气便能恢复如初,即便我是狐狸,又怎会害你?若是每日不知节制,纵溺于情欲之中,人比狐狸可要可怕得多。这天下生病乃至死亡之人,难道皆是被狐狸迷惑所致?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于我。”桑晓见她如此认真,心中也有些不忍,便坚决否认有人说过坏话。可莲香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桑晓无奈之下,只好将李氏女子的事情泄露了出来。 莲香听罢,神色忧虑地对桑晓说道:“我一直奇怪你为何如此疲惫不堪,如今想来,定是那李氏女子在作祟。你且莫要言语,待明日夜晚,我便如她窥探我一般,去探个究竟。” 当晚,李氏女子如期来到桑晓的小屋,两人刚说了没几句话,便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李氏女子脸色大变,匆忙起身告辞。莲香随即推门而入,神色严肃地对桑晓说道:“你如今的处境真的十分危险!她绝非人类,而是货真价实的鬼怪!你贪恋她的美色,若不尽快与她断绝关系,死亡的阴影便会迅速笼罩于你。”桑晓望着莲香,心中却有些怀疑她是出于嫉妒才这般说,故而沉默不语,并未作答。 莲香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焦急,却也无奈,只得说道:“我知晓你对她仍有感情,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死亡。明日,我会带些药物前来,助你清除体内的阴毒。幸而你的病情尚浅,只需十日,便可痊愈。这十日间,就让我陪在你身边,以便随时观察你的康复情况。” 次日夜晚,莲香果然带着一些药丸匆匆赶来,看着桑晓服下。不多时,桑晓便觉得肠胃通畅,一股暖意流遍全身,精神也渐渐焕发起来。他望着莲香,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可对于李氏女子是鬼的说法,却依旧半信半疑。 此后,莲香每晚都与桑晓同床共枕,只是每当桑晓情动,想要与她亲昵之时,莲香总是神色坚决地拒绝。几日过去,桑晓的身体逐渐完全恢复。莲香见此,便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临行前,她再次神色凝重地嘱咐桑晓,一定要断绝与李氏女子的关系,莫要再被迷惑。桑晓口中虽随口答应着,可待莲香离去,他关上门,点亮烛火,拿起李氏女子留下的那只绣花鞋时,心中对李氏女子的思念又如潮水般涌来,难以抑制。 就在桑晓沉浸于对李氏女子的思念之中时,李氏女子仿若鬼魅般突然出现。几日不见,她的面容略显憔悴,眼中带着几分幽怨之色。桑晓见状,心中一疼,连忙说道:“莲香这几日连续为我治疗,你莫要生气,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李氏女子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桑晓拉着她的手,在床上低声说道:“我是真心爱你,可如今有人说你是鬼,这让我心中好生烦恼。”李氏女子听闻此言,娇躯一震,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眼中满是愤怒地说道:“定然是那个淫荡的狐狸精迷惑了你!你若不与她断绝往来,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言罢,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那白皙的脸颊滑落。桑晓心疼不已,赶忙用尽各种甜言蜜语安慰她,许久之后,她才止住了哭泣,只是那夜的气氛,愈发显得沉重压抑。 第120章 情迷沂州之狐鬼花缘(二) 第二天,莲香莲步轻移,跨过门槛的瞬间,神色陡然一凛。那缕李氏女子残留的气息,如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地扎入她的心房,令她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莲香的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桑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当真是要往死路上奔去吗?”桑晓心头一紧,脸上却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以玩笑之语驱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你这般,莫不是嫉妒了?”莲香闻言,怒火更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而起:“你已在黄泉路上踏出了脚步,我不过是想为你斩断这灾祸之根,莫说我不嫉妒,便是那心如止水之人,又怎能眼睁睁看你赴死?”桑晓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勉强,仍逞强道:“她说我上次患病,皆是狐狸精在暗中作祟。”莲香轻叹一声,那叹息中饱含着无奈与失望:“若你当真信了这番胡言,便是被猪油蒙了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罢了,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百日之后,我再来瞧你,只望那时你还活着。”言罢,莲香决然转身,任凭桑晓如何呼唤挽留,她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门口。 自那日后,桑晓与李氏女子形影不离,好似被爱神的丝线紧紧缠绕,沉醉在这温柔乡中。然而,时光悄然流逝,不过两月有余,桑晓的身体便似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枯木,疲惫之感如影随形。起初,他还能自我安慰,只当是偶感劳累,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身形愈发消瘦,脸颊深陷,双眼无神,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重担压身。一碗稀粥,竟成了他勉强维持生命的养分。他的心中也曾闪过回家调养的念头,可一想到要与李氏女子分离,便又狠下心来留下。但命运并未放过他,几日的拖延后,他终于被病魔彻底击倒,躺在床上,再也无力起身。 邻生偶然间窥见桑晓这副模样,心下大惊,此后每日都会派人送来食物和清水,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切。 桑晓躺在病榻上,望着头顶那有些破旧的帷帐,心中第一次对李氏女子产生了怀疑。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声音虚弱地喃喃道:“我悔啊,当初不听莲香之言,才落得这般田地。”言罢,他缓缓闭上双眼,似是要将这悔恨都深埋心底。良久,他悠悠转醒,环顾四周,却发现李氏女子早已没了踪影,那离去的背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他一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形单影只,孤独与绝望将他紧紧包围。 在这无尽的孤寂中,桑晓的思念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向莲香。他盼望着,盼望着她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久旱的禾苗期盼着甘霖的降临。一日,正当他沉浸在这思念的深渊中无法自拔时,门帘被轻轻掀起,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莲香!她身姿婀娜,面容含笑,眼中却难掩那一丝疲惫与担忧:“乡下的小子,我可曾骗过你?”桑晓望着她,眼眶瞬间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良久,才哽咽着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祈求莲香的救赎:“是我错了,求你救救我。”莲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痛,缓缓说道:“你的病已入膏肓,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有回天之力。我今日前来,不过是与你做最后的道别,也好证明我从未有过嫉妒之心。”桑晓听闻此言,泪水夺眶而出,悲痛欲绝:“我枕头下有一物,求你帮我毁掉。”莲香依言,伸手在枕下摸索,取出一双绣花鞋。那鞋子做工精致,针脚细密,只是此刻在这黯淡的光线下,却透着一丝诡异。莲香拿着鞋子,走到灯前,仔细端详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摇曳不定。李氏女子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一见到莲香,她转身便要逃离,莲香眼疾手快,身形一闪,便挡住了她的去路。李氏女子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却找不到一丝逃脱的可能。桑晓看着她,眼中满是责备,李氏女子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莲香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今日,总算是与你面对面了。昔日我说桑晓的旧病或许因我而起,如今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李氏女子的头更低了,声音颤抖着说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莲香轻轻打断她的话:“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却因爱生恨,做出这等错事,值得吗?”李氏女子闻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地哀求着莲香的饶恕与救助。 莲香轻叹一声,伸手扶起李氏女子,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这般纠缠桑晓?”李氏女子抽泣着,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我乃李通判之女,早年不幸夭折,便被葬在了墙外。我虽身死,可情丝未断,能与桑晓相知相伴,是我梦寐以求之事,我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只是……只是情难自控。”莲香微微皱眉,又问道:“我听闻鬼魂皆希望人死去,如此便可常相厮守,可是如此?”李氏女子连忙摇头,泪水飞溅:“并非如此。鬼魂相聚,又有何乐趣可言?若真有,那黄泉路上的少年郎数不胜数,为何我独独钟情于他?” 莲香再次叹气,目光中满是怜悯:“真是糊涂啊!这般夜夜缠绵,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你是鬼魂。阴气侵体,他如何能扛得住?”李氏女子抬起头,眼中满是好奇:“听闻狐狸能害死人命,为何你却不能?”莲香神色一正,说道:“那些皆是旁门左道、采补之流的作为,我不屑为之。这世间有不害人的狐狸,可鬼魂因阴气太盛,又有几个能忍住不伤人?” 桑晓躺在床上,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曾经只当是奇闻轶事的狐鬼之说,如今竟这般真实地摆在眼前。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竟也在这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些超自然的存在,并未被吓得魂飞魄散。可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悲伤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莲香见状,转过头问道:“如今桑晓这般模样,我们该如何是好?”李氏女子满脸羞愧,嗫嚅着:“都怪我,是我害了他。”莲香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若桑晓真能好起来,你怕是要嫉妒得发狂了。”李氏女子连忙摆手,神色诚恳:“若有人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宁愿永沉地下,也不敢再这般纠缠于他。” 莲香微微点头,伸手从囊中取出一粒药丸,那药丸圆润光滑,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我早料到会有今日。自与你分别后,我便前往三山采药,历经三月有余,才将这药丸所需的药材集齐。此药对瘵蛊之症有奇效,只要服下,定能起死回生。只是,这病症因何而起,还需用何物引导,这才是关键。”李氏女子面露急切之色:“需要什么?只要我有,定当奉上。”莲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缓缓说道:“需要你口中的一点香唾。我将药丸放入桑晓口中,你需与他对接,将唾涎渡入。”李氏女子闻言,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双脚来回挪动,显得尴尬万分。 莲香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怎么,妹妹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如今不过是让你渡些唾涎,怎就这般害羞了?”李氏女子的头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嗫嚅着:“我……我从未做过这般事,实在是……”莲香也不再打趣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将药丸轻轻放入桑晓口中,转头看向李氏女子,催促道:“快来吧,桑晓的性命危在旦夕。”李氏女子咬了咬牙,缓缓靠近桑晓,紧闭双眼,脸上满是羞怯之色,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地将头凑了过去。莲香在一旁看着,说道:“再来一次。”李氏女子的脸颊愈发滚烫,但为了救桑晓,她只得强忍着羞涩,再次照做。如此反复三四次,药丸终于顺着桑晓的喉咙滑下。片刻后,桑晓的腹部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声响。莲香见状,又放入一粒药丸,然后俯身贴近桑晓的嘴唇,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丝温热,缓缓流入桑晓的口中。桑晓只觉丹田处涌起一股热流,瞬间传遍全身,原本萎靡不振的精神为之一振。莲香直起身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了,他没事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鸡鸣,李氏女子的身影猛地一颤。她望向窗外,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但还是缓缓转身,飘然而去。莲香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她深知桑晓刚愈,身体还需调养,不宜见风,更不宜被外界打扰。于是,她轻轻将门从外面反锁,对外佯装桑晓已回家养病,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往来,日夜守在桑晓的身边,悉心照料。 夜晚,李氏女子总会悄然来到小屋。她的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妩媚与灵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愧疚与关切。她默默地侍奉在桑晓身旁,为他端茶倒水,整理衣物,对待莲香也如同亲姐姐一般恭敬有礼。莲香看着她的转变,心中的怨恨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惜。就这样,在两人的悉心照料下,三个月过去了,桑晓的身体逐渐恢复如初,又变回了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然而,随着桑晓的康复,李氏女子却渐渐来得少了。起初,只是偶尔缺席几晚,后来,即便来了,也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桑晓,眼神中满是忧伤与落寞。有时,两人相对而坐,她也是欲言又止,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莲香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中不忍,常常留她共寝,想与她聊聊心事,可李氏女子却总是坚决推辞。 一日,桑晓看着李氏女子那消瘦的身影,心中一痛,忍不住追了出去。在屋外的小院中,他紧紧地抱住了李氏女子,那一瞬间,他只觉她的身体轻如鸿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李氏女子挣扎了几下,见无法逃脱,便不再动弹,任由桑晓将她抱回屋内。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不过二尺长短,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莲香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怜爱愈发浓烈。夜里,她暗中让桑晓轻轻抱住李氏女子,可无论桑晓如何呼唤摇晃,李氏女子都紧闭双眼,毫无反应。待桑晓睡去后,再醒来时,李氏女子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床铺,仿佛她从未出现过。此后十多日,李氏女子彻底没了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桑晓望着那空荡荡的床铺,心中满是失落与思念。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李氏女子留下的那双绣花鞋,轻轻地抚摸着,回忆着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莲香见状,心中感慨万千:“这般窈窕佳人,便是我见了,也难免心动,更何况你这多情的男子。”桑晓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悲伤:“以往每次把玩这鞋子,她便会出现。那时我虽心中疑惑,却从未想过她竟是鬼魂。如今对着这鞋子思念她的容颜,心中的痛,实在难以言说。”言罢,一滴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了绣花鞋上,洇湿了一片。 与此同时,城中富户张家发生了一件离奇之事。张家年仅十五岁的女儿燕儿,本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离世。全家人悲痛欲绝,哭声震天。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夜过后,燕儿竟奇迹般地复苏了。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却满是迷茫与惊恐。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她起身便要向外跑去。张家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回过神来后,生怕燕儿出什么意外,急忙将门窗紧闭,不让她离开。 燕儿被困在屋内,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愤怒:“你们为何要将我关在这里?我是李通判的女儿,承蒙桑晓公子的关照,我的遗物还在他那里。我本就是鬼魂,你们这般关着我,又有何用?”张家众人听闻此言,面面相觑,皆以为她是中了邪,胡言乱语。但见她言辞凿凿,不似作假,便忍不住追问她为何会借燕儿的身体还魂。燕儿低头沉思许久,眼中满是疑惑,似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城中渐渐传出了桑晓因病回家的传言,燕儿听闻后,却坚决否认,坚称桑晓未曾离开。张家人越发觉得此事诡异莫测,满心疑惑。东邻的一位年轻人听闻此事后,好奇心顿起,趁着夜色翻墙进入张家,想要窥探个究竟。他悄悄靠近燕儿的房间,透过门缝向内望去,只见桑晓正与一位美貌女子交谈甚欢。他心中一惊,轻轻推开门,想要一探究竟。可就在他踏入房间的瞬间,屋内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灯火熄灭,待风停灯亮后,桑晓与那女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东邻年轻人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将此事告诉了众人。邻生们听闻后,皆惊讶不已,纷纷追问桑晓其中的缘由。桑晓却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神秘:“我早说过,若是雌性,我便来者不拒。”邻生们听了,更是一头雾水,不知他所言何意。 后来,邻生将燕儿的话转述给了桑晓。桑晓听后,心中一动,打开门便要前往张家探寻真相,可却苦无头绪,不知从何查起。张母听闻桑晓果然未曾回家,心中更加疑惑。她心生一计,故意派了一名女仆前往桑晓住处,声称要寻找一双丢失的鞋子。桑晓不知是计,便将李氏女子留下的绣花鞋拿了出来,交给了女仆。 燕儿见到鞋子后,心中大喜,迫不及待地拿过来试穿。可当她的脚伸进鞋子的瞬间,脸色却瞬间变得惨白。那鞋子竟比她的脚小了一寸有余!她呆立当场,手中紧紧握着鞋子,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恐惧。许久,她缓缓抬起手,拿起镜子,望向镜中的自己。突然,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片刻后,她缓缓开口,讲述了自己离奇的经历。原来,她本是李通判的女儿,死后魂魄飘荡,偶然间附身于燕儿,这才得以苏醒。如今,见到这双鞋子,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并非燕儿。张母等人听了她的讲述,这才相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第121章 情迷沂州之狐鬼花缘(三) 在经历了身份的奇异转换后,燕儿呆呆地站在那面古朴的铜镜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她悲戚的哭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想我往昔,对自己的容貌尚有几分自信,每回见到莲香姐姐,心中便不自觉地泛起自惭形秽之感。可如今,我这副模样,莫说是人,怕是连鬼都不如了!”她紧紧地抱着那双绣花鞋,那是她曾经身为李氏女子时的爱物,如今却成了她对往昔唯一的寄托。她哭得肝肠寸断,身旁之人的劝慰好似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 终于,燕儿哭累了,她用颤抖的双手拉起被子,蒙头盖脸地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此后,无论家人如何苦劝,如何将珍馐美馔端到她的床前,她皆视而不见,一口也不肯吃。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渐渐肿胀起来,宛如一只被吹胀的气球,令人触目惊心。然而,七天过去了,她竟奇迹般地未被死神带走,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肿胀慢慢消退。此时,饥饿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她的腹中疯狂撕咬,她再也无法忍受,重新开始进食。 又过了几日,燕儿突感全身瘙痒难耐,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行。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皮肤,竟开始一片片脱落,如同风中凋零的花瓣。一天清晨,当她起身时,发现睡鞋从脚上脱落,她下意识地捡起想要穿上,却惊觉鞋子变得异常宽松。怀着一丝忐忑,她找出曾经的绣花鞋,轻轻穿上,那一刻,鞋子与脚竟完美贴合,仿若量身定制。她迫不及待地走到镜子前,镜中的眉眼和脸颊,分明就是她生前的模样!燕儿喜极而泣,那笑容如春日绽放的繁花,明媚动人。 梳洗打扮一番后,燕儿款步走向母亲的房间。一路上,仆人们见了她,皆惊讶得合不拢嘴,仿佛见了什么稀罕物件。莲香听闻燕儿的变化,心中欣喜,赶忙劝桑晓:“桑郎,如今燕儿恢复如初,你何不去请个媒人,向张家提亲?”桑晓面露难色,嗫嚅道:“莲香,你也知晓,我与张家贫富悬殊,我实在不敢贸然行事。” 恰逢张母寿辰将至,桑晓随着张家的子婿一同前往祝寿。张母拿着宾客名单,目光扫到桑晓的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特意让燕儿从帘子后面偷看客人。桑晓姗姗来迟,当他踏入厅堂的那一刻,燕儿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突然,燕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桑晓的袖子,眼中满是眷恋与期盼:“桑郎,带我回家。”张母见状,急忙呵斥,燕儿这才满脸羞愧地退回内室。桑晓望着燕儿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泪水悄然滑落,他缓缓跪拜在地,久久不起。张母见状,心中微微一动,上前扶起他,目光中并无轻视之意。 桑晓离开张家后,心潮澎湃,难以平静。他找到燕儿的舅舅,言辞恳切地请求他做媒。张母起初因桑晓家境贫寒,心中满是顾虑,并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但燕儿得知后,态度坚决地为桑晓辩解,言辞间满是深情与执着。张母见女儿心意已决,又想到桑晓那日的真情流露,最终点头同意。 迎亲之日,桑晓身着一袭红袍,满心欢喜地前往张家迎娶燕儿。他的家中虽因贫寒而布置得极为简陋,但当他们携手回到家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惊呆了。只见从大门到厅堂,皆铺上了华丽的地毯,成千上万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宛如梦幻中的锦绣世界。 莲香笑意盈盈地扶着新妇燕儿走进青庐,那喜庆的红色帐幔随风飘动。当燕儿的面纱被轻轻揭开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如往昔般灿烂,仿若春日暖阳,温暖而明亮。莲香陪着他们共饮交杯酒,趁着这温馨的时刻,详细询问燕儿还魂的奇异经历。 燕儿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轻声说道:“那日与你分别后,我满心愤懑,不愿回到那冰冷孤寂的墓地,便随风漂泊。我看着这世间的活人,心中满是羡慕。白日里,我只能依靠草木栖息,夜晚则随着风四处漂浮。偶然间到了张家,看到那少女躺在床上,我鬼使神差地靠近她,没想到竟能借此复活。”莲香听着,默默不语,眼神中似有深思之色。 时光匆匆,两个月过去了,莲香诞下一个儿子。然而,产后的她却突然身患重病,身体每况愈下。她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地握着燕儿的手臂,眼中满是不舍与愧疚:“妹妹,我不敢将这孽缘所生的孩子拖累于你,从今往后,我的儿子便是你的儿子。”燕儿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安慰莲香。桑晓心急如焚,四处为莲香寻来巫医,可莲香却一一拒绝。她的病情愈发严重,生命如风中残烛,气息微弱得如同悬丝。桑晓和燕儿守在床边,泪如雨下,悲痛欲绝。 就在他们以为莲香即将离去之时,莲香却突然睁开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解脱与坦然:“莫要如此悲伤,你们应替我高兴,我乐于赴死。若有缘,十年后我们或许还能相见。”言罢,她缓缓闭上双眼,与世长辞。当桑晓和燕儿揭开被子,准备为她入殓时,却惊见莲香的尸体竟化为了一只狐狸。桑晓心中虽有震惊,但念及往昔情谊,他不忍心以异类相看,于是为她举行了一场隆重而庄严的葬礼。 他们为儿子取名狐儿,燕儿视如己出,悉心抚养。每至清明节,燕儿总会抱着狐儿来到莲香的墓前,泪水潸然而下,哭声悲戚。后来,桑晓在乡试中高中,家境也逐渐富裕起来。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燕儿此后却始终未能再生育。狐儿自幼聪明伶俐,却身体虚弱,常常疾病缠身。燕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常常寻思着让桑晓再娶一房,只为能为桑家延续香火。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燕儿正在家中忙碌,一个婢女匆匆跑进来禀报:“夫人,门外有一位老妇人带着一个女孩子,说是要卖掉。”燕儿心中一动,连忙让她们进来。当老妇人带着女孩子走进院子的那一刻,燕儿的眼睛瞬间瞪大,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莲姐姐吗?”桑晓听闻,急忙赶来,看到女孩子的面容,也同样震惊不已,那眉眼之间与莲香竟如此相似。燕儿定了定神,轻声问女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女孩子怯生生地回答:“十四岁。”燕儿又问:“聘金要多少?”老妇人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悲伤:“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不求别的,只愿她能有个好归宿,我日后有个吃饭的地方,老来不至于暴尸荒野,便心满意足了。” 桑晓毫不犹豫地给了老妇人一个优厚的价格,留下了女孩子。燕儿紧紧握着女孩子的手,将她带入内室,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笑容:“孩子,你可认识我?”女孩子迷茫地摇了摇头:“不认识。”燕儿又问她的姓氏,女孩子回答:“我姓韦,我父亲是徐城卖浆水的,他已经去世三年了。”燕儿心中一算,莲香去世恰好十四年。她再次仔细打量女孩子,那仪容神态,无一不像莲香。燕儿眼眶泛红,轻轻拍着女孩子的头顶,轻声呼唤:“莲姐姐,莲姐姐!十年前的相见之约,你不会骗我吧!”女孩子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片刻后,又仿若从梦中惊醒,豁然开朗:“咦!”她紧紧地盯着燕儿,眼中满是疑惑与恍然。桑晓在一旁看着,笑着说道:“这可不就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啊。”女孩子眼中含泪,哽咽着说:“是呀。听母亲说,我出生时便能说话,他们以为不吉利,便给我喝了狗血,从那以后我便忘记了前世之事。今日却仿若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娘子难道就是那位鬼魂李妹妹吗?”三人相顾,一时间悲喜交加,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日,寒食节至,燕儿轻声说道:“这是我和郎君每年哭祭莲姐姐的日子。”于是,他们携手前往莲香的墓地。只见那墓地之上,杂草丛生,郁郁葱葱,四周的树木已长得枝繁叶茂。女孩子站在墓前,心中也不禁感叹岁月的沧桑与命运的无常。燕儿转头看向桑晓,目光坚定而深情:“我与莲姐姐两世情好,实在不忍心与她分离,我想让她的白骨与我同穴,你意下如何?”桑晓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温柔与理解:“就依你所言。”他们小心翼翼地挖开李氏的坟墓,取出骸骨,带回了家,举行了一场庄重的合葬仪式。亲朋好友听闻这桩奇事,皆身着吉服,纷纷来到墓地,一时间,墓地前竟聚集了数百人,众人皆为这一段跨越生死、轮回转世的奇情所动容。 …… 后来,我(蒲松龄)南游至沂州,恰逢大雨倾盆,无奈停留在一家旅舍之中。旅舍中,有一位刘生子敬,乃是我的表亲。他拿出同社王子章所写的《桑生传》,那洋洋洒洒约有一万字,我细细品读,终得这故事大概。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长叹:“唉!死者千方百计寻求重生,生者却又不知珍惜,肆意挥霍生命,以至于寻死觅活。这天下间最难得的,莫过于人身。为何拥有这珍贵身体的人,却往往不懂得珍惜,以至于活着的时候不如狐狸聪慧深情,死了之后又不如鬼魂执着重情。” 第122章 情痴阿宝缘(一) 粤西之地,有一书生唤作孙子楚。他虽在当地小有才名,却因天生六指之异状,性格又迂阔憨直、不善言辞,屡屡成为众人戏谑的对象。每有歌妓现身聚会场合,他便如惊弓之鸟,匆忙转身躲避,那局促之态尽显无遗。一些好事者瞧出他的这一弱点,便常常设计引他与歌妓接触,看着他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的窘迫模样,众人皆捧腹大笑,并将他的憨傻姿态肆意模仿,四处传播,从此“孙痴”之名便不胫而走。 城中有一富贾,其财富之雄厚可与王侯比肩,往来亲戚皆为达官显贵。他的女儿阿宝,恰似那仙子下凡,拥有着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姿,引得各方豪门子弟竞相求娶,门槛都快被踏破,然而富商却对这些求婚者皆不屑一顾。彼时,孙子楚刚经历丧妻之痛,有那爱开玩笑之人便怂恿他去求娶阿宝,这本是一句戏言,谁料孙子楚竟未加思索,真的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富商对孙子楚之名早有耳闻,不过是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罢了,只因他出身贫寒,在富商眼中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那日,媒婆见求亲无望,正欲离开时,恰逢阿宝路过,便将孙子楚求亲之事告知了她。阿宝听闻,嘴角上扬,玩笑般说道:“若他能将那多余的手指去掉,我便考虑嫁给他。”媒婆回去后将这话转述给孙子楚,孙子楚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说:“这有何难。”待媒婆走后,他拿起斧头,朝着那多余的手指猛地砍去,一时间,剧痛袭来,鲜血喷涌而出,他脸色惨白,几近昏厥,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熬过了几日,身体稍有恢复,他便强撑着起身,急切地向媒婆展示那已被砍去手指的手。媒婆见状,吓得花容失色,匆忙跑去告知阿宝。阿宝听闻此事,心中也不禁感到讶异,觉得此人甚是痴傻,便又玩笑似的提出让他去掉那痴呆之态。 孙子楚听后,涨红了脸,大声为自己辩解,声称自己并非痴呆之人,只是苦于无法见到阿宝当面证明自己的聪慧。但随后他又暗自思忖,阿宝或许不过是徒有虚名,未必真如众人所言那般美若天仙,自己又何必如此执着,在她面前这般低三下四?一念及此,他求娶阿宝的念头便渐渐冷却了下来。 恰逢清明时节,当地风俗,女子们会纷纷外出踏青游玩,而那些轻浮孟浪的少年们也会成群结队地跟在后面,肆无忌惮地对女子们的容貌评头论足。孙子楚的几个朋友知晓他的心思,硬是拉着他一同出游。路上,有人满脸嘲讽地对他说:“难道你就不想去瞧瞧那传说中的美人阿宝?”孙子楚心中明白他们是在故意戏弄自己,但想到之前阿宝对自己的嘲笑,心中那股倔强之气顿生,他也想亲自去见识一下阿宝究竟是何模样,于是便欣然应允,随着众人一同去寻找阿宝的身影。 众人行至一处,远远地望见一个女子在树下休憩,周围簇拥着一群品行不端的少年,将她围得水泄不通,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众人见状,兴奋地叫嚷道:“这必定是阿宝无疑了!”说罢,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待走近一看,阿宝的美貌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惊为天人,眉如远黛,目含秋水,肌肤胜雪,容色绝丽,让人移不开眼。片刻之后,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阿宝似是有些不悦,便起身匆匆离去。众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瞬间陷入了疯狂,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她的美貌,唯有孙子楚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阿宝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当众人准备转身去往别处时,回头一看,却见孙子楚仍然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对众人的呼唤毫无反应。众人见此情形,纷纷上前拉扯他,说道:“你的魂儿是不是跟着阿宝走了?”孙子楚却仿若未闻,不做任何回答。众人皆知他平日便是这般木讷,所以也并未觉得太过奇怪,有的推搡着他,有的拉着他的胳膊,一起将他带回了家。 回到家中,孙子楚径直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此后便整日昏睡不起,整个人如同醉酒一般,沉浸在一种迷离恍惚的状态之中。家人见状,心急如焚,无论如何呼唤他,都得不到丝毫回应。家人心中疑虑,怀疑他是在外面丢了魂,于是赶忙跑到野外去为他招魂,然而一切努力皆是徒劳,孙子楚依旧毫无苏醒的迹象。家人无奈之下,只得强行将他唤醒,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孙子楚眼神迷茫,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在阿宝家。”家人听后,面面相觑,心中满是困惑,继续追问他详情,他却又紧闭双唇,不再说话,只是重新陷入昏睡之中。 原来,那日孙子楚见阿宝起身离去,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情,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阿宝而去。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渐渐贴近到她的衣带旁,奇怪的是,周围竟无人呵斥他。就这样,他一路跟着阿宝回到了家,此后在阿宝的家中,他与她日夜相伴,坐卧相随,夜晚同榻而眠,亲密无间,仿若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是时间一长,他渐渐感到腹中饥饿难耐,想要回家,却发现自己早已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而阿宝这边,每到夜晚,便会在梦中与一个男子相会。阿宝心中好奇,多次询问男子的名字,男子每次都深情地回答:“我是孙子楚。”阿宝听闻,心中暗自惊奇不已,但她生性羞怯,不敢将这个秘密告知任何人,只是将这份疑惑与惊奇默默藏在心底。 这边,孙子楚躺在床上已经整整三天,气息愈发微弱,生命之光仿佛即将熄灭。家人惊恐万分,焦急地四处托人,委婉地向阿宝的父亲说明了情况,希望能在阿宝家为孙子楚招魂。阿宝的父亲听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说道:“我们两家素无往来,他的灵魂怎会遗落在我家?”家人再三哀求,言辞恳切,阿宝的父亲这才勉强点头同意。于是,巫师带着孙子楚的旧衣服和草席,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阿宝家。 阿宝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后,心中大为震惊,她亲自将巫师迎进家门,不允许巫师在其他地方随意招魂,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闺房之中,静静地站在一旁,任由巫师呼唤孙子楚的灵魂。巫师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挥舞着各种法器,进行着神秘而庄重的仪式。许久之后,巫师结束了招魂,带着东西回到了孙子楚的家中。神奇的是,巫师刚一进门,便听到孙子楚在床上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过了一会儿,孙子楚悠悠转醒,醒来后的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奇异的光芒,竟能详细地描述出阿宝房间里的香奁以及各种物品的颜色和名称,且分毫不差。阿宝听闻此事后,心中的震惊更是难以言表,同时,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她被孙子楚这份深沉而执着的深情所深深打动,对他的看法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孙子楚身体恢复后,下床走动,但整个人却变得坐立不安,常常眼神游离,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又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其实,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阿宝,总是在暗中寻找机会观察阿宝的行踪,渴望能再次与她相遇。 终于,浴佛节来临。孙子楚听闻阿宝将会前往香水月寺降香,心中大喜,天还未亮,便早早地来到路边等候。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阿宝可能出现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阿宝的身影。就这样,他从清晨一直等到中午,双腿早已麻木,眼睛也酸涩不堪,但他依旧强忍着疲惫,坚守在原地。终于,阿宝的车辇缓缓出现。阿宝坐在车内,不经意间抬眼,透过车窗看到了路边的孙子楚。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阿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别样的情愫,她轻轻地伸出手,缓缓拉开窗帘,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孙子楚,久久未曾移开。孙子楚望着阿宝那绝美的容颜,心中更是激动不已,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阿宝的车辇前行。阿宝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举动,突然让一个女仆下车去询问他的姓名。孙子楚见状,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满脸通红,激动地热情自我介绍,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待阿宝的车辇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之中,孙子楚才如梦初醒,怅然若失地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后,孙子楚便一病不起,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梦中,他总是不停地呼唤着阿宝的名字,满心的思念与痛苦无处诉说。他常常在心中悔恨,恨自己的灵魂为何不再像上次那般灵验,不能再次飞到阿宝的身边。 说来也巧,家中以前养了一只鹦鹉,前些日子突然死去,小孩子不懂事,在床上玩弄着鹦鹉的尸体。孙子楚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若是自己能变成鹦鹉,不就能振翅飞到阿宝的身边了吗?想到此处,他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的精神开始想象自己变成鹦鹉的样子。就在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起来,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鹦鹉。他心中大喜,立刻挥动翅膀,朝着阿宝的住处飞去。 阿宝正在闺房之中休息,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扑腾声,她起身望去,惊喜地发现了那只鹦鹉。阿宝被鹦鹉那灵动可爱的模样所吸引,急忙快步走过去,伸出双手轻轻扑过去,将鹦鹉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它飞走。随后,她找来锁链,小心翼翼地锁住鹦鹉的脚,又拿来麻子喂它。鹦鹉突然大声呼喊:“姐姐不要锁我!我是孙子楚!”阿宝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麻子散落一地,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鹦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解开锁链。然而,鹦鹉并没有趁机飞走,而是静静地停留在原地。阿宝看着鹦鹉,心中感慨万千,轻声说道:“你的深情,我已然知晓,只是如今你化为鸟身,我们之间的婚姻又怎能再圆满呢?”鹦鹉歪着头,深情地看着阿宝,回答道:“只要能靠近姐姐,嗅得姐姐身上的香气,我便心满意足了。”此后,每当别人喂它食物时,它都视而不见,只有阿宝亲自喂它,它才会欢快地张口进食。阿宝坐下休息时,它便轻轻地飞到她的膝盖上,乖巧地依偎着;阿宝躺下睡觉时,它就飞到床边,静静地陪伴在她的身旁。 如此这般过了三日,阿宝看着日渐消瘦的鹦鹉,心中满是怜悯。她暗中派人去查看孙子楚的情况,派去的人回来后告知她,孙子楚僵硬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而且已然过了三日,只是他的心口处还有一丝微弱的温暖。阿宝听闻,心中悲痛不已,她走到窗前,对着天空默默祈祷:“如果你能再变回人,我发誓会永远跟随你,不离不弃。”鹦鹉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说道:“你莫要骗我。”阿宝见状,神色庄重地再次发誓。鹦鹉静静地看着阿宝,侧目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心中权衡着什么。过了片刻,阿宝心有所感,缓缓地绑起自己的长发,轻轻地脱下鞋子,整齐地放在床下。就在这时,鹦鹉突然飞了下来,迅速地衔起鞋子,然后挥动翅膀,朝着窗外飞去。阿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回过神来后,急忙跑到窗前,对着已经飞远的鹦鹉大声呼唤,但鹦鹉早已消失在天际,只留下阿宝独自站在窗前。 第123章 情痴阿宝缘(二) 阿宝自那日鹦鹉之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那只鹦鹉的声声呼喊仿佛仍在耳边回响,让她对孙子楚的牵挂愈发浓烈。终于,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煎熬,悄悄派了一位心腹老妇人前往孙子楚家中探视。 老妇人匆匆赶到孙子楚的住处,刚踏入家门,便被屋内紧张的氛围所笼罩。只见家人正围聚在床边,脸上满是惊愕与欣喜交织的神情。原来,孙子楚竟已悠悠转醒,那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庞此刻也渐渐有了一丝红润。 而就在此时,一只鹦鹉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屋子,嘴里衔着一只精美的绣花鞋。它径直飞到屋子中央,随后力竭般地坠落在地,没了气息。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家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未曾料到会发生如此奇异之事。 孙子楚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急切地开口问道:“鞋子何在?”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无人能回答他这突兀的问题。 恰逢此时,阿宝派来的老妇人走进屋内。她先是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将目光落在孙子楚身上,问道:“公子,您在寻何物?”孙子楚听闻,目光急切地看向老妇人,说道:“这绣花鞋乃是阿宝姑娘给我的信物。劳烦您转告她,我孙子楚定不会忘记对她的承诺,生死相随,矢志不渝。”老妇人将信将疑地记下这番话,心中暗自感叹这二人感情之奇,便赶忙回去向阿宝复命。 阿宝听完老妇人的转述,心中的惊奇更甚。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之举,竟让孙子楚如此执着情深。反复思量之下,阿宝终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情感,于是让贴身婢女将自己对孙子楚的心意悄悄透露给了母亲。母亲听闻此事,心中大惊,急忙唤来阿宝,细细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阿宝红着脸,将与孙子楚的种种过往一一道出,眼中满是深情与坚定。母亲看着女儿的模样,心中虽仍有疑虑,但也知晓女儿心意已决。她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年轻人的才华和名声倒是不错,只是家境贫寒,如同昔日之相如。我们挑选了这么多年的女婿,若是选了他,恐怕会遭那些显贵们的嘲笑。”阿宝听闻此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拿起那只被鹦鹉衔回的绣花鞋,轻声说道:“母亲,女儿既已将这信物给了他,便已认定此生非他不嫁。即便日后生活清苦,住茅屋、食粗茶淡饭,女儿也绝不后悔,绝不抱怨。”母亲看着阿宝坚定的神情,又想到那只奇异的鹦鹉和种种巧合,心中长叹一声,终是与阿宝的父亲商议后,同意了这门亲事,并急忙派人将这个喜讯告知孙子楚。 孙子楚得知阿宝父母应允婚事,欣喜若狂,那积压已久的病痛竟也瞬间减轻了许多,不久便全然康复。阿宝的父亲见此情形,考虑到孙子楚的家境,便提议让他入赘到家中。阿宝听闻,立刻摇头拒绝,说道:“女婿若是长时间住在岳父家,终究不妥。何况郎君如今家境贫寒,住得越久,越会被人轻视。我既已答应嫁给他,便早已做好了与他同甘共苦的准备,无论生活如何艰难,我都心甘情愿。” 于是,孙子楚满怀欣喜地筹备婚礼,亲自将阿宝迎娶入门。二人相见之时,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仿佛历经了无数沧桑,此刻终得圆满,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婚后,阿宝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孙子楚家,使得原本贫寒的家境渐渐有了起色,日子也过得日益富裕起来。孙子楚一心沉醉于书中的圣贤之理,对管理家业之事一窍不通,阿宝却聪慧过人,擅长理财持家,她将家中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从不让其他琐事打扰到孙子楚的读书求进。二人的生活虽然简单质朴,却处处洋溢着幸福与满足,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琴瑟和鸣,成为邻里间传颂的佳话。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难以捉摸。平静而幸福的日子仅仅过了三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便降临在这个小家庭之上。孙子楚突然患上了消渴症,这病症来势汹汹,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尽管阿宝四处求医问药,日夜悉心照料,却依然无法阻挡病情的恶化。最终,孙子楚还是抛下了阿宝,撒手人寰。 阿宝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她日夜守在孙子楚的灵前,哀伤过度,以至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家人和朋友们纷纷前来劝慰,劝她节哀顺变,保重自己,但阿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对这些劝慰之语充耳不闻。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阿宝便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然崩塌,活下去的勇气也渐渐消散,甚至多次试图自尽,追随孙子楚而去。幸好婢女机灵警醒,时刻留意着阿宝的举动,多次在关键时刻将她救下。 尽管如此,阿宝依旧无法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她拒绝进食,身体日渐虚弱,生命之光也仿佛在一点点熄灭。三天后,家人和亲戚们看着阿宝日渐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他们无奈地聚集在一起,含着泪准备为孙子楚入殓,希望能让逝者早日安息。 就在众人将孙子楚的遗体缓缓放入棺材之际,突然,一声微弱的呻吟声从棺材内传出。众人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吓得脸色惨白,面面相觑。然而,那呻吟声却再次清晰地响起,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七手八脚地打开棺材。只见孙子楚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气息微弱却真真切切地复活了过来! 众人惊得合不拢嘴,孙子楚环顾四周,看到众人惊愕的神情,缓缓开口说道:“我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中我见到了冥王。冥王念我生平朴实诚恳,无甚恶行,便命我担任部曹一职。可就在我准备赴任之时,突然有人来报‘孙部曹的妻子即将到来。’冥王随即查看了鬼录,说道‘她阳寿未尽,不应该这么早离世。’紧接着,又有人报告说‘她已经三天未曾进食,恐怕性命不保。’冥王看着我,长叹一声,说道‘感念你妻子的节义情深,暂且赐她重生,让你们夫妻二人继续相伴。’随后,便派人骑着快马将我送了回来。” 众人听闻,皆感叹不已,纷纷称这是阿宝与孙子楚的深情感动了冥王,才使得二人逃过这一劫。从此,孙子楚在阿宝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往昔的神采也慢慢回到了他的脸上。 那年,正值科举大比之年,孙子楚为了能考取功名,日夜苦读。一日,他在路上被几个年轻人拦住,那些人满脸嬉笑,眼中却带着一丝狡黠。他们将孙子楚引到一处僻静之地,拿出七张写满字的纸张,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孙兄,这可是某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关节,今日我们兄弟几个敬重你,便偷偷告知于你,你可要好生准备。”孙子楚生性单纯,听闻此言,心中感激不已,并未多想,便接过纸张,日夜琢磨其中之意,精心制成了七篇文章,满心期待着科举之时能一展身手。 那些年轻人看着孙子楚离去的背影,却暗自嘲笑他的愚笨,原来这只是他们设下的一个恶作剧,那些题目皆是他们随意拟定的偏僻之题,根本不可能是科举的真题。 然而,世事难料。当时的主考官为了选拔真正有才华的学子,避免出现抄袭舞弊的现象,特意反其道而行之,摒弃了那些常见的题目,精心挑选了一些冷门且新颖的题目。待到题目公布之时,众人皆惊,而孙子楚却欣喜若狂,因为那七道题目竟然与他之前准备的文章完全契合。他满怀信心地提笔作答,文章行云流水,才华横溢,见解独到。阅卷官们看到他的文章后,无不拍案叫绝,最终,孙子楚脱颖而出,被选为头名。 次年,孙子楚凭借着扎实的学识和出众的才华,再次考中进士,被授予词林之职。他的名声渐渐传开,成为了当地的佳话。皇帝听闻了他的这些奇异经历后,心中好奇不已,便召他进宫询问。孙子楚进宫后,恭敬地向皇帝详细汇报了自己与阿宝的种种故事,从最初的求娶,到后来的生死离合,每一个细节都未曾遗漏。皇帝听后,龙颜大悦,对他的深情和才华赞赏有加,同时也对阿宝的节义之举深感钦佩。 不久后,皇帝召见了阿宝,当面夸赞她的节义,认为她的品德值得天下女子学习,并赐予了她丰厚的赏赐。阿宝谢恩后,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她知道,自己与孙子楚历经磨难,如今终于苦尽甘来,这份荣耀不仅仅属于她个人,更是她与孙子楚爱情的见证。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万千,叹道:“世人常言,性格痴狂者,其意志必能专注如一。故而痴迷于书海者,文章必精妙绝伦;醉心于技艺者,其术必登峰造极。反观世间那些落魄失意、一事无成之人,皆因自认为精明世故,不肯专注于一事,反落得一事无成。就如那些沉迷于女色而倾家荡产者,深陷于赌博而家破人亡者,他们何尝不是痴迷于这些不良之事呢?由此可见,那些自以为聪明狡猾、四处钻营之人,实则才是真正的痴狂之徒。如此看来,孙子楚又哪里算得上痴狂呢?他的痴,是对情的执着,对义的坚守,这份痴,当为世人所赞,为后世所传。” 第124章 宿仇酿祸:九山王的兴衰悲歌 在曹州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李家作为名门望族,世代在此扎根,其宅邸见证了家族的兴衰荣辱。虽家境富足,生活无忧,然而宅邸的规模却并不恢宏,尤其是后院那片几亩见方的园地,长久以来被荒芜所笼罩,杂草丛生,肆意蔓延,仿佛是岁月遗忘的角落,无人问津,寂静而落寞。 一日,阳光洒在李家的门庭前,一位神秘老者的到访打破了这份平静。老者身着一袭黑袍,面容清瘦却目光深邃,他提出愿以百金的高价租下那片荒芜之地。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李家人惊愕不已,他们既诧异于租金之优厚,远超这片荒地的实际价值,又困惑于家中并无多余房屋可供出租。于是,李家人带着满心的疑虑和歉意,婉言推辞了老者的提议。然而,老者并未就此罢休,他神色坚定,语气诚恳地说道:“还望您能应允此事,其他琐碎之事无需挂怀,日后定会明白我的用意。”李家人在这优厚条件的诱惑下,内心挣扎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带着满心的疑惑应下了此事,私下里却不住地猜测老者此举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次日清晨,宁静的村庄被一阵喧闹打破。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惊奇地看到诸多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李家涌去,一时间议论纷纷。众人皆疑惑李家那有限的房屋空间如何能容纳下这浩浩荡荡的人群,各种猜测和传言在村子里不胫而走。李家人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赶忙匆匆忙忙跑回家中查看,然而家中的一切却照旧如常,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闹剧,让人摸不着头脑。 几日后,老者再次登门拜访,他面带微笑,神色和蔼,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期待。“这几日,我已在您家屋檐下住了些时日。诸事尚在筹备之中,炉灶才刚搭好,还没来得及向您表达敬意。今日,特让小女们准备了些许吃食,望您能赏光前来一聚。”老者的话语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李家人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跟随老者踏入后院。 刚一踏入那片曾经荒芜的园地,他们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原本破败荒芜、杂草丛生的园子,如今已焕然一新,美轮美奂。一栋栋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雕梁画栋,尽显精致奢华。走进屋内,只见陈设精致典雅,珍贵的瓷器、华丽的绸缎装饰其间,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沉醉。走廊之下,巨大的酒鼎热气腾腾,煮着的美酒香气四溢;厨房之内,茶香袅袅飘散,沁人心脾。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菜一一上桌,菜品色香味俱佳,味道之鲜美,令李家人啧啧称叹。庭院之中,众多面容姣好、身姿矫健的年轻人忙碌地穿梭其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幕后传来男女的轻声细语与欢笑声,看样子,此处竟似有上百人居住。 李家人心中已然明白,这些定是狐狸精无疑。宴席散去后,他们回到家中,恐惧与杀意顿起。此后每次前往集市,他们都会不动声色地购置大量的硝石和硫磺,日积月累,竟积攒了数百斤之多。而后,他们趁着夜色,悄悄将这些易燃物撒满园子的各个角落。一日,他们点燃了这些易燃物,刹那间,火焰腾空而起,宛如黑色的灵芝在园地上空疯狂舞动,刺鼻的焦臭气味弥漫开来,让人难以靠近。只听得狐狸的惨叫与哀嚎之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刺耳,仿佛是一曲悲惨的乐章在奏响。 待火焰熄灭,李家人小心翼翼地步入园子,只见遍地都是烧得焦黑的狐狸尸体,头颅与面容已被烧得模糊难辨,惨不忍睹。他们望着这片狼藉,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快意,似乎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庆幸。 然而,正当他们还在清理园子废墟之时,那位老狐狸精竟突然出现在门外,宛如鬼魅一般。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眼之中满是愤怒与悲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老狐狸精声音颤抖地怒喝道:“我与你李家素无冤仇,每年奉上百金租下这片荒园,此等钱财并非小数。你们为何如此心狠手辣,要将我全族赶尽杀绝?这般血海深仇,我定不会忘却!”言罢,老狐狸精拂袖而去,只留下李家人面面相觑,呆立原地,心中被不安的阴云所笼罩,仿佛预感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此后,他们整日提心吊胆,生活在恐惧之中,生怕老狐狸精会用妖术前来报复。可一年多过去,家中并未发生任何怪异之事,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然而这份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更深的危机。 此时,正值顺治初年,天下大乱,风云变幻。山中盗贼蜂起,如同汹涌的潮水,聚集了万余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却因兵力不足、局势动荡而无力镇压。李家人口众多,在这乱世之中,每日都在为家族的安危忧心忡忡,仿佛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孤舟,前途未卜。 恰在此时,村里来了一位自称“南山翁”的星相家,此人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目光深邃如渊,能精准地预言人的吉凶祸福,仿若亲眼所见一般,一时间声名远扬,成为村民们口中的神秘人物。李家主人听闻后,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便将他请到家中,期望他能推算一下自家的命运,在这乱世中寻得一丝安宁与方向。南山翁刚一见到李家主人,便立刻神色恭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惊讶地说道:“您乃是天命所归的真主啊!” 李家主人闻言大惊失色,只当这是一派胡言乱语,认为这是荒谬至极的言论。可南山翁却一脸严肃,坚称自己所言非虚,言辞凿凿,让人难以置疑。李家主人将信将疑,问道:“难道真有人能白手起家,成就帝王之业吗?”南山翁答道:“自古以来,帝王大多起于平民之中,哪有人生来便是天子呢?刘邦出身草莽,朱元璋亦曾是一介布衣,他们皆能成就大业,您又何尝不可?” 李家主人被他的言辞所蛊惑,内心的欲望逐渐被点燃,不自觉地将座位向前挪了挪,眼神中透露出渴望与期待,恳请南山翁详细解说。南山翁满脸自信,自比“卧龙”诸葛亮,滔滔不绝地向李家主人建议先筹备数千套甲胄和弓弩,以作起兵之备。李家主人担忧无人愿意追随,南山翁却笑道:“且让我为大王联合各山盗贼,深入交往。我会让他们宣扬大王乃是真命天子,山中的士兵必定会纷纷响应,犹如百川归海。” 李家主人闻言大喜,当下便派南山翁去执行此计划。他拿出家中多年的积蓄,开始紧锣密鼓地打造甲胄,心中憧憬着未来的帝王霸业。数日后,南山翁归来,兴奋地说道:“仰仗大王的威望与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各山盗贼皆愿效忠于您。”不出一月,果然有数千人前来归顺,一时间李家声势浩大,好不威风。 于是,李家主人拜南山翁为军师,组建起自己的军队,竖起大旗,彩旗招展,漫山遍野。他们在山上安营扎寨,修筑工事,一时间军威赫赫,声势浩大。当地县令听闻此事,大为震惊,率领兵马来征讨,却被南山翁指挥的盗贼们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县令惊恐万分,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急忙向兖州求援。 兖州的官兵接到命令后,长途跋涉而来,准备对他们进行围剿,企图一举剿灭这股“叛军”。南山翁再次施展计谋,在山谷中设下重重伏兵,等待着官兵的到来。当官兵进入埋伏圈后,顿时喊杀声四起,盗贼们如猛虎下山,成功击退了官兵,还致使大量将士伤亡。经此一战,“九山王”的名号愈发响亮,传遍四方,其党羽也扩充到了数万之众,势力如日中天。 初尝胜利果实的“九山王”开始变得飘飘然,自高自大起来,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帝王梦中,甚至幻想自己已然黄袍加身,成为了真正的帝王,接受万民朝拜。南山翁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地位尊崇,日子过得越发惬意,仿佛成功已近在咫尺,只需再向前一步,便能登上权力的巅峰。 然而,好景不长,东边的抚军因马匹被夺,勃然大怒,决意对“九山王”进行清剿。同时,他们又收到兖州的军情报告,于是派出数千精兵,联合六道兵力,对“九山王”的山寨形成合围之势,浩浩荡荡地进发而来,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九山王”见状,吓得惊慌失措,脸色惨白,急忙召集南山翁商议对策,然而却发现南山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一般。他陷入绝境,无计可施,内心充满了绝望与悔恨。只得登上山顶,极目远眺,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敌军,哀叹道:“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朝廷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没过多久,山寨被攻破,“九山王”被生擒,其家人也惨遭杀戮,曾经的辉煌与梦想瞬间化为泡影,只留下一片血腥与悲凉。 直到此时,他才如梦初醒,原来南山翁正是那只老狐狸精,它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报复李家当初的灭族之仇。异史氏对此评论道:“人若只是守着妻儿,安分度日,不被欲望所驱使,又怎会招来杀身之祸呢?即便真的杀了人,在太平盛世,又何至于牵连整个家族呢?狐狸的计谋实在是高妙,它巧妙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乱世的局势,布下了这一场致命的局。不过,若是没有那样贪婪、狂妄的人心作为土壤,即便狐狸浇水施肥,也不会有这祸乱生长。那些残忍杀害狐狸的人,心中其实早已埋下了盗贼的种子,所以狐狸才能借此来实施报复。如今,若随便拉住一人,对他说:‘你是天子!’恐怕没人不会惊恐地逃窜,避之不及。明明知晓这是会导致家族覆灭的行为,却还欣然听从,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最终落得个妻儿被杀的下场,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然而,世人听信邪说的过程,往往先是愤怒,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继而怀疑,在诱惑面前摇摆不定;最后深信不疑,被欲望吞噬。直到身败名裂,才知道自己错了,大多数情况皆是如此啊。这实在是令人叹息,也当为后人所警醒,莫要重蹈覆辙,被欲望和仇恨引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125章 遵化署狐之殇 在历史悠远的遵化道上,丘公肩负着一方的重任,走马上任于那座古老而威严的官署。这官署历经岁月的沧桑,承载着无数的故事与传说,其中,狐狸出没的传闻更是代代相传。 在官署最深处的那座楼里,一群狐狸悄然安了家,与这里的人类开始了漫长的共处岁月。起初,人们只是偶尔听闻楼中传来些微异样的声响,或是在月色下瞥见几道模糊的黑影穿梭于梁柱之间,并未过多在意。然而,随着时日的推移,这些狐狸渐渐不安分起来,时常在夜幕的掩护下闯出楼来,肆意捣乱。它们打翻珍贵的文牒,咬坏精美的器物,甚至惊吓官署中的马匹,使得众人无法安心办公,给官署上下带来了诸多的灾难与麻烦。 历任官员面对这般棘手的情况,皆愁眉不展,苦无良策。他们害怕狐狸的神秘力量会给自己和家人招来灾祸,于是只能选择妥协,定期举行庄重的祭祀仪式,献上丰盛的祭品,祈求神灵庇佑官署平安顺遂,不敢有丝毫与狐狸正面交锋的念头。 丘公初至,听闻这恼人的狐患,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他本就是个性情刚烈、刚正不阿之人,对于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坚信人定胜天。在他看来,这些狐狸不过是些狡黠的畜生,怎能任由它们在这官署之中肆意妄为,扰乱公堂秩序?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祸患,还官署一个安宁祥和的环境。 狐狸们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新官的威严与决心,心中不禁有些慌乱。一日,它们施展妖法,化作一位面容憔悴、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模样,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丘公的家人面前。老妇人眼中满含泪水,声音颤抖地哀求道:“恳请您转告大人,我们这些狐类本无恶意,实在无意与人类为敌啊。只请求大人高抬贵手,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我们定会带着家小尽快离开这里,从此远走他乡,不再给大人和官署添麻烦。” 丘公得知此事后,静静地坐在书房之中,面色凝重,沉默不语。良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光,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次日,阳光洒在练兵场上,丘公照常检阅着军队。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队列整齐划一,等待着检阅完毕后回营休息。然而,丘公却神色冷峻地站在高台上,突然大手一挥,下达了一道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他命士兵们不要解散,迅速扛起营中那些平日里用于战事的巨炮,浩浩荡荡地朝着官署进发。 一时间,官署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士兵们在丘公的指挥下,迅速将那座狐狸居住的高楼团团围住,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楼中的各个角落。丘公站在不远处,眼神坚毅,毫不犹豫地一声令下。刹那间,千炮齐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破了官署往日的宁静。火光冲天而起,硝烟弥漫开来,那座高耸的楼在这猛烈的炮火攻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化作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 一时间,狐狸的残肢碎肉伴随着砖石瓦砾如雨点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官署上空。在滚滚浓烟与刺鼻毒雾之中,众人恍惚间看到一缕白气,宛如一道凌厉的剑光,直直地冲破云霄,想来是有一只狐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凭借着顽强的妖力侥幸逃脱了性命。 经此一役,官署内果然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日子一天天过去,再无往日狐狸作祟的喧嚣与诡异之事,众人皆对丘公的果敢手段赞叹不已,而丘公也因解决了这一多年的顽疾,在当地声名渐起。 时光悠悠,转瞬两年过去。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丘公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官场的沉浮让他心生倦意,又或许是对权力的渴望愈发强烈,他渐渐不再满足于现有的官职与地位。一日,他私下里派遣了一名自己最为亲信的下属,带着数量可观的银两,悄悄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他企图通过贿赂朝中权贵,为自己谋求更高的官职,以图在仕途上能够更进一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那亲信带着银两抵达京城后,事情的进展却并不顺利。官职尚未有着落,那批沉甸甸的银两便暂时藏在了一名在京城相识的班役家中,以待后续寻找合适的时机再做谋划。 一日清晨,阳光尚未驱散京城上空的薄雾,一位神秘的老者突然出现在皇宫门前。这老者身着一袭破旧却整洁的素袍,面容清瘦,神情悲愤交加。他不顾守卫的阻拦,声泪俱下地向守卫哭诉着自己的冤屈。他声称自己的家人被人残忍无故杀害,而那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远在遵化道任职的丘公。老者言辞凿凿地指控丘公贪污军粮,中饱私囊,如今那些不义之财就藏匿在京城某户人家之中,恳请皇上派人前去查验,还他一个公道,让死者得以安息。 皇帝听闻此事,顿时龙颜大怒,拍案而起。他即刻下令派遣朝中几位精明能干的官员,组成调查小组,迅速奔赴老者所言的地点,务必彻查此事,绝不姑息任何违法乱纪之人。 官员们不敢有丝毫懈怠,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班役家中。他们将那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细细搜寻着可能与贪污军粮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一番忙碌下来,却一无所获,并未找到丝毫银两的踪影。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与焦虑,不知该如何向皇上交差。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之时,那老者缓缓走到院子中的一处地面,抬起一只脚,轻轻地在地上一点。官员们见状,心中皆是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他们当即下令手下的衙役挖开此处地面。随着泥土被一锹锹翻开,没挖多深,便见一箱箱银两显露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官员们凑近仔细查看,只见银两上清晰地刻有“某郡解”的字样,显然是官方的军粮银。众人惊愕之余,忙欲找寻那位老者,询问更多的细节,却发现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一般。 官员们带着银两和满心的疑惑回到皇宫,向皇帝如实禀报了调查的经过。皇帝听闻后,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丘公革职查办,押解进京,听候处置。丘公因此事瞬间从一方官员沦为阶下囚,深陷囹圄,遭受了灭顶之灾,曾经的荣耀与地位皆化为泡影,只待接受国法的严惩。 许久之后,当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起此事时,渐渐有一些传言悄然散开。有人说,那位神秘出现又消失无踪的老者,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在官署狐患中,被丘公以炮火攻击,却侥幸逃脱性命的那只狐狸。它隐忍着仇恨,在暗处等待时机,终于在两年后找到了报复丘公的机会,让他为自己当年的决绝与残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异史氏听闻这一曲折离奇的故事后,不禁喟然长叹,提笔评说道:“狐狸作祟,扰乱人间,确实罪该诛杀。然而,若它们已然示弱求饶,放下身段,此时放其一条生路,亦是成全了人类的仁慈善良之心,给世间留下一份宽容与悲悯。丘公当年对狐狸的仇恨,终究是过了头,行事过于决绝狠辣,未曾考虑到因果循环的道理。倘若换做是那豪爽侠义、重情重义的关西壮士,凭借着他们的勇猛与正直,莫说区区一只狐狸,便是有百只狐狸心怀仇恨,又怎能轻易寻仇得手呢?只是这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与定数,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为人处世,当秉持一颗善良宽容之心,凡事留有余地,切不可赶尽杀绝,以免种下祸根,自食恶果啊。” 第126章 张诚(一)孝悌情长,生死相随 明朝末年,山河破碎,烽火连天,山东大地沦为人间炼狱,兵燹肆虐,饿殍遍野。张诚的父亲,在那场无尽的战乱中,痛失爱妻,眼睁睁看着她被北方的军队掳掠而去,生死未卜,家庭就此破碎。张诚的父亲无奈之下,为谋生计,开始在河南地区奔波经商,天长日久,最终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下根来,娶妻生子,长子张讷呱呱坠地。然而,命运并未垂怜这个家庭,张讷年幼之时,母亲便撒手人寰,撇下父子二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父亲随后续弦牛氏,不久后张诚降生。谁曾想,牛氏生性泼辣强悍,心地狭隘,嫉妒心犹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对张讷百般刁难,视如草芥,平日里只给他些残羹冷炙,聊以充饥。还定下严苛规矩,责令张讷每日必须砍得一担柴归家,若稍有差池,便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张讷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宛如置身于黑暗的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在这艰难岁月中,张诚渐渐长大,他虽年幼,却心地善良,至纯至孝。每当看到兄长张讷那疲惫不堪、身形消瘦的模样,心中便如刀绞般疼痛。一日,张讷进山砍柴,不巧遭遇狂风暴雨,山间道路泥泞湿滑,荆棘丛生,行走艰难,待他拼尽全力赶到砍柴之地,已耗费了大半的体力和时间。风雨无情地抽打着他的身躯,手中的斧头也似乎变得异常沉重,好不容易砍得一些柴,却也被雨水打湿,分量远远不足。待雨歇天晴,暮色已悄然笼罩大地,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背着那湿漉漉的柴火回到家中。牛氏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怒目圆睁,双手叉腰,对着张讷便是一顿责骂,任张讷如何解释求情,都不为所动,坚决不许他吃饭。张讷腹中饥饿难耐,犹如火烧火燎一般,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只能强撑着回到那冰冷潮湿的房间,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满心悲戚与绝望。 此时,张诚放学归来,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兄长的房间,却见张讷面色苍白,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心中一惊,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张讷虚弱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只是饿了。”张诚心中疑惑,再三追问之下,张讷无奈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张诚听闻,稚嫩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平,转身快步离去。不一会儿,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中小心翼翼地揣着几个热乎乎的饼,来到张讷床前,轻声说道:“哥哥,快吃吧,我从家里偷偷拿了些面粉,求邻居阿姨帮忙做的,你快吃些,别说话,莫要让人听见了。”张讷接过饼,眼中泪光闪烁,既感动又担心,边吃边叮嘱道:“弟弟啊,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万一被母亲发现,你定会遭受皮肉之苦。况且,我每日这般忍饥挨饿,也还能支撑下去,不至于饿死。”张诚却倔强地说道:“哥哥你本就体弱,如何能承受这般重的劳作,每日还要忍饥挨饿,我怎能忍心!” 第二日,用过饭后,张诚趁着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一路向着山林奔去,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张讷平日里砍柴的地方。张讷正埋头苦干,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弟弟张诚,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岂是你该来的地方!”张诚小脸一扬,坚定地回答:“我来帮你砍柴。”张讷又急又气,再次问道:“是谁让你来的?”张诚毫不犹豫地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不忍心看你如此辛苦。”张讷心急如焚,连连摆手道:“别说你年纪尚小,不一定能够砍柴,就算你有力气,此事若是被母亲知晓,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你赶紧回家去。”说着便要上前拉张诚回家。张诚却倔强地挣脱开来,手脚并用,奋力折断那些细小的树枝,边干边说:“哥哥,我明日带斧头来,便能帮你砍更多的柴。”张讷见劝阻无用,又见张诚的手指已被树枝划破,鲜血直流,鞋子也磨破了洞,心中悲痛万分,猛地拿起斧头,横在自己脖子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如果你不马上回家,我便死在你面前!”张诚见状,吓得脸色惨白,这才停止手中的动作,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张讷一直送他走了一半的路程,直到看不见弟弟的身影,才满心担忧地返回山林继续砍柴。 傍晚时分,张讷背着沉重的柴火从山林中归来,未及休息,便直奔他和弟弟张诚共同求学的私塾。他面色凝重,脚步匆匆,见到私塾老师后,急切地说道:“老师,我弟弟年纪尚幼,山中又常有虎狼出没,实在危险,应当让他待在家里,安心读书才是。”老师皱了皱眉头,神色不悦地回应道:“今日中午之前,都不知他去了哪里,如此贪玩,我已用夏楚惩罚过他了。”张讷心中一紧,暗自埋怨弟弟不听话,又担心他的伤势,急忙赶回家中。见到张诚后,张讷既心疼又有些生气地说:“叫你不听我的话,这下可好,遭到体罚了吧。”张诚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哥哥,我没事,不疼的。”实则背后淤青一片,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然而,第二日,张诚依旧瞒着家人,偷偷怀揣着斧头,毅然决然地再次前往山中。 张讷砍柴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张诚,不禁又惊又怒,大声喝道:“我昨日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再来吗?你怎的如此倔强,又来了?”张诚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手中的动作更加迅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衫,却全然不顾,一心只想多砍些柴,减轻兄长的负担。砍够了一束柴后,他未作片刻停留,也未与张讷告别,便匆匆离去。老师见他又擅自旷课,再次严厉责问。张诚见再也无法隐瞒,只得含泪将实情和盘托出。老师听后,不禁为其兄弟情深所感动,长叹一声,心中暗自钦佩张诚的贤德,从此便不再禁止他去帮助兄长。此后,尽管张讷多次苦口婆心地劝阻,张诚却始终不为所动,铁了心要与兄长共患难。 一日,阳光明媚,张诚与几个伙伴像往常一样在山中砍柴。山林中静谧幽深,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虫叫。忽然,一只斑斓猛虎从密林中窜出,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众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纷纷惊恐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而那老虎却径直朝着张诚扑去,一口衔住他,转身便向山林深处奔去。老虎身形庞大,背负着张诚行走略显迟缓,张讷见状,心急如焚,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抄起斧头,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老虎,待靠近之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挥起斧头,砍中了老虎的胯部。老虎吃痛,发出一声怒吼,疯狂地奔逃而去,瞬间消失在山林深处。众人惊魂未定,想要追赶,却无奈山林茂密,根本无从追寻。张讷望着老虎离去的方向,悲痛欲绝,捶胸顿足,放声大哭,边哭边喊道:“我弟弟,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不仅仅是你们的朋友;更何况他是为了帮我砍柴才遭此大祸,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言罢,便举起斧头,朝着自己的颈部砍去。众人惊恐万分,急忙上前阻拦,然而斧头还是深深地砍入肉中一寸有余,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张讷眼前一黑,顿时昏厥过去。众人手忙脚乱,慌忙撕裂衣服为他包扎伤口,随后齐心协力,将他抬回家中。 牛氏看到张讷受伤昏迷,顿时吓得瘫倒在地,随后回过神来,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边哭边责骂张讷:“你这逆子,杀了我的儿子,是不是想割颈自杀来逃避责任!你还我儿子的命来!”张讷躺在病床上,伤口疼痛难忍,呻吟着说:“母亲莫要烦恼,弟弟死了,我也绝不独活,我这就去陪他。”此后,他被安置在床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夜不能寐,只能日夜靠着墙壁,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无神,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衫。父亲见他如此,心疼不已,生怕他也会因此丧命,时常来到床边,轻声安慰,小心翼翼地喂他一些食物,可牛氏却总是在一旁责骂,不让父亲照料。张讷心灰意冷,索性不再进食,如此这般,三日之后,便也含恨去世了。 张家突遭如此变故,顿时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村里有个巫师,据说他拥有神奇的能力,能够自由游走于阴阳两界,知晓生死轮回之事。张讷死后,一缕魂魄在黄泉路上飘荡,心中满是对弟弟的思念与不舍,正巧遇到了这个巫师。张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向巫师哭诉着自己往昔所遭受的痛苦,言辞恳切地询问弟弟的下落。巫师面露难色,表示自己从未听闻过此事。但见张讷如此悲痛欲绝,心生怜悯,便决定帮助他。巫师转身带着张讷前往阴间,一路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好不阴森恐怖。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只见城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是这些人皆面色苍白,身形虚幻,竟是阴间的鬼魂。此时,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鬼差从城中走出,神色冷峻。巫师赶忙上前拦住他,代替张讷恭敬地询问。黑衣人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册,仔细地翻阅查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男女百余人的名字,可从头至尾,竟没有一个姓张的犯人。巫师心中疑惑,暗自思忖或许是在其他的名册上。黑衣人却不耐烦地说道:“我在此地掌管生死簿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这条路归我管,怎么可能抓错人。”张讷心中不信,眼神坚定地望着城内,执意要巫师带他进入内城寻找。巫师无奈,只得带着他继续前行。 城中新鬼和旧鬼穿梭往来,熙熙攘攘。张讷在人群中仔细辨认,竟发现了几个生前相识之人,急忙上前询问,然而他们皆是一脸茫然,纷纷摇头,表示从未见过张诚。张讷心急如焚,继续四处打听,却始终没有弟弟的丝毫消息。突然,人群中一阵喧哗,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空,口中喊道:“菩萨来了!”张讷抬头看去,只见云霭之中,一位身姿伟岸的菩萨显现,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璀璨星辰,照亮了整个阴间世界。巫师见状,面露欣喜之色,赶忙祝贺道:“大郎真是有福之人啊!菩萨几十年才降临冥界一次,为的就是解救众生苦难,今日你竟有幸遇到,或许你弟弟还有一线生机。”说着,便拉着张讷一同跪下,虔诚地叩拜。众鬼囚犯也纷纷双手合十,齐声诵念慈悲救苦的经文,声音响彻云霄,震动天地。菩萨手持杨柳枝,轻轻挥洒,那甘露细如尘埃,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片刻之后,云雾渐渐散去,光芒消逝,菩萨也隐没不见。张讷只觉脖子上沾上了几滴甘露,神奇的是,那被斧头砍伤的地方竟不再疼痛,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巫师见此情景,心中暗自称奇,便带着张讷离开阴间,一路护送他回到阳间。 当张讷看到自家的家门时,心中五味杂陈。巫师与他告别,转身离去。张讷死了两日之后,竟突然苏醒过来,家人见状,又惊又喜,围在他身边询问。张讷缓缓坐起身来,详细地叙述了自己在阴间的经历,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坚称自己确实没有死,弟弟或许也还有生还的可能。然而,他的母亲牛氏却认为这是他编造的谎言,只是为了逃避责任,不仅不信,反而对着他破口大骂。张讷心中委屈至极,却又无从辩解,只得默默流泪。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发现确实已经愈合,心中更加坚定了寻找弟弟的决心。他强忍着悲痛,努力站起身来,走到父亲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说道:“父亲,我意已决,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穿越云海去寻找弟弟;若寻不到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就当儿子不孝,从此生死未卜,父亲您就当我已经死了吧。”父亲老泪纵横,心如刀绞,站在空地上,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虽满心不舍,却也不敢挽留。张讷毅然转身,踏上了那未知而又艰难的寻亲之路,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天际,只留下亲人们悲痛的哭声在风中回荡。 第127章 张诚(二)情暖天涯,团圆当归 张讷的弟弟张诚被老虎叼走,生死未卜,张讷悲痛欲绝,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寻亲之旅。 一路上,张讷风餐露宿,每到一处繁华的路口,他都会心怀一丝希望,向路人打听弟弟的消息。他逢人便问,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然而每次得到的都是失望的回应,可他从未放弃,哪怕身心俱疲,盘缠也在这漫长的旅途中逐渐用尽。身无分文的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放下尊严,沦为乞丐,靠着沿途乞讨得来的残羹冷炙勉强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向着未知的前方艰难前行。 时光匆匆,一年多的漂泊流浪后,张讷终于抵达了金陵城。此时的他,衣衫褴褛,身体因长期的饥饿和劳累而变得佝偻,步履蹒跚地走在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一日,街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队十余骑的人马威风凛凛地经过。张讷见状,急忙拖着虚弱的身体躲到路边,生怕自己挡了道。 队伍中,一位中年官长引人注目,他大约四十多岁,身着官服,骑着一匹健壮的战马,身姿挺拔,气势威严,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他的随从们也个个精神抖擞,骑着马前后腾跃,好不威武。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少年骑着一匹小马,眼神清澈明亮。路过张讷身边时,那少年的目光多次落在他身上,张讷以为他是个贵族公子,心中满是自卑与惶恐,不敢抬头直视,只是默默地将头埋得更低。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突然勒住缰绳,停下了马,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张讷,片刻后,竟迅速下马,朝着张讷快步走来,激动地大声喊道:“这不是我的哥哥吗!”张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仔细辨认着眼前的少年。当他看清那少年正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一年多的弟弟张诚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兄弟俩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悲痛欲绝,失声痛哭起来,过往的艰辛与思念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张诚也是泪流满面,哽咽着问道:“哥哥,你怎么会落魄到如此地步?”张讷抽泣着,将自己这一路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弟弟。张诚听后,心中更加悲伤,为哥哥所遭受的苦难而痛心不已。此时,骑手们也都纷纷下马,围了过来,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张诚将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官长,官长听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随即命令随从让出一匹马给张讷,然后众人一起骑马返回官长的家中。 回到家中,官长详细地询问了张讷的经历。张讷便将家中的变故,从明朝末年清兵入侵,母亲被掳走,父亲带着他们颠沛流离,到后来弟弟被老虎叼走,自己踏上寻亲之路的种种过往,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官长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地点头叹息。 原来,当初老虎将张诚叼走后,在奔跑途中不知为何将他放在了路边。张诚躺在地上,惊恐万分,又因受伤而动弹不得,就这样在野外躺了一整夜。恰好张别驾从都城而来,路过此地,看到张诚文质彬彬的外貌,心生怜悯,便上前将他扶起施救。在张别驾的悉心照料下,张诚渐渐苏醒过来。张别驾询问他的家乡,却发现距离此地已经十分遥远,考虑到张诚的身体状况和无依无靠,便决定带他一起回家。回到家中后,张别驾还亲自用药敷在张诚的伤口上,经过几天的精心护理,张诚的伤才慢慢痊愈。张别驾膝下没有成年的儿子,见张诚乖巧懂事,便将他视如己出。而今日,他们正是外出游玩归来。 张诚将这一切详细地告诉了哥哥,兄弟俩感慨万千,正说着话,张别驾走了进来。张讷见状,连忙起身,不停地向张别驾鞠躬感谢,感激他对弟弟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 张诚匆忙走进内室,不一会儿便捧着崭新的衣服出来,恭敬地递给哥哥张讷,说道:“哥哥,快把这些衣服换上,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兄弟俩换上新衣,焕然一新。此时,别驾张大人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丰盛的酒席,邀请张讷一同入席,共饮美酒,畅叙兄弟间的离别之情。 酒过三巡,别驾张大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张讷问道:“你们家族在豫州,不知有多少青壮年男子呢?”张讷放下酒杯,微微叹了口气,回答道:“不瞒大人,我们家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青壮年男子。家父年轻时本是齐州人,后来遭遇诸多变故,流落到了豫州。” 别驾听后,微微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哦?我也是齐州人。不知你们家属于哪个县?”张讷抬起头,回忆了一下,说道:“曾听家父提起,我们家属于东昌府管辖。” 别驾听到这个回答,更加惊讶,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竟如此巧合!我们是同乡啊!那为何会迁到豫州呢?” 张讷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伤,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明朝末年,清兵入侵,家中遭遇了一场大祸,掠走了我的前母。家父也在战火中历经磨难,家破人亡。后来,他因曾在西道经商,对那里颇为熟悉,所以最终选择在豫州定居下来。” 别驾的神情变得越发凝重,他急切地问道:“敢问令尊尊姓大名?”张讷如实告诉了他。别驾听后,瞪大了眼睛,低头陷入了沉思,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后,他突然站起身来,急忙走进内室。 不久,别驾的母亲,太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众人见状,纷纷起身行礼。太夫人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张讷身上,问道:“你是张炳之的孙子吗?”张讷恭敬地回答:“是的,太夫人。” 太夫人一听,顿时泪如雨下,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对别驾说:“这是你弟弟啊!”张讷和张诚听了,都一脸困惑地看着太夫人和别驾,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抹了抹眼泪,解释道:“当年我嫁给你父亲三年后,因战乱不幸北上,被掳至黑固山,在那里被困了半年,生下了你哥哥。又过了半年,黑固山去世,你哥哥便补了旗下,后来迁任此地为官。如今他已经解职了。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家乡,所以便放弃了官籍,恢复了原来的家谱。我也曾多次派人去齐州寻找你们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你父亲竟然西迁了!” 太夫人又转过头,看着别驾说道:“你把弟弟当作儿子,这可是折福啊!”别驾微微苦笑,说道:“之前我问张诚,他从未说过自己是齐州人,可能是小时候离开家乡,不记得了。” 于是,众人按照年龄重新排序:别驾四十一岁,是长兄;张诚十六岁,最为年轻;张讷二十二岁,排行第二。 别驾意外得到了两个弟弟,心中十分高兴,此后便与他们同吃同住,兄弟间的感情日益深厚。在相处的日子里,别驾详细地了解了他们离散的原因,心中感慨万千。日子久了,他便开始计划着回家乡,与亲人团聚。 太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有些忧虑,担心回到故乡后,可能会因为过去的经历而遭到乡亲们的排斥。别驾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轻声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如果他们能接受我们,我们就一起生活,共享天伦之乐;如果不能,我们就分开过,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呢?哪里又没有父亲的地方呢?”太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心中稍感安慰。 随后,他们便开始着手准备,卖掉了宅子,备齐了行装,定下了西行的日期。一路上,兄弟三人相互扶持,历经艰辛,终于抵达了故乡。 张讷和张诚满怀激动的心情,先行一步,骑着马飞奔回家报信。他们的父亲自从张讷离开后,妻子也相继去世,孤身一人的他,每日在痛苦和思念中度过,形单影只,只有自己的影子相伴。如今,突然看到张讷走进门来,他惊喜交集,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再看到张诚时,他的喜悦之情达到了顶点,激动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当得知别驾母子也即将到来时,老人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停止了哭泣,愕然站立在原地,不知是喜是悲,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期待。 不多时,别驾带着太夫人走进门来,向老人行礼。太夫人一见到老人,便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两人相对而泣,多年的分离之苦和思念之情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家中的仆人和侍女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都挤满了屋子,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坐着站着,有的也跟着默默流泪。 张诚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心中一紧,急忙四处寻找,询问之下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张诚悲痛欲绝,当场哭得昏死过去。众人急忙上前施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苏醒过来,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别驾看到家中的情况,心中十分不忍,便拿出自己的资金,建造了楼阁,还特意聘请了老师来教导两个弟弟。一时间,家中热闹起来,马匹在马厩里欢快地腾跃,屋子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在别驾的努力下,他们家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俨然成了一个大家族。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万分,说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心中犹如波涛汹涌,几次都感动得落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砍柴帮助哥哥,还慷慨地说:‘王览难道不能再见到吗!’这般兄弟情深,怎不让人动容,于是我第一次落泪。当老虎把诚叼走时,我仿佛感受到了命运的残酷,不禁狂呼:‘天道竟然如此混乱!’心中满是悲愤,于是我第二次落泪。当兄弟俩历经磨难,突然相遇时,我为他们的喜悦而落泪;当又得知多了一个哥哥,其中又增添了一份身世的悲伤,我为别驾落泪。一家人意外地团圆,这份意外的喜悦,让我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动,于是我为老人落泪。不知道后世是否也有人像我这样,如此容易被这真挚的情感所打动?” 第128章 汾州狐缘情长梦一场 在汾州这地界儿,有个叫朱公的官员,住在一所官邸里。这官邸可不一般,狐狸多得跟啥似的,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可朱公也没觉着害怕。 有天夜里,朱公独自一人在书房待着。那灯影晃晃悠悠的,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女子在灯下慢悠悠地晃悠。一开始,朱公还当是家里的女眷,没咋上心。可等他抬眼仔细一瞧,哎呀妈呀,这女子压根儿不认识,那模样长得,简直像天仙下凡,漂亮得直晃人眼。 朱公心里门儿清,这女子肯定不是一般人,指定是只狐狸精。但他还是被那女子的美貌给勾住了魂儿,忍不住扯着嗓子喊她过来。那女子停下脚步,嘴角一弯笑着说:“你这么大声喊人,咋的,当我是你家使唤丫头呢?”朱公也不恼,笑着起身,拉着女子的手让她坐下,还一个劲儿地为自己的冒失赔不是。打这以后,两人就凑到一块儿,亲亲热热地唠起了家常,时间一长,处得就跟夫妻似的,恩恩爱爱。 有一天,女子冷不丁地对朱公说:“你这官位啊,眼瞅着要变喽,咱俩离分别的日子不远喽。”朱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啥时候啊?”女子幽幽地回答:“就这几天的事儿。不过呢,等你家庆贺高升的客人还在门外热闹着的时候,吊唁的人可就已经在巷子口等着了,你这官儿啊,怕是坐不长久咯。” 果不其然,三天后,朱公就接到了升迁的通知。可谁能想到,第二天,老家就传来他老娘去世的噩耗。朱公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当下就决定辞了官职,回老家奔丧。他想着要带着女子一块儿走,可女子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朱公无奈,只好带着满心的不舍,把女子送到了河边。 到了河边,朱公死活要女子跟他一起上船。女子面露难色,说道:“你不知道,咱狐狸天生就过不了河,这是规矩。”朱公眼巴巴地望着女子,一步也不想挪动,满心都是眷恋。 突然,女子像是下了啥决心,说:“罢了罢了,我去拜访一位老朋友,看能不能有啥法子。”过了好一会儿,女子回来了,刚回来就有客人上门。女子把客人领到另一个房间,两人在里头悄声嘀咕了好一阵子,客人走了,她才回到朱公身边。 女子看着朱公,温柔地说:“行啦,咱们现在可以上船了,我能送你过河。”朱公一脸疑惑,问道:“你先前不是说不能过河吗?咋这会儿又能行了呢?”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方才去求的不是别人,正是河神大人。为了你,我好说歹说,他老人家开恩,允我十天之内往返,这才能陪你一阵儿。” 朱公听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啥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着女子的手。两人上了船,一路上朱公都紧紧挨着女子,一刻也不舍得分开。 十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天,女子遵守约定,要离开朱公了。分别的时候,两人泪眼相对,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儿,啥也说不出来。女子最后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去,那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这段奇奇怪怪、又甜又苦的缘分,就像一场梦似的。朱公回到老家后,常常一个人发呆,脑海里全是女子的音容笑貌,久久不能忘怀,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第129章 吴城隍的传说 在吴地这方水土,曾有个县令,姓名嘛,不知咋地就没传下来,可他那刚直的脾性和清正的名声,却如雷贯耳。 吴地这地儿有个老风俗,对城隍神敬重得很。百姓们用木头雕出城隍老爷的像,给它披上绫罗绸缎做的锦衣,还在像里头安上机关,摆弄起来,跟活人似的。每逢城隍神生辰,那阵仗可大了去了。居民们凑份子钱,办起庆典,把城隍老爷的雕像拉到大街上巡游。只见那彩旗飘飘,仪仗队排得整整齐齐,锣鼓敲得震天响,唢呐吹得欢快,整条街都被这热闹劲儿填满了,男女老少都挤在路边瞧热闹,嘴里还念叨着求城隍老爷保佑。 这一年,县令大人外出巡查,正好撞上这庆典。他皱了皱眉头,叫住旁边一个百姓,开口问道:“老乡,这街上咋这么热闹,是干啥呢?”那百姓连忙回道:“回大人,这是城隍老爷生日,咱这是给老爷庆生呢。”县令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又追问道:“这一场下来,得花多少钱啊?”百姓挠挠头,小声说:“不瞒大人,花费可不少呢,又是做旗子,又是请乐队,还得买供品啥的,都是大伙凑的钱。”县令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几步走到城隍像前,指着那雕像就骂开了:“你这城隍神,本是守护一方的神灵,要是没点真本事,不通情理,那就是个糊涂鬼、昏庸神,哪配受百姓这香火供奉?要是你真有灵,就更该知道物力维艰,咋能忍心看着百姓花这冤枉钱,把血汗钱白白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事儿上?”骂完,他大手一挥,冲着衙役们喊道:“把这像给我拖下来,打二十大板,看它还敢不敢这么奢靡!”衙役们虽有些犹豫,但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上前把城隍像拖到地上,噼里啪啦打了二十板子。这事儿一出,以后这城隍生辰庆典的习俗,就这么硬生生被废除了,百姓们虽有些议论,但也不敢多说啥。 这县令平日里清廉正直,没啥私心杂念,就是打小就爱闹着玩儿。上任一年多后的一天,他在官邸院子里瞧见屋檐下有个燕窝,几只小雀叽叽喳喳叫着,心里一痒,就叫人搬来梯子,想上去捉只小雀逗逗。谁知道刚爬上去没多高,脚下突然一滑,“扑通”一声就摔了下来。这一摔可不得了,腿当场就断了,疼得他直冒冷汗。请了大夫来瞧,也没治好,没几天就咽气了。 说来也怪,打那以后,城隍庙那边就出了怪事。夜里总能听到有吵闹声,听着像是县令的声音,在那跟城隍神争个不停,吵得是昏天黑地,一连几天都没停。这事儿传到百姓耳朵里,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儿。虽说县令之前打了城隍像,可他平日里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没他,那些个贪官污吏还不知道咋欺负人呢。于是,吴地的百姓们就聚到一块儿商量,最后决定凑钱再建一座祠堂,专门用来祭祀县令,以求平息这场纷争。 祠堂建好后,大伙诚心诚意地摆上供品,烧了香。嘿,还别说,打那以后,城隍庙那边的吵闹声还真就没了。而且啊,这座新祠堂也被叫做城隍祠,春秋两季,大伙都来祭祀,比原来那城隍神还受尊崇。就这么着,吴地到现在都有两个城隍神,一个在原来的城隍庙,一个在这新的城隍祠,两边的香火都挺旺,这故事也在吴地一代代传了下来,成了老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时就被拿出来讲讲,提醒后人当官要清正,做人要念恩。 第130章 巧娘奇缘(一) 在广东的一个小村庄里,住着一位名叫傅氏的绅士,他年过六旬,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傅廉。傅廉这孩子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可老天却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天生有缺陷,到了十七岁,身体发育仍如孩童一般。这事儿在乡里传得沸沸扬扬,哪家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呀,所以根本没有人家愿意和傅家结亲。傅氏看着自己的独苗苗,想着傅家的血脉就要断在自己手里了,心里别提多着急了,整天唉声叹气,可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这天,傅廉在私塾里读书,老师临时有事出去了。正巧门外来了个耍猴戏的,那猴子上蹿下跳,表演得精彩极了。傅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把读书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等他回过神来,想到老师快要回来了,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撒腿就跑。他一边跑一边想,老师要是知道自己逃课去看猴戏,肯定会狠狠责罚的,这可怎么得了?越想越害怕,一咬牙,决定离家出走。 傅廉一路狂奔,离家几里地后,累得气喘吁吁。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位穿着白衣的女郎,身旁还跟着个小丫鬟。那女郎长得可真美啊,回头一瞥,简直美得让人窒息。她的步伐轻盈又缓慢,就像在云中漫步一样。傅廉看得发呆,不由自主地快步超过了她。突然,女郎回头对丫鬟说:“你去问问那位公子,他是不是要去琼州?”丫鬟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到傅廉面前询问。傅廉好奇地看着她们,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女郎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公子是去琼州,我有一封信,想请公子顺路帮我送到我家。我母亲在家,她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傅廉本来就没什么目的地,心里想,反正也没地方去,就算是去海上漂泊也无所谓了,于是便答应了。女郎从丫鬟手中接过信,递给了傅廉。傅廉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女郎回答说:“我姓华,住在秦女村,离北郭三四里地。”傅廉记在心里,便搭船前往琼州。 傅廉到达琼州北郭时,天色已晚。他四处打听秦女村,可问了好多人,都没人知道。没办法,他只好往北走了四五里。这时,星月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四周的芳草在夜色中显得朦胧而神秘。傅廉又累又饿,却找不到一家旅店,心里别提多窘迫了。正在发愁时,他看到路边有一座坟墓,心想,实在不行就在墓旁凑合一晚吧。可又担心会有虎狼出没,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爬上了路边的一棵树,蹲坐在树枝上。 夜风中,松涛阵阵,虫鸣声此起彼伏,傅廉心里忐忑不安,后悔得要死。他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离家出走不说,还答应了别人送信,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真是太倒霉了。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人声。他小心翼翼地低头一看,只见下方竟然有一座庭院。虽然夜色朦胧,但庭院中的景致还是依稀可见。庭院中,一位美丽的女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她的两侧站着两位丫鬟,丫鬟们手中挑着画有精美图案的蜡烛,把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女子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说道:“今夜月色皎洁,星星稀疏,正是赏月的好时光。华姑送给我的团茶,正好可以泡一壶,享受这美好的夜晚。”傅廉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这女子可能是鬼魅,吓得毛发直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突然,一位丫鬟抬头望向他藏身的树,惊呼道:“树上有人!”女子闻声惊起,怒斥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然敢暗中窥视我们!”傅廉吓得魂飞魄散,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从树上爬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乞求原谅。 女子走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原本愤怒的神色突然转为喜悦,她拉起傅廉,笑着说:“哎呀,原来是个小公子呀,快起来,别害怕。”傅廉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姿态美丽动人,听她说话的口音,也是本地的方言。女子好奇地问:“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呀?”傅廉回答说:“我受人之托,要送一封信。”女子点点头,说:“野外多有强盗,露宿在外实在危险。如果你不嫌弃,就在这里过夜吧。”说着,便邀请傅廉进入屋内。 傅廉跟着女子走进屋内,只见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女子吩咐丫鬟在床上铺开两床被子。傅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好意思与女子同床,便说:“姑娘,我睡在下床就好。”女子笑着说:“难得有贵客光临,我怎么敢独自高卧呢?”傅廉无奈,只好与女子共睡一床,但他心里惶恐不安,不敢放松。 过了一会儿,傅廉假装睡着了。女子在黑暗中伸出纤细的手,轻轻地触摸傅廉的腿。傅廉心里紧张极了,但还是假装没察觉。又过了一会儿,女子掀开被子,试图摇醒傅廉,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女子便伸手下探,想要探索更多。然而,当她发现傅廉的隐秘之处,突然停手,显得有些失望,悄悄地退出了被子。 傅廉在女子的榻上辗转反侧,心里充满了惶恐和愧疚。他听到了女子的哭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傅廉感到无地自容,他恨自己天生的缺陷,无法给予女子应有的安慰。 女子轻声呼唤丫鬟点灯。丫鬟看到女子脸上的泪痕,惊讶地问道:“小姐,你怎么哭了?”女子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我只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丫鬟站在榻前,关切地望着女子的脸色。 女子说:“去叫醒那位公子,让他离开吧。”傅廉听到这话,更加感到羞愧,同时,他也害怕在这深夜中,自己将无处可去。他正在犹豫不决时,一位妇人推门而入。丫鬟报告说:“华姑来了。”傅廉偷偷看了一眼,只见这位妇人大约五十多岁,但风韵犹存。 华姑看到女子还没睡,便问道:“巧娘,你怎么还没睡呀?”女子没有回答。华姑又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于是问道:“和谁共榻呢?”丫鬟代替女子回答:“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在这里过夜。” 华姑笑了笑,调侃道:“哎呀,没想到巧娘今晚就成婚了呀。”但当她看到女子脸上的泪痕未干,惊讶地问道:“新婚之夜,为何哭泣?难道是公子对你粗暴了吗?”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哭得更加伤心。 华姑想要掀开被子查看傅廉,傅廉一紧张,衣服一振,一封信从他身上掉落在榻上。华姑捡起信,看了一眼,惊讶地说:“这是我女儿的笔迹!”她拆开信读了起来,边读边感叹。 女子问道:“华姑,信中说了什么?”华姑说:“这是三姐家的消息,说吴郎已经去世了,她孤苦无依,我们该怎么办呢?”女子说:“他本来就是来送信的,幸好我们还没有让他离开。” 华姑叫傅廉起来,详细询问信的来源。傅廉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华姑看着傅廉,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让你远道而来送信,我们该怎么感谢你呢?”她又仔细打量了傅廉一番,笑着问道:“你是怎么惹巧娘不高兴的?”傅廉一脸茫然,回答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华姑转而询问巧娘,巧娘叹了口气,眼中含泪,说道:“我可怜自己生来就遭遇不幸,死后还要遭受椓刑(古代的一种刑罚,指用木橛击打阴部),所以感到悲伤。”华姑看了看傅廉,笑着说:“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难道本是男孩却表现得像女孩子吗?既然是我的客人,就不能让你长时间混迹于他人之中。” 说着,华姑带着傅廉走进东厢房,她伸手探入傅廉的裤子,亲自验证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难怪巧娘会流泪,不过幸好还有根基,还有办法补救。”她点亮了灯,翻遍了箱子,找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傅廉,让他立刻吞下,并神秘地嘱咐他不要说话,然后走了出去。 第131章 巧娘奇缘(二) 傅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疑惑,这药丸到底是治啥病的呀?快到五更天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醒了,感觉一股热气从肚脐下直往下面冲,大腿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好奇地伸手一摸,哇塞,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可把他乐坏了,心里就像突然被授予了天大的荣誉。 天刚蒙蒙亮,华姑就进来了,手里拿着炊饼递给傅廉,还叮嘱他耐心等着,然后反锁了房门。华姑出去对巧娘说:“这公子送信辛苦了,咱们留他下来,把三娘请来,和巧娘结为姐妹。而且,得让他暂时待在这儿,省得被别人打扰。”说完就出门了。 傅廉在房间里无聊得很,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靠近门缝,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往外看。他看到巧娘,特别想打招呼,可又觉得羞愧紧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华姑终于带着三娘回来了。华姑打开门笑着说:“郎君肯定闷坏了吧!三娘快来谢谢他。”三娘犹豫了一下,走进来向傅廉行了个礼。华姑让他们互相称呼对方为兄妹。巧娘笑着说:“叫姐妹也成。”于是大家一起到堂屋,围坐在一起,摆上了酒食。 酒宴上,气氛越来越轻松。巧娘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傅廉:“即便是寺人,也会对美人动心吗?”傅廉回答说:“跛脚的人不会忘记鞋子,失明的人不会忘记光明。”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巧娘看三娘有点累,就催她去休息。华姑看了看三娘,示意她和傅廉一起走。三娘脸一下子红了,害羞得不行,脚步都有点迟疑。华姑鼓励她说:“这位公子虽然是男子却像女子一样的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在华姑的催促下,三娘和傅廉一起离开了。 华姑私下里对傅廉说:“在外人面前,你是我的儿子;但私下里,你就是我的女婿。”傅廉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挽着三娘的手臂,一起上了床。这可是他头一回体验到这种快乐,就像新磨的刀刃刚试锋芒,那感觉别提多美妙了。 躺在枕头上,傅廉好奇地问三娘:“巧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三娘回答说:“她是个鬼。她的才华和美貌那是没话说,可命运太坎坷了。她丈夫毛家的小郎子,因病不能行夫妻之事,十八岁就死了,巧娘就一直郁郁寡欢,带着遗憾离世。”傅廉听了吓了一跳,开始怀疑三娘也是鬼。三娘看出他的心思,坦白地说:“实话跟你讲,我不是鬼,是狐狸精。巧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和我母亲没地方去,就借住在她这儿。”傅廉听了更加惊讶。三娘安慰他说:“你别怕,虽然我们是鬼狐,但不会害你的。” 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聊天、宴饮。虽然傅廉知道巧娘不是人类,可还是被她的美貌和才华吸引住了,心里一直想着找机会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情。 有一天,华姑和她女儿出门去了,傅廉被独自留在房间里,房门又被锁上了。他心里烦闷得不行,在屋里转来转去,隔着门呼唤巧娘。巧娘听到他的呼唤,让丫鬟试了好几把钥匙,终于打开了门。傅廉凑到巧娘耳边,请求私下聊聊。巧娘让丫鬟出去,傅廉拉着她就往床榻走去,紧紧依偎在她身边。 巧娘开玩笑地摸着傅廉的腹部,说:“可惜你这儿以前是空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觉到手里有了实质,惊讶地说:“怎么之前啥都没有,现在突然这么大了!”傅廉笑着说:“之前我怕羞,所以藏起来了;现在因为受不了你的嘲笑,就稍微展示一下。” 两人正亲密着呢,巧娘突然生气地说:“现在我才知道为啥要锁门。以前我和华姑母子无家可归,借住在你这儿。三娘跟你学刺绣,我啥都教了;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嫉妒我!”傅廉赶紧安慰她,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她。巧娘虽然心里还有点怨恨,但最后还是接受了。 傅廉说:“这事儿得保密,华姑叮嘱我要严守秘密。”话刚说完,华姑突然推门进来了。两人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华姑瞪着眼睛问:“谁开的门?”巧娘笑着承认是自己。华姑更生气了,不停地唠叨。巧娘故意笑着说:“你老人家也真是好笑,他明明是个男子汉,却像女人一样,能做啥?” 三娘看到母亲和巧娘争执不休,心里很不安,在中间调解,好不容易把两人的怒气变成了笑容。虽然巧娘说话还是很激动,但从那以后,她开始对三娘更加谦卑。只是华姑日夜防备着,两人的感情没办法自由发展,只能通过眉目传情。 有一天,华姑对傅廉说:“我的女儿和侄女都已经侍奉你了。但长久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你应该回去告诉你父母,早日定下婚约。”说完,马上准备行装,催傅廉出发。两位女子面对面,脸上满是悲伤。特别是巧娘,几乎快承受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好像停不下来。华姑安慰她,阻止了她。然后拉着傅廉走出了门外。 到了门外,傅廉惊讶地发现,原本的院落已经消失不见,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墓地。华姑把傅廉送到船上,说:“你走后,我会带着两个女孩在你家乡租房子住。要是你还记得咱们之间的旧情,可以在李氏的废弃园中等我来迎娶。”傅廉就启程回家了。 当时,傅廉的父亲正因为找不到儿子急得不行,看到儿子回来,高兴坏了。傅廉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还传达了华姑的婚约。父亲说:“妖怪的话怎么能信?你能活着回来,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男性的能力;不然,可能早就死了!”傅廉说:“虽然她们不是人类,但感情和人一样;而且她们又聪明又美丽,娶她们也不会被亲戚笑话。”父亲不说话,只是嗤之以鼻。 傅廉退下后,心里不安分,开始私下和婢女有染。渐渐地,他甚至在白天公然淫乱,想让父母震惊。有一天,一个小婢女看到了,跑去告诉了母亲。母亲一开始还不信,稍微观察了一下,就开始震惊了。她召集婢女们询问,得知了全部情况。她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宣扬,说自己儿子不是阉人,正准备和名门望族联姻。 第132章 巧娘奇缘(三) 傅廉私下里跟母亲说:“妈,除了华氏,我谁都不娶。”母亲一听,皱着眉头说:“这世上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为啥非得娶个鬼怪呢?”傅廉认真地说:“妈,要不是华姑,我根本不知道啥叫人世间的感情,背弃她不吉利呀。”傅父听了,最终还是同意了,派了一个仆人和一个老妇人去探探情况。 傅廉派出的仆人和老妇人出了东城四五里,四处寻找李氏的废弃园子。走着走着,就瞧见在那破败的围墙和竹林里,有缕缕炊烟升起来。老妇人下了车,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只见华姑和三娘正忙着擦桌子、洗东西,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老妇人赶忙上前行礼,并传达了主人之命。她一看到三娘,不禁惊讶地说:“哎哟,这就是我们家的小女主人啊?我看着都觉得可爱,难怪公子对她朝思暮想呢。”接着就问起巧娘的情况。华姑叹了口气说:“她是我的养女。三天前,突然去世了。”说完,华姑就用酒食招待了老妇人和仆人。 老妇人回去后,把三娘的举止和容貌详细描述了一番,傅廉的父母听了都挺高兴。可当她提到巧娘的死讯时,傅廉心里一阵难过,差点就哭出来了。到了迎娶三娘那天晚上,傅廉亲自去问华姑巧娘的情况。华姑回答说:“她已经投胎到北方去了。”傅廉听了,叹息了好久。 傅廉把三娘娶回了家,可心里始终忘不了巧娘。只要有从琼州来的人,他就一定会召见询问。有人传言说秦女墓夜里能听到鬼哭。傅廉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回去告诉了三娘。三娘听了沉思了好久,流着泪说:“我对不起姐姐!”傅廉忙问为啥。三娘回答说:“我们母子来的时候,其实没告诉她。现在她怨哭,难道不是姐姐吗?以前我想告诉你,又怕暴露母亲的过错。” 傅廉听了,先是悲伤,然后又转喜。他立刻吩咐备车,日夜兼程,赶往秦女墓。到了墓地,他敲着墓木大声呼唤:“巧娘,巧娘!我来了。”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女子抱着婴儿从墓穴中走出来,她抬头哭泣,满是哀怨和期待。 傅廉看到巧娘抱着婴儿从墓穴中走出来,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探身问道:“孩子他爸是谁呀?”巧娘泪眼汪汪地说:“这是你留下的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傅廉听了叹息道:“我轻信了华姑的话,让你们母子在地下承受忧虑,我真是罪无可恕啊!”于是,他和巧娘一同乘车,跨越海洋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傅廉抱着孩子告诉母亲这个意外的惊喜。母亲仔细端详着孩子,发现这孩子体态丰满,相貌堂堂,一点都不像鬼怪之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巧娘和三娘相处得很和谐,对华姑也孝顺有加。 后来,傅廉的父亲生病了,家人请来了医生。巧娘看了看傅父的病情,摇摇头说:“这病已经没法治了,他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她督促家人准备后事,一切准备好后,傅父就去世了。傅廉和巧娘的孩子长大后,长得非常像父亲,而且特别聪明,十四岁就考入了学宫。 高邮的翁紫霞在广东做客时听说了这个故事。只是故事里的地点名称有所遗漏,也不知道故事最终的结局到底如何。 第133章 神秘的草药女子 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来了一位神秘的女子,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她身背一个装满草药的袋子,逢人便说自己能治病救人。可她有个奇怪的习惯,每当有人来求医问药,她不会立刻开药方,而是要等到夜深人静时,向神明请教。 这可把村民们弄得心里痒痒的,对她的医术半信半疑,都好奇她到底是怎么与神明沟通的。于是,每到夜幕降临,女子暂住的小屋周围就围满了村民,大家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就想窥探其中的奥秘。 这天晚上,月亮高悬,洒下清冷的光。女子像往常一样,把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轻轻关上了门,将自己关在里面。村民们也悄悄地聚集在门窗外,一个个耳朵紧贴着墙壁,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打扰了女子与神明的交流。 夜深了,四周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突然,一阵轻微的帘子声打破了这份寂静,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女子在屋内轻声问道:“九姑来了吗?”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女声回答:“来了呀,妹子,等久了吧?”然后女子又问:“腊梅,你跟着九姑一起来了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来了,小姐,我在呢。” 三人的对话琐碎而杂乱,但能听得出她们之间的亲昵和熟悉。没一会儿,又听到帘子的响动,女子兴奋地说:“六姑也到了呀!”随即,屋内像是炸开了锅,一片嘈杂声,似乎每个人都在说话。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春梅,你也抱着小郎子来了吗?”另一个女子回答:“他呀,非要跟着娘子来,一路上哭哭闹闹的,可折腾人了。” 接着,屋内响起了女子的殷勤问候声:“九姑,您路上辛苦了呀!”九姑的询问声:“妹子,今天这病人是个啥情况呀?”六姑的寒暄声:“哎呀,好久没见了,大家都还好吧?”还有两个女仆的安慰声:“小郎子乖啊,不哭不哭。”以及小孩子的欢笑声,一时间,屋内热闹非凡。女子笑着说:“小郎君真是好玩,大老远的还抱着猫儿来。” 随后,声音渐渐稀疏,帘子再次响起,整个房间又沸腾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四姑,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细细地回答:“路远水深的,我和阿姑走了好久才到呢。阿姑走得慢。” 于是,屋内又响起了互相问候的声音,挪动座位的声音,呼唤添座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很。这样的喧闹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 这时,神秘女子与所谓的“神明”开始了关于病情的讨论。只听屋内九姑的声音说道:“我看呀,这病得用人参来治,人参补气,正合适。”六姑则慢悠悠地坚持:“我觉得还是用茋吧,茋也能起到很好的调理作用呢。”迟到的四姑也发表意见:“要不试试术吧,术对这种病也有疗效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好一会儿,最终似乎达成了共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九姑呼唤笔砚的声音:“拿笔砚来呀。”不久,便听到纸张折叠的窸窣声,笔帽被拔下的清脆声,以及墨块在砚台上磨动的隆隆声。这些声音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个动作都被放大了数倍,村民们在屋外听得真真切切。 接着,是笔触纸面的沙沙声,随后是笔被投掷在桌上的震动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紧接着,是药物被包裹起来的窸窣声,让人不禁想象女子在屋内忙碌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女子推开帘子,手中拿着一包药和一张药方,温柔而坚定地呼唤着病患前来取药:“病人家属在吗?药好了,快来拿呀。”病患接过药包,千恩万谢后离去,女子便转身回到屋内。随即,屋内又响起了三姑和三婢的告别声,以及小孩的咿呀声和猫儿的喵喵声,一时间,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九姑的声音清晰而高亢,六姑的声音缓慢而深沉,四姑的声音娇柔而婉转,还有三婢的声音,各具特色,听得清清楚楚,让人不禁感叹这声音的奇妙。 村民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纷纷议论着,真以为这是神明的显现呢。可当病患按照药方吃了药后,却发现效果并不如预期的那样神奇。大家都很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后来,有个叫王心逸的村民讲述了他的一段经历。他曾经在京城偶然路过市集,听到了美妙的弦歌声,那声音悠扬动听,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的。他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少年在用声音模仿乐器的旋律。只见那少年并没有使用任何乐器,只是用一个手指按住脸颊,边按边唱,听起来却与真正的弦乐器无异。这也是口技的一种,传承了这种古老技艺的精髓。 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神秘女子的“神明请教”不过是一场精彩的口技表演呀!虽然她的药方效果一般,但这口技技艺本身也足够令人称奇了。 第134章 狐狸精出对联 在章丘这片充满韵味的土地上,有个名叫焦生的读书人。他呀,对读书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在园子里,那安静的氛围让他能沉浸其中,思考各种学问。 这夜,月亮高悬,星星点点的光辉洒落在园子里,仿佛给整个园子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纱。焦生正专心致志地读着书,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翻书页的声音。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两位美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两位美人,一位大约十七八岁,另一位看起来十四五岁。她们的容貌美丽得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精致的五官、灵动的眼眸,让人不禁多看几眼。只见她们轻手轻脚地走到焦生的书桌前,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眼神里透着一股俏皮劲儿。 焦生在看到她们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本能的警觉告诉他,这两位恐怕并非人类,而是狐狸精。他迅速收起脸上的惊讶,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你们离我远点。”年纪稍长的美人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哟,你这胡须看着如同利剑一般,怎么就没点男子气概呢?”焦生皱了皱眉头,语气坚定地回答:“我这辈子都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美人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哎呀,你可真够迂腐的!都什么时代了,还守着那些老掉牙的观念。在这元世界里,连鬼神都能颠倒黑白,床榻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焦生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声呵斥道:“你们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赶紧离开!” 美人见焦生如此坚决,知道难以动摇他的意志。她眼珠一转,灵机一动,说道:“你不是有名的才子吗?我这儿有副对联,要是你能对出下联,我就自行离开。”说完,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戊戌同体,腹中止欠一点。”焦生听了,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能想出下联。美人见状,得意地笑了起来,嘲讽道:“哼,原来所谓的名士也不过如此嘛。行,我来帮你对吧: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说完,她和另一位美人对视一眼,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焦生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这园子的夜晚,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所笼罩,而这神秘的面纱背后,又隐藏着多少未知的故事呢。 这故事是长山的李司寇讲的。焦生在这故事里,展现出了他的坚定和正直。而那两位狐狸精呢,以一种机智又幽默的方式,体现了她们的聪明才智。这故事啊,可不单单是鬼狐怪的传说,还深入探讨了人性、道德和智慧。焦生这形象,虽然在面对诱惑时显得有些古板,但他的坚持和原则,确实值得咱学习和尊敬。而那两位狐狸精呢,虽然带着神秘和诱惑的色彩,可她们的智慧和机智,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这故事就像一面镜子,把人性的复杂和多样都给映照了出来。 第135章 神秘狐仙的异遇 在潍邑有个姓李的家族,他们有一处别院。这别院看着挺不错,周围环境也安静。有一天,一个老翁突然来到李家,说想租这处别院,每年愿意出五十两金子当租金。李家一听,这价格挺划算呀,就答应了。 老翁交了钱后呢,就没了消息。李家等了好几天,也没见老翁来,就寻思着把别院租给别人。 第二天,老翁又出现了,脸上带着点不悦,说:“我已经租下这房子了,你们怎么还打算租给别人呢?”李家主人有点懵,老翁解释道:“我打算长期住这儿,之所以一直没搬过来,是因为我在挑个吉利日子,十天之后才搬过来。”说完,老翁就提前支付了一年的租金,还说:“这一年就算房子空着,你们也别管。”李家主人把老翁送出门,问他具体哪天搬过来,老翁告诉了他。 过了几天,老翁还是没出现。李家主人好奇呀,就跑去别院看看。只见别院门紧闭着,但是能听到里面有炊烟升起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心里很惊讶,就递上名片去拜访。老翁热情地迎了出来,两人相谈甚欢。 回到家后,李家主人派人给老翁家送了些礼物,老翁回赠的礼物特别丰厚。 又过了几天,李家主人设宴邀请老翁。这宴席上,两人相处得特别愉快。李家主人好奇地问老翁:“您老家是哪儿的呀?”老翁回答说:“我老家在秦中。”李家主人一听,挺惊讶的,心想着这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为啥要到这儿呢?老翁说:“你们这儿是个福地,秦中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大难就要来了。”当时天下太平,李家主人也没多想。 第二天,老翁回赠了李家主人一份礼物,宴席上的帐幕和食物都特别奢华。李家主人更加惊讶了,怀疑老翁可能是个高官。因为两人关系好,老翁就跟他说自己其实是个狐仙。李家主人一听,吓得不轻,逢人就说这件事。 城里的那些士绅听说了这奇事,每天都来拜访老翁,希望能跟他结交。老翁呢,总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他们。渐渐地,连郡里的官员也开始跟老翁交往了。 只有邑令想结交老翁的时候,老翁总是找借口拒绝。邑令就请李家主人帮忙引见,老翁还是拒绝了。李家主人好奇地问老翁为啥。老翁拉着他走到一边,小声说:“你不知道,他前世是头驴,现在虽然看着是个官员,实际上就是个喝了酒就会醉的人。我虽然是异类,但也羞于跟他打交道。”李家主人就找了个借口告诉邑令,说狐仙害怕他的神明,所以不敢见他。邑令信了,也就不再强求。 这个故事发生在康熙十一年。没过多久,秦中真的遭遇了战乱。狐仙能预知未来,看来是真的。异史氏说:“驴这种动物看着挺庞大的。一旦发起怒来,又踢又叫,眼睛比盆还大,喘气比牛还粗;不仅声音难听,样子也难看。但要是用一束草引诱它,它就会温顺地低下头,高兴地接受束缚。这样的人如果当了官,自然也会因为喝了酒而醉。希望那些治理人民的人,以驴为戒,向狐仙学习,那么他们的德行就会越来越高。” 第136章 红玉添香:一段跨越生死的奇缘(一) 在一个宁静的小镇上,住着一位名叫冯翁的老人。他年近六十,性格刚直得很,虽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却始终保持着读书人的气节。他儿子相如也是个读书人,爷俩相依为命,生活过得那叫一个艰难。几年间,冯翁的妻子和儿媳先后离世,只留下他和儿子相如相互扶持。 有一天晚上,相如坐在月光下读书。月光洒在书页上,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翻书的声音。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东邻的墙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子长得美若天仙,正静静地看着他。相如心里一下子就被触动了,他起身走近一些,那女子冲他微微一笑,既不靠近也不离开。相如忍不住伸手邀请,女子犹豫了一下,终于搭着梯子跨过墙来到了相如身边。 相如问她叫啥名字,女子轻声说:“我叫红玉,是你的邻居。”相如对她一见钟情,两人约定永远相爱,红玉也答应了。从那以后,每晚他们都偷偷相会,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 有一天夜里,冯翁起夜,听到女子的笑声和说话声。他悄悄一看,发现了红玉。冯翁顿时火冒三丈,把相如叫出来大声斥责:“你这个不孝子,你在干什么!家里都这么困难了,你不好好读书,净整这些没出息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这名声可就毁了!就算没人知道,你这样下去也会折寿的!”相如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哭着承认错误。冯翁又对红玉说:“你一个女子,不守妇道,不仅自己失了节,还来败坏别人。要是这事被人发现,不仅你名声没了,我们家也得跟着遭殃!”说完,冯翁气呼呼地回了房间。 红玉流着泪说:“被你父亲这么责骂,我实在羞愧。看来我们缘分尽了。”相如说:“父亲在,我做不了主。你要是还对我有情,咱们还是继续在一起吧。”红玉坚决地拒绝了,相如只能含泪告别。红玉安慰他说:“我们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父母之命,这样偷偷摸摸地交往,怎么可能长久呢?我知道有个好姑娘,你可以娶她。”相如提到自己贫穷,红玉说:“明天晚上等我,我帮你想办法。” 第二天晚上,红玉果然来了,她拿出四十两白金递给相如说:“离这里六十里有个吴村,那里有个卫家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因为要价太高,所以还没嫁出去。你多给她些聘礼,她家肯定会答应。”说完,红玉就走了。 相如拿着钱,心里有了主意。他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对父亲冯翁说:“父亲,我想去卫家看看,说不定能有点收获。”他没敢提红玉给的金子,怕父亲责怪。冯翁知道家里没多少积蓄,一开始不太同意。相如又委婉地说:“要是不行,我就回来,不会勉强的。”冯翁想了想,点了点头。 相如借了仆人和马匹,来到卫家。卫家是个农家,卫老翁是个朴实的田舍翁。相如把卫老翁叫出来,跟他聊了起来。卫老翁知道相如出身名门,又见他风度翩翩,心里挺喜欢他,但又担心相如会因为钱财问题而犹豫。相如听出了卫老翁话里的犹豫,明白他的担忧。他立刻把金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表明自己的诚意。卫老翁见状喜出望 外,赶紧请邻居做媒,写下婚书,定下了婚约。 相如进入卫家拜见卫老翁的妻子,卫家的女儿躲在母亲身后,用幛布遮着。相如偷偷看了一眼,虽然她穿着朴素,但气质出众,相如心里很高兴。卫老翁借了房子款待未来女婿,说:“公子不必亲自来迎亲,等我们为女儿准备好嫁妆,就会送她过去。” 相如与卫老翁约定好日期,就回家了。他编了个谎告诉父亲,说卫家喜欢他的清贫,不要彩礼。冯翁听了也很高兴。 到了约定的日子,卫家把女儿送了过来。卫家女儿勤劳节俭,性格温顺,与相如琴瑟和谐。过了两年,他们生了个儿子,取名福儿。 清明节那天,相如抱着福儿去扫墓,遇到了本县的绅士宋氏。这宋氏曾是御史,因贪污被免职,现在隐居乡里,却依旧横行霸道。那天他扫墓回来,看到相如的妻子,被她的美貌吸引。他向村民打听,得知她是相如的妻子。宋氏心想相如一个穷书生,就想用重金诱惑他,于是派家人去暗示相如。 相如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火冒三丈,但又一想自己根本斗不过宋氏,只好强压怒火,笑着回家告诉了父亲。冯翁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冲出门去,对着宋氏的家人破口大骂,直骂得宋氏家人灰溜溜地逃走了。 宋氏恼羞成怒,竟然派了几个人闯入相如家,把冯翁和相如一顿打。相如的妻子听到动静,把福儿放在床上,披头散发地呼救。一群人抓住她,哄闹着把她带走了。冯翁和相如受伤倒地,痛苦呻吟,福儿在房间里哭得撕心裂肺。 冯家的遭遇在小镇上引起了轰动,邻居们都同情相如,纷纷过来帮忙。有的帮着把受伤的冯翁和相如扶到床上,有的送来吃的。几天后,相如勉强能拄着拐杖起身,但冯翁因为愤怒过度,拒绝进食,最终呕血而死。相如悲痛欲绝,抱着儿子福儿,写下诉状,从县衙到督抚,层层上告,可始终得不到公正的裁决。 后来相如听说妻子红玉宁死不屈,最终惨死,他悲痛得几乎要疯了。他心里对宋家充满了仇恨,却又无处发泄。他曾想过在要道上刺杀宋氏,但考虑到宋氏随从众多,自己的儿子福儿又没人照顾,这个计划只能作罢。日夜哀思,相如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几乎合不上眼。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壮汉突然出现在相如家。他留着虬髯,下巴宽阔,看起来与相如毫无交集。壮汉拉过椅子坐下,相如正想开口问他来历,壮汉却急切地说:“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难道就这么算了?”相如怀疑他是宋家派来的探子,便假装同意他的话。壮汉愤怒地瞪着眼睛,突然站起身说:“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子汉,没想到你就是个窝囊废!”相如察觉到壮汉不一般,赶紧跪下来拉住他,诚恳地说:“实在是怕宋家的人陷害我。我其实一直忍着痛苦,卧薪尝胆,已经很久了。只是可怜我这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担心他没人照顾,断了冯家的香火。您是个义士,能不能帮我照顾他?”壮汉说:“这是女人家的事,我做不来。你想托付给别人的事,自己去承担;你想自己承担的事,我帮你去做。”相如听了感激得五体投地。壮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相如追问他姓名,壮汉说:“如果不成功,我不愿承受怨恨;如果成功,我也不愿承受恩德。”说完就离开了。 相如担心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就抱着儿子福儿逃离了家乡。到了夜晚,宋家一门都已入睡,一个身影悄悄越过高墙,潜入宋家,把宋御史父子三人,以及一个儿媳和一个婢女全部杀害。宋家立刻向官府报案,官员们震惊不已。宋家一口咬定是相如干的,于是官府派差役去捉拿相如,可相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看起来似乎更像是相如做的。 第137章 红玉添香:一段跨越生死的奇缘(二) 在宋家的仆人和官府差役四处搜寻相如的下落。这一天夜晚,他们来到了南山。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只有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众人顺着声音找去,发现了相如正抱着孩子。他们不由分说,冲上去用绳索把相如五花大绑起来,拖着他就走。福儿在相如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差役们不耐烦了,一群人围上去就抢孩子,把福儿扔在了路边。相如心中冤屈得简直要爆炸了,又愤怒又绝望,可又无可奈何。 相如被带到了县令面前。县令板着脸问:“你为什么要杀人?”相如赶紧喊冤:“冤枉啊!那些人是在夜里被杀的,我白天就离开了,还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可能翻墙去杀人呢?”县令皱着眉头说:“你要是没杀人,为什么要逃跑?”相如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就这么被关进了监狱。相如哭着说:“我死了也就罢了,可这孩子有什么罪呀?”县令冷冷地说:“你杀了人家那么多儿子,现在杀你儿子,有什么可抱怨的?” 从那以后,相如被剥夺了功名,还多次遭受严刑拷打,但他始终没有认罪。一天夜里,县令刚躺下,突然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那声音震得床都嗡嗡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床铺,震耳欲聋。县令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大声呼救。全家人都被惊醒了,纷纷点起蜡烛查看。只见一把短刀,锋利得像霜一样,刀刃深深地剁进木床一寸多深,牢牢地插在那里拔都拔不出来。县令吓得脸都白了,心里直发毛。他赶紧命令士兵们全副武装地四处搜查,可什么都没发现。他心里明白相如可能是被冤枉的,又想到宋家那些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于是就详细地向上司报告,为相如辩护,最终把相如给释放了。 相如回到家,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冷冷清清,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对着四面墙壁。幸运的是,邻居们都同情他,纷纷送来食物和水,勉强维持着生活。相如想到大仇已报,心里多少有点欣慰,可再想到自己遭受的残酷灾难,几乎家破人亡,忍不住又伤心地流下泪来。又想到自己半生贫困潦倒,家族血脉都快延续不下去了,就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起来,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就这样过了半年,对他的监视也渐渐放松了。这期间,相如心里一直对亡妻思念得不得了。他向县令哀求,希望能把卫氏的遗骨判给自己。县令答应了他,相如安葬了卫氏之后,悲痛欲绝,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在床上翻来覆去,满心绝望。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好像听到一个人在门外跟小孩说话。相如急忙起身,透过门缝一看,门外站着一个女子。等他打开门,女子就问:“大冤已昭雪,你安然无恙,真是幸运。”这声音听起来特别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相如赶紧点上蜡烛一看,竟然是红玉。红玉手里挽着一个小孩,小孩正嬉笑着跨进门来。 相如顾不上问怎么回事,一下子抱住红玉就哭了起来。红玉也显得非常悲伤。过了一会儿,红玉推开小孩说:“你不记得你父亲了吗?”小孩拉着红玉的衣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相如。相如仔细一看,这正是自己的儿子福儿。他惊讶地问:“我的儿子怎么在你这里?”红玉说:“实话告诉你吧,之前说我是邻居家的女儿,那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是只狐仙。那天晚上我路过山谷,听到孩子在哭,就把他抱起来在秦家抚养。听说你大难已过,就带着孩子来跟你团聚。” 相如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赶紧跪地拜谢红玉。福儿在红玉怀里,就像依偎在母亲身边一样,竟然都不认识自己父亲了。天还没亮,红玉就急忙起床。相如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红玉说:“我要离开。”相如一听,跪在床头,泪流满面,头都抬不起来。红玉笑着说:“逗你呢,现在家里刚重建,不早起晚睡可不行。”说完就开始整理家务,就像个男人一样干起活来。 相如担心家里贫困,生活没法自给自足。红玉说:“你就安心读书,别操心家里的收入,咱们应该不会饿死。”她拿出金子买了织布工具,租了几十亩田地,雇人来耕种。自己则拿起锄头除草,牵起藤蔓修补房屋,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里的人听说了红玉的贤惠和勤劳,都愿意来帮忙。大约半年后,相如家变得人丁兴旺,生活也渐渐富裕起来,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一天,相如对红玉说:“虽然咱们现在生活重建了,但还有一件事没处理好,你觉得呢?”红玉好奇地问:“什么事呀?”相如回答说:“考试日期快到了,可我的学子身份还没恢复。”红玉笑着说:“我之前已经用四两金子托付给广文先生了,你的名字已经重新登记在案了。要是等你自己想起来,那可就耽误太久了。”相如对红玉的机智和能干更加佩服。 那一年,相如顺利地通过了乡试,获得了推荐。当时他三十六岁,家里的田地肥沃,连成一片,房屋也变得宽敞舒适。红玉虽然身材轻盈,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但她的勤劳可比普通农家妇女强多了。即使在严寒的冬天,她依然辛勤劳作,手还细腻得像脂一样。她自称三十八岁,可别人看她,总觉得她像二十岁出头。 故事的叙述者异史氏评论说:“这是因为他儿子贤良,他父亲积德,所以得到了如此侠义的回报。不仅仅人类中有侠义之士,狐狸中也有。这样的遭遇真是奇特!然而那些官员们总是漫不经心,让人愤怒,刀子都能震震有声地插入木头,为什么就不能稍微移动一下床上的半尺呢?如果苏子美读到这个故事,一定会举杯浮一大白说:‘可惜没有击中!’” 第138章 龙入村闹、蛇蜕龙现传说 在一个古老的北方村落,发生了一件奇事儿。那天,一条大龙不知咋的,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呼啦啦”地就闯进了一位绅士家。这龙的身子可大了,又沉又重,那狭窄的门被它撑得嘎吱嘎吱直响,眼瞅着都快被撑破了。绅士一家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往楼上跑,边跑边大声呼喊,那声音跟开了锅似的,“哇啦哇啦”,还有人急得放起了火统,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在门里转了转,终于缓缓退了出去。 门外是一片浅浅的水洼,水不过一尺深。龙摇摇晃晃地就进了水里,在泥里又是翻又是滚,想飞起来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它在泥水里折腾了三天三夜,身上沾满了泥巴,那苍蝇嗡嗡地在它鳞甲上乱爬。直到一场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龙伴随着霹雳声,“轰”地一下就腾空飞走了。 “你们听说了吗?北直界那边有条龙掉下来了!”房生一边跟朋友们往牛山上走,一边兴奋地说着这个事儿。 “真的假的?龙不一直都是传说里的东西嘛,咋会真掉下来呢?”一个朋友半信半疑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边的人都这么说。”房生耸了耸肩。 他们走进了山中的一座古寺,正准备四处逛逛呢,突然“哗啦”一声,一块黄砖从椽间掉了下来,砖上盘着一条小蛇,小得跟蚯蚓似的。大家正盯着看呢,小蛇突然开始旋转,身子越变越大,一圈又一圈,最后变得像条带子那么粗。 “哎呀妈呀,这难道是龙?”房生惊讶地叫了起来。 “快跑快跑!”朋友们吓得脸都白了,转身就往山下跑。 他们刚跑到山腰,就听到寺里传来“轰”的一声霹雳巨响,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一条巨龙在云层里翻来滚去,身子可矫健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云层里。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房生喘着粗气,眼中满是震撼。 在章丘的小相公庄,有个民妇在野外遇到了大风,风卷着尘沙“呼呼”地往脸上扑。她觉得眼睛特别不舒服,就像有麦芒扎在眼睛里,怎么揉都不管用。她翻开眼皮仔细看,发现眼睛本身倒没啥大问题,可眼白上有一条赤线弯弯曲曲地爬着。 “这难道是……蛰龙?”有人小声嘀咕。 民妇心里害怕极了,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没想到三个月后,一场暴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巨雷,那条赤线突然裂开,从她眼睛里飞了出去,她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袁宣四也讲过一个故事:“在苏州,有一天天气阴沉沉的,霹雳一个接一个地响。大伙看到一条龙挂在云端,鳞甲张动,爪子里好像抓着个人头,那须眉都看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龙就消失在云层里了。不过,也没听说有谁丢了头。” 这些故事在民间传来传去,成了鬼狐怪谈的一部分。人们对龙这种神秘的生物既敬畏又好奇,龙的形象在这些传说里也变得越来越生动、神秘。 第139章 林四娘夜访陈公宝钥 在青州道上,陈公宝钥独自坐在书房里。夜色深沉,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突然,一阵轻风吹动了门帘,一位女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陈公抬头一看,压根儿不认识她。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装,长长的袖子随风飘动,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 女子微微一笑,打破了沉默:“这么个清冷的夜晚,一个人坐着,不觉得寂寞呀?”陈公吃了一惊,忙问:“你是谁呀?”女子回答:“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西边的邻居。”陈公心里“咯噔”一下,寻思这莫不是鬼魂吧?但心里又忍不住对她生出了几分喜欢。他伸手拉住女子的衣袖,让她坐下,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女子的谈吐那叫一个风雅,陈公听着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聊着聊着,陈公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女子没怎么反抗,只是有点害羞地问:“这里没别人吧?”陈公赶忙关上门,说:“没别人。”接着就催着女子脱下外衣。女子有点不好意思,陈公就主动帮她脱。女子轻声说:“我今年二十岁,还是个处女呢,要是太粗暴,我恐怕受不了。”两人亲昵完,床单上就留下了点点血迹。 枕边私语时,女子自我介绍说:“我叫林四娘。”陈公好奇地追问她的来历。林四娘说:“我这辈子一直坚贞,现在被你轻薄得差不多了。你要是真喜欢我,咱就一直在一起,何必问那么多呢?”没过多久,鸡鸣声响起,林四娘起身就走了。 从那以后,林四娘每晚都到陈公的书房来。两人常常关起门,静静地喝酒,谈论音乐。陈公发现林四娘对音律特别懂,就猜测她肯定擅长演奏乐曲。林四娘谦虚地说:“那是我小时候学过的。”陈公请求她演奏一曲。林四娘一开始推辞,架不住陈公再三请求,就低头打起节拍,唱起了伊凉调。那声音哀婉动人,听得人心里直泛酸。唱完后,林四娘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陈公心里也不好受,安慰她说:“别唱那些让人忧郁的亡国之音啦。” 林四娘回答:“声音是用来表达情感的,悲伤的声音没法让人快乐,就像快乐的声音没法让人悲伤一样。”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比琴瑟和鸣还要好。时间一长,家里人就开始偷偷听他们说话。听到林四娘的歌声,大家都感动得不行,眼泪止不住地流。陈公的妻子偷偷看到林四娘的容貌,怀疑她不是鬼就是狐,担心她会害人,就劝陈公跟她断绝关系。可陈公不听,一个劲地追问林四娘到底咋回事。 林四娘神色黯然地说:“我原本是衡府的宫女,遭遇灾难死了,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因为敬佩你的高尚品德,才来跟你相会,我可不敢给你带来祸害。你要是怀疑害怕,那我就跟你告别。”陈公说:“我不嫌弃你,只是咱们这么亲密了,我不能不了解你的真相。”于是他就问起宫中的事。林四娘回忆起往事,讲得头头是道。一说到宫中的衰落,她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林四娘不怎么睡觉,每晚都会起床诵读准提、金刚等经咒。陈公问她:“你在九泉之下能自己忏悔吗?”林四娘回答:“能啊,我希望能超度来生。”她还会和陈公一起评论诗词,对不好的诗句总是挑刺儿,对好的诗句就轻声吟诵。她的风雅气质让陈公都忘了疲倦。陈公问她:“你也写诗吗?”林四娘笑着说:“那是小时候偶尔写的,在您面前不值一提。”就这样过了三年。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陈公宝钥正坐在书房里,手里的书卷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直响。突然,林四娘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得像张白纸,眼里含着泪。陈公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四娘,你咋啦?” 林四娘声音颤抖地说:“陈郎,我今夜来是要跟你告别的。”陈公心里一惊,不解地问:“告别?为啥突然说这个呀?” 林四娘眼泪汪汪地说:“冥王念我生前无罪,死后还不忘诵经念佛,特许我投生到王家。今夜一别,咱们恐怕再也见不着了。”说完,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陈公心里一阵难过,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他强忍着悲痛,起身给林四娘和自己斟满了酒,说:“既然这样,咱们今夜就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不醉不归。” 林四娘点了点头,拿起酒杯,慷慨地唱起了歌。她的歌声充满了哀伤和不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掏出来的,唱到悲伤处,声音就哽咽得不行,好几次都停下来。她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又坐下,好不容易唱完了整首歌。酒桌上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两人都没心思喝酒。 林四娘站起身,犹豫着要走。陈公紧紧拉住她的手,舍不得她走。林四娘又坐了一会儿,直到鸡鸣声响起,她才说:“我真不能再留了。你总怪我不肯为你献丑,今夜咱们就要永别了,我就给你写首诗吧。” 她拿起笔,迅速地写下了一首诗,然后掩面而出。陈公追出门外,只见林四娘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他站在门外,心里满是惆怅和哀伤。 回到书房,陈公展开林四娘留下的诗篇,只见字迹端庄秀丽。他把诗当成宝贝一样收藏起来。诗里写道: “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 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 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 红颜力弱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 日诵菩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 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 陈公细细品味着诗里的每一个字,他知道这是林四娘心乱如麻时的真情流露。他把这首诗当成宝贝,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拿出来默默地诵读,思念着那位跟他共度三年时光的林四娘。 第140章 江中奇遇:王圣俞南游遇鬼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王圣俞决定南下游历。船悠悠地在江心稳稳停泊,周遭一片寂静,唯有江水轻轻拍打着船舷,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夜的温柔。王圣俞躺在船舱里,透过半开的窗户,那轮皎洁的明月映入眼帘,宛如一条洁白无瑕的绸带悬于夜空。月光亮晃晃的,如银纱般洒在江面上,刺得人眼睛都微微眯起。 这般明亮的月光,让王圣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凝视着窗外,思绪随着月光飘向远方,心中满是对未知旅程的憧憬与期待。在这宁静的夜晚,月光如同一个无声的陪伴者,陪伴着他度过漫长的黑夜,见证着他即将开启的奇妙之旅 。 “小童,来帮我按摩一下吧。”王圣俞轻声呼唤着随行的童仆。童仆听到声音,赶忙走过来,开始轻轻地按摩起王圣俞的肩膀。就在这时,王圣俞突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有小孩在船顶上走动,踩在芦席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从船尾慢慢地朝船舱这边靠近,王圣俞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警惕起来。 “你听到了吗?”王圣俞紧张地问童仆。童仆也有点紧张,声音微微颤抖地回答:“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两人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船顶,脑袋垂着往舱里窥视。王圣俞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大声喊道:“快起来!有情况!”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打破了夜的宁静。 整个船上的人都被惊醒了,大家纷纷起身,四处张望着。可是除了稀疏的星星、明亮的月光,还有那茫茫的江水,啥都没有。 “大家不要慌,可能是我们听错了。”王圣俞试着安抚众人。 然而,就在这时,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可这声音好像四面八方都有,根本捉摸不透。 突然,水面上出现了一团青色的火焰,就像一盏孤灯,在水面上随着水波一荡一荡的。火焰慢慢地靠近船只,突然“噗”地一下熄灭了。紧接着,一个黑人影从水中猛地窜了出来,站在水面上,用手攀着船边移动。 “一定是那个东西!”众人惊叫道。 “准备射箭!”王圣俞赶紧下令。可就在他们刚拉开弓弦的瞬间,那黑影“嗖”地一下沉入水中,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王圣俞皱着眉头问向船夫。船夫一脸平静地回答:“这里曾是古战场,鬼魂时常出没,没什么好奇怪的。”王圣俞和众人面面相觑,心里虽然惊疑不定,但也没办法。他们只能继续在江中航行,而那神秘的黑影和青火,成了他们旅途中难以忘怀的诡异经历。 异史氏又出来说话了,哇,这段描述好有画面感!作者将夜晚的宁静与神秘氛围营造得十分到位,情节层层递进,引人入胜。那种紧张又充满未知的感觉,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故事的发展充满了意外和惊喜,真的很精彩。不过,这神秘黑影和青火到底是什么呢?真让人忍不住好奇。感觉这段经历给整个旅程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第141章 鲁公女的幽魂(一) 在一个古老的小镇上,张于旦是个性格狂放不羁的读书人。他特别喜欢在萧寺里读书,这地方安静得很,能让他沉浸在书海之中。有一天,他在野外偶然遇见了鲁公的女儿。那女子骑着一匹小黑马,身上穿着华丽的貂皮大衣,整个人英姿飒爽,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张于旦一下子就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回家之后,脑海里全是她的倩影。 没过多久,张于旦听说这位美丽的女子突然去世了,心里别提多难过了。鲁公因为家离得远,就把女儿的灵柩暂时寄放在萧寺里,而这正是张于旦读书的地方。他对这女子充满了敬意,就像对待神明一样,每天早晨都焚香祭拜,每顿饭前也都先祭奠她。 张于旦每天都对着灵柩祈祷:“我虽然只见过你一面,可你的身影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离世了。现在你离我这么近,却又感觉遥不可及。要是你在九泉之下有灵,希望能来到我的身边,安慰我对你的倾慕之情。”他就这样日夜不停地祈祷,持续了半个月。 一天晚上,张于旦正在灯下读书,一抬头,就看见那位女子正含笑站在灯下。他惊讶地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女子说:“我被你的感情所感动,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不顾私奔的名声,来到了这里。”张于旦高兴坏了,从那以后,两人就开始了秘密相会。 女子对张于旦说:“我生前喜欢骑马射箭,以射杀獐鹿为乐,罪孽深重,死后没地方去。要是你真的爱我,希望你能为我诵读《金刚经》一藏的数量,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恩情。”张于旦恭敬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每天晚上都会在她的灵柩前念珠诵读。 有时候张于旦想带她一起回家过节,女子担心自己脚力不够,没法长途跋涉。张于旦就说:“我抱着你走。”女子笑着同意了。他抱着她,感觉就像抱着个婴儿一样轻松,这也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 即使在考试的时候,张于旦也会带着她一起去。不过他们总是选择在夜晚出行。当张于旦准备去参加秋闱考试时,女子告诉他:“你的福气不够,去了也是白费力气。”张于旦听了她的话,就放弃了考试。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四五年过去了。鲁公因为官职被罢免,家境越来越差,连女儿的灵柩都没办法运回家乡。他面临着一个难题,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葬地。这时候张于旦站了出来,诚恳地说:“我手头有一块靠近寺庙的土地,愿意用来安葬您的女儿。”鲁公听了非常高兴,对张于旦的慷慨相助感激不已。张于旦不仅提供了土地,还亲自出力,为鲁公女儿举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鲁公对张于旦的恩情铭记在心,但他始终不明白张于旦为什么会这么做。 鲁公离开后,张于旦和鲁公女儿的幽魂依旧像往常一样夜夜相会,感情深厚得很。然而,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女子侧倚在张于旦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她哽咽着说:“我们相伴了五年,如今要结束了。我承受了你的恩情,几世都报答不完!”张于旦惊愕地问:“怎么了?”女子含着泪回答:“你对我的恩惠,让我在泉下也得到了超度。我已经念满了《金刚经》的数量,现在得以转生到河北卢户部的家中。如果你还记得今天,十五年后的八月十六日,请你去那里见我。”张于旦眼泪汪汪地说:“我都三十多岁了,再过十五年,我可能都老了,那相见还有什么意义呢?”女子哭着说:“我愿意做你的奴婢,来报答你的恩情。”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送我走六七里路吧,前面的路荆棘丛生,我的衣服太长,不好走。” 于是张于旦抱起女子,小心翼翼地送她前行。他们来到了一条宽阔的路口,只见路边停着一队车马。马上有的人独自骑行,有的两人共乘;车上有的人三个一群,四个一伙,还有的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唯独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挂着绣花的缨穗和红色的车帘,里面只有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看到女子走来,便问道:“来了吗?”女子回答:“来了。”然后她回头对张于旦说:“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不要忘记我的话。”张于旦点头答应。女子走近马车,老妇人伸手把她拉上车,车帘一放,马车就缓缓启动,车马声渐渐远去。 张于旦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满是不舍和期待。他不知道十五年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张于旦带着满心的惆怅回到了家中。他把与鲁公女儿约定的日子刻在了墙壁上,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他深感经咒的力量,于是更加虔诚地持诵,希望能为逝去的爱人带去一些安慰。 一天夜里,张于旦梦见一个神人对他说:“你的志向很好,但你需要去南海。”张于旦疑惑地问:“南海有多远?”神人回答:“其实就在你的心中。”醒来后,张于旦领悟了神人的旨意,他开始更加专注于修行,追求菩提,行为也更加纯洁。 三年后,张于旦的次子明和长子政相继考中了高科,家族的地位一下子就提升了。虽然张于旦的地位突然变得显赫,但他依然保持着善良的本性,继续行善。 一天夜里,张于旦梦见一个青衣人邀请他去一个地方。他跟着青衣人来到了一座宫殿,宫殿里坐着一个像菩萨一样的人。那人对张于旦说:“你行善值得称赞,可惜你的寿命不长,不过我已经向上帝请求了。”张于旦跪在地上,恭敬地磕头。菩萨让他起来,赐给他座位,并请他喝茶。茶水的味道芬芳如兰,让人感觉心旷神怡。接着,一个童子带他去一个池子里沐浴。池水清澈见底,游鱼清晰可见,水温适宜,捧起水来还有荷叶的香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于旦渐渐深入池中,一不小心失足陷入水中,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惊醒过来,感到非常惊讶。 从那以后,张于旦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康,视力也更加清晰。他抚摸自己的胡须,发现白色的胡须纷纷脱落;过了一段时间,连黑色的胡须也开始脱落。他的面部皱纹也逐渐舒展开来。几个月后,他的下巴变得光滑,面容恢复到了十五六岁时的模样。他开始喜欢玩耍,就像个孩子一样。他过于注重外表,两个儿子时常提醒他。 不久,张于旦的妻子因病去世。儿子们想为他找一个名门望族的女子作为继室。张于旦说:“等我去了河北再说。”他掐指一算,约定的日子已经到了,于是他命令仆人备好马车,前往河北。 到了河北,他果然找到了卢户部的家。他站在卢家门口,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142章 鲁公女的幽魂(二) 在卢公家,有个小女儿,打从出生就会说话,随着年龄增长,愈发聪明伶俐,模样也越发美丽动人,成了父母的心头宝。平时啊,有不少贵族子弟上门提亲,可她都一一拒绝了。父母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就好奇地问她原因。女儿便详细地讲述了她与张于旦前世的约定。父母听了一算时间,忍不住大笑道:“傻丫头!张郎今年应该已经五十岁了,这世事变化多端,说不定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就算还在,那也该是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可女儿根本不听他们的话。 母亲见女儿如此坚定,就与卢公商量,决定让门卫拒绝所有来访的客人,希望时间能让女儿放弃等待。没过多久,张于旦按照约定来到了卢家,却被门卫拒之门外。张于旦无奈地返回旅舍,心里充满了怅惘和无助。 在郊外闲逛时,张于旦试图暗中打听卢家的消息。卢家女儿以为张于旦背弃了约定,伤心极了,茶饭不思。母亲安慰她道:“如果他不来,可能已经去世了;就算不是这样,背弃盟约的也是他,不是你。”女儿听了沉默不语,只是整日躺在床上。 卢公担心女儿的健康,也想亲自见一见张于旦,于是借口出游,在野外偶遇了张于旦。他看到张于旦年轻英俊,心里很是惊讶。两人坐在草地上简单交谈,张于旦谈吐不凡,风度翩翩,卢公对他产生了好感,便邀请他到自己家中。 卢公正准备探问张于旦的来意,突然站起身来,让张于旦稍等一下,自己匆匆走进内室,告诉女儿。女儿一听,高兴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偷偷观察张于旦,却发现他的外貌与记忆中的不一样,不禁泪流满面,责怪父亲欺骗她。 卢公极力辩解,可女儿只是默默流泪,不再说话。卢公出来后,心情沉重,对张于旦的态度也变得冷淡。张于旦感觉到了卢公的不友好,便起身告辞。 女儿哭泣了几天后,最终因伤心过度去世了。 张于旦在旅舍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深夜,他梦见了卢家女儿,她的身影在梦中既熟悉又遥远。她对他说:“那个来看我的人真的是你吗?你的年龄和相貌都变了,我们面对面却没能相认。我已经因为忧愤而死。请你快去土地祠招回我的魂魄,我还有机会复活,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张于旦从梦中惊醒,急忙赶往卢家,却得知卢家女儿真的已经去世两天了。 张于旦悲痛欲绝,他走进卢家的灵堂,向卢公表达了自己的哀悼之情。然后,他将梦中的情景告诉了卢公。卢公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按照张于旦所说的去做,希望能招回女儿的魂魄。 他们一同前往土地祠,举行了招魂仪式。回到家中,卢公揭开女儿的被子,抚摸着她的身体,呼唤着她的名字,祈祷她能够回来。突然,他们听到女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接着,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了一块冰一样的痰块。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她移到床上,她开始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卢公欣喜若狂,他立刻邀请张于旦出来,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在宴会上,他们详细地交谈了各自的家世,卢公了解到张于旦出身名门,更加高兴。他们选择了一个吉日,为张于旦和女儿举行了婚礼。 婚后半个月,张于旦带着新婚妻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卢公亲自送他们回家,并在那里住了半年才离开。张于旦和妻子的生活非常和谐,他们就像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不了解他们的人常常误以为他们是母子。 过了一年,卢公去世了。他的儿子中最年幼的一个被当地的豪强欺负,家产几乎被夺走。张于旦将他接到自己家中,照顾他,让他成为了自己家中的一员。 从此,张于旦和卢家女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们的故事也成为了当地传颂的佳话。 第143章 道士与韩生的故事 在一个宁静的小村庄里,住着一位名叫韩生的世家子弟。他为人豪爽大方,以好客闻名远近,经常热情招待四方来客。同村有个叫徐生的人,是韩生府上的常客,两人时常一起饮酒作乐。 这一天,韩生家中又举办了一场盛大宴会。宾朋满座,大家欢声笑语不断,享受着美酒佳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家人打开门,看到一位道士站在门口。他手持钵盂,穿着破旧的道袍,看上去风尘仆仆。家人以为他是来化缘的,便投了些钱和粮食给他。可道士却不接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家人有些生气,就不再理会他,转身回到了宴会中。 韩生听到门外的敲击声持续了很久,便问家人发生了什么事。家人将情况告诉了韩生,韩生觉得这个道士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亲自出门邀请道士入席。道士走进来,向在座的主客们一一举手示意,然后便坐了下来。 韩生跟道士交谈了几句,得知道士初来乍到,住在村东的一座破庙中。韩生有些惭愧地说:“道长何时来到东观,我竟一无所知,真是失礼了。”道士回答道:“我只是个流浪的道士,没有朋友,听说居士您慷慨好客,所以特来求一杯酒喝。”韩生听后,便命人斟满酒杯,邀请道士畅饮。 这道士酒量惊人,一杯接一杯,好像永远喝不醉。徐生见道士衣着破旧,态度还挺傲慢,觉得他很不礼貌。而韩生则像对待其他宾客一样,对道士以礼相待。道士喝了二十多杯后,便起身告辞。 从那以后,每次韩生家举行宴会,道士都会不请自来,遇到食物就吃,遇到酒就喝。韩生虽然有些厌烦道士频繁出现,但还是保持着礼貌。 有一次宴会上,徐生忍不住嘲讽道:“道长您每天都在别人家做客,难道就不想自己做一次东道主吗?”道士听后微微一笑,回答说:“我与居士您一样,都是用双肩扛着一张嘴罢了。”徐生听了感到羞愧,无言以对。 道士接着说:“不过,我虽然是个道士,但对居士的好客之情一直心存感激,我会尽力回报您的款待。”说完,道士邀请大家第二天中午去他那里赴宴。 第二天,韩生和徐生半信半疑地前往破庙。一路上,两人都在猜测道士会准备怎样的宴席。到了破庙门口,道士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就来到了庙门前。 韩生和徐生带着满心的好奇和期待,跟随道士来到了他所说的宴席地点。一进门,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破败的院落变得焕然一新,连着的阁楼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仿佛仙境一般。韩生惊讶地问道:“我好久没来这里了,这是什么时候建的?”道士微笑着回答:“刚刚完工不久。” 他们走进室内,只见陈设华丽至极,连世家大族也难以比拟。韩生和徐生不禁肃然起敬,对道士的身份产生了几分敬畏。刚一落座,美酒佳肴便流水般送上。服务的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华丽的锦衣,脚蹬朱红色的鞋子。酒菜香气扑鼻,丰盛极了。两人吃得津津有味,酒足饭饱之后,还有精美的小点心。 这些点心上的珍果多得叫不出名字,装在水晶和玉石制成的器皿中,光芒四射,映照得几案和坐榻都亮堂起来。他们用巨大的玻璃酒杯饮酒,杯子直径足有一尺多。 道士突然说:“去把石家姊妹叫来。”少年们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两位美人款款而入。一位身材修长,如同柔弱的柳枝;另一位身材娇小,看起来年纪更小,两人的美貌和风韵都是绝佳。 道士让她们唱歌助兴。年纪小的那位拍着板子唱歌,年长的那位吹着洞箫伴奏,声音清亮而细腻。一曲终了,道士举起酒杯催促大家快饮,又命她们为宾客斟酒。 道士问道:“美人儿们好久没跳舞了,还能跳吗?”随即有仆人在地上铺开地毯,两位女子便在席前对舞。她们长衣随风飘动,香气四溢。舞毕,她们斜靠在画屏上休息。 韩生和徐生看得心旷神怡,不知不觉中已经醉意朦胧。道士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自顾自地喝干了杯中的酒,起身对客人说:“请自便,我去休息一会儿,马上回来。”说着便离开了。 他们看到南屋墙下有一张镶嵌着螺钿的床,女子们铺上了锦缎床垫,扶着道士躺下。道士拉着那位年长的美人一同入睡,命令年轻的那位站在床下为他搔痒。韩生和徐生看到这一幕,心中颇为不满。 徐生终于忍不住大叫:“道士,你太过分了!”他冲上前去想要阻止。道士急忙起身逃走。他们看到那位年轻的女子还站在床边,徐生趁着酒意拉着她向北边的床榻走去,公然拥抱着躺下。 徐生看着床上的美人,她还在沉睡,徐生试图唤醒她,但她毫无反应。于是徐生便抱着她一起睡去。韩生看着徐生的行为,笑他太过拘泥,便直接走向南边的床榻,想要与美人亲昵,但美人已经熟睡,怎么推也推不醒。韩生便抱着她一起入睡。 天亮了,酒意和梦境一同消散,韩生感觉到怀中抱着的物体冰冷刺骨,他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抱着一块长石,躺在青石台阶下。他急忙去看徐生,徐生还在沉睡,头枕着一块石头,酣睡在破败的厕所中。 韩生踢了踢徐生,两人醒来后互相看着对方,都感到惊异。他们四处张望,只见四周是一片荒草,只有两间破旧的屋子。原来,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韩生皱着眉头,一边摇头一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那道士在搞鬼?”徐生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说:“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他们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开这个地方。韩生回头望了望那破庙,心想:“这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会有如此神奇的幻术?”徐生也摇了摇头,说:“算了,别想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回头,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都在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道士,而这个神秘的幻梦也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谜团。 第144章 从人狐大战到和亲 在直隶有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家族的主人正打算为家中的孩子请一位家庭教师。就在这时,一个自称胡氏的秀才不请自来。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长衫,头发整整齐,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主人见他不请自来,倒也没有生气,而是热情地接待了他。胡秀才一开口,那谈吐不凡,举止得体,瞬间就赢得了主人的好感。主人心想,这秀才定是有真才实学。胡秀才说自己姓胡,主人便决定聘请他,让他成为家中的教书先生。 胡秀才教书十分勤奋,他的学识渊博,远非一般书生所能比。不过,他有个奇怪的习惯,经常在夜晚出游,直到深夜才回来。每当他回来时,家中的门总是紧闭着,却听不到任何敲门声,他就已经在房间里了。这让家中的人开始怀疑,胡秀才可能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只狐狸精。 尽管大家对胡秀才的身份有所怀疑,但胡秀才对主人家非常尊重,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主人家也对他礼遇有加,并没有因为他的怪异身份而疏远他。胡秀才知道主人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便多次暗示想要与她结为连理。但主人总是装聋作哑,故意不接他的话茬。 有一天,胡秀才突然请假离开了。第二天,一位客人来访,他牵着一头黑色的驴子,停在了大门前。主人出门迎接,只见这位客人五十多岁,衣着整洁,气质非凡。坐下后,客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来为胡先生做媒的。”主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与胡先生的交情已经非常深厚,何必非要结为亲家呢?再说,我的女儿已经许配给别人了。请代我向胡先生表示感谢。” 客人显得有些尴尬,他说:“我确实知道您的女儿还未出嫁,为何要如此坚决地拒绝呢?”他再三劝说,但主人的态度依然坚决。客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他说:“胡家也是名门望族,为何就比不上您家呢?”主人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喜欢与非我族类的人结亲。” 客人听到这话,愤怒地站了起来,开始攻击主人。主人也怒了,命令家人用棍棒将他赶出去。客人见势不妙,急忙逃走,却留下了他的驴子。主人家一看,这驴子毛色乌黑,耳朵长而尾巴修长,是个庞然大物。他们试图牵走它,却发现它纹丝不动;驱赶它,它却像草虫一样,发出喓喓的叫声。 主人因为客人的无礼而感到愤怒,他知道胡秀才必定会来寻仇,于是开始加强防备。 第二天,正如主人所预料的,狐兵真的大举来袭。他们或是骑马,或是步行,手持长戈和弩箭,马儿嘶鸣,人群沸腾,声势浩大,气势汹汹。主人家的人都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屋内,听着外面的喧嚣声。 突然,外面传来狐狸的声音,它们威胁要放火烧屋。主人家的人更加害怕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家中有个健壮的男子站了出来,他带领着家人冲出门外,与狐兵展开了激烈的对抗。他们投掷石块,射出箭矢,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损伤。 战斗持续了一会儿,狐兵开始渐渐败退,他们丢盔弃甲,四散逃去。在混乱中,一把亮如霜雪的刀落在了地上。有人好奇地走近拾起,却发现那不过是一片高粱叶。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原来狐狸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担心狐狸会再次来袭,所以更加严密地防备着。第二天,当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昨天的战斗时,突然一个巨人从天而降,他身高一丈多,身宽数尺,挥舞着像门板一样大的刀,追逐着人们砍杀。大家惊慌失措,拿起手边的石头和箭矢乱击,最终将巨人击倒在地。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个用草扎成的假人。 大家更加不把狐狸放在眼里了。然而,狐狸三天没有再来,人们的警惕心也渐渐放松。有一天,主人正好在厕所,突然看到狐兵张弓搭箭而来,对着他乱射。箭矢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屁股上,他吓得大叫,急忙喊来家人一起战斗,狐狸这才退去。拔下箭矢一看,原来都是些蒿草的梗。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狐狸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每天都让人提心吊胆。主人为此痛苦不堪。 终于有一天,胡生带着一群狐狸出现了。主人亲自出门应对,胡生一看到主人,就躲进了狐狸群中。主人大声呼唤他,胡生无奈,只好走了出来。主人说:“我自认为没有对先生失礼,为何要挑起战争呢?” 狐狸们想要射箭,但胡生制止了他们。主人走上前,握住胡生的手,邀请他回到以前的书房,摆上酒菜,热情款待。两人对坐,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缓和。 胡生从容地开口说:“先生是个明白人,应当能理解我的心意。以我们之间的友情,我怎么会不愿意与您结为亲家呢?但是,我的车马、宫室,都与人不同,您的女儿若是跟随我,我想您也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行的。况且,俗话说‘生摘的瓜果,并不可口’,先生又何必强求呢?”胡生的话让主人感到一丝惭愧。 主人叹了口气,说道:“胡先生,我们之间的旧情依旧在。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家尘俗,我有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儿子,愿意让他成为您的妹夫。不知道您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胡生听后,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说:“我有个妹妹,比我的小公子小一岁,长得还算不错。如果她能有幸成为您家的儿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主人立刻起身,向胡生行礼,胡生也连忙回礼。两人的误会和之前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气氛变得十分融洽。主人命人准备了酒水,犒劳胡生带来的随从,大家都感到非常高兴和欣慰。 接着,主人详细询问了胡生的家乡,准备按照礼节送上聘礼。但胡生却婉拒了,他说:“这些礼节就免了吧。”夜幕降临,主人点燃了蜡烛,两人继续畅饮,直到胡生醉意朦胧才离去。从此,两家的关系恢复了平静。 一年多过去了,胡生没有再来。有人开始怀疑胡生之前的约定是否只是空话,但主人依然坚定地等待着。又过了半年,胡生突然来访。他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说:“我的妹妹已经长大成人了。请您选个好日子,让她去侍奉您的父母。” 主人听后非常高兴,立刻与胡生商定了婚期。到了那天晚上,果然有车队送来了新娘。新娘的嫁妆非常丰富,几乎摆满了整个房间。新娘见到公婆,表现得既温柔又美丽,主人对此非常满意。 胡生和他的弟弟一起来送妹妹出嫁,他们的谈吐都非常风雅,而且酒量也很好。直到天亮,他们才离开。新娘不仅能预知每年的丰收与否,还能为家中的生计出谋划策,主人家都非常依赖她。 胡生和他的兄弟,以及胡家的老母亲,时常来看望新娘,每个人都能见到他们。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超自然,但却充满了和谐与幸福。 在胡生的帮助下,这个家族的生活越来越好。胡生和他的狐狸家族与主人一家相处得十分融洽,大家都不再对彼此的身份感到好奇或恐惧。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也一起面对了各种困难和挑战。 主人对胡生的信任与日俱增,胡生也把主人一家当作自己的亲人。他们的故事在小镇上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佳话。每当人们提起这个故事,都会感叹胡生的智慧和善良,以及主人一家的宽容和接纳。 就这样,胡生和他的狐狸家族在这个小镇上生活了许多年,他们与人类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紧密。虽然他们的生活充满了神秘和奇幻,但他们始终保持着对彼此的尊重和关爱。这个故事也成为了小镇上的一段传奇,让人们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敬畏和向往。 第145章 戏术:鬼桶 在颜镇这个地方,有个叫李见田的男人,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戏术大师。他的戏术可不一般,跟街头那些普通表演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神秘得很,看过的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那天赶大集,李见田在集市上摆开了他的戏摊儿。只见他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木桶,这桶没底,中间是空的,就跟平常那些戏法道具没啥两样。他在地上铺了两块席子,随后拿起一个装满米的升,慢慢往桶里倒。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快速把升从桶里拿出来,倒出来的竟然是满满一升白米,接着把米倒在席子上。他又连续重复了好几次,不一会儿,两块席子上就堆满了白米。 观众们都惊得不行,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有人大声喊:“这咋回事啊,这米咋就凭空冒出来了呢?”还有人说:“这到底是啥法术啊,太神了。”李见田站在那儿,脸上挂着微笑,他高高举起空桶,让大家都看清楚,桶里确实啥都没有。他这戏术啊,就神在能变出这么多米。 有一天,李见田在颜镇的陶场溜达,他看中了一个大瓮,想把它买下来。可跟陶工在价格上起了争执,最后买卖没成,李见田就很不高兴地走了。谁知道到了晚上,陶工发现窑里六十多个瓮全空了。陶工吓得脸都白了,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肯定是李见田搞的鬼。 第二天一大早,陶工就急匆匆跑到李见田家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喊:“李先生,您可太有本事了,那些瓮是不是您拿走的啊?”李见田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连连摇头说:“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我真不知道咋回事。”陶工见他不承认,急得快哭了,哀求道:“李先生啊,要是您能帮我把那些瓮找回来,我就按您说的价格卖给您。”李见田听了这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行吧,我帮你。那些瓮我已经帮你出窑了,一个都没坏,就在魁星楼下面呢,你去看看吧。”陶工半信半疑,还是按照李见田说的去了魁星楼。到那儿一看,所有的瓮都好好地放在那儿。魁星楼在镇子南边的山上,离陶场可有三里多地呢。陶工赶紧雇了工人,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所有瓮运回陶场。 小镇上的人都在议论李见田的神秘戏术,有人说他跟鬼狐有交情,还有人说他掌握了古老的法术。不管大家怎么说,李见田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了,他的戏术也成了小镇上流传的传奇。 又过了几天,有个叫张大胆的年轻人,对李见田的戏术好奇得很,就跑去找李见田。他问:“李先生,您这戏术到底咋回事啊,真能凭空变米吗?”李见田笑着说:“小伙子,这世上有些事儿啊,你还琢磨不透。”张大胆不甘心,又问:“您就不能给我露一手吗?”李见田神秘一笑,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到了晚上,张大胆偷偷躲在李见田院子外面,想看看李见田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只见李见田在院子里摆了个大盆,然后从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嘴里念念有词。突然,盆里冒出一股青烟,紧接着就有白米从盆里冒出来。张大胆看得目瞪口呆,刚想进去一探究竟,却发现眼前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了。等烟雾散去,李见田已经不见了踪影。 打这以后,李见田的戏术更神秘了。有人说他是鬼狐变的,也有人说他掌握了神秘的力量。不管怎样,李见田在颜镇成了一个传奇人物,他的故事一直流传着。 第146章 神秘丐僧+伏狐 在济南的街头,有个神秘的僧人,没人知道他打哪来。他赤着脚,身上那件破旧的百衲衣,在人来人往的芙蓉街和明湖一带显得格格不入。每天,他都默默地诵经抄募,那身影透着股孤独劲儿,和周围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有个特别奇怪的习惯,不管别人给他酒食、钱财还是粮食,一概拒绝。有人好奇地问他:“师父,您需要啥呀?”他却一声不吭,继续诵经。从早到晚,就没见他吃过东西,仿佛他根本不需要食物就能活下去。 一天,有人忍不住劝他:“师父,您既然不吃肉不喝酒,应该去山村僻巷募化啊,何必天天在这热闹的地方呢?”僧人闭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诵经。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劝了一遍,僧人猛地睁开眼睛,大声说:“我就是要这样化缘!”说完,又继续念起经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僧人的行为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个好事者好奇地跟着他,追着问:“师父,您到底为啥要这样做啊?”僧人加快脚步,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这人不死心,追着问了好多遍,僧人不耐烦地说:“这不是你能理解的!老僧就是要这样化缘!” 几天后,僧人突然走出南城,在路边躺下,像一具僵硬的尸体,一动也不动。附近居民担心他饿死,怕给他周围的村庄带来麻烦,纷纷围过来劝他离开。有人说:“师父,给您点吃的吧。”还有人掏出钱递过去:“师父,拿着点钱,去买点吃的。”可僧人闭着眼睛,对这些话毫无反应。大家着急地摇他,想把他叫醒。突然,僧人发怒了,从衲衣里掏出一把短刀,一下子剖开自己的腹部,用手把肠子掏了出来,扔在地上,很快就断了气。众人吓得不轻,赶紧报告了官府,最后用草席把他草草埋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一只狗把他的坟墓扒开了。人们惊讶地发现,草席下面竟然是空的。用脚踩踩,感觉下面是空的;打开草席一看,封得好好的,里面却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空茧。 这个事儿在济南城中传开了,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得道高僧,也有人说他是鬼狐怪变的。不管大家怎么猜测,这位丐僧的神秘行为和离奇死亡,成了济南城中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伏狐 [原文] 太史某,为狐所魅,病瘠。符禳既穷,乃乞假归,冀可逃避。太史行,而狐从之。大惧,无所为谋。一日,止于涿门外,有铃医,自言能伏狐。太史延之入。投以药,则房中术也。促令服讫,入与狐交,锐不可当。狐辟易,哀而求罢;不听,进益勇。狐展转营脱,苦不得去。移时无声,视之,现狐形而毙矣。昔余乡某生者,素有嫪毐之目,自言生平未得一快意。夜宿孤馆,四无邻。忽有奔女,扉未启而已入;心知其狐,亦欣然乐就狎之。衿襦甫解,贯革直入。狐惊痛,啼声吱然,如鹰脱鞲,穿窗而出。某犹望窗外作狎昵声,哀唤之,冀其复回,而已寂然矣。此真讨狐之猛将也!宜榜门驱狐,可以为业。 [译文] 太史某人被狐狸精迷惑,身体消瘦。符咒驱邪的方法用尽后,他请求休假回家,希望能逃避狐狸精的纠缠。太史某人出发后,狐狸精仍然跟着他。他非常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天,他停在涿门外,遇到一位铃医,自称能够制服狐狸精。太史某人请他进屋。铃医给了他一种药,是房中的秘术。太史某人急忙服下,然后与狐狸精交合,攻势猛烈,不可抵挡。狐狸精被迫退让,哀求停止;但他不听,攻势更加勇猛。狐狸精辗转反侧,想逃脱却苦于无法离开。过了一会儿,没有了声音,太史某人去看,狐狸精已经现出原形死去。从前,我家乡的某位书生,一直有嫪毐之目,自称一生中从未得到过快意。一天晚上,他住在一间孤零零的旅店,四周没有邻居。忽然有一位女子奔跑而来,门还没开就已经进来了;他心里知道这是狐狸精,也欣然乐意与她亲昵。女子的衣襟刚解开,他就直入其中。狐狸精惊痛不已,发出吱吱的啼声,像鹰挣脱束缚一样,穿窗而出。书生还对着窗外发出亲昵的声音,哀求她回来,但已经寂静无声了。这真是制服狐狸精的猛将!应该在门口张贴榜文驱逐狐狸精,可以作为一项职业. 第147章 蛰龙惊梦 在一个阴沉沉、雨丝绵绵的午后,于陵曲银台公独自坐在书房里。书房在一座古老的阁楼之上,里面堆满了书籍,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银台公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他的生活仿佛与这些书籍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银台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突然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闪着微弱的光,像萤火虫似的在地板上缓缓移动。它所经之处,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就像蚰蜒爬过一样。银台公好奇地盯着这个小东西,只见它慢慢盘旋着爬上了一卷书卷。 银台公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怪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卷书,生怕惊扰到这个神秘的小生物。书卷被它触碰过的地方已经焦黑一片,银台公心里更加笃定,这绝不是普通的生物。 他决定把这个小东西送出去,心想也许它是一条蛰伏的龙,需要自由。银台公走到门外,站在雨中,双手捧着书卷。他站了好一会儿,那小生物却一动不动,仿佛在沉睡。 银台公轻声说:“是不是我不够恭敬啊?那我再恭敬些。”说完,他回到书房,把书卷放回原位,整理好衣冠,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再次捧着书卷往外走。 这一次,当他走到屋檐下时,那个小生物终于有了动静。它突然昂起头,身体开始伸展,接着猛地从书卷中飞了出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声,一道光像细线一样划过夜空。银台公惊讶地看着它飞出几米远,它回过头望向银台公,此时它的头已经变得比瓮还大,身体粗壮得有数十围。 紧接着,它再次扭动身体,天空中响起了霹雳般的巨响,它腾空而起,消失在了云层之中。银台公回过神来,发现它是从自己的书箱里爬出来的。 银台公回到书房,心中满是惊奇与敬畏。他坐在书桌前,久久无法平静。他决定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当作自己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奇遇。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奇迹。”他写道,“一条蛰龙在我手中苏醒,它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书房,然后它飞向了自由的天空。这让我意识到,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角落,也可能隐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银台公的故事很快在乡间传开了。人们都对他的奇遇感到惊奇,纷纷跑来向他打听。 邻居王二好奇地问:“银台公,那蛰龙到底啥样啊?”银台公绘声绘色地描述道:“那小家伙一开始像萤火虫一样闪着光,后来头变得比瓮还大,身体粗壮得有数十围。它飞起来的时候,发出‘嗤’的一声,那道光就像一条细线划过夜空。” 村里的教书先生张秀才也凑过来问:“银台公,您觉得这蛰龙为啥会在您书房里出现呢?”银台公沉思片刻,说:“也许是我与书的缘分,让它在我这里苏醒。这也让我明白,世间万物都有其独特的奥秘。” 从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时,银台公总会抬头望向星空,想象着那条蛰龙在云端翱翔的样子。他知道,这个奇遇将永远留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他生活中最珍贵的财富。 第148章 苏仙桃树 高公明担任郴州知州的时候,在这一带流传着一个奇事。有个叫苏氏的民女,家住在河边,靠帮人洗衣维持生活。她每天都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浣洗衣物,那石头光滑平整,是她歇脚的好地方。 有一天,苏氏在洗衣时,发现水中一缕绿滑的苔藓在水中摇曳,绕着石头转了三圈。那景象特别神奇,苏氏当时就看入了神,心里莫名地一动。回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母亲发现后,私下问她是怎么回事。苏氏就把那天的事如实告诉了母亲,母亲也感到很奇怪,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月后,苏氏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本想把孩子遗弃在小巷里,可终究狠不下心,就把孩子藏在一个木箱里抚养。苏氏决定终身不嫁,她觉得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忠贞。但未婚生子毕竟是件羞耻的事,苏氏和母亲都觉得很尴尬。 孩子长到七岁了,一直没见过外人。有一天,孩子突然对苏氏说:“母亲,我慢慢长大了,一直被关在家里怎么行呢?我该离开了,不想给您添麻烦。”苏氏听了,心里一酸,流着泪问他要去哪里。孩子说:“我不是凡人,我要飞向天空,穿越山谷。”苏氏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孩子说:“等到母亲临终的时候,我才会回来。我走后,如果母亲有什么需要,打开藏我的木箱,里面的东西会满足您的愿望。”说完,孩子向母亲拜别,然后就消失了。苏氏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感到十分惊奇。 苏氏坚守着自己的誓言,和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家里越来越穷,有一天,家里连早餐都吃不上了。苏氏突然想起孩子说的话,她打开木箱,果然里面有米,于是赶紧生火做饭。从那以后,无论她需要什么,木箱都能满足她。 三年后,苏氏的母亲去世了。葬礼的所有用品都是从木箱里取出来的。葬礼结束后,苏氏独自生活了三十年,一直都没踏出过家门。有一天,邻居家的一位妇女来借火,看到苏氏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两人就聊了起来。 不久后,邻居们看到彩云环绕着苏氏的家,像一把大伞。云中站着一个穿着华丽衣服的人,仔细一看,正是苏氏。她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然后渐渐升高,最终消失不见了。邻居们都很疑惑,他们偷偷地窥视苏氏的房间,发现她打扮得很漂亮,但已经没有了气息。大家觉得她没有家人,就商量着为她举行葬礼。 就在这时,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出现了。他向大家表示感谢。邻居们也隐约知道苏氏有个儿子,所以没有怀疑。年轻人拿出钱来安葬母亲,在墓旁种了两棵桃树,然后告别离去。他走几步后,脚下生出云彩,再也看不见了。后来,这两棵桃树结出的果实甘甜芬芳,当地人称之为“苏仙桃树”。每年果实都丰收,从不衰败。管理这片土地的官员,每年都会带着这些果实送给亲朋好友。 这个故事,就像苏仙桃树一样,年复一年地在小镇上流传着,成为了一段美丽的传说。 第149章 李伯言阴司审案 在沂水这个地方,住着一位名叫李伯言的人,他可是出了名的正直勇敢,是个响当当的有胆识的汉子,邻里乡亲们都对他敬重有加。 然而,有一天,李伯言突然就病倒了,整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家人心急如焚,赶忙去熬了药汤端到他跟前,可他却摆摆手拒绝了,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我的病不是药物能治好的。阴间的阎罗王缺位,他们想要我暂时去代理这个职位。如果我死了,不要埋葬我,等着我回来。”家人听了这话,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以为他在说胡话,可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又不敢不信。 果不其然,就在那天,李伯言就去世了。他的魂魄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被一群鬼差引导着,穿过层层迷雾,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前。鬼差们给他换上了庄严的冕服,他站在那里,周围的小鬼们都恭敬地低着头,等待着他的命令。案头上堆满了厚厚的簿册,每一本都记录着世间的善恶之事。 李伯言翻开一宗案件,是关于江南一个名叫某的人,只见簿册上详细记载着,这人一生中竟然侵犯了八十多个良家女子,简直是罪大恶极。经过审讯,证据确凿无疑。按照阴间的法律,他应该受到炮烙之刑。堂下有一根铜柱,高约八九尺,粗得几个人才能抱住,中间是空的,里面烧着炽热的炭火,整个柱子都被烧得通红,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都点燃了。鬼差们拿着铁蒺藜狠狠地鞭打着这个人,迫使他爬上铜柱。那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当他刚爬到顶端,一股浓烈的烟气腾起,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他就像爆竹一样从柱子上坠落,摔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鬼差们可不会心软,再次鞭打他,他又再次爬上柱子,再次坠落。三次之后,他的身体像烟雾一样散开,再也无法凝聚成形,彻底魂飞魄散了。 接着,李伯言又审理另一个案件,这可涉及到他的同乡王某了。王某被一个婢女的亲生父亲控告,说他非法占有了这个女孩。其实啊,王某还是李伯言的亲家呢。原来,之前有人卖婢女,王某明知这女孩的来路不正,但因为价格便宜,他还是动了贪心买了下来。这不,王某突然死了。第二天,王某的朋友周生在路上遇到了王某的鬼魂,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一路狂奔回自己的书房,还把房门紧紧关上。可王某的鬼魂却穿墙而入,周生吓得躲在角落里,颤抖着声音问王某想要什么。王某哭丧着脸说:“请你在阴间为我作证。”周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王某无奈地说:“我买那个婢女是付了钱的,现在却被误控。这件事你是亲眼所见的,只需要你说一句公道话,没有别的要求。”周生却坚决拒绝,说:“这是阴间的事,我可不想掺和。”王某见他这样,只好叹了口气说:“恐怕这件事由不得你。” 不久,周生也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们俩一起被带到了阎罗王面前接受审判。李伯言看到王某,心里下意识地有些偏袒,毕竟是自己的亲家嘛。突然,大殿上火光四起,火焰瞬间烧着了梁柱,整个大殿都被映得通红。李伯言大惊失色,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这时,一个鬼吏急忙上前说道:“阴间不同于人间,一丝私心都不能有。只要你摒弃杂念,火就会自己熄灭。”李伯言听了,赶紧集中精神,摒弃心中的偏袒之意,果然,那大火慢慢地就熄灭了。然后,他们开始正式审问王某和婢女的父亲,两人各执一词,互相指责。问到周生时,周生不敢再隐瞒,如实回答了当时的情况。最后,王某因为故意犯罪,被判鞭打。审问结束后,他们被送回人间,周生和王某都在三天后苏醒过来。 李伯言完成了他的任务,坐着马车踏上了返回的路。途中,他听到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只见数百个缺头断足的鬼魂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他心生怜悯,便停下车来询问,才知道这些是异乡的鬼魂,他们思念故土,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但又担心被关隘阻隔,无法通过,所以请求李伯言给他们开一个路引。李伯言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只是临时代理了三天,现在已经卸任了,我无能为力。”鬼魂们听了,着急地说:“南村的胡生将要建一个道场,你可以请他帮忙。”李伯言想了想,便答应了。 回到家后,鬼差们都离开了,李伯言也缓缓苏醒过来。胡生,字水心,是李伯言的好朋友,听说李伯言复活了,赶忙来探望他。李伯言一见到他,就急切地问:“你的清醮什么时候举行?”胡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战乱之后,家人都平安无事,我和妻子许下了这个愿望,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你怎么知道?”李伯言便把路上遇到鬼魂的事情告诉了他。胡生感叹道:“闺房里的一句话,竟然传到了阴间,真是可怕!”不过,他还是恭敬地答应了李伯言的请求。 第二天,李伯言去看望王某。王某还躺在床上,看到李伯言,立刻肃然起敬,感激地说:“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公正审判,我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李伯言说:“法律不能宽容。你现在还好么?”王某苦笑着说:“已经没有其他症状了,只是鞭打的伤口溃烂了,疼得厉害。”又过了二十多天,王某才终于痊愈,不过臀部的肉都烂掉了,留下的疤痕就像被杖打过一样,触目惊心。 异史氏评论道:“阴间的刑罚比阳间还要残酷,责任也比阳间更重。但是,如果行贿受贿不存在,那么受到残酷对待的人也不会有怨言。谁说阴间没有天日呢?只是可惜没有火烧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府啊!” 第150章 洞不是桃源,渔夫的船篙怎么能误入呢(一) 在苕溪东边有个叫何师参的人,他住在一间小屋里,门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何师参字子萧,平日里就爱吟诗作对,还特别喜欢美少年。 一天傍晚,他偶然出门,看到一位妇人骑着驴慢悠悠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少年。那妇人大约五十来岁,气质清新脱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再看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唇红齿白,比女子还要俊俏。何师参一下就被少年吸引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回屋。 第二天,何师参早早地就在门前等着。太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少年终于出现了。何师参急忙迎上去,笑着问道:“你从哪里来呀?”少年回答说:“去外祖母家。”何师参忙说:“到我屋里坐坐吧,歇一歇。”少年推辞说:“我没时间,得赶紧回去。”何师参哪肯罢休,坚持邀请,少年只好跟着进了屋。 两人坐了一会儿,少年起身要走,何师参怎么留都留不住。他把少年送到门口,再三嘱咐说:“有空一定要再来玩啊。”少年答应着离开了。从那以后,何师参每天都在门前徘徊,心里一直想着少年。 过了几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少年来了。何师参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把少年请进屋,让仆人准备好酒好菜。何师参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年说:“我姓黄,排行第九,还没取字呢。”何师参又问:“你为什么经常去外祖母家呀?”少年说:“我妈在外祖母家,身体不太好,我得常去看看她。” 几杯酒下肚,少年起身要走。何师参舍不得他走,锁上门不让他离开。少年无奈,只好又坐下。两人挑灯夜谈,少年温文尔雅,像个女孩子一样。何师参开些玩笑,少年就害羞地扭过头去。过了一会儿,何师参拉着少年一起上床。少年不肯,说:“我睡觉爱动,怕打扰你。”何师参再三劝说,少年才脱掉外衣,穿着裤子躺在床上。何师参熄灭了蜡烛,过了一会儿,他挪过去抱住少年的腰,想要亲近。少年生气地说:“我以为你是个有风度的文人,才愿意跟你在一起。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真是禽兽不如!” 清晨,天空中只有几颗晨星闪烁,太阳就要出来了,少年起身就走。何师参目送他离去,心里充满了期待。 何师参生怕黄九郎从此不再上门,每天都在门前徘徊,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远方,仿佛要把北斗星都看穿了。过了好几天,黄九郎终于来了。何师参高兴得不得了,急忙迎上去,连声道歉,把黄九郎硬拉进屋。两人坐下聊起天来,何师参心里暗暗庆幸,黄九郎似乎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不愉快了。 没过多久,何师参又开始动手动脚,想要亲近黄九郎。黄九郎说:“我对你的感情,早已刻在心里。不过,我们之间的亲密,真的需要这样吗?”何师参甜言蜜语地纠缠着,只求能摸一摸黄九郎的肌肤。黄九郎最终同意了。何师参等黄九郎睡着后,偷偷地轻薄起来。黄九郎醒来,立刻穿上衣服,连夜逃走了。 何师参心里空落落的,茶饭不思,连睡觉都忘记了,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每天都让仆人四处打听黄九郎的消息。有一天,黄九郎路过门口,正想走开,仆人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把他拉进了屋。看到何师参瘦成那样,黄九郎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问候。何师参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了黄九郎,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黄九郎轻声安慰道:“其实我心里也挺在乎你的,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害了你,所以才没答应。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也不在乎了。”何师参听了这话,高兴得不得了。黄九郎走后,何师参的病很快就好了,没几天就恢复了。黄九郎果然又来了,两人又缠绵了一番。黄九郎说:“这次我勉强答应了,希望你不要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接着,他又说:“我有个请求,你能帮我吗?”何师参忙问是什么事。黄九郎回答说:“我妈最近心口疼得厉害,只有太医齐野王的先天丹才能治好。你跟他关系不错,应该能求到药。”何师参立刻答应了。黄九郎临走时又叮嘱了一遍。何师参赶紧进城找药,傍晚时分就把药交给了黄九郎。黄九郎高兴地接过药,连声道谢。何师参又趁机想要亲近。 黄九郎对何师参说:“咱们就别再纠缠不清了。我给你介绍个绝色佳人,比我要强上万倍。”何师参好奇地问:“是谁啊?”黄九郎回答说:“是我表妹,长得美若天仙。如果你对她有意思,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何师参只是微微一笑,没说话。黄九郎揣着药就走了。 三天后,黄九郎又来了,再次向何师参要药。何师参埋怨他来得太晚,话里话外带着讽刺。黄九郎说:“我本来是不想害你的,所以才故意疏远你。既然你不理解我的苦心,以后你别后悔。”从这以后,两人天天晚上都见面。每过三天,黄九郎就来要一次药。齐野王觉得奇怪,问:“这药从来没人吃过三次的,怎么你吃了这么久还没好?”于是把三剂药一起给了何师参。他又看了看何师参,说:“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何师参说:“没有。”齐野王给何师参把脉后,吃惊地说:“你这是鬼脉!病根在少阴,如果不小心点,就危险了!”何师参回去后告诉了黄九郎。黄九郎叹气说:“齐野王真是个好医生!我其实是只狐狸,跟你在一起久了,恐怕对你没什么好处。”何师参心里半信半疑,把药藏了起来,没全给黄九郎,担心他不来找自己。 没过多久,何师参果然病了。他请齐野王来给他看病,齐野王说:“你之前没说实话,现在你的魂魄已经游荡在荒野之中,我这个秦缓也帮不上什么忙了。”黄九郎天天来看望何师参,说:“不听我的话,果然是这个下场!”何师参没多久就去世了,黄九郎痛哭着离开了。 之前,镇上有位姓某的太史,年轻时和何师参是同窗好友。他十七岁那年考中了翰林。当时秦藩贪污暴虐,贿赂朝中官员,没人敢揭发他。这位太史上书弹劾秦藩的恶行,结果被免了官职。后来秦藩升为本省的中丞,每天都在找太史的把柄。太史年轻时很有才华,曾受到叛王的赏识,秦藩买到了太史和叛王来往的信件,以此威胁太史。太史害怕了,上吊自尽。他的夫人也跟着自杀了。 第151章 洞不是桃源,渔夫的船篙怎么能误入呢(二) 何师参魂魄飘飘荡荡竟附在了这位太史身上。过了一个晚上,太史突然醒了过来,开口就说:“我是何子萧啊。”众人一听,他说的都是何家的事,这才明白他是借尸还魂了。 何师参想要留在太史家,可太史的家人不同意,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到自己的老屋。 秦抚怀疑何师参是太史装的,想要陷害他,派人向何师参索要一千两金子。何师参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郁闷得不行。正在发愁呢,突然有人通报说黄九郎来了。何师参一听,那高兴劲儿立刻就起来了,赶忙迎了出去。两人见面后,悲喜交加,有说不完的话。 何师参想着再和黄九郎亲热一番,黄九郎却说:“你有三条命吗?”何师参叹了口气,说:“我活着太累,死了反而轻松。”接着,就向黄九郎诉说自己的冤屈和苦恼。黄九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幸好咱们又能在一起了。你一个人生活太孤单,我之前说的表妹,聪明漂亮又能干,一定能帮你分担一些烦恼。”何师参说:“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黄九郎说:“这不难。明天她会陪着老母亲路过这里,你假装是我弟弟,我假装口渴进去要水喝。你要是说‘驴子丢了’,那就对了。”两人商量好后,黄九郎就告辞了。 第二天中午,黄九郎果然陪着一位女郎从门外路过。何师参老远就拱着手热情地打招呼。他偷偷地瞧了那女郎一眼,只见她眉如弯月,美丽得像仙女一样。黄九郎要水喝,何师参请他们进屋。黄九郎对女郎说:“三妹,别惊讶,这位是我盟弟,不妨在这里休息一下。”说着,他扶着女郎下了驴,把驴拴在门口,一起进了屋。何师参起身去泡茶,边泡边对黄九郎说:“你之前说的话太轻描淡写了。我现在死也瞑目了!”女郎似乎听出了何师参话里的意思,急忙从床上站起来,小声说:“咱们走吧!”何师参故意朝外喊道:“驴子丢了!”黄九郎一听,立刻跑了出去。何师参趁机抱住女郎,想要亲热。女郎脸色都变了,窘得像被囚禁了一样。她大声喊着黄九郎,可是没人回应。她气愤地说:“你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吗?怎么这么不要脸?”何师参赶忙解释说自己还没娶妻。女郎说:“你能发誓永远对我好,不会像秋天的扇子一样被丢弃,我就听你的。”何师参立刻对天发誓。女郎这才不再拒绝。 黄九郎回来后,看到何师参和女郎在一起,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质问女郎。女郎说:“这位是何子萧,以前是个有名的才子,现在成了太史。他和九郎你关系最好,是个靠得住的人。就算我母亲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天快黑了,何师参硬留女郎不让走。女郎担心母亲会担心,黄九郎主动承担责任,九郎自己骑上驴就走了。 过了几天,有个妇人带着个丫鬟路过,大约四十来岁,神情举止和女郎很像。何师参让女郎出去看看,果然是她母亲。女郎母亲一看到女儿,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女郎羞愧得说不出话。何师参把她请进屋,拜见后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女郎母亲笑着说:“九郎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怎么也不事先商量一下?”女郎自己进厨房,给母亲准备了饭菜,吃完后母亲就走了。 何师参有了美丽的伴侣,心里挺高兴;但想到自己的烦恼,总是愁眉苦脸的。女郎问他怎么了,何师参就把太史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女郎笑着说:“这事儿只要九郎一个人就能解决,你担心什么?”何师参问她是什么意思。女郎说:“听说秦抚沉迷于歌舞和小孩子,这都是九郎的拿手好戏。投其所好,送点礼物给他,怨恨就能消除,仇也能报了。你担心九郎不肯帮忙。”女郎说:“你尽管求他。” 第二天,何师参看到黄九郎来了,急忙迎上去。黄九郎吃惊地问:“咱们两世的交情,我当然愿意为你效劳,哪怕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你怎么突然对我这样?”何师参把计划告诉了黄九郎。黄九郎面露难色。女郎说:“我既然跟了你,都是九郎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事情办不成,我怎么办?”黄九郎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何师参和黄九郎暗中谋划,给好友王太史写了一封信,让王太史帮忙安排黄九郎。王太史明白了何师参的用意,于是大摆宴席,邀请秦抚来喝酒。他让黄九郎打扮成女郎,表演了一段天魔舞。黄九郎舞姿优美,像个真正的美女一样。秦抚看得入了迷,立刻向王太史请求,愿意出重金买下黄九郎,生怕王太史不同意。王太史故意沉思了一会儿,装作很难办的样子。秦抚等了很久,王太史才把何师参的意思转达给他。秦抚大喜过望,之前对何师参的怨恨一扫而光。 自从秦抚得到了黄九郎,两人形影不离;秦抚身边的十几个侍妾,都被他视若无物。黄九郎的待遇就像个王爷一样,秦抚还给他很多金银财宝。半年后,秦抚病重。黄九郎知道他快不行了,就带着金银财宝,假装回何师参家去了。 后来秦抚去世,黄九郎拿出钱来,给何师参家盖了房子,买了家具,还雇了丫鬟仆人,何师参的母亲和岳母都搬了进来。黄九郎出门时,车马很气派,别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一只狐狸。 最后,还有篇“笑判”,一起记录下来:男女同居,是夫妻之间的重要关系;阴阳相合,是自然规律的正常表现。迎风待月,还有违背道德的指责;断袖分桃,难免被人嘲笑。人必须是大力士,才能开辟出一条新路;洞不是桃源,渔夫的船篙怎么能误入呢?现在这个人沉迷于低俗之事,忘记了正道。云雨还未兴起,就急不可待地动手动脚;阴阳颠倒,居然是里应外合。把无用的东西放在重要位置,却说是老僧入定;蛮洞是不毛之地,却让瞎子当了将军。把赤兔马拴在门口,好像要射箭;从国库里拿出大弓,想要攻破城门。就像监牢里的大鱼,想要寻找昨晚的知心朋友;分明是王家的朱李,却想要在来世得到回报。在黑松林里,兵马突然到来,还能相安无事;如果黄龙府的潮水突然袭来,又该如何抵挡呢?应该切断那些钻营的根源,同时堵住那些迎合的道路。 第152章 金陵女子+阎罗审判 金陵女子 在沂水县有个居民叫赵某,有一天从城里回来,走在一条荒郊小路上。突然,他瞧见一个白衣女子蹲在路边哭泣,那哭声听着特别揪心。赵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女子长得极为美丽。 赵某一下子就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子。女子擦了擦眼泪,有点生气地说道:“你这样盯着我看,让我怎么走路啊!”赵某赶忙解释说:“我就是觉得这荒郊野外的,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实在不忍心。”女子叹了口气说:“我丈夫去世了,我无依无靠的,所以才这么伤心。”赵某听了,劝她再找个好男人。女子苦笑着说:“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哪还找得到好男人啊?要是能有个依靠,做个妾也行。”赵某一听,心里暗自高兴,连忙自告奋勇地说愿意照顾她。女子便同意了。 赵某担心路途遥远,想着找个代步工具。女子却说:“不用了,我先走。”说完,她站起身,轻盈地向前走去,那姿态就像仙女一般飘逸。到了赵某家后,女子特别勤快,每天忙着做家务。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女子突然对赵某说:“谢谢你这两年的陪伴,我很感激。不过,现在我该走了。”赵某很不解地问:“你不是说没有家吗?现在要去哪儿?”女子回答:“我之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我父亲在金陵卖药。如果你还想见我,可以去金陵卖药,我也能帮你赚点钱。” 赵某听了,就按照女子说的,准备了马车和货物,前往金陵。到了金陵后,他把药寄存在旅店,然后在街上寻找女子的踪迹。突然,一家药铺的老板看到他,惊喜地说:“女婿来啦!”赵某被请进药铺,一进院子,就看到女子正在洗衣服。女子看到他,既不说话也不笑,继续洗着衣服。赵某心里有点不高兴,转身就想走。老板赶紧把他拉回来,可女子还是不理他。老板让家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还打算送赵某一些钱。女子却阻止道:“他福气不够,给太多他承受不了。还是给他一些辛苦钱,再送他十几张药方吧,这样他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老板问赵某带来的药,女子说:“已经卖完了,钱就在这儿。”老板把药方和钱拿给赵某,送他回家。 赵某回到沂水后,试了试那些药方,发现效果特别好。当地还有人知道这些药方,比如说用蒜臼接茅檐下的雨水来洗瘊子,就是其中的一个药方,效果特别好。 后来,赵某再想去金陵找女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有人说,那女子是狐仙,早就消失在世间了。 阎罗审判 在莱芜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个叫李中之的秀才。这李秀才为人正直,从不阿谀奉承,在当地挺有名气。不过他有个怪习惯,每隔几天就会死去一次,身体僵硬得像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每次醒来后,不管别人怎么问,他都守口如瓶,啥也不说。 村里的人对此议论纷纷,都猜不透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村里来了个年轻人叫张生。这张生热情开朗,特别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的事儿。他一来就跟大家说:“告诉你们啊,李中之其实是阎罗王,我呢,是他在阴司的下属。”他还绘声绘色地描述阴司大门的对联,说得有模有样,村民们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村里的人们围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正七嘴八舌地讨论李中之的事儿呢。张生路过,就加入了大家的讨论。有村民好奇地问张生:“昨天李中之去阴司是处理啥事儿呀?”张生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具体的事儿我不能说,我就知道他提到了对曹操的审讯,最后曹操被打了二十板子。” 村民们一听,都惊讶得不行。有人说:“曹操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另一个人接着说:“阎罗王真是公平无私啊,不管是谁,只要做了坏事,都逃不了应有的惩罚。”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叫异史氏的老人走了过来。这老人学问大,对这些事儿很有研究。他听大家说完,忍不住感慨道:“曹操的案子,估计都换了几十个阎罗王了。地狱里各种刑罚,像畜生道、剑山啥的都准备好了。曹操该受啥惩罚其实明摆着,根本不需要再费心去查证。可为啥这案子几千年都结不了呢?难道是因为曹操这样的临刑之囚,死得太快反而会让他感到痛快,所以故意让他求死不得吗?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啊!” 村民们听了老人的话,都陷入了沉思。大家都意识到,这世界上有些事儿真的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或许,只有阎罗王和李中之才知道其中的秘密吧。 第153章 汤公奇梦记 汤公名聘,辛丑年考中进士,本以为从此能大展宏图,可命运偏偏多舛。这年冬天,他染上重病,生命垂危。 病榻上,汤公只觉一股热气从脚底缓缓升起,像团无形的火焰,在体内蔓延。他想开口询问,却虚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热气慢慢爬到大腿,他双脚失去了知觉;接着腹部也麻木了,连带着大腿也没了感觉。当热气抵达心脏时,汤公感到一阵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撕裂他的灵魂。 在这股热气的冲击下,汤公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去的事。从孩童时的点点滴滴,到成年后的琐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件善事,都让他内心平静;每一件恶行,都让他痛苦不堪,仿佛置身于滚烫的油锅之中。 “我曾做过什么恶事吗?”汤公痛苦地回忆着。突然,他想起了七八岁时的一件事。那时,他和小伙伴在院子里玩耍,发现一窝刚出生不久的麻雀雏儿。出于好奇,他伸手去摸,结果不小心弄死了一只雏儿。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现在这件事却让他心中一阵难受。 “原来,我做过这样的事。”汤公懊悔不已,心中满是自责。热气在他体内肆虐了很久,直到他把一生的所作所为都回顾了一遍,才渐渐消散。接着,一股热气从喉咙冲出来,直冲脑门,最后从头顶冒了出来。 汤公的灵魂脱离了躯壳,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我这是怎么了?”汤公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郊野外,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几条小路交错纵横。他茫然地在路间徘徊,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时,一个巨人出现在他眼前。巨人身高几丈,像座小山一样高大。巨人缓缓走过来,一把抓起汤公,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汤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四周又闷又热。在袖子里,他发现还有很多人,大家挤在一起,互相推搡,痛苦不堪。 汤公想起佛祖能解厄难,便开始念诵佛号。刚念了几声,他就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巨人又把他塞了回去。如此反复三次,巨人终于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 汤公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迷茫。他想到佛祖在西天,便决定向西走。走了很久,他看到路边坐着一个僧人,正盘腿打坐。汤公连忙上前拜见,问道:“大师,我该往哪里去啊?”僧人说:“凡是读书人的生死记录,由文昌帝君和孔子掌管,必须在两处都注销名字,才能转世到其他地方。”汤公又问文昌和孔圣的居所,僧人便指点了路径。 汤公按照僧人指引,来到了圣庙,见到了宣圣。他虔诚地拜祷。宣圣说:“即使名字从名册上被除掉,仍然可以得到帝君的庇佑。”随后,宣圣为他指明了道路。汤公又急忙赶往帝君所在的殿阁。那殿阁宏伟壮观,像人间帝王的居所。他走进殿内,见到了一位神人,形象与世间所传的帝君像一样。 汤公伏地祈祷,帝君查看了他的名籍,说:“你的心意真诚正直,应该还有生存的希望。但你的身体已经腐烂,除了菩萨以外,没有人能够帮助你。”帝君让他赶紧去找菩萨。汤公遵从帝君的指示,不久便来到了一处茂密的竹林,竹林中有一座殿宇,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汤公走进殿宇,见到了一位菩萨。菩萨螺髻庄严,面容慈祥,宛如满月。身旁的净瓶中插着杨柳枝,翠绿的柳枝垂下来,像轻烟袅袅。汤公恭敬地向菩萨稽首,把帝君的话转述了一遍。菩萨有些为难,汤公哀求道:“菩萨救救我,我不想就这样死去。”这时,旁边的一位尊者说:“菩萨施展大法力,可以用泥土造肉,用柳枝造骨。”菩萨听后,便折下柳枝,倾倒瓶中的水,再合净土为泥,拍附在汤公身上。然后,命童子将汤公的灵送回原本的躯壳旁,轻轻一推,汤公就与身体合二为一。 汤公在棺中呻吟着苏醒过来,家人听到动静,惊慌地围了过来。他们把汤公扶出棺外,只见他霍然病愈,仿佛从未生过病。此时,距离他气绝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夜。汤公把这段离奇的经历告诉了家人,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从此,汤公更加珍惜生命,一心向善。 第154章 杨于畏与连琐(一) 在那山清水秀的泗水河畔,有个叫杨于畏的年轻书生,新近搬到了一处幽静居所。他的书房,正对着一片广袤空旷的田野,抬眼望去,尽是悠悠绿意,可这书房的墙外,却布满了古老的坟墓,透着一股神秘又阴森的气息。 每至夜晚,那环绕四周的白杨树,在瑟瑟夜风中沙沙作响,声音恰似汹涌的波涛,一阵接着一阵,让人心生寒意。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杨于畏总会在书房里点上一支蜡烛,那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他略显孤寂的面庞,他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丝丝凄凉之感。 一天夜里,万籁俱寂,杨于畏正准备挑灯夜读,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吟诗声,从那寂静的墙外悠悠传来:“黑夜凄风倒吹来,流萤飞舞沾帷帐。”声音轻柔婉转,却又满含哀愁,一遍又一遍,仿佛吟诗之人心中藏着无尽的悲伤。杨于畏心中一惊,竖起耳朵细听,那声音细柔得就像女子的嗓音,可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怎会有女子吟诗?这事儿透着古怪,让他满心疑惑。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杨于畏就迫不及待地来到墙外查看。他仔细地搜寻着每一处角落,可除了那随风摇曳的荒草,哪里有半个人影。正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被一丛荆棘吸引,只见一条紫色的带子,静静地挂在荆棘丛中。杨于畏满心好奇,伸手取下,拿在手里端详片刻,便带回书房,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到了夜里,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烛火的噼啪声。突然,那熟悉的吟诗声再度响起,还是那首诗,还是那般哀愁。杨于畏轻手轻脚地搬来一条凳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透过窗户缝隙向外窥视。可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墙外的瞬间,吟诗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杨于畏心中一凛,心想:这吟诗之人莫不是鬼魂?可不知为何,那柔美的声音却像有魔力一般,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向往。 第三天晚上,夜色刚刚笼罩大地,杨于畏就早早地躲在了墙下,眼睛紧紧盯着墙外的草丛,大气都不敢出。等啊等,快到半夜的时候,终于,一个身影从草丛中缓缓走出。借着朦胧的月光,杨于畏看清了,那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仿佛仙子下凡。只见她手扶着一棵小树,微微低着头,口中轻轻吟诵着那首诗。 杨于畏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竟看得入了神,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就像一道惊雷,女子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向杨于畏藏身的地方,随后瞬间消失在了荒草丛中,只留下杨于畏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草丛,满心懊悔。 从那以后,杨于畏每晚都会准时躲在墙下,等待着那女子的出现,聆听她的吟诗声。有一次,女子吟完诗后,杨于畏鼓起勇气,隔着墙接着吟道:“幽怨之情谁人知?翠袖单薄月光寒。”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可吟完之后,四周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杨于畏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却再也没有听到女子的回应。他失落地回到屋内,刚一坐下,就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女子走到杨于畏面前,微微欠身行礼,轻声说道:“公子真是位风雅之人,此前多有躲避,还望公子莫怪。”杨于畏见女子主动现身,心中大喜,赶忙起身相迎,拉着女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他这才发现,女子的手瘦弱而冰冷,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杨于畏忍不住问道:“姑娘家住何处?为何总是在这荒郊野外徘徊?”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陇西人,跟随父亲流落至此。十七岁那年,不幸染病去世,至今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在这荒凉的墓地里,我就像一只孤独的野鸭,无依无靠。之前吟诵的那首诗,是我自己所作,只是用来寄托心中的幽怨罢了。没想到公子能为我续写,心中实在欢喜。” 杨于畏听着女子的诉说,心中满是怜惜,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女子却皱起眉头,轻轻推开他的手,说道:“公子,我乃阴间朽骨,与活人不同。若与我有染,定会折损公子阳寿,我实在不忍心害公子。”杨于畏听了,只好作罢。但他心中好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胸口,惊讶地发现,她的肌肤竟如少女般细腻柔软。他又想看看女子裙下的双脚,女子见状,低下头,羞涩地笑着说:“你这狂妄书生,怎如此啰嗦!” 杨于畏仔细看去,只见女子穿着月色的锦袜,一只脚用彩线系着,另一只脚却系着那条紫色的带子。他疑惑地问道:“姑娘,为何两只脚的带子不一样?”女子回答道:“昨晚因害怕公子,匆忙躲避时,不知把带子丢在了何处。”杨于畏一听,连忙说道:“我帮姑娘拿过来。”说着,他快步走到窗台边,拿起那条紫色的带子,递给女子。女子接过带子,惊讶地问道:“公子,这带子为何会在你这儿?”杨于畏便将捡到带子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女子听后,轻轻解下彩线,重新系上紫色的带子。 随后,女子随意翻看桌上的书籍,忽然看到了一本《连昌宫词》,她的眼睛微微一亮,感慨地说道:“我生前最喜欢读这本书,如今再看,就像一场梦。”两人便开始谈论起诗文,女子才思敏捷,对答如流,那聪慧的模样,让杨于畏越发着迷。他们在西窗下,伴着跳动的烛火,畅所欲言,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有着说不完的话。 从那以后,每到夜晚,只要杨于畏听到那微弱的吟诗声,女子就会如期而至。每次来,她都会叮嘱杨于畏:“公子一定要为我保密。我胆子小,害怕有恶客前来打扰。”杨于畏每次都认真地点点头,答应着。两人相处得越来越亲密,虽然没有越界之举,但那闺阁之中的情感,却比画眉之好还要深厚。 在杨于畏的书房里,那盏柔和的灯光,每晚都会准时亮起。女子来了之后,有时会为杨于畏抄写书籍,她的字迹端正秀丽,一笔一划都透着韵味。她还挑选了一百首宫词,录下来,用那动听的声音诵读给杨于畏听。她让杨于畏准备了棋盘,还买了一把琵琶。每到夜晚,她就会耐心地教杨于畏下棋,或是弹奏琵琶。她尤其喜欢弹奏一曲“蕉窗零雨”,那曲调如泣如诉,凄美动人,常常让杨于畏听得心酸落泪。每当杨于畏情绪低落时,她就会改弹“晓苑莺声”,那欢快的旋律,如清晨的鸟鸣,让杨于畏的心情瞬间舒畅起来。两人在灯下嬉戏玩耍,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光里,常常忘记了时间。可每当窗外透出一丝曙光,女子就会慌张地起身,匆匆离去。 有一天,杨于畏的好友薛生前来拜访。正巧杨于畏在书房午睡,薛生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琵琶和棋盘。他知道杨于畏平日里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他又随手翻看杨于畏的书籍,发现了一本抄录的宫词,那字迹娟秀,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心中的怀疑更甚。 过了一会儿,杨于畏睡醒了,看到薛生,连忙起身相迎。薛生指着桌上的琵琶和棋盘,问道:“贤弟,这些娱乐用具从何而来?我可不知你何时有了这般雅兴。”杨于畏笑着回答:“闲来无事,想着学一学,打发时间罢了。”薛生又拿起那本宫词,追问道:“那这诗卷呢?字迹如此漂亮,又是从何而来?”杨于畏犹豫了一下,只好说:“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薛生翻到诗卷的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某月日连琐书。”他笑着说:“这‘连琐’二字,一看就是女子的小名,贤弟为何要骗我?”杨于畏被说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薛生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杨于畏无奈之下,只好把连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薛生听后,眼中满是好奇,急切地说:“贤弟,如此奇女子,我真想见上一见。”杨于畏连忙摆手,说道:“连琐叮嘱过我,她胆子小,不愿见外人,我可不能失信于她。”薛生哪里肯罢休,软磨硬泡,杨于畏实在拗不过,只好勉强答应了。 半夜时分,连琐如往常一样来到书房。杨于畏看着她,有些为难地说:“连琐,我那好友薛生,听闻你的事情,十分想见你一面,我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他,还望你莫要怪罪。”连琐一听,脸色骤变,生气地说:“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为何要将我的事情,随意告知他人!”杨于畏赶忙解释:“我也是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实在推脱不掉,才……”连琐打断他的话,说道:“如此看来,我们的缘分怕是尽了!”杨于畏一听,心中大急,连忙安慰:“连琐,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我这就去跟他说,不让他见你便是。”可连琐却始终闷闷不乐,起身说道:“我先躲一躲,你好好跟他说吧。”说完,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薛生早早地就来了。杨于畏无奈地告诉他:“连琐她不愿意见你,还请兄台莫要再提此事。”薛生怀疑杨于畏在找借口,到了晚上,他叫上两个朋友,一起来到杨于畏的书房。他们故意大声喧哗,吵吵闹闹,就是不肯离开,搅得杨于畏整夜不得安宁。 就这样过了几天,他们始终没有见到连琐的身影,渐渐失去了兴趣,吵闹声也越来越小。突然有一天夜里,他们又听到了连琐那熟悉的吟诗声,声音依旧那么凄婉动人。薛生正听得入神,同行的一个叫王强的武生,却突然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扔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装模作样不见客,吟得好诗,呜呜咽咽,真让人烦闷!”这一扔,连琐的吟诗声瞬间停止了。大家都纷纷责怪王强,杨于畏更是气得满脸通红,怒目而视。 第二天,薛生和他的朋友们终于离开了。杨于畏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满心期待着连琐能再次出现,可等了一天又一天,连琐却始终没有露面。过了两天,连琐突然现身,她满脸泪痕,哭着说:“你请来的客人太可怕了,差点把我吓死!”杨于畏见她如此伤心,连忙道歉:“连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他们,你原谅我吧。”连琐却哭着说:“我早就说过,我们的缘分已尽,从今往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杨于畏一听,心中大骇,急忙伸手去拉连琐,想要挽留她,可连琐的身影却在他眼前渐渐消失,只留下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满心懊悔与失落。 从那以后,一个多月过去了,连琐再也没有出现过。杨于畏整日思念着她,日渐消瘦,却毫无办法。一天晚上,杨于畏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喝酒,借酒消愁。突然,门帘一掀,连琐竟然走了进来。杨于畏又惊又喜,连忙说道:“连琐,你原谅我了?”连琐泪流满面,却一句话也不说。 杨于畏见连琐泪流满面,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拉着她的手,连声问道:“连琐,到底出啥事了?你快跟我说说啊!”连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低声说道:“我之前一时气不过,就离开了,可现在又慌慌张张地回来找你,实在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杨于畏哪肯罢休,紧紧追问道:“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你别瞒着我,到底碰上啥难事了?”连琐叹了口气,咬了咬嘴唇,说道:“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龌龊的鬼差,非要逼我做他小妾。我本出身清白人家,怎能委身给这么个低贱的鬼魂?可我这身子骨这么弱,又拿他没办法。你要是还把我当你的知心人,就一定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掉进这火坑啊。” 杨于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能马上冲出去找那鬼差算账。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个活人,她是个鬼魂,人鬼有别,他也担心自己根本帮不上忙。连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明晚你早点睡,我会在梦里带你过去,咱们一起想办法。” 两人接着又聊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窗外泛起了鱼肚白。连琐临走时,一脸认真地叮嘱杨于畏:“白天你可千万别睡,得留着精神,记着咱们晚上的约定。”杨于畏赶忙点头答应:“你放心,我肯定记着。” 到了午后,杨于畏觉着无聊,就小酌了几杯酒,随后躺到床上,拉过衣服盖在身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他瞧见连琐飘飘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佩刀。连琐把刀递到他手上,拉着他的手说:“走吧,咱们该去会会那鬼东西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个院子前。刚关上院门,就听见外面“砰砰”几声,有人拿石头砸门。连琐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说:“肯定是那仇人来了!”杨于畏二话不说,“哗啦”一下拉开门,冲了出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头戴红帽子、身穿青衣的家伙,满脸都是毛,看着就让人恶心。杨于畏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是哪来的恶鬼,竟敢欺负一个弱女子!”那家伙也恶狠狠地瞪着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第155章 杨于畏与连琐(二) 杨于畏气得浑身发抖,挥舞着手里的刀,朝着那恶鬼冲了过去。那恶鬼也不示弱,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雨点般朝着杨于畏砸过来。杨于畏躲闪不及,手腕被一块石头重重击中,疼得他“哎哟”一声,刀都拿不住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于畏瞧见远处有个人,腰间挂着箭壶,正张弓搭箭。仔细一瞧,竟然是王强。杨于畏赶忙扯着嗓子大喊:“王兄,快来救我!”王强听到呼喊,立刻拉满弓弦,“嗖”的一箭射出去,正中那恶鬼的大腿。紧接着,他又射出一箭,直接把那恶鬼给射死了。 杨于畏长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忙走到王强跟前,感激地说:“王兄,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今天可就惨了。”王强挠挠头,问道:“这到底咋回事啊?”杨于畏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跟王强说了一遍。 王强听后,庆幸地说:“还好能帮上忙,也算是弥补了之前的过错。”说着,两人一起走进了连琐的房间。连琐站在一旁,低着头,神色紧张又有些羞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王强瞧见桌子上有一把小刀,刀长也就一尺多,刀鞘上镶嵌着金玉,在烛光下闪着光。王强忍不住拿起来,赞叹道:“这刀可真漂亮!”连琐轻声说:“这把刀是我父亲出使广东时,花了百金买来的。我一直特别喜欢,用金丝缠绕,还镶上了明珠。父亲心疼我早逝,就把它给我陪葬了。” 王强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又和杨于畏聊了一阵,他瞧着连琐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便起身告辞了。杨于畏随后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下,直接把他给摔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村里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 第二天早上,杨于畏觉得手腕疼得厉害,抬手一看,手腕又红又肿。中午时分,王强来了。刚一见面,王强就兴奋地说:“杨兄,我昨晚做了个怪梦!”杨于畏一听,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梦到射箭了?”王强满脸惊讶,说:“你咋知道的?”杨于畏伸出受伤的手腕给王强看,然后把梦中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王强听后,忍不住叹息道:“可惜啊,梦里没好好看看那位姑娘。我对她也算有救命之恩,杨兄,能不能帮我引见引见?”杨于畏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晚上,连琐像往常一样来了。一见到杨于畏,就连连道谢:“多亏了你和王生,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咋办了。”杨于畏连忙说:“要不是王兄出手相助,我也救不了你,这功劳可都得归他。”接着,杨于畏又转达了王强想见她的意思。 连琐皱了皱眉头,说:“王生的恩情,我肯定不会忘。可他看着太威武了,我一瞧见他,心里就害怕。”顿了顿,她又说:“不过他喜欢我的佩刀,这刀对我意义重大,可如今为了报答他,我愿意把它送给他,让他看到刀,就像看到我一样。” 第二天,杨于畏把连琐的话告诉了王强。王强听了,高兴得不得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连琐带着刀来了。她把刀递给杨于畏,叮嘱道:“这刀可不一般,你一定要好好保管。”打这以后,两人又像以前一样,常常相聚。 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书房里灯光柔和。连琐坐在杨于畏身旁,好几次欲言又止,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杨于畏瞧出她有心事,伸手轻轻抱住她,温柔地问:“连琐,你是不是有啥话想跟我说呀?” 连琐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承蒙你这么长时间的关爱,我天天闻着人间烟火气,身上的白骨居然渐渐有了生机。不过,我还得需要生人的精血,才能真正复活。”杨于畏听了,笑着说:“只要能让你复活,我啥都愿意做。” 连琐又说:“我们交合之后,你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可能还得生病,不过吃点药就能好。”杨于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事毕,连琐穿好衣服,又说:“我还需要一滴你的血,你愿意为我受点疼吗?”杨于畏想都没想,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连琐躺在榻上,让血滴进自己的肚脐里。 随后,连琐起身,认真地说:“我不能再来了。你一定要记住,一百天后,去我的坟前。要是看到有青鸟在树上叫,就赶紧挖开我的坟墓。”杨于畏郑重地点点头,把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连琐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记住,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说完,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十多天后,杨于畏果然生了一场大病,肚子胀得老大,难受得在床上直打滚,感觉自己都快不行了。家里人赶忙请来了医生,医生开了几副药。杨于畏吃下去后,排出了好多像泥一样的东西。经过一个星期的调养,他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一百天,杨于畏让家里人拿着工具,在坟地旁等着。傍晚时分,两只青鸟落在树上,欢快地鸣叫起来。杨于畏激动地大喊:“时间到了!”他拿起工具,用力挖开了坟墓。只见棺木已经腐朽,可连琐的容貌却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皮肤还有点温热。 杨于畏小心翼翼地用衣服把连琐裹起来,抱回家,放在温暖的地方。连琐微微地喘着气,气息特别微弱。杨于畏赶忙端来热汤,一点点喂给她喝。到了半夜,连琐的眼皮动了动,缓缓苏醒过来。 看着熟悉的房间,连琐感慨地对杨于畏说:“这二十多年,就像做了一场梦。好在有你,我才能重新活过来。”从那以后,杨于畏和连琐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再也没有分开过。 第156章 单道士的隐身术 在古代,有一个宁静的小镇,镇里有位韩公子,出身名门,家境富裕得流油。家里那大宅子,雕梁画栋,仆人成群,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韩公子这人,就爱结交各路有趣的人物,在他眼里,这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可比家里的金银财宝有意思多了。 有一天,镇上来了个单道士,一下就引起了韩公子的注意。这单道士,那可是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只见他往场子中间一站,周围立马围满了人。他表演吞剑,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那么直直地往嘴里送,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还有大变活物,眨眼间,空箱子里就能变出活蹦乱跳的兔子、咕咕叫的鸽子,人群里叫好声此起彼伏。 但最让大伙惊叹的,还得是他的隐身术。表演的时候,单道士在场地中央念念有词,突然,一阵烟雾腾起,再看时,他人就没了,就像从来没在那儿站过一样。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惊呼,孩子们兴奋地蹦蹦跳跳,大人们也都伸长了脖子,满脸不可思议。韩公子每次看这表演,眼睛都直了,心里那叫一个向往,要是自己也能有这本事,那该多威风。 从那以后,韩公子常常邀请单道士到府上表演。每次表演完,韩公子都拉着单道士,问东问西,对他的隐身术尤其痴迷。有一回,韩公子又拉着单道士,一脸诚恳地说:“道长啊,您这隐身术可太神了,能不能教教我呀?我保证,学会了肯定不干坏事。”单道士一听,笑着摆了摆手,说:“公子,不是我舍不得教您,这隐身术要是传给一个正直的人,那自然是好事。可要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您想啊,要是有人用这技艺去偷东西,或者对良家女子动歪心思,那我岂不是成了帮凶?所以啊,这技艺我不能轻易传授。” 韩公子听了,虽然嘴上说理解,可心里老大不高兴。他想,我韩公子是那种人吗?我不过是觉得好玩,想学来乐呵乐呵,这单道士太不给面子了。哼,得想个办法,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于是,韩公子把家仆们都叫到跟前,压低声音说:“你们听着,我想给那单道士一个教训。咱们在麦场上撒上一层细灰,等他表演隐身术的时候,肯定会留下脚印,到时候咱们顺着脚印打他,让他知道拒绝我的下场。”家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头表示听从安排。 没几天,韩公子又邀请单道士到府上表演。单道士跟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就来了。韩公子领着他来到麦场,单道士也没多想,站定后就开始施展隐身术。只见他双手快速舞动,嘴里念着咒语,眨眼间,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韩公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盯着地面,果然,细灰上出现了一串清晰的脚印。“快,给我打!”韩公子大喊一声。家仆们拿着牛鞭,顺着脚印就追打过去。 可单道士身手敏捷得很,家仆们鞭子还没落下,他又一次消失了。家仆们在麦场上乱成一团,牛鞭在空中挥舞,却连单道士的衣角都没碰到。打了好一会儿,啥也没打到,众人累得气喘吁吁。 突然,单道士出现在韩公子面前,脸上还挂着微笑,就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他说:“公子,看来我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款待,现在我要走了,走之前,给大伙留点儿礼物。”说完,单道士从袖子里往外一掏,嘿,变出一瓶美酒,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又一伸手,变出一盘香喷喷的佳肴。就这么着,他不停地从袖子里往外拿东西,不一会儿,摆满了一大桌子。“来,大伙都尝尝。”单道士热情地招呼着。众人早就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这会儿听单道士招呼,都围上来,吃喝起来,没一会儿,一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单道士看着大家,笑着把桌上的食物一一收回袖中,就好像那些东西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韩公子这下更觉得单道士的技艺神奇得不得了,酒劲上头,他拉着单道士说:“道长,再给我们表演一个,求求您了。”单道士也没推辞,走到墙边,拿起笔,刷刷几笔,画了一座城池。画完,他对着城墙伸出手,轻轻一推,嘿,城门竟然缓缓打开了。单道士把自己的衣物、行李都扔进城门里,然后转身向大家拱手告别,说:“我要走啦,各位保重。”说完,纵身一跃,跳进了城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单道士彻底没了踪影。 后来,韩公子听说单道士在青州城的市集上出现了。他在那儿教孩子们在手掌上画墨圈,然后笑嘻嘻地抛向路人。神奇的是,那墨圈就像长了眼睛,随着抛出的方向,稳稳地落在路人的脸上或衣服上,留下一个黑印子,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还有传言说,这单道士擅长房中术,那本事更是惊人,能让下体吸饮烧酒,一壶酒下肚,面不改色。韩公子听了这些传言,心里痒痒的,好几次都想亲自去青州城找单道士试一试,可不知道为啥,一直都没去成。 单道士的这些传奇故事,在小镇上越传越远。人们说起他,既惊叹他的神奇技艺,又心怀敬畏,都在猜测,他到底是个凡人,还是下凡的仙人呢?而韩公子呢,经过这次事儿,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本事,不是谁都能学的。就算学会了,如果没有一颗正直的心,没有高尚的品德,那只会走上歪路,害人害己。 异史氏听闻点评到:韩公子家境优渥,偏爱结交奇人异士,日子过得潇洒自在。这日,身怀绝技的单道士来到小镇,瞬间成为众人焦点。吞剑、大变活物,已是让人啧啧称奇,那隐身术更是惊掉众人下巴。韩公子一看,好家伙,这技能太酷炫,要是自己能学会,铁定能在朋友圈横着走。 于是,韩公子开启了疯狂求师模式,可单道士怕他心术不正,果断拒绝。韩公子哪能咽下这口气,心说:“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便和家仆们想出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在麦场撒灰,打算趁单道士隐身时,顺着脚印“修理”他一顿。 表演那天,单道士一隐身,脚印果然出现,韩公子大手一挥,家仆们如饿狼扑食般冲了上去。可谁能想到,单道士跟脚底抹油似的,身形一闪又没影了。家仆们在麦场里乱成一锅粥,鞭子乱挥,却连个毛都没打到。 没一会儿,单道士又笑眯眯地出现在韩公子面前,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还变戏法般掏出美酒佳肴请大家吃。众人吃得正欢,酒足饭饱后,单道士又画了座城池,潇洒地跳进去消失不见。 后来,韩公子听闻单道士在青州城各种搞怪,又是在孩子手掌画墨圈捉弄路人,又是传出房中术的惊人本事。韩公子听了,心里那叫一个痒痒,好几次都想冲过去一探究竟,却不知为啥,终究还是没去成。 经此一事,韩公子也明白了:有些本事,不是谁都能学的。就算学会了,要是没有一颗正直的心,没有高尚的品德,那只会走上歪路,害人害己 。看来,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别总想着那些歪门邪道的“超能力”。 第157章 白于玉(一)翩翩公子与仙界奇遇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吴青庵的书生,这吴青庵,字筠,打小就聪明得很,肚子里的墨水那叫一个多,周围人都知道他才华横溢。十里八乡的文人墨客聚在一块儿,只要谈起吴青庵的文章,那都是赞不绝口,说这后生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当地有个葛太史,那也是文学圈里的大拿,平时眼光高得很,可一读到吴青庵写的东西,眼睛就亮了,忍不住拍案叫绝:“这文章,这文采,这吴青庵,绝非池中之物啊!”心里头就琢磨着,一定要见见这个年轻人。 于是,葛太史通过两人都认识的朋友牵线搭桥,邀请吴青庵到家里做客。吴青庵接到邀请,心里也挺高兴,赶忙收拾一番,就去了葛太史家。一见面,葛太史就被吴青庵身上那股子书生气和不凡的谈吐吸引住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禁感叹道:“哎呀呀,像吴公子这般才华横溢的人,怎么能一辈子穷困潦倒呢?老天可不会这么瞎眼!” 没聊几句,葛太史就把朋友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去跟吴公子传个话,只要他能奋发图强,将来飞黄腾达了,我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要知道,葛太史的女儿那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知书达理、聪明贤淑,周围的小伙子哪个不惦记着呢。 朋友找到吴青庵,把葛太史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吴青庵一听,心里那叫一个乐开了花,就像黑夜里看到了曙光,当时就表态:“多谢葛太史赏识,我吴青庵一定不会辜负这番期望!” 从那以后,吴青庵读书更用功了,一心想着要在科举考试里出人头地。可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爱捉弄人,那年科举放榜,吴青庵左看右看,就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落榜了。这消息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吴青庵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但他可不是轻易会被打倒的人,缓了缓神,就派人给葛太史带话:“葛太史,富贵这事儿,都是命中注定的,只是来得早晚罢了。您能不能再给我三年时间?要是三年后我还没功成名就,您再把女儿嫁给我,我也心服口服。” 葛太史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对吴青庵的志气和毅力赞赏有加,点头说道:“好!这才是有志气的男儿,我就等你三年!” 打这以后,吴青庵一头扎进书堆里,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晚上点着油灯学到深更半夜。那股子拼命的劲儿,就像要把所有的书都装进肚子里。 一天夜里,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吴青庵正读得入神,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放下书本,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秀才。这秀才长得白白净净,下巴上留着稀疏的胡须,身材修长,一双手指又细又长,整个人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吴青庵满脸疑惑,问道:“请问兄台是?从何处而来?” 那秀才微微一笑,作了个揖,说道:“在下姓白,字于玉,听闻吴兄才名,今晚特来拜访,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吴青庵一听,赶忙把白于玉请进屋里,两人坐下,就聊了起来。这一聊,吴青庵发现白于玉肚子里的学问可深了,说出来的话,句句都透着独特的见解,心胸见识更是不凡。吴青庵心里暗自佩服,觉得这个白于玉不简单,便热情地挽留他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白于玉就起身告辞,说还有事儿要办。吴青庵有些不舍,拉着他的手说:“白兄,要是以后有空,可一定要常来啊,咱们好好聊聊。”白于玉被吴青庵的热情所打动,点头答应,还和他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子。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约定的那天。一大早,吴青庵就站在门口张望,盼着白于玉的到来。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背着一些炊具朝这边走来。仆人见到吴青庵,行了个礼,说道:“我家公子让我先来准备些东西。” 吴青庵正好奇呢,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的正是白于玉。那匹马跑得飞快,身姿矫健,就像一条腾飞的巨龙。吴青庵赶紧迎上去,把白于玉和仆人迎进家里,还特意为白于玉安排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 白于玉让仆人把马牵走,自己则和吴青庵在一块儿,整天谈天说地,相处得十分融洽。吴青庵发现,白于玉读的书,自己见都没见过,而且那些书的内容,和科举考试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有一天,吴青庵忍不住好奇,问道:“白兄,你读的这些书,都是些什么呀?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也不像和科举有关的。” 白于玉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我可不是那种一心追求功名的人。我追求的,是这世间更广阔的学问和境界。”吴青庵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到了晚上,白于玉常常拿出美酒,邀请吴青庵一起喝。喝着喝着,白于玉从怀里掏出一本卷轴,递给吴青庵,说:“吴兄,你看看这个。”吴青庵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吐纳之术、修炼法门。吴青庵翻了几页,不太明白,心里就觉得这些内容有些玄乎,也没太当回事儿。 过了几天,白于玉又跟吴青庵提起那本卷轴,认真地说:“吴兄,我之前给你的那本卷轴,可不得了,那是‘黄庭’的精髓,只要照着上面修炼,就能通往仙界啊!” 吴青庵听了,笑着摆摆手说:“白兄,我现在最要紧的事儿可不是这个。再说了,追求仙道的人,得断绝一切情感,让心里干干净净,什么杂念都没有,我恐怕做不到啊。” 白于玉好奇地问:“这是为何呢?” 吴青庵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想着传宗接代的事儿呢,要是断了情感,哪来的后代呀。” 白于玉听了,又问:“那你怎么还不娶妻呢?” 吴青庵脸一红,笑着说:“嘿嘿,‘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我呀,就喜欢漂亮姑娘。” 白于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王请无好小色。’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吴青庵也不藏着掖着,就把自己对葛太史女儿的爱慕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于玉。白于玉听了,有点怀疑,说:“这葛太史的女儿,真有你说的那么美吗?会不会是你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吴青庵一听,连忙摆手说:“白兄,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她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白于玉听了,没再说话,只是笑笑。 第二天,白于玉突然开始收拾行李,说要离开。吴青庵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拉住他,说:“白兄,怎么突然要走啊?咱们正聊得开心呢,再多住些日子吧。” 白于玉看着吴青庵,眼中满是不舍,但还是说:“吴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该走了。” 两人来到院子里,依依惜别。这时,一只青蝉飞了过来,落在桌子上,“知了知了”地叫着。白于玉看着青蝉,对吴青庵说:“吴兄,我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把我的床榻打扫干净,躺在上面休息。” 吴青庵还想问些什么,可眨眼间,白于玉的身子突然越变越小,最后变得只有手指那么大。他轻轻一跳,就跨上了青蝉的背,那青蝉扑腾着翅膀,带着白于玉飞向了云端。吴青庵这才惊觉,白于玉根本不是普通人,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空落落的,满是怅惘。 几天后,天空中飘起了细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吴青庵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雨丝,越发思念白于玉。他走到白于玉曾经住过的房间,发现床榻上有一些老鼠的脚印,心里一阵不舒服,赶忙拿起扫帚,把床榻打扫得干干净净,又铺上干净的席子,然后躺了上去,想在这熟悉的地方,找寻一些白于玉的气息。 迷迷糊糊中,吴青庵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梦境。在梦里,白于玉的仆人突然出现,对他说:“我家公子想念您,特命我来请您过去一聚。”吴青庵一听,心中大喜,欣然答应。 吴青庵跟着仆人走在路上,正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白于玉,心里高兴着呢。突然,一只桐凤从空中飞了过来。这桐凤长得漂亮极了,五彩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仆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桐凤,对吴青庵说:“前面的路又黑又难走,您可以骑着这只桐凤赶路。” 吴青庵看着桐凤,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桐凤看着这么小,能载得动自己吗?仆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您放心试试,它可神奇着呢。” 吴青庵半信半疑,按照仆人的指示,小心翼翼地骑上了桐凤。没想到,这一骑上去,感觉桐凤的背宽敞得很,一点都不觉得挤。仆人也跟着跳上来,坐在了桐凤的尾巴上。只听“戛然”一声,桐凤展开翅膀,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直冲入云霄。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一扇巨大的朱红色大门前。这大门高耸入云,上面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仆人先从桐凤上下来,然后扶着吴青庵也下了地。 吴青庵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仆人:“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仆人恭敬地回答:“回禀您,这里是天门。” 吴青庵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自己到了这么神奇的地方。再一看,门边竟然蹲着一只巨大的老虎,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吴青庵吓得脸色发白,往后退了好几步。仆人见状,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吴青庵,安慰道:“您别怕,这老虎不会伤人的。” 吴青庵这才稍稍安心,跟着仆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看到的风景和人间截然不同,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山水如画,美得让人窒息。 没走多远,他们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前,宫殿的大门上写着“广寒宫”三个大字。吴青庵忍不住惊叹,原来真的有广寒宫啊。走进广寒宫,里面的台阶都是用水晶砌成的,走在上面,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就像走在镜子上一样。宫殿里有两棵巨大的桂树,高耸入云,金黄色的桂花挂满枝头,微风一吹,花瓣飘落,香气扑鼻。 宫殿里的亭台楼阁,窗户都是红色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不时有美丽的女子进出。这些女子个个容貌绝美,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韵味,吴青庵看直了眼,心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仆人在一旁介绍道:“王母娘娘的宫殿里,美人更多,比这里的还要漂亮呢。” 吴青庵正听着,突然想起白于玉还在等着他们,便说:“咱们别在这儿耽搁太久了,白公子还等着呢。”于是,两人匆匆离开了广寒宫。 又走了一会儿,吴青庵远远地就看到白于玉站在一座宫殿门口,正朝着他们这边张望。吴青庵快步走上前,和白于玉紧紧握了握手,激动地说:“白兄,可算见到你了!” 白于玉笑着说:“吴兄,一路辛苦了,快请进。” 吴青庵跟着白于玉走进宫殿,只见宫殿里清水白沙,涓涓流淌,玉砌雕阑,美得如同月宫一般。刚一坐下,就有两个大约十八岁的美丽丫鬟,端着香茗走了过来,放在他们面前。那茶香四溢,吴青庵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不一会儿,白于玉让人摆上美酒佳肴,又有四个穿着华丽衣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们个个容貌出众,身姿婀娜,恭敬地站在一旁,准备为他们服务。 吴青庵正喝着酒,突然觉得背上有点痒,忍不住伸手去挠。旁边一个女子见状,微微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和长长的指甲,轻轻为他挠起痒来。吴青庵只觉得那手指挠在背上,舒服极了,可心里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有些不知所措。 渐渐地,吴青庵有了些醉意,看着身边这些美丽的女子,忍不住笑着和她们搭话。可女子们总是笑着躲开,像是有些害羞。 白于玉看在眼里,笑着说:“既然吴兄有兴致,那就让她们唱歌助兴吧。”说着,他看向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那女子心领神会,端着酒杯走到吴青庵面前,清了清嗓子,就在宴席前婉转地唱了起来。她的歌声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听得吴青庵如痴如醉。其他女子则在一旁吹奏着笙管,呜呜咽咽地为她伴奏,那音乐和歌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仙乐飘飘。 一曲唱罢,吴青庵忍不住拍手叫好。接着,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子也端着酒杯,唱起了另一首歌。她的歌声又是另一种风格,温柔婉转,让人听了心里暖暖的。 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和一个穿着淡白色衣服的女子,在一旁互相推让,都不肯上前唱歌。白于玉笑着说:“你们俩,一个端酒,一个唱歌,别再推让了。” 第158章 白于玉(二)仙缘情牵,尘世梦绕 于是,紫色衣服的女子红着脸,走到吴青庵面前,为他倒酒。吴青庵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假装接杯的时候,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腕。那女子没想到他会这样,吓得手一松,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于玉佯装生气,责备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女子红着脸,捡起酒杯,含笑低头,小声说道:“您的手冷得像鬼手一样,还硬要来捉我的手臂。” 白于玉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既然如此,罚你自己唱一首歌,再跳个舞。” 那女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唱了起来,边唱边跳。她的舞姿优美动人,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吴青庵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跳完舞后,穿淡白色衣服的女子飞快地倒了一杯酒,递给吴青庵。吴青庵这时候已经有点喝多了,推辞说不能再喝了。那女子端着酒杯,脸上露出一丝羞愧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便自己勉强喝了下去。 吴青庵借着酒劲,仔细打量着这四个女子,越看越觉得她们风姿绰约,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他忍不住对白于玉说:“白兄,在人间,我费尽心思,都难找到一个像这样的美人;可你这儿一下子就有这么多,真是让我魂都快没了。” 白于玉笑着说:“吴兄,你心里不是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吗?这些女子,恐怕入不了你的眼吧。” 吴青庵连忙摇头说:“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见识太少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美丽的女子。” 白于玉见他这样,便把所有的女子都叫到跟前,对吴青庵说:“吴兄,你要是喜欢,就自己选一个吧。” 吴青庵看着这些女子,眼睛都花了,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选哪个好。白于玉见紫色衣服的女子之前和吴青庵有过把臂之好,便笑着说:“就你吧,今晚去为吴公子铺床叠被。” 那女子听了,脸一红,微微点头。吴青庵看着她,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这一夜,吴青庵在这如梦如幻的仙境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吴青庵在那仙境之中,与那紫衣女子共度良宵,两人之间的缠绵之情,已然到了极致。屋内烛光摇曳,吴青庵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轻声说道:“姑娘,此夜与你共度,是我吴青庵此生最难忘的时光。我想求姑娘一件礼物,也好让我在人间时,能有个念想。” 紫衣女子闻言,微微颔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抬起纤细的手腕,轻轻褪下那只金镯子,递到吴青庵手中,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这只金镯,你且收好。见它如见我。”吴青庵双手接过,触手温热,仿佛还带着紫衣女子的体温,他珍而重之地将金镯藏入怀中。 可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白秀才的仆人闯了进来,神色焦急,大声说道:“仙界与凡间道路不同,吴公子,你该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紫衣女子花容失色,她匆忙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便慌慌张张地从侧门逃走了。 吴青庵被这一幕弄得措手不及,看着仆人,急切地问道:“白兄在哪里?我还没来得及与他道别。”仆人回答道:“公子一大早便去等候天门开启了,他离开时特意嘱咐我,要送您回去。”吴青庵满心的怅惘,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仆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一路上,吴青庵脚步沉重,脑海里全是与紫衣女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快到天门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想再看一眼这如梦似幻的地方,却发现仆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吴青庵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就在这时,那只一直蹲在门边的巨大老虎,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吼声如雷,震得吴青庵耳朵嗡嗡作响。他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转身就跑。 吴青庵一边跑一边往下看,只见脚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而他的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他惊恐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吴青庵大口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朝阳的光芒透过窗户,将屋内染成一片金黄。他正要起身,忽然感觉有件东西软绵绵地掉落在被褥间,低头一看,正是那只从紫衣女子处得来的金镯子。吴青庵拿起金镯,心中愈发觉得此事奇异非凡。 从那以后,吴青庵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彻底熄灭了。他常常想着追随赤松子去游仙问道,可又放心不下家族的延续。就这样在纠结中过了十多个月。 一天,吴青庵白天睡得正香,突然梦见那紫衣女子从外面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紫衣女子走到床边,轻声说道:“这是你的骨肉。天上难以留住这个孩子,我特意送他来给你。”说完,便把婴儿轻轻放在床上,用衣服仔细地盖好,转身就想匆匆离开。 吴青庵哪肯,急忙拉住她,想要再与她温存一番。紫衣女子眼中含泪,说道:“我们前一次相会是为结婚,这一次相会是为永别,百年夫妻之情,到此为止了。如果你有志向,或许还有相见的日子。”说完,身影渐渐消散。 吴青庵从梦中醒来,却发现婴儿真的躺在被褥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又惊又喜,赶忙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高兴得合不拢嘴,说道:“这可是咱们吴家的福气啊!”当下便雇了一个奶妈来喂养婴儿,并取名为梦仙。 吴青庵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他派人去告诉葛太史,说自己即将隐居山林,让葛太史另选佳婿,不要再等他了。葛太史一听,连连摇头,说道:“这怎么行?我早就认定吴青庵这小子是我的女婿了,他说隐居就隐居,我女儿怎么办?” 吴青庵心意已决,坚持推辞。葛太史没办法,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女儿。女儿听后,坚定地说:“远近无人不知我的身子已经许配给吴郎了,现在要改变,岂不是要背弃前盟吗?我绝不答应!” 于是,葛家女儿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吴青庵。吴青庵长叹一声,说道:“我不仅对功名没有了志向,而且对男女之情也断绝了。之所以没有立即入山,只是因为还有老母亲在,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葛太史又把吴青庵的话与女儿商量。女儿说:“吴郎贫穷,我甘愿与他吃粗茶淡饭;吴郎离去,我愿意侍奉他的父母。我这一生,一定不会嫁给他以外的人。” 双方使者就这样往返了三四次,始终没有达成协议。葛太史见女儿心意已决,也拗不过她,只好择了吉日,准备了车马和丰厚的嫁妆,把女儿嫁到了吴青庵家中。 吴青庵看着葛太史女儿,心中满是感激,感激她的贤惠与深情。从那以后,他对葛太史女儿十分敬爱。而葛太史的女儿,侍奉婆婆也极为孝顺,事事都顺着婆婆的心意,那种孝顺的劲儿,比普通贫家女子还要强上几分。 日子过得很快,两年后,吴青庵的母亲不幸去世。葛太史的女儿二话不说,变卖了自己的嫁妆,把丧事办得尽善尽美,风风光光。吴青庵看着忙碌的妻子,心中感慨万千,说道:“有你这样贤惠的妻子,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只是想到一人得道,全家升仙。我也将远行,家中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葛太史的女儿没有丝毫的犹豫,坦然接受,眼中虽有不舍,但也没有挽留。她说:“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吴青庵于是告别了妻子,离开了家。 从那以后,葛太史的女儿便独自在外操持家务,在内教育孤儿梦仙。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梦仙在她的教导下,也渐渐长大,聪明绝顶。 十四岁时,梦仙以神童的身份考中了乡试第一名;十五岁便进入了翰林院。每次受到朝廷的封赏,梦仙都不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姓氏,只封葛母一人而已。 每当到了祭奠的日子,梦仙就会好奇地问起父亲的情况,母亲便把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梦仙听后,心中激动不已,便想要辞去官职去寻找父亲。母亲连忙劝阻道:“你父亲出家已经十多年了,想必已经成仙,茫茫天地,到哪里去找呢?”梦仙听了,只好作罢。 后来,梦仙奉旨去祭祀南岳。在途中,他们遭遇了强盗。那伙强盗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利刃,将梦仙一行人团团围住。情势万分危急,梦仙的随从们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位道士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那道士身形如电,剑剑凌厉,强盗们纷纷抵挡不住,节节败退。不一会儿,强盗们便被打得落荒而逃,危机得以解除。 梦仙感激不已,连忙拿出金子想要酬谢道士。道士却摆了摆手,拒绝道:“我救你并非为了钱财。”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梦仙,说道:“我有一位故人,与大人是同乡,请代我向他问好。” 梦仙接过信,问道:“他叫什么名字?”道士回答:“王林。”梦仙在脑海中仔细回想,村里似乎没有这个人。道士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说:“我是个草野之人,大人自然不认识。” 临走前,道士又从怀中拿出一只金镯子,递给梦仙,说:“这是闺阁之物,我捡到也没什么用,就把它送给你作为答谢吧。”梦仙接过金镯,只见这只金镯子工艺精美绝伦,一看就不是凡品。 梦仙回到家中,把金镯子送给了妻子。妻子非常喜欢,拿着金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她让工匠照着样子再打造一只,可工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始终无法达到同样的精巧。妻子四处打听,村里却没有一个叫王林的人。 有一天,妻子趁梦仙不在,偷偷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写着:“三年鸾凤,分拆各天;葬母教子,端赖卿贤。无以报德,奉药一丸;剖而食之,可以成仙。”落款是“琳娘夫人妆次”。妻子看完信后,一头雾水,不明白是什么人写的,便拿给母亲看。 母亲接过信,只看了一眼,眼泪便夺眶而出,哭着说:“这是你父亲的家书。琳,是我年轻时的小名。”梦仙回来后,母亲把事情告诉了他。梦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林”是一个拆字谜。他后悔不已,又拿出金镯子给母亲看。母亲说:“这是你亲生母亲的遗物。你父亲在家时,曾给我看过。” 再看那颗药丸,只有豆子那么大。梦仙高兴地说:“我父亲是仙人,吃了这颗药丸一定能长生不老。”母亲没有立刻吞下,而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不久,葛太史来看望外甥。女儿把吴青庵的信读给他听,并把药丸拿出来为他祝寿。葛太史看着药丸,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药丸如此神奇,咱们母女俩一人一半吧。”说完,便把药丸分成两半,与女儿一起吃了下去。 片刻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葛太史只觉得精神焕发,原本昏花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一直不太好的身体,此刻也充满了力量。他兴奋地站起身,扔掉轿子,大步向前走去。家人们见了,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赶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一年后,京城发生了一场大火。火势凶猛,终日不熄。梦仙一家不敢睡觉,都聚集在院子里。只见火势越来越近,渐渐蔓延到了邻居家。大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热浪滚滚袭来,大家焦急万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妻子手臂上的金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嗖”地一下从手臂上飞了出去。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金镯越变越大,变得有几亩地那么大,像一轮弯月一样笼罩在宅院上空。镯子的缺口正对着东南角,清晰可见。众人都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火势从西边汹涌袭来,可当靠近弯月形状的镯子时,就像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便斜着越过,向东边去了。等到火势远离后,大家本以为镯子已经丢失,再也找不回来了。忽然,只见红光渐渐收敛,镯子“铮”地一声掉落在脚下。 这场京城的火灾,烧毁了数万间民房,周围的房子都化为灰烬,唯独梦仙家安然无恙。只是东南角的一间小阁楼被烧毁了,正是镯子缺口漏掉的地方。 而葛母,五十多岁了,但有人见到她,还以为她只有二十多岁。她的容颜仿佛被岁月遗忘,依旧那般年轻美丽。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奇妙的梦,而这梦,还在继续…… 第159章 夜叉国奇遇记(一) 在交州,有个姓徐的商人,平日里就靠着乘船出海做买卖,挣些营生。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满怀期待地踏上了商船,准备开启这一趟生意之旅。船上装满了货物,他站在船头,望着辽阔的大海,心里盘算着这次出海能赚多少银子。 可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船刚行驶到半途,原本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就像被激怒的猛兽一般。狂风“呼呼”地肆虐起来,那风声就像鬼哭狼嚎,一阵接着一阵,吹得船身剧烈摇晃。紧接着,巨浪一个接一个地翻滚而来,浪头足有几丈高,像一堵堵水墙朝着商船砸过来。徐姓商人在船上根本站不稳,一个踉跄,只觉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失去了意识。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荒凉的深山之中。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树枝相互交错,把天空都遮得严严实实。藤蔓像一条条绿色的大蛇,在树木之间缠绕攀爬,显得幽深又神秘。 徐姓商人心里琢磨着:“这荒山野岭的,说不定也有人住。”于是,他强撑着站起身,把船牢牢地缆好,又从船上翻出一些干粮和腊肉,小心地揣进怀里,准备上岸去探个究竟。 他刚一脚踏进山林,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两旁的崖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洞口,就像巨大的蜂巢一样。而且,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从洞里传来的阵阵人声,这让他心里既好奇又忐忑。好奇心驱使着他,一步步朝着那些洞口靠近。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洞口外,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望去。这一看,可把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原来,洞里竟然有两只夜叉,正大口大口地撕扯着一头生鹿。那夜叉的牙齿锋利得像戟一样,在昏暗的洞里闪烁着寒光。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就像两盏鬼火,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爪子更是锋利无比,一爪子下去,轻易地就把生鹿撕成了碎片,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徐姓商人惊恐万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他本能地想要转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可就在他刚要抬腿的时候,那两只夜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四目如炬,死死地盯住了他。徐姓商人只觉得浑身僵硬,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连动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两只夜叉“嗷呜”一声,扔下手中的生鹿,怒气冲冲地朝着他扑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夜叉一把抓住,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拽进了洞中。 夜叉把徐姓商人拖进洞后,两只夜叉就开始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就像一群受惊的鸟兽在鸣叫,徐姓商人一句也听不懂。它们一边说着,一边争抢着撕扯他的衣服,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徐姓商人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慌乱之中,他突然想起怀里的干粮和腊肉,赶忙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了出来,双手颤抖着递到夜叉面前,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些给你们吃。” 夜叉疑惑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它们先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试探性地咬了一口。这一尝,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于是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后,夜叉意犹未尽,又开始在徐姓商人的身上翻找起来,把他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徐姓商人急忙摆手,大声说道:“没了,真的没什么东西了。”可夜叉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见他没有别的东西,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又一把抓住了他。 徐姓商人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苦苦哀求道:“放了我吧,我船上还有锅碗瓢盆,可以帮你们做饭,保证做得比这好吃。”夜叉还是一脸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仍旧怒气冲冲的。 徐姓商人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灵机一动,他用手比划着生火、做饭的动作,嘴里还模拟着做饭时的声音。夜叉们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理解。 于是,徐姓商人带着夜叉来到船上,从船舱里取下锅具。又回到洞中,在周围砍来一些柴火,用打火石生起了火。他把剩下的生鹿切成小块,放进锅里煮熟,然后毕恭毕敬地献给了夜叉。 夜叉吃着煮熟的鹿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称赞。吃完后,它们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把洞口严严实实地堵住,就好像生怕徐姓商人会趁机逃跑一样。 徐姓商人蜷缩在洞中的一个角落里,心里充满了恐惧。他听着洞外传来的风声和野兽的叫声,整夜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眼睛一直盯着洞口,盼着天亮。 终于,天亮了。夜叉们一大早便出门了,临走时,又像昨天一样,用巨石把洞口堵住。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拖着一头鹿回来了,扔到徐姓商人面前,示意他继续做饭。 徐姓商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他熟练地剥下鹿皮,来到洞中一处有流水的地方,用陶罐汲了水,回到火堆旁开始煮肉。没过多久,肉香四溢,又有几只夜叉被香味吸引,围了过来。它们吃完后,看着那口小小的锅,似乎不太满意,用爪子指着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就这样,三四天过去了。这天,一只夜叉费力地背来了一口大锅,那锅看起来和人类日常用的差不多大。夜叉们纷纷拿来狼肉、麋鹿肉等各种食材,一股脑地堆在徐姓商人面前,让他煮熟。徐姓商人忙得不可开交,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煮好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慢慢地,夜叉们对徐姓商人越来越熟悉,出门的时候,也不再把他锁在洞里了。徐姓商人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夜叉们相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姓商人慢慢地能听懂一些夜叉的语言了,还能模仿它们的发音,说一些简单的夜叉语。夜叉们见他这么聪明,越发喜欢他了。 有一天,几只夜叉神神秘秘地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一只雌夜叉。它们指着雌夜叉,对着徐姓商人比划着,意思是要把她许配给徐姓商人。 徐姓商人一开始吓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那雌夜叉却一点也不害羞,主动张开双臂,向他示好。徐姓商人犹豫了很久,看着雌夜叉真诚的眼神,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与她交合了。 从那以后,雌夜叉对徐姓商人非常好,每次有好吃的,都会特意给他留着。两人的感情也日益深厚,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 一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夜叉们就早早地起床了。每只夜叉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串明珠,那些明珠在昏暗的洞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它们排着队,轮流出门,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的客人。而且,它们还特意嘱咐徐姓商人,让他多煮些肉。 徐姓商人好奇极了,忍不住问身边的雌夜叉:“今天这是怎么了?为啥都这么隆重?”雌夜叉用不太流利的人话告诉他:“今天是天寿节,是我们很重要的节日。” 雌夜叉说完,就出去和其他夜叉商量事情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对众夜叉说:“徐郎没有骨突子。”夜叉们一听,纷纷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五颗明珠,递给雌夜叉。雌夜叉又从自己脖子上解下十颗,然后把这些明珠用野苎麻绳仔细地串起来,小心翼翼地挂到徐姓商人脖子上。 徐姓商人看着脖子上的明珠,颗颗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他心里清楚,这些明珠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颗就能值上百十两银子呢。 不久,夜叉们全都出门了。徐姓商人按照吩咐,煮好了一大锅肉。这时,雌夜叉来叫他,说要去接天王。 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那洞穴宽敞无比,足有几亩地大小。洞中央有一块光滑如几的石头,四周摆满了石座,上面一座铺着豹皮,看起来格外气派,其余的都铺着鹿皮。二三十只夜叉整齐地坐在石座上,神情严肃,等待着天王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狂风骤起,风声呼啸,卷起漫天尘土,让人睁不开眼睛。众夜叉惊慌失措地跑出洞外,徐姓商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吓得躲在一旁。 只见一头庞然大物气势汹汹地奔来,它的模样和夜叉相似,却更加威猛高大。它迈着大步,径直冲进洞里,大模大样地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它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夜叉都被它看得心里发慌。 众夜叉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分列东西两侧站立。它们齐刷刷地仰起头,双臂交叉成十字状,一脸敬畏。那大夜叉按着头挨个点数,声音低沉地问道:“卧眉山的夜叉们都在这儿了吗?”夜叉们齐声应和:“在!” 它又看向徐姓商人,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问:“这人是哪儿来的?”雌夜叉赶紧站出来回答:“是俺的婿。”众夜叉也纷纷七嘴八舌地夸赞徐姓商人煮的肉好吃。 随即,有两三只夜叉飞快地跑去取来熟肉,摆放在石桌上。大夜叉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不一会儿就把肉吃了个精光,满嘴油光。它连声称赞肉味鲜美,还大声说道:“以后要经常给我准备这样的美味。” 它又对徐姓商人说:“你的骨突子怎么这么短?”众夜叉赶紧解释说:“他刚来时没准备。”大夜叉听了,便从自己脖子上摘下珠串,取下十颗明珠递给徐姓商人。那些明珠颗颗大如指顶,圆润如弹丸,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雌夜叉急忙接过,帮徐姓商人穿好挂上。徐姓商人也学着夜叉的样子,交臂作揖,用不太熟练的夜叉语向大夜叉道谢。大夜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起身离去。它脚不沾地,仿佛踏风而行,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大夜叉走后,众夜叉这才开始享用剩下的食物。它们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十分热闹。吃完后,夜叉们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洞穴。 转眼间,徐姓商人在夜叉国已经住了四年多。有一天,雌夜叉突然产下三胎,两男一女。让人惊讶的是,这几个孩子竟然都是人形,和他们的母亲截然不同。众夜叉见状,都被这几个可爱的孩子吸引住了,纷纷围过来,争着逗弄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一天,众夜叉都像往常一样出门觅食去了,洞里只剩下徐姓商人独自坐在那里。忽然,另一个洞里来了一只雌夜叉,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异样的光芒,径直朝着徐姓商人走来,想要与他私通。 徐姓商人吓得脸色大变,坚决地拒绝道:“不行,我已有妻子,不能这样做。”那雌夜叉见他拒绝,恼羞成怒,猛地扑向徐姓商人,一下子就把他扑倒在地。 就在这时,徐姓商人的妻子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她顿时勃然大怒,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她大吼一声,冲向那只雌夜叉,两只雌夜叉瞬间扭打在一起。 只见她们互相撕咬、抓挠,谁也不肯退让。徐姓商人的妻子力气更大一些,不一会儿,就咬掉了对方的耳朵。那只雌夜叉疼得“嗷嗷”直叫,鲜血直流。 过了一会儿,那只雌夜叉的雄性伴侣也回来了。看到这混乱的场面,徐姓商人赶紧上前解释。经过一番解释,那只雌夜叉的伴侣才相信了他的话,带着受伤的雌夜叉离开了。 从那以后,徐姓商人的妻子对他寸步不离,生怕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她总是紧紧地跟着他,无论是做饭、干活,都和他形影不离,就像在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第160章 夜叉国奇遇记(二) 时光匆匆,一晃又过了三年,徐姓商人的三个孩子都已经能活蹦乱跳地走路了。徐姓商人心里高兴,就想着教孩子们说人话。刚开始,孩子们说得磕磕巴巴,嘴里还时不时夹杂着夜叉那种叽叽喳喳的啁啾声,但好歹有了几分人气。虽说年纪还小,可这几个小家伙在山间跑起来,那速度快得像一阵风,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在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中,徐姓商人与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浓浓的父子情谊在他们心间流淌。平日里,徐姓商人带着孩子们在山林里玩耍,教他们认识各种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孩子们也特别依赖他,只要他一出现,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这天,雌夜叉带着一子一女出门了,可都过了大半天,还没见回来。徐姓商人独自一人坐在洞口,听着北风在山林间呼啸,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远方的故乡。他想起了家乡的亲朋好友,想起了曾经熟悉的街道和房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 于是,他带着另一个儿子来到了海岸边。让他惊喜万分的是,当初那艘被风浪冲到这里的船,竟然还在。徐姓商人盯着船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带着儿子一起回家,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交州。 儿子似乎察觉到了父亲的想法,小声地说:“爹,咱要不要告诉娘啊?”徐姓商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说道:“孩子,先别告诉娘,等咱们到了家,再派人来接她。”儿子虽然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父子俩小心翼翼地登上船,解开缆绳。徐姓商人熟练地扬起船帆,借着北风的力量,船缓缓驶离了岸边。在海上航行了一昼夜,历经风浪,他们终于回到了交州。 回到家中,徐姓商人却发现,妻子因为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已经改嫁他人。他心里一阵失落,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好在他从夜叉国带回来不少明珠,他拿出两颗,拿到集市上卖了,没想到竟卖了个好价钱。一下子,家境就变得富裕起来。 徐姓商人给儿子取名为彪。随着时间的推移,彪渐渐长大,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经长得身强体壮,能轻松举起百斤重物。他性格粗犷豪迈,特别喜欢和人打斗,在当地小有名气。 交州的将领听说了彪的勇猛,就把他召了过去,一番交谈和比试后,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便任命他为千总。恰逢当时边境战乱不断,彪跟着军队出征,在战场上表现得异常勇猛,立下了不少战功。十八岁那年,他就因为战功赫赫,被升为副将。 有一天,又有一位商人乘船出海做生意。谁知道,海上突然起了狂风,那风刮得昏天黑地,船在波涛中根本控制不住方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吹到了卧眉山。 这位商人刚一上岸,就碰到了一个少年。他仔细一瞧,不由大吃一惊,这少年竟然是个中国人模样。商人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孩子,你家是哪儿的啊?怎么会在这荒岛上?” 少年倒也没隐瞒,如实说道:“我家本是交州的,我爹也是交州人。”说着,少年便将商人带到了一个幽静的山谷中的小石洞里。这石洞周围长满了荆棘,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少年嘱咐商人:“你就待在这儿,千万别出去,外面危险。” 过了一会儿,少年带着打来的鹿肉回来了,递给商人说:“大叔,你先吃点东西,这是我刚打的鹿肉。”商人接过鹿肉,一边吃一边和少年聊天。商人说:“我也是交州的,说不定还认识你爹呢。你爹叫啥名字啊?”少年便把父亲的名字告诉了他。商人一听,惊讶地说:“哎呀,还真认识!我和你爹曾在外面漂泊时见过面。” 商人接着说:“你知道吗,你父亲有个儿子,现在可是副将呢!”少年一脸疑惑,问道:“副将是什么呀?”商人笑着解释道:“这是中国的一种官职名称。当官的人可威风了,出门的时候有车马接送,回家就住在高大宽敞的房子里。只要上面一声令下,下面的人都得百般听从。而且,见到当官的人,大家都得敬畏地侧目而视,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这就是当官。” 少年听了,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心中充满了向往。商人又好奇地问:“既然你父亲在交州,你为啥在这儿待这么久,不回去找他呢?” 少年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商人:“我其实也常常想念家人,可我母亲不是中国人,她的言行举止和我们不太一样。而且,要是被这里的其他夜叉发现我想离开,我们肯定会遭到残害,所以我一直犹豫不决。”少年顿了顿,接着说:“等北风起的时候,我会送你回去。麻烦你到了我父亲和哥哥那里,帮我带个消息,就说我在这儿挺好的,就是想家。”商人听了,连忙点头答应。 商人在洞里待了大半年,整天提心吊胆的。他时不时从荆棘丛的缝隙中偷偷往外看,每次都能看到山中常有夜叉往来,那些夜叉长相狰狞,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有丝毫动弹。 终于,有一天北风呼啸而起。少年突然来到洞口,神色有些匆忙,对商人说:“大叔,咱们快走!”说着,就带着商人匆忙逃离。临走前,少年一脸认真地叮嘱商人:“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忘了。”商人连忙点头,保证道:“放心吧,孩子,我一定带到。”少年又在石桌上放了些肉,这才放心地让商人离开。 商人一路马不停蹄,直奔交州。到了交州后,他打听到彪的住处,直接来到副总府,将自己在卧眉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彪。 彪听后,心里又悲痛又激动。他想起了远在卧眉山的母亲、弟弟和妹妹,眼眶瞬间红了,痛哭流涕地说:“我要立刻去寻找他们,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那儿受苦。” 徐姓商人听了,心里很担心,劝说道:“儿啊,海上风浪大,还有各种妖邪出没,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去啊。”彪哪里肯听,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徐姓商人怎么安慰都没用。 无奈之下,彪向交州的将领报告了情况,将领被他的孝心感动,同意他带着两名士兵乘船出海。 船逆风而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了半个月。四周除了茫茫海水,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根本辨别不了方向。突然,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个巨浪狠狠地拍在船身上,船身瞬间倾覆。彪落入海中,在波涛中挣扎着,随着海浪四处漂流。 不知过了多久,彪感觉自己被一只神秘的生物抓住,拖走了。等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竟然有房屋建筑。 彪定睛一看,抓住他的那生物长得竟与夜叉相似。他试探着用夜叉语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啊?”夜叉听到他会说夜叉语,也很惊讶,问道:“你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在海里?”彪便把自己离家出走,寻找家人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夜叉。 夜叉听后,高兴地说:“卧眉山是我的故乡啊!哎呀,我刚才太冒失了,真是对不住!你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航线八千里。这里是去毒龙国的方向,可不是去卧眉山的路。”说完,夜叉找来一条船,对彪说:“你快上船,我送你一程。” 只见夜叉在水中推着船前行,那速度快得惊人,就像离弦之箭一样。一夜之间,便把彪送到了北岸。 彪上了岸,看见一个少年站在岸边,正望着水流出神。他心想,这山上没有其他人,这个少年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弟弟。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一看,果然是弟弟。 兄弟俩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泛红,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激动得痛哭流涕。彪一边哭一边说:“弟弟,我可算找到你了!”弟弟也泣不成声地说:“哥,我们都好想你啊!” 哭过之后,彪连忙询问母亲和妹妹的情况。弟弟告诉他,他们都平安无事。彪一听,就想立刻和弟弟一起回去见母亲和妹妹。弟弟却劝阻他说:“哥,你先别去,这里危险,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回去叫他们。”说完,弟弟便匆忙离去。 彪回身想感谢夜叉,却发现夜叉已经离开了。他站在岸边,满心期待地等着母亲和妹妹。 没过多久,母亲和妹妹也赶到了。母亲看到彪,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妹妹也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彪紧紧抱住母亲和妹妹,将自己在中国的荣华富贵告诉了他们。 母亲听了,却担忧地说:“儿啊,我怕我们去了中国,会被人欺负。”彪连忙安慰道:“娘,您别担心,儿子在中国的地位很高,没人敢欺负咱们。您就放心跟我回去吧。” 归家的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他们却苦于逆风,难以渡海。母子三人正站在岸边,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南边传来一阵瑟瑟的声音。他们抬头一看,只见一艘船扬起了布帆,正朝着这边驶来。 彪欣喜若狂地说:“这是天助我也!咱们有船了!”他们赶紧朝着船挥手,呼喊着。船上的人看到了他们,便把船靠了过来。母子三人相继登上船,船在波涛中疾驰,像箭一样朝着交州驶去。 三天后,船终于抵达了岸边。岸上的人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彪的母亲和妹妹那夜叉模样,纷纷惊慌逃散。彪也顾不上这些,他从行李中拿出衣物,分给母亲和妹妹,让她们换上。 回到家中,母亲夜叉见到公公,也就是徐姓商人,顿时怒气冲冲地责怪道:“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就把孩子带走,这么多年都没有音信!”徐姓商人见妻子生气,急忙道歉,可话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母亲夜叉又数落起来。 家里的其他人见到家主母这夜叉模样,都吓得战战兢兢,躲得远远的。彪见此情景,便劝母亲说:“娘,您别生气了。以后咱们就在这儿好好生活,您慢慢学汉语,穿上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母亲听了儿子的话,心里这才感到欣慰。 之后,母亲和妹妹都换上了男儿装,打扮得和满族人差不多。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们逐渐学会了汉语,能和家里人正常交流了。弟弟和妹妹的肤色也慢慢变得白皙起来,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弟弟被取名为豹,妹妹则叫夜儿。两人都长得高大强壮,和哥哥一样,有一身好力气。 彪觉得自己没读过书,肚子里没墨水,在文化人面前挺丢人的,就想着教弟弟读书。豹特别聪明,不管是经史子集,只要一看就能理解,学习能力超强。可豹并不想走读书人的道路,他更喜欢舞刀弄剑。彪了解弟弟的想法后,便让他练习射箭和骑马。经过长时间的刻苦训练,豹的武艺越来越高强,最终考中了武进士。后来,他娶了阿游击的女儿为妻,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夜儿因为是异种,在找婚配对象时遇到了不少困难。后来,彪手下的袁守备丧偶,一眼就看中了夜儿,硬是把她娶为妻。夜儿虽然是女子,但力气大得惊人,能轻松拉开百石弓,而且箭术高超,在百步之外射落小鸟,从未失手。 袁守备每次出征,都会带着夜儿。夜儿在战场上毫不逊色于男子,屡立奇功。袁守备也因为夜儿的帮助,立下不少战功,最终升任同知将军。大家都知道,他的一半功劳都是夜儿在战场上拼出来的。 豹在三十四岁的时候,因为战功卓着,被封为将军,挂上了印绶。母亲曾跟随他南征,每当遇到强大的敌人,她都会穿上战甲,拿起武器,为儿子助阵。在战场上,母亲夜叉那勇猛的模样,让敌人闻风丧胆,纷纷退避。 皇帝听说了母亲的英勇事迹,下诏封她为男爵。但豹心疼母亲,不想让她卷入官场的纷争,便代母亲上书辞让。最终,母亲被封为夫人,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荣誉。 异史氏评论道:“夜叉夫人,确实很少见,但仔细想想,其实并不稀奇:家家户户的床头,都有个夜叉在。”这话看似调侃,实则蕴含着对生活的深刻洞察,让人忍不住深思。 第161章 小髻与古冢的狐狸精 在那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日子总是慢悠悠地过着。村里住着个叫李明的村民,是个闲不住的热心肠,平时就爱和左邻右舍唠唠嗑,分享些家长里短。 这天,阳光暖烘烘的,李明像往常一样,在自家院子里摆了个躺椅,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李明抬眼一瞧,只见这人身材矮小,个头还不及村里的半大小子。面容也有些古怪,眼睛圆溜溜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可那鼻子又扁又塌,嘴巴微微嘟着,怎么看都透着股别样的味道。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李明虽说不认识这人,但咱这村子里的人,向来热情好客。李明立马站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说道:“嘿,这位兄弟,您是?快进来坐,喝口茶!” 陌生客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走进院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着回应:“多谢多谢,我就是路过,瞧见您这儿敞亮,就想进来唠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从天气聊到庄稼,再聊到村里的趣事。正说着,客人突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说:“跟您说个事儿,过几天我就要搬到这儿来了,以后咱可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 李明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惊讶地问道:“哟,真的呀!那您打算住在哪里呢?”客人只是随意地朝北方指了指,含含糊糊地说:“就那边,到时候您就知道了。”说完,也不管李明一脸疑惑,又扯起了别的话题。 过了几天,李明正在屋里忙活,就听到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李大哥,在家不?”李明打开门一看,正是那位陌生客人。客人满脸笑意,说道:“李大哥,我已经搬到这儿了,以后咱们可以经常交流啦。” 李明心里头那疑惑的小火苗“噌”地一下又冒起来了,可瞧见客人那热乎劲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笑着应和了几句。 谁知道,从那以后,这位客人就成了村里的常客。今天到这家借个锄头,明天去那家借个水桶。一开始,大家看他客客气气的,都乐意借给他。可慢慢地,要是有人不愿意借,第二天,那东西准会不翼而飞。 村里的老人们开始私下议论,说这客人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说不定是狐狸精之类的妖怪。要说为啥怀疑,你看他那行事作风,神神秘秘的,而且借东西的频率也太不正常了。 村北头有一座古老的坟墓,据说年代久远得很,深得见不到底。村里几个年轻人一合计,觉得这客人的行踪这么诡异,说不定就住在那坟墓里。于是,大家决定一起去探个究竟,弄清楚这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是行动的好时机。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棍棒这些武器,蹑手蹑脚地来到坟墓附近。大家轻手轻脚地蹲在草丛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坟墓,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坟墓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夜越来越深,寒意阵阵袭来,有几个村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在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坟墓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有几十上百人凑在一块儿,正窃窃私语呢。 村民们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全都屏住呼吸,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坟墓。 突然,“嗖”的一下,一个个只有尺把高的小人从坟墓里鱼贯而出,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这些小人模样古怪,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村民们哪见过这阵仗,心里虽说害怕,但仗着人多,壮着胆子大喊一声,一起挥舞着武器冲了上去。可谁能想到,这武器一碰到小人,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变成了火把,熊熊燃烧起来。那些小人们见势不妙,“吱哇”乱叫着,瞬间四散逃走,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李明才回过神来,他在地上仔细搜寻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髻,那小髻也就胡桃壳那么大,上面还装饰着纱和金线,看着倒是精致。 李明好奇得很,忍不住拿起来闻了闻,这一闻,一股刺鼻难闻的骚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吐出来。李明皱着眉头,把小髻扔到一边。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位客人果然是个狐狸精。 从那以后,这位神秘的客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过。小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离奇的梦。 第162章 西僧的奇幻之旅 在古老又神秘的西域,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里面住着一位名叫阿难的僧人。阿难身披的袈裟色彩斑斓,红的似火,黄的如金,蓝的像深邃的夜空,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他面容黝黑,那是常年在日光下修行留下的印记,可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幽潭,仿佛藏着无数的故事。和中原那些白白净净、模样清秀的僧人比起来,阿难有着别样的异域风情。 阿难心中一直怀揣着一个大大的梦想,那就是前往遥远的东方,探寻那里名山上的神秘与奇迹。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月光喃喃自语,诉说着对东方的向往。终于,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清晨,阿难与他的十一个同伴,背上行囊,毅然踏上了前往东方的漫漫旅程。 出发前,他们听闻东方有四座大名鼎鼎的山,分别是泰山、华山、五台山和落伽山。传说中,这些山上遍地都是黄金,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能踢到一块金疙瘩。更神奇的是,观音菩萨和文殊菩萨依旧在山上居住,要是能有幸见到两位菩萨,得到他们的指点,就能修成正果,成为佛,从此长生不老,超脱轮回。这个传说像一把火,点燃了阿难他们心中的希望,让他们对这次旅程充满了期待。 一路上,他们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终于,来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火焰山。远远望去,这座山山峰连着山峰,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热浪从山上滚滚而来,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炉灶在山腹里熊熊燃烧,烤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阿难看着眼前的火焰山,神色凝重,转头对同伴们叮嘱道:“大伙都听好了,咱们只能在雨后出发,走的时候一定要集中注意力,脚步尽量放轻盈些。这火焰山邪乎得很,要是不小心踩到山石,那火焰“嗖”地一下就会腾空而起,瞬间就能把咱们给吞噬了,到时候可就尸骨无存呐!”同伴们听了,纷纷点头,脸上满是紧张与谨慎。 然而,命运就爱捉弄人。有一天,雨后的地面还湿漉漉的,大家小心翼翼地在火焰山上行走。突然,只听“哎呀”一声,一个同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隐藏在草丛里的山石。刹那间,原本安静的火焰山像是被激怒的猛兽,火焰“轰”地一下喷薄而出,朝着他们疯狂扑来。 阿难见状,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喊道:“快跑!”众人吓得脸色惨白,撒开腿拼命地逃离。可那火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如同一条火蛇,瞬间就追上了他们。在一片火光与惨叫声中,只有阿难和另一个同伴反应迅速,左躲右闪,侥幸逃脱。 两人望着身后被火焰笼罩的地方,心有余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知道,那些同伴再也回不来了。稍稍平复心情后,阿难和同伴相互扶持着,继续前行。 不久,他们来到了流沙河。只见河中矗立着一座水晶山,这座山简直太神奇了!峭壁高耸入云,像是一把利剑,要把天空戳个窟窿。而且整座山四面都晶莹剔透,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在其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装在了这座山里。 阿难不禁惊叹道:“这水晶山真是神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景象,仿佛世间万物的奥秘都藏在这晶莹之中。”同伴也在一旁点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撼。 当他们来到水晶山的入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拦住了去路。只见一条狭窄的隘口,窄得只能容一辆车通过。而在隘口处,两条巨大的白龙交角对口,像两个威严的守卫,牢牢地把守着。白龙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眼睛像灯笼一样,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光芒。 阿难和同伴们停下脚步,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不安。阿难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白龙虔诚地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白龙在上,我们兄弟二人不远万里,只为求佛问道,还望白龙能行个方便,让我们通过。”同伴们见状,也纷纷跟着拜了起来。 也许是他们的诚意感动了白龙,只见两条白龙缓缓地张开了口角,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阿难和同伴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隘口,生怕惊扰到这两位“守卫”。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历经了十八个寒暑。无数个日夜,他们在风雨中前行,在烈日下煎熬,在寒夜中瑟瑟发抖。终于,他们踏入了中国的土地。 阿难望着眼前陌生又充满生机的土地,感慨万千:“想当初,我们十二个人满怀憧憬地离开西域,一路上风风雨雨,九死一生,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这一路上的艰辛,真是说都说不完呐!”同伴也红了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中国的日子里,阿难听到了许多关于西方世界的传说。可这些传说和他们亲身经历的西方世界截然不同,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阿难不禁心想:“要是有一个西方的游人和一个东方的游人,在中途相遇,各自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不定都会相视而笑,觉得彼此可以免去这长途跋涉的辛苦了。这世间的传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带着这份感慨,阿难和同伴们继续他们的旅程,来到了泰山和五台山。可当他们真正踏上这两座名山时,却发现现实和传说相差甚远。山上并没有遍地的黄金,他们也没有见到长生不老的观音菩萨和文殊菩萨。 阿难的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可他望着山上缭绕的云雾,听着山间传来的阵阵梵音,心中又渐渐释然了。他意识到,真正的修行并不在于追求这些外在的奇迹,而在于内心的觉悟与成长。那些传说,或许只是人们心中美好的期许罢了。 在五台山上,阿难偶然遇到了一位神秘的老僧。老僧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智慧的光芒。老僧微笑着看着阿难,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让人倍感温暖。 老僧缓缓开口道:“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这里。其实,真正的佛就在你心中。只要你心中有佛,就能看透这世俗的纷扰,达到内心的宁静与自由。莫要再执着于外在的虚幻,向内探寻,方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阿难听了,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修行的真谛。从那以后,阿难不再四处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奇迹,而是专注于内心的修炼。他每天在山林间打坐冥想,与天地对话,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阿难将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和感悟,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后人。他的故事在世间流传,激励着无数人踏上修行之路。阿难也成为了一位受人尊敬的高僧,他的名字被人们铭记在心中。 阿难的旅程充满了奇幻与艰险,但正是这些经历,让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实现了内心的升华。他的故事就像一盏明灯,启示着后人,真正的修行不在于外在的追求,而在于内心的觉悟与成长。只要我们用心去感悟,去探寻,就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找到那片宁静的佛国净土。 第163章 老饕之连珠箭 在泽州有个叫邢德的汉子,那可是绿林里响当当的人物。他力大无穷,能拉开强弩不说,还能连发数箭,箭无虚发。这一手绝技,在当时可没几人能比。可邢德这人,运气实在不咋地,一生穷困潦倒。每次做生意,就跟中了邪似的,准亏本,每次出门,兜里的钱都得亏掉一半,让人好不纳闷。 不过,两京的大商人却都乐意跟他一道出门。为啥呢?就因为有邢德在,一路上那些个小毛贼都不敢近身,大家心里踏实。 有一年冬天,有两三个商人瞅上了邢德,想着他这一身本事,要是一起做生意,路上货物安全肯定有保障。于是,他们凑了些钱借给邢德,拉他入伙。邢德也不含糊,把自己多年攒下的那点积蓄一股脑全拿了出来,准备大干一场。 出发前,邢德想起有个朋友精通占卜,心想不妨去算一卦,看看这次生意顺不顺。朋友占了一卦后,皱着眉头对邢德说:“这卦象是‘悔’啊,兄弟。依我看,你这次做生意,就算本钱能保住,挣的钱也得亏个精光。”邢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别提多不痛快了,当时就想打退堂鼓。可那几个商人不乐意了,拉着邢德说:“哎呀,别信那些个卦象,都是瞎扯。咱这生意稳赚不赔,你就放一百个心跟我们走。”邢德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只好跟着上路了。 到了京城,还真就和朋友算的卦一样,生意一败涂地。眼瞅着腊月十五都过了,新年马上就到,邢德却两手空空,一分钱没挣着还倒贴了不少。这一天,他独自一人骑着马,垂头丧气地出了京城的城门。寒风呼呼地刮着,邢德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越想越不是滋味。 此时,晨雾还弥漫在四周,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邢德正走着,瞧见路边有个小酒馆,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把马拴好,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酒馆。想着借点酒消消愁,驱散这满心的晦气。 酒馆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和两个少年坐在北边的窗户下喝酒。旁边站着个小僮,头发枯黄,乱蓬蓬的像个鸡窝。邢德瞅了瞅,在南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和老头面对面。 小僮正给老头倒酒呢,也不知道咋的,手一滑,“哗啦”一声,盘子打翻在地,酒水饭菜溅了老头一身。少年顿时火冒三丈,伸手揪住小僮的耳朵,嘴里骂道:“你这笨手笨脚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一边骂,一边赶紧拿起手巾和手帕,给老头擦衣服。 邢德不经意间瞥见小僮的手指上,都戴着铁箭环,每个箭环足有半寸厚,估摸一个得有二两多重。这让邢德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暗自寻思这几人定不是寻常百姓。 不一会儿,老头他们吃完饭,老头指使少年从皮袋子里掏出一堆钱,“哗啦”一声堆在桌子上。接着,老头不紧不慢地拿出秤,开始称钱算账。就这么一边称一边算,足足喝了好几杯酒的功夫,才把钱数好包起来。 随后,少年牵出一匹黑跛骡,扶老头上去坐好。小僮也骑上一匹瘦马,跟在后面,一行人出了酒馆。两个少年腰里别着弓箭,牵着马,威风凛凛地离开了。 邢德看着老头那满满一袋子钱,眼睛都直了,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他哪还有心思喝酒,把酒杯一放,赶忙结了账,出门跨上马,紧紧跟在后面。 邢德催马快走,瞅准时机,下了道,斜着骑马冲到老头前面。他猛地拉紧弓,箭头直指老头,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大声喝道:“老头,把钱留下!” 老头听到喊声,不慌不忙地低下头,脱下左脚的靴子,笑着说道:“年轻人,你就不认识我这老饕?” 邢德哪管他说啥,二话不说,满弓射出一箭。只见老头身子往后一仰,躺在马鞍上,伸出脚,用两个手指像钳子一样,稳稳地夹住了箭。老头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劫道?还用得着我老头子动手?” 邢德见状,又羞又怒,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连发连珠箭。一箭刚发出去,第二箭紧接着就射了出去。老头反应也快,用手接住了第一支箭,可没防着这连珠箭,第二箭直直地穿过了他的嘴。老头一头栽下马,含着箭躺在地上。小僮见状,也赶紧下了马。 邢德心里一阵狂喜,以为老头这下死定了。他得意洋洋地走近一看,谁知道老头“噗”的一声,吐出箭,一下子跳了起来,拍手笑道:“刚见面,你就来这么一出,可真有意思!” 邢德这下吓得不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马像是受了惊,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跑。邢德这才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了,这老头可不是一般人。他哪还敢停留,任由马驮着自己跑了三四十里地。 正跑着,邢德碰上一个管事的,正带着一千多两银子回京城。邢德见财起意,心想自己倒霉了这么久,这次可不能放过。于是,他故技重施,把银子抢了个精光。看着到手的银子,邢德心里那叫一个畅快,觉得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骑着马,正飞奔着呢,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邢德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小僮,换了匹跛骡,正风驰电掣般追了过来。小僮一边追,一边大喊:“汉子,别跑!你抢的货,得分我点!” 邢德一听,冷笑一声,喊道:“你认识‘连珠箭邢某’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敢来分一杯羹!” 小僮大声回应道:“刚才你那连珠箭的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了。” 邢德见小僮长得其貌不扬,身上又没带弓箭,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再次拉开弓,连发三箭,三支箭就像三只老鹰扑食一般,朝着小僮飞了过去。 可小僮就跟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慌张。他用手轻松地接住了两支箭,竟然还用嘴咬住了一支。小僮笑着说:“你这手艺,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爹太忙,没工夫找弓;这箭对我来说也没啥用,还给你!” 说着,小僮把手指上的铁环取下来,穿在箭上,用力一扔。只听“嗖嗖”几声,箭带着铁环,像闪电一样射向邢德。邢德见状,赶紧用弓去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弓弦正好碰到铁环,瞬间就断了,弓也裂成了两半。邢德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支箭就穿过了他的耳朵,邢德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小僮飞快地赶到,下马就要搜邢德的身。邢德不甘心,躺在地上,用断弓朝着小僮打去。小僮伸手一抓,就把弓夺了过来,双手一拗,弓就断成了两段,接着又折成四段,随手扔在一边。 随后,小僮一只手抓住邢德的两只胳膊,一只脚踩住邢德的两条腿。邢德只感觉自己的胳膊像被铁钳夹住,腿像被巨石压住,使出浑身力气也动弹不得。邢德腰里系的带子足有三指宽,小僮一只手轻轻一捏,那带子就像灰一样碎了。 小僮拿了钱,骑上马,对着邢德举了举手,笑嘻嘻地说:“对不住啦,莽撞了些。”说完,便扬长而去。 邢德灰溜溜地回到家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彻底收了性子,不再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成了一个本本分分的好人。他还经常跟人说起这段惊险的往事,一点也不隐瞒,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这事儿啊,和刘东山的经历倒有几分相似。听的人都感叹,这世上能人异士可真是不少,可千万别小瞧了任何一个人呐。 第164章 连城之跨越阴阳的情缘(一) 在晋宁有个叫乔生的小伙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打小就聪慧过人,读书识字一点就通,写得一手好文章,诗作更是一绝,小小年纪就在文人雅士的圈子里有了些名气。可眼瞅着都二十好几了,命运似乎总爱跟他开玩笑,一直没能在仕途上混出个名堂。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生活上的不如意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但乔生这人,骨子里透着善良和担当。他有个铁哥们叫顾生,俩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平日里,两人一起谈诗论文,互相切磋学问,一同畅想未来。可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顾生突然就染病去世了。这一下,顾生家里就像塌了顶梁柱,老婆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呀?乔生看着心里难受极了,从那以后,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绝不让顾生家的孤儿寡母饿着。农忙的时候,他主动跑去帮忙耕地播种、收割庄稼;逢年过节,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米面粮油都给送去。村里人见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直夸乔生是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县里的县令也是个爱才之人,早就听闻乔生的才华,时常把他叫到府上,一起品茶论道,谈古说今。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愈发亲近。乔生在县令面前也不拘束,畅所欲言,把自己对时政的见解、对民生的看法一股脑说出来。县令听了,不住点头称赞,还时不时给出些指点和建议。在县令的鼓励下,乔生对自己的学问更有信心了,可一心扑在学问和帮助他人上,自家的生计却越来越艰难。 有一天,县令突然染上重病,药石无灵,最终在任上去世。这可把乔生伤心坏了,他看着县令的家人哭成一团,连回老家的盘缠都凑不齐,心里一酸,二话不说,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为数不多的积蓄一股脑拿了出来,还亲自护送县令的灵柩回乡。这一路,山高水远,足足有两千多里地,乔生风餐露宿,不辞辛劳。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灵柩,生怕有半点闪失。回到家时,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可看着县令的家人平安到家,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事儿很快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传开了,大家都对乔生的义举赞不绝口,乔生的名声更响亮了。可家里却因为这事儿一贫如洗,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但乔生从不后悔,在他心里,情义比啥都重要。 咱再说说这史孝廉家。史孝廉有个宝贝闺女叫连城,那可真是个奇女子。不仅长得如花似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而且心灵手巧,刺绣的手艺堪称一绝。她绣出来的花鸟鱼虫,就跟活的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绣布上飞出来、游起来。更难得的是,连城还饱读诗书,肚子里有不少墨水。史孝廉对这个闺女疼爱得不得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有一天,连城精心绣了一幅“倦绣图”。画面上,一位女子慵懒地坐在窗前,发髻高挽,绿色的发丝随风飘动,手中的针线停在绣了一半的碧荷上,眼神中透着一丝倦怠。那神态、那姿势,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仿佛身临其境。绣完之后,连城突发奇想,想找些年轻才子为这幅图题诗,顺便也想看看能不能借此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乔生听说了这事儿,心里一动,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得试试。”他回到家中,坐在书桌前,沉思片刻,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写了首七绝:“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写完这首,他觉得还不够,又写了一首专门赞美连城刺绣的诗:“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乔生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对连城才情的钦佩,笔锋饱含深情。 连城拿到乔生的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反复吟诵着这两首诗,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心里暗自欢喜:“这诗写得太妙了,不仅把图中的意境描绘得淋漓尽致,还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她迫不及待地拿着诗去找父亲,一进门就兴奋地说:“爹,您快看看这诗,写得真是太好了!”史孝廉接过诗,看了看,嘴上虽说写得还不错,可一听乔生家境贫寒,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连城心里可不乐意了,她是个有主见、倔脾气的姑娘,认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从那以后,逢人就夸乔生的诗写得好,说乔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不仅如此,她还偷偷让家里的老嬷嬷,假借父亲的名义,给乔生送了些钱,说是让他买纸笔,专心做学问。乔生收到钱的时候,心里暖烘烘的,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想:“连城姑娘如此懂我,真是我的知己啊!”从那以后,乔生对连城更是念念不忘,时常在心里描绘着她的模样。 可命运总爱捉弄人,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连城就被父亲许配给了一个盐商的儿子王化成。这王化成虽说家里有钱,可为人粗俗不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乔生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就像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懵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连城明明那么有缘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可不管他怎么难过,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日子一天天过去,乔生心里还是放不下连城,常常在梦里与她相见。可没想到,连城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史孝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请名医,可都无济于事。这时候,来了个西域的和尚,自称有办法治好连城的病。他对史孝廉说:“要治好你女儿的病,需要一钱男子胸口的肉做药引。”史孝廉一听,虽说心疼,可救女儿要紧,赶紧派人去王化成家说明情况。 王化成听了,眼睛一瞪,哈哈大笑起来:“这老丈人是不是老糊涂了?让我割心头肉,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可舍不得。”派去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把王化成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史孝廉。史孝廉气得直跺脚,没办法,只好四处宣扬:“谁要是能割肉给我女儿治病,我就把女儿嫁给他!” 乔生听说了这件事,没有丝毫犹豫。他回到家里,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朝着史家走去。到了史家,他二话不说,“唰”地一下从怀里掏出匕首,猛地往自己胸口刺去。只听“噗”的一声,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周围的人都吓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那和尚赶紧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些草药,敷在乔生的伤口上,给他止血。随后,小心翼翼地把割下来的肉捣碎,配上其他药材,给连城服下。 说来也神奇,连城吃了药后,病情逐渐好转,没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史孝廉看着女儿慢慢好起来,心里既高兴又感激,觉得欠了乔生一份天大的人情。他想,既然自己之前说过谁割肉救女儿就把女儿嫁给他,那就不能食言。可这事儿得先跟王化成说清楚啊。 史孝廉找到王化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王化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你这老东西,说话不算数!当初把女儿许配给我,现在又想反悔,拿我当猴耍呢!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跟你没完!”说着,就要拉着史孝廉去衙门告状。 史孝廉这下可犯了难,他又怕得罪王化成,又觉得不能亏待乔生。思来想去,他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请乔生过来。酒过三巡,史孝廉让人把一千两银子抬到桌子上,堆得像座小山。他满脸愧疚地对乔生说:“乔兄弟,都是我这老糊涂,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你看,这一千两银子你拿着,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你是个有学问的人,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可别因为这事儿耽误了你的前程啊。” 乔生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史孝廉竟然会这么做。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握拳,气得浑身发抖:“史老哥,你把我乔生当成什么人了?我割肉可不是为了钱!我是因为连城姑娘懂我,我敬重她,想报答她的知遇之恩。在我心里,情义比天大,你这么做,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城听说乔生走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知道乔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自己父亲这么做,肯定伤了他的心。她赶紧让老嬷嬷去乔生家,安慰安慰他。老嬷嬷来到乔生家,看到乔生正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满脸的失落。老嬷嬷把连城的话转达给乔生:“乔公子,我们家小姐说,您才华横溢,将来必定能飞黄腾达。这天下美女多得是,您别为了她这个病怏怏的人耽误了自己。而且小姐还说,她这病啊,怕是好不了了。” 乔生听了,心里五味杂陈,长叹一口气说:“老嬷嬷,您回去告诉连城姑娘,‘士为知己者死’,我从来没想过要娶她为妻来报答。我只是担心连城姑娘不一定真的懂我,只要她能懂我,哪怕这辈子不能在一起,我也心甘情愿。”老嬷嬷回去,把乔生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连城。连城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对老嬷嬷说:“乔公子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再去跟他说,下次见面,我一定冲他笑,绝不食言。” 过了几天,乔生出门办事,刚转过街角,就看见连城坐着马车从叔叔家回来。他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躲到一旁,偷偷看着连城。连城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转过头,目光正好与乔生相遇。她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那笑容仿佛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乔生灰暗的世界。乔生看着连城的笑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喃喃自语:“连城果然是懂我的。” 可命运的打击还在后面,王化成那边又来催着办喜事了。连城一想到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这一着急上火,旧病复发,又卧床不起了。这一次,病情比之前更加严重,任谁都无能为力。没过多久,连城就香消玉殒了。 乔生听到这个噩耗,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不吃不喝,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着连城送给他的那幅诗发呆。没几天,他也因为过度悲伤,一病不起,最终追随连城去了阴间。 乔生死后,史孝廉觉得愧疚,亲自把乔生的遗体送回了家。乔生自己也知道已经死了,可奇怪的是,他心里没有一点害怕和难过,反而还带着一丝期待,想着说不定能在阴间见到连城呢。 乔生出了村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他满心都是连城的影子。远远地,他看见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上人来人往,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他也跟着人群,顺着大路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座像衙门一样的建筑,门口站着几个衙役模样的人。 乔生正好奇地张望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乔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乔生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好友顾生。顾生看着乔生,满脸的惊讶。乔生又惊又喜,一把抓住顾生的手:“顾兄,我可算见到你了!”顾生拉着乔生的手,着急地说:“不行,你不能留在这儿,我得送你回去。” 第165章 连城之跨越阴阳的情缘(二) 乔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顾兄,我心里还有件事儿没了,我不能回去。”顾生疑惑地问:“什么事儿啊?你快跟我说。”乔生犹豫了一下,红着眼眶说:“我想见连城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我也死而无憾了。”顾生听了,皱了皱眉头:“唉,这可不容易啊。不过,我在这儿管些文书之类的事儿,还算受重用。要是能帮上忙,我一定尽力。” 乔生一听,眼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顾兄,太谢谢你了!那你快告诉我,连城在哪儿?”顾生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她。”说着,拉着乔生就走。两人在这阴间的街道上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个庭院。 庭院里,连城正和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坐在走廊边上,两人都哭得眼睛红肿,像桃子一样。连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乔生。她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水,可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惊喜的笑容:“乔公子,你怎么来了?”乔生看着连城,泪水夺眶而出:“你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就跟着来了。”连城哭着说:“我如此负心,没能嫁给你,你却不嫌弃我,还为我殉情。只是这辈子,我们确实没有缘分在一起了,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绝不食言。” 乔生转头对顾生说:“顾兄,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吧。我啊,死了反而觉得开心,能和连城在一起。你能不能帮我查查,连城下辈子投胎去哪儿,我想跟她一起去。”顾生点了点头:“行,你等着,我去帮你打听。”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时,那个穿白衣服的姑娘好奇地问连城:“他是谁呀?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很不一般。”连城就把她和乔生之间的事儿,从题诗开始,到割肉治病,再到如今的阴阳相隔,一五一十地跟白衣服姑娘讲了一遍。白衣服姑娘听了,也被他们的爱情故事感动得稀里哗啦,眼泪止不住地流。 连城对乔生说:“这是我的同姓姐妹,小名宾娘,是长沙史太守的闺女。我们一路在阴间过来,相互扶持,彼此照顾,感情可好了。”乔生看了看宾娘,见她模样楚楚可怜,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怜惜。正想再跟宾娘说些什么,顾生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顾生满脸笑容,冲乔生恭喜道:“乔生,大喜事儿!我帮你打听清楚了,连城下辈子投胎的事儿已经安排好了。还有啊,宾娘也能跟着你们一起回去,你看咋样?”乔生和连城听了,都高兴得不得了。 可就在他们正要跟顾生告别的时候,宾娘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连城姐,你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呀?顾大哥,你可怜可怜我,救救我吧。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我给连城姐当丫鬟都行。”连城听了,心里也很难受,她看着乔生,眼神里满是求助。 乔生见状,又转身去求顾生:“顾兄,你看宾娘怪可怜的,你就再帮个忙吧。”顾生皱着眉头,一脸为难:“这事儿,实在是太难办了,我可不敢轻易答应啊。万一出了差错,我吃不了兜着走。”乔生死活不肯放弃,拉着顾生的胳膊,苦苦哀求:“顾兄,你就行行好,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再帮这一次吧。”顾生实在拗不过,只好说:“那行吧,我就试试,可成不成我真不敢保证啊。”说完,又转身匆匆离去。 众人眼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顾生才脚步匆匆地折返回来,只见他眉头紧锁,不住地摇头,嘴里嘟囔着:“没办法,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这回是彻底没辙了。”宾娘一听这话,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哭得愈发撕心裂肺,整个人瘫软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连城的胳膊,生怕连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连城看着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宾娘,眼眶也红了一圈又一圈,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乔生站在一旁,心急如焚,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又无计可施。顾生满脸无奈,不停地在原地踱步,时不时抬手挠挠头。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宾娘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在这阴森的阴间回荡,让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顾生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一软,咬咬牙,猛地一拍胸脯,大声说道:“行啦!别哭了,宾娘。我带宾娘跟你们走!大不了出了啥事儿,我一人扛着!”这话一出口,宾娘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瞬间止住了哭声,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却破涕为笑,那笑容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她连忙松开抱住连城的手,快步走到乔生身旁,紧紧跟着,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乔生看着身形单薄的宾娘,满心担忧,忍不住开口叮嘱:“宾娘,这一路山高水远,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宾娘抬起头,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说:“我跟着你走,就不打算回去了。”乔生一听,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轻轻点了点宾娘的额头,说道:“你这傻姑娘,不回去咋活呀?听我的,以后你去湖南找我,可千万别躲着我就行。” 巧的是,正好有两位老太太手里拿着文书要去长沙。乔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上前,一脸诚恳地把宾娘托付给她们,再三叮嘱:“两位老人家,这姑娘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一路上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请二位多多担待。”宾娘满眼泪水,一步三回头,哭着跟乔生告别,才跟着老太太一步一步走远。 踏上归程,连城的脚步却异常沉重,每走一里多地,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就这么走走停停,歇了十来次,终于远远望见了自家的门。连城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家门,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说道:“我这回活过来,就怕家里人又反悔。你把我原来的尸骨找来,我借你的身子活过来,他们应该就没话说了。”乔生听了,沉思片刻,觉得确实在理,便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乔生家中,连城刚跨过门槛,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走得战战兢兢,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乔生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眼神里满是心疼,轻声安慰:“别急,慢慢走,我在这儿陪着你。”连城靠在乔生身上,微微喘着气说:“我到了这儿,浑身没劲儿,好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怕这事儿办不成,又辜负了你。咱们还得好好合计合计,不然活过来以后咋能由得了咱们自己呢?”说完,两人相互扶持着,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小屋。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连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嘴角微微上扬,冲乔生俏皮一笑,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呀?”乔生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疑惑,忙问:“怎么突然这么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连城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怕这事儿黄了,又连累你。我先拿鬼魂的身份报答报答你吧。”乔生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乐开了花。 接下来的三天,乔生和连城在小屋里互诉衷肠,情意绵绵。三天后,连城靠在乔生怀里,轻声说道:“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这么藏着掖着的,也不是个事儿啊。”说着,伸手轻轻推了推乔生,催促道:“走吧,咱们出去。”乔生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扶着连城,朝着灵堂走去。 刚走到连城的灵堂那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躺在棺材里的连城遗体,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眼皮也开始微微颤动,有了苏醒的迹象。乔生家里人见状,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还是乔生反应快,连忙喊道:“快,快给她喝点热水!”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倒来热水,小心翼翼地喂给连城。 乔生看着连城慢慢缓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赶忙让人去请史孝廉,并且捎话:“能把连城的尸骨要过来,我能让连城活过来。”史孝廉一听,原本阴霾密布的脸上瞬间云开雾散,乐坏了,想都没想,就赶紧答应下来。等把连城的尸骨抬到屋里,众人惊讶地发现,连城已经完全醒过来了。 连城看着眼前的父亲,眼神里透着坚定,一字一句地说:“爹,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乔生了,我是不会再嫁给别人了。要是你们再折腾,我还不如死了痛快!”史孝廉看着女儿决绝的模样,长叹一口气,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摆摆手,派了几个丫头去乔生家帮忙。 可这事儿还没完,王化成听说连城又活了,还和乔生在一起,气得暴跳如雷,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了的番茄。他坐在家里,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吼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当下就找来纸笔,咬牙切齿地写了个状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衙门告状。 那官老爷收了王化成的好处,在大堂上装模作样地审了一番,就昧着良心把连城判给了王化成。乔生听到这个判决,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却又无可奈何。 连城被带到王化成家,一进屋,就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到了饭点,丫鬟们端来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看都不看一眼,碰都不碰一下。夜里,屋里没人的时候,她就偷偷找来绳子,准备上吊,幸亏被下人及时发现,才没出事儿。 又过了一天,连城滴水未进,整个人虚弱得不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瞅着就要不行了。王化成这下害怕了,要是连城真死在自己家里,那可就麻烦大了。他赶忙让人把连城送回了史家。史孝廉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心疼得不行,可又没办法,只能又把连城送回了乔生家。王化成看着这局面,知道自己彻底没辙了,只能认栽。 从那以后,乔生和连城的日子终于安稳下来。连城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可她心里总是惦记着宾娘,时常念叨:“也不知道宾娘现在咋样了,真想写封信问问她,可这路太远了,送信也不方便。” 有一天,家里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喊道:“老爷,夫人,门口有车马!”乔生和连城对视一眼,赶忙起身出去查看。一出门,就看见宾娘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宾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成熟。宾娘看到连城和乔生,眼眶瞬间红了,快步跑过来,三人紧紧相拥,又哭又笑。 这时,一位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正是史太守。乔生赶忙上前,恭敬地把史太守请进屋。史太守一坐下,就满脸感激地说:“我闺女多亏了你才活过来,她发誓非你不嫁,今天我就遂了她的愿。”乔生听了,连忙跪地,给史太守磕头谢恩。 正说着,史孝廉也来了,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跟乔生套近乎,几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格外融洽。乔生大名乔年,字大年,谁能想到,这一段跨越阴阳的奇妙缘分,就此圆满。 异史氏听到这个故事感慨道:“连城冲乔生一笑,乔生就决定把身子给连城,世人都说乔生傻。可当年田横的五百壮士,难道都是傻子吗?这就是因为知音难觅,才显得珍贵,才让那些英雄豪杰感动得不能自已。可如今这茫茫人海里,却让那些有才华的人,为了美人一笑,就倾尽所有。唉,真是可悲啊!” 第166章 祸从口出的报应 咱这文登小镇,地方不大,邻里乡亲都知根知底。镇上有俩小伙儿,霍生和严生,那关系,铁得没话说。打小儿起,他俩就成天腻在一块儿,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形影不离,真真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小时候,两人像两个小尾巴,到哪儿都黏在一起。长大了,都成了大小伙子,性子还是没变。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专挑对方的短处打趣,可那股子亲热劲儿,旁人都插不进去。 霍生家隔壁,住着个和善的老妪。这老妪别看上了年纪,身子骨硬朗着呢,平日里热心肠,哪家有个事儿,她都乐意搭把手。想当年,严生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那可把严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多亏了这老妪,手脚麻利,经验丰富,在屋里忙前忙后,才顺顺利利地把孩子接生下来。严生一家对她,那是打心眼里感激。 这天,老妪闲着没事儿,就晃悠到霍生家串门。霍生媳妇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儿呢,见老妪来了,赶忙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又是让座,又是倒茶,热乎得不行。两人就坐在炕沿上,唠起了家常。 老妪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随口就说道:“你严嫂子啊,也是个苦命的人。前阵子我帮她接生的时候,瞧见她私处长了俩小肉疙瘩。我琢磨着,兴许是啥小毛病,也没太在意。你有空啊,多去看看她。”霍生媳妇听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也没当回事儿,就把这事儿当成了个闲话。 等霍生一回家,霍生媳妇就跟他唠起了这事儿。霍生一听,眼睛滴溜一转,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他想着,这事儿要是说给那帮哥们儿听,保准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没几天,霍生就约了一帮狐朋狗友,在自家院子里喝酒聊天。几杯酒下肚,大家都有点上头了,话题也越聊越没边儿。霍生眼珠子一转,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我跟你们说个事儿。我媳妇和严生媳妇那关系,好得就跟亲姐妹似的。” 一个朋友撇了撇嘴,满脸不信地说:“得了吧,霍生,你就别在这儿瞎扯了。你俩媳妇能有啥深交情,我可不信。” 霍生一听,来了兴致,脖子一梗,拍着胸脯保证道:“我骗你们干啥?真的,我媳妇跟我说,严生媳妇那地方,长了俩小肉瘤子呢。我媳妇可是亲眼瞧见的。”说着,他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话说得正起劲儿呢,谁都没注意到,严生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走到了窗外。他本来是来找霍生一起去田里干活儿的,刚走到窗边,就听到了霍生说的这番话。 严生一下子就愣住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发小,竟然在背后拿自己媳妇的隐私当笑料。 严生强忍着怒火,转身就回了家。一进家门,他就看到媳妇正在院子里喂鸡。看着媳妇的身影,严生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媳妇的胳膊,怒吼道:“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 严生媳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里的鸡食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丈夫,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咋了?我没干啥呀。” 严生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媳妇脸偏向一边。“还嘴硬!你身上长了那东西,为啥不跟我说?是不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严生一边骂,一边又开始动手。 严生媳妇被打得晕头转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一边躲着丈夫的拳头,一边哭喊道:“你胡说啥呀!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啥!”可严生根本听不进去,越打越凶。 邻居们听到动静,都跑过来看。可严生就像疯了一样,谁劝都没用。直到严生媳妇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倒在地上,严生才停了手。 晚上,严生媳妇躺在床上,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心里满是绝望。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怎么就突然遭了这样的罪。想着想着,她的心一横,找出了一根绳子,在房梁上打了个结…… 第二天早上,严生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媳妇没了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起身查看。这一看,吓得他差点昏过去。只见媳妇吊在房梁上,身子已经冰凉了。 霍生听说严生媳妇上吊死了,整个人都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竟然酿成了这么大的悲剧。他心里懊悔极了,可又不敢去找严生,只能把这份愧疚深深地埋在心底。 可这事儿还没完呢。自从严生媳妇死后,严家就开始闹鬼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屋里就会传来凄惨的哭声。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听得人毛骨悚然。严生和家里人吓得整夜整夜不敢睡觉,可又毫无办法。 没出多久,严生就突然暴毙了。奇怪的是,严生死后,那鬼哭声也消失了,严家终于恢复了平静。可小镇上的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都说这是严生媳妇的鬼魂来索命了。 霍生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天晚上,霍生媳妇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满脸是血,站在她的床前,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我死得好冤啊!你们夫妻俩,竟然在背后编排我。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霍生媳妇吓得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她想叫醒身边的霍生,可发现自己浑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从那以后,霍生媳妇就一病不起。找了好多大夫来看,都摇头叹气,说没救了。没几天,霍生媳妇就跟着去了。 霍生看着媳妇的尸体,悲痛欲绝。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伤心,自己也开始倒霉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梦见了那个女人。女人恶狠狠地看着他,抬手就给了他几个耳光。 霍生猛地从梦中惊醒,感觉嘴唇火辣辣地疼。他用手一摸,发现嘴唇已经肿得老高了。更可怕的是,没过几天,嘴唇上竟然真的长出了两个小肉疙瘩,跟他当初说严生媳妇的一模一样。 这俩小肉疙瘩可把霍生折磨坏了。他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笑,甚至连吃饭都疼得直皱眉。找了无数的大夫,用了各种药方,都治不好。这两个小肉疙瘩,就像两个恶魔,一直缠着霍生,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小镇上的人知道了这事儿,都在背后议论纷纷。大家都说,这就是报应。霍生不该拿别人的隐私开玩笑,更不该用这种恶毒的话去伤害别人。如今,他遭到了报应,也是罪有应得。 再说咱镇上还有个王生,跟同窗某那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同窗媳妇回娘家的时候,王生听说同窗媳妇骑的那头驴胆子特别小,就起了坏心思。 这天,王生早早地就躲在了路边的草丛里,眼睛紧紧地盯着路口。等同窗媳妇骑着驴慢悠悠地过来时,他突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还大声喊叫着。那头驴吓得前蹄一扬,“咴咴”乱叫,同窗媳妇一下子就从驴背上摔了下来。 当时,同窗媳妇身边只有一个小孩跟着,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根本扶不动同窗媳妇。王生却假装好心,赶紧跑过去,把同窗媳妇扶了起来。 他一边假惺惺地关心着同窗媳妇,一边趁机动手动脚。帮着整理衣服的时候,还故意在同窗媳妇身上乱摸。同窗媳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再加上王生动作太快,她根本没看清王生的脸。 王生还不满足,等小孩把驴牵走后,他竟然在草丛里对同窗媳妇做了更过分的事儿。事后,他还到处跟人吹嘘,把同窗媳妇的内衣啥的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同窗某听说了这事儿,气得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连家门都不敢出,整天躲在家里唉声叹气。 没过多久,一天晚上,王生正坐在屋里喝酒,突然听到窗外有动静。他抬头一看,只见同窗某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拽着他媳妇,恶狠狠地盯着他。 王生吓得脸色苍白,连酒都洒了一地。他二话不说,赶紧翻墙逃跑。同窗某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二三里地,才没了力气,转身回去。 王生跑得气喘吁吁,回到家后,就开始不停地咳嗽,嗓子也疼得厉害。找了大夫一看,说是肺气受损,落下了病根。这嗓子的毛病,好几年都没好利索,一说话就沙哑得厉害。 小镇上的人知道了这事儿,都感叹道:“这就是报应啊!王生不该趁人之危,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遭了报应,也是他自找的。” 这两件事儿在小镇上流传开来,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老人们总是用这两个故事教育晚辈,做人一定要善良,要积德。不能为了一时的快乐,就去伤害别人。不然,迟早会遭到报应,就像霍生和王生一样,自食恶果。 第167章 汪士秀的奇幻夜 在庐州城,汪士秀那可是人人都知晓的厉害角色。这小伙子身强体壮,刚勇有力气,几百斤重的石舂在他手里,就跟摆弄个小物件似的,轻松就能举起来。他和他爹都是踢球的高手,球在他们脚下,那叫一个灵活,要是搁在现在的足球场上,妥妥的明星球员,说不定还能带领球队拿冠军呢。 汪士秀他爹四十多岁的时候,去钱塘江边办事。那时候,交通可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出趟远门家里人都得担惊受怕。谁知道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汪士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天天盼着父亲能回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点音信都没有。没办法,他只能把这份思念和痛苦藏在心里,这一晃,就是八九年。 这天,汪士秀因为有事要去湖南。他坐着船,一路奔波。到了夜里,就把船停在了洞庭湖边上。汪士秀站在船头,夜晚的风轻轻吹着,带着湖水特有的潮湿气息。他望着东边,月亮正慢慢升起,又圆又亮,月光洒在湖面上,把整个湖面照得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白练。汪士秀看着这景色,不禁出了神。 就在他看得入迷的时候,突然,湖里冒出五个人来。汪士秀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这几个不速之客。只见这五个人手里拿着一大张席子,然后在水面上就开始铺开。这席子越铺越大,竟然铺得跟半亩地似的。接着,他们又从水里拿出酒菜摆出来,那些餐具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厚实沉闷,一点都不像平时用的陶瓦做的。 这会儿,三个人坐在席子上,还有两个人在旁边侍候着。坐着的,一个穿着黄衣服,两个穿着白衣服;他们头上都戴着又高又大的黑巾,那巾子连肩背都遮住了,样式看着古里古怪的,在这月色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月光有点暗,汪士秀也看不太清楚他们的长相。侍候的两个人都穿着褐色衣服,一个看着像小孩,一个看着像老头。 就听见那黄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又带着点慵懒:“今儿个这月色可真不错,咱们可得好好喝几杯。”白衣人马上接茬儿说:“这景致,跟广利王在梨花岛摆宴的时候差不多。”三个人就开始互相劝酒,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挺欢实。可他们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汪士秀就听不太清后面他们在说啥了。 船上的其他人早就吓得不行,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只敢偷偷地看。汪士秀可不一样,他胆子大,还仔细瞅那侍候的老头。这一看,他心里“咯噔”一下,越看越觉得像他爹,可再一听那老头说话,声音又不太对。汪士秀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等到快半夜的时候,有个人说:“趁着这好月色,咱们踢个球玩玩吧。”话音刚落,就见那小孩从水里捞出个圆球。这球可太奇怪了,像水银一样,里面亮晶晶的,还透着光,在这黑夜里特别显眼。三个人都站起来了,黄衣人冲着老头喊道:“老头,一起来踢啊!” 那球被踢起来,足足有一丈多高,光芒四射,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踢着踢着,球突然飞起来,直直地掉到了汪士秀的船上。汪士秀本来就喜欢踢球,这会儿看着这球,心里那股子技痒劲儿就上来了。他也不管那么多,卯足了劲儿,使劲儿把球踢了回去。踢的时候,他感觉这球轻飘飘的,跟平时踢的球完全不一样。 他这一脚踢得太猛了,那球像是破了似的,一下子飞起来好几丈高,中间还漏出光来,像彩虹一样往下射,然后又像彗星划过天际,直直地掉进水里,还发出“蚩蚩”的声音,水面上冒起一串串泡泡,很快就没了动静。 席子上的人一下子全火了,冲着汪士秀大声喊:“哪儿来的臭小子,坏了我们的雅兴!”老头却突然笑着说:“这球踢得还不错嘛,这是我汪家的流星拐。”那白衣人一听老头这么打趣,气得不行,破口大骂道:“咱们正烦着呢,你这老家伙还在这儿乐呵,还不快去把那小子抓来!不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汪士秀心想,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也不怕他们。他眼睛一瞪,握着刀就站在了船上,摆出一副随时要战斗的架势。很快,就见那小孩和老头拿着家伙冲了过来。汪士秀定睛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惊讶地喊道:“爹,我在这儿呢!”他爹听到这喊声,吓了一大跳,看着汪士秀,脸上满是凄惨的神色。那小孩一听,转身就跑了。 他爹着急地说:“儿子,你赶紧躲起来,不然咱们都得完蛋。”话还没说完,那三个穿黄白衣服的人就已经上了船。这三个人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眼睛瞪得比石榴还大,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二话不说,一把就去抓他爹。 汪士秀急得眼睛都红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抓呢。他冲上去就和他们抢,这一抢,船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缆绳都被挣断了。汪士秀拿着刀,瞅准那黄衣人的胳膊,狠狠砍了下去。“咔嚓”一声,那胳膊就掉了下来,黄衣人疼得惨叫一声,吓得赶紧跑了。另一个白衣人见状,恶狠狠地冲着汪士秀扑过来。汪士秀一点都不害怕,手起刀落,“咚”的一声,白衣人的脑袋就掉进了水里,那帮人一下子全都没影了。 汪士秀刚松了口气,正琢磨着怎么连夜过湖呢,忽然,湖面上冒出个大嘴,那嘴大得跟井口似的。四周的湖水都像发了疯似的往那大嘴里灌,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像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在吸水一样。过了一会儿,那大嘴猛地一喷水,浪花高高涌起,感觉都能接到天上的星星了。周围的船都被这浪花晃得东倒西歪,湖上的人都吓得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汪士秀脑子一转,想起船上还有两个石鼓,每个都一百多斤重。他也不犹豫,双手抱起一个石鼓,就使劲儿往水里扔。那石鼓掉进水里,水花溅起来跟打雷似的,浪花渐渐小了一些。他又马上把另一个石鼓也扔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湖面终于平静下来了。 汪士秀喘着粗气,心里还在琢磨,他爹是不是变成鬼了。这时候,他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儿子,我可没死。当年跟那些人一起掉进江里,十九个人都被妖物吃了,就我靠着踢球的本事才保住了命。那妖物得罪了钱塘君,就跑到洞庭湖来躲着。刚才那三个是鱼精,那球就是鱼胞。” 父子俩又高兴又庆幸,在这半夜里,坐在船上,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唱着歌,划着船走了。天亮的时候,汪士秀发现船上有个鱼翅,有四五尺长。他这才明白,这鱼翅就是昨晚砍下来的鱼精的胳膊啊。 第168章 商三官:为父伸冤的少女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诸葛城。这城里有个叫商禹的人,他原本是个读书人,肚子里装着不少墨水,为人更是正直得很,眼里揉不得半点儿沙子,从来不怕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平日里,他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日子虽说不算大富大贵,倒也安稳自在。 有一天,城里一个有钱有势的豪绅摆宴席,邀请了不少人,商禹也在其中。宴会上,美酒佳肴摆满了桌,酒香四溢。商禹本就爱喝上几杯,再加上这热闹的氛围,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盏,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意。 酒一上头,商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看着那豪绅在众人面前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借着酒劲,他开了个玩笑,本以为只是酒席上的一个小插曲,能给大家添点乐子。可他没想到,这玩笑一下子惹恼了豪绅。 豪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平日里在这城里横行霸道,哪里有人敢这么对他开玩笑。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这小子,竟敢如此无礼!”说着,就指使家里的奴才们:“给我狠狠地打,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那群奴才们平日里就仗着主人的势力狐假虎威,这会儿得了命令,立刻一拥而上。他们拳脚相加,对着商禹就是一顿乱打。商禹虽然想反抗,可无奈寡不敌众,再加上喝醉了酒,浑身使不上力气。不一会儿,他就被打得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豪绅看商禹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这才带着奴才们扬长而去。商禹被好心的邻居发现,抬回了家。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围在床边,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模样,都忍不住痛哭起来。商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着家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就闭上了眼睛,离开了人世。 商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商臣,二儿子叫商礼,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叫商三官。商三官生得聪明伶俐,模样也十分俊俏,早就订了亲,婚期也近在眼前。可如今父亲突然离世,这婚事自然就耽搁了下来。 商臣和商礼兄弟俩看着父亲的尸体,心中悲痛万分,同时也充满了愤怒。他们决定去打官司,要为父亲讨回一个公道。他们四处奔走,递状纸,找证据,可那豪绅在城里势力庞大,早已买通了不少官员。一年多过去了,官司还是毫无结果,兄弟俩每次去衙门,得到的都是敷衍和推脱。 未婚夫家看到商三官因为父亲的事一直没能嫁过去,心里有些着急。他们派人来跟商禹的老婆说:“这事儿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要不先把婚事办了吧,也了了孩子们的一桩心事。”商禹的老婆听了,心里十分犹豫,她看向女儿商三官。 商三官一听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生气地说:“哪有爹刚死,尸骨还未寒,就办喜事的道理啊?他们家难道就没有爹妈吗?怎么能这么不近人情!”未婚夫家听了商三官的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商臣和商礼打官司还是毫无进展,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兄弟俩又气又恼,却又毫无办法。他们想把父亲的尸体留着,作为打官司的证据,希望有一天能讨回公道。 商三官看着两个哥哥,叹了口气说:“人都被杀了,官司却打不赢,这世道如此黑暗,我们还能指望什么呢?难道老天会专门给我们生个像包拯那样的青天大老爷吗?爹的尸体一直这么放着,你们心里能好受吗?”商臣和商礼听了妹妹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给父亲办了葬礼。 葬礼过后,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谁也没有想到,一天夜里,商三官悄悄地收拾了一些东西,趁着家人熟睡,偷偷地离开了家。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商禹的老婆发现女儿不见了,又羞又愧。她怕未婚夫家知道这件事,就没敢跟亲戚朋友们说,只是让两个儿子暗地里去寻找。商臣和商礼找了快半年,他们几乎找遍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询问了每一个可能知道妹妹下落的人,可连商三官的影子都没见着。 再说那豪绅,自从打了商禹后,他依旧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天,是他的生日,他大摆宴席,邀请了城里的达官贵人,还特意叫了一班戏子来唱戏助兴。 戏班子的班主叫孙淳,他带着两个徒弟来唱戏。一个徒弟叫王成,模样普通,但唱起戏来声音清脆悦耳,一开口就赢得了满堂喝彩。大家都夸他唱得好,豪绅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称赞。 另一个徒弟叫李玉,这孩子长得那叫一个俊俏,模样就像个大姑娘似的。豪绅见了,眼睛都直了。他让李玉唱歌,李玉却推说自己对曲子还不熟,不想唱。豪绅哪肯罢休,硬是逼着他唱。李玉没办法,只好唱了起来,可唱出来的曲子里还夹杂着一些小孩子唱的俚谣,那俏皮的腔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孙淳在一旁看着,觉得挺丢脸的。他赶紧在豪绅面前解释说:“这孩子刚来没多久,还不太懂规矩,只会倒酒敬酒这些活儿,您可千万别怪罪他。”豪绅听了,笑着说:“那就让他倒酒吧。” 李玉倒酒的时候,十分机灵,眼睛一直盯着豪绅的脸色,把豪绅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豪绅看着李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喝完酒,客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散了。豪绅却把李玉留了下来,他色眯眯地说:“今晚就陪我一起睡吧。”李玉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就开始给豪绅铺床脱鞋,伺候得特别周到。 豪绅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已经醉醺醺的了。他看着李玉,心里的邪念越来越重,动手动脚地调戏起李玉来。李玉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躲开。豪绅越看李玉越着迷,他把屋里的其他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李玉一个人。 等其他人都走了,李玉轻轻地把门关上,还上了闩。那些仆人都去别的房间喝酒聊天了。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厅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一个仆人觉得不对劲,就去瞧瞧。他走到门口,发现屋里黑漆漆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像是挂着重物的绳子断了。他心里一惊,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有人吗?”可是屋里没有人回应。 他赶紧叫来了其他仆人,大家一起用力把门撞开。这一撞开,可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豪绅的脑袋和身子已经分了家,鲜血溅得到处都是。而李玉则吊在房梁上,绳子已经断了,他掉在了地上,不过脖子上和梁上还留着绳子的印儿。 大家都吓坏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赶紧跑去告诉豪绅的家里人。豪绅的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跑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惨状,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大家把李玉的尸体抬到院子里,这才发现他的袜子鞋子有些奇怪,看起来空荡荡的,好像里面没有脚似的。有人好奇地解开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是一双女孩子的绣花鞋,那鞋子弯弯的,像钩子一样。众人更加惊恐了,他们大喊着把孙淳叫了过来问话。 孙淳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傻了眼。他颤抖着说:“李玉是上个月来投奔我的,他说想在豪绅祝寿的时候来表演,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啊。”大家看李玉穿着丧服,再联想到之前的事情,都怀疑他是商家派来的刺客。于是,他们派了两个仆人看着孙淳,防止他逃跑。 李玉的尸体躺在地上,看起来竟然跟活人似的,摸上去还有体温。那两个看守的仆人见周围没人,起了坏心。其中一个抱着尸体,正要做出不轨之事。突然,他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鲜血“噗”地喷了出来,他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死了。 另一个看守的仆人吓得脸色惨白,他连滚带爬地跑去告诉大家。众人听了,都觉得这事儿太邪乎了。他们不敢再轻易靠近李玉的尸体,而是把他当成神一样供着,还赶紧报告了官府。 官府接到报案后,立刻派人来调查。他们把商臣和商礼叫去问话,商臣和商礼都说不知道妹妹的下落,只说妹妹半年前就离家出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官府让他们去认尸,兄弟俩一看,顿时悲痛欲绝,那尸体果然是他们的妹妹商三官。 官府的人也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他们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判商臣和商礼把商三官的尸体领回去安葬,还警告豪绅家里的人不许再寻仇。 这件事过后,有个叫异史氏的人感慨地说:“家里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刺客,当哥哥的却不知道,那这两个哥哥的本事也就可想而知了。可商三官这个人,就是易水河畔那股萧瑟的寒风见了,也得羞愧得不敢流淌,更别提那些庸庸碌碌在世上混日子的人了。希望天下的女子都能学学商三官,这功德可不比供奉关公小啊。” 从那以后,商三官的故事就在诸葛城里流传了开来,人们每当说起这件事,都对商三官的勇气和智慧赞叹不已。而那豪绅的恶行,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反面教材,时刻提醒着大家,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 第169章 于江的复仇 在那片古老又贫瘠的土地上,有个宁静的小村子,村里住着于江一家。于江的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辈子都在和土地打交道。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扛着锄头出门,在田间地头忙活,仿佛那几亩薄田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于江十六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浓眉大眼,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他看着爹每天辛苦劳作,心里满是心疼。这天,于江像往常一样,给在田里干活的爹送水。到了地头,却看见爹躺在田边的树荫下睡着了。于江轻轻走过去,想叫醒爹喝水,却发现爹睡得很沉,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于江不忍心打扰,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了好一会儿,爹还没醒,于江想着爹太累了,就让他多睡会儿吧,便自己先回家了。 可谁能想到,这一分别竟是永别。傍晚时分,村里的一个猎户神色慌张地跑到于江家,喘着粗气说:“于江,不好了!你爹……你爹在田里出事了!”于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和娘急忙跟着猎户跑到田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悲痛欲绝——爹已经没了气息,周围一片狼藉,很明显是被狼袭击了。于江的娘一下子瘫倒在地,放声大哭。于江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早上还好好的爹,怎么就突然没了。 于江找到爹留下的那双破旧的鞋子,鞋子上还沾着田里的泥土。他捧在手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那些狼都碎尸万段,为爹报仇。 夜里,等娘哭累了,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后,于江悄悄地从床底下摸出一把铁锤。这把铁锤是爹平日里干活用的,如今却成了他报仇的武器。他小心翼翼地把铁锤揣在怀里,轻轻地打开门,趁着夜色,往爹出事的田里走去。 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于江来到田里,找到爹当时睡觉的地方,慢慢地躺了下去。他望着天空,心里默念着:“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穿梭。于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可能是狼来了。 一只狼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绿光,像两团鬼火。那狼围着于江转悠,鼻子不停地嗅着,似乎在判断眼前的这个“猎物”有没有危险。于江紧紧地握着怀里的铁锤,大气都不敢出,连呼吸都尽量放轻。他的手心全是汗,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但一想到爹,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定起来。 那狼见于江没动静,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它摇着尾巴,用尾巴轻轻扫过于江的额头,又慢慢地低下头去舔他的大腿。于江心里那个急啊,他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用铁锤砸死这只可恶的狼。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他必须要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终于,那狼觉得于江应该是个好欺负的猎物,猛地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朝着于江的脖子扑了上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于江瞅准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举起铁锤,狠狠地砸在狼的脑袋上。只听“咔嚓”一声,那狼的脑袋像是被砸烂的西瓜,当场就毙命了。于江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一下,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于江把狼拖到旁边的草丛里,心想:这下爹的仇可报了一半。他重新躺回原来的地方,继续等待着。没过多久,又一只狼出现了,这只狼的行为和之前那只如出一辙,围着于江转悠、嗅闻、舔舐。于江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和恐惧,又如法炮制。等狼一扑上来,他眼疾手快,一锤子下去,又把这只狼给砸死了。于江把两只狼都藏好,心想:这下应该没狼敢来了。 可他等啊等,直到半夜,也没见第三只狼出现。于江困得不行,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在睡梦中,他看见爹了。爹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爹对他说:“孩子,你杀了这两只狼,我这口恶气是出了不少。可当初咬死我的那狼,鼻子是白的,你杀的这两只都不是。”于江着急地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只白鼻子狼,给你报仇的!”说完,他一下子就惊醒了,想起梦里爹说的话,他心想:爹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继续躺在田里等,一直等到天快亮了,也没见狼的影子。于江想着:先把这两只狼弄回去吧,省得娘担心。可他又怕把狼拖回去吓着娘,就四处找了找,发现了一个没底的枯井。他费力地把两只狼都扔了进去,这才转身回了家。 到了晚上,于江又去了田里。这一连几夜,都没见狼来。于江都快灰心了,可他还是不死心。他心里想着:那只白鼻子狼一定还在附近,我一定要找到它。 这天夜里,四周格外安静,静得让人有些害怕。突然,一只狼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口就咬住了于江的脚,然后使劲拖着他走。于江疼得直冒冷汗,他的脚像是被火烧一样,但他强忍着不叫出声。他知道,一旦叫出声,狼可能就会警觉,他的计划就会泡汤。 于江任由狼拖着他走,走了几步,脚被地上的荆棘扎得生疼,石头也把皮肤都磨破了,鲜血直流。但他咬着牙,装作死了一样。那狼见他没反应,就把他丢在地上,准备开膛破肚。就在这一刻,于江突然翻身而起,举起铁锤,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狼的脑袋。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于江红着眼睛,又接连几锤,直到狼一动不动。 借着月光,于江仔细一看,这狼的鼻子果然是白的。他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喊着:“爹,我终于给你报仇了!”他把狼背回家,这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娘。娘听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拉着于江的手说:“儿啊,你受苦了。” 第二天,于江和娘一起往田里跑,把那口枯井里的两只狼也给挖了出来。村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都纷纷赶来围观。大家对于江的勇敢赞不绝口,都说他是个孝顺又勇敢的孩子。于江只是憨憨地笑着说:“我爹待我好,我给他报仇,那是应该的。” 从那以后,这事儿在村里传开了。说来也奇怪,那些年,村里的狼都绝迹了。大家都说,是于江的孝心和勇气把狼给吓跑了。于江的故事,也成了村里人口口相传的传奇,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第170章 滕邑奇事 在滕邑这地儿啊,有个叫赵旺的人,他和老婆那可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平日里连荤腥都不沾,整天吃斋念佛的。乡亲们都觉得他们心眼儿好,人善,就送了个外号叫“善人”。赵旺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有房有地的,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赵旺有个闺女,叫小二,这姑娘可不得了,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就跟那画上的仙女儿似的,而且聪明伶俐,脑子转得比谁都快。赵旺两口子把她当成宝贝疙瘩,疼得不得了。小二六岁那年,赵旺就把她和儿子长春一起送到先生那儿念书去了。这小二啊,那脑子就像开了窍似的,特别灵光,五年下来,五经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在学堂里,有个叫丁生的,字紫陌,比小二大三岁,那是个文采飞扬的俊朗少年。小二和丁生俩人啊,整天在一块儿读书写字,一来二去的,就情愫暗生了。丁生心里可喜欢小二了,偷偷地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他娘,想让娘去赵家求亲,把小二娶回家。可赵旺呢,打心底里瞧不上丁生家,觉得他家穷,没什么钱,就一心盼着把闺女嫁到富贵人家去,所以啊,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丁生家的求亲。 没过多久,也不知道咋回事,赵旺被白莲教给迷住了。等到徐鸿儒造反的时候,赵旺一家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当了贼。小二虽然年纪小,但是书读得多呀,脑子又活泛,那些纸兵豆马的邪术,她一学就会。徐鸿儒手下有六个女弟子,小二可是最出色的一个,把师父的本事学了个遍。赵旺呢,仗着自己闺女得宠,在贼窝里那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再说那丁生,十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小二,死活不肯娶别人。最后,他一咬牙,偷偷地跑去找徐鸿儒,就想在小二身边待着。小二见丁生来了,心里可高兴了,对他比对别人都好。可小二跟着徐鸿儒忙军务,那是忙得脚不沾地,连爹娘都顾不上。丁生瞅准了机会,天天晚上去找小二,俩人避开旁人,能聊到半夜三更。 有天晚上,丁生拉着小二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小二,我来这儿,你真不知道我为啥?”小二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说:“不知道呀。”丁生叹了口气,说:“我可不是想攀高枝,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呀。你看看,咱这干的都是啥呀,这邪门歪道的,早晚得完蛋。你这么聪明,咋就不明白呢?你要是能跟我一起逃出去,我这辈子就真没白活。”小二听了,愣了一会儿,像是突然醒了神,说:“背着爹娘跑,那太不仗义了,我得跟他们说说。”说完,俩人就去找赵旺,把利害关系一五一十地说了。可赵旺死活不信,还说:“我师父那是神仙下凡,还能有错?”小二知道劝不动,就偷偷地把头发盘了起来,变了个样儿。她拿出两只纸鸢,和丁生一人一只,脚一蹬,纸鸢就扇着翅膀飞上了天,像那比翼鸟似的,紧紧地挨在一起。天一亮,俩人就到了莱芜地界,小二轻轻一捏纸鸢脖子,纸鸢就打着旋儿落了下来。他们收起纸鸢,又找来两匹马,一路狂奔到了山阴里,跟人说他们是逃难的,租了间屋子住下了。 这俩人走得急,啥都没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丁生愁得直挠头,没办法,只好去跟邻居借粮,可人家连一升都不肯借给他。小二却跟没事人似的,笑着说:“没事儿,咱有这些首饰呢。”说完,就把身上的簪子耳环啥的都当了。晚上,俩人关起门,就着昏黄的油灯,你出个灯谜我来猜,或者回忆以前读过的书,比比谁记得多。输了的,就伸出两个手指头轻轻敲敲对方的手腕,逗得俩人直乐。 他们家西边住着个姓翁的,是个绿林好汉。有一天,翁大侠打猎回来,小二就对丁生说:“咱邻居这么有钱,我还怕啥?先借他千把两银子,咋样?”丁生直摇头,说:“这可不好借呀,人家凭啥借给咱呀。”小二一笑,说:“我有法儿让他乐意借。”说着,她剪了张纸,三两下就画了个判官模样,往地上一放,拿个鸡笼子罩上。然后拉着丁生爬上床,一边煮着藏酒,一边翻着《周礼》,玩起了酒令:随便说书里哪一页哪一行,俩人就一起翻书看。要是翻到有“食”字边、“水”字边、“酉”字边的,就得喝酒;要是翻到“酒”字部的,就得多喝一倍。 小二随手一翻,翻到了“酒人”,就冲丁生挤挤眼,说:“要是借到银子,你肯定能翻到‘饮’字部。”丁生半信半疑地拿起书一翻,嘿,还真翻到了“鳖人”。小二乐得直拍手,大声说:“成了!成了!咱们有银子花了!”说着,就给丁生倒了满满一杯酒。丁生还不服气,小二就逗他:“你这是水族,得学鳖喝酒。”俩人正闹着呢,就听见笼子里一阵乱响。小二起身一看,兴奋地说:“来了!”打开笼子一瞧,好家伙,布袋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银子。丁生高兴得合不拢嘴,直说:“哎呀,小二,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后来,翁大侠家的老太太抱着孩子来玩,跟小二俩人唠起了嗑。老太太偷偷地说:“我家老爷刚回来那晚,屋里灯还亮着呢,地上突然裂了个大口子,深不见底。一个判官模样的人从里面冒出来,说他是地府的,泰山帝君要开大会,算那些强盗的罪过,得用一千架银灯,一架十两银子。要是给一百架银灯,就能消灾。我家老爷吓坏了,赶紧烧香磕头,给了判官一千两银子。那判官慢慢又钻回地里,地也合上了。”小二和丁生听了,直咂舌,觉得这事可太邪性了。 从那以后,小二和丁生慢慢置办起了家业,买了牛马,雇了仆人,还盖起了大宅子。可这好景不长,村里那些不务正业的混混看他们有钱,就撺掇着一帮人,翻墙来抢丁生。那天晚上,小二和丁生正睡着呢,突然就被惊醒了,只见屋里点着草把,强盗们到处都是。强盗们把丁生绑了起来,还有人伸手去小二怀里掏。小二噌地一下坐起来,指着那些强盗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嘿,你还别说,那十三个强盗,一个个伸着舌头,傻傻地站着,跟木头人似的。小二这才不慌不忙地穿上裤子,下了床,把家里的仆人叫来,把强盗们一个个反绑起来,逼着他们老实交代。小二训斥他们说:“我们从外地来这儿,就是想互相帮衬着过日子,你们咋就这么不仁义呢!谁没个难处,有事明说,我还能不帮忙?你们这帮豺狼,本来该全杀了,但我心软,先放了你们,要是再犯,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强盗们吓得赶紧磕头谢罪,灰溜溜地走了。 没过多久,徐鸿儒被抓了,赵旺一家都被杀了。丁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带着银子去把赵旺的小孙子赎了出来,当自己的孩子养,还给他改姓丁,取名承祧。村里人渐渐地知道了小二和丁生跟白莲教有瓜葛。赶上那年闹蝗灾,小二放了上百只纸鸢在田里,蝗虫见了就绕着走,他们家的地一点儿没遭灾。村里人可眼红嫉妒了,就联合起来告到官府,说他们是徐鸿儒的余党。官府那些人,看着他们有钱,就跟看到肥肉似的,把丁生抓了。丁生没办法,只好花了不少钱打点,才好不容易放了出来。小二说:“咱们这钱来得不正,散了也正常。但这地方太危险,不能再待了。”于是,他们把家产低价卖了,搬到了益都西边。 到了益都西边,小二可真是如鱼得水,这人鬼精鬼精的,做生意比男人还厉害。她开了个琉璃厂,招了工人,还亲自教他们。她设计的那些琉璃灯,样式奇特,色彩斑斓,别的店都比不了,所以卖得贵还卖得快。 几年后,家里的财富那是越来越多,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富户。小二管着家里的仆人,那叫一个严,几百口人,没有一个闲着的。闲下来的时候,小二就和丁生一起煮茶下棋,或者看看书,日子过得可惬意了。 每五天,小二就会核算一下家里的账目,管管仆人的活儿。她拿着算盘,丁生就在旁边点名报数。干活勤快的,小二就给发奖金;偷懒的,就挨鞭子,还得跪着反省。这天,小二给大家放了假,不用熬夜干活。夫妻俩摆上酒菜,把仆人们叫来,让他们唱唱乡下的小曲儿,逗个乐子。小二这人,心明眼亮,跟神仙似的,谁也不敢糊弄她。而且她赏钱的时候,比人家干活出的力还多,所以大家都乐意干活。村里二百多户人家,穷的,小二都给点本钱,帮他们过日子,村里就没有闲逛不干活的懒汉。 有一回,村里大旱,庄稼都快干死了。小二就让村里人在野地里搭了个祭坛,自己坐着轿子,半夜出来,念念有词,走起禹步,祈求老天爷下雨。嘿,你还别说,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周围五里的地都浇了个透。村里人都觉得小二太神奇了,简直就是个活神仙。 小二出门从不遮脸,村里人都见过她。有些小伙子背地里议论她长得漂亮,可真碰见了,一个个都老老实实,不敢多看一眼。 每到秋天,村里那些小孩儿不会种地的,小二就给他们钱,让他们去采荼蓟,这一采就采了快二十年了,家里都堆满了。别人都偷偷笑话她,觉得她傻。没想到有一年,山东大饥荒,人吃人都有。小二就把那些荼蓟拿出来,掺上小米,熬粥给灾民喝,周围村子的人都靠这个活了下来,没有往外逃的。 异史氏说:“小二做的这些事,好像是上天注定的,不是靠人力能做到的。但要不是当初听了丁生那句话,早就死了。从这事儿来看,世界上那些有大本事,却走错了路,最后送命的人,肯定也不少。谁知道那六个同学里,就没有这样的人呢?只是可惜没遇到丁生这样的人来点醒他们啊。” 第171章 庚娘(一)复仇 在中州,有个世家子弟叫金大用。他出身名门,平日里在城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金大用和尤太守的女儿庚娘订了亲。这庚娘啊,那长相,水灵灵的,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似的,性格还特别贤惠懂事。俩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得就像蜜里调油,旁人看了都忍不住羡慕。 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有一伙流寇突然作乱,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原本安稳的家园瞬间被搅得鸡飞狗跳。金大用一家也没能幸免,为了保命,只能匆忙收拾行囊,一家人慌慌张张往南边逃命。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白天顶着大太阳赶路,晚上就找个破庙或者荒草丛生的地方勉强歇脚。每个人都提心吊胆,耳朵时刻竖着,就怕听到流寇的马蹄声。 这一天,他们逃得筋疲力尽,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半道上,碰见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身边还带着个老婆,一看也是落难的模样。小伙子主动上前打招呼,自我介绍道:“几位,我叫王十八,是广陵人。这世道太乱了,咱们都是苦命人啊。”说着,他看了看金大用一家,又热情地说,“我对这一带还算熟悉,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们带带路。” 金大用看着王十八真诚的模样,心里很是感激,连忙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王兄弟,一路上就仰仗你了。”金大用的爹娘也在一旁点头称谢。 接下来的日子,王十八确实鞍前马后,忙得不亦乐乎。找船的时候,他跑前跑后,跟船家讨价还价,就为了给金大用一家省点钱。搬行李的时候,他一个人扛起好几个包裹,累得满头大汗,却连句怨言都没有。金大用看着心里过意不去,想着人家也是有家室的人,这么尽心尽力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可庚娘心思细腻,总觉得这王十八有点不对劲。一路上,她总能感觉到王十八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里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邪劲儿。晚上休息的时候,庚娘悄悄把金大用拉到一边,忧心忡忡地说:“大用,我总觉得这王十八不靠谱。你没注意到吗?他老是拿眼睛偷偷瞄我,眼神贼兮兮的,我怕他有啥坏心思。咱别跟他同船过河了,太危险。” 金大用听了,心里也“咯噔”一下。可再一想,王十八这几天的表现,又觉得庚娘可能是多心了,于是安慰道:“娘子,你别多想了。王兄弟一路帮了咱们这么多忙,要是他有坏心,何必费这么大劲呢?”庚娘听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踏实,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他们到了河边。王十八又开始忙活起来,他左挑右选,终于帮着找到了一艘大船。上船的时候,他还主动帮金大用他们把行李一件一件搬到船上,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容。金大用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那点疑虑也打消了大半。 船缓缓开动,天渐渐黑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河水“哗哗”地响,就像一头巨兽在黑暗中咆哮。金大用心里有点发毛,这地方太偏僻了,连个星星点点的灯火都看不到。庚娘也觉得不对劲,她紧紧拉住金大用的手,小声说:“大用,这地方太瘆人了,我还是觉得王十八有啥阴谋。咱们可得小心点。” 金大用刚想安慰庚娘几句,就见王十八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说道:“金兄弟,天黑了,这河上的夜景可难得一见,咱们找个地方停船,出去透透气吧。”金大用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又不好拒绝,只好跟着王十八走出船舱。 刚一踏出船舱,金大用就感觉不对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十八突然伸出双手,猛地一推,金大用“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灌进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喊救命,却只能吐出一串串水泡。 金大用的老爹见状,眼睛瞪得滚圆,刚想大声呼喊,就被船上的船夫用篙子狠狠一戳,也掉进了河里。金大用的老娘听到动静,急忙从船舱里跑出来查看,同样被船夫戳下了河。王十八这时候才假惺惺地喊起来:“不好啦,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啊!” 庚娘一直在船舱里,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又惊又怒,但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只是哭着说:“我公公婆婆都死了,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王十八见庚娘没反抗,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凑到庚娘身边说:“娘子别哭,你跟着我走吧。我金陵家里有的是田地房产,保证你以后吃穿不愁,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庚娘擦了擦眼泪,心里盘算着对策,嘴上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到了晚上,王十八露出了真面目,开始对庚娘动手动脚。庚娘心里厌恶极了,但她强忍着,推说身上不舒服。王十八虽然有些扫兴,但也没勉强,转身就去了自己老婆那儿。没过多久,就听见船舱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只听王十八的老婆喊道:“你干的这缺德事,迟早遭报应!我可不想跟着你当杀人犯的老婆!”王十八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吼道:“你个臭娘们,敢跟我顶嘴!”接着,就传来一阵拉扯声,随后“扑通”一声,王十八的老婆也被扔进了河里。 第二天,船到了金陵。王十八带着庚娘回了家。他把庚娘领到堂屋,见到了他老娘。他老娘一看庚娘,满脸疑惑,问道:“这不是我儿媳妇啊,这是谁呀?”王十八赶紧说:“娘,媳妇掉河里淹死了,这是我新娶的。”他老娘也没多问,就带着庚娘回了房。 一进屋,王十八就迫不及待地又想对庚娘不轨。庚娘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却笑着说:“大哥,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不懂新婚之夜的规矩吗?怎么也得喝点酒,营造点气氛呀。你们家这么有钱,弄点好酒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咱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多没意思呀。” 王十八一听,觉得庚娘说得有理,乐滋滋地赶紧张罗着弄了些好酒好菜。俩人坐在桌前,庚娘端着酒杯,娇声说道:“大哥,这一路多亏了你照顾,我敬你一杯。”说着,她一饮而尽。王十八刚开始还有些推辞,但架不住庚娘一个劲地劝,几杯酒下肚,渐渐就喝高了。 他眼神迷离,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脱了衣服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庚娘见他睡着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她赶紧把酒杯、蜡烛都收拾好,轻声说:“我去趟厕所。”出了房门,她顺手抄起一把锋利的刀,又悄悄折回了房间。 房间里黑黢黢的,只有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一丝月光。庚娘借着月光,一步步摸到了王十八的床边。王十八还迷迷糊糊的,以为庚娘又回来了,伸手就去搂。庚娘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用力把刀往下一划。王十八“啊”地一声惨叫,坐了起来。庚娘没有丝毫犹豫,又是一刀刺了过去。这一次,王十八彻底没了声息。 庚娘刚杀完王十八,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是王十八的老娘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庚娘心一横,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去也把王十八的老娘给杀了。这时,王十八的弟弟王十九听到动静,大喊着:“不好,出事了!”提着灯笼跑过来看。 庚娘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拿起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可那刀太钝了,划了好几下都没割断喉咙,她又急又气,索性打开门冲了出去。王十九在后面紧追不舍,庚娘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家门前的池塘里。 第172章 庚娘(二)还魂续前缘 王十九赶忙喊来邻居,把庚娘捞了上来。可惜,庚娘已经没了气息。但奇怪的是,她的脸色依旧红润,就像活人一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大伙儿在验尸的时候,发现窗户上有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庚娘写的信。信里把王十八一家的罪行详细地写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经历了如此悲惨的遭遇。 大伙儿都说庚娘是个烈女,对她的遭遇既同情又敬佩。大家纷纷商量着凑钱给她办丧事。消息传开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来看。人们被她的美貌和遭遇所感动,看着庚娘的遗容,都忍不住跪地朝拜。一天下来,凑的钱竟达到了百金。于是,众人把庚娘葬在了南郊,还特意给她置办了珠冠袍服,葬礼办得十分丰厚。 再说金大用,当时掉进河里后,幸运地抱住了一块木板,在水里拼命挣扎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顺着水流漂到了淮河边,被尹翁的小船救了上来。尹翁是个富户,平日里乐善好施,专门在河边设船救人。 金大用醒来后,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尹翁,连忙挣扎着起身感谢:“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大用好生感激。”尹翁见他彬彬有礼,对他也很热情,说道:“年轻人,别客气。这乱世之中,能帮一把是一把。你就安心在我家养伤,等身体好了再说。” 后来,尹翁还留金大用在家里教儿子读书。金大用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人的情况,想去打听一下,但又犹豫不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可该来的还是来了,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说在下游捞到了两个淹死的老人。金大用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发疯似的跟着那人跑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爹娘。 金大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悲痛欲绝:“爹,娘,儿子不孝,没能保护好你们!”尹翁在一旁也跟着叹气,赶紧帮忙张罗棺木。金大用守着父母的遗体,哭得肝肠寸断。 金大用正对着父母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之时,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大声喊道:“金公子,金公子!又救上来一个没淹死的妇女,听说是您媳妇!”金大用一听,心里猛地燃起一丝希望,也顾不上满脸的泪水,撒腿就跟着那人跑。 到了地方,金大用定睛一看,却发现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庚娘,而是王十八的老婆。王十八的老婆见到金大用,“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抱住金大用的腿,大哭起来:“金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抛下我啊!我也是被王十八那个天杀的给害惨了!” 金大用满心的希望瞬间破灭,心里别提多失落了,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说:“我现在心里乱成一锅粥了,爹娘刚没了,我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儿呀。”可王十八的老婆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哭得愈发大声,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金大哥,您不能这么狠心啊,我一个弱女子,如今无依无靠,您要是不管我,我可怎么活啊!” 尹翁听说了这事,赶忙过来。他觉得这事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便劝金大用说:“大用啊,这女子也怪可怜的,既然跟咱们碰上了,说不定就是上天的安排,你就把她收留下吧。”金大用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说:“尹翁,您有所不知,我如今还在为爹娘守孝,况且我心里头还憋着一股劲儿,要去给家人报仇呢。带着她,实在诸多不便。” 王十八的老婆一听,立马抢话道:“金大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要是庚娘还在,你是不是就不报仇、不守孝,只顾着跟她团聚了?”这话一出口,金大用和尹翁都愣了一下。尹翁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话说得在理,便又劝道:“大用,要不这样,这女子暂且就先留在我这儿,我帮你收养着。等你日后安顿好了,再做打算。”金大用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过了几天,金大用含着悲痛,给爹娘办完了葬礼。他手持一把锋利的长刀,背上简单的行囊,准备前往广陵找王十八报仇。刚要出发,王十八的老婆,也就是唐氏,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焦急地说道:“金大哥,你这一去可千万使不得啊!我叫唐氏,老家其实在金陵,和王十八是一个地方的。他之前跟你说自己是广陵人,那纯粹是骗你的。而且,他在江湖上结交了一帮水匪,那些人有一半都是他的同伙。你就这么孤身一人去了,不但报不了仇,还得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啊!” 金大用听了唐氏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坚定的眼神里也露出了一丝犹豫。他握紧了拳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在原地来回踱步,心里头犯起了嘀咕:“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就这么咽下这口气,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可又想到唐氏说得确实在理,自己贸然前去,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一时间,金大用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就在金大用陷入两难之际,庚娘杀仇人的事儿就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对庚娘的英勇和贞烈赞不绝口,就连庚娘的名字都被说得清清楚楚。金大用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头是又痛快又难过。痛快的是,庚娘没有被那恶人侮辱,还能亲手为家人报仇;难过的是,他与庚娘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他满脸哀伤地对唐氏说:“幸亏庚娘保住了自己的清白,我家能有这样的烈女子,是我金家的荣幸。如今她去了,我又怎么能忍心再娶别人呢?”唐氏听了,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说道:“金大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嘛。我既然已经决定跟着你,就不好意思半路分开。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再娶,我愿意给你当小老婆,只求能在你身边伺候着。” 就在这时,副将军袁公路过此地。袁公和尹翁是多年的老朋友,两人见面后,相谈甚欢。袁公见到金大用,看他气宇轩昂,谈吐不凡,打心眼里喜欢。袁公笑着对尹翁说:“这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啊,我那儿正缺个记室,不如让他跟我去,也好施展施展才华。”尹翁自然是求之不得,金大用也觉得这是个机会,便答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流寇再次作乱。袁公率领士兵奋勇杀敌,立下了赫赫战功。金大用在军中也没闲着,他出谋划策,积极参与各项军务,为战事的胜利出了不少力。战后论功行赏,金大用被封为游击将军。此时的他,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安稳的生活,这才回到尹翁家,与唐氏成了亲。 成亲之后没几天,金大用心里一直惦记着去金陵看看庚娘的坟。他觉得只有去了那儿,才能稍稍慰藉自己对庚娘的思念之情。于是,他带着唐氏踏上了前往金陵的路途。路过镇江的时候,金大用听说金山风景秀丽,便想着和唐氏去那儿游玩一番,也算是给一路的奔波增添些轻松的氛围。 他们乘坐的小船在江心缓缓划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突然,旁边划过一条船,速度很快。金大用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只见船上有个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媳妇。那年轻媳妇的身影,竟和庚娘有几分相似。金大用的心猛地一颤,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媳妇。 而那媳妇似乎也感觉到了金大用的目光,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与金大用的眼神交汇。就这一瞬间,金大用更加确定,那神情、那模样,太像庚娘了。金大用又惊又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大声询问,生怕这只是一场幻觉。慌乱之中,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和庚娘在闺房里说的那些悄悄话,于是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快看一群鸭子飞上天啦!” 那媳妇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也大声回应道:“馋猫想吃鱼腥啦!”这熟悉的话语一出口,金大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确定眼前的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庚娘。 金大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连忙对船夫喊道:“快,快把船靠过去!”两条船缓缓靠近,金大用清楚地看到了庚娘的脸。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庚娘也在青衣的搀扶下,跨过船舷,来到了金大用的船上。两人一见面,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游客看到这一幕,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唐氏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的场景,心里虽然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为金大用感到高兴。她走上前去,按照正室的礼节,恭恭敬敬地向庚娘行礼。庚娘看到这一幕,惊讶不已,脸上写满了疑惑。金大用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把从自己落水被救,到与唐氏相识,再到如今的种种经历,一五一十地跟庚娘说了一遍。 庚娘听了,眼眶也红了,她拉着唐氏的手,感激地说:“妹妹,咱们之前在船上有过一面之缘,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没想到,如今咱们竟成了一家人。你为我公公婆婆操办葬礼,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你怎么还能给我行这样的大礼呢?”说完,庚娘紧紧握着唐氏的手,眼里满是真诚。 庚娘和唐氏又相互聊了聊年龄,发现唐氏比庚娘小一岁。从那以后,庚娘便把唐氏当成亲妹妹看待,两人亲密无间。 原来,庚娘被葬之后,在黑暗的坟墓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神秘的声音:“庚娘,你老公没死,你们俩还能团圆呢。”这声音就像一道光,瞬间穿透了黑暗,庚娘一下子就像从沉睡中惊醒过来。她伸手摸了摸四周,全是硬邦邦的土墙,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死了,被埋在了这里。她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不过奇怪的是,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就在庚娘满心疑惑的时候,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了她的坟墓。这几个盗墓贼听说庚娘的葬礼办得十分排场,陪葬的金银珠宝肯定不少,便动起了歪心思。他们趁着夜色,拿着铲子、撬棍等工具,偷偷摸摸地来到了庚娘的坟前。 他们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坟给刨开了,又用撬棍撬开了棺材。“嘎吱”一声,棺材盖被打开,几个盗墓贼吓得差点瘫倒在地。只见庚娘面色红润,就像活人一样,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庚娘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这几个陌生人,心里也害怕极了,但她强装镇定,赶紧哀求道:“各位大哥,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把我弄出去吧,让我能再见见天日。我头上的簪子耳环,全都给你们。你们要是把我卖了当尼姑,还能再换点钱。我发誓,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 那几个盗墓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惊讶。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的说道:“庚娘大姐,您真是贞烈啊,我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也是穷得实在没办法,才干这种缺德事儿。您只要不揭发我们,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把您卖了呀。” 庚娘听了,稍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就是一心想当尼姑,你们就行行好,帮帮我吧。”这时,另一个盗墓贼眼珠子一转,说道:“镇江有个耿夫人,守寡多年又没有孩子。要是她见了您,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把您当成宝贝一样。”庚娘一听,连忙道谢。她毫不犹豫地把头上的首饰都摘下来,一股脑儿地塞给了这几个盗墓贼。盗墓贼们一开始还吓得不敢接,在庚娘的再三坚持下,才战战兢兢地收下,还对着庚娘磕了几个响头。 随后,他们就把庚娘带到了耿夫人家。为了不让耿夫人起疑,他们编了个瞎话,说是船被大风吹到这儿,庚娘是船上唯一的幸存者。耿夫人一见到庚娘,眼睛都直了,只觉得这姑娘长得漂亮又有气质,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当下就把庚娘当成了亲闺女一样对待。巧的是,就在金大用和庚娘在江上相认的时候,耿夫人和庚娘刚好从金山游玩回来。 庚娘把自己从被埋到被救,再到被耿夫人收养的前因后果,跟金大用详细地说了一遍。金大用听着,眼眶里一直含着泪水,既为庚娘的遭遇感到心疼,又为她能死而复生感到庆幸。 听完之后,金大用迫不及待地登上了耿夫人的船,想去拜见这位恩人。耿夫人见到金大用,得知他就是庚娘的丈夫,也是热情相待,就像见到了自己的女婿一样。她满脸笑容,拉着金大用的手说:“快,快到家里坐坐,咱一家人好好唠唠。”金大用在耿夫人家一住就是好几天,期间两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从那以后,金大用他们和耿夫人一家就经常来往,关系越来越亲近。 这事儿后来被异史氏知道了,他感慨万分,提笔写道:“当巨大的变故来临,那些淫邪之人得以苟且偷生,而贞烈之人却因此而死。活着的人让人怒目裂眦,死去的人则让人洒泪悲悼。至于像庚娘这样谈笑间毫不惊慌,亲手杀死仇敌的,纵观千古,那些刚烈的男子中,又有几个能与她相提并论呢!谁说女子就不能与那些贤德之人相媲美呢?” 第173章 柳和的奇幻命运:从富家子到落魄书生的逆袭 咱今儿个要讲的这段故事,就发生在保定府。话说这保定有个大善人,名叫柳芳华。那柳家的财富,可是富得流油,方圆十里八里,就没有不知道柳大善人的。柳芳华心善得很,平时最爱结交朋友,家里天天都热闹得像集市,宾客满堂,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不管是谁,只要有难处找到柳芳华,他都二话不说,倾囊相助。那些来借钱的、打秋风的,借了钱大多都不还,可柳芳华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在这些宾客里头,有个特别的人物,叫宫梦弼。他是陕西人,长得斯斯文文,浑身透着一股清雅的气质。宫梦弼来柳家,既不找柳芳华帮忙办事,也不借钱,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一住就是大半年。 平日里,他和柳芳华关系好得就像亲兄弟,经常同吃同住。柳芳华有个儿子叫柳和,那时年纪还小,宫梦弼特别喜欢逗这孩子玩。每天柳和从私塾回来,宫梦弼就拉着他在屋里玩捉迷藏。玩着玩着,宫梦弼就从兜里掏出几颗石子,在屋里地砖下挖个小坑,把石子埋进去,还神神秘秘地对柳和说:“和儿,这可是埋金子呢,等以后你长大了,这些金子就归你啦。”柳和被逗得咯咯直笑,那屋子的地砖被他们挖得坑坑洼洼,家里人看了,都觉得宫梦弼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柳和就是和他亲近,比对其他客人都亲。 但好景不长啊,随着柳芳华年纪越来越大,家里的钱财也在不断地往外花,渐渐地,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那些平日里围着柳家转的客人,一看柳家没了往日的风光,来得就越来越少了。可柳芳华这人,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劲儿,就算卖地,也不能亏了那几个常来的客人。柳和呢,从小受父亲的影响,也学着广交好友,花钱大手大脚的,柳芳华也从不阻拦。 没几年,柳芳华就病倒了。这一病,家里的积蓄更是捉襟见肘,到最后,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宫梦弼知道后,二话不说,从自己兜里掏出钱来,帮着柳和操办了后事。柳和对宫梦弼那是感激涕零,大事小事都要找宫梦弼拿主意。宫梦弼这人,行事有些古怪。每次从外面回来,兜里总会揣着些瓦片、石子啥的,一进屋,也不声张,就往屋里的犄角旮旯里扔。柳和觉得奇怪,就问他:“宫叔叔,您这是干啥呀?揣这些东西回来,还到处乱扔。”宫梦弼只是笑笑,拍拍柳和的头,啥也不说。 柳芳华一走,柳和的日子就像掉进了冰窟窿,越来越难过。家里的地能卖的卖,能当的当,可钱还是不够花。柳和每天都眼巴巴地盼着宫梦弼回来,想着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帮自己摆脱困境。可宫梦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说起柳和的亲事,还是柳芳华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女方是无极的黄家,也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可黄家听说柳家败落了,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柳芳华刚一去世,柳和就想着去黄家定下婚期,把亲事办了。他特意收拾了一番,虽说衣服破旧,但也尽量弄得干净整洁。可到了黄家,黄家人一看他那副穷酸样,连门都没让他进。家丁隔着门,大声地对柳和说:“回去吧,弄一千块钱再来,不然就别想娶我们家小姐。”柳和听了,心里一阵刺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对门的刘大妈,看到柳和失魂落魄地回来,心里十分心疼。她赶紧回屋,给柳和弄了些吃的,又塞给他三百块钱,说道:“和儿啊,你先吃点东西,别饿着。这钱你拿着,先回家去,别太着急。”柳和接过钱和食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回到家,柳和娘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她突然想起那些曾经受过柳家恩惠、借过钱的客人,就对柳和说:“和儿,要不你去那些人家里,把账要回来,说不定能解燃眉之急。”柳和叹了口气,说道:“娘,那些人当初来咱家,还不是看咱家有钱。现在咱家穷成这样,谁还会念着旧情啊?再说了,爹当年给人钱的时候,也没打欠条,这账咋要啊?”可柳和娘不信这个邪,非让柳和去试试。柳和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家一家地去要账。 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天,柳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可连一个子儿都没要回来。只有一个唱戏的李四,以前受过柳家的大恩,听说柳和来要账,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塞到柳和手里,说:“柳公子,我也没多少钱,这一块银元,您拿着,就当是我报答柳家的一点心意。”柳和接过银元,心里五味杂陈。回到家,柳和把银元递给娘,娘俩抱着这块银元,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那是拔凉拔凉的,对要账这事彻底死了心。 咱再说说黄家这边。黄家闺女叫黄玉,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心眼儿也好。她听说爹要悔婚,气得不行,跑到爹娘面前,哭着说:“爹,娘,柳郎他不是生来就穷的,要是他以后发了财,那些因为他穷就阻拦我们的人,能拦得住吗?现在他穷,我们就把他甩了,这也太不仗义了!”黄家爹妈听了,气得直跺脚,指着黄玉骂道:“你这傻闺女,胳膊肘往外拐,柳家现在穷得叮当响,你嫁过去能有啥好日子过?”可不管爹妈怎么骂,黄玉就是不松口。 这天晚上,黄家遭了贼。一群贼人闯进黄家,把黄家爹妈打得半死,家里的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黄家一下子就败落了。转眼三年过去了,黄家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凄凉。有一天,来了个做西边生意的商人,听说黄玉长得漂亮,就托人来说媒,愿意出五十两银子娶黄玉。黄家爹妈一听,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们还琢磨着怎么逼着黄玉嫁过去。 黄玉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家里打的啥算盘。她一咬牙,把自己的嫁妆全都砸了,又在脸上抹了些黑灰,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地跑了出来。这一路上,黄玉可吃尽了苦头,就像个要饭的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风餐露宿。有时候,一整天都找不到一口吃的,只能饿肚子。渴了,就去路边的河里喝点生水。就这样,走了整整两个月,她才到了保定。到了保定,黄玉四处打听柳和的家,好不容易找到了,直接就闯了进去。 柳和娘正在屋里唉声叹气,突然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要饭的闯进屋里,赶紧冲她喊道:“去去去,要饭的别往这儿来,我们家也没吃的给你。”黄玉一听,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哭着说:“大娘,我是玉儿啊,黄玉!”柳和娘一听,愣住了,仔细地瞧了瞧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姑娘,虽然满脸污垢,但眉眼间确实有几分黄玉的影子。她一把拉住黄玉的手,把她拉进屋,也哭了起来,说:“玉儿啊,我的好孩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黄玉一边哭,一边把自己为啥跑出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柳和娘说了一遍。柳和娘听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说:“好孩子,你受苦了!都是我们柳家对不起你啊。”说完,赶紧给黄玉打水洗脸。 黄玉洗完脸,整个人就像换了个模样,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就跟仙女下凡似的。柳和娘看了,心里又惊又喜,说:“玉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以后啊,咱娘俩就相依为命,再也不分开了。”可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一家三口,每天就只能吃一顿饭。柳和娘看着黄玉,心疼地说:“玉儿啊,都是大娘没用,让你跟着我们受苦。”黄玉反倒笑着安慰柳和娘:“大娘,您别这么说。我在外面要饭的时候,啥苦没受过啊。跟那时候比,现在这日子,简直就跟天堂似的。”柳和娘听了,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 有一天,黄玉在屋里闲得没事,就想着到处转转。她走到一间破屋子前,推开门一看,里面乱七八糟的,全是断草。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面黑黢黢的,尘土飞扬,让人直咳嗽。走着走着,黄玉一脚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是个金元宝。黄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赶紧捡起来仔细瞧,没错,就是个金元宝。她顾不上多想,赶紧跑去找柳和。 柳和正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想着这日子该怎么过。黄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道:“柳郎,柳郎,你快跟我来!”柳和看着黄玉慌张的样子,心里纳闷,赶紧跟着她来到那间破屋子。黄玉指着地上的金元宝,说:“柳郎,你看,这是我在这儿捡到的。”柳和一看,也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人又在屋子里仔细地找了找,发现那些宫梦弼以前扔的瓦片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柳和突然想起来,以前他和宫梦弼玩的时候,还在别的屋里埋过石子,那些该不会也变成银子了吧?可他们家的房子,早就卖给了东家。柳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直打转。他赶紧四处借钱,好说歹说,终于把房子赎了回来。 柳和和黄玉带着家人,把屋里的砖头一块一块地撬起来,果不其然,那些埋在地下的石子,都变成了沉甸甸的银子。这一下,柳家就有了好几万两银子。有了钱,柳家的日子一下子就红火起来了。柳和想起宫梦弼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于是,他发奋图强,日夜苦读。三年后,柳和参加科举考试,一举考中了举人。 柳和中举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报答刘大妈。他带着一大笔银子,来到刘大妈家。刘大妈看到柳和,差点没认出来,柳和穿着一身崭新的举人服,气宇轩昂。刘大妈惊讶地说:“和儿,你这是咋了,一下子变得跟个公子哥似的。”柳和笑着说:“刘大妈,多亏了您当年的帮助,我才能有今天。这是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说着,就把银子递给刘大妈。刘大妈推辞着说:“和儿,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大妈当年帮你,也不是图你回报。这银子,我不能要。”柳和硬把银子塞到刘大妈手里,说:“大妈,您要是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您就当是帮我,让我了了这份心愿。”刘大妈拗不过柳和,只好收下,嘴里不停地说着:“和儿啊,你真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刘大妈见到柳和,那叫一个高兴,拉着他的手就不松开,非得留他在家里吃饭。饭桌上,两人唠起了家常,刘大妈说起黄玉的事儿,忍不住直叹气:“和儿啊,当初那黄家悔婚,玉儿可遭了不少罪啊。” 柳和听了,笑着对刘大妈说:“大妈,您放心,我媳妇黄玉现在就在家里呢,过得可好啦。您要是不嫌弃,跟我去家里看看呗。”刘大妈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脸笑容地说:“哎哟,那咋能嫌弃呢!走,大妈这就去瞅瞅。” 于是,柳和带着刘大妈回到了家。此时的黄玉,早就得知了消息,精心打扮了一番。只见她身着华丽的衣裳,头上戴着璀璨的珠翠,一群丫鬟簇拥在她身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仙女下凡一样。刘大妈一见到黄玉,直接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说出话来:“玉儿,这是你吗?你咋变得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也太漂亮啦!” 黄玉笑着迎了上去,拉住刘大妈的手,亲切地说:“大妈,是我呀。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您还记得吗,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您给了我帮助,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刘大妈听了黄玉的话,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心疼地说:“好孩子,你受苦了。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大妈打心底里高兴。” 黄玉热情地邀请刘大妈在自己家里住一段时间,刘大妈也没推辞。在这期间,黄玉对刘大妈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她专门给刘大妈买了新衣服,都是用上等的料子做的,款式也十分新颖。每天吃饭的时候,黄玉都会亲自为刘大妈夹菜,挑她最爱吃的。晚上睡觉前,还会安排丫鬟给刘大妈准备好热水泡脚,让她能舒舒服服地入睡。 第174章 柳和的奇幻命运:从富家子到落魄书生的逆袭(续) 刘大妈感动得不行,拉着黄玉的手说:“玉儿啊,你对大妈这么好,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模一样。”黄玉笑着依偎在刘大妈身边,说道:“大妈,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亲娘呀。” 就这样,住了几天之后,刘大妈惦记着家里,说啥也要回去。黄玉虽然心里舍不得,但也知道留不住,就一直把刘大妈送到村口。两人分别的时候,黄玉拉着刘大妈的手,眼里含着泪说:“大妈,您回去之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啥事儿,一定要派人告诉我。”刘大妈也是眼泪汪汪的,不停地叮嘱黄玉要好好过日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刘大妈回到黄家,一进门就看到黄家爹妈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唉声叹气呢。刘大妈笑着走上前去,说道:“亲家,你们别愁啦,玉儿在保定过得可好了,你们就放心吧。”黄家爹妈一听,原本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惊讶地问:“真的假的?你可别哄我们。” 刘大妈就一五一十地把黄玉在柳家的事儿详细地说了一遍。黄家爹妈听了,又是惊讶又是高兴,脸上的愁容瞬间消散了不少。黄玉娘连忙问道:“那我们啥时候能去看看闺女啊?”刘大妈说:“你们要是想去,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早点去也能早点放心。” 黄家爹妈听了,心里那叫一个痒痒,恨不得马上就去保定见闺女。可是一想到之前悔婚的事儿,又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但再看看家里现在这穷困潦倒的样子,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恓惶了。最后,两人咬咬牙,还是决定让黄老爹去保定一趟。 黄老爹一路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保定柳家。他站在柳家大门前,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气派景象给震住了。只见那大门楼子高大巍峨,雕梁画栋,气派得不行。门口还蹲着两只大狮子,张着嘴巴,威风凛凛。就连门口的看门狗,都长得壮实无比,看起来比他们家的牛还壮。黄老爹站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直打鼓。 黄老爹在门口等了大半天,才有一个丫鬟从里面走出来。黄老爹赶紧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说:“姑娘,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是黄玉的爹,特意从老家来看她的。”丫鬟上下打量了黄老爹一眼,转身进去通报了。 没过多久,黄玉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她看到父亲,眼眶一下子红了,但又不敢声张,赶紧把黄老爹领到一间耳房里。黄玉小声地说:“爹,我可想死你了。但是又怕柳和知道了不乐意,我一直在找机会跟您见面呢。您啥时候来的呀,是不是饿坏了?”黄老爹听了闺女的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他叹了口气说:“闺女啊,你不知道,我们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太难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可遭罪了。” 黄玉听了,心疼得不行,赶忙让人准备了酒菜,又偷偷塞给黄老爹五两银子,说:“爹,您在这儿先凑合着吃点。明天一大早您就赶紧回去,千万别让柳和知道您来过,不然他会生气的。”黄老爹接过银子,连连点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呢,黄老爹就赶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走到大门那儿,发现大门还没开,就坐在门里的台阶上等着。正等得着急呢,突然,柳和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黄老爹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赶紧躲开,可已经来不及了,柳和已经看见了他。柳和皱着眉头,瞪大眼睛问道:“这是谁呀?怎么在这儿?”家里的下人都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站在一旁。 柳和见没人回答,一下子火了,大声吼道:“这肯定不是啥好东西!来人,给我抓起来,送到衙门去!”下人们一听,赶紧拿着绳子跑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黄老爹绑在了树上。黄老爹又臊又怕,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黄玉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她看到父亲被绑在树上,心里一紧,赶紧跪在地上,对柳和说:“和哥,你别生气,这是我舅舅,昨晚来晚了,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柳和听了,气稍微消了一点,说:“行吧,既然是你舅舅,那就给他松绑吧。” 黄玉把父亲送出门,小声地叮嘱道:“爹,这次是我忘了跟看门的人说,才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以后你们要是想我了,就让娘扮成卖花的,跟着刘大妈一起来。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了。”黄老爹连连点头,灰溜溜地回去了。 黄老爹回到家,把在柳家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黄玉娘说了。黄玉娘听了,心疼闺女,又特别想见她,就决定跟刘大妈一起去柳家。两人一路上又是坐车又是走路的,好不容易到了柳家。这柳家的院子可大了,她们走了十几道门,才终于来到黄玉住的屋子。 黄玉一看到母亲和刘大妈,立刻迎了上去。此时的黄玉,穿着一身华丽无比的衣服,身上戴着各种珠宝首饰,珠光宝气的,浑身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轻轻叫了一声,一群丫鬟就像听到命令似的,立刻围了过来。有的搬椅子,有的倒茶,还有的给她们递毛巾擦脸,忙得不亦乐乎。 黄玉娘和刘大妈看到黄玉现在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两人拉着黄玉的手,哭着说:“玉儿,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黄玉笑着安慰她们说:“娘,大妈,你们别担心,我在这儿过得可好了,比以前不知道强多少倍呢。你们就放心吧。” 到了晚上,黄玉给她们安排了特别好的屋子。屋子里的被褥都是崭新的,用的是柔软的丝绸,还绣着漂亮的花纹。房间里点着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蜡烛,让人感觉特别温馨。这待遇,比当年黄家富的时候还要好呢。 在柳家住的这几天,黄玉对母亲和刘大妈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们做好吃的,带她们在院子里散步、赏花,还给她们讲自己在这里的生活趣事。黄玉娘拉着黄玉的手,哭着说:“玉儿,娘对不起你,当初不该听你爹的话悔婚,让你受了那么多苦。”黄玉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说:“娘,你们是我亲爹妈,我咋能怪你们呢。就是柳和对黄家还有点意见,咱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你们的身份,免得惹他不高兴。”所以每次柳和一来,黄玉娘和刘大妈就赶紧躲起来。 有一天,黄玉娘正跟黄玉坐在屋里聊天呢,柳和突然推门进来了。黄玉娘和刘大妈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神色慌张。柳和一看这两个陌生的老太婆跟黄玉坐在一起,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吼道:“你们这俩老太婆,怎么敢跟玉儿平起平坐的!来人,给我把她们的头发都拔光!”刘大妈吓得脸色苍白,赶紧上前说道:“和哥,你别生气啊,这是我亲戚,来看看我的。”柳和听了,气稍微消了一点,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就算了。你们来了几天了?我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都没顾上跟你们好好说说话。对了,黄家那老东西还在吗?” 黄玉娘强装镇定,笑着说:“都在呢,就是日子过得太恓惶了。和哥,你现在都这么有钱有势了,咋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呢?”柳和一听这话,火又“噌”地一下冒了起来,大声说道:“当年要不是刘大妈给我一碗粥喝,我早饿死在路边了。黄家当初悔婚,那么绝情,我现在恨不得把黄家那老东西碎尸万段,还念啥情啊!”说着,就气得在屋子里跳起来大骂。 黄玉一听柳和这么说自己的父母,心里特别不乐意,她鼓起勇气说:“和哥,他再不好,也是我爹妈。我大老远跑来,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能跟你在一起。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骂他们呢?”柳和听了黄玉的话,一下子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黄玉娘和刘大妈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煞白,两人拉着黄玉的手说:“玉儿,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给你们添麻烦了。要是因为我们,让你们夫妻闹矛盾,我们心里可过意不去。”黄玉一听,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说:“娘,你们别这么说,我舍不得你们走。我给你们银子,你们回去好好过日子。”说着,黄玉就从柜子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塞到黄玉娘手里。 黄玉娘和刘大妈只好回去了。黄玉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们,经常在柳和面前提起。柳和看黄玉这么难过,心里也有些不忍,就派人去把黄家爹妈请了过来。黄家爹妈来到柳家,想起之前的事儿,心里特别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柳和笑着说:“上次你们来了,我没招呼好,你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次一定要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黄家爹妈连连点头。 柳和让人给黄家爹妈换上了崭新的衣服,都是用上等绸缎做的,款式也很时髦。在柳家住的这十几天里,柳和每天都好酒好菜招待着。可黄家爹妈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住在这儿别扭,老说要回去。柳和一看留不住,就拿出一百两银子,递给黄家爹妈,说:“你们回去吧,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日子。以后要是有啥困难,尽管跟我说。”黄家爹妈一听,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推辞说:“和哥,这可太多了,我们不能要。”柳和笑着说:“当年西边那个商人不是要给你们五十两银子娶黄玉吗?我现在给你们双倍,你们可别嫌少啊。这也是我对你们的一点心意。”黄家爹妈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说:“和哥,你真是个好人,我们以前对不住你,你还这么大方。”最后,柳和派人把黄家爹妈送回了家。 从那以后,黄家的日子一下子就过得红火起来了。他们买了新的房子,添置了家具,还做起了小生意。村子里的人都羡慕不已,都说黄家有个好闺女,找了个好女婿。 异史氏听说这个故事后,感慨地说:“当年雍门子哭过之后,那些穿着红鞋的富客们就都不见了,这事儿让人听了,气得都不想再跟人打交道了。但是呢,像宫梦弼这样的好朋友,死后骨头都能变成金子,这可不能不说是对柳芳华慷慨好客的一种回报啊。再看看闺房中的黄玉,能坐享丰厚的供养,就像嫔妃一样,要是没有黄玉这样贞烈非凡的品质,谁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待遇,而不感到惭愧呢?这也正说明了,造物主不会随随便便就把福泽赐予别人啊。” 咱再讲讲乡下有个有钱人的事儿。这老头,那叫一个精打细算,抠门得很,恨不得把骨头里的油都榨出来。他在家里藏了好几百两银子,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怕别人知道他有钱。所以啊,他天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吃的是糠咽菜,装出一副穷酸样。 有一回,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按道理说,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下吧。可这老头呢,连一只鸡都舍不得杀,就给人家吃窝窝头。要是有人说他看着不像穷人,他立马就瞪大眼睛,跟人家急眼,就跟仇人似的。 这老头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日子过得越来越凄凉。到后来,他每天只能吃点榆树皮来填饱肚子,饿得胳膊上的皮都耷拉下来一寸多长,瘦得皮包骨头。可即便这样,他那些银子还是舍不得花,就像守着一堆宝贝似的。 后来,老头病得不行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他那两个儿子着急得不行,围着床问他:“爹,您藏的银子到底在哪儿啊?您快告诉我们吧。”可这老头,都快咽气了,还守着他的银子秘密,就是不说。等到他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想告诉儿子的时候,舌头都硬了,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在床上抓心挠肝的,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不甘心。 没一会儿,老头就断了气。他那两个儿子,因为没钱,连一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一张草席子把老头裹起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唉,这老头,一辈子守着银子,却舍不得花,到最后落得这么个凄凉的下场,真是让人唏嘘啊。 要是有人觉得把银子藏起来就算是有钱,那国家库房里存着几千万两银子,难道能说是自己的吗?这种想法,简直太傻太天真了! 第175章 灵鸟解困 咱这地界儿啊,王汾滨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有那么一天,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跟我讲了个稀奇古怪的事儿,我今儿个就给大伙唠唠。 咱村里有个老兄,也没个正经营生,就爱养些个花鸟鱼虫。别的也就罢了,他养的那只八哥,嘿,可真是不一般。聪明伶俐得很,说起话来,有模有样,跟人唠嗑似的,别提多有意思了。 这老兄干啥都带着这只八哥,就像跟屁虫似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跟八哥问安,“嘿,小家伙,早上好啊!”八哥也会扯着嗓子回应:“早啊,早啊!”然后这老兄就带着八哥出门溜达,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旁人听着,还以为是两个人在唠家常呢。这么一晃,好几年就过去了,一人一鸟那感情,铁得不行。 有一回,这老兄脑子一热,打算出趟远门,去绛州。这一路山高水远,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跟八哥讲讲沿途的风景。可走着走着,就出问题了。眼瞅着到半道儿上,他一摸兜,坏了,钱花得一干二净。这可把他愁坏了,站在路边直打转,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离家还十万八千里呢,没路费可咋回去呀?总不能一路要饭吧。 正发愁呢,肩膀上的八哥突然开了口,声音清脆:“主人,主人,要不把我卖了吧。你把我送到王邸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样你就有钱回家啦。”这老兄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八哥,心疼得不行,连忙摆手说:“那哪行啊!我咋能舍得卖你呢?你可是我最宝贝的伙伴。” 八哥歪着脑袋,小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在琢磨事儿,接着又说:“主人,你就别犹豫啦。你拿了钱赶紧走,我保证,一定能想法子逃出来找你。你就在城西二十里那棵大树下等我,不见不散。”这老兄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又舍不得,又没办法。最后,咬咬牙,跺跺脚,心一横,行吧,就听八哥这一回。 他带着八哥进了城,一路上,心里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一人一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往日的欢快劲儿。进了城,这老兄也不知道王邸在哪儿啊,就一路打听。一边走,一边还小声跟八哥念叨:“咱这真能行吗?可别把你给卖了,你又跑不出来。”八哥拍拍翅膀,“放心吧,主人,包在我身上。” 他俩这一问一答,声音虽说不大,可那八哥说话太稀奇了,引得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俩挤在中间。有人问:“这鸟咋还会说话呢?”“嘿,你不知道,这鸟可神了,能跟人唠嗑。”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时候,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一般,原来是宫里的太监。这太监眼睛尖,一眼就瞅见了这只会说话的八哥,觉得太新鲜了。他扒开人群,凑到跟前,左看看右看看,还逗了逗八哥。八哥也不怕生,跟他有来有回地说了几句。太监乐坏了,转身就回去跟王说了。 这王啊,是个爱热闹、喜欢稀奇玩意儿的主儿。一听太监说有这么个宝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大手一挥:“快,赶紧把他们给我请来。” 没一会儿,这老兄就带着八哥被带到了王府。王坐在大堂上,威风凛凛。一看到这八哥,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这鸟当真会说话?”这老兄心里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回……回王爷的话,这鸟儿确实能说话。” 王兴致勃勃地问:“那你愿不愿意把这鸟儿卖给本王啊?”这老兄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头,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块儿了,叹了口气说:“王爷啊,不瞒您说,我跟这鸟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有感情了,实在是舍不得呀。” 王又扭头问八哥:“小家伙,你愿不愿意在本王这儿住下呀?”八哥歪着脑袋,瞅瞅王,清脆地回答:“愿住,愿住。”王一听,更高兴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问:“那你说说,给多少钱合适呀?”八哥抖抖翅膀,大声说:“十金吧,王爷,可别多了。” 王一听,乐不可支,心想:这鸟儿不仅会说话,还挺懂事,知道本王的心思。当下就吩咐人:“拿十金来。”这老兄接过钱,心里又高兴又难过,还故意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嘴里嘟囔着:“哎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把你给卖了。”然后一步三回头,慢慢地走出了王府。 王这边呢,跟八哥聊得热火朝天。八哥也机灵,回答得那叫一个利索。王问:“你都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呀?”八哥就叽叽喳喳地讲起来,什么名山大川,什么奇闻轶事,说得绘声绘色。王听得入了迷,越听越喜欢,大手一挥,让人拿肉来给八哥吃。 八哥吃完肉,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又说:“臣要洗澡。”王赶紧吩咐人:“快,端金盆来,装满水。”不一会儿,下人就端来一个金晃晃的大盆,里面装满了水。王小心翼翼地把八哥放出来,让它在水里洗澡。八哥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洗完澡,就飞到房檐下晒着,一边悠闲地整理羽毛,一边还跟王唠嗑。 过了一会儿,羽毛干得差不多了,八哥突然眼睛一亮,翅膀用力一抖,“呼”地一下腾空而起。它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用晋地的口音喊了声:“臣去呀!”王和身边的人都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等他们反应过来,八哥早就飞得没影了。 王气得直跺脚,大声吼道:“快,给我去找刚才那个卖鸟的人,别让他跑了!”手下人赶紧冲出去找,可哪还有人影啊。大街小巷都找遍了,连根毛都没瞧见。 后来啊,有个去秦中的人,在西安市上又瞧见了那个老兄。你猜怎么着?他肩膀上还站着那只八哥呢。这事儿传回来,可把大伙都给惊着了。有人说:“这八哥肯定不是凡物,说不定是啥精怪转世,专门来帮主人渡难关的。”也有人说:“这主仆俩可真是有缘分,连鸟儿都这么忠心。”这主仆俩的奇遇,就在咱这儿传开了,成了个传奇故事,一直到现在,大伙还时不时拿出来唠唠呢。 第176章 石茂华智驱大渊鬼 青州城外,有一处神秘得邪乎的地方,叫做大渊。这大渊怪得很,天再旱,那水位就跟定住了似的,纹丝不动;暴雨倾盆的时候,也从不泛滥。往那渊里瞧,水又深又暗,黑沉沉的,就好像藏着数不清的秘密,让人心里直发毛。 青州城里,上到头发花白的老人,下到刚会跑的娃娃,都知道这大渊里有鬼。据说,好些年前,青州城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一群恶贯满盈的大盗,在这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杀人就跟踩死蚂蚁一样随意,放火烧了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百姓钱财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在官府给力,布下天罗地网,把这几十号大盗一网打尽。 当时,为了震慑其他不法之徒,官府特意把这些大盗押到这大渊边斩首示众。这些大盗生前坏事做绝,满心都是恶念和怨气,死后竟化作了一群恶鬼。白天的时候,大渊还看着挺平静,可一到晚上,就热闹起来了。恶鬼们聚在渊边,不是发出阵阵鬼哭狼嚎,就是搞出各种动静捣乱。 打那以后,只要有人从大渊边路过,冷不丁就会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扯进水里。被拖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时间一长,大渊附近变得阴森恐怖,白天都没什么人敢靠近,到了晚上,更是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呜呜”地吹着,还有那隐隐约约的鬼哭狼嚎,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天,一个叫阿强的年轻商人,正急匆匆地往青州城外赶。他刚从外地进了一批货,为了能早点回家,一路上风餐露宿,紧赶慢赶。眼瞧着太阳慢慢下山,天色越来越晚,可一想到家中温柔贤惠的妻子,每天做好饭菜盼着他回家;活泼可爱的孩子,总是张着小手要他抱;还有年迈的父母,也正眼巴巴地盼着他回去,阿强咬咬牙,决定趁着月色赶路。 阿强心里头其实有点害怕,毕竟大渊闹鬼的事儿在青州城传得沸沸扬扬,他早就听说了。可他又自我安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邪乎事儿,自己一个大男人,运气不至于这么差。这么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灯笼,壮着胆子往前走。 月光洒在地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阿强的脚步声“哒哒”地响着,偶尔还传来几声虫鸣。走着走着,阿强来到了大渊边。突然,他感觉背后一阵阴冷,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蹿脑门,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阿强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和洒下的月光,瞧见几个身影正缓缓朝他逼近。那几个影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衣角在风中飘动,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一双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就像黑暗中的鬼火。阿强瞬间头皮发麻,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心脏砰砰狂跳,感觉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妈呀,真的有鬼!”阿强吓得大喊一声,声音都变了调,转身撒腿就跑。他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的石头、树枝时不时绊他一下,好几次差点摔倒。可那些鬼影就像黏人的影子,紧紧跟在他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阿强边跑边哭,眼泪鼻涕一把抓,心里绝望极了,觉得自己这次要命丧于此。就在他快要精疲力竭,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觉得自己马上要被鬼抓住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说话,还有脚步声。 奇怪的是,那些一直追着他的鬼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慌了神。只听见它们叽叽喳喳地叫嚷着:“石尚书要来了!快躲!” 声音尖锐又惊恐,说完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阿强一头雾水,脑袋里全是问号,可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活命的机会。他顾不上多想,赶紧躲到路边的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把鬼再引回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从不远处走来。这人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书生长袍,衣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月光下,能看到他眉宇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眼神清澈明亮,透着睿智,让人一看就觉得不一般。 阿强见这书生模样的人神色镇定,不像是会被鬼怪吓倒的样子,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从藏身的草丛里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年轻人面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先生,救命啊!那些鬼差点把我拖下水,我不想死啊!”阿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身子抖得像筛糠,双手紧紧抓住年轻人的衣角。 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他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轻声问道:“你先别慌,慢慢说,你说的鬼是怎么回事?” 声音温和却又让人忍不住信服,就像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阿强哆哆嗦嗦地把自己从城外赶路,到大渊边遇到鬼追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讲的时候,还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脸上满是恐惧。讲完后,还心有余悸地朝大渊的方向看了看,生怕那些鬼又追上来。 年轻人听完,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走,带我去看看。”说着,伸手扶起阿强,那只手有力又温暖。 两人并肩来到大渊边。此时的大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水面泛着诡异的光,就像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阿强躲在年轻人身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指着渊边说:“就是这儿,先生,那些鬼刚才就在这儿出现的。”说话间,牙齿还在不停地打颤,身体也微微发抖。 年轻人名叫石茂华,此时他还只是个秀才,可在青州已经小有名气。他不仅学识渊博,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还正直善良,爱打抱不平。而且他天不怕地不怕,对鬼神之事向来抱着怀疑的态度,总觉得这世上很多所谓的鬼怪之事,都是人们自己吓自己。 石茂华仔细打量着大渊四周,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蹲下身子,查看地面有没有异常,又抬头看看周围的树木,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做工精致的毛笔,那毛笔的笔杆是用上好的竹子制成,笔毫又长又软,一看就是文人墨客爱不释手的宝贝。 他又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拿出一包白垩灰。这白垩灰细细白白的,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动作娴熟地把垩灰倒进砚台里,接着从旁边的水洼里舀了些水,慢慢调成糊状。那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阿强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心里满是疑惑,不明白石茂华要做什么。只见石茂华拿起毛笔,饱蘸垩灰糊,在渊边的石壁上认真地写起来。 阿强忍不住凑近,脖子伸得长长的。石茂华写的是:“石某为禁约事:鉴于其心存不善,招致雷霆之怒;图谋不轨,终遭斧钺之诛。本应改过自新,争相忏悔;或许能洗净罪恶之血,脱离沉沦之苦。然而,你们生时已受极刑,死后仍聚集恶念。跳跃而来,披头散发,成群结队;徘徊向前,捶胸作祟。以黄泥塞耳,肆意展现鬼魅之凶;在白昼为妖,几乎断绝行人的道路!在那三尺高的丘陵之外,任人管辖;难道在这天地之间,任由你凶顽肆虐?告诫你们此后应各自潜藏行踪,不要再怙恶不悛。无定河边的尸骨,静待轮回;金闺梦中的魂魄,重返故土。若再犯前罪,必会留下悔恨!” 字迹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坚定,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写完后,石茂华放下笔,转过身,对着幽暗的渊面,神色庄重,大声说道:“尔等鬼魂,生前虽犯下滔天罪孽,但死后也该有悔改之心。今日我石茂华写下这禁约,望你们速速离去,莫要再在此地作祟,祸害百姓!”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直达地府。 说完,石茂华转身看着阿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安慰道:“你放心吧,这些鬼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阿强看着石茂华,眼中满是疑惑和将信将疑,不过经历了刚才的事儿,他对石茂华又多了几分信任。他还是感激地向石茂华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先生,不管怎样,今天要不是您,我这条命怕是就没了,您的大恩大德,我阿强没齿难忘。” 阿强告别石茂华后,一刻也不敢停留,急匆匆地回了家。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大渊边果然再没传出过鬼祟的事儿。那些曾经让人胆战心惊的鬼影,仿佛真的听从了石茂华的禁约,再也没出现过。 没过多久,大渊的水也渐渐干涸了,露出一片干涸的河床。青州城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是石茂华的威严镇住了鬼祟。打这以后,石茂华的名声在青州城传得更响了,大家都对他敬佩不已,把他当成了守护青州的大英雄。 第177章 刘海石捉狐记 很久很久以前,在蒲台有个十四岁的年轻后生,叫刘海石。那时候,家乡战火纷飞,到处都是喊杀声,百姓们四处奔逃。刘海石没办法,只能跟着一群难民,一路颠沛流离,逃到了滨州。 在滨州,刘海石进了一家私塾读书。巧了,私塾里有个叫刘沧客的孩子,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座位紧挨着,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每天上课,他们一起听先生讲学,碰到不懂的地方,还会互相讨论。下了课,别的孩子都出去玩,他俩就坐在一块儿,分享从家里带来的吃食。 有一回,沧客从家里带来了香喷喷的肉包子,递给海石一个,笑着说:“海石,尝尝我娘做的包子,可好吃啦!”海石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满嘴留香,心里暖烘烘的。海石也不吝啬,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小玩意儿拿给沧客看。慢慢地,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觉得光做朋友还不够,干脆结拜成了兄弟。 刘沧客家境还算殷实,家里有不少田地和房产,日子过得挺舒坦。可刘海石这边,却传来了噩耗,他的父母在战乱中不幸离世。刘海石悲痛欲绝,只能带着父母的灵位,一路哭哭啼啼地回蒲台办丧事。这一去,山高路远,再加上兵荒马乱的,两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时光匆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刘沧客已经四十岁,成了家,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刘吉,十七岁,那可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出口成章。小儿子年纪虽小,却也聪明伶俐,全家人都对他疼爱有加。刘沧客还娶了个侧室,是城里倪家的女儿。这倪氏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性格还温柔似水,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刘沧客对她宠爱得不行。 一家人原本和和美美,可谁能想到,灾祸突然就降临了。半年前,大儿子刘吉突然喊头疼,那疼得是在床上直打滚,满头大汗。刘沧客和倪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瞧,可吃了药也不见好。没几天,刘吉就这么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刘沧客和倪氏哭得死去活来。 还没等从这悲痛中缓过来,倪氏也病倒了。她整日咳嗽,脸色苍白,没过多长时间,也撒手人寰。刘沧客感觉天都要塌了,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可这灾祸还没完,又过了几个月,大儿媳也跟着去世了。家里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就连那些仆人,也接二连三地生病,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刘沧客看着空荡荡的家,满心都是绝望,整天坐在客厅里,以泪洗面,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折磨得不成样子。 这天,刘沧客正坐在客厅里发呆,心里头想着这些糟心事,愁得不行。管家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少爷,门外有个年轻人求见,说是您的旧友。”刘沧客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海石。他猛地站起身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路小跑着冲出门去。 到了门口,刘沧客定睛一看,站在那儿的正是刘海石。只见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头发也有些凌乱,可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刘沧客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激动得不行,一把抓住刘海石的胳膊,声音都带着颤抖:“海石!真的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你咋突然来了?” 刘海石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沧桑的男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沧客兄,微微一笑,说道:“沧客兄,我也是碰巧路过这儿,突然就想起你来,就想着顺道来看看你。”刘沧客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嘴里念叨着:“快进来,快进来,咱兄弟俩这么多年没见,可得好好唠唠。” 刚一进门,刘海石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盯着刘沧客,严肃地说:“沧客兄,你这家里……怕是有大麻烦啊,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你竟一点都没察觉?” 刘沧客吓了一跳,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瞪大了眼睛问:“你说啥?灭门之祸?我咋啥都不知道啊?这到底是咋回事?” 刘海石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就听说你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今天一见到你,再看看这宅子的气场,就知道情况不妙啊。” 刘沧客心里一沉,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说:“海石啊,你快帮我瞅瞅,到底是咋回事啊?我家到底得罪了啥人,咋会招来这种灾祸?” 刘海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沧客兄,我先好好看看。”说着,他跟着刘沧客走进客厅,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接着,又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最后走进了内宅。 刘沧客赶忙把家里剩下的人,儿子、儿媳、仆人还有侧室倪氏,一个个都叫到刘海石面前。他指着倪氏,对刘海石说:“海石,这是我娶的侧室,倪氏,人可好了,就是可惜……最近也走了。” 刘海石听了,抬头看向倪氏,这一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倪氏更是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不受控制地直往后缩。 刘沧客一脸茫然,挠了挠头问:“海石,你这是咋啦?咋突然笑成这样?” 刘海石收起笑容,手指着倪氏,大声说道:“沧客兄,你好好看看她,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个狐狸精!”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可思议。倪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别杀我啊,我马上就走,求你千万别拔我的毛!” 刘海石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你害了这么多人,还想就这么轻易地走掉?没门儿!”说着,他伸手一把揪住倪氏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后拉,仔细查看她的后脑勺,然后猛地一用力,拔出了几根白毛。倪氏惨叫一声,身体瞬间缩小,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狐狸,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沧客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咋一点都没发现呢?” 刘海石把小狐狸塞进袖子里,转头对刘吉的媳妇说:“你也被她害了,背上肯定有东西,快把衣服掀起来,让我看看。” 媳妇一听,脸“唰”地一下红了,又羞又怕,怎么都不肯。刘沧客急得不行,直接把她拉了过来,掀开衣服一看,背上果然有几根白色的毛,大概有四指长。刘海石拿出一根针,小心翼翼地把白毛挑了出来,叹了口气说:“这毛都长得这么老了,再晚几天,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接着,他又看向刘吉,检查一番后,发现刘吉背上也长了白毛,不过只有两指长。刘海石说:“你这情况还算好,要是再拖下去,可就危险了,现在还能活十几天。” 刘沧客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哀求道:“海石,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刘海石点点头,挨个给刘沧客和家里的仆人检查,发现好多人都中了狐狸精的毒。他一根一根地用针把那些白毛挑出来,一边挑一边说:“幸好我今天来了,再晚些,你们一家可就真的要完了。” 刘沧客感激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拉着刘海石的手说:“海石,太谢谢你了。可你到底是咋知道这些的?这些年你到底学了啥本事啊?” 刘海石笑了笑,说:“我父母去世后,我在蒲台流浪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遇到了我师父,他看我可怜,就把我收留了。我跟着师父学了不少本事,专门看风水、捉妖除怪。师父常说,这世上邪祟太多,专门祸害百姓,我们既然有这本事,就得想法子救大家。” 刘沧客好奇地问:“那你师父到底是谁啊?这么厉害。” 刘海石回答道:“我师父叫山石道人。不过,这狐狸精我现在还不能杀,得带回去让我师父处置。” 说完,他正要走,突然感觉袖子里轻飘飘的,伸手一摸,脸色大变:“不好!这狐狸精尾巴上还有一根大毛没拔,它逃跑了!” 刘沧客一听,也急得不行,问道:“那可咋办啊?这狐狸精要是跑了,还不得再来害人?” 刘海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别怕,它跑不远。现在它不能变回人形,只能变兽形。” 于是,他开始在屋里屋外仔细寻找。他还叫来了家里的猫狗,一个个检查。最后,他来到猪圈,发现里面多了一头小猪。刘海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慢慢地走过去。小猪看到他,吓得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刘海石一把抓住小猪的耳朵,仔细一看,尾巴上果然有一根硬硬的白毛,像针一样。他用力一拔,小猪“嗷”的一声惨叫,瞬间又变回了那只狐狸精。 刘沧客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说:“这东西太可怕了!海石,多亏了你啊。” 刘海石把狐狸精重新塞进袖子里,准备离开。刘沧客哪肯让他走,死死拉着他的手说:“海石,你可不能走啊!这么多年没见,好歹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刘海石想了想,说:“行吧,那我就吃了饭再走,吃完饭我还得赶回去向师父复命呢。” 刘沧客赶忙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又拉着刘海石坐在一块儿聊天:“海石,你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啥?咋变得这么厉害,都快成神仙啦!” 刘海石叹了口气,说:“沧客兄,你是不知道,那些年我过得可苦了。四处流浪,饿了就吃野菜,渴了就喝河水。直到遇到师父,我的日子才算是有了盼头。跟着师父,我学会了很多本事,也明白了这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我们去帮助。” 刘沧客听了,感慨地说:“原来你做了这么多好事啊!我还真以为你成仙了呢!” 刘海石笑了笑说:“成仙哪有那么容易?我这都是跟师父学的小本事。” 吃完饭,刘海石起身告辞。刘沧客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恋恋不舍地说:“海石,你可一定要再来啊!咱兄弟俩以后还得常聚聚。” 刘海石点了点头,说:“我师父立的愿大,经常让我们出来帮人。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又见面了。” 刘沧客站在门口,望着刘海石远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着:“海石说他师父叫山石道人,‘山石’合起来不就是‘岩’字吗?难道他师父是传说中的吕洞宾大仙?”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禁暗暗感叹:“海石这兄弟,说不定真的要成仙了呢!” 第178章 泥鬼的诅咒 “老少爷们儿,今儿个我给大伙讲个邪乎事儿,就发生在咱村儿,主角是当年的太史唐济武。” 唐济武打小就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村里孩子都叫他“唐大胆”。那年头,村里有座老寺庙,那寺庙的大殿两旁屋子,摆满了泥塑神像,有威风凛凛的武将,慈眉善目好像能把人心里烦恼都化了的菩萨,还有模样狰狞,看着就让人寒毛直竖的恶鬼。 那天日头正高,唐济武和表亲在村里撒欢儿跑,玩得满头大汗。唐济武眼睛一亮,瞅见寺庙大门开着,就扯着表亲的胳膊,兴奋嚷嚷:“走,咱去庙里耍耍!”表亲有点犹豫,嘟囔着:“这庙里怪阴森的,咱……”唐济武一撇嘴,“怕啥!有我在呢!”说着就拉着表亲进了庙。 一进庙,俩孩子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在里头你追我赶,笑声在空荡荡的庙里回荡。突然,唐济武猛地刹住脚,眼睛直勾勾盯着角落里一个泥鬼。这泥鬼眼睛出奇的大,眼珠是琉璃做的,在昏暗光线下,亮晶晶的,像两颗夜明珠。 唐济武心里痒痒,伸手就想去摸。表亲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拉住他:“济武,使不得!这是庙里的东西,动了不吉利!”唐济武满不在乎,“能有啥不吉利的,我就看看。”说着,趁表亲不注意,手指一勾,就把泥鬼的眼睛挖了出来,揣进怀里,还得意地拍拍:“瞧,多好玩,跟个玻璃球似的。”表亲急得直跺脚,“你这可闯大祸了!”唐济武却哈哈一笑,拉着表亲就往家跑。 谁能想到,刚到家,表亲就像被抽去了力气,“扑通”一声倒在床上,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怎么叫都没反应。唐济武家里人都慌了神,围在床边,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唐济武心里也有点发毛,可还强装镇定,在一旁站着。 就在大伙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表亲突然“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声音又尖又怪,大喊:“你为什么要挖我的眼睛!”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屋里顿时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表亲的父母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表亲妈妈扑到床边,拉着表亲的手哭着问:“儿啊,你这是咋了?别吓娘啊!” 表亲却像变了个人,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唐济武,嘴里不停地喊:“还我的眼睛!还我的眼睛!”唐济武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挖泥鬼眼睛的事儿,腿都有点发软,哆哆嗦嗦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唐济武他爹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抬手就要揍他,可看着床上不对劲的表亲,又忍住了,赶忙对表亲说:“孩子,别怕,咱这就把眼睛还回去。”说完,拉着唐济武和表亲,一路小跑赶回寺庙。 到了寺庙,唐济武他爹恭恭敬敬对着泥鬼雕像拜了又拜,嘴里念叨:“泥鬼大人,孩子年幼不懂事,冒犯了您,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就把眼睛还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孩子。”唐济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把琉璃眼珠放回泥鬼眼眶。 就在这时,表亲突然又大叫一声,直挺挺往后倒去。唐济武和他爹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以为这下完了。好在过了一会儿,表亲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问:“我咋在这儿呢?” 唐济武他爹长舒一口气,“你可算没事了!”表亲看看唐济武,又看看泥鬼,像是想起什么,“刚才我好像做了个怪梦,梦见个大眼睛泥鬼,一直追我,让我还它眼睛。” 唐济武听了,后背直冒冷汗,拉着表亲的手说:“以后打死我也不挖泥鬼眼睛了,太吓人了!” 从那以后,唐济武和表亲老实多了,再也不敢在寺庙里胡来。这事儿在村里传开了,老人们都说,泥鬼显灵了,告诫大伙得敬畏神灵,有些东西,看着新奇好玩,可千万别乱动,不然指不定惹出啥大祸。那泥鬼的眼睛,依旧在寺庙里,在昏暗光线中,好像还在盯着每一个进庙的人,提醒着:莫要犯傻 。 第179章 犬灯缘 韩光禄家有个仆人,虽说身份普通,日子过得倒也安稳。有一回,他外出办事,夜里投宿在一家客栈。客栈不大,客房里的陈设简简单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仆人忙活了一天,浑身疲惫,简单洗漱后就倒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在半夜时分,突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抬头,瞧见楼上有个灯,那灯亮得哟,就跟星星似的,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那灯光摇曳不定,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劲儿,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没一会儿,就看那灯光忽闪忽闪地飘下来了。仆人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大气都不敢出。等灯光落到地上,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只小狗。这小狗浑身的毛油光水滑,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股灵动劲儿。仆人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就瞅着那小狗。那小狗呢,也不害怕,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慢悠悠地转到房舍后面去了。 这仆人心想,这事儿可奇了怪了,心里就像猫抓似的,痒痒得不行,就跟上去想瞧个究竟。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鞋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小狗后面。就这么着,跟着小狗进了园子。一进园子啊,你猜怎么着?那小狗“嗖”地一下又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媳妇了。这小媳妇模样俊俏,皮肤白皙,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一股迷人的魅力。仆人心里明镜儿似的,暗忖道:“哼,这肯定是个狐狸精啊,我可不能跟着她瞎折腾。”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好奇。 于是呢,这仆人就又回到原来睡觉的地方躺下了。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睡不着。没过多大一会儿啊,就听身后有脚步声,那女子过来了。这仆人呢,就假装睡着了,想看看这狐狸精到底要干啥。他屏住呼吸,假装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女子走到床边啊,弯下腰来就晃他,还小声说:“喂,起来啦。”声音轻柔,就像春风拂面。这仆人呢,就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谁呀?”那女子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仆人又说:“哎,楼上那灯光,不就是你嘛,装啥糊涂呢?”女子一听,白了他一眼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干啥?”那眼神里透着一丝俏皮,还有些许无奈。 从那之后啊,两人就这么着共宿在一起了,白天分开,晚上就偷偷摸摸地幽会,就跟约好了似的。每天晚上,仆人都满心期待地等着女子到来,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可这事儿啊,哪能瞒得住主人呢。 有一天啊,主人知道这事儿了,气得脸都绿了。心想:“好你个小仆人,竟敢背着我干这种事。”就叫两个人夹着仆人睡觉。主人还恶狠狠地说:“你们给我看紧了,别让那狐狸精再来捣乱!”这两人也是迷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等醒了才发现自个儿身在床下呢,也不知道啥时候掉下去的。两人面面相觑,一脸尴尬,心里直叫苦。 主人更生气了,指着仆人就骂:“你个混小子,这狐狸精是从哪儿来的?你来的时候,就该把她捉住,不然啊,我可不会饶了你,拿鞭子抽你信不信!”主人双手叉腰,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仆人一听,吓得腿都发软了,哪敢说啥呀,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是是,主人您放心,我这就想办法。”仆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这仆人啊,心里就犯愁了。他想啊,要想捉住这狐狸精可不容易啊,可要是不捉呢,主人那边又交不了差,这事儿可咋整呢?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啊想,脑袋都快想破了。他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焦虑。 突然,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每次见到那女子啊,她都穿着一件小红衫,贴在身上,咋都不肯脱下来,这肯定是她的要害之处啊。要是拿着这件衣服,就能威胁她,把她给抓住了。他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又到了夜里,那女子像往常一样来了。刚一进门,就小心翼翼地问:“主人是不是嘱咐你捉我了呀?”女子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担忧,声音也有些颤抖。 仆人眼珠一转,笑着说:“哎呀,哪能呢。不过啊,你也知道,咱俩这感情……但是主人那边催得紧啊,我也为难啊。”仆人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女子的表情。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啊,仆人偷偷地伸手去拽那件小红衫。那女子正睡着呢,突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衣服,吓得“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挣脱,然后一闪身就跑没影了。女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让仆人心里一阵刺痛。 从这之后啊,这女子就再也不来了。仆人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空落落的,后悔不已。 过了些日子呢,仆人从外地回来了。他骑着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格外沉重。走着走着,远远地就看见有个女的坐在路边。等走近了,就看那女子举起袖子把脸给遮住了。 仆人赶忙下了马,一脸疑惑地问:“哟,这是咋啦?为啥这么怕见人呢?”仆人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那女子这才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说:“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朋友给忘了呢。既然你还念着旧情,那我也还可以原谅你。之前的事儿啊,是主人逼你的,我也不怪你。但是咱们俩的缘分已经到头了,今天呢,我就设了个小宴,就当是咱们告别了。”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这时候啊,正好是秋初,高粱长得那叫一个茂盛。女子拉着仆人就走了进去,一进去,好家伙,就看见一个大宅子。宅子气派非凡,朱红色的大门,高大的围墙,透着一股富贵之气。女子把马拴好,带着仆人进了大厅。 大厅里啊,酒啊菜啊都已经摆得满满的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香气扑鼻。刚坐下,一群婢女就端着烤肉过来了。那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啊。仆人看着满桌的美食,却有些无心品尝,心里五味杂陈。 可就在这仆人刚坐下,吃了一会儿的时候啊,他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哎呀,主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于是啊,匆忙跟女子告别。他站起身来,一脸歉意地看着女子。等出了那宅子一看,嘿,啥都没有了,就还是原来的田陇啊。仆人回头望去,只见一片高粱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第180章 梦别 在咱们这个小镇上,王春李先生的家族那可是历史悠久,镇上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唠嗑的时候,总少不了说起王家的那些老故事。李先生有个远房叔祖,名叫玉田公,在当地那可是出了名的大好人,为人豪爽仗义,重情重义,谁家要是有个难处,他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 王春李先生的爷爷,和玉田公那关系,铁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他们俩从小一块儿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跑,一起在私塾摇头晃脑地读书,一起在田野里追逐打闹,一起经历了人生里的风风雨雨,感情那叫一个深啊,周围的人看在眼里,羡慕得不行。平日里,两人闲下来就凑在一块儿,一壶热茶,几碟小菜,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 有一天晚上,王春李先生的爷爷忙了一天,正坐在屋里的旧藤椅上打盹儿呢。那藤椅“嘎吱嘎吱”地响着,就像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突然,一阵轻轻的风声吹过,窗户纸“簌簌”地抖动了几下,他感觉屋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可把他吓了一跳,就瞧见玉田公静静地站在屋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爷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地问道:“玉田兄,你怎么来了呀?这是咋回事,脸色咋这么难看?” 玉田公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哀伤,就像深秋里飘落的黄叶,缓缓地说:“兄弟啊,我这就要走了,今儿个特意来跟你告个别啊。” 爷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赶忙问道:“玉田兄,这话是啥意思啊?你要去哪儿啊?”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眼里满是疑惑和不安。 玉田公抬起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苦笑着说:“我呀,要去的地方远得很啦,这次是真的一去不复返喽。”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无奈。 爷爷着急地站起来,几步跨到玉田公身边,拉住他的手,说道:“玉田兄,你可别开玩笑了啊,有啥事儿咱们一起面对,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儿去。”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玉田公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 玉田公轻轻地摇了摇头,挣脱开爷爷的手,说:“兄弟啊,此事不是你能帮上的。我得走了。”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决绝。 说完,玉田公就抬腿往门外走去。爷爷哪肯就这么让他走啊,赶忙跟在后面,嘴里还喊着:“玉田兄,你等等我啊。”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家门。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玉田公一直走到一处山谷里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山谷里黑黢黢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微弱的萤火虫在闪烁,一闪一闪的,看起来阴森森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爷爷四处打量着,突然发现石壁那儿好像有个裂罅,就跟一张黑洞洞的大口似的,仿佛要把人吞进去。玉田公走到石壁跟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双手合十,朝着爷爷拱手作别。 爷爷眼眶泛红,着急地说:“玉田兄,真的不能再见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不舍。 玉田公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说:“兄弟啊,该说的我都说了,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玉田公就背对着那石壁的裂罅,慢慢地倒着脚步往里面走,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推着他似的。 爷爷在后面大声喊着:“玉田兄!玉田兄啊!”可是玉田公就像没听见似的,也不回应,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裂罅之中。爷爷跑过去,却发现那裂罅又恢复了平静,光滑的石壁上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裂缝一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爷爷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冷汗不停地冒出来,后背都湿透了。 过了一会儿,爷爷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爷爷就把太公敬一叫了起来,神色慌张,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来得及擦,就把昨夜的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爹啊,我觉得玉田公怕是不行了,你看这梦多奇怪啊,他怎么就像真要走了似的。咱们得去看看他啊,而且得赶紧准备一下吊具。” 太公敬一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儿子啊,这事儿会不会只是个梦啊?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探探情况再说,要真是那样,咱们再准备吊具也不迟啊。” 爷爷却使劲地摇了摇头,说:“爹啊,您也知道我和玉田公的交情,这梦不会无缘无故的。他就是来跟我告别的,他肯定是撑不住了啊。我等不了了,我这就去。” 说完,爷爷就换上了一身素服,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心急如焚地往玉田公家赶去。一路上,爷爷的心都揪得紧紧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昨夜的梦境。他的脚步匆匆,路过熟悉的街道,却无心欣赏街边的景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见到玉田公。 到了玉田公家的门口,爷爷刚一抬头,就看见门口挂着白幡,那晃晃悠悠的样子,就像在无声地诉说着悲伤。爷爷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悲痛。 爷爷的眼睛里满是泪花,嘴里喃喃自语道:“玉田兄啊,我说得没错吧,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咱们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咱们还说好了要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去看那满山的桃花呢……” 这时,周围的邻居们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大家都纷纷叹息着,都说玉田公这人是个好人,怎么就这么突然走了呢。 爷爷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难受极了。他暗自想道:“古人对朋友,对待生死的态度竟如此深信不疑。从前庄子的妻子去世,惠子前去吊唁,庄子却正叉开腿坐着敲打着瓦盆唱歌。如今我和玉田公的交往,也是这样啊。玉田公虽然已经去世,但是他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此时,风轻轻吹过,吹得白幡沙沙作响,仿佛是玉田公在回应爷爷的情谊。 第181章 梦别番外篇之狐影梦忆 在那幽僻的小镇边缘,有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宅。宅子的墙壁斑驳,青砖上布满了青苔,院子里的石板路也坑洼不平,杂草从缝隙中顽强地钻了出来。宅子里住着一位名叫苏瑶的年轻女子,她身形纤细,面容清秀,眼眸中透着坚韧与温柔。苏瑶自幼父母双亡,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清苦,却也温馨。 这日,苏瑶像往常一样去后山采药。后山的树林茂密阴森,枝叶交错,阳光只能透过层层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传说中,这里时常有鬼狐出没,可苏瑶为了给奶奶治病,也顾不上害怕了。她背着竹篓,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树林间,眼睛不停地搜寻着可以入药的草药。她的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处草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着草药的角落。 突然,一阵轻微的啜泣声传入她的耳中。她心中一惊,脚步顿住,警惕地朝四周张望。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在一片灌木丛后,苏瑶瞧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脸庞,背对着她轻声哭泣。那哭声如泣如诉,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苏瑶壮着胆子,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姑娘,你为何在此哭泣?”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紧张。 白衣女子缓缓抬起头,她的面容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双眸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仿佛藏着无尽的悲伤。她凝视着苏瑶,幽幽说道:“我叫璃儿,本是这后山的狐妖,因遭人陷害,魂魄被困于此,不得解脱。”声音空灵,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苏瑶心中虽有些害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可看着璃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漠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轻声安慰道:“璃儿姑娘,你莫要太过伤心,我会想办法帮你。”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试图给璃儿一些力量。 自那日后,苏瑶每天都会来找璃儿,与她倾心交谈。清晨的阳光洒在树林间,她们坐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苏瑶会给璃儿讲小镇上的趣事,哪家的母鸡下了双黄蛋,集市上又新来了个卖杂耍的艺人。璃儿也逐渐向苏瑶道出了自己的遭遇。原来,璃儿曾帮助过一个迷路的书生,她化作人形,为书生指引了下山的路,还赠予他一些干粮。可那书生被钱财迷了心窍,竟与道士勾结,设计将璃儿封印在此。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瑶与璃儿之间的情谊愈发深厚,宛如知己。她们会一起在山林中漫步,寻找盛开的野花,会在溪边嬉戏,看着溪水潺潺流淌。然而,好景不长,苏瑶的奶奶突然病重,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苏瑶整日忙于照顾奶奶,煎药、喂饭、擦拭身体,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再与璃儿相见。 又过了几日,苏瑶的奶奶病情加重,咳嗽不断,苏瑶心急如焚。夜深人静时,她疲惫不堪地趴在奶奶的床边,不知不觉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中,苏瑶仿佛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仙境。四周繁花似锦,五彩斑斓的花朵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香气,却不见璃儿的踪影。她心急地四处寻找,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呼喊:“璃儿,你在哪里?”终于在一片花海中见到了璃儿。璃儿依旧是那身白衣,衣袂飘飘,只是神色更加落寞,眼神中透着一丝绝望。 苏瑶快步走上前去,气喘吁吁地问道:“璃儿姑娘,你怎么了?我找你许久了。”她的脸上满是焦急。 璃儿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花瓣上,说道:“苏瑶姑娘,我见你近日忙碌,心中不忍打扰。如今,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特来与你道别。”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不舍。 苏瑶大惊失色,双手连忙抓住璃儿的手,指甲都快嵌进了手心,说道:“璃儿姑娘,你怎能离开?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还没帮你解除封印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心的不甘。 璃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说:“苏瑶姑娘,一切皆是缘法。我的魂魄即将消散,无法再留于世间。感谢你这段时日的陪伴,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苏瑶急得泪水夺眶而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说道:“不,我不能让你走,我们还有约定,你不能失约。”她紧紧地拽着璃儿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璃儿轻轻抚摸着苏瑶的脸庞,手指温柔地划过她的脸颊,说:“苏瑶姑娘,生死有命,莫要太过执着。你保重,愿你在尘世中平安顺遂。” 说罢,璃儿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最终与那云雾融为一体,消失不见。苏瑶从梦中惊醒,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奶奶,心中满是悲痛。 待奶奶离世后,苏瑶再次来到后山,来到曾经与璃儿相见的地方。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回忆着与璃儿的点点滴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光影。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苏瑶仿佛又听到了璃儿那轻柔的啜泣声。她闭上双眼,轻声说道:“璃儿姑娘,我会永远记得你,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受苦。” 从此,苏瑶便常常来此,与那看不见的璃儿诉说心中的思念。而那后山的秘密,也随着苏瑶的离去,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 第182章 狐妾(上) 话说在莱芜,有个叫刘洞九的人,在汾州当官。这天,他独自在衙门里坐着,正琢磨着事儿呢。突然,就听到亭子外面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说话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没一会儿,就有四个女子走进屋子里来了。 打头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穿着一身素色衣裳,举止端庄,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人。她后面跟着一个大概三十岁的女子,眉眼间透着股子韵味,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衫,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再后面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模样俏皮得很,扎着两个小辫,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蹦蹦跳跳的。最后头是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垂髫的小娃娃,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这四个女子就在几案前站成一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笑起来了。刘洞九心里暗自琢磨,这衙门里啥奇怪的事儿都发生过,多的是狐妖作祟的情况,所以他也没把这几个女子当回事儿,就当作没看见,继续忙自己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丫头片子突然拿出一块红红的巾子,调皮地朝着刘洞九的脸就抛了过来。刘洞九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耐烦,顺手就把那巾子捡起来,朝着窗户那边扔了出去,然后又接着忙自己的事儿,连正眼都不瞧那几个女子一下。 那四个女子见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一起笑着走了。 又过了几天,那个年长些的女子又来了。她笑意盈盈地走到刘洞九跟前,说道:“大人啊,我家小妹和您可是有缘分的呢,您可千万别嫌弃她啊。” 刘洞九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只是随便应付着说:“嗯,知道了。” 那女子见他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个丫鬟,还领着那个垂髫的小丫头又回来了。她把小丫头拉到刘洞九身边,让他俩并肩坐下,满脸笑容地说:“您瞧瞧,这不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夫妻嘛。今儿个晚上啊,就好好地洞房花烛呗。小丫头啊,你要好好地伺候刘郎哦,我就先走了啊。” 刘洞九这才仔细地打量起这小丫头来,只见她长得那叫一个光彩照人,美貌无比,在自己身边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似的。他心里不禁一动,就和小丫头亲热起来了。亲热完了之后,他就好奇地问这小丫头:“你这小妮子,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怎么老是神神秘秘的?”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大人,不瞒您说,我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凡人,但其实我也是凡人的女儿呢。我本来是前任官员的女儿,结果被狐狸给下了蛊,一下子就没了性命,就葬在衙门后面的园子里。那些狐狸啊,用它们的法术把我又给救活了,不过从那以后啊,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变得像狐狸一样了。” 刘洞九半信半疑的,他心里想啊,你这不会真是个狐狸精吧?于是他就伸手想去摸摸小丫头的屁股后面,想看看有没有狐狸尾巴。小丫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调皮地笑了笑说:“大人,您是不是以为狐狸都有尾巴呀?”说完,你还别说,她真的转过身去,笑着说:“您要是不信啊,那就请您亲自试试吧。” 从这以后啊,这小丫头就留在刘洞九身边,再也不走了。不管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那个小丫鬟。家里人也都知道这个小丫头不是一般人,都把她当作小老婆一样尊敬着呢。那些丫鬟老妈子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都会赏给她们不少好东西,那些丫鬟老妈子们可高兴了,每次来都喜气洋洋的。 这不,到了刘洞九的寿辰了。这可是个大喜的日子啊,来客非常多,一下子就摆了三十多桌酒席呢。这么大的规模,那可得好多厨子才行啊。于是事先就派人去通知那些厨子了,可到了那天,只来了那么一两个厨子。 刘洞九这心里的火啊,蹭蹭地就冒起来了,他就气呼呼地说:“这都什么事儿啊?通知了这么久,就来了这么一两个人,这酒席可怎么摆啊?”他正坐在那儿生闷气呢,那小丫头知道了。 小丫头就对他说:“大人,您别担心。厨子要是实在不够用,咱们干脆就把来的那几个人也打发走吧。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摆个三十桌酒席,那也不在话下啊。” 刘洞九听了,将信将疑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可别到时候把这事情搞砸了啊。” 小丫头自信满满地说:“大人,您就放心吧。” 刘洞九想了想,觉得也无计可施了,就只好说:“那好吧,那就交给你吧。” 小丫头就说:“那大人您就把鱼肉姜桂这些食材都搬到后面的院子里去吧。” 刘洞九就按照小丫头说的,把食材都搬到了后面。 家里人都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一阵的切菜声、剁肉声,声音那叫一个繁密,就没停过。 在大门里面,摆了一个小几案,那些烤肉的人就把烤架放在那几案上。每当烤好一盘,转头一看,就发现几案上已经摆满了做好的菜肴,那速度快得就好像变魔术一样。 这些小厮们拿着盘子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来来回回的,走了十几个人,可是那些菜肴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最后啊,烤肉的小厮来要汤饼,小丫头在里面说:“主人之前可没有嘱咐要准备这个啊,这可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没办法了,那就借点吧。” 过了一小会儿,里面就大声喊着让小厮们去取汤饼。小厮们过去一看,只见三十多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就摆在几案上呢,那汤饼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客人们走了之后,小丫头就对刘洞九说:“大人啊,您得拿些钱去,把汤饼的钱还给人家。” 刘洞九就派人带着钱去了。到了那家,那家人正为丢了汤饼而不知道怎么办呢,正商量着是不是被人偷了呢,这时候派人来了,这才恍然大悟,心里的疑惑也解开了。 有一天晚上,刘洞九喝酒喝得正高兴呢,突然就想起了山东的苦醁酒。他就随口说:“哎呀,要是现在能有山东的苦醁酒就好了。” 小丫头一听,就笑着说:“这容易,大人您等着啊。” 说完,小丫头就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瓮,说:“大人,您看,外面有一个瓮的酒呢,足够咱们喝上好几天了。” 刘洞九过去一看,还真是呢,果然是自己家里常喝的那种瓮头春。 过了些日子,夫人差遣两名仆人前往汾地。一路上,一个仆人心里就犯嘀咕:“听说狐夫人犒赏可丰厚啦,这一去要是得了赏钱,能买件好皮袄啦。”嘿,在署里的女子早就知晓这事儿了。她朝着刘生笑着说:“家里人快到了哟。可气的是那些粗鄙奴才没规矩,我得收拾他们一下。”第二天,仆人们刚进城,就有一个人脑袋疼得厉害,到了署里就抱住脑袋嗷嗷叫。众人寻思着得给他请医生用药呢。刘生却笑着说:“不用治,到时候自己就好了。”大家都猜想他是不是得罪了女主人。 第183章 狐妾(下) 仆人脑袋疼得厉害,心里那叫一个纳闷儿,心说:“我这才刚到,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呢,我到底犯啥罪过了呀?”疼得实在没辙了,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然后一点点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哭着哀求:“老天爷啊,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这时候,就听见帘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你说我是夫人,这也就罢了,为啥还说我是狐呀?”仆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砰砰砰”地磕头,磕得那叫一个响,额头都快肿起来了。那声音又接着说:“你既然是为了要赏钱买皮袄,哪能还没得到好处就这么没礼貌呢?”仆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说:“好了,你的病好了。”这话音刚落,仆人就感觉脑袋一下子不疼了,就跟没生过病似的。 仆人拜谢着准备走,突然从帘子里“嗖”地飞出来一个包裹,还听到说话声:“这是一件羔羊皮袄,拿去吧。”仆人赶紧打开一看,里面除了皮袄,还有五两黄金呢。 刘生把仆人叫到跟前,问道:“家里最近咋样啊?”仆人回答说:“家里没啥大事儿,就是夜里丢了一坛藏酒。我仔细想了想那时间,嘿,正好就是您这儿取酒的那个夜晚丢的。”大家伙儿听了,心里都直发毛,从那以后,都毕恭毕敬地称那女子为“圣仙”。刘生觉得这女子实在太神奇了,还特意请人给她画了张小画像。 这时候,有个叫张道一的人当提学使,听说了这件奇事儿。他心想自己和刘生是老乡,就跑去拜访刘生,一见面就说:“刘兄啊,听说你这儿有个神奇的女子,我真想见见她,你帮我安排安排呗。”刘生一听,面露难色,可又不好直接拒绝,就先进去问那女子。女子一听,直接就拒绝了:“不见,我可不想见他。”刘生没办法,只好把画像拿出来给张道一看。张道一一看这画像,眼睛都直了,伸手就想拿走,刘生连忙阻拦:“这可不行,这画像对我来说可重要了。”张道一哪肯罢休,死拉硬拽地把画像带走了。 回到家后,张道一把画像挂在座位右边,每天早晚对着画像祈祷:“你长得这么美,去哪儿不行啊?咋就托身在刘洞九那个一脸褶子的老头儿身边呢?我可一点儿不比他差呀,咋就不看我一眼呢?”那女子在署里一听,气得直跺脚,对刘生说:“张公太没礼貌了,得给他点小教训,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有一天,张道一正像往常一样对着画像祈祷呢,突然感觉像是有人拿着界方狠狠地砸他的额头,“砰”的一声,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卷起铺盖就回家了。 过了几天,刘生见到张道一,问道:“张兄,你咋突然就回家了呀?”张道一心里有鬼,不敢说实话,就编了个瞎话:“家里突然有点儿急事,我得赶紧回去处理。”刘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张兄,你额头上没觉得疼吗?”张道一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骗不了了,只好红着脸,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没过多长时间,刘生的女婿亓生来看望他们,听说了这女子的事儿,就特别想见见她。女子知道后,坚决不同意:“不行,我不想见他。”亓生不死心,一个劲儿地请求,还对刘生说:“岳父,我又不是外人,就让我见见吧,我真的特别好奇。”刘生也帮着求情:“女婿又不是外人,你为啥拒绝得这么坚决呢?”女子叹了口气说:“女婿要是来见面,肯定得给他点啥。他呀,估计对我期望可高了。我自己估摸着满足不了他的想法,所以才不想见他呢。” 亓生还是一直恳求,女子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行吧,那就十天之后见一面,可别再为难我了。” 到了那天,亓生早早地就来了,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他走进屋子,隔着帘子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声音还有点儿颤抖地问候了几句。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也不敢仔细看。刚退出去几步,他就忍不住好奇心,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这时候就听到女子笑着说:“阿婿回头啦!”说完就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哈哈哈”地特别响亮,就跟猫头鹰叫似的。 亓生听到这笑声,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和屁股都发软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感觉魂儿都要没了。等出了门,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他心有余悸地说:“刚才听到那笑声,就跟听到打雷似的,一下子都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儿,婢女奉女子的命令,给亓生送来二十两黄金。亓生接过黄金,扭头对身边的婢女说:“嘿,咱这圣仙整天跟老爷在一块儿待着,难道还能不知道我这人向来大手大脚惯了,从来都不习惯花这些零碎的小钱儿嘛!” 那婢女一听,眼睛一翻,乐了,说道:“哟,老爷,我当然知道您这性子。您那点儿钱啊,早就见底儿啦。之前您不是说要跟朋友一起去汴梁嘛,结果一到那儿,傻眼喽。那汴梁城啊,被那什么河伯给霸占住了,好家伙,城里所有的库藏啊,全都被泡水里头啦,大家下去捞,顶多也就捞着那么一丁点儿,哪够您这没边儿的需求呀!再说了,就算我能变戏法儿似的给您弄出些好东西来打点打点,可您那点儿福分太薄,人家也不见得能收得下啊!” 这婢女啊,那可是真神了,啥事儿都能预先知道。家里但凡有个搞不明白、让人头疼的事儿,只要去跟她说道说道,就没有她解不出来的。 有一天呐,刘生两口子正坐在一块儿歇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冷不丁的,那婢女“忽”地一下抬头看天,眼睛瞪得老大,就跟见了鬼似的,吓得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喊:“哎呀妈呀,老爷,大事儿不好啦,大劫马上就要来喽,这可咋整啊!” 刘生一听,吓得脸都白了,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抓住婢女的胳膊问:“那我家里人都咋样啊,有没有危险?”婢女缓了口气,拍了拍刘生的手说:“其他人倒是都没啥事儿,可就您那两个宝贝儿子让人操心。我跟您说,这地儿过不了多久就得变成个血淋淋的战场,您呐,赶紧想法子找个机会出差到远处去躲躲,否则啊,这命可就没了。” 这刘生啊,听了这话,哪敢有半点儿含糊,饭也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赶忙就去求上司,好说歹说,嘴巴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才弄了个押送粮草去云贵那边的差事。 您想啊,那云贵得多远呐,这一路上又是翻山又是越岭的,风吹日晒的,路途艰难得很呢。大家听说了这事儿,都纷纷过来安慰他:“刘兄,这一路可要保重啊,太不容易了。”可就这么一个让人愁得不行的事儿,在那婢女耳朵里,就变成了特值得庆贺的好事儿,只见她满脸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个劲儿地给刘生道喜:“老爷,这下可好了,您躲过一劫啦。” 嘿,这事儿还真被婢女给说中了。没过多长时间啊,姜镶那家伙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突然就举兵造反了。好家伙,这汾州城一下子就变成了那盗贼的老窝子,到处都是喊杀声,老百姓们吓得都不敢出门。 这时候呐,刘家老二正从山东那儿过来看望老爹呢,结果半路上一不小心就碰上这倒霉事儿,那还能有个好下场啊,直接就丢了性命。 这一仗啊,打得是天昏地暗的。汾州城一陷落,那些当官的啊,可就惨喽,没有一个逃得过去的,全都在这场叛乱里没了命。 可这刘生呐,因为正好在外面公干呢,倒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好不容易等这叛乱平定了,刘生这才灰溜溜地回到了家。 可哪曾想啊,刚一到家,又出幺蛾子了。因为一场大案子,他被稀里糊涂地给牵连进去了,这下可倒好,又是罚款又是赔礼的,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您再说说那些当官的,就知道伸手动脚的。看见刘生有点儿钱,就都跟闻到腥味的猫似的,跑过来要啊抢啊的,刘生是又气又愁啊,整天唉声叹气的,觉都睡不着,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把,直想寻短见。 这婢女呢,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在旁边慢悠悠地说:“哎呀,老爷,您别着急上火啊,床底下藏着三千金呢,足够您过日子花啦。” 刘生一听这话,就跟中了彩票似的,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激动得跳起来问:“哎哟喂,我的姑奶奶,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啊?该不会是去偷的吧?这可不行啊!” 那婢女白了刘生一眼,撇撇嘴说:“瞧您这小心眼的样儿!这天底下啊,无主的东西多了去了,我拿点儿哪算偷啊!” 刘生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忐忑啊,可没办法,为了能活下去啊,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借着这个由头,找了个机会赶紧跑回家。 这之后啊,又过了几年,有一天,家里人都还好好睡着呢,那婢女突然不见了。只在桌子上留了一些东西,都用纸包得好好的。 家里人打开一看,吓得是魂儿都没了。为啥呢?只见这里头啊,有个丧家挂门的小幡,才两寸来长,大家一看这个啊,都觉得不吉利,心里直发毛。 这不,打这小幡出现没几天啊,那刘生就得病了,整天躺在床上,药也喝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没几天啊,人就没了。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第184章 青州番僧 青州城里,有个和尚叫释体空,平日里就爱到处溜达,东瞧瞧西看看,对啥事儿都好奇得很。这天,日头高高挂在天上,晒得石板路都有点发烫。释体空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悠,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那模样别提多惬意了。走着走着,他一抬头,眼睛就直了,瞧见两个番僧迎面走来。 这俩番僧的模样,可真是奇特古怪得很。耳朵上坠着双环,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每一步都像是带着风,把那耳环吹得叮当响。身上披着黄布,那布又宽又大,随风飘着,看着还真有点古代大侠的派头,可再仔细一瞧,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劲儿。头发和胡须都鬈曲着,乱蓬蓬的,就像被狂风吹了三天三夜的乱草堆,不过那乱劲儿里,又好像藏着点啥艺术感,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释体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心里直痒痒,忍不住凑过去听他们说话。只听其中一个番僧操着不太流利的官话,声音还挺大:“听说这儿的太守可敬重佛爷了,咱可得去拜拜他。”另一个番僧连忙点头,嘴里说着:“对对对,去去去。”释体空一听,乐了,心说:“这可有点意思,看看这俩番僧能闹出啥花样。” 没多会儿,这俩番僧就去拜见太守了。太守本就是个虔诚的礼佛之人,一听有西域来的和尚,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脸上笑开了花:“快请快请,贵客临门啊!”太守手下有两个机灵的小吏,太守就吩咐他们:“你们俩,把这两位大师送到城里的大丛林寺庙去,可别怠慢了。” 大丛林寺庙里,和尚灵辔听说来了两个新和尚,心里有点不以为意。平常来来往往的和尚太多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哪能每个人都当宝贝似的招待啊。所以,他就只是简单地应付了一下,连个像样的茶水都没准备。 可寺庙里那些管事的人,眼睛跟装了探照灯似的,一下子就瞧出这俩番僧不一般。有个小和尚,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偷偷凑过去,满脸堆着笑,那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两位大师,从何处来呀?”其中一个番僧看了看他,没说话,只是微笑着,那笑容神秘兮兮的,让人捉摸不透。另一个番僧开口了,带着浓重的西域口音,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从西域而来。” 小和尚一听,兴奋得差点蹦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两颗黑宝石:“西域啊,听说那是个满是奇人的地方呢。大师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奇术啊?”这番僧听了,忍不住“冁然而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活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只见这个番僧慢悠悠地把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动作不紧不慢,就像在表演一场大戏。他轻轻一抬,掌心里居然托着个小塔。这小塔小巧玲珑的,看着顶多就盈尺来高,可那模样精致得不得了,每一层的飞檐、每一个雕刻的花纹,都像是被最巧的工匠,用最细腻的心思雕琢过一样,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这时候,寺庙里的墙上有个小龛,位置还特别高,平常大家都不太在意那个小龛。可这番僧眼睛一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还没等小和尚和其他几个好奇的人反应过来,他手腕一抖,那小塔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嗖”的一下,正好落在小龛里。 众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大气都不敢出。就见那小塔稳稳地矗立在小龛中间,纹丝不动,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它钉在那里一样,没有一点偏倚。 突然,一道奇异的光芒从塔上冒了出来,那光芒就像利剑一样,瞬间把屋子给照得亮堂堂的。大家这才看清,原来是塔上的舍利在放光呢。这时候,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紧张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个比一个跳得快。 过了一会儿,那番僧又轻轻抬手,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像在召唤宠物一样。只见那小塔像是听到了召唤,晃晃悠悠地就又飞回到他的手掌心里,稳稳当当的,就跟从一开始就在他手里似的。 众人还没从这神奇的一幕中缓过神来呢,就听其中一个番僧爽朗地说:“看我这!”说完,就袒露了胳膊。只见他慢悠悠地伸出了左边的胳膊,哎呀妈呀,那胳膊长长的,足足有六七尺呢,就像一条长长的蟒蛇。再一看右边,嘿,右边的胳膊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啥都没有了,空荡荡的。 众人都张大了嘴巴,就像被什么东西撑住了似的,半天合不拢。旁边有个小和尚忍不住小声地说:“大师,这是咋回事啊?”那番僧听了,得意地笑了笑,胸脯一挺:“这可是俺的本事呢,一般人可学不来。”说完,他把长胳膊收了回去,然后又慢慢地伸出了右边的胳膊,那右边的胳膊跟左边一样长,也是六七尺,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奇妙的魔术。 这时候,屋里一片欢声笑语。灵辔和尚在旁边看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心里想,自己可真是小瞧了这俩番僧呢。而那两个番僧呢,却还是一脸淡然,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双手合十,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第185章 雷曹之遇(上) 在一个宁静的小村子里,乐云鹤和夏平子这俩铁哥们儿,那可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村子不大,也就巴掌那么大点儿地方,他俩的家又都在学堂附近。每天,看着那些背着书包、摇头晃脑的学生进进出出,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挠,痒痒得不行。 等到稍微长大些,两人还真就进了同一个私塾。夏平子那家伙,从小就机灵得像个小猴子,十岁的时候,在村里就小有名气了,大家都夸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乐云鹤打心底里佩服他,每次遇到难题,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缠着夏平子:“平子,快帮我瞅瞅这道题,我脑袋都快想破了!”夏平子也总是笑嘻嘻地耐心解答,一点都不嫌弃乐云鹤烦:“你看啊,这题得这么想……”在夏平子的帮助下,乐云鹤的成绩就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没多久,两人的名声就在当地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村里出了两个小才子。 可谁能想到,乐云鹤这哥们儿的科举之路,简直就是一部“悲惨世界”。每次去参加考试,就像被施了什么倒霉魔咒一样,总是名落孙山。他那叫一个郁闷,整天唉声叹气,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 有一天,一个坏消息像一颗炸弹,在两人中间炸开了——夏平子居然染上了瘟疫。那时候,医疗条件差,这瘟疫就像死神的镰刀,谁染上基本就没救了。没几天,夏平子就这么走了。他这一走,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老婆孩子哭得那叫一个惨,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一样。乐云鹤看着这场景,心里一酸,咬咬牙说:“嫂子,你放心,这事儿我管定了!” 于是,乐云鹤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尽心尽力地操办夏平子的后事。夏平子家里还有个小不点儿,嗷嗷待哺,老婆又没什么本事,乐云鹤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每次家里有点粮食,哪怕就那么一丁点儿,乐云鹤都细心地分成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赶紧给夏平子家送去。靠着乐云鹤的帮衬,夏平子的老婆孩子才勉强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周围士大夫的耳朵里,大家都竖起大拇指,直夸乐云鹤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好人。 可时间一长,乐云鹤家里也有点撑不住了。本来家里就没什么产业,再加上这额外的开销,钱就像流水一样往外淌。乐云鹤看着越来越空的米缸,叹了口气说:“你说夏平子,满肚子学问又咋样?还不是这么早早地走了,啥都没留下。我还能指望啥?人这一辈子,要是不赶紧抓住富贵,就只能整天愁眉苦脸,说不定哪天就饿死了,还不如出去闯荡闯荡,碰碰运气。” 说干就干,乐云鹤一咬牙,决定不读书了,转行去做生意。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啥都不懂。但乐云鹤这人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天天跟着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商人,虚心请教,一点点地摸出了门道。就这么折腾了半年,嘿,你还别说,家里的日子还真就慢慢有了起色,虽说没大富大贵,但也算是有了点小钱。 有一天,乐云鹤来到了繁华的金陵城。忙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他找了个旅舍住下。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这人长得那叫一个高大,瘦得跟竹竿似的,浑身的筋骨就像露在外面的树根,凸凸凹凹的。他在乐云鹤的座位旁边走来走去,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脸上满是哀伤的表情,就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乐云鹤心里好奇,就主动搭话:“大哥,你是不是饿了?想吃点啥,我请你!”这人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旁边。乐云鹤以为他不好意思,赶紧从桌上拿起一些食物递过去:“大哥,别客气,吃点垫垫肚子。”这人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来,双手捧着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吃相,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不一会儿,桌上的食物就被他一扫而空。乐云鹤心想,这人肯定是饿坏了,又给他加了够两个人吃的量。结果,这人还是风卷残云般,没一会儿又吃得干干净净。 乐云鹤这下更纳闷了,对旅舍老板喊道:“老板,再给这位大哥切点儿猪腿肉,多拿几个蒸饼来!”老板麻溜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过来。这人就像个无底洞,眨眼间,又把这些食物消灭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他这才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说:“哎呀,兄弟,我都三年没吃过这么一顿饱饭了,太爽了!” 乐云鹤好奇地问:“大哥,看你这身材,肯定是个厉害角色,怎么落魄成这样了呀?”这人叹了口气说:“兄弟,我这是犯了罪,被上天诅咒了,这些事儿说出来不吉利,你就别问了。”乐云鹤又问:“那你家是哪儿的啊?”这人挠挠头说:“我家啊,走到陆地上找不到房子,走到水边看不到船,一天到晚就在村子和大城郭之间晃悠,都不知道哪儿算家。” 乐云鹤觉得这人挺可怜的,收拾东西准备继续赶路。这人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一步都不离。乐云鹤说:“大哥,我要走了。”这人这才回过神来,眼巴巴地说:“兄弟,你今天救了我的命,一顿饭那也是救命之恩啊,我舍不得跟你分开。”乐云鹤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就同意了:“行,大哥,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在路上,两人一起赶路。走了一会儿,乐云鹤饿得肚子咕咕叫,说:“大哥,咱走这么久了,肯定饿了,吃点东西吧。”这人却摆摆手说:“兄弟,我平常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顿饭,现在还不饿呢。”乐云鹤一听,心里更觉得这人神秘莫测了,不过也没再多问。 第二天,两人来到江边准备过江。刚开始,江面风平浪静,像一面镜子,可谁能想到,突然狂风大作,波涛汹涌,那浪头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疯狂地拍打着江面。江面上那些载着货物的小船,就像一片片树叶,被大风浪轻易地掀翻了。乐云鹤吓得脸色惨白,紧紧地抓住船舷,心里直喊:“完了完了,这下要命丧于此了!”再看那个神秘人,不知道啥时候没了动静。 这风浪一阵接着一阵,过了好一会儿,风才渐渐小了下去。乐云鹤惊魂未定,突然,那个神秘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背起他,像在平地上散步一样,稳稳地踩着浪往江面上走去。那浪头一个接一个,像一座座小山,可这人却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爬上了一艘客船,然后又冲破巨浪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这人拉着一艘小船过来。他对乐云鹤说:“兄弟,你赶紧躺到船上,千万别动啊。”然后,他一下子跳进江里,两只胳膊就像两把大钳子,把船上的货物一个个夹起来,扔到客船里。扔了几次之后,客船里的货物就堆得像小山一样。乐云鹤感激得热泪盈眶,说:“大哥,你救了我的命,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敢指望你把货物都给我找回来啊!” 第186章 雷曹之遇(下) 在那波涛渐渐平息的江面上,乐云鹤和船上的众人围在一堆货物旁,眼睛瞪得像铜铃,仔仔细细地清点着。一件、两件……竟然一件货物都没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都是惊讶,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有人忍不住惊叹出声。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遇到的这个神秘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是哪路神仙下凡来搭救他们的。 乐云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想着赶紧开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就在这时,那个神秘人却走到他身边,淡淡地说:“兄弟,我要走了。”乐云鹤一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拉住神秘人的胳膊:“大哥,这可不行啊!咱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你这就要走?再留一会儿呗,咱们还没好好唠唠嗑呢!”神秘人却一脸坚决,不为所动。乐云鹤苦苦哀求:“大哥啊,你看看今天要不是你,我和这些货物可就全完了。你可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啊,再陪陪我吧!”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差没给神秘人跪下了。 也许是被乐云鹤的诚意打动了,神秘人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行吧,那就再陪你走一段。”乐云鹤一听,立马转悲为喜,脸上笑开了花,还开起了玩笑:“大哥,今天就算丢个金簪子,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留下来就好!”谁知道,神秘人听到这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又跳进了江里。 乐云鹤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江面,心里七上八下的:“大哥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乐云鹤以为要出大事的时候,神秘人突然从江里冒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手里举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他游到船边,把东西递给乐云鹤:“兄弟,幸亏没辜负你的话,看看这是啥?”乐云鹤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一支金簪子!他又惊又喜:“大哥,你这也太神了吧!”周围的人也都围了过来,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神秘人却只是神秘一笑,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神秘人跟着乐云鹤回到了家。两人相处得那叫一个融洽,每天同吃同住,同睡同起,就像亲兄弟一样。神秘人很是奇特,每十多天才吃一顿饭,可一旦吃起来,那场面就像饿了好几辈子似的,腮帮子鼓得像个小皮球,一个劲儿地嚼啊咽啊,乐云鹤每次看了都忍不住发笑:“大哥,你这是要把这十几天的份儿都补回来啊!” 有一天,神秘人又对乐云鹤说要走。乐云鹤一听,立马冲过去拉住他,就差没抱住大腿了:“大哥,你怎么又要走啊?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像黑色的幕布一样迅速遮住了天空,眼看就要下雨了,天边还隐隐传来雷声。 乐云鹤灵机一动,松开手,好奇地问神秘人:“大哥,你说那云彩里头到底是啥样啊?这雷又是咋回事呢?我好想上天去瞅瞅,把这些疑惑都解开。”神秘人听了,忍不住笑着打趣他:“哟,你还想去云彩里旅游啊?想法挺独特啊!” 乐云鹤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不一会儿,他就累得不行,趴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来。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晃晃悠悠的,不像在床榻上。他赶忙睁开眼睛,这一瞧,可把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自己竟然在云堆里,周围全是白茫茫、软绵绵的云朵,整个人就像棉花絮一样轻飘飘的。他吓得一下子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走一步,脚下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棉花上,一点实感都没有。他抬起头往天上看,那星星就像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大的像大水缸,中等的像小罐子,小的如同小酒盏或者小盆子。 乐云鹤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直咧嘴,心里想着:这不是在做梦吧?他好奇心大增,伸手去摇那些星星。嘿,还真有意思!大的星星纹丝不动,稳得很;小的星星晃悠晃悠的,看起来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下来。乐云鹤一时兴起,真的把一颗小星星摘了下来,偷偷藏在了袖子里。 然后,他用手扒开一点云彩,往下看去,只见一片汪洋大海,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下面的城郭小得就像个小豆粒儿,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不小心踩空了,我这条小命可就没了,到时候想找自己都难喽!” 正想着呢,忽然看见两条巨龙在空中矫健地飞舞着,拉着一辆长长的车子缓缓飞来。那龙尾巴一甩,“啪”的一声,就像牛鞭子抽打空气一样,声音清脆响亮。车上有一个巨大的容器,周围好几丈宽,里面装满了水。车上站着几十个人,正拿着容器往云里泼水呢。 他们一抬眼,就看到了乐云鹤,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乐云鹤定睛一看,嘿,自己的神秘人朋友也在车上呢!他连忙喊道:“这是我朋友!”神秘人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拿了一个容器递给乐云鹤:“兄弟,来,把这水洒了。” 乐云鹤接过容器,心里想着:地面上已经干旱好久了,庄稼都快旱死了。他朝着故乡的方向站好,不管不顾地就把水往地上倒。没一会儿,神秘人开口说:“兄弟,我本是天庭掌管雷公雨师的官儿,之前下雨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被罚下凡间三年。现在期限已满,咱们得告别了。”说着,他把那根长达万丈的拉车绳子扔到前面:“你抓住这头,顺着绳子降落到地面去。” 乐云鹤看着那根长长的绳子,心里有点害怕:这绳子这么长,万一掉下去可咋办?神秘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安慰道:“别怕,放心吧,我还能害你不成?”乐云鹤咬咬牙,抓住绳子,按照神秘人说的做了。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绳子晃悠个不停,眨眼间,他就落到了地面上。 他落地一看,嘿,竟然就在村子外面!再看那绳子,一点点地收回到云里,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地面上旱情严重,十里之外的地方,下的雨都不满一个手指头深。可唯独乐云鹤住的这个村子,沟沟渠渠都灌满了水。乐云鹤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这下庄稼有救了!” 他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到袖子里掏那颗摘下来的星星。星星还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黑乎乎的,就像个普通的石头。可到了晚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星星变得明晃晃的,把四面墙都映照得亮亮堂堂。乐云鹤觉得这星星太宝贝了,一层一层地包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每次家里来客人,他就把星星拿出来点亮,大家就借着这光亮喝酒聊天,好不快活。 后来有一天,乐云鹤的妻子正坐在他面前,手里捏着头发整理。突然,她发现自从乐云鹤拿出星星照明后,星星的光慢慢变小了,最后小得像萤火虫一样,而且还在那微弱的光里来回移动,横着飞呢。她惊讶得“哎呀”一声,结果眨眼间,星星就钻进了她嘴里,想吐都吐不出来,肯定是被咽下去了。 她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跑出去把乐云鹤喊了进来。乐云鹤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也惊得目瞪口呆。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乐云鹤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叫夏平子的人来找他。夏平子对他说:“我就是那少微星。你对我如此友善,我一直铭记在心。而且你把我从天上带到这儿,这就是咱们的缘分。现在我要成为你的孩子,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乐云鹤醒来后,回想起这个梦,心里又惊又喜。他当时都三十岁了,一直没有孩子。从那以后,他妻子真的怀孕了。快要生的时候,满屋子都是亮光,就像那颗星星在桌子上时一样。 后来,妻子生下一个儿子,乐云鹤给他取名叫“星儿”。这孩子特别机灵,十六岁的时候就考上了进士,成了当地的小名人。 后人评价说:“乐云鹤写文章,在当时那可是非常有名气的。可他突然觉得,上天给他安排的位置可不只是写文章这么简单,于是毫不犹豫地把笔一扔,就像扔掉一双破鞋一样。这和那些胸怀大志、投笔从戎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再说到那雷曹,因为一顿饭的恩情就想着报答人家;少微星因为朋友的相知就想着来报答。这可不是什么神啊人啊私下里报恩的事儿,这是造化,是造化之公来报答那些贤能和豪杰的人啊!” 第187章 赌痴 在咱这小县城,有一座天齐庙,古色古香的,就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庙里住着个韩道士,那可是个奇人。他有一手绝活儿——幻术,厉害得不得了,周围的人都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一口一个“韩仙”叫得那叫一个亲。我老爹和他是铁打的至交,每次进城,都得去韩道士那儿唠唠嗑,喝喝茶,那感情,比亲兄弟还亲呢。 有一天,老爹和叔父去县城办事,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正琢磨着办完事去看看韩道士呢,嘿,你说巧不巧,半路上就碰上了。韩道士老远就瞧见他们了,脸上笑开了花,跟朵向日葵似的,一边招手一边喊:“大哥,你们可算来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铜钥匙,递给老爹,“大哥,您先去帮我把庙门打开,进去坐会儿,我有点小事儿,马上就来哈。”老爹也没客气,接过钥匙就说:“行嘞,你忙你的,我们先去庙里等你。” 等老爹打开庙门一进去,好家伙,韩道士正悠哉游哉地坐在屋里呢,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本书。老爹和叔父都看傻眼了,这韩道士到底是咋做到的?难不成会瞬间移动?不过他们也都习惯了,韩道士本来就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又搞什么名堂。 说起这事儿,就不得不提我们家族那个远近闻名的赌痴了。这赌痴啊,就因为老爹认识韩道士,也跟着认识了,还总觉得跟着韩道士能沾点仙气儿,赌博就不会输。有一天,大佛寺来了个和尚,这和尚可不是一般人,专门玩樗蒲,也就是古代的骰子戏,玩起来那叫一个豪爽,一掷千金的架势。赌痴一听说,眼睛瞪得像铜铃,心里那叫一个痒痒,跟猫爪子挠似的,坐都坐不住了。他心里琢磨着:“这和尚看着好对付,说不定今天我就能大赚一笔,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 说干就干,赌痴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揣在怀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去找和尚赌。结果呢,这和尚牌技高超,赌痴手气又差,没一会儿,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进了和尚的口袋。赌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调色盘似的,气得直跺脚,嘴里嘟囔着:“今天肯定是运气不好,我就不信我老输!” 可是钱都输光了,咋办呢?赌痴眼珠子一转,一咬牙,把家里祖传的田产都给卖了,又凑了一笔钱,准备再去赌一把。他心里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把输的都赢回来,不然我就不姓[姓氏]!” 赌局又开始了,和尚还是不紧不慢地摇着骰子,那模样,就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悠闲。赌痴呢,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骰子,恨不得用眼神把骰子看穿。他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能赢,一定能赢!”结果,一晚上下来,他带的钱又输得底儿掉。赌痴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第二天,赌痴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心里就想着一件事儿——找韩道士帮忙。他匆匆忙忙地往天齐庙赶去,一路上碰到熟人打招呼,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一声,跟丢了魂儿似的。到了天齐庙,赌痴一见到韩道士,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韩仙啊,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这次输惨了,把田产都卖了,全输光了!” 韩道士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兄弟啊,你这天天赌博,哪有不输的道理?你要是能戒了赌,我就给你个法子,保准能把输的钱赢回来。”赌痴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跟灯泡似的,连忙说:“韩仙,只要能把钱赢回来,我发誓,以后绝对不赌了,就算赢了,我也绝对不贪心!” 韩道士见他说得诚恳,就拿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些奇怪的符咒,递给赌痴,说:“你把这个佩在贴身的衣带间,记住,只要把你之前输的钱赢回来就行了,千万不能贪心,要是还想多赢,可就不灵了。”说完,又拿出一千块钱给他,“这钱你先拿着去赌,要是赢了,记得还我。” 赌痴拿着符和钱,心里那叫一个美,感觉自己已经赢了几百万似的。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又跑到庙里去了。见到和尚,和尚看了看他的钱,不屑地说:“就这么点钱,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赌?”赌痴一听就急了,脖子一梗,说:“你可别小瞧这钱,我今天就跟你赌一局大的!”和尚笑了笑,答应了。 赌痴把那一千块钱当成全部赌注下了进去。和尚开始摇骰子,摇完一看,两人打了个平手。赌痴一看,心里有点得意了,觉得自己今天运气还不错。和尚提议再加注,赌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又要了两千块。结果,这一把他输了。可赌痴不甘心,又接着加注,这注加得越来越大,一下子加到了十余千。赌痴看着自己的牌,心里乐开了花,觉得这把肯定能赢,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他想着:“再赢几千我就赚大发了,嘿嘿。”于是又开始下一轮。 就在赌痴心里美得冒泡的时候,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哎呀,韩道士给他的符不见了!赌痴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变得煞白,像见了鬼似的。他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不赌了。 赌痴把赢的钱都拿回庙还给韩道士,一算,把后来输的钱也算进去,嘿,居然正好和原来符能保佑赢到的钱数一样多。赌痴满脸羞愧,低着头对韩道士说:“韩仙,我错了,我没听您的话,贪心了。” 韩道士摇摇头,笑着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贪,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又输了吧?” 这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叫“异史氏”的人,感叹道:“哎呀,这世间啊,有啥能比赌博更能败家败德的呢?”这话一说,大家都纷纷点头。 你想想,这天下让家庭衰败的事儿,没有比赌博来得更快的了;让人道德败坏的事情,也没有比赌博更严重的了。那些做生意的、耕田的,都有自己的正经本业,每天勤勤恳恳的。农人扛着农具在乡下忙着种地,书生们在书房里珍惜每一寸光阴,埋头苦读,这都是走的正路啊。就算是那些喜欢聊天喝酒的人,也是在生活里找点小乐趣,还算得上是正经消遣。 可那些赌痴呢,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没日没夜地赌。把自己口袋里的钱、箱子里的积蓄,都一股脑儿地拿出来,在赌桌上就像把钱扔到火坑里一样,还盼着能多赢点。在赌局里,一会儿喊“和了”,一会儿又喊骰子的点数,就像在跟骰子求爷爷告奶奶似的,盼着把钱赢回来。 他们围着赌桌,眼睛盯着那五木牌,就像盯着宝贝似的。手里抓着一堆筹码,就像捧着个大扇子。左看看别人的牌,右看看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就想从别人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牌来,那心思全用在这歪门邪道上了。有时候,还得故意示弱,心里却想着怎么算计别人,把一肚子坏心眼儿都使出来了。 这时候,他们可顾不上别人了,大门口站着一群等着看输赢的朋友,他都恨不得赶紧把这些人赶走,好接着赌。家里呢,炉灶都没点火,烟囱冷冷清清的,他心里还惦记着赌桌上的钱呢。就这样,有些人因为赌博吃不上饭、睡不好觉,时间一长,整个人就像疯魔了一样。嘴皮子都说干了,嘴唇都裂了,跟刚从赌局回来的人聊天,都觉得自己像鬼似的。 这还不算完,那些人输光了钱,就想着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去翻本。什么卖儿子、抵押田产,就盼着能像典故里说的“合浦还珠”一样,把丢掉的东西再赢回来,结果呢,东西都快没了,还在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最后,输得连衣服都没了,只能睡在大街上,去吃那些没多少热气的剩饭。哎呀,那模样,头发乱糟糟的,面黄肌瘦的,真是惨不忍睹。 你说,这些人道德败坏,钱财散尽,身体也垮了,谁不是因为赌博才变成这样的呢?这时候,就有人说了:“你说是不是那些最穷的人,赌博才最厉害?你看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光棍儿,谁赌博最猛啊,大家肯定都会指着他,说他牌技高超,其实啊,那都是输得只剩裤子了,所以才输光了还不服气,还想再赌。” 这事儿还有更惨的呢。有个家伙,穷得肚子咕咕叫,饭都顾不上吃,就想着赶紧去赌,结果又输了。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家里仅有的几只鸡都杀了,拿去赌。可最后呢,输得连鸡毛都没剩。更过分的是,连家里女眷的首饰都给拿去赌了。你说这日子还咋过? 最后,异史氏又叹了口气说:“哎,这赌博啊,真是败德丧行,能让财产都没了,人也能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这可真奇怪啊!”大家听了,也都纷纷摇头,对这赌博的坏事儿更加深恶痛绝了。 第188章 阿霞的报应(上) 在文登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地方,景星可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他这名气,既不是因为腰缠万贯,也不是因为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本领,纯粹就是在邻里之间混了个脸熟,大家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 景星家隔壁住着个陈生,两家房子就隔着一堵矮矮的墙,平常两家的动静,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天傍晚,夕阳像个熟透了的大柿子,红彤彤地挂在天边。陈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晃悠悠地路过一片破破烂烂的荒地。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嘤嘤啼哭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陈生一激灵,心里纳闷:“这荒郊野外的,咋会有哭声呢?”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走近一看,好家伙,只见一棵松柏树的横枝上挂着根绳子,隐隐约约好像有个人影。陈生吓得差点叫出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大声喊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干啥呀?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那女子听到有人来了,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大哥啊,我命咋这么苦呢。我妈出远门了,把我托付给在外面的兄长。谁知道他就是个没良心的,整天就惦记着欺负我。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儿无依无靠,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生一听,心里那叫一个不忍,赶忙伸手把绳子解了下来,好言好语地劝道:“姑娘,你可别犯傻。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要不这样,你跟我回我家,我帮你找个好人家,保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女子一脸担忧,怯生生地说:“大哥,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谁会要我啊,我都不知道还能信谁。”陈生拍着胸脯,胸脯拍得震天响,保证道:“姑娘,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家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我陈生绝对不是那种会亏待你的人。” 女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陈生回了家。 陈生一进屋,麻溜地把灯吹灭,又拿起灯笼重新点亮。借着昏黄的灯光,他上上下下把女子打量了一番。这一看,陈生眼睛都直了,只见这女子身材婀娜,脸蛋漂亮得就跟从画里走出来似的,简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陈生心里那点邪念“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伸手就想对女子动手动脚。 女子可不是好惹的,立马厉声大喊:“你想干啥?大晚上的,你还想耍流氓啊!你也不看看姑奶奶我是谁!”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在屋子里嗡嗡直响。 隔壁的景星正百无聊赖地在家待着,突然听到这声大喊,好奇心爆棚,赶忙跑到墙边,手托着下巴,偷偷地往这边瞧。 陈生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赶紧松开了手。女子瞅准机会,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救星,看了一眼隔壁,不等陈生反应过来,转身就朝着景星家跑去。陈生和景星见状,都吃了一惊,赶忙追了出去。可这女子跑得那叫一个快,就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景星回到家,心里纳闷得不行,这女子怎么莫名其妙就跑到自己家里来了呢?他刚关上门,准备上床睡觉,就看见那女子从房间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身姿轻盈得就像仙女下凡。 景星又惊又喜,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娘,你……你咋在我家啊?”女子不慌不忙,轻声说道:“你那邻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搭在他身上。我观察你好久了,觉得你这人还挺靠谱的。” 景星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接着好奇地问:“姑娘,还不知道你贵姓呢?”女子微微一笑,说:“我祖籍是齐地,就姓齐吧,你叫我阿霞就行,平常叫我小阿霞也成。” 景星一听,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一堆甜言蜜语就像开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阿霞呢,只是笑而不语,也没怎么抗拒他那些有点轻浮的话。就这么着,两人当晚就在一个屋里住下了。 景星家里朋友多,经常有人来串门。阿霞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总是躲在深房里不出来。就这么过了几天,阿霞突然对景星说:“哥啊,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想回家了,你这儿人来人往的,太吵太闹了,我都快烦死了。以后啊,咱们就晚上见面吧。” 景星一听,急得不行,赶忙问道:“姑娘,你家在哪儿啊?你这一回去,我上哪儿找你去啊?”阿霞笑着安慰他:“我家不远,今天我先回去,明天晚上我肯定还来找你。”景星眼巴巴地盼着,到了晚上,阿霞还真就像她说的那样,准时来了。两人见面,那股子甜蜜劲儿就甭提了。 又过了几天,阿霞一脸愁容地对景星说:“咱俩感情是好,可总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是个事儿啊。我爹在外地当官,我就像个没根的浮萍,到处飘着。明天我就得跟着我娘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跟我爹说咱俩的事儿,到时候再回来找你。” 景星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极了,急切地问:“那你要走多久啊?”阿霞想了想,说:“大概十天左右吧。”说完,阿霞就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阿霞走后,景星就开始琢磨了。让阿霞在自己家里住吧,家里人来人往的,太容易被发现;可要是不让她回家,又怕自己老婆吃醋闹翻天。景星脑袋一热,竟然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把老婆赶走。 说起景星和他老婆,那也是有段日子了。他老婆是个苦命人,跟着景星十年了,平日里对景星那是千依百顺,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景星这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天,景星老婆像往常一样来找景星说话,景星却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老婆被骂得莫名其妙,委屈地说:“你这是咋了呀?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啥事儿都顺着你,今天你这是吃错药了?” 景星根本不管这些,一个劲儿地赶她走,不耐烦地说:“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眼,看见你就心烦。”他老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哭着说:“我跟了你十年,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咋能这么狠心对我啊!你可太没良心了!”可景星铁了心,就是不让她留下。他老婆没办法,只能哭哭啼啼地出了门。 景星老婆走后,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景星呢,每天晚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就开始后悔了。他天天盼着阿霞能来,可阿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过了好几个月,正好赶上海神过生日。文登那叫一个热闹,海神祠内外人挤人,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就跟下饺子似的。景星也去凑凑热闹。 突然,他远远地瞅见一个女子,模样特别眼熟。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阿霞嘛!景星心里一激动,撒腿就朝着那女子走去。可刚走近一点,那女子就像条滑溜的鱼,一下子混进人群里不见了。 景星不甘心,在人群里左挤右挤,紧紧跟着。好不容易那女子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朝着门外走去。景星也赶忙追了出去。可到了外面,那女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景星又气又急,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就像有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这阿霞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第189章 阿霞的报应(下) 自上次在海神祠与阿霞失之交臂后,半年时间转瞬即逝。这天,景星百无聊赖地在路上晃悠,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眼睛时不时瞅瞅这儿,看看那儿。突然,他眼前一亮,不远处一个身着艳丽红衣的女子,正慢悠悠地朝他这边走来。女子身旁,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黑驴,那黑驴耷拉着耳朵,慢悠悠地晃着脑袋,像个极不情愿出门的小懒虫。 景星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哟呵,这不会是阿霞吧?”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女子,脚下像是生了风,几步就追了上去。跑到跟前,他喘着粗气,忙不迭地问女子身旁的仆人:“你们家娘子是哪家的呀?” 仆人们上下打量了景星一番,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答:“这是南村郑公子新娶的继室。” “啥?”景星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又着急忙慌地问,“啥时候娶的呀?” 仆人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说:“才半月呢!” 景星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暗自嘀咕着:“这难道不是出啥岔子了?怎么好端端的,阿霞就成了别人的老婆?” 这时,那女郎像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轻轻转过头,眼波流转。景星一看,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没错,真的是阿霞!阿霞还是那么漂亮,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枕边人。 景星瞬间火冒三丈,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大吼了一声:“阿霞!你咋能忘了咱们的旧约定呢?” 仆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那个老仆人更是气得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一条条扭动的小蛇,撸起袖子就想给景星一拳,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小子是谁啊?敢冲着我家主妇大喊大叫!” 景星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对方人多势众,心里有点发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阿霞连忙伸手挡住了,娇声说道:“哎呀,大爷,您可别冲动,这事儿不能怪他,他哪敢对我如此无礼啊。” 阿霞缓缓地掀开轿帘,就像揭开一个神秘的面纱,瞅着景星,脸上满是嫌弃,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这个负心的,还有脸来见我?哼!” 景星满脸委屈,像个被冤枉的小孩子,急忙说道:“阿霞啊,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当初要不是你,我会这么惨吗?我怎么就负你了呀?” 阿霞翻了个白眼,那眼神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似的,嗤笑一声说:“我怎么就负你啦?我看那郑公子,虽然是接替你做了我的丈夫,可人家那是举人啊,以后肯定飞黄腾达。再看看你,被天廷削减了俸禄,官运都没了,现在连个好日子都过不上。你知道吗?这次科举考试,第二名就是王昌。王昌那可是冥冥之中取代了你,我这才跟了郑公子。我可是有眼光的,就因为郑公子家祖上积了阴德,这才会顺顺利利考科举。我要是还跟着你这个没前途的,说不定连后人都会受连累呢。我现在已经跟郑公子了,你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景星听了阿霞的话,像个被霜打的茄子,脑袋耷拉得都快贴到胸脯上了,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阿霞坐在黑驴上,潇洒地一甩鞭子,那黑驴“嗖”地一下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又懊恼又怨恨,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 果然,那次科举考试,景星名落孙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巧的是,科举考试的第二名真的是王昌,而郑公子也顺利考中。景星这下可成了大家的笑柄,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人人都在背后说他薄情寡义。一转眼,景星到了中年,都四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家里也越来越穷,穷得叮当响,只能厚着脸皮去亲友家蹭吃蹭喝,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有一回,景星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犹豫再三,还是厚着脸皮去了郑公子家。郑公子倒是个大度的人,看到景星来了,不仅没赶他走,还热情地留他在家里住下。 晚上,阿霞听说景星来了,忍不住偷偷地在窗外看着这个曾经的“旧情人”。看着看着,阿霞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了下来。她对郑公子说:“老公啊,你看堂上的那个客人,是不是景星呀?” 郑公子微微一愣,有点意外地问:“哦?你认识他?” 阿霞轻轻叹了口气,说:“老公啊,你还不知道呢,在我还没嫁给你之前,我曾经在景星家避难,那段时间他对我还挺好的,我心里一直挺感激他的。他虽然现在穷得叮当响,可他老祖宗的功德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再说了,我和他也算是有点交情,就当是朋友吧。你看,咱们是不是也该有点人情世故呢?” 郑公子听了,觉得阿霞说得在理,点了点头,于是让人给景星换了些粗布衣服,留他住下,还管了他好几天的饭。 到了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了,突然,一个小丫鬟蹑手蹑脚地拿着一个包裹过来,送到景星面前。景星一脸疑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是啥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多两白花花的银子。 就在这时,阿霞在窗外轻声说道:“景相公啊,这是我家私藏的银子,就当是酬谢当年你对我的一点情谊了。你现在拿着这笔钱,赶紧去寻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你还年轻着呢,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来了,要是再不珍惜自己,你的寿命都会减少的呀。” 景星听了,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连连点头说:“谢谢你啊,阿霞,我知道了。” 景星拿着那些钱之后,就去了一户有头有脸的老爷家,用十多两银子买了一个丫鬟。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这个丫鬟长得那叫一个丑,脸黑得像锅底,脾气还特别暴躁,像个随时会爆炸的小炸弹。景星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可又没办法。 可奇怪的是,这丫鬟跟着景星没多久,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聪明伶俐,长大后居然考中了科举,可把景星高兴坏了。 另一边,郑公子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一路高升,做到了吏部郎。可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郑公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死了。阿霞亲自送他去下葬。 等阿霞回到家,上轿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轿夫们刚抬起轿子,就感觉轿子轻飘飘的,像抬了个空壳子,心里一惊,差点把轿子扔了。他们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阿霞根本就不是人啊! 景星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啊,不会吧,这个世上还有这种怪事?” 你说这人心啊,有时候还真是没个正形。景星为了自己,抛弃了老婆,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没有良心,喜新厌旧,舍弃以往恩情等,而去谋取新欢,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上天所给予的报应也是够惨痛的啊!” 第190章 李司鉴之冥诛 在永年这地界儿,有个大名鼎鼎的李司鉴举人。平日里,他顶着个举人的光环,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知书达理、德高望重的人物,谁能想到,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这天,他干出了一件惊掉众人下巴的事儿。 那天,阳光正好,李司鉴家里却传出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没一会儿,“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周围的宁静。邻居们纷纷跑出来瞧热闹,只见李司鉴站在自家门口,脸色铁青,而屋内,他的老婆李氏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等众人反应过来,李氏已经被李司鉴给活活打死了。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永年。地方上的人一听,吓得不轻,这可不是小事儿啊!赶紧麻溜地往广平报了上去,还不忘嘱咐永年这边好好查审这个事儿。 李司鉴呢,得知自己摊上大事儿了,吓得魂都快没了。在广平府前,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晃悠着。走着走着,他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盯着肉架上的屠刀。那屠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仿佛在召唤着他。也不知道李司鉴当时脑子里在想啥,只见他眼睛一瞪,像发了狂似的,猛地冲过去,一把夺过了屠刀。 “嘿,你这人干啥呢!”屠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大声喊道。 李司鉴理都没理,拿着屠刀就像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一样,发疯似的奔进了城隍庙。 进了城隍庙,他径直就往戏台上跑去。到了戏台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那城隍神像是喃喃自语起来:“神啊,您可不能怪罪我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那些奸人,在咱们乡党里乱传谣言,颠倒黑白啊。您就惩罚我吧,我该接受惩罚的。”说完,他就把从屠夫手里抢来的屠刀,伸向了自己的左耳。只见他咬了咬牙,那屠刀在他的耳朵上一抹,“嗖”的一下,他的左耳就被割了下来。接着,那左耳“啪嗒”一声,掉到了戏台下。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大家都吓得脸色苍白。 “这李举人是咋了?莫不是中邪了?”一个年轻小伙哆哆嗦嗦地说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的是城隍爷显灵了。”旁边一个大爷皱着眉头,一脸惊恐地回答道。 李司鉴像是没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爬起来拍了拍手,又对着神像说道:“神啊,我还有错啊,我不该骗人的银钱啊。那可怜的人辛辛苦苦挣的钱,就被我骗走了,您也该好好教训教训我啊。”说完,他又举起那屠刀,毫不犹豫地就朝着自己的左手指剁了下去。一下又一下,血溅得到处都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仿佛在他的眼里,只有对自己罪行的惩戒。 “妈呀,太吓人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李举人吗?”一个大妈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但是,李司鉴还没停。他又接着说道:“神啊,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奸淫妇女啊。我简直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您一定要严惩我啊。”说罢,只见他拿起那屠刀,就朝着自己的下身动作而去。这一下,周围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过了一会儿,李司鉴就倒在了戏台上,昏迷不醒,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魄一样,身体都变得僵硬了。 这时候,有个人小声对旁边的人说:“你看啊,你说他这是不是遭到了报应啊?” 旁边的人哆哆嗦嗦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啊,真的是城隍爷动的手呢。” 原来啊,这时候总督朱云门早就已经把李司鉴的事情上参了本章,说要革除官职,还要追究他的罪行呢。这旨意都已经下来了,就等着定罪了。结果啊,还没等上边怎么处理,这李司鉴自己就像是被冥界的力量给诛杀了一样,就这么倒在了戏台上。这事儿啊,都传到邸抄上去了,一时间,那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呢。 城隍庙外,人群渐渐散去,可大家嘴里谈论的,依旧是李司鉴那离奇的自裁。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城隍爷的惩戒,还是他内心的恐惧让他做出了这样疯狂的举动。而那城隍庙内,城隍神像依旧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诉说着世间的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第191章 五羖大夫 在那个充满历史韵味的河津,住着一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名叫畅汝玉。这小伙儿生得眉清目秀,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整日怀揣着雄心壮志,一心想在仕途上大展宏图。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堆满书籍的书桌前,头顶那盏昏黄的台灯,像个忠实的伙伴,陪伴他摇头晃脑地诵读圣贤书,仿佛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藏着通往成功的神秘密码。 一天夜里,外面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畅汝玉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他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周围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斑,隐隐还有瑞气缭绕,仿佛来到了仙境。突然,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凭空出现,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衣袂飘飘,眼神深邃而神秘,活脱脱从仙侠剧里走出来的角色。 老人站直身子,声如洪钟般喊道:“五羖大夫!”畅汝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他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脸上堆满笑容问道:“多谢仙人抬爱,可这‘五羖大夫’是啥意思呀?我咋有点懵圈呢。”可那仙人只是神秘一笑,还没等畅汝玉再问,就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畅汝玉猛地从梦中惊醒,兴奋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自言自语道:“哈哈,我肯定要有大出息了,这‘五羖大夫’绝对是个超级好兆头,说不定我的仕途马上就要起飞啦!” 然而,命运就像个爱捉弄人的调皮鬼,总喜欢给人使绊子。没过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流寇之乱”席卷而来。说是流寇,其实就是一群趁乱打劫的小混混,开着改装的破面包车,在各个村镇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畅汝玉所在的村子也没能逃过一劫。 这群小混混冲进村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疯狂砸门。畅汝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像拎小鸡一样揪了出去。“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小混混恶狠狠地喊道。畅汝玉吓得脸色苍白,浑身直哆嗦,想反抗却被死死按住。不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就被这群人扯得七零八落,整个人像个无助的婴儿,赤裸裸地站在寒风中。 接着,他被推进一个空荡荡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门“砰”的一声关上,冬月的寒风从破窗户和门缝里灌进来,像无数把小刀,割在畅汝玉的皮肤上。他冻得牙齿打颤,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地摸索着,希望能找到点东西御寒。 突然,他摸到几张软软的、毛茸茸的东西。“这是啥?”他凑近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惊喜地发现竟然是几张羊皮!畅汝玉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赶忙把羊皮裹在身上,嘴里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可算有点能保暖的了。”就这样,他靠着这几张羊皮,勉强熬过了这个寒冷刺骨的夜晚。 天快亮的时候,畅汝玉冻得迷迷糊糊,慢慢睁开眼睛。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数了数身上的羊皮,不多不少,正好五张。他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真是那神仙故意捉弄我?这‘五羖大夫’居然是以这种奇葩的方式应验,太离谱了吧!” 后来,经过一番努力,畅汝玉凭借自己扎实的知识和出色的能力,考上了公务员,被派到雒南县当知县。他这段充满戏剧性的经历,被当地的文化名人毕载绩先生知晓,写进了县志里,从此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趣谈。每当有人提起,都会忍不住感叹:这命运啊,还真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反转! 第192章 马天荣的奇幻姻缘 在山清水秀、静谧祥和的小村落,住着年轻农夫马天荣,二十好几的他,却被命运无情捉弄。年纪轻轻,妻子就早早离世,留下他形单影只。想再续弦,可囊中羞涩,只能日复一日,孤独地在这世间讨生活。 这天,阳光暖烘烘地洒在田野上,马天荣像往常一样在田里劳作。禾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个可怜的汉子叹息。他正忙得汗流浃背,一抬头,竟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袅袅婷婷地从田间走来。这少妇妆容精致,衣着华丽,迈着轻盈的步伐,直接穿过禾苗,沿着田埂,来到马天荣面前。她面色红润,恰似春日盛开的桃花,身姿婀娜,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马天荣看呆了,心里直犯嘀咕:这姑娘咋一个人在这田间晃悠?莫不是迷路了?他本就生性诙谐,又见这么个漂亮媳妇在这荒郊野外,便半开玩笑地搭话:“哟,妹子,这田间小道弯弯绕绕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少妇听了,非但不恼,还微微垂眸,轻声笑道:“大哥,我不太认得路,这荒郊野外的,我心里怪害怕的。” 马天荣一听,愈发觉得这少妇不对劲,脑袋里突然冒出个调皮念头,笑嘻嘻地说:“妹子,你瞧这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你一个女娃子在这儿乱走,多危险呐。要不,你跟了我吧?大白天的,可别再乱走啦。”少妇听了,并未像马天荣预想中那样破口大骂,反而略带羞涩地说:“大哥,你说的什么话呀,青天白日的,哪能说这种事儿。” 马天荣嘿嘿一笑,接着打趣:“我开个玩笑嘛。妹子要是不嫌弃,找个晚上,到我那小屋里,我把大门一关,就咱俩,多自在。”少妇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好吧,既然大哥这么诚心,我今儿就不跟你计较。你可记好了,明晚,你关好门,我就来。”说完,便像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 马天荣站在田里,心里乐开了花,差点没蹦起来。他一边往家走,一边美滋滋地想:“嘿,今天可真是走大运了,我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当晚,马天荣早早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心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半夜时分,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阵叩门声。马天荣“嗖”地一下打开门,只见少妇亭亭玉立在门口,月光洒在她身上,宛如披着一层银纱,美得如梦似幻。 从那夜起,两人便亲昵起来。马天荣抱着少妇,只觉她肌肤嫩滑,如同刚剥壳的鸡蛋。他好奇心顿起,凑近用火烧了一下,这一烧,可把他惊到了。少妇的皮肤瞬间变得像婴儿般红嫩,薄得近乎透明,全身还长出细细绒毛。马天荣心里一惊:“这女人到底啥来头?咋和常人不一样呢?”再瞧她行动间透着的机灵劲儿,忍不住嘀咕:“难不成是只狐狸?” 他忍不住开玩笑问道:“妹子,你不会是狐仙吧?”少妇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噗嗤”一笑:“大哥,你瞧我这样子,哪像狐仙啦?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承认吧,我确实是只小狐狸。” 马天荣又惊又喜,心想:“既然是狐仙,肯定能帮我这个穷小子。我这么穷,要是她能给我点钱,我就能过上好日子,说不定还能再娶个媳妇,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第二天晚上,少妇如期而至。马天荣小心翼翼地开口:“妹子,你这么厉害,肯定能帮我。我家穷得叮当响,你能不能给我点钱,让我也能像别人一样过得好点?”少妇听了,微微皱眉,有点不高兴地说:“大哥,我们虽是仙,也不是不能给你钱,可你这么直白地要,算怎么回事嘛。不过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我会满足你的。” 第三天晚上,马天荣一见到少妇,就像讨债似的问:“妹子,你答应给我的钱呢?可别说话不算数啊。”少妇故作惊讶:“哎呀,大哥,我刚才一高兴,还真给忘了。” 马天荣不依不饶:“妹子,你都答应我的,可不能说忘就忘,快给我吧。”少妇笑着哄他:“好吧,大哥,今天给不了,明晚肯定带来。” 可一连好几天,每次马天荣要钱,少妇不是说忘了,就是说时候未到。马天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愁眉苦脸。 终于有一天,少妇来到马天荣家,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银子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约莫五六两重,边缘微微翘起,纹路细腻精致,看着就招人稀罕。马天荣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到了稀世珍宝,连忙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收好,藏进木匣子里。此后,他整天都神清气爽,走路都哼着小曲儿。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半年后的一天,马天荣家里突发急事,急需用钱。他满心欢喜地打开匣子,拿出银子,想着找朋友或邻居应应急。结果邻居拿起来一看,哈哈大笑:“你这哪是银子,分明是锡嘛!”马天荣不信,用牙一咬,“锡”真就掉了一块,就像咬掉一口雪糕。他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把“银子”收回来,一路小跑回了家。 晚上,少妇一来,马天荣就火冒三丈,指着她质问道:“妹子,你可太坑我了!拿锡当银子糊弄我,把我当傻子耍呢?” 少妇却笑嘻嘻地说道:“大哥,你可怪不得我!瞅瞅你自己,命薄得像张纸,真金白银到你手里,你都压不住。再说了,这锡虽说不是金,可这都是月老早就安排好的,人力哪能改变呀!” 马天荣一听,肺都快气炸了,可又拿她没办法,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你别在这儿笑话我了。可你这给的东西又不能当钱花,有啥用啊!” 谁能想到,没几天,少妇突然拿着三两金子递给马天荣,一本正经地说:“大哥,我知道你老跟我要金子。可你这命啊,和真金白银没缘分。这三两金子,就当是我这个妇人给你的娶媳妇钱,也算是跟你告个别啦。” 马天荣一听,急得跳脚:“妹子,你这不是瞎扯嘛!我啥时候说要娶媳妇了?我连从哪儿找媳妇都不知道呢!” 少妇双手抱胸,笑得一脸神秘:“大哥,不管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就得这么说。这可是月老定的,可不是我乱说。” 马天荣心里一紧,疑惑地问:“妹子,你今天咋突然说这么沉重的话?搞得像要跟我告别似的,咱俩不是一直好好的嘛?” 少妇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大哥,你想想,我每天摸黑来找你,这哪是长久之计呀。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一直这么稀里糊涂地跟我纠缠下去。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彻底说清楚,以后各走各的路。” 说着说着,天已经蒙蒙亮了。少妇朝着马天荣挥了挥手,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拿出一点黄色粉末,叮嘱道:“大哥,以后你要是有点小毛病,吃点这个应该能好。”说完,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还真有个媒婆风风火火地来到马天荣家。马天荣又惊又喜,可心里也犯嘀咕,担心是少妇又在捉弄他。媒婆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问:“马大哥,你理想中的媳妇是啥样的呀?” 马天荣想起少妇那国色天香的模样,不禁有点小骄傲,挺直了腰杆说:“那当然得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啦!” 媒婆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大哥,你可别太挑剔啦,国色天香的美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呀!” 媒婆一扭一扭地走到马天荣面前,翘起兰花指,尖着嗓子说:“公子啊,我给你找的那姑娘,长相可是一等一的好。她的美呀,介于美人和丑女之间,不张扬,但是特别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马天荣一听,心里痒痒的,赶忙追问:“那,那这聘金得多少呀?”媒婆眼睛滴溜一转,伸出四个手指晃了晃,又晃了晃五个手指,故弄玄虚地说:“大概啊,这个数,四到五两银子。” 马天荣心里一盘算,觉得这价格还能接受。不过他这人实在,心想:这钱可不能花得不明不白,得亲眼看看人才行。于是就跟媒婆说:“我不是嫌贵,但是我得亲眼见见那姑娘,不亲眼瞧一瞧,我心里不踏实。” 媒婆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马公子可真难缠,那些良家姑娘哪能随便见人呐!忙赔着笑脸说:“公子啊,这可有点难办了。那姑娘家是正经人家,我怕她不肯见外人。” 马天荣不依不饶,一个劲儿地央求:“您看您是介绍人,您再帮我想想办法呗。”媒婆实在没办法,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突然一拍大腿说:“公子啊,这样吧,您跟我一起去那姑娘家。我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一面,就当是偶然碰上,您看咋样?” 马天荣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那个村子,媒婆让马天荣在村子外等着,自己先下去了。马天荣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抓,不停地琢磨:那姑娘到底长啥样呢?是像仙女一样漂亮,还是真像媒婆说的那样耐看呢? 过了好一会儿,媒婆才满脸笑容地跑出来,兴奋地说:“公子啊,成了成了!我跟您说,我和那姑娘是表亲,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刚看到她了,她正坐在屋子里,让丫鬟给她挠痒痒呢,趴在床上,露出一小截胳膊肘,可爱极了!公子,您现在就假装去拜访我表亲,从她屋子路过,保证能看得清清楚楚。” 马天荣一听,觉得挺有意思,就跟着媒婆进了村子。到了姑娘住的屋子跟前,媒婆热情地让人去通知姑娘说表亲来了。马天荣假装不经意地从屋子旁边走过,眼睛偷偷一瞅。这一瞅,还真像媒婆说的那样,姑娘脸蛋算不上绝美,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让人看着很舒服。马天荣心里当时就有点心动了。 从姑娘家出来后,媒婆就开始和马天荣商量聘金的事儿。马天荣问:“媒婆啊,这聘金到底咋算呀?” 媒婆笑着说:“公子啊,您看这姑娘,虽说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百里挑一的。您呐,也不用给太多,一两银子就能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娶过门儿。” 马天荣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心说:这媒婆还真好说话,本来我也没打算给太多。于是就说:“行吧,我也不能太寒碜,一两五银子,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多可真没有。” 媒婆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少,但也不好再争,只好答应下来。 本来就三两金子,给了媒婆好处费,又给写文书的人报酬,三两金子就全花出去了,一分都没剩。马天荣却觉得这买卖太划算了。 后来,挑了个好日子,马天荣欢欢喜喜地去把姑娘娶回了家。可一进洞房,他就傻眼了。这哪是什么娇俏女子啊!只见姑娘胸背驼得厉害,像个虾米;脖子缩着,跟乌龟脑袋似的;再往裙子底下一看,好家伙,那脚像艘大莲船,足足有一尺长! 马天荣当时就懵了,心里懊悔不已,暗暗叫苦:“这也太丑了吧!和媒婆说的简直天差地别啊!”可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仿佛能听到狐仙在一旁偷笑,那笑声仿佛在说:“哼,让你贪心,让你被表象迷惑,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 故事到这儿,那个爱讲故事的异史氏又有话说了。他摇头晃脑地说:“这个姑娘,一会儿看着挺好,一会儿又变成这副模样,说不定是狐仙在自嘲自己以前说的话呢。不过啊,从这事儿也能看出因果报应。我觉得啊,没有祖宗几辈子的积德行善,哪能当上好官;自己几辈子不做好事,又怎么能娶到好老婆呢。相信因果的人,肯定不会觉得我这话是瞎编乱造。” 第193章 翩翩起舞(上) 在那遥远的邠地,有个年轻人叫罗子浮,命运对他实在有些残酷。父母早早离世,只留下他孤苦伶仃。八九岁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去投靠叔叔罗大业。 罗大业担任着国子左丞的官职,家境相当殷实。家中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堆积如山。可他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便把罗子浮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得不得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个想到罗子浮,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日子过得飞快,罗子浮长到了十四岁。原本该是无忧无虑、好好学习的年纪,却不知怎么被一群不三不四的家伙盯上了。这些人心里打着坏主意,三言两语就把罗子浮哄骗了出去。从此,罗子浮跟着他们,整日在外面寻欢作乐,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狭邪生活。 有一天,这群人来到了繁华的金陵城。金陵城热闹非凡,车水马龙,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在这热闹的城市里,有个烟花女子,生得那叫一个水灵。她就像一朵盛开在淤泥中的莲花,清新脱俗,让人移不开眼。罗子浮第一眼看到她,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那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像有魔力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让他彻底陷了进去。 然而,好景不长。女子在金陵待了一段时间后,便要回老家了。罗子浮得知这个消息,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心里慌得不行。他完全没了主意,鬼使神差地就偷偷跟着女子离开了金陵。一路奔波,最后来到了邠地的娼妓之家。 刚开始的时候,罗子浮觉得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他整天和娼妓家的姐妹们混在一起,花钱如流水,丝毫没有节制。身上带的金银财宝,就像沙子一样,不停地往外撒。可他根本不在乎,只沉浸在这短暂的快乐之中。 可哪有不散的筵席,没过多久,罗子浮兜里就空空如也了。床头的金子没了,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娼妓们,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们看着罗子浮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和嘲讽,就像在看一个笑话。有的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看他以后还怎么在这儿逍遥,没钱了还想待着,真是可笑。” 不过,罗子浮还没被马上赶走。但命运似乎还不想放过他,一件可怕的事情降临了。他身上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全身长满了又大又臭的疮,脓血不停地往外流。那些脓血弄脏了床榻,弄脏了席子,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下,娼妓们彻底受不了了。她们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纷纷捂着鼻子,远远地躲开罗子浮。没几天,就把他像赶苍蝇一样轰了出去。 罗子浮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成了孤家寡人。他只能在市井之中流浪乞讨。可市井中的人,一看到他那副邋遢、落魄的样子,都吓得赶紧躲开。他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走在大街上,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罗子浮心里害怕极了,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于是,他咬着牙,一路向西乞讨前行。每天,他都要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上三四十里地。脚上磨出了一个个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说来也巧,就这么一路走,他竟然又回到了邠地的地界。可此时的罗子浮,心里却犯起了难。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沾满脓血的破棉絮,再想想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有脸回村里见人呢?他在附近的小镇子里徘徊着,犹豫了很久,始终不敢进去。 这一天,太阳渐渐西沉,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罗子浮实在走不动了,又累又饿。他抬头一看,前面有一座山寺。他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心想也许能在这儿借个宿。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朝着山寺走去。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美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皮肤白皙如雪,眼睛又大又亮,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罗子浮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他慢慢地走近女子,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姑娘,我是不是要倒霉透顶了?我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还生了重病,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春天里的阳光,温暖又柔和。她看了看罗子浮,轻声说道:“我是个出家人,在山里有个山洞可以住。那地方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安全,不用担心老虎和狼。” 罗子浮一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高兴地说:“真的吗?姑娘,那可真是太好了,太麻烦你了。” 于是,女子带着罗子浮往深山里走去。山路崎岖,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叫。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座洞府。那洞府看起来神秘兮兮的,洞口被一些藤蔓遮挡着,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进了洞府,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洞口潺潺流过,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里面的小鱼小虾在欢快地游来游去。溪上搭着一座石桥,虽然简单,却别有一番韵味。又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两间石室。石室里面亮堂堂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光亮,根本不需要灯烛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对罗子浮说:“你把身上那脏兮兮的衣服都脱下来吧,去溪流里洗个澡。洗完后,你会发现那些疮会慢慢好起来的。” 罗子浮听话地解开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走进溪流里。清凉的溪水一下子包围了他,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洗完澡之后,女子动作麻利地拉起一块帘子,把罗子浮的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催他说:“赶紧睡吧,我去给你做条裤子。” 罗子浮好奇地看着女子,只见她走进一个角落,拿了一片大叶。那叶子长得特别像芭蕉,又大又宽。女子坐在那里,拿着针线,动作娴熟地把那片叶子剪啊、缝啊。不一会儿,就做成了一件衣服。罗子浮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子的动作,心里满是惊讶。 很快,女子把做好的衣服折叠好放在床头,轻声对他说:“明天早上再起来穿吧。”然后,女子就和他躺在隔壁的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罗子浮醒来,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他奇怪地发现,原来那些疼痛难忍的疮口,现在竟然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他摸了摸身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想着,昨晚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 他正想着呢,女子就起来了,准备穿衣。罗子浮心里还有点犯嘀咕,心想:这用叶子做的衣服,真的能穿上吗?他拿起那片叶子做的衣服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可把他惊到了。只见那衣服的质地就像绿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无比,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根本不像是用叶子做的。 不一会儿,女子开始准备吃的东西。她从山上摘了一些叶子,笑着对罗子浮说:“你看,这叶子当饼可好吃了,你尝尝。” 罗子浮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咬了一口。哎呀,还真香,口感软糯,就像真的饼一样。女子又捣鼓了几下,竟然把那叶子剪成了鸡啊、鱼啊的样子,放在火上一煮,居然也和真的鸡、鱼没什么两样,味道鲜美极了。 这个时候,女子指了指屋子角落的一个瓦罐说:“那边还有一坛好酒呢。”说着就拿过来,打开盖子喝了几口。她发现酒少了,就又跑到溪边舀了一些溪水倒进去。罗子浮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合不拢了。 过了几天,罗子浮身上的疮痂都掉了,整个人焕然一新。他心里对这女子满是感激,对女子也越来越亲近。他对女子说:“姑娘,我还想在这儿继续住下,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女子却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这轻浮的小子啊,刚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就开始不老实了吧!” 罗子浮急忙解释说:“姑娘,我是真心的,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就这样,罗子浮和这女子同床共枕,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 有一天,突然有个年轻的少妇笑嘻嘻地走进了洞府。她一进来就笑着说:“翩翩小鬼头啊,你可真是快活死了!薛姑子是不是做了个好梦,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来找她呢!” 被叫做翩翩的女子赶忙迎上去,笑着说:“花城娘子,你可真是好久都没来了。今天这西南风大,肯定是你被吹到我这儿来的吧!小哥子我抱得可好吗?” 花城娘子调皮地回答道:“又添了个小婢子呢。” 翩翩笑着说:“花娘子你可真是厉害啊,像个瓦窑似的!怎么没带着来呢?” 花城娘子笑着说:“正哭着呢,睡着了。” 于是,她们就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花城娘子又看着罗子浮说:“小郎君这身上香啊,是不是抹了什么特别的香粉?”罗子浮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194章 翩翩起舞(下) 这花城娘子,看上去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眉眼间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恰似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每一个眼神、每一丝笑意,都能轻易地勾动人心。和她相处的日子里,罗子浮心中的好感如春日野草般疯长。 他们一同围坐在桌子前。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果子,颗颗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罗子浮看着眼前的花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假装不经意地将一颗果子从盘中剥落,“啪嗒”一声,果子掉落在案下。 “哎呀,这手怎么这么不小心。”罗子浮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捡果子。然而,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那颗果子上,趁着俯身的瞬间,他偷偷伸出手,轻轻捻了捻花城的玉足。 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把花城惹得花枝乱颤,她娇笑着嗔怪道:“你呀,怎么跟个调皮的孩子似的!”此时,花城娘子正望向别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像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罗子浮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自己的魂儿都被花城勾走了。可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自己的袍袴,只觉一片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他急忙低头看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竟变得像秋天的落叶一般枯黄,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为齑粉。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子浮心中惊恐万分,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好在这种诡异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衣衫渐渐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罗子浮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花城娘子和翩翩没有发现自己的窘态,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大家互相敬酒、交谈,欢声笑语不断。罗子浮却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缓过神来,眼神有些游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花城的纤纤玉手。花城娘子似乎真的毫无察觉,依旧坦然地笑着,和大家打趣聊天。 可罗子浮刚放松没一会儿,就又像触电似的猛地一颤。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衣衫竟又开始化为落叶。他心中慌乱不已,双手下意识地拉扯着衣服,试图阻止这诡异的变化。好在,和之前一样,没过多久,衣衫又恢复了原样。 这一下,罗子浮满脸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举止失态了,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更离谱的事儿。 花城娘子看着罗子浮这副窘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哟,你这个小郎君,可真是不老实!要不是翩翩在这儿管着你,恐怕你早就飘到天上去啦!” 翩翩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瞪了罗子浮一眼,哂笑道:“你这个薄幸的家伙,差点就被冻成冰块喽!”说完,两人一起鼓掌,清脆的掌声在这小小的洞府中回荡,让罗子浮更加不好意思了。 不久之后,花城娘子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我家小婢子一醒,肯定又要哭得稀里哗啦了,我得回去看看。” 翩翩也站起身,笑着说:“你呀,就知道逗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记得你家小江城哭得有多惨了。” 花城娘子离开后,罗子浮心里还在担心翩翩会责怪自己刚才的冒失行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翩翩依旧和往常一样,对他温柔以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日子在这山洞里慢悠悠地流淌着,转眼间,秋天的寒意越来越浓。风,变得凛冽起来,吹过山林,发出呼呼的声响;霜,悄然落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树木的叶子,在秋风中纷纷凋零,宛如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翩翩看着这些落叶,灵机一动,对罗子浮说:“阿浮,这些落叶可都是宝贝,咱们把它们收集起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呢!” 罗子浮虽然不太明白翩翩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她一起收集落叶。只见翩翩将收集来的落叶仔细整理好,储存起来,仿佛在筹备着一场盛大的仪式。 罗子浮在一旁看着,冷得直打哆嗦,嘴里嘟囔着:“这风可真冷,感觉骨头都要被冻透了。” 翩翩见状,笑着说:“别急,我有办法让你暖和起来。”说着,她拿着一块幞头来到洞口,轻轻收集着飘浮在空中的白云。那白云,就像一样轻柔,被翩翩一点点地收集起来,填充进衣絮里,做成了一件衣裳。 “阿浮,快试试这件白云衣裳。”翩翩把衣裳递给罗子浮。 罗子浮半信半疑地穿上,瞬间,一股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置身于春日暖阳之下。而且,这衣裳还特别轻盈,就像穿着刚弹好的新棉絮做成的衣服一样舒适。 “哇,翩翩,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罗子浮兴奋地跳了起来,对翩翩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又过了一年,罗子浮和翩翩迎来了他们爱情的结晶——一个聪慧美丽的孩子。这孩子就像山洞里的小天使,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他在山洞里嬉笑玩耍,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让罗子浮和翩翩的心里都甜滋滋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子浮心中对故乡的思念却越来越浓烈。一天,他鼓起勇气对翩翩说:“翩翩,我想带着你和孩子回我的故乡看看,这么多年没回去,我真的很想家。” 翩翩听了,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阿浮,你有凡俗之身,终究不属于仙界;但咱们的孩子,将来会有富贵之命,你可以陪他去,你不用担心他的未来。” 日子又过了二三年,孩子不知不觉长大了。这天,花城娘子亲自前来送女儿结亲。花城女儿精心打扮,光彩照人,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明珠。罗子浮和翩翩看到花城女儿到来,心中大喜,整个洞府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之中。 翩翩欢快地翩翩起舞,身姿轻盈得如同一只灵动的鸟儿。她一边跳舞,一边击打着手中的钗子,唱起了欢快的歌谣:“我有佳儿,不羡贵官。我有佳妇,不羡绮纨。今夕聚首,皆当喜欢。为君行酒,劝君加餐。”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花城娘子终究还是要回去。她走后,罗子浮夫妻带着儿子和儿媳在洞府里对室居住。新媳妇十分孝顺,每天都依偎在翩翩身边,就像翩翩亲生的女儿一样。 可罗子浮对故乡的思念从未停止,他再次向翩翩提出回去的想法。翩翩这次叹了口气,说:“你呀,骨子里还是放不下世俗的牵挂,终究不是仙界之人;这孩子命中富贵,马上就要成婚了,你把他带回去也好,我不会耽误他的人生。” 新媳妇得知要和母亲分开,心中满是不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花城娘子却又到了。这儿女母子三人,两两相望,眼中满是眷恋,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两位母亲赶忙安慰他们:“这只是暂时的分别,很快就能再见面啦。”说完,翩翩轻轻一挥衣袖,用叶子剪成了一头驴的模样。 “阿浮,你们就骑着这叶驴回故乡吧。”翩翩温柔地说。 罗子浮和儿子、儿媳骑上叶驴,朝着故乡的方向出发了。一路上,他们感慨万千,想象着即将见到亲人的场景。 罗子浮的叔叔罗大业早已年迈,告老还乡后,一直以为侄子已经不在人世,整日郁郁寡欢。这天,他突然看到罗子浮带着孙儿和漂亮的孙媳妇风尘仆仆地归来,顿时喜出望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阿浮,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罗大业激动地拉住罗子浮的手。 进了家门,大家互相打量,这才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竟然全都是用芭蕉叶做成的。罗大业好奇地伸手一扯,叶子“嘶啦”一声破开了,里面的叶絮像蒸汽一样飘散开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后来,罗子浮常常思念翩翩,便带着儿子特意去寻访她。可当他们来到那熟悉的地方,只见黄叶铺满小径,洞口云雾缭绕,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遮住,根本找不到翩翩的踪迹。罗子浮和儿子失落地含着泪返回,心中满是怅惘。 异史氏叹道:“翩翩、花城,莫不是仙人?食叶穿云,实在是奇妙至极!可洞府之中,夫妻间的调笑,孩子诞生后的天伦之乐,又与人间无异。山中十五年,虽无‘人民城郭’之巨变,然洞口云雾弥漫,不见其踪,恰似刘晨、阮肇返人间之景啊!” 第195章 山巅奇遇之黑兽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去拜访李太公。李太公是个极有意思的老头,肚子里装着数不清的奇闻轶事。这天,他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眯着眼,一脸神秘地对我说:“小伙子,来,坐我旁边,今儿个我给你讲一件你绝对没听过的稀罕事儿。” “我之前在沈阳的时候,有一回,跟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跑到山巅之上摆宴。那座山可不一般呐,山高林密,周围的树木像是一个个忠诚的卫士,将整座山环绕得严严实实。站在山巅,视野极为开阔,清风拂面,那感觉甭提多惬意了。我们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把酒言欢,别提多自在了。”李太公说到这儿,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我们正喝得高兴呢,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快看呐,下面有只虎!’这一嗓子,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我们的欢乐氛围。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往山下瞅。嘿,还真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嘴里叼着个东西,慢悠悠地走来。那老虎的步伐沉稳有力,每走一步,仿佛都能让大地微微颤抖。”我听得入神,眼睛瞪得大大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只老虎的模样。 “那老虎走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然后用它那锋利的爪子在地上不停地刨啊刨。你都不知道它那爪子有多厉害,就跟一把把锋利的铲子似的,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小坑。接着,它小心翼翼地把嘴里叼着的东西放进去,再用土一点一点地埋好,做完这一切,才心满意足地缓缓离去。”李太公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老虎的动作,绘声绘色。 “这时候,我身边有个机灵鬼,眼珠子滴溜一转,心里好奇得像猫抓一样,就跟大家嚷嚷:‘你们说这老虎埋的到底是啥宝贝啊?要不咱去瞅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痒痒的,可又不敢贸然行动。毕竟,谁知道那老虎会不会突然杀回来呢?结果,有个胆子稍大点儿的伙计,悄悄猫着腰,摸到埋东西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一探,嘿,还真挖出个东西来,原来是一只死鹿呢!”李太公讲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还能看到当时那有趣的场景。 “我们几个相视一笑,心里冒出个坏点子。然后也学那老虎的样子,把那鹿挖出来放在一旁,又轻轻把坑给虚掩了掩,就躲在不远处,等着看好戏。”李太公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仿佛在为他们当时的恶作剧感到得意。 “没多久啊,嘿,您猜怎么着?那只老虎真的又回来了,而且啊,还带了个‘小伙伴’。这‘小伙伴’可不得了,是一只黑兽。那黑兽的毛老长了,有好几寸呢,一根根直竖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黑得发亮,就像黑色的绸缎子一样,漂亮极了。那老虎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黑兽,就像在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那恭敬的样子,可把我们逗乐了。”李太公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 “很快,它们就走到那埋鹿的坑这儿。黑兽一到地方,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紧紧盯着那坑,那眼神,就好像里面藏着绝世宝藏似的。老虎呢,伸出爪子就往坑里掏,掏了半天,啥也没掏着。它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跟铜铃似的,满脸疑惑,好像在说:‘咦?我的宝贝呢?怎么不见了?’紧接着,它一下子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浑身抖个不停,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脑海里那只狼狈的老虎形象愈发清晰。 “黑兽一看这老虎的样子,气得暴跳如雷,感觉自己被狠狠地耍了一通。‘你这个骗子!’黑兽怒吼一声,那声音震得周围的树叶都沙沙作响。然后,它伸出爪子,朝着老虎的额头‘呼’的一下就打了过去。那力度可大了,只听‘哐’的一声,再一看那老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翘翘了。”李太公说到这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 “这黑兽也懒得再多看老虎一眼,瞅了瞅那坑,啥也没做,转身就走了。我们几个都看呆了,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李太公摇了摇头,似乎还对当时的场景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啊,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我就想啊,这黑兽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叫啥名儿呢?但是你要说它体型吧,好像并没有比老虎大多少啊,为啥那老虎就这么畏惧它,被打死了都不敢还手半分呢?这可真奇怪,我心里这疑惑啊,就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李太公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这时候,我身边有个学识渊博的老夫子听到了我们的谈论。老夫子捋着胡须,慢悠悠地笑了起来,跟我说:‘你呀,这想法可就太简单喽。这世间万物啊,都有它自己的厉害之处,这里面的道理啊,深着呢。’”李太公模仿着老夫子的语气,学得有模有样。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看那狝猴,这狝猴啊,特别害怕狨猴。你要是远远地看见狨猴,那些狝猴啊,成百只地聚在一起,立马就变得规规矩矩的,纷纷‘扑通’一声跪下,不敢有一点乱动。一个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大气都不敢出,就像一群虔诚的信徒,等着狨猴过来。狨猴走过来啊,就用爪子一只一只地把狝猴的腿肚子捏捏,就好像在菜市场挑肉一样,估摸哪只狝猴更肥美。”老夫子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我听得津津有味。 “那些狝猴呢,被捏完了也不敢反抗,只有一只狝猴要是被狨猴捏出肉多的感觉,那狨猴就用一片小石头在它的头顶比画比画,就好像在给它贴上一个‘美味’的标签。那狝猴呢,就跟被判了死刑似的,趴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石头,害怕得动都不敢动,就怕那石头掉下来砸到自己。”我想象着那滑稽又可怜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可又觉得那些狝猴实在是太可悲了。 “等狨猴把所有狝猴都这样看了一遍之后啊,就开始按照自己之前做的标记,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把狝猴头上的石头取下来,然后就把这些狝猴当成食物,慢慢享用。直到这时候啊,那些没被选中的狝猴才‘哄’的一下散开了。你说这狝猴傻不傻?”李太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慨。 “我呢,常常就感觉啊,那些贪官污吏就跟这狨猴差不多。专门盯着老百姓的生活状况,把老百姓划成三六九等,哪个富裕一点就盯着哪个,然后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只能乖乖听话,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老百姓这种胆小怕事的样子啊,和那狝猴也差不多,这可真让人觉得可怜可叹啊!”李太公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脸上满是无奈和悲哀。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感慨万千。这世间的奇妙和复杂,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第196章 奇人余德与神秘水缸 在繁华的武昌城,有一位名叫图南的尹姓官员,他拥有一座别具一格的宅第。这宅第白墙黛瓦,飞檐斗拱,在一片寻常民居中显得格外雅致。不知从何时起,宅子里的一处居所被一位秀才租了去。 这秀才深居简出,一住就是半年。在这半年时光里,他仿佛与外界隔绝,从未见他与人往来走动,图南平日里事务繁忙,也未曾过多过问他的情况。 直到一天,图南在宅门外出差归来,偶然间碰到了这位秀才。只见那秀才年纪轻轻,跨坐在一匹矫健的白马上,身姿挺拔。他身着一袭名贵的裘皮衣裳,领口袖口处露出的绒毛柔软而细密,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秀才面容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气质超凡脱俗,宛如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图南心中好奇,忍不住快步上前,拱手说道:“兄台,许久未见,今日得遇,实乃幸事。”秀才不慌不忙,优雅地翻身下马,还礼道:“尹大人客气了,今日能与大人相遇,也是在下的缘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举止间透着一种高雅的含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让人看着极为舒服。 图南与他交谈几句,越发觉得这秀才谈吐不凡,心中暗自疑惑:这人究竟是谁?怎么如此出众?回到家中,图南迫不及待地跟妻子讲起了这次偶遇。妻子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眼睛一亮,说道:“这可真是稀奇,我得派人去探个究竟。”于是,她打发伶俐的婢女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佯装去探望秀才,实则是想偷偷瞧瞧他的屋子。 婢女来到秀才住处,轻轻叩门。秀才开门后,婢女说明来意,秀才微笑着将她请进屋内。婢女一进屋,眼睛都看直了。屋内装饰典雅,摆放着各种奇花异石,那些花朵娇艳欲滴,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散发出阵阵迷人的香气;石头形态各异,有的像灵动的动物,有的似缥缈的山峦,每一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还有许多精致的小玩意儿,皆是婢女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件。更让她惊叹的是,屋内有个女子,美得如同天仙下凡。她肌肤胜雪,双眸犹如秋水,顾盼间流露出万种风情,那艳丽的容颜,简直比传说中的仙女还要美上几分。 婢女回去后,添油加醋地向图南夫妇描述了一番。图南听后,心中对这个秀才愈发好奇,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二天,图南决定亲自登门拜访。他整理好衣冠,满怀期待地来到秀才住处。可刚到门口,就看见秀才正准备出门。秀才看到图南,微微一愣,随即拱手笑道:“尹大人,真是不巧,我正要外出办事。”图南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无妨无妨,改日再登门拜访。”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秀才就带着礼物来回访了。两人见面,互相通报了姓名,图南这才知道秀才姓余,名德。交谈间,图南小心翼翼地询问余德的家族背景。余德只是微笑着,言辞闪烁,不愿说得太过直白。图南实在忍不住,恳切地追问:“余兄,我实在是好奇,您能否告知一二?”余德却笑着说:“尹大人,您若真心想与我结交,我自然不会与您断了往来。您也知道,我绝非强盗、逃犯之类的不良之人,又何苦执着于追问我的来历呢?”图南听他这么说,觉得他说得在理,而且此人确实气度不凡,便不再追究。 余德热情地邀请图南在家里喝酒。走进屋内,图南被眼前的奢华布置惊到了。屋内的家具皆是用上等的木材制成,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精美的字画,笔触细腻,意境深远。再看那宴席,虽然菜品只有八道,可每一道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盘中的菜肴色泽鲜艳,搭配巧妙,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酒过三巡,余德吩咐一旁的童子击鼓。童子拿起鼓槌,轻轻敲击,鼓声清脆悦耳。神奇的是,随着鼓声响起,旁边瓶中的花朵似乎受到了召唤,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要挣脱束缚,尽情绽放。不一会儿,花瓣如同蝴蝶的翅膀般缓缓展开,娇艳的花蕊逐渐显露出来。等鼓声停止,“噗通”一声,花朵的花蒂如同胡须般掉落,瞬间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轻盈地飞到了图南的衣服上。 图南又惊又喜,笑着站起身,端起一大杯酒,说道:“余兄,这可真是神奇的法术!”还没等他把酒喝完,蝴蝶又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鼓声再次响起,一只蝴蝶飞到了图南的帽子上,紧接着又一只蝴蝶翩翩飞来,落在他的帽子上。图南笑着打趣:“哟,余兄,你这是施展了什么魔法,把这些蝴蝶都引到我这儿来了,该不会是把自己也困住了吧?”说完,他也端起了两杯酒。 等到第三次击鼓结束,那些花儿如同雪花般纷纷落下,有的飘落在图南的衣袖上,有的挂在他的小褂子上。击鼓的童子笑着走过来,一边指点一边说:“尹大人得了九筹,余大人得了四筹。”图南此时已经有些醉意,脑袋晕乎乎的,实在没法把该击的鼓点击完,只好勉强又连喝三杯酒,然后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了。从这以后,图南对余德更是觉得神秘莫测,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然而,余德为人极为清冷,平日里总是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从不与街坊邻居往来。逢年过节,别人家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却独自在屋内,仿佛与这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图南却对他赞赏有加,逢人便夸赞余德的不凡。那些听到的人都觉得余德肯定是个奇人,纷纷争着去和他结交。一时间,余德家门口每天都停满了各种车辆轿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余德实在受不了这喧闹的场面,有一天,他找到图南,一脸无奈地说:“尹大人,我本喜清静,如今这般实在让我难以忍受,我打算离开这里了。”图南心中不舍,但也不好挽留,只好叹息道:“余兄,你若决定离开,我也不便强求,只盼日后还有机会相见。” 余德走后,图南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一天,他决定去余德的住处看看。他走进那座院子,发现虽然人去楼空,但院子里却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主人从未离开。地上蜡烛燃烧后的蜡油堆积如山,在青色的台阶下显得格外显眼。窗户上的丝绸布条和丝线断落在地,上面还留着清晰的手指印子。 图南来到屋后,发现了一个不大的小白石缸,这缸造型古朴,线条流畅,大概能容下一石的水量。图南觉得这个缸很特别,心中一动,便命人把它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图南往缸里装了水,养上了朱鱼。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朱鱼在缸里欢快地游来游去,仿佛找到了最舒适的家园。而且,一年过去了,缸里的水依然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浑浊。 可这事儿不知怎么就被仆人们知道了。一天,一个仆人在不经意间挪动缸石时,不小心手滑,“哐当”一声,缸被弄碎了。众人都以为缸里的水会立刻流出来,可奇怪的是,水却没有流。大家凑近一看,缸还在那儿,伸手一摸,缸已恢复了原状。 这时候,有个大胆的仆人把头伸进缸里,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缸里的水竟然随着他的手一起流了出来;等他把手拿出来,水又迅速合拢,恢复了原状。而且,这缸里的水就算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会结冰。 又过了一年的一个夜晚,这缸突然碎成了一堆碎石,而缸里的水忽然结成了晶体,那些朱鱼还在里面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图南虽然觉得这事儿神奇无比,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担心被别人知道后惹来麻烦。于是,他把这缸放在一个隐秘的房间里,只有女婿来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起观赏。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这事儿还是传了出去。那些好奇的人纷纷跑来,求图南让他们开开眼。到了腊月的除夕之夜,这缸再次变成了碎石,屋里到处湿漉漉的,那些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缸破碎后的残石。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道士来敲门。图南看到道士,心想他可能对这些神奇的东西感兴趣,便拿出那些碎石头给道士看。道士只看了一眼,便惊讶地说道:“这可是龙宫用来蓄水的器具啊!”图南听后,连忙把这缸碎了水却不泄的奇怪事儿告诉了道士。道士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这缸的魂啊。”说完,他一脸恳切地求图南给他一点碎片。 图南好奇地问:“你要这碎片做什么呢?”道士两眼放光,兴奋地说:“如果您把这些碎片磨成粉末,然后和着药一起服用,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图南看道士确实渴望至极,便从那堆残石中挑出一片,递给了道士。道士接过碎片,欢天喜地地谢过图南,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97章 洮岷奇事:秽影惊魂 在古老又透着神秘劲儿的洮岷之地,晨曦像是被谁用手轻轻拨开,洒在地上,透着丝丝缕缕的微光。毕民部公站在自家院子里,抬眼望了望天色,深吸一口带着晨露清新的空气,心中满是对即将到来战事的思量。今日,他就要从这里出发,奔赴战场,身后是他精心挑选的随从,一个个精神抖擞,准备随他一同踏上征程。 “走!”毕民部公一声令下,众人便浩浩荡荡地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地上洒下一片片光影,仿佛是大自然绘制的神秘图案。一路上,众人脚步匆匆,虽说道路两旁的景色美不胜收,可他们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这时,杨化麟千总听闻消息,快马加鞭地赶来迎接。他身着一身锃亮的千总铠甲,身姿挺拔,犹如一棵苍松。那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上面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赫赫战功。他的眼神中透着坚毅和果敢,恰似出鞘的利刃,锐利无比。 “毕公!”杨化麟远远地就高声呼喊,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间回荡。待跑到近前,他利落地下马,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杨千总,快快请起。”毕民部公笑着扶起他,眼中满是欣赏。 两人并肩前行,正说着话,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来,一行人正有序地行进着,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规矩。可就在这时,杨化麟不经意间瞥见路侧似乎有什么异样。他定睛一看,好家伙,竟有一个人形迹鬼祟,还做出极为无礼的举动——毫不顾忌地将秽物随意遗在路侧。那秽物散发着刺鼻的异味,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人纷纷掩鼻,露出厌恶的神色。 杨化麟顿时火冒三丈,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想都没想,立刻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目光如炬,死死地怒视着那无礼之人,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只听“嗖”的一声,箭在弦上,即将射出。 “且慢,杨千总不可冲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传来毕民部公急切的呵止声。 杨化麟手中的箭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他满脸的不可置信,缓缓转过头,看向毕民部公,眼中满是疑惑和不甘:“毕公,此奴如此无礼,简直是目中无人!合该小小恐怖他一下,以泄我心之怒!” 毕民部公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杨化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杨千总,咱们身为将领,应以德服人。这般冲动行事,有失风范呐。不过他这般行径,确实令人恼怒,咱们得想个法子巧妙惩戒他一番。” 杨化麟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略作思索后,他眉头一扬,高声喊道:“遗屙者!奉赠一股会稽藤簪绾髻子!” 那抛屎之人听到这喊声,顿时脚步一顿。他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惊慌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咒语或者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加持到了这簪子上。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就在他心神大乱之际,只听“嗖”的一声,那支箭如闪电般飞速而去。只见那箭精准无比,正中其髻。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周围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那箭穿透发髻的声音。 “哎哟!”那无礼之人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忍不住惨叫一声。紧接着,那股秽物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全部倾洒在地,将周围的地面弄得污秽不堪。周围的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哄笑起来。那笑声在这荒郊野外的道路上回荡,惊起了一群飞鸟。 而毕民部公和杨化麟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透露出一丝对这份机智巧惩的得意。 笑闹过后,毕民部公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他环顾四周,只见原本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那雾气带着丝丝寒意,让人脊背发凉。他心中一惊,暗自警惕起来。 “毕公,您看这……”杨化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问道。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突然,那堆秽物中缓缓升起一团黑色的烟雾。那烟雾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扭曲、盘旋,逐渐幻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众人见状,纷纷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大胆妖孽,竟敢在此作祟!”杨化麟大喝一声,手中的弓箭再次拉满。 那黑色人影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就凭你们,也想惩戒我?今日,谁都别想离开!”说罢,黑色人影猛地向众人扑来。 毕民部公神色镇定,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道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那符咒瞬间燃起一团金色的火焰,向着黑色人影飞去。金色火焰与黑色烟雾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哼,有点本事。”黑色人影冷哼一声,随即身形一转,化作无数黑色的小蛇,向着众人涌来。 杨化麟见状,毫不畏惧,他挥舞着手中的弓箭,将靠近的小蛇纷纷击退。而毕民部公则一边念咒,一边指挥着随从们结成防御阵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毕民部公突然发现黑色小蛇的攻击似乎有规律可循。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 “杨千总,听我指挥!”毕民部公大声喊道,“咱们攻击他的左侧,那里是他的弱点!” 杨化麟点了点头,立刻调整攻击方向。他和毕民部公配合默契,一个主攻,一个辅助,渐渐地,黑色小蛇的攻势被压制住了。 黑色人影见势不妙,想要逃跑。毕民部公怎会轻易放过他,他大喝一声:“哪里走!”随后将手中的符咒全部抛出,符咒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牢笼,将黑色人影困在其中。 “啊!”黑色人影发出一声惨叫,在金色牢笼中不断挣扎。随着一声巨响,黑色人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收起兵器。毕民部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说:“看来,这洮岷之地,还真是隐藏着不少秘密啊。” 杨化麟也笑了笑:“是啊,不过有毕公在,再厉害的妖孽也不足为惧!” 众人相视一笑,继续踏上了征程。而这段奇妙的经历,也成为了他们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198章 瓜圃奇变 康熙二十六年六月,暑气弥漫,整个县城西边的小村落都被热浪包裹着,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连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村里的小院错落分布,在村西头,有一座小小的农家院子,主人李老三正顶着烈日在自家的小圃中侍弄着瓜果蔬菜。这些蔬果是他生活的希望,也是他对未来日子的盼头。 午后,阳光炽热,似乎要把世间万物都烤干。李老三抬手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汗珠顺着他粗糙的手掌滑落,滴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他正打算找个阴凉地儿歇会儿,眼睛不经意间扫向自家的瓜园子。 “咦?”李老三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家黄瓜藤上有点不对劲。只见一根普普通通的黄瓜旁,斜伸出一条嫩绿的新蔓。那新蔓像个调皮的小孩,正努力地伸展着身子,沿着黄瓜藤拼命往上爬。李老三满是好奇,大步走过去,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捏了捏新蔓,软软的,带着蓬勃的生机,还挺有弹性。 他顺着新蔓仔细瞧去,这一看,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新蔓上竟然结出了一枚西瓜!这西瓜稳稳地长在黄瓜藤上,就像个迷路的小客人,误打误撞找到了临时的安身之处。西瓜大小像个大碗,圆润饱满,表皮墨绿,带着不规则的花纹,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神秘画卷。 “这……这是什么情况?”李老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时,村里几个好事的后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张二麻子跑得最快,一蹦一跳地到了西瓜前,仰着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嚷嚷道:“哎呀妈呀,老三哥,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呐!这黄瓜藤上咋还能长出西瓜来?这不得是神仙显灵呀!” 李老三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说:“谁知道呢,这事儿透着古怪。我种瓜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奇景。” 王铁牛围着西瓜转了一圈又一圈,边转边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我看呐,这说不定是啥祥瑞之兆。说不定这一年,咱村子都能风调雨顺,有个大丰收呢!” 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欢笑声在小小的瓜圃里回荡。可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片乌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缓缓遮住了太阳。 “咋回事?这天说变就变。”张二麻子抬头看着天,皱起了眉头。 话音刚落,那枚西瓜竟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等光芒渐渐消失,大家再看时,西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绿衣的小女孩,正坐在瓜藤上,笑嘻嘻地看着众人。 “你们好呀!”小女孩脆生生地说道。 众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李老三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谁?咋从西瓜里变出来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说:“我叫瓜瓜,是这片瓜圃的精灵。我看你们每天都这么辛苦,就想给你们找点乐子。” 王铁牛一听,好奇地问:“那你为啥要变成西瓜长在黄瓜藤上呢?” 瓜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这样才好玩嘛!看到你们惊讶的样子,我可开心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小精灵搞的鬼。张二麻子笑着说:“你这小家伙,可把我们吓得不轻。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乌云慢慢散去,阳光重新洒了下来。瓜瓜看了看天,说:“好了,我也该走了。希望你们以后的日子都能像今天一样有趣!”说完,她化作一道绿光,消失在了瓜圃中。 众人望着瓜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奇特的午后,这个从西瓜里变出来的小精灵,成了村子里最有趣的故事,给这酷热难耐的夏日带来了一抹别样的轻松与欢乐。 第199章 青梅1 在南京那地界儿,有个叫程生的小伙子,性子豪爽得像开了闸的洪水,行事不拘小节,活脱脱一个洒脱自在的主儿。 这天,他像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急不可耐地伸手去解腰带。刚一松开,就觉着腰带末端沉甸甸的,像是有啥东西要掉下来。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赶忙定睛细看,可瞅了半天,愣是啥也没瞧见。 正纳闷呢,他一转身,好家伙,竟瞧见一个女子,像从画里飘出来似的,袅袅婷婷地从他衣裳后面走了出来。这女子抬手轻轻掠了掠耳边的秀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程生眼睛都看直了,只见这女子脸蛋儿跟精雕细琢的美玉似的,眉眼间透着一股灵动劲儿,身姿婀娜得就像春日里随风摇曳的花朵。 程生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女子咋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儿?莫不是鬼吧?”他心里虽说怕得要命,可面上还得强装镇定,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 那女子朱唇轻启,声音跟黄莺唱歌似的婉转:“相公,莫要惊慌,我可不是鬼,乃是狐仙。” 程生一听,心里稍稍定了定神,脸上立马堆起了笑,说道:“哎呀呀,若能得美人相伴,就算是鬼,我也不怕,更何况是狐仙呢!” 就这么着,两人偷偷摸摸地好上了。 时光过得飞快,眨眼两年就过去了。狐仙给程生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梅。狐仙常常一脸认真地对程生说:“你呀,别急着娶妻,我肯定会给你生个儿子的。” 程生满心欢喜,还真就信了她的话,一直打着光棍。可这一来,亲朋好友们可就有得说了,笑话他是头脑发昏,被狐狸精迷了心智。 日子久了,程生心里终究还是动摇了。他想着,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于是就聘娶了湖东的王氏为妻。 狐仙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她把青梅轻轻放在程生怀里,眼里直冒火,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你家的赔钱货,是死是活随你便;我堂堂狐仙,凭啥要替别人当奶妈!”说完,气呼呼地转身,“砰”地一声,用力甩门走了。 青梅这孩子乖巧又伶俐,长大后愈发聪慧,模样也十分秀丽,简直就是她母亲的翻版。可谁能想到,好景不长,程生突然生了重病,没撑多久就去世了。 王氏一看程生死了,心里没了依靠,想着自己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守着,于是很快就改嫁了,拍拍屁股就离开了这个家。可怜的青梅,一下子没了依靠,只能去堂叔家里寄人篱下。 这堂叔可不是个好东西,满脑子想着怎么捞钱,眼睛一眨,就盘算着把青梅卖掉换钱。嘿,巧了,当时有个姓王的进士,在家里等着朝廷任命。这人虽说当了官,可性子温和得很,就像春天里的暖阳。他听说青梅特别聪慧,心里就喜欢上了,花了一大笔钱把她买了回去,让她服侍自己的女儿阿喜。 阿喜当时才十四岁,那容貌,简直绝了,就像天上的仙子下凡,美得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她一见到青梅,就高兴得不得了,拉住青梅的手,像生怕她跑了似的,使劲往屋里拽,非要让她留下,以后同吃同住。 青梅这姑娘也特别贴心,特别会侍候人。她的眼神好像会说话,总能猜到别人在想啥;眉毛就像灵动的小月牙,能传递各种情思。王家一家人见了她,都喜欢得不行。 这县里有个姓张的书生,字介受。他家穷得叮当响,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只能租住在王家的房子里。张介受这人,生性淳朴又孝顺,做事谨慎得很,还特别勤奋好学,每天都捧着书读到大半夜。 有一次,青梅偶然去张家。一进门,就看见张介受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头上,面前放着一碗糠粥,吃得那叫一个香。她走进屋,和张介受的母亲聊了几句,无意间瞧见桌上放着一只猪蹄。 这时候,张介受的父亲正卧病在床。张介受走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把父亲扶起来,轻轻拍着父亲的背,眼里还闪着泪花,轻声细语地安慰着。父亲没忍住,几滴便液弄脏了他的衣服,父亲一下子就慌了,满脸自责。可张介受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赶忙把这事儿藏得严严实实,偷偷溜出去清洗衣服,生怕父亲知道了心里难受。 青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感叹:“瞧瞧这公子,心地这么善良,实在是不一般呐,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要是小姐能嫁给他,我自己也能有个好归宿。” 回到王家后,青梅把看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喜:“小姐,咱家里的这位客人可不像寻常人。要是你不打算找个好归宿,那我也懒得管;可要是你有这心思,这张介受绝对是个绝佳的人选。” 阿喜听了,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这公子不错,可要是我去求亲,就怕父亲嫌弃张公子家穷,那可咋办呀?” 青梅拉着阿喜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道:“不会的,这事儿主要还得看小姐你。你要是真心觉得行,我就悄悄跑去跟张介受说,让他家来提亲。夫人那边啊,肯定会把这事儿告诉你的,到时候你只要轻轻点头应一声‘好’,这事儿就成了!” 阿喜咬着嘴唇,有点害怕地说:“我也盼着能有个好姻缘,可就怕最后真走到一起了,因为家里穷被人说三道四,沦为别人的笑柄。” 青梅自信满满地说:“小姐你就放心吧,我这双眼睛,见过不少人,自认为能看准天下的才士,肯定不会看走眼的!” 说定之后,第二天,青梅就跑去告诉了张介受的母亲。张母听了,眼睛瞪得老大,连连摇头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哪能开这种玩笑呀。” 青梅笑着说:“张老夫人呀,您是不知道。小姐听说了公子的贤德,心里可欢喜了,所以才让我来传话的。要是明天媒人上门,咱们两边一起帮着公子说说话,说不定张公子就能如愿以偿。就算不成,又能对公子有啥损失呢?” 张母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挺有道理,就说:“行吧,那就麻烦姑娘你了。” 于是,张母赶忙托侯家的卖花人去说媒。 夫人听说后,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拉着王进士就说:“你瞧瞧这事儿,可真有意思。” 王进士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这事儿还真是有趣,有趣!” 随后,他把女儿叫到跟前,把侯家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阿喜还没来得及张嘴回答呢,青梅就像火烧屁股似的,急忙跳出来,一个劲儿地称赞张生的贤德。那夸赞的话就像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她说张生这人啊,一看就是德行高尚、心地善良的人,将来肯定能大富大贵。 夫人一听,抬起眼睛,又问女儿:“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不过呢,要是你能忍受得了清苦日子,每天粗茶淡饭也没啥怨言,那我就勉强答应你。” 阿喜听了这话,低下头,沉默了好久。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墙壁,轻声说道:“母亲,您知道吗?贫富这事儿啊,都是命中注定的。要是命好,贫穷就只是暂时的磨难,就像乌云遮住了太阳,阳光总会照进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要是命不好,再富贵的人家也有衰败的时候,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最后落魄得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的,难道还少吗?这事儿都由不得咱们自己,都得靠父母和老天爷的安排。” 第200章 青梅2 王进士一开始问女儿阿喜对张生的看法,纯粹是觉得这事儿有趣,就想逗逗她。可没想到阿喜的回答,让他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就像刚吃了一大口酸醋,眉头紧紧皱成了个“川”字。 “哟呵,你这是铁了心要嫁给张家那穷小子啊?”王进士扯着嗓子问道,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恼火。 阿喜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不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缩在那儿,低着头,一声不吭,两只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王进士见女儿不说话,更来气了,往前跨了一步,继续追问道:“你倒是吱个声啊,到底想不想嫁?” 可阿喜依旧像个闷葫芦,嘴巴紧紧闭着,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愣是没给出一点回应。 这下,王进士彻底被激怒了,脸涨得通红,活像个熟透了马上要炸开的番茄,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手指着阿喜,破口大骂:“哼!你这个没出息的贱丫头,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你难道真想提着个破篮子,去当那乞丐的老婆,还觉得挺美?也不害臊,也不怕被人笑死!” 阿喜听了父亲这番尖酸刻薄的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红得像天边被火烧透的云霞。她心里那股气啊,瞬间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轰”地一下炸开了,可又被憋在胸口,堵得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像断了线的珠子,马上就要滚落下来。她咬了咬牙,“嗖”地一下转身,脚步急促地跑开了,那速度就好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跟在一旁的媒人,看到这尴尬又火爆的场面,也吓得不轻,赶紧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灰溜溜地溜了。 这边的青梅,虽说只是个丫鬟,可脑袋瓜机灵,主意还挺多。看到这事儿黄了,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可怎么办呀,这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偷偷出去想办法,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终身之事就这么泡汤了。 过了几天,夜晚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一轮皎洁的月亮高高挂在上面,洒下银白的光辉,给整个小胡同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青梅趁着大家都睡熟了,像只小老鼠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家门,朝着张生住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时不时警惕地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 张生呢,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全神贯注地读书,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眼前的书本。突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他放下书,疑惑地起身去开门,门一开,看到是青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青梅,你这大晚上的,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青梅被他这一问,心里更紧张了,脸上一阵发烫,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张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青梅,你今天可有点不对劲啊。到底有啥事儿,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别跟我绕圈子,我还得看书呢。” 青梅听他这么一说,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决堤的洪水,“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抽抽搭搭地说:“张生啊,你可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跟人私奔的人。我就是打从心底里敬佩你,觉得你为人正直、贤德,所以才想着把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你。” 张生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可脸上还是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青梅,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的。可你想过没有,这事儿可不光是咱俩的事儿。要是大半夜的,咱俩偷偷摸摸地在一起,这和那些偷鸡摸狗的行为有啥区别?正人君子可不会干这种事儿。就算现在开始了,以后要是出了岔子,没法修成正果,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咱们?咱们又该怎么面对呢?” 青梅听了,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一把抓,哭喊道:“张生啊,万一咱们能成呢?你就真忍心拒绝我吗?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张生看着她满脸泪痕,心里也有些不忍,可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青梅啊,要是真能和你在一起,我当然求之不得。可你知道吗?这事儿有三个大麻烦,我实在是解决不了。” 青梅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问道:“什么麻烦啊?你快说说,说不定我能想出办法呢。” 张生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呢,你的终身大事,我可做不了主啊。你要是真想跟我,得自己能说了算才行;第二,就算你能自己拿主意,可我爸妈要是不同意,这事儿还是黄。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们要是不点头,我也没办法;第三,就算我爸妈都同意了,可你也得给我个说法啊。你现在在王家,也是有身价的,这赎身钱肯定不少,我穷得叮当响,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定亲。所以啊,青梅,你就别再为难我了,赶紧回去吧,男女私下里偷偷摸摸的,传出去多难听啊!” 青梅听了这话,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失望到了极点,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她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啊,你就开开眼吧,一定要让我和张生在一起啊!最后,她哭着哀求张生说:“张生,你要是还念着咱们之间的情谊,就再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另一边,阿喜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心里还在想着之前的事儿。突然,她看到青梅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心里又好奇又怀疑。她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拦住青梅,问道:“青梅,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儿?” 青梅被阿喜这么一问,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说:“小姐,我……我错了,我不该瞒着您。”然后,她把今天和张生见面的事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坦白了。 阿喜听了,顿时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直发抖,她伸出手指,指着青梅,大声骂道:“青梅,你这个傻丫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想私奔?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你赶紧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青梅哪敢顶嘴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眼泪汪汪地说:“小姐,青梅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是真的喜欢张生,不能没有他啊。” 阿喜听了这话,心里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搭进去吧。” 青梅哭着回答道:“小姐,青梅想嫁给张生,求您帮帮忙。您就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主仆情分上,拉我一把吧。” 阿喜白了她一眼,说道:“傻丫头,就你这样,能自己做主吗?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王家的丫鬟,你的事儿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青梅一听,哭得更凶了,像个无助的孩子,哭喊道:“小姐,如果不能嫁给张生,青梅宁愿以死相拼!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阿喜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些不忍,毕竟主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她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说:“唉,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我尽量帮你吧。不过你也别太勉强我,能帮多少是多少,我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青梅一听,顿时破涕为笑,感激涕零,连忙“砰砰砰”地磕头拜谢,额头都快磕红了。 又过了几天,阿喜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帮青梅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这天晚上,青梅像一阵风似的兴冲冲地跑来找阿喜,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花,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神秘兮兮地凑到阿喜耳边,说:“小姐,我上次跟您说的那些话啊,其实就是开个玩笑话,您可别往心里去。不过呢,经过这些天,我打听到一些办法,不过还是需要小姐您再帮我一把。” 阿喜一头雾水,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办法啊?你倒是快说,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青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微微泛红,然后说:“小姐啊,张生现在穷得叮当响,连聘礼都拿不出来。而我呢,虽然没跟家里主子说自己的事儿,可也没钱赎身。如果要是张生跟家里人开口索要聘礼的话,那这婚事啊,就跟没定一样,还不如不定呢。所以啊,小姐,您能不能再给我点钱啊?我想凑够赎身钱和聘礼钱。” 阿喜听了,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心想这事儿怎么这么麻烦。她思索了半天,咬了咬牙,一脸肉疼地说:“唉,没办法啊。我心里头还有点私房钱,本来我也舍不得花,可是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张生不能在一起啊。不过这些钱都是我偷偷存下来的,你可千万别告发我,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青梅一听,千恩万谢,脸上笑开了花,连连保证:“小姐,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您就是我的大恩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好。”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阿喜给的私房钱揣在怀里,像揣着宝贝一样,一路小跑着回了张生那儿,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偷偷地告诉了张生。 第201章 青梅3 张母得知后,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透着喜悦,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我家这是走大运喽!”她逢人就念叨,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像中了头彩一般。为了给儿子凑齐娶亲的钱,她四处奔波,逢人便开口借钱,那急切的样子,就差没把整个村子翻个底朝天。 “他婶子,你看我家张生好不容易有了这门亲事,你就借我点银子吧,等我家日子好过了,一定立马还你。”张母拉着邻居的手,满脸堆笑地说道。 “行吧,张婶,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借你点。”邻居无奈地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几吊钱递给她。 “太谢谢你了,他婶子,你可真是大好人呐!”张母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怀里,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是凑齐了若干银子。张母把钱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每天都要去看上好几眼,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跶个不停。她满心期待着,盼望着儿子的喜事快点到来。 与此同时,王进士家也是一片忙碌景象。原来,王进士被任命为曲沃县令,即将赴任。阿喜瞅准了这个时机,兴高采烈地跑到母亲面前,撒娇道:“妈,你看青梅都已经长大成人啦,咱们马上就要去上任了,不如把她送回去吧。” 夫人一直觉得青梅太过聪慧,心里总担心她会带坏自己的宝贝女儿。可又怕女儿不同意,一直犹豫不决。听到女儿这么说,夫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还是我家阿喜想得周到,我早就想把她嫁出去了,这下可好了。” 过了两天,一个佣妇慢悠悠地走进了王进士家的大门。她清了清嗓子,传达着张氏的意愿。王进士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她呀,本来就只配和婢女凑一块儿,之前我都糊涂了,怎么那么荒唐呢!不过,把她卖给富户当小妾,她这身价啊,应该比以前高一倍喽。” 阿喜一听,急忙摆手说道:“这可不行啊,青梅都侍候我这么久了,把她卖为妾,我这心里啊,实在是不忍心呐。” 王进士看着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转告张氏,依旧用原来的银子立下契约,把青梅嫁给张生吧。” 就这样,青梅欢欢喜喜地进了张家门。她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每天早早起床,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对公婆更是孝顺得没话说,事事都顺着他们的心意。 “娘,您尝尝我做的饭菜,合不合口味?”青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恭恭敬敬地送到张母面前。 “好吃好吃,我家青梅做的饭就是香。”张母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青梅不仅孝顺,干起活来也特别勤快。哪怕每天只能吃糠咽菜,她也从不抱怨一声苦。她还心灵手巧,靠着刺绣赚钱补贴家用。她绣出来的东西精美绝伦,栩栩如生,就像活的一样。拿到集市上一卖,瞬间就被抢购一空。那些商人就像疯了似的,常常早早地守在门口等着购买,就怕来晚了抢不到。 “姑娘,你这刺绣可真是太漂亮了,再给我来几幅吧。”一个商人满脸堆笑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今天已经卖完了,您明天再来吧。”青梅笑着回答道。 靠着这些钱,青梅勉强维持着家里的生计。她还经常劝张生:“你别因为家里的那些琐事耽误了读书,所有的家务事啊,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就行啦。” 就在这个时候,王进士接到任命,要去晋地赴任。青梅心里惦记着阿喜,特意去和她告别。阿喜见到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你看你现在啊,有了这么好的归宿,我本来就比不上你啦。” 青梅赶忙安慰道:“这哪是我一个人的福气啊,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我怎么敢有今天呢?我怎么敢忘了你的恩情呢?但如果说我比不上婢女啊,这恐怕会缩短婢女的寿命哟。”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哭得稀里哗啦,互相依依不舍地告别。 王进士到了晋地后,麻烦事儿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半年后,夫人突然病逝。那一口棺材停放在寺庙里,冷冷清清的。又过了两年,王进士居然因为行贿被免职了,还被罚了一大笔钱。这可把他愁坏了,家里的钱很快就花得一干二净,渐渐地变得贫困潦倒,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那些跟班的一看情况不妙,都作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偏偏这个时候,疫病大流行。王进士也不幸染上了病,没几天就去世了。这下,家里就只剩下阿喜和一个老妇人。可没多久,老妇人也撑不住了,一命呜呼。阿喜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整天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无依无靠。 有个邻居老妇人看她可怜,便好心地劝她嫁人:“姑娘啊,你看你现在这孤苦伶仃的样子,还是找个人嫁了吧,也好有个依靠。” 阿喜有气无力地说:“能为我安葬双亲的人,我就嫁给他。” 老妇人同情感叹道:“哎呀,可怜的孩子,我送给你一斗米,先让家里的日子好过点。”说完,老妇人就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半个月后,老妇人又来了。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为你尽力了,姑娘,但这事儿真的太难办了。穷人穷得叮当响,根本没办法为你安葬父母;富人又嫌你是没落人家的后代,嫌弃着呢,这可怎么办哟!还有一个办法,不过我怕你不会答应。” 阿喜急切地问:“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吧!” 老妇人说:“这儿有个李郎,他想找个侧室。这李郎要是看到你的容貌啊,肯定愿意不惜重金厚葬你的父母。” 阿喜一听,气得大哭道:“我是官宦之后啊,我怎么能当小妾呢,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嘛!” 老妇人没办法,只好无奈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阿喜每天都只吃一顿饭,靠着那点可怜的力气,苟延残喘地活着。她心里就盼着有个人能来救救她,把她从这水深火热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又过了半年,阿喜更是撑不下去了。有一天,老妇人又来了。阿喜哭着对她说:“我现在这般困苦,好几次都想着干脆自杀算了。可我还在这里硬挺着,就是因为还有两具棺材在那啊。我自己都快死在沟壑里了,到时候谁来收殓我的父母呢?所以啊,我想,不如按照你说的去做。” 于是老妇人只好带着李郎来了。李郎偷偷瞄了阿喜一眼,顿时眼睛都直了,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他马上麻溜地拿出钱,风风火火地回去,把阿喜父母的两个棺材都好好地安葬了。 之后,他就把阿喜接走了,让她去拜见正妻。这正妻啊,本来就凶悍得像头母老虎,那嫉妒心更是一天比一天强。李郎起初根本不敢提小妾的事,就哄骗说买了一个婢女。 正妻见到阿喜后,顿时暴跳如雷,抄起一根棍子就把她往外赶,一边赶还一边破口大骂:“哪来的野丫头,别想踏进我家的门!” 阿喜吓得花容失色,头发凌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她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被困境死死困住,毫无进退之路。 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尼姑拄着拐杖悠悠路过。她瞧见阿喜这副凄惨模样,心生怜悯,便和颜悦色地邀请阿喜:“小娘子,我看你这孤苦伶仃的样子,愿不愿与我一同住在这庵中?这庵里虽说清苦,却也能庇你一身安稳。” 阿喜一听,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满是无尽的希望。她当下就满心欢喜地跟着老尼姑去了。 来到庵中,阿喜虔诚地拜倒在地,苦苦哀求老尼姑:“师父,求您可怜可怜我,为我剃了这一头烦恼丝,让我得以遁入空门,解脱尘世之苦。” 老尼姑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看娘子你啊,就不是那能长久待在风尘中的人。这庵里头,只有粗茶淡饭,勉强能将就这日子,你且先在这住下观望观望。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可没过些时日,这市井里的一群无赖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看到阿喜那娇艳绝伦的容貌,天天在庵门外敲门调戏。阿喜躲在门后,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老尼姑看着心疼,却又无力阻拦。 第202章 青梅4 阿喜在庵堂里,只觉自己被绝望彻底笼罩,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四周无路可寻。那无尽的恐惧和无助,让她万念俱灰,满心都是求死的念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然走到了尽头,再无一丝希望的曙光。 老尼姑看着阿喜这般模样,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思来想去,她决定亲自去找吏部的某位官员,希望能借助官府的力量,帮阿喜摆脱这困境。 老尼姑一路匆匆赶到吏部,见到官员后,她双手合十,满脸恳切地说道:“大人,庵里的阿喜姑娘实在可怜,如今被一群无赖纠缠不休。还望大人能张贴告示,严禁那些无赖在庵堂附近滋事,救救这可怜的姑娘吧。” 官员看着老尼姑焦急的模样,念在她多年修行的份上,便应允了她的请求。“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张贴告示,让那些无赖收敛些。” 有了官府的告示,那些无赖果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庵堂暂时恢复了些许平静。可没过多久,又有一伙恶徒盯上了这里。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那伙恶狼般的人悄悄摸到寺墙下,开始动手挖墙。他们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大口子。 庵里的尼姑们被这动静惊醒,吓得惊慌失措,四处乱窜。老尼姑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外面的声响,心中暗叫不好。她急忙起身,拿着一根木棍,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有贼啊!” 那伙恶徒听到老尼姑的叫声,心中一惊,担心事情败露,只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老尼姑看着被挖坏的墙,心中气愤不已。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又跑去吏部告状。 这次,那些带头作恶的家伙被抓了个现行,送到郡里狠狠地责打了一顿。经过这一番折腾,庵里终于又逐渐安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一天,阳光明媚,庵堂前突然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穿着华丽的锦袍,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傲慢之气。 贵公子四处打量着庵堂,一眼就瞧见了在禅房前清扫的阿喜。他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内心像被点燃了一把火,熊熊燃烧起来。“这姑娘竟如此美貌,我一定要得到她。”他暗自想着。 贵公子大踏步走到老尼姑面前,蛮横无理地说道:“听闻庵里有一位美貌非凡的佳人,麻烦师父帮忙传个话,我想求娶她为妾,这里还有金银财宝当聘礼。”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奴仆便抬上了一箱金银珠宝。 老尼姑看着眼前的贵公子,心中不悦,但还是不失礼数地婉言拒绝道:“公子,这阿喜本是官宦人家的后人,虽如今落得这困境,却也不愿屈身做小妾。还望公子莫要勉强,先回去吧,待寺里有了消息,我自会告知公子。” 贵公子听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哼一声道:“哼,一个落魄的女子,还敢如此不识好歹。我堂堂富家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说罢,他带着满脸的傲慢离开了。 阿喜得知此事后,满心的绝望,觉得自己再无活路。她心想:“这可如何是好,那贵公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与其被他逼迫,还不如一死了之。”于是,她竟起了服毒自杀的念头。 夜里,阿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竟看见父亲的身影缓缓走来。父亲满脸痛苦之色,声音沉重地说:“孩子,都是爹爹不好,当初没听你的,才让你落下这般田地,爹爹后悔莫及,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你先缓一缓,不要寻死,曾经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阿喜心中诧异万分,刚想开口问父亲,却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睁眼一看,天已经亮了。 阿喜强撑着起身,洗漱一番。老尼姑看着她,不禁大为惊讶,赞叹道:“看你这面容,晦气全消了,浑身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光彩,以后啊,再也不会受委屈了。你的福气就要到了,可千万别忘了老尼姑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阿喜一听敲门声,吓得浑身一颤,心想:“该不会是那富贵公子派人来拿我不肯应允的把柄吧。” 果不其然,老尼姑打开门,正是那群趾高气昂的奴仆。奴仆们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问道:“老尼姑,我家公子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让我们来听个说法。” 老尼姑心中虽有几分恼火,却依旧陪着笑脸,巧言奉承道:“几位小哥,实不相瞒,这事情还得些时日,还望几位小哥行个方便,宽限三日,三日后我定给公子个回复。” 那奴仆们对视一眼,虽有些无奈,但主人交代过事情不办好要重罚,只得无奈地应道:“好吧,那便宽限三日,届时你们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我们只能带着公子亲自来要人了。” 老尼姑恭敬地应下,将奴仆们送出庵门,心里却满是担忧。她转身便看到阿喜泪如雨下,又想起阿喜自杀之事。 阿喜抽泣着说:“师父,我怕,他们再来我受不了。” 老尼姑赶紧安慰道:“有师父在,你且放心,若他们敢有任何不轨,哪怕要了你的命,我老尼姑替你挡!” 谁知,第二天,刚过了午后,天边突然乌云密布,黑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倾盆而下,打得庵堂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几个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敲着门大喊大叫。阿喜本就心惊胆战,听到动静,以为事情有变,吓得浑身一瘫,不知所措。 老尼姑却镇定自若,顶着那瓢泼大雨打开了门。只见门口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轿帘轻轻晃动,透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几个衣着华丽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位美人缓缓走出,她步摇轻晃,珠翠满头,在雨中竟也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色;仆从们气势汹汹地站在两旁,那马匹也身披锦绣马鞍,马蹄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沉闷,仿佛将整个空气都压得沉甸甸的。 老尼姑心中一惊,面上却仍不动声色,赶忙说道:“这一行贵人,这雨下得这般急,怎的没找个地方躲躲?” 为首的丫鬟轻轻抬了抬下巴,不屑地瞥了庵门一眼,冷哼一声道:“我们啊,这是司李(官职名)家的眷属,一路行至此处,被这突如其来的雨给拦了去路。听闻此处有庵堂,便来暂避片刻风雨。” 老尼姑一听,心中暗惊,看来是碰上了大主顾,当下不敢怠慢,赶忙将他们迎进庵里,领到宽敞的殿中,然后手忙脚乱地搬来桌椅,请他们在里面坐下。 那些家人们自是娇生惯养惯了的,进了庵里,就如同进了自己家一般随意,纷纷朝着禅房跑去,想要寻找个能休息的好地方。 不一会儿,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天边露出了一抹明媚的阳光。那队人中的夫人缓缓起身,莲步轻移,对着老尼姑说道:“麻烦师父带我去禅房瞧瞧,这庵里头总有些清静,我略作休憩。” 老尼姑哪敢拒绝,只得应下,小心翼翼地将她引进了禅房。 刚一踏入禅房,夫人一眼就瞧见了在角落里悄悄抬头的阿喜,顿时瞪大了眼睛,那眼中满是震惊,竟呆呆地站在这儿,眼睛一眨不眨。阿喜也愣住了,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待回过神时,两人竟同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哭罢,阿喜先开口道:“青梅姐姐……我……,如今落得这般……” 青梅轻轻握住阿喜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阿喜妹妹,你莫要难过。我这次能寻到你,定是冥冥中上天有安排。张郎如今已官拜司李,家中小婢女都寻觅了好几个,可我心里,一直挂念着咱们儿时一同玩耍的美好时光,感觉缘分未尽,定要寻到你。那富贵公子,凭他如何富贵,也强不过我对你的情谊!”阿喜听着,喜极而泣。 说罢,青梅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珠冠和锦衣,笑着看向阿喜,眼中满是期待:“听闻你现在生活清苦,我来给你换身行头!” 阿喜低垂着头,在庵中徘徊不定,宛如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那尼姑站在中间,慈眉善目地劝说着:“阿喜呀,这事儿啊,你得想开些……”阿喜眉头紧锁,满脸忧虑,眼神中透着纠结:“尼姑姐姐,我实在担心,这若是与张生同居一处,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往后该如何是好呀……” 第203章 青梅5 阿喜满脸愁容,眉头紧紧皱成个“川”字,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可如何是好,要是与张生同居一处,名不正言不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声音里满是焦虑和不安。 老尼姑一听,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哎呀,瞧你这话说的,缘分到了,还管那许多作甚!有些事儿啊,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你就别瞎操心啦。” 这时,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青梅,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向前跨了一步,双手轻轻拉住阿喜的胳膊,目光中满是诚恳:“阿喜妹妹,你且好好想想,昔日咱们可早就有缘分呐!想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我哪能和张生走到一起,我怎么敢忘记您那时的搭救之恩呐!再说说那张郎,难道是个背信弃义、不讲道义的人吗?他一心只想着你,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呐!” 说着,青梅也不管阿喜同不同意,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不由分说地拉过阿喜,顺手拿起桌上的梳子,强行要给她梳妆打扮。阿喜眼中蓄满了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可又实在没办法,只能任由青梅摆弄,嘴里还小声嘀咕着:“青梅姐姐,你就别折腾我了。” 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后,阿喜终于整好衣妆。她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还是有些恍惚。没办法,她只能告别老尼姑,跟着青梅前往张家。 到了张家,只见张母和张生早已在门口等候,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那笑纹就像绽放的花朵,喜庆极了。阿喜见状,脸“唰”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如今我这样,实在没脸见母亲啊。” 张母笑着快步迎上前,一把拉住阿喜的手,那手温暖又柔软,温柔地安慰道:“傻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以后你在这里,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开心!” 张生也在一旁附和:“是啊,阿喜,你不用拘束,咱们好好过日子。” 接着,众人围坐在桌前商议起来。张母满脸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开口道:“得好好选个吉日,给阿喜和我儿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让全村人都来沾沾喜气。” 阿喜听了这话,连忙摆手,面露难色道:“在庵中,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跟着夫人到这儿来的。如今我只想,如果夫人念及旧情,能给我一间小小的屋子,能放下我那蒲团我就满足了,我也没别的心思啊。” 青梅在一旁听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这心思,咱可都猜透啦,就别磨蹭了,好事马上就来咯。” 成婚那天,阳光明媚,整个张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阿喜被青梅硬拉着,一路来到了张生府邸。只见阿喜身着一身华丽的嫁衣,那嫁衣上绣着精美的凤凰,栩栩如生,可她却如机械一般,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青梅像个热情的小太阳,抱着盛装的阿喜,就往堂屋里走去。阿喜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嘴里小声嘟囔着:“这……我该如何是好呀……”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乐鼓大作,声响震天。那欢快的音乐声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了。阿喜听着这乐声,顿时不知所措,就像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青梅可不管那么多,带着一群婢女和仆妇,风风火火地就给阿喜穿上嫁衣,还戴上精美的头饰。那头饰上的珠宝闪闪发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然后,扶着她缓缓走过去。 阿喜迷迷糊糊地,只感觉眼前一花,就看到张生身着鲜亮的朝服,大步走过来,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那动作标准得就像经过专业训练似的。阿喜也不知道哪来的反应,不自觉地盈盈还礼,那姿态,竟有几分羞涩动人,脸上的红晕就像天边的晚霞。 青梅拉着阿喜进入洞房,脸上带着坏笑,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指着床边一个精致的锦榻说:“这个位置已经空着等你很久了哟!” 随后,青梅又转身对着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张生说:“今晚啊,你可以好好报恩啦,可得好好待她。”说完,便快速地转身,迈着轻快的脚步就要走。 阿喜见状,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衣角,恳切地说:“青梅姐姐,你……” 青梅回头,笑着说道:“哎呀,别拉我,我不能代替你去啦,你自己好好享受这幸福时光,我先撤咯。”说完,便挣脱阿喜的手指,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青梅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后,心里一直惦记着阿喜。她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决定亲自给阿喜准备热水。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热水,走进阿喜的房间,伺候阿喜洗漱换衣,又端茶送水,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极为周到,真真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而阿喜呢,坐在床上,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踏实。当天夜里,阿喜坚决不肯和张生同房,张生再三劝说,也只得到阿喜一声叹息。 但阿喜虽然心里抗拒,却始终对张生很是敬重。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喜和张母相处得也融洽起来。张母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总是拉着阿喜的手,嘘寒问暖。 后来呀,张母为了表明态度,命府中的众人都以夫人的尊称与阿喜说话;而青梅呢,始终以婢妾之礼自居,无论何时见到阿喜,都要低下头,微微行礼,那动作,轻柔又谦逊,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始终不敢有丝毫懈怠。 话说这三年后,张生奉朝廷之命要进京。离别之日,阳光有些刺眼,张生一行人行至尼姑庵前。想起当初在庵中的一系列遭遇,张生决定停下来看看。 他命人给了庵里的尼姑五百两银子,准备作为寿礼,祝尼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尼姑见此,连连摆手,脸上满是惊讶:“哎呀,公子,这可使不得啊,老衲怎能收下这么多银子。” 张生却很是坚持,一脸诚恳,眼神中透着坚定:“师父,您就收下吧,这银子您留着做些功德,也是功德无量啊。” 尼姑拗不过,只好收下了,不过只留下了二百两,剩下的都让张生带回去了。尼姑拿着两百两银子,建起了一座观音祠堂,那庵堂可气派了,周围还种满了鲜花。庵堂落成后,尼姑还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王夫人之碑”。 再后来,张生在京城可是混得风生水起,一路高升,官一直做到了侍郎。再说这府里的两位夫人,程夫人共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孩子个个乖巧伶俐,模样长得也好看,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而王夫人生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孩子多了,家里倒是热闹非凡,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张生觉得这两位夫人都是难得的好福气,便将府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上书给皇帝陛下,请他封赏。皇帝听闻后,龙颜大悦,立刻下旨,将程夫人和王夫人都封为了夫人,那诏书一下,可热闹了,这府里的名声也越发响亮,传遍了大街小巷。 异史氏听闻这故事后,不禁笑着摇头叹道:“天生的佳人,那本应该是配给绝世贤才的呀!然而这世俗的王公贵族,却总是把佳人留给了那些只懂得攀附的富家子弟。哼,这造物主知道了,肯定气得跳脚,怎么能容忍这种不公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情离奇曲折,得有多复杂的缘分,才能促成这段姻缘呀,想想那位在背后奔波费尽心思的人,也是够辛苦的。只是这位青夫人,能在滚滚尘世中,一眼识得那英气逼人的张生,发誓非他不嫁,哪怕面临重重困境,甚至不惜以死相抗;再看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公子哥,却只知道抛弃了德行,一门心思地追求那虚荣的荣华富贵,真真是可笑至极!你说,他们的智慧难道还不如一个婢女吗?” 第204章 罗刹海市1 在繁华热闹的市井之中,有个年轻小伙叫马骥,字龙媒。他父亲是个精明能干的商人,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积攒下了不少家业。马骥生得那叫一个俊美,身姿挺拔,风度翩翩,走在街上,回头率爆表。 少年时期的马骥,性格洒脱,无拘无束,就爱往热闹的地方凑。他对歌舞有着浓厚的兴趣,常常一头扎进戏班子里,和那些唱戏的伶人们打成一片。他玩得兴起时,会用鲜艳的锦帕缠在头上,精心装扮一番,活脱脱像个貌若天仙的漂亮女子。周围的人见了,都忍不住夸赞,一来二去,“俊人”这个外号就叫开了。十四岁那年,马骥进入郡学读书。他脑袋瓜聪明,学习又刻苦,没多久就在郡学里声名远扬,成了众人眼中的佼佼者。 日子过得飞快,马骥的父亲渐渐上了年纪,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也没精力打理生意。一天,父亲把马骥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你读的那些书,肚子饿的时候不能当饭吃,天寒地冻的时候也不能当衣服穿。咱家还得靠你撑起一片天,你还是继承父业,学着做点生意吧。”马骥听了,虽有些不舍自己的学业,但看着父亲满脸的疲惫,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此踏上了从商之路。 刚开始,马骥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只能一点点摸索。好在他脑子灵活,又肯吃苦,慢慢地也掌握了一些门道。有一回,他跟着一群商人出海经商,想着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闯荡,开辟新的商机。船在茫茫大海上行驶着,一开始风平浪静,一切都很顺利。马骥站在船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可谁能料到,突然之间,海面上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巨大的海浪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不停地拍打着船身,船只在风浪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马骥和商人们惊慌失措,拼了命地想要控制住船只,可一切都是徒劳。在狂风巨浪的肆虐下,船被吹得偏离了航线,朝着未知的方向漂去。 经过几天几夜的漂泊,船终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靠岸。马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下了船,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这里是一个大城市,可城里的人长得都奇形怪状,模样十分丑陋。他们有的眼睛一大一小,有的嘴巴歪到了一边,还有的脸上长满了疙瘩。那些人看到马骥,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吓得惊声尖叫,四处逃窜。 马骥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人似乎很害怕自己。他灵机一动,心想:既然他们怕我,那我就吓唬吓唬他们。于是,他故意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朝着那些人冲过去。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更快了。马骥看到有人正在吃饭,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等那些人惊慌失措地逃走后,他就大大咧咧地坐下,吃起了剩下的饭菜。 就这样,马骥靠着吓唬当地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勉强生存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马骥觉得老待在城里也不是办法,就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一路朝着城外走去,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村。 这个山村和城里截然不同,虽然村里的人相貌也不咋好看,但比起城里人,还是有几分人样的,只是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起来就像一群乞丐。马骥又累又饿,便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来休息。村民们远远地看到他,都不敢靠近,只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 马骥也不着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村民们发现马骥并没有什么恶意,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们围着马骥,好奇地打量着他,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什么。马骥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并没有敌意。于是,他笑着向村民们打招呼,还比划着向他们介绍自己的来历。 村民们连听带猜,总算明白了个大概。他们高兴得不得了,纷纷跑回村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邻里乡亲,说来了个不会伤人的客人,不是什么妖怪。那些长得特别丑的人,还是心有余悸,只敢远远地望着,不敢靠近。只有那些五官和中国人稍微有点相似的人,胆子大一些,他们凑到一起,拿来了一些酒水和食物,热情地招待马骥。 马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和村民们聊天。他好奇地问:“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啊?”一个年纪稍大的村民回答道:“我们听祖父说过,西方二万六千里外有个中国,那里的人长得都特别奇怪。以前我们只是听说,今天亲眼见到你,才知道是真的。你这模样,和我们这儿的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所以我们一开始都被你吓到了。” 马骥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又接着问:“那你们为什么都过得这么穷啊?”村民们听了,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一个年轻的村民叹了口气说:“在我们这个国家,大家看重的是外貌,而不是学问和本事。长得最漂亮的人可以当上大官,管理国家大事;次一点的也能当个小官,管理一方百姓;就算长得再差一些,只要有点姿色,也能得到贵族的宠爱,靠这个养活老婆孩子。像我们这些长得丑的,刚出生的时候,父母都觉得是不祥之物,很多都被直接扔掉了。只有那些实在不忍心的父母,才会把我们勉强养大,也只是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罢了。” 马骥听村民说完,满心疑惑,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国家啊,如此奇特?”一个稍年长些,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村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回答道:“这里是大罗刹国,都城在北边三十里外。那可是个热闹又神秘的地方。”马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充满好奇,连忙请求道:“大叔,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去都城瞧瞧?我真想去开开眼界。”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马骥就和几个热心的村民一起出发了。一路上,马骥兴奋得像个孩子,东瞅瞅西看看,嘴里还不停地问这问那。村民们也耐心地给他介绍着沿途的风景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习俗。走了好几个小时,终于,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眼前。 “看,那就是都城!”一个年轻的村民指着前方,兴奋地喊道。马骥放眼望去,只见都城的城墙是用黑得发亮的石头砌成的,那颜色黑得如同深夜的墨汁,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城墙上的楼阁高耸入云,差不多有近百尺高,奇特的是,屋顶很少用常见的瓦片,而是用一种红色的石头覆盖着。马骥忍不住走近,捡起一块掉落的残片,在指甲上轻轻磨了磨,惊奇地发现,这石头的质地和颜色竟和丹砂没什么两样。 此时,正值朝会刚刚结束,一群官员从朝堂里鱼贯而出。马骥好奇地张望着,村民们也来了兴致,纷纷给他介绍起来。一个村民指着其中一个头戴华丽冠帽的官员说:“瞧,这就是咱们的相国大人。”马骥定睛一看,好家伙,只见这位相国大人的耳朵竟然长在脑袋后面,鼻子上有三个孔,不住地喘着粗气,那长长的睫毛像帘子一样,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马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模样,可真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特。” 接着,又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出来了。村民们又忙不迭地介绍:“这些都是大夫。”他们一个一个地指着,把这些官员的官职都告诉了马骥。马骥发现,这些官员大多面容狰狞,长相怪异得很,而且好像官职越小,相貌就相对没那么吓人。 看完热闹,马骥跟着村民们回到村里。谁知道,刚一进村,街上的行人看到他,就像见了鬼一样,吓得惊叫着四散而逃,有的人慌不择路,被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啃泥,样子十分狼狈。村民们赶紧上前,费了好大的劲,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街上的居民才战战兢兢地敢远远地站着,用充满恐惧和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马骥。 回到村里后,马骥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国家。当地那些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士大夫们,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争着想见见这个长相奇特的外来人,好给自己的见识里添上一笔独特的经历,于是纷纷让村民邀请马骥到家里做客。 可每次马骥到了某户人家门口,看门人一看到他的模样,就像见了妖怪似的,立刻“砰”地一声关上门。屋里的男男女女也都躲在门缝后面,偷偷地瞧着,还不时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马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敢开门请他进去,一整天下来,连个正式邀请他进门的人都没有。 村民们看到这情况,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个机灵的小伙子突然一拍脑袋说:“对了,这里有个执戟郎,他以前曾为先王出使过好多国家,见过的人可多了去了,说不定他不会害怕你。”马骥听了,眼睛一亮,觉得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于是,在村民的带领下,马骥来到了执戟郎的家。执戟郎一看到马骥,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满脸堆笑地把他当作上宾迎接。马骥这才看清执戟郎的模样,他的容貌就像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满脸皱纹,眼睛向外凸出,卷曲的胡须像刺猬身上的刺一样,根根直立。 执戟郎拉着马骥的手,热情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奉先王的命令出使过好多国家,可唯独没去过中国。如今我都一百二十多岁了,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上国的人物,这可一定要禀报给天子知道。不过我在这山林里隐居多年,都十几年没上朝了。没事,明天一大早,我就为你跑一趟,向天子引荐你。”说完,他就吩咐下人准备丰盛的酒食,按照最高的主客之礼,热情地招待马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执戟郎满脸通红,兴致颇高,大手一挥,高声喊道:“来人呐,把咱家的女乐都叫出来,给马公子好好助助兴!” 不一会儿,十几个女乐鱼贯而入,马骥抬眼望去,好家伙,这些女乐的相貌竟如同传说中的夜叉一般,青面獠牙,看着怪吓人。她们都用白锦紧紧地缠着头,那长长的红色衣服拖在地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紧接着,女乐们便开始轮流歌舞起来。她们唱的歌,马骥一句也听不懂,那歌词也不知道是啥意思,曲调更是怪异得很,节奏忽快忽慢,听得人心里直犯嘀咕。可执戟郎却看得目不转睛,脸上笑开了花,还不时地鼓掌叫好。他转头看向马骥,眼睛里闪着光,好奇地问道:“马公子,你们中国也有这般奇特的音乐吗?” 马骥嘴角微微上扬,礼貌地回答道:“回您的话,有倒是有,不过和这大不一样。” 执戟郎一听,来了兴致,连忙催促道:“那可一定要给老夫见识见识,快,快模仿一段让我听听!” 马骥也不推辞,站起身来,伸手敲打着桌子,打起节拍,亮开嗓子唱了一首家乡的曲子。他的歌声悠扬动听,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屋内。 执戟郎听得如痴如醉,眼睛瞪得大大的,等马骥唱完,他激动地一拍桌子,高声赞叹道:“妙啊!真是太奇妙了!这声音就如同凤鸣龙啸一般,老夫活了一百二十多岁,还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 第二天一大早,执戟郎就满怀期待地上朝了。他站在朝堂之上,清了清嗓子,大声向国王推荐马骥:“陛下,臣近日结识了一位来自中国的奇人,名叫马骥。此人不仅见识广博,而且才华横溢,若是能为我大罗刹国所用,定能为国家带来不少好处啊!”国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立刻下诏召见马骥。 可就在这时,几位大臣站了出来,其中一位尖着嗓子说道:“陛下,这马骥外貌怪异,与我们大罗刹国人长相截然不同,臣担心他的模样会惊吓到陛下,还望陛下三思啊!”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国王听了,眉头微微皱起,略作思考后,最终还是取消了召见。 执戟郎满心欢喜地去,却灰溜溜地回,一见到马骥,就无奈地摆摆手,苦笑着说:“马公子,实在对不住啊!那些大臣说你长相怪异,怕惊着陛下,陛下就取消召见了。” 马骥听了,心里一阵失落,不过还是强颜欢笑道:“无妨无妨,或许是我与陛下无缘吧。” 第205章 罗刹海市2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一回,马骥和执戟郎喝酒,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马骥趁着酒劲,站起身来,抽出佩剑,开始舞剑。他一边舞,一边瞧见桌上有煤灰,脑子一热,伸手就抓起煤灰往脸上抹,不一会儿就扮成了张飞的模样。他那浓黑的“胡子”,圆睁的双眼,再配上豪放的舞姿,倒真有几分张飞的神韵。 执戟郎看着哈哈大笑,拍着手说:“哎呀呀,马公子,你这扮相可太妙了!要是你以这张飞的形象去见宰相,宰相肯定会喜欢你,说不定还能给你个高官厚禄呢!” 马骥听了,苦笑着摆摆手说:“唉!这不过是酒后的游戏罢了,怎么能靠改变面目来换取荣华富贵呢?” 执戟郎却不依不饶,拉着马骥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劝道:“马公子,你就听老夫的,试一试又何妨?说不定这一试,你的命运就改变了呢!” 马骥实在拗不过,只好勉强答应了。 于是,执戟郎精心设宴,邀请了当权的官员们。他让马骥在一旁扮好张飞等着。没过多久,客人们陆续到齐了。执戟郎满脸堆笑,把客人们迎进屋内,然后高声喊道:“各位大人,今日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个惊喜!” 说着,他一挥手,马骥大步走了出来。 客人们一看到马骥,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官员忍不住说道:“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之前那么丑,现在却变得这么好看了呢?” 马骥笑着拱拱手,也不说话。众人也不再追问,纷纷招呼马骥一起喝酒。酒桌上,马骥心情大好,站起身来跳起舞,还唱起了家乡的“弋阳曲”。他的歌声和舞姿充满了独特的魅力,在座的人都被深深吸引,眼睛一刻也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第二天,这些官员们纷纷上奏,极力推荐马骥。国王看到奏折,非常高兴,立刻派人拿着旌节去召见马骥。 马骥来到王宫,见到国王后,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国王上下打量着他,开口问道:“听闻你来自中国,那你且说说,你们中国是如何治理国家的呢?” 马骥整理了一下思绪,不慌不忙地详细回答起来。他从治国理念到民生政策,说得头头是道,国王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之后,国王赐宴招待马骥。酒喝得正酣畅淋漓的时候,国王兴致勃勃地说:“听说你擅长雅乐,今日能否让寡人也一饱耳福呢?” 马骥立刻起身,笑着说:“陛下有命,臣定当尽力。” 他模仿着当地人的样子,用白锦缠头,然后唱了一首曲子。那优美的旋律在王宫里回荡,国王听得如痴如醉,高兴得不得了。当天,国王就大手一挥,任命马骥为下大夫。 从那以后,国王经常私下宴请马骥,对他恩宠有加。 在大罗刹国担任下大夫的日子里,马骥起初备受恩宠,可日子一长,那些官僚们渐渐发现了他外貌是伪装的秘密。每次马骥出现在朝堂或是各种场合,总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偷偷打量他,耳边还不时传来窃窃私语。曾经热情的笑脸变得冷淡,主动的寒暄也越来越少,马骥明显感到自己被孤立了,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很不踏实。 终于,马骥决定向国王上书,言辞恳切地请求辞职:“陛下,臣自觉才疏学浅,实在难以胜任下大夫这一重任,恳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官职,回归平凡。”国王看到奏折后,大笔一挥,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马骥无奈之下,又再次上书请求休假:“陛下,臣近来身体抱恙,精神疲惫,希望能有段时间调养休息,还望陛下成全。”这次,国王总算开恩,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 得到假期的马骥,带着大队车马,车上装满了金银财宝,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曾经落脚的小山村。村民们远远看到这壮观的队伍,都吓得纷纷跪地迎接。马骥连忙从车上下来,走到村民们面前,亲切地说道:“大家都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接着,他把车上的钱财全部分给了以前和自己交好的村民。村民们接过钱财,脸上笑开了花,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 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满含感激地说:“大夫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受了您这么大的赏赐,无以为报。明天我们要去海市,那儿有好多珍宝,我们一定买些回来送给您,略表心意。”马骥一听,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海市?那是什么地方?在哪里啊?”另一个年轻村民抢着回答:“大夫有所不知,海市是在海上举办的集市,可神奇啦!四海的鲛人都会聚集在那儿,售卖各种珍贵的珠宝。不光咱们大罗刹国,四方十二国的人都会来这儿做买卖,听说还有不少神人也会来游玩呢。集市上那场面,云霞漫天,波涛汹涌,可壮观了!不过那儿风浪大,贵族们都不敢冒险去,就把金银财宝交给我们这些穷苦人,让我们帮忙代购珍宝。这不,离集市开市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 马骥眼睛一亮,兴奋地说:“这么有趣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什么时候出发呀?”村民们一听,纷纷劝道:“大夫,这海市虽然热闹,但路途危险,风浪可大了,您身份尊贵,还是别去冒险了。”马骥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笑着说:“我本就是从海上漂泊而来的,还怕这点风浪?你们就别担心啦,我心意已决。” 没过多久,果然有不少人上门,把财物寄放在马骥这里,托他一起去海市采购。于是,马骥和村民们一起,带着这些财物登上了一艘大船。这船样式奇特,平底高栏,十分宽敞,可以容纳几十人。船刚一启动,十个健壮的村民就站在船头,用力划起桨来,那桨片在水中快速地翻动,船行如箭,激起的水花四溅,打在脸上凉飕飕的。 就这样,船在海上航行了三天。这天,马骥站在船头,极目远眺,只见水天相接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层层叠叠的楼阁,密密麻麻的贸易船只像一群忙碌的小蚂蚁,在海面上穿梭。马骥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喊道:“快看,那就是海市吧!”村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纷纷点头。 不久,船缓缓靠近了城下。马骥抬头仰望城墙上的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每一块砖都和人差不多高,再看那城楼,高耸入云,仿佛要冲破天际。船靠岸后,马骥迫不及待地走进城中,只见集市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每一件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很多都是他在人间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正当马骥看得目不暇接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骏马,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集市上的人们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四散躲避。有人小声传言道:“这是东洋三世子来了!”世子一路疾驰,经过马骥身边时,突然勒住缰绳,停下了马,惊讶地说道:“这个人不像是异域之人啊!” 说罢,一个在前面牵马的随从立刻跑过来,大声问道:“你是从何处而来?快报上籍贯!”马骥赶忙在道路左侧恭敬地施了一礼,不慌不忙地详细介绍了自己所属的国家和家族。 世子听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高兴地说:“既然您屈尊来到这里,那我们可真是有缘!” 说完,世子便将自己的马交给马骥,热情地邀请道:“来,与我并辔而行,一同逛逛这集市!”马骥受宠若惊,连忙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跟在世子身边,两人并驾齐驱。 马骥跟着世子出了西城。没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海岛的岸边。海风呼呼地吹着,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巨大的声响。马骥所骑的马不知为何,突然仰起头,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竟然直直地朝着海水里冲了进去。 这一下可把马骥吓得不轻,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里忍不住失声惊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掉进冰冷海水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波涛汹涌的海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两边拨开,慢慢地分开,形成了一条宽阔的通道,那海水就像一堵高大厚实的墙壁,矗立在两旁。 马骥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座宫殿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宫殿的大梁是用珍贵的玳瑁打造而成,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瓦片则是用鲂鱼的鳞片制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宫殿的四壁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的水晶,明亮得能清晰地照见人影,马骥刚一靠近,就被那耀眼的光芒晃得眼花缭乱。 马骥小心翼翼地从马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着宫殿行了个大礼,然后才缓缓走进宫殿。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头戴皇冠,身着华丽龙袍的人高坐在大殿之上,想必这就是龙王了。 这时,世子上前一步,恭敬地启奏道:“父王,儿臣在集市上游逛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位来自中华的贤士,他才华横溢,见识不凡,儿臣特地将他引荐给父王。”马骥听了,连忙上前,按照在大罗刹国学到的礼仪,向龙王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龙王看着马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先生既然是文学之士,想必才华一定不在古代的屈原和宋玉之下。今日,我想请先生用您的生花妙笔,写一篇关于‘海市’的赋,还望先生不要吝啬您的才华,让我等也能领略一下中华文学的风采。” 马骥听了,连忙跪地叩首,说道:“承蒙龙王厚爱,能为龙王效力,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定当竭尽全力。”龙王见他如此谦逊,十分满意,立刻吩咐手下呈上一方水精砚台、一支龙鬣毛笔,还有洁白如雪的纸张和香气如兰的墨汁。 马骥接过这些笔墨纸砚,略作思考,便文思泉涌,笔走龙蛇,不一会儿,一篇千余字的文章就写成了。他双手捧着文章,呈献给龙王。龙王接过文章,仔细地阅读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读完之后,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先生果然才华横溢,这篇赋写得气势磅礴,文采斐然,为我这水国增光不少啊!” 龙王对马骥的才华十分欣赏,于是,他立刻召集了所有的龙族,在采霞宫设宴款待马骥。宴会上,美酒佳肴摆满了一桌,龙族们纷纷向马骥敬酒,表达对他的赞赏。酒过数巡,龙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微笑着对马骥说:“先生,我有一个女儿,生得乖巧伶俐,美丽动人,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我看先生一表人才,才华出众,想把她托付给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马骥听了,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离席,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龙王如此厚爱,在下深感荣幸,只是担心自己高攀不上。”龙王笑着摆摆手说:“先生不必谦虚,我看你二人十分般配。”马骥听了,连忙连声答应。 龙王见马骥答应了,便向左右示意。不一会儿,几位宫女扶着一位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女子身上佩戴的玉佩和玉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此同时,大殿里的鼓乐突然大作,热闹非凡。马骥连忙行礼,然后抬头望去,只见这位女子面容姣好,身姿婀娜,宛如天上的仙女下凡,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女子向众人行了一个礼后,便羞涩地退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酒宴结束。两位宫女挑着画灯,笑意盈盈地走到马骥面前,轻声说道:“驸马,请随我们来。”马骥跟着她们,来到了副宫。只见那位女子浓妆艳抹,正端坐在屋内等候。屋内的布置奢华至极,床是用珍贵的珊瑚制成,上面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装饰着八宝;帐外的流苏上,缀着一颗颗像斗一样大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被褥柔软舒适,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马骥和女子相对而坐,一时间竟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女子先开了口,她轻声说道:“以后还请驸马多多关照。”马骥连忙说道:“公主客气了,能娶到公主,是我马骥的福气。”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渐渐熟悉起来。 天刚蒙蒙亮,就有许多年轻的侍女和妖娆的丫鬟像一群欢快的小鸟一样,奔入屋内,围在女子身边,七嘴八舌地说道:“公主,您昨晚睡得可好?”“公主,该梳妆了。”马骥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笑着起身,快步走出房间,向龙王谢恩。 龙王见马骥如此懂礼,十分满意,当场就封他为驸马都尉。马骥写的那篇赋也在各个海域传开了,各个海域的龙王都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纷纷派专人前来祝贺,还争着邀请驸马去赴宴。 第206章 罗刹海市3 在龙宫的日子里,马骥可真是风光无限。每次出行,他都身着华丽无比的绣花衣裳,那衣裳上的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光芒,精致的刺绣栩栩如生,仿佛每一针每一线都诉说着不凡的故事。他乘坐着威风凛凛的青虬,这青虬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每走一步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 几十名武士骑着矫健的骏马紧紧跟随其后,他们个个英姿飒爽,手持精美的雕弓,那弓身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肩扛着洁白的棍棒,在阳光的映射下,队伍闪闪发光,浩浩荡荡地前行,所到之处,无不吸引众人的目光。队伍中,马上有人弹奏着古筝,那悠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在空气中流淌;车中有人奏响玉器,清脆的声音和着海风,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乐章。短短三天,马骥就走遍了各个海域。就这样,“龙媒”的名字在四海之内迅速传开,成了水国人人皆知的传奇人物。 水国的宫殿中,有一棵神奇的玉树,那树干粗壮得需要好几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树干晶莹剔透,就像最纯净的白琉璃,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树心是淡淡的黄色,比人的手臂略细一些,透着一股温润的质感。树叶碧绿如玉,厚度大约有一钱,细碎的叶片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浓密的树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马骥常常和妻子在这棵玉树之下吟诗作对。树上开满了花,形状如同那清新淡雅的薝葡,洁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散发出阵阵迷人的香气。每一片花瓣飘落的时候,都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就像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音符。马骥轻轻捡起一片落下的花瓣,仔细端详,只见这花瓣像是用赤瑙精心雕刻而成,纹理清晰,光彩夺目,让人爱不释手。 不时会有奇异的鸟儿飞来,落在玉树上欢快地鸣叫。这些鸟儿的羽毛闪烁着金碧色的光芒,仿佛是用最珍贵的金属打造而成,它们的尾巴又长又漂亮,比身体还要长许多。它们的叫声如同哀怨的玉声,清脆婉转,直击人心,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感慨。 马骥每次听到这鸟鸣声,心中就涌起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已经三年未曾相见,那份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一天,他和妻子又在树下乘凉,马骥忍不住对妻子说:“亲爱的,我离开家乡已经整整三年了,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未报答,这份恩情却被千山万水阻隔。每当我想起他们,心里就悲痛欲绝,汗流浃背。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到我的家乡,去看看我的父母呢?” 妻子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她轻轻地握住马骥的手,温柔地说道:“夫君,仙界和尘世之间相隔太远太远,路途艰难险阻,我们实在无法一同前往。我也不忍心因为我们之间的爱情,而让你无法在父母膝下尽孝。让我好好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马骥听了,心中十分感动,但思念之情却愈发浓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妻子看着他伤心的样子,也不禁叹息道:“这世间的事情,总是难以两全啊!” 第二天,马骥从外面回到宫殿。龙王看到他,微笑着说道:“我听说你思念家乡,归心似箭。明天一早,你就收拾行装,踏上回乡的路吧,你看如何?”马骥听了,心中一喜,连忙跪地感谢道:“龙王陛下,我本是漂泊在外的孤臣,承蒙您的厚爱与关照,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感激不尽。我这次暂时回去探望父母,等尽了孝道,以后一定会回来与您和公主相聚的。” 傍晚时分,妻子精心设酒为马骥送行。两人相对而坐,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却都没什么胃口。马骥看着妻子,深情地说道:“娘子,你放心,我回去看望父母后,一定会尽快回来与你团聚。”妻子却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哀伤,说道:“夫君,我们的缘分恐怕已经尽了。”马骥听了,如遭雷击,悲痛地说道:“娘子,你为何要这么说?我们夫妻情深,怎么能说缘分已尽呢?” 妻子握住马骥的手,缓缓说道:“你回去孝养双亲,这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心,我怎能阻拦。人生聚散本就无常,百年光阴在这茫茫宇宙中,不过就像朝夕一样短暂。我们何必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呢?只要你我心中有彼此,即使身处两地,也如同夫妻常伴左右。以后我定会为你守贞,你也要为我守义。若违背了这个盟约,即使结为夫妻,也不会幸福。” 马骥听了,泪流满面,心中悲痛万分。妻子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事,我要告诉你。我的身子已经有了喜兆,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马骥凝望着妻子,思绪万千,缓缓开口:“若是个女孩,咱们就叫她龙宫,这名字带着她出生之地的印记,希望她永远记得自己的根;要是个男孩,就叫福海,愿他一生福气深厚,如大海般包容万象,波澜壮阔。”妻子听着,眼中满是温柔与不舍,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夫君,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给我一件信物吧,让我睹物思人。”马骥连忙从怀中掏出在罗刹国得到的那对赤玉莲花,小心翼翼地递到妻子手中,说道:“这对赤玉莲花,就当是我的念想,你好好收着。”妻子接过,轻轻抚摸着,仿佛在抚摸着马骥的心。 接着,妻子又拿出一个用鱼皮精心制成的袋子,里面装满了闪闪发光的珠宝,递到马骥面前,认真地说:“夫君,这里面的珠宝,你好好珍藏起来,足够咱们几代人衣食无忧了。”马骥接过袋子,感受到妻子满满的心意,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龙王就在宫殿中设宴为马骥送行。宴席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馔,可马骥却无心品尝。龙王看着马骥,语重心长地说:“贤婿,此去一路保重,若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马骥连忙起身,恭敬地向龙王拜谢:“多谢岳父大人的厚爱与关照,小婿定当铭记在心。” 拜别龙王后,马骥走出宫殿。妻子早已乘坐着白羊车等候在外面,她亲自把马骥送到海边。到了海边,马骥下了车,转身看着妻子,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妻子看着马骥,眼中满是深情与不舍,叮嘱道:“夫君,一路珍重,回去后好好照顾父母。”马骥用力地点点头,说道:“你也保重,我会回来的。” 妻子驾着白羊车缓缓离去,马骥站在岸边,望着妻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远方。这时,海水慢慢合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马骥的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马骥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乡。自从他出海后,大家都以为他早已葬身海底,死在了茫茫大海之中。当他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时,家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父母看到马骥,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说道:“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马骥看着父母,心中满是愧疚,说道:“爹,娘,让你们担心了,孩儿不孝。” 可很快,马骥就得知了一个让他有些失落的消息,他的妻子已经另嫁他人。这时,他才明白龙女之前说的“守义”的话,原来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父亲看着马骥,心疼地说:“儿啊,既然你媳妇已经改嫁,爹再给你找个好姑娘,重新成家。”马骥却摇了摇头,说道:“爹,不用了,我暂时不想再娶,就纳个婢女为妾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骥牢记着和龙女三年后的约定。终于,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他早早地划船来到了南岛。远远地,他就看到两个孩子坐在水面上,他们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鸭子,拍打着水流嬉笑玩耍,既不沉下去,也不漂走,模样可爱极了。 马骥连忙划船靠近,孩子们看到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哑然失笑,还伸出小手,抓住马骥的手臂,一下子跳进他的怀里。其中一个孩子见马骥先抱了另一个,小嘴一撇,大哭起来,好像在责怪马骥没有先抱自己。马骥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心中满是欢喜,连忙也把这个孩子抱了起来。 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相貌都非常秀美,粉雕玉琢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他们额头上戴着花冠,花冠上镶嵌着玉石,正是马骥送给龙女的赤莲。马骥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这就是他和龙女的孩子。 这时,马骥发现孩子们的背上都背着一个锦囊,他好奇地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有一封信。 马骥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展开那封信。信纸上的字迹娟秀,仿佛带着龙女的温度,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公婆想必都安好。”看到这开头,马骥的眼前浮现出父母那日渐苍老却依旧慈祥的面容,他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匆匆三年过去,我们被红尘隔开;虽然只隔着一汪海水,但连传递消息的青鸟也难以相通。”他的目光在这些文字上缓缓移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和龙女分别时的场景,海浪滔滔,龙女的身影在海雾中渐渐模糊,从此,他们便被这茫茫大海阻隔,音信全无。 “我对你的思念常常化作梦境,让我忧心忡忡,茫茫大海,我的遗憾又该如何诉说呢!”马骥的手轻轻抚上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龙女在水国的日日夜夜,是如何在思念中煎熬。“想想那奔月的嫦娥,尚且空守着桂宫;投梭的织女,也还在为银河而惆怅。我是什么人,又怎能奢望永远和你在一起呢?每当我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破涕为笑。”读到这里,马骥嘴角微微牵动,心中满是苦涩,他知道龙女向来乐观豁达,即便在这样的处境下,也能自我宽慰,可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是多少无奈和心酸啊。 “和你分别后的两个月,我竟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马骥的目光陡然一震,他看向怀中的两个孩子,男孩的眉眼像极了自己,女孩则有着龙女的神韵,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深深的愧疚,没能陪在龙女身边,见证孩子的出生。“如今他们已经在怀里牙牙学语,能说会笑;找枣子吃,抓梨子玩,已经不需要母亲的照顾也能活下去了。现在我把他们还给你。我送给你的赤玉莲花,就用来装饰他们的帽子作为信物吧。当你把孩子抱在膝头的时候,就好像我在你身边一样。”马骥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孩子们帽子上的赤玉莲花,仿佛真的触碰到了龙女的手,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听说你遵守了我们的旧约,我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我这一生对你忠贞不渝,至死不改。我的妆奁里没有香油,镜子中也很久没有再画过妆了。你就像一个出征的丈夫,我就像一个在外漂泊的妻子,即使你置我于不顾,又怎能说我们不是夫妻呢?”马骥紧紧咬着嘴唇,心中满是对龙女的怜惜和敬重,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份感情,守护这个家。 “只是想到公婆已经抱上了孙子,却还没有见过儿媳,从情理上来说,也确实有些遗憾。等到明年婆婆下葬的时候,我会去墓穴前尽一尽儿媳的职责。”马骥的心中一阵感动,他知道龙女即便身处水国,也时刻把他的家人放在心上。“从今往后,‘龙宫’将会平安无事,不久就会有团聚的希望;‘福海’会长寿健康,或许我们还会有相见的机会。请多多保重,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无法一一倾诉。”马骥反复读着这封信,泪水不停地流,打湿了信纸。 这时,两个孩子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我们回家吧!”马骥更加悲痛,他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声音哽咽地说:“孩子们,你们知道家在哪里吗?”孩子们急切地哭着,咿咿呀呀地说着“回家”。马骥抬起头,望着茫茫大海,天边无际,云雾缭绕,海面上一片寂静,人影渺茫,烟波尽头,仿佛道路也穷尽了。他抱着孩子们,一步一步地返回船中,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在船上,马骥望着逐渐远去的南岛,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和龙女在水国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们在玉树下吟诗作对,想起龙女温柔的笑容和深情的眼神。他带着孩子回到家乡,船缓缓驶向岸边,马骥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忧虑。 第207章 罗刹海市4 自从马骥带着孩子回到家乡,生活渐渐归于平静,可他心中始终牵挂着龙女,也时刻惦记着母亲的身体。他知道母亲年事已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于是早早地开始筹备丧葬用品。他跑遍了城里的各个店铺,精心挑选寿衣,那寿衣的布料柔软光滑,绣工精细,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他对母亲的孝心。他又挑选了上好的棺木,那棺木纹理清晰,质地坚硬,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不仅如此,他还亲自来到墓地,在周围种上了上百棵松树和槚树。他挥着锄头,汗水湿透了衣衫,每种下一棵树苗,他都在心中默默祈祷母亲能够平安健康,哪怕只是多陪他一些日子。 时光匆匆,一年转瞬即逝。这一天,母亲还是没能熬过病痛,永远地离开了他。马骥悲痛欲绝,泪水止不住地流。送葬的那天,灵车缓缓驶向殡葬的地方,亲友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看,墓穴边有个女子!”马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丧服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身姿纤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却让马骥心中一颤,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龙女。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神秘的女子,正议论纷纷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狂风呼啸着,吹得地上的尘土飞扬,人们几乎站立不稳。紧接着,雷声轰鸣,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众人慌乱地寻找避雨的地方,等大家再看向墓穴边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神奇的是,之前种下的许多原本已经枯萎的松柏,在这场风雨过后,竟然都重新焕发生机,嫩绿的枝叶在风雨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奇迹。 日子一天天过去,福海和龙宫渐渐长大。福海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母亲的思念也越来越深。他常常坐在海边,望着茫茫大海,心中想着母亲在海的那一边过得好不好。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趁着家人不注意,突然跳入海中。马骥发现后,心急如焚,在海边来回踱步,眼睛紧紧地盯着海面,一刻也不敢离开。直到几天后,福海湿漉漉地从海里回来了,马骥才松了一口气,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又气又急地说:“你这孩子,可把爹吓坏了,以后不许再这样做了!”福海却满不在乎地说:“爹,我就是太想娘了,我在海里找了好久,可惜没找到她。” 而龙宫因为是女孩,不能像弟弟一样下海,她只能把对母亲的思念藏在心里。每当思念涌上心头,她就会关起门来,独自在房间里哭泣。她的哭声轻轻的,却充满了无尽的哀伤。有一天,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了。龙女像是一阵风一样,急匆匆地走进了龙宫的房间。她看着哭泣的女儿,心疼地说:“孩子,你已经成家了,怎么还哭鼻子呢?”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株八尺高的珊瑚树,那珊瑚树色彩斑斓,形状奇特,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她又拿出一帖龙脑香,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让人闻之神清气爽。还有一百颗明珠,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以及一对镶嵌着八宝的金盒,金盒上的宝石璀璨夺目,精致无比。龙女把这些都递给龙宫,说:“孩子,这些就当作是娘给你的嫁妆。” 马骥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急忙冲了进来。当他看到龙女的那一刻,眼眶瞬间红了,他几步上前,拉着龙女的手,泣不成声:“你终于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好想你……”龙女看着马骥,眼中也满是泪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巨雷在屋顶炸响,众人都吓了一跳。等他们再看时,龙女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脸惊愕和悲痛的马骥。 异史氏不禁感慨:“人们总是戴着虚伪的面具,在这世间相互逢迎,这世态炎凉,人心复杂,简直如同鬼蜮一般。喜欢盯着别人的短处、以嘲笑他人为乐的癖好,仿佛全世界都一样。那些小小的优点被人夸赞,大的长处反而被埋没。要是一个人公然以真实的面目在这世间闯荡,不被人惊恐躲避,那可真是稀罕事。就像那陵阳的痴情之人,空抱着价值连城的美玉,却无处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无奈,只能暗自哭泣。唉!这世间的荣耀与富贵,或许真的只能在那虚幻的海市蜃楼中去追寻了。” 第208章 产龙、番外篇 邢村李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得离奇。村里人都说,这寡妇怕是要生个妖怪。 \"哎呦喂!\"李氏扶着门框,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这肚子,怎么一会儿胀得跟个水缸似的,一会儿又缩得跟个拳头一样?\" 隔壁王婆子端着碗热汤过来,刚进门就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爷!你这肚子......\"话没说完,李氏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 \"王婆子,我......我好像要生了......\"李氏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扣住门框。 \"快躺下!\"王婆子手忙脚乱地扶她上床,\"我去叫产婆!\" 产婆来得很快,可一看到李氏的肚子,脸色就变了:\"这......这不对劲啊......\" \"啊!\"李氏突然惨叫一声,产婆凑近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只见一个青色的龙头正从产道里探出来,两只龙眼滴溜溜地转着。 \"妖怪啊!\"产婆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婆子气得直跺脚:\"这没用的东西!\"她撸起袖子,\"老娘亲自来!\" 只见王婆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香,点燃后绕着李氏转圈,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一边念还一边手舞足蹈,活像个跳大神的。 \"王婆子......\"李氏虚弱地说,\"你踩到我裙子了......\" \"别打岔!\"王婆子瞪了她一眼,继续跳她的\"驱邪舞\"。说来也怪,随着她的动作,李氏的肚子渐渐平静下来。 \"出来了!出来了!\"王婆子突然大喊。 只见一个青色的龙首再次探出,这次没有缩回去。王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龙角:\"小东西,还想跑?\" \"咔嚓\"一声,龙角断了。王婆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她站稳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龙,只有几片巴掌大的龙鳞掉在地上,闪着幽幽的青光。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 王婆子抱起婴儿,顿时惊呆了。这女婴通体晶莹剔透,像是水晶雕成的,连五脏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王婆子咽了口唾沫,\"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白衣书生摇着折扇走了进来,看到女婴后眼睛一亮:\"果然在这里。\" \"你是谁?\"王婆子警惕地问。 书生微微一笑:\"在下姓白,是个游方郎中。这女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地上的龙鳞,\"怕是要好生照看才是。\"…… 番外篇 邢村卫生所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林秀秀躺在产床上,肚子像充了气的热气球。她第18次摸出手机确认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丈夫李志远失联的第287天。 \"我说秀啊,你这肚子真不是喝了珍珠奶茶变异?\"闺蜜护士王小蝶举着胎心监测仪,屏幕上波纹乱得像心电图发了疯,\"上回见你偷喝三杯波霸奶茶时我就说过...\" \"闭嘴!\"林秀秀抓起枕头砸过去,突然腹部传来剧烈抽痛。胎监仪发出刺耳警报,蓝色波纹突然炸成一片雪花。 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老村医拎着上世纪产的听诊器冲进来,看清状况时倒抽冷气。只见孕妇肚皮忽而胀成透明水球,隐约可见金鳞游动;忽而缩成细长条,像条不安分的龙在云中翻滚。 \"快!快打市医院电话!\"老村医手抖得按不准手机键盘。王小蝶突然尖叫着指向天花板,吊扇上不知何时盘着条青鳞大蛇,正对着林秀秀的肚子吐信子。 \"都让开!\"木门被踹开的巨响中,穿香奈儿套装的银发老太太举着自拍杆冲进来。王阿嬷,九代单传的神婆,此刻手机屏还亮着直播间标题:\"在线接生龙太子,火箭游艇刷起来!\" 老太太利索地支起折叠祭坛,从爱马仕包里掏出电子香炉,蓝牙音箱开始播放《大悲咒》remix版。她咬破手指在孕妇肚皮上画符,血迹触到皮肤的瞬间竟发出煎牛排般的滋滋声。 \"天灵灵地灵灵,龙王快显形!\"王阿嬷突然用闽南语rap起来,直播间观看人数瞬间突破十万。林秀秀的肚皮突然迸发金光,产房里响起清越龙吟,青蛇化作烟雾钻入她体内。 \"看到头了!\"王小蝶举着手机手电筒的手在抖,\"等等...这发际线是不是太靠后了?\"只见探出的金色龙头眨了眨翡翠色眼睛,突然张口喷了老村医满脸海水。 \"小兔崽子还没出生就会坑人!\"王阿嬷抄起桃木剑拍在产妇肚皮上,\"给老娘乖乖变回人形!\"龙首委屈地缩了回去,直播间飘过弹幕:\"虐待儿童举报了!\"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雾霾照进产房时,林秀秀终于听见啼哭。女婴通体如水晶雕琢,心肝脾胃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王小蝶颤着手剪脐带,发现胎盘上粘着三片龙鳞,在消毒灯下泛着赛博朋克风的蓝光。 \"取名李慕云如何?\"王阿嬷擦着桃木剑上的黏液,\"云从龙,风从虎...\"话音未落,女婴突然睁眼,屋顶瞬间聚起雷云,卫生所的电表箱砰地炸出火花。 此刻村口传来引擎轰鸣,五辆黑色suv刺破晨雾。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与黑袍道士同时下车,无人机群惊飞了榕树上的乌鸦。新晋妈妈抱紧怀中发光的婴儿,知道这场现代版\"哪吒闹海\"才刚开场…… 第209章 田七郎1 在辽阳这片土地上,有个叫武承休的人,生性豪爽,是个十足的社交达人。他最热衷于结交朋友,朋友圈里那可都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里,武承休就喜欢和朋友们聚在一块儿,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享受着热闹的社交生活。 这天晚上,武承休像往常一样早早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谁能想到,他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梦里,一个神秘兮兮的身影缓缓浮现,那身影就像从迷雾里钻出来似的,飘飘悠悠地对他说:“你四处交游,看似朋友遍天下,可大多都是泛泛之交,没几个真心的。其实,有一个人能与你同甘共苦,生死相依,你却为何对他一无所知呢?”武承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满心疑惑,赶忙追问道:“您说的到底是谁啊?”那神秘人嘴角一勾,只留下一句:“难道不是田七郎吗?”说完,“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武承休从梦中醒来,梦里的情景还像放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在他脑海里回放。他挠了挠头,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了。巧了,这天他要和一帮朋友聚会,见到朋友们后,武承休就忍不住问:“你们有谁知道田七郎这个人吗?”其中一个朋友一拍大腿,说道:“田七郎啊,我知道!他是东村的一个猎户,听说打猎的本事特别厉害,那箭术,百发百中,在山林里就跟个活神仙似的!”武承休一听,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心里顿时来了兴致,暗暗决定:“我一定要去会会这个田七郎!” 武承休骑着一匹高大威猛的枣红色大马,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朝着东村走去。一路上,他哼着小曲儿,时不时还甩一甩手中的马鞭。到了田七郎家门前,他勒住缰绳,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敲了敲门,嘴里还念叨着:“有人在家吗?”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只见他身形矫健,眼睛炯炯有神,就像山林里的猛虎一般锐利,腰身紧实纤细,仿佛蜜蜂的腰肢。他头戴一顶满是油渍的帽子,身上穿着一条黑色短裤,上面缝满了白色的补丁,看起来十分朴素。 年轻人抬手放在额头,行了个礼,问道:“请问您是?”武承休连忙下马,脸上堆满了笑容,自我介绍道:“我是武承休,今日路过此地,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想借您家休息片刻,不知可否?对了,您可是田七郎兄弟?”年轻人点点头,说道:“我就是田七郎,既然如此,武公子请进吧。” 武承休跟着田七郎走进院子,只见里面只有几间破旧的茅草屋,墙壁是用木头简单支撑着的,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它们吹倒。走进其中一间小屋子,屋里挂满了虎皮和狼皮,却连一把椅子、一张床都没有。田七郎见状,赶紧从角落里拿出一张虎皮,铺在地上,笑着说:“武公子,家里简陋,您将就一下。” 武承休也不介意,一屁股就坐在了虎皮上,和他聊起天来。交谈中,武承休发现田七郎言语质朴,没有丝毫的做作和虚伪,心里对他的好感倍增。武承休心想,这么实在的人,怎么能让他过着如此穷苦的日子呢?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田七郎面前,说道:“田兄弟,这点银子你拿着,改善一下生活。” 田七郎连忙摆手拒绝:“武公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钱我不能要。我靠打猎为生,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但也能勉强维持生计。”武承休哪里肯依,硬是把银子塞到田七郎手里,说道:“田兄弟,你就别推辞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田七郎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收下,说:“那我先跟母亲说一声。” 过了一会儿,田七郎拿着银子走了出来,坚决要把银子还给武承休,说道:“武公子,我母亲说不能平白无故收您这么重的礼,这银子您还是拿回去吧。”武承休再三劝说,可田七郎就是不肯收。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田七郎的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过来,神色严肃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可不想让他去侍奉那些贵客!”武承休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十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告辞。” 武承休骑在马上,一路上都在琢磨田七郎母亲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时,恰好有个人从田七郎家后面路过,听到了田七郎和母亲的对话,便追上武承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原来,田七郎拿着银子去告诉母亲,母亲说:“我刚刚看了那位公子,他脸上有股晦气,怕是要遭遇大难。我听说,受人赏识的人会替人分担忧愁,受人恩惠的人会为人家解决困难。富人用财物报答别人,穷人用义气报答别人。咱们无缘无故收了这么重的礼,怕是不祥,以后说不定会因为这银子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武承休听了这番话,不禁感叹田七郎母亲的贤惠和远见,但这也让他对田七郎更加倾慕了。心里想着:“这田七郎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日后一定要和他好好结交。”武承休骑着马,缓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可他的心思,早已被田七郎一家占据。 第二天一大早,武承休就开始忙活起来,他精心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宴席,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就盼着能把田七郎请来好好聚聚。他差人带着诚挚的邀请信去请田七郎,可没想到,田七郎却推辞不来。武承休哪肯罢休,心里想着:“这田七郎还真是个有个性的人,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于是,武承休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田七郎家。一进门,他就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笑着说:“七郎兄弟,今天我可是专程来找你喝酒的,快拿酒来!”田七郎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好再拒绝,便亲自去厨房拿来酒,又端上自己晒的鹿肉干,尽心地招待着武承休。武承休一边喝酒,一边和田七郎谈天说地,两人相谈甚欢。 又过了一天,武承休再次邀请田七郎到自己家里做客,这次田七郎总算答应了。武承休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就准备好了美酒佳肴,还特意把家里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两人在宴席上推杯换盏,相处得十分融洽,仿佛多年的老友。 酒足饭饱之后,武承休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递到田七郎面前,说道:“七郎兄弟,这点钱你拿着,添置些生活用品。”田七郎还是像上次一样,坚决不肯接受,他说:“武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不能要你的钱,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武承休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主意,他笑着说:“七郎兄弟,我最近特别喜欢虎皮,你就当把这钱当作虎皮的定金,行不?”田七郎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收下了钱。 回到家后,田七郎就开始翻箱倒柜,查看自己收藏的虎皮。这一看可让他犯了愁,他发现自己的虎皮数量不够偿还武承休给的钱,心里想着:“可不能欠武大哥的情,我得再去打猎,多猎几张虎皮给他。” 于是,田七郎带着自己的弓箭,走进了深山老林。他在山里转了整整三天,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奇怪的是,一只猎物都没碰到。正郁闷着呢,家里传来消息,说他的妻子生病了。田七郎心急如焚,顾不上打猎,连忙往家赶去。 第210章 田七郎2 田七郎心急如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脚下生风般赶忙回到家中。一进屋,就一头扎进了对妻子的悉心照料里。那煎药的架势,仿佛每一丝火候都关乎着妻子的生死,眼睛死死盯着药罐,手里的扇子不停地扇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也顾不上擦。喂饭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一勺一勺,轻轻吹凉,再送到妻子嘴边,轻声哄着:“来,再吃一口,吃了病就好得快啦。”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家里家外像个陀螺般转个不停,哪还有半点时间去打猎。 谁能想到,仅仅十天之后,命运的齿轮狠狠一转。妻子的病情就像决堤的洪水,突然恶化,任田七郎如何呼喊、如何哀求,她还是撒手人寰。田七郎只觉天旋地转,悲痛欲绝,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横流。可日子还得继续,他只能强打起精神,咬着牙,为妻子操办丧事。买棺木、请人帮忙,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之前武承休给的钱,就像流水一样,渐渐花光了。 武承休得知消息后,一刻都没耽搁,亲自赶来吊唁送葬。一进院子,就紧紧握住田七郎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七郎兄弟,节哀顺变呐,嫂子她去了,往后还有我呢。”说着,就忙前忙后,帮忙料理后事,安慰田七郎:“兄弟,别太难过,嫂子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那礼仪周到得没话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关怀,让田七郎心里暖烘烘的,也更加坚定了要报答武承休的想法,暗暗发誓:“武大哥的这份情,我田七郎这辈子都记着,定要好好报答。” 葬礼结束后,田七郎带着自己心爱的弓弩,再次踏入山林。那弓弩,是他多年的伙伴,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如今握着它,就像握着希望。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念头像一把火,烧得他热血沸腾:“一定要打到好猎物,报答武大哥的恩情。”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他在山林里穿梭,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孤狼,找了好久好久,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连只像样的野兔都没碰上。 武承休知道后,特意找到田七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七郎兄弟,别着急,报答不报答的都是小事,你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武承休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非常希望田七郎能来家里坐坐,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但田七郎呢,总觉得自己还欠着武承休的钱,一想到这,就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头,怎么也不好意思去。 这天,他又想起武承休给的钱,决定先去看看之前收藏的虎皮,想着要是虎皮还不错,就先拿去抵债。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眼睛瞪得滚圆,差点没晕过去。只见那些虎皮被虫蛀得破破烂烂,就像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上面的毛都掉得差不多了,七零八落的。田七郎又气又恼,懊恼地直跺脚,嘴里嘟囔着:“这可怎么好,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武承休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到田七郎家。一进门,就看到田七郎一脸沮丧地坐在那里,像只斗败的公鸡。武承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七郎兄弟,别发愁,这虎皮就算破了,在我眼里也是宝贝。我想要的,本来就不在乎这毛,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说着,他也不管田七郎同不同意,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把把那张破虎皮卷起来,然后邀请田七郎一起去他家:“走,去大哥家坐坐,咱哥俩好好聊聊。”田七郎还是不肯,他觉得自己没脸去,低着头,小声说:“大哥,我……我还是不去了。”武承休无奈,只好自己先回去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叮嘱道:“七郎,你可一定要来啊。” 田七郎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他觉得一定要想办法报答武承休。于是,他带上干粮,又一头扎进了山里。这一次,他在山里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睛熬得通红,就像一只发怒的野兽,布满了血丝。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猎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那老虎,身形矫健,皮毛油亮,田七郎小心翼翼地把老虎完整地送给了武承休。 武承休看到这只老虎,高兴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忙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酒菜,邀请田七郎留下住几天:“七郎兄弟,今天可一定要留下,咱好好庆祝庆祝。”田七郎一开始坚决推辞,说家里还有事。可武承休太热情了,直接把庭院的门锁上,不让他出去,笑着说:“你今天可别想跑,非得在我这住几天不可。”田七郎没办法,只好留了下来。 其他宾客看到田七郎穿着朴素,土里土气的样子,都在背后偷偷议论,暗自觉得武承休是在随便交朋友。这个说:“你看那个田七郎,穿得破破烂烂的,武公子怎么和他混在一起。”那个接话:“就是,也不知道武公子咋想的。”可武承休却丝毫不在意,他对田七郎格外照顾,和对待其他客人完全不一样。他专门让人给田七郎买了一身崭新的衣服,那衣服,料子上乘,款式新颖。田七郎看到后,连忙摆手说:“武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武承休笑着说:“七郎兄弟,你就别推辞了,这是大哥的一点心意。”田七郎还是不肯接受,武承休没办法,只好趁田七郎睡着的时候,偷偷把他的旧衣服换了下来。田七郎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收下了,嘴里还念叨着:“大哥,你这……” 田七郎离开武承休家后,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的叮嘱。母亲说无功不受禄,这新衣服太过贵重,不能平白无故收下。于是,他赶忙把新衣服送了回来,还略带腼腆地挠挠头,对武承休说:“武大哥,我妈说这衣服太贵重,让我送回来,还有,能不能把我原来那件破衣服还给我呀?穿着它干活打猎,自在惯了。”武承休看着一脸诚恳的田七郎,忍不住笑出了声,开玩笑地说道:“回去跟老太太说,你那旧衣服已经被我拆了,做成鞋垫啦!穿着它,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田七郎一听,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大哥,真会开玩笑。” 从那以后,田七郎每天都会将自己打猎得来的兔子或者鹿,送到武承休家中。可武承休再邀请他进门坐坐,他却怎么也不肯了。无论武承休怎么热情相邀:“七郎,进来喝杯茶再走啊。”他都只是把东西放下,便匆匆离开,只留下武承休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里念叨着:“这七郎,真是个倔脾气。” 有一天,武承休实在想念田七郎,便决定亲自去拜访他。到了田七郎家,却发现大门紧闭。正准备敲门时,七郎的母亲缓缓走了出来,倚在门口,神色淡淡的,说道:“以后就别再叫我儿子去你那儿了,你根本没安什么好心!”武承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赶忙恭敬地向老人行了个礼,满脸羞愧地说道:“老人家,是我做得不对,让您误会了,实在对不住。”说完,便灰溜溜地退了回去,一路上都在琢磨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让老太太这么不待见,挠着头,自言自语:“我到底哪惹老太太不高兴了呢?” 时光匆匆,半年左右的时间转瞬即逝。一天,武承休家里的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老爷,不好了!七郎因为争夺一只猎豹,把人打死了,被官府抓走啦!”武承休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顾不上许多,立刻飞奔出门,朝着官府的方向赶去,边跑边喊:“七郎,你可千万要没事啊。” 到了监狱,武承休看到田七郎戴着沉重的刑具,满脸憔悴地坐在牢房里。田七郎见到武承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武大哥,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老母亲了。”武承休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田七郎如今这般模样,心里一阵发酸,眼眶也红了,他用力地点点头,说:“七郎,你放心,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一定照顾好她!” 离开监狱后,武承休心急如焚,他四处奔走,花重金贿赂县官,又拿出一百两银子去安抚死者的家属。在他的努力下,一个多月后,这件事情终于平息了,田七郎被释放回家。 田七郎的母亲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感慨万分,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啊,你的命是武公子给的,往后可不能再任性了。我只盼着武公子能长命百岁,一生平平安安,这就是你的福气啊。”田七郎点点头,决定去感谢武承休。母亲又叮嘱道:“去是可以去,但见到武公子可千万别谢他。小恩小惠可以言谢,这救命的大恩,是没法用言语表达的。” 田七郎来到武承休家,武承休见到他,赶忙迎上去,用温和的语气安慰道:“七郎,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好好过日子。”田七郎只是连连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武承休家里的其他人看到七郎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都觉得他有些冷漠、疏远。这个说:“这田七郎,怎么老是不说话,怪冷淡的。”那个说:“是啊,也不知道武公子为啥对他这么好。”可武承休却不一样,他就喜欢田七郎这诚实淳朴的性子,对他越发厚待。 第211章 田七郎3 从那以后,田七郎就像武承休家的常客,常常一住就是好几天。武承休送他东西,他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回报的事儿也不再挂在嘴边。两人相处得别提多热络,勾肩搭背、谈天说地,活脱脱像一对亲兄弟,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这天,正是武承休的生日,武府里张灯结彩,热闹得像炸开了锅。红通通的灯笼挂满了院子,像熟透的柿子,喜庆得很。宾客们陆陆续续赶来,有说有笑,到处都是寒暄问好的声音。武承休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和老友们打趣。 到了晚上,客房都被挤得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儿都快没了。武承休索性拉着田七郎,走进一间小屋,笑着说:“七郎,今晚咱俩就挤挤,好好唠唠。”三个仆人也不讲究,在床下铺上草席,准备将就着睡一晚。 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其他仆人都进入了梦乡,鼾声如雷,一个比一个响。武承休和七郎却还精神抖擞,两人靠在床头,兴致勃勃地聊天,回忆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会儿说到田七郎第一次送猎物时的腼腆模样,一会儿又聊起武承休为他操办妻子丧事的情景,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七郎的佩刀挂在墙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光,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突然,那把佩刀像是被施了魔法,“噌”的一下自己跳出刀鞘几寸,发出“铮铮”的响声,刀光闪烁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刀光乍现,武承休吓得一哆嗦,差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惊恐地看向那把刀,又看看一脸镇定的田七郎,声音都有些发颤:“七郎,这,这是咋回事啊?莫不是闹鬼了?” 七郎早已起身,神色凝重地盯着床下,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问道:“武大哥,床下睡的都是些什么人?”武承休赶忙回答:“都是家里的仆人,一个叫林儿,是个老仆人了,在咱这儿干了好些年;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僮仆,机灵得很,平时我也常用他做事;另外一个叫李应,这人最是顽劣笨拙,干啥啥不行,偷懒第一名。” 七郎皱了皱眉头,一脸严肃地说:“这些人里肯定有坏人。”武承休满脸疑惑,忙追问:“七郎,你咋就这么肯定呢?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七郎走到墙边,轻轻拿起那把佩刀,缓缓说道:“武大哥,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它可是从异国他乡买来的宝贝。它杀人的时候,刀刃上连一滴血都不会沾,干净利落得很。传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三代了,这些年它砍掉的脑袋那可都数以千计了,可这刀刃呐,还跟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时一样锋利。每次只要一靠近坏人,它就会发出声响,还会自己跳动,看来是有人要遭祸了。武大哥,你往后可得多亲近君子,离小人远点儿,兴许还能躲过灾祸。” 武承休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半信半疑。七郎却一直眉头紧锁,回到床上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像烙饼似的。武承休见状,安慰道:“七郎,这吉凶祸福都是老天爷定好的,你就别这么忧心忡忡的啦,放宽心,睡个好觉。” 七郎叹了口气,说:“武大哥,我倒不是怕自己出事,我只是放心不下我那老母亲啊,她年纪大了,身边没个人照应可不行。”武承休拍了拍七郎的肩膀,说道:“哪能严重到那种地步呢,别瞎想啦。有我在,你还怕啥。”七郎低声说:“但愿没有那一天吧。” 这一夜,武承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暗自琢磨着,床下这三人里,最可疑的恐怕就是李应了,那家伙平时就偷奸耍滑,没个正形。 第二天一大早,武承休就把李应叫到跟前,脸上挂着笑,和颜悦色地说:“你跟我也有些日子了,如今我这儿有些变故,恐怕暂时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你拿着些银子,另谋出路吧。”李应没什么表情,拿了银子就走了,连个告别的话都没有,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日子过得很快,武承休的长子武绅娶了王氏为妻。一天,武承休出门去办些要紧事,留下林儿看家。武家书房的院子里,菊花正开得热闹,红的像火,黄的像金,微风一吹,层层叠叠的花瓣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新媳妇王氏想着公公出门了,书房庭院这会儿肯定安静,便想着去摘些菊花插在屋里,增添些雅致。她刚走进院子,伸手正要摘花,突然,林儿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阴阳怪气地说:“少奶奶,这菊花再美,可都比不上您呐。您这一来,整个院子都亮堂了。” 王氏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想跑。林儿却像个无赖似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强行把她拉进了房间。王氏又惊又怕,拼命挣扎,哭喊道:“你放开我,你这无耻之徒!你要是敢乱来,我公公不会放过你的!”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变得嘶哑,双手不停地挥舞着,想要挣脱林儿的束缚。 武绅在隔壁房间听到动静,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撒腿就往这边跑。他一脚踹开房门,怒吼道:“林儿,你在干什么!你这个混蛋,竟敢欺负我媳妇!”林儿吓得一哆嗦,赶忙松开王氏,灰溜溜地逃走了,边跑边说:“我不是故意的,少奶奶,您别生气。” 武承休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气得火冒三丈,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吼道:“这个林儿,简直是胆大包天!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他要是落到我手里,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他立刻派人四处寻找林儿,可林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就像钻进了地缝里。 过了两三天,才打听到林儿跑去投靠了某个御史家。那御史在京城做官,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弟弟打理。武承休想着大家都是同僚,便写了封信过去,索要林儿,信里言辞恳切,还特意提及往日情谊,希望对方能把人送回来。信里写道:“兄台,林儿这小厮在我家犯下大错,还望兄台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将他送回,让我好好处置,以正家法。”可没想到,御史的弟弟收到信后,竟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到一边,对武承休的请求置之不理,仿佛武承休的信是一张废纸。 武承休得知御史弟弟对自己的诉求不管不顾,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自己的尊严被狠狠践踏,哪能咽下这口气。他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这口气我可忍不了,非得讨个说法!他以为他是谁啊,竟敢这么不给我面子!”于是,他怒气冲冲地跑到县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县官,还递上状纸,希望县官主持公道,把林儿这个无赖绳之以法。 县官接过状纸,随意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行,这案子我接了,公文马上发。你就放心回去吧,我肯定会秉公处理。”武承休听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想着这下林儿跑不掉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日子一天天过去,拘捕林儿的公文虽然早就发出去了,那些衙役们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根本不去抓人。武承休跑去县衙催问,县官却总是敷衍了事,要么说忙,要么说再等等,根本不当回事,每次都是那几句话:“快了快了,再等等,这事儿我记着呢。” 武承休正满心愤怒,无处发泄的时候,田七郎来了。武承休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七郎的胳膊,激动地说:“七郎啊,你之前说的话可真应验了!”接着,他把林儿的所作所为,从调戏儿媳到御史家袒护,再到县官不作为,一股脑儿全倒给了七郎。 七郎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捏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死死地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看穿。可他始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武承休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武承休看着七郎离去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七郎这是咋了?他该不会是去干啥傻事吧?” 武承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忘了继续想办法对付林儿。他派了几个得力手下,日夜盯着林儿的行踪。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林儿大摇大摆地回来了。监视的人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他抓住,连拖带拽地押到了武承休面前。 武承休看到林儿,眼睛都红了,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这个混蛋,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家人!你以为你躲起来就没事了?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林儿被打得嗷嗷直叫,可嘴上还不老实,破口大骂武承休:“你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有御史大人罩着我,你能奈我何!你要是敢动我,御史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武承休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手也更重了。 第212章 田七郎4 武承休的叔叔武叔恒,是个沉稳持重的长者,平日里就像定海神针,总能在关键时候稳住局面。这会儿,看到侄子如此暴怒,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心里一紧,担心武承休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赶忙上前拉住武承休,劝说道:“休儿啊,可别冲动,咱还是得按官府的规矩来,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坏了大事。要是你现在把林儿打死了,那咱可就理亏了,说不定还得坐牢,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啦!”武承休听了叔叔的话,虽然心里还是气鼓鼓的,像个吹满气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炸,但也知道叔叔说得在理,只好强压怒火,咬着牙,把林儿绑起来,送到了公堂上。 可谁能想到,他们刚到公堂,御史家的书信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已经送到了县官手里。县官坐在大堂上,大腹便便,像个弥勒佛,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扇子。他看了信,脸色微微一变,那表情就像吃了只苍蝇,随后立刻下令把林儿释放。他还满脸堆笑地对林儿说:“你跟御史家的管家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那笑容假得就像画上去的,让人看了直恶心。武承休一听,当场就急了,像只被惹毛的狮子,跳起来喊道:“大人,这怎么行?林儿犯了错,调戏我儿媳,证据确凿,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您这判案也太不公平了吧!”县官却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说:“行了,别闹了,这案子我自有定夺。你再吵吵,我连你一块儿治罪!”那语气就像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林儿被放出来后,更加嚣张跋扈,像只斗胜的公鸡,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到处宣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造谣,说武承休的妻子和他有私情,那唾沫星子乱飞,把武家的名声搅得一团糟。武承休听到这些谣言,气得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泛白了,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在家里干着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嘟囔:“这个混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恨不得把林儿生吞活剥了。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冲到御史家门口,指着大门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混蛋,包庇坏人,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就仗着有权有势,欺负我们老百姓,老天爷迟早会收拾你们的!”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围观,有的好心劝他:“武公子,别骂了,再骂也没什么用,回家吧。你斗不过他们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啊!”武承休骂得嗓子都哑了,像破锣一样,这才在众人的劝说下,愤愤不平地回了家。 第二天,武承休还在为这事发愁,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突然有家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老爷,不好了!林儿被人割成碎块,尸体扔在荒郊野外了!”武承休一听,又惊又喜,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些,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心想:肯定是有人看不过林儿的所作所为,替他出了这口气。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说御史家把他和叔叔告了,说他们故意杀人。武承休又气又无奈,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只好和叔叔一起去县衙对质。到了公堂,县官根本不听他们解释,一上来就下令要鞭打武叔恒。武承休见状,大声喊道:“大人,杀人这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至于辱骂官员,那是我干的,和我叔叔无关,要罚就罚我吧!” 县官就像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他,还示意衙役们动手。武承休气得双眼圆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要冲上去阻拦,却被一群衙役死死拉住。这些拿着棍棒的衙役,大多都是御史家的走狗,平日里就狐假虎威,这会儿下手特别狠。武叔恒年纪大了,身体又弱,还没打到一半,就口吐鲜血,气绝身亡。武承休看着叔叔倒在地上,悲痛欲绝,眼泪止不住地流。 县官看到武叔恒死了,也不再追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还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武承休抱着叔叔的尸体,又哭又骂:“你们这群昏官,草菅人命,天理难容!我叔叔死得冤枉啊!”可县官就像聋了一样,对他的哭喊充耳不闻。 武承休悲愤交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思来想去,觉得七郎足智多谋,或许能帮他出出主意,就想找七郎商量。可奇怪的是,自从叔叔死后,七郎一次都没来吊唁问候。武承休心里犯起了嘀咕:“我对七郎可不薄啊,好吃好喝地招待他,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他怎么像个陌生人一样,连个面都不露?”他心里又怀疑杀林儿的就是七郎,可又一想:“要是七郎干的,他为啥不跟我商量呢?”满心疑惑的他,忍不住派人去七郎家打听。 派去的人到了七郎家一看,顿时傻眼了。只见七郎家门窗紧闭,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动静,就像一座鬼屋。敲门也没人回应,问周围的邻居,大家也都一脸茫然,说不知道七郎去了哪儿,这几天都没见着人。邻居们还议论纷纷:“这七郎平时挺老实的,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这一日,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县衙的院子里,热得像个大蒸笼。御史的弟弟正和县官在县衙内议事。这御史的弟弟,平日里仗着哥哥的权势,在这地界上也是威风八面,走路都带风,眼睛长在头顶上,鼻孔都快朝天了。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串名贵的珠子,手里摇着一把檀香扇,不停地吹嘘着自己在京城的见闻。 两人正说着,有人送柴进来。突然,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山野气息的樵夫,大步走到御史弟弟面前。这樵夫,正是田七郎。只见他二话不说,放下担子,“嗖”地一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那利刃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就像一道闪电。田七郎的眼神坚定,充满了杀气,直奔御史弟弟而去。 御史弟弟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一张白纸,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老大,惊恐地喊道:“你……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哥哥可是御史大人!”说着,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刀。可那刀来得又快又狠,“咔嚓”一声,就砍断了他的手腕。御史弟弟惨叫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田七郎哪肯罢休,紧接着又是一刀,这一刀直接砍掉了他的脑袋。那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在地,鲜血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县官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嘴里大喊:“快来人啊!护驾!”喊完,连滚带爬地逃走了,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田七郎杀完人后,还提着刀,四处张望着,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决绝,仿佛在说:“我今天就是来为武家报仇的,谁也别想阻拦我!” 众衙役和差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砰砰”地关上县衙大门。有几个胆子稍大的,拿起棍棒,大声呼喊着壮胆:“你这恶徒,还不束手就擒!你今天跑不掉了!”田七郎看了看周围,仰天大笑一声,那笑声在县衙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随后用刀自刎而死。 众人小心翼翼地围过来,仔细辨认。有认识的人,惊讶地叫起来:“这不是田七郎吗?他怎么……怎么做出这种事!他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有血性!” 县官躲在暗处,惊魂稍定后,才哆哆嗦嗦地出来查看。只见田七郎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中,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刀。县官刚停下脚步,想要仔细看看,突然,田七郎的尸体猛地跃起。县官吓得“啊”的一声,转身就想跑,可哪里还来得及。田七郎的尸体像发了疯似的,手起刀落,竟然砍掉了县官的脑袋,随后“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衙役们见状,气得七窍生烟,嚷嚷着要去捉拿田七郎的母亲和儿子。等他们赶到田七郎家,才发现屋里冷冷清清,母子俩已经逃走好几天了。原来,七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提前把母亲和儿子送走了。 武承休听说田七郎死了,心急如焚,立刻赶了过去。一看到田七郎的尸体,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眼泪鼻涕一把抓:“七郎啊七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是为了我才死的,我对不起你啊!”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这武承休和七郎平日里关系那么好,说不定这事儿就是他主使的。”这话越传越开,很快就传到了官府耳朵里。武承休这下可麻烦了,被官府盯上,差点吃了官司。他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四处托关系,送礼求情,好说歹说,最终才得以免罪。 田七郎的尸体被丢弃在荒野三十多天,说来也怪,周围的鸟兽都围绕着守护它,不让其他东西靠近。那些鸟儿在天空盘旋,发出哀鸣,仿佛在为七郎的死而悲伤。武承休找到尸体后,又是一番痛哭流涕,随后厚葬了他。他亲自为七郎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还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义士田七郎之墓”。 田七郎的儿子后来流落到登州,改姓佟。这孩子从小就吃苦耐劳,像他父亲一样,有着坚韧不拔的性格。长大后从行伍出身,凭借着自己的一身武艺和过人的胆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一路升到了同知将军的职位。他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指挥若定,让敌人闻风丧胆。 多年后,佟将军回到辽阳。此时的武承休已经八十多岁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像一棵饱经沧桑的老树。佟将军找到武承休,两人相见,感慨万千。武承休拉着佟将军的手,颤颤巍巍地走到田七郎的墓地前,指着说:“孩子,这就是你父亲的墓地,这么多年,我一直替你守着。你父亲是个大英雄,他的侠义之举,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佟将军看着墓碑,眼眶泛红,单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说:“父亲,孩儿来看您了。您的教诲,孩儿一直铭记在心。” 异史氏说:“田七郎连一文钱都不轻易接受,那是因为他心里一直记着别人的一顿饭之恩。他的母亲,真是贤惠啊,深明大义,教导出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儿子。田七郎本人,就算死了,也要把心中的愤恨彻底发泄出来,这事儿真是太神奇了!要是荆轲能有田七郎这样的气魄和决心,那千百年来,也不会留下那么多遗憾了。像田七郎这样的义士,要是多一些,就能弥补法律的漏洞,让世间的不平之事少一些。可这世道茫茫,像他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真是令人悲叹啊!” 第213章 保住之承蒙玫瑰酥三块,来日还赠桂花糕 永昌三年的春猎场上,吴藩王正对着满营将士吹胡子瞪眼:\"都说北山有吊睛白额大虫,怎的本王转了三日,连只花狸猫都没见着?\" 话音未落,山林间忽起腥风。但见枯叶翻飞处窜出丈余长的猛虎,额间王字纹泛着金光,叼着藩王刚射落的金丝雉鸡冠就要遁走。 \"我的御赐金冠!\"吴藩王急得直拍象辇。二十名亲卫刚搭上弓弦,忽见斜刺里滚出个灰扑扑的人影——正是刚被管家踹去喂马的小厮保住。 \"借您匕首一用!\"保住顺手抄走侍卫长的佩刀,竟迎着虎口冲去。那畜生抛下金冠怒吼,獠牙间还沾着雉鸡的翠羽。只见保住踩着老松盘根跃上虎背,揪着虎耳唱起了采茶调:\"正月里来虎打盹哟——\" 将士们看得目瞪口呆,眼瞧着保住用刀柄猛敲虎鼻。那大虫吃痛乱窜,竟\"扑通\"栽进猎场蓄水的泥塘。待众人七手八脚将虎捆了,保住正蹲在塘边搓洗沾了虎尿的裤脚。 \"好!好个泼猴!\"吴藩王乐得金冠都戴歪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府上''打虎将'',月俸......三石粟米!\" \"王爷,\"保住拧着湿漉漉的衣角眨眼,\"能换成酱牛肉不?\" 仲夏夜宴,王府新起的摘星楼成了众人笑柄。工部侍郎抿着酒讥讽:\"这飞檐翘得活像老母鸡扑棱翅膀,怕是连只麻雀都立不住。\" 吴藩王气得摔了和田玉杯:\"有本事你上去走一遭!\" 席间突然传来瓦片脆响。众人抬头望去,保住正蹲在九重檐角啃烧饼,腰间别着个鼓囊囊的布袋——里头装着今早从西市顺来的糖炒栗子。 \"王爷看好了!\"保住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突然沿着陡峭的琉璃瓦背疾跑起来。月光在他足尖碎成银屑,惊起檐下宿眠的雨燕。 礼部尚书的白胡子都在发抖:\"危乎高哉!此等杂耍......\" 话未说完,保住忽然从众人视线中消失。只听\"哎呀\"一声,他竟从三楼雕花窗里探出头来,手里晃着侍郎的翡翠扳指:\"大人,您的宝贝掉在瓦缝里啦!\" 中秋宴上,滇南茶商献的雪顶含翠香飘满庭。客卿赵先生借着酒劲嚷道:\"早闻王妃琵琶能使寒冬回春,王爷何不让我等开眼?\" 吴藩王正被歌姬揉着太阳穴,闻言摆手:\"明日再看......\" \"何须等明日!\"保住从房梁翻下,发梢还沾着桂花蜜,\"小的半柱香就能取来。\" 王府总管急得直跳脚:\"王妃院里新设了三十六道机关,廊下还栓着吐蕃獒犬......\" 话没说完,保住已经揣走桌上一把松子糖。众人只听墙头传来獒犬欢快的呜咽声——那畜生正为保住手里的糖块摇尾巴呢。 西跨院梧桐树下,保住对着紧闭的菱花窗发愁。忽见廊下金丝架上的绿鹦鹉在打盹,眼珠一转捏着嗓子叫:\"妙呜~\" \"猫!猫!\"鹦鹉扑棱着翅膀尖叫。屋内立即响起环佩叮当,王妃推着绿衣丫鬟:\"快把鹦哥儿抱进来!\" 门缝刚开三寸,保住泥鳅般溜进去,却和抱着铜盆的绿奴撞个满怀。水花溅上鎏金屏风,保住顺势滚到沉香案边,抱起琵琶还不忘顺走盘玫瑰酥。 \"抓贼啊!!\"王妃的尖叫惊起满府灯火。保住踹开窗棂时,二十支羽箭已破空而来。只见他踩着箭杆跃上槐树,树叶间突然传来学舌声:\"笨——蛋——\" 追兵们气急败坏地仰头,只见保住倒挂在枝头扮鬼脸,怀里琵琶竟飘出段《霓裳羽衣曲》。待侍卫长带人撞开院门,树梢早没了人影,唯见月影中青衫掠过重楼,似大雁掠水般消失在飞檐斗拱间。 宴客厅里,赵先生正捻着胡须摇头:\"年轻人逞强......\" \"哗啦\"一声,水晶帘突然荡开。保住从天而降,发间插着根雪白鹤羽,怀里琵琶丝弦未乱。最奇的是他衣襟上别着的夜来香——分明是王妃梳妆台前那支。 \"王爷您摸摸,\"保住将琵琶塞进吴藩王怀里,\"这暖玉柱比手炉还热乎呢!\" 满座哗然中,管家颤巍巍来报:各院门闩完好,獒犬在窝里啃骨头,王妃妆奁里的东珠半颗没少——除了那碟失踪的玫瑰酥。 三日后,西市的说书人添了新段子。茶客们嗑着瓜子啧啧称奇:\"听说那保住小哥盗完琵琶,还在王妃妆匣里留了字条......\" \"写的啥?\" \"承蒙玫瑰酥三块,来日还赠桂花糕!\" 第214章 保住之荷花酥甚好,下回多放糖 \"本王悬赏五十两!谁能活捉这头吊睛白睛大虫,再赏两坛竹叶青!\"吴藩王站在树桩上喊得唾沫横飞,镶金嵌玉的腰带都快被圆滚滚的肚皮撑开。 山林间忽地刮起腥风,侍卫们还没搭好弓箭,就见一头斑斓猛虎叼着吴藩王的金丝雉鸡冠窜出来。那畜生额头的\"王\"字纹闪着油光,活像刚从菜籽油缸里捞出来。 \"我的御赐金冠!\"吴藩王急得直跳脚。突然有个灰扑扑的身影从马厩方向滚来,怀里还抱着半捆草料。 \"借过借过!\"保住踩着侍卫的盾牌腾空跃起,顺手抄走火头军剁肉的菜刀。那老虎正陶醉地嗅着金冠上的熏香,突然屁股挨了记飞踢。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全体将士三观尽碎——保住揪着虎耳朵唱起了云南山歌,菜刀柄有节奏地敲着虎头打拍子。大虫被这精神攻击整懵了,晕头转向栽进泥塘,溅起的泥点子糊了吴藩王满脸。 \"妙啊!\"吴藩王顶着满脸泥巴鼓掌,\"从今儿起你就是''打虎将'',月俸......\" \"能折现成酱牛肉吗?\"保住拎着湿漉漉的裤腰,脚边还粘着片虎毛。 王府新建的九重琉璃阁成了全城笑柄。工部李侍郎捋着山羊须冷笑:\"这飞檐翘得活像老母鸡炸毛,怕是连只耗子都站不稳。\" 吴藩王气得摔了翡翠鼻烟壶,转头看见保住蹲在房梁上嗑瓜子,顿时计上心头:\"保住!给李大人表演个飞檐走壁!\" 话音未落,保住已经蹿上琉璃瓦。月光在他脚下碎成银箔,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这厮跑到第三圈突然消失,众人正纳闷,忽见他在五楼雕花窗外探出头:\"李大人,您掉的是金扳指还是玉扳指?\" 李侍郎一摸手指,翡翠扳指果然不翼而飞。保住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三个不同材质的扳指:\"刚在瓦缝里捡的,要不您挨个试试?\" 中秋夜宴飘着桂花香,滇南茶商起哄要看王妃的暖玉琵琶。吴藩王打着哈欠摆手:\"明日再看......\" \"哪用等明天!\"保住从房梁倒挂下来,发梢还沾着月饼渣,\"给我半炷香,连王妃的胭脂盒都给您捎来!\" 总管急得直跺脚:\"西跨院新装了二十八道铜锁,廊下还拴着吐蕃獒......\"话没说完,保住已经揣着肉包子翻过墙头。凶神恶煞的獒犬闻见肉香,顿时变成嘤嘤怪。 保住蹲在梧桐树上犯愁:王妃屋里亮着灯,雕花木门闩得死紧。忽然瞥见廊下金丝架上的绿毛鹦鹉,他捏着嗓子学奶猫叫:\"喵~\" \"猫!猫!\"鹦鹉扑棱翅膀尖叫。屋内立即环佩叮当:\"绿奴快把鹦哥抱进来!\" 门刚开条缝,保住泥鳅般溜进去,迎面撞上端水盆的丫鬟。鎏金屏风\"哗啦\"倒地,保住抄起琵琶就翻窗,还不忘顺走盘荷花酥。 \"抓贼啊!!!\"王妃的尖叫惊动全府。保住踩着箭雨跃上槐树,月光下青衫在树梢忽隐忽现。追兵们气急败坏射箭,却听树顶传来鹦鹉学舌:\"菜鸡~菜鸡~\" 宴客厅里,吴藩王正吹胡子瞪眼:\"这都两炷香了......\" \"王爷接好!\"保住突然破窗而入,怀里琵琶泛着温润柔光。最绝的是他衣襟里还插着支并蒂莲——分明是王妃养在青瓷缸里的珍品。 总管颤巍巍来报:各院门闩完好,獒犬在啃包子皮,王妃妆奁里的南海珍珠半颗没少。只有小丫鬟抽抽搭搭:\"荷花酥少了两块......\" 三日后,西市茶楼最火的段子叫《飞贼留酥记》。说书人拍着醒木眉飞色舞:\"那保住大侠临走前,还在胭脂盒底压了张字条......\" 茶客们抻长脖子:\"写的啥?\" \"荷花酥甚好,下回多放糖!\" 第215章 公孙九娘1 康熙年间,“于七一案”搅得山东大地一片血雨腥风。这案子牵连那叫一个广,尤其是栖霞、莱阳两县,遭了大殃,被诛杀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这天,数百名俘虏被押到演武场,刽子手手起刀落,一时间,鲜血“噗噗”地溅开,眨眼就染红了地面,尸骨像小山似的堆起来。官员们动了恻隐之心,纷纷捐钱购置棺木,好家伙,济南城里的木材都被抢购一空。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大多被埋在了南郊。 甲寅年间,莱阳有个书生到了稷下,也就是现在的山东济南。他有两三个亲友也在“于七一案”中被诛杀。书生心里难受,买了些纸钱,跑到荒野去祭奠。完了之后,就在寺庙里租了间房住下。 第二天,书生进城办事,左忙右忙,等忙完天都黑透了还没回来。忽然,一个少年走进他的房间。少年一进屋,也不等人招呼,摘下帽子,“扑通”一声就躺床上了,鞋子也不脱,四仰八叉的。仆人瞧见了,赶紧上前问:“你是谁啊?怎么在这儿躺着?”少年眼皮都没抬一下,闭着眼,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书生回来了。这时候屋里黑咕隆咚的,他也看不清床上躺的是谁。走到床前,客气地问:“请问足下是?”少年一听,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我等你家主人呢,你一直问个不停,难不成把我当成强盗啦?”书生一听,乐了,笑着说:“我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呀。” 少年一听,急忙一骨碌爬起来,戴上帽子,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然后坐下,和书生寒暄起来。书生听这少年声音,总觉得耳熟,像在哪儿听过。赶紧让人把灯点上,凑近一瞧,我的个乖乖,这不是同乡朱生嘛!可朱生不是在于七一案里被杀了吗? 书生吓得脸色煞白,转身就想跑。朱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着急地说:“咱俩可是文字之交啊,你咋这么绝情呢?我虽说成了鬼,可对老朋友的情谊一点没忘。今天特意来看看你,你可别因为我是鬼就躲着我呀。” 书生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慢慢坐下,问道:“朱兄,你此番前来,是有啥事儿要吩咐我吗?”朱生一听,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挠挠头说:“是这样的,你家甥女如今独居,还没有婚配,我想娶她为妻。我找了好几个媒人去提亲,可她总说没得到长辈的同意,一直推脱。所以想请你帮我美言几句。” 原来,书生有个甥女,命挺苦,早年母亲就去世了,一直由书生抚养。到了十五岁,才回到自己家。后来被俘虏到济南,听说父亲被处决,伤心过度,也死了。书生一听朱生这话,有点纳闷,说:“她有自己的父亲,你咋来找我呢?”朱生赶忙解释:“她父亲的灵柩已经被侄子迁走啦,不在这儿。” 书生又问:“那我甥女平时都依靠谁生活呢?”朱生回答:“她和邻居家的一位老妇人住在一起。”书生犯起了嘀咕,担心自己一个活人,咋能给鬼做媒呢?朱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说:“只要你答应,还得麻烦你跑一趟。”说着,站起身就拉住书生的手。 书生推辞了半天,实在拗不过,只好问道:“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朱生神秘兮兮地一笑,说:“你别管,跟我走就行。”书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朱生往外走。 书生心里虽满是忐忑,却也只能被朱生拉着一路向北。夜色浓稠如墨,月光在云间时隐时现,像是在和他们捉迷藏。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一里多路,前方渐渐浮现出一个大村庄。 这村庄规模不小,密密麻麻约有几百户人家。夜色里,房屋错落有致,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朱生带着书生径直走到一座宅院前,抬手叩响了门环。“砰砰砰”,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妇人探出头来。她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开口问道:“你们有啥事啊?”朱生满脸堆笑,客气地说道:“婆婆,麻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她舅舅来了。”老妇人应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没多会儿,老妇人又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冲书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快请进吧。”接着又扭头对朱生说:“家里就两间茅屋,实在太窄巴啦,公子您就在门外稍等会儿哈。” 书生跟着老妇人走进院子,只见半亩大小的庭院略显荒凉,杂草在夜色里微微晃动。院子当中,孤零零地立着两间小屋。 还没等书生站稳,就看见甥女站在门口,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一见到书生,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书生心里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屋里的灯火如豆,昏黄的光线在微风中摇曳不定。甥女的面容在这微弱的灯光下,依旧清秀美丽,和生前别无二致。她含着泪,紧紧盯着书生,声音带着哭腔,一一询问舅母和姑姑的情况:“舅舅,舅母和姑姑他们都还好吧?”书生吸了吸鼻子,轻声回答:“大家都好,就是你舅母,已经不在了。” 甥女一听,又忍不住呜咽起来,抽抽搭搭地说:“我小时候多亏舅舅和舅母抚养,还没来得及报答这份恩情,没想到自己先客死他乡,埋骨荒野,真是太遗憾了……去年,伯伯家的大哥把父亲的灵柩迁走了,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孤孤单单在这几百里外,就像秋天的燕子,没个依靠。还好舅舅没忘了我这个孤魂野鬼,还赐给我金银布匹,我都收到了。” 书生听着,心里一阵难过,定了定神,把朱生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甥女。甥女听完,低下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这时,一旁的老妇人开口了:“之前那公子托杨姥姥来过三五次呢。我瞧着这门亲事挺不错的,可小娘子一直不肯草率答应。今天有舅舅您来做主,这下该妥当了吧。” 正说着,“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郎,带着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走进来。女郎一眼瞧见屋里的书生,像是受惊的小鹿,转身就要往外跑。甥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衣襟,笑着说:“别走呀!这是我舅舅,不是外人。” 书生赶忙起身,向女郎拱手行礼。女郎也不慌乱,整了整衣袖,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甥女笑着给他们介绍:“这是九娘,栖霞县人,姓公孙。她父亲本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如今家道中落,心情不好。她每天早晚都来找我,和我往来可密切了。” 书生忍不住偷偷打量九娘,只见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恰似那中秋夜的明月,明媚动人;害羞时,脸颊泛起红晕,又像天边绚丽的朝霞,娇俏可爱,活脱脱就是个天仙下凡。书生不禁脱口而出:“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普通小户人家的姑娘,哪能有这般端庄秀丽的模样。” 甥女“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她呀,还是个女学士呢,诗词写得可好啦。昨天我才得了她一些指点,收获可大了。” 第216章 公孙九娘2 九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轻声说道:“这小丫头,平白无故地就败坏我的名声,让阿舅见笑啦。”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山间的清泉,叮叮咚咚。 甥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舅舅如今孤身一人,妻子去世后还没再娶,像九娘这样才貌双全的小娘子,您可还满意呀?”这话一出口,九娘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娇嗔地瞪了甥女一眼,笑着跑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这丫头,真是疯了!”看着九娘离去的背影,书生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莫名地对她有了好感。 甥女像是看穿了书生的心思,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道:“九娘那才貌,在这世间可难寻第二个。舅舅要是不嫌弃她是鬼,我这就去请她母亲做主,保准把这事儿给您促成咯!”书生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可又犯起了嘀咕,皱着眉头说:“虽说我对九娘很是喜欢,可毕竟人鬼殊途,这能行吗?”甥女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舅舅您就放心吧!我瞧着你们俩那是有缘,肯定能成!” 书生见甥女这么说,也不再犹豫,便告辞出来。甥女一路送他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五天后,等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四周安安静静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接您,您可一定要来呀!” 书生走出宅院,往门外一瞧,却不见朱生的踪影。他抬头往西望去,只见半轮月亮斜挂在天边,昏黄的月光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薄纱,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依稀还能辨认出回去的路。这时,他瞧见南边有一座宅院,朱生正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一看见书生出来,立马站起身,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说道:“我可等您好久啦!要不,到我家去坐坐?”于是两人手挽手进了门。 一进屋,朱生一脸诚恳,对着书生深深作揖,感谢他愿意帮忙。接着,他从里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金酒杯和一百颗圆润的晋珠,递到书生面前,说:“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这点东西就当作给您甥女的聘礼,还望您别嫌弃。”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充道:“本想请您喝杯酒,可这阴间的东西,实在怕招待不好您这位贵客,真是对不住啊!”书生连忙摆手谦让,客气了一番后,便告辞离去。朱生一路送他到半路,才挥挥手告别回去。 书生回到寺庙,僧人和仆人们一下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去哪儿了。书生可不想把遇见鬼的事儿说出去,便撒了个谎,一本正经地说:“那些说我见鬼的人,纯粹是瞎扯!我不过是去朋友家喝了顿酒罢了。”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天,书生正坐在屋里发呆,果然看见朱生来了。朱生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身崭新的衣衫,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他一进门,就对着书生恭恭敬敬地行礼,笑着说:“您的婚礼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可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还请您随我走一趟吧!” 书生一听,愣住了,惊讶地说:“我还没收到九娘那边的回信呢,也没送聘礼,怎么突然就要成礼了?”朱生神秘兮兮地一笑,说:“您就别操心啦,聘礼我已经替您送过去啦!”书生听了,心里满是感激,便跟着朱生出发了。 两人一路直奔朱生的住处,刚到门口,就看见甥女已经盛装打扮好了,一身鲜艳的嫁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笑着迎了上来。书生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时候出嫁的呀?”朱生在一旁抢着回答:“三天前就成礼啦!” 书生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朱生赠送的那堆珠宝,这些珠宝在烛光下闪烁着璀璨光芒,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迷人的光晕。他满脸笑意地将珠宝递向甥女,当作她的丰厚嫁妆。甥女哪能一下子就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连着推辞了三次,嘴里还念叨着:“舅舅,这太贵重啦,我咋能收呢。”书生佯装生气,板起脸说:“你就别和舅舅客气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安心收下。”甥女这才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甥女拉着书生的手,一脸认真地说:“舅舅,我把您的心思跟公孙老夫人说了,她老人家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她讲自己年纪大了,身边也没别的亲人,实在舍不得九娘远嫁,就盼着舅舅今晚能到她家入赘。她家没个男人照应,您就和朱郎一道过去吧。”书生一听,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朱生在一旁笑着拍拍书生的肩膀,说道:“老兄,别愣着啦,跟我走,保准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说着,便在前头带路。两人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前走,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村子尽头,一座宅院的大门敞开着,像是在热烈欢迎他们。两人大步登上厅堂,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扯着嗓子通报:“老夫人到了!” 只见两个娇俏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老妇人缓缓走上台阶。老妇人虽然头发花白,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气神。书生见状,连忙起身准备行礼,老妇人赶忙摆摆手,笑着说:“老朽年纪大咯,腿脚不利索,就不拘这些虚礼啦,孩子,快坐下。”说罢,便吩咐丫鬟们赶紧摆上酒席,一场盛大的宴会就此开场。 朱生也没闲着,叫来家里的仆人,另外端出几盘精致的菜肴,轻轻摆在书生面前,还特意准备了一壶香气扑鼻的酒,亲自为书生斟酒。书生瞧着宴席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和人间的没啥两样,不禁暗暗称奇。不过,主人只是自己举杯浅酌,也不怎么劝书生多喝。酒足饭饱后,朱生起身告辞,走之前还不忘对书生眨眨眼,笑着说:“老兄,好好享受,我就先走一步啦。” 朱生走后,丫鬟们领着书生进了内室。一推开门,只见屋内华烛高照,九娘正静静地坐在床边,身着一身艳丽的红裙,眉眼含情,像是下凡的仙子。四目相对,两人瞬间就被对方吸引,一时间,爱意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九娘母女当初是要被押解到京城去。一路上风餐露宿,受尽了折磨。走到济南府的时候,母亲实在不堪困苦,就这么含恨而去。九娘悲痛欲绝,万念俱灰之下,也自刎身亡。这天夜里,九娘依偎在书生的枕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缓缓追述着往事,那些痛苦的回忆让她难以入眠。说着说着,她触景生情,随口吟出两首诗:“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吟完,她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第217章 公孙九娘3 天快亮的时候,九娘轻轻推了推还在熟睡的书生,温柔地催促道:“你该走啦,可别惊动了仆人。”书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九娘满是不舍,但还是听话地起身,悄悄离开了。 从那以后,书生每天白天回寺庙,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地来和九娘相会。他对九娘那是宠爱有加,两人如胶似漆。一天晚上,两人正躺在榻上闲聊,书生突然好奇地问:“九娘,咱住的这个村子叫啥名字呀?”九娘眨了眨眼睛,轻声回答:“叫莱霞里。这村里大多是栖霞、莱阳两县的新鬼,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书生听了,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 九娘见书生叹气,心里一阵难过,眼眶又红了,拉着书生的手说:“我这孤魂漂泊在千里之外,就像无根的蓬草,无依无靠。和母亲相依为命,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说起来真是凄凉。你要是念着咱们这一夜又一夜的恩情,就把我的尸骨收殓回去,葬在你家祖坟旁边,让我百世之后也能有个依靠,我就算死也没啥遗憾了。”书生看着九娘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极了,连忙点头答应:“九娘,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把你风风光光地送回去。” 两人相拥而眠,…… 九娘靠在书生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轻声说道:“你我人鬼殊途,阴阳有别,你确实不宜在这儿久留。”说着,她轻轻起身,从床头拿起一只罗袜,递到书生手中,眼中满是不舍,却又坚定地挥挥手,催促他离开。 书生接过罗袜,只觉那罗袜还带着九娘的体温,心中一阵刺痛,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他一步三回头,缓缓走出房门,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凄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添几分悲凉。 他满心惆怅,实在不忍心就这么回到寺庙,鬼使神差地,顺路来到朱生门前,抬手敲响了门。“砰砰砰”,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朱生睡眼惺忪地光着脚跑出来开门,嘴里还嘟囔着:“这么晚了,谁呀这是?”门一开,看到是书生,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甥女也披着衣服,头发乱蓬蓬地从屋里走出来,惊讶地问道:“舅舅,出啥事了?大半夜的。” 书生神色黯然,呆立许久,才缓缓把九娘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甥女听后,叹了口气说:“就算舅母不说,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呢。这儿毕竟不是人间,长时间待着,总归不合适。”说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相对落泪。书生强忍着泪水,和他们一一告别。 回到住处,书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九娘的一颦一笑,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满心懊悔,真希望能多陪陪九娘。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九娘的坟墓,完成她的心愿。 可当他起身准备出发时,才突然想起,竟然忘了问九娘墓碑上有什么标记。到了晚上,他急匆匆赶到那片坟地,只见千坟座座相连,月光下,荒草随风摇曳,像是无数只招手的手。他在坟地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越走越慌,竟彻底迷失了方向。无奈之下,他只能满心遗憾地叹息着返回。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拿出那只罗袜,想再看看九娘留下的东西。可刚一打开,罗袜被风轻轻一吹,竟然寸寸断裂,化作一堆腐烂如灰烬的碎屑。书生看着手中的残屑,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和九娘的缘分,似乎真的要断了。 心灰意冷的他,收拾好行装,踏上了返回东边的路。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可书生心里始终放不下九娘。这天,他一拍大腿,决定再回稷门,说不定还能遇见九娘。 等他赶到南郊的时候,天色已晚。他把马拴在庭院的树上,心急如焚地快步走向坟地。月光下,坟茔密密麻麻,荒草长得老高,几乎遮住了视线。时不时还有鬼火闪烁,阴森森的,偶尔传来几声狐狸的叫声,让人脊背发凉。 他在坟地里转了半天,满心惊恐,却一无所获。失落地回到住处,他像丢了魂似的,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最后,只能无奈地骑上马,准备向东返回。 走了大概一里路,他远远瞧见一位女郎独自在坟丘间徘徊。那身姿,那举止,像极了九娘。书生心中一喜,连忙挥鞭催马靠近。等走近一看,真的是九娘! 他激动得连忙下马,想和九娘说说话。可九娘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往前走。书生不死心,又追上去,喊道:“九娘,是我啊!”可九娘不仅没理他,脸色还变得愤怒起来,举起袖子遮住了脸。 书生急得满头大汗,再次大喊:“九娘!”可话音刚落,九娘竟然像一阵烟似的,突然消失不见了。 异史氏说:“香草沉入罗江,屈原的胸中充满悲愤;东山佩戴玉玦,介子推的泪水浸湿了泥沙:古时候有孝子忠臣,至死不被君王和父亲谅解。公孙九娘难道是因为书生辜负了她托付尸骨的请求,心中怨恨难消吗?心中的冤屈,无法捧出来给人看,真是冤枉啊!” 第218章 促织1 明朝宣德年间,皇宫里头掀起了一股斗蟋蟀的热潮,这股热潮就跟那春日里的柳絮,飘得到处都是。每年,宫里都要从民间征收大量的蟋蟀,只为了给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们在闲暇时添些乐子。 本来呢,蟋蟀可不是咱陕西这地界的特产。可偏巧,华阴县有个县令,那眼珠子就跟长在头顶上似的,一门心思就想讨好上级,盼着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有一回,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蟋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它跟别的蟋蟀斗了一场。嘿,这一试可不得了,这只蟋蟀就跟那打了鸡血的小战士,战斗力爆表,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上级一看,好家伙,这么厉害的蟋蟀可不多见呐,当下就要求华阴县以后得经常供应这种厉害的蟋蟀。 县令接到命令,心里头那叫一个愁啊,可又不敢违抗,只好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乡里的里正。这下,可苦了那些普通老百姓喽。市井里头有那么些游手好闲的家伙,眼睛可尖了,一瞅见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但凡抓到一只好蟋蟀,就跟得了宝贝似的,赶紧用笼子养起来,还使劲抬高价格,把这蟋蟀当成稀世珍宝一样卖。乡里的那些小吏呢,一个比一个狡猾奸诈,借着这个机会,变着法儿地向百姓摊派费用。每征收一只蟋蟀,就有好几户人家被折腾得倾家荡产,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惨。 在这县里,有个叫成名的读书人,这人肚子里有点墨水,可就是运气不太好,考了好些年的功名,愣是一次都没中。他这人呐,性子老实巴交的,还有点迂腐木讷,结果被那些狡猾的小吏给盯上了,推举他做了里正。成名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想尽了办法,又是送礼又是说好话,可就是摆脱不了这个差事。这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那点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微薄家产,就被这差事给折腾得一干二净了。 这不,又赶上征收蟋蟀的时候了。成名这人实诚,心里想着:“我可不能像那些黑心的小吏一样,去搜刮老百姓的钱财。”可他自己又没钱去买蟋蟀来交差,这可把他愁坏了,整天唉声叹气的,心里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这天,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子,越想越绝望,嘴里嘟囔着:“这可咋办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摊上这么个倒霉差事,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的妻子听到了,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他说:“当家的,你可别犯糊涂啊。死有什么用呢?你要是死了,咱这个家可就彻底完了。依我看呐,你不如自己去抓蟋蟀,说不定运气好,能抓到一只符合要求的,那咱这难关不就过去了吗?” 成名听了妻子的话,觉得有点道理,心里头燃起了一丝希望。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提着竹筒和铜丝笼子出门了。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成名就已经穿梭在破墙和草丛之间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会儿翻开一块石头,一会儿又在洞穴边仔细查看,嘴里还念念有词:“蟋蟀啊蟋蟀,你到底藏在哪儿呢?快出来吧,可别再折磨我了。” 就这样,他每天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可老天爷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他始终没有抓到一只像样的蟋蟀。就算偶尔抓到两三只,也都是又瘦又小,弱不禁风的,根本不符合要求。 县令那边可不管成名有多辛苦,只知道限期要蟋蟀。十多天过去了,成名一只蟋蟀都没交上去,县令这下可火了,把成名抓去打了一百多板子。成名被打得两腿之间脓血淋漓,连路都走不稳了,更别说去抓蟋蟀了。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的,心里头全是绝望。他望着屋顶,眼泪止不住地流:“老天爷啊,你为啥要这么对我?我本本分分做人,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呢?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就在成名万念俱灰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驼背的巫婆。这巫婆可神了,据说能通过神灵占卜,不管是丢了东西,还是生了病,只要找她问卜,都能得到解决的办法。成名的妻子一听,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准备了些钱,匆匆忙忙地去问卜了。 到了巫婆家门口,好家伙,那场面可真是热闹。红妆的少女和白发的老婆婆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进去问卜。成名的妻子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只见里面有一间密室,挂着一幅厚厚的帘子,帘子外面摆着一张香案,上面插着几炷香,烟雾缭绕的,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问卜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去,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喜笑颜开,有的却还是一脸愁容。 成名的妻子好不容易挤到了巫婆跟前,巫婆看起来神神叨叨的,站在一旁,脑袋高高仰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嘴里还念念有词,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跟老天爷念叨些啥。周围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个个肃立静听,生怕打扰了这神秘的仪式。 没一会儿,就见那密室的帘子里“嗖”地扔出一张纸来。众人围过去一瞧,好家伙,纸上写的事儿,正是刚才进去问卜那人心里想问的,丝毫不差,就跟被人看穿了心思似的,这可把大伙惊得目瞪口呆。 成名的妻子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小声念叨着:“老天爷啊,你可要保佑我们家成名,让我们能抓到一只好蟋蟀,度过这个难关呐。”终于轮到她了,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向神灵祈求帮助 。 成名的妻子也不敢耽搁,赶忙把准备好的钱恭恭敬敬地放在香案上,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又是烧香又是虔诚地跪拜,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老天爷啊,求求您开开恩,救救我们家吧,让我们能抓到一只好蟋蟀,可别再让我家那口子受苦啦。”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原本静止的帘子轻轻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张纸片从里面飘了出来。成名的妻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接住。她满心期待地展开一看,却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幅画。 画面中间画着一座巍峨的殿阁,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看起来像是一座寺庙;殿阁后面是一座小山,怪石嶙峋,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山上荆棘丛生,密密麻麻的刺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秘密;在荆棘丛里,一只青麻头的蟋蟀正安静地伏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旁边还有一只肥嘟嘟的蛤蟆,后腿弯曲,蓄势待发,好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似的。 成名的妻子盯着这幅画看了老半天,眼睛都快瞪酸了,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完全不明白这画到底啥意思。不过,一看到画里的蟋蟀,她心里头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儿和自己家抓蟋蟀的事儿肯定脱不了干系。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画折好,藏进怀里,急匆匆地跑回家,拿给成名看。 成名接过画,翻来覆去地琢磨,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还不停地嘀咕:“这画咋回事呢?莫不是老天爷在暗示我抓蟋蟀的地方?”他越看越觉得画里的景象熟悉,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喊道:“哎呀,这不就是村东的大佛阁嘛!准没错!” 想到这儿,成名也顾不上自己浑身的伤痛了,咬着牙,勉强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抓起一根拐杖,紧紧攥着那幅画,一瘸一拐地朝着大佛阁后面走去。 第219章 促织2 到了大佛阁后面,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古墓,周围草木长得那叫一个茂盛,郁郁葱葱的,把古墓遮得严严实实。成名深吸一口气,沿着古墓慢慢往前走,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只见一块块石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就像一片片鱼鳞,和画里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这下成名心里更有底了。 他猫着腰,在草丛里侧耳细听,脚步放得轻轻的,就像在寻找一根掉进草堆里的绣花针。眼睛瞪得生疼,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力气也快耗尽了,可还是连蟋蟀的影子都没瞧见。 就在他累得气喘吁吁,有点灰心丧气的时候,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癞蛤蟆从他脚边跳了过去。成名一下子来了精神,心里琢磨着:“这蛤蟆来得蹊跷,说不定和蟋蟀有关。”于是,他也顾不上自己行动不便了,撒开腿就追。 癞蛤蟆三两下跳进了草丛里,成名费了好大的劲才拨开草丛。嘿,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只蟋蟀,正安静地伏在荆棘根下。成名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猛地伸手去扑。可这蟋蟀机灵得很,“嗖”地一下就跳进了石缝里。 成名哪肯罢休,赶忙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草,小心翼翼地伸进石缝里去拨弄,嘴里还念叨着:“小祖宗,你快出来吧,可别再躲着啦。”可蟋蟀就跟故意逗他玩似的,死活不出来。 成名急得抓耳挠腮,突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带了竹筒,里面还装着水呢。他赶紧把竹筒拿出来,将里面的水一股脑儿地灌进石缝里。这招还真管用,不一会儿,蟋蟀就被水给逼了出来。 成名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蟋蟀抓住。他把蟋蟀捧在手心里,仔细一看,好家伙,这蟋蟀长得可真壮实,身材粗大,尾巴又长又翘,脖子是青幽幽的颜色,翅膀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漂亮极了。 成名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一路小跑着回家,一边跑还一边喊:“媳妇,媳妇,我抓到啦,我抓到好蟋蟀啦!”回到家,全家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只蟋蟀,就像看到了宝贝一样,脸上乐开了花。成名的妻子笑着说:“当家的,这下可好了,咱这难关总算是过去了。” 成名小心翼翼地把蟋蟀装在笼子里,又找来一个精致的盆子,把蟋蟀放进去养着。他还特意去买了新鲜的蟹肉和栗子,一点点地喂给蟋蟀吃,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一家人都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好拿着这只蟋蟀去交差,从此摆脱这倒霉的差事。 成名家有个九岁的调皮蛋,平日里就像个小猴子,上蹿下跳没个消停。这天,瞅着父亲出门忙活去了,小家伙好奇心一下子就冒了头,心里琢磨着:“爹宝贝得跟啥似的那个盆子里,到底装着啥好玩意儿?”这么想着,他就蹑手蹑脚地走到放着蟋蟀盆子的地方,左瞅瞅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然后伸出小手,“嘎吱”一声,偷偷打开了养蟋蟀的盆子。 这一打开可不得了,那蟋蟀就跟被点了炮仗似的,“嗖”地一下跳了出来,速度快得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小家伙伸手去抓,可哪能抓得住,只感觉一阵风从手边刮过。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扑到手里时,心都凉了半截。只见那蟋蟀的腿断了一条,软趴趴地耷拉着,肚子也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乌黑的汁液渗了出来,没一会儿,就直挺挺地死在了他手心里。 孩子吓得小脸煞白,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母亲面前,抽抽搭搭地说:“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结果……” 成名的妻子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一扭头,看到孩子手里那只死去的蟋蟀,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那冬日里的雪还白。她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着,指着孩子大骂道:“你这个小祸根呐!这下可怎么办?死期都到了!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孩子被母亲这模样吓得不轻,哭得更厉害了,转身就哭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过多久,成名哼着小曲儿回来了,手里还拎着给蟋蟀准备的新鲜蟹肉。一进家门,看着妻子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听妻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成名只感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里那叫一个透心凉,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大声吼道:“这小崽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说着,就怒气冲冲地去找儿子。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瞧见。成名心里越来越慌,最后在院子里的井边,发现了儿子的一只鞋子,他的心猛地一沉,颤抖着手往井里望去,只见儿子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成名一下子从愤怒转为悲痛,他扑到井边,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呼天抢地地哭喊着:“儿啊,你咋这么糊涂啊!……”那声音撕心裂肺,听得人肝肠寸断,他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夫妻俩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面对着墙角,茅屋里一片死寂,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两人相对无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得生活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再也没有了一丝希望。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们麻木地准备把儿子埋葬。当他们走近儿子的尸体,伸手去摸时,成名的妻子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当家的,快摸,孩子还有气!”成名一听,立马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儿子的鼻息,果然,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夫妻俩高兴得手忙脚乱,赶紧把儿子抱到床上,又是喂热水,又是盖被子。半夜时分,孩子终于缓缓苏醒过来,虚弱地叫了一声:“爹,娘……”夫妻俩悬着的心这才稍微落了地。 可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成名一扭头,看到那蟋蟀笼子空荡荡的,心里“咯噔”一下,再一看地上死去的蟋蟀,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张了张嘴,想骂儿子,可看着儿子那苍白的小脸和害怕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一晚上,成名坐在床边,眼睛瞪得大大的,从天黑到天亮,愣是一下都没合。 太阳慢慢升起,金色的阳光洒进屋里,成名还像个木头人似的僵躺在床上,满脸的愁容。忽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蟋蟀叫声,“瞿瞿,瞿瞿”,那声音就像一道光,瞬间点亮了他黯淡的眼睛。他一骨碌爬起来,鞋都顾不上穿,就朝着门口冲去。 到了门口一看,嘿,那只蟋蟀居然真的还在!成名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伸手就去抓它。可这蟋蟀跟成心逗他玩似的,叫了一声就“嗖”地跳开了,速度快得就像一道黑影。成名用手掌去盖住它,感觉手里空空如也,好像什么都没抓到。他刚把手抬起来,那蟋蟀又一下子跳走了,还在不远处停下来,抖了抖触须,像是在挑衅。 成名哪肯罢休,撒开腿就追。追着追着,拐过墙角,那蟋蟀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成名急得满头大汗,眼睛瞪得像铜铃,四处张望。突然,他发现那只蟋蟀正安静地伏在墙上,像个小战士一样。 成名凑近一看,这只蟋蟀身材短小,黑里透红,个头比之前那只小了一大圈,显然不是之前那只。成名皱了皱眉头,心里有点不太满意,嘴里嘟囔着:“这么小,能行吗?”他站在那儿,来回张望,还想着再找找刚才追的那只蟋蟀。 第220章 促织3 就在这时,墙上的小蟋蟀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嗖”地跳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成名低头一看,这只蟋蟀形状像土狗,圆滚滚的,翅膀上还有漂亮的梅花纹,头是方方正正的,腿又细又长,看起来还挺精神。成名心里一动,觉得这小家伙似乎还不错。 他高兴地把小蟋蟀收了起来,心想:“就你啦,希望你能给我争口气。”可他又有点担心,就这么一只小蟋蟀,官府能满意吗?琢磨来琢磨去,他决定先试试这小蟋蟀的战斗力,要是厉害,再拿去献给官府也不迟。 村里有个叫王二的年轻小伙,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就爱惹事生非的主儿。他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蟋蟀,宝贝得不行,还得意洋洋地给它取名叫“蟹壳青”。这“蟹壳青”也确实给力,跟着王二四处征战,和其他年轻人的蟋蟀斗了无数场,愣是一场都没输过,可把王二给牛坏了。 王二心里头打着小算盘,想着靠这只“蟹壳青”发笔横财,于是把价格抬得老高老高,逢人就吹嘘自己这蟋蟀有多厉害,可那些人一听那价格,都直摇头,虽然眼红,但也都觉得太贵,一直没人买账。 这天,王二听说成名抓到了一只蟋蟀,心里那股子好胜劲儿“噌”地就冒了出来,心想:“我倒要看看,他那蟋蟀能有多厉害。”于是,他大摇大摆地直接来到成名家里,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闯进了屋子。 一进屋,王二就瞧见了成名养的那只小蟋蟀,再看看自己的“蟹壳青”,那反差可太大了。他忍不住“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哈哈,成名啊成名,你就养了这么个小不点儿?这能斗得过谁呀?” 成名看着王二那嚣张的模样,又看看自己的小蟋蟀,心里顿时觉得有点惭愧,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小声说道:“这……这蟋蟀确实小了些,怕是比不过你的‘蟹壳青’。” 王二哪肯罢休,眼睛一瞪,脖子一梗,大声嚷嚷道:“那可不行,今天非得斗一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厉害的蟋蟀。” 成名心里犯起了嘀咕,寻思着自己这小蟋蟀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差,不如就拼这一回,大不了也就是输,还能给大伙凑个乐子。想到这儿,他咬咬牙,把心一横,说道:“行,那就斗一斗吧。”说着,就把小蟋蟀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比斗的笼子里。 刚放进笼子,小蟋蟀就趴在那儿,跟个木头疙瘩似的,一动不动。王二见状,笑得更厉害了,前仰后合地说:“哈哈,这哪是蟋蟀啊,简直就是个小哑巴,都吓傻啦!” 笑完,王二还不过瘾,从兜里掏出一根猪鬃毛,慢悠悠地伸进笼子里,轻轻去撩拨小蟋蟀的触须。可小蟋蟀跟没感觉似的,还是纹丝不动。王二这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拍着大腿说:“哎呀,我看它就是个软脚虾,根本不敢动。” 就在王二笑得正欢的时候,小蟋蟀像是被惹毛了,原本平静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接着,它的触须快速摆动起来,浑身的黑红色外壳在阳光下似乎都泛起了一丝光芒。只见它猛地一蹬后腿,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蟹壳青”冲了过去。 “蟹壳青”也不甘示弱,两只蟋蟀瞬间扭打在了一起,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还发出“吱吱”的激烈叫声。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笼子里这场激烈的战斗。 没一会儿,就见小蟋蟀瞅准了时机,后腿用力一蹬,高高地跳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蟹壳青”身边,张开尾巴,伸出细长的触须,一口狠狠咬住了“蟹壳青”的脖子。“蟹壳青”拼命挣扎,可怎么也甩不掉小蟋蟀。 王二这下可傻眼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震惊,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怎么可能?”他赶紧伸手,把两只蟋蟀分开,连声说道:“不斗了,不斗了。” 再看小蟋蟀,它昂着头,得意洋洋地鸣叫着,那叫声清脆响亮,仿佛在说:“主人,我赢啦,我厉害吧!”成名看着这一幕,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笑开了花,激动地说:“好家伙,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正当他们一起围着笼子,欣赏这只神奇的小蟋蟀时,一只大公鸡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迈着大步,“喔喔”叫着,径直朝着蟋蟀冲了过来,那架势,就像要把蟋蟀一口吞掉。 成名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滚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呆住了,嘴里下意识地喊道:“不好!” 幸好这公鸡第一下没啄中,小蟋蟀反应迅速,“嗖”地一下跳到了一尺多远的地方。可公鸡哪肯善罢甘休,扑腾着翅膀,紧追不舍。眼瞅着公鸡的爪子就要抓住小蟋蟀了,成名急得满脸通红,不停地跺脚,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公鸡突然伸长脖子,不停地摆动扑腾,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制住了。成名壮着胆子走近一看,原来小蟋蟀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公鸡的鸡冠上,正死死地咬住不放,公鸡疼得“喔喔”直叫,却怎么也甩不掉它。 成名又惊又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赶紧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小蟋蟀从鸡冠上抓起来,放进了笼子里,嘴里念叨着:“可算保住你了,你可真是我的小宝贝!” 第二天一大早,成名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这只神奇的小蟋蟀去见县令。县令正坐在大堂上,一脸威严。他接过成名递上来的蟋蟀笼子,瞅了一眼里面的小蟋蟀,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生气地一拍桌子,大声责骂道:“成名,你这是糊弄本官吗?就这么一只小不点儿蟋蟀,你也敢拿来交差?” 成名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赶紧把小蟋蟀如何神奇,如何打败“蟹壳青”,又如何战胜大公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县令听了,满脸的怀疑,撇了撇嘴说:“哼,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呢?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信了?” 说着,县令让人拿来了其他几只强壮的蟋蟀,放进笼子里和小蟋蟀斗。结果,那些蟋蟀在小蟋蟀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没几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县令还是有点不信邪,又让人牵来了一只大公鸡。小蟋蟀一见到公鸡,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斗志昂扬,主动朝着公鸡跳了过去。 就像成名说的那样,小蟋蟀灵活地躲避着公鸡的攻击,还找准机会跳到公鸡的鸡冠上,死死咬住不放。公鸡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怎么也甩不掉小蟋蟀。 这下,县令彻底服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还真是只神奇的蟋蟀。”说完,他让人赏赐了成名一些银子,还吩咐把这只蟋蟀好好包装一下,准备献给巡抚大人。 第221章 促织4 巡抚收到县令呈上来的蟋蟀,那叫一个喜出望外。他看着笼子里这只不起眼却又神奇无比的小蟋蟀,眼睛都放光了,心里想着:“这下可算能在皇上面前好好露一手了!”当下就命人找来了一个纯金打造的笼子,把蟋蟀小心翼翼地装进去,那架势,就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不仅如此,巡抚还亲自挥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奏折,详细描述了这只蟋蟀的神奇能力,什么打败“蟹壳青”、战胜大公鸡,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写好后,他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将这金笼蟋蟀和奏折一同送往皇宫。 蟋蟀被送进皇宫后,皇帝一听这蟋蟀如此神勇,好奇心瞬间就被勾了起来。他立马下令,把全国各地进贡来的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等各种稀奇古怪的蟋蟀都给找来,准备和这只小蟋蟀好好比试一番。 比试那天,皇宫里的御花园热闹非凡,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下面的斗蟋蟀场地。只见一只只健壮的蟋蟀被放进斗盆,可面对这只小蟋蟀,它们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皇帝看得哈哈大笑,直拍手叫好:“妙哉妙哉!没想到这么一只小蟋蟀,竟如此厉害!”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有一次,皇宫里举行宴会,丝竹之声悠扬飘荡。这只小蟋蟀像是被这美妙的音乐唤醒了体内的舞蹈细胞,竟随着琴瑟的节奏,在笼子里欢快地跳起舞来。它的触须随着旋律摆动,身体轻盈地旋转跳跃,逗得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皇帝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叹:“此乃神物也!” 皇帝一高兴,那赏赐自然少不了。他当即下诏,赏赐巡抚名马数匹,还有华丽无比的锦衣绸缎。巡抚接到赏赐,心里乐开了花,可他也没忘记这一切功劳的源头。没过多久,县令就因为这件事,政绩被评为“卓异”,在官场中名声大噪。 县令尝到了甜头,心里对成名那叫一个感激。他把成名叫到跟前,笑眯眯地说:“成名啊,多亏了你那只神奇的蟋蟀,让我也跟着沾了光。从今天起,你的差役就免了,以后就安心过好日子吧!”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嘱咐学使,让成名进了县学,给了他一个继续读书考取功名的机会。 日子过得飞快,过了一年多,成名的儿子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正常。有一天,孩子突然拉着成名的手,一脸认真地说:“爹,我跟您说个秘密。之前我做了个好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蟋蟀,可轻巧敏捷啦,还特别会打斗,我想,可能就是我变成蟋蟀帮您解决了大麻烦呢。”成名和妻子听了,又惊又喜,抱着儿子,眼眶都红了。 巡抚知道了这件事,也觉得十分神奇,对成名一家更是另眼相看,重重地赏赐了他们。这下,成名一家的生活彻底改变了。没过几年,成名就拥有了上百顷肥沃的田地,一座座气派的楼阁拔地而起,家里还养着成百上千的牛羊。 每次出门,成名都穿着价值不菲的华贵皮衣,骑着高头大马,那派头,比那些世家大族还要威风。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仆人,前呼后拥,路人纷纷侧目。回想起当初做里正被官吏盘剥,挨板子时的凄惨模样,成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异史氏得知了这件事,不禁感慨万分,评论道:“皇帝偶尔想要一件东西,说不定用完就抛诸脑后了,可下面办事的人却把这当成了一成不变的规矩。再加上那些官吏贪婪暴虐,百姓们可就遭了殃,每天都得为了应付这些无理的要求,被逼得典妻卖子,痛苦简直没个尽头。所以说,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和百姓的命运息息相关,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啊。 “不过,这成名也算是个幸运儿,被官吏折腾得穷困潦倒,却又因为一只蟋蟀咸鱼翻身,发家致富,过上了穿皮衣、骑骏马的好日子,如今这意气风发的模样,和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想当初他做里正,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哪能料到会有今天这风光的一天呢! “看来老天还是眷顾忠厚老实的人呐,不仅让成名时来运转,还顺带让巡抚、县令这些人也跟着沾了蟋蟀的光。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第222章 柳秀才捉虫记 蝉鸣聒噪的夏夜,沂水县衙后堂的冰裂纹窗棂上趴着只肥硕的壁虎,尾巴一甩一甩拍打着窗纸。李县令瘫在竹榻上,官袍下摆卷到膝盖,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小腿,活像褪了毛的鸡脚。案头堆着的公文被汗水洇成了咸菜色,最上头那张《灭蝗十策》的墨迹未干,已被他团成球丢进了痰盂。 \"大人!南边庄子又送来蝗虫卵!\"师爷举着片巴掌大的桐树叶冲进来,惊得壁虎\"啪嗒\"摔在青砖地上。李县令一骨碌坐起,官帽斜扣在发髻上,活像只歪嘴葫芦。桐叶上密密麻麻排着珍珠米似的虫卵,在烛光里泛着诡谲的琥珀色,竟还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壳而出。 \"作孽啊!\"李县令揪着山羊胡原地转圈,腰间玉带扣\"咔哒咔哒\"响得人心慌,\"去年黄河发水冲了龙王庙,今年蝗神过境啃庄稼,本官这七品县令怕是要改行当土地公——专管收尸!\"话音未落,窗外\"咔嚓\"一声惊雷,吓得他跳上竹榻,活似只炸毛的鹌鹑。 当夜暑气蒸腾,后衙芭蕉叶上凝着露珠。李县令抱着《农政全书》昏睡过去,忽觉满室生凉。碧纱窗外飘来团萤火,落地化作个戴高冠的绿袍公子,腰间缀着串翡翠柳叶,走起路来叮咚作响,竟把地上的瓜子壳都震得跳起了胡旋舞。 \"柳某特来解大人燃眉之急。\"绿衣人广袖轻挥,案上茶盏里浮着的茶梗突然直立如剑,直指西南方向,\"明日辰时三刻,西南官道有穿褐帔的妇人骑青驴经过,正是蝗神本尊。她腰间挂着个鎏金蝈蝈笼,笼里关着十万飞蝗精兵...\" 李县令正要作揖,却见那公子化作青烟遁入砚台,惊得他打翻了镇纸。窗外传来轻笑:\"大人莫忘带足酒水,那婆子馋得很,非三十年陈酿灌不醉。\"县令慌忙去抓笔记录,却见砚中清水竟浮出片柳叶,叶脉间金光流转,隐约现出\"兰陵美酒\"四字。 次日天蒙蒙亮,城南长亭已摆开阵仗。八个衙役抬着供桌气喘如牛,三牲供品间摆着坛二十年的兰陵酒,泥封上还沾着后厨王婆子的胭脂印——原是县令连夜从她陪嫁酒窖里强征来的。李县令攥着酒壶来回踱步,官靴踩得满地瓜子壳咯吱响,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来了!\"蹲在歪脖子柳树上的捕快突然怪叫。晨雾里慢悠悠晃出个庞然大物——竟是头肚皮拖地的花斑母驴,背上坐着个挽抛家髻的妇人,发间别着支金灿灿的麦穗簪,耳坠子用蝗虫腿拼成,随步伐叮当乱颤。 \"神仙娘娘留步!\"李县令一个箭步抱住驴腿。那驴子\"啊呃\"一声,喷了他满脸草渣,倒像是吐了口仙气。 妇人细长的丹凤眼斜睨过来,蔻丹指甲轻轻叩着驴鞍:\"柳树精给你托梦了?\"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锅,\"要我放过沂水也行...\"她突然俯身揪住县令的耳朵,\"得让那多嘴的柳秀才顶缸!\" 三碗烈酒泼地,霎时狂风大作。衙役们抱作一团,只见漫天金云压顶,仔细看去竟是亿万蝗虫振翅,却齐刷刷扑向道旁杨柳。眨眼工夫,三十里柳林成了光杆儿,嫩枝残叶全进了虫腹,连树皮都被啃出个人形窟窿——斑驳处隐隐显出张人脸,赫然是昨夜梦中的绿衣公子,嘴角还噙着半片柳叶,倒像是咬着根牙签在苦笑。 \"快看柳树皮!\"师爷突然指着剥落的树皮怪叫,手指头直打哆嗦,\"这...这不是城隍庙壁画上的柳仙君?\" 李县令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主簿:\"咱们衙门后园那株百年旱柳...\"话音未落,小厮连滚带爬来报:\"后园柳树被虫啃成扫帚啦!枝桠上还挂着半截绿腰带,风一吹跟招魂幡似的!\" 从此沂水县多了个古怪风俗:每逢惊蛰,童儿们都要往柳枝上挂酒葫芦。倒是那秃了顶的李县令,直到致仕还养着匹花斑驴,逢人便举着酒葫芦说:\"神仙打架,凡人还是多备几坛酒实在。\"只是每到夏夜,县衙后园的秃柳总会沙沙作响,仔细听来,倒像是谁在哼着小调:\"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蝗虫哟~\" 第223章 水灾 拍醒木“啪”的一声脆响,惊得茶馆里的茶客们精神一振。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列位看官,今儿个就给大伙讲讲康熙二十一年那会,两桩奇闻异事。您呐,都把瓜子嗑起来,茶水端稳喽,且听我慢慢道来。” 话说康熙二十一年,山东大地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遭了大旱。那太阳毒得邪乎,仿佛能把咸鱼都晒成鱼干。济南府南边王家屯的赵老蔫,头戴一顶破草帽,蹲在田埂上,望着干裂得像乌龟壳一样的土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这鬼天气,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拿铜钱当雨点使唤喽!” 他媳妇翠花,正挽着袖子,在井边费劲地拿葫芦瓢舀着井底那点泥浆,听到这话,扭过头啐了一口:“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昨儿村口瞎眼张婆还说龙王爷要打喷嚏呢,说不定过两天就下雨了。” 蝉鸣渐起,声声聒噪,似也在为这大旱叫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到了六月十三这天晌午。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地飘来几片灰云,像是给这炽热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希望。村里的光屁股娃娃们,兴奋地光着脚丫,追着那稀稀落落的雨点满村跑,嘴里大喊着:“下雨啦!龙王显灵啦!” 可这雨吝啬得很,比大姑娘的眼泪还金贵,地皮刚沾湿了一层,就没了影。 这时,村东头牛三爷,迈着大步,神神秘秘地扯着嗓门吆喝起来:“俺今早可瞧见稀罕事了!就在村后头那山上,俩青牛在山头顶犄角呢,那尾巴甩得跟风车似的,转得可欢实了!” 乌鸦嘎嘎飞过,给这闷热的午后添了几分诡异。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货郎王二麻子,嘴里叼着旱烟,笑得前仰后合,打趣道:“牛三爷,您这是昨晚没睡好,老眼昏花,把石头看成牛犊了吧?”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唯独村尾的张孝子,正扶着老母路过,闻言眉头微微一跳。这张孝子平日里最是孝顺,每天给老娘煎药,都要自己先试好七分烫,才小心翼翼地端到老娘面前。此刻,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却也没吭声,只是默默扶着母亲回了家。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八日。一大早,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黑沉沉地压下来,像是锅底扣在了大地上。雷声隐隐,仿佛在天边敲响了战鼓。紧接着,哗啦啦倒下一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层层水花。赵老蔫兴奋得满脸通红,顶着斗笠就冲进了泥地里,一边跑一边喊:“可算能种黄豆了!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 翠花站在屋檐下,望着黑压压的云层,心里却有些不安,小声嘀咕着:“俺这右眼皮咋跳得跟敲鼓似的,总觉着要出啥事。” 雨声渐急,噼里啪啦,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到了半夜,牛三爷突然疯狂地拍门,那声音急促又响亮,惊得全村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快跑啊!山神爷要发大水啦!” 赵老蔫正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被这喊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这老倔头又犯癔症了,大半夜的瞎嚷嚷。” 可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隆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赵老蔫猛地坐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大喊一声:“不好,真的发大水了!” 张孝子听到动静,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背起老娘就往外跑。他媳妇春杏,却拼命挣着要回屋,哭喊道:“娃还在炕上呢!我要去救娃!” 张孝子急得满脸通红,一边跑一边跺脚:“娘要紧!娃...娃有福星照着,咱们先保住娘的命!” 等他们逃到高坡上,回头望去,但见洪水如猛兽般汹涌而来,裹挟着巨石、树木,还有各种锅碗瓢盆,在黑暗中翻滚。春杏望着一片汪洋,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她满心都是对孩子的担忧和愧疚。 鸟鸣啁啾,带来一丝生机和希望。七日后,洪水渐渐退去。众人战战兢兢地回到村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原本破败的村子,如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可您再瞧,张家的茅草屋居然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就像一个孤独的卫士,坚守着这片土地。 春杏发疯似的冲进屋子,只见两个娃娃正坐在炕头,玩着泥人儿,脸上还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春杏扑上去,又亲又摸,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小儿子奶声奶气地说:“那晚来了个大乌龟,驮着屋子转圈圈,可好玩啦!” 众人听了,啧啧称奇。王二麻子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敢情是张孝子孝感动天,老天爷派了玄武真君来护宅!”大伙纷纷点头,对张孝子的孝顺更是敬佩不已。 转场锣鼓声,仿佛在诉说着新的故事。列位,这还没完呢!三年后,山西平阳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地震。地动山摇,房屋纷纷倒塌,整个平阳城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您再往那废墟里瞧——嘿!又是个孝子家的瓦房,孤零零地戳在乱砖堆里,就像一座不倒的丰碑。街坊李铁匠,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来,瞅着那完好无损的院落,眼睛瞪得像铜铃,惊讶地喊道:“周秀才,敢情您家房梁是焊在地府梁柱上了?咋就您家房子没事呢?” 周秀才,身着一袭长衫,神色平静,搀着八旬老母,对着众人作揖道:“惭愧惭愧,许是家母每日念经,惊动了地藏菩萨,才保得我家平安。” 旁边瘫坐在地上的赌鬼刘三,听到这话,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早知今日,俺就该把输的钱给老娘买糕饼,俺真是个不孝子啊!”众人听了,都不禁摇头叹息。 惊堂木响,仿佛在为这段故事画上句号。这正是:莫道苍天无耳目,举头三尺有龟蛇。 幕后传来算盘声,茶博士的吆喝声随之响起,“各位客官,添茶续水免费,打赏随意~” 背景音渐隐,留给听众无尽的遐想。 第224章 诸城某甲 在诸城县的市井街巷间,悠悠飘散着一段奇诡得近乎荒诞的往事。那是个寻常的午后,日光慵懒地洒在街边的茶摊上,学师孙景夏先生正与邻里们闲话家常。他在这诸城可是颇有名望,学问深厚,平日里又为人和善,邻里们都爱围在他身边,听他讲些古往今来的趣事。 “今儿个,我给大伙讲讲咱邑中某甲的事儿。”孙景夏先生轻抿一口茶,缓缓开口,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满是好奇。 某甲,不过是诸城街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他生得敦实憨厚,一张圆脸总是挂着质朴的笑,整日为了生计忙忙碌碌。清晨,天还未亮,他就挑着自家做的货担,穿梭在尚未苏醒的街巷,叫卖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傍晚,余晖洒在他身上,他拖着略显疲惫的步子回家,家中虽简陋,却满是温馨。日子平淡如水,却也被他过得有滋有味,他常说:“这平凡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福气。”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一个阴霾密布的日子陡然转动。那一天,流寇如恶狼般,带着血腥与残暴,呼啸着冲进了诸城。一时间,城中火光冲天,好似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哭喊声、兵器激烈的碰撞声,交织成一曲人间炼狱的悲歌。街道上,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奔逃,眼神中满是恐惧。某甲躲避不及,被一群流寇追上。为首的流寇,满脸横肉,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手中长刀寒光一闪,直直地朝着某甲的脖颈砍去。某甲只觉脖颈处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头颅竟直直坠落在胸前。 待流寇退去,诸城仿佛被抽去了生气,一片死寂。某甲的家人寻到他的尸身时,只觉天旋地转,满心悲戚,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们颤抖着双手,正准备抬去掩埋,这时,一个家人突然听到了微弱的气息声。众人惊愕地凑近,只见某甲咽喉处竟尚有一丝皮肉相连,那断开的地方,不过盈指之宽,就像是命运在生死之间,留下了一道细微却又神奇的缝隙。 家人又惊又喜,赶忙扶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扛回家中,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弄断了那维系生命的一丝牵连。此后一昼夜,某甲都昏迷不醒,家人守在床边,以泪洗面。母亲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喃喃自语:“儿啊,你可一定要挺住,娘还盼着你醒来呢。”直到第二日,那微弱的呻吟声终于响起,仿若黑暗中的一丝曙光。家人忙用匕箸,一点点喂他饮食,每一口都饱含着希望与担忧。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甲竟奇迹般地慢慢好转。起初,他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目光逐渐有了神采;后来,他能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慢在院子里走动;半年之后,竟能如常人般行走劳作,继续操持着那平淡却安稳的生活。某甲也常感慨,这是老天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一晃十余年过去,某甲也渐渐淡忘了那段可怕的经历,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日,他与二三个邻人相聚在街边的老树下闲聊。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其中一人讲了个诙谐有趣的笑话:“说那秀才进京赶考,路上遇一老叟,老叟问他:‘公子,你可知这世间最快之物是何物?’秀才思索片刻,答曰:‘乃风也。’老叟摇头,秀才又猜:‘是闪电?’老叟还是摇头,最后老叟慢悠悠地说:‘是喷嚏,想打就打,毫无预兆!’”众人哄堂大笑,某甲也忍不住鼓掌,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他仰头大笑、身体剧烈俯仰的瞬间,脖颈处那道隐藏多年的刀痕猛然迸裂,发出“噗”的一声轻响。某甲的头颅“砰”地坠落,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洒在那被阳光照耀的土地上。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被惊恐所取代。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某甲的父亲得知此事后,悲痛欲绝,那哭声仿佛要撕裂这寂静的天空。他一纸诉状,将当日在场哄笑的邻人告上公堂。公堂上,老人捶胸顿足,声泪俱下:“我儿辛苦活了这些年,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因你们这一笑,丢了性命,你们怎能如此狠心!他熬过了流寇的刀,却没熬过这一场笑啊!”邻人们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纷纷跪地求饶。他们深知此事理亏,私下里凑了些钱财,带着满心的愧疚,前去贿赂某甲的父亲,又出钱厚葬了某甲。老人看着这些,心中虽仍有怨恨,可望着那几人可怜的模样,又想到儿子已逝,终究是无奈地接受了和解。 此事如一阵风,迅速在诸城传开,众人皆唏嘘不已。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某甲大难不死,却因一笑丢了性命,实在是命运弄人,这生死之间,竟如此难以捉摸;也有人说,那些邻人怕是前世与某甲有债,今生才引出这场祸事,万事皆有因果,报应不爽。 在这诸城的烟火人间,奇事一桩接着一桩,而某甲的故事,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久久谈论的话题。它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世事的无常,警示着众人,在这看似平凡的生活里,命运的波澜或许就在不经意间翻涌,万事皆有因果,需得珍惜当下,心怀敬畏。 第225章 诸城某甲之刀光过处,生死无常 “快跑啊!流寇来了!”随着城楼更夫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寂静的青石板路瞬间炸开了锅,仿若平静湖面被巨石砸中,泛起惊涛骇浪。赵老六家的豆腐摊首当其冲,被慌乱的人群撞翻在地,那一块块雪白的豆腐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得到处都是。赵老六满脸悲戚,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暗自叫苦。李寡妇抱着鸡笼,慌慌张张地往巷子里钻,两只芦花鸡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拼命地往天上蹿,鸡毛乱飞,叫声不断。 某甲正蹲在茶摊前,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吃得酣畅淋漓。听闻这惊恐的呼喊,他下意识地抄起碗就要跑,谁料慌乱之中,面汤溅到了衣襟上,滚烫的感觉瞬间袭来,烫得他直跳脚,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就这一耽搁,马蹄声已如滚滚惊雷般,迅速压到了耳边。只见马上的黑脸大汉,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大喝一声:“这位爷,借脑袋一用!”话还在半空,寒光一闪,利刃已至。某甲只觉得脖子一凉,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紧接着,眼前的街道突然歪斜成四十五度。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消散,竟瞧见自己没头的身体还保持着端碗的滑稽姿势,随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 “当家的!你睁开眼看看啊!”赵氏抱着某甲那血葫芦似的脑袋,哭得肝肠寸断,声音都带着哭腔,直打嗝,“说好端午给我买银簪子,你倒躺这里装蒜!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她的泪水不停地滴落在某甲的脸上,仿佛这样就能唤醒他。 “别晃了别晃了!”郎中王半仙提着药箱,一路小跑冲了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再晃真成断头鬼了!”他顾不上擦汗,几步凑近那仅连着一层皮的脖子,仔细查看。突然,他眼睛一亮,拍腿大笑:“妙哉!这刀口离奇,偏生避开了主脉。快快取我秘制的狗皮膏药来!”众人忙手忙脚乱地去找膏药。某甲迷迷糊糊间,听见妻子在耳边念叨:“当家的,你可得撑住。我新腌的腊肉还在梁上挂着呢,你要敢蹬腿,我明儿就全送给张屠户!”那熟悉的唠叨声,像一根细线,牵引着他,不让他彻底坠入黑暗。 自打脖子缠上三指厚的棉布,某甲就成了诸城一景。街头巷尾,总能看到他小心翼翼行走的身影。小儿们不懂事,总是追着他唱:“赵家叔,葫芦头,风一吹来晃悠悠。”那稚嫩的童声,在他听来,却如一根根尖锐的刺。连县太爷审案时,看到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打趣:“堂下何人?怎不抬头回话?”引得堂下众人哄堂大笑,某甲只能尴尬地低下头,脸上一阵发烫。 这日,酒肆里热闹非凡。钱掌柜举着酒杯,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他调侃道:“老赵,听说你当年被砍时正在吃面?要我说,定是阎王爷嫌你吃相难看……”众人听了,哄堂大笑。某甲也跟着笑骂:“去你的!老子那碗阳春面……哎呦!”话还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那颗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脑袋,突然骨碌碌滚进了酱菜坛里。坛子里的酱汁溅得到处都是,满堂瞬间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酱菜坛。孙账房颤巍巍地开口:“这……这算工伤还是自尽?”声音颤抖,带着一丝惊恐。 赵氏捧着咸菜坛子击鼓鸣冤时,县太爷正啃着猪蹄批公文,吃得满嘴流油。“咚咚咚”的鼓声传来,惊堂木一拍,油花溅了师爷满脸。师爷满脸无奈,只能默默擦去脸上的油。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赵氏哭得抑扬顿挫,声泪俱下,“我家这死鬼,十年没敢大笑,偏生被这几个杀千刀的……”说着就要掀坛盖。县太爷吓得脸色一变,忙喊道:“且慢!”他捂着鼻子,后退三步,那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师爷,速去请王半仙来拼人。那个……钱掌柜,你们凑二十两银子给赵娘子压惊。至于这头……”他瞅着在酱汁里泡发的脑袋,强忍着笑意,憋得脸都红了,“本官特批楠木棺材一副,切记多垫些棉花!”公堂下众人听了,有的偷偷笑出声,有的则满脸同情地看着赵氏。 异史氏曰:古有彩衣娱亲,今有断头娱友。十年蓄力一笑,直教阎王拍案叫绝。可见人生在世,当谨记三字真言——莫!大!笑!这世间的荒诞与离奇,往往就在不经意间上演,生死无常,命运难测,让人唏嘘感慨。 第226章 库官奇事 康熙年间,邹平出了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便是张华东公。这一年,圣上降下圣旨,着他前往南岳祭祀。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张华东公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忙收拾行囊,一路晓行夜宿,风风火火朝着南岳赶去。 这一日,行至江淮之间,眼瞧着天边那红日渐渐西沉,天色愈发暗沉。张华东公抬头望了望四周,见不远处有一座驿亭,便扬了扬马鞭,高声吩咐道:“今日便在这驿亭落脚,大伙都早些歇息,明日再赶路。” 话还没落音,他的前驱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跑得是气喘吁吁,脸上神色惊恐万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大人呐,可使不得啊!这驿亭邪门得很呐,听说一到夜里就有各种怪异的事儿发生,要是住下,指不定得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张华东公一听,把脸一板,佯装生气地瞪了小厮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如今这般胆小怕事?莫要听那些市井流言,净说些神神鬼鬼的事儿来吓唬人。我可不信这些,照常住下便是!” 到了半夜,万籁俱寂,驿亭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张华东公却毫无睡意,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头戴一顶乌纱帽,帽上的珠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腰间佩着一把锋利的宝剑,那剑鞘上的花纹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他端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笔直,活脱脱像一座威严的雕像,心里想着:“我倒要瞧瞧,这驿亭里到底能有什么古怪玩意儿。” 就在这时,一阵“笃笃笃”的靴声从远处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张华东公耳朵一竖,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紧紧盯着门口,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了进来。这老头儿身着一袭皂纱黑袍,衣服上的褶皱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摆动,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旱烟杆,一边走,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那烟雾缭绕在他的周围,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张华东公心中满是诧异,不禁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此处?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老头儿不慌不忙,把旱烟杆从嘴里拿出来,在鞋底轻轻磕了磕,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大人呐,莫要惊慌。我是这驿亭的库官,在这儿为大人掌管财物可有好些年头啦。今日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这下我可算是能卸下这沉甸甸的担子咯!” 张华东公一听,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追问道:“哦?你是库官?那这库里到底存了多少财物?快如实说来。” 库官老头儿笑眯眯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又翻了翻手掌,说道:“回大人的话,库里一共有二万三千五百金。这数目,小老儿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敢记错呐!” 张华东公一听,好家伙,这么一大笔钱财!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么多金子,可得小心谨慎,要是出了差错,那可没法向圣上交代。于是便板起脸,严肃地说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定要仔细盘验一番,你可得给我好好看管着,要是少了一文钱,我唯你是问!”库官老头儿连连点头,口中称是,而后慢悠悠地退了出去,那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 张华东公到了南中,那可是风光无限。当地的官员们听说京里来了个钦差大臣,一个个都争着巴结讨好,各种奇珍异宝、名贵特产像流水一样往他的住处送。张华东公收礼收到手软,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等他办完祭祀的差事往回走,又路过那个驿亭,便照旧住了进去。刚安顿好,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见那库官老头儿又满脸堆笑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喊着:“大人,您可算回来啦!小老儿等您好久了。” 张华东公想起之前库里的财物,便放下茶杯,问道:“我之前交代你看管的库物,如今可还安好?” 库官老头儿却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旱烟杆,又“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吐了个烟圈,这才说道:“回大人,那些财物都已经拨作辽东的兵饷啦。” 张华东公一听,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满脸惊讶地说道:“你说什么?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就把库物给拨走了?你这不是糊弄我吗?” 库官老头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把旱烟杆从嘴里拿出来,笑着解释道:“大人呐,您先消消气。这人世间的福禄命运,那可都是有定数的,就像老天爷早就写好了剧本,一丝一毫都不能增减。大人您这次出行,该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又何必再多求呢?您想想,您这一路收的礼品,加起来不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吗?”说完,也不等张华东公再问,把旱烟杆往腰间一插,施施然转身离去,那背影看着还有些得意洋洋。 张华东公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合不拢。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细细一算自己这一路所获的财物,好家伙,竟然和库官老头儿之前说的库存数目丝毫不差!他不禁连连摇头,心中暗自感叹:“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看来这世间之事,可不能胡乱强求啊!” 从那以后,张华东公行事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随意收受礼品了,就怕坏了这冥冥之中的定数。 第227章 酆都御史 明朝年间,有个地方叫酆都县,这儿的事儿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劲儿。城外有个山洞,深得没边儿,当地人祖祖辈辈都传言,说那是阎罗天子办公的地府。地府里的刑具,都得靠活人供应。那些手铐脚镣啥的,只要一破旧腐朽,就被扔到洞口,县里的官员就得麻溜地拿新的去换。可邪乎的是,新送去的刑具,一夜之间就没影了。这事儿花的钱,都记在县里的固定开支里,年年如此。 这天,御史行台华公到酆都巡察。他一听这事儿,撇了撇嘴,心里直犯嘀咕:“这世上哪有这么离谱的事儿,我非得进那洞探个究竟,把这疑惑给解开不可,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 身边的师爷一听,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劝道:“大人呐,使不得使不得!那洞邪门得很,进去可就出不来啦!我听老辈子人说,进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您可千万别冒险呐!” 华公把袖子一甩,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就是胆小怕事,被些传言吓破了胆。我可不怕,非得去瞧个明白!我倒要看看,是真有鬼怪,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华公说干就干,点了根蜡烛,大踏步就往洞里走,还带上两个平日里看着机灵的衙役壮胆。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在这阴森的洞里走了一里多地。突然,蜡烛“噗”的一声,毫无征兆地灭了,吓得两个衙役“啊”地叫出声。 华公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强装镇定,低喝一声:“慌什么!”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瞧,好家伙,眼前的台阶道路宽阔又明朗,不远处还有十几间宽敞的大殿。大殿里,一群穿着官袍、戴着官帽的人,正一本正经地坐着,模样十分威严。只是东边首有个座位空着,显得有些突兀。 这些尊官瞧见华公进来,纷纷起身,走下台阶迎接,脸上还带着笑,其中一个长着山羊胡的尊官开口问道:“你来啦?这么久不见,过得还好吧?”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透着股凉气。 华公一头雾水,忙问:“这是啥地方啊?你们又是谁?别跟我打哑谜,痛快点说!” 那尊官笑了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说:“这里是冥府,也就是阴曹地府,你还不知道吗?怎么,稀里糊涂就闯进来了?” 华公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心里直后悔,赶忙说道:“原来是地府,是我冒昧闯入,这就告辞!家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理,我就不打扰各位办公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尊官却指着那个空座位,不紧不慢地说:“这就是给你留的位置,你来了,还想回去?可没那么容易!”说着,一挥手,两个鬼差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堵住了华公的去路。 华公一听,心里一凉,害怕得不行,连忙苦苦哀求:“各位大人,我家中还有老母亲和年幼的孩子,全靠我照顾,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回去吧!我保证,出去之后给各位多烧些纸钱,再塑几座金身!” 尊官一脸严肃,说道:“这都是定数,谁也逃不掉!”说着,拿起一卷文书,递给华公,“你自己看看吧。” 华公战战兢兢地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某月某日,某以肉身归阴。”这不就是说自己今天要命丧于此嘛!他吓得浑身发抖,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想到家中老小,眼泪忍不住“唰”地流了下来,嘴里嘟囔着:“我这一走,他们可怎么办啊!” 就在华公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突然,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神人,捧着一卷黄色帛书大步走来。那些尊官们见状,立马整齐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行礼,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打开帛书宣读。读完之后,竟然纷纷向华公祝贺:“恭喜啊,你有机会回到阳间啦!” 华公又惊又喜,忙问:“真的吗?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可别拿我寻开心!” 尊官解释道:“刚接到天帝的诏书,要大赦阴间,我们可以给你通融通融,放你回去。”说完,就给华公指了出去的路。 华公谢过之后,赶紧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四周就黑得像墨汁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华公正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个威风凛凛的神将大步走进来,只见他脸红红的,留着长长的胡须,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照得周围亮堂堂的。华公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大神啊,救救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了!您就行行好,指条明路吧!” 神将看了他一眼,说:“诵读佛经就能出去。”说完,转身就走,那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华公一听,赶紧在脑子里回想佛经,可好多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金刚经》还稍微熟悉些。于是,他双手合十,开始念诵起来。神奇的是,刚一念,眼前就出现了一丝光亮,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的路。可有时候,念着念着,突然忘了词,眼前瞬间又黑了下去。他就站在那儿,绞尽脑汁地想,嘴里念叨着:“哎呀,下一句是什么来着?”过一会儿想起来了,接着念,眼前又亮了起来。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他终于走出了山洞。 等他出来一看,那两个跟着他进去的衙役,早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被留在了地府,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华公心有余悸,暗自感叹,这世间还真有这般神奇莫测的事儿,以后可不敢再轻易冒险了。回到家后,华公还常常跟人念叨这段经历,每次说起,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第228章 怪哉!沂水现无目龙 在山东沂水县,这日天空突然就变了脸。起初还是湛蓝一片,突然之间,乌云像被一只大手赶着,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黑沉沉地压将下来,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要把整个县城严严实实地罩住。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落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 老百姓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弄得措手不及,赶忙七手八脚地收拾衣物,嘴里还嘟囔着:“这天变得可真快,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下就下了!”一边嘟囔,一边手忙脚乱地关紧门窗。 就在这狂风暴雨肆虐之时,一件惊掉人下巴的事情发生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声音震得人耳鼓生疼,仿佛天塌了一角。众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躲在屋内大气都不敢出。 有个叫小虎的年轻后生,平日里就天不怕地不怕,听到这声响,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他壮着胆子,扒着门缝往外瞧,这一瞧,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只见一条龙,张牙舞爪地从天而降,“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县城的空地上。 “快来人呐!有条龙掉下来啦!”小虎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风雨中传得老远。 这一嗓子,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大伙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不一会儿,一群人就打着伞、披着蓑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众人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瞧,好家伙,这条龙可真是威风凛凛。身子像一条粗壮的巨蟒,蜿蜒曲折,鳞片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好似无数颗宝石镶嵌其上。只是那一双眼睛的位置,空空如也,两个血窟窿看着怪吓人的,此时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时不时发出沉闷的低吼声,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这龙咋没眼睛啊?看着怪可怜的。”王大爷皱着眉头,满脸同情地说道。他的胡须被雨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莫不是犯了啥天条,被老天爷惩罚了?”李婶在一旁小声嘀咕着,眼神里满是担忧。她紧紧地拉着自己的孩子,生怕这怪异的场景吓到孩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闹。这时,县令大人听闻消息,也急匆匆地赶来了。县令一下轿子,就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这……这可真是千古奇事啊!” 他围着龙慢慢地转了两圈,一边走,一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大手一挥,说道:“快,去把县里的八十张席子都给我搬来,先把龙给盖住,莫要让它着凉了。” “大人,八十张席子怕是盖不全呐。”一个叫阿福的衙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他缩着脖子,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龙,心里还有些害怕。 “能盖多少是多少,快去!”县令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不一会儿,八十张席子就被搬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往龙身上盖,可这龙实在太大了,席子盖上去,只能勉强遮住它的一部分身子。龙的尾巴和脑袋还露在外面,雨水不停地打在上面。 县令又吩咐道:“再去准备些祭品,给龙来一场野祭,希望它能早日恢复。” 很快,祭品就摆好了。有肥美的牛羊、新鲜的瓜果,还有香醇的美酒。县令带着众人对着龙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就在这时,那龙似乎有了些反应。原本瘫在地上的尾巴,突然用力地抬了起来,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堛然”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哎呀妈呀,这龙咋动起来了!”一个叫翠儿的胆小姑娘尖叫道。她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抱住身边的柱子,身子不停地颤抖。 “别怕别怕,它可能是想跟我们说啥呢。”小虎壮着胆子安慰道。他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众人就这么围着龙,既害怕又好奇。这场面,在沂水县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谁也不知道这无目的龙从何而来,又将如何。只盼着这场奇遇能有个好的结局,给这平静的小县城留下一段有趣又难忘的故事 。说不定等雨过天晴,这龙恢复了精神,还会给大家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第229章 狐缘奇趣1 话说在那博兴地界,有个叫万福的后生,表字子祥。这万福自幼便一头扎进儒家经典里头,日夜苦读,盼望着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可无奈家中本就没几两银子,命运更是像和他作对似的,坎坷得很。眼瞅着都二十好几了,别的同龄人早都考中秀才,在乡里受人敬重,他却连个秀才的边儿都没沾上。 再说说这乡里的风气,那叫一个糟糕。那些个当官的专爱挑富户派各种徭役,好些个老实巴交、厚道善良的人家,就因为这徭役,家底儿都被折腾得一干二净,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这不,万福倒霉催的,也被摊派了徭役。他心里头害怕呀,这要是应了役,家里那点家底儿不得全搭进去?思来想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脚底抹油,逃到了济南城。 到了济南,万福在一家客栈租了间房住下。这客栈虽说不大,倒也还算干净。晚上,万福正对着油灯发呆,心里琢磨着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呢,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万福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像朵云彩似的飘了进来。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美,柳叶眉,杏仁眼,琼鼻樱唇,肌肤赛雪,万福一下子就看呆了。 女子见万福这般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更是让万福骨头都酥了。还没等万福开口,女子先说道:“公子莫怕,我实则乃狐仙是也。但公子放心,我定不会给你招来灾祸。”万福一听,心里头既惊讶又欢喜,惊讶这世间竟真有狐仙,欢喜这狐仙瞧着并无恶意。当下也没起什么疑心,笑着说道:“既如此,能与仙子相识,实乃万福之幸事。” 女子叮嘱万福:“此事切不可让旁人知晓。”万福忙不迭点头。从那以后,女子每天夜里都会来,与万福同睡同处,好得就跟一个人儿似的。而且,凡是万福日常生活里需要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狐仙给变出来的,把万福照顾得那叫一个周到。 可没过多久,万福那两三个相识的朋友,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在这儿,隔三岔五就跑来拜访。来了就没个走的意思,一住就是好几天。万福心里头别提多厌烦了,可他这人又心软,实在不忍心把朋友赶走。 这天,万福实在憋不住了,就把和狐仙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这几个朋友一听,眼睛都亮了,纷纷嚷着要见见狐仙的模样。万福没办法,只好把这话传给了狐仙。 狐仙听了,轻笑着对客人们说:“见我有何用哟?我瞧着和普通人也没啥两样嘛。”众人只听得她那声音清脆悦耳,就跟在耳边似的,赶忙四处张望,可瞅了半天,连根狐毛都没瞧见。 这时,有个叫孙得言的客人,平日里就爱插科打诨,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他一听狐仙这么说,哪肯罢休,死皮赖脸地坚持要见狐仙,嬉皮笑脸地说道:“狐仙呐,就听您这娇美的声音,我这魂魄都快飘到天上去咯。您就别这么小气,藏着掖着您那绝世美貌,光让我们听个声儿,却瞧不见人儿,这不是勾得我们相思成灾嘛!” 狐仙听了,“咯咯”一笑,打趣道:“哟,孙公子可真有意思!莫不是想着给您的高祖母、曾祖母画张行乐图,好让她们老人家也瞧瞧您这副馋样儿?”众人一听,哄堂大笑起来。 狐仙接着又说:“既然诸位对我这狐仙如此好奇,那我就给大伙讲讲关于狐仙的典故,不知各位可愿意听上一听?”众人一听有故事听,连忙点头,七嘴八舌地说道:“愿意愿意,狐仙快讲快讲!” 狐仙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从前呐,某个村子里有一家旅店。也不知咋的,那旅店里头向来住着好些狐狸。这些狐狸也不安分,老是出来祸害投宿的客人。客人们遭了几次罪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了,互相告诫,谁也不来这旅店住宿了。就这么过了半年,原本热热闹闹的旅店,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店主人瞧着这光景,心里头那叫一个着急,天天唉声叹气的,而且特别忌讳别人说店里有狐狸,一听有人提,脸立马就拉下来了。那旅店正冷冷清清,店主人愁眉不展之时,忽然瞧见远处走来一人。此人模样生得怪异,服饰打扮与本地人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远方来客。只见他风尘仆仆,瞧见旅店后,面露喜色,径直朝这边走来。 店主人见状,赶忙迎上前去。那客人开口便称自己是从外国来的,一路奔波,瞧见这旅店,便想进来歇歇脚。店主人一听,那叫一个高兴,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地将客人迎进门,嘴里还念叨着:“贵客临门,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可刚把客人迎进,一个路人经过,悄悄拉住店主人,压低声音说道:“这家店有狐狸,你可别住啊!”客人一听,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赶忙告诉店主要换地方住。店主人心里一紧,生怕这好不容易来的客人又跑了,连忙摆手,极力辩白道:“这位客官,您可别听他胡说!这纯属无稽之谈,我在这儿开了这么多年店,咋就没听说过有狐狸呢?您千万别信他的!”客人将信将疑,店主人又好说歹说,客人这才勉强留了下来。 客人进了房间,疲惫不堪,刚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床底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清醒了几分,睁眼一看,只见一群老鼠从床底下窜了出来。这客人吓得脸色煞白,“啊”地尖叫一声,猛地跳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边着急地大喊:“有狐狸啊!救命啊!” 店主人听到喊声,赶忙跑过来,惊讶地问道:“客官,这是怎么啦?”客人惊魂未定,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抱怨道:“你还说没狐狸!这狐狸都在这儿做窝了,你还骗我说没有!”店主人一头雾水,又问:“您瞧见的狐狸是啥样子啊?”客人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我刚才瞧见的,小小的,那模样,要不是狐狸崽子,就一定是狐狸孙子!” 在座的客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孙得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缓,对狐仙说道:“狐仙呐,您瞧,您一直不肯露面,我们要是留宿在这儿,可就不能走咯,免得打扰您和万公子幽会呀!” 狐仙轻笑着回应:“你们留宿倒也无妨。若是我有什么地方稍微冒犯了诸位,还请千万别往心里去。”客人们一听,虽说狐仙说得轻巧,但心里还是担心她会搞出什么恶作剧,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一起离开了。 不过呢,这狐仙的事儿就像一块磁石,把大伙的心给牢牢吸引住了。每隔几天,众人必定会来一次,找狐仙说笑逗趣。这狐仙也着实厉害,特别诙谐风趣,每说一句话,都能把宾客们逗得前仰后合,那些平日里自诩擅长滑稽说笑的人,在狐仙面前,都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渐渐地,大家都开玩笑称呼她为“狐娘子”。 有一天,众人兴致勃勃,摆下丰盛的酒席,准备好好热闹一番。万福坐在主人的位置,一副东道主的架势。孙得言和另外两位客人,陈氏兄弟,分坐在左右两边。上方特意设了一张榻,恭请狐仙就座。 狐仙推辞道:“诸位的好意我心领啦,只是我实在不擅长饮酒。”众人一听,纷纷说道:“狐娘子,不喝酒没关系呀,就请您坐下和我们聊聊天儿。”狐仙见大家如此热情,便答应了。 酒过几巡,众人的兴致愈发高涨。不知谁提议玩掷骰子行瓜蔓令的游戏,大伙纷纷响应。这不,有个客人运气“好”,掷出了该吃瓜色的点数,按照规则,应当饮酒。这客人眼珠子一转,坏笑着把酒杯移到上座,说道:“狐娘子此刻清醒得很呐,暂且借您一杯酒咯。” 狐仙笑着摆摆手,说道:“我本来就不喝酒。这样吧,我给诸位讲一个典故,助助大家饮酒的兴致。”孙得言一听,赶忙捂住耳朵,嘴里嘟囔着:“不听不听,我才不上当呢!”其他客人可不干了,齐声说道:“孙兄,你这可不行!骂人者应当受罚,狐娘子要是骂人,自然要罚,可还没讲呢,你咋就不听啦?” 狐仙笑着问道:“我骂狐狸怎么样?”众人一听,觉得有趣,齐声说道:“可以可以,狐娘子快讲快讲!”于是,大家都侧耳倾听,等着狐仙开口。 第230章 狐缘奇趣2 狐仙见众人都竖着耳朵等她讲,便清了清嗓子,悠悠说道:“从前呐,有一位大臣,奉命出使红毛国。那大臣为显体面,特意戴了顶狐腋皮做的帽子,大摇大摆地去见国王。这红毛国国王哪见过这玩意儿,眼睛一下子就被那帽子吸引住了,满脸好奇地问:‘哎呀呀,你这是啥皮毛啊,看着就不一般,竟如此温暖厚实?’大臣赶忙一拱手,恭敬答道:‘回陛下,这是狐皮。’ 国王一听,眉头一皱,挠了挠头说:‘狐皮?这东西我活了大半辈子,咋从来没听说过呢。你且说说,这狐字,字形究竟是啥样的?’大臣一听,也不含糊,在空中比划着,摇头晃脑地奏道:‘陛下您瞧好了,这狐字啊,右边是一个大瓜,左边呢,是一只小犬。’ 众人听狐仙绘声绘色地讲着,想象着那大臣滑稽的模样,主人和客人忍不住又一次哄堂大笑起来。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擦边说:“这大臣,亏他想得出来!” 这时,陈氏兄弟,陈所见和陈所闻,瞧着孙得言刚才被狐仙打趣得面红耳赤,一脸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凑趣。陈所见笑着说:“嘿,孙兄,你瞧瞧,这雄狐不知跑哪去了,竟任由这雌狐如此放肆地打趣咱们,你也不管管?”陈所闻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孙兄,你可得拿出点威风来呀!” 孙得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俩一眼,正要回嘴,狐仙却笑着摆摆手,说道:“刚才一个典故,还没讲完呢,就被你们一阵乱嚷嚷打断了。各位且安静,容我讲完。话说那国王见使臣骑着一头骡子,更是觉得奇怪,眼睛瞪得老大,忙问:‘这又是何物?’使臣赶忙回答:‘陛下,这是马生的。’国王一听,更加诧异了,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个鸡蛋,追问:‘马生的?这是何道理?’使臣不慌不忙,又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在中国啊,马生骡子,骡子生驹驹。’国王一听,来了兴致,非要使臣详细说说具体情形。使臣便一本正经地说:‘马生骡子,这是 “臣所见”;骡子生驹驹,那是 “臣所闻”。’”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座的人又一次哄堂大笑起来。有人笑得直拍桌子,有人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笑了好一会儿,众人渐渐平静下来,心里都明白,这狐仙的才思敏捷,大伙实在比不过。于是,互相约定:“之后谁要是再率先开玩笑,就罚谁做东请客,可得让大伙好好吃一顿!”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儿,酒过三巡,大家酒兴正浓,脸都红扑扑的。孙得言眼珠子一转,坏笑着对万福说:“万兄,我这儿出个上联,请你对下联,如何?”万福一听,来了兴致,问道:“哦?什么样的上联,你且说来听听。”孙得言得意洋洋地说:“妓者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这上联一语双关,既描述了场景,又巧妙嵌入了万福的名字,众人一听,都觉得有趣,纷纷绞尽脑汁思考下联,可一时半会儿,竟都对不出来。 就在大伙苦思冥想的时候,狐仙笑着说:“我有下联了。”众人一听,眼睛一亮,赶忙都凑过来,催促道:“狐娘子,快说快说!”狐仙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龙王下诏求直谏,鳖也‘得言’,龟也‘得言’。” 四座的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下联不仅对仗工整,还巧妙地把孙得言的名字嵌了进去,打趣得恰到好处。孙得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好气又好笑,生气地说:“刚才才和你约定好,你怎么又犯戒了?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嘛!” 狐仙却笑着摆摆手,说道:“孙公子,这过错确实在我。但你想想,不用这个,实在对不出这么工整的下联呀。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啦。这样,明天我摆酒席,好好请大伙吃一顿,来弥补我的过错,怎么样?” 大家一听,相视一笑,觉得狐仙说得在理,这事儿便就此作罢。 众人又接着喝酒聊天,这一场宴饮,因为有了狐仙的妙语连珠,显得格外有趣。 自那以后,狐仙的诙谐趣事便在众人之间口口相传,她那些妙语连珠、逗人捧腹的故事,就像天上的繁星,怎么数也数不完。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几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一日,狐仙和万福一同踏上了回博兴的路。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旅途乏味。眼看到了博兴地界,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狐仙抬眼望了望四周,对万福说道:“子祥,我在这附近有个远亲,这么些年来,因为种种缘故,往来受阻,一直没能去探望。如今既然到了这儿,可不能不去看看。你瞧,这天也快黑了,咱们一起去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你看如何?” 万福听了,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应道:“一切都听你的。只是这附近,我从小走到大,也没听说有你这远亲呐。”狐仙神秘一笑,伸手指向远方,说道:“不远,就在前面。你跟着我走便是。” 万福满心狐疑,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姑且跟着狐仙往前走。走了大概两里地,拐过一个山坳,眼前竟真的出现了一个村庄。万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他在这博兴生活了这么多年,竟从未知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狐仙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抬手轻轻敲门。不一会儿,只听见门内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人探出头来。老仆人瞧见狐仙,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您可算来了,主人念叨您好久了。” 狐仙笑着点点头,带着万福走进院子。只见里头重重门户、层层楼阁,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派头。万福不禁暗暗咋舌,心里对狐仙的身份愈发好奇。 没一会儿,主人出来了,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老夫妇瞧见狐仙,赶忙迎上来,又是作揖又是问好,热情得不得了。随后,又满脸笑意地向万福作揖,请他坐下。 不一会儿,宴席便摆上了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丰盛得让人眼花缭乱。老夫妇以姻亲之礼款待万福,推杯换盏之间,气氛十分融洽。万福也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狐仙就来到万福的房间。她看着万福,轻声说道:“子祥,我突然和你一起回家,你家人毫无准备,恐怕会惊吓到他们。你先回去,把咱们的事儿跟他们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万福想了想,觉得狐仙说得在理,便点头答应了。他告别了老夫妇和狐仙,急匆匆地往家赶。回到家后,万福把自己和狐仙相识相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家人听了,既惊讶又好奇,都盼着能早点见见这位神秘的狐仙。 没过多久,狐仙便来了。她和万福有说有笑,声音清脆悦耳,家人都能听得真真切切,可四处张望,却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一家人虽说心里有些害怕,但相处久了,也渐渐习惯了狐仙的存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过了一年,万福因为有事要到济南去办。狐仙得知后,笑着说:“子祥,你这一去,路途遥远,我放心不下,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万福听了,心里欢喜不已,自然是求之不得。 两人到了济南,找了个客栈住下。这天,万福正在客栈里整理行李,忽然有几个人走进来。狐仙瞧见他们,眼睛一亮,赶忙迎上去,和他们热络地交谈起来,彼此问候,欢声笑语不断。 聊了好一会儿,狐仙才转身对万福说道:“子祥,实不相瞒,我本是陕西人。和你呀,是前世就结下了缘分,所以才陪你相处了这么久。如今,我的兄弟们来找我了。我得跟他们回去,不能再一直陪着你了。” 万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满是不舍,赶忙拉住狐仙的手说:“你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能不能不走啊?”狐仙轻轻摇了摇头,眼中也满是留恋,说道:“子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缘分已尽,不必强求。你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万福见挽留不住,眼眶渐渐红了,无奈之下,只能松开手。狐仙深深地看了万福一眼,转身和兄弟们一起离去。万福望着狐仙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心中满是惆怅,这段与狐仙相伴的日子,将永远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 第231章 雨钱奇事 在滨州,有个秀才,堪称书痴一枚。他的斋房虽说不大,可满满当当全是书,从经史子集到野史杂谈,堆得像座小山。这天,秀才正坐在窗前,捧着一本《论语》读得摇头晃脑,沉浸在古人的智慧里。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身上,微风轻轻拂过,翻动着书页,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惬意。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秀才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悦,好不容易读得入神,这是谁来打扰呢?他放下书,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这老翁可真是与众不同,一头雪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须也长长的,一直垂到胸前,脸上皱纹像一道道沟壑,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韵味。 秀才毕竟是个读书人,讲究礼仪,尽管心里有点不耐烦,还是客客气气地拱手说道:“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今日到访,有何见教啊?”老翁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人心里一暖,接着,他声音洪亮地说道:“老夫姓胡,名养真,实不相瞒,乃狐仙是也。我久慕公子高雅的才学与品性,在这世间寻觅许久,终于找到公子这样的雅士,愿与公子一同谈古论今,共度朝夕。” 秀才一听,先是愣了一下,不过他本就生性豁达,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接受度颇高,很快就回过神来,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哎呀呀,原来是狐仙前辈!快请进快请进,能与前辈结交,实乃小生的荣幸!”说着,便热情地把老翁请进屋里,还赶紧泡上一壶热茶。 两人坐定,便开始评点古今之事。这一聊,秀才可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彻底被老翁的学问给征服了。老翁说起典故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什么三皇五帝的传说,秦皇汉武的霸业,还有那些文人墨客的诗词趣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个接一个,还绘声绘色,细节满满,就像雕花刺绣般精彩绝伦。秀才听得眼睛都直了,时不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前辈,您这学问,真是让小生大开眼界啊!” 有时候谈到儒家经义,老翁更是见解深刻,那些平日里让秀才琢磨不透的高深道理,经老翁这么一讲解,瞬间变得通俗易懂,却又不失深度。秀才听得如痴如醉,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暗自感叹:“和前辈一比,我这点见识,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自愧不如啊!” 就这样,老翁在秀才这儿一待就是好些日子。每天,两人或是在斋中秉烛夜谈,或是在庭院里漫步闲聊,谈天说地,十分投缘,感情也越来越深厚,就像多年的老友。 可日子久了,秀才心里就渐渐有了些别的想法。这天,秀才瞅准了老翁心情不错,满脸堆笑地凑到老翁跟前,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客气地说道:“胡仙翁,您这段时间对我,那真是关怀备至,情谊深厚,小生感激不尽。只是您瞧我,如今穷得叮当响,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您想想,以您的本事,不过是举手之劳,金钱便能立马到手。您就不能稍微帮衬我一下,让我也能宽裕宽裕,过上好日子?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老翁听了这话,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他沉默不语,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似乎不太赞同秀才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这事儿说起来倒也不难。不过得先有十几枚铜钱作为引子,也就是所谓的‘母钱’。你且去找来,我再看看。” 秀才一听,觉得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心里乐开了花,立马麻溜地跑去找来十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捧到老翁面前,说道:“仙翁,您瞧,母钱都在这儿了。” 老翁见了,点了点头,便带着秀才走进密室。只见密室里光线昏暗,气氛有些神秘。老翁在密室里迈着奇怪的步子,一会儿向左走三步,一会儿向右跳两下,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咒语,那声音低沉而神秘,在密室里回荡。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只听见房梁上传来“锵锵”的声响,像是有无数金属碰撞。紧接着,铜钱如暴雨般密密麻麻地从梁上掉落下来。那场面,可真是壮观,铜钱越落越多,“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转瞬之间,就没到了膝盖。秀才兴奋得眼睛放光,手舞足蹈,大喊道:“哇,真的有钱啦!好多钱啊!”赶紧把脚拔出来,可还没站稳,铜钱又没过了脚踝。这小小的一丈见方的屋子,不一会儿就被铜钱堆得有三四尺深,简直成了一个铜钱的世界。 老翁停下咒语,转过头问秀才:“公子,这些钱可满足你的心意了?”秀才激动得满脸通红,呼吸都急促起来,忙不迭地说:“够了够了,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老翁大手一挥,神奇的是,那些如暴雨般落下的铜钱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戛然而止。两人这才一起锁好密室的门走了出来。秀才心里那叫一个美,走路都轻飘飘的,美滋滋地想着自己这下可算是暴富了,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说不定还能捐个官当当呢! 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秀才满心欢喜地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密室,准备取用这些铜钱的时候,却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只见原本堆满铜钱的屋子,此刻空空如也,那些刚才还堆积如山的铜钱,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最开始的那十几枚母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秀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睛瞪得像铜铃,满心的欢喜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他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找到老翁,扯着嗓子质问道:“胡仙翁,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钱呢?你是不是故意耍我?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可没完!” 老翁一听,也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气得脸都红了,大声说道:“我本是看你是个读书之人,有几分才情,才与你结交,和你谈论文字,可不是来和你一起做贼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岂能如此轻易获取?要是都顺着你的心思,你就该去找那些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做朋友,老夫可不奉陪!”说完,老翁袖子一甩,“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只留下秀才一个人在原地,像根木头似的呆立着,懊悔不已,心里别提多后悔自己的贪心了 。 第232章 妾室勇击贼 在益都西边那片广袤的乡下,有个大户人家,富贵得都快流油了。这家老爷,家里的金银财宝堆得像小山,仓库都快装不下。平日里出行,前呼后拥,威风得很,可谁能想到,家里竟藏着这么一位不一般的妾室。 这妾室,生得那叫一个水灵。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股灵动劲儿。身材更是婀娜多姿,走起路来,就像微风拂过柳枝,轻柔飘逸。一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能把人的心都给勾走咯。 然而,正房太太却对她百般看不顺眼。也不知是嫉妒她的美貌,还是心里头那股子醋劲儿在作祟,整天变着法儿地欺负她。今儿个说她扫地不干净,拉过来就是一顿鞭子抽;明儿个又嫌她泡茶水温不对,罚她在院子里跪上一整天。那鞭子抽在妾室娇嫩的身上,一道道血印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可这妾室呢,性子温顺得像只小绵羊,不管正房怎么折腾,她都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一点怨言都没有。 老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趁着正房不注意的时候,总会偷偷溜到妾室房里,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委屈你了,等找个机会,我好好教训教训她。”妾室却总是笑笑,轻声说:“老爷不必挂怀,我都能忍。这都是我的命,能在老爷身边伺候,我已经知足了。” 这天夜里,乌云密布,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世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是睡觉的好时候。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炸雷一样,把老爷和太太从睡梦中惊醒。两人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人在撞门。那门被撞得“哐哐”直响,门框都跟着晃悠,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撞坏了。 “不好,是有贼!”老爷惊恐地叫了一声,声音都带着颤抖。太太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像筛糠似的直打哆嗦,紧紧抱住老爷,哭喊道:“这可怎么办啊?老爷,你快想想办法!”老爷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嘴里念叨着:“别急别急,我想想……我想想……”可越想越害怕,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咋办。 就在这危急关头,妾室却不慌不忙。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在黑暗中摸索着。不一会儿,她摸到了一根挑水用的木杖,这木杖又粗又长,平时看着不起眼,这会儿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妾室紧紧握住木杖,感受着木杖粗糙的纹理,心里涌起一股勇气。她悄悄打开门闩,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一到院子里,妾室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一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月光下,他们的身影影影绰绰,就跟那乱麻似的,把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来得好!”妾室心里想着,舞动起木杖,那木杖在她手里呼呼生风,就像一条灵动的蛟龙。只听见“砰砰”几声闷响,木杖和贼人的武器碰撞在一起,溅出点点火花。紧接着,就有四五个人惨叫着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哎呀,我的妈呀!这女的咋这么厉害!” 其他贼一看,吓得脸色大变。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要命啊!”这群贼就像惊弓之鸟,转身就想跑。 可这院子的墙又高又陡,他们慌里慌张的,根本爬不上去。一个个你推我搡,摔得七荤八素。有的被别人踩在脚下,疼得直叫;有的好不容易爬到一半,又被别人给拽了下来。整个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妾室拄着木杖,站在院子中间,看着这群狼狈的贼,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家伙,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敢来学人家做贼!我今天就不杀你们了,杀了你们还嫌脏了我的手!”说完,挥了挥木杖,示意他们赶紧滚。那些贼哪敢多待,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爷和太太这才战战兢兢地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院子,还有地上散落的棍棒,两人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老爷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咋会这么厉害?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妾室微微一笑,轻声说:“我爹以前是个厉害的枪棒师父,我从小跟着他学,这些本事都是跟他学来的。对付他们这些小毛贼,小菜一碟,大概能抵得上百人之力吧。” 太太更是吓得不轻,回想起自己以前对妾室的种种刁难,心里懊悔极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走上前去,拉着妾室的手,满脸愧疚地说:“妹子,以前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妾室还是跟以前一样,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说道:“太太言重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 邻妇们听说了这事,都跑来凑热闹。有个邻妇拉着妾室的手,一脸疑惑地说:“妹子,你打那些贼就跟打小鸡小狗似的,咋以前就甘愿被太太打骂呢?要是我,早就受不了啦!”妾室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这都是我的命,我哪敢有别的想法。再说了,太太也是为这个家好,我能理解。” 大家听了,都对她的大度和善良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竖起大拇指,直夸她是个好女子。这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乡里传开了。有人说:“这妾室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关键时候这么厉害!”还有人说:“看来人不可貌相,不能小瞧了任何一个人。”这益都西边的大户人家出了个会武功的妾室,还把贼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不时就有人拿出来聊上几句。 第233章 怪影惊夜1 长山的徐远公,本是前朝明朝的一位秀才,那时候的他,身着长衫,手捧书卷,在笔墨纸砚间追寻着仕途的梦想。谁能料到,朝代更迭,山河变色,改朝换代的浪潮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渐渐远去,徐远公心灰意冷,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儒生的道路,转身踏上寻访道家之术的征程。 寒来暑往,徐远公四处游历,访遍名山古刹,拜会无数奇人异士。他在幽静的山谷中,倾听老道士讲述天地的奥秘;于古老的道观里,潜心钻研道家的典籍。岁月悄然流逝,他也渐渐掌握了一些驱邪镇怪的法术,名声不胫而走,无论远近,人们都对他的本事有所耳闻。 这一日,从某个县城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仆人,身着绸缎,牵着一匹矫健的骏马,马背上驮着丰厚的礼物,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仆人见到徐远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说道:“徐先生,我家主人久仰您的大名,特意准备了这些薄礼,写了这封书信,恳请您移步到我家一叙。” 徐远公微微皱眉,心中疑惑,问道:“你家主人是何人?召我去所为何事?”仆人面露难色,连连摆手,说道:“先生恕罪,小人实在不知其中缘由,主人只是千叮万嘱,务必请先生屈尊前往。”徐远公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又想着或许是真有什么急事,便答应了下来。 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县城。只见一座气派的府邸矗立眼前,朱门高筑,石狮威严。仆人将徐远公迎进府中,庭院里早已摆好了丰盛的宴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主人满脸堆笑,快步上前迎接,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徐先生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徐远公拱手还礼,说道:“承蒙厚爱,只是不知尊驾邀徐某前来,所为何事?还望明示。”主人却只是笑着,不停地劝酒:“先喝酒,先喝酒,这些琐事待会再说。”徐远公心中愈发纳闷,却也不好再追问,只能陪着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主人兴致勃勃地说道:“徐先生,我家花园景致独特,此时夜色正好,不如移步花园,继续饮酒畅谈。”徐远公不好推辞,便随着主人来到花园。 花园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塘相映成趣。只是竹林树木过于茂密,遮天蔽日,使得整个花园显得阴森森的。一丛丛的花草肆意生长,一半都埋没在荒草丛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凉。 两人来到一座楼阁前,徐远公抬头望去,只见楼阁的顶板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蜘蛛,大的如拳头,小的似米粒,上下交错,让人看得头皮发麻。主人似乎毫不在意,笑着说:“这楼阁许久未有人打扫,让先生见笑了。” 进了楼阁,众人又喝了几轮酒。天色愈发昏暗,主人吩咐仆人点上蜡烛。徐远公实在不胜酒力,推辞道:“实在抱歉,徐某酒量有限,不能再喝了。”主人这才停止劝酒,吩咐上茶。 几个仆人慌慌张张地撤下菜肴餐具,一股脑儿地放在楼阁左边房间的桌子上。徐远公端起茶杯,刚喝了几口,主人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哎呀,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处理,徐先生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等徐远公回应,便匆匆离开了。 仆人见状,连忙拿起蜡烛,引领徐远公到左边的房间休息。蜡烛放在桌子上后,仆人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走,那脚步匆忙得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徐远公心中疑惑,暗自思忖:“这主人行事如此古怪,到底是何用意?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坐在床边,等了许久,本以为仆人会送来被褥,或是有人来作陪,可四周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徐远公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抬手将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缓缓闩上,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几分谨慎,仿佛这样便能将所有潜在的危险隔绝在外。窗外,皎洁的月光宛如银纱般轻柔地洒进房间,在床榻上勾勒出一片清冷的光影。夜晚的鸟儿在枝头偶尔啼鸣,与那此起彼伏、不知疲倦的秋虫叫声交织在一起,本应是充满生机的自然之音,此刻却无端地让徐远公的心愈发揪紧。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的不安如潮水般涌动。“这主人行事如此诡谲,莫非真有什么阴谋?”他在心底暗自思忖,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丝毫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兀而又诡异的“橐橐”声从楼阁的楼板上传来,那声音沉重而急促,恰似有人在奋力地踩踏跳跃,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着徐远公的耳膜,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徐远公惊恐地发现,那怪声竟下了楼梯,正朝着自己所在的卧室逼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头皮一阵发麻,寒毛根根直立,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慌乱间,他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地蒙住,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砰!”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撞开,劲风扑面而来,让徐远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颤抖着,缓缓掀开被角,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向外瞧去。这一眼,让他差点惊得叫出声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巨大的怪物,长着一颗狰狞的兽首,却有着人的躯体,模样怪异至极,透着说不出的恐怖。它全身覆盖着一层浓密的黑毛,那毛发又长又硬,恰似马鬃一般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一口锋利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如同犬牙交错的山峰,让人不寒而栗。而它的眼睛,犹如两盏燃烧的火炬,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阴森可怖。 怪物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桌子。它俯下身,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在盛着残羹剩菜的盘子上一扫而过,那些盘子便瞬间光洁如新,仿佛从未盛放过食物。紧接着,它又缓缓转身,向着床铺的方向靠近,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第234章 怪影惊夜2 随着怪物越来越近,徐远公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刺鼻的腥臭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远公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坐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被子朝着怪物的脑袋狠狠翻了过去,死死地按住,同时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快来人啊!有怪物!” 怪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它疯狂地挣扎着,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楼阁都震塌。徐远公咬紧牙关,双手死死地拽住被子,试图将怪物控制住,但怪物的力量实在太大,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徐远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怪物猛地一甩头,挣脱了被子的束缚,转身撞开房门,向着外面逃窜而去。徐远公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衫。 稍稍缓过神来,徐远公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他匆忙披上衣服,起身冲向花园的大门,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当他伸手去推那扇门时,却发现门被紧紧锁住,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他心急如焚,沿着花园的围墙拼命奔跑,慌乱中寻找着出口。终于,他发现了一段低矮的围墙,来不及多想,他手脚并用地翻了过去。落地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主人家的马厩之中。 马厩里的几个伙计听到动静,纷纷起身查看,当他们看到衣衫不整、满脸惊恐的徐远公时,都吓了一跳。徐远公顾不上许多,连忙将刚才在房间里遭遇怪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伙计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 “几位兄弟,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在此借宿一晚?”徐远公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说道。 “这……这当然可以,先生莫怕,有我们在呢。”一个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徐远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找了个角落,疲惫地坐下。 天快亮的时候,主人派来查看徐远公的仆人在房间里找不到人,顿时慌了神,急忙四处寻找。一番折腾后,终于在马厩里找到了徐远公。 徐远公被找到时,正满心愤懑,一见到主人,他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冲上前去,愤怒地吼道:“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我本就不精通驱怪之术,你三番五次请我来,却又什么都瞒着我!我袋子里放着一把如意钩,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你却不送到我住的地方,这不是存心要我的命吗?” 主人见徐远公怒发冲冠,满脸惶恐,“扑通”一声便双膝跪地,双手抱拳,苦苦哀求道:“徐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要听我解释啊!我本想着一见面就把家中闹怪之事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又怕您觉得此事棘手,不愿帮忙,所以才一直瞒着。至于您袋子里藏着如意钩,我是真的一无所知,要是早知道,必定早早取来给您防身呐!还望先生能念在我一片苦心,宽恕我这糊涂犯下的十恶不赦之罪!”说着,额头已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泛起一片淤青。 徐远公听了这话,心中的怒火虽稍稍平息了些,但那满心的不痛快却依旧难以消散。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主人一眼,说道:“哼,你这一番心思,差点害我丢了性命!今日之事,我实在难以释怀。”言罢,他大步走到庭院中,对着马厩的伙计高声喊道:“给我备一匹快马,我要立刻回家!” 主人见状,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跟在徐远公身后,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先生,您再住一晚吧,我一定好好赔罪……”可徐远公根本不为所动,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嘶鸣一声,扬尘而去。主人望着徐远公远去的背影,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未曾挪动一步。 自那以后,那恐怖的怪物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主人家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每当阳光明媚的日子,主人便会在花园里大摆宴席,宴请各方宾客。 花园中,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宾客们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这时,主人总会面带微笑,端起酒杯,对着众人感慨道:“我能有如今这安宁的日子,可全靠徐先生啊!那天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宾客们听了,纷纷点头称赞,对徐远公的英勇之举钦佩不已。 而在这世间,还有一位异人,自号异史氏。他听闻了徐远公的这段经历后,抚须长叹,笑着说道:“世人常说‘不管是黄猫还是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这话可一点不假。就说徐远公这事,那日他翻被子狂喊,将怪物吓跑。倘若他能藏起内心的恐惧,对外宣称是自己凭借高深法力将怪物制服,那天下人必定会将他奉为神人,对他的本事顶礼膜拜,觉得无人能及。可徐远公是个实在人,虽经历了这般惊险,却也没想着吹嘘自己,倒也难得。”说罢,异史氏又陷入了沉思,仿佛在感慨这世间人性的复杂与奇妙 。 第235章 姐妹易嫁1 掖县的相国毛公,出身贫寒,家境清苦。他的父亲,每日为生计奔波,常替别人放牛。那时候,县里有个世代簪缨的张姓大族,在东山之南觅得一块新坟地,打算安置家族先人。 一日,有路人打那附近经过,忽听得坟墓之中传出一声大喝:“你们还不速速躲开,莫要在此长久搅扰贵人宅院!”声音雄浑,好似发自地府,吓得路人腿脚发软,撒腿就跑。这事儿很快传到张家耳中,张家人起初只当是有人故意编排吓唬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久,怪异之事接踵而至。家中长辈接连在梦中被警示:“你家这块墓地,本是毛公的风水宝地,怎能长久霸占?”梦里那声音冰冷刺骨,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家自此开始诸事不顺,生意亏本,家人染病,大小灾祸不断。 有位常客来家中做客,见张家这般衰败景象,便劝道:“依在下看,这恐怕与祖坟风水有关,不如迁了墓地,兴许能转转运。”张家思忖再三,最终听从了这建议,赶忙把祖坟迁走了。 再说毛公的父亲,依旧每日外出放牛。一日,他如往常一样路过张家原来的墓地,突然天色骤变,乌云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他四下张望,瞧见一处废弃墓穴,赶忙跑进去躲雨。可雨势越来越大,宛如天河决堤,积水迅猛地朝着墓穴涌来,瞬间将他淹没。可怜他一介穷苦之人,就这样丢了性命。彼时,相国毛公还只是个孩童,懵懵懂懂,尚不明白这世间残酷。 毛公的母亲得知丈夫噩耗,悲痛欲绝,哭红了双眼,她孤苦无依,只能亲自前往张家,哀求道:“张老爷,我家男人没了,实在没处安置他,求您行行好,赏一小块地,让我把他入土为安吧。”张家主人听闻,询问其姓氏,一听说是毛家,心中大惊,忙问清出事地点,带人前往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毛公父亲溺死的地方,竟正是张家原本打算放置棺材的绝佳位置,众人皆惊,张家更是惶恐不安。 当下,张家便让毛家将人安葬在那废弃墓穴。张家主人又说:“把毛家的孩子也带来,我想见见。”安葬完毕,毛公母亲带着儿子到张家道谢。张家主人一见到毛公,见他虽是个孩子,却生得眉眼灵动,透着股机灵劲儿,心中十分欢喜,当即说道:“这孩子我瞧着喜欢,就留在我家,我请先生教他读书,往后和我家子弟按年龄排序,一起相处。” 接着,张家主人又提出要把自己的长女许配给毛公为妻。毛公母亲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道:“张老爷,您这可使不得,我家这般穷苦,怎敢高攀您家千金。”张家主人的妻子在一旁笑着说:“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就这么定了。”毛公母亲见推辞不过,最终只得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谁能想到,张家这位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心高气傲,打心底里看不起毛家的贫寒。平日里,只要一提到这门亲事,她就满脸嫌弃,言语间满是怨恨,神色也十分不屑。但凡有人在她面前稍提此事,她便立刻捂住耳朵,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张家大小姐心里那股子对毛公的嫌弃,就像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怎么也压不住。平日里,她逢人便把那句话挂在嘴边:“哼,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嫁给那放牛娃!”那语气,就差没把鼻孔朝天了。 迎亲这天,热闹非凡。毛公一身喜庆的红袍,精神抖擞地踏入张家赴宴。门外,花轿早已稳稳停好,轿夫们穿着整齐,满脸笑意,就等着新娘子上轿。可谁能想到,新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家大小姐用袖子死死掩着脸,像只受伤的小鹿般,对着墙角低声抽泣。家人围在她身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好闺女,快梳妆打扮,新郎官都等着呢!”母亲走上前,温柔地劝着,声音里满是焦急。可大小姐就像没听见一样,动也不动。 “乖姐姐,快些梳妆吧,莫要误了吉时。”妹妹也在一旁轻声劝说。大小姐却依旧不理不睬,泪水止不住地流,打湿了衣袖。 不一会儿,有家人匆匆跑进来报告:“新郎告辞准备离开了!”外面,鼓乐声震耳欲聋,可这热闹的声音,却丝毫没能打动屋内的大小姐。此刻,她头发蓬乱,像被风吹乱的枯草,满脸泪痕,模样好不狼狈。 张老爷赶忙拦住女婿,满脸堆笑地说:“贤婿莫急,小女这就梳妆,再稍等片刻。”说完,便急匆匆地走进屋去劝女儿。 “女儿啊,你这是何苦呢?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莫要再任性了。”张老爷好言相劝,可大小姐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那哭声,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张老爷见软的不行,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你再这样,让为父如何是好?”可这一逼,大小姐哭得更凶了,几乎要背过气去。张老爷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握拳,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却毫无办法。 这时,又有家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老爷,新郎等不及,真要走了!”张老爷一听,心急如焚,几步冲出去,喊道:“衣服妆容还没弄好,请求新郎再稍微停留等待一下!”说完,又赶忙跑回屋。这进进出出的,脚步一刻都没停,累得气喘吁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事情愈发急迫。张老爷在屋里来回踱步,急得都快跺脚了,甚至冒出了自杀的念头。 就在这僵局之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妹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姐姐身边,轻声却坚定地说:“姐姐,你莫要再这般执拗了。”大小姐一听,生气地说:“小丫头,也学别人唠叨!你怎么不嫁给他去?”妹妹也不恼,脆生生地回道:“父亲原本就没有把我许配给毛郎;要是把我许配给毛郎,又哪里用得着姐姐来劝说我去呢。” 张老爷和夫人听了妹妹这番话,相视一眼,心中都觉得这小女儿言语慷慨爽朗。两人悄悄来到一旁,低声商议起来。 “要不,咱就让小女儿代替大女儿出嫁?”张老爷试探着说。夫人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也只能这样了,就怕小女儿不愿意。” 两人来到小女儿面前,夫人轻声问道:“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不遵从父母的命令,现在想让你代替你姐姐,你愿意吗?”小女儿想都没想,爽快地说:“父母让女儿去,就算对方是乞丐我也不敢推辞;而且怎么能说见到毛家郎就一定会最终饿死呢?” 张老爷和夫人听了,心中大喜。当下,便立刻用姐姐的嫁妆和衣服给小女儿打扮起来。小女儿也不含糊,任由家人摆弄,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她深吸一口气,仓促地上了车。 第236章 姊妹易嫁2 毛公与张家小女儿成婚后,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夫妻二人每日出双入对,眉眼间尽是温柔,小女儿性子温柔又善解人意,把毛公的生活照料得妥妥帖帖,毛公也对她呵护备至,旁人见了,都忍不住羡慕这对恩爱夫妻。 只是小女儿有个小小的烦恼,那便是她向来头发稀疏。虽说不影响她的温婉气质,可时间一长,毛公心里难免犯起了嘀咕。有时对着镜子,瞧着自己乌黑浓密的头发,再看看妻子略显单薄的发量,毛公的眼神里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日子悠悠地过着,毛公也渐渐知晓了当初姊妹易嫁的事儿。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心里猛地一颤,望向小女儿的眼神里,满是感激与愧疚。想着妻子这般义无反顾地嫁给自己,还陪着自己吃苦,他愈发觉得小女儿是自己的知己,对她的感激之情也更深了几分。 没过多长时间,毛公凭借自身的才学,被补为博士弟子,迎来了秋闱大考。这可是关乎前程的大事,毛公满怀壮志,踏上了赶考之路。路过王舍人店时,发生了一件奇事儿。 原来,店主人前一晚做了个怪梦,梦里神灵现身,神色庄重地说道:“明日,会有个姓毛的解元来此,此人日后定能帮你摆脱困境。”店主人醒来,那梦境还历历在目,心里既兴奋又好奇。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站在店门口,眼睛紧紧盯着东边来的方向,像个望夫石一般,生怕错过那个姓毛的贵客。 等到毛公的身影出现,店主人眼睛一亮,心里笃定,这就是梦中之人。他满脸堆笑,热情地迎了上去,拉着毛公的手,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公子,您可算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啊!”店主人一边说着,一边忙前忙后,为毛公准备的食物那叫一个丰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住宿用品也是精挑细选,全是店里最好的。毛公见状,有些过意不去,掏出银子要付账,店主人却连连摆手,死活不肯收,还笑着说:“公子,就凭我那个梦,我把往后的日子都托付给您了,这点花费,算得了什么!”毛公听了,心里既感动又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此番定能高中。 只是,人有时候就是容易被欲望迷了心智。毛公私底下,还是对妻子头发稀疏的事儿耿耿于怀,心里琢磨着:要是以后发达了,出入都是达官显贵的场合,带着头发稀疏的妻子,难免会被人笑话。不如,到时候再娶个漂亮媳妇。这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 很快,放榜的日子到了。毛公满怀期待地跑去看榜,眼睛在榜单上急切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可从榜首看到榜尾,又从榜尾看到榜首,愣是没找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满心的欢喜瞬间化为泡影,只剩无尽的失落与沮丧。 他脚步迟缓,像拖着千斤重的石头,一步一步往回走。心里对店主人充满了愧疚,实在没脸再从王舍人店那条路走,只能绕了个大圈,从其他路灰溜溜地回了家。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毛公再次踏上了赶考之路。说来也巧,又路过了王舍人店。店主人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毛公,还是像当初那般热情,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公子,您可算又来了!”毛公苦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店家,你当初的话一点都没应验,我实在没脸接受你的盛情款待。” 店主人却神秘兮兮地一笑,说道:“秀才啊,您知道为啥没中吗?因为您私下里想换妻子,这念头被阴司知道了,就把您的功名给取消了。您说,我那梦还不够灵验吗?”毛公一听,眼睛瞪得滚圆,满脸惊愕,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真的?”店主人点点头,认真地说:“您走后,我又做了个梦,梦里神灵就是这么说的。” 毛公听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后悔,呆呆地站在那儿,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半晌说不出话来。店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秀才,您往后可得珍惜自己,我瞧着,您最终肯定能成为解元!” 也许是店主人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毛公真的改过自新。没过多久,毛公参加乡试,竟然高中第一名,成了举人。更神奇的是,他夫人的头发也在这段时间里,像雨后春笋般疯长,如云般的发髻乌黑发亮,整个人显得愈发妩媚动人。 毛公妻子的姐姐,嫁入了同村一户富人家,自那以后,整个人都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整天鼻孔朝天,觉得自己身份尊贵得不行。她丈夫呢,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啥正事儿都不干,家里的产业就像被大风刮似的,一天天败落下去。没几年,原本富裕的家变得冷冷清清,厨房里连个生火做饭的烟火气都没了。 有一天,她偶然间听说妹妹成了举人的妻子,这消息就像一记闷棍,打得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想着自己如今这落魄模样,再看看妹妹的风光,她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惭愧和不安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从那以后,要是在路上碰到妹妹,她就跟见了鬼似的,赶紧扭头就走,生怕被人看出她的狼狈。 日子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谁能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她那不争气的丈夫,竟然一命呜呼了,家里彻底没了顶梁柱,这下子,家道更是一落千丈,破败得不成样子。可就在这时,又传来一个让她更加崩溃的消息——毛公高中进士啦!这消息就像一把盐,撒在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又气又恨,觉得自己的人生怎么就这么倒霉,一咬牙,愤而削发为尼,跑到尼姑庵里去了,想着眼不见为净,躲开这纷纷扰扰的尘世。 时光飞逝,毛公一路高升,最后官至宰相。衣锦还乡那天,场面那叫一个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乡亲们都挤在路边看热闹。姐姐在尼姑庵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犹豫再三,还是派了个女尼徒弟去毛公府上拜见问候,她心里想着,说不定妹妹和妹夫念着往日情分,能给点馈赠,也好让自己在这尼姑庵里过得舒坦些。 女尼到了毛公府上,毛公的夫人热情地接待了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临走时,还送了她几匹绫罗绸缎,夫人怕姐姐生活拮据,还偷偷在里面放了些金子,可女尼并不知道这事儿。 女尼带着东西回到尼姑庵,兴高采烈地交给师父。姐姐打开一看,原本期待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气得直跺脚,大声嚷嚷道:“给我这些绸缎有啥用?还不如给点钱,能买米买柴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又用不上!”说完,就打发女尼把东西送回去。 毛公和夫人收到退回来的东西,都觉得奇怪极了。打开一看,发现金子原封不动地在里面,这才明白被退回的原因。毛公看着金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对夫人说:“你姐姐连这一百多两金子都没福分消受,还想着靠我这个老尚书?”说着,毛公拿出五十两金子,递给女尼,笑着说:“姑娘,把这些拿回去给你师父,就说这是给她做日常用度的。给多了,怕她福分浅,承受不住。” 女尼回去后,一五一十地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师父。姐姐听了,默默低下头,心里一阵叹息。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做的那些事儿,真是稀里糊涂的。她忍不住想,人生的好坏选择,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由不得自己吗? 再说那王舍人店的店主人,倒霉透顶,被卷入了一场人命官司,关进了大牢。毛公得知后,念着当年店主人的热情款待和那神奇的梦,四处奔走,极力为他辩解。毛公凭借自己的人脉和智慧,在公堂上据理力争,终于让店主人免了罪。店主人从大牢里出来,对着毛公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感激涕零,嘴里念叨着:“毛大人,您可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这事儿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对毛公的义举赞不绝口。而毛公的故事,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曾经看不起毛公的人,如今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异史氏说:“张家原来的墓地,竟是毛家的风水宝地,这事儿已经够稀奇古怪的了。我还听说,当时的人都打趣说‘大姨夫成了小姨夫,前解元成了后解元’,这些事儿,哪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狡猾的人能算计得到的呢?唉!这苍天的道理,一直以来就难以捉摸,可为啥到了毛公这儿,上天的报应就这么灵验呢?”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 第237章 龙取水二则 龙取水(一) 那徐东痴正蹲在船头啃着盐水鸭,忽听得江面哗啦啦作响,抬眼便见云层里探出条青鳞龙尾,搅得江水跟扬州厨子颠勺似的。他忙不迭把半只鸭子塞进怀里,扯着破锣嗓子嚷道:\"乖乖隆地咚!老张头快看,这长虫尾巴比丽春院的红绸子还晃眼!\" 邻船渔夫叼着旱烟杆嗤笑:\"徐呆子又灌黄汤说胡话,龙王爷要真显灵...\"话音未落,三丈高的浪头兜头浇下,把他新买的瓜皮帽冲进江里打转。但见那龙尾卷着水柱冲天而起,水珠子在日头底下闪着七彩光,倒似扬州瘦马鬓角插的琉璃步摇。 \"《淮南子》有载,龙取水时...\"船舱里钻出个青衫书生,话才说半截就让徐东痴拿鸭骨头堵了嘴:\"酸秀才省省吧!没见龙王爷正使唤咱家江水?快把酒坛子抱稳喽!\"说话间摸出个油纸包往头上一顶,活脱脱韦爵爷当年在通吃岛避箭的架势。 那水柱在半空扭成麻花,忽听得云里传来闷雷似的声响:\"底下两个呆瓜看够没?本龙今日当值,借水三斗七升八合——\"话音未落,徐东痴抄起葫芦瓢就泼:\"要水早言语啊!这瓢算爷赏的!\"惊得书生直念《正气歌》,却见漫天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河道眨眼涨得跟韦爵爷钱袋似的鼓鼓囊囊。 雨幕里远远飘来龙吟:\"扬州泼皮名不虚传...\"徐东痴抹着满脸水珠子大笑:\"龙兄慢走!下回要吃盐水鸭,秦淮河畔报我名号!\" 龙取水(二) 江风裹着腥气扑面,徐东痴把青布长衫掖进牛皮腰带,顺手摸出个酒葫芦灌了两口。船尾的老张叼着铜烟斗,烟锅里火星子噼啪乱跳:\"徐相公,这江心夜里闹蛟龙,老张我划了三十年船,见过三回——回回都掀翻七八条船哩!\" \"张老哥莫唬人,\"徐东痴笑嘻嘻把酒葫芦抛过去,\"去年在洞庭湖,渔家也说有水怪,结果捞上来是条丈八长的鲶鱼精...\"话音未落,西北天际\"喀喇喇\"炸开道紫电,照得江面青惨惨一片。老张烟斗\"当啷\"掉在甲板上,古铜脸膛煞白如纸:\"龙王爷的引路灯!\" 但见黑云里探出五爪金钩,鳞甲相撞铮铮作响,倒似有千军万马在云头擂鼓。那龙尾往江心一搅,顿时涌起三丈高的水柱,浪头里裹着青虾白鲢,哗啦啦全卷上天去。徐东痴扒着桅杆怪叫:\"好畜生!这招神龙摆尾使得比少林寺罗汉拳还利索!\" 老张早跪在船头捣蒜般磕头:\"龙王爷息怒!小的这里有上等粳米...\"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白花花米粒撒得满江都是。忽听云中传来闷雷似的笑声:\"酸秀才倒有眼色!\"但见龙首自云端垂下,两根龙须拂过帆索,桅杆上\"唰\"地现出两行水淋淋的大字——\"天地为窖江作醪,龙王痛饮三百瓢\"。 徐东痴拍腿大笑:\"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解下酒葫芦就要往江里倒。那龙却把金瞳一瞪:\"且住!你这掺了水的绍兴黄,也配入本王的酒窖?\"龙尾轻摆,葫芦里酒液竟化作一道银线,淅淅沥沥全淋在老张光头上。 俄而暴雨倾盆,江面浮起无数鱼虾。徐东痴抹了把脸,忽然指着远处村落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这雨下得东南稻田饱,西北晒谷场焦,倒像户部老爷摊丁入亩——管你丰年歉年,总教一半人笑一半人嚎!\"老张正捧着条蹦跶的鲤鱼发愁:\"徐相公还有心思说笑,今晚的船钱...\"话音未落,怀里鲤鱼\"扑棱\"甩了他个耳刮子,尾巴一弹跃回江中。 第238章 小猎犬 卫中堂将竹篾箱笼重重摔在禅房石阶上,扬起一片灰尘。这间废弃的僧房蛛网密布,墙角青苔斑驳,倒正合他心意——总比家中七大姑八大姨日日来催婚强。 \"阿弥陀佛,小生在此暂避红尘,还望佛祖见谅。\"他对着残破的佛像作了个揖,顺手挥开扑面而来的蚊子。忽觉后颈一痒,反手拍去,掌心竟沾着三只虱子。 当夜,卫中堂裹着补丁摞补丁的薄被,在硬邦邦的禅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破窗,照见满屋蚊虫如黑云压城。他索性翻身坐起,掏出《论语》拍蚊子,忽听得瓦片叮当响。 \"好个书生,竟用圣贤书打蚊子?\"脆生生的童音自梁上传来。 卫中堂惊得书卷落地。定睛看去,只见两寸高的金甲小将骑在蚂蚱背上,手中银枪不过绣花针粗细,却寒光凛凛。那小将头戴雉鸡翎冠,披风猎猎作响,竟有几分常山赵子龙的气度。 \"兀那书生,借你床榻歇个脚!\"话音未落,蚂蚱振翅跃下,正落在卫中堂鼻尖。他刚要开口,忽见窗外飘进数百萤火,细看竟是骑兵列阵。当先一骑举着杏黄旗,上书\"灭蚊大将军\"五个蝇头小楷。 \"报——东南角发现蚊兵主力!\"探子伏在蜻蜓背上急报。 金甲小将长枪一指:\"鹰扬卫升空!\"数百苍蝇大小的猎鹰振翅而起,在月光下结成八卦阵型。卫中堂看得真切,那些猎鹰爪上竟套着精钢倒钩,喙如弯刀。 \"汪!汪汪!\"犬吠声此起彼伏。蚂蚁大的猎犬群蹿上禅床,毛色油亮如黑缎。领头的大獒颈戴金铃,一个虎扑便咬住虱王,咔嚓一声咬作两截。 卫中堂正看得入神,忽闻丝竹齐鸣。八只金龟子抬着苇席龙辇破窗而入,辇上端坐黄袍王者,头戴十二旒冠冕,腰间玉佩叮咚。左右文臣武将不过寸许,却个个峨冠博带,甲胄鲜明。 \"启禀陛下,此役斩蚊首三千,虱兵八百。\"灭蚊大将军单膝跪地,\"只是...只是跑了蚊军师。\" 黄袍王者抚须大笑:\"无妨,且看朕的穿云箭!\"说着解下腰间玉弓,搭上麦芒箭矢。弓弦响处,躲在经卷后的花脚蚊应声而落。 卫中堂看得兴起,伸手欲摸那玉弓。忽觉掌心刺痛——原是猎鹰误将他掌纹当沟壑,正抓着\"山峦\"歇脚。 \"大胆!\"黄袍王者拍案而起,\"尔等肉眼凡胎,也敢窥视我微尘国天威?\"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核桃壳,\"此乃照妖镜,还不速速现形!\" 卫中堂忍俊不禁:\"陛下息怒,小生这就...\"话未说完,忽见那核桃壳金光大盛。数百猎犬突然调转矛头,冲着他衣襟狂吠。 \"且慢!\"金甲小将横枪拦住群犬,\"方才这书生不曾伤我子民,陛下请看——\"他枪尖挑起只金环,正是从卫中堂衣缝里救出的幼犬。 黄袍王者沉吟片刻,忽然捻须笑道:\"既是犬儿选中的人...来人,赐他驱虫宝典!\"话音未落,整支大军化作青烟消散,只余砚台里蜷着只金毛小犬,正抱着虱子大快朵颐。 三月后,太原城暴雨倾盆。卫中堂抱着暖炉打盹,忽觉腰间硌得慌。睁眼一看,那金毛小犬竟被压成薄纸,却仍伸着舌头舔他手指。 \"好兄弟,对不住...\"卫中堂心疼地捧起纸片犬。忽然纸犬化作金光没入墙砖,自此禅房蚊虫绝迹。倒是太原府志多了段奇闻:有狂生卫某,自言得见微尘国猎蚊图,所绘甲士皆持《论语》残页为盾,持《孟子》竹简为戈... 第239章 续黄粱1 毗卢禅院的古槐在暮春细雨中沙沙作响,曾文焕用湘妃竹扇骨敲着掌心,青缎官靴踏过满地槐花。这位新科进士刚在鹿鸣宴上饮过琼林酒,此刻面颊还浮着薄红。 \"诸位请看这签文——\"算命先生将黄纸抖得簌簌响,鼠须在香火明灭间翘成八字,\"曾老爷这签运走得,怕是文曲星君都要让道呢!\" 同行的张举人凑近细看,忽然拍掌大笑:\"了不得!这签诗头两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可不正应了曾兄殿试时那篇《河清海晏策》?\" \"先生且说实在的。\"曾文焕哗啦收起折扇,扇坠羊脂玉牌撞在紫檀木框上叮当作响,\"我这命数里,可有蟒袍玉带的造化?\" 算命先生眼珠一转,突然扑通跪地:\"二十载太平宰相!小老儿今日得见真龙,实乃三生...\"话未说完,几个年轻官员已笑作一团。曾文焕忙用扇子虚扶,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 急雨忽至,众人喧闹着挤进西厢僧舍。青灯下盘坐着个胡僧,高鼻深目似石窟里的罗汉雕像。张举人刚要作揖,却见那老僧连眼皮都不抬,只顾拨弄手中菩提子。 \"好个没礼数的野和尚!\"王姓同科甩着淋湿的官袍下摆,\"待曾相爷...\"话头被曾文焕的折扇及时截住,却见当事人已斜倚在罗汉榻上,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诸位且听——\"曾文焕忽然支起身子,扳着手指如点卯,\"张贤弟去两广当巡抚,我家三表舅补个福州参将,便是门口牵马的老黄...\"他故意顿了顿,等满屋哄笑涌起才接道:\"当个九门提督可还使得?\" 惊雷乍响,檐角铁马叮咚乱撞。曾文焕在众人笑闹声中昏沉睡去,朦胧间听得黄铜门环叩响。两名绯衣太监踏雨而来,手中黄绫圣旨惊得槐花纷落。 \"陛下口谕,着曾太师即刻进宫议政!\" 五凤楼鼓声透过青绸轿帘,曾文焕下轿时险些踩空——昨日还须仰望的朱漆宫门,此刻侍卫竟齐刷刷跪成两列。更奇的是那盘龙御阶,分明记得有九级,今日三步便到了顶。 \"爱卿看这浙西水患...\"龙椅上的声音似远似近,曾文焕抬眼只望见团龙纹在眼前游动。待回过神来,怀中已抱着玉轴诰命,指尖触到冰凉的蟒纹——竟是正一品仙鹤补子! \"相爷回府——\" 当八人抬的绿呢大轿停在陌生府邸前,曾文焕的牙牌险些惊落。只见五进院墙延绵半里,歇山式门楼竟覆着亲王规制的琉璃瓦。他下意识捻动胡须,立时有数十家丁从影壁后鱼贯而出,为首的老仆正是当年在福建老宅扫院的阿福。 \"恭贺相爷!\"兵部侍郎谄笑着递上礼单,\"下官特寻得暹罗国进贡的夜明珠...\"话音未落,户部尚书已捧着锦盒挤到跟前:\"下官这份辽东千年参王...\" 曾文焕趿着云头履往花厅去,忽然驻足问道:\"今早山西送来的十个姑娘,安置在何处?\"管家还未答话,穿堂已飘来缕缕苏合香。但见十位佳人盈盈下拜,最前头两个尤物眼波流转,珊瑚耳坠在杏腮边轻晃。 \"奴婢袅袅仙仙给相爷道万福...\" 檀香在青铜博山炉里打了个旋,曾文焕握着狼毫笔的手忽然顿住。砚台里积着半汪宿墨,倒映出他眉心那道新添的川字纹——原是想起三年前落第时,同乡王子良送来的二十两雪花银。 \"来人!\"他甩笔高呼,溅起的墨点子染了袖口蟒纹,\"把前日暹罗进贡的洒金笺取来!\" 管家捧着纸匣小跑进来时,正撞见自家老爷咬着笔杆傻笑:\"当年王兄说''苟富贵勿相忘'',谁曾想...\"话音未落,笔走龙蛇间已写就荐书。漆封盖印的朱砂还没干透,奏折已随着八百里加急送往通政司。 三日后早朝,王子良跪在太和殿金砖上接旨,官帽险些被自己抖落。散朝时他扒着曾府门槛哭成泪人:\"相爷大恩大德,下官愿...\"话没说完就被曾文焕用扇子托起下巴:\"王兄且看——\"折扇遥指宫墙外乌压压的轿马,\"当年冷灶烧成热灶的滋味如何?\" 转眼惊蛰,太仆寺郭大人家却似进了数九寒天。给事中吕某捧着弹劾折子念得声情并茂:\"...郭氏纵马踏青,竟在先农坛石碑下溺尿!\"满朝文武憋笑憋得面目扭曲,皇帝揉着太阳穴挥挥手,郭大人官帽上那颗砗磲顶戴骨碌碌滚到曾文焕靴边。 \"相爷留步!\"退朝时陈御史追上来作揖,\"下官明日要参光禄寺少卿...\"曾文焕漫不经心踢着那颗顶戴:\"听说他去年重阳宴上,把御赐的菊花酒喂了狗?\" 转眼到了浴佛节,曾府仪仗刚出朱雀门,忽有个醉汉抱着酒坛撞过来。八宝香车猛地一晃,车帘缝隙里漏出半声尖叫——原是撞翻了袅袅生前最爱的珐琅食盒。 \"反了天了!\"曾文焕探出身子时,正看见醉汉衣襟里掉出半块芝麻饼。这寻常吃食忽地刺痛他眼睛,当年在闽南赶考路上,自己何尝不是这般蓬头垢面? \"捆了!\"他摔下车帘的声音比惊堂木还响,\"告诉京兆尹,本相要亲眼看着打!\" 板子声在衙门后巷响了整炷香,曾文焕倚在轿中嗑瓜子。忽听得外头管家惊呼:\"相爷快看!\"掀帘只见乌木杖头挑着块染血的碎布,细看竟是张地契边角——原是京郊李员外家百顷良田的凭证。 不出半月,曾府库房的地契匣子涨得合不上盖。账房先生拨算盘的手直打颤:\"相爷,西山的果园子...\"曾文焕正给仙仙生前养的绿鹦鹉喂食,闻言笑道:\"没见鹦哥儿都换金笼子了?接着收!\" 白露那日,后花园残荷还未收拾干净,新来的小丫鬟打碎了袅袅的翡翠簪。曾文焕掀翻一桌蟹宴,蟹黄顺着汉白玉石阶往下淌,像道金灿灿的眼泪。 \"备轿!\"他忽然扯下腰间双鱼玉佩,\"去城东柳条巷!\" 二十年前偷看邻家女梳头的矮墙还在,曾文焕摸着墙上青苔,恍惚又变回那个垫脚的书生。门内小院传来机杼声,吱呀呀织着旧光阴。 \"当年十两银子难倒英雄汉...\"他转身把玉佩拍在管家手心,\"去!就说本相要补当年的聘礼!\" 红绸裹着檀木箱撞开柴门时,织布声戛然而止。曾府家丁堵着门唱礼单,惊得老枣树扑簌簌掉果子。黄昏时分藤轿抬回个素衣女子,发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木槿花。 \"相爷万福。\"女子抬头刹那,满屋烛火都晃了晃。曾文焕手中茶盏哐当落地——这眼角眉梢,竟比记忆里还多三分艳色。 窗外更鼓响过三遍,管家缩着脖子听里间动静。忽听得自家老爷带着醉意嚷:\"取纸笔来!本相要写''此生无憾''四个字,裱起来挂...\"后半句被女子突然响起的琵琶声盖了过去。 第240章 续黄粱2 霜降日的朝露还没散尽,太和殿鎏金脊兽上已落了层薄霜。曾文焕慢悠悠踩着汉白玉阶,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带扣碰着金鱼袋,叮叮当当好似戏台上的武生出场。 \"听说了吗?河西道的军马...\"户部刘侍郎刚凑过来,忽见曾相爷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玉扳指映得他眯起眼:\"刘大人且听——\" 穿堂风掠过九间朝房,捎来几句零碎私语:\"...听说连他府里倒夜香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曾文焕嗤笑着甩开蟒纹袖摆,惊飞檐下一对叽喳的麻雀。 这日早朝不同往常,小黄门捧着奏疏的手直打颤。龙椅旁的鎏金鹤炉青烟袅袅,却遮不住皇帝额角暴起的青筋。 \"念!\"玉磬般的嗓音砸在金砖上。 \"臣包拯昧死启奏...\"当值太监的唱诵声越来越虚,活像漏了气的皮影戏偶。满朝朱紫突然都对笏板上的木纹生出无穷兴味,唯有曾文焕跷着脚研究新染的指甲——昨儿个西域商人献的凤仙花汁,果然比御用的还艳三分。 \"...市井无赖骤登高位,沐猴而冠竟着紫袍...\" 曾文焕噗嗤笑出声,顺手从袖中摸出把松子。咔吧咔吧的脆响里,包学士的奏章正说到\"强抢民女\"那段,他突然扭头问工部尚书:\"前日送你的波斯地毯,铺在书房可还合适?\" \"...马夫出行如雷霆之势...\" \"这话倒不假。\"曾文焕吐着松子壳,冲身后挤挤眼,\"上个月本相那匹照夜玉狮子配种,可不就是八百里加急送去洛阳的?\" 金銮殿渐渐泛起古怪的咕噜声——原是几位老臣憋笑憋得肠鸣。突然\"咚\"的一声,大理寺少卿的象牙笏板摔成两截,他慌忙跪地时,官帽上竟粘着片完整的松子壳。 \"...恳请陛下斩此奸佞!\" 最后这句倒是念得气壮山河,可惜太监的汗珠子正巧滴在\"千刀万剐\"四个字上,墨迹晕开活像团滑稽的乌云。曾文焕拍拍衣襟起身,蟒纹补子上的金线在晨光里一跳一跳。 \"包学士好记性。\"他踱到跪着的青袍御史跟前,乌纱帽翅险些戳中对方鼻尖,\"连本相三年前重阳节喂狗的事都惦记着?\"突然俯身压低嗓子:\"听说尊夫人上月买了二十匹蜀锦?\" 龙椅方向传来声轻咳,曾文焕转身时顺势踢飞了那颗松子壳。金柱后闪过个绯衣小太监,捧着的东西用黄绫盖得严实——正是他昨儿进献的翡翠寿星。 \"陛下明鉴。\"他忽然正了正冠冕,变戏法似的掏出方素帕拭泪,\"臣不过是个穷书生,蒙天恩...\"话锋猛地一转,\"就像这松子,生在深山是野物,进了宫就是贡品,哪由得自己做主呢?\" 满朝文武的脖子都快扭断了——那位以刚直着称的包学士,此刻正被曾府侍卫\"请\"去偏殿吃茶。两个小太监抬着冰鉴匆匆而过,里头的岭南荔枝红得刺眼。 退朝时又落急雨,曾文焕的绿呢大轿刚过金水桥,忽听得街边酒肆有人击筑而歌:\"...倏忽金貂换酒,俄顷玉楼赴宴...\"他掀帘笑道:\"赏!\"一锭马蹄金划出弧线,正落进歌者面前的陶碗。 当夜相府灯火通明,新纳的美人抱着琵琶唱《雨霖铃》。曾文焕歪在虎皮榻上,脚边跪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是日间摔了奏疏的那位,此刻正替他修脚。 \"相爷不怕那包黑子...\"美人指尖划过他掌心。 \"你当那翡翠寿星是白送的?\"曾文焕突然捏住她下巴,\"陛下今儿个还问,洛阳牡丹...\"话没说完,窗外惊雷炸响,震得梁间燕巢簌簌落灰。他望着掌心几粒燕泥,忽然想起闽南老宅屋檐下,那个总也筑不成的泥窝。 琉璃瓦上的晨霜还没化尽,曾府后园的九曲桥突然响起错乱脚步声。曾文焕打翻了描金茶盏,碧螺春泼在昨日才上身的孔雀翎大氅上,活像只落汤鸡。 \"老爷!包黑子的奏折...\"管家举着抄本闯进来时,正撞见自家主子在掐算紫微斗数,象牙签筒撒了满地。 曾文焕抓起抄本扫了两眼,突然怪笑起来:\"这老匹夫倒会编故事!\"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黄门太监特有的尖嗓子:\"圣——旨——到——\" 接旨的香案还没摆正,禁军统领的虎头靴已踏碎了影壁前的芍药。曾文焕盯着圣旨上\"流放云南\"四个字,恍惚想起三年前算命先生说的\"二十年太平宰相\",喉头猛地泛起酸水。 \"相爷,得罪了。\"昔日鞍前马后的侍卫长咧嘴一笑,剑锋挑断他玉带时,两颗东珠蹦跳着滚进阴沟。曾夫人发髻上的累丝金凤被生生扯下,发丝缠着珠翠落了满地。 当十八辆牛车开始搬运库房时,管家蹲在墙角直拍大腿:\"早说别拿辽东参王铺床!\"说话间,两个小厮正为争抢嵌宝马桶扭打作一团。曾文焕突然瞥见那顶湘妃竹丝轿——三日前他还坐着它去强纳第九房小妾,如今轿帘上还沾着姑娘抓落的丹蔻。 \"我的娇娇儿!\"他刚嚎半嗓子,就被押解官用臭麻核塞了嘴。转头见新纳的美人被差役拽着脚拖过仪门,绣鞋在青砖上划出两道红痕,原是趾甲上凤仙花汁染的色。 出城那日飘着冻雨,曾夫人裹着件褪色夹袄——这还是抄家时从浆洗房翻出来的旧物。曾文焕脚上的官靴早被扒去,此刻踩着双露趾草鞋,十个指头冻得像腌萝卜。 \"差爷,赏碗热汤...\"曾夫人摸出藏在内襟的翡翠耳坠。押解官掂了掂成色,突然抬脚将她踹进泥坑:\"还以为自己是诰命夫人呢?\" 行至落鹰峡,曾文焕望着云雾里的栈道,忽然笑出眼泪:\"那年我中进士还愿,在这修过三十丈功德碑...\"话音未落,林间惊起群鸦,黑压压似当年他出巡时的仪仗。 \"青天老爷开恩呐!\"他突然扑向押解官,却扯下对方半片补丁袖子,\"本相...不,小人愿献上私藏的三万...\"话没说完,脑后已挨了记刀鞘。 暮色四合时,强盗们从山坳里钻出来,领头的独眼汉子挥着豁口柴刀:\"曾相爷,还认得永州卖炊饼的王二么?\"曾文焕盯着他空荡荡的右袖管,突然想起去年那个被马鞭抽飞的摊贩。 \"好汉且慢!\"他梗着脖子嚷道,\"本官...我箱笼里还有...\"寒光闪过时,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滚落的乌纱帽,官翅上金线竟还没掉漆。 林间老鸹呱呱叫着扑向那具无头尸,曾夫人突然抓起染血的玉带扣,发疯似的往山涧里扔。叮咚水声里,恍惚传来当年算命先生的谶语:\"二十年太平...\" 第241章 续黄粱3 奈何桥头的磷火忽明忽暗,曾文焕的魂魄被铁链拖着,官靴早不知丢在哪个山坳。两个鬼差一黑一白,帽翅上还沾着阳间带来的柳絮。 \"二位差爷...\"曾文焕刚挤出谄笑,黑无常的哭丧棒就戳进他喉咙:\"相爷生前不是最爱吃炸鹌鹑?待会油锅可比那酥脆!\" 森罗殿前八百级台阶,每阶都刻着枉死者的名字。曾文焕爬得膝盖冒青烟时,忽听得头顶传来闷雷般的嗤笑——阎罗王正翘着二郎腿,判官笔在獠牙间转得飞起。 \"曾文焕!\"惊堂木拍下三缕幽蓝鬼火,\"你克扣河工饷银那回,可想过...\" \"冤枉啊!\"魂魄扑在冰凉的青砖上,曾文焕忽然福至心灵,\"下官愿捐三百万两修缮地府...\"话没说完,白无常的勾魂索已勒得他舌头发紫。 油锅殿里热气熏天,赤膊鬼卒正往灶膛添柴。曾文焕盯着锅里翻腾的冤魂,突然想起去年生辰宴上的松鼠桂鱼——也是这般金黄酥脆。 \"请吧您呐!\"牛头马面同时抬脚,曾文焕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热油溅起的瞬间,他恍惚看见自己当年在禅院摇扇的模样,金丝蟒纹在油花里舒展如活物。 \"该!该!\"灶王爷蹲在梁上啃麻花,\"这油还是拿他庄子里的花生榨的!\" 两个时辰后捞出来的曾相爷,活像根炸过火的油条。马面拿钢叉戳他焦黑的屁股:\"相爷这身板,熬灯油够点十八层地狱的长明灯!\" 刀山刑场寒风刺骨,曾文焕的魂魄刚凝实些,就被鬼差踹到山脚。但见刀刃上串着串糖葫芦似的贪官,有个熟面孔还在哀嚎:\"曾相爷!下官可是花了两千两...\" \"现在攀交情?\"夜游神一鞭子抽过去,\"你贪的河堤款害死多少人?\" 曾文焕扒着岩缝哆嗦,忽觉后颈一凉——日游神正拿他当笔舔朱砂:\"去年你参李翰林''目无君上'',奏折是这么写的吧?\" 刀尖穿透魂魄的滋味,竟比当年纳妾时喝的鹿血还燥热。曾文焕卡在刀丛里不上不下,恰看见自己生前最宠的绿鹦鹉在啄食他的肠子——这扁毛畜生居然也下了地狱! 孽镜台前算盘响得噼啪,曾文焕盯着鬼吏手里的账本,突然嚎道:\"那三百二十一万两里,有八十万是给陛下修...\" \"闭嘴吧!\"崔判官把算珠一拨,\"你强娶的第九房小妾,可是把阳寿折了十年替你挡灾?\" 熔金炉前火光冲天,鬼卒们哼着闽南小调化银子。曾文焕被铁钳撬开嘴时,恍惚回到当年在禅院许愿的场景。滚烫的金汁涌进喉咙,他忽然想起那个被他乱棍打死的醉汉——那人临死前呕出的,也是这般金灿灿的胆汁。 \"滋味如何?\"白无常舀起一勺在他眼前晃,\"这可是您存在钱庄的雪花纹银!\" 曾文焕的魂魄在剧痛中扭曲变形。 阎王朱笔一甩,惊堂木震得油灯直晃:\"押去甘州投胎为女!\"两个青面鬼差拖着曾某就往外走。路过孽镜台时,忽见刑架上悬着个大火轮,红黄蓝三色火焰裹着黑烟直冲云霄,把曾某的魂儿都吓绿了。 \"这、这火轮莫不是要...\"曾某话音未落,鬼差一鞭子抽在他脊梁骨上:\"阎君判你投胎前先转三圈火风车!\"说着扯起铁链往火轮上拴。曾某刚闭眼跳上去,那火轮\"呼啦\"转得比陀螺还快,冷风裹着火星子直往鼻孔里钻,倒像是寒冬腊月吃冰碴子。 再睁眼时,耳边是\"呱呱\"的婴儿啼哭,破窑洞里漏着穿堂风。蓬头垢面的乞丐娘用豁口陶碗舀来半碗馊粥:\"赔钱货哭甚?昨儿你爹为讨半块炊饼,叫刘财主家的恶犬咬掉半拉耳朵!\"说着把打狗棍往草席底下一塞,那棍子油光水滑,倒比窑洞里的破碗还体面三分。 十四岁生辰那日,人牙子拿两个芝麻烧饼就把她换了去。顾秀才掀开轿帘时,新纳的小妾正攥着半块烧饼直哆嗦。正房夫人王氏倚着雕花门框冷笑:\"老爷如今越发不挑嘴了,这瘦猴似的丫头,怕是连捶腿都嫌硌得慌!\" 当夜红烛高照,王氏的藤条倒比喜烛还亮堂。小妾蜷在墙角,忽听门外传来\"笃笃\"两声,顾秀才揣着半包桂花糕闪身进来:\"夫人今日又拿火钳烫你了?\"说着掏出青瓷瓶往她伤口上抹药,\"这是前日张举人送的獾油,说是治烫伤最灵...\" 转眼秋深,这夜东邻李二翻墙摸进西厢房。小妾抱着枕头往床角缩:\"你、你再过来我就喊了!\"李二嬉皮笑脸解裤带:\"你当顾秀才真疼你?昨儿在醉仙楼,他还跟人夸口说纳个妾比养狗便宜...\"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王氏的尖叫:\"抓贼啊!西厢房进采花贼了!\" 这夜顾秀才宿在西厢房,小妾正抹着眼泪说这些年委屈,忽听\"哐当\"一声,两个蒙面大汉踹门而入。为首的刀疤脸抡起鬼头刀:\"要钱要命?\"顾秀才刚摸到床头的砚台,寒光闪过,那颗戴着方巾的脑袋\"咕咚\"滚到了脚踏上。 次日公堂上,刺史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小娘子好手段,先勾搭李二不成,又串通强盗弑夫...\"惊堂木一拍,衙役们抬上烧红的铁链。小妾望着堂外飘落的槐叶,突然想起那年火轮上刺骨的寒风,竟\"噗嗤\"笑出声来。 刑场那日,刽子手刚磨完三十六把柳叶刀,忽听囚车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十八层地狱也没这般黑!\"菜市口看热闹的闲汉们哄笑起来,有个卖炊饼的嘀咕:\"这小娘子倒是个唱梆子戏的好苗子...\" 曾某正哭得鼻涕泡直冒,忽觉耳朵被人揪着晃:\"兄台醒醒!哈喇子都流到功德箱里了!\"睁眼就见同游书生举着半块芝麻烧饼在他眼前晃悠。供桌上的长明灯\"噼啪\"爆了个灯花,老僧的木鱼声仍像屋檐滴水般不紧不慢。 \"这、这是...\"曾某抹了把脸,摸到满手冷汗混着香灰。方才梦中刽子手的铁链声,倒与窗外暮鼓声混作一团。 \"施主这梦可值三炷高香。\"老僧突然睁眼,惊得曾某打翻了供盘里的酸梨。老和尚慢悠悠捡起滚落的供果,\"昨日你说要算仕途,老衲便借你一场因果戏——宰相的卦象可还灵验?\" 曾某\"扑通\"跪在蒲团上,把功德箱撞得\"哐啷\"响:\"求大师指点迷津!\"额头沾的香灰簌簌往下掉,活像戏台上的白脸奸臣。 \"施主且看这香炉——\"老僧袖口一拂,三根将尽的线香突然\"噼啪\"炸出火星,\"积善之人,便是火坑里也能蹿出朵红莲花。\"说着从香灰里扒拉出颗烤熟的板栗,掰开竟真透着粉白莲瓣似的纹路。 归家路上,曾某把揣了半月的《策论十二篇》撕碎了喂驴。那青驴嚼着纸片直打响鼻,倒像是笑话他:\"早说文章换不得草料!\"路过城隍庙时,正撞见个卖糖人的老丈,红艳艳的糖稀浇出个戴乌纱帽的小人儿,被日头晒得歪了半边官帽。 三年后大雪封山,药铺伙计看见个背竹篓的采药人,模样倒有七分像当年那位狂生。只是嘴里念叨的不再是\"致君尧舜\",而是\"当归三钱,柴胡五钱\"。有樵夫说在绝壁见过他,正跟只老猿争抢野柿子,倒把破毡帽滚下了山崖。 城西茶馆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这段日子总爱讲:\"列位看官,那福报好比瓦罐炖肉——火候到了自然香。可偏有人想拿地沟油熬佛跳墙!\"醒木往冬瓜汤里一蘸,\"啪\"地拍在条凳上,\"要我说啊,这黄粱梦该改叫芝麻烧饼梦——\"底下嗑瓜子的闲汉哄笑:\"可不是!方才梦到啃烧饼,醒来正在嚼枕头絮呢!\" 异史氏曰:昔有卢生枕瓷枕,今有曾某卧蒲团。黄粱未熟时,哪个不道\"我岂蓬蒿人\"?待见火轮转,方知蟒袍原是捆仙绳,玉带竟成催命符。然则阎罗殿上油锅沸,不及人间刺史惊堂木;十八层地狱刀山冷,怎比绣房红烛烫妾心?所谓因果轮回,不过贪念起灭间。列位看官,且啜口粗茶——您碗里浮沉的,是几世修来的茶梗? 第242章 棋鬼 扬州西郊的枫叶染红山峦时,梁公正盘坐在青石上与友人对弈。重阳节的茱萸酒在粗陶碗里晃着碎金,山风掠过棋盘,卷起几片枫叶落在黑白云子上。 \"梁公这手镇神头愈发精妙了。\"友人刚落下白子,忽觉身后阴风掠过。转头见个青衫书生缩着脖子观棋,补丁摞补丁的衣摆沾满草屑,发髻歪斜插着半截竹筷,偏生手里攥着柄象牙骨折扇。 梁公捻须笑道:\"这位先生看得入神,何不入座手谈一局?\" 书生慌忙摆手,破洞的布鞋往后蹭了半步:\"晚生...晚生粗通皮毛,怎敢...\" \"重阳佳节,相逢即是有缘。\"梁公示意小厮添座,\"老朽新酿的菊花酒正愁无人共饮。\" 书生喉结滚动,盯着棋盘的眼睛亮得骇人。待要推辞,友人已拽着他落座。指尖相触时,友人惊觉这书生手掌冷得像井水,九月天竟呵不出半点白气。 第一局刚至中盘,梁公便看出端倪。这书生棋风癫狂,常为救两子孤军深入,倒似醉汉赶集全无章法。待黑子被屠了大龙,书生耳尖涨得通红,攥着折扇的指节泛白:\"再来!\" 日头西斜时分,石桌上已摆了七局残棋。书生额角沁出冷汗,破袖口被自己咬出个新缺口。梁公第八次吃掉角上白子时,忽听得\"咔嚓\"脆响——书生竟将扇骨掰断了。 \"这步不算!\"书生突然扑在棋盘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按住一枚黑子,\"方才风大迷了眼,这子该落在这里!\" 梁公被喷了满脸冰凉的吐息,这才惊觉书生周身寒气森森。正要说话,却见对方脸色骤变,踉跄着滚下石凳,\"咚\"地磕起响头:\"求大人开恩!让马夫莫锁我脖颈!\" 众人顺着书生惊恐的目光望去,只见拴在枫树下的马夫马成鼾声如雷,粗麻绳不知何时绕成了绞索形状。梁公心头一跳,厉声喝道:\"马成!\" 鼾声戛然而止。麻绳应声落地,书生却化作青烟消散,只余半截折断的象牙扇坠在枯草间。小厮颤抖着去探马成鼻息,回头时嘴唇发白:\"老爷,马叔身子都凉了!\" 三更梆子响时,马成突然从草席上直挺挺坐起,吓得守夜小厮打翻了油灯。\"可算逃过一劫。\"他摸着脖颈上的勒痕苦笑,\"那棋呆子在地府就追着我下棋,前日东岳大帝令箭到,我本要押他去凤楼写碑文...\"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马成灌下半坛黄酒,话匣子便收不住了:\"那厮生前是襄阳王家的独子,为下棋典当了祖宅,老王爷活活气死在祠堂。阎君判他饿鬼道服役七年,偏巧赶上东岳大帝要修凤楼...\" 梁公捻着扇坠沉吟:\"既是赎罪良机,怎又误了时辰?\" \"经过判官院时听见棋声,这痴人竟扒着墙头看了一昼夜!\"马成拍着大腿直摇头,\"等我们赶到凤楼,匾额都挂好了。大帝震怒,说要把他封进棋秤永世不得超生...\" 窗外秋风卷着枯叶叩打窗棂,梁公望着棋盘上未收的白子,忽觉那蜿蜒棋路竟像极了黄泉道。次日清晨,管家发现老爷把珍藏的云子都沉了荷花塘,从此山间再没响起过清越的落子声。 ---番外篇--- 马成灌下第三碗酒时,舌头已经打结:\"那日我带他过奈何桥,这书呆子突然蹲着不走,非说桥砖纹路像珍珑棋局。孟婆汤都凉了三回,他还在拿石子摆谱!\" \"最可气是过判官殿那日。\"马成突然压低声音,\"崔判官朱笔悬在他头顶,这厮突然蹦起来嚷''这判官笔走势妙啊,分明是飞镇之形''!气得判官笔尖的朱砂滴了他满头...\" 梁公听得哭笑不得,却见马成神秘兮兮凑近:\"您猜他在地狱七年琢磨出什么?把十八层地狱的刑具都编成了棋谱!拔舌地狱是征子,刀山是连环劫,说油锅里的泡泡像提子...\" 第243章 辛十四娘1 晨雾还未散尽,广平府的青石板路上凝着露珠。冯生歪坐在驴背上,酒葫芦在腰间晃荡。昨夜在醉仙楼与几个秀才斗酒,此刻他眼前还浮着层薄纱似的醉意。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穿透雾气,惊得驴子打了个响鼻。 \"小姐快看,这株野蔷薇开得真好!\"梳双髻的绿衣丫鬟踮脚折花。被唤作小姐的姑娘裹着猩红斗篷,闻言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沾露的草叶。冯生只觉喉头发紧——那姑娘生得杏眼含春,鬓角沾着细碎露珠,倒比蔷薇还娇艳三分。 主仆二人忽见有人,慌忙沿着岔路隐入竹林。冯生痴望着红斗篷消失在晨光里,酒意混着莫名的燥热涌上来,仰头又灌了口梨花白。 暮色四合时,冯生哼着新学的昆曲小调,驴蹄子踢踢踏踏踩过城郊野径。路过破败的伽蓝寺,忽见朱漆斑驳的山门里飘出一抹猩红。定睛细看,可不正是晨间遇见的姑娘! \"姑娘留步!\"冯生滚下驴背,踉跄着要追。那美人儿惊得倒退两步,绣鞋绊在门槛上,幸而被丫鬟扶住。主仆俩逃也似的退回寺中,山门\"吱呀\"合拢时,冯生分明听见丫鬟低呼:\"这醉鬼怎的阴魂不散!\" 冯生把驴拴在歪脖子柳树上,打着酒嗝拍门:\"小生唐突佳人,特来赔罪!\"门内寂然无声。他索性翻过断墙,落地时踩碎半块青砖,惊起几只乌鸦。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苍老声音惊得冯生酒醒三分。但见月洞门里转出个清瘦老者,银须垂胸,靛蓝道袍纤尘不染,倒像画里走出来的老神仙。 冯生胡乱作揖:\"晚生冯子美,冒昧叨扰。敢问老丈......\"话未说完,鼻尖忽嗅到一缕甜香,似是桂花混着檀香,与这荒寺格格不入。 老者捻须笑道:\"老朽辛守拙,携家眷在此暂住。寒舍虽陋,倒还存着几两雨前龙井。\"说话间引着冯生穿过回廊,冯生越走越奇——前院明明断瓦颓垣,后院却花木扶疏,石径扫得能照见人影。 正厅里,鎏金博山炉吐着青烟。冯生盯着屏风后晃动的珠帘,忽听得环佩叮当,精神陡然一振。辛老翁轻咳两声:\"这是小女十四娘今早采的云雾茶,冯公子尝尝?\" 三杯热茶下肚,冯生只觉浑身燥热,脱口道:\"辛老伯,您家十四姑娘可曾许配人家?\"话一出口自己也吓着了,却见老翁不恼反笑:\"冯公子好眼力,不过......\" \"不过什么?\"冯生急得站起来,\"晚生虽无功名,家中尚有百亩薄田!\"说着抓起案上笔墨,挥毫写下:\"千金觅玉杵,殷勤献妆台。若得云英顾,捣药不辞劳。\" 辛老翁接过诗笺,老脸笑成菊花:\"好字!好诗!只是......\"话音未落,珠帘后传来娇嗔:\"爹爹!\"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似有人被同伴拽了回去。 \"冯公子见笑。\"辛老翁压低声音,\"老朽十九个女儿,嫁了十二个,婚事都是她们娘亲做主。\"见冯生还要追问,忙岔开话头:\"这茶要趁第三泡喝,公子再品品?\" 冯生急得抓耳挠腮,正要再问,忽见个穿杏黄比甲的丫鬟掀帘出来,贴着老翁耳语。辛老翁脸色变了变,起身拱手:\"冯公子稍坐,老朽去去就来。\" 珠帘晃动间,冯生瞥见半幅石榴红裙角,心头突突直跳。却不知屏风后,十四娘正拧着丫鬟的耳朵嗔怪:\"死丫头,谁让你多嘴说我在帘后偷看?\" 冯生见辛老翁起身,\"晚辈求的正是今晨那位红斗篷姑娘!\"冯生急得打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青砖地上洇开。辛老翁抚须的手顿在半空,珠帘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忽然里屋\"当啷\"一声脆响,似是玉簪坠地。冯生借着酒劲窜起来,一把扯开湘妃竹帘:\"小生唐突,但求......\"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但见满室珠翠生辉,七八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慌作一团。当中那个红衣少女正手忙脚乱地往屏风后躲,石榴裙绊住绣凳,险些摔个跟头。 \"放肆!\"辛老翁的胡子气得翘起来,\"给我叉出去!\"两个青衣小厮应声扑来,冯生抱头鼠窜时还不忘回头喊:\"姑娘芳名可是十四娘?我明日定来......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扔出山门,正摔在驴粪堆旁。瓦片噼里啪啦砸在身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绕着他飞。冯生瘫在草堆里嘟囔:\"定是十四娘暗中护我......\"话音未落,驴子凑过来啃他衣角。 月过中天时,冯生骑着驴在乱石岗打转。远处狼嚎惊得驴子尥蹶子,他死死揪住驴耳朵:\"祖宗哎,这可不是撂挑子的时候!\"忽见林间透出点点暖黄,竟似谁家檐角挂的灯笼。 \"咚咚咚!\"包铜门环砸得震天响。门内传来窸窣声,有个尖细嗓子问:\"哪个讨债鬼半夜敲门?\" 冯生扒着门缝喊:\"读书人迷了路,求碗热水喝!\"门内静了片刻,突然亮起一串灯笼。朱漆大门\"吱呀\"敞开,穿赭色短打的圆脸小厮瞪圆眼睛:\"公子这身酒气,莫不是刚从蟠桃宴下来?\" 绕过描金照壁,冯生险些被满院子的雕花石灯晃花眼。正厅里,六个穿杏红比甲的丫鬟捧着鎏金暖炉分立两侧。冯生刚要落座,忽听环佩叮咚,连忙缩回沾着草屑的衣摆。 \"可是冯家小哥?\"锦缎帘子后转出个满头银丝的老夫人,拄着嵌宝鸠杖打量他,\"倒有几分像云子年轻时的模样。\" 冯生膝盖一软就要跪,被两个丫鬟架住胳膊。老夫人笑道:\"论辈分你该叫我姨姥姥。当年你祖父偷摘我院子里的枇杷,还被狗追得爬树......\"话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侍女忙递上掐丝珐琅痰盒。 \"您认得我祖父?\"冯生眼睛发亮,\"父亲去得早,这些旧事......\" 老夫人用茶盖拨着浮沫:\"陈年谷子烂芝麻的,提它作甚。\"忽然盯着他衣襟上的污泥皱眉:\"这是跌进哪个泥潭了?春杏,带冯公子换身干净衣裳。\" 冯生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晚辈这就......\"话没说完被小厮架着往后院去,隐约听见老夫人吩咐:\"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这孩子醉得不轻。\" 冯公子换身干净衣裳,转回正厅。 \"外孙深夜来找我有什么事啊?\"老妇人岔开话题。冯生趁机吹嘘自己胆大,把白天的奇遇全说了。老妇人听完笑道:\"这可是天赐良缘!再说你也是名门之后,和辛家结亲也不算高攀。那些野狐狸精摆什么架子?姥姥给你做主!\"冯生连连道谢。 老妇人突然转头问侍女:\"我倒不知道辛家女儿这么漂亮?\"穿绿裙的丫鬟接话:\"辛老爷有十九个女儿,个个都美若天仙。不知道公子看上的是哪位小姐?\" 冯生赶紧说:\"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青衣侍女恍然大悟:\"那肯定是十四小姐了。今年三月她还跟着母亲来给老夫人拜寿,您忘了吗?\"老妇人拍手笑道:\"是不是那个穿着莲花绣花鞋、鞋子里塞着香粉,走路时纱裙飘飘的小姑娘?\"侍女连连点头:\"就是她!\" \"这丫头最爱搞些新奇花样,\"老妇人捻着佛珠笑说,\"虽然爱耍小聪明,但确实漂亮。外孙女婿眼光真毒!\"转头吩咐侍女:\"派个小厮去请她过来。\"侍女应声而去。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侍女进来通报:\"辛家十四姑娘到了。\"只见红衣少女轻盈地走进来,向老妇人行了个万福礼。老妇人拉住她:\"以后就是我家外孙媳妇了,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少女起身低头站着,红绸衣袖微微发抖。老妇人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又摸了摸珍珠耳环:\"十四娘最近在家都做些什么?\" \"平时...做些刺绣。\"少女声音细若蚊蝇,抬眼看见冯生在场,羞得直往老妇人身后躲。老妇人打趣道:\"这是我外孙女婿,诚心诚意要娶你。怎么忍心让人家在山里迷路转了大半夜?\"少女低头绞着手帕不说话。 \"今天叫你来不为别的,\"老妇人严肃起来,\"就是要给你们牵红线。\"少女咬着嘴唇还是不吭声。老妇人立刻吩咐:\"来人,收拾厢房铺喜被,今晚就让他们拜堂成亲!\" 第244章 辛十四娘2 \"这怎么行!\"十四娘惊得后退两步,\"婚姻大事必须禀告父母...\"老妇人脸色一沉:\"我亲自做媒还能有错?\"少女扑通跪下:\"老夫人之命父母自然遵从,但这样草率成婚,恕我宁死不能从命!\" 老妇人突然大笑:\"好个有主见的姑娘!这样的品性才配得上我外孙孙!\"说着拔下十四娘发间金簪交给冯生作信物,让他回家选吉日。随即让丫鬟送走十四娘。这时远处传来鸡鸣,老妇人派人牵驴送客。 冯生走出几步回头,方才的豪宅竟凭空消失,眼前只见黑压压的松柏林立,荒草丛生的坟茔连绵。愣了半天才惊觉,这里竟是已故薛尚书的墓地——薛公原是冯生祖母的亲弟弟,难怪称他外甥孙。冯生这才明白遇到了鬼魂,却仍不知十四娘身份。 回家后虽翻黄历定了婚期,心里总担心\"鬼媒\"不靠谱。再去寺庙查看,只见破败荒草丛生,附近居民都说常见狐狸出没。冯生暗想:\"若能娶到这样的美人,就算是狐仙又如何?\" 到了吉日,冯生打扫庭院翘首以盼。直到半夜仍无动静,正灰心时,忽听门外喧哗。趿着鞋跑出去,见锦绣婚车停在院中,两个丫鬟搀着凤冠霞帔的新娘走进喜堂。嫁妆很简单,只有两个长须大汉抬着瓮大的存钱罐,\"咚\"地放在堂角。 冯生得此美妻欣喜若狂,哪管她是人是狐。夜里悄悄问:\"薛尚书既是亡魂,你家为何听命于他?\"十四娘轻声说:\"薛公现在掌管五方冥府,方圆几百里的鬼狐都是他部下,平日很少回墓地。\"冯生感激做媒之恩,第二天特地带香烛去祭拜。 冯生祭拜回来,见两个青衣侍女捧着贝壳纹锦缎来贺喜,放下礼物就悄悄离开。冯生告诉十四娘,她摸着锦缎笑道:\"这是薛老夫人送的新婚贺礼。\" 金陵城里住着一位楚银台大人的公子,与冯生原是书院同窗。这日楚公子听说冯生娶了个狐仙娘子,特意备了十坛陈年花雕、两匣南海珍珠登门道喜。十四娘隔着雕花窗棂望去,只见那人穿着孔雀蓝锦袍,腰间玉带镶着鸽子蛋大的翡翠,一双眼睛跟猴子似的滴溜溜转,鹰钩鼻在烛火下投出阴狠的剪影。 \"这楚公子印堂发黑,眉间悬针纹隐现,怕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十四娘趁着更衣时扯住冯生衣袖,\"夫君切莫与他走得太近。\" 冯生正被酒气熏得满面红光,随手将青玉酒壶往案上一搁:\"娘子多虑了,楚兄不过性子直爽些......\"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楚公子醉醺醺的吆喝:\"冯兄快来!听说嫂夫人酿得一手好梅子酒......\" 转眼到了秋闱放榜日。天还没亮,楚府门前就挤满了道贺的轿子。楚公子高居解元榜首,冯生却屈居第二。当夜楚府大摆流水席,百盏琉璃灯把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冯生被灌了三坛竹叶青,眼看楚公子举着鎏金酒樽踱到跟前。 \"诸位请看!\"楚公子哗啦抖开考卷,满纸朱批红得刺眼,\"都说考场不论文章,依我看呐——\"他故意拖长尾音,醉眼斜睨着冯生,\"这起承转合的功夫,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啊!\" 满堂宾客哄笑如雷。冯生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青瓷碗碟叮当乱跳:\"楚兄当真以为这解元是凭真本事得的?\"话音未落,楚公子手中酒樽\"当啷\"砸在地上,猩红葡萄酒渍在青砖上洇开,像极了凝固的血。 十四娘正在家中占卜,忽见龟甲\"咔嚓\"裂开三道纹。她慌忙掷出铜钱,六枚通宝竟齐刷刷竖着插进香灰里。这时门帘猛地掀起,冯生踉跄着跌进来,衣襟沾满酒气与冷汗。 \"你可知楚家与主考官是姻亲?\"十四娘指尖掐进掌心,\"他那篇策论分明是剽窃你三年前的旧作!如今你当众揭短......\"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起满树寒鸦。 冯生\"扑通\"跪倒在地,死死攥住妻子月白色裙角:\"娘子救我!\"十四娘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一滴泪落在青玉镯上:\"从今日起,你需闭门谢客,滴酒不沾。若再......\"话到此处突然顿住,西北角天空倏地划过一道血色流星。 自那日起,辛十四娘每日卯时便坐在织机前,梭子穿梭声比檐下麻雀还勤快。她回娘家总挑晌午去,怀里揣着新蒸的米糕,可日头还没偏西就急着往回赶。墙角那个青花大瓮被她擦得锃亮,每回卖布得的铜钱叮叮当当落进去,倒像是给瓮底铺了层金叶子。 这日老仆举着烫金请柬进来时,十四娘正给新买的桑树林画地契。\"夫人,楚家又送帖子了。\"老仆话音未落,红底洒金的帖子已经\"滋啦\"一声跳进炭盆,火苗欢快地舔着\"恭请\"二字。 \"冯郎今日该去城东吊唁张员外吧?\"十四娘掸了掸裙角沾的桑叶,转头对镜理了理素银簪子,\"让车夫绕开醉仙楼那条道。\" 谁料冯生在灵堂刚作完揖,就被斜刺里伸来的织锦袖子缠住了。楚公子攥着他手腕直往门外拽:\"冯兄躲了我半月,今日定要同饮三坛梨花白!\" \"内子还在家等......\"冯生话没说完,两个虎背熊腰的马夫已经架着他塞进鎏金马车。车帘一掀,八仙桌上煨着鹿筋的铜锅正咕嘟冒泡,楚公子拍开酒坛泥封:\"听说嫂夫人把你看得紧?\"琥珀色酒液溅在冯生青衫上,\"今日咱们喝个痛快!\" 三更梆子响时,冯生瘫在湘妃榻上,怀里还抱着喝空的酒壶。楚公子踹开书房门,朝外头啐了口唾沫:\"把春桃抬过来——对,就搁他手边上!\" 五更天露水最重的时候,冯生被颈边的凉意惊醒。指尖触到团湿漉漉的头发,他\"嗷\"地一嗓子滚下榻,正撞翻鎏金烛台。举着火把的家丁们破门而入时,楚公子揪着衣襟哭天抢地:\"我拿你当兄弟,你竟欺辱我房里人!\" 消息传到冯宅时,十四娘正在数瓮里的铜钱。银簪\"当啷\"掉进瓮底,溅起的铜绿沾了她月白裙裾。\"早说那楚阎罗不安好心......\"她攥着牢头塞来的血衣,指尖在\"冤\"字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公堂上水火棍砸得震天响,冯生嘶哑着喊冤,惊堂木却比他嗓门更响:\"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十四娘隔着木栅栏递进参汤,冯生肿成桃核的眼睛淌下两行泪:\"娘子,我真没......\" \"郎君且忍忍。\"十四娘突然拔高声调,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子。她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柔得像春蚕吐丝:\"认了吧,总好过......总好过叫他们打断你的腿。\" 秋决文书送来那日,十四娘正教新买的丫头禄儿剥莲子。小丫头手指头嫩,被莲心苦得直吐舌头。\"多泡几遍便好了。\"十四娘捻着青瓷盏,忽听得前院老仆嚎啕,盏中碧汤晃出个破碎的月亮。 当夜西厢房灯烛通明,十四娘翻账本翻到三更天。禄儿抱着铺盖蜷在脚踏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夫人喃喃:\"还差三十两......城南那两亩桑林......\" 秋风吹落第七片梧桐叶时,消失半年的红衣婢女突然从房梁跃下。十四娘打翻的胭脂盒还没落地,就被双纤手稳稳接住。\"姐姐好狠心,我在山里等得蘑菇都采了三筐。\"红衣女指尖转着胭脂盒,裙摆扫过满地散落的当票,\"明日寅时三刻,城隍庙后墙缺角处。\" 冯生问斩前三天,老仆带回个沾着牢饭味的布包。十四娘解开活结,里头掉出半块咬过的炊饼,饼皮上用牙印歪歪扭扭刻着\"负卿\"二字。廊下洒扫的婆子们探头探脑,却见夫人随手把炊饼喂了池中锦鲤,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新裁的百褶裙。 第245章 辛十四娘3 某日清晨,城中突然风雨大作,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楚银台被革职查办的消息。朝廷特派钦差重新审理冯生案件,老仆人踉跄着冲进后院报喜,十四娘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立即派人前去打探——果然冯生已被当庭释放。 公堂之上,楚公子戴着刑具受审,在严刑拷问下供认了所有罪行。冯生归家那日,夫妻相拥而泣。十四娘轻抚丈夫身上刑伤,忽然指着身旁婢女笑道:\"你该谢的是她。\" 原来十四娘早暗中派遣婢女进京告御状。婢女来到皇城时,发现宫禁森严,在护城河边徘徊数月不得其法。正欲放弃之际,听闻皇帝将巡幸大同,便假扮歌女混入行宫。天子见她气质脱俗,追问来历。婢女跪地泣诉:\"民女本是广平冯秀才之女,家父蒙冤待斩,流落至此...\"皇帝动容,赐下百两黄金,命人详查案情。临行前欲纳她入宫,婢女却道:\"只求父女团聚,不慕荣华。\" 冯生听罢跪地叩谢,婢女搀扶时,十四娘已悄然退至廊柱之后。月光下她的容颜显出几分憔悴:\"当初你入狱,我求遍故交无人援手。如今尘缘已尽,禄儿温良贤淑,可托付余生。\"冯生死死攥住她的衣袖,泪水浸透锦缎。 当夜十四娘安排禄儿侍寝,冯生闭门不纳。此后她的青丝渐染霜色,娇颜日益枯槁,半年光景竟如老妪。冯生始终待她如初,直到某个寒夜,十四娘在丈夫怀中化作点点萤火。冯生用御赐黄金厚葬爱妻,墓碑仅刻:辛氏十四娘。 数日后,当年告御状的婢女不辞而别,冯生遂与禄儿结为连理。一年后禄儿诞下男婴,但连年歉收,冯家日渐困顿。夫妻守着空米缸发愁时,冯生忽然想起厅角那个积灰的储钱罐——当年常见十四娘往里投钱。 举烛来到厅堂,却见罐口堆满酱坛盐罐。冯生用竹筷试探,罐口坚硬如铁,索性抡锤砸碎陶罐。只听\"哗啦\"巨响,金银元宝如泉水喷涌,瞬间堆满半间屋子。冯家从此富甲一方,而那罐底静静躺着一支褪色的碧玉簪。 老管家最后一次见到十四娘,是在华山南峰的石阶上。那年他背着三牲祭礼上山还愿,山风卷着松涛在耳边呼啸,青石板上凝着隔夜的寒霜。转过苍龙岭时,云雾突然翻涌如沸,他看见十四娘骑着青骡踏雾而来,碧色罗裙被山风掀起细浪,发间玉簪映着朝阳碎成点点金芒。 \"冯郎身子骨可还硬朗?\"她笑眼弯成月牙,身后骑驴的绿衣婢女正从褡裢里掏松子糖。老管家刚要回话,忽见十四娘指尖绽出青莲虚影,山间晨雾顿时化作万千流萤,\"烦你带个口信,就说妾身已位列仙班。\"话音未落,骡铃叮当声中,主仆二人已化作青烟袅袅,只余松脂清香萦绕鼻端。 多年后说书人拍响醒木,总要拿这段奇遇警醒世人:文人们总爱逞口舌之快,却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就像当年冯公子酒宴上那几句狂言,险些害他成了冤狱里的枯骨。若不是十四娘借狐仙之术移花接木,用傀儡人偶替他受那牢狱之灾,哪还有后来冯家重修宗祠的香火?所以说啊,这舌头虽软,却能敲断浑身硬骨头——君不见华山云雾深处,至今还回荡着当年那声骡铃? 第246章 白莲教 在山西那片土地上,白莲教里有个教徒,名字如今已记不太清了,不过他行事风格和徐鸿儒倒有几分相似。这人专爱摆弄些旁门左道的法术,靠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蛊惑人心,还真有不少人仰慕他那所谓的“法术”,巴巴地跑来拜他为师。 有一天,这教徒要外出办事。他在厅堂里摆了一个大盆,又拿另一个同样大小的盆严严实实地倒扣在上面。随后,他把徒弟们都叫到跟前,神色严肃,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守着这盆,千万别打开,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有你们好受的!”徒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满心好奇,可也不敢吭声,只能点头答应。 等教徒一离开,几个徒弟就像小猫挠心似的,好奇心爆棚。其中一个胆子大点儿的徒弟,眼珠子滴溜一转,小声说道:“师父神神秘秘的,这里面到底藏着啥呀?我瞅着怪好奇的,要不,咱就偷偷看一眼?”其他徒弟一听,先是犹豫了一下,可这好奇心哪能压得住,没一会儿就都点头同意了。 他们轻手轻脚地掀开上面的盆,探头一瞧,只见盆里盛着满满一盆清水,水面上还漂着一只草编的小船,做得那叫一个精致,船帆、桅杆一应俱全,就跟真的小船似的。“嘿,还真有意思!”一个徒弟忍不住伸手,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草船,谁知道,这一碰可好,小船“嗖”地一下就翻倒在水里了。众人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赶紧把船扶正,又慌慌张张地把盆重新盖好,心里还“砰砰”直跳,生怕被师父发现。 没过多久,教徒回来了。他一进厅堂,眼睛就像老鹰似的,在徒弟们脸上扫来扫去,然后突然大声喝道:“谁违背我的命令,打开盆了?”徒弟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可还是嘴硬,连忙辩解说:“师父,我们可都老老实实的,没人动过。”教徒冷笑一声,说道:“哼,还嘴硬!刚才海里的船翻了,你们还敢骗我?”徒弟们一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直纳闷,这师父咋知道的? 又有一天晚上,教徒在厅堂里点了一根巨大的蜡烛,那蜡烛又粗又高,把整个厅堂都照得亮堂堂的。他把徒弟们喊过来,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守着这蜡烛,千万别让风吹灭了,要是灭了,有你们好看的!”徒弟们连连点头,站在一旁守着。 到了二更天,外面黑漆漆的,月亮都躲进云层里了。徒弟们站得腰酸背痛,眼皮也开始打架,困得不行。其中一个徒弟打了个哈欠,小声说:“师父咋还不回来啊,我都快困死了,要不,咱就躺床上眯一会儿?”其他徒弟一开始还犹豫,可实在是困得受不了,没一会儿就都躺床上睡着了。 等他们再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吓得差点叫出声,那根大蜡烛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彻底熄灭了。他们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重新把蜡烛点燃,心里还在祈祷师父千万别发现。 可没过多久,教徒就回来了。他一进门,就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那股慌乱气息,再看看徒弟们心虚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大声责备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偷懒睡觉了?”徒弟们还想狡辩,说:“师父,我们明明没睡觉,蜡烛怎么会熄灭呢?”教徒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吼道:“还敢狡辩!刚才害得我在黑暗中走了十几里路,你们可真行!”徒弟们吓得脸色苍白,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类似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儿还有不少,实在是写都写不完。后来啊,这教徒出了件糟心事。他有个爱妾,竟然和一个徒弟偷偷好上了。这教徒心里其实早就发现了,可他也不吭声,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有一天,他把那个徒弟叫过来,笑着说:“你去帮我喂喂猪吧。”徒弟心里虽然有点纳闷,可也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就乖乖去了猪圈。谁知道,他刚一进猪圈,就觉得眼前一黑,等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头猪。 教徒早就等着呢,马上叫来屠夫,把这头猪给宰杀了,然后把猪肉拿到市场上卖掉了。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知道。 徒弟的父亲见儿子好久都没回家,心里着急,就跑来找教徒询问。教徒一脸无辜,推说:“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说不定他去别的地方了吧。”徒弟家人到处寻找,可始终没有一点儿消息。 有个同门师兄,隐隐约约知道点内情,实在不忍心,就偷偷把真相告诉了徒弟的父亲。徒弟的父亲一听,又气又急,马上跑到县官那里告状。 县官一听这事儿,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知道这教徒会些邪门歪道,怕直接去抓捕会让他跑了,就把这事儿上报给了上级官府。上级官府一听,也觉得棘手,最后调集了上千名士兵,把教徒的住宅团团包围,这才把教徒的妻子儿女都抓了起来,关在木笼里,准备押送京城。 当押解队伍走到太行山的时候,突然,山里走出一个巨人。这巨人可太吓人了,身高和大树差不多,眼睛像瓦罐那么大,嘴巴像面盆一样宽,牙齿足足有一尺长,在那里一张一合的。士兵们吓得腿都软了,呆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前进。 教徒一看这情况,连忙说:“这是妖怪,让我妻子去对付它。”官兵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照他说的,解开了他妻子的绑绳。他妻子扛着长矛,硬着头皮冲了过去。巨人一看有人冲过来,“嗷”地一嗓子,发怒了,张开血盆大口,“咔嚓”一下,就把她吞了下去。众人吓得脸色惨白,更加害怕了。 教徒又说:“既然杀了我妻子,现在该我儿子上了。”于是官兵又放出他儿子,结果同样被巨人一口吞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教徒这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怒喊道:“杀妻灭子,此仇不共戴天!看来非得我亲自出马不可了。”官兵们没办法,只好把他放出木笼,递给他刀剑。 教徒拿着刀剑,满腔怒火地冲向巨人。两人在那里激烈搏斗了许久,只见巨人突然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教徒,塞进嘴里,伸着脖子“咕噜”一下就咽了下去,然后拍拍肚子,从容地离开了。这一场闹剧,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番外篇 道场里飘着檀香,徐三水把青瓷盆往八仙桌上一搁,盆底磕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十几个徒弟伸长脖子张望,只见他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个竹编小船,船帆上还沾着片枯叶。 \"师父,这船能渡海?\"最机灵的小徒弟王五凑上前,被徐三水用拂尘敲了脑门。 \"东海龙王今儿要借道,你们好生守着。\"徐三水把竹船放进盛满清水的盆里,反手扣上另一个铜盆,\"谁敢掀开,海上就得翻船。\"他说完甩着道袍出门,留下徒弟们围着桌子打转。 日头偏西时,赵六实在耐不住,手指头刚碰到铜盆边沿,就被王五拽住:\"师父说会出人命!\" \"你见过盆里行船的?\"赵六嗤笑一声掀开铜盆。竹船正在水面打转,船头还站着个米粒大的蓑衣人。众人惊呼声中,赵六伸手戳那船夫,竹船\"哗啦\"翻了个底朝天。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手忙脚乱扶正竹船,铜盆刚扣好,徐三水就铁青着脸冲进来,道袍下摆还在滴水。 \"哪个兔崽子动了我的船?\"他抄起桃木剑往桌上一拍,震得铜盆嗡嗡作响,\"方才东海起浪,贫道的鞋袜都喂了龙王!\" 徒弟们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墙角的水渍悄悄漫到赵六布鞋底下。 三更天,徐三水又在香案上点了支胳膊粗的红烛。烛泪顺着蟠龙烛台往下淌,在青砖地上凝成个蜡疙瘩。 \"这是引魂灯,灭了就找不着回魂路。\"他阴恻恻扫过众人,\"天亮前守着。\" 赵六盯着跳动的火苗,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听见打更声,再睁眼时烛火早灭了。他慌慌张张摸火折子,却见徐三水顶着满脑袋蛛网冲进来,发髻上还粘着片枯叶。 \"师父您这是......\" \"贫道在城隍庙迷了三个时辰!\"徐三水揪住赵六的衣领,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怎么有茉莉香粉味?\" 赵六腿肚子直打颤。昨夜师娘房里的茉莉香,此刻正从他衣襟缝里往外钻。 三日后喂猪时,赵六的尖叫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徐三水蹲在猪圈外,看着满地打滚的肥猪直咂嘴:\"三百斤的猪崽子,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师父饶命!\"肥猪口吐人言,獠牙上还沾着昨夜的泔水渣。 徐三水从袖中摸出个铜铃晃了晃,肥猪立刻哼哼唧唧说不出话。他转头招呼屠夫张胖子:\"现杀现卖,猪头算你工钱。\" 市集上,张胖子剁肉剁得案板咚咚响。买肉的王大娘突然尖叫:\"这猪腰子上怎么有颗痣?跟我家六子后腰的一模一样!\" 众人哄笑中,徐三水摇着卦幡飘然而过,袖中茉莉香粉簌簌落了一路。 第247章 双灯 在益都县盆泉村,有个叫魏运旺的年轻人。他家原本也是名门望族,家境殷实,长辈们对他寄予厚望,一心供他读书,盼着他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家道中落,日子渐渐过得艰难起来,连供他读书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二十多岁的魏运旺,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学业,来到岳父家帮忙经营酒坊。他每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日子虽然平淡,但也过得踏实。 有一天夜里,忙了一天的魏运旺独自睡在酒楼上。半夜时分,他睡得正香,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迷迷糊糊地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提着灯笼,轻盈地出现在楼梯口。灯笼里的烛火轻轻摇曳,映出她们娇俏的面容。在丫鬟身后,跟着一位年轻书生,书生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身姿挺拔,气质不凡。他的身旁,还领着一位姑娘,姑娘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到了魏运旺的床前。 魏运旺瞬间大惊失色,睡意全无。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莫不是狐狸精来了?想到这儿,他吓得汗毛都倒竖起来,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书生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魏兄不必猜疑。舍妹与你有前世姻缘,理当来侍奉你。” 魏运旺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书生,只见他穿着华贵的貂裘,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贵气,再看看自己,穿着粗布麻衣,心里顿时自惭形秽,臊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书生留下灯笼,带着丫鬟转身离去。魏运旺这才鼓起勇气,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姑娘。只见她生得清丽脱俗,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宛若仙子下凡。魏运旺心里暗自欢喜,可又紧张得不行,张了张嘴,却连一句调笑的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轻轻凑近,笑着说道:“你又不是迂腐书生,何必这般拘谨?”说着,便把手伸进他的怀里取暖。魏运旺只觉得一股暖流袭来,心里的紧张感也渐渐消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打闹起来,气氛也变得越来越亲密。 天还没亮,两个丫鬟就来接姑娘了。临别时,姑娘轻轻拉住魏运旺的手,温柔地说道:“今晚我还来找你,你可不许耍赖。”魏运旺红着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晚,姑娘果然如约而至。她一进门,就打趣道:“你这呆子好福气,不用花一文钱,就有佳人夜夜相投。”魏运旺看着她,嘿嘿一笑,见四下无人,便连忙备上酒菜,要与她好好玩闹一番。 两人玩起了猜枚游戏,姑娘眼疾手快,十猜九中。她笑着说:“不如换我藏你猜,猜中算你赢,否则算输。要是让我猜,你可赢不了。”魏运旺不服气,偏要一试,结果自然是输多赢少,两人就这样嬉闹了整夜。 准备就寝时,姑娘娇嗔道:“昨晚的被褥又冷又硬,冻死人了。”说完,便轻轻唤了一声,不一会儿,丫鬟就送来了锦绣被褥。被褥一展开,顿时满室生香。两人相拥而眠,魏运旺只觉得怀里温香软玉,这滋味,可比传说中的温柔乡还要美妙。 就这样,两人夜夜相会,日子过得甜蜜又惬意。如此过了半年,有一天,魏运旺回家,正和妻子在月下窗前闲谈。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头有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姑娘,她身着盛装,正坐在墙头,微笑着向他招手。 魏运旺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身旁的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近墙头。姑娘见他过来,伸手拉住他,轻轻一拽,就把他拉过了墙。她握着魏运旺的手,神色有些哀伤,说道:“今日要与郎君永别了,且送我一程,也不枉这半载情分。” 魏运旺大惊,连忙问道:“为何突然要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姻缘自有天定,你不必多问。”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村外。早有两个丫鬟提着灯笼等候在那里。一行人默默地登上南山高处,姑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魏运旺一眼,说道:“就此别过吧。” 魏运旺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盏灯笼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灯光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作两点萤火,消失在了山间。他满心惆怅,只得郁郁而归。 那夜,山头上的灯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全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纷纷猜测,那到底是什么光?只有魏运旺心里明白,那是他和姑娘之间一段美好的回忆,也是他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一抹亮色。 番外篇 腊月里的盆泉村飘着酒糟香,魏运旺裹紧补丁摞补丁的棉袍,缩着脖子往酒坊跑。他哈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霜,倒像是偷喝了岳父家的陈酿。 \"姑爷来得正好!\"账房先生从算盘堆里探出头,\"东街张员外要十坛秋露白,劳烦您给送去。\" 魏运旺搓着冻红的手应下,心里却惦记着酒坊二楼那间堆杂物的阁楼。自打半月前在墙根下捡到支缠着红线的银簪子,夜夜都有细碎的脚步声顺着木梯盘旋而上。 这夜他照例裹着硬邦邦的棉被装睡。楼梯果然\"吱呀\"作响,却比往日多了环佩叮当。两个梳双螺髻的丫鬟提着琉璃灯,照得满室生辉。后面跟着个穿貂裘的书生,手里牵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 \"魏兄好睡相。\"书生拿折扇挑开他蒙头的被角,\"舍妹雪娘说你这被褥寒酸,非要捎来蜀锦的褥子。\" 魏运旺一骨碌坐起来,后脑勺磕在床柱上。雪娘\"噗嗤\"笑出声,腕上金镯子晃得人眼花:\"都说读书人最会装模作样,魏郎君倒像是戏台上的丑角儿。\" 三更梆子响时,雪娘正趴在魏运旺背上抢蜜饯。她发间茉莉香混着酒气,忽然伸手戳他腰眼:\"呆子,你猜我袖子里藏的什么?\" \"总不是耗子药。\"魏运旺反手去捉,却摸到个温热的青瓷瓶。 \"这是蓬莱山的玉髓浆,凡人喝了...\"雪娘突然噤声,窗外传来公鸡打鸣。两个丫鬟慌慌张张冲进来,灯笼差点燎着帐子。 雪娘边系裙带边跺脚:\"都怪你非要玩什么猜枚!\"临走还不忘把瓷瓶塞进他怀里,\"留着治你腰疼的毛病。\" 清明那日魏运旺陪妻子回娘家,路过城隍庙时瞥见个鹅黄身影在桃树下招手。雪娘鬓角簪着他送的木梳,裙摆沾满草屑:\"都说狐狸精会勾魂,偏你比土地爷还难请。\" 两人躲在麦垛后分食艾草团子,雪娘突然变出个彩绸扎的纸鸢:\"快看!我央哥哥画的比翼鸟。\"纸鸢刚飞过柳梢就栽进河里,气得她直揪魏运旺的耳朵。 白露夜凉如水,雪娘裹着狐裘在酒坛上晃腿:\"呆子,给我唱支采菱歌。\"话音未落,南山忽然传来三声鹧鸪啼。她腕上红线\"啪\"地断开,金镯子滚落酒缸。 \"时辰到了。\"雪娘把冰凉的脸颊贴在他掌心,\"记得把被褥晒晒,你总贪凉...\"话没说完就被丫鬟拽着往门外退。魏运旺追到村口,只见两盏灯笼飘向山巅,渐渐化作流萤消散在银河里。 次日酒坊伙计议论纷纷,说昨夜瞧见月老带着红衣仙子收红线。魏运旺摸着怀里半凉的青瓷瓶,忽然发现瓶底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呆子不许哭。 十年后的中元节,盆泉村新来的货郎在南山迷路。月明星稀时,听见崖畔有女子轻笑:\"猜猜我袖子里藏的什么?\" 货郎循声望去,只见两盏灯笼掠过松枝,惊起满山流萤。 第248章 捉鬼射狐 在睢宁县,有一位李公,单字着明,他是睢宁县令襟卓先生的公子。李公为人豪爽豁达,天不怕地不怕,那股子胆气在当地是出了名的。他还是新城王季良先生的内弟,平日里常去王家走动,有时一住就是好些日子。 王家的宅院那叫一个气派,楼阁林立,可这楼阁多了,也难免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有一年盛夏,天气酷热难耐,李公瞅着王家的阁楼通风凉爽,就执意要住进去。众人一听,都纷纷劝他:“这阁楼可不太平,时常有鬼怪出没,还是别住这儿了。”李公听了,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不怕什么鬼怪,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说罢,便让人赶紧去铺设床榻。 主人家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吩咐下人在香炉里点上安神香,又小心翼翼地询问李公床铺该怎么摆放,朝向如何。等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这才熄了灯,关上房门,嘱咐李公早些休息,而后离去。 李公刚躺下没多久,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他瞧见桌上的茶碗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先是微微倾斜,接着就开始慢悠悠地旋转,那模样,既不坠落,也不停止,就这么自顾自地转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李公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猛地大喝一声:“什么东西在作怪!”嘿,说来也怪,那茶碗像是被他这一嗓子给镇住了,竟然应声而止。 李公还没缓过神来,就又见香炉里的香火“嗖”地一下腾空而起,在空中快速地穿梭,划出一道道明亮的火花轨迹,好似夜空中的流星。李公这下可坐不住了,他赤着膊,“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大声怒喝道:“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儿放肆!”说着,光着一只脚就朝着那火光扑了过去,想要抓住这个作怪的东西。可就在他快要碰到火光的时候,那香火却突然“咻”地一下插回了香炉里,就跟从来没动过似的,踪迹全无。 李公在黑暗中摸来摸去,四处搜寻,想要找出这个捣乱的家伙。正找着,突然“啪”的一声,有个东西砸在了他的脸上,摸起来像是一只鞋子。他气呼呼地想要抓住这个偷袭他的东西,可怎么找也找不到。这时候,仆人听到动静,举着灯匆匆赶来查看,可在房间里找了个遍,愣是一无所获。 等到天亮了,众人在房梁的缝隙里,发现了那只失踪的鞋子,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那儿去的。 后来,李公又住到了益都孙氏的宅院。这孙氏宅院的南院,有一座高高的阁楼,那阁楼的门时常会自动开合,让人心里直发毛。有一天,李公和家人在院子里闲聊,正说得热闹呢,他不经意间抬眼,瞧见那阁楼上坐着个小人。这小人也就三尺来高,穿着一身绿袍,脚蹬白袜,模样十分怪异。 李公眼睛一瞪,二话不说,立刻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小人。那小人也不害怕,还发出一阵嘲笑声,随后“嗖”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李公哪肯罢休,他抄起一把刀,大步登上阁楼,想要把这个作怪的家伙找出来。可他在阁楼上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瞧见。不过说来也神奇,从那以后,这宅院就再没出现过什么怪异的事情。李公在这儿平平安安地住了好几年。 番外篇 第一回 夜宿鬼阁 \"姐夫,这阁楼我住定了!\"李公把折扇往八仙桌上一拍,震得茶碗叮当作响。窗外蝉鸣震耳欲聋,他扯开青绸衫领口,露出汗津津的胸膛,\"这鬼天气,难不成让我去睡蒸笼?\" 王季良捻着山羊须苦笑:\"贤弟有所不知,这阁楼自打建成就没安生过。上月厨娘晾的腊肉......\" \"可是半夜变作人腿?\"李公抢过话头大笑,\"这般老套把戏,也值得你们怕成这样?\"他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月光如银瀑倾泻而入,照得案头青瓷香炉泛起幽光。 三更梆子响时,李公正翘着脚读《南华经》。忽听得案上窸窣作响,定睛看去,那茶碗竟似陀螺般滴溜溜转将起来。他\"嘿\"地笑出声:\"好个没见识的,要显神通也该换个新花样!\"话音未落,香炉里三炷安神香突然窜起三尺火苗,在空中扭成金蛇模样。 李公赤着膀子跳下床,抄起绣墩就砸:\"爷爷在此,容不得尔等作怪!\"那火星\"哧溜\"钻进香灰,倒把个青铜炉子烫得通红。正待细看,忽觉面门生风,左脚的云头履不偏不倚拍在脸上。 \"好贼子!\"他摸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笑骂,\"偷鞋的本事倒比变戏法强些!\"外间守夜的僮仆举着灯笼冲进来,却见满地月光如水,唯梁间传来\"吱呀\"轻响——那只云头履正卡在椽木缝里晃荡呢。 第二回 箭射绿衣 三年后秋分,益都孙家老宅。 \"爹,南院阁楼的门又开了!\"幺女捧着绣绷慌慌张张跑来。李公正在葡萄架下逗弄画眉,闻言笑道:\"准是哪个小厮贪凉......\" 话音未落,西厢传来儿媳的惊叫。但见阁楼雕窗前,端坐着个三尺来高的绿衣人,白袜朱履,手持团扇半遮面。李公眯眼细看,那物事忽然转头,露出张青面獠牙的怪脸。 \"取我宝雕弓来!\"李公挽袖搭箭,弓弦响处,那绿影\"咯咯\"笑着化作青烟。箭簇\"夺\"地钉在梁上,惊起一窝灰雀。 \"老喽!\"李公摸着花白胡子自嘲,\"当年在睢宁......\" \"您快别说了!\"孙夫人抱着暖炉直跺脚,\"这阁子邪性得很,不如请个......\" \"请什么?道士?和尚?\"李公拎着鬼头刀往阁楼去,\"有那闲钱,不如给老夫打壶梨花白!\"木梯吱呀作响,惊得蛛网乱颤。待他踹开阁门,却见满地积灰足有三寸厚,哪有什么脚印? 说也奇怪,自那日后,孙宅再无异事。倒是有顽童发现,李公当年射出的箭杆上,至今留着五道细长的抓痕。 【尾记】 戊戌年上元节,李公长子友三来寒舍吃酒,说起这段掌故。酒酣耳热时,这老学究忽然神秘兮兮凑近:\"贤弟可知,家父临终前夜,枕边香炉突然大放光明?\" 我忙问端详。他却拍案大笑:\"原来炉底卡着半截黄符纸,被炭火烘了二十年!\"满座哄笑间,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簌簌打在窗纸上,倒像是谁在偷笑。 第249章 蹇偿债 在那个宁静的小镇上,住着一位李公,字着明。他生性慷慨,古道热肠,平日里最见不得别人受苦,总是乐善好施,在街坊邻里间口碑极佳。 有个同乡在李公家里做佣工。这人从小就散漫惯了,游手好闲,地里的农活一窍不通,家里穷得就剩四面墙,连个隔夜粮都难寻。不过,他倒也有那么点小手艺,平日里帮着李公家做些修修补补、打打下手的杂活,倒也做得有模有样。李公是个实诚人,每次给他的报酬都很丰厚,从不亏待他。 日子一长,这同乡家里时常揭不开锅,每当这时,他就会苦着脸,来找李公哀求。李公每次都心软,二话不说,就周济些米粮给他,让他能勉强维持一家生计。 一天,那同乡又来到李公面前,神色有些局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李公啊,我天天受您的大恩,一家三四口才没饿死。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长久办法。您行行好,借我一石绿豆当本钱,让我做点小买卖,往后也好自食其力。”李公听了,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立刻叫人给他装了满满一石绿豆。 那同乡千恩万谢,背着豆子就走了。可谁能想到,这一走,过了一年多,他连个影子都没再出现,更别提还豆钱了。李公心里纳闷,找人一打听,才知道那豆钱早被他挥霍得一干二净。李公听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他家里穷,也没再去追究。 后来,李公为了专心读书,搬到了佛寺居住。寒来暑往,三年一晃而过。某天夜里,李公睡得正香,突然梦见那个同乡来了。那同乡神色愧疚,走到李公面前,嗫嚅着说:“李公,我欠您的豆钱,今天来还债了。”李公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安慰道:“要是真让你还债,这些年我帮你的可不少,哪能算得清呢?”那同乡听了,神色黯然,低下头说:“话虽这么说,可若是替人办事,收了千金报酬,不还也就罢了;但我这是平白受人恩惠,哪怕是一升一斗,也不能昧了良心,何况是这么多呢!”说完,也不等李公再说话,转身就走了。 李公从梦中惊醒,越想越觉得蹊跷,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没过多久,家人匆匆赶来佛寺,气喘吁吁地报信:“老爷,昨夜家里的母驴生了头小驴驹,那模样长得特别高大,可精神了!”李公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猛然醒悟过来,喃喃自语道:“莫非这驴驹就是那人来还债了?” 过了几天,李公抽空回了趟家。一进家门,他就径直来到驴驹跟前,故意大声喊着那个同乡的名字。神奇的是,小驴驹像是真听懂了似的,立刻欢快地跑过来,围着李公又蹦又跳,还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腿。李公看着这一幕,又惊又喜,从此,这驴就被李公起了那人的名字。 有一次,李公骑着这头驴去青州办事。在青州的集市上,衡王府的一个太监路过,一眼就看中了这头高大健壮的驴。那太监眼睛放光,立刻凑过来,满脸堆笑地对李公说:“这位老爷,您这驴可真是好牲口啊!我出高价,卖给我吧!”李公听了,心里有些犹豫,正和太监议价呢,突然家里派人来报,说有急事让他赶紧回去。李公一听,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卖驴的事儿了,匆匆骑上驴就往家赶。 谁知道,过了一年,这驴和马在同一个槽里吃草时,不知怎么的,突然被马咬断了腿骨。李公心疼得不行,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说这腿治不好了。这时,有个兽医找上门来,对李公说:“李老爷,您把这驴交给我,我慢慢治。要是能治好,卖了钱我和您平分。”李公想了想,觉得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答应了。 几个月后,兽医果然把驴卖了,得了一千八百文钱。他倒也守信用,按照约定,分给李公九百文。李公接过钱的那一刻,突然恍然大悟——这数目,正好和当年那石绿豆的价钱一模一样! 李公拿着钱,站在那儿愣了好久,心里感慨万千。阳间欠下的债,竟然在阴间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偿还,这事儿可太稀奇了。要是让世人都听听这个故事,说不定那些昧着良心欠债不还的人,也能有所触动吧! 番外篇 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棂上,李公正就着烛火看账本,忽听得前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管家提着灯笼进来,眉毛上还沾着雪:\"老爷,赵三郎又来了。\" 李公搁下狼毫笔,见那赵三郎缩着脖子蹭进来,破棉袄里露出的絮子像炸开的蒲公英。他搓着手讪笑:\"李老爷,家里实在揭不开锅......\" \"去粮仓取两斗米。\"李公不等他说完便吩咐管家,转头又对赵三郎道:\"前日让你帮忙扎的竹篱笆......\" \"扎好了扎好了!\"赵三郎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蝈蝈笼,\"您看这活计,不是吹牛,整个青州城找不出第二个!\"竹篾在他枯瘦的指间翻飞,转眼编出朵莲花。 李公笑着摇头:\"你这手艺若用在正途......\"话没说完,赵三郎已经扛着米袋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在雪地上踩出歪歪扭扭的脚印。 次年开春,赵三郎突然背着麻袋登门。他难得穿了件齐整衣裳,袖口却沾着油渍:\"李老爷,我想贩些绿豆到济南府,您借我一石豆子当本钱可好?\" 管家刚要开口,李公已经摆手:\"开仓。\"转头对忐忑的赵三郎笑道:\"若是折了本......\" \"哪能呢!\"赵三郎拍着胸脯,\"济南府大集上南来北往的客商,我这竹器配上您家的绿豆......\"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仿佛看见银钱叮当落袋。 谁知半月后,有人在醉仙楼撞见赵三郎。他正搂着个粉头吃酒,桌上摆着荷叶鸡和糟鹅掌,脚边滚着几个空酒坛。\"怕什么!\"他醉醺醺地甩着钱袋,\"李公仁厚,断不会跟我要账!\" 三年后秋夜,李公在报恩寺温书。油灯将灭时忽起阴风,赵三郎提着盏青幽幽的灯笼飘进来,脖颈竟能转三圈:\"李老爷,我来还豆钱......\" \"快休提此事。\"李公忙扶他,手掌却穿过冰凉雾气。赵三郎的鬼魂突然哭起来:\"阴司判我转生为驴,明日您家母驴......\"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嘹亮驴叫。李公惊醒时,小沙弥正撞钟报晓:\"施主,您家来报,母驴生了头奇骏的驴驹!\" 那驴驹通体乌黑,唯额间一撮白毛,见李公便撒欢尥蹶子。李公试着唤了声:\"三郎?\"驴耳\"唰\"地竖起,湿漉漉的鼻头直往他手心蹭。 最奇是两年后,这驴被衡王府太监看中。那日李公骑它过市,穿蟒袍的太监捏着兰花指惊呼:\"好个油光水滑的驴儿!\"正要掏银票,李家小厮气喘吁吁跑来:\"老爷,老夫人犯头风了!\" 等李公料理完家事,驴子早被马厩里的枣红马咬瘸了腿。兽医摸着胡子奸笑:\"若治好了,卖的钱对半分如何?\"李公望着瘸驴水汪汪的大眼睛,恍惚又见赵三郎讨饶的模样。 三月后兽医送来九百文钱,铜钱落案\"叮\"的一声,恰是当年一石绿豆的价。李公拈着钱串苦笑:\"早知今日,当初该多借你两石。\"廊下驴棚传来\"咴咴\"叫声,不知是羞是恼。 番外篇之赌坊奇谭 赵三郎扛着绿豆刚出城门,就被赌坊招幡勾了魂。他挤进乌烟瘴气的大堂,把麻袋往桌上一墩:\"押大!\"豆子哗啦啦倾泻而出,惊得庄家直瞪眼:\"客官,咱们这儿只收现钱......\" \"现钱?\"赵三郎抓起把绿豆,\"这可是上等货!三粒抵一文!\"赌徒们哄笑着围上来,有个疤脸汉子抓起豆子嗅了嗅:\"倒是新鲜,老子跟你赌!\" 转眼绿豆堆成小山,赵三郎额头冒汗。忽听门外马蹄声急,他抓起最后半袋绿豆就逃,身后传来怒骂:\"王八羔子!拿发芽的豆子糊弄爷爷!\" 番外篇之灵驴妙事 驴驹满月那日,李公故意在食槽放了两把草料。一把鲜嫩苜蓿,一把干黄麦秸。小驴嗅了嗅,竟把麦秸拱到旁边老马跟前,自己大嚼苜蓿。 管家看得啧啧称奇:\"这畜生成精了!\"话音未落,驴子突然扬起后蹄,把管家刚戴的新幞头踢进泥坑。李公忍俊不禁:\"三郎啊三郎,转世了还是这般促狭。\" 最妙是每逢初一十五,驴子必要对着祠堂方向嘶鸣。李公某日心血来潮,在它颈间挂串铜钱,这驴竟懂得挨家挨户送节礼。乡邻们笑称:\"李家这驴,比赵三郎活着时还懂事哩!\" 第250章 斗大头颅 苏贞下举人的祖父,是个极普通的老人,平日里就爱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在白日里寻了个惬意的时辰,打算睡个午觉,好好放松放松。 老人躺在那张老旧的木床上,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他缓缓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从床底袭来,老人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往床底下瞧去。这一瞧,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颗人头,正从地底慢慢地钻出来。那头颅大得惊人,竟像家里量米的斛斗一般。 “这……这是啥玩意儿?”老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声音颤抖地喃喃自语。 那颗巨大的头颅在床底下不停地旋转着,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老人,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老人的心跳急剧加速,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仿佛要冲破胸膛。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来人呐!快来人呐!”老人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自己颤抖的回音。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老人一下子就病倒了。他浑身发烫,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家里人赶忙请来了郎中,可郎中把了脉,摇着头开了几副药,却也不见有多大效果。老人只能整日躺在床上,虚弱地喘着粗气,病情越来越严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卧床不起。家里人都为他的病情忧心忡忡,可又毫无办法。 再说老人的二儿子,平日里就有些风流习性。有一天,他结识了一个出了名的淫荡妇人。那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眉眼间尽是勾人的韵味。 “哟,公子,瞧你这模样,可真俊呐。”妇人扭动着腰肢,娇声说道。 二儿子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似的。“嘿嘿,姑娘过奖了。”他傻笑着回应。 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上了。二儿子更是不顾家里的规矩,时常留宿在妇人家中。 “你就不怕家里人说闲话?”妇人半开玩笑地问。 “怕啥,我乐意。”二儿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时的风流快活,却招来了杀身之祸。一天夜里,二儿子像往常一样留宿在妇人家。半夜时分,突然闯进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二话不说,就对他下了毒手。 等到家里人发现二儿子失踪,四处寻找时,只找到了他那冰冷的尸体。一家人悲痛欲绝,哭声回荡在屋子里。 老人得知这个噩耗后,病情愈发严重。他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莫非这场灾祸的预兆,早就在当初那颗诡异人头上显现了吗?” 家里人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发毛。回想起那颗斗大的头颅,再看看如今发生的灾祸,都觉得这一切太过诡异,仿佛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日子依旧在继续,可这个家,却被一层浓浓的阴霾所笼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番外篇 苏老太爷四仰八叉躺在竹榻上,肚皮随鼾声起起伏伏。七月的蝉鸣混着灶间煮绿豆汤的咕嘟声,倒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忽然床板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盖在挠青砖。 \"哪个混账...\"老太爷迷瞪着眼往床下瞅,话头卡在嗓子眼里。只见个笆斗大的脑袋正从地缝里往外拱,黑黢黢的发髻上还沾着红泥,活像颗发了霉的芋头。那头颅\"咯吱咯吱\"转起来,带起的阴风把老太爷的中衣下摆掀得老高。 \"娘咧!\"老太爷一骨碌滚下床,后脑勺\"咚\"地磕在脚踏上。等他连滚带爬冲到院门口,正撞见大儿媳拎着菜篮子回来。篮里新割的韭菜\"哗啦\"洒了满地,绿油油铺了老太爷一身。 \"爹这是让黄皮子附身了?\"大儿媳攥着半截韭菜往老太爷脑门上拍,\"您老快醒醒神!\" 正闹着,西厢房传来二少爷苏文礼的嗤笑:\"爹准是梦见城隍爷查岗了。\"他斜倚门框嗑瓜子,月白绸衫松垮垮系着,露出半截蜜色胸膛,\"要我说,定是前日王掌柜送的那坛女儿红...\" \"放你娘的屁!\"老太爷抄起扫帚疙瘩往西厢房扔,\"老子亲眼瞧见的!那脑袋比磨盘还大,转起来跟陀螺似的,还...\"话没说完突然噤声,两眼直勾勾盯着青砖地——几缕黑发正从砖缝里钻出来,蛇信子似的扭动。 这下全家都炸了锅。大儿子苏文忠连夜从药铺赶回来,进门先往老太爷嘴里塞了颗安神丸:\"爹,明儿我就请白云观的道长来做法。\"二少爷却溜到厨房,从蒸笼里顺了块枣泥糕:\"要我说,保不齐是地龙成精——您老当年不是打死过一窝白蛇?\" 三日后,镇东头的豆腐西施突然披麻戴孝闯进门。这妇人惯会做张做致,此刻却真真哭成了泪人儿:\"文礼那冤家...说好要给我赎身的...\"原来那夜二少爷翻墙私会,正撞见西施丈夫磨豆腐的砍刀。 老太爷的病榻前终日飘着药香,偶尔夹杂着几句梦呓:\"转啊...转啊...\"最奇的是临终那日,老爷子突然红光满面坐起来,指着房梁大笑:\"好大个南瓜!\"话音未落便咽了气。 如今镇上老人教训子孙,总爱拿苏家说事:\"瞧见没?这人头转三转,灾星门前站。苏家老二要不是贪那口腥...\"话到此处便讳莫如深地咂嘴,仿佛那笆斗大的脑袋正在青天白日下转悠似的。 第251章 阴司宴 “哎,今日可是重阳节,我那几位好友相邀去参加茱萸会,定是少不了好酒好菜,还有诗词唱和,这般热闹我可不能错过。”杜九畹一边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秀才巾,一边眉飞色舞地跟躺在床上的妻子念叨着。 妻子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你且去吧,只是莫要贪杯,早些回来。” 杜九畹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出门,却瞥见妻子神情有些异样。她眼神恍惚,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旁人说话。杜九畹心里一紧,忙走到床边,关切地问:“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病情又加重了?” 谁料,妻子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陌生,嘴里喊着:“儿啊,你可算来了。” 杜九畹一愣,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屋内除了他们二人,并无他人。“娘子,你糊涂啦?我是九畹啊。”杜九畹提高了些音量,试图唤醒妻子的神志。 这时,家里的丫鬟恰好端着药汤走进来,见状也吓得不轻,手中的药碗差点掉落。“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丫鬟惊恐地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杜九畹心中疑惑更甚,他又凑近妻子,轻声试探:“娘子,你再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 妻子却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杜九畹的胳膊,厉声骂道:“畜生!怎么连你父亲都不认得了!” 杜九畹只觉头皮发麻,他强作镇定,拱手说道:“既然是父亲,为何要来为难儿媳?她本就身患重病,经不起折腾啊。” “哼!”妻子冷哼一声,“我特意为你媳妇的事回来,你倒埋怨起我来了?你媳妇本来阳寿已尽,有四个阴差要来勾魂,领头的叫张怀玉。我好说歹说,百般哀求,才让他们答应宽限些时日。现在需要准备些纸钱打点,你赶紧去烧给他们,莫要误了大事!” 杜九畹不敢耽搁,赶忙吩咐丫鬟去准备纸钱,自己则在门外的空地上,按照父亲的吩咐,将纸钱点燃。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和飞舞的纸灰,杜九畹心中五味杂陈,半信半疑。 烧完纸钱,杜九畹回到屋内,妻子又开口了:“阴差们走了。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三天后要设宴答谢。你母亲年老体弱,操办不了宴席,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媳妇去帮忙。” 杜九畹一听,连忙摆手:“父亲,阴阳两界有别,活人怎么能去操办阴间的宴席?还望父亲体谅我夫妻二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不必担心,去了就能回来。这是她分内之事,不要推辞。”妻子说完这话,便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杜九畹守在床边,心急如焚。许久,妻子才悠悠转醒。杜九畹忙问:“娘子,你方才说了好些奇怪的话,可还记得?” 妻子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刚才看见四个差役要抓我走,幸亏公公求情,又送了钱财才打发他们。我看见公公钱袋里还剩两锭银子,本想偷一锭补贴家用,结果被公公发现训斥了一顿。” 杜九畹看着妻子,心中疑惑更重,可妻子的病情反复,他也只能将信将疑。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这日,杜九畹陪着妻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两人有说有笑。突然,妻子的眼神一变,瞪大眼睛说道:“你这媳妇真是贪心,上次见了我的银子就动歪心思。不过念在你们贫寒,我也不计较了。现在要带她去帮忙准备宴席,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妻子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没了气息。杜九畹吓得脸色惨白,抱住妻子大喊:“娘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一家人乱作一团,丫鬟们吓得哭出声来。过了半日,妻子才缓缓转醒。 杜九畹忙问:“娘子,你可算醒了,方才到底去了何处?” 妻子揉了揉脑袋,缓缓说道:“公公带我去了阴间,说不用我动手干活,只要坐着指挥就行。阴间讲究食物丰盛,所有菜肴都要堆得溢出器皿。到了厨房,看见两个穿深青镶绿边衣裳的妇人切菜,她们都叫我嫂子。每道菜装盘后都要请我过目。之前那四个阴差都来赴宴了。等酒菜上齐,公公就让我回来了。” 杜九畹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妻子竟真的去了阴间走了一遭。 从那以后,杜九畹常把这事讲给朋友们听,大家听后都啧啧称奇,有人说这是杜家祖宗保佑,也有人说这是鬼神之事,不可全信。但不管怎样,这段离奇的经历,成了杜九畹和妻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相伴的日子 。 番外篇 重阳节的晨雾还未散尽,杜九畹站在铜镜前整理青布直裰。镜中映出妻子王氏苍白的脸,她倚在雕花拔步床上,手指绞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纹。 \"娘子且安心歇着,我去去就回。\"杜九畹将檀木簪插进方巾,忽听得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转头望去,王氏正用指甲抠着床头的黄杨木雕,那原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百子千孙图。 \"儿啊——\"王氏突然拖长声调,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房梁,\"这雕花怎的缺了个角?\" 杜九畹手里的梳篦\"当啷\"掉在青砖地上。三年前母亲咽气时,正是这般抚着床柱叹息:\"这百子图被虫蛀了个角,九儿记得找匠人补上。\"他踉跄着扑到床前,打翻的铜盆在屋里滚出咣当巨响。 \"可是...母亲显灵?\"他声音发颤,瞥见窗外飘过一片枯叶,正落在停灵用的白灯笼上。 \"糊涂羔子!\"王氏猛地坐直身子,枯黄的手指戳向他眉心,\"连你爹都认不得了?\"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小厮的惊呼,原是晾在竹竿上的孝服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卷如白蝶乱舞。 杜九畹慌忙作揖:\"既是父亲,何苦为难儿媳?郎中说她这是痨症......\" \"放屁!\"王氏的嗓门陡然拔高,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四个穿皂衣的差爷正在村口土地庙打叶子牌,领头的张怀玉腰间别着铁链子!\"她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沙哑低语:\"快取五色纸裁元宝,要赶在申时三刻......\" 灶房里的纸灰打着旋儿飘向院墙外时,杜九畹分明看见青烟里浮出四道虚影。最胖的那个差役弯腰捡钱,官靴竟穿反了左右脚。待要细看,王氏忽然揪住他耳朵:\"老三!你媳妇想偷我钱袋里的官银!\" 三日后天刚擦黑,王氏正倚着绣墩喝药,突然将青瓷碗摔得粉碎。\"时辰到了!\"她直挺挺站起来,发间银簪叮当作响,\"老大家的,随我去灶上盯着!\" 杜九畹急得拽住妻子衣袖:\"这...这如何使得?\" \"你当阴司是龙潭虎穴?\"王氏翻了个白眼,声调又变成老翁的浑厚,\"不过是东街王屠户家摆流水席的阵仗!\"话音未落,她突然软倒在地,额角磕在脚踏上肿起青包。 再醒来已是鸡鸣时分。王氏揉着额角直嚷饿,连喝三碗粟米粥才咂着嘴说:\"爹带我去个琉璃顶的大厨房,两个穿深青比甲的妇人切菜,那萝卜丝儿切得能穿针眼!\"她忽然压低声音,\"你猜那宴席摆的什么?翡翠白菜垒得比佛塔还高,红烧肉颤巍巍堆成小山——爹说阴间就爱个满盘满碗的吉利劲儿。\" 杜九畹听得入神,忽见妻子从袖中摸出个东西:\"临走时顺了块糕饼,你尝尝?\"那糕点泛着诡异的幽蓝,咬开竟是纸灰馅儿。夫妻俩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出声来,惊得窗外老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向泛白的天际。 番外篇之冥府厨房 在青烟缭绕的琉璃厨房里,王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鬼厨娘们表演绝活。穿深青比甲的妇人甲把冬瓜抛向空中,菜刀舞成银花,落下的冬瓜片自动叠成九层宝塔。妇人乙正在雕萝卜花,忽然转头露出半张骷髅脸:\"嫂子帮把手!\"递来的却是条活蹦乱跳的鲤鱼——鱼眼里还映着摇曳的鬼火。 喝得东倒西歪的鬼差们开始划拳,张怀玉的判官笔掉进汤碗溅起浪花,胖差役的肚子撑破了皂衣。老杜头举着酒壶笑骂:\"这群饿死鬼托生的!\" 第252章 胡四相公1 莱芜有个叫张虚一的汉子,那性子,就像山里无拘无束的风,行事洒脱得很。他是学政张道一的二哥,在这莱芜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这日,张虚一听说城里有一处宅子,被狐狸占据了。旁人听着害怕,他却来了兴致,心里琢磨着,要是能见见狐仙,那可真是件妙事。当下,他就恭恭敬敬地备好名帖,带着几个仆人,直奔那宅子而去。 到了宅子前,张虚一抬头打量,只见大门紧闭,透着一股子神秘劲儿。他也不犹豫,把名帖从门缝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就这么过了片刻,“吱呀”一声,那大门竟自动缓缓打开了。跟在身后的仆人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往后退,腿肚子都直打哆嗦。张虚一却眼睛一亮,伸手整了整衣冠,大步就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怕什么,有我呢!” 进了厅堂,里头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可怪了,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张虚一也不慌,对着空气,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朗声道:“小生我斋戒沐浴之后,特地前来拜访。仙人既然不嫌弃我冒昧登门,何不现身一见,让小生开开眼呐?” 他这话音刚落,空荡荡的房间里,就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承蒙您屈尊前来,当真是空谷足音,令我欣喜万分呐。快请坐,咱们慢慢叙谈。” 话音未落,就见两张椅子“唰”地自动挪到相对的位置。张虚一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惊叹,却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刚一坐下,眼前白光一闪,凭空就出现一个雕漆红盘,盘中稳稳托着两盏香茶,热气腾腾,茶香直往鼻子里钻。 张虚一伸手端起茶盏,笑着说:“多谢仙人赐茶。”对面虽看不见人,却也传出啜饮声。两人隔空对饮,场面新奇又有趣。茶喝完了,紧接着美酒就摆了上来。张虚一端起酒杯,好奇地问道:“还未请教仙人尊姓大名,是何来历呀?” 那声音温和地答道:“在下姓胡,排行第四,‘相公’不过是旁人抬爱的称呼,您叫我胡四就行。” 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席间,不断有甲鱼羹、鹿肉脯等山珍海味,一道道自动呈上。听那脚步声,往来端酒的仆役似乎不少,可就是瞧不见身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神奇的是,张虚一刚动念想喝茶,香茗便已摆在案头;心中稍有念想,所需之物即刻出现。 张虚一喝得满脸通红,酩酊大醉才尽兴而归。打这以后,每隔三五日,他必定来拜访胡四相公,胡四相公也时常回访张家,两人彼此以主客之礼相待,好得就像多年的老友。 这天,张虚一和胡四相公又聚在一块儿喝酒。张虚一喝了口酒,皱着眉说:“胡四,城南有个巫婆,整天打着狐仙的旗号,骗那些病人的钱财,实在可恶。她家供的狐仙,你可认得?” 胡四相公听了,轻轻摇头,不屑地说:“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哪有什么狐仙,纯粹是糊弄人的。” 正说着,张虚一起身解手。刚走到一旁,就听耳边有个细小的声音说:“方才说的城南巫婆,我们想去探探虚实。劳烦您替我们向胡四相公请示。”张虚一心里明白,这是小狐狸在说话,便低声应道:“好说,好说,等我回去就跟胡四相公讲。” 张虚一解完手,整了整衣衫,快步回到席间。他满脸笑意,对着空气拱手,态度诚恳:“胡四,我想着借您手下两位随从,去探探那巫婆的虚实,还望您应允。” 胡四相公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几分无奈:“何必费这力气,那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庸人罢了。” 张虚一却不依不饶,又是作揖,又是说好话:“胡四,您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让我去拆穿她,也免得更多人受骗。” 胡四相公经不住他再三请求,终于松了口:“罢了罢了,就依你,可别闹出太大动静。” 张虚一得了应允,喜笑颜开,连声道谢。待他走出大门,就瞧见自家马匹乖巧地自行来到跟前,缰绳还晃悠着,仿佛真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他刚翻身上马,就听见小狐狸那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生,途中若见细沙落在衣襟上,便是我们随行。” 张虚一嘴角上扬,轻声应道:“好嘞,有劳二位。”说罢,一抖缰绳,马匹撒开蹄子,朝着城门奔去,径直来到巫婆家门前。 巫婆瞧见张虚一登门,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堆满了假笑,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殷勤说道:“哎哟,哪阵风把贵人给吹来了,快里边请!” 张虚一下了马,故意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家供奉的狐仙灵验得很,是真的吗?” 巫婆一听这话,脸色骤变,板起脸,神情严肃,还带着几分警告:“贵人可不能说这等轻佻话!什么狐仙不狐仙的,当心我家花姐姐听了生气,到时候可没好果子吃!” 她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半块砖头突然从空中飞来,不偏不倚,正中巫婆的胳膊。“哎哟!”巫婆惨叫一声,身子一歪,踉跄着扶住门框,惊恐地看向张虚一,大声叫道:“官人为何拿砖头砸老身?” 张虚一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强忍着笑意说:“老婆子,你莫不是眼花了?你瞧你额头都被砸出个包了,怎么反倒赖我这个袖手旁观的?” 巫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呆立在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一颗石子“咻”地飞来,精准无误地砸中她的膝盖。“扑通”一声,巫婆摔了个狗啃泥,吃了一嘴的土。紧接着,臭泥巴像是下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糊得她满脸污秽,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巫婆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杀猪般地嚎叫:“饶命啊!饶命啊!” 张虚一见状,笑着摆摆手,对着空中说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饶她这一回吧。”说来也怪,他话音刚落,空中就消停了下来。 巫婆连滚带爬地躲进里屋,用尽全力死死抵住房门,大气都不敢出。张虚一走到门口,隔着门缝笑嘻嘻地揶揄道:“你家的狐仙比起我家的如何呀?” 巫婆带着哭腔,声音颤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贵人饶命,再也不敢骗人了!” 张虚一仰头对着空中拱手:“诸位,且饶她这回吧。”过了好一会儿,巫婆才战战兢兢地挪出来,脸上泥浆混着冷汗,一道一道地往下淌,模样狼狈极了。 张虚一笑着教训了几句:“以后可别再干这种骗人的勾当,不然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说完,便翻身上马,告辞离去。 打这以后,张虚一独自走在路上,只要听见衣襟簌簌作响,就知道有狐友相随。他一开口交谈,耳边必有回应。哪怕是遇上豺狼劫匪,也因为有狐仙护佑,每次都能安然无恙。 第253章 胡四相公2 日子如潺潺流水,这般悠悠地过了一年多,张虚一和胡四相公的情谊愈发深厚,彼此投契得就像多年的至交老友。 这天夜里,两人又像往常一样,在庭院中摆开酒席,对月畅饮。酒酣耳热之际,张虚一好奇地问道:“胡四,我一直都没问过,你究竟多少岁了?” 胡四相公的声音从空气中悠悠传来,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生辰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黄巢造反那会儿,我还跟着族人在终南山修行呢。”说罢,举起酒杯,对着月光轻轻抿了一口,笑着感慨,“那光景,就好像在昨天一样啊。” 张虚一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叹:“黄巢造反,那可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这是修炼了多久啊!” 两人正说着,突然,墙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攀爬。张虚一刚要起身去查看,胡四相公伸出无形的手,按住了他,无奈地说:“定是我那不成器的兄长,他道行尚浅,平日里也就偷偷附近农户家的鸡鸭解馋。” 张虚一忍不住笑出声来:“既然是你兄长,何不请来一同饮酒?” 胡四相公连忙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他那点修为,见了酒肉,怕是当场就得现原形,到时候可就出丑了。” 两人相视大笑,继续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张虚一的脸微微泛红,借着醉意,叹了口气说:“你我这般投缘,相处这么久,可惜我始终没能一睹你的真容,实在是遗憾呐。” 胡四相公举起酒杯,让月光透过酒液,洒下一片金黄:“知音何必相见?只要心意相通,这便是圆满了。” 时光匆匆,几个月后的一个黄昏,天边染着绚丽的晚霞。胡四相公早早地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饯别宴。张虚一一进门,瞧见这场面,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胡四,你这是为何?是要去哪里吗?” 胡四相公静静地望着西北方向,目光中透着眷恋与决然:“我本是秦岭中的白狐,在这尘世游历许久,如今尘缘已了,也该回终南山了。”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既然你总以未见我真容为憾……” 话音未落,桌上的烛火忽然剧烈地摇曳起来,光影晃动,如鬼魅一般。待张虚一揉了揉眼睛再看,席间已空无一人,唯有杯盘间还袅袅升腾着几缕茶烟,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的相聚。 就在张虚一满心疑惑时,胡四相公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且推开卧房门看看。” 张虚一赶忙起身,快步走到卧房前,伸手缓缓推开房门。刹那间,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只见一个身着素白锦袍的翩翩公子,正眉眼含笑,静静地倚在雕花榻前。那公子的面容温润如玉,气质超凡脱俗,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张虚一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出声,四目相对的刹那,那身影竟如晨雾遇阳般,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一室空寂。 张虚一怅然若失,缓缓转身。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胡四相公的声音传来:“今日可算解了你的心结。” 他急急回头,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胡四相公的声音又从虚空传来:“聚散皆是天定,何必执着。”说着,举起酒樽相邀。 两人就这样,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对饮至月落星沉。临别时,胡四相公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为张虚一照亮道路。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灯光照得青石小径忽明忽暗。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张虚一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他踏着晶莹的露水,脚步匆匆地再次前往那座与胡四相公相识相知的旧宅。一路上,他满心期待,想着说不定还能再与胡四相公碰个面,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也好。 可当他赶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曾经还算齐整的宅子,如今蛛网横七竖八地交错着,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打着转,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热闹不再。 “胡四……”张虚一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失落。他在宅子里四处踱步,试图找寻一些过去的痕迹,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时光悠悠流转,后来,张虚一的弟弟张道一升任西川学政,这可是个不小的官职。张虚一虽依旧守着自己那清贫的日子,却也满心为弟弟高兴。他想着许久没见弟弟了,便决定跋山涉水去探望。 一路上,张虚一风餐露宿,历经辛苦,终于来到了弟弟的官邸前。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傻了眼,官邸朱门紧闭,门口的守卫一脸严肃,威风凛凛地站着。他几次上前表明身份,想要进去,却都被拦了下来。 “我是你们大人的兄长,让我进去!”张虚一有些着急地说道。 守卫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大人有令,近日不见客,还请回吧。” 就这么,张虚一在官邸外一等就是一个多月,每天都眼巴巴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可始终没能见到弟弟一面。最后,他只能满心失望,悻悻而归。 张虚一骑着马,无精打采地走在归途上。道路崎岖,马蹄哒哒,他的心情也如这颠簸的路途一般沉重。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郎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正追赶上来。少年郎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与一脸疲惫的张虚一形成鲜明的对比。 “先生何故叹息?”少年勒住马,与张虚一并行,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问道。 张虚一望着天际那一抹孤零零的云彩,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将自己这一路的辛酸,从拜访旧宅的失落,到探望弟弟被拒的无奈,一股脑儿地娓娓道来。 少年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等张虚一说完,他温言劝慰道:“先生莫要过于烦恼,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些不过是一时的坎坷罢了。” 两人又一同前行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少年忽然停下马,说道:“前方有人代故友转赠薄礼,还望先生笑纳。”说罢,他潇洒地扬了扬马鞭,马蹄扬起一阵尘土,瞬间便消失在了远方。 张虚一满心疑惑,继续向前走了二三里路。果然,他看见一个青衣老仆,正捧着一个描金漆盒,恭恭敬敬地跪在道旁。 “您是张虚一先生吧?”老仆抬起头,目光温和地问道。 张虚一点点头。老仆接着说道:“胡四相公命老奴献上此物。” 张虚一听说是胡四相公的礼物,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刹那间,一道银光闪过,盒中竟是满满一盒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亮得有些晃眼。 “这……”张虚一刚要细问,可眨眼间,老仆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了晨风中,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捧着那盒银子,心中满是震撼与感动。 第254章 念秧1 咱们这故事发生在清朝,我有个同乡,叫王子巽,是县里的秀才。他有个族中长辈,在京城做旗籍太史,王子巽就想着收拾行囊,北上京城去探望一番。 这日,王子巽刚出济南城没几里地,正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呢,就见一个骑着黑驴的人匆匆赶了上来。这人到了跟前,笑着搭话:“兄台这是要去哪儿啊?看您这一身行头,不像寻常赶路的。”王子巽瞧他一眼,礼貌地回了句:“去京城探亲。”那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致,说:“巧了!我是栖霞县的差役,姓张,奉命去京城公干,不如咱们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王子巽想着,多个人做伴倒也不错,便答应了。 一路上,这张某嘴就没停过,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对王子巽也是照顾有加,又是帮忙牵马,又是递水的,那叫一个殷勤。走了几十里路,眼瞅着天色渐晚,张某就提议:“兄台,前面有个客栈,咱们今晚就投宿那儿吧。”王子巽点头同意。 可王子巽的仆人却起了疑心,私下跟王子巽说:“公子,我瞧这姓张的,行为举止透着古怪,一路上太过热情,莫不是有什么坏心思?”王子巽却不以为然,说:“你别瞎猜,人家不过是个热心肠的差役罢了。”仆人见劝不动,也只能暗自警惕。 又走了一会儿,若是王子巽走在前面,张某就赶紧催驴追赶;要是王子巽落在后面,张某就在路边耐心等候。仆人实在忍不住了,走到张某跟前,厉声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老是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以后别跟着了!”张某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十分羞愧,赶忙挥鞭离去。 天黑了,王子巽主仆二人住进客栈。王子巽闲来无事,走到院子里透气,一扭头,竟看见张某在外屋喝酒。王子巽十分惊讶,张某瞧见他,立马站起身来,垂手肃立,谦卑得像个仆人,满脸堆笑地说:“哎呀,真是太巧了,又在这儿碰上兄台。”王子巽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只当是偶然,也没多想。可他的仆人却一夜没合眼,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听见有人敲门。仆人警惕地起身开门,一看是张某,不等他开口,就厉声呵斥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叫你别跟着了吗?”张某陪着笑说:“大哥,我只是真心想与你们结伴,路上多个照应,没别的意思。”仆人根本不听,直接把他赶走了。 直到太阳高高升起,王子巽才重新上路。走了大概半天,前方出现一个骑着白驴的中年人。这人穿戴整齐,却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样子,那驴子也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在王子巽前后晃悠了十几里路。王子巽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兄台,您夜里做了什么?怎么困成这样?” 王子巽看着眼前这个犯困的中年人,心中好奇,又关切地问了一遍,那人这才猛地一个激灵,像是刚从梦里惊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答道:“哎哟,失礼失礼!在下姓许,是清苑人士。临淄县令高檠是我的表亲,家兄在他衙门里当教书先生,我前去探望,得了些盘缠。唉,昨夜住店可把我吓得不轻,不小心和‘念秧’住进了同一间,吓得我整夜都不敢合眼,这才白天困成这副模样。” 王子巽一听“念秧”二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追问:“什么是‘念秧’啊?我出门少,还真不太懂这些门道。” 许某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担忧,解释道:“公子您出门少,不知这世道有多险恶。如今有这么一种歹人,专爱说些甜言蜜语跟人套近乎,找机会和旅客同吃同住,瞅准时机就坑蒙拐骗。就说昨天,我有个远亲,就被他们骗得身无分文,咱们都得小心着点儿,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 王子巽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不过他想起临淄县令确实是自己的旧相识,还曾在衙门里见过姓许的幕僚,想着或许真是自己多疑了,便慢慢打消了疑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寒暄起家常来,许某十分热情,还邀请王子巽晚上一同住在一家客栈。 可王子巽的仆从始终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心里犯起了嘀咕,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跟王子巽商议:“公子,我总觉得这人不太对劲,要不咱故意拖延些行程,离他远点儿。”王子巽想了想,觉得仆从的话也有道理,便依着他的主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没一会儿,许某就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等再回头看时,许某已经消失在了蜿蜒的路上。 第二天正午,太阳热辣辣地照着,王子巽主仆二人正赶路呢,就瞧见前面有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骑着一匹健壮的骡子,那少年衣冠楚楚,模样生得十分俊美。少年跟他们同行许久,一直没吭声。 直到夕阳西斜,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少年才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前边快到屈律店了。”王子巽正想着心事,随口应和了一声。 谁知道,这少年突然哽咽着叹了口气,那模样,像是心里藏着无限的愁苦。王子巽心里好奇,便稍作询问。少年一听,眼眶立马红了,哀叹道:“在下是江南金氏,苦读寒窗三载,本想着能在科举上崭露头角,没想到却名落孙山。家兄在京中户部任职,我本想投奔他,散散心,奈何我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心里实在没底……”说着,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方红绸巾,轻轻拭着眼泪,那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柔得就像女子一般。 王子巽看着少年这副可怜模样,不禁心生怜惜,温言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科举失利算不得什么,往后机会多的是。” 少年听了,微微点头,可没一会儿,又焦急起来:“先前我让家仆先行去店里打点,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这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说着,少年频频回首张望,骡子也越走越慢。王子巽没办法,只能先行一步,渐渐和少年拉开了距离。 当晚,王子巽投宿到一家客栈。他刚迈进客房,就瞧见墙边的床铺已经有人卸了行李。他正准备喊店家来问问,就看见许某提着包袱走了进来。许某一见王子巽,脸上堆满了笑,忙不迭地说:“您尽管住,我这就挪地方,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王子巽想着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便留他同住。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见门外有人带着行李探头进来——竟是路上碰到的那位江南少年!少年瞧见房内有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慌忙退出,嘴里说道:“原来已经有客了,是我唐突了。” 王子巽看着这接连不断的“巧合”,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总觉得这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 第255章 念秧2 王子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许某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似的,急忙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少年,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说道:“哎呀呀,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呐!既然都碰上了,何不同住一间房呢?大家一起聊聊天,也能解解这旅途的寂寞。”少年听了,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落座。 许某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热络地打听起少年的身世。少年无奈,只好又把在途中对王子巽说过的那一番遭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说着说着,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麻利地解开行囊,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堆白花花的银钱倒了出来。少年也不含糊,拿秤仔细称了足足二两,递给店家,中气十足地说道:“店家,动作麻利些,快备些好酒好菜来!今晚我可要与二位先生秉烛夜谈,不醉不归!”王子巽和许某见状,连忙假意推辞,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可少年哪肯听,大手一挥,执意吩咐店家照办。 没一会儿,酒菜就摆上了桌。酒过三巡,这江南少年就打开了话匣子,谈起文章来那是头头是道,引经据典,一套又一套的。王子巽来了兴致,便问起江南乡试的题目。少年一听,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绘声绘色地将试题与自己得意文章的破题、承题,像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说到激动处,他站起身来,手舞足蹈,脸上满是愤慨,三人不禁为科举的不公连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少年又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如今我与家仆失散了,夜里连个喂牲口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王子巽是个热心肠,一听这话,忙让自家仆人去照料少年的骡子。少年感激不已,连连作揖道谢,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个单纯的富家公子。 正说着,少年突然眉头一皱,像是被什么恶心到了,“啪”的一声摔了手里的酒杯,大声说道:“真是晦气!昨夜住在隔壁房的人赌骰子,吵得我头疼欲裂,一夜都没睡好!”他一口软糯的吴侬软语,把“骰子”说成了“兜子”。许某像是故意似的,一脸茫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挠挠头问道:“公子,你说的‘兜子’是啥玩意儿啊?”少年急得不行,站起身来,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投掷的动作,嘴里还念叨着:“就是这个,用来赌博的那个东西呀!”许某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从怀里摸出一枚骰子,举在手里晃了晃,说道:“公子,你说的可是此物?”少年连忙点头。 许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提议道:“既然说到这了,要不咱们行个酒令助助兴?光喝酒也没啥意思。”几轮酒令下来,大家都喝得酒酣耳热。许某看时机差不多了,又怂恿道:“要不咱们小赌怡情?也别玩大的,输家请客吃饭便是。” 王子巽一听,连忙摆手,推说自己不会赌博。许某却不依不饶,拽着少年就往隔壁厢房走,一边走还一边偷偷对王子巽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满是算计,悄声说道:“王兄,你可瞧好了,这南方阔少荷包鼓得很,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待我去赢他些银子,明日请你好好吃顿酒!” 那骰子清脆的碰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昏黄的烛火将两个重叠的人影,歪歪斜斜地投在窗纸上,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终于图穷匕见。 “哗啦!”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赌斗声,骰子在碗里翻滚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王子巽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掀起门帘一角窥视。这一看,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白天被自家仆人赶走的栖霞差役张某,此刻竟然也在赌徒当中!王子巽心头警铃大作,意识到自己怕是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里。他强装镇定,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裹紧被子,假装睡着了。 不一会儿,许某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来拽王子巽,嘴里嚷嚷着:“王兄,王兄!快醒醒,你躺着都能赢钱了!快来快来!”王子巽紧闭双眼,屏住呼吸,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撞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闯了进来,嘴里喊着听不懂的满语。领头的是个叫佟某的,自称是旗人巡捕,一脸凶相,厉声呵斥道:“好啊,你们竟敢聚众赌博!都给我老实点,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众人一听佟某这话,吓得脸色煞白,扑通扑通全都跪了下来,慌忙求饶。王子巽脑袋飞速运转,急中生智,大声喊道:“慢着!我族中长辈乃是京城的旗籍太史,你们可不要乱来!”佟某原本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就像变戏法似的,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往前凑了几步,套近乎道:“哎呀呀,原来是太史公的族人,失敬失敬!要不这样,咱们都是爱赌之人,不如就以赌会友,交个朋友!” 新一轮赌局很快就开始了。许某在一旁满脸堆笑,却又不容拒绝地硬替王子巽下注。那骰子在碗里滴溜溜地转,没一会儿,王子巽就发现自己竟欠下了巨债。佟某见状,立马收起了笑容,凶相毕露,大手一挥,恶狠狠地说:“还不起钱?那就搜行李抵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年金某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拉住王子巽,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公子,这些旗人可歹毒得很,我看这样,我用赢的钱先替你垫上,回头你悄悄还我便是,可千万别让他们搜了行李!”王子巽为人忠厚老实,一时还在犹豫。可金某却像是等不及了,自作主张地就打开了王子巽的行囊,手脚麻利地将里面的贵重物品一股脑儿都“抵给”了佟某。 佟某收了财物,押着许某和张某,嘴里还嚷嚷着,作势要离去。少年金某抱着一床锦被,走到王子巽身边,笑着说:“公子,夜里冷,咱们挤一挤。”说着就往王子巽的榻上凑。王子巽只觉这被褥触感华贵异常,心里正纳闷呢。他唤来仆人,想着三个人一起睡,互相也有个照应。 黑暗中,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王子巽正疑惑,就发现少年竟辗转着贴近了仆人。借着微弱的月光,王子巽瞧见少年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如脂玉般温软。仆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竟经不住这般挑逗,与这“江南贵公子”暗通款曲。床榻时不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惊得王子巽目瞪口呆,可他还只当是少年生性风流,没往更深处想。 天还没破晓,天边才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少年就急急忙忙地催促启程,说道:“公子,您的骡子看着挺疲惫的,昨夜寄存的财物,咱们到前边驿站交割吧!”说完,不等王子巽应答,就跨上骡子,疾驰而去。王子巽见状,赶忙追了出去,可追出数十里,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王子巽勒住缰绳,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恍然大悟:那些清谈风雅,好似满腹经纶的“落第才子”,怎么会轻易与马夫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他纵马狂奔,四处寻找,可张、许、佟、金几人早已如晨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看透,原来栖霞差役的纠缠、落难书生的忠告、江南少年的眼泪、旗人巡捕的恐吓,这一环扣一环的戏码,全都是为了夺取他那几十两银子!这些骗子们甚至不惜使出美人计,以色相笼络仆人,这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在这数百里的旅途中,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第256章 念秧3 数年之后,又有一个故事在县城里传开了。 县城里有个叫吴安仁的人,三十岁的时候,妻子不幸去世,他就独自住在空荡荡的书斋里。日子过得平淡又冷清,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对着院子里的花草发呆。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秀才登门拜访。这秀才文质彬彬,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妙语连珠。两人一交谈,竟发现十分投缘,聊起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都有说不完的话。 秀才随身带着个小书童,叫“鬼头”。说来也巧,这鬼头和吴生的书童“报儿”也相处得极为融洽,两人整天在一起玩耍,就像亲兄弟似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吴生渐渐发现,这秀才和鬼头的行为举止,总有一些说不出的怪异之处。直到有一天,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竟是狐妖。 可奇怪的是,自从知道了这一点,吴生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和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此后,吴生每次出远门,狐妖都会暗中跟随。哪怕同处一室,旁人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形。 有一回,吴生从京城返乡,一路上都格外小心。他早就听闻王子巽遭遇“念秧”骗局的事儿,心里头一直悬着,生怕自己也碰上那等倒霉事,便再三叮嘱仆人,一定要处处小心,提防着点。可身旁的狐妖却只是微微一笑,轻松地说道:“不必担忧,这次出行必定顺顺利利,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吴生瞧着狐妖那笃定的模样,心里半信半疑,但也只能暂且把心放回肚子里。 行至涿州地界,日头正高,天气有些燥热。吴生瞧见路边有个烟铺,一个身着华贵皮裘的人正把马拴在铺子前,悠闲地坐在那儿。那人瞧见吴生经过,眼睛一亮,立刻翻身上马,快速追了上来,脸上堆满笑容,热情地搭讪道:“在下是山东的黄某,在户部当差,正好要回乡去。能在路上与先生相遇,还能同行一段,可真是莫大的幸事啊!”吴生见他这般热情,也不好冷着脸,便礼貌地回应了几句。 从那之后,黄某就跟吴生形影不离,同吃同住。每次结账的时候,黄某都跟抢宝贝似的,非要抢先付钱,嘴里还念叨着:“吴先生是读书人,怎么能让您破费呢,这点小钱,我来出!”吴生表面上感激不已,可心里却暗暗生疑,总觉得这黄某太过热情,透着一股子不寻常。晚上歇下的时候,吴生悄悄把狐妖叫到一旁,满脸忧虑地问道:“你看这黄某,行为举止这么奇怪,不会是……”狐妖却只是神秘一笑,安慰道:“无妨,你不必多想,安心赶路便是。”吴生听狐妖这么说,心里才稍稍放宽了些。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家客栈投宿。吴生走进客房,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位俊美少年。黄某一进门,眼睛立马瞪大了,满脸惊喜地拱手笑道:“史贤弟,你什么时候离京的呀?我可太意外了!”少年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回答:“昨日刚走,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黄兄。”黄某一听,立马拉着少年,转头对吴生介绍道:“吴先生,这是我表弟史郎,他也是个风雅文人,平日里就爱舞文弄墨,正好能陪先生谈诗论文,咱们今晚可有得聊了,长夜也不会寂寞啦!”说完,黄某就豪爽地掏钱,让店家赶紧置办一桌丰盛的酒席。 这史郎确实举止风流,谈吐不凡,和吴生越聊越投机。席间,史郎时不时地悄悄给吴生使眼色,教他行酒令的时候怎么巧妙作弊。每当吴生按照史郎的法子赢了,故意罚黄某连饮数杯,黄某装作懊恼的样子,众人就忍不住拍掌哄笑,气氛别提多热闹了。吴生也被这欢快的氛围感染,愈发欢喜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史郎和黄某对视一眼,开始撺掇着要赌钱。两人一左一右,拽着吴生非要他下注,还各自麻溜地掏出银钱放在桌上作押。吴生心里有些犹豫,正想推辞,这时狐妖在他耳边悄悄吩咐:“让报儿把房门锁死,待会不管发生什么,若是有人闹起来,你就只管装睡,千万别出声。”吴生虽然不太明白狐妖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 赌局开始了,吴生发现自己小注的时候常常输,可一旦下大注,就必定能赢。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面前就堆起了高高的银钱,竟赢了二百两银子。史郎和黄某则输得底儿掉,两人面面相觑,正商量着要把马匹押上抵债呢。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响的砸门声,“砰砰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悚。吴生心里一惊,手忙脚乱地赶紧把骰子扔进火盆,然后蒙头就往被窝里钻,装作睡得死死的样子。 店家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找了半天钥匙也没找着。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哗啦”一声,门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猛地撞开。差役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大喊着要搜捕赌徒。史郎和黄某吓得脸色苍白,连声喊冤。可这些差役根本不听,径直走到吴生床边,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大声诬陷他聚众赌博。吴生又惊又怒,厉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平白无故污蔑好人!”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威严的喝道声:“什么人在此喧哗!”原来是有达官显贵夜行经过。差役们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哀求吴生息事宁人。吴生见状,顺势把赢来的银子塞给店家,说道:“算了算了,别因为这点事儿坏了大家的兴致。”这场突如其来的“缉赌风波”这才草草收场 。 那场突如其来的“缉赌风波”刚一平息,黄某和史郎就像劫后余生一般,脸上还带着惊恐未定的神色,开始安排就寝。黄某特意走到史郎身边,满脸关切地说:“史贤弟,你和吴先生同榻吧,夜里相互也有个照应。”史郎轻轻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吴生心里清楚这两人肯定又在谋划什么,也不声张,只是默默将装着赢来银子的钱袋紧紧枕在头下,刚盖好被子,就感觉身边一暖,史郎竟然赤条条地贴了上来,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吴兄,我仰慕您的风采已久,愿与您共度良宵……”吴生一听,心里冷笑一声,知道这是他们设下的又一个陷阱,不过他决定将计就计,索性一把搂住史郎。 这“风流少年”毕竟是男儿身,哪经得起吴生这般强硬,瞬间痛得哀哀直叫,苦苦哀求饶命。等到一切结束,衾褥间早已血迹斑斑。吴生拍了拍史郎的肩膀,像是没事人一样,放他离去。 第257章 念秧4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史郎就瘫在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谎称自己得了急病,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吴兄,黄兄,我这病来得太突然,实在走不了路了,你们先行一步吧,等我病好些了再赶上来。”吴生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没拆穿,临走时还佯装关心,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银子递给他:“史贤弟,这点银子你拿着,先请个大夫看看病,早日康复。” 离开客栈后,吴生骑着马,心中满是疑惑,便向狐妖询问昨晚的事。狐妖这才得意地笑着说:“昨夜那显赫的仪仗队,可是我特意幻化出来救你的!”吴生听了,恍然大悟,对狐妖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没了史郎,黄某却越发殷勤起来。傍晚投宿的时候,他像是找到了宝贝似的,特意选了一间狭小却十分洁净的屋子,笑着对吴生说:“吴先生,您看这床睡两个人是有点挤,不过您一个人歇息,那可就宽敞得很啦!”说完,也不等吴生回应,就匆匆离开了。 吴生走进屋子,心里正暗自高兴,这下终于能安静地和狐妖朋友聊聊天了。可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壁板传来轻轻的“叩叩”声。他疑惑地站起身,慢慢走到门边,刚拔开门闩,就见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妇像一阵风似的闪了进来。少妇反手迅速锁上门,然后对着吴生嫣然一笑,声音轻柔地说道:“公子,我是店主的儿媳。” 还没等吴生反应过来,少妇就靠了过来,和他温存起来。可突然,少妇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公子,实不相瞒,是东家命我来勾引您的……可我实在不愿做这等龌龊之事,求您救救我!”吴生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门外陡然传来黄某愤怒的吼声:“吴生,我一直待你如兄弟,你竟然做出这等事,诱骗我弟媳!”与此同时,壁板外也响起了激烈的砸门声,很明显,整个骗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不光要讹诈钱财,更想让吴生身败名裂! 吴生急得满头大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少妇则伏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劝解声:“店主,您究竟想怎样?要是想杀人,我们这些房客可不会坐视不管!要是闹上公堂,您家丑外扬不说,您这客栈设局陷害的行径,就不怕这女子反咬一口吗?”店主一听这话,顿时像被点了哑穴一样,哑口无言。吴生在屋里听到这番话,暗自感激这位仗义执言的人,可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是谁。 原来,在客栈打烊之前,有位秀才带着仆人住进了隔壁房间。秀才一进门,就热情地拿出美酒,邀请众人一起共饮。尤其是对黄某和店主,那叫一个殷勤,一杯接一杯地劝酒。见黄某和店主想要离席,秀才更是扯着他们的衣襟,苦苦挽留。等到黄某借故溜到吴生房前闹事的时候,秀才趁机快步赶来调解。吴生透过窗缝偷偷往外看,这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这位仗义相助的秀才,正是自己的狐妖挚友! 秀才站在当场,身姿挺拔,猛地转向少妇,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为何不开口?如今事已至此,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少妇浑身一颤,泪水决堤般涌出,悲悲戚戚地哭诉道:“我命苦啊,就像那路边的草芥,任人践踏,被他们当作害人的棋子,我又有什么办法呀!”店主站在一旁,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变得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 秀才毫不留情,接着怒斥:“你们这等禽兽不如的勾当,早就被我们看穿了!别以为能瞒天过海!”黄某和店主一听,吓得脸色煞白,手里的棍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两人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求饶。“饶命啊,是我们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他们一边磕头,一边哭嚎着。 吴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再也忍不住,猛地踹开门冲了出去,手指着二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黑心的家伙,竟然设计害我,今日若不讨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就在吴生要冲上去动手的时候,狐妖扮作的秀才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他,轻声劝道:“吴兄,莫要冲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就饶他们这一回吧。”吴生听了,深呼吸几口,强压下怒火,双方最终达成和解。 少妇见事情平息,却突然哭喊起来:“我宁死也不回那个家,他们把我害成这样,我回去还有什么活路!”话音刚落,店内就冲出个老妇,身后跟着个丫鬟,两人一左一右,拽着少妇的胳膊,想要把她拉回去。少妇拼命挣扎,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眼瞅着就要演变成一场闹剧。 这时,狐妖扮作的秀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店家,依我看,你不如把这姑娘卖给吴兄,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店主听了,垂头丧气地叹口气,苦着脸说:“我做了三十年的骗局,自以为手段高明,没想到今日倒被鹰啄了眼,罢了罢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议定五十两赎身银。 吴生带着少妇启程上路。一路上,吴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晚上投宿,才发现书童报儿不见了。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可哪里有报儿的影子。直到星夜,报儿才哼着小曲儿,笑嘻嘻地回来了。一进门,报儿就把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兴奋地说:“公子,您看!”吴生定睛一看,竟是四十两银子。 原来,狐妖鬼头幻化成少妇的兄长,带着报儿假扮弟弟上门要人。鬼头叉着腰,义正言辞地对店主说:“你们把我妹妹骗去做这种事,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不然就去官府评理!”店主本就理亏,又唯恐闹上官府,吃不了兜着走,只好乖乖赔钱消灾。 吴生回到家后,和少妇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十分甜蜜。有一天,吴生忍不住好奇,追问起少妇的过往。少妇这才红着脸,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原来,当年那个在旅途中遇到的江南美少年“金某”,竟然是她的丈夫史某!而她身上那件漂亮的槲绸披风,正是从山东王生(也就是前文的王子巽)处骗来的。吴生这才明白,原来这伙骗子常年流窜于南北各地,就连客栈老板都是他们的同党,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全是他们精心策划的骗局。 第258章 念秧5 异史氏(蒲松龄老先生的自称)不禁感叹:“这世道人心啊,可比那妖魔鬼怪还要可怖。就说这南北交通要道,人来人往,看似繁华热闹,实则暗藏凶险。 你瞧那些强盗,手持强弓,骑着高头大马,就在都城门外,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路人见了,哪个不是吓得胆战心惊?这样的强盗,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恶人,见了都会躲得远远的。可还有些人,手段更加隐蔽,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在集市上,就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偷偷摸摸,眼睛像鹰一样盯着行人的口袋和行囊。趁人不注意,就用锋利的刀片割破口袋,刺穿行囊,把里面的财物偷走。等行人一转身,才发现财物已经不翼而飞。这些人,连个正脸都不敢露,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起那些明火执仗的强盗,难道不是更加险恶吗? 更有甚者,有些人萍水相逢,就对你甜言蜜语,热情得不得了。就拿吴生和王子巽的遭遇来说,黄某、史郎他们一上来就和吴生、王子巽套近乎,又是帮忙又是请客,那股子热乎劲儿,让人觉得好像真的遇到了知心朋友。他们接近人的手段,就像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一点点渗透。今天给你点小恩小惠,明天再和你称兄道弟,慢慢地,你就对他们放下了戒心。 王子巽还以为遇到了热心的旅伴,吴生也以为碰上了志同道合的雅士,结果呢?还不是被他们骗得团团转。这些人就像狡猾的狐狸,随机设置各种陷阱,骗术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他们用言语不断地给你洗脑,今天说这个,明天讲那个,反复暗示,攀亲套话,就像在你耳边念咒语一样,让你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他们的圈套。民间管他们这种手段叫“念秧”,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样的“念秧”骗子多得很,受害者也是数不胜数。人们出门在外,可得多留个心眼儿,别被那些花言巧语和小恩小惠迷了眼,不然啊,就只能像王子巽和吴生刚开始那样,被人骗得血本无归,还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喽!” 我周哥写到这里也不禁感叹:在咱这老祖宗传下来的故事里,有一种骗术叫“念秧” ,说起来,可真够让人头疼的。这“念秧”,说白了,就是一种“情感渗透+心理操控”的古代高端骗术,跟现在的杀猪盘、pua还有街头骗局差不多,不过它更讲究的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套路,悄无声息地就把人给坑了。 咱先从这字面意思来拆解拆解。“念”,就是用语言持续给人洗脑。就好比你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凑上来,跟你套近乎,一会儿说你面相好,肯定有大富大贵的命;一会儿又说自己家里有啥稀罕事儿,跟你聊得热火朝天。这一来二去,反复暗示你,还各种攀亲套话,你心里一放松,就容易掉进他的陷阱。就像《聊斋》里,那假差役张某,一见到王子巽,就又是帮忙牵马,又是问寒问暖,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自己的事儿,就为了拉近和王子巽的关系,这就是典型的“念”。 再说说这“秧”,就像种庄稼一样,得慢慢培育信任。骗子们刚开始会给你点小恩小惠,今天请你吃顿饭,明天帮你付个住宿费,让你觉得这人可真好,是个热心肠。等你对他产生信任了,他就开始下狠手,把你的钱财都给卷走。这就好比庄稼成熟了,他们就来收割了。就像那个史郎,和吴生聊得投机,还在酒桌上帮吴生作弊,故意逗得大家开心,让吴生对他好感倍增,这就是在“种秧”呢。 咱再结合《聊斋》里的案例,看看他们具体是怎么运作的。第一步,制造偶遇。你看,王子巽和吴生出门在外,就碰上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有假差役、落第书生,还有美少年,这些人就像约好了似的,分批出现在他们身边。就说王子巽吧,刚出济南城没多远,就遇到了假差役张某,没走多远,又碰上了自称落第书生的许某,接着又遇到了江南美少年金某。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就像安排好的剧本一样。 第二步,情感投资。这些骗子们可会来事儿了,又是代付饭钱,又是深夜谈心,甚至还使出男色、女色诱惑这一招。那个黄某,一路上和吴生同吃同住,每次结账都抢着付钱,还拉着吴生谈天说地,让吴生觉得他特别够意思。还有那个史郎,和吴生越聊越投机,还在席间频频使眼色教吴生行酒令作弊,故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更离谱的是,史郎还对吴生使出了男色诱惑这一招,半夜赤身贴上去,说什么仰慕吴生风采,愿荐枕席,这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第三步,危机嫁接。等和受害者混熟了,他们就开始搞事情了。弄出个赌局,让受害者欠债;或者搞个捉奸勒索的戏码,再不然就找几个假官差来恐吓。就像吴生他们,赌局中吴生小注常输,大注必赢,没一会儿就赢了二百两银子。结果史郎和黄某输得精光,正商量要押马匹抵债的时候,就突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说他们聚众赌博,要抓人。这就是典型的危机嫁接,把受害者逼到绝境。 第四步,收割脱身。等把受害者的钱财榨干了,他们就集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他们还会利用受害者的羞耻心理,阻止受害者报案。就像王子巽和吴生,被这些骗子骗得团团转,最后骗子们拿着钱跑了,他们却因为各种顾虑,不敢去报官,只能吃哑巴亏。 再看看现在,其实也有很多类似“念秧”的骗术。比如说杀猪盘,这就是线上版的念秧。骗子们在网上伪装成帅哥美女,和你网恋,等你对他们产生感情了,就开始找各种理由让你转账,最后把你的钱骗光。还有保健品骗局,这可以说是老年版的念秧。骗子们见到老人,就一口一个干爹干妈地叫着,比亲儿女还亲,等取得老人的信任了,就开始推销那些高价的保健品,坑老人的养老钱。还有酒托饭托,这就是精简版的念秧。他们省去了长期铺垫的过程,直接诱导你去高消费,等你反应过来,钱已经花出去了。 总的来说,这“念秧”就是用时间换信任,用精心设计的剧本制造危机,再利用人性的弱点收网。本质上,这就是一场针对人们心理漏洞的“慢动作抢劫”。咱可得多留个心眼儿,别被这些骗子给忽悠了,不然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第259章 蛙曲 那年我去京城探望族中长辈,闲来无事便在街市上闲逛。京城的街市可热闹了,到处都是吆喝声、欢笑声,各种摊位琳琅满目。 走着走着,我瞧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还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声。我这人就爱凑热闹,赶忙挤了进去。好家伙,原来是一个杂耍艺人在表演。 只见他面前摆着一个带格子的木盒,那盒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还凿了十二个小孔,每个小孔里都趴着一只青蛙。这些青蛙个头不大,绿莹莹的,眼睛鼓鼓的,模样还有些呆萌。 那艺人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棍子,笑着对大伙说:“各位看官,今儿个我给大家表演个稀罕玩意儿,让这些青蛙给大伙唱个曲儿!”众人一听,都觉得新奇,纷纷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紧接着,艺人轻轻用细棍子敲击一只青蛙的脑袋,“咚”的一声,那青蛙立马“呱呱”叫了起来。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都觉得有趣极了。“这青蛙还能听人指挥叫,有意思!”旁边一个大汉笑着说道。 艺人又敲了敲另一只青蛙,两只青蛙的叫声高低不同,还真有点像在演奏简单的音符。这时候,有人从人群里挤出,往艺人面前的小盘子里扔了几文钱,说道:“师傅,再来点厉害的!” 艺人笑着拱手致谢,接着就像敲击云锣一样,有节奏地敲打这些青蛙的头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青蛙们的叫声此起彼伏,竟然真的演奏出了完整的音阶曲调,连唱词旋律都清晰可辨。“这可太神了!”“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群里惊叹声不断。 我也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对这艺人的技艺赞叹不已。我身边一个老者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此等奇技,当真是巧夺天工啊!” 那艺人似乎听到了老者的夸赞,表演得更加卖力了,一曲终了,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场杂耍表演,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许久之后,我都还对那些青蛙演奏的奇妙曲调念念不忘。 —番外篇— 西四牌楼底下腾起一阵青烟,炸油饼的香气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我正蹲在茶摊上听卖药糖的刘二扯闲篇,忽听得东南角炸开一片叫好声。 \"莫不是来了吞剑的?\"刘二踮脚张望,冰糖葫芦草把子晃得叮当响。我跟着人潮涌过去,只见个灰布短打的汉子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个榆木盒子,十二个圆孔整整齐齐排成三列。 \"列位看官赏眼!\"汉子抄起竹签往盒角一敲,木盒里顿时响起\"呱\"的一声。穿开裆裤的娃娃们笑作一团,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学舌:\"癞蛤蟆打哈欠!\" 灰衣汉也不恼,竹签蜻蜓点水般在木格间游走。盒中蛙鸣忽高忽低,竟串成《小寡妇上坟》的调子。卖炊饼的王大嫂\"哎哟\"一声:\"这调门比我那死鬼男人拉胡琴还准!\" \"定是嘴里含着哨子!\"糖葫芦张把草把子往我怀里一塞,挤到最前排瞪圆了眼。灰衣汉见状咧嘴一笑,竹签突然在第七个木格上连敲三下。盒中蹦出个碧眼金蟾,正落在张老头鼻尖上。 人群哄笑中,杂耍班主王铁头领着猴儿挤进来。那泼猴见金蟾两眼放光,\"吱\"地就要扑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木盒里突然此起彼伏响起蛙鸣,十二道水箭齐发,泼猴湿漉漉地蹿回主人肩上。 \"好!\"茶博士拎着铜壶叫好,\"这叫癞蛤蟆喷水——专治泼猴!\"灰衣汉拾起金蟾放回木格,转头对王铁头拱手:\"班主见谅,这些小祖宗最怕生人。\" 日头西斜时,灰衣汉收拾起榆木盒。我分明瞧见盒盖将合时,第三排左数第二只青蛙突然冲我眨了眨碧绿的眼睛,它额间那点金斑在暮色里闪了闪,像是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第260章 鼠戏 长安的集市,那可是热闹非凡的地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就像一锅煮开了的热闹粥。街边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卖啥的都有,绸缎庄里的绫罗绸缎在日光下闪着光,小吃摊前香气四溢,引得路人直咽口水。 就在这集市的一角,有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名叫阿福。他没啥特别的营生,就靠着一门独特的手艺——鼠戏,在这长安城里混口饭吃。阿福这人,整天背着个半旧不新的布袋,那布袋看着不起眼,可里头装着他的“宝贝”——十几只活蹦乱跳的小老鼠。 这日,日头正高,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阿福瞅准了时机,找了块空地,把肩上的布袋轻轻放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各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精彩鼠戏,马上开场咯!” 这一嗓子,就像一把神奇的钩子,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一圈人。有穿着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也有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甚至还有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被大人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阿福。阿福笑着冲大家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各位捧场,今儿个,我就给大伙演一场好戏!” 说完,他从随身的包裹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架。这木架虽说不大,可做工十分精巧,雕梁画栋,还挂着几个小铃铛,看着就像一座微型的戏楼。阿福把木架稳稳地架在肩膀上,那架势,就像准备登台的大角儿。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对鼓板,“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那鼓点清脆响亮,节奏明快,一下子就把大伙的兴致给提了起来。阿福一边敲着鼓板,一边亮开嗓子,唱起了古代杂剧。他的嗓音算不上多好,可胜在唱得有模有样,一招一式,都透着股子精气神。 “诸位看官听我言,今日故事不一般。才子佳人情意绵,奈何命运多刁难……”阿福唱着,那布袋里就有了动静。只见一只小老鼠,脑袋探了出来,东张西望了一番,接着,就像听到了什么神秘的召唤,“嗖”地一下蹿了出来。 这小老鼠浑身雪白,背上还驮着一个比它身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包袱。它跑到阿福脚边,用小爪子抓了抓阿福的裤脚,阿福低头一看,笑着说:“哟,你这小家伙,这么着急上场啊!” 说着,他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面具,轻轻给小老鼠戴上。嘿,你别说,那面具一戴,小老鼠立马就像变了个样,活脱脱像个娇羞的小娘子。 这时,又有几只小老鼠从布袋里钻了出来,每只都戴着不同的面具,穿着特制的小戏服。它们顺着阿福的后背,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戏楼”。有的穿着长袍,扮作书生;有的拿着小扇子,像个俏皮的丫鬟。 阿福的歌声不停,老鼠们的表演也正式开始。它们在“戏楼”上,像人一样用后腿站立着,蹦蹦跳跳,你追我赶。那只“小娘子”扭着小身子,做出一副伤心落泪的模样,而旁边的“书生”则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地作揖赔罪。 台下的观众看得目瞪口呆,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叹。一个小娃娃忍不住拍着手,大声喊道:“爹爹,你看,小老鼠会唱戏嘞!” 旁边的大人也笑着点头:“是啊,这可真是稀奇玩意儿!”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年轻的公子哥,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衣裳,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满脸怀疑地说:“这莫不是你在背后使了啥妖法?老鼠怎么可能听得懂你唱的戏?” 阿福听了,也不生气,笑着说:“公子,这可都是我平日里和它们相处的功劳。我天天给它们唱曲儿,教它们动作,时间久了,它们自然就懂了。要不,公子你来点个戏?” 公子哥一听,来了兴致,想了想,说:“那你就来一段《西厢记》里张生和崔莺莺花园相会的戏码。” 阿福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下鼓板的节奏,又唱起了《西厢记》的唱段。神奇的是,老鼠们似乎真的听懂了,立马变换了阵型。“崔莺莺”轻移莲步,缓缓走到“花园”边,“张生”则从另一边匆匆赶来,两人见面,先是一愣,接着,“张生”激动地向前几步,单膝跪地,双手作揖,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崔莺莺”则用小爪子轻轻掩面,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纷纷拍手叫好,还有人往阿福面前的小筐里扔铜钱。阿福一边唱着,一边笑着道谢。 这场鼠戏,一直演了好一会儿才结束。老鼠们在阿福的指挥下,排着队从“戏楼”上爬下来,钻进布袋里。阿福收拾好木架和鼓板,再次向大家抱拳致谢:“多谢各位看官赏脸,明日同一时间,咱们还在这儿,不见不散!” 人群渐渐散去,可大家嘴里还在谈论着刚才那场精彩的鼠戏。阿福数着筐里的铜钱,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知道,靠着这门手艺,他在这长安城里,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番外篇— 长安西市槐树下总蹲着个灰布褂子的卖艺人,大伙儿都唤他张五。这人邋遢得像个草窝,偏生怀里揣着绝活——你且看他从补丁叠补丁的布袋里掏出个红漆木架,往肩头这么一搭,活脱脱搭出座二寸高的戏台子。 \"诸位父老赏光!\"张五敲着豁口的铜钹,胡子尖上还沾着早间啃炊饼落的芝麻,\"今儿个演《西厢记》第四折,鼠娘子要会张生喽!\" 看热闹的货郎噗嗤笑出声:\"耗子扮崔莺莺?别是啃了戏本子吧?\"话没说完,只见布袋口钻出个顶着珠花的老鼠,绿豆眼儿上还蒙着块茜色纱帕。这鼠儿抖了抖银线滚边的小襦裙,顺着张五油腻的衣襟哧溜爬上戏台,后腿儿一立,倒真显出几分袅娜。 \"好!\"穿开裆裤的娃娃拍着沾满糖渣的手,忽然被鼠娘子翘起的胡须唬得往后缩,\"爹!它冲我呲牙!\" 张五忙不迭打圆场:\"小公子莫怕,这是鼠娘子念白呢!\"说着捏细了嗓子学女声:\"月移花影玉人来——\"话音未落,布袋里又窜出个戴方巾的灰鼠,腰间别着根麦秆当宝剑,许是跑得急了,半路还被自己的书生袍绊了个跟头。 人群里爆出哄笑。那鼠书生倒不怯场,骨碌爬起来朝四面作揖,爪子里攥着的红纸片簌簌掉渣——原是张五拿腌萝卜刻的定情玉佩。卖炊饼的王婆子笑得直抹泪:\"哎哟喂,这耗子比我家二小子还会来事!\" 戏正唱到\"月下私会\",鼠娘子颤巍巍要去够书生的爪子,斜刺里突然杀出个花脸老鼠,头顶插着两根鸡毛。张五\"哎呀\"跺脚:\"错啦错啦!演崔夫人的该是白三娘,怎的让灰大耳抢了戏!\" 那叫灰大耳的花脸鼠全然不理,兀自扯着鼠书生的袍角要往台下拽。鼠娘子见状也恼了,扑上去咬住灰大耳的尾巴,三只鼠儿顿时在戏台上滚作一团,珠钗与方巾齐飞。 \"加演武松打虎!加演武松打虎!\"看客们乐得直拍大腿。张五急得满头汗,抄起竹哨吹了个急调,三只鼠儿这才悻悻分开,各自抖着毛重新摆好架势。 日头西斜时,张五数着铜钱里的三枚鹅眼钱,掏出自制的芝麻糖球。鼠儿们早排排蹲在布袋口,爪子扒拉着讨赏。灰大耳最机灵,把抢来的鸡毛往张五破草鞋上一搁,黑豆眼眨巴得殷勤。 \"就你精怪!\"张五笑骂着掰开糖球,市集上空飘着油饼香和零零落落的唱词:\"月色...嗝...月色清明...哎别抢!都有份!\" 第261章 泥书生 在宁静祥和的罗村,生活着一个叫陈代的年轻人。他打小就反应迟钝,脑袋像被一层雾蒙着,别人说个啥,他得琢磨好一会儿才能明白,模样也长得不俊,和村里那些机灵又帅气的小伙比起来,差了一大截。 好在陈代运气不错,娶了个容貌秀丽的妻子。刚成亲那会,陈代心里乐开了花,走路都哼着小曲,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他媳妇可不这么想,每次看到陈代木讷的样子,再瞧瞧村里那些能说会道、手脚麻利的男人,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整日唉声叹气,脸上没一点笑模样。不过,这姑娘骨子里守着本分,虽然心里不痛快,对婆婆倒是恭恭敬敬,婆媳俩相处得还算融洽。 有一天晚上,陈代媳妇像往常一样独自上床睡觉。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屋内,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吱呀”一声,门被一阵大风吹开了。她吓得一哆嗦,赶紧坐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一个白面书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书生也不说话,径直走到衣架旁,慢悠悠地解衣摘冠,完了还往床上一躺,就要和她同眠。 陈代媳妇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推开书生,可不知为啥,身体软得像面条,一点劲儿都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书生轻薄自己。等书生走后,她抱着被子呜呜地哭了一夜。 从那以后,这书生就像被施了咒一样,夜夜都来。没出一个月,陈代媳妇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原本粉嫩的脸蛋变得蜡黄,身形也瘦得皮包骨头,走路都晃晃悠悠的。 婆婆眼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一天,她拉着儿媳的手,心疼地问:“闺女,你这是咋啦?咋瘦成这样了?”陈代媳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把这些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婆婆一听,脸色大变,拍着大腿说:“这定是妖物作祟!别怕,娘这就请法师来收拾它!” 没一会儿,婆婆就风风火火地请来了村里有名的法师。法师穿着一身道袍,手持桃木剑,在屋里又是念咒,又是洒符水,忙得满头大汗。可谁能想到,这法师折腾了大半夜,那书生还是照来不误。 这下可把大家愁坏了。陈代虽说平时笨嘴拙舌的,可护妻心切,他咬咬牙,心想:“我就不信治不了这妖物!”于是,他找来一根粗壮的木棍,等天黑透了,悄悄藏在屋里的角落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就等着那书生自投罗网。 半夜时分,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那白面书生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他走到衣架旁,一边脱衣服,一边自言自语:“这小娘子,今晚可得好好陪陪我。”就在他把外袍搭在衣架上的瞬间,突然鼻子一皱,抽动了几下,满脸疑惑地说:“怪哉,怎有活人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陈代瞅准时机,从暗处一跃而出,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劈了下去。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那书生的身影竟像烟雾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陈代举着火把,在屋里仔细查看,地上除了几片碎成渣的泥塑衣袍,啥也没有,再一看案头,还摆着个泥捏的方巾。 “哈哈,原来是个泥人精!”陈代又好气又好笑,提着木棍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这件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罗村传开了。村民们都围在陈代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哎呀,这可真是稀奇事儿!”“是啊,没想到一个泥人还能作怪!”陈代媳妇躲在屋里,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从那以后,她看着陈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和依赖,陈代也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笑容比以前更多了。罗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偶尔有人提起这件事,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 番外篇 罗村东头老槐树底下,陈家媳妇王氏正蹲在井沿捶衣裳。棒槌砸得水花四溅,惊得芦花母鸡扑棱棱飞上柴垛。 \"我说二狗他娘,\"隔壁张婶子挎着菜篮凑过来,\"你家代哥儿又蹲田埂看蛤蟆斗架呢?\"王氏手下一顿,青石板上洇开一朵墨菊似的皂角沫——自打嫁了这个痴相公,连捶衣裳都比旁人使的劲儿大。 暮色四合时,陈代顶着一头草屑晃进院门,后襟上还粘着半片蛤蟆蜕的皮。\"娘子,我给你逮着会唱歌的蛐蛐儿...\"话没说完,王氏\"咣当\"摔了淘米盆,惊得檐下燕子剪着尾巴逃走了。 陈老太从灶房探出头,举着烧火棍直戳儿子脑门:\"榆木疙瘩!没瞧见你媳妇这些天瘦得跟柳条似的?定是你夜里...\"老太太突然噎住,瞅着儿媳绯红的耳根子,把后半截话就着玉米饼咽回了肚。 是夜月明星稀,王氏盯着窗纸上的槐影发怔。自打半月前那个蹊跷的雨夜,每回合眼总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描眉画鬓。忽听得门闩\"咔嗒\"轻响,穿堂风裹着股泥腥味儿,竟是个眉目清秀的白面书生! \"小生唐突了。\"书生解着玉带轻笑,外袍滑落露出里衣上斑驳的彩绘——细看竟是城隍庙里脱了漆的泥塑纹样。王氏刚要呼救,喉头却像被塞了团湿棉花,眼睁睁瞧着那冰凉的手探向鸳鸯枕。 次日鸡叫三遍,陈代蹲在床头数娘子睫毛:\"怎的又掉了一根?\"被老太太一鞋底拍在后脑勺:\"夯货!你媳妇叫邪祟缠上了都不知道!\"灶膛前跳大神的刘半仙差点让香灰呛着:\"这得用黑狗血泼门槛...哎别拿真黑狗啊!\" 当夜陈代攥着桃木棍缩在衣柜里,透过破洞瞧见书生大摇大摆推门而入。那邪祟解衣倒是讲究,外袍非得对齐了搭在榆木衣架上,临上榻还摸了把王氏散在枕上的青丝。 \"怪哉!\"书生突然抽着鼻子转向衣柜,\"哪来的烟火气...\"话音未落,陈代顶着满脑袋蛛网扑将出来。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书生腰间,迸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纷纷扬扬的干泥巴! \"我的新褂子!\"王氏突然尖叫——衣架上哪还有什么绸缎袍子,分明是半幅褪色的年画纸,上头泥浆子正顺着牡丹花纹往下淌。陈代挠着头捡起案上泥捏的方巾,忽地咧嘴笑了:\"娘子你看,这书生还没我捏的蚂蚱像样哩!\" 晨光漫过窗棂时,陈老太抱着黑狗闯进来,却见小两口头挨头研究泥疙瘩。老太太眯眼瞅着儿子给媳妇鬓角插的野菊花,转身把狗往刘半仙怀里一塞:\"抱走抱走,碍眼得很!\" 第262章 土地夫人 在那宁静的窎桥村,日子总是慢悠悠地过着,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又安稳。村里有个叫王炳的汉子,身强力壮,整日在田间劳作,虽说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天,日头偏西,王炳干完农活,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往家走。路过村里那座小小的土地庙时,他不经意间抬眼一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只见土地庙里袅袅香烟中,缓缓走出一位女子。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美,肤如凝脂,眼波流转,每走一步都像带着勾人的风情。王炳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上前搭讪:“姑娘,你咋一个人在这土地庙里呀?”那女子抬眸,眼含笑意,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话。王炳见状,胆子更大了,又说了些轻佻的话,本以为会遭女子一顿呵斥,没想到她竟含羞带笑地应承了几句。这一来二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没多会儿,王炳就像被鬼迷了心窍,在这神像后头,和女子缠绵在了一起。临别时,女子声音轻柔,眼波流转地说:“公子,今晚我去寻你,可别忘了我。”王炳哪还顾得上许多,忙不迭地把自家住处告诉了她,满心欢喜地回了家。 到了夜里,王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既期待又紧张。突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窗户“吱呀”一声开了,那女子真的如她所说,翩然而至。从那以后,夜夜如此,女子总会准时来找王炳。 日子久了,蹊跷的事儿就来了。有时候,王炳和妻子同床躺着,那女子也会出现,就像完全无视王炳的妻子一样,和王炳亲昵。王炳的妻子呢,竟浑然不觉身边多了个人。王炳心里又惊又疑,终于忍不住问女子:“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我妻子看不到你?”女子闻言,嫣然一笑,缓缓说道:“我乃土地神的夫人。” 这话一出口,王炳吓得脸色惨白,魂飞魄散,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和土地神的夫人有了这等纠葛。从那以后,王炳害怕得不行,心想必须得摆脱这女子。他先是把家里的门窗都紧紧锁住,可到了夜里,那女子还是像一阵风一样出现在他的房里;他又跑到邻村的亲戚家借住,以为这下能躲过一劫,结果晚上一睁眼,那女子就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就这么被纠缠了大半年,原本壮实得像头牛的王炳,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走路都直打晃。家里的老仆瞧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有一天,老仆来给王炳送药,竟看到一个女子正坐在王炳的病榻前,紧紧地缠着他。老仆吓得大叫一声,药碗都掉在了地上。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王炳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女子却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王炳的妻子王氏,这些日子看着丈夫被折磨,心里又气又恨,此刻见这女子还来,再也忍不住了。她抄起墙角的扫帚,对着女子怒骂:“好不要脸的淫鬼!人都死了还来作甚?” 那女子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氏,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那以后,窎桥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每当村民们路过土地庙,总会忍不住议论几句。大家都在想,土地神虽是小神,可好歹也是正位神明,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夫人做出这等事呢?恐怕是山中精怪冒充神灵,才害得这方土地平白担了污名,真是冤煞人也!而王炳的故事,也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被老老少少口口相传,用来告诫后人莫要轻易被美色迷惑 。 番外篇 窎桥村西头的土地庙早成了野猫窝,青砖缝里钻出的狗尾巴草都长到三尺高。王炳扛着锄头经过时,正瞧见两只花狸为争夺半截蜡头打得香炉翻倒,积了三年的香灰扑簌簌落了满地。 \"作孽哟!\"他抬脚要踢野猫,忽见供桌后转出个穿水红衫子的女子。那女子鬓边斜插着蔫巴巴的野蔷薇,葱绿裤脚沾满泥点子,倒像是刚从田埂上掐菜回来的邻家媳妇。 \"大哥帮奴家寻寻耳坠子?\"女子扶着供桌弯腰,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王炳喉头滚了滚,锄头\"咣当\"砸在青石板上:\"大、大妹子,这破庙里能掉什么金贵...\" 话没说完,女子突然贴着他耳根吹气:\"奴家可比金镯子暖乎。\"王炳脑子嗡的一声,恍惚见那野蔷薇瓣儿上凝着露水,待要细看,早被拽进褪色的黄帐幔里。 当夜三更,王氏被丈夫鼾声吵醒,抬脚踹了个空——本该睡在里侧的王炳竟凭空挪到了床沿,汗津津的后背上还粘着几片野蔷薇花瓣。 \"死鬼又去赌钱了?\"王氏揪着丈夫耳朵吼。王炳迷迷瞪瞪摸出个物件:\"给你捎的...夜明珠...\"摊开手心,分明是块长了青苔的庙瓦。 如此过了半月,王炳白日里耷拉着眼皮锄地,能把秧苗当稗草薅。村口剃头匠老周叼着烟杆直乐:\"炳哥这是夜里耕了哪块宝地?\"豆腐西施啐了一口:\"怕是狐狸精搭的野台子!\" 这夜王氏多了个心眼,装睡时攥紧剪子。子时刚过,窗棂无风自开,月光里浮着缕甜腻腻的桂花香。她眯眼瞧见丈夫突然鲤鱼打挺坐起,冲着空气傻笑:\"心肝儿来得正好...\" \"好你祖宗!\"王氏一剪子戳过去,王炳惨叫惊醒,肩头赫然留着个月牙状牙印。那剪子尖上凭空多了根水红丝线,在油灯下泛着蛙皮似的幽光。 \"妖、妖怪!\"王炳哆嗦着缩进床角。窗外飘来银铃般的笑声:\"郎君昨夜还说妾身比菩萨慈悲呢~\"王氏抄起夜壶砸向窗纸,泼出去的秽物竟在半空凝成冰碴子。 里正请来的神婆绕着屋子跳了三天大神,最后把桃木剑往炕桌上一拍:\"这是招惹了桃花煞!得用黑驴蹄子塞床底...\"当夜那女子踩着月光来,顺手把黑驴蹄子炖成了宵夜。 眼瞅着王炳瘦成一把骨头,连村头老槐树都比他气色好。这日女子来喂他喝汤,汤勺碰牙\"咔咔\"响——瓷碗里浮着搓香灰丸子。王氏突然福至心灵,扑通跪在炕沿:\"仙姑既看中这死鬼,索性收去做个倒插门!\" 女子闻言笑得花枝乱颤,腕间银镯叮咚撞响。王炳却突然回光返照似的蹦起来:\"使不得!我祖上三代单传...\"话音未落,女子脸色骤变,指甲暴长三寸:\"由不得你!\" 正当此时,村外传来敲锣声。原是里正带人拆了土地庙,说要请城隍老爷主持公道。女子身形一晃,发间野蔷薇瞬间枯败成灰。王炳趁机滚下床沿,正压住神婆落下的符纸——轰隆一声雷响,屋里弥漫开焦糊的泥腥气。 三日后,新任土地爷的泥像被抬进新庙。开光时刮起怪风,把里正的乌纱帽吹进了粪坑。王炳蹲在田埂上啃炊饼,脖根新结的痂像朵歪扭的桃花。王氏拎着扫帚追打偷食的母鸡,嘴里骂声震得槐花落:\"杀千刀的,真当自己是唐僧肉了!\" 只有庙角残碑记得,当年确有痴情女鬼苦等负心书生。香炉里新插的野蔷薇沾着露水,不知是哪个顽童的恶作剧。 第263章 寒月芙蕖 在济南城里,有个神秘道士。他打哪来,叫什么,一概无人知晓。 这道士,不论寒冬酷暑,就穿一件粗布道袍,那料子粗糙得很,洗得都快看不出原色了。腰间系条黄丝绦,下面连条能遮体的裤子都没有。每天早上,他就拿半截梳子,随便扒拉几下头发,然后把梳齿咬进发髻里,远看,跟戴了顶歪歪扭扭的冠似的。白天,他赤着脚在集市上晃悠,脚掌沾满尘土,也毫不在意;夜里,就往街边一躺,露天而眠。神奇的是,每到下雪天,他身子周围好几尺内的冰雪都会融化,就像他身上带着个无形的暖炉。 刚到济南那会,这道士可没少露一手。他常在集市上给大伙表演幻术,引得众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只见他双手在空中一抓,再摊开,掌心就变出朵鲜艳欲滴的花儿;或是对着空碗吹口气,碗里就满是清水。市民们瞧得目瞪口呆,纷纷争着送他吃食、衣物。 街巷里有个无赖青年,整日游手好闲,见道士这般本事,心里就琢磨:“这要是学会了,往后吃香喝辣还不是小事一桩。”于是,他拎着一坛酒,满脸堆笑地凑到道士跟前:“道长,您这本事可太神啦!教教我呗,这点薄酒,就当是拜师礼。”道士瞧了他一眼,轻轻摇头:“法术不是用来混日子的,你心思不正,学不了。”无赖一听,脸立马拉了下来,可又不甘心,把酒坛子一放,扭头走了。 一天,道士去河边洗澡。他刚把衣服脱了放在岸边,那无赖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抱住衣服,扯着嗓子喊:“道长,今儿你不教我法术,这衣服可就归我了!”道士忙作揖,语气诚恳:“小哥,行行好,把衣服还我,我一定教你。”无赖哪肯信,把衣服抱得更紧了:“你当我傻呢,你肯定是想骗我!”道士皱了皱眉,又问:“真不打算还?”无赖脖子一梗:“没错,就不还!” 话音刚落,怪事发生了。道士腰间的黄丝绦突然“嗖”地一下,变成碗口粗的大蛇,“嘶嘶”吐着信子,眨眼间就绕着无赖缠了六七圈。无赖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声音都带着哭腔:“道长,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边说边大口喘着粗气,双腿抖个不停。道士走上前,轻轻一抽,丝绦又变回原样,可就在这时,真有一条蛇蜿蜒着游进城里去了。这事儿一传开,道士的名声更响亮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他的神通。 城里的官宦人家听闻,纷纷派人来请道士去府上做客。那些达官贵人,都想见识见识这奇人。没几日,道士就成了乡绅名流的座上宾,整日赴不完的宴。省里的高官们也坐不住了,每逢宴会,都要把道士请去作陪。 有一回,众人酒足饭饱,正闲聊着。道士突然站起身,双手抱拳,对众人说:“承蒙各位大人厚爱,贫道也想略表心意,想在水面亭回请各位大人,还望赏光。”官员们一听,都觉得新鲜,纷纷答应。 到了约定那天,一大早,每个官员的案头就凭空出现了一张请柬,上面写着道士的邀请。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纳闷这请柬是怎么送来的,四处打听,却没人知晓。 众人带着疑惑,来到水面亭赴宴。只见道士穿着那件旧道袍,弓着腰早早在门口迎接。众人走进亭子,瞬间傻眼了,亭子里空荡荡的,别说酒菜,连张桌椅都没有。有个官员忍不住笑出声:“道长,您这是要请我们喝西北风啊?”其他官员也跟着哄笑起来。 道士却不慌不忙,对着众人作揖道:“贫道没有仆从,还烦请借诸位大人的随从帮个忙。”官员们想着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都点头应允。 只见道士大步走到墙边,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饱蘸墨汁,在墙上画了两扇门。画完,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嘴里念叨:“开门,开门。”神奇的是,门内竟传来“咔哒”一声插销抽动的声音,紧接着,两扇门缓缓打开。众人好奇地凑上前,伸长脖子往里窥探,只见门内人影晃动,屏风帷帐、桌椅床榻,一样不少。 眨眼间,就有东西从门里递出来。道士指挥着随从们:“动作麻利点,把东西摆好,记住,别和里面的人说话。”两边传递东西时,虽然互相看着笑,却真没一个人吭声。没多会儿,整座亭子就布置得富丽堂皇。 从那墙上的门里,美酒的醇香和佳肴的热气悠悠飘散出来。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眼睛瞪得像铜铃,满是不可思议。 这水面亭位置极佳,背靠着大明湖。以往到了六月,站在亭中往外望,数十里的湖面尽是荷花,一片连着一片,看不到边际,那场面,别提多壮观了。可眼下正值寒冬腊月,窗外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啥都瞧不见。 一位胖嘟嘟的官员,手里摇着一把扇子,虽说天寒地冻,可他脸上却泛着红光,大概是刚才被这神奇的布置惊着了,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今日这场盛会,真是妙不可言呐,就是美中不足,少了荷花点缀,要是有那粉嫩的荷花,这景儿可就绝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呢,就见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差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大人,大人,出怪事啦!满湖的荷花都开了!”众人一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紧接着一窝蜂似的推开窗子往外瞧。 这一看,好家伙!只见湖面上满眼都是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的,像一个个大圆盘。粉嫩的花苞从荷叶间探出头来,像娇羞的小姑娘。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叹,眨眼间,千万朵荷花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绽放。那花瓣层层舒展,露出嫩黄的花蕊。北风一吹,一阵沁人心脾的荷香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官员们兴奋得不行,其中一个急性子的官员大手一挥,喊道:“快,派小吏划船去采些莲子来,咱们也尝尝这新鲜玩意儿!”不一会儿,小吏就划着小船,一头扎进了荷花深处。 众人在亭子里眼巴巴地等着,想着马上就能尝到清甜的莲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左等右等,小吏终于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官员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派小吏去的官员皱着眉头,大声责问:“怎么回事?莲子呢?” 小吏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回禀:“大人,小人划船过去的时候,明明看见荷花就在眼前,那莲子都快触手可及了。可等我划到北岸,那花丛又远远地退到南边去了,怎么追都追不上。” 众人一听,都觉得不可思议,面面相觑。这时,道士笑着开口了:“不过是虚幻的梦中花影罢了,诸位大人不必较真。”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笑着摇摇头,继续回到酒席上。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原本开得热热闹闹的满湖荷花,突然开始凋零。花瓣一片片掉落,荷叶也渐渐枯萎。北风“呼呼”地刮过,那些残荷败叶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扫走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济东观察使对道士这神奇的法术着了魔似的,打心眼里喜欢,干脆把道士带回了官署,天天都要和他待在一块儿,就盼着能多见识些奇妙的事儿。 有一天,观察使摆下宴席招待客人,特意让人取出了祖传的佳酿。这酒可金贵着呢,向来都是按人头限量供应,每人就只许喝一斗。有个客人是个十足的酒虫,几杯酒下肚,就觉得不过瘾,眼巴巴地看着酒壶,厚着脸皮说:“大人,您这酒实在是太好喝了,我还想再喝几杯,您看能不能再赏点?” 观察使面露难色,苦笑着摆摆手说:“实在对不住啊,这酒就这么多了,酒坛都空了,真没啦。” 这时,道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插了句话:“这位大人要是想喝个痛快,尽管来找贫道要。”众人都好奇地看向他,只见道士不慌不忙,把一个酒壶往袖中一塞,过了片刻,再把壶拿出来,轻轻一倒,那琥珀色的美酒就“哗哗”地流了出来,倒入杯中,香气四溢,和观察使拿出来的祖传佳酿简直一模一样。众人见状,都欢呼起来,纷纷举杯,喝得那叫一个尽兴,最后都醉醺醺地散了。 观察使看着这场面,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等客人都走了,他连忙回到酒窖查看。到了酒窖,他发现封条完好无损,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打开酒坛一看,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他这下可恼了,脸涨得通红,心里认定是道士使了妖法,把他的酒给变没了。 他怒气冲冲地叫来手下,大声下令:“把那道士给我抓来,重重杖责!”手下们领了命,不一会儿就把道士押到了台阶下。板子“噼里啪啦”地落下,第一下刚打下去,观察使突然“哎哟”一声,捂住大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第二下板子落下,他感觉屁股像要裂开似的,疼得他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再看那道士,虽然在台阶下惨叫连连,可观察使的座位上却已经渗出了鲜血。众人吓得不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观察使也吓得不轻,冷汗直冒,他哆哆嗦嗦地挥挥手,喊道:“快,快停手!”众人赶紧停了下来,观察使看着道士,又气又怕,一咬牙,说道:“把他给我赶出衙门,以后不许他再踏进济南半步!” 道士也不说话,整了整自己那件破旧的道袍,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后来,道士离开了济南,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听说有人在金陵的街头遇见了他,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破破烂烂的道袍。那人好奇地凑过去,问起在济南的那些事儿,道士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 第264章 酒狂1 江西有个拔贡生,名叫缪永定。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个酗酒的毛病,整日醉醺醺的,亲戚朋友见了他,都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这日,缪永定去拜访同族的叔叔。缪永定平日里就嘴皮子利索,爱开个玩笑,到了叔叔家,正赶上有客人在。其中一位客人和他聊得很投缘,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起劲儿。两人聊到兴处,酒自然也不能少,于是就放开了量,一杯接一杯地痛饮起来。 酒这玩意儿,喝少了是助兴,喝多了可就坏事。缪永定本就贪杯,没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这一醉,本性就露出来了,借着酒劲,他突然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竟冲撞了那位和他聊得火热的客人。 客人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缪永定就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平日里看你像个人样,喝了点酒就原形毕露!” 这一吵,整个宴席瞬间乱作一团。叔叔赶紧起身,左右调解,一边拉着客人,一边劝着缪永定:“哎呀,都消消气,都是误会,大家都是朋友,别伤了和气。” 可缪永定此时已经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他见叔叔在劝客人,竟觉得叔叔是在偏袒对方,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更旺了,手指着叔叔,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在那儿嚷嚷:“你……你就向着他,明明是他不对,你还帮他说话!”叔叔被他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你这孩子,喝多了就胡言乱语,今天这事儿就是你不对,快给人家赔个不是。” 缪永定哪里肯听,反而骂得更凶了。 叔叔实在没办法,只好跑去通知缪永定的家人。家人赶来的时候,缪永定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连拖带拽,才把他架回了家。 刚把他放到床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缪永定的四肢突然变得僵冷,家人赶紧上前一探鼻息,这一探,可把大家吓坏了,缪永定竟然断气了!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戴黑帽的鬼差,手里拿着一条锁链,二话不说,就套在了缪永定的脖子上,拉着他就往外走。缪永定此时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也知道自己碰上了怪事,可又挣脱不了,只能乖乖跟着走。 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宏伟的官衙前。这座官衙的屋顶盖着青碧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气派,那宏伟壮丽的样子,可不是人间能有的。缪永定被带到台阶下候审,他心里直犯嘀咕:“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啊?莫不是白天和人斗殴,被人家告到这儿来了?” 他回头看了看那黑帽鬼差,只见鬼差瞪着一双牛眼似的怒目,恶狠狠地盯着他,吓得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又自己寻思:“我好歹也是个贡生,不过是几句口角之争,应该不算什么大罪吧。” 正想着,堂上的差吏大声宣布:“所有诉讼者,明日清晨候审!” 阶下众人一听,顿时像鸟兽一样散了。缪永定也跟着鬼差出来,他站在外面,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后只能缩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 鬼差见他这样,顿时火了,怒斥道:“你这醉鬼无赖!天快黑了,别人都找地方吃饭睡觉去了,你赖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个地方待着!” 缪永定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也没给家里捎个信,身上又没钱,能去哪儿啊?” 鬼差一听,更来气了,骂道:“你这酒疯子!你买酒喝的时候怎么有钱?再啰嗦,看我不砸碎你这身贱骨头!” 缪永定听了,吓得赶紧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他蜷缩在那儿的时候,店铺里突然走出一个人。这人看见缪永定,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说:“外甥,你怎么在这儿?” 缪永定抬头一看,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晕过去,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去世多年的舅舅贾某。 缪永定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一时间,悲伤和恐惧涌上心头,他“扑通”一声,扑到舅舅跟前,哭喊道:“舅舅,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贾某看着外甥,叹了口气,转身对鬼差拱手说道:“东灵使者,您辛苦了,还请到寒舍小坐片刻,喝杯茶歇歇脚。” 鬼差看了看贾某,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一起进了店铺。 进了店铺,贾某郑重其事地向鬼差作揖行礼,然后暗中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就有人摆出了一桌酒席,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喝酒。贾某一边给鬼差倒酒,一边试探着问:“我这外甥,到底犯了什么事,劳您亲自来拿他呀?” 鬼差坐在桌前,一手抓着肥嘟嘟的鸡腿,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嗐,这事儿说起来也巧。阎王老爷去拜会浮罗君,半路上正撞见这小子发酒疯骂街,那骂得叫一个难听,搅得地府都不得安宁。阎王老爷顺手就吩咐我,把他拘了来。” 贾某一听,赶忙关切地问道:“那我这外甥,可曾面见过阎王老爷?”鬼差嘴里塞着食物,摇了摇头,抽空回了句:“还没呢。浮罗君那边正在审理叫花子投胎的案子,王爷还没回府。”贾某哪肯罢休,又追问道:“您见多识广,您看我这孩子,会判个什么罪啊?”鬼差伸手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打了个饱嗝,漫不经心地说:“这可说不准。不过王爷平日里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酒疯子,指不定怎么处置呢。” 缩在角落里的缪永定,把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冷汗直冒,不一会儿就把后背的衣服全都浸透了。他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可手根本不听使唤,抖得连菜都夹不起来。 酒过三巡,鬼差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酒嗝说:“多谢您的好酒好菜,叨扰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人呐,就先交给您看管着,等王爷回来,我再来提人。”说完,一脚踢开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鬼差一走,贾某立刻转身,目光紧紧盯着外甥,神色严肃地说:“你爹娘就你这一根独苗,从小对你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喝上三杯黄汤,就满世界挑刺找茬,稍不顺心,就光着膀子砸门骂街。那会儿大家都想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也就没跟你计较。”说到这儿,贾某突然“啪”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如今可好,闹到阴司来了,你说这可怎么收场!” 缪永定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不停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洇开了一大片水渍,哭喊道:“舅舅,外甥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啊。” 贾某看着外甥这副可怜样,叹了口气,把他拽起来,悄声说道:“舅舅在这儿开酒铺,这么多年,也算是积攒了些人脉和门路。方才那位东灵使者,平时就爱来我这儿喝酒,和我交情还算不错。阎王老爷日理万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把你这点小事给忘了。我私下找他求求情,或许能放你还阳。”说到这儿,贾某忽然皱起了眉头,“只是这官司毕竟干系重大,要想把事儿办成,少说也得十万冥钱用来打点。” 缪永定一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连作揖道:“只要能让我活命,十万就十万,舅舅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当晚,缪永定便歇在了舅舅的店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黑帽鬼差果然又找上门来探风声。贾某满脸堆笑,赶紧把鬼差请到内室,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内室出来,贾某压低声音,神色兴奋又紧张地对缪永定说:“成了!使者答应帮忙了,他午后再来。眼下当务之急,得先凑五万冥钱当作定金,剩下的,等你回了阳间,再烧纸钱补上。” 第265章 酒狂2 “五万?!”缪永定听到这个数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又惊又喜又发愁,苦着脸说道,“舅舅,这可咋办呐?我现在身上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啊!” 贾某看着外甥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你别慌,在这冥府啊,流通的是金银箔。你赶紧让家里人扎上一百捆纸元宝,烧过来就够数了。” 缪永定一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嗐,我当多大事儿呢,这个容易,容易!我家里人肯定能办好。” 太阳渐渐升高,都日上三竿了,可鬼差还是没到。缪永定在店门口等得不耐烦,时不时地张望着。他瞧着这街市,竟和人间没啥两样,一时好奇心起,信步就溜达起来。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院落前,只见这院子高墙森严,墙头上还插满了铁蒺藜,看着阴森森的,咋看咋像阴司的大牢。 对面有一家酒肆,酒旗在风中招展,里面人影晃动,热闹非凡。酒肆门前,有一条黑水河,河水泛着幽光,深不见底,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缪永定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有人喊:“这不是缪先生么?”他转头一看,嘿,竟是十年前的同窗翁生,正站在酒肆里,满脸笑容地冲他招手呢。 缪永定一瞧见翁生,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冲进酒肆,一把握住翁生的手,那双手紧紧相握,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两人一起吟诗作赋、谈天说地的美好时光。 两人坐下,几杯酒下肚,缪永定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大倒苦水:“兄弟我啊,白天还在叔叔家吃席呢,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竟稀里糊涂地到了这鬼地方,唉,真是倒霉透顶了。”翁生听得直摇头,满脸唏嘘,又赶紧给他满上一碗酒,安慰道:“老兄,别太丧气,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酒过三巡,缪永定的脸已经红扑扑的,醉眼迷离,早把自己“已死”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眯着眼睛,乜斜着眼打量翁生,舌头都有点大了,打着酒嗝说:“老兄啊,你看你这长衫……嗝……怎么还打着补丁呢,也太寒碜了吧。” 翁生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十年不见,你这张破嘴还是一点都没把门的,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 “你说谁嘴破?”缪永定一听这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哐”的一声,把手里的酒碗狠狠砸在桌上,站起身来,伸手就揪住翁生的衣领,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你今天把话说清楚,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翁生看着缪永定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往门外的黑水河走去,嘴里还嘟囔着:“真是不可理喻,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缪永定哪肯罢休,摇摇晃晃地追了出去,嘴里还喊着:“你给我站住!穷酸样,还戴什么破方巾,我今天非得给你扯下来不可!”说着,伸手就去摘翁生的帽子。 “扑通!”一声巨响,河面溅起丈高的黑浪,缪永定掉进了黑水河。他这才惊觉,水下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刀刃。一根锋利的铁刺直直地穿透了他的大腿骨,疼得他“啊”地惨叫一声。紧接着,腐臭的黑水裹着粪尿一股脑地灌进他的喉咙,呛得他拼命挣扎,可越挣扎陷得越深。 岸上围了一群看客,大家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可竟没一个人愿意扔根绳子救他。就在缪永定快要绝望的时候,“孽障!”一声怒喝传来,贾某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他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缪永定从河里钩上了岸。 贾某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缪永定,气得直跺脚,大声骂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方才东灵使者都来了,就等着签赎魂契了,你倒好,在这儿撒酒疯!”说着,伸手就要拽着他去见阎王,“今天非得让你去阎王那儿好好说道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缪永定一听要被拉去见阎王,吓得脸都白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舅舅的腿,哭嚎起来:“舅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再救我一次,就这一次,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哭声凄惨得就像被宰的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贾某看着外甥这副德行,又气又恨,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从柜台后面摸出一张血契,没好气地说:“使者等不及,已经先走了。我实在没办法,自己先垫付了五千定金。你回阳间后,马上叫家人在乱葬岗烧九百九十九捆金元宝。记住了,一定要在半夜子时烧,边烧还要边喊我的名讳,少一捆都不行!” 那语气不容置疑,就像在交代一件天大的事儿。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来,吹得人浑身发凉。缪永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来时的路。他一边踉跄地走着,一边回头,最后一眼瞥见舅舅正倚着门框,嘴里叼着烟袋锅,那火星在雾气里忽明忽暗,仿佛在警告他:“要敢赖账……哼……” 那“哼”字拖得老长,让人心里直发毛。 缪永定在人间已经挺尸三天了,家人围在他身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没救了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突然发现,他的鼻尖还悬着一丝游丝般的微弱气息,若有若无,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到了正午时分,这奇迹发生了。只听“哇”的一声,缪永定猛然坐起,张嘴吐出三斗黑泥浆似的秽物,那味道,简直臭不可闻,熏得旁边的看门狗都直翻白眼,“嗷呜”一声,吐了起来。等秽物吐尽,缪永定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汗淋漓,整个人虚弱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缓过气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缪永定裹着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像是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他绘声绘色地把阴曹地府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听得家人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家人一听,这可不得了,赶紧连夜扎纸元宝,催他去乱葬岗还愿。可这缪永定呢,摸着日渐结痂的伤口,眼珠子滴溜一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梦里的事能当真?就算真有这事,舅舅私放我还阳,阎王爷又不知道!说不定就是舅舅故意吓唬我,想讹我家钱呢。” 这么一想,他就把去乱葬岗还愿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此后半年,缪永定倒还安分,像变了个人似的。乡邻们见他老实了,也渐渐愿意和他一起喝酒聊天。谁能想到,这狗改不了吃屎。第二年清明祭祖的时候,三杯黄酒下肚,缪永定就又现了原形。 这天,他在堂侄家做客,酒过三巡,突然拍案大骂:“你爹当年借我三斗米,到现在都没还,什么玩意儿!” 那声音大得,整个屋子都能听见。主人家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心里别提多恼火了,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黑着脸把他架出了门外。 暮色中,缪永定瘫坐在自家祠堂前,酒劲上头,脑子也不清醒了。突然,他对着祖宗牌位“咚咚”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就还债!这就还债!” 那额头磕得砰砰响,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花,可他却浑然不觉,像着了魔似的。 等儿子闻讯赶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缪永定栽倒在地,七窍流血,早已没了气息。这下,他是真的去阴间还酒债了,只是不知道,到了那边,还能不能像在阳间这么胡作非为。 第266章 阳武侯 在山东胶州的薛家岛,有个叫薛公的穷苦人,日子过得紧巴巴,只能给当地一位乡绅家放牛。 这乡绅家有块荒废的田地,杂草丛生,薛公常在此地放牛。说来也怪,他每次来,都能瞧见蛇和兔子在草丛里争斗,那场面,就像有什么神秘力量在背后操控。日子久了,薛公心里琢磨,这地肯定不一般,说不定是块风水宝地。 一天,薛公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对乡绅说:“老爷,您看那块荒地,一直空着也怪可惜,我能不能在那儿搭个茅草屋,权当是我的容身之所?”乡绅瞧了瞧薛公,心想这地放着也是浪费,便随口答应了。 薛公得了地,满心欢喜,赶忙动手,没多久,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就立了起来。他和家人搬了进去,日子虽说依旧清苦,可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几年后的一个夜晚,暴雨如注,电闪雷鸣。薛禄的母亲即将临盆,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时,两位指挥使奉命巡查海防,路过此地,被大雨困得无处可去,瞧见薛公家的茅草屋,便上前敲门避雨。 刚一进屋,两位指挥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屋顶密密麻麻地停满了乌鸦和喜鹊,它们挤在一起,都争着用自己的翅膀遮盖漏雨的地方,那场景,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守护。 过了一会儿,薛公从里屋出来,满脸疲惫却又难掩喜悦。指挥使好奇地问:“刚才屋里在干啥呢?”薛公赶忙回答:“回大人的话,我妻子正在生孩子呢。”指挥使又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薛公笑着说:“是个男孩!”两位指挥使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其中一位忍不住感叹:“这孩子将来必定大富大贵!不然怎么会让我们两位指挥使给他守门,连鸟雀都来庇护呢?”说罢,两人摇着头,满脸感慨地离开了。 时光匆匆,薛禄渐渐长大。可这孩子,整天蓬头垢面,鼻涕挂在嘴边,眼神呆滞,看着呆头呆脑的,村里的人都背地里笑话他。 当时,薛家属于军户,按照规定,每年都要出一个男丁去辽阳戍边。这一年,又轮到薛家,薛禄的大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这年薛禄十八岁,因为模样憨傻,又穷,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一天,薛禄看着大哥愁眉苦脸的样子,挠了挠头,问道:“大哥,你咋这么烦恼,是不是家里没人能去戍边啊?”大哥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啊,这可如何是好?”薛禄眼睛一转,笑着说:“大哥,要是你把丫鬟许配给我,我就愿意去当这个兵。”大哥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说:“真的?你可别反悔!只要你去,我马上把丫鬟许配给你!” 就这样,薛禄娶了大哥许配的丫鬟,满心欢喜,简单收拾行囊,带着新婚妻子,踏上了前往辽阳戍边的路。 一路上,两人相互扶持,虽说前路漫漫,心中却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可刚走出几十里路,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眨眼间,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薛禄瞧了瞧四周,发现路边有一处陡峭的山崖,赶忙拉着妻子的手,喊道:“媳妇,快,咱们去那崖下避避雨!”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崖下,刚站稳,就听雨水在天地间肆虐,打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妻子靠着薛禄,有些害怕地说:“这雨下得可真大,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薛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等雨小些,咱们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天空开始放晴。薛禄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对妻子说:“媳妇,雨停了,咱们接着赶路吧。”两人刚走出几步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响。薛禄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山崖竟然轰然崩塌,巨石滚落,尘土飞扬。 当地百姓远远瞧见这一幕,都惊呆了。更让人惊奇的是,两只猛虎从烟尘中一跃而出,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可奇怪的是,猛虎并未伤人,而是快速贴近薛禄夫妻二人,随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薛禄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憨厚老实的他,变得异常勇猛矫健,举手投足间,气度风采焕然一新。在戍边的日子里,他屡立战功,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被封为世袭阳武侯。 时光悠悠,转眼到了明朝天启、崇祯年间。这一代承袭侯爵的薛公不幸去世,他没有留下子嗣,只留下怀有遗腹子的夫人。朝廷无奈,只好先让旁支宗亲代理爵位。 按照世袭侯爵府的规矩,妻妾怀孕后必须立即上报,官府会派遣嬷嬷日夜看守,直到分娩为止。过了一年多,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可奇怪的是,她的腹部仍有胎动。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只能继续守着。 这一守,就是十五年,期间换了好几任看守嬷嬷。终于,夫人再次有了分娩的迹象,这次,竟生下一个男孩。按律,这孩子作为嫡系血脉,应当继承爵位。 可旁支族人却不乐意了,他们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地闹事抗议,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旁支族人跳出来,大声喊道:“这孩子肯定不是薛家血脉,都怀了十五年,哪有这种事!这爵位不能让他继承!” 官府无奈,只好将看守嬷嬷们抓来严刑拷问。大堂之上,嬷嬷们吓得瑟瑟发抖,可面对酷刑,她们始终没有改口,坚称夫人一直被看守着,这孩子就是薛家的正统血脉。官府经过一番调查,最终确定了孩子的正统继承权,这场闹剧才终于落下帷幕 。 第267章 阳武侯番外篇 初春的胶州湾海风里还裹着盐粒似的寒意,薛老三攥着赶牛鞭蹲在田埂上,眼珠子瞪得比牛铃铛还大。青黄相间的茅草丛里,条青鳞大蛇正和只灰毛野兔扭作一团。 \"怪哉!\"薛老三拿鞭杆挠了挠结着盐霜的破毡帽,看那兔子蹬着后腿竟把蛇踹出三尺远。他晌午回村就直奔东家宅子,沾着泥的草鞋在青石板上蹭出两溜印子:\"王老爷,您家东南坡那片野地...\" 正抽水烟的老财主从铜烟锅里抬起半只眼:\"怎的?又要我免你赌债?\" \"哪能呢!\"薛老三搓着皴裂的手掌赔笑,\"就想讨块巴掌大的地界搭窝棚,您看那荒坡横竖...\" \"拿三只秋羊来换。\"老财主噗地吐出个烟圈,瞅着佃户瞬间垮下的苦脸又嗤笑出声,\"逗你耍呢!那鬼地方种啥死啥,白送都嫌晦气!\" 五年后的盛夏正午,胶州卫两个武官顶着日头策马狂奔。年长的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碱,突然扯住缰绳指着前方:\"老程快看!那破草屋顶怎的落满雀儿?\" 新漆的指挥使腰牌在程勇腰间晃荡,他眯眼望去,但见茅草屋檐下密密麻麻挤着乌鸦喜鹊,活像给破屋罩了层黑缎子。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两只武官已蹿到屋檐下。 \"老丈,借个地界躲雨!\"程勇拍门嚷道,话音未落就被同僚拽住。年长的武官盯着门框上新贴的送子符,突然噗嗤笑出声:\"程老弟,咱俩这是给人当门神来了?\" 屋里突然爆出响亮的婴啼,惊得屋顶雀群扑棱棱飞起。薛老三哆嗦着拉开门缝,正撞见程勇凑近的络腮胡脸:\"老哥好福气!刚得的崽子?\" \"回军爷话,是个带把的...\" \"了不得!\"年长的武官突然击掌,震得蓑衣上的雨水簌簌直落,\"咱们堂堂五品指挥使给他当门神,这小子将来少说是个万户侯!\"这话惹得程勇笑骂:\"老邢你又满嘴跑马!\" 十八年后的秋风卷着鱼腥味掠过晒场,薛家老大正对着军帖发愁。他身后传来吸溜鼻涕的动静,扭头就见弟弟禄哥儿蹲在谷堆旁,手指头正抠着草鞋破洞里的脚趾。 \"哥,你要媳妇不?\"傻小子突然瓮声瓮气开口,惊得薛老大差点摔了黄历本。 \"说啥浑话!没见为兄正愁戍边的...\" \"把春丫给我当媳妇,我去辽阳。\"禄哥儿挂着两管清鼻涕傻笑,突然被谷糠呛得直咳嗽。躲在磨盘后的丫鬟顿时红了脸,怀里抱的柴火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薛老大手抖得几乎捏不住军帖,突然抄起笤帚追着弟弟满院跑:\"好你个装傻充愣的!早算计好了是不是?\"惊得芦花母鸡扑棱着飞上墙头,羽毛混着谷糠在秋风里打着旋儿。 胶莱官道上尘土飞扬,薛禄背着青布包袱走在头里,春丫挎着竹篮紧赶慢赶。黑云压到榆树梢时,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春丫新梳的妇人髻上。 \"当家的!\"春丫扯着被风吹散的碎发,竹篮里的黍面饼早被雨水泡成了糊糊,\"前头崖子底下能躲...\" 话音未落,炸雷劈开乌云。薛禄拽着媳妇手腕蹿进山崖凹处,身后雨帘已密得瞧不见三步外的老槐树。春丫缩在丈夫咯吱窝底下打哆嗦,忽然嗅到股子腥臊味:\"咋有野物味儿?\" \"八成是...\"薛禄话到半截,崖顶传来闷雷似的轰隆声。春丫抬眼就见斗大的石块混着泥浆往下滚,扯着男人腰带就往外冲。两人刚扑进泥洼子,身后山崖塌得活像被巨人踹了一脚。 烟尘里忽窜出两团金影,春丫定睛看去,竟是两头吊睛白额虎!那畜生绕着泥人似的夫妻转了三圈,惊得薛禄把春丫护在身后直念叨:\"虎大仙要吃先吃我...\" \"嗷——\"母虎突然叼住薛禄后襟往官道甩,公虎用尾巴卷起春丫的竹篮。待烟尘散尽,春丫抖着声问:\"当家的你额头上...\"薛禄一抹脸,三道金纹在眉间若隐若现。 天启四年的侯府后院,接生婆子打翻铜盆:\"夫人这胎...是个千金!\" 雕花床帐里的美妇人攥紧被角,忽然瞪圆杏眼:\"不对!肚子里还有个蹬腿的!\"这话吓得门口打盹的刘嬷嬷摔了个屁股墩,官靴声立刻从廊下逼近。 \"劳烦嬷嬷们继续守着。\"顺天府差役啃着酱肘子嘟囔,\"上个月刚换的第六拨,别又给咱添乱。\" 转眼柳絮飞了十五载,侯府奶娘换得比崇祯爷的年号还勤。这日春光明媚,突然产房里爆出老嬷嬷的尖叫:\"夫人肚子里钻出个带把的!\"吓得院里打盹的看门狗撞翻了晾衣杆。 顺天府大堂上,族老杵着鸠杖直喷唾沫星子:\"十五年生个崽?骡子怀胎也没这般久!\" 堂下跪着的陈嬷嬷翻了个白眼:\"老身守着侯夫人吃了十五年安胎药,眼见着她肚皮吹气似的鼓了又瘪,瘪了又鼓——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这要作假,老身的腿肚子早转筋啦!\" 惊堂木拍得茶碗直蹦高:\"尔等当真未离侯府半步?\" \"回老爷话,\"最年迈的孙嬷嬷颤巍巍举手,\"老奴连如厕都是三人同去,正月十五看花灯都是隔着院墙听炮仗...\" 堂外忽传来脆生生童音:\"娘亲说我爹眉间有金印!\"五岁小侯爷举着拨浪鼓冲进来,额头上赫然三道淡金纹路。满堂族老顿时成了霜打茄子,只余堂鼓在风里吱呀呀地转。 第268章 赵城虎 在山西赵城县,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已过古稀之年。她的生活原本虽不富裕,却也安稳,膝下仅有一个儿子,是她全部的依靠。 这日,像往常一样,儿子扛着斧头,哼着小曲进山砍柴。老妇人站在门口,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慈爱,叮嘱道:“儿啊,早去早回,别累着!”儿子回头笑着应道:“娘,您就放心吧!” 谁能想到,这一去竟成了永别。傍晚,老妇人左等右等,也不见儿子归来,心里隐隐不安。直到夜深,村里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报信,说她儿子在山里被老虎给吃了。老妇人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那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天刚亮,老妇人便跌跌撞撞地跑到县衙门前,放声大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县令听到动静,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苦笑着对老妇人说:“老人家,老虎本就是山野猛兽,这山林间的事,怎能用官法来治它的罪呢?” 老妇人一听,捶胸顿足,哭得愈发凶了,边哭边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没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你们当官的,不能不管啊!”衙役们在一旁呵斥,想让她安静些,可老妇人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哭得肝肠寸断。 县令看着老妇人可怜,心中不忍,只好先假意答应道:“行,老人家,我们这就去抓老虎,您先回去吧。”老妇人却不依不饶,“扑通”一声跪在台阶下,哭喊道:“不行,我得见到捕虎的公文才走,不然我不放心!” 县令无奈,转头看向堂下的衙役们,问道:“你们谁愿意接这个差事?”这时,一个叫李能的衙役,满脸通红,脚步踉跄,显然是喝得醉醺醺的。他摇摇晃晃地出列,拍着胸脯大声说:“大人,我能抓老虎!这有啥难的!” 县令见有人应下,便将公文交给李能。老妇人见公文到手,这才止住哭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李能酒醒后,脑袋还有些发懵,突然想起自己接了抓老虎的差事,顿时后悔不已。他心里琢磨,县令肯定是为了应付那老妇人,假意做做样子,这事儿应该不会当真。于是,李能大摇大摆地拿着公文去衙门交差。 县令一看,顿时拍案大怒:“李能,当初可是你自己夸下海口,说能抓老虎,现在怎能反悔?”李能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大人,我当时喝醉了,胡言乱语,这老虎哪是那么好抓的呀!”县令瞪了他一眼:“不行,你既然应下了,就得去办!” 李能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请求:“大人,那能不能让我召集些猎户,大家一起帮忙?”县令思量片刻,准了他的奏请。 李能带着一群猎户,在山谷里日夜埋伏,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几口山泉水。一个月过去了,他们眼睛都熬红了,可别说老虎,连根虎毛都没瞧见。 回到县衙,李能因为办事不力,挨了几百板子。他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满是冤屈,却又无处申诉。最后,他一瘸一拐地跑到城东岳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哭得声嘶力竭:“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这老虎到底在哪啊,我可怎么办呐!” 李能在东岳庙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满心都是绝望。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抬眼望去,吓得差点叫出声。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正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走进庙门。 这老虎身形健硕,斑斓的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冷光,血盆大口微微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李能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心里想着:“完了完了,这下我这条命可保不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老虎,大气都不敢出。 可奇怪的是,这老虎进了庙门后,就像没看见李能似的,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稳稳地蹲坐下来,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方。 李能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哆哆嗦嗦地开口祷告:“虎……虎大爷,要是真的是你吃了老妇人的儿子,你就行行好,乖乖让我绑了吧!我也是没办法啊,不然我这小命可就没了。”说着,他颤抖着双手,掏出绳索,小心翼翼地靠近老虎。他的心跳得飞快,感觉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没想到,这猛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竟然温顺地垂下耳朵,一动不动地任由李能将绳索套住它的脖颈。李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牵着老虎,一路小跑着去了县衙。 到了县衙,县令早已在大堂等候。他看着被牵进来的老虎,清了清嗓子,威严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审问:“老妇人的儿子可是你所食?”众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虎。只见老虎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在承认罪行。 县令叹了口气,说道:“杀人偿命,这是天理。但老妇人晚年丧子,孤苦伶仃,实在可怜。你若愿意替她养老送终,本官便赦你死罪,你可愿意?”老虎似乎听懂了县令的话,又重重地叩了叩首。 老妇人得知老虎被带到县衙,满心以为县令会杀了老虎为儿子报仇。可当她听说县令不杀老虎,而是让老虎给她养老时,心里满是怨恨,觉得县令办事不公。 第二天清晨,老妇人还在生闷气,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台阶上摆着一只死鹿。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邻居们也纷纷围了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都觉得这事儿太神奇了。老妇人卖了鹿皮和鹿肉,一算钱,竟够她几个月的开销。 从那以后,老虎隔三差五就会叼来各种野味,有时还会带些金银。它偶尔会干脆趴在屋檐下,陪着老人一整天。老妇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老虎就静静地趴在一旁,时不时用脑袋蹭蹭老妇人的腿,画面十分温馨。慢慢地,老妇人的日子过得比儿子在世时还富足,她对老虎的怨恨也渐渐变成了感激。 几年后,老妇人寿终正寝。族人们正忙着操办后事,突然,那只老虎猛地闯进灵堂。众人吓得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可老虎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径直扑到坟前,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那声音里满是悲痛,仿佛在诉说着它和老妇人之间深厚的感情。许久,老虎才缓缓转身,黯然离去。 赵城的百姓们听说了这件事,都被这只义虎感动。为了纪念它,大家特意在东郊建起了“义虎祠”。从那以后,“义虎祠”的香火延续至今,人们常常来这里祭拜,讲述着这只义虎的传奇故事 。 第269章 赵城虎番外篇 晨雾未散时,赵城县衙门口的破牛皮鼓被人捶得咚咚响。门房张老头揉着惺忪睡眼出来,只见个佝偻老妇攥着鼓槌,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沾满草屑,枯树枝似的胳膊却把鼓面砸得直颤。 \"青天大老爷要给俺做主啊!\"老妇沙哑的哭喊惊飞檐下麻雀。县令趿着布鞋赶到前堂,就看见衙役们正围着个白发蓬乱的老太太束手无策——她正抱着堂前石狮子底座,十个指甲抠在青砖缝里。 \"老虎吃人该当何罪?\"老太太突然直起腰杆,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县令。惊堂木拍得三响,县令摸着山羊胡子苦笑:\"王婆子,那畜生又没在衙门录过户籍,本官总不能发海捕文书......\" \"我儿骨头还在虎穴里晾着!\"老妇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贴身挂着的半截染血布条,\"县太爷要是不管,老婆子今夜就睡在这月台上!\"几个年轻衙役想上前搀扶,反被她抓出几道血痕。 堂下忽然传来酒坛碎裂声。李能晃着酒糟鼻子钻出人群,腰间酒葫芦叮当乱响:\"抓...抓个山猫有什么难!\"他醉眼乜斜地指着县令案头朱砂笔,\"公文拿来,咱这就...嗝...上山逮它!\" 后半夜李能在茅草堆里疼醒时,怀里当真揣着盖官印的缉虎令。捕快房里油灯忽明忽暗,墙上铁链子映出张哭丧脸:\"要命的醉猫呦!\"他啪啪抽着自己嘴巴,忽然瞥见墙角捕兽夹,眼睛倏地亮了。 次日城门口贴出悬赏告示,七八个猎户抱着胳膊冷笑:\"李头儿要学武松?\"为首的独眼汉子用烟杆敲着铁笼,\"咱们守了半月连虎尿都没闻着,您这酒葫芦倒能当诱饵?\"众人哄笑中,李能默默把酒葫芦塞进裤腰。 深秋的山岗飘起头场雪时,李能趴在草窠里啃冻硬的窝头。猎户们早溜去喝羊汤,只剩他盯着雪地上几枚梅花印发愣。\"再逮不着,屁股真要开花了。\"他揉着前几天挨板子的伤处,忽然听见岳庙方向传来钟声。 残阳给城隍爷镀了层金身,李能跪在香灰堆里连磕响头:\"小的一时糊涂吹牛,您老显显灵......\"供案突然晃了晃,三炷香齐刷刷折断。 庙门朱漆剥落处,忽地探进个毛茸茸的虎头。李能正跪在蒲团上抹眼泪,抬眼就见那畜生踩着满地香灰踱进来,颈上金毛映着残阳似烧红的铜丝。他两腿发软直往供桌下钻,怀里的铁链子叮当乱响。 \"虎...虎爷爷饶命!\"李能哆嗦着摸到半截蜡烛台,却见那大虫蹲坐在城隍像前,尾巴卷着块沾血的粗布——正是老妇人儿子进山时系的汗巾。他壮着胆摸出绳索:\"若真是你造的孽,就...就自己把脖子套上!\" 铁链刚碰到虎须,这畜牲竟像家猫似的缩起爪子。李能闭着眼胡乱捆作一团,直到听见衙役们撞开庙门的惊呼:\"我的亲娘!李能真把山君爷请来啦!\" 县衙公堂上,县令惊得扶歪了乌纱帽。老虎被铁链拴在明柱下,铜铃眼半眯着打盹,惊堂木拍碎了也不抬眼皮。\"大胆孽畜!\"县令抖着状纸,\"王婆子家的独苗可是你吃的?\"虎头懒洋洋点了两下,满堂衙役齐刷刷后退三步。 后堂帘子猛地被掀开,老妇人举着柴刀扑出来:\"挨千刀的畜生!\"刀刃砍在青砖上迸出火星,老虎却把前爪拢作揖,从喉间滚出串呜咽。县令忙拦着:\"王婆婆且慢,这孽障说要给你当儿子尽孝呢!\" \"呸!畜牲也配!\"老妇人啐了口唾沫,正落在虎鼻尖上。那大虫竟不恼,伸舌把唾沫星子舔了个干净,逗得堂外围观的小童咯咯直笑。 当夜三更,王家破篱笆外传来窸窣响动。老妇人抄起顶门杠,却见月光下躺着只蹬腿的肥麂子,虎尾巴在草丛里一闪而过。隔壁孙寡妇扒着墙头直咂嘴:\"王婆好福气哟,这比亲儿子还孝顺!\" 腊月里老虎叼来半匹锦缎,惊得布庄掌柜追了三条街:\"这花纹是城西张员外定下的!\"县令捋须笑道:\"明日让这孽畜去山里挖点人参抵债。\"从此赵城县多了桩奇景——雪地上,斑斓猛虎驮着药篓子,后头跟着七八个收山货的商贩。 七载寒暑交替,老妇人靠在虎背上晒太阳时,总爱揪它耳朵:\"慢些老,咱娘俩还得过八十大寿呢。\"直到某个春夜,她摸着虎头吃完最后半碗肉粥,安详地没了气息。 出殡那日,送葬队伍走到半山腰,忽听得林间闷雷滚动。百十斤重的吊睛白额虎撞开人群,把孝子盆顶在头上,趴在坟头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震得纸钱漫天飞舞。 如今义虎祠前香客络绎不绝,常有外乡人指着神龛说笑:\"瞧这泥老虎脖子上还系红绳呢!\"守祠的老庙祝便敲着烟袋锅嗔道:\"轻些声!后殿那位''李都头''最爱吹嘘,说他当年捆虎的绳结手法,整个山西找不出第二份!\" 第270章 螳蜋捕蛇 张大胆儿,一个在村里出了名爱冒险、好奇心重的汉子,整日在山林里晃悠,就爱探寻些新奇玩意儿。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在山谷中行走。 走着走着,“嘎吱嘎吱”一阵极为刺耳的声响突兀地钻进他耳朵里。张大胆儿脚步一顿,眉头一皱,嘴里嘟囔着:“啥玩意儿啊这是?怪瘆人的。”他眼睛滴溜溜一转,顺着声音的方向,开始在四周寻找起来。 寻着寻着,他瞧见一处陡峭的山崖,那声音好似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张大胆儿摩拳擦掌,来了兴致:“嘿,我倒要瞧瞧是啥宝贝在这儿作怪。”说着,他手脚并用,沿着崎岖的山路,费了好大劲儿才登上山崖。 眼前的一幕,可把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在树丛里疯狂扭动着身子,那庞大的身躯把周围的树枝压得“嘎吱”作响。大蛇的尾巴像根粗壮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在柳树上,没几下,柳枝就被击断了好几根,纷纷飘落。 “乖乖,这蛇发啥疯呢?”张大胆儿忍不住出声。他定睛细看,大蛇那翻滚挣扎的模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钳制住了,可他围着大蛇转了好几圈,瞪大了眼睛仔细查看四周,愣是啥也没发现。这可把张大胆儿弄糊涂了,挠挠头,满脸疑惑:“怪了怪了,啥都没有啊,这蛇咋跟抽风似的。” 他心里那股子好奇劲儿被彻底勾了起来,壮着胆子,慢慢靠近大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瞧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端倪,原来在蛇头顶上,有一只小小的螳螂正稳稳地盘踞着。这螳螂可不得了,一对镰刀般的前爪,死死地钳住蛇头,任大蛇如何疯狂甩动脑袋,它都纹丝不动。 “好家伙,就这么个小不点儿,把大蛇给拿捏住了?”张大胆儿又惊又喜,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饶有兴致地看起了这场“虫蛇大战”。 大蛇显然不甘心被这小螳螂压制,它一会儿高高扬起脑袋,试图把螳螂甩出去;一会儿又拼命在树枝上蹭,想要把头顶的“敌人”给蹭掉。可那螳螂就像长在蛇头上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加油啊小螳螂,可别被这大蛇给甩下来!”张大胆儿看得入了迷,还忍不住为螳螂呐喊助威。 就这样,一人一虫一蛇僵持了许久。渐渐地,大蛇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力气也越来越小,最后,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就这么被螳螂活活耗死了。 张大胆儿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蛇的额头部位,只见坚韧的皮肉已经被螳螂的利爪撕扯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啧啧,这小螳螂可真厉害,以小博大,把大蛇都给干掉了。”张大胆儿一边感叹,一边摇头,心里对这只小小的螳螂充满了敬佩。 这场奇特的“战斗”,也成了张大胆儿日后在村里吹嘘的资本,每次说起,都讲得绘声绘色,引得村里的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番外篇 张大有把药锄往青石上一靠,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子。山里的日头毒得很,晒得他后脖颈火辣辣地疼。正要摘下草帽扇风,忽听得头顶传来\"咔嚓\"断裂声,抬头望去,崖边那棵歪脖子老柳树正跟抽风似的乱晃。 \"哎呦我的亲娘!\"他抄起药锄往崖上爬,鞋底踩着风化的页岩簌簌往下掉渣,\"莫不是山魈在拆房子?\" 等蹭到崖顶扒开酸枣枝子,张大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口粗的蟒蛇正拧成麻花状,尾巴甩得柳条四下横飞,青石板上落满了碎叶片。可任凭那蛇怎么翻滚,头顶上趴着个碧莹莹的东西纹丝不动,定睛细看——竟是只拇指长的刀螂! \"祖宗哎,这是唱哪出《哪吒闹海》?\"张大有蹲在酸枣丛后头直嘬牙花。那刀螂两把\"青龙偃月刀\"正死死扣住蛇眼窝,细腿跟焊在鳞片缝里似的。大蛇发了性,\"咣当\"撞向青石板,震得崖顶小石子扑簌簌往下滚。 眼瞧着蛇头往酸枣枝里钻,刀螂突然松开右爪,镰刀似的往蛇鼻孔里一剜。大蛇疼得蹿起半丈高,尾巴\"啪\"地抽断碗口粗的树杈,惊得草丛里扑棱棱飞出两只山鸡。 \"好家伙!关二爷单刀赴会也没这般威风!\"张大有看得入神,烟袋锅子燎着裤腿都没察觉。那蛇渐渐失了气力,七寸处早被剜出个血窟窿,刀螂倒跟骑马似的,六条腿稳稳当当立在蛇头上,前肢还摆着个\"白鹤亮翅\"的架势。 待大蛇彻底不动弹了,张大有蹑手蹑脚凑上前。刀螂竟冲他扬了扬前爪,碧玉般的身子映着夕阳,活像戏台上得胜归来的将军。他忙解下烟荷包要装这稀罕物,却见那小东西抖了抖翅膀,\"唰\"地飞进酸枣枝里不见了。 回村路上,张大有扛着三丈长的死蛇,逢人便比划:\"你们是没见着!那刀螂使的双刀,比李寡妇家杀猪刀还快三分!\"惊得挑水的王二愣子摔了扁担,卖豆腐的老孙头差点把豆腐挑子扣进沟里。 夜里围着火塘,老猎户们传看蛇头上碗口大的伤口,啧啧称奇。张大有摸出烟袋杆,上头还粘着半片碧莹莹的刀螂翅:\"瞧瞧,人家这才是真本事!哪像你们几个,打个山鸡还能让羽箭卡树杈上!\" 窗根底下突然传来媳妇翠花的笑骂:\"吹吧你就!赶明儿那刀螂找上门来,看你拿什么赔人家兵刃!\"满屋子哄笑中,张大有挠着后脑勺嘿嘿直乐,炉火映得墙上的蛇皮泛着油光。 后来这截烟袋杆在十里八乡出了名,张大有靠它换了三顿烧酒。最后被村塾先生讨去当了教具,说是要让学生们知道\"天地生万物,莫道蝼蚁无钢骨\"。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271章 武技番外篇 淄川西郊,槐花巷。 李超正蹲在门前石阶上啃烧饼,忽见个灰袍和尚挂着九环锡杖晃过来。那和尚肚皮顶着袈裟直打晃,偏生满面油光,活像尊弥勒佛。 \"施主行个方便?\"和尚摸着锃亮的脑门笑,\"贫僧三天没沾荤腥了。\" 李超噗嗤乐出声,把最后半块芝麻烧饼塞进和尚钵盂:\"大师傅且坐,我让浑家炖锅酸菜白肉。\"说着从屋檐下拖出条瘸腿板凳,震得和尚腰间铜铃叮当响。 三个月后。 天蒙蒙亮,李超正对着鸡窝练扫堂腿,惊得芦花母鸡扑棱棱乱飞。\"手腕再沉三分!\"和尚倚着井栏啃脆梨,果肉汁水溅在晨雾里,\"昨儿教你的十八跌,倒着练三遍。\" 待到日上三竿,李超抹着汗珠子嘚瑟:\"师父瞧我这招白鹤晾翅,可比您还俊?\"话音未落就让和尚弹了个脑瓜崩,疼得他直揉后脑勺。 \"来来,过两招。\"和尚忽然撩起袍角扎进腰带,露出两条裹着绑腿的粗腿。李超眼睛发亮,蹿得比槐树梢的麻雀还快。两人在晒谷场上腾挪闪转,惊得晾晒的玉米粒簌簌落地。 \"着!\"和尚突然鹞子翻身,布鞋底\"啪\"地印在李超胸口。李超四仰八叉摔进稻草堆,沾了满身麦秸杆。 \"哎哟喂!\"李超捂着屁股直抽气,\"您老这招可没教!\" 和尚拍着肚皮哈哈大笑:\"留手绝活防徒弟呢!\"忽又正色道:\"武艺如蒸馍,欠着火候就揭锅,准成死面疙瘩。\" 历下城,端阳节。 城隍庙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李超踮脚张望,只见个戴斗笠的灰衣尼姑正在踢枪花。梨花枪在她手里活似银蛇绕颈,忽而\"唰\"地插进青石板缝,惊起片叫好声。 \"忒没趣!\"尼姑摘下斗笠甩了甩短发,露出张圆团团的脸,\"诸位看官光会拍巴掌?\"她忽然枪尖点向李超:\"那位穿靛蓝衫的相公,躲什么呀?\" 人群\"哗\"地散开个圈,李超攥着糖葫芦进退不得。小尼姑已挽着枪花逼近,枪头红缨拂过他鼻尖:\"切磋三招,请你吃蜜煎雕花如何?\" 李超把糖葫芦往卖货郎手里一塞,撩起袍角扎进腰带:\"小师傅可仔细了!\"话音未落便使了招\"鹞子钻云\",哪知灰影一闪,尼姑早退到三步外,布鞋尖堪堪扫过他下巴。 \"且慢!\"小尼姑忽然托住他手肘,杏仁眼瞪得溜圆:\"这招乌龙摆尾,可是跟济南府憨和尚学的?\" 李超老脸发烫,梗着脖子嚷:\"关你甚事!\"伸手要抓对方僧袍,却摸了个空——尼姑早闪到香案边啃起供果,含混不清道:\"三年前那胖和尚偷吃我枣花糕,可还欠着三十个铜板呢!\"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卖炊饼的老汉起哄:\"小师父把他裤腰带解了抵债!\" 李超臊得耳根通红,跺脚道:\"要打便打!\"纵身使了招\"双峰贯耳\"。这回尼姑却不躲了,白生生的小手架住他腕子一拧:\"哎哟,真把憨和尚教你的全抖搂了?\"突然压低嗓子:\"上个月他在五台山啃了方丈的功德鸡,正躲着戒律堂呢!\" 李超闻言手底一滞,被尼姑捏住虎口转了三圈,转得他眼冒金星。正要使蛮力挣脱,忽觉膝盖窝一麻——原是尼姑翘着脚尖点在他承山穴上,那绣着莲花纹的僧鞋尖还沾着糖霜。 \"不打了不打了!\"尼姑蹦到石狮子上盘腿坐定,摸出把南瓜子嗑得欢快:\"看在你师父面子上......\" 李超哪肯罢休,趁她吐瓜子壳的当口,腾空来了记\"魁星踢斗\"。却见尼姑手腕轻抖,三粒瓜子破空而至,正打在他足三里穴位上。李超顿时右腿僵直,\"扑通\"跪在青石板上,倒似给城隍爷行大礼。 \"说了别急呀!\"尼姑跳下来搀他,冷不防被扯下半截灰布袖口。李超瞅着手里残布发愣,忽见对方胳膊上露出朵靛蓝莲花刺青,花瓣尖还挑着弯月。 \"看够没?\"尼姑笑吟吟系好僧衣,\"回去告诉你师父,当年扎他屁股的绣花针,如今改梅花镖了。\"说罢挑起梨花枪扬长而去,枪头红缨拂过李超鼻尖,痒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一年后,槐花飘雪。 憨和尚踹开李家柴门时,李超正瘸着腿给毛驴刷鬃。冷不防让师父揪住耳朵拎了半圈:\"能耐了啊!连''六月莲''都敢招惹?\" \"那丫头片子......\"李超踮着脚直哎哟。 \"呸!人家使三成力算客气了!\"和尚扯开裤腰带,露出半边屁股上的月牙疤:\"瞧见没?当年她拿绣花针给我纹的!\" 毛驴突然\"啊呃啊呃\"叫唤起来,惊得老母鸡扑进面缸。憨和尚抄起扫帚追着徒弟满院跑:\"还''小尼姑''?那是峨眉掌门的关门弟子!你当她胳膊上莲花是澡堂伙计搓的?\" 李超瘸着腿蹿上槐树,树杈间突然掉下个油纸包,砸在他脑门上散开来——竟是包雕花蜜煎,还压着张字条:\"给胖和尚的枣花糕钱\"。 蝉鸣声里,师徒俩的吵嚷惊飞了满树槐花,纷纷扬扬落在那包甜食上,倒似下了场六月雪。 第272章 武技 在山东淄川西郊,有个叫李超的汉子,字魁吾。他为人豪爽仗义,一颗心热乎得很,平日里就爱帮衬别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天,李超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溜达,忽然瞧见一个和尚,身披破旧僧袍,手持化缘钵,正挨家挨户地化缘。李超瞧着和尚面容清瘦,心生怜悯,大步走上前去,爽朗地说道:“大师,您别忙活了,跟我回家,保准让您饱餐一顿!”和尚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道:“阿弥陀佛,施主如此善心,贫僧感激不尽。” 到了家中,李超忙前忙后,不一会儿就端出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尚也不推辞,大口吃了起来。吃饱喝足后,和尚抹了抹嘴,看着李超,认真地说:“施主这般厚待,贫僧无以为报。实不相瞒,贫僧出身少林寺,略通些拳脚功夫,若施主有兴趣,贫僧愿倾囊相授。”李超一听,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明灯,兴奋地一拍大腿:“哎呀,那可太好了!求之不得啊!” 当下,李超就把和尚请到自家客房,好生供养起来。从那以后,每天天还没亮,李超就早早起床,跑到院子里等着和尚。和尚也耐心,一招一式,手把手地教他。李超学得认真,每天练得满头大汗,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三个月一晃而过,李超自觉武艺大有长进,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这天,和尚笑着问他:“魁吾,这几个月下来,可有长进?”李超胸脯一挺,自信满满地回道:“师父,那进步可大了去了!您会的那些招式,我觉着我都学得有模有样,全会啦!” 和尚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如此甚好,那你且演练一番,让为师瞧瞧。”李超一听,来了兴致,麻溜地脱下外衣,往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活动了下筋骨。只见他身形矫健,如猿猴般灵活腾跃,又似飞鸟般轻盈穿梭,一招一式,虎虎生风,蹦蹦跳跳地展示了好一阵子,最后稳稳地站定,摆了个漂亮的架势,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和尚看着他,又笑了:“嗯,看起来确实不错。既然你说都学会了,那咱们师徒俩比划比划,也让你检验检验自己的本事?”李超一听,来了精神,毫不犹豫地应道:“好嘞,师父,您可别手下留情!”两人当下就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 一开始,李超攻势凌厉,眼神专注,紧紧盯着和尚的一举一动,还真让他瞅准了几个破绽,连连出招。可没得意多久,和尚瞅准时机,突然飞起一脚,速度快如闪电。李超躲避不及,“哎呦”一声,仰面朝天摔出了一丈多远,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和尚见状,拍手大笑:“哈哈,魁吾啊,你还没学完为师的本事呢!”李超满脸通红,又羞又愧,赶紧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多多指教!”从那以后,李超收起了骄傲,更加刻苦地跟着和尚学习。 又过了些日子,和尚要告辞离开了。李超满心不舍,拉着和尚的手,眼眶泛红:“师父,您这一走,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和尚微笑着安慰他:“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武艺已有根基,日后勤加练习便是。” 自那以后,李超凭借着一身武艺,走南闯北,与人切磋较量,还真没遇到过敌手,渐渐有了些名气。 这天,李超偶然来到历下城。正走着,忽听前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好奇心起,顺着人群挤了过去,原来是个年轻尼姑在空地上表演武艺。只见那尼姑身姿轻盈,手持长剑,剑花闪烁,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看得围观的百姓们连连叫好,里三层外三层,把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表演结束,尼姑收剑而立,声音清脆地说道:“翻来覆去就我一人耍,实在没意思。在场的各位英雄豪杰,哪位愿意下场切磋玩玩?就当是给大家伙儿助助兴!”连喊了三遍,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始终没人敢站出来应战。 李超在一旁瞧着尼姑的剑术,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心里那股子好胜的劲儿被彻底勾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我来会会你!”说罢,便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场中。 尼姑见有人应战,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抱拳行礼,脆生生地说道:“阁下请!”李超也赶忙回礼,两人瞬间摆开架势。 双方刚一交手,尼姑身形一闪,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飞燕。仅仅过了一招,尼姑突然娇喝一声:“停!”李超一愣,下意识地收住了招式。尼姑上下打量着李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说道:“阁下用的可是少林功夫?”李超心中一惊,没想到这尼姑眼光如此犀利,只一招就瞧出了门道,他挠了挠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尼姑紧接着又问道:“敢问师承何人?”李超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本不想暴露自己的师承,可又架不住尼姑的再三追问,犹豫再三,还是如实说道:“我的师父是憨和尚。” 尼姑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敬意,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个大礼,说道:“原来是憨和尚高徒,失敬失敬。既然如此,这场比试就不必了,我甘拜下风。”李超一听,急了,连忙摆手说道:“这怎么行呢?还没分出胜负,怎能就这么算了?姑娘,你可别小瞧我,还是比划比划吧!” 围观的人群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喊道:“是啊,别扫兴嘛,比划比划!”“难得见高手过招,可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在众人的撺掇下,尼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同门切磋,那就点到为止吧。”李超一听,连忙点头,心里却暗自想着:这尼姑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我非得好好露一手,击败她,让大家都知道我的厉害! 两人再次交手,李超攻势迅猛,每一招都使出了全力,恨不得一招就把尼姑给拿下。可尼姑却像个灵活的鱼儿,总能轻松地避开他的攻击。几个回合下来,尼姑突然身形一闪,退到了一旁,收住了招式。李超满脸疑惑,追问道:“怎么不打了?是不是怕了?”尼姑只是微笑着,并不回答。 李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怯战了,心中的好胜心愈发强烈,大声说道:“怎么,不敢打了?不行,今天非得决出个胜负不可!”说着,又摆开了架势,准备再次进攻。 尼姑无奈,只好再次摆开架势。李超瞅准时机,大喝一声,猛地飞起一脚,朝着尼姑的胸口踢去。这一脚,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心想这下尼姑肯定躲不开了。可就在他的脚快要踢到尼姑的时候,尼姑突然动了,她五指并拢,如同一把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李超的膝盖。 “咔嚓”一声,李超只觉得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刀砍斧斫一般,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疼得他冷汗直冒,在地上直打滚,根本爬不起来。 尼姑见状,连忙走上前去,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说道:“实在对不住,一时失手冒犯了,还望阁下海涵。”李超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尼姑。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上前帮忙,将李超抬回了家。这一伤可不轻,李超在床上足足躺了个把月,才能勉强下地行走。 一年后,憨和尚云游归来。李超一见到师父,就像见到了救星,把自己和尼姑比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憨和尚听完,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这愣头青!怎敢招惹她?幸亏你先报了我的名号,否则这条腿早就废了!”李超听了,心中懊悔不已,这才知道自己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第273章 小人 康熙年间,天下还算太平,可也藏着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儿。这日,官道上走来个江湖术士,模样有些邋遢,肩上扛着个半人高的盒子,里头时不时传出些动静,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来到集市,术士扯着嗓子吆喝:“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今儿个让大伙开开眼,瞧一瞧这盒子里的宝贝!”说罢,把盒子稳稳放下,伸手在盒面上轻轻一拍,里头传出一声脆生生的童音,尖细又透着股机灵劲儿:“哎哟,可算到热闹地儿啦!”众人一听,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术士围了个严实。 有个好事的年轻人,从兜里摸出几文钱,“当啷”一声丢进术士身前的破碗里,高声道:“师傅,快让我们瞧瞧,这盒子里到底藏着啥宝贝!”术士嘿嘿一笑,弯腰捡起钱,揣进怀里,这才慢悠悠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端坐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模样是个眉清目秀的孩童,穿着一身小得可怜的衣裳,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小人站起身,朝着众人作了个揖,脆生生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小的给大伙唱段曲子解解闷儿!”说罢,亮开嗓子唱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曲调婉转,歌词里唱的都是些市井趣事,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铜钱、碎银雨点般丢进碗里。 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掖县县官李大人瞧见。李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平日里就爱管些不平事儿,见这盒子里的小人透着古怪,当下便命衙役把术士和盒子一并带回衙门。 衙门大堂上,李大人端坐在公堂之上,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你这术士,盒子里的小人究竟是何来历?从实招来!”术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地说:“大人呐,这小人是我偶然所得的宝贝,能唱会跳,给大伙解闷儿的,可没干违法的事儿啊!”李大人皱了皱眉头,盯着术士的眼睛,冷冷道:“偶然所得?我看没这么简单,你且细细说来,若有半句假话,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这时,盒子里的小人突然开了口:“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子倔强。李大人微微一愣,俯身看向盒子里的小人,和声问道:“孩子,你别怕,有本官给你做主,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人眼眶一红,抽抽搭搭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本是个读书郎,名叫小虎,每日在私塾里读书识字。那天放学回家,走在乡间小道上,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等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盒子里,身子也急剧缩小,四肢变得细如豆芽。那术士逼他学唱曲儿,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打骂。 李大人听完,气得脸色铁青,“啪”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胆恶徒,竟敢用如此卑鄙手段残害孩童!来人,将这术士拖下去,即刻斩首,以正国法!”术士吓得瘫倒在地,拼命求饶,可李大人心意已决,哪还容他狡辩。 处理完术士,李大人把小虎留在了身边,一心想治好他的病,让他恢复原本的模样。李大人四处张贴告示,寻访名医,可这缩身药太过稀奇古怪,寻了许久,也没找到能解此药的方子。 这天,李大人下了衙,来到后院,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小虎,心中满是怜惜。小虎见李大人来了,欢快地跑过来,拉住李大人的衣角说:“大人,您别为我操心啦,小虎现在有吃有住,还有大人您疼我,已经很知足啦!”李大人摸了摸小虎的头,苦笑着说:“傻孩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这样,我定会找到解药方子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大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解药,而小虎呢,也渐渐适应了在衙门里的生活。他聪明伶俐,时常帮着李大人出些小主意,逗得李大人开怀大笑,衙门里也时常传出两人的欢声笑语。虽说小虎的病还没治好,可这一老一小,倒也在这平淡的日子里,寻得了几分别样的温暖与欢乐 。 番外篇 掖县西市新来了个耍百戏的,竹竿挑着靛蓝布幡,上书\"缩地成寸\"四个褪色大字。张之焕捧着个油纸包挤在人群里,刚出炉的糖火烧烫得他左手直换右手。 \"各位看官且看这千年沉香木盒!\"灰布短打的汉子拍着膝盖高的雕花木匣,食指上的铜扳指磕得匣面咚咚响,\"里头装着昆仑山修炼的灵芝童子,唱曲儿能引百鸟来朝!\" 木盒吱呀开缝,钻出个穿红肚兜的垂髫小儿。张之焕踮脚细看,那孩子眉眼清秀,发梢还沾着几粒黄米,唱起《山坡羊》时眼珠子却直往糖火烧上溜。 \"三文钱听一段!\"铜钱雨点般砸进陶钵。童子突然踩着自己衣摆踉跄,被汉子揪着冲天辫塞回木盒。张之焕注意到孩子后颈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形状竟与自己昨日审的走失案卷宗上一般无二。 二更梆子响过三遍,县衙后堂还亮着灯。小宝蹲在太师椅上,腮帮鼓得像存粮的仓鼠,面前堆着鸡汁包子、芝麻酥糖和五香蚕豆。 \"慢些吃。\"张之焕把茶盏往孩子跟前推了推,\"你说那术士给你喂的药丸子,是红糖味还是黄莲味?\" \"先是甜的,后来...\"小宝打了个饱嗝,油乎乎的手指在官服补子上画圈,\"后来像吞了炭火,浑身骨头咔咔响。\"他突然拽住县令的玉佩穗子,\"大人,我阿娘灶台上还煨着腊肉饭呢!\" 惊堂木拍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散。五花大绑的术士梗着脖子嚷:\"青天大老爷明鉴!这孩子真是我在终南山...\" \"终南山松树结松子还是结榛子?\"张之焕突然插话,顺手把师爷记供词的毛笔夺下来挠背。 \"啊?当、当然是松子...\" \"放你娘的拐弯屁!\"县令把《掖县风物志》摔在案上,\"终南山只有栎树!你鞋底沾着蓬莱阁特有的红胶泥,袖口还有济南府胭脂铺的火漆印!\" 小宝忽然从公案下钻出来,举着个青瓷瓶喊:\"这是他从我身上搜走的长命锁!\"银锁片上\"临清周氏\"的刻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术士的汗珠子砸在青砖上。张之焕摸着下巴踱步:\"听说大理寺新进了十把剔骨刀,正缺个试刀的...\"话没说完,那汉子已经抖如筛糠,把如何用曼陀罗花粉拐人、缩骨药的来历倒了个干净。 春分那日,小宝穿着新裁的绿绸衫坐在县衙房梁上晃腿。张之焕仰着脖子喊:\"小祖宗快下来!给你找了个西域郎中...\" \"上次那个道士给我喝符水,害我蹿了三天稀!\"孩子把核桃仁抛得老高,\"我要吃东街王婆包的虾仁馄饨才下来!\" 衙役们憋笑憋得脸红。师爷捋着山羊须嘀咕:\"自打这小祖宗来了,咱们衙门快成育婴堂了。\"檐下新筑巢的燕子掠过公堂匾额,\"明镜高悬\"四个金字映着融融春光。 第274章 秦生贪酒记 莱州有个姓秦的书生,家境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秦生平日里就有个癖好,爱喝上两口小酒,兴致来了,还喜欢自己琢磨着泡制药酒。 这日,秦生在院子里捣鼓着他的宝贝药材,准备炮制一坛新酒。他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拿着药材,一样样往酒坛里放。许是一时走神,竟错把一种有毒的药材丢了进去。等他反应过来,整坛酒已经泡好了。秦生看着这坛酒,心里那叫一个纠结,这酒泡得不容易,倒掉实在可惜,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把这坛酒封存起来,放在屋子的角落里,想着说不定以后能有什么用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年多后的一个深夜,秦生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酒瘾突然就犯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嘟囔着:“这可怎么好,这酒瘾一上来,浑身都不得劲儿。”他一骨碌爬起来,在屋里翻箱倒柜,想找点酒喝,可找了半天,愣是一滴酒都没找着。 突然,他一拍脑门,想起了那坛被他遗忘在角落的陈酿。“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秦生兴奋地跑到角落,费力地搬出那坛酒。揭开酒封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秦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喉咙发痒,口水止不住地流。“这酒香,可太勾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找来酒杯,就要倒酒喝。 这时,他的妻子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走过来,看到秦生的举动,顿时大惊失色。“相公,这酒可喝不得!你忘了这酒里放错药材了吗?”妻子焦急地喊道,一边伸手去阻拦秦生。秦生却满不在乎地大笑起来:“怕什么!痛快喝死总比馋死渴死强!”说着,一仰头,一杯酒就下肚了。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秦生只觉得浑身舒畅,咂吧咂吧嘴,又伸手去倒酒。 妻子见他不听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冲过去一把打翻了酒坛。“哗啦”一声,酒液流得满地都是。秦生见状,心疼得不行,也顾不上许多,“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像牛饮水般舔舐着地上的酒液。妻子站在一旁,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 没过多久,秦生就感觉肚子一阵剧痛,紧接着开始抽搐起来。他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妻子吓得赶紧扶住他,哭喊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都怪我没拦住你!”秦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就这样,半夜时分,秦生断了气。 妻子悲痛欲绝,哭嚎着为他准备棺材,只盼着能让秦生走得体面些。第二天夜里,万籁俱寂,妻子守在灵床前,哭得双眼红肿。突然,一阵微风吹过,烛光摇曳,一个不足三尺高的美人出现在灵堂里。 这美人模样生得极为标致,眉眼含情,顾盼生姿。她径直走到灵床前,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碗,里面盛着一些散发着奇异光芒的药水。她轻轻抬起秦生的头,将药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说来也怪,没过一会儿,秦生的手指动了动,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妻子见状,又惊又喜,“扑通”一声跪在美人面前,哭着说道:“多谢仙子救命之恩,不知仙子是何方神圣?”美人微微一笑,声音清脆悦耳:“我是狐仙。我家那口子偷喝了陈员外家的酒醉死了,我刚把他救活回来。路过你家时,他见你家相公和他一样贪酒误事,特意让我用剩下的解药来救他。” 秦生听了,又惊又愧,挣扎着起身,向狐仙作揖道:“多谢狐仙和尊夫救命之恩,秦某以后再也不敢贪酒了。”狐仙笑了笑,说道:“知错能改就好。”说完,一阵清风拂过,狐仙便消失不见了。 经此一遭,秦生彻底戒了酒,他时常把这段经历讲给旁人听,劝大家莫要像他一样贪杯误事 。 番外篇 秦三郎蹲在药柜前抓耳挠腮,汗珠顺着络腮胡子往下淌。窗外蝉鸣吵得人心烦,手里攥着的药方被汗水浸湿了边角。\"当归三钱,川穹二两...\"他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拍大腿:\"老陈说加些蟾酥更滋补!\" 阁楼木梯吱呀作响,妻子玉娘端着木盆上来晾衣裳,正撞见丈夫把黑乎乎的蟾蜍干往酒坛里塞。\"哎哟我的祖宗!\"玉娘手里的木盆差点翻倒,\"前年你泡蛇胆酒醉得在祠堂打滚,去年喝鹿血酒烧得满街追黄狗,今年又要作什么妖?\" \"妇道人家懂个甚!\"秦三郎梗着脖子把酒坛封紧,\"这回按着古方配的十全大补酒,等开春给张员外送两坛,准能抵了咱家赊的药钱。\"他心虚地瞟了眼歪歪扭扭的药方,顺手将写错份量的草纸团成球扔出窗外。 转眼霜降时节,西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秦三郎裹着棉被翻来覆去,喉咙里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他蹑手蹑脚摸到灶间,举着油灯翻遍每个陶罐,忽然嗅到阁楼飘来若有若无的酒香。 \"死相!半夜三更折腾啥呢?\"玉娘举着烛台追上来,见丈夫正抱着积灰的酒坛傻笑。封泥剥落的瞬间,琥珀色的酒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浓香熏得梁上老鼠都打了个趔趄。 秦三郎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好酒!闻着就像王母娘娘的琼浆...\"话音未落突然抄起葫芦瓢,玉娘飞扑过来拽他胳膊:\"要死啊!这酒泡着毒虫呢!\" \"咕咚\"一声闷响,半瓢酒已下了肚。秦三郎抹着嘴大笑:\"痛快!比城西酒坊三十年的女儿红还带劲...\"忽然脸色发青,手里的瓢\"当啷\"砸在地上,整个人虾米似的蜷成一团。 灵堂白烛摇曳,玉娘正给丈夫擦洗身子,忽听得门帘\"哗啦\"作响。三尺来高的红衣美人飘然而至,发间金铃叮当作响,身后跟着个醉醺醺的白面书生。 \"姐姐莫慌,我家这醉鬼非要来还人情。\"红衣美人拧了把丈夫耳朵,\"昨儿他偷喝陈员外家贡酒,险些醉成腊肉干!\"说着从腰间锦囊倒出半碗碧莹莹的汤汁。 白面书生打着酒嗝凑到棺材前:\"兄台这死相...嗝...比我还难看...\"突然被妻子踹了屁股,连忙改口:\"我家娘子用千年灵芝熬的解酒汤,阎王爷见了都得...嗝...给三分薄面...\" 玉娘眼见丈夫喉头滚动,突然\"哇\"地吐出黑水,竟睁眼嚷道:\"我的酒呢?\"红衣美人笑得花枝乱颤:\"得嘞!这解药钱就用你家地窖的杏花酿抵了!\"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化作青烟消散。 第275章 酒鬼趣事 我有个举人朋友,名叫丘行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嗜酒如命,堪称老酒鬼一个。平日里,只要有酒相伴,他便能摇头晃脑吟诗作对,逍遥自在得很。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丘府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丘行素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原来,他的酒虫又开始作祟了,肚子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挠得他心里直痒痒。他伸手在床头摸索了半天,想找到平日里放在枕边的酒壶,可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家里的酒已经喝光了。 “这可如何是好?”丘行素嘴里嘟囔着,翻了个身,试图用睡觉来压制这股酒瘾,可那酒瘾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越发闹腾起来。他在床上折腾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脑海里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用醋解馋。 想到这儿,丘行素一骨碌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跑到妻子的床边,轻轻推了推熟睡的妻子,讨好地说:“夫人,夫人,醒醒。”丘夫人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着一脸急切的丈夫,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怎么了?”丘行素满脸堆笑,不好意思地说:“夫人呐,我这酒瘾上来了,实在难受,家里没酒了,你看能不能给我温半壶醋来解解馋?” 丘夫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荒唐话,哪有用醋解馋的?”丘行素见妻子不肯,急得抓耳挠腮,拉着妻子的胳膊,死缠烂打地说:“夫人,你就行行好,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醋和酒不都带点酸味嘛,肯定能解我的酒瘾,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丘夫人被他缠得没办法,又心疼丈夫难受,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真是拿你没办法,我这就去给你温醋。”丘行素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还是夫人对我好,等我以后有了好酒,一定先敬夫人一杯。” 丘夫人起身,来到厨房,温了半壶醋,端到丘行素面前。丘行素接过醋壶,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就喝了个精光。喝完,他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第二天一大早,丘夫人醒来,看着还在熟睡的丈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心想,丈夫昨天夜里被酒瘾折磨得够呛,今天得让他喝点酒才行。于是,她掏出自己的私房钱,交给仆人,吩咐道:“你去集市上买些好酒回来,可别买太差的,你家老爷嘴挑。” 仆人领了钱,刚走出丘府大门,就碰见了丘行素的弟弟襄宸。襄宸见是嫂子家的仆人,便上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仆人连忙行礼,回答道:“回二爷的话,夫人让我去买酒。”襄宸一听,眉头一皱,说道:“怎么?我哥哥想喝口酒,嫂子都舍不得给买?” 仆人见二爷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二爷您误会了,夫人不是舍不得。夫人说家里存醋不多,昨儿半夜就被老爷喝掉半坛,要是再来一壶,怕是要把醋坛子都喝穿底喽!”襄宸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事儿很快就在邻里间传开了,大家听了,无不捧腹大笑。我听闻此事,也觉得有趣极了,心想:这酒瘾上头时,人可真是不顾一切,毒酒都甘之如饴,何况是醋呢?如此趣事,真该记下来,流传后世,也让后人能开怀一笑 。 番外篇 举人丘行素半夜酒瘾发作,在家中遍寻无果后,竟要喝醋解馋。妻子李氏虽觉荒唐,仍贴心温醋相更深露重时,丘行素突然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把绣枕拍得砰砰响:\"娘子快瞧,这月光把纱帐照得透亮,分明是催人饮酒的天时!\" 李氏翻了个身,锦被下传来闷笑:\"您这是酒虫在肚里翻筋斗呢。灶房存着半坛子老醋,官人若等不到天明,不妨拿那个润润喉?\" \"醋也使得!\"丘行素光脚跳下床,白绸裤腿缠在脚踝上,活像戏台上的醉判官。他抓起青瓷碗在月光下晃荡,倒映的圆月碎成粼粼银波:\"东坡先生雪堂饮醋尚能作赋,我辈岂可输古人?\" \"慢些喝!仔细酸倒了牙!\"李氏忙不迭往铜壶里添姜片,看丈夫仰脖饮尽半壶醋,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吞着琼浆玉液。窗根底下值夜的黄狗忽然狂吠,八成是嗅到了酸味儿。 次日朱雀桥头,卖酒的老汉刚卸下门板,就听见丘家丫鬟翠缕脆生生的嗓门:\"要最烈的竹叶青,我家夫人说...\"话音未落,丘襄宸的枣红马已冲到跟前,马鞭梢险些扫翻酒坛。 \"嫂子这般刻薄?连壶酒都舍不得!\"青年武官剑眉倒竖,玄色披风在晨风里猎猎作响。翠缕急得直跺脚:\"二爷错怪人了!昨夜老爷把醋当酒喝,夫人怕他把醋缸喝穿,今早特特让我...\" 茶摊上几个挑夫噗嗤笑出声,晾在竹竿上的蓝布衫子跟着簌簌抖动。桥洞底下钻出个乞丐,敲着豁口碗唱道:\"酸秀才,醋坛摇,举人老爷好酒量——\" 第276章 鸦头1 在东昌府,有个书生叫王文,他为人老实憨厚,从小就规规矩矩的。这一年,他打算出去游历一番,一路南下到了湖北一带。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六河县。 当时天色已晚,王文便在一家旅店歇脚。第二日,他闲来无事,在旅店门外散步,没想到,竟遇到了同乡赵东楼。这赵东楼是个大商人,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赵东楼一瞧见王文,立马满脸堆笑,热情地大步上前,一把拉住王文的手,说道:“哎呀,这不是王文兄弟吗?真是他乡遇故知啊!快,跟我去我那儿坐坐!”王文推辞不过,只好跟着赵东楼走。 到了赵东楼的住处,王文刚一进门,就看见屋里坐着个美貌女子,他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吓得连忙往后退。赵东楼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冲着窗户那边喊:“妮子,快回避一下!”那女子听了,起身匆匆离开。王文这才战战兢兢地进了屋。 赵东楼赶忙摆上酒菜,笑着说:“兄弟,别客气,咱边喝边聊!”两人坐下,一边喝着酒,一边唠起了家常。王文忍不住好奇,问道:“东楼兄,这到底是个啥地方啊?”赵东楼哈哈一笑,说:“实不相瞒,这是个小妓院。我常年在外做生意,就暂时租了这儿落脚。” 正说着,那个叫妮子的姑娘时不时进出房间,王文坐在那儿,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没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说道:“东楼兄,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赵东楼哪肯放他走,硬是拉着他坐下,笑着说:“兄弟,急啥呀!再坐会儿!”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从门外轻盈地走过。王文不经意间抬眼,正好对上少女的目光。只见她一双眼睛如同秋水般清澈明亮,正不住地打量着王文,眉眼间含着丝丝情意,举止文雅又温柔,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仙。王文平日里一向正直,可此刻却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呆地望着少女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王文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问:“东楼兄,刚才那位美人是谁啊?”赵东楼瞧出了王文的心思,笑着调侃道:“这是老鸨的二女儿,小名叫鸦头,今年才十四岁。好多嫖客出大价钱想梳拢她,可这丫头性子烈,死活不肯,把她娘气得拿鞭子抽她。她就借口年纪小,一直拖着,到现在还没接过客呢。” 王文听了,低下头,半天没吭声,连桌上的酒都忘了喝。赵东楼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老弟,要是看上了,哥哥我给你当个媒人如何?”王文连忙摇头,失落道:“东楼兄,你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哪敢有这念头啊!” 可说着话,太阳都渐渐西斜了,王文却还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赵东楼又笑着说:“兄弟,你要是真喜欢,哥哥我说到做到,帮你去提亲!”王文叹了口气,苦笑道:“东楼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瞧我这钱袋,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去提亲啊……”赵东楼心里清楚鸦头的性子,这事多半成不了,但看着王文这一副痴情的模样,就故意拍着胸脯说:“这有啥!十两银子我出了,就当哥哥我帮你这个忙!” 王文一听赵东楼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与感激,紧紧拉着赵东楼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东楼兄,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这份情,我王文记下了!”说完,他也顾不上许多,脚步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客栈。 一进房间,王文便一头扎进行囊前,双手忙乱地翻找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扔得满床都是。一边翻,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五两银子,五两银子……你到底在哪儿啊!”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行囊的最底层,摸到了那叠有些破旧的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两。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揣进怀里,又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急匆匆地出了门,拉着赵东楼就往老鸨那儿赶。 到了地方,赵东楼先开口,把来意跟老鸨说了。老鸨一听这钱数,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撇了撇嘴,尖着嗓子说道:“就这点银子?你们打发叫花子呢!我家鸦头可是个宝贝,多少人抢着要,这点钱可远远不够!”王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鸦头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神色平静,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王文,轻声说道:“娘,您成天骂我不懂得给家里赚钱,不是个摇钱树。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何不遂了您的心愿呢?女儿才刚开始学着讨生活,往后有的是时间孝敬您,何必为了这点小钱,把财神爷往外推呢?”老鸨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她向来知道女儿性子倔强,没想到今天竟会主动松口,这可是意外之喜。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还吩咐丫鬟:“快去把王公子请进来。” 赵东楼见事情成了,心里虽然有些心疼又要多掏银子,但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只能咬咬牙,又补了些银子。 当天夜里,王文和鸦头相处得如胶似漆。缠绵过后,鸦头轻轻叹了口气,靠在王文怀里,幽幽说道:“公子,妾身本是这风尘之中的女子,实在配不上您这样的良人。难得您不惜倾尽所有,只为换这一夜的温存,可明日之后,又该如何是好呢?”王文听了,心中一阵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公子莫哭。”鸦头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拭去眼泪,“我沦落这烟花巷,实在不是我的本愿。这么多年,我从未遇见过像您这般重情重义的人。不如我们趁今夜,私奔吧?”王文一听,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转为大喜,忙不迭地起身穿衣,说道:“好,好!咱们这就走!” 此时,城楼上的更鼓已经敲过三响。鸦头动作麻利地换上男装,两人轻手轻脚,像两只偷腥的猫,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妓院。一路小跑来到客栈门口,王文抬手敲响了大门。 原来,王文来的时候带着两头毛驴。他跟客栈伙计谎称有急事,要连夜出发。鸦头趁人不注意,悄悄从怀里掏出符咒,系在了仆人和驴子的腿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驴蹄生风,跑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两人竟已经到了百里外的汉江口。他们赶忙租了间民宅,暂时落脚。 王文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喘着粗气。鸦头走过来,轻声说道:“公子,若我说出实情,您可会害怕?其实,妾身并非凡人,而是狐仙。母亲贪财又好淫,我这些年在她手下,日夜受尽折磨,如今好不容易逃出苦海。这里离老家有百里之遥,想必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王文听了,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踌躇,挠了挠头说道:“能与仙子结缘,那可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我家中贫寒,徒有四壁,就怕委屈了你,日后……”话还没说完,鸦头伸出手,轻轻掩住他的嘴,眼中泪光盈盈:“公子,只要您不离不弃,妾身愿生死相随。” 第277章 鸦头2 鸦头眉眼带笑,轻轻握住王文的手,和声细语地说道:“公子,你何必这般忧虑呢?你瞧这市集上,各行各业都能营生。咱们不过几口人,粗茶淡饭的,总能自己养活自己。依我看呐,不如把那两头驴子卖了,权当本钱。”王文听了,觉得有理,便依着鸦头的主意,在租住的宅院前支起了小摊。每天天还没亮,王文就带着仆人忙开了,生火酿酒、烧水沏茶,忙得不亦乐乎。 鸦头也没闲着,坐在屋内,飞针走线地缝制绣花荷包,织起锦绣披肩来也是手法娴熟。她的手艺精巧,绣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引得不少人前来购买。不出几日,家里的钱袋子就鼓了起来,日子也过得越发有滋有味。 就这样,时光匆匆,一转眼一年过去了。家中的生意越来越好,也雇得起丫鬟婆子了。如今的王文,再也不用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只需坐在柜台后面,悠闲地算算账就行。 可这天,鸦头却像是变了个人,脸上愁云密布,倚在门框边,默默垂泪。王文瞧见了,心里一紧,赶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鸦头抽抽搭搭地说:“今夜恐怕要有大难临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王文一听,更是着急,忙追问缘由。 鸦头擦了擦眼泪,忧心忡忡地说:“我那母亲,想必是探听到了我们的踪迹,今夜肯定会来兴师问罪。若是派姐姐来,倒还没什么大碍,就怕……”话还没说完,窗外传来更夫报时的声音,已经是子时了。鸦头侧着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忽然破涕为笑,说道:“没事了,是姐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一声,院门被人猛地踹开。妮子手里提着灯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鸦头满脸笑意,迎上前去。可还没等她开口,妮子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跟着个野汉子私奔,倒在这儿享起清福来了!老娘奉母亲之命来抓你回去!”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麻绳,作势要往鸦头脖子上套。 鸦头眼疾手快,一把扯断绳索,冷冷一笑,说道:“我从良嫁人,犯了哪条王法?”妮子听了,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揪住鸦头的衣领,就要动手撕扯。这时,家中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妮子见形势不妙,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逃走了。 “姐姐这次无功而返,母亲肯定会亲自出马。”鸦头急得在屋里直转圈,“快,收拾细软,咱们今夜就得逃!”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院中一阵阴风吹过,老鸨满脸煞气地破门而入,恶狠狠地说道:“早就知道你这贱骨头不服管教,还得老娘我亲自来!” 鸦头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母亲的裙角,哭喊道:“娘,您就饶了我吧!”可老鸨根本不为所动,伸手揪住鸦头的青丝,像拖麻袋似的把她往外拽。王文见状,心急如焚,追到院门口。只见夜空中两道黑影一闪而过,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从那以后,王文每天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垂泪,茶不思饭不想,夜里也总是难以入眠,满心都是对鸦头的思念和担忧 。 鸦头被抓走后,王文整个人像疯了一般,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地就往六河县赶去。一路上,他脑海里全是鸦头的身影,想着只要能把她赎回来,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当初那个妓院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凉。只见那门庭还是老样子,可院子里的人却都换了。他满心疑惑,赶忙拉住一个路过的街坊,焦急地问道:“大哥,麻烦问一下,原来在这儿开妓院的那家人呢?”那街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挠了挠头说:“不知道啊,这院子换主人都好久了,之前的事儿没人清楚。”王文又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可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竟没有一个人知晓老鸨一家的下落。 王文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过了许久,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汉江口。一到家,他就遣散了所有伙计,默默收拾好细软,踏上了回东昌老家的路。 时光匆匆,一晃五六年过去了。这一天,王文到京城办事。路过育婴堂的时候,他不经意间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那儿欢快地玩耍。这时,随行的仆人突然轻轻惊呼一声:“老爷您瞧,这孩子活脱脱就像您小时候啊!”王文听了,心头一震,连忙定睛细看。这一看,还真发现那孩子的眉目间和自己有几分神似,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自己年少时的洒脱劲儿。 王文心里满是好奇,于是慢慢蹲下身,温和地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男孩仰着头,脆生生地回答:“我叫王孜!师傅说捡到我的时候,襁褓里塞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山东王文之子’。”王文听了,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心里纳闷极了,自己明明没有子嗣啊!可再看看这孩子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又实在觉得蹊跷。他心想,也许只是同名同姓之人丢弃的孩子吧。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孩子,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办了领养文书,把孩子带回了家。 回到东昌后,街坊们看到王孜,都纷纷围了过来,一边打量一边啧啧称奇:“这孩子肯定是王老爷的亲骨肉啊,长得可真像!”随着王孜渐渐长大,他身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整天不是嚷嚷着要上山打虎,就是要下河擒鳄,可对读书经商这些事儿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更奇怪的是,他总说自己能看见狐精鬼怪。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小孩子瞎编的,没人相信。直到有一天,村里有户人家闹狐灾。 “就在东南墙角三尺处!”王孜扯着嗓子大喊,带着十几个壮汉,抡起铁锹就朝着他指定的方位猛砸。没砸几下,只听“嗖”的一声,瓦砾间突然蹿出一只血淋淋的白狐,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随后化作青烟消散不见了。从那以后,乡里人都把王孜奉若神明,可他却越发骄纵起来,连王文也渐渐管束不住了。 这天,王文像往常一样在集市采买。走着走着,他忽然瞧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在墙角。那乞丐听到脚步声,慌忙用破袖子遮住脸。可王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赵兄?!” 王文急忙把赵东楼带回住处,一边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一边说道:“赵兄,你这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等赵东楼灌下三杯热酒,身子渐渐暖和过来,才颤抖着声音说:“当年你带着鸦头逃走后,老鸨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她身上。用烧红的烙铁烫她脊背,拿浸盐水的皮鞭抽了她三天三夜。后来她们举家北迁,还逼着鸦头接客,那丫头宁死不从,就被关进了地牢……”说着,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王文的手,“地牢里,鸦头生了个男孩,被裹在襁褓里扔在了胡同口,听说被育婴堂收养了——那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第278章 鸦头3 “老天有眼呐!”王文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孩子如今就在我身边,承欢膝下。”接着,他便把当初在育婴堂领养王孜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跟赵东楼说了一遍。说完,他顿了顿,脸上满是疑惑与关切,又问道:“赵兄,你怎么会落魄成现在这副样子呢?” 赵东楼听了这话,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脸上满是懊悔与愤怒,大声说道:“现在我才彻底明白,那青楼欢场里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全是骗人的!”原来,当年老鸨举家北迁的时候,赵东楼贪恋妮子的美色,鬼迷心窍地就跟着去了。一路上,他为了讨好妮子,贱卖自己的货物,换来的钱却被妮子肆意挥霍。短短几年间,他那万贯家财就被折腾得一干二净。后来,老鸨见他没钱了,天天对他冷嘲热讽;妮子更是过分,夜夜跑去和那些达官贵人厮混,把他丢在一边。在最绝望的时候,鸦头曾隔着地牢的窗户,苦口婆心地劝他:“这烟花巷里,只有铜臭,没有真心。你再不走,大祸就要临头了!”赵东楼这才如梦初醒。临行前,鸦头还托他给王文带封信。 “这是她藏在发髻里的血书。”赵东楼说着,小心翼翼地从破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一块泛黄的绢帕。王文双手颤抖着接过,缓缓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迹斑驳,显然是用鲜血写成的:“夫君见字如面。自汉江一别,妾身终日与毒打饥寒为伴。地牢阴湿,分不清昼夜,每熬过一日如同十年。若夫君还记得雪夜相拥取暖之情,求您带着孜儿来救。母亲与姐姐虽狠毒,终究血脉相连,万望保全她们性命...” 王文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字迹也渐渐看不清了。他把血书紧紧按在胸口,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思念和痛苦都哭出来。就在这时,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哐哐”直响。王孜拎着一只还滴着血的野兔,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他看到父亲哭得如此伤心,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脸都是惊讶和疑惑,急忙问道:“爹,这是咋回事啊?谁欺负您了?” 王文强忍着悲痛,擦了擦眼泪,取出一些金银,递到赵东楼面前,说道:“赵兄,你拿着这些钱,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吧。”送走赵东楼后,王文立刻把已经十八岁的王孜叫到跟前。少年听父亲讲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又看到了母亲的血书,双眼瞬间充血,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抄起弓箭就冲出了门,嘴里大喊着:“我要去救我娘!” 三日后的京城,昔日冷清的勾栏如今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王孜气势汹汹地走到勾栏前,一脚踹开那朱漆大门。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得里面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此时,妮子正陪着一个富商饮酒作乐,听到动静,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当她看到王孜那张脸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玉杯“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这张脸,简直和当年的王文一模一样! “还我母亲!”王孜怒吼一声,寒光一闪,手中的利刃已经刺向妮子。妮子躲避不及,喉间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满堂宾客见状,吓得尖叫连连,纷纷四处逃窜。这时,大家才发现,倒在地上的妮子尸体渐渐长出白毛,不一会儿竟化作一只断了脖子的狐狸。王孜踩着血泊,毫不犹豫地冲进内院。此时,老鸨正在厨房熬汤,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暗叫不好,瞬间化作一道白光,想要从窗户逃走。王孜眼疾手快,搭箭仰射。只听房梁上传来一声凄厉的狐啸,一只老狐心口插着羽箭,从房梁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 地牢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王孜心急如焚,循着铁链声响,一路狂奔到地牢深处。只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他二话不说,抡起斧头就朝着门锁狠狠劈去。“哐当”一声巨响,门锁应声而落,扬起一阵灰尘。 王孜冲进牢房,一眼就看到蜷缩在霉烂稻草堆里的鸦头。她瘦骨嶙峋,手腕和脚踝上全是溃烂的镣铐印,看得王孜心疼不已。“娘!”王孜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娘,我来救您了!” 鸦头缓缓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儿子,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她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王孜的脸庞,声音虚弱地问:“你祖母……”王孜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从身后掏出一张血迹未干的狐皮,恨恨地说:“杀了。这老妖的皮子……” “孽障!”鸦头一听,顿时怒目圆睁,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王孜一个踉跄。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声斥责道:“她终究是你外祖母!你怎么能下得去手?”王孜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地顶嘴:“娘,您忘了她们是怎么折磨您的吗?这些年您受的苦,我都要替您讨回来!” 母子俩正争执不休,远处传来王文焦急的呼喊:“孜儿,你娘在哪儿?”鸦头听到丈夫的声音,望向匆匆赶来的王文,二十年的委屈、痛苦、思念,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化作汹涌的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很快就染湿了王文的前襟。王文紧紧抱住鸦头,轻声安慰着,眼眶也不禁红了。 后来,王家在王文和鸦头的经营下,日子越过越好,成了东昌首富。赵东楼拿着王文赠送的千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安度晚年。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孜总会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擦拭那张雪白的狐皮。月光洒在狐皮上,泛着幽幽的青光,仿佛老狐至死都未闭上的眼睛。 王孜虽然对父母极尽孝道,但他有个怪毛病,只要别人不小心碰到他,就会立刻暴跳如雷。这日,鸦头拉着丈夫,忧心忡忡地叹道:“孩子生来带着暴虐的筋脉,若不施针挑断,将来必会闯下灭门大祸。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绝路啊。”王文听了,眉头紧锁,无奈地点点头。 深夜,万籁俱寂,夫妻俩轻手轻脚地摸进儿子的房间。鸦头手里拿着浸过符水的麻绳,蹑手蹑脚地靠近熟睡的王孜。她动作轻柔,生怕惊醒儿子,可麻绳刚一碰到王孜,少年还是一下子惊醒了。王孜睡眼惺忪,看到父母站在床边,手脚还被麻绳捆住,一脸茫然地问:“爹娘,你们为何绑我?”鸦头强忍着泪水,温柔地说:“好孩子,这是在替你治病,等治好了,你就不会再乱发脾气了。”说着,她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三寸长的银针。 第一针刺入右脚踝时,王孜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青筋暴起,忍不住大喊:“疼啊!”银针在筋骨间游走,突然“嘣”的一声,挑断了一根暗红的肉筋。接着,鸦头又朝着左肘、后颈……一处处施针。每挑断一根筋,王孜就如遭雷击般抽搐一下,疼得冷汗直冒。 就这样,一根又一根,鸦头咬着牙,含着泪,坚持着。等到七根暴筋尽数挑断,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王孜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心中却无比平静。他挣扎着起身,跪在父母床前,哭着说:“儿子昨夜回想往日作为,简直猪狗不如!爹娘,谢谢你们救了我。” 从此,王孜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说话轻言细语,见人未语先笑,待人接物礼貌周全,竟比那些书香门第的公子还要温文尔雅。乡邻们看到王孜的变化,都惊叹不已,纷纷说王家祖坟冒了青烟,才有这样的福气。 蒲松龄在故事结尾写道:都说青楼女子多狐媚,却不知真有狐女守节如鸦头。那老鸨虽是狐身,行事却比禽兽不如。最难得鸦头历尽百劫仍不改其志,这般贞烈,便是人间女子也难企及。正如唐太宗说魏征妩媚,我看鸦头这狐仙,倒比许多凡人更可敬可爱。 第279章 酒虫 在长山,有个家底殷实的刘财主。他生得五大三粗,身形肥胖,肚子圆滚滚的像揣了个大西瓜,走路的时候,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他平日里没别的嗜好,就爱喝酒,而且酒量奇大,每次独自喝酒,非得喝光一坛子才过瘾。 他家在城郊有足足三百亩良田,别人种粮食、种蔬果,他倒好,一半的地都种上了酿酒用的黍子。家里的酒窖,那是满满当当,各种美酒应有尽有。好在他家境富裕,这些酒倒也没喝出什么经济负担。每天傍晚,他就往院子里的大躺椅上一躺,身旁小桌上摆着一坛刚开封的美酒,自斟自饮,逍遥自在,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这天,长山来了个西域僧人,黄发碧眼,高鼻深目,穿着一身破旧但干净的僧袍,手里还拿着一串长长的佛珠,在街头巷尾四处游走。他路过刘财主家时,正好瞧见刘财主坐在院子里喝酒,眼睛一眯,径直就走进了院子。 刘财主正喝得高兴,瞧见个陌生僧人进来,先是一怔,随后满脸疑惑地问道:“大师,您这是?” 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看您面色异样,怕是体内有怪病啊。” 刘财主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不在乎地说:“大师您可别开玩笑了,您瞧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能吃能喝,能有啥病?” 僧人不慌不忙,又问:“那敢问施主,您喝酒是不是从来没醉过?” 刘财主一听,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大师,您可算问着了,我喝酒这么多年,还真就没醉过,不管喝多少,都跟没事人一样。” 僧人听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这就对了,施主,这是您体内有酒虫作祟啊!” 刘财主一听,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大惊失色,原本眯着的眼睛瞪得滚圆,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大师,您可别吓唬我,这酒虫是啥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体里?您快救救我啊!” 僧人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施主莫慌,这病虽说怪异,但医治起来倒也简单得很。” 刘财主一听有救,眼睛里瞬间燃起希望,忙不迭地问道:“大师,那需要准备些什么药材,您尽管说,不管多贵,我都能弄来。” 僧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什么药材都不用,只需施主在正午时分,趴在太阳底下,让家人把您的手脚捆住,再在离您头半尺远的地方摆上一坛美酒,便可。” 刘财主虽然满心疑惑,但想着大师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便一一照做了。 正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烤得大地发烫。刘财主趴在院子里,手脚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没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他的衣衫,后背都被晒得滚烫。他口干舌燥,嘴唇都起了皮,正难受着呢,这时,一股熟悉的酒香直往他鼻子里钻。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坛美酒就摆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酒坛盖子半开着,那浓郁的酒香不断飘散出来。 刘财主馋得喉咙都要冒火了,拼命地咽着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坛酒,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挣脱绳子,冲过去把酒喝个精光。可手脚被绑着,他只能干着急。又过了一会儿,他只觉得喉咙里奇痒难耐,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难受得他“哇”地一声,吐出个东西,那东西直接掉进了酒坛里。 家人赶紧上前,给他松了绑。刘财主顾不得许多,迫不及待地凑到酒坛边查看。只见酒坛里有一条三寸多长的红肉条,像游鱼般扭动着,身上还长着完整的嘴巴和眼睛,模样十分怪异。刘财主惊愕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 缓过神后,刘财主连忙向僧人道谢,转身就要去屋里拿银子酬谢。僧人见状,连忙摆手拒绝道:“贫僧不要银子,只讨要这条虫子便可。” 刘财主满心好奇,忍不住问道:“大师,您要这虫子做什么用啊?” 僧人神秘地一笑,说道:“这可是酒中精华啊,施主。您把这条虫子放进水瓮里搅动,清水立刻就能变成美酒。” 刘财主听了,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人取来一个水瓮,把虫子放了进去。僧人拿起一根木棍,在水瓮里轻轻搅动起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清澈的水,瞬间泛起层层涟漪,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弥漫开来。刘财主尝了一口,和自己平日里喝的美酒别无二致。 从那以后,刘财主可算是开了眼界。不过,打这之后,他再看见酒,就像见到仇人似的,浑身不自在。以前一顿能喝一坛子,现在闻着酒味就犯恶心。没过多久,他的身体日渐消瘦,原本圆滚滚的肚子也瘪了下去,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可随着他不再喝酒,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开始走下坡路。酿酒的生意没人打理,城郊的良田因为疏于管理,收成越来越差。没过几年,家道就彻底败落了,最后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村里的人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总爱说起这件事。有人说:“每天喝那么多酒,都没把他家喝穷;后来不喝酒了,反倒穷困潦倒,这人的福祸啊,难道真是命中注定的?”还有人议论道:“那酒虫说不定本就是刘财主的福星,哪里是什么病根,那个和尚就是为了自己谋利,才把虫子骗走了。”这话到底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 番外篇 长山县城西三十里有个刘家庄,庄主刘三福腆着将军肚,活像尊弥勒佛。这日正午,他照例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榻上,怀里搂着个青花酒坛。蝉鸣声里,酒坛子突然\"咚\"地一响。 \"老周!老周!\"刘三福鲤鱼打挺坐起来,酒糟鼻抽动着,\"快拿竹筒来,这坛子见底了!\" 管家老周提着空竹筒跑来,山羊胡子直翘:\"东家,城南酒坊这个月都跑三回了,您悠着点......\"话没说完,刘三福早把竹筒插进酒坛,喉结上下滚动如同蛤蟆吞蚊。待放下竹筒,嘴角还挂着琥珀色的酒液:\"你懂个屁,酒是粮食精!没见我那三百亩黍子地?\" 正说着,墙外传来铜铃声。门房小厮领着个番邦和尚进来,那和尚赤脚芒鞋,耳垂快耷拉到肩膀,活像庙里的罗汉活了。刘三福眯着醉眼打量:\"大师化缘?灶房有刚蒸的黍面馍......\" \"施主身怀异宝而不自知。\"和尚单手行礼,露出腕上九颗菩提子,\"贫僧阿罗什,自天竺来。敢问施主可曾醉过?\" 刘三福愣住,酒坛子\"当啷\"滚到青石板上。老周忙接话:\"我们东家海量,去年重阳节......\" \"这就对了!\"阿罗什突然撩开刘三福的绸衫,手指在他白肚皮上戳出个酒窝,\"酒虫作祟,饮而不醉。若不医治,三年必肠穿肚烂!\" 刘三福吓得面如白纸,老周却嘀咕:\"上月请的游方郎中还说东家肝火旺......\"话没说完,刘三福已经揪住和尚袈裟:\"大师救我!\" 次日正午,晒谷场摆了张条案。刘三福被捆成端午粽子,脑门半尺外搁着刚开封的\"秋露白\"。日头毒得很,他后颈的肥肉滋滋冒油,活像铁板上的五花肉。 \"大师,能给擦把汗不?\"刘三福扭成麻花。阿罗什盘坐在槐树荫下,慢悠悠转着菩提子:\"心静自然凉。\" 酒香顺着风往鼻子里钻,刘三福喉咙里像有蚂蚁搬家。忽然喉头一紧,\"哇\"地吐出团红肉,正落进酒坛溅起三尺酒花。那肉团在酒里翻腾,竟生出两粒芝麻眼,嘴巴开合似在痛饮。 \"阿弥陀佛,此乃酒之魄。\"阿罗什掏出土陶罐,\"若施主舍得......\" \"快拿走!\"刘三福别过头干呕,\"看着就犯恶心!\" 当夜刘家庄开了百人宴。阿罗什将酒虫往水缸里一抛,清水立时化作琼浆。庄户们举着海碗欢呼,刘三福却缩在墙角,闻着酒味直捂鼻子。老周举着酒碗凑近:\"东家真不尝......\" \"滚!\"刘三福一脚踢翻酒碗,突然愣住——他闻到了黍子地的粪肥味。 转眼到了芒种。往年这时节,刘三福必定坐在田埂上监工,如今却拎着锄头在地里乱刨。老周追在后面喊:\"东家,那是刚抽穗的黍子!\" \"杂草!都是杂草!\"刘三福两眼发直,\"种这些劳什子做甚?\"说着抡圆锄头,半亩黍苗应声而倒。 秋收时,刘家庄卖了二百亩地抵债。老周背着包袱离开时,回头望见刘三福蹲在光秃秃的晒谷场上,正把最后几粒黍子数进瓦罐。风里飘来阿罗什的铜铃声,叮叮当当往南去了。 第280章 木雕美人 这天,阳光暖暖地洒在泺口河边,微风轻拂,河水泛起层层涟漪。商人白有功忙完了手头的生意,难得有闲,便在河边溜达着,享受这片刻的惬意时光。 走着走着,他瞧见前方围了一群人,时不时传来阵阵惊叹声和笑声。白有功好奇心顿起,加快脚步凑了过去。挤开人群一看,原来是个身材壮实的汉子,背着个大竹箱,手里牵着两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这两条狗毛色油亮,肌肉紧绷,一看就很矫健。 白有功正纳闷这汉子要做什么,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伸手从竹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个木雕美人。这美人一尺来高,穿着鲜艳的绸衣,手脚关节都能活动,脸上的胭脂抹得恰到好处,红扑扑的脸蛋,弯弯的眉毛,还有那樱桃小嘴,活脱脱像个真人站在眼前。周围的人都发出一阵惊叹,白有功也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凑近细看。 那汉子笑着扫视一圈众人,提高嗓门说道:“各位瞧好了,精彩的马上就要开始咯!”说着,他又从竹箱里翻出两件精致的小马鞍,给两条大狼狗披上。随后,他轻轻抱起木雕美人,把她稳稳地放在其中一条狗的背上。美人刚一坐定,那汉子便大喝一声:“驾!”两条狗像离弦的箭一般,撒腿就跑。 白有功和众人都看呆了,只见那木雕美人竟自己动了起来!她在狗背上展示着各种马术绝活,时而敏捷地藏身到马镫之下,仿佛在躲避敌人的追击;时而又灵活地弯腰,几乎贴住狗尾巴,动作轻盈流畅;跪拜、起立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活人表演得还要灵活自如。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白有功也不禁拍手叫好,笑得合不拢嘴。 可这还不算完,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那汉子嘿嘿一笑,又伸手进竹箱,掏出一个木雕小伙。这小伙头上插着漂亮的野鸡翎,身上披着一件羊皮袄,模样十分精神。汉子同样把他放在另一条狗背上,两条狗并排跑了起来。 前头的木美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频频回头张望,眼神中仿佛带着一丝羞涩与期待。后头的“羊皮小伙”则举着一根小鞭子,不停地挥舞着,像是在催促着马儿快跑,紧追不舍。看着这一幕,白有功不禁脱口而出:“嘿,这可不就是昭君出塞的场面嘛!”周围的人纷纷点头称是,大家都被这精彩绝伦的表演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的“演员”,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表演结束后,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精彩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白有功走上前去,满脸敬佩地对那汉子说:“兄弟,你这手艺可太绝了!这些木雕是你自己做的吧?”汉子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可不是嘛,我就爱琢磨这些小玩意儿,平时闲下来就捣鼓捣鼓,没想到大伙还挺喜欢。”白有功又和他聊了几句,得知汉子为了制作这些木雕,花了不少心思,光是雕刻和打磨,就耗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众人散去后,白有功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味着刚才的精彩表演。他心想,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回到家后,他还忍不住把这件奇事讲给家人和朋友听,每次说起,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番外篇 泺口河浮着碎冰碴子,白有功拢着狐皮袄子往渡口赶。忽听得岸边柳树林里爆出阵喝彩,两条油光水滑的细犬窜出来,狗尾巴上拴的铜铃铛叮当作响。 \"让让!让让!\"耍把式的老头顶着竹篾斗笠,背上藤箱咯吱作响。两条狗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搭在老头肩上,倒把白有功唬得倒退三步。 老头咧嘴笑出满口黄牙:\"这位爷捧个场?\"说着掀开藤箱,木屑香混着桐油味扑面而来。里头躺着个红衣美人,杏眼含春,唇点朱砂,发间银簪竟缀着米粒大的珍珠。 \"嗬!\"人群里卖炊饼的王二抻长脖子,\"这可比城隍庙的泥娃娃俊!\" 老头把美人往狗背上一搁,那狗竟乖乖披上绣金鞍鞯。白有功眼尖,瞧见美人袖口磨出毛边,暗忖定是走江湖的老把戏。刚要摸钱袋,忽听\"咔嗒\"一声——美人脖颈突然转了三圈! \"娘咧!\"蹲在前头的货郎打翻颜料罐,靛青泼了半张脸。美人却已纵狗疾驰,石榴裙在风里开成红云。眼瞅着要撞上歪脖子柳树,美人忽地缩成团滚进狗腹,复又跃上狗背时,鬓边海棠花不偏不倚落在白有功靴面上。 白有功捏着花儿发怔,老头那边又摸出个羊裘少年。这回两条狗较劲似的撒欢,少年木偶在狗背上颠得像炒豆子。眼瞅着要栽进河滩,老头突然扯嗓子喊:\"昭君娘娘等等俺!\" 少年应声挥鞭,袖中飞出道银线,竟将前面美人的披帛勾回半尺。白有功这回瞧真切了,那银线分明是胶东打渔用的海天丝。正要开口,卖糖人的孙瘸子突然嚷道:\"老柴头,你去年在济南府让木偶喷火,烧了半条芙蓉街!\" 人群哄笑中,老柴头抄起铜锣满场追打孙瘸子。两条细犬趁机扒开藤箱,叼出个巴掌大的傀儡戏台。白有功弯腰细看,台柱上刻着蝇头小楷:\"柴门傀儡第七代传人\"。 暮色染红河面时,老柴头蹲在渡船边补美人木偶的裙带。白有功递上热烧酒:\"老哥这手艺,怎地沦落江湖?\" \"您当这是普通傀儡?\"老柴头醉眼乜斜,敲了敲美人后脑,\"瞧见这榫卯没?光绪年间我太爷爷给醇亲王府做的,会三十六套胡旋舞...\"话没说完,两条细犬突然对着河面狂吠——原来那羊裘少年不知何时自己站了起来,正冲着对岸灯火作揖呢。 第281章 封三娘1 范十一娘是城祭酒家的千金,自幼生得貌美如花,举手投足间透着文雅气质。父母视若珍宝,凡有提亲的都让她自己挑选,可这姑娘总是看不上眼。那年元宵节,水月寺的尼姑们举办盂兰盆会,满城姑娘媳妇都去凑热闹,十一娘也带着丫鬟去了。 正逛到观音殿前,忽觉身后有人亦步亦趋跟着。回头细看,是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欲言又止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十一娘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那姑娘抿嘴一笑:\"姐姐可是范十一娘?\" \"正是。\"十一娘心头一跳,\"妹妹怎么称呼?\" \"我姓封,在家排行老三,就住在邻村。\"封姑娘说着挽住十一娘胳膊,声音像浸了蜜似的甜,\"早听说姐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姑娘越聊越投缘,竟舍不得分开。十一娘见天色渐晚,便问:\"妹妹怎么独自来逛?\" \"父母早逝,家里就剩个看门的老嬷嬷。\"封三娘低头绞着帕子,睫毛上沾了细碎泪光。 十一娘看得心疼,忙拉她手说:\"去我家住几日可好?\" \"姐姐是金枝玉叶,我这般没根基的...\"封三娘话没说完,十一娘已拔下金簪塞进她手心:\"这个你收着,算个念想。\" 封三娘从发间取下枚绿玉簪回赠,那簪子通体碧绿却看不出材质,日光下流转着幽幽萤火。十一娘贴身收着回家,没几日竟害起相思病来。范老爷派人把邻村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姓封的人家都没寻见。 (注:盂兰盆会即佛教盂兰盆节法会,通常在农历七月十五举行,此处原文\"上元日\"应作\"中元节\"理解,可能是蒲松龄笔误或版本传抄之误。) 重阳节这天,范家后花园的菊花蔫头耷脑,十一娘裹着杏子红斗篷歪在藤椅上,病恹恹地指挥丫鬟:\"春杏,把褥子铺东边篱笆底下,我要晒晒这身懒骨头。\" 忽然墙头探出个鹅黄色身影,惊得春杏打翻了茶盏:\"小姐快看!是...是封姑娘在爬墙!\" 十一娘\"噌\"地坐直身子,果然瞧见封三娘骑在墙头,石榴裙勾住了爬山虎。她急得直跺脚:\"春杏快拿梯子!\" \"别...别惊动人!\"封三娘咬着嘴唇,\"姐姐接我一把!\" 主仆俩手忙脚乱把人拽下来,封三娘发髻上还粘着片枯叶。十一娘又哭又笑:\"你这没良心的!\"话没说完就被塞了块桂花糖。 \"好姐姐别恼,\"封三娘掏出帕子给她拭泪,\"我家离这儿隔着两座山头,先前说是邻村,其实住在我舅公家...\"她忽然压低声音,\"你爹派人在村里查户口似的,吓得我躲了三个月!\" 十一娘破涕为笑,捏她鼻尖:\"躲哪儿去了?莫不是扮作采茶女?\" \"可比那惊险!\"封三娘转着乌溜溜的眼珠,\"我在城隍庙扮观音童子,香火钱赚了三吊铜板呢!\"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泥叫虎,\"给,镇宅驱邪。\" 两人正笑作一团,忽听得假山后传来咳嗽声。范夫人提着食盒转出来,盯着封三娘直发愣:\"我说最近厨房总丢糖糕,敢情养了只小馋猫!\" 封三娘羞得往十一娘身后躲,发间银铃铛叮当作响。范夫人越看越爱:\"既是良友,藏着掖着作甚?明儿让绣房裁两身新衣裳,省得翻墙刮破裙子!\" 当夜闺房里,封三娘翘着脚试穿十一娘的绣鞋:\"你娘眼真毒,我藏在幔帐后吃玫瑰酥,她都能闻着味儿!\" \"还说呢!\"十一娘往她脸上扑香粉,\"上回对弈,你把黑子藏袖子里耍赖...\"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更鼓声。封三娘突然跳起来:\"坏了坏了!说好亥时前回去喂阿黄!\"说着就要翻窗。 十一娘拽住她裙带:\"阿黄是谁?\" \"我养的大黄狗呀!\"封三娘吐舌头,\"要不你以为我怎么避开护院?它专啃看门狗的饭盆!\" 月光下两个少女笑倒在锦被堆里,惊飞了檐下一窝麻雀。 这夜露水刚爬上芭蕉叶,封三娘提着裙子冲进屋,发髻上的珠花都跑散了:\"早说不能常住,你看这祸事!\" 十一娘正绣着并蒂莲,银针险些戳了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方才去茅房...\"封三娘扯着被扯破的披帛,耳尖红得要滴血,\"拐角窜出个醉醺醺的登徒子,说什么''小娘子陪爷喝两盅''...\"她突然抄起妆台上的玉梳比划,\"我照着他脑门就是一下!\" 十一娘凑近嗅了嗅:\"怎地有酒酿圆子味?\"突然噗嗤笑出声,\"定是我那混账三哥!他今日偷喝了两坛秋露白,这会儿还在西厢房吐呢!\" 封三娘气得跺脚:\"还笑!我这便收拾包袱...\" \"好妹妹消消气,\"十一娘忙拦腰抱住,\"明儿让我娘罚他跪祠堂,再把他私藏的蛐蛐罐全砸了!\" 三更梆子响过,封三娘扒着窗棂望月亮:\"真得走了,再待下去,你哥怕是要往我被窝塞老鼠了!\" 十一娘急得把绣鞋都穿反了,招呼两个丫鬟搬梯子:\"春杏拿灯笼照着墙根,秋菊去厨房装匣子桂花糖!\" 主仆三人跟做贼似的摸到后墙,封三娘却突然从袖中掏出个竹哨:\"嘘——\"清亮哨音刚落,墙外传来\"汪汪\"两声狗叫。 \"阿黄接我来啦!\"她燕子似的翻过墙头,石榴裙在月光下划出红弧,\"姐姐回屋罢,仔细着凉...\" 三个月后春杏去东村买丝线,暮色里撞见封三娘挎着竹篮,身边跟着个跛脚老妪。小丫鬟扑上去就哭:\"三姑娘快救命!我家小姐这些日子瘦得簪子都挂不住!\" 封三娘往她嘴里塞了颗梅子糖:\"戌时三刻让你家小姐开西角门。\" 当晚十一娘蹲在蔷薇架下喂蚊子,忽听墙头\"喵\"了一声。抬头见封三娘倒挂在树杈上,冲她晃着个竹编蟋蟀笼:\"接着!\" 两个姑娘滚在软榻上说悄悄话,春杏在脚榻上打起了小呼噜。封三娘突然凑近十一娘耳根:\"姐姐的亲事...\" \"爹娘挑了七八个世家子,\"十一娘扯着流苏穗子,\"不是斗鸡走狗的纨绔,就是酸文假醋的书呆子。\" 封三娘摸出个黄历本,指着\"宜嫁娶\"那页神秘兮兮:\"好姻缘要论才德不论富贵。城西清风观那位新来的道长...\"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微服私访的探花郎!\" 十一娘掐她腰窝:\"又编鬼话!上回还说后厨张妈是丐帮长老...\" \"这回真真的!\"封三娘笑着躲闪,\"他化缘用的紫金钵底下刻着翰林院印呢!\" 月光漏过雕花窗,映着两个少女交叠的身影。墙根下,阿黄正跟范府看门狗争夺半块荷花酥。 晨雾还没散尽,封三娘就扒着窗棂学布谷鸟叫:\"咕咕——该去水月寺还愿啦!\" 十一娘顶着鸡窝头推开窗,迎面砸来颗松子糖:\"你这促狭鬼!我爹昨儿还说要把庙门槛踏平了...\" \"好姐姐快梳妆!\"封三娘晃着黄历本跳脚,\"今日观音殿前有文曲星落座,错过要等十八年!\" 第282章 封三娘2 水月寺香火鼎盛,十一娘踮脚张望,冷不防被塞了把瓜子。封三娘努嘴示意廊柱旁:\"瞧见那个啃炊饼的书呆子没?\" 但见那少年青衫补丁摞补丁,腰间却悬着块雕云纹的端砚。十一娘噗嗤笑了:\"活像偷穿大人衣裳的童子!\" \"这叫大巧若拙!\"封三娘掏出本皱巴巴的《麻衣相法》,\"你看他印堂隐现紫气,来日必中状元!\"话音未落,少年被香客撞了个趔趄,炊饼骨碌碌滚到功德箱底下。 十一娘绞着帕子暗笑,封三娘却已蹿过去拍人家肩膀:\"孟公子,你砚台漏墨啦!\" 孟安仁慌得用袖子擦砚台,反倒蹭了满脸墨汁。封三娘憋着笑扯十一娘衣袖:\"快把你绣了半月的松鹤帕子借他!\" \"要死啊你!\"十一娘红着脸拧她胳膊,金丝绣帕却已被塞进少年手中。孟安仁抬头道谢时,正撞上十一娘水汪汪的杏眼,慌得把帕子当抹布往脸上擦。 回府路上,封三娘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这般呆头鹅才好拿捏,总比你家三哥那混世魔王强!\" \"胡沁什么!\"十一娘掐她腰间软肉,\"他连个举人都不是...\" \"赌不赌?\"封三娘突然掏出枚铜钱,\"若他三年内不入翰林,我把阿黄炖了给你补身子!\" 当夜闺房里,封三娘举着烛台翻箱倒柜:\"那支累丝金凤钗呢?明日让春杏扮作小厮送去...\" 十一娘急得去抢妆奁:\"使不得!让爹爹知道要打断我的腿!\" \"就是要教他知道!\"封三娘灵巧地钻到床底下,\"等生米煮成熟饭...哎哟!\"脑袋撞着暗格,竟翻出本《西厢记》。 烛火摇曳中,封三娘忽然正色:\"姐姐可记得那年盂兰盆会?你赠我金钗时说''但求真心''...\"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三公子的醉话:\"好妹妹,哥给你逮了只会背诗的鹦鹉...\" 两个姑娘笑倒在锦绣堆里,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墙根下,阿黄正叼着孟安仁掉落的炊饼,尾巴摇成了风车。 孟安仁这头呆头鹅捧着金凤钗,在破草屋里转了三圈半,险些撞翻祖传的陶渊明牌位。他对着漏风的窗户演练:\"小生虽家徒四壁,然...\" \"梆梆梆!\"夜半敲门声惊得他踩了扫帚摔个屁股墩。开门见是封三娘,手里还提着盏走马灯,灯影里映着\"金榜题名\"四个字。 \"书呆子!\"封三娘把灯往他怀里一塞,\"明日请西巷王婆做媒,她专治嫌贫爱富症!\" 次日王婆抹着二斤香粉登门,刚说完\"孟公子\"三字,范夫人手里的茶盏\"咔嚓\"裂了:\"那穷酸连我家看门狗都养不起!\" 后院绣楼里,十一娘把鸳鸯枕撕成了鹅毛雨:\"三娘害我!\"忽见窗缝塞进张鬼画符——封三娘的字迹:\"今夜子时,后门槐树下...\" 这厢孟安仁正在茅草棚里喂鸡,忽见阿黄叼着个绣鞋跑来。鞋里塞着血书:\"宁赴清池水,不嫁纨绔子!\"惊得他打翻了鸡食盆,芦花鸡扑棱着飞上房梁。 偏巧县太爷坐着八抬大轿来保媒,轿帘一掀,范老爷差点笑出声——那乡绅公子头戴嵌猫眼石的瓜皮帽,正用金牙签剔着牙:\"听说十一姑娘脚小,小爷我专从扬州买了裹脚嬷嬷...\" 洞房夜,十一娘攥着金钗要往喜服上戳,忽听窗外传来三声狗叫。推开窗棂,封三娘倒挂着抛进个油纸包:\"砒霜拌的合欢散,给那草包灌下去!\" \"可使不得!\"十一娘急得直跺脚,却见喜床上新郎官鼾声如雷,怀里还抱着个青楼花魁的绣鞋——原是封三娘买通小厮掉了包。 五更天,范府后门吱呀轻响。封三娘牵着阿黄,冲墙头挥挥手。孟安仁背着包袱正要翻墙,突然\"刺啦\"撕破了裤裆。十一娘憋着笑扔下绳梯:\"书呆子!《诗经》里可没教人做梁上君子!\" 晨雾里,阿黄冲县衙方向撒了泡尿。三个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上,空中飘着封三娘的嘀咕:\"早说了要私奔,非走什么三媒六聘的过场...\" 喜堂的红绸缎还没挂稳当,十一娘把合卺酒泼了满墙,翘着脚对镜贴花黄:\"春杏,把我那套翡翠头面拿来!\" 范夫人扒着门缝偷看,喜得直搓手:\"到底是认命了...\"话音未落,屋里\"哐当\"一声——十一娘踩着绸带在房梁荡秋千呢! \"我的儿啊!\"范老爷踹开门时,十一娘正冲他吐舌头做鬼脸。这丫头居然用胭脂在墙上写了首打油诗:\"宁嫁草庐读书郎,不入朱门黄金堂,若逼女儿配痴汉,阎罗殿前告亲娘!\" 孟安仁听说噩耗时正在喂鸡,手里的簸箕\"咣当\"砸了脚。他瘸着腿冲到乱葬岗,举着铁锹要殉情,忽然被人揪住后领——封三娘头顶芭蕉叶蹲在坟头,嘴里还叼着根糖葫芦:\"刨!往棺材东南角刨!\" 月光下三人吭哧吭哧挖坟,阿黄叼着灯笼来回转悠。撬开棺盖时,十一娘脸颊还泛着桃红,怀里抱着个油纸包——竟是半只没吃完的桂花鸭! \"让你装死!\"封三娘捏着十一娘鼻子灌药汤,\"这龟息散再晚半刻钟,真要去阎王殿唱戏了!\" 十一娘\"噗\"地喷了孟安仁满脸药汁,睁眼就见书呆子举着《礼记》当盾牌:\"男、男女授受不亲...\" 三更天,阿黄驮着细软跑在前头。封三娘突然刹住脚步:\"送到这儿罢,我还要去济南府...\"话没说完被十一娘扑倒在地,两个姑娘滚了满身草屑。 \"你敢走!\"十一娘扯着她荷包带子,\"上回偷穿我绣鞋的事还没...\" \"留着给你当嫁妆!\"封三娘笑着甩出个红绸包,里头竟是县太爷的乌纱帽,\"那草包公子爹贿赂考官的罪证,够换三间瓦房了!\" 十年后的立春,孟状元府后花园。十一娘追着个扎冲天辫的娃娃喂饭:\"再不吃叫你三姨来!\" 墙头应声翻下个戴面具的侠女,手里竹风车哗啦啦响:\"小崽子,姨给你逮了只会背《三字经》的蝈蝈!\"。 终幕定格在孟安仁举着《论语》追蝈蝈,面具下封三娘冲镜头眨眼。阿黄老当益壮,正与第十代子孙争夺肉骨头。 终章彩蛋 自打私奔后,封三娘见着孟安仁就施展轻功上房梁。这日孟安仁捧着《诗经》追到菜园子:\"三娘,我给你念首新作...\" \"打住!\"封三娘踩着冬瓜跳上篱笆,\"上回听你念《关雎》,害我三天没吃下饭!\" 十一娘嗑着瓜子看戏,突然灵光一闪:\"要不你俩凑合过?咱们学娥皇女英...\" \"想得美!\"封三娘差点从篱笆摔进鸡窝,\"本姑娘修炼的是玉女心经,碰了男人要长胡子!\"说着突然变出两撇八字胡。 孟安仁举着砚台当盾牌:\"子曰非礼勿...\" 当夜月黑风高,十一娘在酒里掺了十全大补汤。封三娘醉眼朦胧间,见孟安仁穿着道袍走来,手里还举着桃木剑:\"妖孽看剑!\" \"就这?\"封三娘醉笑着扯他腰带,\"让姐姐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五禽戏...\"话音未落,孟安仁腰带里掉出本《春宫秘戏图》。 次日清晨,封三娘顶着鸡窝头踹门:\"你们两个缺德玩意儿!\"说着甩出条毛茸茸的尾巴,\"老娘的千年道行啊!\" 十一娘憋笑憋出内伤:\"昨晚你说要表演狐狸钻火圈...\" \"听着!\"封三娘突然正经,\"我本是青丘山九尾狐,百年前看你祖奶奶烧香姿势优美...\"突然捂住嘴,\"呸呸呸!说漏了!\" 孟安仁举着《聊斋志异》对照:\"书上说狐仙都爱书生...\" \"那是瞎编!\"封三娘气得尾巴炸毛,\"我分明是被这丫头的胭脂味勾了魂!\"说着往空中抛了把桃花,\"后会无期!\" 三年后翰林院,孟安仁穿着官服拜见岳父。范老爷端着茶碗手抖如筛糠:\"贤婿啊...当年那狐狸...\" \"岳父慎言!\"孟安仁突然掏出一把尾巴毛,\"三娘说再提往事,就让您长三日兔耳!\" 窗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十一娘抱着胖娃娃进门:\"爹,您外孙要听外公扮兔子呢!\" 是夜,封三娘蹲在房梁啃烧鸡,看着下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突然打了个喷嚏——原是那小崽子尿了她最爱的红斗篷。 第283章 狐梦1 我有个朋友,叫毕怡庵,这人活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在,性格豪爽,整天都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他身材有点发福,胖乎乎的,脸上还留着浓密的胡须,在我们文人圈子里,那可是小有名气,大家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有一回,他因为有事,去他叔父——就是当刺史的那位——的别墅里小住几天。他被安排在楼上休息,刚安顿好,就听仆人说这栋楼里常常有狐狸出没。毕怡庵这人,平时就爱读《青凤传》,每次读完,都满心向往,心里总琢磨着,怎么就没这等奇遇降临到自己头上呢?这不,住进这别墅,又听说有狐狸,他就坐在楼上,闭着眼,一门心思地冥想起来,盼着能发生点啥特别的事儿。 傍晚,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天儿热得厉害,暑气蒸人,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干脆敞着房门,四仰八叉地躺床上,想着透透气。迷迷糊糊的,他感觉有人在推他,睁眼一瞧,哟,眼前站着个妇人,看着有四十来岁,虽说年纪摆在那儿,可风韵犹存,别有一番成熟的韵味。 毕怡庵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来,紧张地问:“你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那妇人嘴角一弯,嫣然一笑,声音轻柔地说:“公子莫怕,妾身乃是狐仙。这些日子,妾身知晓公子对狐仙之事满怀深情、心心念念,特意前来与公子相见。” 毕怡庵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激动,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半开玩笑地和妇人搭话试探。妇人瞧他这样,轻声笑道:“妾身年纪大了,就算旁人不嫌弃,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家中倒是有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小女儿,生得伶俐可爱,若公子不嫌弃,可许配给公子为妻。公子若是有意,明日入夜之后,莫要让他人留宿房中,届时我们自来相会。”说完,身形一闪,就飘然而去,只留下毕怡庵在那儿又惊又喜,一夜无眠。 第二天,毕怡庵好不容易熬到深夜,赶紧在房里点上香,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满心期待地等着。没多会儿,就见那妇人带着一位少女,身姿轻盈地走进来。这少女娴静婉约,模样生得那叫一个美,简直是世间罕见,毕怡庵一下就看呆了。 妇人拉着少女的手,叮嘱道:“毕公子与你有前世的缘分,今夜你便留下陪伴公子。切记,天一亮就得回来,可别贪睡误了时辰。”说完,转身就走了。毕怡庵忙不迭地牵起少女的柔荑,两人一起走进罗帐。这一夜,两人浓情蜜意,极尽温存。事后,少女脸颊绯红,巧笑着说:“郎君这般体态丰硕,可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啦!”天还没亮,少女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又过了一夜,少女独自来了,笑着对毕怡庵说:“姐妹们要给我们办新婚酒宴呢,明日还请郎君随我一同前去。”毕怡庵忙问在哪儿,少女答道:“是大姐姐做东设宴,离这儿不远。” 第二天,毕怡庵早早地就收拾好,坐在屋里眼巴巴地等。可左等右等,太阳都快下山了,也不见少女的影子,他等得困意上头,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呢,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女那清脆的笑声传了进来:“让郎君久等啦!”毕怡庵猛地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白光一闪,再一看,已经置身于一座气派的大宅院前。两人穿过影壁,径直走进正厅,只见厅里灯火通明,满堂烛火闪烁,亮如白昼。 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缓缓走来。这女子素妆淡雅,却难掩清丽脱俗的气质,正是大姊。大姊笑着给他们道贺,刚要请大家入席,就听丫鬟匆匆跑进来通报:“二娘子到!” 第284章 狐梦2 正说着,就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风风火火地跨进了门。这姑娘生得那叫一个俊俏,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股机灵劲儿。她一进门,就冲着新娘挤眉弄眼,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打趣道:“哟,小妹如今可算是嫁为人妇啦,这新郎官合你心意不?” 新娘一听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子,又羞又恼,拿起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下那姑娘的后背,还娇嗔地翻了个白眼,娇声道:“就你嘴贫,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称作二娘的姑娘不但没收敛,反而越发起劲了,接着说道:“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玩闹的事儿不?我就轻轻挠了你几下肋下,你就笑得前仰后合,跟朵风中乱颤的花儿似的。当时你还赌气说,要把我嫁到那僬侥国去,给矮人当王妃呢。我也回嘴说‘你这丫头将来肯定得嫁个络腮胡子,到时候扎得你小嘴生疼’,你瞧瞧,这不都应验啦!” 大姊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怪不得三妹到现在还记着这事儿呢!当着新郎官的面,你也这么爱胡闹。”说话间,众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大家举杯畅饮,席间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 正吃得高兴,忽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抱着一只雪白的猫,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这小丫头虽然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那眉眼间已经隐隐有了倾城之姿,一看就是个将来要迷倒众生的美人胚子。 大姊见了,笑着打趣道:“哟,四妹这是也要来见姐夫呀?不过这儿可没你的座儿。”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闲着,一把将小丫头抱到自己膝头坐下,还贴心地剥了果仁喂她吃。 没一会儿,大姊就轻轻叫了起来:“哎呀,这小妮子怎么这么沉,跟个秤砣似的!”说着,就把四妹转手塞进了二娘怀里。 二娘假装疼得直咧嘴,嚷嚷道:“哎呦喂!人还没长开呢,怎么就这么重啦,姐姐我这小身板可吃不消。既然你这么急着见姐夫——”说着,一抬手,就把小丫头放到了毕怡庵的膝上,“姐夫长得这么魁梧高大,肯定经得住你折腾。” 四妹就像一片羽毛似的,轻轻巧巧地落入了毕怡庵怀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乳香。毕怡庵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可怀里抱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又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和她共饮了一杯。这一抱,只觉得怀里的四妹温香软玉,就像抱着一团轻飘飘的云絮,心里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 大姊见状,轻轻拍了拍小女郎的肩头,说道:“小淘气,少喝点酒,当心喝醉了撒酒疯,让姐夫看笑话。”四妹抿着嘴偷笑,也不说话,纤细的手指在怀中白猫的耳朵上轻轻拨弄着。那猫儿被揪得难受,“喵呜”一声叫了起来。 二娘眼睛一亮,拍手提议道:“咱们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行个酒令吧!就传这只猫,筷子传到谁手里的时候,要是猫儿叫了,谁就得喝酒。”众人一听,都觉得有趣,纷纷点头赞同。 于是,大家开始传起竹筷。说来也怪,每次筷子一传到毕怡庵手里,那白猫就跟被施了法似的,准时叫唤起来。毕怡庵本就酒量不错,一开始也没在意,仰起脖子,连着灌了七八杯酒。可喝着喝着,他突然发现,四妹正偷偷掐着猫尾巴呢,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中了这小丫头的圈套。 众人瞧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二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绢帕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道:“快把这小祸害带走吧,不然三妹待会儿该心疼郎君了。”四妹冲着众人扮了个鬼脸,抱着猫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第285章 狐梦3 酒桌上,大姊瞧着毕怡庵连干好几杯,脸不红心不跳,来了兴致。她抬手取下头上的碧玉簪,轻轻一晃,那簪子竟瞬间变成了一个荷叶杯,嫩绿嫩绿的,瞧着就稀罕。大姊拿起酒壶,满满斟上一杯琼浆,笑意盈盈地劝毕怡庵:“兄弟,再来一杯!” 毕怡庵接过荷叶杯,心想着这杯子也就掌心大小,能装多少酒?可真喝起来才发现,这酒就像无底洞似的,怎么都喝不完。好不容易喝完,他好奇地把荷叶杯翻过来一看,只见叶脉之间,清露盈盈,宛如珍珠一般。 二娘在一旁看得眼热,也不甘示弱。她伸手拿起桌上的胭脂盒,那盒盖也就珍珠般大小,刚凑到唇边,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玉碗,酒香扑鼻。毕怡庵也是个实在人,端起玉碗就喝,一口接一口,足足喝了上百口,那酒碗里的酒竟然还是满满的,丝毫不见少。 新娘一看这情况,心里着急,赶忙冲过去,一把夺过玉碗,从自己袖子里掏出莲花盏,塞到毕怡庵手里,小声说:“别喝了,她们在使幻术呢!” 再看那胭脂盒,已经变成了一个青瓷海碗,摆在桌上。 二娘见了,气得直跺脚,又笑着骂道:“好你个护夫心切的,才嫁过去三天,就这么体贴啦?” 毕怡庵也没多想,举起莲花盏一饮而尽。可喝完才觉得不对劲,这杯子怎么软乎乎的?低头一看,哪是什么玉盏,分明是一只绣鞋,上面还缀着颗颗明珠呢! “死丫头,什么时候偷了我的鞋!” 二娘光着一只脚,满屋子追着四妹打,一时间,钗环碰撞声、笑骂声乱成一团。新娘瞅准这个机会,拉着毕怡庵悄悄离了席,一路走到村口的槐树下。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毕怡庵掌心画了一道符,叮嘱道:“你顺着这白光走,就能回家,千万别回头。” 毕怡庵迷迷糊糊的,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晨光熹微,自己还躺在房间里,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他直皱眉头。他满心疑惑,回想起昨晚的事儿,就像做梦一样,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狐女踏着月光来了。她挑了挑眉,揶揄道:“哟,昨晚喝成那样,居然没醉死?” 毕怡庵还有些恍惚,迟疑着说:“我还以为那就是一场梦呢。” 狐女用袖子掩着嘴,轻轻笑道:“姐妹们嫌你酒后闹腾,就弄了个梦境遮掩,可那些事儿,可都是真的。” 从那以后,狐女经常来找毕怡庵下棋。可奇怪的是,毕怡庵每次都输得底儿掉。狐女拿着黑子,轻轻敲着棋盘,笑着说:“以前看你下棋下得那么痴迷,还以为你是个下棋高手呢,现在看来,也就一般般嘛。” 毕怡庵赶忙求她指点,狐女却摇摇头说:“棋道这东西,得自己用心去悟,哪是能靠嘴说就能学会的?咱俩天天在一块儿,说不定哪天你就开窍了。” 就这么过了半年,毕怡庵觉得自己棋艺进步不少。狐女跟他下了三局,还是直摇头:“还差得远呢。” 有一天,毕怡庵和以前的棋友们聚在一起下棋。这一回,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杀得那些棋友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他心里一得意,多喝了几杯酒,就把狐女教他下棋的事儿给说漏了嘴。 当天晚上,狐女知道后,气得拂袖冷笑:“怪不得那些修仙的都躲着你们这些口无遮拦的书生!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把事儿说出去,你倒好,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说完,化作一缕青烟,眼看就要消失。毕怡庵这下慌了神,赶忙赌咒发誓,好说歹说哄了大半夜,狐女才消了气。可从那以后,两人往来就渐渐少了,毕怡庵心里,满是懊悔和失落 。 好些年过去后的一个秋夜,外面秋风瑟瑟,树叶沙沙响。毕怡庵正坐在屋里,突然,狐女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可这回,她的脸色看着十分凄然,和平常大不一样。 狐女进来后,也不像往常那样,张罗着摆棋盘下棋,或是整理床铺休息。她只是愣愣地盯着那红烛,看了好半天,才幽幽地开口问道:“你说说,我和青凤比起来,谁更美?” 毕怡庵想都没想,直接就说:“当然是你啊。” 狐女轻轻抚摸着妆镜,叹了口气说:“我终究还是比不上她。不过,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把咱们这段奇妙的缘分,讲给蒲松龄先生听。说不定千年之后,也会有人像你一样,对这段故事魂牵梦萦呢。” 毕怡庵听了,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赶忙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记着当初不能泄露咱俩事儿的约定,所以才没说。” 狐女指尖轻轻一捻,凭空凝出一只墨色的蝴蝶,说道:“那时候怕惹上太多尘世的缘分,可如今……” 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我和四妹被西王母提拔,成了掌管瑶池花鸟的仙官,寅时就得腾云去上任了……” 狐女慢慢走到窗边,轻轻抚摸着窗棂,接着说:“以前有位姐姐,和你叔父相爱过。临别的时候,她已经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婴,现在那两个姑娘还待字闺中呢。幸好,我和你没留下这样的牵挂。” 毕怡庵眼眶含着泪,求狐女临别前再给自己一些叮嘱。狐女抬头,望着天上的银河,认真地说:“以后啊,把你身上那股子狂傲劲儿收一收,这样过失自然就少了。” 说完,她轻轻牵起毕怡庵的手,柔声道:“送我最后一程吧。” 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着,脚下的霜露被踩得嘎吱作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那棵古槐下。狐女抬手,温柔地拭去毕怡庵眼角的泪珠,轻声说:“要是咱俩都能潜心修行,说不定以后还有重逢的那天呢。” 话刚落音,那如水的月华像是有了生命,一下裹住了狐女的纤腰。眨眼间,狐女就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向九霄云外,消失不见了。 康熙二十一年腊月十九,夜里寒风呼呼地吹。我和毕怡庵同榻而眠,在绰然堂里夜谈。他把这段奇妙的经历,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讲给我听。我听完,忍不住拍案叫绝:“这世间要是真有如此灵秀的狐仙,那我蒲松龄的笔墨,也算沾上仙气啦!” 于是,我铺开纸笔,把这段传奇故事,认认真真地写了下来 。 第286章 布客之布商修桥还阳记 清朝那会,济南长清有个布商,名叫赵德财。这人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做布匹生意,为人老实厚道,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 有一回,赵德财到泰安去谈一笔大买卖。这泰安城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赵德财谈完生意,在街上闲逛,忽然听到有人议论,说城郊外有个算命先生,那可是个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通过占星看相,算出人的命运吉凶。赵德财本就有些迷信,一听这话,好奇心顿起,心想不妨去算上一卦,看看自己往后的运势如何。 他顺着路人指的方向,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找到了那位算命先生。只见这先生白发苍苍,一脸的仙风道骨。赵德财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掐着手指,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睁开眼睛,神色凝重地看着赵德财,说道:“你近日大凶啊,怕是有性命之忧,赶紧回家,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赵德财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他也顾不上在泰安多做停留,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带着赚来的钱,马不停蹄地往北赶,一心想着快点回到家。 这一天,赵德财走到半路,正累得气喘吁吁,想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这时,他瞧见前面有个穿短褂的人,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这人看着像是衙门里当差的,赵德财平日里就喜欢结交朋友,见状便上前搭话。两人一聊,还挺投缘,越聊越起劲儿。 此后的几天,赵德财经常买些酒菜,和这短褂人一起吃喝。短褂人心里十分感激,对赵德财也越发热情。有一天,赵德财忍不住问他:“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办公事啊?”短褂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递给赵德财说:“大哥,你自己看吧。” 赵德财接过公文,随意一瞥,可这一看,却让他差点昏过去。只见那名单上第一个名字,竟然就是他自己!赵德财惊恐万分,声音颤抖地问道:“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我犯什么事了?”短褂人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大哥,实不相瞒,我不是活人,而是蒿里山东四司的鬼差。你的阳寿已经到头了,我是奉命来勾你魂魄的。” 赵德财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兄弟,你行行好,救救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他们可都离不开我啊!”鬼差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地说:“大哥,这是天命,我也没办法啊。不过你看这名单上这么多人,我也不能一下子都勾了去,还能拖些日子。你赶紧回家,把后事处理一下,我最后一个去勾你的魂,也算是报答你这几天的酒肉之恩了。” 赵德财无奈,只好继续赶路。没走多久,他们来到一条大河边。只见河水暴涨,把桥都冲断了,河两岸的行人都被困住,急得团团转。鬼差看着这情景,对赵德财说:“大哥,你横竖是要死的人了,钱财留着也带不走。不如把这些钱拿出来修座桥,积点功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赵德财觉得鬼差说得有理,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后,赵德财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儿。妻儿听了,哭作一团。赵德财强忍着悲痛,让妻儿准备后事,自己则出钱雇了工匠,开始修桥。 日子一天天过去,桥终于修好了。可赵德财左等右等,鬼差却始终没有来。他心里既疑惑又有些期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有一天,鬼差突然现身在他面前。赵德财又惊又喜,鬼差笑着说:“大哥,我把你修桥的事禀告了城隍爷。冥司认为你这件功德不小,决定给你延寿,已经把你的名字从勾魂簿上划掉了!”赵德财一听,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跪在地上,对着鬼差千恩万谢。 从那以后,赵德财更加相信善有善报。后来,他再去泰安的时候,特意带着纸钱,来到上次遇见鬼差的地方祭拜。刚把纸烧完,就看见那鬼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哥,你可差点害死我了!刚才阎王爷正在查岗,要是被他发现我私受供奉,我可就完了!” 赵德财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他陪着鬼差走了一段路,鬼差叮嘱他说:“大哥,以后你可别再来这儿祭拜了。要是你去北方办事,我自会绕路去看你。”说完,一阵风刮过,鬼差就消失不见了。 赵德财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知道,自己这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当初修桥的善举。从那以后,他更加乐善好施,生意也做得越来越顺利,一家人过上了幸福安稳的日子 。 第287章 农人之农夫降狐记 在山脚下,有一大片肥沃的农田,李二柱就在这儿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着。这天,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烤得人浑身发烫。到了晌午,李二柱的妻子阿秀用陶罐盛着熬好的粥,匆匆赶来送饭。李二柱接过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手把陶罐放在田埂边,想着等收工的时候再带回家。 傍晚,当李二柱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家时,他习惯性地走到田埂边拿陶罐,却发现里面剩下的粥竟然全没了。他挠了挠头,心里犯起了嘀咕,心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中午没剩下那么多粥?可接下来的好几天,每天都是这样,陶罐里的粥一到傍晚就不翼而飞。李二柱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决定一定要弄个明白。 这天,李二柱像往常一样在地里干活,阿秀也按时送来了午饭。他假装吃完,把陶罐放好后,就悄悄地躲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陶罐。没过多久,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鬼鬼祟祟地从山林里钻了出来。它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人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陶罐,然后把脑袋伸进罐子里,贪婪地舔食着剩下的粥。 李二柱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心想原来是你这个家伙在搞鬼!他悄悄地扛起锄头,蹑手蹑脚地朝着狐狸靠近。等到距离足够近时,他大喝一声,猛地挥起锄头向狐狸砸去。狐狸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身就跑。可是,陶罐紧紧地套在它的脑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狐狸慌不择路,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一路上撞得东倒西歪。 没跑多远,狐狸就一头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咔嚓”一声,陶罐碎成了几片,狐狸的脑袋这才露了出来。它惊恐地看了一眼追来的李二柱,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地逃窜,速度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翻过山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二柱望着狐狸消失的方向,喘着粗气,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时光匆匆,一晃几年过去了。山南边有一户富贵人家,老爷姓王,家财万贯,生活富足。然而,最近王家却被一件烦心事搅得鸡犬不宁。原来,王老爷的宝贝女儿婉娘被一只狐狸精给缠上了。这只狐狸精神通广大,白天黑夜都能自由出入婉娘的闺房,对她百般纠缠。王老爷心急如焚,四处请道士作法驱妖,可那些道士来了一个又一个,都被狐狸精给戏弄了一番,灰溜溜地走了。 这天晚上,狐狸精又出现在婉娘的房间里,它得意洋洋地对婉娘说:“那些道士画的黄纸符咒,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堆废纸,根本就拿我没办法!”婉娘虽然心里害怕,但她灵机一动,决定先稳住狐狸精。她强装镇定,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对狐狸精说:“你法术这么高深,我也很想和你一直这样在一起。只是我很好奇,你这一生难道就没有害怕的人吗?” 狐狸精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在这世间就没有能让我害怕的东西。不过,十年前在北山的时候,我去偷吃田边的食物,碰见一个戴大斗笠、拿着弯脖子锄头的人,他差点就把我给打死了,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呢。” 婉娘一听,心里暗暗记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王老爷听后,眼睛一亮,心想只要找到狐狸害怕的那个人,说不定就能赶走这只可恶的狐狸精。可是,茫茫人海,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住在哪里,这可让他犯了难。 就在王老爷愁眉不展的时候,家里的仆人阿福要去山村办事。阿福到了山村后,在一家小茶馆里休息,和旁边的人闲聊时,无意间说起了王家小姐被狐狸精纠缠的事情。这时,旁边有个农夫听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和我当年遇到的事也太像了吧!难不成我当年赶走的那只狐狸,现在出来作怪了?” 阿福觉得这事太蹊跷了,连忙追问农夫当年的详细情况。农夫便把几年前在山脚下赶跑偷吃狐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阿福越听越觉得有戏,他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回王家,把这件事禀告给了王老爷。 王老爷听后,大喜过望,立刻吩咐阿福备上马车,去把那个农夫请来。阿福不敢怠慢,很快就找到了李二柱,说明了来意。李二柱听后,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当年我确实赶跑过一只偷吃的狐狸,但不一定就是现在作怪的这只吧。况且它既然都能成精变化害人了,怎么还会怕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呢?” 阿福苦苦哀求,再三说明王老爷的诚意。李二柱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跟他走一趟。到了王家,王老爷亲自出门迎接,恭恭敬敬地把李二柱请进客厅,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并恳请他帮忙赶走狐狸精。李二柱推辞不过,只好答应试一试。 王老爷按照李二柱当年的穿着,给他准备了一顶大斗笠和一把弯弯的锄头。李二柱穿戴整齐后,深吸一口气,扛着锄头大步走进婉娘的闺房。他一进屋,就把锄头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然后扯着嗓子大喝道:“我找你好多年了,原来你躲在这里!今天非得要你的命不可!” 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凄惨的狐狸哀嚎声。李二柱装出更加凶狠的样子,挥舞着锄头,嘴里不停地叫骂着。狐狸精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哭着求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李二柱见狐狸精害怕了,更加来劲了,他吼道:“还不快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绝不轻饶!” 只见一道黑影从房间里飞速闪过,抱头鼠窜地逃走了。从那以后,王家再也没有闹过狐妖,婉娘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王老爷对李二柱感激不尽,送了他许多财物作为酬谢。而李二柱赶跑狐狸精的故事,也在当地传开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 第288章 阿端1 明朝末年,在卫辉府有个姓戚的书生,名叫戚云生。这戚生自小饱读诗书,为人含蓄内敛,言行之间尽显修养。可他骨子里又透着一股豪迈之气,遇上不平之事,总是挺身而出,敢作敢当,在当地很受乡邻们的敬重。 有一天,戚生听闻城中有个大户人家要卖宅子。这宅子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可近来却传出闹鬼的消息,大白天都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已经接连有好几个人死在里头,主人吓得不轻,只想赶紧低价脱手。戚生一听,心里就琢磨开了:“这宅子地段好,要是收拾收拾,倒不失为一个好住处。再说了,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怕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不成?” 于是,戚生找到宅子主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一个十分划算的价格把宅子买了下来,带着家人住了进去。这宅子确实够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可就是因为太大了,戚生一家人住进去,显得冷冷清清的。东院那边更是荒废许久,亭台楼阁之间,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茂密得像一片小森林,戚生一时也顾不过来,就暂且搁置在那儿。 自从住进这宅子,家里人就没少担惊受怕。一到夜里,总能听到些奇怪的声响,家人们时不时就被吓得尖叫起来,互相嚷嚷着说见到鬼了。住了两个多月,家里一个丫鬟突然暴毙,死因不明。没隔多久,戚生的妻子傍晚去了趟东院楼亭,回来后就得了急病,卧床不起,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这下,家里人都慌了神,纷纷劝戚生赶紧搬走,再这么住下去,怕是都没好果子吃。可戚生却铁了心,怎么也不肯走。他咬着牙说:“这宅子是我花了心血买下的,哪能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传言就搬走?我倒要看看,这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打那以后,戚生成了孤家寡人,整日对着空荡荡的宅子,心里满是凄凉寂寞,只能暗自悲伤。可更让他心烦的是,丫鬟仆人时不时就跑来跟他说又见到了什么怪事,今天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明天听到一阵阴森的笑声,搅得戚生心里烦躁不已。 终于,戚生忍无可忍,他一怒之下,抱着被褥就独自一人去了东院的荒亭。他把蜡烛点得通明,心里想着:“我倒要看看,今晚到底能碰上什么!”他坐在亭子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四周,过了好久,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什么动静也没有。戚生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戚生感觉有一双手伸进了被窝里,在他身上反复摸索。他猛地惊醒,借着昏暗的烛光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驼背老太婆,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耳朵卷曲着,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枯草,整个身子臃肿得像一座小山。戚生心里明白,这肯定是鬼。可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一把抓住老太婆的手臂,用力推开,笑着说:“您这副尊容,我可真消受不起啊!”老太婆被他这么一说,像是有些羞愧,缩回手,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开了。 戚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没一会儿,一个年轻女子从西北角缓缓走了出来。这女子身姿婀娜,神情温柔美丽,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可她一见到戚生,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怒骂道:“哪里来的狂徒,居然敢在这儿睡觉!”戚生不慌不忙,笑着坐起身说:“我可是这宅子的主人,正等着你过来交房租呢!”说着,他突然起身,赤着身子就朝女子扑了过去。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转身就跑。戚生动作更快,抢先一步跑到西北角,拦住了女子的退路。 女子见无路可逃,索性一屁股坐在床上,咬着嘴唇,一脸愤怒地看着戚生。戚生慢慢走近,借着烛光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这女子简直美若天仙,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更添了几分动人的韵味。戚生看得有些痴了,忍不住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女子先是挣扎了几下,嘴里笑道:“你这狂徒,难道不怕鬼吗?就不怕我害了你!”可戚生此刻哪还顾得上这些,他强行解开女子的衣裙,女子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也就不再挣扎了。 一番缠绵过后,女子靠在戚生怀里,主动说道:“我姓章,小名阿端。当年我错嫁了个浪荡子,那家伙性情残暴,对我百般虐待,我实在受不了,含恨而死,到现在已经埋在这儿二十多年了。这座宅子下面,全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坟冢。”戚生听了,心中一阵唏嘘,又问:“那先前那个老婆婆又是谁呢?”阿端轻轻叹了口气,说:“她也是个老鬼,生前是服侍我的。你们活人住进来之后,我们在墓室里不得安宁,所以我才派她来赶你走。” 第289章 阿端2 戚生听阿端这么一说,心里满是好奇,又追问了一句:“她刚才在我被窝里乱摸,到底想干啥啊?”阿端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她笑着说道:“这老婢女守寡都三十年啦,有些想法也情有可原。不过她也真是没点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啥模样。说起来啊,这鬼也怪,越是胆小怕事的人,它们就越爱捉弄;像你这么刚强大胆的,它们反倒不敢轻易招惹。” 正说着呢,远处传来了更鼓声,一下一下,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阿端一听,赶忙起身,开始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对戚生说:“要是你不嫌弃我,我夜里还来找你。”戚生哪会嫌弃,忙不迭地点头。当天夜里,阿端还真就来了,两人你侬我侬,比之前还要亲密几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戚生心里对去世的妻子的思念却丝毫未减。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拉着阿端的手,苦苦恳求道:“我妻子走得突然,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她。你能不能想办法,带我见见她啊?”阿端听了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感慨地说:“我死了都二十年了,从来都没人这么挂念过我。你既然这么重情重义,我一定想尽办法帮你。不过我听说,你夫人马上就要投胎到富贵人家去了。她生前因为丢了耳环,鞭打丫鬟,结果那丫鬟想不开自缢了。就因为这事儿,阴司那边的案子还没了结,她的魂魄暂时被押在药王殿廊下,有人看守着。我已经让老婢女去贿赂鬼差了,说不定能把她带来见你。” 戚生听阿端这么说,心里满是感激,同时又好奇地问:“那为啥你能在这自由行动呢?”阿端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像我这种冤死的鬼,要是自己不去向阎王自首,阎王是不会知道的,所以我才能在这四处走动。”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戚生正满心期待地等着呢,果然看见老婢女领着自己的亡妻,缓缓走了过来。戚生眼眶一热,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几步冲上前去,紧紧握住亡妻的手,悲恸得几乎要晕过去。妻子也是泪流满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端见这场景,很识趣地说道:“你们夫妻二人好好叙叙旧,明晚我再来。”说完,就轻轻关上了门,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戚生和亡妻,戚生这才想起阴司的案子,便问起丫鬟自缢的官司。妻子擦了擦眼泪,轻声说:“没事儿了,阴司已经结案了。”两人相拥而卧,就像生前一样恩爱缠绵,从那以后,每天夜里他们都能相聚。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有一天,妻子突然满脸泪痕,哭着对戚生说:“明天我就要启程去山东投胎了,这一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这离别的痛苦,我实在是受不了啊!”戚生一听,心如刀绞,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阿端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办法,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让尊夫人暂时留下来。”戚生和妻子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急忙追问是什么办法。阿端说:“你去准备十串纸钱,在南屋杏树下烧了,贿赂一下那些押送投胎的鬼差,让他们拖延点时间。”戚生不敢耽搁,赶紧照做。当天夜里,妻子果然又回来了,她一脸欣喜地说:“多亏了端娘帮忙,我们还能再相聚十日。” 戚生高兴得不得了,他想和两个心爱的女人日夜相伴,便央求阿端和他们同住一室。从那以后,三个人夜夜同榻而眠,屋里的烛火一直亮着,他们都怕这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舍不得浪费哪怕一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第八天。这一夜,戚生和妻子紧紧相拥,抱头痛哭,他们心里都清楚,相聚的日子没剩几天了。阿端看着他们,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本来就很难再周旋了,不过要是能准备足百万冥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戚生听了,二话不说,当即就去准备,焚烧了百万纸钱,只盼着能留住妻子,让这份来之不易的相聚再多延续一些时日 。 第290章 阿端3 第二天一大早,阿端就急匆匆地跑来找戚生,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又几分庆幸,一见到戚生就赶忙说道:“那鬼差一开始怎么都不肯答应,我好说歹说都没用。后来瞧见那百万冥钞,眼睛都直了,这才松了口。现在已经找了个替死鬼,顶替了你妻子投胎的名额。”戚生一听,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拉着阿端的手,连声道谢。 从那以后,戚生的妻子大白天也能现身了。戚生怕阳光伤了她,总是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屋里日夜都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他们难得的团圆。就这样,日子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年多。 谁能想到,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有一天,阿端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神志也变得昏昏沉沉,仿佛被什么恶鬼附了身。戚生的妻子赶忙上前,心疼地抚着阿端的额头,解释道:“这是遭了‘聻’的侵害。”戚生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问道:“端娘她自己就是鬼魂,怎么还会被其他鬼伤害呢?”妻子一脸严肃,郑重地说:“你不知道,人死了就变成鬼,可鬼要是再死,就成了‘聻’。这‘聻’对于鬼来说,就像鬼对于人一样,厉害着呢。” 戚生一听,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去请人间的大夫来给阿端诊治。阿端虚弱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说:“我这是鬼病,阳间的医术可治不了。西邻有个王婆婆,她在阴间行医,医术还不错,可以请她来试试。只是她住在十多里外,我现在病得连路都走不动,只能劳烦你烧一匹纸马,这样我就能骑着去请她了。” 戚生不敢耽搁,赶忙找来纸马,在院子里焚化。纸马刚烧完,就见先前的老婢女牵着一匹赤红的骏马,稳稳地停在了院中。马蹄声再次响起时,王婆婆已经骑着纸马,跨过了门槛。 这王婆婆看着就透着一股神秘劲儿,进屋后,二话不说,先用银针扎阿端的十指。可突然,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再起身时,声音竟变得如洪钟一般,大声说道:“本座乃黑山大王!小娘子命不该绝,能遇见本神,那是她的造化!不过……”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一下,“要治好这病,得准备黄金百锭、铜钱百万,还要设宴好好款待本神!”戚生的妻子一听,虽然心疼钱财,但为了救阿端,也只能慌忙应承下来。 话音刚落,王婆婆又栽倒在地。过了一会儿,她悠悠转醒,对着虚空呵斥了几声,说恶鬼已经被驱走了。送走王婆婆后,阿端果然清醒了许多,戚生和妻子都松了一口气,以为阿端的病就要好了。 可谁知道,当夜阿端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她紧紧地蜷在戚生怀里,浑身发抖,带着哭腔说:“我一闭眼,就看见青面獠牙的恶鬼,张牙舞爪地要抓我……”从那以后的六七天里,阿端非得紧贴着戚生的胸口,才能勉强安睡。 这一天,戚生外出归来,刚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妻子悲恸的哭声。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冲进屋内。他颤抖着双手,掀开锦被,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阿端的身躯竟如蝉蜕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具冰冷的皮囊。 戚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冲进内室,掀开被褥,只见那里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抱着白骨,失声痛哭。悲痛过后,戚生强忍着哀伤,按照活人的礼仪,把阿端的白骨葬在了祖坟旁边,希望她能在那里安息。 当天夜里,戚生的妻子在睡梦中突然抽泣着惊醒。戚生连忙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妻子哭着说:“方才我梦见端娘,她浑身是血,模样凄惨极了。她说她前夫变成了聻鬼,因为她改嫁的事儿,怀恨在心,现在来索命了,还求我们为她办法事超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戚生就心急如焚,打算去请道士来做法超度阿端。他刚起身,妻子就快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胳膊,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是阴间的事儿,得用阴间的法子来解决,阳间的道士可帮不上忙。”说完,她身形一闪,化作一缕青烟,瞬间消失在了戚生眼前。 戚生站在原地,满心焦急地等待着。没多会儿,就见妻子裹挟着一阵微风匆匆返回,手里还捧着纸钱和香烛。她喘着气,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坚定,对戚生说道:“我已经请好了冥界高僧,咱们先把这些钱财烧了,好打点一番。”戚生见状,赶忙帮忙布置起来。 黄昏时分,原本安静的庭院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群僧人。他们身披袈裟,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敲打法器的声音震耳欲聋。可奇怪的是,这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一般,除了戚生的妻子,其他人什么都听不见。戚生只能看见僧人们忙碌的身影,却听不到半点声响,心里既觉得神奇,又隐隐有些不安。 法事持续了好一阵子才结束。当天夜里,妻子又梦到了章阿端。梦里的阿端面容清丽,一身素衣,笑意盈盈地走来,说道:“多亏你们帮忙,我的冤仇已经化解,城隍爷怜惜我,收我做了义女。今日特来向你们辞行。”说完,身影渐渐消散。妻子醒来后,把这个梦告诉了戚生,两人心中既为阿端感到欣慰,又不免有些失落。 从那以后,戚家的宅子彻底安宁了下来。戚生的鬼妻也不再受白天不能现身的限制,大白天也能和家人自在地交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三年时间转瞬即逝。家里的仆人们也都习惯了隔着窗户向鬼夫人请示家务,仿佛她和常人并无二致。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夜里,月光如水,洒在屋内。妻子突然神色哀伤,眼中含泪,缓缓对戚生说道:“当年咱们贿赂鬼差,留下我的事儿,如今败露了。阴司追查得特别紧,看来咱们的缘分,怕是要到头了。”戚生听了,如遭雷击,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眼眶泛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妻子果然病恹恹的,整日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她看着戚生,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喃喃说道:“我情愿和你做永世的鬼夫妻,也不想一个人独自偷生……”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就像被一阵风吹散的青烟,缓缓消散,连身上的衣带、发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生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此后,他独自守着那座曾经充满欢笑与温情的荒亭,每晚都点上蜡烛,盼着能再见到妻子的身影。可烛火摇曳了无数个夜晚,他再也没有等来任何鬼影。曾经闹鬼的宅院,如今变得死寂一片,安静得连野猫都不敢在夜里啼叫,仿佛所有的故事都随着妻子的离去,被永远地尘封在了这寂静的宅院里,徒留戚生在无尽的思念中,孤独地度过余生 。 第291章 怪面汤、迟来的天赐之子 怪面汤 寒冬腊月,雪后的郊外一片银白,韩生在这郊外的别墅已住了半年,直到腊月结束,才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回到家中,韩生的妻子早已歇下。夜里,韩妻正迷迷糊糊睡着,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猛地睁眼,就见炉子里的炭火熊熊燃烧,将屋子照得透亮。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婆,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内。 这老太婆看着得有八九十岁,满脸的皱纹像干裂的河床,背驼得厉害,稀疏的白发屈指可数,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韩妻。韩妻的心“砰砰”直跳,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老太婆缓缓走到床前,声音沙哑地问:“姑娘,要吃汤面吗?”韩妻惊恐地瞪大双眼,哪敢回答。 老太婆也不在意,转身拿起铁钳子,拨弄了几下炉火,火舌舔得更旺了。她又架上锅,倒满水,不一会儿,锅里就传来“咕噜咕噜”水沸腾的声音。 紧接着,老太婆撩起破旧的衣襟,从腰间掏出一个布袋,伸手进去抓出一把面片,“噼里啪啦”地扔进锅里。“这面片下得可真快,我去找双筷子来。”老太婆嘟囔着,推门出去了。 韩妻哪还敢待在床上,等老太婆一出门,她连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床端起铁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了床后的竹席底下,然后赶紧跑回床上,蒙上被子,大气都不敢出,假装熟睡。 没多会儿,老太婆拿着筷子回来了,她一看到锅里空空如也,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地逼问韩妻:“我的汤呢?你把汤倒哪儿去了?”韩妻吓得尖叫起来,那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家里人被这尖叫声惊醒,纷纷赶来。老太婆见人多了,狠狠地瞪了韩妻一眼,不甘地离去。众人掀开竹席一看,吓得头皮发麻,只见几十只土鳖虫密密麻麻地挤在那儿,还在不停地蠕动。 这事儿过后,韩妻吓得大病一场,韩生心疼不已。他四处打听,却毫无头绪。那神秘老太婆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要做这怪异的汤面?这一切,都成了萦绕在韩家的谜团,久久不散 。 迟来的天赐之子 在利津县,有个叫金永年的老人,他一头白发,满脸皱纹,身子骨还算硬朗。金永年做了一辈子生意,为人老实厚道,买卖公平,从不缺斤少两,坑蒙拐骗。可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都八十二岁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他的老伴也已经七十八岁,老两口日子过得平静,可心里头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疙瘩,都觉得这辈子怕是要绝后了。 一天夜里,金永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里,云雾缭绕,一位周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神明缓缓浮现。神明面容慈祥,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金永年,按你的命数,本是该断绝子嗣的。但念你一生行商,买卖公平,为人正直,特赐你一个儿子,延续你的血脉。”金永年又惊又喜,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猛地从梦中惊醒。 第二天一大早,金永年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梦告诉了老伴。老太太正坐在炕头纳鞋底,听他说完,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嘛!咱俩都这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怎么可能还生孩子?你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瞎想了。”金永年挠了挠头,也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乎,可心里还是隐隐抱有一丝期待。 谁能想到,没过多久,老太太就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时常犯恶心,肚子也微微隆起。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越来越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怀孕了!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这是老天眷顾,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风凉话。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和议论声中,老两口心里七上八下的,既忐忑又期待。十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充满了未知和担忧。终于,到了临盆那天,老太太躺在炕上,疼得满头大汗,金永年在屋外急得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搓着。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呱呱坠地。金永年激动得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着接过孩子,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小脸蛋,老两口百感交集。这个迟来的孩子,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们原本灰暗的晚年生活。 从此,金家有了欢声笑语,孩子的哭闹声、笑声,成了这个家最温暖的音符。金永年和老伴虽然年事已高,照顾孩子有些力不从心,但他们满心都是幸福和满足。村里人的态度也慢慢发生了转变,从最初的怀疑和议论,变成了由衷的祝福。毕竟,这是一个生命的奇迹,也是老天对善良人的最好馈赠 。 第292章 花姑子1 安幼舆,是陕西的一名拔贡生,为人古道热肠,最见不得那些被抓捕、被困住的小生灵受苦。每次碰上猎人逮着禽鸟,他心里就一阵揪疼,二话不说,掏出大把银子,把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买下来,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放飞它们,看着它们重获自由,他心里才舒坦。 这天,安幼舆听说舅舅家办丧事,赶忙前去帮忙料理,又是操持葬礼,又是安慰亲友,忙得脚不沾地。等一切忙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踏上回家的路,途经华山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四周黑漆漆的,山路崎岖难辨,安幼舆七拐八绕,竟迷了方向,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忽然望见百步之外有灯火闪烁,那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就像救命稻草。他满心欢喜,撒腿就朝着灯光奔去。没跑几步,一个身影从斜岔小路上匆匆走来,走近一看,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拄着拐杖,步伐却很急促。 安幼舆赶忙停下脚步,正想开口问路,老者先开了口:“是谁在那儿啊?”安幼舆忙不迭回答:“老人家,我迷了路,正发愁呢。您瞧,那边有灯火,想必是个山村,我想去借住一晚。”老者听了,缓缓摇头说:“那可不是个能安心借宿的地方。幸好你碰上了我,跟我来吧,我家虽只是几间茅屋,好歹能让你落脚。”安幼舆一听,喜出望外,忙跟在老者身后。 约莫走了一里路,还真瞧见一个小村庄。老者抬手叩响柴门,屋里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郎君来了吗?”老者应了一声。门开了,安幼舆跟着进了院子,只见里面的房舍又矮又小。老者进屋点亮油灯,招呼安幼舆坐下,又吩咐老妇人准备些简单饭菜,接着说道:“这位可不是外人,是我的大恩人。老太婆,你腿脚不利索,快去叫花姑子来温酒。”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姑娘端着碗筷走进来。她站在老者身旁,眼睛像灵动的小鹿,偷偷打量着安幼舆。安幼舆也忍不住看向她,这一看,就像被定住了似的,只见姑娘容貌绝美,好似春日盛开的娇花,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举手投足间,宛如天上的仙女下凡。 老者转头吩咐姑娘去烫酒。西屋墙角有个煤炉,姑娘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去,蹲下身子拨弄炉火。老者和安幼舆正客气地寒暄着,突然,内室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老者脸色骤变,慌忙冲进西屋,只见酒壶里的酒在炉火上沸腾得四处飞溅,他赶紧掀开壶盖灭火,转头就朝姑娘训斥道:“都这么大姑娘了,还不知道轻重缓急!”正说着,一眼瞥见炉边摆着半截用高粱秆扎的紫姑神偶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扯下女儿的发簪,说道:“头发乱成这样也不梳一梳,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玩这些!” 老者拿着那尚未完工的紫姑人偶,满脸无奈地回到正屋,对着安幼舆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小女儿太贪玩,连温酒都能误了。方才公子还夸她聪慧,可她做出这等事,实在让我这当爹的脸上无光啊。”安幼舆接过人偶,仔细端详起来,虽说这只是用秸秆扎成的小玩意儿,可眉眼、衣饰无一不精巧细致,忍不住赞叹道:“就算只是小孩子玩耍的东西,也能看出制作之人的心灵手巧。” 酒席之上,花姑子一趟趟过来斟酒。她每一回现身,那含情的眉眼、甜美的笑容,都让安幼舆看得失了神。趁着老者被老妇人叫走的空当,安幼舆脑袋一热,猛地抓住花姑子的手腕,急切地说:“姑娘,你生得这般天仙似的容貌,自从见了你,我整个人都像丢了魂。要是托媒人去说亲,我又怕你父亲不答应,倒不如……”花姑子又惊又羞,急忙抽回手,退到炉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安幼舆却像着了魔,竟跟着追到西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只要能和你亲近一回,我就是死了也甘心呐!”说着,伸手就想抱住花姑子。花姑子吓得花容失色,转身想夺门而出,却被安幼舆一把拦住,还被强行亲了一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者恰好回来了。花姑子脑子一转,立刻镇定自若地说:“方才酒在炉上沸得厉害,多亏安公子及时过来帮忙,不然这酒壶都得烧化了。”安幼舆听到这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就像得了赦免令一般。他对花姑子的机智更是倾慕不已,却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副痴狂模样,早就被花姑子看了个透。这会儿,他也只能假装喝多了酒,摇摇晃晃地离了席。 老者铺好被褥,掩上门离开了。安幼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天还没亮,他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一回到家,安幼舆茶不思饭不想,脑海里全是花姑子的影子。他心急如焚,赶忙托好友去山里提亲。可那些人在山里转了整整一天,愣是连那座村落的影子都没瞧见。安幼舆不死心,亲自带着仆人,骑着快马进山寻访。可到了地方,眼前只有悬崖峭壁,别说人家了,连个活物都少见。问遍了附近的村民,大家都说这山里根本没有姓章的人家。 安幼舆像丢了魂似的回到家,从此一蹶不振。每天对着饭菜,勉强喝上一口粥汤,就忍不住恶心呕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花姑子”。家里人急得团团转,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日夜守在他身边。 一天深夜,万籁俱寂,守在安幼舆身边的仆人实在熬不住困意,靠着墙根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瞌睡。安幼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额头。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恍惚间,花姑子正站在床前,眼里含着泪。 “你这个傻书生,怎么病成这副模样了?”花姑子破涕为笑,轻轻巧巧地坐在他腿上,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慢为他按摩太阳穴。刹那间,一缕麝香般的香气钻进安幼舆的鼻子里,他只觉得浑身舒畅,就像干涸的沙地迎来了一股清泉。按摩了一会儿,安幼舆浑身冒出热汗,从额头到脚底,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 第293章 花姑子2 花姑子轻轻贴在安幼舆的耳边,小声说道:“屋里人太多,实在不方便。三日后我再来找你。”说着,她从那精美的绣花袖笼里,掏出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蒸饼,轻轻放在了安幼舆的枕边。安幼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眨眼间,花姑子就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到了后半夜,安幼舆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有了胃口。伸手摸过枕边的蒸饼,咬上一口,那味道简直绝了,香甜得他从未尝过。他一口气连吃了三个,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剩下的几个蒸饼,他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这才美滋滋地睡去,一直睡到了大中午,太阳都晒屁股了才醒。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蒸饼也吃完了,安幼舆的身子骨竟也硬朗了起来,都能下床走动了。他当下就把那些看护他的仆人都打发走了。 安幼舆心里惦记着花姑子,又怕她来了进不了门,于是偷偷溜出书房,轻手轻脚地把家里所有门上的门闩都卸了下来。果不其然,夜深人静的时候,花姑子准时赴约而来。她见了安幼舆,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嗔怪道:“呆子,我救了你,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安幼舆满心欢喜,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说不尽的浓情蜜意。 温存过后,花姑子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我一次次冒险来和你私会,其实是为了报答你前世对我家的大恩。可你我人妖有别,终究没办法长久地在一起,你还是早点另做打算吧。”安幼舆听了这话,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懵了,过了好半天才喃喃说道:“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对你们家有过恩情……” “你慢慢想吧。”花姑子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见安幼舆还是一门心思要和她长相厮守,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这样夜夜私会,总归不是长久的办法。可要是想通过明媒正娶……”话还没说完,安幼舆的眼眶就红了。 “你要是真的想常见到我,”花姑子突然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明晚来我家做客,好不好?”安幼舆一听,立马破涕为笑。可笑着笑着,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担心地问道:“山路那么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 “我根本就没回家呀!”花姑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调皮一笑,“东边那头住着个聋婆婆,她是我姨母。为了你,我这些天都借住在她那儿呢。”说完,她像只小猫似的钻进了锦被里。安幼舆只觉得一股幽幽的香气扑面而来,忍不住问道:“你熏的是什么香啊,这么好闻?” “这可不是熏香,是我天生的体香。”花姑子枕在他的臂弯里,轻声说道。安幼舆听了,越发觉得她神秘又可爱。 天刚蒙蒙亮,花姑子就起身开始更衣。安幼舆担心自己去她家的路上会迷路,花姑子便和他约好,在山道上等着他。 到了第二天夜里,安幼舆迫不及待地骑着马进了山。远远地,他就望见松林下有个提着灯笼的曼妙身影。等走近一看,正是花姑子。两人手牵着手,朝着以前去过的那个村落走去。到了地方,只见老者夫妇早已在门前等候。虽说桌上摆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可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那叫一个温馨。几杯酒下肚,老者便亲自领着安幼舆去客房休息了 。 安幼舆躺在客房的床上,眼睛死死盯着房门,满心期待花姑子的身影出现。可左等右等,蜡烛都烧去了大半,依旧不见她的踪影,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直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花姑子才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她神色有些慌乱,歉疚地说道:“爹娘拉着我,唠唠叨叨说了半宿体己话,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对不住。”安幼舆虽心里有些不快,但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花姑子却突然抽泣起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今晚这一聚,竟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欢好了。” 安幼舆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脸震惊,忙问道:“这话怎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花姑子泪流满面,哽咽着解释:“爹爹嫌弃这山村太过冷清孤寂,打算举家搬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到今晚为止了。” 安幼舆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老者一脚踹开了房门,手指着花姑子,怒不可遏地痛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简直辱没门楣!”花姑子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连衣服都顾不上好好穿,胡乱披了件衣衫,就夺路而逃。老者骂骂咧咧地追出门外,那尖锐的咒骂声在空旷的山谷里不断回荡。 安幼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灰溜溜地逃出屋子,一路跌跌撞撞,狼狈地回到了家中。 从那以后的好些日子,安幼舆就像丢了魂似的,整日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终于有一天夜里,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心想:“章老丈之前说过我对他有恩,就算我现在去找花姑子被他撞见,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主意已定,他揣上一把匕首,翻墙出了家门。 安幼舆在山里转了大半夜,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村落,反而迷失了方向。正当他满心惶恐、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看见谷底有一座气派的朱门大户。大门前灯笼高高挂着,灯火通明,一看就像是有钱有势的官宦人家。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抬手叩响了大门。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厮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深更半夜的,找章家有什么事?”安幼舆脑子一转,连忙谎称:“我和章家是世交,特地大老远赶来拜访。”小厮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嗤笑:“章家的女眷都在这儿做客呢,花姑子就在后院。你先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没过多久,小厮提着灯笼走了出来,说道:“娘子有请。”安幼舆刚踏上回廊,就看见花姑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迎了上来。她转身吩咐身旁的青衣丫鬟:“安公子奔波了大半夜,肯定累坏了,快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说完,便亲昵地牵起安幼舆的手,往内室走去。 到了红绡帐内,安幼舆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忍不住问道:“这么大的宅院,怎么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花姑子一边轻解罗裳,一边柔声说道:“舅母出门去了,让我留在这儿看家。没想到能和你在这儿相遇,这岂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说着,就往安幼舆怀里靠去。可就在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安幼舆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臊味 。 第294章 花姑子3 第294章 花姑子3 安幼舆刚察觉到不对劲,刚要开口,话还没说出口,花姑子突然伸出双臂,像铁箍一般紧紧箍住他的脖子。紧接着,她那张娇艳的脸瞬间扭曲,嘴里探出一条猩红的舌头,像毒蛇吐信一样,直直刺向安幼舆的鼻孔!安幼舆只觉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缠绕,仿佛被一条粗壮的蟒蛇死死缠住,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仅仅片刻,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渐渐堕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 这边安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有个樵夫说,曾在山崖下看见安公子的身影。家人一听,心急如焚,赶忙寻了过去。到了地方,只见安幼舆赤身裸体地倒毙在乱石堆中。亲人们围在尸首旁,哭声震天,悲痛欲绝。 就在众人沉浸在哀伤之中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脚步踉跄地扑到灵床前。她神情悲戚,竟把自己的涕泪抹在安幼舆尸体的七窍之中,嘴里悲呼道:“痴郎啊痴郎!你怎么就看不破这皮囊幻象,着了那妖物的道!” 少女猛然转身,对着众人说道:“这灵柩就停放七日,千万不要入殓!”说完,她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任凭众人在后面如何追问,她都没有回头。 当天夜里子时,少女又像鬼魅一般,悄然现身在灵堂。她伏在安幼舆的尸身上,泣血哀鸣,那哭声让人听了肝肠寸断。就这样,一连六天,少女每天深夜都会来。到了第七日深夜,原本安静的灵床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众人惊讶地望去,只见安幼舆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素衣少女眼中含泪,端来一碗用青草熬制的汤药。她轻轻扶起安幼舆,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安幼舆便能开口说话了:“我这是……”话还没说完,少女的泪水就已经滴落在他的胸前,打湿了衣襟。 安幼舆长叹一口气,伸出手紧紧攥住少女的衣袖,说道:“害我的是你,救我的还是你!”随后,便将前夜的离奇遭遇,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少女听完,擦了擦眼泪,说道:“那天夜里和你在一起的,其实是蛇精幻化出来的假象。当初你在山谷里看到的灯火,就是这妖物施展的障眼法,为的就是引你上钩。” 安幼舆又惊又奇,问道:“你竟然能让我起死回生,莫非是仙子下凡?”少女垂着头,轻声说道:“五年前,在华山道上,你可曾从猎人手中买下一头獐子放生?” 安幼舆听了,猛地想起那年春猎的时候,自己确实救过一头被铁夹困住的母獐。少女见他想起,含泪说道:“那就是我的父亲。这些年来,我们全家一直在四处寻访恩公。那天你被蛇精所害,魂魄都被勾到了阴司。父亲得知后,在阎罗殿前苦苦哀求,情愿自毁百年道行,只为换你重生。他整整哭求了七个昼夜,这份诚心,终于感动了阎王。” 花姑子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哽咽着说:“如今好不容易救回你的性命,可那蛇毒已经侵入你的骨髓。只有用蛇的心血兑着酒喝下去,才能彻底痊愈。只是……”话还没说完,安幼舆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大声吼道:“此仇不报,我就枉为人!” 花姑子凑到他耳边,低声嘱咐:“明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分,你多带些人,在老崖洞前堆满柴草,浇上桐油点火。等那孽畜受不了烟熏火燎逃出来,你们就万箭齐发。只是这一场杀戮,会折损我百年的修行功德……”说到这儿,她突然往后退了三步,神情哀伤,“咱们的缘分,到这儿就尽了。明年这个时候,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一定会把孩子送到安家。”说完,一阵清风吹过,花姑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当天夜里,安幼舆突然觉得双腿又麻又木,伸手抓挠,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才知道花姑子说的都是真的。 安幼舆把花姑子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第二天申时,众人带着干柴、火油来到老崖洞前。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突然,一条一丈多长的白鳞巨蟒从洞里冲了出来,身上还缠着没烧尽的荆棘。埋伏在一旁的猎户们立刻拉动弩机,三棱箭镞带着风声,纷纷射向巨蟒,深深扎进了它的眼睛和七寸要害。巨蟒痛苦地挣扎着,庞大的身躯将周围的树木都扫断了,可最终还是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等大火熄灭,灰烬冷却,众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进洞里查看。只见焦黑的洞窟里,盘着好几百条小蛇,都已经被烤成了焦炭。家仆取来蛇心血,混着黄酒递给安幼舆。安幼舆连喝了三天,麻木的双腿渐渐有了知觉。半年后,他终于能扶着墙,慢慢地挪动脚步了。 有一天,安幼舆独自走到当初迷路的山谷。正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白发老妇人抱着一个襁褓朝他走来。老妇人走到他面前,把襁褓递给他,只说了一句:“这是你的骨肉。”安幼舆刚想问些什么,老妇人突然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了。他急忙掀开襁褓,里面是一个男婴,眉眼长得和花姑子极为相似。 从那以后,安幼舆终身没有再娶。每年清明,他都会带着儿子去山谷祭拜。三十年过去了,有人在华山深处看见他,身边跟着一头鹿,肩膀上还站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獐子。 异史氏评论说:世人常说禽兽不懂报恩,比不上人。可看看这只獐子精,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不惜让自己折损百年道行,甚至连累父亲牺牲性命。花姑子一开始装得懵懂天真,最后却只能狠下心来断绝情爱。可见看似愚笨实则聪慧,才是真正的大智;能忍痛割舍所爱,才是至深的情义。像这样的灵物,真是天地孕育的仙品啊! 第295章 武孝廉1 第295章 武孝廉1 武孝廉石某怀揣着积攒多年的钱财,雄心勃勃地奔赴京城,一心想谋个官职,好光宗耀祖。他乘坐的船缓缓行至德州,却突然遭遇变故。石某毫无征兆地染上重病,卧床不起,口中不断吐血,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 他的仆人见此情景,心中起了歪念,趁石某病重昏迷之际,偷走了他所有的钱财,连夜逃之夭夭。石某醒来发现钱财被偷,又气又急,病情愈发严重,连吃饭的钱都没了。船家看着这个病恹恹又没钱付船费的石某,心里犯起了嘀咕,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打算把他扔到岸上去,免得拖累自己。 就在石某走投无路之时,夜晚,一艘小船缓缓靠了过来,停在了旁边。船上有一位女子,听闻了石某的遭遇,心生怜悯,主动提出用自己的船搭载石某。船家一听,正中下怀,高兴得不得了,赶忙扶起石某,登上了女子的船。 石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妇人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依然难掩她的美丽与优雅。石某呻吟着向妇人道谢。妇人走近,仔细端详了石某一番,微微皱眉说道:“你这病根子由来已久,如今这副模样,魂魄都快到阴间去了。”石某听了,想到自己悲惨的处境,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妇人轻声安慰他:“别怕,我有药丸能救你。等你病好了,可千万别忘了我。”石某含着泪,忙不迭地点头,立下重誓。妇人当即拿出药丸,喂石某服下。过了半天,石某感觉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气息也顺畅了些。此后,妇人就在床边悉心照料他,端茶送水、煎药喂饭,关怀备至,比夫妻之间还要殷勤。石某心中满是感激,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报答妇人的救命之恩。 一个多月过去,在妇人的精心照料下,石某的病竟完全好了。他满心感激,跪着爬到妇人面前,像对待母亲一样恭敬:“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您。”妇人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如果你不嫌弃我年老色衰,我愿与你相伴。”石某此时三十多岁,妻子去世也有一年多了,听到妇人这番话,喜出望外,当下便与妇人结为夫妻。 婚后,妇人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积蓄,交到石某手中:“你拿着这些钱去京城打点,谋个好前程。咱们约好,等你回来,就一起回老家,过安稳日子。”石某感动不已,接过钱,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到了京城,石某拿着妇人给的钱四处活动,上下打点。还真让他如愿以偿,被选为了本省的司阃,成了一名威风凛凛的武官。剩下的钱,他买了豪华的车马,出行时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可随着身份地位的改变,石某的心也渐渐变了。他开始嫌弃妇人年纪太大,带出去没面子,觉得她终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伴侣。于是,他瞒着妇人,花了一百两银子,聘了年轻貌美的王家女儿做续弦。 石某心里却一直揣着这个事儿,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他新娶了年轻貌美的王氏,可一想到家里的原配妻子,心里就直发怵。他太清楚自家那口子的脾气了,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又娶了一房,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为了躲开这麻烦,石某上任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德州大道,绕了一大圈才去赴任。这一去就是一年多,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家里捎。可怜他的原配妻子,在家望眼欲穿,还以为丈夫出了什么事。 巧了,石某有个表亲,因为做点小生意,偶然来到德州,正好租住在石妻家隔壁。石妻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赶忙上门打听丈夫的消息。表亲也没藏着掖着,一五一十把石某在外面的事儿全说了。 石妻一听,火“噌”地就冒了起来,破口大骂:“这个没良心的!我当初是怎么对他的,他竟然做出这种事!”她把自己和石某相识、相知,到后来石某如何拿着她的钱去谋官的事儿,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表亲。表亲听了,也觉得石某太过分,忙安慰道:“说不定是官署里事儿太多,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写信呢。要不我帮您写封家书寄过去?”石妻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便点头同意了。 表亲很上心,认认真真写好信,还特意跑了一趟石某的官署,亲手把信交给了他。可石某呢,只随意瞥了一眼,就随手扔在一边,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都不在意。 又过了一年多,石妻实在等不下去了,心想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自己去找丈夫问个明白。她收拾包袱,一路奔波来到德州,在官署附近的旅舍住下,托官府里专门接待宾客的人通报自己的姓名。石某一听是妻子来了,脸色骤变,赶忙下令不许通报,就当没这回事儿。 一天,石某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官署里宴饮作乐,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那声音格外刺耳。石某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酒杯,竖起耳朵细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妻子已经怒气冲冲地掀帘闯了进来。 石妻手指着石某,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你个薄情郎!你在这儿花天酒地、逍遥自在,可还记得你的富贵是从哪儿来的?我对你掏心掏肺,就算你想纳妾,跟我商量商量又能怎样?你竟然一声不吭就娶了别人!”石某被骂得双腿发软,抖个不停,大气都不敢出,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石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假话,求妻子饶恕。石妻看着他这副窝囊样,气也消了些。石某见状,忙跑去和妾室王氏商量,想让她以妹妹的身份去拜见妻子,缓和缓和气氛。 王氏一听,心里老大不愿意,她才不想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正室呢。可石某苦苦哀求,就差没给她跪下了。王氏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 王氏到了石妻面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石妻也客气地回了礼,说道:“妹妹别怕,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爱吃醋的人。换作谁碰上这种事儿,都咽不下这口气。妹妹你要是设身处地想想,也不会愿意有这样一个丈夫吧?”接着,石妻就把石某当初如何落魄,自己怎么救他、帮他,又如何被他辜负的事儿,详细地跟王氏讲了一遍。 王氏听完,也觉得石某做得太过分,顿时义愤填膺,和石妻一起数落起石某来。石某站在一旁,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一个劲儿地求着原谅,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弥补。好说歹说,一家人这才勉强相安无事。 回想起当初,石某妻子还没进官署的时候,石某就特意叮嘱守门人,要是有个自称他妻子的人来,千万不能通报。可这次妻子还是闯了进来,石某心里那个气啊,就迁怒到守门人身上,暗中把他叫过来责问。守门人一脸委屈,坚称钥匙一直好好的,大门根本没打开过,绝对没人进来。石某心里虽然怀疑,可又不敢去质问妻子,只能把这事儿憋在心里。 从那以后,石某和妻子表面上看起来有说有笑,还像一家人似的。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日子早就变了味儿,两人同床异梦,各怀心思,谁也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 第296章 武孝廉2 第296章 武孝廉2 石某侥幸平息家中妻妾纷争,本以为日子能安稳过下去,却不想,真正的波澜才刚刚涌起。 他的正室妻子,性情娴静温婉,自从和王氏共处一宅,从未有过争风吃醋之举。每日三餐过后,便早早闭门安睡,也从不过问石某夜里宿在何处。起初,王氏心里还直犯嘀咕,总担心这位正室会刁难自己,夺了自己在石某心中的宠爱,可日子一久,见正室如此大度,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反倒对她敬重起来。每天天刚蒙蒙亮,王氏就起身,规规矩矩地前去请安,侍奉正室的态度,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婆婆一般恭顺。 石妻管理家中下人也很有一套,宽厚温和,却又明察秋毫,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石某省心不少。可有一天,石某遭遇了一件大祸事——他的官印竟然离奇失踪了!官印可是他的命根子,没了官印,前程可就毁了。整个官署瞬间乱成一锅粥,手下的人慌慌张张,四处奔走寻找,却毫无头绪。石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时,石妻却一脸镇定,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莫要慌张,把井淘干,官印自会现身。”石某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赶忙命人照着做。神奇的是,官印还真就在井底被找到了!石某又惊又喜,忙追问妻子是如何知晓的,石妻却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肯说。石某隐隐感觉,妻子似乎知道盗印之人是谁,可不管他怎么旁敲侧击,石妻始终守口如瓶。 日子一天天过去,石某和妻子同处一室已有一年。在这一年里,石某渐渐察觉到妻子的行为有些怪异。她的举动常常让人捉摸不透,行事作风也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石某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怀疑妻子根本不是凡人。于是,他常在妻子熟睡之后,悄悄派心腹之人躲在窗外偷听。可每次都只能听到床上传来整夜的衣服窸窣声,根本不知道妻子在做什么。 石妻和王氏的感情却越来越好,亲如姐妹。一天夜里,石某因去按察司办事,迟迟未归。石妻和王氏闲来无事,便摆上酒菜,对饮起来。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双双醉倒在席上,昏睡过去。 王氏先醒了过来,朦胧中睁眼一看,身旁的石妻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色光滑的狐狸!王氏先是一惊,可很快,怜惜之情涌上心头。她想,石妻平日里对自己关怀备至,就算她是狐仙又如何?于是,王氏轻轻起身,拿过一旁的锦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了狐狸身上。 没过多久,石某回来了。王氏赶忙把刚才看到的事儿告诉了他。石某一听,脸色骤变,心中的恐惧瞬间化作了杀意,想也没想,立刻就要去杀了狐妻。王氏见此,连忙劝阻:“就算她是狐狸,可她对你、对这个家,何曾有过一丝亏待?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石某此时已被恐惧和自私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去?他甩开王氏,急匆匆地跑去寻找佩刀。 就在这时,石妻醒了过来。她看着石某拿着刀冲进来,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人!我当初救你性命、助你谋得官职,你却如此忘恩负义!你这般行径,必不能长久!当年我给你吃的药,快还给我!”说着,她猛地朝石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石某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直贯脚底,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哆嗦起来。紧接着,喉咙里一阵发痒,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哇”的一声,他竟把多年前石妻给他治病的药丸吐了出来。石妻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药丸,狠狠地瞪了石某一眼,转身便怒冲冲地往外走。石某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追出去,可哪里还能看到石妻的身影?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半夜,石某突然感觉一阵剧痛袭来,旧病复发,大口大口地咳血。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救他了。接下来的半年,石某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一命呜呼,结束了他这短暂又充满争议的一生。 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感慨:“石孝廉外表风度翩翩,活脱脱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平日里,有人说他能屈尊降贵,礼贤下士,与人交谈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言语冒犯了别人。他正当壮年就离世,一众读书人都为他感到惋惜。然而,当听闻他辜负狐妻这桩丑事,他与那唐代负心汉李十郎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被欲望蒙蔽了心智,忘恩负义的可怜虫罢了 。” 第297章 西湖主1 第297章 西湖主1 河北有个人叫陈弼教,表字明允。他家境贫寒,无奈之下,只好去投奔副将军贾绾,在他手下做个文书幕僚。 这天,船在洞庭湖上停了下来。陈弼教正站在船头赏景,突然,水面一阵翻动,一只猪婆龙冒出了水面。贾绾眼疾手快,迅速搭弓射箭,“嗖”的一声,利箭射中了猪婆龙的脊背。众人一阵欢呼,可谁也没想到,随着猪婆龙被拉起,水面又掀起一阵水花,竟然连带钓起一条大鱼。那大鱼死死衔住猪婆龙的尾巴,怎么也不松口。 两条活物被众人费力地拉上船,锁在了桅杆之间。它们气息奄奄,猪婆龙的吻部一张一合,像是在苦苦哀求救命。陈弼教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不忍,恻隐之情油然而生。他走到贾绾身边,拱手求情道:“将军,它们看着实在可怜,不如放了它们吧。”贾绾看了看陈弼教,又瞧了瞧地上的猪婆龙和大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陈弼教赶忙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敷在猪婆龙的伤口上,然后和众人一起,将它们放回了水中。两条活物在水面上浮沉了片刻,便缓缓潜入深水,不见了踪影。 一年多过去了,陈弼教有事要北上返乡,又一次途经洞庭湖。船行到湖中央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湖水被狂风掀起层层巨浪,船只在风浪中剧烈摇晃,很快就支撑不住,倾覆了。陈弼教在水中拼命挣扎,慌乱之中,他侥幸抓住了一只竹箱,这才不至于沉入水底。他就这么抱着竹箱,在风浪中漂泊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竹箱被岸边的树枝挂住,才停了下来。 陈弼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扎着爬上岸。他累得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稍稍缓过神后,他抬头望去,只见两岸青山连绵,翠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景色十分秀丽。可奇怪的是,周围竟看不到一个人影。陈弼教正感到迷茫,忽然,一具浮尸顺着水流漂了过来。他走近一看,顿时如遭雷击,那浮尸竟然是他的僮仆。陈弼教悲痛欲绝,拼尽全力将僮仆的尸体拖上岸。可僮仆早已没了气息,任凭陈弼教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 陈弼教坐在岸边,望着僮仆的尸体,泪水止不住地流。从黎明到辰时以后,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发现僮仆的肢体微微动弹了一下。陈弼教又惊又喜,连忙伸手去抚摸他。不一会儿,僮仆“哇”的一声,吐出了几斗水,竟然苏醒了过来。陈弼教喜极而泣,两人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摊开晾在石头上。一直等到将近中午,衣服才烘干,他们重新穿上。 此时,两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难以忍受。陈弼教和僮仆相互搀扶着,翻山快步前行,希望能找到一个村落,弄点吃的。刚走到半山腰,忽然,一声响箭划破长空。陈弼教心中一惊,正惊疑不定间,只见两位女郎骑着骏马飞驰而来。马蹄声急促密集,就像豆粒撒落在地上。这两位女郎都用红绡裹着头,发髻上插着色彩艳丽的野鸡尾羽;身着紫色窄袖短衣,腰间束着绿锦带,显得英姿飒爽。一个手持弹弓,另一个臂上架着猎鹰。她们很快驰过岭头,身后数十名骑着马的人紧紧跟随。这些人竟然个个都是容貌秀丽的女子,装束也完全相同。 陈生瞧着那些英姿飒爽的女子,心里直发怵,哪敢往前凑。正着急呢,瞅见一个步行的男子,看着像个马夫,赶忙快步迎上去打听:“这位大哥,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女子都是谁?” 马夫抬眼看了看陈生,一边走一边说:“这是西湖主在首山狩猎呢。” 陈生一听,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害怕,赶忙把自己这一路翻船落水、饥肠辘辘的遭遇跟马夫讲了,末了还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我都快饿昏了,您能不能行行好,给我点吃的。” 马夫倒也热心,立刻解下随身带的干粮递给陈生,还一脸严肃地叮嘱:“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远点,要是冲撞了公主的车驾,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生吓得一哆嗦,哪还敢多待,撒腿就往山下跑。 没跑多远,陈生在茂密的树林里瞧见有殿阁的飞檐若隐若现,心里想着,这莫不是座寺庙?等走近一看,好家伙,粉色的围墙一层又一层,清澈的溪水横在眼前潺潺流淌;朱漆大门半掩着,一座小巧的石桥连通了两岸。 陈生忍不住攀着门扉,伸长脖子往里瞧。这一瞧,可把他看呆了,亭台楼阁高高耸立,简直能跟皇家的园林媲美,他又犯起嘀咕,难不成这是哪个达官显贵的宅院? 他心里犯着犹豫,还是抬脚走了进去。院子里藤蔓横七竖八,差点把他绊倒,可那扑鼻而来的花香又让他忍不住深吸几口。转过几道弯弯绕绕的栏杆,眼前又是另一番天地,几十株垂柳在微风里轻轻拂着朱漆的屋檐。山鸟清脆地叫了一声,花瓣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深苑里微风轻柔,榆钱像雨点似的簌簌往下落。 这景色美得让人陶醉,陈生就像走进了仙境一般。他穿过小亭,一抬头,看见一架秋千高高地立在那儿,秋千绳索低垂着,四周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陈生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儿莫不是靠近人家的闺阁禁地了,心里一害怕,就不敢再往里走了。 正愣神呢,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女子的欢声笑语。陈生和僮仆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地躲进了花丛里。 没一会儿,笑声越来越近,就听见一个女子说:“今天打猎可真没意思,都没打到啥猎物。”另一个女子接话道:“要不是公主一箭射落大雁,咱们今天可就白跑一趟喽。” 说话间,几个穿着红衣的侍女簇拥着一位女郎来到了亭子里,女郎大大方方地坐下。陈生偷偷瞧过去,只见这女郎身着紧身戎装,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鬓发浓密如云,腰肢纤细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那模样,玉蕊琼花跟她比起来都逊色不少。侍女们赶忙端上香茶,点起熏香,一个个衣饰鲜亮,站在那儿就像一堆锦绣。 过了一会儿,女郎站起身走下台阶。一个侍女笑着问:“公主鞍马劳顿,还能荡秋千不?”公主嘴角一弯,笑着答应了。这下可热闹了,有的侍女托着公主的肩膀,有的扶着她的胳膊,还有的提起她的裙裾,捧着她的绣鞋,七手八脚地把公主扶上了秋千。公主舒展着洁白的手腕,脚蹬精致的绣履,动作轻盈得像只燕子,一下子就荡进了云霄里。等侍女们把她搀扶下来,众人都忍不住齐声赞叹:“公主可真是神仙中人啊!”说笑着,渐渐走远了。 第298章 西湖主2 第298章 西湖主2 陈生猫在花丛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天仙般的公主,看了好半天,整个人都失了神,魂儿好像都被勾走了。直到那些人的欢声笑语彻底听不见了,他才像丢了魂似的,慢慢晃到秋千下面。 他在那儿来来回回地踱步,脑袋里全是公主轻盈荡秋千的模样。正想得入神呢,忽然瞅见篱笆底下有一方红巾,颜色鲜艳得很。他心里一喜,琢磨着肯定是刚才那些女子落下的,赶紧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袖子里。 陈生又登上旁边的亭台,瞧见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和兴致,鬼使神差地拿起笔,在那方红巾上题了一首诗: ";雅戏何人拟半仙?分明琼女散金莲。 广寒队里应相妒,莫信凌波上九天。"; 写完之后,他还摇头晃脑地反复吟诵了好几遍,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陈生顺着来的路往回走,可谁知道,刚才还半掩着的一道道院门,这会儿全都上了锁。他站在那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顾右盼,完全没了主意,只能在这楼阁亭台之间到处乱转,几乎把整个园林都跑了个遍。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突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那侍女一看到陈生,吓得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生一看有人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作揖,苦苦哀求道:“姑娘,我是个迷路的人,求求你救救我吧。” 侍女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有没有捡到一方红巾?” 陈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确实捡到了,可……可我在上面题了字,这可怎么办呀?”说着,就从袖子里把红巾拿了出来。 侍女一看到红巾上的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叫道:“你死定了!这可是公主平日里随身带着的东西,被你弄成这样,这可怎么得了?” 陈生听到这话,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不停地磕头哀求:“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 侍女叹了口气,说道:“偷看公主的容貌,本来就是死罪。我看你是个文雅的书生,本想着偷偷帮你一把,让你躲过这一劫。可没想到,这大祸是你自己招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说完,慌慌张张地拿着红巾跑开了。 陈生瘫坐在地上,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恨不能马上长出一对翅膀飞出去。可现在,他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侍女又悄悄地回来了。一见到陈生,她就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你有活路了!公主看了那红巾三四遍,不但没生气,嘴角还一直带着笑呢,说不定会放你走。你先耐心等等,千万别想着爬树翻墙跑出去,要是被别人发现,可就真的没命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生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来,根本不知道是福是祸。这时候,他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心里又害怕又发愁,感觉自己都快被折磨死了。 没过多会儿,侍女提着一盏灯笼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婢女,婢女手里捧着酒食。陈生一见她们,像看到救星一样,急忙迎上去询问消息:“姑娘,怎么样了?公主到底怎么说?” 侍女一边把灯笼放在一边,一边说道:“刚才我瞅准机会跟公主进言:‘园子里那个迷路的秀才,要是能宽恕他,就放他走吧,不然他就要饿死在这儿了。’公主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说:‘大晚上的,让他去哪儿呢?’然后就吩咐我给你送吃的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坏兆头,你先吃点东西,安心等着。” 陈生这一整夜都在提心吊胆,在这园林里走来走去,一颗心就像悬在半空中,脚下仿佛全是万丈深渊,随时都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他一会儿在亭子里坐下,一会儿又在小径上徘徊,眼睛时不时望向四周,满心都是惶恐和不安,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辰时快结束,那个侍女又来送饭了。陈生一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最后的希望,急忙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你行行好,再帮我跟公主求求情吧,我真的不想死啊。”侍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公主既没说要杀你,也没说要放你,我们做下人的,怎么敢三番五次地去打扰她呢?”陈生听了,心里一阵绝望,可又毫无办法。 太阳慢慢西斜,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陈生站在院子里,伸长脖子张望着,满心盼着能有好消息。突然,他看见那个侍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还没等侍女跑到跟前,陈生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侍女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说:“糟了!有个多嘴的把你在这儿的事儿泄露给王妃了。王妃看了那块红巾,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摔在地上,大骂你是狂徒。这下大祸真的要临头了!” 陈生一听,脸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双腿一软,又一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侍女给他出个主意:“姑娘,你救救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啊?”还没等侍女说话,就听见一阵嘈杂的人声。侍女脸色大变,急忙摇手让陈生别出声,自己则赶紧退到一旁躲了起来。 没一会儿,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绳索,一看就知道是来抓陈生的。就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一个婢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盯着陈生仔细看了看,突然惊讶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公子?”然后连忙制止那些家丁:“先别动手,我去禀报王妃。” 过了一会儿,婢女回来了,对陈生说:“王妃请陈公子进去一见。”陈生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跟在婢女后面。他们穿过一道道门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座宫殿前。这座宫殿十分气派,碧色的门帘上挂着银质的帘钩,门口站着几个美姬,一看到他们过来,就掀起门帘高声唱报:“陈郎到!” 陈生走进宫殿,只见堂上坐着一位盛装打扮的丽人,身上的袍服华丽无比,在灯光下耀眼夺目。陈生吓得赶紧趴在地上,不停地叩头:“我是个在万里之外漂泊的落魄之人,求王妃饶我一命啊。”王妃见了,急忙起身,亲自走过去把陈生搀扶起来,说道:“若不是公子当年出手相救,我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是婢女们不懂事,冒犯了贵客,这罪过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说完,王妃马上让人摆上了丰盛的宴席,用雕花的玉杯给陈生斟酒。陈生坐在那儿,心里一片茫然,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妃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公子的救命大恩,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小女承蒙公子在红巾上题诗垂爱,这想必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今晚就让她来侍奉公子吧。” 陈生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整个人都神魂恍惚,仿佛掉进了云雾里,晕晕乎乎的。 夕阳渐渐落下,天边只剩下一抹余晖。这时候,一个婢女走上前,恭敬地禀告:“公主已经梳妆完毕。”说完,就领着陈生走进了帏帐。一时间,笙管齐鸣,热闹非凡。台阶上铺着精美的织花地毯,门庭、廊柱,甚至连厕所都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数十位容貌娇艳的女子簇拥着公主,和陈生举行了交拜之礼。殿内弥漫着麝香和兰草的香气,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第300章 孝子 第300章 孝子 孝子周顺亭 在青州东香山的前面,有个村庄,村里住着个叫周顺亭的汉子。周顺亭为人忠厚老实,对母亲更是孝顺得没话说,在这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 这一年,周顺亭的母亲大腿上突然生了个大毒疮,那疮又红又肿,看着就让人揪心。母亲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白天黑夜地呻吟,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周顺亭瞧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守在母亲床边,一会儿给母亲喂药,一会儿轻轻抚摸着母亲生疮的地方,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了。 几个月过去了,母亲的病情不但没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周顺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治病的法子,可试了一个又一个,都没啥效果。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一天夜里,周顺亭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间,他看到了去世的父亲。父亲还是老样子,一脸慈祥,对他说:“儿啊,你母亲这病,全靠你的一片孝心。可这疮口,非得用人膏敷治才好得了,你再这么干着急,也没啥用。”周顺亭正想问个明白,父亲的身影却渐渐模糊,消失不见了。 周顺亭猛地从梦中惊醒,心里直犯嘀咕,这梦也太奇怪了。可再一琢磨,父亲的话又在耳边清清楚楚。他一咬牙,心想,只要能治好母亲的病,啥办法都得试试。 他悄悄起身,在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刀,走到镜子前,挽起袖子,露出腋下的肉。手握着刀,他的心里“砰砰”直跳,可一想到母亲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他把心一横,眼睛一闭,用力割了下去。说来也怪,肉掉下来的时候,他竟然没觉得有多疼。他赶紧用布紧紧缠住腰,奇怪的是,血也没流出来。 周顺亭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和紧张,把割下来的肉放到锅里,加上水,慢慢煮熟,又细细地熬成了药膏。他端着药膏,小心翼翼地走到母亲床边,轻轻敷在母亲的疮口上。神奇的事儿发生了,母亲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呻吟声也停了,惊喜地问道:“顺亭,你给娘用的啥药啊,咋这么灵验?”周顺亭心里一阵难过,脸上却挤出笑容,说道:“娘,这是我打听到的一个秘方,您就安心养着,肯定能好。” 打这以后,母亲的疮口一天比一天好,没过多长时间,就全好了。周顺亭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可他一直小心地遮掩着自己的伤口,每天穿衣服都特别注意,生怕被人发现。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农忙时节。一天,周顺亭在地里干活,天气热得厉害,他脱了上衣,露出了腰间巴掌大的一块疤痕。正巧,他的妻子来给他送水,一眼就看到了,惊讶地问:“顺亭,你这腰上咋弄的?这么大一块疤。”周顺亭这才回过神,想遮掩已经来不及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实在瞒不住,只好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 妻子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既心疼又感动,一把抱住周顺亭,说:“你咋这么傻呀,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周顺亭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说:“我也是没办法,只要娘能好,我受这点儿伤算啥。” 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乡亲们都对周顺亭竖起大拇指,夸他是个大孝子。可也有人私下议论,说他这做法太傻、太危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么伤害自己,也不符合孝道。 村里有个读书人,听到这些议论,摇着头说:“这割肉疗亲,确实是伤害身体的事儿,君子可不提倡。不过像周顺亭这样的老实人,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他就是心疼自己的娘,心里着急,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才这么做的。世上有他这样的人,才让我们知道,孝子的真心还实实在在地在呢。那些掌管风俗教化的官员,每天忙着处理各种大事,哪有时间来表彰周顺亭这样的事儿。这宣扬好品德的事儿,就只能靠咱们这些老百姓了。” 从那以后,周顺亭的故事在青州东香山一带流传得越来越广,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要懂得孝顺父母,珍惜亲情。 第301章 狮子 第301章 狮子 暹罗奇狮 明朝永乐年间,京城热闹非凡。皇宫里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劲儿,因为暹罗国派来了使者,要给大明皇帝进贡一只稀世珍宝——狮子。 消息一传开,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老百姓们都想亲眼瞧瞧传说中的万兽之王,到底长啥模样。这一天,进贡队伍终于进城了,街道两旁挤满了人,那真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大家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只见一队身着奇装异服的使者,牵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兽缓缓走来。这就是暹罗国进贡的狮子!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人们纷纷议论起来:“这就是狮子啊,和我在画上看到的可不一样!”“是啊,这狮子咋长这样,太稀奇了!” 这狮子的外形确实和世间流传的狮子绣画截然不同。它的毛发呈黑黄色,有几寸长,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脑袋又大又圆,一对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一切。那粗壮的四肢,每走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颤动,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威严。 狮子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休息片刻。每到这时,围观的人群就像潮水一样涌上前,把狮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大家都想近距离看看这神奇的动物。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看我的!”只见一个年轻的后生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活鸡,用力扔向狮子。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后生要干啥。 狮子不慌不忙,只见它轻轻一抬爪子,就稳稳地抓住了半空中的鸡。随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它低下头,对着鸡轻轻吹了一口气。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只鸡身上的羽毛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全部脱落,就好像被一把无形的扫帚扫过一样,光秃秃的鸡身露了出来。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都惊得合不拢嘴。有人惊叹道:“这也太神奇了吧!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奇妙的事儿!”“是啊,这暹罗狮子果然名不虚传,太不可思议了!”孩子们兴奋地拍着手,大人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这只狮子的神奇本领赞叹不已。 站在一旁的暹罗使者看到大家惊讶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走上前,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解释道:“这是我们暹罗国特有的狮子,它的本领可不止这些呢!在我们国家,它可是被视为神兽,能给人们带来好运和吉祥。”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有人把这个奇妙的现象写成了故事,四处流传;还有人专门画了画,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幕。而那只暹罗狮子,也被送进了皇宫,成为了皇帝的心头爱,每天都有专人精心照料。 从那以后,每当有人提起暹罗国进贡的狮子,人们都会津津乐道地讲述那个奇妙的场景,那只神奇的狮子 。 (注:暹罗是泰国的古称,";抟";意为抓握。文中描述的狮子吹气脱毛现象带有奇幻色彩,与现实动物习性不符,体现了古代志怪文学的特色。) 第302章 阎王 第302章 阎王 李久常是临朐县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平日里为人和善,邻里都对他称赞有加。这年盛夏的午后,暑气难耐,李久常忙完农活,扛着锄头,提着酒壶,慢悠悠地晃到村外的老榆树下。这里浓荫蔽日,清风徐徐,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打开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小酌起来。正喝在兴头上,忽然,一阵旋风毫无征兆地从远方席卷而来。这旋风来势汹汹,飞沙走石,吹得周围的草木沙沙作响。李久常却不慌张,他深知野外的古怪事儿多,遇到这般旋风,说不定是有什么神灵路过。于是,他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双手捧着酒壶,将杯中的酒缓缓洒在地上,行了个简单却不失诚意的祭奠之礼。 过了些时日,李久常因家中有事外出。在归家途中,路过一条平日里熟悉的小路,却发现路旁突兀地出现一座宽敞气派的宅院。这宅院飞檐斗拱,殿阁宏丽,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李久常满心疑惑,他在这一带生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这么一座宅院,怎么凭空就冒出来了呢? 正想着,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仆人快步走了出来。青衣仆人径直走到李久常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客气地说道:“我家主人有请李先生,还望您移步一叙。”李久常吃了一惊,忙摆手推辞:“我与府上素昧平生,您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青衣仆人却笃定地说:“没错,就是您,李久常李大爷。”接着,他又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李久常的籍贯、家中琐事,仿佛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李久常愈发觉得蹊跷,可又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这是哪位贵人的府邸?”青衣仆人神秘一笑,只说:“李先生进去自然就知晓了。”李久常无奈,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青衣仆人迈进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刚走进第一道门,李久常便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手脚被粗大的铁钉死死钉在门板上,鲜血顺着门板汩汩流下,场面十分凄惨。李久常心中一惊,赶忙快步走近查看,这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被钉在门板上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嫂子! 李久常的嫂子,胳膊上生恶疮已有一年多,一直卧床不起。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嫂子遭受这般酷刑。一瞬间,恐惧和疑惑涌上心头,他心想,这宅子怕是暗藏凶险,自己怕是被卷入什么可怕的事情里了。想到这儿,他转身就想往外跑。 青衣仆人却像是早就料到他的举动,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那笑容此刻在李久常眼中却无比诡异:“李先生,既然来了,就进去见见我家主人吧,他等您好久了。”李久常心中害怕,但又不敢强行挣脱,犹豫再三,只好继续跟着青衣仆人往里走。 穿过几道回廊,他们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大殿内灯火通明,香烟袅袅。一位头戴华丽冠冕、身着锦绣华服的王者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他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周身散发着让人敬畏的气势。李久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 王者见状,声音温和地说道:“李先生不必害怕,起来说话。我今日请您来,并无恶意,只因之前在野外,承蒙您的一杯祭酒,特来当面致谢。”李久常听了,心中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些,缓缓站起身来,可还是满心疑惑,不明白王者所说的祭酒是怎么回事。 王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笑着问道:“李先生难道不记得那日在田野里,对着旋风洒酒祭奠之事了吗?”李久常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王者竟是那天他祭奠的神灵。他连忙再次跪地叩头,说道:“原来是上神,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只是刚才看到嫂子受此酷刑,心中实在不忍,求上神怜悯宽恕她吧!” 王者脸色一沉,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嫂子实在是凶悍善妒,她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三年前,你哥哥的妾室难产,生死一线之际,她竟暗中用针刺入妾室的肠子,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那妾室至今脏腑疼痛难忍,生不如死。这样的行为,简直毫无人伦天理,她理应受到惩罚。” 李久常听了,心中震惊不已。他虽知道嫂子平日里脾气不好,但没想到竟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可念及骨肉亲情,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求情:“上神,嫂子固然有错,但她如今也受了不少苦,还望上神开恩,饶她这一回。我回去后,定会好好劝她改过自新。” 王者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看在你的份上,我就饶她这一次。但你回去后,一定要让她痛改前非,否则,下次定不轻饶。”李久常连忙谢恩。 他拜谢后退出大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扇钉着嫂子的门板,却发现嫂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李久常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中,一进家门,就听到嫂子的叫骂声从屋里传来。他走进房间,只见嫂子正躺在榻上,疮口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席子,而她正对着一旁的小妾破口大骂,言辞不堪入耳。 李久常快步上前,急忙劝道:“嫂子,别再骂了!你如今受的这些苦,都是平日嫉妒心太重造成的。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几句,嫂子的脸“唰”地就变了,扯着嗓子怒道:“你这小叔子,倒是会挑时候来教训人!你自己呢,房里的娘子比那孟光还贤惠,对你百依百顺,任由你在外面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她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你在家里威风得很,可轮不到你来替你哥管教我这个老太婆!” 李久常也不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声和气地说:“嫂子,您先消消气,别这么大火气。有些事儿,您不知道其中的隐情,要是知道了,恐怕想哭都来不及。” 嫂子一听,更来劲了,双手叉腰,大声嚷嚷:“我一没偷王母娘娘的绣线,二没跟玉皇大帝的香案吏眉来眼去,心里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有什么事儿能让我哭?我可不信!” 李久常见嫂子这般,知道没法再拐弯抹角了,便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嫂子,那我问您,用针刺别人的肠子,这该当何罪?” 这话一出口,嫂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原本涨红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惊恐,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李久常见状,知道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那神秘府邸里见到王者,看到嫂子被钉在门板上受刑,王者又如何说起嫂子当年对哥哥妾室做的恶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跟嫂子讲了一遍。 嫂子听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流了出来,扯着嗓子哀叫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老天爷饶了我吧!”那声音里满是恐惧和悔恨,让人听着都揪心。 说来也怪,嫂子眼泪还挂在脸上呢,突然就感觉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全没了。她又惊又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从那之后,嫂子像是变了个人。过去那凶悍善妒的劲儿全没了,每天对家里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家里的小妾都不敢相信,嫂子竟然转了性子。 过了些日子,小妾再次分娩,却又出了状况,肠子脱垂下来,一家人都吓得不轻。慌乱之中,有人发现,小妾的肠子上竟然还插着当年嫂子刺进去的那根针。众人小心翼翼地把针拔了出来,说来神奇,小妾的肠痛立刻就好了。 这件事儿过后,李久常一家又恢复了平静。村子里的人听说了嫂子的转变,都啧啧称奇。 村里有个老学究,平日里最爱讲些神神鬼鬼、因果报应的事儿。他摇头晃脑地说:“有人讲,这天下像嫂子之前那般凶悍善妒的人,可不少呢,还抱怨阴间的法网太松,好多坏人都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依我看呐,可不是这么回事儿。阴司的惩罚,说不定还有比钉门板更可怕的,只是咱阳间的人不知道罢了。就像嫂子这事儿,要不是李久常撞见,谁能想到她暗地里干的坏事,还有这么个报应呢!” 从那以后,村子里的人都把这事儿当成警醒,时刻提醒自己要与人为善,莫要心存恶念,不然,说不定哪天报应就来了 。 第299章 西湖主3 第299章 西湖主3 陈生和公主手牵着手走进帏帐,一坐下,两人便互诉起了心里话。陈生满脸谦逊,摆着手说道:“我不过是个漂泊在外的落魄之人,从来都不敢想能有今天这样的好事儿。之前弄脏了公主的巾帕,能逃过一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望能和公主结为夫妻,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太不真实了。” 公主看着陈生,眼神里满是深情,缓缓说道:“我母亲是洞庭湖君的妃子,她本是扬江王的女儿。去年我母亲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偶然在湖上游玩,结果被流箭射中了。多亏了你出手相救,还细心地给她敷上金疮药,我们全家对这份恩情一直铭记在心,从来都不敢忘。你可千万别因为我们和常人不同就有顾虑,我跟龙君学到了长生不老的法术,以后就想和你一起相伴到老,共享这悠悠岁月。” 陈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都是神仙中人。他接着好奇地问道:“那之前有个婢女,她怎么会认识我呢?”公主笑着解释说:“当年在洞庭湖上,那条一直咬着我母亲尾巴不松口的小鱼,就是她呀。”陈生又问:“既然你们一开始就不打算杀我,那为什么不早点放我走,让我在这儿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呢?”公主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笑道:“其实是因为我爱慕你的才学,心里舍不得你走。但我又不能自作主张,所以那几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纠结这件事,这份心思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生听了,感动不已,感叹道:“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对了,之前给我送饭的那个姑娘是谁呀?”公主回答说:“她叫阿念,是我最信任的心腹。”陈生接着又问:“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呢?”公主娇笑着说:“以后我侍奉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再想怎么报答也不迟呀。”陈生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大王现在在哪里呢?”公主说:“他跟着关圣帝君去征讨蚩尤了,还没回来。” 日子过得很快,没几天,陈生就开始挂念家里了,自己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肯定担心坏了,音信全无可不行。于是,他先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让僮仆带回去。 陈生家里自从听说他在洞庭湖翻船的噩耗,妻子就穿上了丧服,守孝都一年多了。僮仆突然回来,家人才知道陈生侥幸没死。可毕竟还是音信不通,家里人还是一直担心他漂泊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半年后的一天,陈生突然衣锦还乡了。他穿着名贵的裘皮大衣,骑着高头大马,那气派劲儿就别提了。随行的行囊里装满了各种宝玉,一看就知道发了大财。从那以后,陈生家里变得家财万贯,日子过得极其奢靡。每天不是听曲看戏,就是享受各种玩乐,那种富贵奢华的生活,就连那些世代相传的大家族都比不上。 七八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陈生和公主生下了五个儿子。家里天天大摆宴席,招待各路宾客。住的宫室豪华气派,里面的陈设精美绝伦,吃的喝的也都是世间顶级的美味,简直把人间的奢华享受都占全了。要是有人问起他这一路的奇遇,陈生也不藏着掖着,都会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 陈生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叫梁子俊,在南方做了十多年的官。这一年,他辞官返乡,途中经过洞庭湖。正走着,忽然看见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缓缓驶来。这艘画舫可太漂亮了,雕着精致的栏杆,红色的窗户,里面还传出阵阵悠扬的笙歌。时不时还有美人推开窗户,凭栏远眺。梁子俊忍不住往舫中多看了几眼,只见一个少年大大咧咧地随意坐着,身旁依偎着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亲昵地互相摩挲。梁子俊心想,这肯定是楚地的哪个达官显贵,可再一看,随从却没几个。他好奇地又定睛细看,这一看可把他惊得合不拢嘴,那个少年竟然是自己的老朋友陈明允! 梁子俊站在自己的船头,瞧着舫上的陈生,又惊又喜,忍不住扶着船栏,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陈生听到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老友梁子俊,赶忙吩咐船靠岸,还亲自站到船头迎接,满脸热情地邀请梁子俊到自己船上叙叙旧。 梁子俊一进船舱,就看到桌上还摆着吃剩的饭菜,酒气在舱内弥漫着。陈生见状,立刻让人把餐具撤下去。没一会儿,三五个美婢轻移莲步,端着美酒和香茗走了进来,随后又摆满一桌的山珍海味,那些珍馐佳肴,全是梁子俊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梁子俊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叹:“哎呀,这才十年没见,贤弟你竟然富贵成这样啦!”陈生嘴角含笑,打趣道:“兄长可别小瞧了我们这些穷书生,说不定哪天就发迹了呢。”梁子俊又好奇地问:“刚才和你一起喝酒的是谁呀?”陈生回答:“那是我的妻子。”梁子俊一听,更加惊讶得合不拢嘴,接着问:“你带着家眷这是要去哪儿啊?”陈生说:“打算往西渡过洞庭湖。”梁子俊还想再问些什么,陈生却已经吩咐歌姬奏乐劝酒了。 陈生话音刚落,丝竹之声瞬间响起,那声音就像旱雷一样震耳欲聋,各种管弦乐器交织在一起,吵得人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梁子俊看着周围环绕的一群佳丽,酒劲上头,胆子也大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明允公,能不能让我也见识见识这销魂的滋味啊?”陈生哈哈一笑:“你呀,肯定是喝醉了!不过我手头倒有买美妾的钱,就当送给老朋友了。”说完,就让侍女捧上来一颗明珠,“像绿珠那样的美人也不难找,就用这明珠表明我的心意,我可不是个小气的人。”说完,又赶忙催促着告别:“我琐事缠身,实在没时间和老朋友多聚聚啦。” 陈生把梁子俊送回他自己的船上,一回去就解开缆绳,乘船离开了。梁子俊回到家乡后,有一天去探访陈生。到了陈家,却看见陈生正和一群宾客喝酒作乐,这可把梁子俊惊到了,心里愈发疑惑不解。他忍不住问陈生:“昨天我在洞庭湖明明碰到你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生一脸疑惑,回答说:“没有这回事啊。”梁子俊便把那天在洞庭湖上看到的情景,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在座的宾客们听了,都觉得十分惊骇。陈生却笑着说:“兄长肯定是看错了,我又没有分身术,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呢?”众人虽然觉得这事太奇怪了,可终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生活到八十一岁才去世。出殡那天,大家惊讶地发现,他的棺木特别轻。有人忍不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 异史氏评论说:“竹箱不沉,红巾题诗,这些事儿背后肯定有鬼神在帮忙;可一个人能同时享受人间和仙境的双重福泽,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以前有人盼着娇妻美妾相伴、子孙贤良,还能长生不老,可也只实现了一半愿望。难道仙界也有像郭子仪、石崇那样有权有势又富可敌国的人吗?” (注:汾阳指唐代名将郭子仪封汾阳王,季伦指西晋富豪石崇字季伦,此处以二者代指权富极盛之人。) 第303章 土偶 第303章 土偶 在沂水的一个宁静村落里,住着一户姓马的人家。马家的儿子与王氏结为连理,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日子虽不富裕,却也温馨甜蜜。每日清晨,马生会陪着王氏一起劳作,傍晚时分,两人又相携而归,一路上欢声笑语,羡煞了村里的许多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马生突然染病,虽经多方医治,却终究没能留住他的性命,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王氏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 王氏的父母见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心中不忍,便想着劝她改嫁,找个好人家重新开始生活。他们多次上门劝说,言辞恳切:“女儿啊,人生还长,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空荡荡的屋子过日子啊。” 王氏却态度坚决,她泪流满面地发誓:“我与夫君情深意笃,他虽已离去,但我心永随,绝不改嫁。” 婆婆看着年轻的王氏,心中也满是疼惜,她拉着王氏的手,轻声劝道:“孩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再找个人家,也能有个依靠。” 王氏却不为所动,坚定地摇了摇头:“娘,儿媳心意已决,生是马家的人,死是马家的鬼。” 母亲见王氏如此固执,忍不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志向固然可嘉,可你年纪尚轻,又没有孩子。我常看到有些人勉强守节,到最后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留下耻辱。你还不如趁早改嫁,这才是人之常情啊。” 王氏听了,脸色一正,目光坚定地说:“娘,儿媳宁死也要为马家守节,绝不变心。” 母亲无奈,只好作罢。 从那以后,王氏对丈夫的思念愈发浓烈。她请来了一位手艺精湛的塑工,依照丈夫生前的模样,精心塑造了一尊泥像。自那以后,每到吃饭的时候,王氏都会像丈夫还在世时一样,摆上碗筷,斟上美酒,对着泥像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仿佛丈夫就在身边。 一天晚上,夜色如墨,王氏像往常一样准备就寝。她正对着泥像喃喃自语,倾诉着心中的思念。突然,她看到泥像缓缓屈伸,从基座上走了下来。王氏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脏怦怦直跳。转眼间,泥像已变得和真人一般高大,仔细一看,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 王氏吓得差点昏了过去,她下意识地想要呼喊母亲。这时,丈夫的鬼魂赶忙制止了她:“别叫,娘子。我感念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在阴间也常常为此心酸落泪。你坚守贞节,这份忠贞让我们马家一门都感到无比荣耀,就连数世祖宗也会因你而骄傲。实不相瞒,我的父亲生前德行有亏,本该断子绝孙,所以才让我早早离世。但冥司念你苦守贞节,一片赤诚,所以让我回来,与你生个儿子,以继承马家的香火。” 王氏听着丈夫的话,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衣襟。她又惊又喜,心中满是感动。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人像生前一样,相依相偎,倾诉着离别后的思念。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每当鸡鸣时分,丈夫的鬼魂便会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王氏渐渐感觉腹中微微胎动,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丈夫的鬼魂再次出现时,已是泪流满面:“娘子,期限已到,我必须得走了,从此我们就要永别了!” 王氏听了,泣不成声,紧紧地拉着丈夫的手,不愿松开。但终究,丈夫还是消失在了夜色中,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起初,王氏一直隐瞒着自己怀孕的事情。可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只好暗中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怀疑:“你莫不是胡言乱语,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之事?” 但母亲观察王氏,见她并无其他异常,心中又充满了疑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十个月后,王氏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满心欢喜地向人说起此事,可听到的人却都在背后偷笑,认为她是在编造荒诞的故事。王氏百口莫辩,心中委屈极了,却又无法自证清白。 村里有个里正,与马家向来有仇。他听说了这件事后,心中暗喜,觉得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整治马家。于是,他跑到县官那里,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了一状。 县官听闻后,立刻拘来邻居询问。邻居们都摇头表示从未见过异常。县官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听说鬼的孩子没有影子,若是有影子,那必定是假的。” 于是,他让人将婴儿抱到太阳底下。众人定睛一看,婴儿的影子淡得如同轻烟一般,若有若无。 县官又命人刺破婴儿的指尖,将血滴在王氏丈夫的泥像上。神奇的是,血迹立刻渗入泥像,毫无痕迹。而拿其他泥像来做试验,血迹一擦便掉。县官见此情景,这才相信了王氏的话。 血脉显证,疑云终散 在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光里,村里人的目光总带着审视和猜测,在王氏和孩子身上来回打转。闲言碎语就像春日里恼人的柳絮,怎么也赶不走。“这孩子到底咋回事,真像王氏说的那样?”“谁知道呢,说不定藏着啥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些话时不时钻进王氏的耳朵,让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日子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孩子慢慢长大了。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摇摇晃晃的姿势,像极了马生曾经喝醉酒后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引得旁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却依旧犯嘀咕。等到孩子开始学说话,那稚嫩的嗓音里,偶尔冒出的口头禅,和马生如出一辙。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满脸的不信。 等孩子长到了四五岁,村里的一场庙会成了转机。那天,阳光明媚,庙会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孩子像只欢快的小鹿,在人群里蹦蹦跳跳。有个和马生交情颇深的老邻居,正和旁人闲聊着,不经意间瞥见了玩耍的孩子。那一刻,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见那孩子伸手去拿糖人的动作,微微歪头的神态,还有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无一不让老邻居想起马生。老邻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快步走到孩子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孩子的脸。这一看,他更加确定,孩子的口鼻容貌,和马生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邻居站起身,对着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大伙都过来瞧瞧,这孩子可不就是小马生嘛!这眉眼、这神态,和他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仔细打量着孩子。这一看,大家都惊住了。孩子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生气时皱起眉头的表情,甚至连思考时微微咬嘴唇的习惯,都和马生如出一辙。 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叹。“哎呀,还真是!之前还怀疑呢,现在看来,这孩子就是马生的血脉没错!”“是啊,之前错怪王氏了,人家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还守着这份贞节,是咱们误会她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愧疚和感慨。 从那以后,村里的闲言碎语渐渐消失了。王氏走在村里,再也不用忍受那些异样的目光。她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心中满是欣慰。孩子身上流淌着马生的血脉,承载着他们夫妻的回忆,是她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贝。而这段曲折的故事,也成了村里代代相传的佳话,告诫着后人,莫要轻易质疑他人的忠贞与真情 。 (县官以";鬼子无影";和";血渗土偶";作为判案依据,体现了古代民间对灵异现象的认知逻辑。) 第304章 长治女子 第304章 长治女子 在潞州长治县,有个叫陈欢乐的老实人,和妻子靠着几亩薄田,守着聪慧美丽的女儿,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宁。他的女儿阿秀,心灵手巧,尤其擅长刺绣,那绣出的花鸟鱼虫,活灵活现,十里八村的人都夸她手艺好。 一天,村里来了个道士,身着破旧道袍,蓬头垢面,手里捧着个破钵盂,挨家挨户地乞讨。他走到陈家门前时,阿秀正好在门口晾晒绣品。道士抬眼一瞧,目光在阿秀脸上斜睨了一下,那眼神里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这道士就像在村里扎了根,每天都捧着钵盂在集市附近晃悠。村民们都觉得奇怪,却也没太在意。有一天,正巧一个盲人从陈家出来,道士眼睛一亮,立刻追上去,陪着笑脸和盲人搭话:“老哥,您这是从哪来啊?”盲人叹了口气说:“刚从陈家出来,给他们家姑娘推算命运呢。”道士一听,来了兴致:“哦,我听说陈家有个漂亮闺女,我和他们家还是表亲呢。我想求这门亲事,可不知道姑娘的生辰八字,老哥您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盲人也没多想,就把阿秀的出生年月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道士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几天后,阿秀像往常一样在房里刺绣。她正专注地绣着一双给弟弟的童鞋,突然感觉脚一阵发麻。她以为是坐久了,便没在意,可这麻意却像活物一样,渐渐向上蔓延,从大腿一直爬到腰腹。阿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阿秀才缓缓回过神,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去告诉母亲自己不舒服。她刚走到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恐万分:原本熟悉的村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黑色波浪,只有一条像线一样细的路蜿蜒其中。阿秀吓得连连后退,回头一看,自家的房屋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水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秀慌了神,再看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那个奇怪的道士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阿秀犹豫了一下,还是远远地跟了上去,心里想着说不定能碰到个同乡,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几里路,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处熟悉的房舍。她心中一喜,快步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己家的门。阿秀又惊又喜,忍不住大声说道:“跑了这么远,原来还在村子里啊。怎么刚才会迷成那个样子!” 她高兴地走进家门,却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父母都还没回来。她又回到自己房间,那只绣了一半的童鞋还静静地放在床上。阿秀觉得自己奔波得疲惫不堪,便坐在床上,想歇一歇。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那个道士闯了进来。阿秀大惊失色,本能地想要逃走。可还没等她起身,道士就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倒在地。阿秀想要呼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道士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剖开了阿秀的心脏。阿秀只感觉一阵剧痛,随后魂魄飘飘然地离开了躯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血泊中。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房舍全都变了样,原本宁静的村庄消失不见,只剩下陡峭崩塌的山崖,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将她碾碎。 道士却没有理会阿秀的魂魄,他将阿秀的心血滴在一个木偶人身上,然后双手快速地掐指念咒。阿秀惊恐地感觉自己的意识和木偶人渐渐融为一体。念完咒,道士拿起木偶,恶狠狠地叮嘱道:“从今往后,你就得乖乖听我的差遣,要是敢违抗,有你好受的!”说完,便将木偶小心地佩戴在身上,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陈欢乐一家原本过着平静的日子,却因女儿阿秀的离奇失踪,陷入了无尽的恐慌。那一天,陈欢乐和妻子从田里劳作回来,满心期待着看到女儿像往常一样,笑盈盈地迎出门来,可家中却冷冷清清,阿秀不见踪影。 “阿秀!阿秀!”夫妻二人焦急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又问遍了左邻右舍,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阿秀去了哪里。陈欢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妻子更是泣不成声,嘴里念叨着:“我的女儿啊,你到底去了哪儿,可别吓娘啊。” 接下来的日子,陈欢乐一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阿秀的下落。他们张贴寻人告示,打听每一个可能的线索,可阿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信。 直到有一天,陈欢乐听人说牛头岭下出了一桩命案,一个女子被剖心而死。他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朝着牛头岭奔去。到了岭下,只见那里围了一群人,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阿秀。 陈欢乐只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阿秀啊,我的女儿,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他哭着向旁人打听,却没人知道凶手是谁。悲愤交加的陈欢乐,决定去县衙告状,为女儿讨回公道。 县官得知此事后,立刻下令拘捕了岭下所有居民,大堂上,刑具罗列,县官希望通过严刑拷打找出凶手,可一连审了好几天,却毫无头绪。那些被抓的村民们,个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没有一个人招认。县官无奈,只好暂时将众人关押,等待再次审讯。 而此时,那罪魁祸首道士,正坐在几里外的路边柳树下,得意洋洋。他看了看手中的木偶,冷冷一笑,对被困在木偶里的阿秀说:“现在派你第一个差事,去县衙打探审讯的情况。到了那儿,你就隐身藏在暖阁上。记住,要是看见县官用印,必须立刻躲避,千万别忘了!限你辰时去巳时回。要是迟到一刻,我就用针刺你的心脏,让你痛不欲生;迟到两刻钟,刺两针;要是敢迟到第三针,就叫你的魂魄灰飞烟灭!” 阿秀听后,吓得全身战栗,却又不敢违抗,只能飘飘忽忽地朝着县衙飞去。眨眼间,她就到了官府,按照道士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潜伏在阁楼上。此时,岭下的村民们正跪在堂下,县官坐在大堂之上,准备开始审讯。 县官拿起笔,正要在公文上盖印,阿秀躲避不及,官印已经出匣。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身躯变得异常沉重疲软,连阁楼上的纸格都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哗啦”一声响。满堂官吏惊愕四顾,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是怎么回事。 县官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觉得此事蹊跷,命人再次举印。可刚一举起,又发出了同样的声响。第三次举起时,印匣竟“啪”的一声翻倒在地,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诡异的动静。 县官站起身来,神色凝重,对着大堂高声祝祷:“如果是含冤的鬼魂,就请现身直说,我定会为你昭雪。”话音刚落,阿秀的女鬼哽咽着飘到堂前,详细诉说了道士杀害自己、操控自己的经过。 县官听后,怒发冲冠,立刻派差役飞马奔去。差役们赶到柳树下,那道士果然还在。他们一拥而上,将道士捉回了县衙。在铁证面前,道士很快认罪。那些被冤枉关押的村民们,终于重获自由。 县官看着阿秀的鬼魂,问道:“你的冤屈已经昭雪,往后你打算去哪里?”女鬼轻声说:“我想跟随大人。”县官面露难色:“我的官署里实在没地方安置你,你不如暂时回自己家去。”女鬼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官署就是我的家,我要进去了。”县官还想再追问,女鬼的声音却已经消失。 县官满心疑惑地退入后宅,此时,丫鬟匆匆跑来,喜滋滋地说:“老爷,夫人刚刚产下一女!”县官愣了一下,心中隐隐觉得,这新生的女儿或许与阿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而阿秀的故事,也在长治县流传开来,成为人们口中一段惊心动魄的奇谈 。 第305章 义犬护银、鄱阳神佑 第305章 义犬护银、鄱阳神佑 在潞安,有个年轻人叫李二柱,他爹被关进了监狱,眼瞅着就要被处死了。二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家里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好不容易凑齐了一百两银子,打算去郡府找找关系,救他爹一命。 这天一大早,二柱骑上家里那头老骡子就出发了。刚出家门没多远,他家养的那条黑犬就撒开腿追了上来。二柱皱了皱眉头,大声吆喝:“黑子,回去!别跟着!”黑犬被吓得顿了一下,可等二柱没走出几步,它又紧紧跟在了后头。二柱有些不耐烦了,抄起鞭子就抽,黑犬“呜呜”叫着,却死活不离开,就这么一路跟了几十里地。 走着走着,二柱觉得肚子不舒服,就下了骡子,到路边找个隐蔽的地方方便。他心里琢磨着,得趁这机会把黑犬甩掉。于是,他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黑犬狠狠砸过去,黑犬被砸中,疼得“嗷”的一声,这才夹着尾巴跑开了。 二柱重新骑上骡子,刚走没多会儿,突然感觉骡子尾巴被什么咬住了,他回头一看,竟然又是黑犬。黑犬咬着骡子尾巴不松口,还去啃骡子的蹄子。二柱这下彻底火了,举起鞭子雨点般地抽在黑犬身上,可黑犬还是狂吠不停,紧接着,猛地跳到骡子前面,一口咬住了骡头,像是铁了心要挡住他们的去路。 二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狗今天是咋了,莫不是有啥不祥的兆头?这么一想,他越发恼怒,掉转马头,拼了命地驱赶黑犬。等他再回头看时,黑犬已经被甩得远远的了。二柱松了口气,快马加鞭,一路朝着郡城赶去。等赶到郡城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二柱累得腰酸背痛,伸手往腰间一摸,想要拿银子找个地方住下,这一摸可不得了,他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装银子的钱袋瘪了下去,里面的银子竟然少了一半!二柱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 这一夜,二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突然,他脑海中闪过黑犬之前反常的举动,心里寻思着:黑子一个劲儿地阻拦,莫不是知道银子会丢,想提醒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二柱就心急火燎地出了城,沿着昨天来的路仔细寻找。他一边走一边叹气,这可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得像蚂蚁一样,丢了的银子,哪还能找得回来呢? 二柱满心绝望,脚步沉重地走到当初下马方便的地方。他往路边的草丛里一看,一下子愣住了,只见黑犬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没了气息,浑身的毛发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二柱心里一酸,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地提起黑犬的耳朵。就在这时,他发现黑犬的嘴里有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丢失的一半银子,整整齐齐地封在黑犬嘴里。 二柱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这才明白,黑子一直跟着他,又是阻拦又是狂吠,都是为了保护这些银子啊。 二柱抱着黑犬的尸体,久久说不出话来。回到家后,他特意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把黑犬郑重地埋葬了。周围的乡亲们听说了这件事,都被黑犬的忠义所感动,大家给这座坟墓取名叫“义犬冢”。打那以后,义犬护银的故事就在潞安流传了开来,人们常常说起黑犬的忠诚,也感叹人和动物之间那份深厚的情谊 。 鄱阳神佑 明朝永乐年间,翟湛持被任命为饶州司理,负责刑狱诉讼等事务,他为人正直,心怀百姓。这一年夏天,翟湛持要前往饶州赴任,带着家眷和几个随从,一路舟车劳顿。 一日,他们行至鄱阳湖。只见湖面宽阔,水天相接,波光粼粼中透着几分神秘。湖岸边有一座古朴的神祠,飞檐斗拱,虽有些陈旧,却透着庄重。翟湛持心中一动,决定停轿前去参观。 走进神祠,里面香烟缭绕,供奉着几尊神像。翟湛持细细看去,原来是丁普郎等几位为朝廷殉国的忠臣。在角落里,有一尊翟姓神像,衣着朴素,位居末座。翟湛持微微皱眉,心中泛起一阵不平,忍不住说道:“我翟家祖先,为国家尽忠,怎能屈居如此下位!”说罢,他不顾随从的劝阻,亲自将那尊翟姓神像小心翼翼地搬到了上座,整理好神像的衣冠,才满意地点点头。 离开神祠后,众人登上早已备好的官船,继续前行。起初,湖面风平浪静,船行平稳。可就在船至湖心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浪涛如猛兽般拍打着船身。船帆“咔嚓”一声被大风扯断,桅杆也摇摇欲坠,船身剧烈摇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家眷们吓得抱作一团,惊恐地哀嚎着,随从们也乱作一团,拼命想要稳住船只,却无济于事。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时,一艘小船如离弦之箭,破浪而来。划船之人身姿矫健,动作娴熟,很快就靠近了官船。他大声呼喊:“快!上船!”说罢,便伸手拉住翟湛持,将他拉上了小船。随后,在他的帮助下,翟湛持的家人和随从也都一一登上了小船。 翟湛持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抬头打量这位救命恩人。这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之人竟与他刚刚移到上座的那尊翟姓神像长得一模一样,面容刚毅,眼神透着一股威严。他刚想开口询问,那人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继续奋力划船。 神奇的是,没过多久,风浪渐渐平息,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在湖面上。翟湛持心中满是感激,正想向救命恩人致谢,却发现小船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翟湛持站在船头,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这是祖先显灵庇佑。此后,他在饶州任职期间,公正廉洁,一心为民,时常向百姓讲述这次神奇的经历,告诫众人要敬畏神灵,心怀忠义。而鄱阳神祠的故事,也在当地百姓中口口相传,成为一段佳话 。 第306章 伍秋月1 第306章 伍秋月1 在秦邮,有个书生叫王鼎,表字仙湖。这人性格豪爽,浑身是劲,平日里最喜欢结交朋友,江湖上提起他,无人不竖大拇指。谁能想到,十八岁那年,还没来得及娶妻,未婚妻就病逝了。从那之后,王鼎就像变了个人,常常外出远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家对他来说,反倒成了偶尔落脚的地方。 王鼎有个兄长叫王鼐,在江北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士。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没话说。看着弟弟整天在外漂泊,王鼐心里不是滋味,就劝他:“弟啊,别再四处晃悠了,哥给你寻门好亲事,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可王鼎就像着了魔,根本听不进去,一门心思收拾行李,乘船去镇江访友。 到了镇江才发现,朋友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王鼎也不恼,就在江边找了家客店,住进了阁楼。推开窗,澄澈的江水悠悠流淌,远处金山若隐若现,好一幅美景,王鼎看得心旷神怡,心里畅快极了。 第二天,朋友得知他来了,赶忙过来,热情邀请他搬过去住。王鼎摆摆手,笑着说:“不用麻烦了,我在这儿住得挺舒坦。”就这样,王鼎在这阁楼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一天夜里,王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进房间。这少女模样生得那叫一个端丽秀美,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藏着星星。她轻移莲步,走到床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上了床,和王鼎亲昵起来。王鼎只觉一阵温热,等醒来,才发现自己遗精了。他挠挠头,心里直犯嘀咕,虽说有点奇怪,但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接下来的几天,同样的梦每晚都来报到。王鼎这下坐不住了,心里直发毛,晚上连烛火都不敢灭,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四周,大气都不敢出。可眼皮实在太重,刚一合上,那少女就又出现在梦里。王鼎正和她亲昵着呢,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好家伙,那少女竟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怀里,就跟做梦一模一样! 少女察觉到王鼎醒了,脸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王鼎心里清楚,眼前这姑娘多半不是凡人,可美色当前,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脑子一热,啥也没问,就又和少女纠缠在一起。 一番云雨之后,少女娇喘着,轻轻捶了王鼎一下,嗔怪道:“你呀,也太粗暴了,难怪人家之前不敢直接来找你。”王鼎这才回过神,赶紧追问缘由。 少女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轻声说道:“我叫伍秋月,我父亲生前是有名的大儒,对《易经》数理那是精通得很。他特别疼我,可算出我命不长,就一直不许我嫁人。我十五岁那年,果然夭折了,家人把我葬在这阁楼东边,坟平得跟地面一样,也没立坟冢,只在棺材旁边竖了块石碑,上面刻着:‘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没想到,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你还真来了。我心里欢喜得不行,就想和你相认,可又害羞,只能托梦给你。” 王鼎听完,心里乐开了花,还想和秋月再亲近亲近。秋月轻轻推开他,温柔地说:“我还得积攒些阳气才能复活呢,实在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咱们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这一时呢?”说完,就起身,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 第二天夜里,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屋内,伍秋月如期而至。王鼎早早就在屋里等候,见她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两人对坐在床边,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谈笑风生,毫无拘束之感。 一番畅聊后,屋内烛火轻轻摇曳几下,旋即熄灭,黑暗中,两人相拥,爱意如潮水般涌动。欢好之后,王鼎起身点亮烛火,看着被褥上那显眼的精污痕迹,不禁有些尴尬,而秋月则羞涩地别过头去。 又一晚,明月高悬,银辉洒满整个庭院。王鼎和秋月手牵着手,在庭院中悠闲地散步。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气氛格外惬意。走着走着,王鼎突然好奇地问道:“秋月,阴间也有像阳间这样的城市吗?” 秋月抬眼望向远方,轻声回答:“有啊,和阳间差不多呢。不过阴间的城府不在咱们现在这儿,离这儿大概三四里路。但那儿和咱们这儿正好相反,是以夜为昼的。” “活人能看见吗?”王鼎接着追问。 “可以的。”秋月微笑着点头。 王鼎一听,兴致立刻被勾了起来,连忙请求道:“我想去看看,你能不能带我去?” 秋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吧,不过你可得跟紧我。” 两人趁着月色,离开了客店。秋月身姿轻盈,脚步就像在水面上滑行一样,悄无声息。王鼎则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不知走了多久,秋月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快到了。” 王鼎抬头望去,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他疑惑地看向秋月。 秋月见状,伸出手指蘸了点唾沫,轻轻涂抹在王鼎的双眼眼角。王鼎只觉得眼睛一阵清凉,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再睁眼时,眼前的世界仿佛被重新点亮,视力比平时敏锐了数倍,原本漆黑的夜色此刻亮如白昼。 在远处的雾气中,隐隐约约露出了城墙的垛口。再看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就像阳间赶集时一样热闹。 就在这时,两个衙役押着三四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王鼎不经意间瞥到队伍里最后一人,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的模样怎么这么像自己的兄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上前,仔细一看,真的是哥哥王鼐! “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王鼎又惊又急地问道。 王鼐看到弟弟,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就被强行拘捕了。” 王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道:“我兄长是知书达理的君子,你们凭什么把他囚禁起来!”说着,便向两个衙役求情,希望他们能暂且把哥哥释放。 可那两个衙役一脸傲慢,鼻子里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王鼎的请求。 王鼎见状,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正要上前理论。 这时,王鼐赶忙制止他,苦笑着说:“这是官府的命令,咱们得遵守法度。只是我在狱中缺少用度,这些衙役天天勒索贿赂,我实在是承受不住。弟弟,你回去后,赶紧想办法筹措些钱财。” 王鼎紧紧抓住兄长的手臂,想到哥哥在狱中受苦,不禁痛哭失声。 衙役见王鼎这般哭闹,顿时大怒,猛地用力拽紧王鼐脖子上的绳索。王鼐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幕彻底激怒了王鼎,他只觉得怒火冲昏了头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唰”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手起刀落,瞬间砍断了那个衙役的头颅。另一个衙役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就跑。王鼎哪肯放过他,提着刀追上去,又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 第307章 伍秋月2 秋月神色慌张,一把抓住王鼎的胳膊,声音颤抖:“杀了公差,这可是弥天大罪!再拖下去,大祸马上就到!你赶紧找条船,连夜北渡回乡。到家后,千万别挂丧幡,紧闭门户,谁也别让进,熬满七日,就能躲过一劫。” 王鼎心里“咯噔”一下,哪敢耽搁,连夜拽上兄长,匆匆雇了条小船,拼命划船,向着家乡奔去。等回到家,远远就瞧见门口挂着丧幡,心里一沉,兄长还是没能逃过这劫。 他强忍着悲痛,关好门,上好锁,走进屋内。可到了停放兄长遗体的地方,却发现人没了。他满心疑惑,脚步急促地走向卧室,刚推开门,就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喊:“饿死我了!快拿汤饼来。” 王鼎定睛一看,竟是死去两天的兄长,此刻正苏醒过来,靠在床边。全家人都吓傻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王鼎稳了稳心神,把这一路的离奇遭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接下来的七天,一家人严守门户。等到第七天,打开院门,取下丧幡,邻里才知道兄长死而复生的奇事。亲友们纷纷上门询问,王鼎只是含糊应付,心里却一直想着秋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鼎对秋月的思念愈发浓烈,心里像有只猫在抓挠,坐立不安。终于,他再次南下,回到之前和秋月相聚的阁楼。点上蜡烛,坐在窗前,一等就是大半夜,可秋月却始终没有出现。 王鼎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老妇人走进来。老妇人神色匆匆,说道:“秋月小娘子让我给郎君带个话,之前因为公差被杀,凶手跑了,官府就把小娘子抓去关起来了。那些押解的差役,对她可凶了,非打即骂。小娘子天天盼着郎君去救她,您可千万得想想法子啊!” 王鼎一听,又气又急,悲愤交加,想都没想,立刻跟着老妇人就走,一心要去阴间救秋月。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阴森的都城。他们走进西城门,老妇人指着一扇门说:“小娘子就暂时被关在这儿。” 王鼎大步走进门,里面房舍密密麻麻,关着的犯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他心急如焚,眼睛扫过每一张脸,却怎么也找不到秋月。又穿过一道小门,瞧见一间斗室里透出微弱的灯光。王鼎悄悄靠近窗户,往里一瞧,只见秋月正坐在榻上,用袖子捂着脸哭泣。两个衙役站在旁边,一个捏着她的下巴,一个摆弄着她的鞋子,嘴里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肆意调戏。秋月哭得肩膀直抖,愈发伤心。一个衙役干脆搂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都成罪犯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王鼎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红了,什么也顾不上想,抽出刀就闯了进去。手起刀落,眨眼间就把两个衙役砍成了肉酱。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起秋月,夺门而出。好在外面一片混乱,竟没人发现他们。 王鼎一路狂奔,等回到客店,刚松了口气,猛地一下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他正满心惊疑,这噩梦也太凶险、太真实了,就在这时,一抬头,却看见秋月含情脉脉地站在面前 。 他慌慌张张地起身,一把拉住秋月,让她坐下,随后一股脑地把刚才梦中的惊险经历说了出来。 秋月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梦,都是真的。”王鼎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声音都有些发颤:“那可怎么办啊!” 秋月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儿。按常理,我本该等到这个月月末才能复活,可现在既然已经暴露,哪还能等那么久!你赶紧去把我的坟墓挖开,把我的尸骨带回家,然后每天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三天之后我就能复活。只是复活的时辰还没到,到时候我的骨头会发软,腿脚也使不上劲,暂时没法帮你操持家务。” 说完,秋月就急着要走,刚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差点忘了,要是冥差追过来可就麻烦了!我生前,父亲传给我一本符咒秘籍,说三十年后能用来给夫妇护身。”说着,她快步走到桌前,提笔飞速画了两张符咒,递给王鼎,认真叮嘱道:“一张你自己贴身戴着,另一张贴在我背上。” 王鼎送秋月出门后,牢牢记住她所指的埋葬位置,第二天一大早便赶了过去。到了地方,他拿起工具开始掘地,才挖了一尺多深,就看到了那具已经腐朽的棺木。棺木旁边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的字迹和秋月描述的丝毫不差。 王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往里一瞧,只见秋月面色红润,就和生前一模一样。他轻轻抱起秋月的尸体往屋里走,没想到尸体的衣服刚一遇到风,就“簌簌”地化作了粉末。王鼎赶忙依照秋月的吩咐,把符咒贴好,又用厚厚的被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路背到了江边。 看着江面上停泊的船只,王鼎大声呼喊,拦下一艘,跟船家谎称妹妹得了急病,着急送回家救治。许是老天庇佑,南风刮得正猛,船行得飞快,天刚蒙蒙亮,他们就抵达了家乡。 王鼎把秋月安置妥当后,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兄嫂。全家人听后,又惊又疑,可看着王鼎一脸认真的模样,谁也不敢说他神志不清。 从那之后,王鼎掀开被子,日夜守在秋月身旁,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夜里就抱着她的尸体入睡。说来也神奇,尸体渐渐有了温度,三天之后,秋月果然缓缓苏醒。又过了七天,她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秋月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去拜见嫂嫂,举手投足间娴静文雅,美得就像下凡的仙子。只是她每走十步就得让人搀扶一下,不然就像风中柔弱的柳枝,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可奇怪的是,见过她的人反倒觉得她这副娇弱的病态模样,更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月常常劝说王鼎:“你杀过人,罪孽可不轻,得多多积德行善,还要诵读佛经来忏悔。不然的话,恐怕寿命不会太长。”王鼎以前向来不信佛,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对秋月的话深信不疑,从此虔诚地皈依了佛门。说来也巧,从那以后,王鼎的生活倒也过得平平安安,再没出过什么大事。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书房里烛火跳动。蒲松龄搁下手中笔,抬眼望向窗外,思绪飘进《王鼎救秋月》的奇幻故事里,忍不住感慨,喃喃自语起来,仿佛在和老友闲话家常。 “我琢磨着,要是能给朝廷递个建议,定个新律法就好了:‘但凡杀了公差的,罪过比普通百姓杀人要轻三等’。为啥这么说呢?你们是不知道,这些公差里,有不少都横行霸道,没几个不该杀的。就说那些能除掉恶霸、保护百姓的官员,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官呐。就算有时候手段稍微强硬了些,也不能就说人家残暴。” “再讲讲阴间的事儿,阴间可没有咱们阳间这些一成不变的律法。要是碰上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就算是受刀锯分尸、下油锅这些酷刑,也一点儿都不冤枉,一点儿都不残酷。只要是能让老百姓心里痛快的事儿,那肯定也是冥王乐意看到、会赞许的事儿。” “大家想想,要是真犯了罪,引得冥差来追捕,哪还能轻轻松松就跑掉呢?别心存侥幸。这世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管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都逃不过天理循环呐 。” 蒲松龄说完,轻抿一口茶,重新拿起笔,将这些感悟郑重地落在纸上,给这则奇闻添上独特又深刻的注解 。 第308章 莲花公主1 在胶州,有个名叫窦旭,字晓晖的年轻书生。平日里,窦旭饱读诗书,一心向往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这一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书桌上,窦旭只觉困意阵阵袭来,便趴在桌上小憩片刻。朦胧间,他缓缓睁开双眼,竟瞧见一个身着褐色粗布衣裳的人,正局促不安地在床前踱步,脸上满是慌张之色,欲言又止的模样。 窦旭心中一惊,忙坐起身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那褐衣人见窦旭问话,连忙拱手,恭敬地答道:“我们家相公有请公子,还望公子移步一趟。”窦旭眉头微皱,追问道:“你家相公究竟是何方人物?”褐衣人赔着笑脸,含糊说道:“就在这附近,公子随我前去便知。” 窦旭虽满心疑惑,但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着褐衣人出了门。一路上,转过几处寻常的房屋,眼前的景象却陡然一变。但见一片巍峨壮观的楼阁建筑群,层层叠叠,千万根屋梁纵横交错,相连成片。沿着那曲折蜿蜒的回廊前行,窦旭只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迷宫之中。 这一路所见,皆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万户千门,气势恢宏,绝非人间凡景。更让他惊奇的是,一路上宫女和女官们来来往往,个个服饰华美,气质不凡。她们瞧见褐衣人,纷纷凑上前来,急切地打听:“窦公子可来了?”褐衣人忙不迭地点头,答道:“来了,来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华丽官服,气质显贵的官员快步走出。他见到窦旭,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十分恭敬地迎了上来,将窦旭引入厅堂。窦旭踏入厅堂,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忍不住起身拱手说道:“大人,我与您素未谋面,也不曾有过拜会,今日却承蒙您如此厚待,实在令我心中难安。” 那贵官微微欠身,笑着解释道:“窦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大王久仰公子出身清白世家,世代德行高尚,心中甚是仰慕,今日特意命我请公子前来,只为能与公子见上一面。”窦旭听了,心中更加惊讶,忙问道:“不知贵府大王究竟是何许人也?”贵官神秘一笑,说道:“公子稍安勿躁,稍后自会知晓。” 就在窦旭满心期待之时,两位身姿婀娜的女官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她们手中各举着一面双旌,姿态优雅地引导着窦旭前行。穿过重重宫门,窦旭终于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殿上,一位身着华丽王袍的王者正端坐于高位,见窦旭进来,王者竟亲自走下台阶,笑容满面地迎接他,与他行了宾主之礼。 礼毕,众人入席,窦旭抬眼望去,只见宴席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琳琅满目,香气四溢。他又抬头看向殿上,一块匾额高悬,上书“桂府”二字。窦旭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紧张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桂府王见状,和蔼地笑道:“窦公子,我与您有幸做了近邻,这缘分可不浅呐。公子不必拘束,今日只管尽情开怀畅饮便是。”窦旭连忙点头称是,心中却仍在暗自揣测着这一切的缘由。 酒过数巡,众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这时,殿下奏起了轻柔细碎的笙歌,那乐音悠扬婉转,却唯独没有锣鼓的喧嚣之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桂府王忽然环顾四周,微笑着说道:“今日与各位欢聚一堂,甚是愉快。我出个上联,烦请各位才子佳人对出下联,为这宴会增添几分雅趣。我的上联是:‘才人登桂府。’”满座宾客纷纷低头思索,一时之间,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窦旭略一沉吟,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起身拱手,朗声对道:“君子爱莲花。”桂府王听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拍手称赞道:“妙极!妙极!莲花正是我那爱女的小名,这等巧合,实在是不可思议。莫非这就是前世注定的缘分?来人,快传话给公主,让她务必出来见见这位才华横溢的君子。” 笙歌仍在耳畔萦绕,窦旭正沉醉于这如梦似幻的氛围中,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玉佩环佩声由远及近,仿佛是一串灵动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与此同时,一股浓郁而迷人的兰麝香气扑鼻而来,如同一缕轻柔的薄雾,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 窦旭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位妙龄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宛如一朵在微风中摇曳的白莲。她年约十六七岁,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眼眸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顾盼之间,流露出万种风情。她的容貌绝美,举世无双,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让人一见倾心。 桂府王见状,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他向那女子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对窦生说道:“窦公子,这便是小女莲花。”莲花公主微微屈膝,向窦生行了一礼,举止优雅,仪态万千。窦生望着莲花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莲花公主的身影,直到她行礼完毕,退下殿去,仍久久无法收回。 桂府王举起酒杯,笑着劝窦生饮酒,然而此时的窦生却仿佛失了魂一般,对桂府王的举动视而不见。他的脑海中全是莲花公主的音容笑貌,神情恍惚,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桂府王何等精明,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了窦生的心思。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窦公子,小女与先生才貌双全,堪称佳偶。只是我自知我桂府门第或许配不上先生的清贵世家,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窦生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桂府王的话充耳不闻,依然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坐在窦生旁边的人见此情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小声说道:“窦公子,大王向您作揖您没看见,大王问话您也没听见吗?”窦生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顿时涌起一阵羞愧之色。他连忙离席,向桂府王拱手说道:“大王,我承蒙您的厚待,不知不觉间竟喝得大醉,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大王宽恕。如今天色已晚,大王想必也劳累了,我这就告辞。” 桂府王微微颔首,起身说道:“今日得见先生,我实在是满心欢喜,本想与先生多叙一会儿,无奈先生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若先生心中牵挂,改日我再当相邀。”说罢,他命内官送窦生出去。 窦生在返回的路上,心情颇为复杂。那内官见窦生一路沉默不语,便轻声说道:“窦公子,方才大王说您与公主堪称佳偶,分明是有意与您结为亲家,您为何却沉默不语呢?”窦生听了,心中顿时懊悔不已,他顿足长叹,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上,追悔莫及。 不知不觉间,窦生已回到家中。他刚一踏入家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沉沉睡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只见夕阳的残照洒在窗棂上,即将熄灭。他默默静坐,回想着梦境中的种种情景,那些画面如同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历历在目。 当晚,吃过晚饭,窦生熄灭了烛火,躺在床上,心中默默祈祷着能够再续旧梦,再次见到那令他魂牵梦绕的莲花公主。然而,他等了许久,却始终未能进入梦乡,通往那仙境的道路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渺茫难寻。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心中满是失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晚上,窦生与友人同榻而眠。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看见先前那位内官出现在眼前,内官向他行了一礼,说道:“窦公子,大王有命,特召您前往。”窦生大喜过望,连忙起身,跟随内官而去。 不多时,窦生便来到了桂府。他见到桂府王,连忙伏地叩拜。桂府王微笑着将他扶起,引他到角落坐下,然后说道:“窦公子,别后我知你思念心切。我冒昧地将小女许配给你,想来你不会嫌弃吧?”窦生听了,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急忙起身,再次拜谢道:“多谢大王厚爱,我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第309章 莲花公主2 桂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桂府王特意命一众学士大臣作陪,与窦生一同宴饮,以庆祝这即将到来的喜事。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各种珍馐美味摆满了桌案,酒香四溢。窦生虽与众人应酬着,但心中一直盼着能早些见到自己的新娘。 随着时间流逝,酒兴渐尽,就在这时,一名宫女迈着小碎步,匆匆上前,对着桂府王福了福身,轻声禀告道:“大王,公主梳妆已经完毕。” 桂府王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窦生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期待。 不多时,一阵轻柔的环佩声传来,数十名宫女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公主缓缓走了出来。公主今日头戴红锦盖头,那盖头下隐约透出的气质,更添了几分神秘。她莲步轻移,步态轻盈得仿佛踏在水波之上,每一步都似在翩翩起舞。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公主,将她引到铺着毛毡的地方,与窦生相对而立。 在众人的见证下,窦生和公主行了庄重的交拜大礼。礼毕,公主在宫女的簇拥下,与窦生一同被送入了馆舍。 踏入洞房,窦生只觉一股温暖清雅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布置极尽奢华,红烛摇曳,锦被罗帐,处处透着香艳旖旎的氛围。窦生望着眼前的佳人,心中满是欢喜,不禁感叹道:“有你在我眼前,这世间的快乐让我即便忘记生死也心甘情愿。只是我心中实在惶恐,担心今日这般美好的遭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公主听了,轻轻掩口而笑,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她柔声说道:“夫君,我明明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你面前,与你相伴,又怎会是梦呢?”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窦生早早地起了床,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公主,心中满是爱意。等公主醒来,窦生便带着几分戏谑,拿起梳妆的用具,要为公主梳妆画眉。公主微微有些害羞,但也没有拒绝。画完眉后,窦生还不满足,又拿起衣带,要丈量公主的腰肢,而后还用手指仔细测量公主的脚长。 公主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逗乐了,笑着嗔怪道:“夫君,你莫不是疯了?怎的突然这般奇怪?” 窦生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回答道:“娘子,我多次被梦境欺骗,醒来后美好的场景都化为泡影。所以今日我要仔细记录下与你相处的每一处细节。倘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日后回想起来,也能稍稍慰藉我对你的相思之情。” 两人正调笑着,忽然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神色惊恐地禀报:“不好了!妖物攻入宫门,大王已经避往偏殿,大祸就要临头了!” 窦生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大惊,也顾不上许多,急忙起身,向着桂府王所在的偏殿奔去。 见到桂府王时,只见他满脸泪痕,神情憔悴。桂府王见到窦生,急忙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哭着说道:“蒙窦公子你不嫌弃,我正满心欢喜地打算与你永结秦晋之好,让小女能有个好归宿。可谁能想到,这灾祸竟如天降,如今我桂府的国运怕是要到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窦生心中焦急,忙惊问其中缘由。桂府王微微颤抖着,将案上的一道奏章递给窦生,声音带着一丝绝望,说道:“你且看看吧。” 窦生接过奏章,展开阅读,只见上面写道:“含香殿大学士臣黑翼,为奏报异常妖异之事,恳请早日迁都以保存国脉:据黄门宦官禀报,自五月初六日起,有一条千丈长的巨蟒盘踞在宫外,这妖蟒性情残暴,已吞食了宫内宫外臣民一万三千八百余人。它所过之处,宫殿尽成废墟,一片狼藉。臣冒险前去察看,亲眼见到了那妖蟒的恐怖模样:它的头颅如山岳般庞大,一双眼睛如江海般深邃,让人望而生畏;它昂首时,竟能一口吞掉整座殿阁,伸腰时,所有的楼宇都能被它轻易掀翻。此等凶煞,实在是千古未见,万代难逢的巨大祸患!如今国家宗庙危在旦夕,恳请皇上速速率领宫眷,迁往乐土,以避此大难”云云。 看完奏章,窦生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担忧, 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毫无血色。此时的他,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冲进殿内,声音尖锐地奏报:“妖物来了!”这一声呼喊,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打破了殿内原本压抑的寂静。整个殿内顿时哭喊声四起,仿佛陷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桂府王此时惊慌失措,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他流着泪,无助地看着窦生,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女连累先生了。”窦生心中一紧,来不及多想,转身便喘着粗气向馆舍跑去。 当他冲进馆舍时,只见公主正与侍女们抱头痛哭。公主看到窦生进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扑上前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泪流满面地哭道:“郎君,你打算把妾身安置到哪里去呀?”窦生看着公主那充满恐惧和无助的眼神,心中悲痛欲绝。他紧紧握着公主的手腕,努力思索着对策,片刻后说道:“小生家道贫寒,实在惭愧,没有华丽的金屋来藏娇。只有几间简陋的茅屋,我们姑且到那里躲避一下,可好?”公主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事到如今,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呢?郎君,快带我走吧!” 窦生于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公主,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去。一路上,他们只觉得风声鹤唳,仿佛那可怕的妖物随时都会出现。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回到了窦生的家中。公主看着眼前虽然简陋但还算安稳的宅院,轻声说道:“这地方比我的故国强多了。只是我随郎君来了这里,我的父母又能依靠何人呢?郎君,请你另建一座房舍吧,我想让全家都来投奔,也好有个照应。”窦生听了,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公主见他如此,心中的委屈和恐惧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连急人之难都做不到,我还要你这个郎君有什么用!”窦生刚想要开口安慰,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等他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之中。 此时,公主正伏在床头痛哭不止,窦生急忙上前,想要安慰她,可无论他说什么,公主都听不进去。窦生急得六神无主,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突然一阵刺痛传来,他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原来又是一场梦。 但此时,他的耳畔却依然有嘤嘤的啼哭声不绝于耳。他心中一惊,仔细一听,却发现这声音并非人声,而是有两三只蜜蜂在枕边飞舞鸣叫。窦生不禁惊呼:“怪事!” 这时,一旁的友人被他的惊呼声吵醒,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窦生便将刚刚的梦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友人。友人听后,也觉得十分奇异。两人于是起身查看那几只蜜蜂,只见它们正依恋地停在窦生的衣袂间,无论怎么挥赶,都不肯离去。 友人见状,劝窦生为这些蜜蜂筑个巢。窦生觉得有理,便照办了,还亲自督促工匠动工。可刚垒起两面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群蜂从墙外络绎不绝地飞来,密密麻麻的,就像一大片黑色的云团,又像无数只苍蝇一般。等到屋顶还尚未封顶时,聚集的蜜蜂竟已有一斗之多。 窦生和友人顺着蜂群飞来的方向查看,发现蜂群的源头竟是邻居老翁的旧花圃。那花圃里有一窝蜜蜂,据说已经存在三十多年了,一直繁衍得十分兴旺。有人把窦生为蜜蜂筑巢,蜂群大量聚集的事告诉了老翁。老翁听后,心中好奇,便去查看自家的蜂房。可到了那里,却发现蜂房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动静。 老翁感到十分奇怪,于是拆开了蜂房的墙壁。这一拆,可把他吓了一跳,原来里面竟有条一丈多长的蛇盘踞着。老翁胆子也大,当即将蛇捉住并杀死了。这时,窦生和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梦中那可怕的巨蟒,就是这条蛇。 后来,蜂群全部迁入了窦生的家中。说来也怪,自从蜂群来了之后,繁殖得更加旺盛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异常的事情。窦生望着那忙碌的蜂群,回想着这一连串奇异的梦境,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经历了一场奇幻而又真实的人生冒险…… 第310章 绿衣女 山东益都有个才子,名唤于璟,字小宋。这人打小就痴迷读书,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为了寻个清静地方专心苦读,他住进了醴泉寺。这寺在深山里头,四周古木参天,静谧清幽,正是个做学问的好去处。 一天夜里,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于璟坐在书桌前,手持书卷,正摇头晃脑地诵读。忽然,窗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于相公读书好勤奋啊!”这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于璟一愣,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深山古寺,平日里连个女人影子都难见着,怎会有女子说话?正满心疑惑,还没等他回过神,就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女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又说了一遍:“真是勤奋啊!” 于璟惊讶得站起身,定睛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袭翠绿长裙,颜色鲜亮得就像刚冒出的春芽。裙子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像是山间随风摇曳的翠竹。再看她的容貌,眉如远黛,眼含秋水,肌肤胜雪,恰似一朵盛开在深山里的野花,清新脱俗,婉丽动人。 于璟心里明白,这女子绝非寻常之人,定有蹊跷。他皱了皱眉头,正色问道:“姑娘,这深山古寺,你从何处而来?又究竟是何人?”女子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俏皮地说:“你瞧我,像是会吃人的妖怪吗?问这么多做什么,知道太多对你可不好。” 于璟听她这么一说,好奇心反倒更重了。可看着女子那娇俏模样,不知不觉间,心里竟生出几分喜欢。当晚,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就同榻而眠。等到女子解开罗裙,于璟才发现,她的腰肢纤细得不像话,两只手轻轻一围,几乎就能合拢。 天刚蒙蒙亮,第一缕曙光还没来得及照进屋内,女子就轻手轻脚地起身,像一只灵动的小鹿,翩然离去。从那以后,女子就像和于璟有了默契,每到夜里,准时赴约,从未间断。 有一天晚上,于璟找来几坛好酒,摆在桌上,两人对坐共饮。酒过三巡,女子谈天说地,言语间对音律竟十分精通,那些关于宫商角徵羽的门道,说得头头是道。于璟听得入神,端起酒杯,借着酒劲说道:“姑娘,你的声音娇柔纤细,跟那春日里的微风似的,要是唱支曲子,肯定能让人听得如痴如醉,魂儿都被勾走咯。” 女子掩嘴轻笑,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半开玩笑地说:“可不敢唱,真要唱起来,怕把你的魂儿勾走,到时候你可就找不着北啦。”于璟哪肯罢休,放下酒杯,拉着女子的衣袖,再三请求。女子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舍不得唱,实在是怕被别人听见。你要是真的想听,那我就献丑,不过只能小声哼几句,可别嫌难听。” 说着,她微微抬起脚,用那小巧的金莲轻点床沿,当作节拍,轻声唱了起来:“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祗恐郎无伴。”那声音细得就跟蚊子嗡嗡叫似的,不竖起耳朵,根本听不清。可于璟屏气敛息,静心聆听,只觉那歌声婉转悠扬,就像山间潺潺的溪流,流淌进了他的心里,听得他如痴如醉,心弦也跟着轻轻颤动。 一曲唱罢,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紧张起来,急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脑袋张望了一番,嘴里还念叨着:“得防着窗外有人偷听。”接着,她绕着屋子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异常,才放心地回到屋内。 于璟见她这般谨慎,心里既觉得有趣,又有些心疼,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这般疑惧?这寺里除了我,再无他人,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女子重新坐回床边,苦笑着说:“俗话说‘偷生鬼子常畏人’,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我这身份,总归是见不得光,不得不小心呐。”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就寝。可就在这时,女子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眉头微微皱起,忧虑地说:“我总觉得,咱们的缘分怕是要到头了。”于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坐起身,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追问:“这话从何说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女子轻抚胸口,神色慌张:“我心跳得厉害,总感觉大限将至,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于璟连忙将女子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心跳眼跳都是常有的事,别瞎想。说不定是你今日饮酒,情绪有些激动罢了。放宽心,没事的。”女子听了,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神色稍缓,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两人再度亲昵起来。 更漏声渐停,天色将明,微光从窗棂透入屋内。女子轻轻起身,披上衣物,动作间满是不舍。她走到门前,刚要拉开门闩,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身子顿住,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惶。她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回到于璟身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为啥,我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儿。你送我到门外,行不?” 于璟见她这般不安,心里虽疑惑,却也没多问,赶忙披上外衣,陪着她往外走。到了门口,女子停下脚步,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的忧虑。她对于璟说:“你就站在这儿看着我,等我翻墙走了,你再回屋,行不?”于璟点头答应,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女子转身,身影在月色下拉得长长的,她绕过房廊,脚步匆匆。于璟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于璟刚要转身回屋,突然,一声尖锐的呼救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他心头一紧,听出是女子的声音,瞬间睡意全无,拔腿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他跑到院子里,四处张望,却不见女子的身影,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那呼救声还在耳边回荡,仔细一听,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上方传来。他仰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屋檐角落里有一团黑影。 于璟凑近一看,竟是一只弹丸大小的蜘蛛,正用蛛丝紧紧缠着一个小东西。那小东西拼命挣扎,发出凄厉的哀鸣声,正是女子的声音。于璟心急如焚,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挑破了蛛网。蜘蛛受惊,迅速逃窜,那被缠着的东西掉落下来,于璟眼疾手快,伸手接住。 他回到屋内,点亮油灯,这才看清手里的东西——一只绿莹莹的蜜蜂,翅膀被蛛丝缠得死死的,奄奄一息,正是平日里与他相伴的女子所化。于璟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解开绿蜂身上的蛛丝,将它放在案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绿蜂一动不动,于璟满心担忧,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它。不知过了多久,绿蜂的翅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它慢慢爬了起来,拖着虚弱的身子,缓缓爬上砚台,将整个身子浸入墨汁里。 于璟惊讶地看着它,不知道它要做什么。只见绿蜂从砚台爬出来,爬到几案上,艰难地挪动着身子,用沾上墨汁的身体写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谢”字。写完后,它停了一会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接着,它频频振动双翅,发出嗡嗡的声响,向着窗户飞去。 于璟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留住它,可指尖只触碰到了空气。绿蜂穿过窗户,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于璟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窗口。 从那以后,每一个夜晚,于璟都守在窗前,盼着女子能再次出现,可那抹绿衣倩影,再也没有踏入这个房间。 第311章 黎氏 在龙门这个地方,有个叫谢中条的男人,整日游手好闲,品行更是不端,在街坊邻里间名声极差。三十多岁的时候,他的妻子不幸离世,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儿子和一个女儿。这几个孩子还不懂事,整天哭哭啼啼的,搅得谢中条心烦意乱,日子过得愈发不耐烦。 为了找个人照顾孩子,也为了给自己寻个伴儿,谢中条动起了续弦再娶的念头。可他眼光高,一般的女子瞧不上,条件好点的又看不上他,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一直拖着。没办法,他只好先雇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帮忙照料子女。 这日,天气还算不错,谢中条百无聊赖,便独自一人到山间溜达散心。走着走着,他不经意间回头,瞧见一个妇人正从身后走来。这妇人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岁上下,模样生得十分俊俏,身姿婀娜。谢中条瞬间眼前一亮,心里头那股邪念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满脸堆笑,主动凑上前去,厚着脸皮调戏道:“娘子,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走路,就不怕遇到坏人,出点啥危险吗?”那妇人一听,眉头微皱,心里厌烦,加快了脚步,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谢中条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死心,又跟在妇人旁边,嬉皮笑脸地说道:“山路崎岖难行,娘子你这一双纤细小脚,可得多加小心呐,别摔着了。”可妇人就像没听见似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往前走。 谢中条见四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妇人的手腕,恶狠狠地说:“跟我走!”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进了旁边幽深的山谷里。 妇人又惊又怒,大声呼喊:“你是哪里来的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负良家妇女,就不怕遭报应吗!”可谢中条根本就不理会,死死地纠缠着她,一步也不肯放松。妇人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心里害怕极了,但又知道硬来肯定不行,便强装镇定,急中生智地说道:“你要是真想和我好,何必这么粗鲁呢?你先放开我,我愿意依从你便是。” 谢中条一听,信以为真,还真就松开了手。两人来到一处更加隐蔽安静的地方,发生了苟且之事。完事后,也不知怎么的,两人之间的气氛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竟互生了几分爱意。 妇人轻声问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谢中条此时心情大好,也没多想,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说了出来。说完,他也好奇地问起妇人的来历。 妇人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奴家姓黎,命苦啊,早早地就守了寡,前不久婆婆也去世了,如今孤苦伶仃,一个亲人都没有,实在没地方可去,只能常常回娘家暂居。” 谢中条听了,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我也是个鳏夫,你看,咱俩这也算是有缘,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以后咱们一起过日子?”妇人听了,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他:“你家里可有子女?” 谢中条倒也坦诚,苦笑着说:“不瞒你说,要是只图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我结识的女子也不算少。可现在这几个小孩子,整天哭闹个不停,吵得我头疼,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妇人听了,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说道:“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儿!看你的穿着打扮,家境也只是普普通通,打理家务我倒是有信心能做好。可继母不好当啊,就怕以后被人说三道四,我实在是怕招架不住那些闲言碎语。” 谢中条连忙安慰她:“你别担心这些,只要我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他们也管不着咱们的事儿。”妇人听他这么说,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可刚点完头,妇人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说道:“如今我已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哪有不跟你的道理?只是我有个兄长,为人十分凶悍,一直把我当成谋取利益的工具,要是他不同意咱们这门亲事,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谢中条一听,也慌了神,想了想,咬咬牙说:“既然这样,咱们也别管那么多了,干脆一起私奔吧,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妇人秀眉轻蹙,忧心忡忡地开口:“我思来想去,私奔这事,就怕家里人把风声泄露出去,到时候咱们可就麻烦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谢中条满不在乎,大手一挥,脸上带着一丝自得,说道:“这都不算事儿!我家里就一个雇来的老妇人,我马上就能把她打发走,保证不会有问题。” 妇人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眉眼间染上几分欢喜。于是,便跟着谢中条回了家。到了家,谢中条先小心翼翼地把妇人藏在外屋,然后快步走进屋内,随便找了个借口,给了老妇人一些银子,就把她打发走了。 之后,他麻溜地打扫床铺,满脸笑意,迎接妇人进屋。两人就此开始了同居生活,日子过得如胶似漆,极尽欢好。自那以后,妇人操持起家里的大小事务,里里外外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她还会拿起针线,为孩子们缝补破旧的衣物,飞针走线间,满是温柔与耐心,十分勤快。 谢中条得了这么一个温柔美貌又能干的娇妻,心里乐开了花,对她宠爱得不得了。每天都紧闭家门,推掉所有应酬,一门心思和妇人腻在一起,日子仿佛蜜里调油,再容不下旁人。 就这样,一个多月转瞬即逝。一天,谢中条因为有事必须外出一趟。他不放心家里,出门前特意把房门反锁,再三确认无误后才离开。 忙完外面的事,谢中条满心欢喜地往家赶,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娇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可等他到了家门口,却发现中门紧紧闭着。他抬手敲门,一下又一下,可屋里却没有丝毫动静,无人应答。 谢中条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加大力气,连喊带叫,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屋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平日里的温馨全然不见。他心急如焚,快步走向寝室,刚一靠近,“砰”的一声,寝室门突然被撞开,一只身形巨大的大灰狼从里面窜了出来。那狼浑身毛发杂乱,眼神凶狠,血盆大口里露出尖锐的獠牙,嘴里还淌着鲜血。 谢中条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定了定神,强忍着恐惧,走进寝室查看。眼前的场景让他目眦欲裂,差点昏死过去——地上满是刺目的鲜血,触目惊心,而他的孩子们,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三颗小小的头颅,滚落一旁。 谢中条悲愤交加,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转身发疯似的去追那只恶狼。他在院子里、街巷中四处寻找,可那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踪迹全无,只留下他绝望的呼喊,在空荡荡的四周回响 。 村头老学究蒲老夫子,最爱给人讲古,讲到兴起,还会摇头晃脑地来一段“异史氏曰”,今天他要说的,是谢中条的故事。 “那谢中条,本就不是个正经人,整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德行败坏得很。他老婆一去世,留下几个孩子哭哭闹闹,他倒好,不寻思着好好照顾,满脑子就想着续弦再找个女人伺候自己。” “有一回在山里,瞧见个漂亮妇人,他色心顿起,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强行拖拽,行那苟且之事。后来还哄着人家私奔,以为得了个美娇娘,日子能快活起来,结果呢?” “不过个把月,家里就遭了大难!外出回来,家门紧闭,撞开门一看,屋里空无一人,走进寝室,竟窜出一只大灰狼,再一看,孩子们脑袋都被啃得七零八落,死状凄惨呐!那妇人也没了踪影,想来,定是那恶狼所变,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报应?” 蒲老夫子说到这儿,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所以说啊,这人呐,行为可得端正。就像那些再娶的,要是不擦亮眼睛,轻易把人领回家,说不定就像引狼入室,灾祸临头。更何况像谢中条这种,从野合私奔里寻老婆的,能找到贤妻良母才怪!老天有眼,作恶的人,迟早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别心存侥幸呐!”周围听故事的人,纷纷点头称是,心里暗自警醒,可别学那谢中条,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 第312章 荷花三娘子1 浙江湖州有个读书人,名叫宗湘若,生得一表人才,就是有些好色。 这年秋天,稻谷飘香,正是庄稼成熟的好时候。一天,宗湘若到田间查看庄稼,走着走着,忽然瞧见前面茂密的禾苗剧烈晃动起来,就跟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横冲直撞似的。他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嘀咕:“莫不是有野猪来祸害庄稼了?”想到这儿,他赶紧跨过田埂,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想瞧个究竟。 拨开禾苗一瞧,宗湘若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家伙,居然是一对男女在野地里行那不雅之事。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差点笑出声来,心里想着:“真是好兴致啊,大白天的在这儿干这事。”刚打算转身离开,就见那男子慌慌张张地系好裤带,头也不回,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这时,女子也站起身来。宗湘若借着日光一打量,好家伙,这女子生得那叫一个标致,眉如远黛,目似秋水,琼鼻樱唇,肌肤胜雪,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宗湘若一下子看直了眼,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暗喜道:“这般美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心里虽想着亲近美人,可又隐隐觉得自己这念头不太地道。正纠结着呢,脚却不听使唤,一步步慢慢凑了过去。到了女子跟前,他假装帮女子拂去身上的草屑,嘴里说道:“这桑林野合的滋味,可还快活?”女子瞧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笑而不语。 宗湘若见状,胆子大了起来,伸手就掀开女子的衣襟,触手之处,肌肤细腻得就像羊脂玉一般。他心里一荡,双手忍不住上下摩挲起来。女子“咯咯”一笑,娇嗔道:“你这酸腐书生!想怎样就怎样呗,这般猴急作甚?” 宗湘若听了,嘿嘿一笑,问道:“姑娘,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呢?”女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问那么多干嘛?难不成你还想给我立个贞节牌坊不成?”宗湘若一听,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地说:“这荒郊野外的露水之欢,本是山野村夫才干的事,我实在不敢苟同。以姑娘你这般花容月貌,就算私下幽会,也该自重些,何苦如此草率呢?”女子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连声称是。 宗湘若接着又说:“我家茅屋离这儿不远,姑娘可愿去坐坐?”女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出来好一会儿了,家里人该起疑心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吧。”说完,她仔细问了宗家的位置和特征,便沿着小路快步离开了。 宗湘若回到家,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满心盼着夜晚赶紧到来。好不容易熬到一更天,就听见窗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他赶忙起身开门,只见那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眉眼含笑。宗湘若一把将女子拉进书房,两人顿时缠绵在一起,恩爱非常。 从那以后,女子每天晚上都会来找宗湘若,两人如胶似漆,这般过了个把月,竟没被任何人察觉。 一天,村里的寺庙来了个云游的番僧。这番僧打眼一瞧宗湘若,脸色骤变,大惊道:“施主,你身上有股邪气,莫不是遇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宗湘若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矢口否认:“大师怕是看错了,我能遇见啥不干净的东西。” 可没过几天,宗湘若就突然病倒了,整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浑身没一点力气。奇怪的是,每天黄昏时分,那女子总会准时出现。她袖子里藏着新鲜的金橘,轻轻放在床头,然后坐在床边,用温软的手掌抚过宗湘若滚烫的额头,满眼都是关切。两人这般亲昵的模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寻常夫妻呢。 宗湘若这几日身子愈发沉重,每到深夜,那狐女便如饥似渴地缠着他求欢。他本就病恹恹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恍惚间,他想起那天遇到的番僧,说他“妖气缠身”,再看看自己这每况愈下的身体,愈发觉得这女子来历可疑。可他病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更别说把狐女赶走。 这天,宗湘若强打精神,对狐女说道:“前几日那和尚说我被妖邪迷惑,你看我现在病成这样。明天我请他来画道符咒,你觉得咋样?”话刚出口,就见狐女那张娇艳动人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里满是惊恐。宗湘若瞧在眼里,心里便有了底。 第二天,宗湘若趁狐女不在,偷偷让家人去请番僧。番僧听了事情的经过,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这不过是只道行还浅的狐妖,没啥难对付的。”说着,他大笔一挥,写下两道符咒,还特意叮嘱:“回去准备一个干净的坛子,放在床前。等狐妖一来,就把一道符贴在坛口。她肯定会钻进坛子里,你们赶紧用盆子扣住,再贴上另一道符,放到滚烫的开水里煮,用不了一会儿就能除掉她。” 家人按照番僧说的,一切准备妥当。到了夜里,狐女像往常一样,带着金橘来了。她刚走到床边,突然,坛口传来一阵“呼呼”的刺耳风声,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家人眼疾手快,立刻用盆子扣住坛子,贴上符咒,准备拿去煮。 宗湘若躺在床上,看着满地滚落的金橘,想起和狐女相处的那些日子,心里一阵难过。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颤抖地说:“算了,把她放了吧。”家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揭开了盆子。狐女狼狈地从坛子里爬出来,气息微弱,连站都站不稳。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宗湘若不停地叩头,感激地说:“我修行百年,好不容易快要得道,今天要不是你救我,我就要化为灰烬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发誓一定会报答你。”说完,就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了。 狐女走后,宗湘若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家人见他气息微弱,都以为他大限将至,家里的仆人匆匆忙忙地前往集市购置棺木。谁能想到,半道上,他碰到了一位妙龄女子。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标致,身姿轻盈,眉眼含情。 女子瞧见仆人,停下了脚步,轻声细语地问道:“你是宗湘若老爷家的仆人吧?”仆人赶忙点头,心里纳闷,这姑娘咋认识自家老爷呢。女子接着又说:“宗公子是我的表哥。我听说他病得很重,本打算去探望他,可碰巧遇上急事,实在去不成了。这里有一包灵药,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仆人不敢耽搁,双手接过药包,转身就回了家。 宗湘若拿到药包,心里犯起了嘀咕。他心里清楚,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表姐表妹,略一思忖便明白,这肯定是狐女来报恩了。想当年,他在山林中救下了一只被捕兽夹困住的白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宗湘若没多想,拿起药包就服下了。 嘿,还真是神了!药效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原本病恹恹的宗湘若,病情开始明显好转。没出十天,他就又恢复得和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了。 病好之后,宗湘若对狐女感激不尽,常常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再次见到她,当面好好谢谢人家。 一天夜里,月色如水。宗湘若独自关着门喝酒,正喝在兴头上,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弹指敲窗。“嗒嗒嗒”,那声音清脆又轻柔。他赶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狐女。 宗湘若喜出望外,一把拉过狐女的手,连声道谢:“恩人呐,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进来,陪我喝几杯!”狐女却摆了摆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自从上次分别后,我一直对你心怀感激,总想找机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现在我为你找到了一位好妻子,不知道能不能稍微弥补一下我的心意呢?” 宗湘若满心好奇,忙问道:“是谁呀?”狐女神秘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明天辰时,你早点到南湖去。要是看到有采菱的女子穿着冰縠做的披肩,你就赶紧划船追上去。要是不小心迷了路,你就留意堤岸边,要是看到有枝干短小的莲花藏在荷叶底下,你就把它采回来。然后用蜡火烤莲花的花蒂,这样你就能得到一位美丽的妻子,而且还能延年益寿。” 宗湘若听得认真,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狐女说完便要离开,宗湘若哪肯,苦苦挽留。狐女却坚定地说:“自从经历了那次劫难,我已经领悟了大道。怎么能因为男女之间的情爱,再招人怨恨呢?”说完,一转身,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徒留宗湘若在门口,久久伫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第313章 荷花三娘子2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才刚洒在大地上,宗湘若就按照狐女之前的叮嘱,匆匆赶到了南湖。 南湖之上,波光粼粼,采菱的女子多得像夏日夜空中的繁星。她们欢声笑语,手中的木盆轻快地在水面滑动。宗湘若急切地在人群里找寻,突然,他眼睛一亮,瞧见了一个扎着垂髫发型的少女。这少女身着一身轻薄如雾的冰縠衣裳,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恰似从画中走来。她美得超凡脱俗,让人移不开眼。 宗湘若心跳加速,赶忙划着小船向少女靠近。小船前行,荷茎纷纷向两旁倒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可就在他快要靠近的时候,那少女的身影竟像一缕轻烟,瞬间消失不见了。宗湘若心里一紧,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想起狐女的话,连忙伸手拨开层层荷叶。果然,在荷叶的遮掩下,一支娇艳的红莲映入眼帘,花茎还不到一尺高,花瓣红得夺目,水珠在上面滚动。 宗湘若大喜过望,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把莲花折下,捧在怀里,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急匆匆回了家。 一进家门,他连口气都没喘,就把莲花轻轻放在书桌上,又赶忙取来蜡烛,准备烘烤花蒂。就在他刚回头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莲花竟“嗖”地一下化作了一位妙龄女子。宗湘若又惊又喜,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子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说道:“你这呆子!我本是妖狐,和我在一起,定会给你招来灾祸!”宗湘若哪里肯信,他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女子的衣袖,像是生怕她飞走了似的。 女子见他这般执着,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宗湘若满含深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子,说道:“小生第一眼见到姑娘,就已倾心,哪里需要别人指点?”说着,便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女子。女子轻轻一闪,从他的怀抱中挣脱,身影再次一闪,竟化作了一块怪石,石头一尺来高,上面满是玲珑剔透的孔洞,透着神秘的气息。 宗湘若愣了一下,随后赶忙把怪石供在香案上,恭恭敬敬地焚香祭拜,眼神里满是虔诚。 夜晚来临,宗湘若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怪石,生怕它消失。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宗湘若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香案。只见怪石不知何时又变回了一袭纱衣,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扑鼻的香气。宗湘若走上前,轻轻展开纱衣,凑近一闻,衣领处还残留着淡淡的体香,他的心瞬间被柔情填满。他抱着纱衣,钻进被窝,恍惚间,仿佛怀里抱着一位温软的佳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傍晚,天色渐暗,宗湘若从外面回来,刚一推开房门,就瞧见那垂髫少女正躺在自己的枕边。他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可又怕少女再次消失,只能苦苦哀求,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靠近她。 少女看着他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教出你这个痴情的傻瓜!”虽说嘴上这么讲,可少女却不再抗拒,眉眼间尽是温柔。 两人亲昵时,少女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多次轻声请求停歇。宗湘若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哪里肯依。少女佯装生气,嗔怒道:“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变走了!”宗湘若这才不情愿地作罢。 从那以后,两人情投意合,日子过得甜蜜又幸福。奇怪的是,家中的箱笼里时常堆满金银绸缎,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少女见了生人总是羞涩不语,宗湘若也从不对外人提及她的奇异来历。谁能想到,没过多久,荷花三娘子就怀孕了。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算算日子,都过了十多个月了,眼瞧着就要临盆。 临盆那天,荷花三娘子一脸严肃,让宗湘若把房门关得死死的,谁也不许放进来。宗湘若心里直发慌,却也只能照做。就见荷花三娘子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利刃,狠狠朝着自己脐下划去。宗湘若吓得差点叫出声,想要阻拦却又不敢。荷花三娘子从肚子里取出孩子后,赶忙让宗湘若用帛布包好。说来也怪,第二天,她的伤口竟完好如初,就跟没发生过这事似的。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六七年过去了。一天,荷花三娘子把宗湘若叫到跟前,一脸惆怅地说:“湘若,我前世的业障已经还清,是时候该和你告别了。”宗湘若一听,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刚到我家的时候,我穷得叮当响,全靠你操持,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你咋能忍心抛下我们爷俩呢?再说了,你无亲无故的,以后孩子连自己亲娘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让人揪心嘛!” 荷花三娘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儿。咱这孩子一看就是富贵命,你也能长命百岁,还有啥不知足的呢?我本姓何,要是你往后想我了,就抱着我的旧物,喊一声‘荷花三娘子’,说不定咱俩还能再见。”说完,她缓缓褪去衣衫,轻声道:“我走了。” 宗湘若脑袋“嗡”的一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荷花三娘子已经飘到一丈多高的半空了。他心急如焚,想都没想,纵身一跃,伸手就去抓荷花三娘子的衣角,可最后只扯下了一只绣鞋。那绣鞋刚一落地,“嗖”地一下变成了一只石燕,颜色比朱砂还鲜艳,里里外外晶莹剔透,就跟水晶似的。宗湘若小心翼翼地把石燕捡起来,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从那以后,宗湘若只要一思念妻子,就抱着荷花三娘子刚来时穿的冰縠披肩,轻轻呼唤“三娘子”。说来神奇,每次一喊,荷花三娘子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眼前,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再也不说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宗湘若守着和荷花三娘子的回忆,还有他们的孩子,平静地过着日子。那只石燕和冰縠披肩,成了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 ,陪着他度过了无数个思念的日夜。 第314章 骂鸭 在清平县城西边,有个宁静的白家庄。庄里住着个叫李二的懒汉,整日游手好闲,就爱占些小便宜。 这天午后,李二在村里晃悠,路过邻居张老汉家时,瞧见他家院子里养的肥鸭子,顿时心生邪念。瞅瞅四周没人,他麻溜地翻过矮墙,一把抓住一只肥鸭,用布袋一装,匆匆回了家。当晚,李二就把鸭子炖了,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香,肚子圆滚滚的才罢休。 可到了半夜,睡梦中的李二突然觉得浑身刺痒,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挠,越挠越痒,还疼得厉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李二睁眼一看,吓得差点昏过去。只见自己身上长满了细密的鸭毛,摸一下就钻心地疼。他慌了神,又是用手拔,又是拿布擦,鸭毛却纹丝不动,疼得他直掉眼泪。 一整天,李二把村里的郎中都找遍了,可谁也没见过这种怪病,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李二又急又怕,瘫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夜晚来临,李二躺在床上,满心焦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里,一个白胡子老头飘然而至,板着脸对他说:“你这病,是上天对你偷鸭的惩罚。想要治好,只有等失主张老汉痛痛快快骂你一顿,鸭毛才会脱落。”李二惊醒,回想着梦里的话,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他知道,张老汉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丢了东西,从不计较,连句抱怨都没有。李二思来想去,决定耍个心眼。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张老汉家,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说:“大伯,我听说您家丢了鸭子,是村里那个无赖王麻子偷的。这人就怕人骂,您要是骂他一顿,说不定能让他长点记性,以后也不敢再偷东西了。” 张老汉听了,微微一笑,摆摆手说:“哎呀,都是乡里乡亲的,为这点事骂人,多伤和气啊,我可没那闲工夫。”李二不死心,又劝了几句,可张老汉始终不为所动。 这下李二没辙了,身上的鸭毛又痒又疼,日子实在难熬。想来想去,他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向张老汉坦白:“大伯,对不住啊,您家的鸭子是我偷的。我现在遭了报应,浑身长满鸭毛,求您骂我几句,救救我吧。” 张老汉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咋能干这种事呢?”接着,张老汉数落了李二几句。神奇的是,张老汉话音刚落,李二就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再一看,那些鸭毛竟开始纷纷脱落。不一会儿,他的皮肤就恢复了正常。 从那以后,李二彻底悔悟,再也不敢偷东西了。他找了份正经活儿,踏实肯干,还常常帮衬邻里。村里的人都说,李二像是变了个人,而李二心里清楚,这场奇特的经历,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时刻提醒他要做个正直善良的人 。 咱接着上面李二偷鸭的事儿唠。这事儿在白家庄传开后,十里八村都议论纷纷。有个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的老先生,大伙都叫他老夫子,听闻此事后,感慨颇多,跟村里几个爱唠嗑的人聊起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说这李二,偷鸭遭了报应,一夜之间浑身长满鸭毛,这事儿可真邪乎。”老夫子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可别小瞧了这偷东西的毛病,一时的贪念,说不定就会招来意想不到的灾祸。就像李二,偷了只鸭子,结果被病痛折磨,这就是老天给他的教训,警醒世人千万别伸手,伸手必被捉,而且这惩罚说不定还稀奇古怪的,让人防不胜防呐。” 旁边有人点头称是,也有人提出疑问:“可张老汉骂了李二,这罪过就减轻了,这又是为啥呢?” 老夫子笑了笑,解释道:“这骂人啊,也得讲究个度。平常人丢了东西,要是破口大骂,那就是图个一时痛快,可张老汉不一样。他不是那种爱计较、乱发脾气的人,他平日里度量宽宏,从不轻易动怒。这次肯骂李二,那是为了救他,是带着善意的骂。” “这话咋说呢?”有人追问。 “你们想啊,李二被鸭毛折磨得不行,要是张老汉一直不骂,他这病好不了,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张老汉骂他,是给了他一个改正的机会,让他能摆脱病痛,重新做人。所以说,骂人有时候也能成为一种善举,关键是看出发点和方式。张老汉这一骂,看似严厉,实则饱含仁慈,既让李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帮他解决了难题,这就是为善的智慧啊。”老夫子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后来,李二也听说了老夫子这番言论,心里更是羞愧难当,同时也对张老汉充满了感激。他逢人便讲自己的经历,劝大家千万别学他偷东西,要做个本分的人。而张老汉用骂来行善的事儿,也成了村里代代相传的故事,时刻提醒着大家,为人处世要心怀善意,哪怕是批评指责,也可以充满智慧和温暖 。 第315章 柳氏子 在胶州,有个叫柳西川的人,在法内史家中当差,负责管理财务,也算是个有些地位的管家。他四十多岁时,才得了个宝贝儿子,中年得子,那欢喜劲儿就别提了,简直把儿子当成了心头的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柳家小子渐渐长大,可这性子却被柳西川惯得不成样子。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花钱更是如流水一般,什么贵玩什么,什么奢侈买什么,没几年,就把柳西川这些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柳西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每次刚想教训儿子两句,一看到儿子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 谁知道,祸不单行。柳家小子突然得了重病,整个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柳西川四处寻医问药,花了不少银子,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这天,柳家小子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柳西川说:“爹,咱家那几匹骡子看着可真肥,杀了给我吃,我这病指定能好。”柳西川心疼那些骡子,可更心疼儿子,心里琢磨着,要不杀匹瘦骡子糊弄一下?于是,他偷偷把一匹瘦弱的骡子牵到后院。 哪晓得,这事儿不知怎么被柳家小子知道了,他顿时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大骂:“你个老东西,就舍不得那几匹好骡子是吧?我都快病死了,你还心疼那点畜生!”这一骂,情绪激动,病情立马加重,咳嗽个不停,脸上还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柳西川吓得六神无主,生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赶忙把家里最肥壮的骡子杀了,炖成汤端给儿子。柳家小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只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把碗扔到一边,说:“这味道也太差了,不吃了!” 不管柳西川怎么哄,儿子就是不再碰那碗汤。病情也没有因为吃了骡子肉就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没过多久,就咽了气。柳西川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好几次都想随儿子去了,要不是旁人死死拉住,他恐怕早就随儿子去了另一个世界。 日子一天天过去,柳西川始终没能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来,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就这样过了三四年。 这天,村里组织香社去泰山进香。 一行人走到泰山半山腰,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矫健的骡子,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等那人走近,大伙都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这么像柳家死去的儿子? 等年轻人下了骡子,众人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他嘛!柳家小子挨个向众人作揖问好,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可那笑容却让人感觉有些陌生。村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敢提他死而复生的事儿。 还是有个胆子大些的村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在这儿干啥呢?”柳家小子耸耸肩,轻松地说:“也没啥大事,就是到处逛逛,四处跑跑。”接着,他又问众人住在哪家客栈,大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柳家小子拱手说道:“我这会儿有点急事,没时间跟大伙多聊,明天我一定去客栈拜访各位。”说完,骑上骡子就走了。 众人回到客栈,都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有人说:“他真会来吗?该不会是随口说说吧?”大伙心里都犯着嘀咕,觉得柳家小子未必真会来。 可谁能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柳家小子真的来了。他把骡子拴在客栈的马厩柱子上,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客栈,脸上还是挂着那淡淡的笑容。 众人围上来,其中一个长辈语重心长地劝他:“你爹天天在家里念叨你,想你想得不行,你咋不回去看看他呢?”柳家小子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反问:“你们说的是谁啊?”众人齐声说:“你爹柳西川啊!” 听到“柳西川”三个字,柳家小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冷冷地说:“既然他想见我,那就麻烦你们回去带个话,四月初七,我在这儿等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人从泰山上香回来,没敢耽搁,赶忙去找柳西川,一五一十地把遇见他儿子的事儿说了。柳西川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最后直接放声大哭起来。对他来说,这可是盼了好几年的消息,哪怕儿子如今变得陌生,他也想见上一面。 等哭够了,柳西川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按照约定的四月初七去泰山。到了那天,他早早地就出发,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泰山脚下那家客栈。 进了客栈,柳西川找到主人,把自己的来意原原本本说了。客栈主人听了,皱起眉头,神色担忧地劝道:“老人家,上次我见公子那神情,冷得像冰一样,看着就不像有什么好意。依我看呐,您还是别见他了,保不准会出啥事儿。” 柳西川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说:“不行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哪怕他真的变了,我也得见见他。”客栈主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强行阻拦,只好又说:“我不是非要拦您,只是神鬼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就怕您碰上危险。要是您一定得见,那您就躲在这柜子里,等公子来了,您先听听他说啥,看看他啥表情,觉得安全了再出来。”柳西川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 到了四月初七这天,柳西川早早地就躲进了柜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期待又害怕。没多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柳西川来了吗?”是儿子的声音,柳西川心里一紧。 客栈主人回答道:“没来呢。”柳子一听,瞬间火冒三丈,扯着嗓子骂道:“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来!”客栈主人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惊讶地说:“你怎么能骂自己父亲呢?”柳子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他算哪门子父亲!当初我和他不过是旅途中结识的伴儿,我可没想到他肚子里全是坏水,把我的血汗钱都昧下了,还死皮赖脸地不肯还。我现在恨不得亲手宰了他,哪还有什么父子情分!”说完,气呼呼地摔门出去,还不忘丢下一句:“便宜他了!” 柳西川在柜子里听得真真切切,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衣服都湿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外面没了动静,客栈主人打开柜子,把他叫出来。柳西川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在主人的搀扶下,才狼狈地离开了客栈,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回到家后,柳西川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都没出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那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那些被隐瞒的过往,到底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柳西川心里明白,有些事情,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异史氏说:\"突然得到大量钱财时是多么快乐啊!但难以承受的是偿还的那一天。就算挥霍得差不多了,到了阴间还念念不忘,可见怨恨的毒害对人有多深啊!\" 第316章 上仙、钱梦一场 第316章 上仙、钱梦一场 癸亥年三月,春光明媚,我和好友高季文一同前往稷下。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惬意。到了稷下后,我们住进了一家旅舍。 本想着能好好在这稷下求学问道,没成想,高季文突然就生了病。他整个人卧床不起,面色苍白,看着十分虚弱,把我急得不行。 正发愁的时候,我听说高振美跟着念东先生也来到了郡里。我赶忙去找他们,大家一碰面,就开始商量着给高季文求医问药的事儿。 这时,袁鳞公告诉我们:“南郭有个梁氏,她家据说住着狐仙,那狐仙可神了,擅长长桑之术 ,治病救人很有一套。” 我们听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决定一起去拜访梁氏,求狐仙给高季文治病。 没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梁氏家。开门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身姿轻盈,一举一动间透着股说不出的灵秀劲儿,看着还真有点狐仙的气质。 进了屋子,里面有个里间,挂着红色的帷幕。我们好奇地掀开帷幕往里瞧,只见墙壁上挂着一幅观音像,旁边还有两三幅卷轴画,画里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矛,身后跟着一大群随从,威风凛凛。 北墙下摆放着一张案子,案头上有个不到一尺高的小座,上面铺着精美的小锦褥。梁氏说:“这是仙人来的时候坐的地方。” 我们不敢怠慢,赶紧点燃香烛,依次对着那小座行揖礼,心里满是虔诚。 梁氏走上前,拿起磬锤,“当当当”敲了三声磬,嘴里还含糊地念着祝词,也不知道在跟狐仙说些啥。 祈祷完了,她客客气气地请我们到外间的榻上坐下。梁氏站在帘下,一只手支着下巴,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跟我们聊天,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狐仙显灵的事儿。 说着说着,时间就悄悄溜走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们想着这夜路不好走,心里有些着急,便恳请梁氏再帮我们祈祷请仙,好赶紧问问狐仙怎么给高季文治病。 梁氏倒也爽快,又重重地敲击磬石,重新开始祷告。完了之后,她转过身站定,对我们说:“上仙最爱在夜间清谈了,平时一般人还真难碰上。昨天夜里,有几个等着应试的秀才,带着酒菜来和上仙一起喝酒。上仙也拿出了自己的美酒回敬大家,一群人又是赋诗,又是欢笑,热闹得很。等散的时候,更漏声都快没了,天也快亮了。” 梁氏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细密杂乱的声响从室内传了出来,那声音“嗡嗡嘤嘤”的,就跟一群蝙蝠在空中拼命振翅、尖声鸣叫似的。我们几个瞬间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细听。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极其刺耳,就好像有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从高空狠狠砸在了案桌上。 梁氏被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过身,嘴里念叨着:“哎呀妈呀,差点把人给吓死!” 紧接着,案桌上就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声音低沉厚重,听起来就像是一位身强体壮的老者发出来的。 梁氏赶忙拿起旁边的芭蕉扇,小心翼翼地把它隔在小座前面。就在这时候,小座上猛地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有缘啊!有缘啊!” 那声音大得把我们都震了一下,紧接着,就好像有人在对着我们拱手行礼,然后问道:“各位找我,有啥事儿要问呀?” 高振美赶忙按照念东先生之前交代的,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问道:“您见过菩萨吗?” 小座上很快就传来了回答:“南海那地方,我常去溜达,怎么会没见过菩萨呢!” 高振美接着又问:“阎罗王会不会更换啊?” “跟你们阳间当官的一样,也会更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那阎罗王姓啥呀?” “姓曹。” 问完这些,我们赶紧为高季文求药。小座上的声音马上说道:“你们回去后,当天夜里用茶水祭祀,我去观音大士那儿给你们讨药来,不管啥病,肯定能治好!” 我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还有些想问的事儿,没想到,不管问什么,那声音都能详细地给我们解答,就没有答不上来的。 问完之后,我们便起身告辞,离开了梁氏家。 回去之后,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事儿靠不靠谱。过了一夜,神奇的是,高季文的病情竟然真的稍微好转了一些。我和高振美一看,也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还有别的事儿要忙,我们就赶紧整理行装,打算先行返回。这么一来,时间就变得特别紧张,根本来不及再去拜访梁氏和那位神秘的“仙者”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我忍不住回头望向稷下的方向,心里还在琢磨着这次奇妙又神秘的经历……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和这位神奇的“仙者”碰面。 钱梦一场 在沂水,有个富户叫刘宗玉。这天,仆人杜和像往常一样在花园里干活。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园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晒得没了精神,杜和干着干着,额头上满是汗珠,便直起腰来想歇口气。 就在这时,杜和眼角的余光瞥见园子一角有异样。他定睛一看,惊得合不拢嘴,只见那里有铜钱像水流一般滚滚而来,汇聚成一条深和宽都有两三尺的“钱流” ,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在杜和耳中,就像最动听的音乐。 “我的老天爷啊!”杜和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二话不说,立刻冲过去,双手拼命地往怀里捧铜钱,没一会儿,怀里就抱满了。可他还不满足,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瞅着这一大片钱流,心里想着要是能拥有这些,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于是,他一咬牙,直接仰面躺了上去,恨不得全身都沾满铜钱。杜和躺在钱流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幻想着自己拿着这些钱去买大房子、娶漂亮媳妇,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给人当仆人受这份苦了。 可没过多久,杜和感觉有些不对劲,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赶紧起身查看,这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刚刚还汹涌流淌的钱流,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杜和慌了神,发疯似的在地上找来找去,嘴里嘟囔着:“钱呢?我的钱呢?”找了半天,除了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的那几枚铜钱,什么都没有。 杜和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刘宗玉见他神色不对,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杜和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经历说了出来。刘宗玉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这或许是上天给你的警示,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留不住。”杜和低着头,懊悔不已,从那以后,他不再整天做着发财的美梦,而是踏踏实实地干活。 第317章 侯静山 第317章 侯静山 崇祯十二年霜降后的第三天,河间府东大街的老槐树开始簌簌落着金叶。高府二门里飘出的药香混着纸钱味,让整条胡同都笼在愁云惨雾中。 ";老爷这脉象...";张郎中搭着脉的手直打颤,";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正厅里的太师椅吱呀作响,十七岁的念东攥着考卷的手沁出汗来。他刚和兄长从顺天府乡试回来,不想家中竟遭此变故。忽然门房来报,说城南王半仙差人送来书信。 ";侯静山?";念东的父亲接过信笺,";百年灵猴成精?"; ";老爷,这猴仙能通阴阳知过去未来,";门房小厮压低声音,";王半仙说他前日还与静山仙论《诗经》,那仙儿对';七月流火';的注解比国子监博士还通透呢。"; 车马备好时,西斜的日头正把青石板路染成血色。念东跟着父亲到了城南破庙,却见个鹑衣百结的老丐蜷缩在香案前。 ";请先生移步寒舍。";父亲一躬到地。 老丐翻着白眼哼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们高家积德行善三代,静山仙或许肯赏光。"; 掌灯时分,高家正厅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八个铜香炉青烟袅袅,供桌上的蜜供果品却纹丝不动。 ";这都一个时辰了...";念东的兄长低声嘀咕。 话音未落,梁上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好个耕读传家的门第!"; 满屋子人惊得齐齐抬头,只见雕梁画栋间并无半个人影。念东只觉后颈一阵发凉,仿佛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 ";大仙到!";老丐突然直起身,头巾滑落露出额间朱砂痣。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双手平举如迎客状。 ";诸位有礼。";空中传来清朗的男声,夹杂着衣袂摩擦的窸窣。念东眼睁睁看着供桌上的苹果忽然倾斜,像是被无形的手推了推。 ";听说两位公子刚考完乡试?";声音忽然近在耳畔,念东只觉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 ";回仙长的话...";兄长的声音发颤,";晚生们侥幸..."; ";侥幸?";那声音轻笑,";《论语》题解错了两处,《孟子》策论漏引';天时不如地利';,这也叫侥幸?"; 念东浑身冷汗涔涔,那日答卷时确实有两处记不清出处。正惊疑间,供桌上的酒杯突然自行倾倒,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生死有命,";静山仙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令祖阳寿已尽,诸位不必挂怀。"; 老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待缓过气时眼神已恢复浑浊:";大仙说老爷今晚戌时..."; 话未说完,内室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念东踉跄着冲进去,只见父亲伏在祖父床前,老人的手已经凉透。 后来听长工说,那晚守灵时曾见窗棂上有毛茸茸的影子一闪而过。念东再去城南破庙寻找老丐,却只剩断壁残垣中几柱燃尽的香烛。 在那个蝉鸣聒噪的盛夏,阳光明晃晃地洒在村口老榆树上,村里来了个耍猴人。他瘦巴巴的,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牵着几只瘦猴,铜锣“哐哐”一敲,便扯着嗓子喊:“老少爷们儿,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嘞!” 猴子们在地上翻跟头、钻火圈,逗得围观的孩子们笑声不断。可谁能料到,变故突生。一只机灵的小猴不知怎的挣断了脖子上细细的锁链,撒腿就往村后的深山狂奔。耍猴人急得脸通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甩开膀子去追,村民们也跟着哄闹着追了好一段路,可那猴子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山林间“簌簌”晃动的枝叶。 时光悠悠流转,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山民们在进山打柴、采药时,偶尔还能瞅见一抹灵动的影子在林间一闪而过。那肯定是当年逃走的猴子,它行动快得像道黑色的闪电,只要稍有人影,“嗖”的一下就没影了。后来,这猴子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时不时溜进村子,偷些果子、点心。村民们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赶忙跑出去瞧,可每次只看到空荡荡的枝头,果子没了,点心也少了,却连猴子的正脸都瞧不见。 直到那天,村里的猎户李四去后山设陷阱。刚走到半山腰,突然听到一阵“簌簌”声,抬头一瞧,正是那只神出鬼没的猴子。李四眼睛一亮,心里想着,今天非抓住你不可。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猴子像是察觉到了危险,撒腿就跑。一人一猴在山林间你追我赶,最后追到了一片荒郊野外。李四瞅准时机,拉弓搭箭,“嗖”的一声,利箭直直地射向猴子。猴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可奇怪的是,这猴子死了竟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它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秋天的落叶,只要轻轻一使劲,就能飞出去百里远。它懵懵懂懂地飘荡着,最后附在了河间府一位老人身上。老人突然双眼一翻,声音都变了,尖声说道:“你若好好供奉我,我保你家财万贯!”从那以后,它便自称静山仙,引得不少人前来求神问卜。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长沙,也出了件稀奇事。有只猴子,脖颈上系着一条明晃晃的金链,经常大摇大摆地出入士大夫的府邸。说来也怪,只要它一出现,那户人家保准有喜事临门。有人给它投喂果品,它也不怯生,大大方方地接受。大家都对这只猴子好奇极了,却没人知道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会去往何方。村里有位年近九旬的老者,头发胡子全白了,他眯着眼回忆道:“我小时候还见过它链子上挂着块铜牌呢,上面刻着前朝藩王府的印记。”这么看来,这也是一只得道的仙猴。 第318章 郭生之狐仙墨引 第318章 郭生之狐仙墨引 在山清水秀却又略显闭塞的沂水东山,住着个叫郭生的年轻后生。郭生打小就对读书识字痴迷,田间地头、屋内屋外,总能瞧见他捧着书诵读的身影。可无奈这山村偏远,连个像样的先生都寻不到,没人指点,全靠自己瞎琢磨。眼瞅着都二十好几了,写出来的文章里,错别字还是一抓一大把,语句也常常不通顺。 祸不单行,郭生家里还闹起了狐仙。也不知道这狐仙为啥就盯上了他家,平日里吃穿用度,常常莫名其妙就没了踪影。衣服晒在院子里,眨眼就没了;刚做好的饭菜,一转身就少了一大半;连吃饭用的碗筷、睡觉盖的被子,都时不时消失不见。一家人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整天提心吊胆。 这天夜里,月色如水,郭生坐在桌前专心读书。读累了,他便把书卷放在案头,起身活动活动。等他再回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书卷上满是墨汁,被狐狸涂得乱七八糟,好些地方黑成一片,根本分不清字行。郭生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可对着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狐仙,他又能怎样呢?他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从那一堆被涂得面目全非的书卷里,挑出稍微干净些的部分,整理成册,前前后后也才拼凑出六七十篇能读的内容。郭生望着这些被“劫后余生”的书卷,满心都是愤怒与无奈。 日子一天天过去,郭生没有放弃读书求学。他日夜苦读,又积攒了二十多篇习作。他满心期待,想着拿着这些文章去城里找有名望的先生请教,好提升自己的学问。第二天一大早,阳光还没照进屋子,郭生就起床了。可当他走到书桌前,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那些精心准备的文稿被翻得七零八落,摊在案头,上面布满了墨汁,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字。郭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冲着屋子大喊:“这可恶的狐仙,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就在郭生气得跳脚的时候,好友王生因事来到东山。王生和郭生自幼相识,关系十分要好。一进郭生家门,王生就察觉出气氛不对。看到郭生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又瞧见桌上被涂污的文稿,王生忙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郭生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股脑把家里闹狐仙,以及文稿被涂的糟心事全说了出来,还把那些残缺不全的稿子递给王生看。 王生接过文稿,眉头紧锁,仔细地研究起来。他一会儿轻轻摇头,一会儿又微微点头,神色十分专注。突然,王生眼睛一亮,兴奋地对郭生说:“怪了怪了,这狐狸的涂抹可不简单呐!你瞧,它留下的痕迹好像是在对文章进行点评,有褒有贬。再看这些被划掉的地方,大多是些繁杂多余、没啥用处的内容,删得有理有据。说不定这狐仙是来帮你的,你不但别恼,还得把它当老师呢!”郭生听了,半信半疑,可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几个月转瞬即逝,郭生在读书写作上越发勤奋。这天,他闲来无事,翻开之前被狐狸涂改过的旧作,这一看,可把他惊到了。他发现狐狸当初的那些涂改,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经它这么一改,文章的逻辑更清晰,语句也更通顺了。郭生这才意识到,王生说得没错,这狐仙真的是在指点他。兴奋之余,郭生立马铺开纸笔,重新写了两篇文章,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头,满心期待着狐仙的再次“批改”。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郭生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书桌前。果然,两篇文章又被涂改了。看着那些新鲜的墨痕,郭生心里满是欢喜,对狐仙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就这样,寒来暑往,一年多过去了。有一天,郭生发现,狐仙不再像以前那样逐字逐句地修改文章,而是用浓墨在纸上洒出一个个硕大的墨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纸。郭生看着这些墨点,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带着满心的疑惑,郭生赶忙拿着这些被洒了墨点的文稿去找王生。王生接过文稿,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郭兄,恭喜恭喜啊!这狐仙真乃你的恩师!你看这些墨点,看似随意,实则是在告诉你,文章已经写得足够精彩,可以拿去参加科举考试啦!”郭生听了,又惊又喜,一颗心怦怦直跳。 这一年,科举的考期如期而至。郭生怀揣着狐仙“指导”过的文章,信心满满地走进考场。放榜那天,郭生早早地就跑去看榜。当他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成功考中秀才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深知,这一切都多亏了那神秘的狐仙。 自那以后,郭生对狐仙感激不已,就像供奉祖宗一样,常常准备丰盛的酒食,摆在院子里,诚心诚意地感谢狐仙的帮助。每次去城里买书,尤其是那些科举考试的范文,郭生再也不自己瞎挑了,而是恭恭敬敬地把书放在案头,让狐仙来决定哪些才是真正有用的。 在狐仙的“庇佑”下,郭生的科举之路一帆风顺。两次乡试,他都名列前茅,顺利晋级。后来参加会试,郭生也不负众望,考中了副榜贡生。曾经那个在山村里无人指导、被错别字困扰的毛头小子,在狐仙的奇妙指引下,一步步走向了成功,成了十里八乡人人称赞的才子 。 郭生自从得了狐仙相助,在科举之路上顺风顺水,在当地也渐渐有了些名气。彼时,叶、缪等名士的文稿,文风典雅绮丽,在坊间极为流行,家家户户都争着传抄诵读,视作科举登榜的不二法宝。郭生也有一本他们的抄本,爱若珍宝,平日里翻看时,都要先净手,生怕污损了书页。 一天夜里,郭生如往常一般挑灯夜读,将那本珍贵的抄本放在桌上。待他起身去添茶水的工夫,只听“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倾倒。郭生心头一紧,赶忙跑回桌旁,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当场——一大碗浓墨,不偏不倚全泼在了抄本上,书页几乎全被染黑,那些平日里让他反复研习、烂熟于心的绝妙词句,此刻都被墨污得不见踪影。郭生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着捧起抄本,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想不明白,一直以来给自己帮助的狐仙,为何突然做出这等事。 此后,郭生并未就此消沉,他抖擞精神,依据科举题目构思新作。每写完一篇,他都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行文流畅、辞藻优美,定能在考场上大放异彩。可每次清晨醒来,却发现文稿被狐狸随意涂抹,原本工整的字迹被划得乱七八糟。次数多了,郭生对狐仙的信任开始动摇,他心想:“之前承蒙狐仙教导,我才有所成就,可如今这般行事,莫不是故意刁难我?”渐渐地,他不再像从前那般笃信狐仙的指点。 没过多久,朝堂风云变幻,叶公因大力提倡正统文风,触怒了某些权贵,被朝廷贬谪。听闻这个消息,郭生猛然回想起狐仙泼墨毁书之事,这才惊觉狐仙竟有如此先见之明,对其佩服之情又油然而生。可让郭生郁闷的是,即便他已重新认识到狐仙的不凡,每次费尽心思、苦心经营写出的文章,依旧会被狐狸涂污。 此时的郭生,已多次在科举中名列前茅,心气变得高傲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才学已然足够,面对狐狸的“破坏”,愈发认定是狐仙在无理取闹。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特意找出从前被狐仙洒上许多墨点、却被王生认为是佳作的文章,重新抄录一遍放在桌上试探。果不其然,第二天一看,狐狸又将这些文章全部涂黑。郭生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嘲讽道:“这狐狸真是荒唐!以前说这些文章好,如今又全部否定,不是瞎闹是什么?” 从那之后,郭生不再给狐狸准备酒食,还把那些考试用的读本统统锁进箱子里,想着眼不见为净。第二天清晨,郭生检查箱子,发现封条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打开过的痕迹。他放心地打开箱子,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只见书的封面被涂了四根手指粗的墨线;翻开第一篇,上面画了五道墨线,第二篇同样也是五道,再往后就没有任何涂抹的痕迹了。郭生盯着这些墨线,满心疑惑,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的含义。可奇怪的是,自那之后,狐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了科举放榜之时。郭生自信满满地前去看榜,可当他看到榜单上自己的名次时,如遭雷击——这次科举,他一次考了四等,两次考了五等,成绩一落千丈。回想起之前狐狸的种种举动,再看看眼前的结果,郭生恍然大悟,原来狐狸画下的墨线,竟是对他此次科举名次的预示。他懊悔不已,心中满是对狐仙的愧疚,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在这之后,郭生闭门反思,终于明白了“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曾经的他,因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固步自封,一味沿袭叶、缪等人的陈旧文风,不愿做出改变,最终才落得如此下场。他时常感叹,自满带来的危害竟如此之大,若能早些醒悟,或许结局就会大不相同。 第319章 金生色1 第319章 金生色1 在晋宁,有个年轻后生叫金生色,他与同村木家的女儿结为连理,日子虽平淡,却也有几分温馨。婚后不久,他们迎来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小家伙刚满周岁,粉雕玉琢,甚是惹人喜爱。 然而,命运弄人,金生色突然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他自知大限将至,看着妻子那姣好的面容和年幼的儿子,心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一天,趁着清醒,他将妻子唤到床前,虚弱地说道:“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等我走后,你还年轻,必定会改嫁,不必为我守着这空房,寻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妻子一听,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紧紧握着金生色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夫君,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对你情深意笃,即便你真的离去,我也定当守节,宁死也不会改嫁,这誓言,天地可鉴!” 金生色看着妻子,微微摇头,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担忧。他又费力地招手,把母亲叫到身边,气息微弱地说:“娘,等我不在了,还得劳您多照顾儿媳,别让她为我守寡,她还年轻,该有自己的生活。”母亲泪流满面,哽咽着答应下来。 没过多久,金生色还是没能熬过病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家里顿时哭声一片,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金生色的岳母木媪前来吊唁,她在灵前痛哭一场后,看着伤心欲绝的金母,忍不住开口说道:“唉,这真是天降横祸,女婿年纪轻轻就遭此大难。我那女儿还如此年轻,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金母本就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听到木媪这番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她声色俱厉地说道:“我儿子虽然走了,但我儿媳必须为他守节,绝不能改嫁!”木媪碰了一鼻子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到了晚上,木媪陪着女儿一起睡,她心疼女儿,便轻声劝慰道:“我的傻闺女,这天下男人多的是,凭你的模样,还怕找不到个好归宿?你年纪轻轻的,守着个吃奶的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哟,这不是犯傻嘛。要是他们家非要你守节,那你也别再打扮得那么漂亮了,免得招人闲话。” 母女俩正说着,金母恰好路过,听到了木媪的这番话,心中的怒火更盛了。第二天,她毫不客气地对木媪说:“我儿子临终前有遗言,本来就没让儿媳守节。可你呢,这么急着让她改嫁,那我偏要她守着,看你能怎样!”木媪被呛得说不出话,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当天夜里,金母做了个梦,梦中儿子金生色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她不要强迫儿媳守节。金母从梦中惊醒,心中又惊又疑,不知道这梦是何寓意。思来想去,她还是派人去木家传话,说等金生色出殡之后,任凭儿媳自己决定是否改嫁。 可随后,金母去询问了占卜的人,那人却说今年的墓向不吉利,不利于改嫁。金生色的妻子本就一心想着改嫁,即便穿着丧服,也时常偷偷地涂脂抹粉,精心打扮自己。 平日里,金生色的妻子在家还会穿着素净的丧服,装出一副守节的样子。可只要一回娘家,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穿上鲜亮的新衣,头上插满了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金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不满,可想到儿媳早晚要改嫁,也只能默默忍受。然而,金母的隐忍,却让那妇人更加无所顾忌,行为愈发大胆起来…… 村里有个叫董贵的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专爱盯着村里的年轻女子。金生色的妻子自从丈夫离世后,虽表面守着丧,可每次回娘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那俏丽的模样,不知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董贵自然也不例外。 董贵看着金生色妻子的娇艳容颜,心里那股邪念如野草般疯长。他琢磨着,得想个法子接近她才行。思来想去,他盯上了金家隔壁的老妇人。这老妇人爱财如命,董贵便拿出些银子贿赂她,满脸堆笑地求道:“大娘,您就行行好,帮我给金家那小娘子传传好话,搭搭桥呗,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老妇人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在老妇人的牵线搭桥下,一天深夜,月黑风高,四下寂静无声。董贵借着老妇人家的梯子,轻手轻脚地翻过了墙,像个贼似的,偷偷溜进了金生色妻子的房间。那妇人本就春心荡漾,寂寞难耐,见董贵来了,半推半就之下,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每到夜深人静,董贵便翻墙而来,两人在房里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如此这般往来了十多天,村里的风言风语渐渐传开了,大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金母却被蒙在鼓里,对儿媳的丑事一无所知。 妇人房里每晚都留着个小丫鬟,这丫头打小就跟着她,是她的心腹,对她的私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天晚上,董贵像往常一样和妇人正亲热着,气氛正浓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好似爆竹炸开,声音竟是从放着金生色棺材的地方传来。 睡在外间的丫鬟猛地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清清楚楚地看见金生色的鬼魂从灵幔后面缓缓走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双眼透着阴森的光,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一步一步朝着寝室走去。丫鬟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用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紧接着,寝室里传来了两人惊恐的叫声,“啊!”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恐惧。不一会儿,就见董贵光着身子,像只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地从房里窜了出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 就在这时,金生色的鬼魂揪着妇人的头发,把她硬生生地拖了出来。妇人杀猪似的嚎叫着,拼命挣扎,可哪里挣脱得了。金母被这嘈杂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就看见儿媳一丝不挂地往外跑,正伸手去开门。 金母又惊又怒,大声追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和谁在一起?”可妇人理都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金母追出门去,外面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哪还有儿媳的踪影。 金母满心疑惑和愤怒,回到儿媳房里,灯还亮着。地上扔着一双男人的鞋子,她喊了几声丫鬟,那丫头哆哆嗦嗦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看到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金母听着,只觉得后背发凉,婆媳俩吓得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说董贵,他慌不择路地逃到了邻居家,躲在墙角,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蜷缩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他身上一丝不挂,夜风冷飕飕的,冻得他直打哆嗦,牙齿也“咯咯”作响。他想着得找老妇人借件衣服穿,不然非得冻死不可。 他四处张望,看见院子里有间屋子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他也没多想,摸黑就溜了进去。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凭着感觉摸索着,突然摸到了床上有女人的脚。他心中一喜,知道这是邻居家的媳妇。董贵那色心又一下子冒了起来,他心想,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他趁那妇人睡着,偷偷爬上了床,开始轻薄她。 那妇人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是你回来了?”董贵忙低声应道:“是我。”那妇人竟丝毫不怀疑,还以为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便与他极尽缠绵。原来,她丈夫因事去了北村,临走前再三叮嘱妻子闩好门等他回来。 可就在这时,她丈夫回来了。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有声响,心中顿时起了疑。他悄悄靠近,仔细一听,里面传来的竟是不堪入耳的秽语,他顿时怒火中烧。 第320章 金生色2 那邻居家的丈夫听到屋内不堪入耳的秽语,顿时怒发冲冠,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墙角,操起平日里放在那里的一把长戈,握在手中,青筋暴起。他猛地一脚踹开房门,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正在行苟且之事的董贵,看到怒气冲冲闯进来的男人,吓得脸色煞白,魂飞魄散。他像只受惊的老鼠,“嗖”地一下钻到了床底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邻居家的丈夫哪肯罢休,他怒目圆睁,二话不说,举起长戈就朝着床底刺去。只听“噗”的一声,长戈准确地刺中了董贵,董贵惨叫一声,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涌出。他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当场毙命。 解决了董贵,男人余怒未消,又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妻子。他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妻子,一步步逼近,手中的长戈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向妻子。妻子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哭着辩解道:“夫君,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你回来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她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男人听着妻子的哭诉,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长戈。 可男人心中依旧充满疑惑,他想知道这床底下的究竟是何人,竟敢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于是,他大声叫醒了母亲,让她举着灯过来查看。母亲睡眼惺忪地赶来,举着灯凑近床底。灯光昏黄,映照出董贵那血肉模糊的模样。董贵此时还有一口气,气息微弱。男人蹲下身子,厉声追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董贵嘴唇颤抖,断断续续地招供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他身上的刀伤太严重了,鲜血如泉涌般不断喷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没过多久,董贵便没了气息,断了气。 老妇人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顿时慌了神,她心急如焚,拉着儿子的手,焦急地说道:“儿啊,你捉奸只杀了这一个,可这官司可怎么打呀?要是官府追究起来,你可怎么办啊!”儿子听了母亲的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纠结万分。最终,在无奈和恐惧的驱使下,他一咬牙,拿起旁边的刀,朝着妻子走去。妻子惊恐地看着丈夫,眼中满是绝望,她刚想开口求饶,却被丈夫一刀刺中,倒在了血泊中,没了呼吸。 同一天夜里,木翁刚刚进入梦乡,就被门外传来的杂乱声响惊醒。他心中一惊,赶忙起身,披上衣服,打开门查看。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自家屋檐上火光冲天,熊熊大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屋顶。而那纵火的人,竟然还在附近徘徊,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木翁大声呼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不一会儿,家人全都听到动静,纷纷聚拢过来。大家看着眼前的大火,都惊慌失措。幸好火势刚刚燃起,还不算太大,木翁赶忙指挥大家一起灭火。经过一番努力,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慢慢被扑灭了。 火灭之后,木翁心中的怒火却没有消退。他命人拿来弓箭,带着众人四处搜寻纵火者。突然,有人指着围墙方向喊道:“在那儿!”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敏捷得如同猿猴一般,“蹭蹭蹭”地翻墙逃走了。墙外是木翁家的桃园,四周高墙环绕,十分坚固。 几个人搬来梯子,爬上墙头张望,却发现墙外空荡荡的,根本不见那纵火者的踪影。正当大家准备放弃时,有人发现墙下有个东西在微微动弹。大家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有人拿起弓箭射了过去,只感觉箭头射中的地方软绵绵的。众人心中好奇,打开门过去查看。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裸体女子,一支箭穿透了她的胸膛和脑袋。 众人凑近仔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女子竟然是木翁的女儿、金生色的妻子。木翁夫妇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们完全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女儿双目紧闭,面色灰白如死灰,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一般,眼看着就快不行了。有人试着去拔她脑门上的箭,可那箭插得太深了,怎么也拔不出来。最后,几个人踩着她的头顶和脖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将箭取出。女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鲜血顿时如喷泉般喷涌而出,随后,她的身体轻轻一颤,气也随之断绝了。 木翁惊恐万状,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硬着头皮来到金家,向金母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说完之后,他“扑通”一声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金母的原谅。出人意料的是,金母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恨和愤怒,她静静地听完木翁的讲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自行料理后事吧。”木翁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却也只能无奈地起身离去。 金生色的堂兄金生光听闻了堂弟妻子的种种丑事以及她凄惨的结局后,心中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他气冲冲地直奔木家,一路上脚步急促,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到了木家门前,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就开始当众数落木家的不是。 “你们木家这是干的什么事!好好的一个家,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我堂弟尸骨未寒,你家女儿就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不知廉耻!还有,出了事也不处理好,害得我堂弟死不瞑目!”金生光的声音洪亮,在木家门前回荡,引得周围邻居纷纷驻足围观。 木翁站在门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金生光的眼睛,也不敢回应周围人的目光。心中又气又恼,却又自知理亏,无奈之下,只好咬咬牙,拿出一笔钱财,小心翼翼地递给金生光,陪着笑脸说:“金大哥,是我们木家对不住你堂弟,也对不住你。这点钱,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你高抬贵手,别再追究了。” 金生光看着递到面前的钱财,冷哼一声,一把夺过,恨恨地说:“算你们识相!但这事可没完,你们木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说完,他把钱往怀里一塞,转身大踏步离去,留下木翁在原地唉声叹气。木翁心中虽有不甘,可也只能默默忍受,而且他们始终不知道女儿私通的男人到底是谁,心中的疑惑像一团迷雾,久久无法散去。 没过多久,邻村那个误杀妻子的男子,或许是良心不安,或许是害怕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他主动来到官府自首。他跪在大堂上,低着头,声音颤抖地交代了自己捉奸杀人的详细经过。从他如何发现妻子的不忠,到愤怒之下杀死董贵,再到无奈杀死妻子,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官府的官员听了他的供述,经过一番商议,觉得他是在盛怒之下失手杀人,而且又主动自首,态度还算诚恳,于是决定对他从轻发落。只是象征性地责打了他几下,就把他释放了。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此平息。木氏的哥哥马彪平日里就喜欢打官司,爱替人出头。他得知妹妹惨死的消息后,心中十分悲痛,觉得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其中必有冤情。于是,他一纸诉状,将妹妹的冤情告到了县衙。 官府接到诉状后,不敢怠慢,随即派人拘捕了那个牵线搭桥的老妇人。老妇人被带到公堂时,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在官府的严厉审问下,她魂飞魄散,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从董贵如何贿赂她,到她如何帮董贵与金生色的妻子牵线,再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官府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又传讯金母。金母称自己身体不适,无法到堂,便派金生光代为应诉。金生光来到公堂,不卑不亢,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陈述清楚。他从金生色的遗言,到妻子的不检点行为,再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悲剧,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至此,之前发生的一系列案件全部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于天下。官府将木翁夫妇也一并拘来审问。经过详细的调查,终于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木翁因为教唆女儿改嫁、放纵女儿淫乱,被判处笞刑,并且责令他用家产赎罪。木翁为了赎罪,不得不将家中的财产全部变卖,最终家产荡然无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那个牵线的老妇人,因为引诱他人通奸,犯下了严重的罪行,被官府用杖刑打死,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起案件在经过一番波折后,终于彻底了结。村里的人听闻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都纷纷感叹不已。有人说这是报应,有人说这是命运的安排。而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也发出了感慨:“金生色的鬼魂真是神异啊!他临终前叮嘱母亲不要让妻子守节,这是多么明智的预见!他不用亲手杀一个人,就报了所有的仇恨,这难道不是神明的作为吗?老妇人引诱别人的妻子,结果自己的妻子却被人奸污;木翁疼爱女儿,最终却导致女儿丧命。唉!‘要知道来世的果报,看看今生的所作所为就明白了’,这种现世报比来世轮回还要快啊!”这番话,在村里流传开来,让人们对因果报应又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第321章 彭海秋1 在莱州城外,有一处清幽的别业,这里是书生彭好古平日里读书的地方。彭好古一心向学,为了寻求安静,选择住在这离家颇远的地方。 中秋佳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彭好古还留在别业中。他独自一人,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明月,心中满是孤寂。身边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村里的人他瞧不上,唯一有点名气的丘生,虽说是本地名士,可彭好古知道他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向来对他十分鄙夷。但今晚实在太无聊了,思来想去,彭好古还是决定写封信,把丘生叫了过来。 两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喝起酒来。没喝几杯,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彭好古让书童去看看是谁,不一会儿,书童带着一位陌生的书生走了进来。彭好古连忙起身相迎,一番寒暄后,众人围坐在一起。彭好古好奇地询问这位书生的来历,书生笑着回答:“我是广陵人,也姓彭,表字海秋。在这美好的中秋之夜,我一个人客居旅舍,心里别提多苦闷了。早就听闻彭兄高雅脱俗,所以冒昧前来拜访,还望不要见怪。” 彭好古上下打量海秋,只见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说起话来风趣又洒脱,心里顿时生出好感,高兴地说:“原来是自家兄弟!今晚可真是个好日子,能结识你这样的贵客!”说着,立刻吩咐书童再添些酒菜,热情地招呼海秋,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 不过,彭好古很快察觉到海秋似乎对丘生很是不屑。丘生满脸堆笑,主动找海秋攀谈,海秋却眼皮都不抬一下,态度十分傲慢。彭好古心里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他哈哈一笑,提议道:“今晚这么好的月色,咱们干喝酒多没意思,我给大家唱首歌助助兴!”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唱起了《扶风豪士之曲》。众人听着这豪放的曲调,忍不住欢笑起来。 一曲唱罢,海秋摆摆手说:“彭兄好唱功,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实在没法回应这么高雅的曲子。要不请别人来唱唱?”彭好古连忙说:“海秋兄客气了,你想怎么安排都行。”海秋想了想,问道:“这莱州城里,有没有出名的歌妓呀?”彭好古摇摇头:“没有。”海秋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书童说:“我刚才叫的人应该到了,就在门外,你把她带进来吧。” 书童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彭好古一瞧,顿时看呆了。这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眉眼间透着说不出的灵气。彭好古赶紧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子坐下。女子身上披着一件柳黄色的帔子,一走进来,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海秋看着女子,关切地说:“让你大老远跑过来,辛苦啦!”女子嘴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彭好古满心疑惑,忍不住追问:“这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海秋一脸得意地说:“你们这地方难找着漂亮姑娘,我刚才从西湖的船上把她给唤来了。”说完,又对女子说:“你刚才在船上唱的那首《薄幸郎曲》特别好听,再给大家唱一遍吧。” 女子也不扭捏,轻轻启唇,唱了起来:“薄幸郎,牵马洗春沼。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掉头去不归,庭中生白晓。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眠何处?勿作随风絮。便是不封侯,莫向临邛去!” 那歌声婉转悠扬,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仿佛被带到了歌中的情境里 。 女子的歌声悠悠扬扬,像山间清泉淌进众人心里。这时,只见海秋不紧不慢地弯下腰,从袜筒里掏出一支玉笛。那玉笛莹润剔透,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海秋把笛子放到唇边,手指灵动地按动笛孔,笛声婉转,和着女子的歌声,一时间,院子里仿佛成了天宫的乐坊。 一曲唱罢,歌声与笛声同时停歇,余音却还在空气中缭绕。彭好古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回过神来,惊叹道:“从西湖到咱这儿,千里都不止,你却能把这姑娘一下子招来,莫不是神仙下凡?”海秋嘴角一勾,笑着摆摆手说:“哪敢称神仙呐,在我眼里,万里的距离就跟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样。今晚西湖的风光那叫一个美,比平常时候都强,不去看看可就太可惜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逛逛?” 彭好古本就对海秋的本事好奇得很,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忙不迭地答应:“那可太荣幸了!”海秋接着问:“你想坐船去,还是骑马去?”彭好古心里琢磨,坐船又轻松又自在,便说道:“我想坐船。”海秋点点头,抬头看向夜空说:“这地方叫船可不容易,不过天河里应该有渡船。”说完,他高高举起手,朝着天空大声喊道:“船来船来!我们要去西湖,报酬绝对少不了!” 话音刚落,神奇的事儿发生了。只见一朵五彩祥云慢悠悠地飘来,等靠近了才发现,祥云上竟托着一艘华丽的彩船,船身周围还萦绕着丝丝缕缕的云烟,如梦似幻。彭好古、丘生,还有书童,一个个都看傻了眼,海秋笑着招呼大家:“愣着干嘛,上船吧!”众人这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彩船。 一进船舱,众人瞧见有个人拿着一张短桌,桌沿密密麻麻插着一排长长的羽毛,乍一看,就像一把超大号的羽扇。那人轻轻摇了摇短桌,立马有阵阵清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让人神清气爽。彩船缓缓往上升,越升越高,最后钻进了云霄里。接着,船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南方飞驰而去,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没过多久,只听“哗啦”一声,彩船落入了水中。还没等众人缓过神,就听见一阵热闹的管弦声传来,那声音又响又欢快。大家赶紧走出船舱,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只见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面上的游船多得像赶集一样,一艘挨着一艘。船夫把船桨一收,任由彩船在湖面上飘荡。彭好古仔细瞧了瞧周围的景色,激动地喊起来:“没错,这真的是西湖!” 海秋早就熟门熟路,从船舱后面拿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和香醇美酒,招呼大家坐下一起吃喝。众人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欣赏着西湖的夜景,好不快活。 正喝到兴头上,一艘气派的楼船慢慢靠了过来,和彩船并排行驶。彭好古好奇,透过窗户往楼船里瞧,只见有两三个人正围在一起下棋,一边下棋,一边说说笑笑,十分惬意。这时,海秋端起一杯酒,走到娟娘面前,笑着说:“这杯酒,送你回去。”娟娘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彭好古看着娟娘,心里突然一阵失落,想到她马上要走,满心都是不舍。他悄悄用脚碰了碰娟娘,想暗示自己的心意。娟娘也感觉到了,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向彭好古,眼里含着丝丝情意。彭好古见状,心跳加速,鼓起勇气说:“姑娘,能不能和你约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娟娘脸一红,轻声说:“公子若真有心,以后打听娟娘的名字,这儿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海秋在一旁看着,笑着拿起彭好古的绫巾,递给娟娘说:“我帮你们订下三年后的约定。”说完,他站起身,轻轻把娟娘托在掌心,赞叹道:“真是仙女啊!”接着,他走到邻船窗户边,伸手把窗户扳开。那窗户小得可怜,也就盘子那么大,可让人吃惊的是,娟娘像条灵活的小蛇一样,轻轻松松就俯身钻进了窗户里,看着一点都不费劲 。 第322章 彭海秋2 就在娟娘钻进邻船窗户后不久,一阵声音从那边悠悠传来:“娟娘醒了。”彭好古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探头张望,只见那艘楼船缓缓晃动,渐渐驶离,渐行渐远。他远远地望着楼船靠岸,船上的人陆陆续续下船,身影逐渐消失在岸边的夜色里。 原本热热闹闹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众人的游兴也像被一阵寒风吹散。彭好古有些失落,转头跟海秋说:“好不容易来趟西湖,要不咱上岸逛逛?”话还没落音,神奇的事儿又发生了,他们乘坐的彩船像是听到了指令,自动朝着岸边靠去,稳稳地停住。 彭好古、海秋还有丘生下了船,沿着湖边小路漫步。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走了大概一里多路,海秋突然转身,牵来一匹健壮的马,把缰绳递给彭好古说:“你先牵着这匹马,我再去借两匹来,咱骑马回去更方便。”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 彭好古站在原地,牵着马等啊等,可海秋就像消失了一样,怎么等都不回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彭好古抬头一看,月亮已经西斜,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再一扭头,发现丘生也不见了踪影,他心里一慌,牵着马在原地来回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办法,彭好古只好拉着缰绳,回到之前停船的地方,想着说不定海秋和丘生在那儿等着呢。可到了地方,他彻底傻眼了,彩船和船上的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摸摸腰间,钱袋子瘪瘪的,身无分文,他又着急又害怕,一时间不知所措。 直到天大亮,太阳高高升起,彭好古正发愁呢,忽然发现马背上挂着一个小皮囊。他好奇地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三四两白银,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他赶忙用这些钱买了些吃的,坐在路边边吃边等,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彭好古心想,反正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海秋和丘生,不如去打听一下娟娘的消息。于是,他逢人就问娟娘的下落,可奇怪的是,不管问谁,大家都一脸茫然,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彭好古心里别提多失落了,兴致全无,知道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第二天便骑上马,踏上了回家的路。 好在这匹马性子温顺,一路上没给彭好古添什么麻烦。就这样,他风餐露宿,走了整整半个月,终于回到了家。 原来,当初彭好古、海秋和丘生乘船飞升的时候,书童吓得不轻,慌慌张张跑回家,跟彭家人说:“不好啦,主人成仙飞走啦!”一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哭作一团,都以为彭好古再也回不来了。 这天,彭好古骑马回到家,把马拴好,走进家门。家人看到他,又惊又喜,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彭好古便把这一路的奇遇,从海秋突然来访,到西湖夜游,再到现在独自归来,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彭好古又担心起来,自己一个人回来,丘生却没了踪影,要是丘家人知道了,肯定会来追问。于是,他赶忙叮嘱家人,千万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正说着,有人问起这匹马是从哪儿来的,大家都以为是仙人送的,好奇地要去马厩看看。 一群人来到马厩,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马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丘生,他被一根草绳紧紧绑在马槽边,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家吓得惊呼起来,赶忙把彭好古叫过来。 彭好古跑过去一看,只见丘生脸色惨白,像死人一样,脑袋低垂着,问他话也不回答,只有两只眼睛偶尔微微动一下,像是丢了魂。彭好古心里一阵难过,赶忙解开绳子,把丘生扶到床上。家人端来热汤,慢慢地喂他,过了好一会儿,丘生才勉强能咽下去一点,可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 夜幕沉沉,彭家宅院里一片静谧,只有丘生的房间还透着一丝微光。到了半夜,原本昏迷不醒的丘生突然有了动静,他虚弱地挣扎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要上厕所。守在一旁的仆人见状,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起身,一步一步往屋外走去。 丘生刚坐下,就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众人定睛一看,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丘生竟然排泄出几枚马粪!这怪异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解决完生理需求,众人扶着丘生回到房间。缓了好一会儿,家人才端来温热的汤水,一点点喂给丘生。喝了汤后,丘生的气色好了些,喉咙动了动,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彭好古一直守在旁边,见丘生能言语了,赶忙凑到床边,轻声问道:“丘兄,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丘生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羞愧,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下船之后,海秋说要跟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们正说着话,他突然像是开玩笑一样,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脖颈。我当时脑袋一懵,眼前一黑,就迷迷糊糊地跌倒在地上。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匹马!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可就是没办法开口说话,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这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没脸让妻儿知道,彭兄弟,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说着,丘生眼眶泛红,声音也哽咽了。 彭好古听了,心中十分震惊,却也很同情丘生的遭遇,赶忙点头答应:“丘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半个字。”随后,彭好古派了一名仆人,牵来一匹马,把丘生送回了家。 自那以后,彭好古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个影子挥之不去,那就是娟娘。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那个中秋夜,想起娟娘绝美的容颜和婉转的歌声,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时光匆匆,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一年,彭好古的姐夫在扬州担任判官,彭好古想着许久未见,便决定前去探望。到了扬州后,一位与彭家世代交好的梁公子听闻他来了,热情地设宴相邀。 宴会当天,场面十分热闹。酒过三巡,几位身姿婀娜的歌姬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向众人盈盈下拜。梁公子一一打量,突然皱起眉头,问道:“娟娘怎么没来?”旁边的家人赶忙上前,恭敬地回答:“回公子的话,娟娘说她病了,来不了。”梁公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声说道:“这丫头,仗着自己有点名气,就敢摆谱,去!拿绳子把她给我绑来,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彭好古原本正悠闲地喝着酒,听到“娟娘”两个字,手猛地一抖,差点把酒杯打翻。他又惊又喜,忙不迭地问:“梁兄,你说的娟娘,是何人啊?”梁公子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不过是个妓女罢了,就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唱得几首好曲,在这广陵城有了点小名,就开始傲慢无礼起来,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彭好古心里“咯噔”一下,他怀疑此娟娘非彼娟娘,可又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迫切地想要见上一面,看看是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没过多久,娟娘被带到了宴会上。只见她低着头,神色有些慌张。梁公子一见她,立刻板起脸,声色俱厉地斥责起来。彭好古紧紧盯着娟娘,仔细辨认,刹那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没错!这就是三年前那个在中秋夜与他共度良宵的娟娘! 彭好古心急如焚,生怕娟娘受委屈,连忙起身,对梁公子说道:“梁兄,这位姑娘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宽恕她这一回吧。”娟娘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彭好古交汇,眼中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梁公子还没来得及细问缘由,宴会的气氛已经有些冷场,他便挥挥手,命人继续行酒,一场风波暂时被按下 。 第323章 彭海秋3 宴会上,彭好古心跳如鼓,直直地看向娟娘,轻声问道:“你还记得当年唱的那首《薄幸郎曲》吗?”娟娘听闻,整个人猛地一震,眼中满是惊骇,目光牢牢地锁住彭好古,像是要把他刻进心底。她双唇微颤,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轻轻点了点头,朱唇轻启,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那歌声悠扬婉转,和三年前中秋夜彭好古听到的一模一样,每一个音符都敲在他的心尖上,往昔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不觉,酒席已近尾声,梁公子喝得满脸通红,挥挥手,让歌姬们各自服侍客人就寝。彭好古趁着众人不注意,快步走到娟娘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地说:“三年前,我们在船上定下的约定,今天,终于等到了。” 娟娘眼眶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当年我跟着别人去游西湖,没喝几杯酒,就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像是醉了过去。等我迷迷糊糊有点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人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庄。有个书童把我引进屋子,我一进去,就看到了席上的三位客人,您就是其中之一。后来我们一起乘船到西湖,之后又从窗棂把我送回原来的船上。您当时殷殷叮嘱我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每一次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可那条您的绫巾还在,我一直把它好好地珍藏在锦盒里,时常拿出来看看,才觉得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彭好古听着娟娘的诉说,心中满是感慨,他把从遇到海秋,到西湖夜游,再到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娟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忍不住感叹命运的奇妙,兜兜转转,竟然还能再次相遇。 说着说着,娟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哇”的一声扑进彭好古的怀里,泣不成声:“仙人已经给我们做了媒人,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出身风尘,就嫌弃我,把我抛弃在这苦海之中啊。”彭好古紧紧地抱住娟娘,眼眶也微微泛红,坚定地说:“船上的约定,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只要你愿意,我就算倾家荡产,把所有东西都卖了,也要带你离开这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彭好古就早早起身,来到梁公子的房间,把自己和娟娘的缘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梁公子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拍拍彭好古的肩膀说:“既然如此,这是好事啊!”可赎身需要一大笔钱,彭好古手头不够,他又赶忙去找姐夫,好说歹说,借到了千两白银。 拿着这些钱,彭好古顺利地为娟娘赎了身。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彭好古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次,彭好古偶然间重游城外的别业。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他带着娟娘一起。刚走进院子,娟娘就激动地拉住彭好古的手,指着一处地方说:“你看,这里就是当年我进来的地方,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彭好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往事涌上心头,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岁月静好 。 第324章 风水之争、梁彦 在沂州,有个宋侍郎,名叫宋君楚,他家世世代代都对风水堪舆之术深信不疑,家里上上下下都觉得这风水可是关系到家族兴衰的大事。就连家中的女眷,平日里也常研读风水典籍,对其中的门道说得头头是道。 后来,宋公去世了,他的两个儿子早已各自成家立业,这下便要给父亲挑选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墓地。兄弟俩一合计,都觉得这事儿马虎不得,一定要找到最好的风水,才能让父亲安息,也保佑家族昌盛。 很快,兄弟俩听闻哪里有精通风水堪舆的术士,不管多远,哪怕千里之遥,都赶紧派人去请。没过多长时间,两家招揽来的风水师加起来竟有上百人。这些风水师每天骑着高头大马,在郊外四处奔波。东边一队,西边一队,浩浩荡荡的,就跟两支出去打仗的军队似的,场面好不热闹。 就这样找了一个多月,兄弟俩各自都找到了自认为绝佳的风水宝地。哥哥这边的风水师信誓旦旦地说:“这块地可是了不得,日后家中必定能出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弟弟那边的风水师也不甘示弱,拍着胸脯保证:“我找的这块地,往后家族享受高官厚禄那是稳稳当当的!” 兄弟俩听了各自风水师的话,谁也不服谁。哥哥觉得自己找的地肯定没错,弟弟也坚信自己的选择才是对的,两人互不相让,最后竟赌起气来,不再互相商量。 接下来,兄弟俩各自忙着给父亲营建寿穴。他们都花了大价钱,搭起了华丽无比的锦缎棚帐,各种筹备工作都做得风风火火,就盼着能尽快把父亲安葬在自己选的宝地上。 终于到了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可当灵车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问题来了。哥哥带着自己的一帮人,非要灵车往左边走,去他选的那块墓地;弟弟也不示弱,领着自己的手下,坚持要灵车往右边行,去他找的风水宝地。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从清晨吵到傍晚,谁也不肯让步。 来参加葬礼的宾客们,一开始还在旁边劝劝,可这兄弟俩根本听不进去。时间一长,宾客们都觉得无趣又无奈,纷纷摇头离开了。抬棺的轿夫们可就遭了殃,他们一趟趟地换人,前后换了十拨人,累得腰酸背痛,实在是走不动了。没办法,大家只好把棺材先停放在路边。 这一停,葬礼就进行不下去了。兄弟俩只好召集工匠,在棺材旁边搭建草屋,好给棺材遮遮风雨。哥哥想着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就在旁边建了房子,留下仆人看守;弟弟一看,也照做了。哥哥觉得房子不够好,又重新建;弟弟也不甘落后,跟着再建。你建我也建,一来二去的,三年时间过去,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日子过得很快,多年之后,兄弟俩相继去世。这时候,他们的妻子,也就是妯娌二人,开始重新考虑公公的安葬之事。她们摒弃了之前丈夫们那种水火不容的争执,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两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得给公公找个真正合适的地方。 于是,妯娌二人一同乘车到野外,去查看之前丈夫们选的那两块地。一番仔细查看后,她们都觉得这两块地并不理想,根本配不上公公。看来,还得重新找。 妯娌俩拿出诚意,精心准备了厚礼,四处打听,又聘请了新的风水术士帮忙相地。风水术士们每次找到一处墓穴,都会精心绘制图纸,呈送到内室,让妯娌二人来判定是否可用。 刚开始那几天,每天都有好几张图纸送进来,可妯娌二人眼光十分挑剔,每张图纸都被她们挑出了毛病,一一驳回。就这样过了十多天,终于,风水术士们找到了一处被认为是吉地的地方,绘好图送了进来。 嫂嫂接过图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说道:“嗯,这块地看着就不错,可以了。”说完,又把图纸递给弟媳,让她也看看。 弟媳接过图纸,端详了许久,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依我看,这块地啊,日后家里肯定会先出一名武孝廉。” 妯娌俩对这块地很满意,就决定把宋公安葬在这儿。说来也神奇,三年之后,宋公的长孙果然以武生的身份考中了举人,弟媳当初的预言成真了。 这件事传开后,有人不禁感叹:“风水这东西,说不定真有它的道理。可要是过于偏执、盲目迷信,那就太愚蠢了。像宋家兄弟,为了风水负气相争,把父亲的棺材都扔在路边不管,连最基本的孝悌之道都不顾了,还想着靠风水福荫子孙,这怎么可能呢!反倒是宋家的妯娌二人,能够摒弃前嫌,一起为公公找到合适的安葬之地,这才真正值得称赞,堪称风雅典范啊。” 梁彦 江苏徐州有个叫梁彦的人,得了个不停打喷嚏的怪病。这天他正躺着休息,突然觉得鼻子奇痒无比,猛地坐起来打了个大喷嚏。结果从鼻孔里蹦出个东西掉在地上,模样像房檐上那种陶瓦做的小狗装饰品,只有指甲盖大小。接着他又连打三个喷嚏,又掉出三个同样的小东西。这些小陶狗落地后竟活了过来,笨拙地在地上蠕动,互相凑过去用鼻子嗅来嗅去。 没过一会儿,强壮的那个开始咬弱小的来吃。每吃掉一个,它的身体就立刻长大一圈。眨眼间就把其他三个全吞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比田鼠还大的怪物。这东西伸出舌头把嘴边舔了一圈,突然朝梁彦爬过来。梁彦吓得抬脚去踩,那怪物却顺着裤管往上爬,一直爬到大腿根。梁彦抓起衣服又抖又甩,可那东西像胶水一样死死粘住不掉。 眨眼间怪物钻进衣服里,开始抓挠他的腰侧。梁彦慌了,急忙脱光衣服扔在地上。伸手一摸,那怪物已经紧紧贴在腰间,推也推不动,掐它自己反而疼得要命。慢慢的这东西竟然和皮肉长在了一起,变成个肉瘤,模样就像只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的老鼠。 第325章 窦氏1 晋阳城里,南三复是赫赫有名的大户子弟。他家财万贯,在城郊十多里外,还建有一座奢华别墅。南三复每日都会骑着高头大马,往返于别墅和住处之间,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这天,南三复像往常一样前往别墅,行至半途,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南三复浑身被淋得湿透,正焦急时,瞧见不远处有个小村子,其中一户农家的院门宽敞。他赶忙驱马过去,到门前下马,大步迈进院子避雨。 这村子的村民,平日里就对南三复这样的大户子弟敬畏有加。此时见南三复进了自家院子,心中更是惶恐。没过多久,主人窦廷章从屋内出来,看到南三复,脸上瞬间堆满了拘谨又恭敬的笑容,忙不迭地邀请他进屋。 南三复跟着窦廷章走进屋子,才发现这屋子狭小得可怜。他刚一坐下,窦廷章便拿起扫帚,殷勤又小心地打扫着地面,随后又用蜂蜜冲水,端到南三复面前当作茶水。南三复见状,示意窦廷章坐下,窦廷章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一番交谈后,南三复得知主人名叫窦廷章。 没一会儿,窦廷章就端上了酒和炖鸡,招待得极为周到。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端着菜走了进来。她时不时地停在门外,身姿半遮半掩,模样美得如同春日盛开的繁花。南三复一下子看直了眼,目光怎么也挪不开。 雨停之后,南三复骑马回了家。可那姑娘的模样,却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心里,怎么也忘不掉。第二天,南三复带着粮食和绸缎来到窦家,名义上是感谢昨日的招待,实则是想借机和窦家拉近关系。 从那以后,南三复经常往窦家跑,每次去都会带上酒菜,和窦家人一起吃喝。日子一长,姑娘对南三复渐渐熟悉起来,也不再像起初那般避讳,时常在他面前走动。每当南三复偷偷看她时,姑娘总会羞红了脸,低头微笑。 南三复对姑娘的痴迷愈发深沉,几乎三天两头就往窦家跑。一天,窦廷章外出不在家,南三复在屋里坐了许久。姑娘出来招待他,南三复见四下无人,心中邪念顿生,趁机抓住姑娘的胳膊,言语轻薄地调戏起来。 姑娘又羞又气,用力挣脱南三复的手,声色俱厉地说道:“我家虽穷,但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日后是要堂堂正正嫁人的。你怎能仗着有钱,就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 南三复这时刚死了老婆,听姑娘这么说,连忙向她作揖赔罪,说道:“姑娘,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发誓绝不再娶他人。”姑娘见他这样说,心中犹豫,坚持要他发誓。南三复当即指天发誓,姑娘这才勉强答应。 自那以后,只要看到窦廷章出门,南三复就偷偷跑来与姑娘幽会。姑娘心里不安,多次催促南三复:“咱们这样偷偷摸摸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是你能明媒正娶,我父母脸上也有光,他们肯定会答应这门亲事。你得赶紧想办法!” 南三复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满是不屑:“一个农家丫头,怎么配得上我这堂堂大户子弟?”于是,他表面敷衍着姑娘,故意拖延,始终不办迎娶之事。 南三复这边,正想着如何敷衍农家姑娘的催婚,恰好有媒人登门。媒人眉飞色舞地介绍,说有一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仅长得如花似玉,嫁妆更是丰厚得惊人,若能与南三复结成连理,那真是门当户对。起初,南三复想起与农家姑娘的誓言,心里还有些犹豫。可当媒人把女方的美貌和家世描绘得天花乱坠时,他那颗心瞬间就被勾了去,将之前的承诺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边农家姑娘,早已身怀有孕,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催婚的心情愈发急切。可南三复自从动了娶富家小姐的心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登过窦家的门。 很快,姑娘到了临盆的日子,生下一个男婴。窦廷章得知女儿未婚先孕,气得火冒三丈,拿起棍子就狠狠毒打女儿。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把和南三复私定终身的事说了出来。窦廷章这才停了手,派人去质问南三复。没想到南三复翻脸不认人,一口咬定没这回事。窦廷章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把婴儿扔了出去,接着又对女儿拳脚相加。 姑娘满心绝望,暗中哀求邻居大嫂,给南三复捎信,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可南三复看完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不予理睬。一天夜里,姑娘拖着虚弱的身体出门,竟发现被扔掉的婴儿还活着。她心疼地抱起孩子,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南家。到了南家门口,姑娘一边叩门,一边对着守门人哭诉:“求你进去通报一声,只要南公子说句话,我死也甘心。他就算不念我们往日的情分,难道连亲生骨肉也不顾了吗?”守门人进去通报,南三复却冷酷地下令,不许放姑娘进来。 姑娘抱着孩子,倚在南家门前放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一直哭到五更天,才渐渐没了声响。天亮后,人们发现姑娘和孩子相拥着冻死在南家门前。窦廷章得知女儿和外孙的悲惨遭遇,悲愤交加,一纸诉状将南三复告到官府,指责他背信弃义、草菅人命。南三复得知消息后,吓得六神无主,赶忙花了一千两银子行贿。在金钱的作用下,他竟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再说南三复,顺利迎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成婚当晚,新娘子刚入睡,就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怀里抱着孩子,恶狠狠地警告她:“你千万别嫁给这个负心汉!要是你不听,我一定杀了你!”新娘子从梦中惊醒,吓得脸色苍白。可女方家贪图南家的财富,根本不听女儿的哭诉,最终还是把女儿嫁了过去。 婚礼当天,女方家的嫁妆摆满了院子,新娘子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婚后,新娘子整天眉头紧锁,脸上从未露出过一丝笑容。即便是和南三复夫妻相处时,她也常常背着人偷偷流泪。南三复多次询问原因,新娘子总是沉默不语。 过了几天,新娘子的父亲前来探望女儿。一进南家大门,他就莫名地心慌意乱,忍不住大哭起来。南三复还没来得及问缘由,老丈人就拉着他匆匆走进房间。可当老人看到女儿的那一刻,顿时大惊失色,颤抖着说:“刚才我在后花园,明明看见女儿吊死在桃树上!那现在房里的人又是谁?” 第326章 窦氏2 新娘子听闻父亲这番话,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两眼一黑,当场直挺挺地倒地身亡。众人围拢过来,仔细一瞧,死去的女子竟变成了窦家姑娘的模样!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紧接着,有人大喊一声,一群人便慌慌张张地朝着后花园奔去。到了后花园,只见真正的新娘子吊在桃树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场面阴森恐怖。 南三复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派人去通知窦廷章。窦廷章赶到后,悲痛欲绝,下令挖开女儿的坟墓。墓穴打开,众人惊得合不拢嘴——棺材里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窦廷章原本心中的愤怒还未消散,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他红着眼,再次一纸诉状将南三复告到官府。 官府接到案子,查看卷宗后,只觉案情太过离奇,超出常理,一时难以定罪。南三复为了逃避罪责,又一次拿出重金贿赂窦廷章,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他撤诉。与此同时,他也没忘记给审案的官员送礼。在金钱的腐蚀下,这桩离奇命案最终不了了之。 经此一事,南家的名声一落千丈,家道也渐渐走向衰落。再加上闹鬼的事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对南家避之不及,好几年都没人敢把女儿嫁给南三复。南三复无奈,只好托媒人到百里之外,聘娶曹进士家的女儿。 婚期还没到,民间突然传来谣言,说朝廷要挑选良家女子进宫。一时间,有女儿的人家都慌了神,纷纷火急火燎地把女儿送到夫家完婚。一天,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乘轿子匆匆来到南家,见到南三复后,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子,选妃的事情十万火急,来不及举行正式婚礼了,老身特来将我家小姐送来完婚。” 南三复瞧了瞧轿子,又看了看老妇人,疑惑地问:“怎么没带随从呢?”老妇人不慌不忙地回答:“回公子,小姐的嫁妆稍后就到。”说完,老妇人便搀扶着女子进了房间,自己匆匆离去。 南三复走进房间,见女子姿色出众,不由得心猿意马,上前言语轻薄地调笑起来。女子却始终低着头,默默整理着衣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和窦氏一模一样。南三复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可又不敢声张。女子上床后,拉过被子蒙住头便睡。南三复只当是新娘子害羞,也就没放在心上。 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见曹家送嫁妆的人来,南三复心中渐渐起了疑心。他壮着胆子,缓缓掀开被子,顿时吓得惨叫一声——女子已经冰冷僵硬,没了气息。南三复惊恐万分,急忙派人去曹家询问。曹家得知此事,也是一头雾水,坚称根本没送女儿过来。众人听闻,都觉得此事诡异至极。 就在南家新娘子离奇死亡不久,城中又传出一则惊人消息:姚孝廉家新下葬的女儿坟墓被盗,盗墓贼劈开棺材,尸体竟不翼而飞。姚家人发现后,痛心疾首,四处打听女儿尸体的下落。当他们听闻南家发生的怪事,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蹊跷,便急匆匆赶到南家查看。 姚家人一见到南家床上那具女尸,瞬间号啕大哭,确定这正是自家女儿。众人掀开被子,却惊得目瞪口呆——尸体竟一丝不挂。姚孝廉悲愤交加,浑身颤抖,想到女儿死后还遭此凌辱,当即一纸诉状,将南三复告到官府。 官府早就对南三复的恶劣品行有所耳闻,此前窦家姑娘的案子就因南三复行贿没能彻查,官员们心中本就存着疑虑。这次,面对姚孝廉的指控,官府迅速展开调查,收集证据,很快查证南三复盗墓盗尸的罪行。铁证如山,官府毫不留情,直接判了南三复死刑。 此事在晋阳城中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有作者对此感慨:“南三复一开始就肆意玩弄女性,犯下过错后,妄图用金钱掩盖罪行,这绝非有道德之人的行径。更何况,他曾指天发誓,却背信弃义,任由窦家姑娘被父亲毒打,听任她抱着孩子在自家门前哭死,心肠何其狠毒!纵观他的所作所为,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与传奇故事里薄情寡义的李十郎相比,南三复的结局更为悲惨。他的经历警示世人,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人不可心存恶念,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自此,南三复的故事成了晋阳城中人人引以为戒的反面教材,时刻提醒着人们,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第327章 龙堆异闻、潞城县令的报应 乾隆年间,京城有个叫姜玉璇的太史,这人学问大,还特别喜欢跟人讲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有一回,他跟一群好友在府中喝茶闲聊,几杯香茗下肚,姜玉璇清了清嗓子,说起了一段在龙堆的离奇经历。 “诸位,你们可曾听闻龙堆这个地方?”姜玉璇目光扫过众人,见大伙都一脸好奇,便接着讲,“那龙堆,在西北边陲,荒无人烟,风沙漫天。当地流传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只要在龙堆随便找一处地方,向下挖个几尺,便能挖出大量龙肉。” 众人一听,纷纷露出惊讶之色,有人忍不住插嘴:“龙乃神物,世间真有龙肉?”姜玉璇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起初我也不信,可到了龙堆,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那挖出的龙肉堆积如山,当地人对这龙肉早已习以为常,随意割取食用。但这其中有个极其严苛的禁忌——绝不能提‘龙’这个字。” “这是为何?”又有人忍不住发问。姜玉璇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一旦有人不慎说出‘这是龙肉’,刹那间,天空就会响起炸雷,那说话之人必定遭雷劈,绝无活路。”众人听得毛骨悚然,屋内一片寂静。 姜玉璇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讲:“我在龙堆时,好奇心起,便跟着当地人割了些肉,煮来吃了。那龙肉的滋味,至今让我难以忘怀。起初我也小心翼翼,不敢提‘龙’字,可日子久了,就有些松懈。有一回,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身旁的老者及时制止,才让我逃过一劫。” 众人听了,皆是唏嘘不已。有人半信半疑,问道:“姜太史,此事当真?莫不是您酒后胡言。”姜玉璇一脸正色,说道:“我姜某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那龙堆的经历,让我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这场茶会过后,姜玉璇讲述的龙堆异闻,便在京城悄然传开。有人信以为真,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奇事;有人则付之一笑,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不管怎样,这段充满神秘色彩的龙堆异闻,为那个平淡的时代,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神秘色彩 。 潞城县令的报应 在山东东平,有个原本靠教书糊口的穷酸文人,名叫宋国英。这人肚子里没多少真学问,却一心想飞黄腾达。眼瞅着科举这条路走不通,竟一咬牙,掏出多年积蓄,又四处借了些银子,买了个山西潞城县令的官职。 刚到潞城上任,宋国英就露出了狰狞面目。催交赋税时,他手段狠辣,丝毫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县衙大堂上,时常能听到百姓的惨叫,被他用棍子活活打死的人,尸体堆积如山。 有一天,来自作者家乡的徐白山路过潞城。看到宋国英如此作威作福,实在忍不住,当场嘲讽道:“宋大人,您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这威风都耍到天上去了啊!”宋国英不但不知羞耻,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那是自然!我当官才短短一百天,就处死了五十八个人,这些刁民,就得用重典!” 时光匆匆,半年时间转瞬即逝。这天,宋国英像往常一样坐在县衙里办公。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脚胡乱挥舞,嘴里不停地喊着:“我该死!我该死!”衙役们见状,吓得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回后堂。可没过多久,宋国英就断了气。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潞城,百姓们拍手称快。在作者看来,幸好阴间的阎罗王还兼管着阳间的善恶,否则,像宋国英这样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说不定还会被上级评为“政绩突出”,那老百姓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蒲松龄感慨道:“潞城这地方,自古以来民风就很彪悍,连鬼都透着一股硬气。如今,每当有新官上任,总有那么几个无耻之徒,像哈巴狗一样围着官员溜须拍马。当官的得势时,他们就充当爪牙,帮着压榨百姓,连老百姓的棺材本都不放过;当官的要是失势了,他们又假惺惺地替贪官求情。不管官员是贪是廉,上任时总会碰到这两种人。只要当官的还在任上,老百姓就只能敢怒不敢言。这种歪风邪气越传越广,都成了官场的惯例,恐怕连潞城的鬼,都要笑话这些人了!” 第328章 马介甫1 在山东大名府,有个秀才叫杨万石。这杨万石啥都好,就是有个致命弱点——怕老婆。他老婆尹氏,那凶悍劲儿在整个大名府都出了名,稍不顺心,抬手就对杨万石又打又骂,杨万石连个屁都不敢放。 杨万石的父亲,六十多岁上没了老伴儿,本就孤苦伶仃,偏又碰上尹氏这么个儿媳。尹氏根本不把公公当长辈,像使唤奴隶似的,让老人干啥就得干啥。杨万石和弟弟杨万钟心疼父亲,只能趁尹氏不注意,偷偷塞点吃的给老人。每次给完,还得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尹氏发现。 杨老爹身上常年穿着一件破棉袄,大冷天的,只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捉虱子。尹氏嫌弃公公这副模样丢人,家里来客人,连门都不让老人出,就怕给她丢脸。 杨万石都四十岁了,还没个儿子。无奈之下,纳了个小妾王氏。可即便如此,杨万石在小妾面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被尹氏知道后又是一顿打骂。 有一年,杨万石和杨万钟兄弟俩去省城赶考。在赶考途中,认识了一个叫马介甫的年轻人。这马介甫长得一表人才,衣着讲究,谈吐不凡。三人越聊越投机,当下便结拜为兄弟。 半年后的一天,马介甫突然带着仆人来大名府拜访杨家兄弟。刚到杨家门口,就看见一个老头穿着破棉袄,坐在门口晒太阳捉虱子。马介甫以为是杨家的佣人,便让老头进去通报主人。老头裹了裹棉袄,慢悠悠地走了进去。这时,旁边有人告诉马介甫:“这就是杨公子的父亲啊!”马介甫听后,心里一阵惊讶。 不一会儿,杨万石和杨万钟兄弟俩戴着头巾出来迎接。进了客厅,马介甫就要拜见杨父,杨万石连忙找借口说父亲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马介甫只好作罢。 大家坐下聊天,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杨万石嘴上说着去准备酒菜,可半天都没动静。兄弟俩轮流进进出出,过了好长时间,才出来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仆人,端了一壶酒上来。几杯酒下肚,酒菜却迟迟不见踪影。杨万石急得满头大汗,又催了好几回。好不容易,仆人端上饭菜,可一看,糙米煮得半生不熟,根本没法下咽。众人勉强吃了几口,杨万石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没办法,杨万钟只好抱着铺盖来陪马介甫过夜。 第二天,马介甫找到杨万石,责备道:“当初我因为敬佩你们兄弟重情重义,才和你们结拜为兄弟。可如今,老父亲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这要是让路人看见了,都觉得羞耻!”杨万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着说:“马兄,我们心里的苦,实在难以说出口。家门不幸,摊上了这么个凶悍的嫂子,家里长辈和弱小都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要不是和你有过命的交情,这种家丑,我们根本不敢向外人说啊!” 马介甫听闻杨万钟的哭诉,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与痛心。许久,他长叹一声道:“我原本打算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可如今听到这般离奇之事,说什么也要亲眼瞧一瞧。你给我安排一间空屋子,我自己生火做饭,不想给你们添太多麻烦。”杨万钟不敢耽搁,赶忙按照马介甫所说,收拾出一间屋子。 到了深夜,杨万钟蹑手蹑脚,偷偷送来蔬菜米饭,生怕弄出一点声响,被嫂子尹氏察觉。马介甫一看,心里明白他的心意,却坚决推辞。不仅如此,马介甫还特意请杨父过来,与自己同吃同住。第二日,马介甫亲自前往城里,挑选了上好的布料,为杨父量身做了新衣服。看着焕然一新的父亲,杨家父子兄弟眼眶泛红,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杨万钟的儿子喜儿,才七岁大,平日里晚上都跟着爷爷睡。马介甫瞧见喜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感慨道:“这孩子将来的福气,远超他父亲,只可惜小时候要多吃些苦头了。” 没过多久,尹氏听闻公公如今吃得好、住得好,瞬间暴跳如雷,像一头发疯的母老虎,破口大骂起来,言语间满是对马介甫的不满,骂他多管闲事。起初,尹氏还只是在自己屋里叫骂,可越骂越来劲,索性故意走到马介甫住的地方附近,扯着嗓子叫骂,试图用骂声给马介甫一个下马威。杨万石兄弟俩听到骂声,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却愣是不敢上前阻止。马介甫呢,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依旧神色自若。 说来不巧,杨万石的小妾王氏怀孕五个月了,这个消息被尹氏发现后,她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冲过去就扒光王氏的衣服,一顿毒打。打完王氏,尹氏仍不解气,又将矛头指向杨万石,喝令他跪在地上,强行给他戴上女人的头巾,还拿了根鞭子,把他往门外赶。 杨万石刚走到门口,就撞见马介甫在外面。他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压根不敢出去。尹氏在后面不停地催促,甚至动手推搡,杨万石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尹氏不依不饶,也追了出来,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又跺脚又叫骂。一时间,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马介甫见状,目光如炬,指着尹氏大喝一声:“滚回去!”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尹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赶,吓得转身就跑。慌乱之中,她的裤子鞋子都跑掉了,裹脚布也缠在了路边,只能光着脚,狼狈地逃回屋里,脸色惨白如纸,如同死人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尹氏才稍微缓过神来。丫鬟小心翼翼地拿来鞋袜,她穿上后,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家里人见此情形,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敢上前过问。 马介甫走上前,伸手拉过杨万石,打算给他摘下头巾。杨万石吓得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头巾掉下来,回去又要被老婆治罪。马介甫见他这般模样,强行摘下头巾。杨万石坐立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一直担心老婆会因为自己私自摘了头巾而大发雷霆。等听到尹氏哭够了,没了声响,他才战战兢兢地溜进房。奇怪的是,尹氏一句话都没说,起身回房睡觉去了。杨万石长舒一口气,和弟弟躲在角落里,偷偷称奇。家里其他人也觉得这事太过邪门,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纷纷。尹氏隐约听见了众人的议论,又羞又怒,把气都撒在了奴婢们身上,将她们挨个打了一遍 。 第329章 马介甫2 在大名府,杨万石家的日子一直被尹氏搅得鸡犬不宁。这天,尹氏气冲冲地叫来小妾王氏。此前王氏已被她打得重伤,卧床不起。尹氏却认定王氏在装病,暴跳如雷地冲到床边,挥起鞭子就一顿猛抽。可怜王氏本就虚弱,经此一番折腾,竟流产了,顿时大出血。 杨万石得知此事,吓得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对着马介甫痛哭流涕。马介甫轻声安慰,一边吩咐仆人准备丰盛酒菜。主仆二人一边吃喝,一边说话,不知不觉,更夫已经敲了两次梆子,马介甫仍不让杨万石回家。 这边尹氏在房里,恨透了丈夫迟迟不归,正火冒三丈。突然,传来一阵撬门声。她心头一惊,急忙呼喊丫鬟。可还没等丫鬟回应,房门就“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巨人迈着大步走进来,他身形巨大,几乎遮住了整个屋子,长相狰狞,宛如恶鬼。随后,又有几个人鱼贯而入,个个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寒光闪烁。 尹氏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张嘴呼喊,巨人瞬间逼近,将刀抵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敢叫一声,立马杀了你!”尹氏浑身颤抖,哪还敢出声,为了保命,赶忙交出家中的金银财宝。 巨人却冷哼一声,说道:“我乃阴间派来的使者,不要你的钱,只要挖了你这悍妇的心!”尹氏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地,拼命磕头,脑门都撞破了,鲜血直流。巨人用刀尖在她胸口比划着,一条一条数落她的罪状:“就说这件事,该不该杀?”每说一条,就在她皮肤上划一刀。从对公公的恶劣态度,到对丈夫的打骂,再到对小妾的残忍,巨人把尹氏所有的凶悍行径一一数落。等说完,尹氏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几十道血痕。 最后,巨人厉声说道:“小妾怀的也是杨家的骨肉,你竟忍心将其打掉,这等恶行,绝不可饶恕!”言罢,巨人命令手下将尹氏双手反绑,做出要剖开她胸膛查验心肠的架势。尹氏吓得脸色惨白,磕头如捣蒜,哭着求饶:“我知道错了,求您饶命!”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中门开关的声音。巨人停下手,说道:“杨万石来了。既然你已悔过,暂且留你性命。”话音刚落,巨人及手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一会儿,杨万石走进房来,看到妻子光着身子被绑,胸口刀痕纵横交错,大吃一惊。他赶忙解开绳子,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尹氏哭哭啼啼,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杨万石听后,心中大惊,暗自怀疑是马介甫在背后捣鬼。 第二天,杨万石找到马介甫,将此事告知。马介甫佯装惊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那以后,尹氏的气焰渐渐消失,一连几个月都不敢说一句狠话。马介甫见状,心中大喜,对杨万石说:“实不相瞒,你可千万别声张。之前那是我用小法术吓唬她。如今你们夫妻关系和好,我也该告辞了。”说完,马介甫收拾行囊,离开了大名府。 自被巨人吓得服服帖帖,尹氏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傍晚都满脸堆笑,热情挽留杨万石同房,又是端茶又是嘘寒问暖。杨万石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般待遇,突然被妻子如此讨好,浑身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天夜里,尹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想起巨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冒。杨万石见状,一心想讨妻子欢心,慌乱之下竟脱口而出:“别怕,那巨人是假的。”话一出口,杨万石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懊悔不已。 尹氏一听,“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两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杨万石,厉声问道:“你说什么?给我把事情真相讲清楚!”杨万石知道瞒不过去,又悔又怕,可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马介甫施展法术吓唬她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尹氏听完,顿时暴跳如雷,像一头发疯的母老虎,指着杨万石破口大骂,骂声一阵高过一阵。杨万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床前,不停地磕头求饶:“娘子,是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可尹氏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杨万石苦苦哀求到三更天,尹氏才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要我饶恕你,行!你得用刀在自己心口划几十道口子,我这口气才能消!”说着,抄起菜刀就朝杨万石扑了过去。 杨万石吓得脸色惨白,撒腿就跑。尹氏举着刀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地叫骂。一时间,狗叫声、鸡飞声交织在一起,全家都被惊醒了。杨万钟被吵闹声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嫂子举着刀追哥哥,二话不说,冲过去用身体挡在杨万石身前,保护他。 尹氏正骂得不可开交,忽然瞥见公公来了。老人身上穿着马介甫送的新衣服,尹氏一看到这衣服,更是火冒三丈,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双手像爪子一样,把老人的衣服一条条撕烂,接着又对老人又打耳光又揪胡子。 杨万钟见嫂子对公公如此暴虐,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再也忍不住,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打中尹氏脑袋,尹氏两眼一黑,当场倒地身亡。杨万钟看着倒地的尹氏,长叹一声:“我死了能让父兄活命,还有什么遗憾!”说完,转身就投井自尽了。等家人把他救上来时,已经断了气。 过了一会儿,尹氏竟苏醒了过来。听说杨万钟死了,她心里的气反而消了。 办完丧事,杨万钟的妻子念着儿子喜儿,发誓不改嫁,要守着这个家。可尹氏却不依不饶,天天对她唾骂,还不给饭吃,想尽办法逼她改嫁。可怜留下的孤儿喜儿,每天被尹氏鞭打,过得凄惨无比。等家里人都吃完了,尹氏才极不情愿地给孩子喂点冷饭剩菜。就这样,半年下来,喜儿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口气。 这天,马介甫突然又来到了杨家。杨万石生怕尹氏知道后又闹出事来,赶忙叮嘱家人别告诉她。马介甫一见到杨老头,大吃一惊,老人又穿上了破旧的衣服。接着又听说杨万钟死了,马介甫忍不住跺脚叹气。 喜儿听见马介甫来了,挣扎着来到他身边,扑进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喊着:“马叔。”马介甫一开始没认出喜儿,仔细端详后,惊讶地问:“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杨老头这才吞吞吐吐,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遭遇讲了出来 。 第330章 马介甫3 阳光洒在杨家院子里,马介甫目光如炬,直视着杨万石,语气中满是愤怒:“我早就说你不像个男人,果不其然!如今你们兄弟俩就剩喜儿这一根独苗,竟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日后可如何是好?”杨万石头垂得低低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尹氏耳中,她得知马介甫来了。心里虽气,可又忌惮马介甫,不敢亲自出来赶客,便扯着嗓子把杨万石叫进屋里。杨万石刚一进门,“啪啪”几声,尹氏抬手就是一顿耳光,打得杨万石脑袋嗡嗡作响。尹氏双手叉腰,恶狠狠地吼道:“赶紧和那马介甫绝交,不然有你好看!” 杨万石含着眼泪,灰溜溜地从屋里出来,脸上五道鲜红的手印清晰可见。马介甫见状,火冒三丈,大声斥责:“你连自己老婆都制服不了,难道就不会休了她?她打骂父亲,间接害死弟弟,你居然还忍气吞声,还算什么男人!”杨万石听了,身子微微动了动,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有些心动。 马介甫乘胜追击,继续刺激他:“要是她赖着不走,就用武力吓唬她!真把她杀了也别怕,我有几个当官的朋友,他们肯定会全力保你无事。”杨万石咬了咬牙,一跺脚,快步冲进屋里。 刚一进屋,就和尹氏撞了个正着。尹氏眉头紧皱,厉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杨万石瞬间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马先生教我休了你。” 尹氏一听,暴跳如雷,转身就去找刀棍。杨万石吓得连连往后退。马介甫在屋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唾弃道:“你真是没救了!”说完,他打开药箱,取出一小包药粉,用水冲开,端到杨万石面前,说道:“这叫‘男子汉重塑散’,平时不敢轻易用,因为喝了后会让人难受。但现在没办法了,你喝下去试试。” 杨万石犹豫了一下,一仰头把药喝了下去。没过多久,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炸开,浑身像着了火一样,再也忍不下去。他大步冲进卧室,如雷霆般怒吼起来。 尹氏还没来得及开口,杨万石抬腿就是一脚,把她踹出好几尺远。紧接着,他攥紧拳头,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着尹氏疯狂殴打,直打得尹氏浑身青肿,瘫倒在地。可尹氏仍不罢休,躺在地上骂骂咧咧。 杨万石突然从腰间拔出佩刀,尹氏见状,冷笑一声:“你敢杀我?”杨万石一声不吭,手起刀落,割下自己大腿上巴掌大的一块肉,“啪”的一声扔在地上,还要再割。家里人见状,吓得赶紧一起冲进来,死死抱住他,连拖带拽地把他往外拉。 马介甫快步迎上前,抬手拍着杨万石的肩膀,轻声安慰。此时的杨万石,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还挂着未消的怒气,好几次都要挣脱马介甫的阻拦,冲回房里接着教训尹氏。马介甫双手紧紧拦住他,劝他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儿,药效渐渐消退,杨万石像泄了气的皮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马介甫蹲下身子,看着杨万石,神色严肃地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能泄气!能不能立起男子汉的威风,就看这一回了。你媳妇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得像死过一回一样,重新做人。要是再软弱下去,可就彻底没救了!” 杨万石听了,咬咬牙,壮着胆子走进房里查看。尹氏看到他进来,吓得浑身如筛糠般发抖,在丫鬟的搀扶下,就要给杨万石磕头认错。杨万石摆了摆手,让她起来,尹氏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杨万石出来后,把屋里的情况告诉了马介甫,父子俩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马介甫提出要离开,父子俩哪肯,苦苦挽留。马介甫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要去东海办事,这次只是顺路来看看。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聚聚。” 一个多月后,尹氏能下床走动了。起初,她对杨万石百般侍奉,十分殷勤。可时间一长,她发现杨万石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胆子便又大了起来。先是言语嘲讽,接着开始破口大骂,没过多久,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泼妇。 杨老头实在忍无可忍,半夜偷偷收拾行囊,离开了这个家。一路南下,到河南当了道士。杨万石知道后,因为惧怕尹氏,连去找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一年多后,马介甫办完事回来,得知杨家的现状,气得火冒三丈,把杨万石狠狠责备了一番。随后,他立刻叫喜儿过来,让孩子骑上驴子,将他带走了。从此,乡里人都对杨万石指指点点,十分看不起他。 后来,学政来考核,因为杨万石品行恶劣,革去了他的功名。又过了四五年,杨家遭遇火灾,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房子,家中财物也烧得一干二净,还连累了邻居。村民们一怒之下,将杨万石告到官府,杨万石被罚了一大笔钱。这下,杨家彻底家产败光,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附近村子的人互相警告,谁都不许给杨万石房子住。尹氏的兄弟也恨妹妹胡作非为,和她断绝了关系。 杨万石穷得走投无路,只好把小妾抵押给有钱人家,带着妻子南下求生。到河南地界时,盘缠已经花光。尹氏吃不了苦,整天和杨万石大吵大闹,吵着让丈夫把自己卖了改嫁。正巧有个杀猪的光棍,拿出三百文钱,把尹氏买走了。从此,杨万石只能独自一人,在附近的村庄里四处讨饭,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 这一日,杨万石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晃到了一户朱漆大门前。还没等他靠近,门口的家丁就瞪着眼睛,大声呵斥,不让他靠近半步。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官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杨万石不知哪来的力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官员听到动静,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杨万石半天,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杨万石抽抽噎噎地说出自己的姓名。官员一听,满脸惊讶,脱口而出:“这不是伯父吗!怎么落魄成这副模样?”杨万石闻言,定睛一看,这才认出眼前的官员正是喜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喜儿赶忙将杨万石扶起,带着他走进府中。一进厅堂,杨万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这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和自己现在的处境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一会儿,杨老头扶着一个小孩走了出来。祖孙三代相见,百感交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哭了好一会儿,杨万石才缓过神来,将这些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第331章 马介甫4 原来,当年马介甫带走喜儿后,没过几天就找到了杨老头,安排祖孙俩住在一起。不仅如此,马介甫还请了名师,教喜儿读书识字。喜儿聪慧过人,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第二年更是高中举人。之后,马介甫又为喜儿操办了婚事。就在一切步入正轨时,马介甫却决定离开。祖孙俩得知后,拉着他的衣袖,苦苦挽留。 马介甫看着他们,目光温和而又坚定,缓缓说道:“我并非凡人,而是修炼成道的狐仙。修道的同伴已经等我许久,我也该回去了。”说完,一阵清风吹过,马介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喜儿回忆起这些往事,眼眶泛红,忍不住心酸落泪。想到当年自己和庶伯母王氏一起遭受尹氏的虐待,更是悲痛欲绝。于是,他立刻派车马,带着银两,去赎回了王氏,将她接回府中。一年多后,王氏生下一个儿子,喜儿视如己出,将这孩子当作嫡子一般疼爱。 再说尹氏,跟着屠夫过了半年。这半年里,她还是改不了撒泼闹事的性子。一天,她又和屠夫大吵大闹,屠夫终于忍无可忍,火冒三丈,抄起屠刀,在她大腿上戳了个洞,然后穿进麻绳,把她吊在了房梁上。随后,屠夫哼了一声,扛着肉出门做生意去了。 尹氏被吊在房梁上,声嘶力竭地嚎哭,嗓子都哭哑了。直到邻居们听到动静,赶来查看,才发现了她。邻居们解开绳子,往外抽麻绳时,每抽一下,尹氏就惨叫一声,那声音震得四邻都不得安宁。从那以后,尹氏只要一看见屠夫回来,就吓得浑身发抖,毛发直竖。后来,她的腿伤虽然好了,但肉里残留的麻绳碎屑却怎么也取不出来,走路一直不利索。不仅如此,她还得日夜干活,稍有懈怠,就会招来一顿打骂。屠夫本就脾气蛮横,每次喝醉回家,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对她拳脚相加。直到这时,尹氏才真切地体会到,当年自己虐待别人时,别人所遭受的痛苦。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里,喜儿的母亲杨夫人与伯母王氏,带着一众家人前往普陀寺烧香祈福。寺庙外香客如织,附近的农妇们听闻杨家女眷前来,都纷纷赶来参拜。 人群之中,有一个身影畏畏缩缩,正是尹氏。她瞧着杨夫人和王氏雍容华贵的模样,想起往昔自己的恶行,只觉得羞愧难当,根本不敢往前靠近。 王氏眼尖,一下就瞥见了尹氏,故意开口问道:“这是谁呀?”身旁家人赶忙上前禀告:“回夫人,这是张屠夫的老婆。”王氏听后,冷笑一声,当即呵斥道:“既然来了,还不上前给太夫人磕头!” 王夫人看着尹氏窘迫的样子,笑着调侃:“都说跟着屠夫过日子,不缺肉吃,怎么还瘦成这副模样?”尹氏被这话刺得满脸通红,又愧又恨,却又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忍受。 回到家后,尹氏越想越觉得憋屈,万念俱灰之下,竟找来绳子,打算上吊了结自己的性命。可那绳子太过纤细,“啪”的一声就断了,她摔在地上,没死成。屠夫回来后,得知此事,不仅没有安慰,反而更加厌恶她,对她愈发冷淡。 一年多后,屠夫因病去世,尹氏的生活愈发艰难。一天,她在街上乞讨时,远远瞧见了杨万石。一想到曾经的种种,她心中五味杂陈,还没等杨万石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着地,一边哭一边朝杨万石挪过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杨万石身边跟着仆人,碍于面子,一句话都没和尹氏说。回到家后,他把见到尹氏的事情告诉了侄子喜儿,念及往日夫妻情分,还想把尹氏接回来。喜儿听后,坚决反对:“大伯,她当年的所作所为,给咱们家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是她罪有应得,绝不能把她接回来!” 此后,尹氏被村里人唾弃,四处碰壁,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跟着一群乞丐四处讨饭。而杨万石念及旧情,时不时地到废弃的寺庙里和尹氏相会。 喜儿知道后,觉得这是家族的耻辱,为了彻底断绝他们的往来,便暗中指使乞丐们去为难、羞辱尹氏。每次尹氏出去乞讨,乞丐们就对她恶语相向,抢她的食物。尹氏不堪其辱,只能躲起来。从那以后,杨万石再也找不到尹氏,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 起初,我听闻杨万石的故事,竟没寻到结局,后来才知,是毕公权续写了后续。而作者蒲松龄,对此也发出感慨:“怕老婆,这毛病天底下男人或多或少都有。可像杨万石这般怕到极致的,还真是闻所未闻,难道这不稀奇吗?我曾续写过《妙音经》,今天就附在这里,给大伙乐一乐。” “要知道,上天孕育万物,离不开大地滋养;男人闯荡四方,也少不了妻子帮扶。妻子陪着丈夫同甘共苦,忍受十月怀胎的艰辛,为养育孩子,三年里日夜操劳。正因肩负传承家族的重任,君子才寻觅伴侣;看到家中柴米油盐的琐碎,人们才体会到夫妻恩爱、如鱼得水的珍贵。但如今,妻子的权势越来越大,丈夫的尊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开始,妻子不过偶尔言语不敬,后来愈发过分。到最后,丈夫对妻子的恭敬变成单方面的,夫妻间没了相互尊重。只因儿女情长,英雄气概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要是家里有个像夜叉般凶悍的妻子,哪怕是金刚也得服软。家里被搅得乌烟瘴气,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强硬不起来。” “妻子发脾气时,那架势如同拿着秋砧的杵,能把丈夫的心捣得粉碎;她的手就像麻姑的爪子,轻轻一抓,丈夫脸上就会留下伤痕。如今有的丈夫,面对妻子打骂,像孝子躲避父亲鞭打一样落荒而逃,这都快能替代孟母断机教子的典故了。本应是‘夫唱妇随’,现在却颠倒成‘妇唱夫随’,都快得让周婆来重新制定礼法了。悍妇撒泼时,手舞足蹈,引得满街行人纷纷驻足围观;她叫骂的声音尖锐刺耳,惊得树上鸟儿四处飞散。” “更可怕的是,妻子一撒泼,丈夫就披头散发,扑到床前呼天抢地;最丢脸的,莫过于丈夫被骂得晕头转向,竟要上吊寻死。这时候,地下躺满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丈夫,天上似乎都飘着惊魂未定的冤魂。就算是古代勇士北宫黝、孟施舍,碰上这阵仗,也得撒腿就跑;将军在外气势如雷,一进家门就像丢了魂似的没了威风;大丈夫在外面色冷峻如霜,一到卧室门口,就软得没了脾气。” 第332章 马介甫5 杨万石便是这般怕老婆的典型。想当年,他老婆尹氏凶悍无比,对公公肆意打骂,像使唤奴隶一样。杨万石和弟弟杨万钟,只能偷偷给父亲塞点吃的,还得提心吊胆,生怕被尹氏发现。杨万石四十岁没儿子,娶了小妾王氏,却连和小妾说句话的胆量都没有。后来,兄弟俩结识马介甫,本以为能改变现状。马介甫施计吓唬尹氏,起初还挺管用,尹氏收敛了不少。可没过多久,她故态复萌,变本加厉。小妾王氏被她折磨得流产,杨万石也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再后来,尹氏跟着屠夫,依旧撒泼闹事,落得个凄惨下场。而杨万石,也在这一系列变故中,彻底成了怕老婆的笑柄 。 在这人世间,总有些事让人想不明白。就说这怕老婆的事儿,难道女人天生就带着一股威严?不然,为啥一个个堂堂七尺男儿,在老婆面前吓得战战兢兢,甚至不寒而栗? 仔细想想,要是妻子貌若天仙,宛如月下仙女,男人为讨她欢心,跪拜讨好倒也心甘情愿。可最让人憋屈的,是妻子长得五大三粗,模样如同夜叉,丈夫还得像供奉菩萨一样,小心翼翼伺候着。只要妻子扯开嗓子怒吼一声,丈夫吓得脸色惨白,连鼻孔都不自觉地朝天翻;妻子随口发号施令,丈夫更是二话不说,立马五体投地,不敢有半分违抗。 登徒子虽说好色,好歹还知道羞耻。可这些怕老婆的人呢,连《回波词》——这原本用来讽刺怕老婆的曲子,都成了他们自嘲的工具。就拿古代来说,郭子仪的女婿身为驸马,低声下气讨好公主,还能换来荣华富贵。可外黄赘婿呢,被妻子肆意奴役,忍受着无尽屈辱,又能得到什么?穷人家的丈夫,知道自己没本事,眼睁睁看着妻子折腾家业,却不敢吭声,只求在这悍妇手底下有个容身之所。就算家里富得流油,像财神爷那般有钱,在悍妇面前,同样抬不起头,金钱也没了用处。 日常生活里,“小受大走”的场景屡见不鲜。妻子抬手打骂时,丈夫就像孝子躲避父亲的鞭打一样,撒腿就跑,这都快能替代孟母断机教子的典故了。原本该是“夫唱妇随”,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成了“妇唱夫随”,都快得让周婆来重新制定礼法了。 当悍妇发起泼来,那场面更是惊人。她手舞足蹈,张牙舞爪,引得满街行人纷纷驻足围观;叫骂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叫,惊得树上鸟儿四处飞散。最可怕的是,妻子一撒泼,丈夫就披头散发,扑到床前呼天抢地,哭得昏天黑地;最丢脸的,莫过于丈夫被骂得晕头转向,竟寻死觅活,嚷嚷着要上吊。一时间,地下躺满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丈夫,天上似乎都飘着惊魂未定的冤魂。就算是古代以勇猛着称的北宫黝、孟施舍,碰上这阵仗,也得灰溜溜地逃跑;将军在外威风凛凛,气势如雷,一进家门,就像丢了魂似的,没了半分威风;大丈夫在外面冷峻如霜,一到卧室门口,就像霜打的茄子,软得没了脾气。 在青州府,就有这么个叫李二柱的汉子,娶了个老婆叫孙翠兰。这孙翠兰长得五大三粗,脾气火爆得像鞭炮,一点就着。李二柱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有一回,李二柱和几个朋友多喝了几杯,回家晚了些。孙翠兰顿时暴跳如雷,抄起扫帚就朝他打去。李二柱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躲到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孙翠兰不依不饶,一边骂一边砸东西,闹得鸡飞狗跳,邻居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李二柱的脸算是丢尽了。可即便如此,第二天,李二柱还是像没事人一样,对孙翠兰笑脸相迎……类似的事儿,在各地时有发生,怕老婆的现象,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笑谈 。 在这人世间,婚姻百态,竟有这般奇特景象。登徒子虽好色,可做起那些风流事来,多少还知道害臊脸红。反观这些怕老婆的人,就连那讽刺惧内的《回波词》,都成了他们自我调侃的工具。像郭子仪的女婿,身为驸马,对公主低声下气,好歹能换来荣华富贵、显赫地位。可外黄赘婿呢,被妻子呼来喝去、肆意奴役,受尽屈辱,却什么都得不到。 穷人家的丈夫,心里明白自己没本事挣大钱,面对妻子在家里胡搅蛮缠、破坏家业,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能在这悍妇手底下有个安身之处。哪怕家里富得像财神爷,钱财堆积如山,碰上凶悍的老婆,照样得服服帖帖,金钱在此时也没了用处,根本撑不起男人的底气。 唉!本应恩恩爱爱、相伴百年的夫妻,如今却成了甩不掉的累赘,就像毒瘤一样,折磨着彼此。当初不过区区五两鹿皮作为聘礼,就把媳妇娶进了门,谁能想到,换来的竟是如同被剥床抽筋般的痛苦,让整个家都陷入衰败。那些满脸胡须、看似威风凛凛的男子汉,在老婆面前却唯唯诺诺,如此懦弱,还能有谁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男人呢,既不敢像在马厩里除掉病马那样,当机立断断绝祸根,又有谁能像在蚕室里挥刀自宫那样,痛下决心改变现状?悍妇们在家庭里横行霸道,嫉妒心作祟,让人头疼不已,苦于一直没有良方来医治。她们就像吃人的胭脂虎,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好在佛法无边,如同船桨,能渡人脱离这苦海。 在清源镇,有个叫赵虎的壮汉,满脸络腮胡,看上去凶神恶煞。可一回到家,在老婆刘氏面前,就像只温顺的绵羊。刘氏脾气暴躁,嫉妒心极强,赵虎和哪个女人多说几句话,她就会大吵大闹,摔盆砸碗。有一次,赵虎和邻居家媳妇打了声招呼,刘氏知道后,又是哭闹,又是上吊威胁,吓得赵虎连忙跪地求饶,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若是能在夜晚点燃天香,这净化罪孽的神奇香料,或许就能平息如滚水般沸腾的家庭纷争;清晨洒下花瓣雨,借助佛教的神秘力量,或许就能熄灭如剑轮般的怒火。在那极乐世界里,夫妻理应像彩翼双飞的鸳鸯,恩恩爱爱,相伴一生。而那些平日里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也应该吐出并蒂莲花般的善言,让家庭充满和谐。 我们要在这苦难的尘世中,解救那些饱受折磨的丈夫,在这情欲交织的爱河旁,建立起一座修行的道场。啊!愿这几章如同佛经般的文字,化作一滴杨枝净水,洒向人间,消除人们的疾苦,让世间的夫妻关系重归美好 。 第333章 魁星、厍将军 魁星 在郓城县,有个叫张济宇的读书人。这人平日里一心苦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高中功名,出人头地。 这年夏日的一个夜晚,闷热难耐,张济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正当他思绪万千时,屋内忽然亮如白昼。张济宇又惊又奇,睁眼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怪异的“人”立在屋中。这“人”青面獠牙,手里握着一支大笔,身上的服饰和传说中主宰文运的魁星一模一样。 张济宇见状,又惊又喜,认定这是魁星显灵,赶忙翻身下床,对着那怪影连连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魁星在上,承蒙您显圣,定要保佑我张济宇日后高中状元!”磕了好一阵头,等他再抬头时,那道奇异的光已悄然消失,怪影也不见了踪迹。 自那夜之后,张济宇像变了个人。他坚信自己得到了魁星庇佑,早晚能高中榜首,于是不再像从前那般勤奋苦读,整日四处闲逛,逢人便吹嘘自己定能高中状元。见到乡绅显贵,更是趾高气扬,全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然而,现实却给了张济宇沉重的打击。科举考试中,他名落孙山。可他仍不死心,觉得只是一时运气不好,魁星的庇佑迟早会应验。但厄运并未就此结束,此后,他家的生活愈发艰难。先是生意亏本,家境一落千丈,紧接着,亲人接连染病,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 几年时间,张济宇从一个满怀憧憬的读书人,变成了孤苦伶仃的落魄汉。昔日的亲朋好友,对他避之不及。走在郓城的街头巷尾,人们时常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个张济宇,当初说自己得魁星庇佑,要高中状元,现在怎么落得这般下场?”“是啊,那魁星怎么不但没给他带来福气,反倒让他遭了这么多灾呢?” 面对众人的议论,张济宇心中满是疑惑与不甘。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坐在破败的院子里,望着星空,回想起当年魁星显灵的场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魁星的预示有误,还是自己误解了其中的深意?抑或是,命运本就无常,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想? 厍将军 在汉中洋县,有个武举人叫厍大有。这人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只可惜一直没碰上出人头地的机会。后来,他投身到吴三桂部下祖述舜的麾下。祖述舜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厍大有是个可塑之才,对他格外器重。平日里,不仅传授他行军打仗的谋略,还在众人面前多次夸赞他。在祖述舜的提拔下,厍大有一路高升,最后当上了伪周政权的总兵。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战局的变化,吴三桂的势力逐渐衰败,败局似乎已经注定。厍大有见状,心中的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他觉得吴三桂大势已去,跟着他没有前途,于是决定为自己谋条新出路。一天夜里,厍大有趁祖述舜毫无防备,突然带领兵马偷袭。祖述舜听到动静后,匆忙起身抵抗。在激烈的战斗中,祖述舜手部受伤,但仍顽强抵抗。可惜寡不敌众,最终被厍大有活捉。厍大有带着祖述舜,向清朝总督蔡毓荣投降邀功。 蔡毓荣对厍大有进行了一番审讯后,便将他押解到北京。到了北京后,厍大有住进了临时的居所。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来到了阴森恐怖的阎王殿。阎王殿里,鬼气森森,牛头马面分列两旁。阎王爷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怒目圆睁,指着厍大有大声斥责:“你这忘恩负义之徒,祖述舜对你恩重如山,你却恩将仇报,实在罪不可赦!”说完,阎王爷大手一挥,命令小鬼用滚烫的热油浇他的脚。 厍大有吓得冷汗直冒,从梦中惊醒。可奇怪的是,醒来后,他的脚真的痛得死去活来。起初,脚只是微微红肿,后来越来越严重,肿得像馒头一样,最后甚至溃烂了,脚趾头一个接一个地掉光。与此同时,他又染上了疟疾,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每次疟疾发作,他都痛苦地在床上打滚,哀嚎道:“我真是忘恩负义啊!”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就这样,厍大有在病痛的折磨下,没过多久便痛苦地死去。 蒲松龄先生听闻此事后,感慨道:“虽说为吴三桂这样的伪政权效力,谈不上忠义。但祖述舜对厍大有有知遇之恩,将他视为国士,他却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实在令人不齿。这则故事,足以让天下那些心怀二心的臣子引以为戒,切不可重蹈厍大有的覆辙!” 第334章 绛妃1 癸亥年,我在毕刺史府上的绰然堂做西席先生。毕家的园林景致堪称一绝,奇花异木,数不胜数。闲暇之时,我便陪着毕刺史在园中漫步,沉醉于这一片葱茏的花草世界,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有一日,我在园子里逛了许久,回到房间后,只觉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疲惫不堪。连鞋都顾不上脱,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两个衣着华美的女子翩然而至。她们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别样的韵味。“先生,我们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随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个女子柔声说道。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惊讶地坐起身来,问道:“不知是哪位想见我?” “是绛妃娘娘。”另一个女子回应道。 我脑子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绛妃是谁。但在这似梦非梦的情境里,我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她们出发了。 没走多久,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在眼前。宫殿楼阁直插云霄,气势恢宏。宫殿下方,是层层叠叠的石阶,我拾级而上,大约爬了一百多级,才到达顶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尽显庄重。又有两三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匆忙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我被带到一座大殿外。殿外,金色的门钩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芒,绿色的帘子随风轻轻飘动,透着一股奢华之气。这时,一位女子从殿内走下台阶,她身上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 我刚要行礼,绛妃却抢先开口:“先生大驾光临,我理应先向您致谢。”说着,她便吩咐身旁的侍女在地上铺上毯子,看样子是要行大礼。 我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说道:“娘娘,我不过是个平凡之人,能得到您的召见,已是莫大的荣幸,怎敢让您行此大礼,与您平起平坐?这会折煞我的,还望娘娘收回成命。” 绛妃听后,微微一笑,示意侍女撤去毯子,随后又吩咐摆上酒席。我们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席间,绛妃不停地向我劝酒。几杯酒下肚,我感觉脑袋有些发晕,赶忙推辞道:“娘娘,我酒量实在有限,再喝恐怕就要失态了。不知娘娘找我所为何事,还望明示。” 绛妃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又给我斟了一杯酒。我多次追问后,她才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掌管百花的花神。我们一家都依赖着那片园林生活,可近些日子,风神的手下总是肆意践踏花草,我们毫无还手之力。如今,我决定与风神一战,所以想请先生帮我撰写一篇讨伐檄文。” 我听闻花神绛妃的请求,心猛地一紧,慌慌张张从座位上站起身,连连摆手说道:“娘娘,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实在少得可怜,写文章也是一塌糊涂,生怕误了您的大事,辜负您这番信任。可既然娘娘瞧得起我,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全力以赴!” 绛妃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眉眼弯弯,很是高兴。她当即吩咐左右,在殿上摆好笔墨纸砚。一群容貌俏丽的侍女,像一阵风似的围了过来,有的擦拭桌椅,将桌面擦得一尘不染;有的整理座位,让我能坐得舒坦。很快,墨汁磨好了,毛笔也蘸好了墨。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折好的纸,轻轻垫在我的手腕下面,当作书写的模板。 第335章 绛妃2 我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一两句话。没想到,身后瞬间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两三个侍女脑袋凑在一起,好奇地偷看我写的内容。以往,我脑袋总是笨笨的,写东西绞尽脑汁都没思路。可这会儿,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涌入脑海,文思如泉涌,笔下的文字源源不断。 没过多久,檄文就写完了。侍女们眼睛放光,像争抢宝贝一样,纷纷伸手来夺。最终,一个手脚麻利的侍女抢到檄文,快步呈给绛妃。 绛妃接过檄文,逐字逐句细细阅读。看完后,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看样子对檄文十分认可。随后,绛妃吩咐身旁的侍从:“送先生回去吧。” 再一睁眼,我已然从梦中醒来。梦中的经历历历在目,可檄文的内容,却像被一阵风吹散,大半都记不起来了。我满心不甘,赶忙拿起笔,凭借着残留的记忆,将檄文补写完整: “今天,一定要好好声讨风神!这家伙,飞扬跋扈就是她的本性,嫉妒心重得能把人淹死。她仗着有点本事,就到处作恶,像极了那些善妒的泼妇,想尽办法刁难人;又惯于在暗地里伤人,和含沙射影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从前,虞舜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娥皇和女英两位夫人都拿她没办法,最后竟还要靠她来排解忧愁;楚王也中了她的圈套,有才能的人得不到重用,反倒让她出尽了风头。汉高祖刘邦渴望猛士帮他平定天下,汉武帝刘彻在秋高气爽时思念佳人,她就借机得宠,愈发肆无忌惮。 她一怒,狂风呼啸,声响能震碎王宫里的玉器;半夜掀起风浪,在秋树间弄出阵阵寒声。她还跑到山林里,借着老虎的威风耀武扬威;常在滟滪堆附近,掀起惊涛骇浪。在高阁之上,她晃动帘钩,带来阵阵秋风;夜里敲响檐角的铁马,惊破离人美梦。 她掀翻帷幔,闯入人家卧榻,像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撞开门,冲进厅堂,还大模大样地翻书。陌生人的家门,她想进就进。要不是杨贵妃眼疾手快,紧紧抓住裙裾,差点就被她卷走。 她在天空吐出彩虹般的游丝,借着月光编织成屏障;在郊外翻动柳浪,还厚着脸皮说是替百花传信。刚归隐田园的人,才踏上归途,薜荔衣就被吹得飘来飘去;正登高望远的人,兴致正浓,茱萸帽就被她轻轻吹落。 她把蓬草梗卷得上下翻飞,如同深秋的旋风;风筝声飘入云霄,百尺长的风筝线也被她吹断 。 只见风神全然不把王母娘娘的命令放在眼里,在人间肆意妄为。王母还未下令让百花开放,她便一阵狂风,催得百花提前绽放。宴会上,宾客们还没来得及系好帽带,她又恶作剧般地吹灭灯火,使得场面一片混乱。不仅如此,她还扬起漫天沙尘,硬生生地将李贺诗中的“南山”吹平;呼风唤雨间,杜甫那本就破旧的茅屋,也被她卷得七零八落。 水神冯夷像是被她蛊惑,敲起了隆隆战鼓,风神少女则得意洋洋地吹起笙箫,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她所到之处,草木像是见到了天敌,纷纷倒伏在地。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屋瓦都被吹得摇摇欲飞。甚至还没等她施展全力兴风作浪,江豚就吓得浮出水面,对着她朝拜。她猛地摆出遮天蔽日的架势,原本整齐排列的雁群,瞬间被搅得不成行。 在马当山,她帮助帆船加速前行,或许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可她竟又跑去瑶台,扯动翠帐,实在不知道安的什么坏心思。就连通灵性的海鸟,都知道躲到鲁国东门外去避开她的锋芒。人们只盼着出行的亲人能平安无事,都在心底呼唤那个叫尤郎的风神,希望他能管束一下这股恶风。 古代有不少贤能豪杰,能够乘风破浪,成就一番大事业。可如今这世上,却很难找到能驾驭风的高士。这风神,驾着如同炮车般的狂云,就狂妄得像夜郎国一样,自认为天下第一。仗着一身贪婪凶暴的恶气,竟把河伯当作尊长,四处作威作福。 百花姐妹在她的肆虐下,受尽折磨,整个花族都惨遭蹂躏。红花绿叶纷纷坠落,一片连着一片,连绵不绝;柳枝被吹得断裂,风声萧萧,听着就让人心寒。金谷园里,雨水夹杂着花瓣,铺成了一条待客的花毯;华林园中的露水,打落了娇花,让它们化作沾泥的柳絮。百花像是残妆卸落,在空中翻飞,如同被埋葬的香玉。朱红亭台和雕梁画栋间,玉佩也纷纷散落。 春光在短短旦夕之间就消逝不见,万点落花飘飞,勾起人们无尽的愁绪。为了寻找残红,大家从东找到西,直到五更时分,心中的悔恨依旧难以消散。江汉女神轻盈地在春园中起舞,绣鞋踏遍了每一处角落;玉楼美人寂寞地独守空闺,骏马只能对着芳草空自嘶鸣。 这个时候,伤春的人心中满是难以诉说的哀怨,寻春的人也只能无奈地唱起悲歌。而风神却趾高气扬,无缘无故就发动凶暴行径,不停地摧折草木,制造混乱。可悲啊,绿树虽然还在,落叶却簌簌地绕着墙根自己飘落;可惜啊,护花的朱幡没有竖起,娇花垂泪,却无人怜惜。 落花有的堕入粪坑,有的沾在篱笆上,一日之内,芳魂就消散殆尽。朝开夕谢的花朵,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免受这种毒害。人们怨恨罗裳轻易就被风吹散,在子夜时分只能对着狂风叫骂。我也想向天庭控诉风神的暴行,可这奏章,却还不知道怎么才能送达天庭。 在此,郑重通告各位芳邻花神,咱们得赶紧行动起来,摆下蛾眉战阵!只要是花神一族,就该一起举起草木兵器,为守护家园拼上一拼。别觉得咱们像蒲柳一样柔弱,只要下定决心,筑起坚固的藩篱,就没人能轻易侵犯! 看看黄莺和燕子这些亲密伴侣,它们也因风神的恶行失去了栖息之所,咱们得一起报这夺爱之仇。还有蝴蝶和蜜蜂,这些与百花朝夕相伴的伙伴,大家更要立下同心誓言,齐心协力对抗风神! 咱们用兰桂装饰的船桨,在昆明池训练水兵,打造一支强大的水上力量;用桑柳制成车盖和旌旗,在上林苑检阅军队,展示咱们的威严。就连东篱下悠然自得的陶渊明,若是知晓此事,想必也会走出茅庐,加入咱们的队伍;大树将军冯异,向来心怀正义,面对风神的暴行,肯定义愤填膺,与我们并肩作战! 这风神长期欺压百花,犯下累累罪行,咱们一定要杀尽它的嚣张气焰,洗雪千年来百花所受的冤屈!歼灭这些豪强恶霸,消除这流传万古的风流之恨!还百花一个安宁,让世间重回繁花似锦!” 写完后,我长舒一口气,仿佛看到了花神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场景。就在这时,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吹得纸张沙沙作响,我不禁陷入沉思:这篇檄文,能否真的改变花神一族的命运,让它们摆脱风神的欺压? 第336章 河间生 在河间,有一位家境普通的书生。他家场院里堆积着一座麦秸山,一家人平日生火做饭,都从这麦秸堆里抽柴。久而久之,麦秸堆被掏出一个宽敞的大洞。谁也没想到,这洞里竟住着一只修炼多年的狐狸。狐狸时常化作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大大方方地与书生一家往来,熟络得如同自家人。 一天,狐翁满脸笑意,专程来找书生,热情地邀请他赴宴。说着,狐翁双手抱拳,恭敬地请书生进洞。书生望着那黑洞洞的麦秸洞,心里直发怵,面露难色。可狐翁十分执着,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拍胸脯保证安全,书生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一进洞,书生瞬间瞪大了眼睛,仿佛置身仙境。只见长廊蜿蜒,雕梁画栋,屋舍错落有致,每一处装饰都精美绝伦。狐翁引着书生入座,顷刻间,茶香与酒香交织着扑鼻而来。但洞中光线昏昏黄黄,让书生完全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在狐翁的盛情款待下,书生尽情享用美食佳酿,直至酒足饭饱。当他踏出洞口,下意识回头望去,刚刚的亭台楼阁、璀璨灯火,竟如梦幻泡影,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前只有那堆熟悉的麦秸。 自那以后,狐翁每晚都会外出,直到清晨才归来。家人和书生都对他的行踪充满好奇,问起时,狐翁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几个老友相约饮酒,去去就回。”书生对狐翁的夜间生活充满了好奇,多次缠着狐翁,请求一同前往。狐翁一开始坚决拒绝,可经不住书生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出发时,狐翁一把挽住书生的胳膊。刹那间,书生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体像一片羽毛般轻盈。仅仅一顿饭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一座热闹非凡的都市。二人走进一家酒楼,楼下人声鼎沸,宾客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狐翁领着书生登上二楼,从高处俯瞰,楼下酒桌上的杯盘菜肴、人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狐翁独自下楼,在酒桌间穿梭自如,随意拿起桌上的酒菜,捧着就上楼来,与书生分享。奇怪的是,楼下的人就像没看见狐翁的举动一样,无人出声阻拦。过了一会儿,书生的目光被楼下一位身着红袍的官员吸引,官员面前摆放着金橘,色泽鲜艳诱人。书生一时兴起,便让狐翁去取。狐翁听后,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大人刚正不阿,心怀正气,我们不可冒犯。” 书生听了狐翁的话,心里猛地一震,暗自思忖:“狐翁的行为并非正道,他却愿意与我结交,想必我身上也有不少毛病。”想到这里,书生下定决心:“从今往后,我定要做个正人君子!”可这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书生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楼上掉了下去。 “妖怪来了!”楼下众人见状,惊恐地叫嚷起来。书生头晕目眩,挣扎着抬头一看,哪还有酒楼的影子,自己竟躺在房梁上。书生只得向众人如实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见他神情诚恳,不像是在说谎,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出于同情,大家纷纷解囊,凑了些盘缠送他回家。书生感激不已,询问此地是何处,这才得知这里竟是鱼台县,距离河间足足有千里之遥。 第337章 云翠仙1 明末清初,兵荒马乱,世道不太平。山西汉子梁有才,家乡遭了灾,活不下去,一路流落到济南。他光棍一条,没老婆孩子牵挂,也没田产家业,只能做点小买卖勉强糊口。 这年四月,暖风和煦,正是泰山进香的好时候。梁有才跟着村里几个同乡,一同前往泰山。到了泰山脚下,只见四月的泰山,香客如织,男女老少,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就连尼姑和居士们,也带着百十号男人,在神像前齐刷刷地跪着。众人根据香炷燃烧的进度计时,这叫“跪香”。 梁有才眼睛滴溜溜乱转,突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闯入他的视线。这姑娘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美得如同画中仙子。梁有才瞬间看直了眼,心里像有只猫在抓,痒得难受。 他装模作样地扮成香客,挨着姑娘跪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开始耍起了心眼,假装膝盖酸痛,伸手撑在了姑娘脚边。姑娘察觉到异样,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往旁边挪了挪。梁有才哪肯罢休,又跪着蹭了过去,没过多久,又伸手去碰姑娘的脚。姑娘又气又羞,立刻起身,连香也不跪了,快步走出了庙门。 梁有才见状,也慌慌张张起身,紧紧跟着姑娘的脚印追了出去。可刚追到庙外,人就没影了。梁有才正垂头丧气,满心懊恼,忽然瞧见姑娘和一位老太太走在一起,看模样,像是母女俩。梁有才眼睛一亮,赶忙追了上去。 老太太和姑娘一边走,一边聊着。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翠仙啊,你能来参拜泰山娘娘,这是好事。咱们家没个弟弟妹妹,只要能得到娘娘暗中保佑,找个孝顺的好女婿,不一定非得是贵公子、富王孙。”梁有才跟在后面,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暗自窃喜。 他快步上前,凑到母女俩身边,假惺惺地关心道:“山路这么难走,大娘您年纪大了,妹妹又这么娇弱,怎么走到这儿的呀?”云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这眼瞅着天就快黑了,我们打算去孩子舅舅家借宿一晚。” 梁有才一听,觉得机会来了,赶忙说道:“大娘,您刚才说选女婿不嫌弃贫寒,巧了,我到现在还没娶妻,不知道能不能入您的眼?”云老太太听了,转头问女儿的意见。翠仙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云老太太接连问了好几遍,翠仙才皱着眉头,直言道:“娘,这人没福气,一看就轻浮浪荡,心思像水一样容易变。我才不要给这种没出息的浪荡汉当媳妇!”梁有才在一旁听了,急得脸通红,赶紧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妹妹可别冤枉我,我梁有才绝对老实可靠,对妹妹一片真心,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云老太太见他说得信誓旦旦,态度又诚恳,便高兴地答应了这门亲事。翠仙却气得满脸通红,眼眶里含着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老太太双手一用力,半推半哄,硬是把女儿翠仙推进了新房。此时,梁有才早已筹备妥当。为了讨岳母和妻子欢心,他特意从兜里掏出辛苦积攒的钱,雇了两顶山轿。安排轿夫稳稳当当地抬着老太太和翠仙,自己则像个忠实的仆人,在一旁步行跟着。一路上,每遇到险要路段,梁有才便扯着嗓子大声吆喝,提醒轿夫千万小心,别颠着两位贵人,那模样,别提多体贴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云家舅舅所在的村子。舅舅和舅妈听闻消息,赶忙出来迎接。云老太太满脸笑容,向他们介绍道:“这就是我新招的女婿。今天这日子刚刚好,就不用再另选吉日了,今晚就让他们拜堂成亲。”舅舅一听,也十分高兴,连忙吩咐摆上丰盛的酒菜,热情招待梁有才。 待翠仙梳妆打扮完毕,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云老太太瞅准时机,催促两人早点休息。翠仙看着梁有才,神色冷淡,直言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派人,是被我娘逼着,才勉强跟你在一起。你要是真有男子汉的担当,往后就得让我过上安稳日子。”梁有才忙不迭地点头,嘴里不停地应承着。 第二天一大早,云老太太对梁有才说:“你先回去把屋子收拾收拾,我随后就把女儿给你送过去。”梁有才不敢耽搁,匆匆回到家,把那破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没过多久,云老太太就带着女儿来了。可一进屋子,只见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啥像样的家当都没有。云老太太皱了皱眉,说道:“就这条件,可怎么过日子?我得赶紧回去,给你们送点东西来。” 第二天,云家果然来了几个男女,他们扛着衣服被褥、锅碗瓢盆,一股脑儿全搬进了梁有才家,原本空荡荡的屋子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这些人连饭都没吃,放下东西就走了,还留下一个丫鬟,帮着料理家务。就这样,梁有才不费吹灰之力,过上了温饱日子。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梁有才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他天天和村里的无赖混在一起,喝酒赌博,很快就把翠仙的首饰偷去换钱,用于赌博。翠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苦口婆心地劝丈夫改邪归正,可梁有才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我行我素。渐渐地,翠仙对丈夫彻底死了心,每天都把首饰箱锁得严严实实,生怕被梁有才偷走。 一天,梁有才的赌友上门找他,正巧瞥见翠仙。赌友惊得瞪大了眼睛,直咂嘴,嬉皮笑脸地对梁有才说:“兄弟,你这是走了哪门子大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还在这儿哭穷?”梁有才被说得一头雾水,忙追问缘由。赌友挤眉弄眼,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说道:“上次见弟妹,那模样简直是天仙下凡。跟你这穷酸样儿,太不般配了!要是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妾,起码能换百两黄金;送去妓院,那就更不得了,千两黄金都不止!你这屋里藏着一棵摇钱树,还愁没钱赌博?” 第338章 云翠仙2 梁有才听了赌友那番话,表面上默不作声,可心里却像被点燃了邪念的火苗,疯狂蹿动。回到家后,他就对着翠仙唉声叹气,三天两头哭穷。翠仙看穿了他的把戏,根本不理会。梁有才讨不到好处,便开始摔桌子砸碗,把气都撒在丫鬟身上,吓得丫鬟瑟瑟发抖。 一天晚上,翠仙一反常态,亲自打酒陪梁有才喝。几杯酒下肚后,翠仙突然开口:“你整日为钱发愁,我却没法帮你分忧,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咱们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这个丫鬟,卖了或许能凑点本钱。”梁有才听后,不屑地摇了摇头,撇嘴道:“就她能卖几个钱!” 又喝了几杯,翠仙脸色一正,认真地说道:“我跟着你吃糠咽菜,从未有过怨言。可这穷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与其跟着你苦一辈子,倒不如把我卖给富贵人家,这样咱俩都能得些好处。卖我的钱,肯定比卖丫鬟多得多。” 梁有才心中窃喜,却还假装大吃一惊:“这怎么使得!”翠仙装出一副决绝的样子,坚持要卖自己。梁有才见她态度坚决,强忍着兴奋说:“让我再想想办法。”随后,梁有才就四处勾结权贵,盘算着把翠仙卖进妓院。 没过多久,权贵亲自上门来找梁有才。一见到翠仙,权贵的眼睛就直了,仿佛被磁石吸引住一般。权贵生怕夜长梦多,当场立下八百两银子的卖身契。眼看到手的买卖就要成了,翠仙却突然开口:“我娘总念叨女婿家穷,如今我心意已决,想回去看看她。毕竟你我夫妻一场,分手前总得告知她一声吧?” 梁有才一听,心里犯起了嘀咕,担心岳母会阻拦。翠仙冷冷一笑,说道:“这是我自愿的事,保证不会出问题。”梁有才想了想,觉得翠仙说得在理,这才答应下来。 半夜时分,两人来到云家。翠仙推门而入,只见云家楼台华美,雕梁画栋,丫鬟仆人进进出出,一片忙碌。梁有才和翠仙成婚一年多,每次提出要去岳母家,都被翠仙拦住。此刻看到云家这等气派,梁有才惊得合不拢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不知丈母娘家如此富贵,心里顿时直发虚。 翠仙拉着梁有才上楼。云老太太看到小两口深夜来访,惊讶地问:“你们怎么来了?”翠仙满脸委屈,怨声说道:“我早说他不是好人,现在应验了吧!”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两根金条,重重地拍在桌上,“幸亏没让这小人骗走,现在还给娘。” 梁有才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煞白,双腿发软,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 云老太太一听翠仙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翠仙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梁有才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当年,你挑着个破担子,灰头土脸的,活像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刚凑到我身边时,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汗味,熏得人直作呕,身上的泥垢厚得都能刮下三斤来,手脚上的老茧足有一寸多厚,就这副模样,害我新婚当晚恶心得整夜没睡着觉。自从我进了你家的门,你每日好吃懒做,白吃白喝,这才脱了那身穷酸样。娘就在这儿,我怎么会冤枉他!” 梁有才听着翠仙的数落,头低得都快贴到地上了,大气都不敢出。 翠仙越说越激动,继续道:“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倾国倾城,配不上那些达官贵人。可我寻思着,像你这样的男人,我下嫁于你也算绰绰有余。我哪点亏待你了?你却丝毫不念夫妻情分!难道我就没本事盖高楼、买良田?只是看你这轻浮薄幸的样子,一副乞丐坯子相,就知道你不是能和我相伴到老的人!” 翠仙正说着,丫鬟仆妇们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将梁有才团团围住。众人听着翠仙对梁有才的斥责,心中的怒火也被点燃,跟着唾骂起来,叫嚷道:“这种人,不如杀了他,还跟他废什么话!” 梁有才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像捣蒜似的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翠仙余怒未消,扯着嗓子吼道:“卖妻子已经是大逆不道的恶行,可这还不算最过分的。你怎么能忍心把同床共枕的我,骗去当娼妓!” 话还没说完,众人彻底被激怒了,纷纷拔出头上的簪子,拿起剪刀,朝着梁有才的肋骨刺去。梁有才疼得惨叫连连,不停地求饶。翠仙见状,皱了皱眉头,说道:“暂且饶了他这条狗命。虽说他不仁不义,但我也不忍心看他吓得浑身发抖。”说完,带着众人下楼去了。 梁有才一个人坐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四周渐渐没了动静。他心里琢磨着,得赶紧偷偷溜走。抬头一看,只见星空璀璨,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野外一片苍茫,屋内的灯也熄灭了。这一看不要紧,梁有才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有什么房屋,自己竟然坐在陡峭的悬崖边上。他战战兢兢地往下望去,只见峡谷深不见底。梁有才刚稍微动了动身子,只听“轰隆”一声,山石崩塌。好在半崖上有一棵枯树,他被挂在了树上,才没掉下去。此时,他肚子卡在枯树上,手脚悬空,根本没地方着力。再往下看,云雾茫茫,深不可测。梁有才吓得不敢动弹,只能大声呼喊求救,可喊了没多久,嗓子就喊哑了。时间一长,他浑身都肿了起来,眼耳鼻舌仿佛都没了知觉,力气也耗尽了 。 太阳渐渐升高,阳光洒在悬崖峭壁上。一个樵夫像往常一样上山砍柴,不经意间瞥见悬挂在悬崖上的梁有才,吓得差点摔了个跟头。樵夫赶忙呼喊附近的村民。众人七手八脚找来绳子,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梁有才救下来。此时的梁有才,气息奄奄,只剩下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咽气。 大家把梁有才抬回家,却见大门敞开着,走进屋内,一片破败景象,空荡荡的屋子就像一座破庙。往日的床柜家具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张摇摇欲坠的破绳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几件他穿过的旧衣服,零散地扔在地上,满是灰尘。 梁有才瘫倒在破床上,身体虚弱得连动一下都困难。每天饿了,他就拖着病体,去邻居家讨口饭吃。可时间一长,他身上的肿疮开始溃烂,最后竟得了癞病。村里人都知道他卖妻的丑事,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见了他就忍不住吐唾沫,甚至连小孩都对他指指点点。 梁有才在村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好卖了那间破房子,搬到山洞里住。为了填饱肚子,他只能四处乞讨,每次出门都带着一把刀防身。有人劝他把刀卖了,换点吃的,梁有才却摇摇头说:“我住在野外,得防着虎狼野兽,这刀可留着保命呢。” 一天,梁有才像往常一样外出乞讨,刚走到村口,就撞见了当初唆使他卖妻的赌友。一瞬间,仇恨和愤怒涌上心头,他的双眼瞪得通红,猛地冲了上去。赌友还没反应过来,梁有才就哭着吼道:“都怪你,都是你害我落到这步田地!”话音刚落,他掏出怀里的刀,狠狠刺向赌友。赌友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随后倒在血泊中。 很快,官府介入调查,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得知梁有才悲惨的遭遇和赌友的恶行后,都心生怜悯。官府也不忍心对他严惩,只是把他关进了监狱。在监狱里,梁有才身体本就虚弱,又染上了重病,不久便病死在了狱中。曾经的他,因一时贪念,走上歧途,最终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只留下一段让人唏嘘的故事,在村里流传...... 第339章 跳神、铁布衫法 跳神 山东济南的街巷间,弥漫着一股神秘又荒诞的气息。当地有个古怪风俗,哪家要是有人病了,家中的女眷们便会忙不迭地请神占卜。而这活儿,自然落到了那些经验老到、深谙此道的老巫婆身上。这跳大神的风气,一路蔓延到京城,就连高门大户里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们,也对其深信不疑,时常亲自参与其中。 在济南城郊的李家村,李老汉的儿子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李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儿媳翠兰赶忙找来远近闻名的巫婆王婆子。跳神仪式在李家宽敞的堂屋举行,仪式开始前,供桌被摆得满满当当。案板上堆着大块新鲜猪肉,油花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酒盆里的白酒香气四溢。两支比白昼阳光还耀眼的大蜡烛被点燃,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王婆子身着一条色彩艳丽的短裙子,开始了她的表演。她单脚蹦跶着,跳起那怪异的“商羊舞”,身形左摇右晃。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随着她的节奏来回摆动,仿佛在扶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王婆子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既像唱歌又像念咒,词句毫无规律,忽长忽短,毫无韵律可言。与此同时,一旁的鼓手奋力敲击着单面铁环鼓,鼓声如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落,众人耳朵发疼。王婆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可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鼓声里,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跳着跳着,王婆子的脑袋突然耷拉下来,眼神斜斜地睨着众人,身子软绵绵的,仿佛骨头被抽走了一样。要是旁边的壮汉一松手,她瞬间就会瘫倒在地。可眨眼间,她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伸长脖子,猛地往上一蹿,离地足有一尺多高。看到这一幕,屋内的女眷们顿时紧张起来,互相提醒着:“祖宗来吃饭啦!”紧接着,有人“噗”地一口吹灭蜡烛,刹那间,屋内屋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站在黑暗里,大气都不敢出。其实就算有人说话,也根本听不见,因为鼓声实在是太响亮了。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王婆子突然扯着尖嗓门,喊起病人父母、丈夫、嫂子的小名。众人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重新点亮蜡烛,一个个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向王婆子询问病人的吉凶祸福。再看供桌上,刚才还堆得满满的酒肉,此刻竟全都不翼而飞了。大家只能从王婆子的表情里揣摩病情的好坏,围着她追问不停。王婆子对众人的问题有问必答,速度快得像回声一样。要是有人在心里偷偷质疑这跳神的真实性,王婆子立马就能察觉。她会伸出手指,指向那个人,厉声喝道:“某某在背后笑话我,太不敬了,要扒了你的裤子!”被点到名的人下意识地一摸自己,顿时大惊失色,身上的衣服竟然真的不见了。最后,只能红着脸,去门外的树杈上找回自己的衣物。 在京城的满洲贵族圈子里,妇女们对跳神更加虔诚。哪怕是生活中的一点小疑问,她们也要请神决断。每当跳神时,她们都会精心打扮,穿上华丽的服饰,骑上纸糊的老虎、木马,手里挥舞着兵器,在床榻上跳起“跳虎神”。跳神的巫婆装得凶神恶煞,声音粗声粗气,一会儿说关公附身,一会儿又自称张飞下凡,名号各不相同。那阴森恐怖的气氛,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要是有男人好奇,趴在窗外偷看,冷不丁就会被巫婆手中的兵器刺破窗户,挑走帽子。全家老少的女眷们则规规矩矩地排成一队,站得整整齐齐,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冲撞了神灵。 这年冬天,一个叫秀儿的年轻媳妇家里,也上演了一场跳神闹剧。秀儿的婆婆突然卧病在床,久治不愈。秀儿请来巫婆跳神,在仪式过程中,秀儿无意间发现了巫婆的一个小动作。原来,巫婆在众人吹灭蜡烛的黑暗瞬间,偷偷将供桌上的酒肉塞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秀儿本想当场揭穿巫婆的骗局,可看到周围女眷们那虔诚又紧张的模样,又犹豫了……这场跳神,究竟是神的旨意,还是人的诡计,恐怕只有这些巫婆自己心里清楚。而在那个愚昧的时代,又有多少人能识破这看似神秘背后的真相呢? 铁布衫法 在山东热闹的市井街巷,有一位回族汉子沙回子,凭借一身过硬的铁布衫硬气功,声名远扬。无论走到哪儿,只要提起沙回子的大名,人们无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沙回子练功多年,练就了一双“铁手”。他将手指紧紧并拢,状如利刃,劈砍之时,劲道十足,轻轻松松就能斩断牛脖子;若是横着发力猛刺,穿透牛肚子也不在话下,这番惊人的功夫,让众人惊叹不已。 这一年,当地富户仇彭三公子听闻沙回子的大名,好奇心顿起,便派人邀请沙回子到府上一显身手。沙回子欣然应允,不日便来到仇府。仇府宽敞的庭院里,早已围满了人,众人都眼巴巴地盼着,想目睹沙回子的绝技。 表演开始,仇府的两个壮汉按照沙回子的吩咐,将一根又粗又长的木头悬空吊起。他们憋足了劲,用力将木头推开,随后猛地松手,木头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带着呼呼的风声反弹回来。就在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沙回子不慌不忙,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古铜色的皮肤,光着肚皮迎着反弹的木头冲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好似晴天霹雳,木头竟被沙回子的肚皮弹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见状,惊得目瞪口呆,紧接着,庭院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沙回子的表演还未结束,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只见他微微一笑,解开腰带,竟当众把生殖器放在石头上,随后拿起一旁的木槌。众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沙回子深吸一口气,抡起木槌,狠狠砸下。“咚咚”的敲击声,让在场的人头皮发麻。然而,沙回子却安然无恙,他的生殖器丝毫未损。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对沙回子的硬气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沙回子这看似无敌的铁布衫硬气功,并非毫无破绽。俗话说“万物相生相克”,沙回子的功夫唯独怕刀砍。曾经有一次,在一场比武中,对手手持利刃,沙回子面对寒光闪闪的刀锋,明显多了几分忌惮,不敢像往常那般勇往直前。 沙回子凭借这一身铁布衫硬气功,在山东闯出了一片天地。他的故事,也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成为了一段充满传奇色彩的佳话 。 第340章 大力将军 在浙江那片钟灵毓秀之地,住着一位叫查伊璜的文人。这人饱读诗书,平日里喜好游历山川,结交奇人异事。 又是一年清明节,春和景明,查伊璜信步来到郊外,一座古寺出现在眼前。古寺清幽,透着一股静谧。查伊璜来了兴致,从行囊中取出酒壶,坐在殿前石凳上自斟自饮起来。 就在这时,殿前一口古钟吸引了查伊璜的目光。这钟巨大无比,比两个石瓮还要大上一圈。奇怪的是,钟身布满泥土,可那些泥土痕迹以及隐约可见的手印,竟光滑如新,仿佛有人不久前刚触摸过。查伊璜好奇心顿起,弯腰往钟底一瞧,发现下面有个竹筐,容量大概八升左右,筐里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装着什么。 查伊璜来了劲头,招呼同行的几个朋友:“来,咱们试试,把这钟抬起来看看!”众人应和着,纷纷伸手抓住钟耳,憋足了劲往上抬。可那钟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愈发惊讶。 查伊璜索性坐回石凳,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古钟,打算瞧个究竟。没过多久,一个乞丐走进寺来。这乞丐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却有着一股别样的精气神。他径直走到古钟旁,把讨来的干粮一股脑堆在钟下。紧接着,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乞丐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把古钟举了起来,另一只手抓起干粮往竹筐里塞。如此往返数次,才把所有干粮都放进筐里。随后,他又将古钟稳稳放下,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乞丐再次返回。只见他伸手到钟下取食,动作轻松自如,就像打开自家盒子一样。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查伊璜更是惊讶不已,他走上前,问道:“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乞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饭量大得惊人,一顿能抵好几个人,找活干时,雇主一听我的饭量,都不愿雇佣我,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乞讨为生。” 查伊璜上下打量着乞丐,心想此人天生神力,若能投身行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于是,他劝说道:“你有这一身力气,何不去参军?在军队里,既能吃饱饭,又能建功立业。”乞丐苦笑着摇头:“我也想啊,可我身无分文,又没有门路,怎么参军呢?” 查伊璜心生怜悯,当下说道:“这样吧,你跟我回家,我帮你想办法。”回到家后,查伊璜才真切见识到乞丐的饭量,一顿饭下来,食量竟比五六个人加起来还多。查伊璜没有丝毫犹豫,为乞丐换上崭新的衣服和鞋子,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郑重地交到他手上,说道:“拿着这些钱,去参军吧,希望你能闯出一片天地。” 时光匆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查伊璜的侄子在福建任职为官。一天,一位名叫吴六一的将军前来拜访。两人寒暄一番后,吴将军突然问道:“伊璜先生是你什么人?”侄子愣了一下,回答道:“是我叔叔。将军和他有何交情?”吴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说道:“他是我的恩师!自分别后,我时常想念他。麻烦你转告先生,就说我想见他一面。”侄子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叔叔一直舞文弄墨,怎么会有个武将军弟子呢?” 不久后,查伊璜来到侄子这里。侄子赶忙把吴将军拜访的事告诉了他。查伊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何时有过这样一位将军弟子。但吴将军既然如此想见自己,查伊璜也不好推脱,便吩咐仆人备好马匹,带着名帖前去拜访。 吴将军得知查伊璜来了,立刻快步迎出大门。一见到查伊璜,他便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查伊璜看着眼前的吴将军,脑海中却毫无印象,心中不禁怀疑吴将军是不是认错人了。可吴将军的态度愈发谦卑,这让查伊璜更加疑惑。 吴将军热情地将查伊璜引向自家府邸深处,一路上连开三四道门。查伊璜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四周,就瞥见有女子的身影在廊下穿梭。他心里顿时明白,这已经到了将军的内宅,属于私密之地,贸然进去不合礼数,于是立刻停下脚步,拱手对吴将军说道:“将军,此处乃是内眷居所,我不便踏入。” 吴将军却满脸笑意,再次拱手相邀,言辞恳切:“先生不必拘谨,今日特意请您到内宅一叙,以表我心中敬意。”盛情难却,查伊璜只好跟着将军继续前行。 两人来到正厅,查伊璜刚一踏入,就瞧见一众年轻姬妾忙碌的身影。有的轻手轻脚地卷帘,有的稳稳当当地搬座位,举手投足间尽显训练有素。查伊璜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暄,只见吴将军微微动了动下巴,一个容貌姣好的姬妾立刻捧着一套朝服,快步走上前来。吴将军二话不说,起身开始更换朝服。查伊璜坐在一旁,满心疑惑,实在猜不透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几个老妇人赶紧围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帮将军整理衣袖、抚平衣襟。就在查伊璜纳闷之际,突然冲上来几个人,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查伊璜又惊又怒,刚想挣扎,就看见吴将军身着朝服,神色庄重,如同拜见皇帝一般,对着自己行起了大礼。查伊璜吓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行完大礼,吴将军迅速换上便服,笑着走到查伊璜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先生,您还记得当年在古寺里举钟的乞丐吗?”查伊璜愣了一下,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衣衫褴褛却力大无穷的身影,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紧接着,吴将军吩咐下人摆开豪华宴席,府中的戏班也开始演奏,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众多姬妾整齐地站在两旁,随时听候差遣。待酒喝到一半,吴将军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临走前,还特意走到查伊璜身边,礼貌地问道:“先生,不知您睡觉时脚朝哪个方向,我好吩咐下人安排,以免打扰到您。”查伊璜虽然觉得将军此举有些过于周到,但还是如实相告。 第二天,查伊璜因为前一晚喝醉了,迟迟未起。可吴将军一大早就来到卧室门外,先后问候了三次。查伊璜起床后,得知此事,心里既感动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在这府里,处处都透着一种无形的拘束。于是,他找到吴将军,委婉地提出想要回家。吴将军听后,却坚决不同意,当即命人锁住大门,把钥匙藏了起来,笑着说:“先生难得来一趟,一定要多住些日子,让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此后的日子里,查伊璜每天看到吴将军除了训练士兵,就是清点姬妾奴婢,仔细登记骡马器具,督促下人做好每一项记录,不容许有丝毫疏漏。查伊璜心想,这或许就是将军独特的治家之道,也就没有多问。 一天,吴将军拿着账本,找到查伊璜,一脸诚恳地说:“先生,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您当年的大恩大德。如今,我家中的一婢一物,都不敢私自独占,我决定分一半给先生,以报答您的恩情。”查伊璜听后,惊讶不已,连忙推辞:“将军,当年我不过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万万不能接受如此厚礼。” 但吴将军态度坚决,不容拒绝。他立刻让人抬出几万两藏银,分成两份,一份放在查伊璜面前。随后,又按照账本逐项清点财物,古玩家具源源不断地被搬到厅堂内外,很快就摆满了一地。查伊璜见此情形,更加坚定地推辞,可吴将军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核对奴婢的名字。核对完毕,他马上命令男仆为查伊璜整理行装,女仆收拾器具,还再三叮嘱他们要悉心服侍先生。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响亮。 一切准备就绪,吴将军亲自看着姬妾们上轿,马夫牵出骡马。等队伍热热闹闹出发后,他才回到府中,与查伊璜告别。 后来,查伊璜不幸被卷入修史案件,深陷囹圄。就在他绝望之时,吴将军不惜动用一切人脉,耗费大量精力,四处奔走营救。最终,查伊璜成功摆脱困境,平安无事。经此一事,查伊璜对吴将军的感激之情愈发深厚,两人之间的这份恩义,也在岁月中愈发醇厚。 第341章 白莲教、杜翁 白莲教 山东地界乱象丛生,在鲁西南的郓城,冒出个叫徐鸿儒的人物。这人原本是个落魄书生,整日游手好闲,却不知从哪弄到一本散发着诡异气息,满是歪门邪道的奇书。得了这书后,徐鸿儒像变了个人,整日闭门不出,钻研书中内容。 一日,郓城集市上人头攒动,徐鸿儒突然现身。他找了块空地,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快速比划。眨眼间,平地卷起一阵怪风,飞沙走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半空中竟隐隐约约浮现出青面獠牙的鬼神虚影。围观的百姓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不少人直接瘫倒在地。这场面太惊悚,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在四里八乡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听闻赶来,对徐鸿儒顶礼膜拜,投靠他的人如过江之鲫,蜂拥而至。 随着势力不断壮大,徐鸿儒的野心也愈发膨胀,一颗谋逆之心悄然滋生。这天,他在自己住所的庭院里,挂起一面古旧的青铜镜,神秘兮兮地向众人宣称,这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知晓未来命运。众人将信将疑,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一个接一个上前照镜子。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普通农夫,往镜子里一瞧,瞬间瞪大双眼,激动得浑身颤抖——镜子里的他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一副文官打扮。紧接着,一个年轻后生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身披甲胄,手持长枪,威风凛凛,俨然一员武将。更离谱的是,有人竟照出自己头戴貂蝉冠,身着绣龙袍,一副达官贵人的模样。众人惊叹连连,对镜子的神奇深信不疑,消息越传越远,每天来求照镜子的人把徐鸿儒住所的门槛都快踩烂了。 徐鸿儒见众人已被迷惑,趁机站出来大声宣扬:“凡是镜子里显出将相王侯模样的,都是如来佛钦定的龙华会成员。如今正是顺应天命,共创大业之时,大家务必齐心协力,莫要辜负这大好机缘。”说完,他故作姿态,自己也走到镜子前。众人定睛一看,镜子里竟出现头戴皇冠、身着龙袍的帝王影像。众人面面相觑,被这一幕彻底震慑,齐刷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徐鸿儒见时机成熟,迫不及待扯起反旗,自封为“中兴福烈帝”。那些被镜子迷惑心智的百姓,欢呼雀跃,纷纷响应,加入他的队伍。短短几个月,队伍就发展到上万人。所到之处,百姓闻风归附,滕县、峄县一带的官军毫无抵抗之力,望风而逃。 朝廷得知此事,大为震惊,立刻派彭都司率军围剿。彭都司是长山人,自幼习武,武艺高强,在军中威名赫赫。两军在旷野对阵,气氛紧张得能点燃空气。突然,白莲教阵营中杀出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们骑着高头大马,马嘶鸣不断,手中双刀寒光闪烁,在阵前快速盘旋,左冲右突,速度快如闪电。彭都司抖擞精神,挥刀迎敌。可从清晨战至黄昏,无论他如何进攻,都伤不到这两个少女分毫,自己反倒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就这样,双方激战三天。彭都司累得精疲力竭,哮喘病突然发作,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气绝身亡。后来,朝廷增派兵力,终于剿灭了白莲教。抓住俘虏审问后,真相才大白于天下:那两个女兵手中的刀是木刀,外面涂了一层反光颜料,看着像真刀;骑的也不是什么高头大马,而是木头板凳。假刀假马竟累死了武艺高强的真将军,这事儿简直荒诞离奇,令人咋舌。 杜翁 沂水县有个杜老汉,平日里靠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一日,他赶完集,便坐在城墙根下等一同赶集的同伴。暖阳高照,晒得杜老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竟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 突然,一个衙役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公文,急匆匆地朝他走来,二话不说,就要带他走。杜老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拉带拽地领到了一处陌生的官府衙门。衙门里阴森森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杜老汉不知所措时,一个戴着官帽的人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杜老汉定睛一看,竟是多年未见的青州老友张某。张某看到杜老汉,也是大吃一惊,问道:“杜大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杜老汉一脸茫然,回道:“我也不清楚,稀里糊涂就被人拿着公文勾到这儿来了。”张某听后,怀疑是勾错了人,便让杜老汉站在原地别动,自己进去核实情况。 杜老汉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张某回来。这时,刚才那个勾他来的衙役回来了,一脸歉意地承认是自己搞错了,让杜老汉回家去。杜老汉刚准备离开,就看见路上走来七八个年轻女子。这些女子个个身姿婀娜,面容姣好,宛如天仙下凡。杜老汉一下子看呆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她们身后。 走着走着,女子们离开了大路,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杜老汉丝毫没有察觉异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子们,脚下也不停步。刚走了十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张某的大喊声:“杜大哥,你要去哪儿?”可杜老汉此时早已被女子们迷得神魂颠倒,根本没把张某的话听进去。 不一会儿,女子们钻进了一个小土洞。杜老汉定睛一看,认出这是王寡妇家的酒窖。他好奇地探头往洞里张望,就在这时,眼前景象突变,他竟发现自己趴在猪圈里,身边全是小猪崽,正和它们挤在一起。 杜老汉吓得浑身一颤,瞬间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头猪!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张某的呼喊声。他惊恐万分,拼命用脑袋撞墙。只听旁边有人说:“这小猪怕是发癫痫了。”杜老汉回头一看,竟奇迹般地又变回了人形。 他不敢多做停留,慌慌张张地跑出洞口。只见张某早已在路边等候,一脸责备地说道:“我再三叮嘱你别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差点闯出大祸!”说完,张某拉着杜老汉的手,将他送回了市集,随后便离去了。 突然,杜老汉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还靠在城墙根下,原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这场梦太过真实,杜老汉心里始终犯嘀咕。他急忙跑到王寡妇家打听,果不其然,王寡妇说家中有头小猪突然撞死在墙上。杜老汉听后,后背直冒冷汗,这场离奇的经历,也成了他心中永远解不开的谜团 。 第342章 颜氏 顺天府那地方,曾经遭了一场严重的饥荒。有个穷书生,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便跟着父亲踏上了逃荒之路,一路辗转,来到了洛阳。这书生脑子反应慢,都十七岁了,才好不容易能写出像样的文章。好在他生得眉清目秀,又特别会说俏皮话,还写得一手漂亮的书信。初次和人打交道,别人压根瞧不出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谁能想到,到洛阳没多久,书生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他一下子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没办法,书生只能在洛河边教几个蒙童读书识字,勉强维持生计。 村子里有个颜家姑娘,同样身世可怜,是个孤女。颜家原本是书香门第,姑娘从小就聪慧过人。她父亲在世时,悉心教她读书,她过目不忘,十几岁就能模仿父亲作诗。她父亲生前常感慨:“我家出了个女学士,可惜不是男儿身,要是个男孩,定能有大出息。”所以一心想给女儿找个显贵女婿。父亲去世后,母亲也秉持着这个想法,找了三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最后母亲也病逝了。旁人都劝姑娘,随便找个好人家嫁了算了,姑娘嘴上答应,可心里一直没松口,始终没行动。 有一天,隔壁大婶翻墙过来找姑娘闲聊,手里拿着用旧字纸裹着的绣线。姑娘打开字纸一看,发现竟是书生写给邻居的信。她反复读了几遍,越读越觉得这信写得有意思,不知不觉就动了心。大婶眼尖,一下看出了姑娘的心思,悄声说:“写这信的,可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和你一样都是孤儿,年龄也相仿。要是你有意,我让我家那口子去撮合撮合。”姑娘听了,脸刷地一下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大婶回到家,就把这事跟丈夫说了。邻居书生和穷书生关系本就好,一听这事,赶忙跑去跟穷书生说了。穷书生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他翻出母亲留下的金钗,托邻居转交给姑娘当作聘礼。双方选定吉日,热热闹闹地成了亲。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别提多甜蜜了。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一天,妻子看到丈夫写的文章,忍不住笑着说:“这文笔和你的人简直判若两人,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出息?”从那以后,妻子就开始日夜督促丈夫研读诗书,态度既严厉,又像朋友一样循循善诱。 每天傍晚,妻子都会先点上蜡烛,坐在书桌前大声吟诵,给丈夫做表率。常常听到三更梆子响了,才去休息。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丈夫写八股文有模有样了。书生满怀期待地去参加考试,可结果却让人失望透顶,他落第了。不仅功名无望,家里也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晚上,书生抱着枕头唉声叹气:“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妻子见状,非但不同情安慰,反而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男子汉!空长了个男人脑袋!要是我换上男装去考,高官厚禄根本不在话下!”书生本就满心郁闷,听妻子这么嘲讽,瞬间瞪大眼睛,生气地吼道:“你们女人家,连考场大门都没进过,竟把功名富贵想得像在厨房里舀水熬粥那般容易!你要是真戴上乌纱帽,说不定还比不上我!” 妻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别急嘛!等下次科考,我扮成男人替你去考。要是考得像你一样窝囊,我就再也不敢小看天下读书人了。”书生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你是没尝过科考的苦头,真该让你去试试。就怕你到时候露了馅,被乡亲们笑话。” 妻子收起笑容,一脸正色道:“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不是说老家燕地还有旧房子吗?我穿男装跟你回去,就说是你弟弟。你从小在外漂泊,老家谁能看出破绽?”书生拗不过妻子,只好点头答应。 妻子回房,不一会儿,头戴头巾、身着长衫走了出来,问道:“你看我像男子汉吗?”书生上下打量一番,好家伙,眼前这位活脱脱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当下,两人收拾好行李,告别乡亲。邻居们听说书生要回乡,纷纷送来盘缠。书生用这些盘缠买了头瘦驴,带着“弟弟”踏上了回乡之路。 回到老家,叔伯兄弟见两个侄子长得仪表堂堂,高兴得合不拢嘴,从早到晚嘘寒问暖。又见两人日夜苦读,更是又心疼又敬重。 夫妻俩雇了个理发的小僮,让他伺候日常起居。一到晚上,就打发小僮离开。乡里有红白喜事,书生以兄长的身份亲自应酬;妻子则扮作弟弟,整日闭门苦读。住了半年,愣是没人见过“弟弟”的真面目。有客人求见,书生就推脱说弟弟身体不适。可等客人读了“弟弟”写的文章,无不惊叹连连。偶尔有人推门闯进去,“弟弟”作个揖,转身就跑。大家只瞥见他风度翩翩的背影,对他愈发倾慕。 从此,“弟弟”名声大噪,当地的豪门大族都争着招他做女婿。叔伯兄长来商量亲事,“弟弟”只是笑而不语。再逼问,“弟弟”便一本正经地说:“我立志要考取功名,不金榜题名,绝不结婚。” 时光匆匆,到了学政主持考试的日子,书生和扮作弟弟的妻子一同参加。结果不出所料,书生再度落榜,而妻子却一路开挂,考了顺天府第四名。转年,更是高中进士,被朝廷任命为桐城知县。在任上,她治理有方,政绩斐然,很快就升任河南道掌印御史。这一路平步青云,不仅仕途顺遂,财富也越积越多。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在官场大干一场时,她却称病辞官。皇帝念其有功,恩准回乡养老。消息传出,前来拜访的宾客把门槛都快踏破了,可她一概闭门不见。从一介秀才到朝堂显贵,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提娶妻之事,旁人都觉得纳闷不已。 回到家乡后,她渐渐买了几个婢女。有人开始怀疑她有私情,嫂嫂也留了心眼,暗中观察,却发现她行为规矩,没有任何不妥。 不久,明朝灭亡,天下陷入大乱。这时,她才向嫂嫂坦白:“嫂嫂,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你小叔子的妻子。当年因为丈夫没出息,我一赌气,才女扮男装出来闯荡。这些年,我一直担心事情败露,要是被皇上召见问话,那可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嫂嫂一开始根本不信,她见状,脱下靴子,露出了一双小脚,嫂嫂当场惊得目瞪口呆。再看靴子里,塞满了破棉絮,这才不得不信。 真相大白后,颜氏让丈夫继承了自己的官职,自己则重新回归家庭,做起了贤内助。由于一直没有生育,她出钱给丈夫买了小妾,还对丈夫说:“但凡做官的人,稍有地位就会买妾享乐。我当官十年,身边一直孤孤单单。你何德何能,能白白得到美人侍奉呢?”丈夫听了,笑着回怼:“那我给你找三十个男宠,你看着安排吧。”这番对话,成了夫妻俩茶余饭后的笑谈。 后来,颜氏的公婆多次受到朝廷封赏,官员们来拜访时,都按照御史的礼节对待书生。书生却觉得顶着妻子的官衔很丢人,始终以秀才自居。此后一辈子,出门既不坐轿子,也不打伞,低调得很 。 第343章 小谢1 在陕西渭南,姜部郎家有一座老宅,打从很早以前,这宅子里就怪事连连,时常闹鬼。那鬼魂不仅现身吓人,还会迷惑人心,搅得姜家人日夜不得安宁。姜部郎实在不堪其扰,只能举家搬走。走前,安排了仆人留守看管。可谁能料到,看守的仆人接连离奇死亡,换了一拨又一拨,依旧没能逃脱厄运。久而久之,这座老宅便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凶宅,彻底荒废了。 当地有个书生,名叫陶望三。平日里,陶生风度翩翩,颇具风流气质,时常出入烟花柳巷。奇怪的是,每次饮酒作乐后,他都会独自离开。朋友们曾有意安排妓女前去试探,即便面对投怀送抱,他也只是微笑接纳,整晚都规规矩矩,绝不越雷池一步。有一回,陶生借宿在姜部郎家中,半夜时分,丫鬟前来挑逗,他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姜部郎得知此事后,对他愈发敬重。 陶生家境贫寒,家徒四壁,妻子又早早离世,仅有的几间破草屋,一到夏天,闷热得如同蒸笼一般,让人难以忍受。无奈之下,陶生只好硬着头皮,找到姜部郎,恳请借那座凶宅暂住。姜部郎一听,眉头紧皱,直言宅子里闹鬼,担心他遭遇不测,当即拒绝。可陶生不死心,当场挥笔写下一篇《续无鬼论》,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区区鬼魅,又能把人怎样!”姜部郎拗不过他,最终只得答应。 陶生搬入凶宅的当天,便着手打扫厅堂。傍晚时分,他将书本放在桌上,转身去取其他物件,可等回来时,书本竟不翼而飞。陶生顿觉蹊跷,心中暗自思忖,索性躺在榻上,佯装熟睡。没过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斜眼望去,只见两个年轻女子从房间里袅袅走出,将丢失的书本放回桌上。年长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年轻的不过十七八岁,二人皆生得花容月貌,宛如天仙下凡。她们来到榻前,先是犹犹豫豫地站着,而后相视偷笑。 陶生强装镇定,屏住呼吸,继续装睡。年长的女子见状,翘起脚轻轻踢他的肚子,年轻的则捂着嘴偷笑不止。陶生只觉心跳如鼓,赶忙在心中默念清心咒,目不斜视。两个女鬼见他毫无反应,年长的女子竟伸出左手,撩起他的胡子,右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发出“啪啪”的声响。年轻女子笑得愈发肆意。 就在这时,陶生突然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鬼东西,竟敢如此放肆!”两个女鬼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四处逃散。经此一遭,陶生担心夜里再遭纠缠,心中萌生了搬回家的念头。可又转念一想,就这么回去,实在颜面尽失。于是,他索性点上灯,硬着头皮继续读书。夜渐深沉,黑暗中,鬼影憧憧,陶生心里直发毛,却只能强装镇定,佯装什么都没看见 。 到半夜了,陶生吹灭蜡烛,刚准备躺下睡觉,突然感觉有个细细尖尖的东西,一下戳进了自己鼻孔里。那股奇痒瞬间袭来,让他忍不住“阿嚏”一声,打出一个大喷嚏。黑暗之中,随即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那声音又轻又飘,听得陶生头皮发麻。 陶生心里明白,定是那两个女鬼又来捣乱了。他索性装睡,一声不吭。没过多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瞧见小女鬼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那模样就像一只白鹤,一扭一扭的,小心翼翼。就在小女鬼快要靠近时,陶生猛地起身,大声呵斥。小女鬼吓得浑身一颤,像一阵风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陶生重新躺下,心想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可谁能想到,刚合上眼,耳朵就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就这样,一整晚,女鬼们轮番骚扰,陶生被折腾得无法入睡,直到鸡叫声响起,四周才终于安静下来。陶生也累得不行,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白天的时候,宅子里一切正常,什么怪异的现象都没有。 然而,太阳一落山,鬼影又开始在宅子里晃悠起来。陶生干脆煮了夜饭,打算通宵应对。年长的女鬼秋容,渐渐地趴在桌上,看着陶生读书。突然,她伸出手,“啪”的一声,把陶生的书卷合上了。陶生顿时火冒三丈,伸手就去抓秋容,可手刚伸出去,秋容就像一缕青烟,瞬间消散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回来继续捣乱。陶生无奈,只能用手死死压着书页,继续读书。 这时,小女鬼小谢悄悄绕到陶生身后,双手一下子蒙住他的眼睛,随后又迅速跳开,远远地站在一旁,咯咯地笑着。陶生又气又急,指着小谢骂道:“你这小崽子!要是抓住你们,非好好教训一顿不可!”可小谢不但不怕,反而笑得更欢了。 陶生见硬的不行,索性故意逗她们:“你们那些想和我套近乎的心思我可不明白,缠着我也没用。”两个女鬼听了,相视一笑,转身就到灶间,又是劈柴又是淘米,忙着给陶生做饭。陶生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称赞道:“两位这么贤惠,可比之前胡闹强多啦!” 很快,粥煮好了,香气扑鼻。两个女鬼争着把碗筷摆上桌。陶生捧着碗,笑着说:“感谢两位帮我做饭,我该怎么报答呢?”小谢眨着眼睛,调皮地说:“粥里可拌了砒霜鸩酒哟!”陶生听了,放下碗,一脸正色道:“我和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下此毒手?”说完,他端起碗,把粥一饮而尽,还盛了第二碗。两个女鬼见状,又争着给他添饭,在一旁忙前忙后。 陶生觉得这两个女鬼十分有趣,渐渐地也习惯了和她们这样相处。日子一长,三人时常挨着坐在一起聊天。陶生好奇地问她们的姓名,秋容率先开口:“我叫秋容,姓乔;她是阮家小谢。”陶生又追问她们的来历,小谢笑着骂道:“傻书生!连身子都不敢让我们亲近,问什么门第,难道想提亲不成?”陶生听后,一脸严肃地说:“面对两位美人,我岂会无情?只是阴间阴气侵体,我必死无疑。你们要是不喜欢我,离开便是;要是喜欢我,又何必害死我这个狂生呢?” 自陶生一番肺腑之言后,秋容和小谢被他深深触动,不再像从前那般肆意捉弄他。不过,这两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偶尔还是会调皮一下。有时趁陶生不注意,伸手摸摸他胸口;有时又冷不丁把他裤子扯到地上。陶生也不生气,由着她们胡闹。 第344章 小谢2 一天,陶生抄书抄到一半,有事外出。等他回来,只见小谢趴在桌上,手里握着笔,正专心替他抄写。听到陶生进门的动静,小谢扔下笔,斜着眼,脸上挂着一抹俏皮的笑。陶生走近一看,纸上的字歪歪扭扭,虽说不太好看,可行列还算整齐。陶生笑着夸赞:“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文雅的心思!要是喜欢写字,我教你呀。”说着,便把小谢轻轻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腕,一笔一划地教她写笔画。 这时,秋容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小谢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解释:“我小时候跟父亲学过写字,可好久没碰笔了,现在手生得厉害,就跟做梦似的。”秋容听了,默默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陶生敏锐地察觉到秋容的心思,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一把拉过秋容的手,将毛笔塞到她手里,笑着说:“来,也让我看看你写字的本事。”秋容写了几个字后起身,陶生立刻称赞道:“秋娘这字笔锋刚劲,很有劲道!”秋容听了,这才转怒为喜。陶生裁了两张纸当作字帖,让姐妹俩临摹,自己则点起另一盏灯,安心看书。他暗自庆幸,这下她们有事可做,不会再来捣乱了。 姐妹俩写完字,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眼巴巴地等着陶生点评。秋容平日里不爱读书,写的字像鬼画符一样。对比小谢工整的字迹,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陶生见状,好言安慰了一番,秋容这才破涕为笑。从那以后,姐妹俩像对待老师一样侍奉陶生。陶生坐着,她们就给他捶背;陶生躺着,她们就帮他捏腿,不仅不再捉弄陶生,还争着讨他欢心。 一个月后,小谢的字写得端端正正。陶生随口夸了两句,一旁的秋容却羞愧得不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脸上的胭脂都被哭花了。陶生又是哄又是劝,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秋容止住眼泪。从那以后,陶生开始教姐妹俩读书。秋容天资聪颖,教一遍就能领会,还常常和陶生比赛读书,一读就是通宵。 一天,小谢带着弟弟三郎来拜师。三郎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一进门就奉上金如意作为拜师礼。陶生让三郎和秋容同读一本书。从那以后,宅子里书声朗朗,陶生不知不觉在这鬼宅里办起了“鬼学堂”。姜部郎听说此事后,十分高兴,每月都按时送来钱粮,资助他们。 时光飞逝,几个月一晃而过,在陶生悉心教导下,秋容和三郎进步飞速,已然能作诗,二人时常你唱我和,好不热闹。小谢心里难免有些吃醋,私下找到陶生,娇嗔着求他别再教秋容,陶生笑着答应了。无独有偶,秋容也悄悄找到陶生,提出同样请求,陶生同样点头应允。 很快,乡试的日子临近,陶生忙着收拾行李,准备赴考。得知消息,秋容和小谢眼眶泛红,拉着陶生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三郎也赶来劝道:“先生,此次最好称病别去,我掐算过,去了恐怕会有灾祸。”陶生却觉得装病逃避太丢人,执意要去。 陶生平日里喜好写诗,针砭时弊,言辞犀利,不知不觉得罪了县里的权贵。这些权贵怀恨在心,暗中贿赂学政,捏造罪名,诬告陶生品行不端。毫无防备的陶生,就这样被关进了大牢。在狱中,陶生的钱粮供应被切断,饿得两眼发昏,只能厚着脸皮向其他犯人讨饭吃,满心绝望,自认必死无疑。 一天夜里,牢房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秋容捧着食盒,如同鬼魅般飘了进来。看到陶生的凄惨模样,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秋容抽泣着说:“三郎一直担心先生出事,没想到真应验了。他和我一起来省城告状,已经去按察院递状子了。”话一说完,秋容又匆匆离去,狱卒们竟毫无察觉。 第二天,按察使大人乘轿外出,三郎瞅准时机,突然冲出来拦轿喊冤。差役们见状,立刻上前抓人,可就在这时,三郎化作一阵青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按察使又惊又疑,觉得此事蹊跷,当即命人调查陶生的案子。 秋容回到牢里,把消息告诉陶生,随后转身去打听案子进展,没想到这一去,三天都没回来。陶生在牢里饿得头晕眼花,每分每秒都如一年般漫长。就在他几乎绝望时,小谢一瘸一拐地闯进牢房,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背过气去:“秋容姐姐回来时经过城隍庙,被西廊的黑判官强行抓去,逼她做妾。姐姐宁死不屈,现在也被关起来了。我连夜赶了一百多里路,脚底板被荆棘扎得鲜血直流,恐怕没法再来了。”说着,小谢抬起脚,只见绣鞋上血迹斑斑。她强撑着掏出三两银子,塞到陶生手里,随后一跛一拐地消失在黑暗中。 按察使审理三郎的案子时,发现三郎和陶生毫无关联,正要动刑审问,三郎却在堂前突然消失。官员们吓得脸色惨白,目瞪口呆。经此变故,他们赶紧重新审查陶生的案卷,一番调查后,发现这果然是桩冤案,于是要当场释放了陶生。 按察使大人展开三郎的状纸,入目尽是悲切言辞,字里行间的恳切之意,令人动容。提审陶生时,按察使问道:“这三郎究竟是何人?”陶生心中警觉,佯装一无所知。按察使见状,心中已然明了,陶生分明是遭人冤枉,当即便下令释放了他。 陶生重获自由,回到那座凶宅。夜幕降临,宅中一片死寂,整夜都不见秋容和小谢的鬼影。直到四更天,小谢才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艰难地回来了。她一见到陶生,泪水夺眶而出,哭诉道:“三郎在按察院喊冤时,被衙役押到阴间去了。阎王念他讲义气,让他投胎到富贵人家去了。可秋容姐姐还被关着,我去城隍庙告状,文书却被扣押了,这可如何是好?” 陶生听后,气得猛拍桌子,怒吼道:“那个黑鬼判官,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明天我就去砸了他的神像,踩成烂泥!城隍爷难道在睡大觉,任由手下这般横行霸道?”三人悲愤交加,相互对视,不知不觉,天色渐亮。 就在这时,秋容如一缕轻烟般飘然而至。陶生和小谢又惊又喜,眼眶瞬间湿润。秋容泣不成声地说道:“为了郎君,我受尽了折磨!判官每天用刀杖威逼我,没想到今晚,他忽然放我回来,还说:‘我并无恶意,只是喜欢你。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有玷污你。麻烦告诉陶刑部大人,别责怪我。’” 第345章 小谢3 陶生心中稍感欣慰,看着秋容,满心怜惜,想和她同床共枕,说道:“今天就算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二女听后,一脸难过,说道:“自从受你教导,我们也懂得了道义,又怎么忍心因为爱你,而害了你性命呢?”二女坚决不肯,可三人还是依偎在一起,亲密得如同夫妻。经历这场劫难,秋容和小谢之间的嫉妒心,也烟消云散了。 一天,陶生走在路上,迎面遇到一个道士。道士目光如炬,盯着陶生说道:“你身上有股浓重的鬼气。”陶生觉得蹊跷,便将自己与秋容、小谢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道士听后,不禁叹息道:“这两个女鬼与你有缘,我可以帮她们还阳。” 道士接着说道:“这两个女鬼心地善良,我不能辜负她们。”说完,挥笔画了两张符,交给陶生,叮嘱道:“回去把符交给两位姑娘,一切就看她们的造化了。要是听到门外有女人哭,赶紧让她们吞符冲出去,先到的就能复活。”陶生连忙拜谢,收下符纸,回去后将道士的话转告给了二女 。 一个多月转瞬即逝。这一日,寂静的宅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凄厉又哀怨。秋容和小谢听到哭声,瞬间明白,还阳的机会来了,两人争着往门外冲。小谢太过心急,慌乱之中竟忘了吞符。 此时,一支送葬队伍正缓缓经过。秋容毫不犹豫,径直冲进棺材,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小谢晚了一步,被挡在外面,只能哭着跑回陶生身边。陶生赶忙出去查看,发现是富豪郝家正在埋葬女儿。众人亲眼目睹一个女子钻进棺材,正惊疑不定时,棺材里突然传出动静。抬棺人见状,急忙放下棺材,打开一看,郝家小姐竟然苏醒了过来。 郝家人又惊又喜,暂时把小姐安置在陶生书房外,还派了人看守。小姐一睁眼,便急切地问陶生在哪里。郝老爷满心疑惑,追问缘由,小姐直言:“我不是你女儿。”随后,将自己借尸还魂的实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郝家上下半信半疑,想要抬小姐回家,可小姐却径直走进陶生书房,躺了下来,怎么也不肯走。郝老爷无奈,只好认下陶生这个女婿,打道回府。 陶生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看,小姐虽然容貌改变,但眉眼间的明艳动人,与秋容如出一辙,不禁大喜过望,忙拉着小姐的手,诉说分别后的种种情形。就在这时,暗处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原来是小谢躲在角落里,独自伤心。陶生心疼不已,赶忙端着灯过去安慰。小谢哭得衣襟湿透,悲痛欲绝,直到天快亮了,才默默离开。 第二天,郝家送来丫鬟和丰厚的嫁妆,正式承认了翁婿关系。然而,到了晚上,小谢又躲在暗处啼哭。此后一连六七天,天天如此。 陶生和秋容看着小谢哭得肝肠寸断,即便在拜堂成亲那晚,也没心思行周公之礼。陶生满心忧愁,辗转难眠,秋容见状,劝说道:“那道士是个仙人,再去求求他,或许能救小谢。”陶生听后,连夜找到道士,扑通一声跪地磕头,苦苦哀求。道士直摆手,无奈地说:“我真没别的办法了。”陶生不为所动,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道士被缠得没了办法,笑着叹道:“你这痴书生!罢了,谁让你们有缘,我再试试。” 道士跟着陶生回到家,要了间静室,关起门来打坐。十几天里,不吃不喝。陶生忍不住偷偷去看,只见道士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天清晨,突然有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掀帘而入,笑着说道:“累死我了!被你纠缠得没办法,我跑了百里外,才找到个好躯壳,道士让我送来。见到人就交接吧。 ” 傍晚时分,天边被夕阳染成一片橙红,宅院里却传来小谢如泣如诉的哭声。那哭声在静谧的院子里回荡,让人揪心。就在这时,屋里的少女突然起身,快步走到小谢身边,一把将她抱住。刹那间,两人竟合为一体,直直地倒在地上。 道士似乎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走出来,对着陶生夫妇拱手说道:“事情已然办妥,我也该告辞了。”陶生夫妇满心感激,恭恭敬敬地拜送道士。待他们回过头,地上的少女已然苏醒。两人急忙将少女扶到床上,少女慢慢缓过气来,只是抱着脚喊腿疼。此后过了好些天,少女才能下地行走。 时光匆匆,陶生凭借自己的才学考中进士,步入仕途。一日,同年好友蔡子经前来拜访,在陶生家中住了几日。这天,小谢从邻居家回来,远远地,蔡子经一眼就瞧见了她。不知为何,蔡子经像是着了魔,竟追着小谢询问起来。小谢又羞又恼,侧身避开,心里暗自骂这人行为下流。 回到屋里,蔡子经一脸神秘地对陶生说:“有件事,离奇得很,我能跟你讲讲吗?”陶生满心好奇,忙追问究竟。蔡子经这才缓缓说道:“三年前,我妹妹不幸夭折,停灵两夜后,尸体却莫名不见了,这事儿一直是我们家的一块心病。可刚才,我瞧见尊夫人,竟和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陶生听后,笑着打哈哈:“我妻子相貌平平,哪能和令妹相比?不过咱们是同年好友,不妨让她出来与你见上一面。” 陶生走进内室,让小谢穿上当年的殉葬衣裙出来。蔡子经一见到小谢,顿时大惊失色,眼眶泛红,颤声道:“这真的是我妹妹啊!”说着,泪水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陶生见状,这才将小谢还魂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详细讲述了一遍。蔡子经又惊又喜,感叹道:“妹妹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得赶紧回家,把这喜讯禀告父母。”说完,便匆匆告辞。 几天后,蔡家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前来。小谢一见到亲生父母,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与他们抱头痛哭。从那以后,陶家、蔡家如同郝家一样,你来我往,走动频繁,亲如一家 。在这纷繁的世间,一段因还魂而起的奇妙缘分,让几个家庭紧紧相连,书写出别样温情的篇章。 第346章 吊死鬼梳头、吴门画工 吊死鬼梳头 清明节后那天下着雨,我住在路边小旅馆里。吃过晚饭点上油灯犯困,刚迷糊过去就听见门吱呀响。睁眼看见个丫鬟抱着衣服进来,把包袱往椅子上一扔,又把梳妆匣子和首饰盒叮叮当当摆满桌子,转身就走了。 我正纳闷呢,里屋帘子一挑,出来个穿绿裙的年轻媳妇。她打开匣子对着镜子梳头,头发盘得油光水滑,插上银簪还左右照了半天。丫鬟又端来铜盆倒水,媳妇洗完脸擦干手,丫鬟就把洗脸水端走了。 这媳妇从包袱里抖出件崭新的红绸子披风,穿得整整齐齐,连领口的盘扣都系得一丝不苟。我心里直犯嘀咕: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要会相好的?正胡思乱想着,她突然扯出条白绫子,踮着脚尖往房梁上搭。 我刚要出声,就见她把脖子往绳套里一伸。那绳子刚勒紧,她眼睛立马瞪得像铜铃,舌头伸出来老长,脸白得跟纸似的。我吓得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跑去找掌柜的。等我们举着灯笼回来,那屋子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掌柜的直叹气:“去年我儿媳妇就是在这房里寻的短见,莫不是她回来了?”要说也奇怪,人死了还能像生前那样梳妆打扮,难不成心里还惦记着没穿够新衣裳? 后来我琢磨,这人活着的时候犯糊涂,死了反倒活明白了。最难受的就是临死前穿戴整齐的那一会儿,所以做了鬼还忘不了这事,一遍遍地重演。这就好比人活着时总记着最疼的那回伤,到老都忘不掉啊。 吴门画工 苏州有个画画的师傅,名字没人记得了。这人就爱画吕洞宾,整天盯着画像琢磨,连睡觉都梦见吕祖踩着七彩祥云来收他当徒弟。 那年秋天,他在城外看见一群叫花子围在一起喝酒。有个乞丐穿着破棉袄,袖口都磨得露出胳膊肘了,可那精气神儿就像刚出锅的馒头——透着股子灵气。画师心里“咯噔”一下,越看越觉得这乞丐长得像吕洞宾画像里的模样。 “您老就是吕祖吧?”画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攥住乞丐的衣角。乞丐笑得前仰后合:“我要是吕洞宾,早把你这傻小子渡成仙啦!”画师不管不顾地磕头,脑门都磕出了血印子。乞丐被缠得没法,说:“今晚三更到城隍庙来。”说完一转身就没影了。 半夜画师准时到了城隍庙,刚点上蜡烛,就见吕洞宾从供桌上飘下来,手里还牵着个穿金戴银的大美人。吕洞宾说:“这是董娘娘,你把她模样记准咯。”画师赶紧掏出炭笔,把美人的眉毛眼睛、头上戴的金凤钗都画在袖口上。 几年后,皇宫里要给刚去世的董妃画遗像。全国的画师画得皇帝直摇头:“这哪像朕的爱妃?倒像街上卖豆腐的!”苏州画师听说后,想起当年梦里的美人,连夜把画稿送进宫。太监展开画卷,皇帝当场就哭了:“这就是朕的董妃啊!连她耳垂上的红痣都一模一样!” 皇帝要封画师做大官,他说啥也不答应,只收下了一万两赏银。打那以后,达官贵人都争着请他画像。奇怪的是,他根本不用看真人,闭着眼睛就能画出人家祖宗八代的模样。短短十几天,就赚得盆满钵满。有人说他这本事是吕洞宾给的,也有人说他画的其实是鬼,反正谁也说不清楚。 第347章 林氏 济南府有个浪荡公子叫戚安期,整天就知道往烟花柳巷钻。他媳妇林氏长得如花似玉,说话轻声细语的,可劝了他八百年也没用。 那年清兵打进城,林氏被乱兵虏了去。夜里押着她赶路,那兵痞色迷心窍就要动手。林氏假意答应,趁那厮解裤腰带的工夫,抄起床头的佩刀就抹了脖子。血咕嘟咕嘟往外冒,把那兵痞吓得够呛,连夜把她尸首扔到野地里。 第二天有人传信说林氏死了,戚安期哭天抹泪地跑去收尸。到那儿一摸,还有口气儿!赶紧背回家,又是灌参汤又是请郎中,折腾半年才算把人救回来。就是脖子上留了道疤,脑袋总往左歪着,活像总在回头找人似的。 打那以后,戚安期跟变了个人似的,连胭脂胡同的门都不进了。林氏看着镜子里的疤,心里不是滋味,张罗着给丈夫纳妾。戚安期急得直跺脚:\"我发过誓要守着你,鬼神都听着呢!要是命里该绝后,那也是老天爷的安排。\" 又过了两年,林氏还是没怀上。一天夜里,她假装肚子疼,把丈夫赶到书房睡,自己让丫鬟海棠抱着铺盖睡到床下。半夜里,林氏悄悄摸到书房,听见床上有动静,一掀被子——好家伙,戚安期裹着被子缩成个虾米,床头摆着半本《烈女传》,书页上还沾着口水呢! 戚安期迷迷糊糊被吵醒,黑暗里摸到个温热身子。那姑娘细声说\"我是海棠\",伸手就往他怀里钻。戚安期像被烫着似的弹开:\"我发过誓的,快回去!要是以前这事儿,难道还得你主动不成?\" 林氏裹着被子蜷在床脚,听着丈夫把丫鬟劝走,心里又酸又暖。第二天她故意让海棠端药,看戚安期连正眼都不瞧丫鬟一下,就知道他是真改了。可她更急了——自己这疤脖子模样,怎么给戚家传宗接代? 入夏的晚上,林氏突然灭了灯。等戚安期摸黑上床,就见个光溜溜的身子钻进被窝。他伸手一摸,脖子上滑溜溜的没疤痕,立刻警觉起来:\"你不是我娘子!\"丫鬟吓得直哆嗦,林氏在帐子外咳嗽一声,戚安期才知道是妻子安排的。 第二天林氏笑着说:\"你看地里的苗儿,不播种子哪能结果?今晚该''耕种''啦。\"戚安期红着脸直挠头。到了夜里,林氏把丫鬟打发走,自己钻进被窝。戚安期摸着她脖子上的疤,动情地说:\"这道疤比金印还贵重。\" 打那以后,每到林氏月事刚过,两人就悄悄在帐子里\"耕种\"。半年后,丫鬟突然呕吐不止。林氏故意问戚安期:\"要是那天你认错人,让海棠怀上了怎么办?\"戚安期急得直拍大腿:\"我只认你脖子上的疤!\" 后来海棠生下个大胖小子,林氏抱着孩子笑出了眼泪。戚安期看着妻子和孩子,把那道疤亲了又亲。从此他逢人就说:\"我家娘子这道疤,是神仙给盖的章,比圣旨还灵验!\" 戚安期逗趣说:\"你这是留着牛犊卖母牛啊。\"林氏只是笑,也不接话。过了两年,海棠生了个大胖小子。林氏偷偷找了奶妈,把孩子养在娘家。又过四五年,海棠又生了一儿一女。长子取名长生,七岁那年被送到外祖家读书。林氏每隔半个月就借口回娘家,实则去探望孩子们。 海棠年纪渐长,戚安期总催着给她找婆家。林氏嘴上答应着,却悄悄给海棠梳了妇人发髻,把她送到母亲那里。还骗戚安期说:\"你总说不嫁海棠,她娘家有个义子,我做主给她配了。\" 等到孩子们都十四五岁时,戚安期五十大寿。林氏提前备下酒菜,说是要宴请宾客。戚安期感叹:\"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半辈子过去了。幸好咱们身子骨硬朗,家里也不愁吃喝,就是膝下冷清了些。\"林氏笑着说:\"当初你死活不肯纳妾,能怨谁?不过要儿子嘛,两个都不难,何况一个?\" 戚安期来了兴致:\"既然不难,明天就给我变出两个儿子!\"林氏神秘一笑:\"这有何难。\"第二天一早,她坐车回了娘家,给三个孩子换上光鲜衣裳,浩浩荡荡带回了家。一进门,三个孩子排成一队,脆生生喊着\"爹爹\"就磕头祝寿。戚安期吓得差点摔了茶杯。 林氏指着孩子们说:\"你要两个儿子,我还给你添了个闺女。\"这才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戚安期抱着儿子老泪纵横:\"你怎么不早说?\"林氏叹道:\"早说怕你断了他们母子情分。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还能分开吗?\" 戚安期感动得不行,当天就把海棠接回了家。后来他逢人就说:\"我家娘子这道疤,是天上的仙女用金剪刻的,比圣旨还珍贵!\" 第348章 胡大姑 山东益都县岳家闹狐仙,搅得全家不得安生。大夏天晒的绸缎被扔到邻居家墙头,新做的棉被里的棉絮被掏得精光。最可气的是,家里存了匹细葛布,刚要拿出来做夏衣,解开一看,边上好好的,中间全被剪走了。 岳家娘子叉着腰骂街:\"哪来的骚狐狸,偷东西也不挑个时辰!\"话音未落,房梁上传来娇滴滴的女声:\"我早听见啦!\"吓得娘子差点摔了针线筐。当天夜里,夫妻俩刚睡下,狐狸精\"嗖\"地卷走了被子。两人光着身子蹲在床角直打哆嗦,对着空气作揖说好话。 第二天一早,窗棂\"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个穿红袄的小娘子。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转身就要走。岳于九忙不迭套上裤子,作揖赔笑:\"仙姑要是不嫌弃,收我当干爹吧?\"狐狸嗤笑一声:\"我比你大好几岁呢!\"又求着认作干姐妹,这才答应下来。从此全家都喊她胡大姑。 听说颜镇张八公子家也有狐仙住在楼上,岳于九问胡大姑认不认识。狐狸得意地晃着腿:\"那是我喜姨,能不熟吗?\"岳于九趁机劝她:\"人家喜姨从来不害人,你咋不学学?\"胡大姑把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我偏不!\" 要说这狐狸精也怪,不怎么祸害别人,就盯着岳家儿媳。新做的绣鞋被丢到茅坑里,簪子插在狗尾巴上。最恶心的是,吃饭时总能在粥碗里发现死老鼠。儿媳抄起擀面杖就骂:\"你个没脸的骚狐狸,有本事下来跟我单挑!\"胡大姑反倒咯咯直笑,变本加厉地捉弄她。 岳于九劝狐狸精:\"孩子们都喊你姑姑,怎么一点长辈样子都没有?\"胡大姑倒挂在房梁上嗑瓜子:\"让你儿子休了那泼妇,我来当儿媳妇,保证消停。\"儿媳抄起笤帚疙瘩就骂:\"骚狐狸不知羞耻,还想抢男人!\" 正骂着,儿媳突然跳起来——她屁股底下的衣箱冒起青烟,新做的绸缎衣裳全烧成了灰,只剩几件旧棉袄。更气人的是,狐狸精专挑她的胭脂花粉往茅坑里扔,有次竟把裹脚布挂在灶王爷神像上。 岳于九没法子,花重金请了西山道士李成爻。李道士用金粉在红绸上画符,足足画了三天三夜。又把铜镜绑在木棍上,像举火把似的满院子照。他让小徒弟跟着,看见啥不对劲赶紧喊。 转到东厢房时,小徒弟指着墙根发抖:\"有只大黑狗趴在那儿!\"李道士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道符拍过去。接着他在院子里踩着奇怪的步子转圈,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不一会儿,家里的猪狗都跑来了,夹着尾巴排成队,活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李道士一挥手:\"滚!\"它们就撒丫子跑了。 道士又念咒,鸭子们摇摇摆摆地来了,又被赶走。最后连老母鸡都来了,李道士指着其中一只大骂。其他鸡都跑了,这只却扑通跪下,扑棱着翅膀直喊:\"我不敢了!\"李道士冷笑:\"这就是你们家供的紫姑神。\"全家人都喊冤枉,说根本没做过这东西。 李道士冷笑:\"紫姑神现在还在你家呢。\"众人这才想起三年前元宵节,孩子们用稻草扎了个小仙姑,摆在马厩里玩\"请紫姑\"的游戏。打那之后,家里就开始闹怪事。 翻遍马厩,果然在房梁上找着那稻草小人。李道士一把扔进火盆,火苗\"轰\"地窜起三尺高,隐隐传来女人的尖啸。接着他掏出个黑陶罐,对着空气连念三遍咒语。原本趴在地上的老母鸡突然跳起来,扑棱着翅膀往门外冲,嘴里还喊着:\"我再也不敢啦!\" 这时陶罐口冒出青烟,传出狐仙的声音:\"岳老四你太狠了!等我修炼好了,过几年再来找你算账!\"岳于九吓得直哆嗦,求道士把陶罐砸碎。李道士死活不肯,抱着罐子就走。后来有人看见他家里墙上挂着几十个瓶子,每个都塞得严严实实,说是里面关着各路狐仙。他每隔几天就放一个出来作怪,靠给人驱邪赚了不少钱,把这当成摇钱树呢。 第349章 细侯 乾隆年间,昌化书生满生在余杭开馆授徒。一日逛集市时,忽有荔枝壳砸在肩头。抬头望去,临街绣楼上倚着个十四五岁的粉衫少女,眼波流转间竟让他挪不动步。少女见他痴傻模样,掩嘴偷笑闪身入内。 打听方知这是青楼头牌贾细侯,身价高得吓人。满生摸摸兜里几个铜钱,垂头丧气回了学堂。夜里对着油灯发愣,笔下教案写得歪歪扭扭,全是\"细侯\"二字。次日咬咬牙,借遍同窗凑了二十两银子,揣着名帖登门求见。 细侯见他寒酸打扮,本想敷衍了事,不想一聊竟发现满生谈吐不俗。两人从《诗经》谈到《牡丹亭》,不知不觉漏壶滴了三更。满生借着酒意吟诗一首:\"铜盘灯油将尽,床头情话似麝香兰花香。明日你重梳凤髻,我不再是那梦里襄王。\" 细侯听出弦外之音,轻抚琵琶低声道:\"我虽沦落风尘,却想找个知心人托付终身。你若未娶妻,可愿娶我为妻?\"满生喜得差点翻倒酒壶,忙不迭掏出祖传玉佩相赠。细侯把玩着玉佩问:\"你家有多少田产?\" \"只有半顷薄田,几间破屋。\"满生红着脸实话实说。细侯却拍手笑道:\"这就够了!四十亩地种稻麦,十亩栽黍酿酒,我每月织五匹绢,交完税还能剩不少。你我男耕女织,不比在城里受气强?\"说着从妆奁取出私房钱:\"这五十两你先拿去修缮老屋。\" 满生捧着沉甸甸的银锭,望着烛火下细侯清亮的眼睛,只觉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奇女子。窗外传来五更梆子声,两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筹划着未来的烟火日子。 \"关起门来,你读书我织布,有空还能作诗喝酒,比当大官还快活!\"细侯说着往他怀里塞了锭银子。满生摸着那沉甸甸的银元宝,心里既暖又酸:\"你身价要多少?\" \"鸨母贪心不足,顶多二百两够了。\"细侯低头绞着帕子,\"可恨我年纪小不懂攒钱,赚的都给家里了。你凑一百两来,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满生攥着玉佩在房梁下转了十八圈,突然一拍大腿:\"我有个同窗在湖南当官,三番五次请我去。明天就动身,顶多四个月就回来!\"细侯把自己的翡翠镯子褪下来塞给他:\"一路小心,我等你。\" 谁料满生刚到湖南,那朋友就因贪腐被罢了官,全家挤在破客栈里喝粥。满生盘缠花光,只好在当地教书糊口。这一耽搁就是三年,音讯全无。 再说细侯,自打满生走后,天天在绣楼画他的画像。鸨母急得直骂:\"放着现成的财主不嫁,偏等个穷酸!\"细侯把剪刀往桌上一拍:\"除非我死,否则绝不接客!\" 有个绸缎庄的王员外,出价三千两要替她赎身。细侯把聘礼扔到窗外,指着王员外的酒糟鼻骂:\"你这般年纪,当我爹都嫌老!\"王员外恼羞成怒,暗中买通狱卒,造谣满生在湖南杀人坐牢。 细侯听说后,连夜收拾包袱要去探监。鸨母锁住房门哭嚎:\"你要去就先杀了我!\"细侯抄起剪刀抵住脖颈:\"不让我走,现在就死给你看!\"鸨母吓得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她翻墙跑了。 王员外买通狱卒,把满生的案子一拖再拖。回来说:\"那穷酸病死在牢里了。\"细侯攥着绣帕冷笑:\"除非亲眼见到尸首,否则我不信!\"老鸨拍着桌子骂:\"就算他没死,跟着要饭的穿粗布衣裳,哪比得上跟着王员外吃香喝辣?\" \"满生穷得清白,商人富得龌龊!\"细侯把金钗摔得粉碎。王员外又找了个江湖骗子,伪造满生的绝命书。细侯拆开信,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来世再续前缘\",当场昏死过去。 老鸨趁机把她卖给王员外。洞房花烛夜,细侯盯着喜字发了一夜呆。第二年生下个胖小子,王员外乐得合不拢嘴,却不知细侯枕头底下藏着把剪刀。 再说满生,被学生联名保释出狱。听说细侯嫁了人,抱着她送的翡翠镯子哭了三天三夜。茶馆里卖浆的老太婆同情他,偷偷捎信给细侯。 细侯得知真相,把孩子哄睡后,翻出满生当年送的玉佩。窗外传来打更声,她狠下心肠,咬着牙把孩子掐死了。包袱里只装着那首定情诗和半块玉佩,贾家的金银首饰一件没拿。 王员外回来见儿子尸体,发疯似的要报官。县令听完细侯哭诉,长叹一声:\"这等烈女,本官如何忍心治罪?\"满生带着细侯回到昌化,在溪边搭了间茅屋。每当月夜,细侯就抱着孩子的小衣服发呆,那道掐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的光。 有人说细侯太狠心,也有人说她比关云长还忠义。只是那夜啼哭的婴灵,怕是要缠着王员外一辈子了。 第350章 狼五则 (其一) 天黑透了,老张挑着担子往家赶。刚拐过乱葬岗,冷不丁跳出只老狼,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担子。老张心里发毛,加快脚步。那狼也不紧不慢地跟着,舌头拖出老长。 \"你个吃人的畜牲!\"老张抽出杀猪刀晃了晃。狼往后退两步,等他收刀就又贴上来。老张没法子,把剩肉用钩子挂到路边歪脖子树上,空担子晃得哗啦响。狼果然停下,仰头盯着树上的肉直流口水。 第二天鸡叫头遍,老张提着灯笼去取肉。远远望见树上吊着个黑糊糊的东西,像个人吊死似的。凑近一看,竟是那只狼!它嘴里叼着肉,钩子穿透上腭,四条腿在空中耷拉着。 老张剥了狼皮,卖了十多两银子。都说\"缘木求鱼\"是蠢事,这狼倒好,为块肉把命搭进去了。 (其二) 王屠户傍晚回家,担子里只剩两根骨头。冷不丁窜出两只狼,跟着他走了二里多地。王屠户扔出根骨头,一只狼停下啃,另一只还跟着。再扔一根,后面的狼停下,前面的又追上来。 骨头扔完了,两只狼还是穷追不舍。王屠户急得直冒汗,生怕前后受敌。正慌不择路时,瞅见路边有个麦秸垛,像小山似的。他赶紧背靠草垛,卸下担子握紧杀猪刀。 两只狼不敢靠前,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过了会儿,一只狼突然转身跑了,另一只像狗似的坐在面前,眯着眼假装打盹。王屠户瞅准时机,大喝一声冲上去,手起刀落砍断狼脖子。刚要喘口气,转头看见另一只狼正在草垛后面挖洞,后腿都露在外面呢! 王屠户冷笑一声,绕到背后又是一刀。看着两只狼的尸体,他摇摇头:\"都说狼狡猾,到底还是斗不过人啊。\" (其三) 天擦黑时,李屠户被狼逼得钻进路边窝棚。那狼从草帘子外伸进爪子乱抓,李屠户急中生智,一把攥住狼爪不撒手。狼在外面又撕又咬,草帘子被扯得哗啦啦响。 李屠户摸遍全身,只有把不到三寸长的小尖刀。他心一横,照着狼爪掌心划开道口子,像给猪吹气似的鼓着腮帮子猛吹。那狼先是嚎叫挣扎,渐渐没了动静。李屠户用裤带把狼腿捆得结结实实,这才敢探出头看——好家伙,狼肚子胀得像头小牛,四条腿直挺挺的没法打弯,嘴张得能塞进拳头。 李屠户把狼扛在肩上往家走,路上遇到熟人直咋舌:\"这法子也就你想得出来!\"后来有人说,狼皮铺掌柜收这张狼皮时,用秤杆敲着桌子直摇头:\"活了五十年,头回见吹鼓的狼!\" (其四) 王屠户走夜路,被三只狼围住。他边退边扔骨头,直到兜里精光。正急得冒汗,忽见路边有座新坟,坟头堆着半人高的纸灰。王屠户操起扁担冲过去,一扁担扫飞只狼崽子。剩下两只老狼红着眼扑过来,他干脆躺进坟坑,把扁担横在胸前。 狼不敢下口,围着坟坑转圈。王屠户摸出火折子,\"噗\"地扔进纸灰堆。夜风卷着火星子腾地烧起来,把两只狼照得通亮。狼被火光吓得掉头就跑,其中一只慌不择路掉进路边粪池,淹死前还在粪汤里扑腾。 (其五) 张屠户的独生子被狼叼走了。他提着杀猪刀追到狼窝,窝里只有三只狼崽子。张屠户把狼崽子捆成粽子,倒挂在村口老槐树上。到了半夜,母狼果然来救人。张屠户躲在树杈间,等母狼凑近时,一刀砍断吊绳。狼崽子们摔得吱哇乱叫,母狼急得围着树打转。 张屠户冷笑:\"你吃我儿子,我就吃你崽子!\"说着掏出盐罐,往狼崽子伤口上撒盐。母狼哀嚎着冲过来,被他一扁担拍断脊梁骨。后来村里人都说,每到月圆之夜,老槐树上还能听见狼崽子的哭声。 第351章 美人首、刘亮采 美人首 这事儿发生在京城一家老客店里。店里住了七八个跑江湖的商人,个个都带着货担,打算开春后进宫做买卖。他们住的客房挨着隔壁,中间只隔了道木板墙。木板年久失修,墙缝里掉出个碗口大的洞,能看见隔壁的烛光晃来晃去。 那天夜里,几个商人正凑在油灯下算账,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就见墙洞里猛地探出个脑袋——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双凤髻,皮肤白得跟月光似的,眼睛水汪汪的比西湖的水还清亮。还没等他们回过神,那姑娘又从洞里伸出条胳膊,白生生的像刚掰的莲藕。 \"妖怪啊!\"山东来的张掌柜率先蹦起来,抄起条板凳就要砸。可那脑袋\"嗖\"地缩回去了,只剩墙洞里漏出几缕青丝。众人围在墙根大气都不敢出,耳朵贴在木板上听动静。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墙洞里又传来绸缎摩擦的声响,那姑娘的脑袋又慢慢探了出来,这次连带着半拉肩膀,粉纱衣裳上绣着金线牡丹。 \"抓住她!\"山西的李老板一声喊,几个人同时扑向墙洞。可手刚碰到洞口,那姑娘又缩了回去。再看隔壁房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众人举着灯笼冲过去,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床底下都没放过,啥也没找着。 连着三晚,那姑娘每晚子时准时出现。一开始只是探个头,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整条胳膊都伸过来,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得洞壁咚咚响。有天夜里,浙江的王老板壮着胆子抓住那只手,冰凉刺骨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可还没等他使劲,那胳膊突然变得滑溜溜的,\"滋溜\"一下就抽了回去。 第五天夜里,陕西的赵屠户喝了半斤烧刀子壮胆,怀里揣着宰牛刀守在墙根。子时一到,墙洞里又传来动静。赵屠户瞅准时机,\"咔嚓\"就是一刀。就听\"啊\"的一声惨叫,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脖颈处鲜血喷得满墙都是。 这下可炸了锅。客店掌柜哆哆嗦嗦报了官,巡城御史带着衙役把几个商人全锁了。可奇怪的是,隔壁房间根本找不到尸体,连个血迹都没有。衙役们掘地三尺,只在墙缝里发现半截断发,还带着股奇香。 案子拖了大半年,没人来认尸,也没人状告杀人。最后官府定了个\"误伤妖邪\"的罪名,把商人们都放了。赵屠户特意买了口楠木棺材,把那颗脑袋葬在乱葬岗。出殡那天,棺材里传出嘤嘤哭声,送葬的人吓得四散奔逃。打那以后,客店再也没人敢住,木板墙上的洞也被青砖封得死死的。 刘亮采 济南有个叫怀利仁的人讲过这么个事。刘公亮采其实是狐狸转世。他爹刘老汉当年住在南山脚下,有天晌午,有个白胡子老头来敲门,自称姓胡。刘老汉问他住哪,老头往山里一指:\"就住在这林子里。平时见不着人,就咱俩能唠唠嗑,所以来认个门。\" 两人越聊越投机,刘老汉留他喝酒。这胡老头酒量奇大,三碗下肚脸不红心不跳,说话还一套一套的。打那以后,胡老头隔三岔五就来,带些野果山菌当见面礼。有回刘老汉忍不住问:\"老哥,咱也算交心了,可连你家住哪都不知道,往后咋走动啊?\" 胡老头喝了口茶,压低声音说:\"不瞒老弟,我是山里修行的老狐狸。上辈子欠你个人情,这辈子来还愿。我既不能给你招财进宝,也不会害你,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刘老汉虽说有点惊讶,可看胡老头言谈诚恳,也就没往心里去。 后来两人按年纪排了兄弟,胡老头当哥。山里有啥风吹草动,胡老头都提前告诉刘老汉。那年刘老汉四十好几还没儿子,胡老头突然说:\"兄弟别愁,我给你当儿子。\"刘老汉以为他说醉话,胡老头却认真地说:\"我大限快到了,与其投胎到别处,不如来你家续前缘。\" 当天夜里,刘老汉梦见胡老头笑嘻嘻地说:\"兄弟,我来了。\"醒来就听产房里传来婴儿啼哭,老伴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孩子从小就机灵,虽说个头不高,说话却风趣幽默,活脱脱就是胡老头的翻版。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万历壬辰年更是高中进士。 刘公亮采为人仗义,最爱帮人解难。南来北往的客商、江湖好汉都爱往他家跑,门口卖酒卖饼的都摆成了集市。有人说他是狐仙转世,他也不避讳,常说:\"我这老爹,可是在南山修行千年的真仙呢。\" 第352章 蕙芳 青州东门里有个卖切面的马二混,家里穷得叮当响,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和老娘相依为命。这年冬天的一个晌午,马老娘正在案板前揉面,忽听门帘一挑,进来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姑娘穿着粗布衣裳,却难掩天生丽质,鹅蛋脸白里透红,眼睫毛扑闪得像蝴蝶翅膀。马老娘手里的擀面杖";哐当";掉地上:";闺女,你走错门了吧?"; 姑娘笑盈盈地福了福身子:";大娘,我看你家二哥实诚可靠,想给您当儿媳妇。";马老娘慌得直摆手:";可不敢这么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哪敢高攀你这么俊的姑娘?"; 姑娘也不答话,径自坐在炕沿上纳鞋底。马老娘急得团团转:";闺女,你要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赶紧走!让当官的知道,我们可担待不起!";好说歹说,才把姑娘劝走。 过了三天,姑娘又上门了。这次还带了个包袱,说是要常住。马老娘死活不肯收,姑娘就蹲在门槛上抹眼泪:";我爹娘都没了,连个投奔的人都没有......";正说着,西巷的吕婆子来了。 吕婆子一拍大腿:";这是前街董裁缝家的闺女蕙芳啊!她爹上个月得急病走了,母女俩孤儿寡母的,前儿她娘也没了。";马老娘将信将疑:";那怎么好端端的要嫁我儿子?"; 吕婆子胸脯拍得山响:";我拿脑袋担保!蕙芳这孩子勤快孝顺,你们母子俩正好凑一对!";马老娘这才松了口。当天傍晚,蕙芳带着两个小包袱来了,进门就给马老娘磕头。 马二混卖面回来,见家里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蕙芳也不嫌弃他家穷,白天帮着和面切面,晚上就着油灯缝补衣裳。街坊邻居都说马二混祖上积德,娶了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好媳妇。 蕙芳对马老娘说:";我带来两个丫鬟,没得到您老人家的允许,不敢让她们进来。";马老娘摆摆手:";咱每天赚点小钱刚够糊口,如今多个人吃饭,还怕填不饱肚子呢,再添俩丫鬟,难道喝西北风能活?";蕙芳掩嘴轻笑:";这俩丫头不用娘操心,她们自己能找食吃。"; 话音刚落,蕙芳脆生生喊了句:";秋月、秋松!";就听窗外";扑棱棱";两声,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像小燕子似的落在屋里。俩丫头穿着翠绿衣裳,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扑通";跪在地上给马老娘磕头。 傍晚马二混卖面回来,老娘把事儿说了。他三脚两步跨进院门,差点惊掉下巴——原先的破草屋变成了雕梁画栋的大瓦房,窗户棂上的红漆亮得晃眼。推开门更是不得了,檀木桌椅擦得锃亮,屏风上的山水画像是要活过来,锦缎帘子垂下来,满屋子都是香气。 马二混站在门槛上直往后退,腿肚子直打颤。蕙芳从里屋迎出来,身上的红裙拖在地上,像踩着云霞的仙女。她伸手拉住马二混的衣袖,软语说道:";这都是咱自家的屋子,怕什么呀?";马二混只觉一阵香风扑鼻,晕晕乎乎就被搀进了屋。 夜里睡觉,被褥软得像,暖烘烘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嘿,还是那间漏风的破草屋!母子俩大眼瞪小眼,都说不出话来。老娘揣着疑惑去西巷找吕婆子,想问问这媳妇到底啥来头。 吕婆子正在院子里喂鸡,见马老娘来了,抹着汗说:";老姐姐,啥风把你吹来了?";马老娘忙不迭道谢:";多亏你说媒,给我家二混娶了个好媳妇!";吕婆子愣在当场:";啥媳妇?我压根没提过这事儿啊!"; 马老娘心里";咯噔";一下,把蕙芳上门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吕婆子吓得手里的鸡食盆";哐当";摔在地上:";可别是撞邪了!前儿董家丫头出殡,棺材里是空的......";话没说完,就见蕙芳带着两个丫鬟袅袅婷婷走来,笑着给吕婆子福了福身子:";多谢您成全我们夫妻,改日定当重谢。"; 吕婆子脸色煞白,指着蕙芳直哆嗦。马老娘腿一软坐在地上,秋月、秋松赶紧上前搀扶。再一眨眼,人全没了影儿,只剩下吕婆子院里的老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吕婆子盯着蕙芳如花似玉的脸,愣了半天才挤出个笑脸,连声道:";好姻缘,好姻缘。";蕙芳从袖里掏出个檀木痒痒挠塞给她:";没什么好报答您的,送这个给您挠痒痒吧。";吕婆子回家仔细一看,那木头竟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打那以后,马二混家的切面摊突然红火起来。破木箱里堆满了貂皮绸缎,马二混随便抓件衣服穿,出门就变成普通布衣,却比棉袍还暖和。蕙芳自己也总穿粗布衣裳,可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出的贵气。 就这样过了四五年,蕙芳突然说:";我被贬下凡十多年,因为和你有缘才暂住人间。现在要走了。";马二混死死拽着她衣袖不放。蕙芳叹口气:";你再娶个媳妇传宗接代吧,我每年会回来看你一次。";话音刚落就不见了踪影。 马二混后来娶了秦家姑娘。三年后的七夕节,夫妻俩正说着话,蕙芳突然飘进门来,笑着问:";新媳妇待你不错,不想念旧人吗?";马二混又惊又喜,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蕙芳说:";我刚送织女过河,顺路来看看。"; 两人正难舍难分,天上忽然有人喊";蕙芳";。蕙芳急忙起身:";我和双成姐一起来的,她等不及了。";马二混送她到门口,蕙芳说:";你能活到八十岁,到时候我来收你的尸骨。";说完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如今马二混已经六十多岁,还是那么老实巴交的。 蒲松龄说:";马生名字叫混,职业又低微,蕙芳图他什么呢?可见仙人最看重朴实忠厚。我常对朋友说:像咱俩这样的,鬼狐都懒得搭理,唯一能在仙人面前不丢脸的,也就是';混';这个字了。"; 第353章 萧七 在临淄城东,有个地方叫磨房庄,这儿住着个叫徐继长的人。徐继长原本一门心思读书,想考取功名,可折腾了许久,也没考上。没办法,为了讨生活,他就去衙门当了个小吏。 有一天,徐继长打算去拜访姻亲。路上,会经过于氏家族的殡宫。到了姻亲家,人家好酒好菜招待,徐继长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等告辞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人也醉醺醺的。 走着走着,又路过殡宫。原本这里冷冷清清,可这会儿,竟出现一座华丽的楼阁。楼阁门口,坐着一位白胡子老翁。徐继长酒劲上头,又渴又累,便走上前,对着老翁作揖说:“老人家,我口渴得厉害,能给点水喝吗?” 老翁站起身,满脸热情:“哎呀,天色都这么晚了,公子赶路也不安全,不如就在这儿留宿一晚,明天再走。”徐继长本就疲惫不堪,听老翁这么说,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老翁马上吩咐家人准备酒菜。酒过三巡,老翁突然开口:“公子,老夫有个不情之请。看公子出身清白,家世又好,不知能否和我家结个亲?我家小女还未许人,想许配给公子做妾。” 徐继长听了,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翁已经派人去通知亲族,又让丫鬟给女儿梳妆打扮。不一会儿,几位穿着讲究的客人陆续来了。紧接着,一位容貌绝美的少女,身着华丽衣裳走了出来。众人围坐在一起,继续喝酒。徐继长眼睛都看直了,一颗心早就被少女勾了去,只盼着宴席早点结束。 几杯酒下肚,徐继长推脱自己喝不动了。这时,丫鬟领着新人,走进帷幔。徐继长问新娘:“姑娘,你姓什么呀?”少女轻声说:“我姓萧,排行第七。”徐继长又追问她的家世,萧七姐轻笑着说:“我出身不算好,但配你这个小吏,也还算合适,何必问那么清楚呢。” 徐继长哪还顾得上这些,当晚和萧七姐极尽缠绵。萧七姐依偎在徐继长怀里,叮嘱道:“这儿不能久留,听说你家中姐姐人很和善,要是能腾出一间空房,我自会去投奔你。”徐继长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说完,萧七姐将手臂搭在徐继长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徐继长一觉醒来,发现怀里空空如也。再一看,天已经大亮,松荫遮住晨光,自己身下铺着一尺多厚的黍秸。徐继长吓得不轻,赶忙跑回家,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妻子听了,笑着说:“行,我这就收拾出一间客房。”说完,妻子就去收拾房间,铺好床铺,关上门,还打趣道:“说不定新娘子今晚就来了。” 夜幕降临,妻子拉着徐继长去开门,笑着说:“说不定新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两人推开门,果然看到一位美人,盛装坐在床榻上。美人见他们进来,笑着起身迎接。徐继长和妻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萧七姐捂着嘴,吃吃地笑着,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行礼。妻子回过神来,赶忙准备酒菜,为他们庆贺新婚。 自从萧七姐进了徐家的门,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主动操持家务,从不等人吩咐。这天,萧七姐找到徐继长,笑着说道:“夫君,姐妹们都想来咱家串串门,看看我过得咋样。”徐继长听了,面露难色,担心家里没准备,仓促间招待不周。萧七姐看出他的顾虑,连忙安慰:“夫君别操心,姐妹们知道咱们家境一般,会自带酒菜。到时就麻烦姐姐帮忙做一下,热乎上桌就行。” 徐继长把这事跟妻子说了,妻子倒也爽快,一口答应下来。第二天吃完早饭,果然有人挑着酒肉来到家门口,放下担子,二话没说就走了。徐继长妻子系上围裙,亲自下厨,精心准备宴席。 傍晚时分,六七个女子有说有笑地来到徐继长家。这些女子年纪最大的,看着也就四十岁左右。大家围坐一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徐继长妻子好奇,悄悄趴在窗外偷看,只见丈夫和萧七姐面对面坐着,奇怪的是,其他客人却好似隐身了一般,怎么都看不见。等到北斗星挂在屋角,客人们才热热闹闹地告辞离去。 萧七姐出去送客还没回来,徐继长妻子走进房间查看,好家伙,杯盘里的食物一点不剩。她忍不住笑着嘟囔:“这些丫头,怕是饿坏了,吃得跟狗舔砧板似的,干干净净。”没过多久,萧七姐回来了,满脸感激,一个劲儿向徐继长妻子道谢,还抢过餐具,要自己清洗,催着正妻早点去休息。 徐继长妻子感慨道:“客人来咱家,还得自带酒菜,传出去让人笑话。明天咱们得好好请她们吃一顿。”过了几天,徐继长听了妻子的话,让萧七姐再次邀请客人。客人们来了之后,大家开怀畅饮。可桌上有四个碗,孤零零地空着,连筷子都没摆。徐继长挺纳闷,就问这是咋回事。客人们听了,笑着说:“夫人是不是觉得我们太贪吃啦,所以留着空碗,等厨师上菜呢。” 宴席上,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穿着白色鞋子,一身丧服。她是新寡的六姊,模样俊俏,又特别会说笑。没一会儿,就和徐继长熟络起来,两人时不时开个小玩笑。行酒令的时候,徐继长当监酒官,提前宣布不许调笑戏谑。可六姊像是故意似的,屡屡犯规,被罚了十几杯酒。很快,她就醉得脸蛋绯红,身子软绵绵的,坐在那儿都快歪倒了。 不知不觉,六姊不见了。徐继长赶忙拿起蜡烛去找,这才发现六姊在暗帐中睡得正香 。 徐继长凑近亲吻她,她也没有察觉……。徐继长心旌荡漾时,席中忽然纷纷呼唤";徐郎";,他慌忙整理好她的衣衫,见她袖中有条绫罗汗巾,便偷偷揣在怀里。 到了半夜,宴席散了,客人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可六姊还睡得死死的,怎么都叫不醒。萧七姐走进屋,轻轻摇晃她,六姊这才打着哈欠,慢慢悠悠地起身。她系好裙带,又简单整理了下头发,跟着众人离开了。 从那以后,徐继长心里一直惦记着六姊。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拿出那条从六姊袖中拿走的汗巾,好好回味一番。可翻遍口袋,汗巾竟然不见了。他寻思着,可能是送客的时候掉在路上了。于是,徐继长举着灯笼,在台阶附近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结果啥都没发现。自那之后,徐继长整天恍恍惚惚,干啥都提不起精神。 萧七姐看出他不对劲,便问:“夫君,你最近咋回事,是不是有啥心事?”徐继长随便应付了几句,想蒙混过去。萧七姐笑着说:“别骗我啦,那条绫罗汗巾已经被人拿走了,你再找也是白搭。”徐继长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坦言自己对六姊的思念。 萧七姐听后,叹了口气说:“夫君,你和她前世就没姻缘,这一世缘分也就到这儿了。”徐继长追问为啥。萧七姐解释道:“前世,她是青楼女子。你当时是个书生,爱慕她爱得不行。可你父母不同意,你相思成疾,命都快没了。你让人给她带话,说‘我快不行了,只要能见她一面,摸一摸她的肌肤,死也甘心’。她被你的痴情打动,答应来看你。但因为琐事缠身,没能及时赶到。等第二天她到的时候,你已经去世了。所以,前世你们就只有这一摸的缘分,今生不会再有瓜葛了。” 尽管听了萧七姐的解释,徐继长心里还是放不下六姊。后来,他再次设宴邀请姐妹们,可唯独六姊没来。徐继长怀疑是萧七姐嫉妒,心里对她满是怨言。 一天,萧七姐对徐继长说:“你因为六姊的事怪我,其实是她自己不愿来,跟我有啥关系?咱们夫妻八年的缘分也快到头了。不过,我打算再帮你一次,解开你心里的疙瘩。就算她不来,难道还能拦住我去找她?我亲自去登门拜访,说不定能改变这局面呢。” 徐继长听了,高兴得不得了,马上跟着萧七姐出发。萧七姐拉着他的手,两人飘飘然,就像在虚空里行走。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一处宅邸。只见黄色的砖墙围着宽敞的庭院,门户弯弯绕绕的,和徐继长第一次见到的殡宫一模一样。 萧七姐的父母迎了出来,说道:“小女承蒙您多年照顾,我们老了,又懒,没怎么去看望你们,还请别见怪。”说完,就摆好了宴席。 萧七姐问起姐妹们的近况,她母亲说:“都各自回夫家了,就六姊还在这儿。”于是,老太太叫丫鬟去请六娘子。可等了好久,六姊都没出来 。 见六姊一直不出来,萧七姐索性走进内室,伸手硬把她拉了出来。六姊低着头,一声不吭,全然没了从前谈笑风生的模样。没一会儿,老夫妇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萧七姐转头对六姊说:“姐姐你这么端着,倒让我被人埋怨!”六姊冷笑一声,回道:“那个轻浮的郎君,岂是能亲近的人?”萧七姐听了,端起两人喝剩的酒杯,硬是让徐继长和六姊交换饮尽,还说道:“你们连吻都接过了,还在这儿装什么正经!” 说完,萧七姐悄悄地走了,屋里就剩下徐继长和六姊。徐继长见状,立马起身朝六姊逼近。六姊委婉地拒绝着,可徐继长不依不饶,扯着她的衣角,“扑通”一声跪下苦苦哀求。六姊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最后两人手牵手走进了内室。 就在两人刚解开衣襟时,突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熊熊火光把门窗都映红了。六姊吓得脸色惨白,一把推开徐继长,惊叫道:“大祸临头了,这可怎么办!”徐继长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可眨眼间,六姊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继长失落地独自坐了一会儿,突然,周围的房屋“唰”地一下全部消失了。这时,十几个猎人带着猎鹰,手里拿着刀赶了过来,惊讶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深更半夜躲在这儿?”徐继长赶忙谎称自己迷路了,还报上了姓名。一个猎人接着问:“我们刚才在追捕一只狐狸,你看见了吗?”徐继长摇摇头,说没看见。等他仔细打量周围,才发现这里竟是于氏殡宫。 徐继长满心郁闷地回到家,心里还盼着萧七姐能再来。早上,他通过占卜雀鸣来预测吉凶,夜晚又观察灯花,盼着能有好消息,可始终都没有萧七姐的音信。这个故事,是董玉玹讲出来的。 第354章 乱离二则、山神、雷公 战乱里的巧姻缘 清朝那阵子,京城有个当学官的刘芳辉,家里有个妹妹,早就许配给了一个姓戴的书生,眼瞅着婚期都近了。谁知道北边的军队突然打过来了,刘芳辉和他爹心里犯愁啊,女眷们身子弱,战乱里跟着跑就是个累赘,想着赶紧把妹妹收拾收拾送到戴家去。可嫁妆还没打包利索呢,乱兵就砸开了门,父女几个慌慌张张各自逃命去了。 刘芳辉的妹妹没跑掉,被一个领兵的牛彔给抓住了。跟着牛彔的那几天,她心里直打鼓,怕被欺负,可没想到这牛彔挺规矩,晚上让她睡另一张床,吃喝也给得挺周到,一点没为难她。 有一天,牛彔又带回来一个少年,看着和刘姑娘年龄差不多,长得还挺精神。牛彔就跟那少年说:“我没儿子,想收你当继子,你愿不愿意啊?”少年赶紧答应了。牛彔又指着刘姑娘说:“你要是答应,就把她许配给你当媳妇。”少年一听,高兴坏了,连声说愿意。 牛彔就让他俩睡到一张床上,刚开始两人还有点拘谨,慢慢的相处得还挺和睦。夜里,两人躺在床上,互相说起了姓名,这才发现,原来这少年就是戴生!刘姑娘又惊又喜,戴生也没想到,自己被掳来,居然碰到了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两人在这战乱之中,阴差阳错地成了亲,都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后来,战乱平息了,两人跟着牛彔回到了戴家,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这段战乱中的巧姻缘,也成了他们夫妻俩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 一日三喜:战乱后的母子夫妻重逢 陕西有个做盐官的老爷,当年赴任时没带家眷,想着等安定了再接家人团聚。谁料到明末清初闹姜镶之乱,老家成了土匪窝,音信全断。仗打完后,老爷派手下回乡打听,结果回报说百里之内荒无人烟,根本找不着家人下落。 后来老爷进京复命,身边有个老差役,媳妇早就没了,穷得娶不上老婆。老爷心善,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去集市上买个媳妇。那会儿大军凯旋,俘虏了无数妇女,都插着牌子当牛马卖。老差役揣着银子去挑,自觉钱少,不敢奢望年轻姑娘,见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穿得干干净净,看着体面,就把她赎回家了。 刚进家门,老妇人坐在床上盯着老差役瞧了半天,突然开口:“你不是以前在我儿子手下当差的那个谁吗?”老差役吓一跳,问她咋认识自己。老妇人说:“我儿子当年做盐官,你跟在他身边当差,我咋能不认识!”老差役惊得赶紧跑去禀告老爷。老爷过来一看,可不是自己亲娘嘛!当场抱着母亲痛哭,把买母的钱加倍还给老差役。 老差役得了银子,正琢磨着再找个媳妇,一眼瞅见边上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举止文雅,跟别的妇女不一样,就又花银子把她赎了。刚要走,这妇人边走边回头看他:“你不是以前在我丈夫手下当差的那个谁吗?”老差役又惊又疑,妇人说:“我丈夫是盐官,你曾在他衙门里当差,我见过你!”老差役更慌了,赶紧带她去见老爷。老爷抬头一看,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老婆,又抱着妻子大哭一场。 就这么一天之内,老娘和媳妇都找着了,老爷高兴得不行,立马拿出一百两银子,给老差役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周围人都说,这老爷肯定是祖上积了大德,连鬼神都帮忙,才促成这等奇事。可惜讲故事的人忘了老爷姓啥,说不定陕西当地还有人能说清楚这段往事呢。 山神 李会斗那天在山里溜达,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前面有动静。拨开树丛一看,好家伙,七八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汉子正坐在石头上喝酒呢。 ";兄弟来啦!";其中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嗓门跟破锣似的,";一块儿喝两杯!";不等李会斗推辞,几个人连拉带拽把他按到树墩子上。石桌上摆着青瓷盘子,里面堆着鹿肉干、野山菌,还有些叫不上名的稀罕玩意儿。 酒过三巡,李会斗越喝越觉得不对劲。这酒喝起来寡淡不说,还有股子尿骚味。刚想找个借口离开,就见远处山路上飘来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那玩意儿脸长得跟驴脸似的,有两三尺长,脑袋上顶个细高挑的帽子,走起路来一摇三晃。 ";山神爷来啦!";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刚才还吆五喝六的汉子们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往林子里钻。李会斗也慌了神,连滚带爬躲进旁边的土坑。等他壮着胆子探出头,哪还有半个人影? 石桌上歪歪扭扭摆着几个破陶罐,里面装着黄乎乎的尿,还有几片碎瓦片上,趴着几条半死不活的蜥蜴。山风一吹,带起几片枯叶,沙沙声里李会斗突然打了个寒颤,连滚带爬往家跑,回家就发起了高烧。 雷公 亳州有个老百姓叫王从简。他娘正坐在屋里纳鞋底呢,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阴得跟锅底似的。冷不丁地,就见一个雷公握着锤子,扑棱着翅膀飞进来了。老太太吓得够呛,心说这可咋整,赶紧把装粪尿的家什抄起来,朝着雷公劈头盖脸就泼过去。 这雷公被粪尿这么一泼,跟中了招似的,扑棱着翅膀就想往外逃。可翅膀上沾了这些脏东西,咋都飞不起来,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发出跟牛吼似的嚎叫声。再看天上的云,压得低低的,都快挨着屋檐了,云层里还传来一阵“萧萧”的马嘶声,跟雷公的嚎叫应和着,那场面别提多吓人了。 过了一会儿,雨下大了,跟瓢泼似的。这大雨一下,可把雷公身上的脏东西冲得干干净净。就听见“轰隆”一声霹雳,雷公翅膀一振,伴着闪电就飞走了。老太太这才缓过神来,后怕得不行,心说刚才可真是险呐。 第355章 豢蛇 那年秋末,十五岁的虎娃进山套鹰隼。日头偏西时在林子里迷了路,正急得团团转,忽见半山腰有座青瓦禅院,墙皮剥落的院门上爬满野葡萄藤。他顾不上多想,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拍门。 开门的是个灰袍道士,胡子都白了,看见虎娃却跟见了鬼似的瞪眼:“小施主从哪儿来的?幸亏我那些‘宝贝疙瘩’没撞见你!”说着忙不迭把人让进院。虎娃这才发现院子里荒草齐腰,墙根下横七竖八堆着半截子石碑,月光照在廊柱上,映出几道碗口粗的阴影——后来才知道,那是蛇蜕下的皮。 道士端来一盆稠粥,刚喝两口,东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虎娃一抬头,只见门槛上探进个笆斗大的蛇头,一对红通通的眼睛像两盏灯笼,蛇身足有水桶粗,鳞片在火光下泛着青幽幽的光,少说有两丈长。虎娃手里的碗“当啷”摔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抖,裤子都快湿了。道士却跟没事人似的,走过去拍了拍蛇脑袋:“去去,回屋待着去。”那大蛇竟真的缩回去,尾巴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响,整个身子盘进东厢房,把窗户纸都撑得鼓起来,房梁被压得“咯吱咯吱”直晃。 虎娃刚定下神,西厢又传来“簌簌”的响动,一条水缸粗的蛇顺着门框滑进来,信子“嘶嘶”地扫过砖缝。道士冲它摆摆手,蛇就乖乖地游进东厢,这下厢房里热闹了,房梁上盘着几条,墙根下堆着几条,蛇鳞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脊梁骨发寒,墙上的土灰扑簌簌往下掉,跟下小雨似的。虎娃靠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月光从窗棂里爬进来,在蛇身上镀了层银边,熬到天亮眼皮都没敢眨一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虎娃就吵着要回家。道士送他到院门口,虎娃往台阶下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墙根下、石缝里,粗的细的蛇横七竖八躺着,粗的像磨盘,细的像扁担,见了生人都昂起头,信子吐得“嘶嘶”响。虎娃紧紧攥住道士的袖子,一步都不敢挪,直到道士把他送出山谷口,再三叮嘱:“千万别再来了,这些畜生见了生人可不会客气。” 后来听村里老人说,离这儿八十里的中州,有座“蛇佛寺”。有个货郎路过投宿,夜里僧人端来一碗肉汤,肉块圆滚滚的,像鸡脖子似的。货郎吃得香,随口问:“师傅杀了多少只鸡啊?”僧人笑咪咪地说:“施主误会了,这是后山的蛇肉,开春的菜花蛇最是肥嫩。”货郎当场就吐了,蹲在墙角干呕了半宿。 货郎李老二在蛇佛寺那夜,刚合眼就觉得胸口发沉,像是有团湿乎乎的东西在爬。他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指腹触到冰凉的鳞片,惊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借着窗缝漏进来的月光,只见一条手腕粗的花蛇正盘在被子上,信子“嘶嘶”扫过他的袖口。他“妈呀”一声蹦到地上,草鞋都没穿稳当,油灯被撞得歪歪斜斜,蜡油滴在砖地上滋滋作响。 值夜的僧人听见动静,举着烛台进来,火光映得满墙影子乱晃:“施主莫怕,咱这庙里的蛇通人性,从不咬人。”李老二顺着烛光看去,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土墙上密密麻麻全是蛇,粗的盘在梁柱上,细的像绳子似的垂下来,床榻底下“簌簌”直响,敢情被褥底下还藏着几条,蛇鳞蹭过草席的声音听得人后颈发毛。僧人却跟看不见似的,用烛台敲了敲窗框:“都散了吧,别吓着客人。”那些蛇竟真的慢慢蠕动着,顺着墙缝钻回角落里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李老二哪敢多待,揣着包袱就要走。当家的僧人却笑着拦住他:“来都来了,瞧瞧咱寺里的镇寺之宝再走不迟。”说着领他进了后院佛殿,殿里香灰堆得半尺厚,佛像前的供桌上摆着几碟冷馒头,墙角蛛网缠结,唯独佛座下一口黑幽幽的古井透着股寒气。 僧人点燃火把探身井口,李老二踮脚一看,井壁上盘着条水缸粗的大蛇,蛇头足有磨盘大,红信子吞吐间能看见两排尖牙,可身子却死死缠在井壁的石缝里,尾巴在深不见底的井水里搅起漩涡。再往下看,井里密密麻麻全是蛇,大的小的叠成摞,蛇鳞反光映得火把忽明忽暗,成千上万条信子此起彼伏,跟开春的麦田似的随风晃动。 “早年这山里蛇妖作祟,吞了不少过路人。”僧人用袖子擦了擦火把上的蜡油,“后来佛祖显灵,往井口一坐,就把这群畜生镇在井里了。您瞧这佛座底下的砖,还留着袈裟的纹路呢。”李老二盯着佛座下凹凸不平的石砖,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好容易熬到寺门口,回头看见僧人像模像样地冲井里合十作揖,墙根下几条小蛇正顺着他的草鞋往上爬,吓得他一路小跑,直到看见官道上的牛车才敢停下喘气。 后来李老二走南闯北,逢人就说这事:“那蛇佛寺的和尚,简直把蛇窝当自家炕头!井水喝不得,饭菜里保不准藏着蛇骨头,住店还是找热闹的镇子,千万别往深山老庙里钻。”可他不知道,山脚下的村民都说,那井里的蛇早成了寺里的护法,只是外来人不懂规矩,才吓得魂飞魄散——当然,这些话李老二是打死也不愿再听了。 第356章 菱角 胡大成是楚地人,他娘信佛信得虔诚。大成在私塾念书,每天上学都得经过一座观音祠。他娘反复叮嘱,让他路过时务必进去拜拜观音菩萨。 有一回,大成像往常一样走进观音祠。刚一进去,就瞧见一个小姑娘正拉着个小孩在里头玩呢。这小姑娘头发不长,刚到脖子那儿,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透着股说不出的灵秀劲儿,一下子就把大成吸引住了。 那时候大成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心里头对这小姑娘喜欢得不行。他鼓起勇气走上前,问道:“你叫啥名字呀?是哪家的姑娘?”小姑娘抬起头,嘴角一弯,笑着说:“我爹是祠堂西边的焦画工,我叫菱角。你问这个干啥呀?” 大成挠挠头,又追问:“那你定亲了没?”菱角一听,脸“唰”地红了,轻声说:“还没呢。”大成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脱口而出:“那让我当你丈夫,行不?”菱角害羞得不行,低下头说:“这事儿我自个儿可做不了主。”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抬眼偷偷打量大成,眼里满是倾慕。 大成心里美滋滋地离开祠堂,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回头一瞧,是菱角追出来了。菱角站在不远处,朝他喊道:“崔尔诚是我爹的好朋友,你要是请他来做媒,这事儿准能成!”大成忙不迭地点头:“行嘞,我记下了!”一边走一边想,这菱角又聪明又有情义,自己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一回到家,大成把事儿一五一十地跟母亲说了。他娘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向来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舍得违逆他的心思呀。没两天,就请了崔尔诚去焦家说媒。 焦画工一听说聘礼,直皱眉头,嫌太铺张浪费,当场就想拒绝。好在崔尔诚能说会道,一个劲儿地夸大成出身好、学问高,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焦画工这才松了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本以为好事将近,可谁能想到,意外说来就来。大成有个伯父,在湖北当教书先生,年纪大了还没个孩子。伯母在任上去世了,大成他娘赶紧打发大成去奔丧。大成到了湖北,忙前忙后地料理完伯母的后事,眼瞅着能回家了,伯父又病倒了。没撑多久,也撒手人寰。 大成这下走不了了,只能留在湖北处理伯父的身后事。这一耽搁就是好几个月,偏偏又赶上湖南那边闹贼寇,到处兵荒马乱的。道路不通,消息也断了,大成和家里彻底没了联系。一个人漂泊在外,无依无靠,心里别提多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艰难度日。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快五十岁的老妇人,从早到晚在村里晃悠,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没走。有人好奇,上前问她:“大娘,您这是打哪儿来,要上哪儿去呀?”老妇人叹了口气,说:“兵荒马乱的,家也没了,我想卖了自己,找条活路。”又有人问:“那您要多少身价?”老妇人却摇摇头说:“我可不想去当奴仆,也不愿给人做老婆。只要有个能把我当亲娘孝顺的,我就跟他走,钱不钱的,无所谓。”大伙听了,都觉得这要求挺稀奇,忍不住笑了起来 。 胡大成看见老妇人,心里猛地一动,赶忙上前去瞧。这一瞧,发现老妇人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自己亲妈,心里头那股难过劲儿“唰”地就涌上来了。 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衣服破了没人缝,脏了没人洗。想着想着,鼻子一酸,就对老妇人说:“您跟我回家吧,我把您当亲妈一样伺候。”老妇人一听,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老妇人每天忙着给胡大成做饭,还编草鞋,里里外外操持着,真跟亲妈没两样。胡大成有时候心情不好,还冲老妇人发脾气,可他要是生个小病,老妇人照顾得那叫一个细致,亲生母亲都比不上。 这天,老妇人突然对胡大成说:“这儿现在还算太平,你也别太操心。可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在外面漂泊,终身大事也不能拖着。过个两三天,我给你张罗娶媳妇的事儿。” 胡大成一听,“哇”地就哭了出来,说:“娘,我已经有媳妇了,就是这该死的南北战乱,把我俩分开了,到现在都没她的消息。” 老妇人劝他:“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啥事儿都变得快,你可不能在这儿干等着。” 胡大成边哭边说:“别说我和媳妇发过誓,生死都不分开,就说我现在漂泊不定的,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我呀?” 老妇人也不搭话,转身就去忙乎了。没几天,门帘、帐幔、被褥、枕头啥的,全都备齐了,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 一天傍晚,老妇人嘱咐胡大成:“你点着蜡烛坐着,别睡,我去瞅瞅新媳妇到没到。”说完就出门了。 三更都过了,老妇人还没回来,胡大成心里直犯嘀咕。正想着呢,就听见门外吵吵嚷嚷的。他赶紧出去看,只见一个女子坐在院子里,头发乱蓬蓬的,正呜呜地哭呢。 胡大成惊讶地问:“你是谁啊?”女子也不吭声,过了好半天才说:“被嫁到这儿来,我这命肯定好不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胡大成吓了一跳,忙问咋回事。女子说:“我从小就许配给胡大成了,谁知道他去了湖北后,就没了音信。我爹娘硬逼着我嫁给你家。我的人能被送来,可我的心不会变!” 胡大成一听,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哭着说:“我就是胡大成啊!你是菱角吗?”女子一下止住了哭声,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人一起走进屋,借着灯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女子喃喃地说:“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说完,破涕为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这些年的离别之苦 。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头,仗打完后,湖南那一片儿,方圆百里内,老百姓几乎都没了,不是死了就是逃荒去了。焦画工带着家里人一路跑到长沙东边,想着给女儿菱角寻个好归宿,就把她许配给了周生。 可这兵荒马乱的,哪能好好办婚礼啊,两家就约好,这天晚上把菱角送到周家去。菱角心里可不愿意了,她心里还惦记着之前许配的胡大成呢,哭着连头都不梳,脸也不洗。家里人可不管这些,硬把她塞进车里。 半路上,菱角瞅准机会,“扑通”一声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正狼狈着呢,突然来了四个人,抬着个轿子,说是周家来迎亲的,二话不说,就把菱角扶上轿子,撒腿就跑。跑啊跑,一直跑到这儿才停下。 一个老妇人把菱角拽进了门,跟她说:“这儿就是你婆家,进去可别再哭哭啼啼的了,你婆婆一会儿就到。”说完,老妇人就走了。 这边胡大成和菱角相认之后,听菱角把这些事儿一五一十地说完,这才明白,之前那个老妇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是神仙呢。夫妻二人赶紧点上一炷香,一起跪在地上,诚心诚意地祈祷,就盼着能和胡大成的母亲再团聚。 再说胡大成的母亲,自从战乱开始,到处戒严,她就跟着一群妇人躲到山涧峡谷里,每天提心吊胆的。有一天夜里,突然有人大喊:“贼寇来了!”大伙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四处躲藏。 这时候,一个童子牵着一匹马走到胡母面前,把缰绳往她手里一塞,啥也没说。胡母这时候也顾不上问东问西了,伸手扶着马肩,一抬腿就骑了上去。这匹马可神了,跑得又快又轻巧,眨眼间就到了湖边。更奇怪的是,马蹄踩在水面上,水面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 没多会儿,童子扶着胡母下了马,指着前面一户人家说:“您就住这儿吧。”胡母刚想开口谢谢童子,一回头,好家伙,那匹马居然变成了一只一丈多高的金毛犼,童子“嗖”地一下跳上兽背,眨眼就没影了。 胡母又惊又奇,走到那户人家门口敲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有人出来问她是谁。胡母一听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再仔细一瞧,哎呀妈呀,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胡大成! 母子俩一见面,啥话都说不出来,抱着就哭。这哭声把菱角也给惊醒了,她跑出来一看,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一家人又惊又喜,屋里屋外都沸腾了起来。 这下,他们心里都犯起了嘀咕,之前那个老妇人,说不定就是观音大士显灵来搭救他们的。从那以后,一家人诵读观音经咒的时候,比以前更加诚心诚意了。后来,他们就在湖北定居下来,买了田地,盖了房子,日子过得平平稳稳,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第357章 饿鬼 咱这故事发生在齐地,有个叫马永的家伙。这人呐,贪心不足,品行还特别差,整天游手好闲,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家里穷得叮当响,常常揭不开锅。同乡们都瞧不上他,背地里都叫他“饿鬼”。 马永三十多岁的时候,日子过得更惨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补丁,就跟那打结的鹌鹑羽毛似的。他整天缩着肩膀,在集市上晃悠,瞅准机会就抢别人的食物,脸皮厚得很。大家都嫌弃他,压根儿不把他当回事,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当地有个姓朱的老翁,年轻的时候带着老婆去大城市讨生活。干啥营生呢?说起来不太光彩,反正不是啥正经买卖。等到年纪大了,就回了老家。刚回来的时候,当地那些有学问、有名望的人都在背后议论他,指指点点的。可这朱老翁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经常做善事,慢慢地,大家也就对他客气起来,不再说三道四了。 有一天,马永又在集市上抢吃的,拿了东西不给钱。店主哪能放过他呀,拉着他不让走,两人就这么纠缠起来。马永耍赖皮,就是不肯给钱。朱老翁正好路过,看到这场景,心里可怜马永,就帮他把钱付了。不仅如此,朱老翁还把马永带回自己家,给了他几百文钱,跟他说:“拿着这些钱,去做点小买卖,好好过日子,别再这么混下去了。”马永千恩万谢地走了。 可这马永根本不是个上进的料。他拿着钱,压根儿没想过要去谋划生计,整天吃喝玩乐,坐吃山空。没过多长时间,钱就花得一干二净。没钱了怎么办?他又故技重施,回到集市上抢东西吃。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么做对不起朱老翁,所以每次出去,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碰到朱老翁。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干脆离开家乡,跑到临邑去了。 到了临邑,有一天晚上,马永没地方住,就跑到学宫里去。冬天的夜晚,寒风刺骨,冷得他受不了。这家伙脑袋一歪,想出个缺德主意。他把圣贤像冠冕上的玉串摘下来,又拆了学宫里的木板,生起火来取暖。你说这干的叫人事儿吗?学官第二天发现了,气得火冒三丈,马上让人把马永抓起来,要好好惩罚他。马永这下害怕了,连忙哀求学官:“大人,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帮您赚钱,求您别罚我。”学官一听,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虽然无赖,但说不定真能帮我捞点好处。于是就答应放了他。 马永打听到有个学生家里特别有钱,就动起了歪脑筋。他跑到人家家里,厚着脸皮强行索要钱财。人家当然不愿意给啦,马永就故意激怒对方。等对方被惹火了,他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刀,往自己身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诬陷是对方干的,跑到学官那里去告状。学官一看,这可是个捞钱的好机会啊!于是就借机向那学生家里勒索了一大笔钱财。拿到钱之后,才免去了对学生的处分。 这下可把其他学生给气坏了。大家都知道马永是在耍赖,学官也是在趁机捞钱。于是,众学生一起联名向县令申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清楚。县令派人一调查,很快就查明了真相。他非常生气,觉得马永和学官实在太过分了。于是下令把马永抓起来,打了四十大板,又给他戴上枷锁示众。没想到,这马永身子骨太差,才过了三天,就死在了牢里。 就在马永死的那天晚上,朱老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马永戴着官帽,穿着官服,恭恭敬敬地走进来,对他说:“我以前太不懂事,辜负了您的大恩大德。现在我来报答您了。”朱老翁从梦中惊醒,心里正纳闷呢,这时候,家里的小妾正好生下一个儿子。朱老翁心里明白,这孩子肯定是马永转世来的,于是就给他取名叫“马儿”。 马儿小时候,脑袋瓜不太灵光,干啥都比别人慢半拍,可他就爱读书,每天抱着书本不撒手。家里人都觉得这孩子有点怪,明明不聪慧,还对读书这么痴迷。朱老翁却觉得,孩子有个爱好总是好的,说不定以后能有点出息。 就这么着,马儿一天天长大,到了二十多岁,为了能进县学当生员,那可是拼了老命。到处找关系、托人情,参加各种考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进了县学。这可把他高兴坏了,觉得自己离出人头地不远了。 有一回,县里组织考试,马儿提前到了考场附近的旅店住下。白天没啥事儿,他就躺在床上瞎琢磨,一抬头,发现墙壁上糊满了以前的八股文试卷。他这人好奇心重,就凑过去仔细看。看着看着,有一篇文章吸引了他,题目是“犬之性”四句。这题目可不简单,马儿心里一紧,要是考试碰到这题,自己肯定答不上来。他也不管为啥,就一遍又一遍地诵读这篇文章,硬是把内容给记住了。 你说这事儿巧不巧,等他进了考场,打开试卷一看,差点没乐出声来,考的就是“犬之性”四句这个题目。马儿心里那个美啊,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嘛!他啥也没想,提笔就把之前背下来的文章原原本本抄了上去。结果成绩一出来,他居然得了优等,还成了享受廪膳的生员,每个月能领点补贴,可把家里人给高兴坏了。 从那以后,马儿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他一路往上爬,到了六十多岁的时候,补任了临邑县训导一职。这可是个不小的官儿,管着县里的学生呢。可谁能想到,这马儿当了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任上那几年,他一门心思都在捞钱上,根本没想着结交几个重情重义的朋友。平时见着人,要是人家没从袖子里掏出点钱财来孝敬他,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好像压根不认识对方。可要是有人给他送钱,他立马满脸堆笑,跟个哈巴狗似的。 有一回,县令因为学生犯了点小错,让他从轻处罚。他倒好,为了立威,显示自己的权力,把学生当成盗贼一样严刑拷打,打得学生哭爹喊娘。还有人来诉讼士子的时候,他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马上就等着富家子弟上门送礼。只要钱到位,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公平正义,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学生们对他是又怕又恨,可又敢怒不敢言。 这马儿年纪越来越大,快七十岁的时候,身体胖得像小山,耳朵也聋了,眼睛也花了,可他还爱美呢,老是跟人打听乌须药,想让自己显得年轻点。有个书生,平时就看不惯他这副德行,心里琢磨着要整整他。于是就把茜草根锉成粉末,骗他说是乌须药。马儿也没多想,拿过来就用。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看到他都惊呆了,只见他的胡须红得像庙中塑的灵官像,简直滑稽极了。马儿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暴跳如雷,马上派人去拘拿那个书生。可那书生早料到他会报复,连夜就逃走了。马儿找不到人撒气,心里这口气憋得慌,整天愤懑郁积。没过几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第358章 考弊司1 闻人生是个河南汉子,这一阵子被病痛折磨得够呛,整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这天,他正迷迷糊糊的,忽然瞧见一个秀才打扮的人走进屋来。这秀才走到床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那礼数周全得没话说。 秀才起身后,笑着对闻人生说:“闻兄,整日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说着,就挽起闻人生的胳膊,往外走去。 两人一边走,秀才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天南海北地聊个不停。也不知走了多远,都走出好几里地了,这秀才丝毫没有要告别的意思。 闻人生实在忍不住了,停下脚步,对着秀才一拱手,说道:“兄台,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秀才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急切:“闻兄,再麻烦你多走几步。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闻人生好奇地问道:“不知是何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 秀才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些人,都归考弊司管。那考弊司的司主,叫虚肚鬼王。初次去拜见他的时候,按老规矩,都得割大腿上的肉给他。我实在是害怕又无奈,想请闻兄帮我去求求情,让我躲过这一劫。” 闻人生一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道理?犯了什么罪要受这样的刑罚?” 秀才苦笑着说:“不是犯了罪,这就是他们定下的旧规矩。要是给的贿赂多,倒是能免了这刑罚。可我穷得叮当响,哪有那些银子去贿赂啊。” 闻人生皱着眉头,为难地说:“我从来没见过那鬼王,也不认识他,这忙我可怎么帮啊?” 秀才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说:“闻兄有所不知,你前世和那鬼王的祖父是一辈人,他怎么也得给你几分薄面,肯定会听你的话。” 闻人生还想再问,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进了一座城。没一会儿,就来到一处官府衙门。 这衙门看着不算宽敞气派,只有中间那座厅堂又高又大。堂下东西两边,立着两块大石碑,上面用绿漆写着斗大的字,一块写着“孝悌忠信”,另一块写着“礼义廉耻”。 两人犹犹豫豫地走上台阶,进了厅堂。只见堂屋正上方挂着一块大匾额,上面写着“考弊司”三个大字。厅堂的柱子上,刻着一副翠绿色的对联,上联是:“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下联是:“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 闻人生还没来得及把这地方看仔细,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形怪异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人一头卷发,背也驼得厉害,看上去就像活了好几百年的老怪物;鼻孔朝天翻着,嘴唇又厚又外翻,连牙齿都包不住。 他身边跟着一个主簿小吏,长着个老虎脑袋,身子却是人的模样。还有十几个侍从,站在两旁,有一半长得面目狰狞,跟山里的妖怪似的。 秀才在闻人生耳边低声说:“这就是鬼王。” 闻人生吓得浑身一哆嗦,心里只想赶紧跑。可还没等他转身,鬼王已经瞧见了他,几步走下台阶,对着闻人生作了个揖,笑着说:“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快请上堂。” 闻人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堂,心里慌得“砰砰”直跳,只能含糊地应着鬼王的寒暄。 鬼王又笑着问:“不知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闻人生稳了稳心神,把秀才拜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鬼王一听闻人生帮秀才求情的事儿,脸色“唰”地就变了,变得特别难看,大声说道:“这可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就算是我父亲下命令,我也不敢违抗!”那神态威严得很,冷冰冰的,一看就知道,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听人求情。 闻人生被他这架势吓得,也不敢再吭声了,赶紧站起来,匆匆告辞。鬼王侧着身子,把他送到门外,这才转身回去。 闻人生可没打算就这么走了。他心里惦记着秀才,就偷偷又溜进了官署,想看看里面到底啥情况。刚走到堂下,就瞧见秀才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双手被反绑着,手指还夹着刑具呢,一看就是被绳索捆得死死的。 这时候,一个长得特别凶狠的差役,拿着刀就过来了。他一把扒下秀才的裤子,露出大腿,然后“唰”地一下,割下了一片差不多三指宽的肉。秀才疼得“啊”地惨叫起来,那声音都快哑了,听着特别凄惨。 闻人生正是少年热血的时候,平时就爱打抱不平。看到这残忍的一幕,他实在是气不过,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没人性!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鬼王听到喊声,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他先让差役们停手,鞋子都没穿好,趿拉着就朝着闻人生迎过去。可闻人生已经气呼呼地冲出了官署。 到了外面,闻人生越想越气,就跟街市上的人到处说这件事,还嚷嚷着要去天帝那儿告状,替秀才讨回公道。 有人听了,笑话他说:“你也太傻太天真了!这天这么大,你上哪儿去找天帝申冤啊?这些鬼官就跟阎罗王关系好,你要是喊阎罗王,说不定还能有点用。”说完,还给闻人生指了去阎罗殿的路。 闻人生一听,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就朝着阎罗殿的方向跑去。没一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座特别威严气派的宫殿,阎罗王正高高地坐在大殿上呢。 闻人生“扑通”一声,就跪在台阶下面,一边哭一边喊冤。阎罗王把他叫到跟前,仔细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道:“念在你前世刻苦读书的份上,才暂时让你当考弊司的主官,还打算等你下辈子投生到富贵人家。可你倒好,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人啊,给我抽去他的善筋,增添他的恶骨,罚他这辈子和下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阎罗王一声令下,鬼卒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拿着棍棒,对着鬼王就是一顿痛打。鬼王被打得“哎哟哎哟”直叫,“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一颗牙齿都被打飞了。接着,鬼卒又用刀割开他手指的末端,抽出里面的筋来,那筋又白又亮,跟丝线似的。鬼王疼得惨叫连连,那声音就跟杀猪似的,特别刺耳。 等手脚的筋都抽完了,两个鬼卒架着鬼王,把他押走了。闻人生见事情解决了,赶紧给阎罗王行了个大礼,谢过之后,才退出了大殿。 第359章 考弊司2、阎罗 秀才紧紧跟在闻人生身后,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一路上,秀才挽着闻人生,一直把他送到街市上。走着走着,闻人生突然瞧见一户人家门前挂着朱红色的帘幕,透过帘幕,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个女子露出半张脸。就这半张脸,那妆容精致得简直绝了,一下就把闻人生的魂儿给勾住了。 闻人生忙不迭地问秀才:“这是谁家啊?”秀才撇撇嘴,说道:“这地儿是烟花巷,里面都是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 两人虽然已经走过了那户人家,可闻人生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似的,怎么都放不下,在那儿徘徊来徘徊去,怎么都不舍得走。最后,他坚决让秀才先回去。秀才一脸为难地说:“您为了帮我,忙前忙后操碎了心,如今却要一个人走,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闻人生再三推辞,好说歹说,秀才这才告别离去。 等秀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闻人生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走进了那朱红色帘幕里面。 女子见他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欢喜的神色,热情地把他迎了进去。两人进了内室,面对面紧挨着坐下,互相通报起姓名来。女子轻声细语地说:“我姓柳,小字秋华。” 正说着,一位老妇人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摆好了酒菜。闻人生和秋华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当晚,两人便进了帐子,同床共枕,你侬我侬,恩爱得不行,还急切地定下了婚约,约定以后要在一起。 天刚蒙蒙亮,老妇人就走进来,一脸愁容地说:“家里柴米都没了,往后的日子还得靠郎君您出钱帮衬,这可咋整啊?” 闻人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走得急,口袋里可是一分钱都没带。他又惶恐又羞愧,脸涨得通红,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闻人生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实在是没带一文钱。要不这样,我写张欠条给您作保,我一回去就把钱送来。” 老妇人一听,脸色瞬间就变了,没好气地说:“我开了这么多年的店,可从没听说过找妓女寻欢作乐还能赊账的!”秋华坐在一旁,眉头紧紧皱着,一句话也不说。 闻人生没办法,只好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给老妇人,想暂时用衣服抵押。老妇人接过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说:“就这破衣服,连酒钱都不够抵!”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满脸的嫌弃,然后和秋华一起进了内室。 闻人生站在那儿,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念想,盼着秋华能出来和他告个别,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可他左等右等,等了好久,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走过去,想进去窥探一下。这一看,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老妇人和秋华从肩膀往上,都变成了牛头鬼面的恐怖模样,两颗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看起来阴森又诡异。 闻人生吓得脸色惨白,转身撒腿就往外逃。等他逃出这屋子,想回家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路错综复杂,千百条岔路纵横交错,他完全不知道该走哪条了。他向街市上的人打听,可问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闻人生在街市店铺之间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这一熬,就是两昼夜。 他满心都是凄凉和酸楚,肚子饿得咕咕叫,每走一步都有气无力。往前不知道该去哪儿,往后又回不了家,整个人就像被困在了绝境里,别提多绝望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秀才恰好路过。秀才一眼就望见了他,又惊又奇,赶忙过来问:“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回家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跟个乞丐似的!” 闻人生一见到秀才,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丢脸事儿,羞愧得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秀才瞧他这模样,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忍不住说道:“我懂了!你是不是被那个开青楼的花夜叉给迷住了,才弄成现在这样?” 说完,秀才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朝着那青楼的方向走去。到了地方,他扯着嗓子大声喝道:“秋华母女,你们怎么敢这么绝情,一点情面都不留!” 没多会儿,秀才就拿着闻人生抵押的衣服回来了,把衣服交到闻人生手里,气呼呼地说:“那两个不知好歹的淫婢,太无礼了!我已经狠狠地骂了她们一顿,给你出了这口气!” 之后,秀才不放心闻人生一个人,就一路把他送回了家,这才告别离开。 闻人生好不容易回到家,可还没来得及缓过神,突然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家里人都吓坏了,围着他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可他就是毫无反应。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天,闻人生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他就把自己在阴间的离奇经历,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阎罗之双魂判夜 在沂州,有个叫徐星的先生,这人有些神神叨叨的,逢人就说自己一到夜里,魂儿就飘到地府,当上阎罗王,掌管生死簿,断人间善恶。一开始,大家都当他是说胡话,可日子久了,见他说得有模有样,还真有不少人信了这邪乎事儿。 离沂州不远的同州,也出了件奇事。有个马生,和徐星一样,宣称自己夜里会去阴间当差。这事儿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到了徐星耳朵里。徐星一听,心里直犯嘀咕:“这天下竟还有和我一样的人?不行,我得去会会他。” 没几天,徐星就赶到了同州,找到了马生家。马生听说有个自称夜里当阎罗王的徐先生来访,也挺好奇,赶忙把人迎进屋里。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几句后,徐星就迫不及待地问:“马兄弟,我听说你和我一样,夜里会去阴间当差。我就想问问,你昨晚在阴间都忙些啥了?” 马生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也没啥特别的事儿,就是昨晚护送左萝石升往天界了。那场面,可真是一辈子都难得见一回。天上飘着莲花,每一朵都跟房屋那么大,闪着金光,好看得不得了。左萝石就坐在那莲花上,慢慢往上升,周围还有好多仙人在旁边护送。我就负责带着几个小鬼,在下面维持秩序,一直看着他进了南天门,这才回来。” 徐星听得入了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感叹道:“没想到阴间还有这般大事。我当阎罗王这么久,还没碰上过护送人升天界的事儿呢。”马生接着说:“这事儿也是百年一遇。左萝石一生积德行善,阴间都记着他的好,所以才有这天界飞升的福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大半天,都觉得相见恨晚。从那以后,徐星和马生时常书信往来,交流在阴间的所见所闻。而他们的故事,也在民间越传越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奇谈。 第360章 大人之奇遇巨怪 李质君是长山的孝廉,学问好,人品也没得说,十里八村的都敬重他。这年,他有事要去青州一趟。一路上,他游山玩水,倒也自在。 这天,他正走着,瞧见前面有六七个人结伴而行。李质君本就喜好结交朋友,便加快脚步赶了上去,与他们攀谈起来。一聊才发现,这些人的口音像是河北一带的。 李质君这人细心,说着话,眼睛就扫到了这些人的脸颊上。这一看,可把他惊到了,只见每个人脸颊上都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模样十分怪异。李质君心里犯起了嘀咕,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几位兄弟,我瞧你们脸上都有这么块一样的疤,这是咋弄的啊?” 众人一听,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才长叹一口气说:“唉,这可真是一场噩梦啊!去年,我们几个去云南那边做生意,想着能赚点钱回家。有一天,赶路赶得晚了,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就迷了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竟走进了大山深处。那地方,到处都是陡峭的沟壑和险峻的岩石,我们怎么也走不出去。” “正着急呢,忽然看见山谷里有一棵巨大的树。那树藤粗得吓人,得有好几尺,绵绵地垂落下来,树荫能盖住一亩多地。我们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就一起把马匹拴好,解下行装,在大树旁边歇息,想着等天亮了再找路出去。” “到了深夜,那山里可热闹了,虎豹吼叫的声音,猫头鹰怪叫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我们几个吓得紧紧围坐在一起,抱着膝盖,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敢睡觉啊。就在这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巨人走了过来。那巨人可太高了,得有一丈多,就跟从天上下来的魔神似的。” “我们当时吓得腿都软了,直接挤成一团趴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那巨人走到近前,伸手就抓起我们的马往嘴里塞,跟吃豆腐似的,六七匹马眨眼间就被他吃光了。吃完马,他又伸手折断树上的长藤,接着就抓住我们的脑袋,用藤条穿过腮帮子,跟串鱼一样。” “串完了,他提着藤条就走。没走几步,藤条上的细毛折断发出声响。那巨人像是怕我们从藤条上掉下来,就把藤条的两端折弯,又找来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然后才离开。” “等巨人走远了,我们哆哆嗦嗦地拿出佩刀,咬着牙砍断穿腮的藤条,疼得眼泪直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拼命地跑。没跑多远,就看见那个巨人又领着另一个人来了。我们吓得赶紧躲进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是没瞧见,后来的那个人更高大,跟一座小山似的。他走到树下,来回地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可啥也没找到。接着,他就发出‘啾啾’的叫声,那声音跟巨鸟叫似的,听起来十分愤怒。估计是恼前一个巨人骗了他,抬手就打前一个巨人的脸。前一个巨人弯着腰,低着头,啥也不敢说,乖乖地挨打。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块儿走了,我们才敢慌慌张张地逃了出来。” 众人慌不择路,在这荒郊野地里不要命地逃窜,也不知跑了多久,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突然,有人眼尖,指着远处大喊:“快看呐,岭头有灯火!” 大伙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就像在黑暗里看到了曙光,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灯火的方向奔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个石洞,里面住着个男子。众人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拥而入,“扑通” 一声,全都团团跪在地上,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遭遇的可怕事儿,声音里满是惊恐和委屈。 男子赶忙把他们拉起来,让他们坐下,皱着眉头说:“这些怪物真是太可恶了!可我也没本事降伏它们。等我妹妹回来,咱们或许能一起合计出个办法。” 大伙刚缓过神来,就见一个女子背着两只老虎走进洞来。这女子身形矫健,满脸英气。她看到屋里这么多人,便问道:“你们从哪儿来呀?”众人一听,吓得又赶紧趴在地上叩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悲惨经历说了一遍。 女子听完,柳眉倒竖,气愤地说:“早知道那两个家伙不是好东西,净干坏事,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凶残、这么顽固!你们别怕,我这就去收拾它们!”说完,她转身从石洞里拿出一把铜锤,那铜锤看着就沉得很,得有三四百斤重。只见她扛起铜锤,大步流星地出门,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边,男子已经架起火,煮起了虎肉,想招待这些惊魂未定的客人。可肉还没煮熟呢,女子就回来了。她一脸轻松地说:“那怪物看见我扭头就想跑,我追了几十里地,打断了它一根手指才罢休。”说着,就把那根断指 “啪” 的一声扔在地上。众人一看,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断指比人的小腿骨还粗呢! 众人吓得浑身直哆嗦,缓了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询问这兄妹俩姓甚名谁。可兄妹俩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又过了一会儿,虎肉煮熟了,可大伙因为脸上伤口疼得厉害,根本吃不下去。女子见状,拿出一包药粉,轻轻地撒在他们的伤口上。神奇的是,疼痛立马就止住了。 第二天天一亮,女子就送众人到当初遇袭的大树下,众人发现行李竟然都还在原地。众人各自背起行装,又走了十多里路,路过昨晚女子和怪物搏斗的地方。女子指着一处石洼说:“看,这里还有盆口大的一滩血迹呢。” 大伙看着那滩血迹,不禁又想起昨晚的恐怖经历,心有余悸。 等走出大山,众人对女子千恩万谢。女子笑着摆摆手,转身返回山里。众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满是感激和敬佩。许久,才转身踏上各自的路途,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也成了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回忆。 第361章 向杲 向杲,字初旦,是太原人。他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向晟,感情特别好,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向晟和一个叫波斯的妓女好上了,两人整天黏在一起,还发誓要一辈子不分开。可波斯她妈要的赎身钱太多,向晟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事儿就一直拖着,没个结果。正好波斯她妈不想干这行,想从良,打算先把波斯嫁出去。有个庄公子,平时和波斯挺熟,就想花钱把波斯赎回去当妾。波斯跟她妈说:“您既然想和我一起脱离这苦日子,这是好事儿啊。可要是我去给人当妾,和以前有啥区别?要是您真为我好,就让我嫁给向生吧。”她妈同意了,就把这话传给向晟。那时候向晟老婆刚去世,还没再娶,一听这事儿,心里乐开了花,把自己的积蓄全拿出来,把波斯娶回了家。 庄公子听说这事儿,气得暴跳如雷,自己看上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了,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向晟,张嘴就骂,各种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向晟也不是好欺负的,凭啥平白无故被骂,当然不服气,就和庄公子理论。庄公子一看他还敢顶嘴,火冒三丈,指使手下的人,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向晟,往死里打。那些手下得了命令,下手特别狠,把向晟打得遍体鳞伤,直到向晟快没气了,庄公子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向杲听到消息,心急如焚,赶紧跑过去看哥哥,可还是晚了一步,向晟已经断气了。向杲又悲痛又愤怒,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恨得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为哥哥报仇。他马上写好状子,到郡里去告状,要让庄公子得到应有的惩罚。可这庄公子有钱有势,到处给人送钱送礼,打通关系。那些收了好处的官员就偏袒庄公子,官司根本没法公正地审理,向杲的冤屈得不到伸张。 向杲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又没地方说理,就想着干脆在庄公子必经的路上把他杀了,给哥哥报仇。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带着一把锋利的刀,早早地躲在山间小路旁的草丛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路口,就等着庄公子出现。可时间一长,这事儿慢慢就传出去了。庄公子知道向杲想杀他,吓得不轻,出门的时候就带好多人,前呼后拥的,防备得特别严。后来他还听说汾州有个叫焦桐的人,特别能打,射箭也准,就花大价钱把焦桐请来当自己的护卫。 向杲这下没辙了,可他还是不死心,每天还是到那些地方去,盼着能找到机会。 有一天,他又像往常一样埋伏在那儿。谁知道,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一会儿的工夫,向杲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冻得浑身直哆嗦。紧接着,狂风呼呼地刮起来,豆粒大的冰雹也跟着砸了下来。向杲被冻得不行,实在受不了了,就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山岭上跑去。因为他知道,山岭上有一座山神祠,到那儿就能躲躲雨。 进了庙,向杲发现里面有个道士,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之前在村里乞讨的那个道士。那时候,向杲看他可怜,经常给他饭吃,所以道士也认得他。道士看见向杲衣服湿透了,冻得嘴唇都发紫了,就从包裹里拿出一件布袍,递给他说:“赶紧换上这个,别冻坏了。”向杲也没多想,赶紧接过布袍换上。换好衣服后,他冻得像只落水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 突然,向杲感觉身上一阵剧痛,紧接着又痒得难受,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昏过去,自己身上竟然长出了毛发,而且越来越多,整个人慢慢变成了一只老虎。他惊恐地环顾四周,想找道士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向杲心里又惊又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我现在变成这样,说不定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有机会给哥哥报仇。要是能找到仇人,啃食他的肉,也算得偿所愿了。”想到这儿,他便下了山,伏在先前经常埋伏的地方。刚到那儿,他就看见自己的人形尸体躺在草丛中,这才明白自己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了。他心里一阵难过,又怕尸体被鸟兽啄食,就守在旁边,时不时地巡视一番。 第二天,庄公子才从这儿经过。他骑着高头大马,身边跟着焦桐等一群护卫,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想到危险即将来临。老虎(向杲)看见庄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等他们走近了,突然大吼一声,从草丛里冲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庄公子从马上扑落下来,一口咬下他的头颅,吞进了肚子里。 焦桐反应很快,立刻拨转马头,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中老虎腹部。老虎痛得咆哮起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倒地毙命了。 向杲在剧痛中,恍然如梦初醒。他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变成了老虎,为哥哥报了仇。又过了一夜,他才能勉强起身行走,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回到家中。 家人因为他连夜未归,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他回来,都欣喜地围上来慰问。向杲只是虚弱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久,家里人听说庄公子死了,都高兴得不得了,争相到床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向杲。向杲这才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那老虎就是我啊。”于是,他把自己变虎的奇异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家里人听了,都目瞪口呆,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庄公子的儿子听说父亲死得这么惨,心里又气又恨,对向杲憎恶不已。他咽不下这口气,就写了状子,到官府去状告向杲。官府的人听了他说的事儿,觉得太荒诞离奇了,根本就不相信人能变成老虎,就把这案子搁置在一边,不受理。 第362章 董公子 董公子 咱这故事发生在青州,当地有个董尚书,他家的规矩,那叫一个严。家里上上下下的男仆女仆,平时连句话都不敢随便说,生怕犯了忌讳。 有一天,一个婢女和一个仆人没忍住,在中门之外偷偷调笑了几句。好巧不巧,这一幕被董尚书的公子给撞见了。公子当场就火冒三丈,一顿严厉斥责。那婢女和仆人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各自跑开了,心里都清楚,自己这下怕是闯了大祸。 到了夜里,公子带着个僮仆在书斋里睡觉。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室门就那么敞开着,好透透气。夜越来越深,僮仆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床上传来很响、很严厉的声音,一下就被惊醒了。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之前那个和婢女调笑的仆人,手里提着个东西匆匆出门去了。僮仆心里想着,都是自家府里的人,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也就没太在意,翻个身又接着睡了。 可没睡多久,僮仆又被一阵沉重的靴声给吵醒了。他睁眼一看,差点吓破了胆!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得不像话、红脸长须的大汉,那模样看着竟像关云长一般,正提着一颗人头走进来。僮仆吓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像条蛇似的,拼命往床底下钻,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躲在床底,僮仆只听见床上传来“支支咯咯”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抖动衣服,又像是在抚摸腹部。这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紧接着,那沉重的靴声又响起来,等声音渐渐远去,僮仆才慢慢从床底下伸出脖子,小心翼翼地爬出来。这时,他看到窗棂上已经有了一丝拂晓的微光,天快亮了。 僮仆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床,手上沾满了湿漉漉的东西,凑近一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这下彻底慌了神,连忙大声呼喊公子。公子被叫醒后,僮仆战战兢兢地把刚才看到的可怕场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两人赶紧点起火把查看,这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枕头和席子上全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可就是不见有人受伤,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摸不着头脑,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就在他们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定了定神,出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几个官差。官差看到公子,脸上露出十分惊愕的表情,就那么愣愣地盯着他,嘴里念叨着:“这可真是怪事了!”公子满心疑惑,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官差说道:“刚才在衙门前,有个人神色恍惚,嘴里大喊着‘我杀了主人了!’大家看他衣服上全是血污,觉得不对劲,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官府了。一审问,才知道他是公子您府上的仆人。他交代说已经杀了公子您,还把人头埋在了关庙旁边。我们赶忙派人去查验,那土坑确实是新挖的,可挖开一看,里面根本没有人头。” 公子听了,又惊又奇,连忙跟着官差赶到公堂。到了那儿一看,那犯人果然就是之前调戏婢女的那个仆人。公子于是把夜里发生的离奇遭遇,详细地跟官员讲述了一遍。官员听后,也是一脸的惶惑,完全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官员重重责罚了仆人,就把他给放了。 公子经历了这一遭,心里明白,和这种小人结仇没什么好处,于是就把之前那个婢女许配给了这个仆人,还给了他们一些盘缠,让他们离开府里,远远地过日子去,想着就此把这件麻烦事给了结了。 可谁能想到,这事儿还没完。过了几天,邻居夜里突然听到仆人的房里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大得就像什么东西突然崩裂了一样。邻居们被这声响惊醒,心里觉得不对劲,赶忙起身大声呼叫,可屋里一点回应都没有。大家心里发慌,壮着胆子推门进去查看,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对夫妇和睡床都被齐刷刷地断成了两半,床上的木头和两人的身体上,都有着明显的刀削痕迹,就好像是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一刀给砍断的。 都说关公常常显灵,可显灵的事迹里,再没有比这件事更离奇古怪的了。这事儿在当地传开后,大家都议论纷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一直流传了很久很久。 第363章 周三 在泰安,有个家境富裕的小吏叫张太华。本来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可谁能想到,家里突然来了一群狐妖,天天捣乱,搅得他家鸡犬不宁。 张太华想尽了办法,又是请道士做法,又是在家里摆满驱邪的物件,可那些狐妖根本不怕,该咋捣乱还咋捣乱。实在没辙了,张太华就把这事报告给了州尹。州尹一听,也觉得头疼,找了好些人来商量,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巧了,州城东边有户村民家里也住着狐妖。不过这狐妖和张太华家的那些不一样,它经常化作一个白发老翁的模样,还会跟村民们互相打招呼,完全按照人间的礼节来,特别懂礼貌。这老翁说自己排行第二,大家都客气地叫他胡二爷。 有一天,一个书生来拜见州尹。两人闲聊的时候,书生就提到了胡二爷的稀奇事儿。州尹一听,心里就有了主意,赶紧把张太华叫来,跟他说:“要不你去东村找胡二爷帮帮忙,说不定他有办法。” 张太华一听,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就到处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东村有个在官府当差的,和那户住着狐妖的人家很熟。张太华赶紧找到这个差役,问他胡二爷的事儿,差役说都是真的。张太华就请差役带他去见胡二爷。 到了地方,他们在差役家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邀请胡二爷过来。胡二爷一来,又是作揖又是寒暄,和普通的老头没什么两样,特别亲切随和。 大家喝了几杯酒,气氛正好的时候,张太华赶紧把自己家里被狐妖骚扰的事儿说了出来,求胡二爷帮忙。胡二爷听了,叹了口气说:“你家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可我还真帮不上忙。不过我有个朋友叫周三,他住在泰山庙里,降妖的本事特别大,肯定能治住你家那些狐妖。我可以替你去求求他。” 张太华一听,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连忙给胡二爷道谢。胡二爷走的时候,和他约好第二天在泰山庙东边摆一桌,到时候带周三来见面。张太华赶紧点头答应,把这些都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天,张太华早早地就到了泰山庙东边,摆好宴席等着。没一会儿,胡二爷还真带着周三来了。张太华一看,这周三留着卷曲的大胡子,脸色黑得像铁一样,穿着一身紧身的骑马服,看着就特别精神,透着一股豪爽劲儿。 几个人坐下喝了几杯酒,周三就对张太华说:“胡二弟已经把你的事儿都跟我说了,我都清楚。你家那些狐妖太多了,跟它们讲道理根本没用,只能动手。你让我在你家住几天,这点小事儿,我肯定帮你办好!” 张太华一听,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赶走一只狐妖,又来一只狐妖,这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嘛,别到时候更乱了。他心里纠结得很,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答应。 周三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说:“你别害怕!我和那些坏狐妖可不一样,再说了,咱俩有缘,你就放心吧,千万别怀疑我。” 张太华听周三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下来。周三又嘱咐他,明天把家里人都叫到一起,关好门窗,坐在屋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出声,别出去。 张太华回家以后,就按照周三说的,把家里人都安顿好。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还有狐狸的叫声,特别激烈。家里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张太华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只能强忍着不出去看。 过了好长时间,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张太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出去查看,就看见台阶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台阶下面有好几个碗口那么大的狐狸脑袋,看着怪吓人的。 张太华赶紧跑到给周三安排的房间,就看见周三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屋里,笑着对他拱手说:“你托付我的事儿,我已经办妥了,那些妖狐都被我除掉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从那以后,周三就住在了张太华家里。两个人相处得特别好,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张太华一家的生活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第364章 鸽异 要说这鸽子的品种,那可太多了去了。山西那边有叫“坤星”的鸽子,山东有“鹤秀”,贵州有“腋蜨”,河南有“翻跳”,浙江有“诸尖”,全都是特别珍贵稀罕的品种。还有靴头、点子、大白、黑石、夫妇雀、花狗眼之类的,名字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也就那些特别爱养鸽子、养鸽成癖的人,才能把它们一一分辨清楚。 咱这邹平有个张幼量公子,那对养鸽子痴迷得不行。他照着古籍上的记载,到处去搜罗各种鸽子,一门心思要把所有的品种都集齐了。他养鸽子,就跟照顾小婴儿似的精细。要是鸽子着凉了,他就用粉草煎药给鸽子调养;要是鸽子受热了,就喂点盐粒给它们降降火。鸽子爱睡觉,可要是睡得太沉了,就会因为麻痹生病死掉。 张公子在扬州的时候,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只鸽子。这鸽子个头特别小,可擅长跑了,往地上一放,就不停地转圈跑,能跑到累死才停下,所以得常常有人用手握着它。到了夜里,把它放到鸽群里,它能把其他鸽子都惊醒,免得那些鸽子因为久坐麻痹。这个品种叫“夜游”。在山东这一片养鸽子的人里头,就没谁能比得上张公子的,张公子也常常对着自己那些宝贝鸽子,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有一天晚上,张公子正坐在书房里呢,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自己从来没见过。张公子就问他有啥事,少年说:“我就是个四处漂泊的人,名字没啥好说的。大老远就听说您养的鸽子那是一绝,我这辈子就爱这玩意儿,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您的宝贝鸽子?”张公子一听,就把自己养的所有鸽子都放了出来,一时间,五彩斑斓的鸽子飞满天空,那场面,就跟绚丽的云锦似的。 少年看了,笑着说:“果然是名不虚传,公子您可算是把养鸽子的门道摸透了。我也带了一两只鸽子,您想不想瞧瞧?”张公子一听,高兴坏了,马上跟着少年出了书房。 外面月光昏昏暗暗的,旷野和池塘看着一片冷清、衰败的样子,张公子心里头不由得有点害怕,隐隐觉得不安。少年指着前面说:“麻烦您再走几步,我住的地方没多远了。”又走了一会儿,看见一座道观,就只有两间屋子。少年拉着张公子的手进了屋,屋里黑灯瞎火的。 少年走到院子里,嘴里发出像鸽子叫的声音。突然,有两只鸽子飞了出来。这两只鸽子模样看着跟普通鸽子差不多,可羽毛雪白雪白的。它们飞到和屋檐一样高的地方,一边叫一边互相争斗,每扑腾一下,就必定翻个跟头。少年挥了挥手臂,两只鸽子就扇着翅膀一块儿飞走了。 少年表演完,意犹未尽,撮起嘴唇,吹出一阵特别古怪的哨声。这哨声一响起,又有两只鸽子扑棱棱飞了出来。好家伙,一只是像野鸭那么大,壮得很;另一只是小得可怜,就跟拳头差不多。这俩鸽子也不往天上飞,直接落在台阶上,开始表演起了奇特的“舞蹈”。 大鸽子把脖子伸得老长,直挺挺地站着,展开的翅膀像屏风一样又大又漂亮。它一边轻声鸣叫,一边轻轻跳动,像是在给小鸽子当领舞,教它动作呢。小鸽子也不含糊,上上下下地飞着、叫着,时不时就跳到了大鸽子的脑袋顶上。小鸽子的翅膀快速扇动,就像燕子轻轻落在蒲叶上一样,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响,那声音清脆得就跟拨浪鼓似的。大鸽子也很配合,伸长脖子,一动都不敢动。 它们俩的叫声越来越急促,那声音变得跟敲击磬石一样,清脆又响亮,一唱一和的,节奏还特别有韵律,好听极了。没一会儿,小鸽子飞了起来,大鸽子就把身子颠倒过来,伸长脖子呼唤它,场面十分有趣。张公子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又是惊叹,又觉得自己和少年比起来,差得太远了,就跟望着大海感叹自己渺小一样,惭愧极了。 这么厉害的鸽子,张公子哪里还忍得住,赶紧向少年作揖,求他分几只给自己。少年听了,直摇头,不同意。张公子哪肯罢休,一个劲儿地求,好话都说尽了。少年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正在表演的鸽子喝退,又吹出之前那种哨声,把最先飞出来的那两只白鸽给叫了回来。少年用手托着白鸽,对张公子说:“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就把这两只送给您吧。” 张公子赶忙接过鸽子,仔细打量起来。借着月光,他发现这两只鸽子的眼睛就跟琥珀似的,亮晶晶的,通透得好像没有一丝杂质,中间的黑眼珠又圆又小,比花椒粒还圆呢。再翻开鸽子的翅膀一看,好家伙,腋下的肌肉晶莹剔透,鸽子的五脏六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太神奇了。 张公子虽然觉得这两只鸽子已经够奇特了,可还是贪心不足,还想让少年再多送几只。少年无奈地说:“我还有两种更厉害的鸽子没拿出来呢,不过现在可不敢再请您看了。”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张公子家里的仆人举着火把找来了。张公子一回头,想再跟少年说话,结果眼前的少年“嗖”地一下,变成了一只像鸡那么大的白鸽,直接冲向云霄,飞走了。 张公子再一看周围,刚刚还在的道观、屋子,全都没影了,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坟墓,坟前长着两棵柏树,阴森森的,看得人脊背发凉。张公子和仆人抱着鸽子,又惊讶又感叹,只好回家去了。 回到家后,张公子把这两只鸽子放飞,它们飞起来的样子,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又温顺又奇特。虽说这两只鸽子可能不是天下最顶尖的品种,但在人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张公子从此对这两只鸽子宝贝得不行,每天都精心照料。 过了两年,这两只鸽子还真争气,繁育出了三只小公鸽和三只小母鸽。这下张公子的宝贝鸽群可壮大了,就算是亲戚朋友来求他,想要一只小鸽子,他都舍不得给,毕竟这些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张公子养鸽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痴迷,他的鸽群里有着各种各样珍稀的品种,每一只都被他宝贝得不行。 有一天,张公子碰上了父亲的一位老相识,这人可是个大官。大官见了张公子,就随口问道:“你养了多少只鸽子啊?”张公子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赶紧走了。 回去之后,张公子心里琢磨,这位长辈突然问起鸽子,莫不是真心喜欢?他想着要是能送几只鸽子给长辈,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可一想到要从自己的心肝宝贝里挑几只送人,又实在舍不得。但再一转念,长辈开口了,总不好太不给面子,况且也不能拿普通的鸽子去敷衍人家。 思来想去,张公子还是忍痛选了那两只最宝贝的白鸽,小心翼翼地装进笼子里,给大官送了过去。他觉得这两只白鸽可比送千金还贵重呢。 过了些日子,张公子去拜见大官,脸上还带着点自己送了重礼的得意劲儿。可奇怪的是,大官对他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张公子忍不住,就问:“我之前送您的那两只鸽子,您养得还好吧?”大官满不在乎地说:“味道还挺肥美的。” 张公子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您把它们给煮了吃啦?”大官还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张公子大惊失色,着急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鸽子啊,这是‘靼鞑’良种,珍贵得很呐!”大官听了,回想了一下,淡淡地说:“吃起来也没觉得有啥特别的。” 张公子心里那个后悔啊,又气又恼,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当天晚上,张公子做了个梦。梦里那个白衣少年来了,一脸怒容地责备他:“我看你是真心爱惜鸽子,才把我的子孙托付给你。你怎么能把明珠扔到暗无天日的地方,让它们惨死在锅里!现在我要把孩子们都带走。”说完,白衣少年化作一只鸽子,张公子养的那些白鸽都跟在后面,一边叫着一边径直飞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公子赶紧跑去看鸽笼,果然,所有的白鸽都不见了。他满心都是悔恨,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鸽子。 从那以后,张公子心里难受极了,看着剩下的鸽子,他也没了养下去的心思。于是,他把剩下的鸽子一只一只,全部分送给了知心的朋友,短短几天,就送得干干净净。 第365章 鸽异之番外篇 朱鲗之礼 孙禹年公子在当地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名的喜欢稀奇玩意儿。他有个朋友,偶然间得到了几条朱鲗,也就是红墨鱼,这鱼稀罕得很,模样好看不说,通体红得透亮,在水里游起来灵动又夺目。朋友想着孙公子肯定喜欢,就打算送给他。 可家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个机灵的仆人去送鱼,没办法,只好派了个老佣过去。这老佣做事一向老实巴交,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老佣到了孙府门口,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先是把装鱼的水一股脑儿全倒掉了,然后笨手笨脚地把鱼捞出来,还跟府里的人要了个盘子,才把鱼一条一条摆上去。等他好不容易走到孙公子面前的时候,那几条鱼早就干巴巴地死透了。 孙公子看着盘子里的死鱼,啥也没说,嘴角微微一勾,笑了笑。接着,他吩咐下人拿酒来犒劳老佣,还让人当场煮了几条鱼,端给老佣吃。老佣也没多想,觉得这公子还挺客气,吃得那叫一个香。 老佣美滋滋地回了家,主人赶紧问他:“公子收到鱼,是不是可高兴了?”老佣拍着胸脯说:“那可不,高兴极了!”主人又好奇地问:“你咋知道的?”老佣眉飞色舞地讲:“公子一看见鱼,脸上就乐开了花,马上叫人拿酒给我,还煮了好几条鱼请我吃呢!” 主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大惊失色。心说我送的这鱼虽说不是啥绝世珍宝,但也不算差啊,怎么就被煮了赏给下人吃了?越想越不对劲,主人忍不住责骂老佣:“肯定是你又蠢又没礼貌,把公子给惹生气了!” 老佣一听,可不乐意了,连忙摆手,扯着嗓子大声辩白:“我是笨了点,可也不能把我不当人看吧?我到了公子府上,那是小心又小心,就怕装鱼的东西不够好看,特意要了个盘子,把鱼一条一条摆得整整齐齐才送上去,哪里做得不好啦?” 主人听他这么一说,又好气又好笑,骂了几句,摆摆手就让他走了。这老佣到最后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出了错,只留下主人在那儿哭笑不得,直摇头。 灵隐寺茶事 在杭州灵隐寺,有个僧人,茶煮得特别好,在当地小有名气。他对烹茶的事儿特别讲究,锅碗茶具都精致得很,那些茶具看着就赏心悦目,每一件都像是精心挑选的宝贝。 这僧人藏的茶叶分好几个等级。来喝茶的客人要是身份尊贵,或者是真懂茶的行家,他就会拿出好茶招待;要是普通客人,就只能喝一般的茶叶。最上等的茶叶,僧人宝贝得不行,要是来的不是贵客,或者不懂品茶,他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有一天,寺里来了个大贵官。僧人一听,赶忙满脸堆笑地去迎接,态度恭敬得不得了。他赶紧回到自己藏茶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取出上等茶叶。接着,他亲自烧水、煮茶,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极为细致,眼睛紧紧盯着茶壶,就怕出一点差错。煮好茶后,僧人恭恭敬敬地把茶端给贵官,心里想着,这么好的茶,贵官肯定会好好夸赞一番。 贵官接过茶,不紧不慢地喝着,一口接一口,可就是不吭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僧人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贵官,心里犯起了嘀咕:怎么没反应呢?是茶不合口味,还是没品出好来? 僧人实在忍不住了,一咬牙,把自己最顶级、最宝贝的茶叶拿了出来。他又重新烹煮,这次煮茶的时候,手都有点微微颤抖,心里紧张极了。煮好后,又赶紧给贵官端过去。贵官还是不紧不慢地喝着,一杯茶都快见底了,愣是没说一个字。 僧人急得不行,脸都憋红了,赶紧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觉得这茶味道怎么样啊?”贵官这才放下茶盏,拱了拱手,不咸不淡地说:“太烫了。” 僧人一听,差点没站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满心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别提多尴尬了。 第366章 聂政、冷生、山市 在怀庆府这片儿,潞王那可是出了名的昏庸暴虐。他整天不务正业,就爱到处瞎溜达。每次一到民间,只要瞅见哪家有漂亮女子,就跟土匪似的,二话不说强行抢走。老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谁都怕惹上这个恶霸王爷。 有个叫王生的人,日子本来过得和和美美。可倒霉的是,他的妻子被潞王给盯上了。这天,潞王派了一大帮人,驾着车马,横冲直撞地闯进王生家里。王生的妻子吓得花容失色,又哭又闹,说啥也不肯跟他们走。但那些人根本不管,直接就把她硬抬上了马车。 王生看着妻子被抢走,心里又气又急,可自己又斗不过潞王,没办法,只能先逃亡在外。他思来想去,最后躲到了聂政的墓旁边。为啥呢?他想着妻子被带走,肯定得经过这儿,自己说不定还能远远地看她最后一眼,跟她告别。 没等多久,王生就看见妻子的车队过来了。他的妻子也一眼就瞧见了藏在一旁的丈夫,顿时哭得撕心裂肺,不顾一切地从车上扑下来,摔倒在地。王生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悲痛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些护送的随从听到哭声,立马围了过来,仔细一瞧,认出了王生。他们二话不说,就把王生给抓住了,还打算狠狠地鞭打他一顿,好给潞王出气。 就在这危急时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聂政的墓里突然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大丈夫。他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锋利白刃,眼神犀利,脸上带着让人胆寒的威严。他大声怒吼道:“我是聂政!良家女子怎么能被你们这样强占!我看你们也是身不由己,这次就暂且饶过你们。你们回去给那个无道的潞王带个话:要是他还不收敛恶行,过不了多久,我就去取他的脑袋!” 这帮随从一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他们哪还敢多待,丢下车马,撒腿就跑。等他们跑远了,那个大丈夫也转身回到了墓里,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王生夫妻两人又惊又喜,赶忙对着聂政的坟墓磕头拜谢,然后才回了家。可回家之后,他们心里还是不踏实,一直担心潞王会再派人来报复。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十多天,奇怪的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慢慢地,他们才放下心来。而潞王呢,自从听了随从的汇报,也被吓得不轻,从那以后,还真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干坏事了。 冷生 咱山东平城县有个姓冷的书生,打小就木讷迟钝。别人家孩子读书过目成诵,他呢,书读得稀烂,二十多岁了,连一本经书都没读通。就这么个笨小子,突然有天家里来了只狐仙,也不知使了啥法术,竟跟他同吃同住起来。自打狐仙来了,冷生屋里夜夜传来说话声,兄弟几个好奇追问,他却死活不肯透露半句。 就这么过了些日子,冷生突然得了怪病,跟变了个人似的。每次拿到作文题目,就关门枯坐,没一会儿就传来哈哈大笑声。家人偷偷扒窗一看,嘿,只见他手不停笔,写得那叫一个畅快,一篇文章眨眼就成了。更绝的是,这文章辞藻精妙,见解独到,任谁看了都拍手称奇。这年他考中了秀才,第二年就成了廪生,每月能领官府的粮米了。 每逢科举考试,冷生的笑声能响彻整个考场,“笑生”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好在当时的学政大人脾气随和,没把这当回事。可后来换了个学政,这人极其严肃,整天板着脸坐在堂上。有回考试,冷生又笑了起来,学政大怒,让人把他抓来要责罚。幸亏执事官替他求情,说他脑子不大好使,学政这才消了点气,把他放了,但也革去了他的功名。冷生从此便在诗酒中装疯卖傻,倒也写下了四卷《颠草》,文才超拔,读起来很是痛快。 再说个事。学师孙景夏去拜访友人,到了窗外,没听见人说话,却听见嗤嗤的笑声,一会儿笑一次。他心想,屋里肯定有人在开玩笑,推门进去却发现友人独自坐着。孙景夏觉得奇怪,友人这才大笑着说:“刚才没事,心里默默回想趣事,就忍不住笑了。” 还有咱县里的宫生,家里养了头驴,性子又懒又倔。每次在路上碰到步行的客人,宫生刚拱手说:“实在太忙,来不及下驴,别见怪啊!”话还没说完,驴就“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屡试不爽,把宫生搞得十分尴尬。他跟妻子商量,让妻子假装成客人。自己骑驴在院子里转圈,对着妻子拱手,说那套遇客的话,驴果然又趴下了。宫生趁机拿锥子狠狠刺它。碰巧有朋友来访,刚要敲门,就听见宫里内传来“不遑下骑,勿罪”的话,过了一会儿又说一遍。朋友觉得奇怪,敲门问缘由,宫生如实相告,两人当场笑破肚皮。 这两个故事,也可以和冷生的笑一起流传下去啊。 山市 山东淄川县有座奂山,是当地有名的八景之一,不过这“山市”奇景好几年也难遇一回。那年春天,孙禹年孙公子跟几个朋友在楼上喝酒,正喝得高兴呢,忽然有人指着远处山头惊呼:“快看!”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山顶上突兀冒出一座孤零零的塔,塔身雪白,塔尖直插青天。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挺纳闷——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哪有这么座寺院啊?正嘀咕着呢,眨眼间塔后又冒出几十座宫殿,碧绿的瓦片,飞翘的屋檐,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遇上传说中的山市了! 没过多久,城墙垛子也显出来了,青灰色的城墙连着足有六七里地,俨然一座巍峨的城池。城里楼阁、殿堂、街巷清晰可见,房檐下幌子飘摇,街道上人影攒动,粗略一数得有成千上万处建筑。正看得入神,突然刮起大风,漫天黄沙卷得人睁不开眼,再看那城池,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在尘雾里若隐若现。 等风停了,天空清亮得跟水洗过似的,刚才那座城池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座高楼直插云霄。这楼足有五层高,每层的窗户都大开着,透出几点灯光,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楼外的天空映进来的光。大家挨着层数,越往上灯光越暗:数到第八层时,灯光只剩星星那么大的光点;再往上就模模糊糊,分不清有多少层了。更奇的是,楼上有人影来来回回走动,有的倚着栏杆眺望,有的站在那儿闲聊,动作神态跟真人似的。 过了一会儿,高楼慢慢变矮,能看见楼顶了;接着又缩成平常的楼房大小;再后来跟普通民居差不多;眨眼间变得像拳头、像豆子,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后来听早起赶路的人说,他们曾在山上见过人烟商铺,跟尘世里的集市别无二致,所以这山市又被叫做“鬼市”,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呢。 孙公子跟朋友们后来再去原地打探,除了满山苍翠,哪有半分城池的痕迹?这桩奇事便在酒桌上成了众人时常提起的谈资,都说那山市就像一场悬在半空的幻梦,来得蹊跷,去得迷离,让人忍不住总想再亲眼瞧上一回。 第367章 狐惩淫 书生家的狐仙事儿 咱说这有个书生,刚置了套新房子,本想着好好过日子,没想到麻烦事儿跟着就来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家里老是有狐仙捣乱,好端端的衣裳、家具啥的,动不动就被撕得七零八落,就连煮个汤下面条,狐仙都要往里头撒土,可把人给烦死了。 有一天,书生的一个朋友来拜访,碰巧书生出门了,从早等到晚都没回来。书生的媳妇也不能怠慢客人啊,赶紧准备了饭菜招待,等客人吃完,就和婢女一起把剩下的饭菜热了热,凑合着吃。要说这书生平时做人有点不着调,喜欢藏些春药啥的,也不知道啥时候,狐仙把这春药偷偷放进了她们吃的粥里。 书生媳妇吃的时候,就觉得这粥里有股子麝香的味道,挺奇怪的,就问婢女知不知道咋回事,婢女也说不清楚。吃完没一会儿,媳妇就感觉浑身不对劲,体内跟着火了似的,欲火焚身,简直一刻都忍不了。她强忍着,可越忍越难受,又燥热又口渴。家里也没个别的亲戚能投奔,想着就只有客人还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敲客人的房门。 客人在里头问:“谁呀?”媳妇老老实实回答是自己。客人又问:“有啥事吗?”媳妇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客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赶紧推辞说:“我和你家相公是道义之交,可不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媳妇还是在门外徘徊不走,客人大声责骂道:“某兄的文章品行,都要被你给毁完了!”说完隔着窗户就朝她吐口水。媳妇羞愧得无地自容,这才退了下来。 回到自己房里,媳妇心里直犯嘀咕:“我咋会这样呢?”突然想起碗里那股奇怪的香味,难道是春药?赶紧去查看放药的包裹,发现药撒得满桌子都是,杯盏里也有。她知道冷水能解药效,赶紧喝了好多冷水。不一会儿,心神总算清醒了,可这羞愧感却怎么都挥不散,觉得没脸见人。辗转反侧到深夜,越想越觉得天亮后没法出门,一咬牙,解下腰带就自杀了。多亏婢女发现得早,赶紧施救,那时候她都快没气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慢慢有了点呼吸。而客人在夜里就悄悄离开了。 书生直到午后才回家,看到妻子躺在床上,赶紧询问缘由,妻子啥也不说,只是默默流泪。婢女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书生。书生大吃一惊,苦苦追问妻子,妻子让婢女退下,才把实情告诉了丈夫。书生听完叹息道:“这都是我沉迷淫欲招来的报应,跟你有啥关系呢?幸亏有这样的良友,不然的话,我还有啥脸面做人!”从那以后,书生彻底改掉了以前的不良行径,狐仙也再也没出现过。 书生的尴尬事儿 有个书生去参加科举考试,从郡里回来时天都擦黑了。他路上买了些莲子、菱角、藕,一进家门就把这些东西往桌上一放。还有个藤津伪器,说白了就是个仿真的男性情趣用品,他之前泡在一个盛水的瓦盆里,回来也顺手搁那儿了。 邻居们听说书生回来了,拎着酒就来拜访。书生一看客人来了,慌里慌张地把装着伪器的瓦盆往床底下一藏,就赶紧出去迎客了。他让妻子在家张罗饭菜,自己陪着客人简单喝了几杯。喝了一会儿酒,书生心里惦记着床底下的瓦盆,赶紧回到内室,点上蜡烛就往床底看,结果发现瓦盆里的水都空了。 他赶紧问妻子:“床底下那个瓦盆里的东西呢?”妻子说:“刚才看你带回来的莲子、菱角、藕,想着一起拿出去招待客人了,你咋还在找呢?”书生这才想起来,刚才吃饭的时候,菜里好像有黑色的条状物混在里面,当时满座的客人都不知道那是啥,现在一琢磨,坏了! 他忍不住跟妻子说:“你个傻婆子!那东西能用来招待客人吗?”妻子也纳闷了,说:“我还奇怪你没说这道菜咋做呢,那东西样子丑极了,也不知道叫啥名,我只好胡乱切成块放菜里了。”书生这才红着脸跟妻子说实话,到底是啥东西。妻子一听,也反应过来了,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大笑起来。 后来这书生考上了,日子过得显贵起来,当年跟他亲近的朋友还经常拿这事儿当笑谈,一说起当年饭桌上那道“神秘菜”,大家都笑得不行。 第368章 江城1 临江有个小伙儿叫高蕃,打小就聪明,模样也生得俊俏。十四岁那年考中了秀才,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少年才子。这下可热闹了,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抢着上门说亲,巴不得把闺女许给他。可高蕃挑媳妇格外严苛,他爹高仲鸿给他说过好几门亲事,都让他给顶回去了。高仲鸿年近六十,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宠得跟眼珠子似的,也舍不得硬逼他。 早年间,东村有个樊老翁,在街市上开了间私塾,带着一家人租住在高家的宅子里。老翁有个闺女小名叫江城,和高蕃同岁,那会儿俩孩子都八九岁,整天光着脚丫满院子疯跑,玩得跟亲兄妹似的。后来樊家搬走了,这一晃四五年,两家人断了音讯,谁也没再提过谁。 直到那天,高蕃逛完书铺往家走,拐进一条窄巷子时,迎面碰见个姑娘。巷子里光线有点暗,可那姑娘一出现,就跟自带亮光似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好看得让人心慌。她身后跟着个六七岁的小丫鬟,梳着双丫髻,手里攥着块花帕子。 高蕃不敢正眼瞧,就斜着眼偷偷看,没想那姑娘突然停住脚,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他心里猛地一跳,再仔细一瞅——哟,这不是小时候跟他满院子追着玩的江城嘛! 俩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高蕃觉得喉咙发紧,心跳得跟擂鼓似的,江城的脸慢慢红起来,眼睛却舍不得挪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丫鬟在旁边轻轻拽了拽江城的袖子,两人才如梦初醒,慢慢往后退,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跟被线牵着似的。 高蕃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把头上的红头巾扯下来,假装不小心掉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小丫鬟眼尖,立马捡起来递给江城。江城把红头巾往袖筒里一塞,却把自己的头巾换了上去,扭头对小丫鬟说:“高秀才又不是外人,别拘着,把这块手巾还给他去。”小丫鬟颠颠地跑过去,把江城的头巾往高蕃手里一塞,转身就跑。高蕃捏着那块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巾,手指都在发抖,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赶紧揣进怀里。 一回家,高蕃就直奔母亲屋里,把巷子里遇见江城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末了扑通一声跪下,说这辈子非江城不娶。母亲愣了愣,叹口气说:“儿啊,你不知道,樊家如今穷得叮当响,连半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整天背着铺盖到处租房子住,咱家和他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咋能结亲呢?” 高蕃急得直磕头:“娘,我自打见着江城,心里就装不下别人了。她家穷怕啥,我有手有脚,难道还能让她跟着我挨饿?再说了,小时候咱们两家处得多好,江城的人品我清楚,您就答应了吧!”母亲看他急得眼睛发红,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去找高仲鸿商量。没想到高仲鸿把桌子一拍:“不行!咱家好歹也是体面人家,怎能娶个穷教书匠的闺女?这事没得商量!” 高蕃听说父亲不同意,跟被抽了筋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端起饭碗,米粒在碗里打转就是咽不下去,嗓子眼儿就像塞了团棉花,连说话都费劲。母亲看他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心疼得直抹眼泪,咬咬牙说:“罢了罢了,娘去樊家走一趟,要是那姑娘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咱就破回例。”高蕃一听,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抓着母亲的手直晃:“娘您放心,江城肯定错不了!” 高蕃他娘嘴上说去黑帝祠烧香,其实是揣着心思往樊家去了。敲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眼就瞧见江城正蹲在院子里洗绣花绷子,水珠子顺着腕子往袖口滴,抬头打招呼时,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琉璃,模样比小时候更出挑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坐,见她说话轻声细语,递茶时指尖还带着绣花香,心里头就先暖了半截。 当天就把随身带的两匹蜀锦、两对银镯子往桌上一摆,直说:“实不相瞒,我家那混小子自打见着江城,魂儿都丢了,今儿就是来求个准信儿。”樊老太太搓着手直发愁:“您家是大户人家,我们穷教书的高攀不上啊。”高蕃娘握住她的手说:“快别这么说,孩子们自小就投缘,只要俩孩子乐意,穷富算啥?”推让了几回,老太太到底收了镯子,算是应了这门亲。 高蕃听说亲事说成了,整个人跟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夜里抱着母亲送的定亲信物,躲在房里傻笑了半宿。转过年来挑了个好日子,八抬大轿把江城抬进了门。头几个月俩人好得跟糖粘豆似的,高蕃走哪儿都带着媳妇,连书房里都摆着江城绣的香囊,满屋子都是甜丝丝的香。 谁知道蜜月还没过完,江城的脾气就显出来了。头回是高蕃跟书童多说了两句话,江城当场把茶盏往桌上一墩:“倒是我多余,原该让那小蹄子来伺候你。”说得高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往后更是三天两头找茬,骂起人来跟连珠炮似的,什么难听说什么。高蕃念着旧情,总是赔笑脸哄着,可越哄她越来劲。有回高父高母看不过去,背着江城说了儿子两句,不想被她听见了,当场指着老两口的鼻子骂:“我嫁过来是当媳妇的,不是来受气的!”老两口气得直哆嗦。 有天高蕃实在忍不住回了两句嘴,江城立马炸了毛,揪着他的衣领子就往外推,“哐当”一声把门插上。高蕃蹲在门口哭了半宿,深秋的露水把衣裳都浸透了,也不敢敲门。打这以后,江城见了他就跟见了仇人似的,高蕃跪下来磕头认错,她眼皮都不抬;变着法儿买首饰讨好,她一把扔到地上。老两口心疼儿子,想让江城回娘家反省反省,谁知道这一送回去,樊家又慌了神。 樊老翁搓着旱烟杆直叹气,央了好几个中间人来高家说和,高仲鸿铁了心不松口。转眼过了一年多,高蕃上街时碰见岳父,被硬拉到家里。江城听说他来了,躲在里屋半天没出来,等梳妆好了出来,俩人四目一对,都红了眼眶。饭桌上樊老翁一杯接一杯地劝酒,江城默默给他夹菜,跟换了个人似的。到了晚上,老爷子特意收拾出一间房,说:“你们小两口好好说说话。”那夜夫妻俩挤在窄小的木床上,谁也没说话,只有窗外的月亮又圆了一回。 打那以后,高蕃隔三差五就往岳父家跑,白天装模作样去书斋,夜里就偷偷溜过去。直到有天樊老翁亲自上门,见了高仲鸿就作揖:“您就可怜可怜俩孩子吧,他们夜里说的话,比黄连还苦啊。”高仲鸿正纳闷儿子最近咋总往外面跑,听樊老翁一说,才知道他俩早偷偷来往了半年。老爷子脸上挂不住,咳了两声说:“孩子自己愿意,当爹的还能拦着不成?” 第369章 江城2 樊老翁前脚刚走,高仲鸿就把高蕃叫到跟前,拿烟杆敲着桌子骂:“你瞅瞅你那熊样!娶个媳妇把魂都丢了?”高蕃低着头搓衣角,一声都不敢吭。正骂着,外头有人通报说樊翁送江城回来了。高仲鸿叹了口气,说:“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你们小两口的闲事,不如分开过吧,劳烦你主持分家。”樊老翁忙不迭作揖说好话,可高仲鸿铁了心,当下就把别院收拾出来,派了个叫小翠的婢女过去服侍。 头一个月倒还安生,江城每天在别院门口种种花,高蕃躲在书房看书,老两口远远瞧着,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好日子没过多久,有回高母去送换季衣裳,见高蕃领口敞着,脖子上三道红印子,跟被猫抓了似的。想问又不敢问,只能装没看见。直到那天晌午,高蕃像被鬼追似的冲进正院,衣裳撕破了半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老两口刚要问,就听见外头“哐当”一声,江城举着根擀面杖闯进来,看见高蕃就扑上去揪头发,高仲鸿拍桌子喝止,她连理都不理,揪着高蕃的耳朵就打,几十棍子下去,高蕃疼得直打滚。 等江城骂骂咧咧走了,高仲鸿气得直哆嗦:“当初分家就是图个清静,你倒好,非要把她的火引到我跟前!你乐意当缩头乌龟,我可不乐意!”当场把高蕃赶了出去。高蕃蹲在街角,手里攥着块破帕子,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还是高母心软,偷偷在柴房收拾了间小屋,每天给他送饭。又把樊老翁请来,想让他管管女儿。 樊老翁颤巍巍进了别院,还没说两句话,江城就叉着腰骂:“你算哪根葱来管我?当初收了高家的聘礼,现在倒装起好人了!”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甩着袖子就走,回家就发狠说断绝父女关系。没想到没半年,樊老翁夫妻俩先后咽了气。江城连件孝衣都没穿,每天站在别院门口骂街,话里话外都是咒公婆的,高仲鸿夫妇只能堵着耳朵装听不见。 高蕃独自住在柴房,虽说不用挨打了,可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回上街碰见媒婆李氏,塞给她二两银子,让她偷偷找个姑娘来作伴。起初藏在书斋,夜里才敢见面,没想没过多久,江城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冲进书斋就砸东西,指着高蕃的鼻子骂:“好你个没良心的,背着我勾三搭四!”高蕃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指天画地说没这事,江城这才骂骂咧咧回去。打那以后,他出门半步,江城都要跟着,连解手都得盯着,跟防贼似的。 这下高蕃算是掉进了冰窟窿,前院不敢回,后院躲不了,每天夹着本书在巷子里瞎转,见着街坊邻居都不敢抬头。有人背后议论,说好好个秀才,被媳妇治得比孙子还惨,可谁又知道他夜里躲在柴房掉眼泪时,连个擦泪的帕子都得自己缝呢。 这天晌午,媒婆李氏从高蕃书斋里出来,刚转过月亮门,可巧撞上江城抱着个铜手炉晃悠过来。李氏猛地缩脖子,眼神躲躲闪闪的,江城立马起了疑,一把揪住她的袖口:“老嫂子急着去哪儿?先把话说明白——是想让我拔你头发,还是自己张嘴?”李氏吓得直打摆子,膝盖一弯就跪下了:“我的奶奶哎,自打半月前,就妓院的李云娘来过两回!刚才公子说在玉笥山瞧见陶家媳妇,盯着人家小脚挪不动眼,让我去跑腿牵线。那媳妇是个厉害主儿,成不成还两说呢!” 江城瞧她抖得跟筛糠似的,话也说得实在,暂且松了手。没想李氏刚挪两步,又被她喝住:“天擦黑时,你先去书斋吹了灯,就说陶家媳妇到了。”李氏不敢不从,硬着头皮照办。江城猫着腰等了片刻,估摸着时机到了,推门就往书斋里闯。 高蕃听见动静,以为是陶家媳妇来了,忙不迭摸过去拉住对方胳膊,往椅子上拽:“自打山上见了你,我这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可算把你盼来了!”黑灯瞎火里也没细看,蹲下身就摸人家的脚:“就惦记着你这双小巧的脚呢。”对方一声不吭,他又凑近了说:“好不容易见着面,咋跟不认得我似的?”说着摸火折子点灯,火光一亮,看见江城冷着脸站在眼前,手里还攥着刚才他摸过的绣花鞋——妈呀,这哪儿是陶家媳妇,分明是自家母老虎! 高蕃手里的蜡烛“啪嗒”掉在地上,膝盖一软就跪下了,磕着头直喊饶命。江城揪着他耳朵就往家拖,进门就翻出绣花针,照着他腿肚子就扎:“让你偷腥!让你惦记小脚!”扎得高蕃直抽气,满腿都是血点子。末了把他踹到床底下,拿根绳子拴住脚踝:“敢爬出来就剁了你!”打这以后,高蕃见着江城就跟耗子见了猫,哪怕她笑模笑样递杯茶,他接杯子的手都抖得跟筛糠,更别说别的了。江城嫌他窝囊,抬手就是耳光:“看着就恶心!”压根不拿他当个人待。 江城有俩姐姐,都嫁了读书的。大姐性子温吞,说话慢声细语,跟江城合不来;二姐嫁的葛家,人精得很,成天对着镜子描眉画眼,虽说没江城长得俊,那股子泼辣劲倒不相上下。姊妹仨凑一块,别的不唠,专比谁把男人治得更服帖。大姐说两句公道话,二姐就撇嘴:“妹子你这手段太软,男人就得往死里治!”江城听了直点头,从此更把高蕃拿捏得死死的,生怕落了下风。 街坊邻里瞧着都叹气,好好个秀才郎,如今活得跟个龟孙似的,整天耷拉着脑袋,见人就躲。可谁又敢多嘴呢?江城那厉害劲,连街面上的青皮混混都绕着走,生怕惹祸上身。 高蕃平时去串个门子,江城准得跟他闹一场,唯独去二姐家葛府,她眼皮都不抬一下。有回高蕃在葛家喝多了,醉醺醺地跟葛生唠嗑。葛生仗着酒劲打趣:“你咋就怕老婆怕成个软蛋呢?”高蕃打了个酒嗝笑骂:“天下怪事多了去了,我怕她是图她长得俊,可有些人媳妇没我家那口子好看,还怕得跟孙子似的,这找谁说理去?”葛生听了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摸着火盆不吱声了。 谁承想旁边端茶的婢女听见了,扭头就跑去给江城二姐报信。二姐正对着镜子描眉呢,一听这话把眉笔往桌上一摔:“反了他了!敢编排我家男人?”抄起烧火棍就往外冲。高蕃见她来势汹汹,鞋都没穿好就想溜,哪曾想二姐手快,第一棍抡在腰上,第二棍把人扫得踉跄跌倒,第三棍照着屁股就砸——偏巧没看准,第三棍敲在脑壳上,血珠子立马冒出来了。 高蕃捂着头一瘸一拐回了家,江城见他满头是血,吓了一跳:“这是让谁打了?”刚开始高蕃怕得罪姨妈,支支吾吾不说,架不住江城连哄带吓,才把实话招了。江城气得脸都青了,撕块布给他裹上脑袋,挽着袖子就往外走:“我家的男人,轮得着她动手?”揣着捣衣的木杵,带着婢女就往葛家冲。 到了葛家,二姐迎上来刚要说话,江城抬手一杵子抡在她肩膀上,直接把人打倒在地。接着按住她撕开裤子就打,边打边骂:“让你管教我男人!让你下狠手!”打得二姐牙都掉了,嘴角流血,最后连屎尿都失禁了。江城拍了拍手,带着婢女扬长而去。 这边葛生回家见媳妇被打成这样,又羞又气,拎着个灯笼就来高家告状。高蕃赶紧迎出去,赔着笑脸递茶:“表哥消消气,弟妹不懂事……”葛生苦着脸说:“兄弟,我也是没法子,你媳妇下手太狠了,我不来走个过场,街坊邻居该说我怕老婆了。”正说着,江城在屋里听见了,抄起根擀面杖就冲出来,指着葛生鼻子骂:“你个窝囊废!媳妇被打了不报仇,反倒跟外人套近乎,留着你有啥用?”边骂边往前扑,葛生吓得转身就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街坊邻里都说高家这媳妇比母老虎还厉害,连亲姐姐都敢打。 第370章 江城3 自打葛家那档子事之后,高蕃出门跟被拴了绳的狗似的,哪儿都去不得。有回同窗王子雅来串门,他好不容易磨破嘴皮子留人家喝两杯。席间几个爷们喝高了,拿他怕老婆的事儿打趣,话里话外带点荤腥。江城隔着窗户纸瞧见有客,躲在廊下听得真真切切,转身就把巴豆磨成粉,拌在蛋花汤里端给客人。 王子雅刚喝两口,肚子里就跟翻江倒海似的,抱着茅房柱子上吐下泻,脸白得跟纸似的,差点没把肠子给吐出来。江城派婢女递话:“还敢编排人不?”王子雅这才明白是遭了暗算,趴在地上直哼哼:“姑奶奶饶命,下回不敢了!”江城早备好了绿豆汤,灌下去才算捡回条命。打这以后,那帮朋友得了信儿,谁也不敢上高家喝酒,生怕汤里藏着泻药。 王子雅有家酒馆,院子里种满红梅。有回他摆宴请大伙儿,高蕃撒谎说去参加文社,跟江城报备后才敢出门。傍晚酒过三巡,王子雅神神秘秘地说:“南昌来了个名妓,正住在咱这儿呢,叫出来热闹热闹?”众人拍手叫好,唯有高蕃蹭地站起来要走。大伙拽住他笑骂:“你媳妇再厉害,还能长千里眼顺风耳?咱发个誓,绝不说出去!”高蕃这才磨磨蹭蹭坐下。 不多时,帘子一挑,进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腰间玉佩叮当响,头发梳得锃亮,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她笑着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姓谢,芳兰。”一开口文绉绉的,满屋子人都看直了眼。这芳兰偏生盯着高蕃瞧,眼波跟水似的流,趁人不注意,悄悄攥住他的手,在掌心写了个“宿”字。高蕃心里跟揣了只兔子,想走又舍不得,想留又怕回家挨揍,急得直搓衣角。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跟芳兰咬耳朵说体己话,早把家里的“母老虎”忘到爪哇国去了。 不知不觉打更的声响了,酒馆里客人渐渐散了,就见角落坐着个美少年,独自对着蜡烛喝酒,身边小僮捧着热毛巾候着。那少年长得比姑娘还俊,穿得干干净净,气质说不出的文雅。众人低声议论几句,也没多想。直到少年喝完酒,带着小僮推门走了。 正闹得欢时,那美少年身边的小僮突然回来,拽了拽高蕃的袖子:“我家主人请您过去说句话。”众人还在发愣,高蕃抬头一瞧,小僮眼神直往门口飘,再看那少年站在灯笼下,月白衫子往腰间一扎,分明是江城平日里的打扮——坏了,这哪是啥美少年,分明是自家老婆女扮男装来捉奸! 他脸刷地白了,酒也醒了大半,来不及跟众人告辞,跌跌撞撞跟着就走。一进家门,江城扯了头巾就抄起鸡毛掸子:“好你个贼骨头,敢背着我逛窑子!”高蕃趴在地上挨打,屁股上落了十几下,从此江城管他更严了,红白喜事一概不许去,连学政考秀才都把他降成了最低等的青衣。 有回他跟婢女多说了两句话,江城疑心他俩有私情,抄起酒坛子就往婢女头上砸,又把两人绑在柱子上,拿绣花剪在他俩肚子上各剪了块肉,血淋淋地贴到对方伤口上:“让你们尝尝勾搭的滋味!”解开绳子时,两人疼得直抽气,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伤口居然长到一块去了,成了连肉的疤。 更狠的是,江城常把白面团踩进泥里,让高蕃捡起来吃:“脏了怎么?当年你祖上要饭时,比这还脏的都咽得下!”高蕃不敢反抗,蹲在地上一口口啃带土的饼,噎得直翻白眼。母亲心疼儿子,偷偷来看他,见他瘦得皮包骨头,回家哭了整夜,夜里梦见个白胡子老翁说:“别愁了,这是前世的债。江城本是庙里的长生鼠,你儿子前世当读书郎时,在庙里误杀了它,如今是来讨报的。每天早起念观音咒一百遍,准能化解。” 老两口将信将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念经。可念了俩月,江城反而更疯了,听见外头敲锣打鼓,披头散发就往外跑,挤在人堆里伸脖子看,千百人指着她笑,她跟没事人似的,还让婢女搬来椅子登高看,生怕漏了热闹。高仲鸿躲在屋里直叹气:“这哪儿是娶了个媳妇,分明是供了尊煞神。” 直到那天,门口来了个化缘的老僧,敲着牛皮鼓“咚咚”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江城听见动静,又要往外冲,这次搬了张竹榻,踩上去踮着脚看。老僧讲完经,突然捧着水盂走到她跟前,盯着她眼睛说:“莫要嗔怒,莫要嗔怒!前世的因是真,今世的果是幻。咄!鼠子快缩头,莫教猫儿寻。”说完“噗”地一口水喷在她脸上。 众人惊呼一声——江城脸上的粉霜被冲掉,露出底下一层细密的绒毛,像老鼠的灰毛似的,顺着水珠往下淌。大家正等着她发火,没想到她抹了把脸,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回了屋。老僧冲高蕃父母点点头,敲着鼓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 江城回屋之后就那么呆呆坐着,跟丢了魂似的,一整天水米不进,自己铺好床就蜷在里头睡了。到了半夜,突然把高蕃摇醒。高蕃迷迷糊糊以为她要起夜,赶紧捧来尿盆,没想到江城摆摆手,反倒攥住他的胳膊,往被窝里拽。高蕃吓得浑身紧绷——以前她一伸手都是打骂,今儿这是唱哪出?可还是乖乖钻进去,大气都不敢出。 江城叹了口气:“让你受了这么多罪,我算个什么东西!”说着就伸手摸他身上,摸到那些被打骂留下的伤疤,就抽抽搭搭哭起来,指甲使劲掐自己的胳膊,恨不能把从前的自己掐死。高蕃瞧着心疼,赶紧哄她:“都过去了,别想那些了。”江城说:“我琢磨着那老和尚准是菩萨变的,那口水一喷,我心里头跟洗过似的。现在回想以前那些混账事,就跟上辈子的事儿似的。哪有当媳妇的不让丈夫近身,当儿媳的不管公婆死活的?明天咱就搬回老宅,跟爹娘一块儿住,我好好尽孝。”俩人就这么唠了一宿,像分开十年的夫妻说体己话似的。 天刚蒙蒙亮,江城就爬起来,把衣裳被褥往箱子里塞,让婢女抱着包袱,自己扛着铺盖卷,催高蕃去敲父母的门。高母开门一看,吓了一跳:“这是咋了?”江城直接跪下:“娘,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想搬回来跟您和爹住,伺候你们。”高母正犹豫呢,江城已经带着婢女进了屋。高母跟进去,江城又给公婆磕头,哭着求原谅。高母瞧她哭得真心实意,也掉泪了:“孩子,你咋突然变这样了?”高蕃这才把老和尚喷水、江城像被点醒的事儿说了一遍,高母这才想起之前梦见老翁说因果的事,敢情全应上了!一家人高兴坏了,赶紧让人收拾出东厢房给他们住。 打这以后,江城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公婆说话轻声细语,端茶倒水比亲儿子还周到,见了外人就脸红,跟刚嫁过来的新媳妇似的。要是有人开玩笑提以前的事,她能脸红到耳根子,扭头就躲。她还特别会过日子,又节俭又能理财,三年下来,家里银钱越攒越多,老两口连账本都不用看了。这一年,高蕃还考中了举人。江城有时候跟他说:“当年在酒馆见着芳兰,那姑娘怪可怜的,我到现在都记着。”高蕃如今只要不受打骂就知足了,哪儿敢有别的心思,忙不迭点头应和。 没想到,等高蕃进京赶考几个月回来,一进内室,瞧见芳兰正跟江城下棋呢!他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江城早就花了几百两银子,把芳兰从妓院里赎出来了。这事儿后来是浙江的王子雅跟人念叨的,说高家这媳妇,从前像母老虎,如今倒成了贤内助,真是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连菩萨都看不下去,亲自来点化了。 街坊邻居后来都说,自打江城搬回来,高家整天飘着饭菜香,老两口脸上笑出了褶子,高蕃走路也挺直了腰板。有时候夜里路过他们院子,还能听见夫妻俩低声说话,伴着砚台磨墨的沙沙声,跟寻常恩爱夫妻没啥两样。谁能想到,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河东狮”,如今成了十里八乡的贤妻典范呢? 第371章 孙生之醒心劫 孙生娶了世家之女辛氏,本以为是天赐良缘,却没想到这新婚生活,简直像一场噩梦。 辛氏刚嫁进门的时候,穿得那叫一个奇怪。穿着个特制的穷袴,里三层外三层的带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跟个粽子似的。每天晚上,她床头还放着锥子、簪子这些尖锐的东西,谁靠近就扎谁。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孙生想跟她亲近亲近,可辛氏根本不让。孙生一靠近,她就拿起那些家伙事儿,有一回直接把孙生的胳膊给扎出了血。孙生没办法,只能跑到别的床上去睡。一个多月过去了,孙生连辛氏的衣角都没碰着。白天见面的时候,辛氏也总是冷着脸,没给过孙生一个好脸色。 有一天,孙生的一个同窗来找他。这同窗看孙生整天唉声叹气的,就问他咋回事。孙生把自己的苦水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同窗听了,嘿嘿一笑,小声问他:“你家夫人能喝酒不?”孙生说:“能喝一点。”同窗一拍大腿,开玩笑似的说:“我有个好办法,能让你们夫妻关系和好,效果好还容易办。”孙生一听,来了精神,忙问:“啥办法?”同窗凑到他耳边说:“你弄点迷药放到酒里,骗她喝下去。等她迷糊了,不就由着你了嘛。”孙生听了,表面上笑着说他荒唐,可心里却觉得这主意好像还真不错。 孙生跑去问医生,弄清楚了乌头这草药能当迷药用。他恭恭敬敬地用酒煮了乌头,把这药酒放在桌上,就等着机会。 到了晚上,孙生故意倒了另一壶酒,自己喝了几杯就上床装睡。就这样过了三天,辛氏连那壶药酒碰都没碰一下。这天夜里,孙生躺了一会儿,偷偷瞧着辛氏还在床边坐着。他灵机一动,故意打起了呼噜,装出睡得很熟的样子。 辛氏见孙生睡着了,就站起身来,把那壶药酒拿到炉火上煨热。孙生在被窝里瞧见了,心里暗自高兴,想着这下有戏了。只见辛氏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头就喝了下去,接着又倒了半杯。喝完之后,她把剩下的酒倒回壶里,就开始收拾床铺准备睡觉。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可灯还亮着。孙生心里犯起了嘀咕,怀疑辛氏还没睡,就故意大喊:“灯台都快烤化了!”喊了好几声,辛氏都没搭理他。孙生起身一看,好家伙,辛氏醉得人事不省,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孙生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悄悄钻进被窝。他看着辛氏身上那一层层的绑带,心里又紧张又激动。他慢慢地解开那些带子,手都有点发抖。其实辛氏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可她浑身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嘴巴也张不开,根本没法反抗,只能任由孙生轻薄。 辛氏醒来,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满心都是对孙生的厌恶,只觉得这日子再也没法过下去了。等孙生一出门,她心一横,搬来凳子,把绳子往房梁上一搭,脖子一套,脚一蹬,就这么上吊了。 孙生在书斋睡觉,突然做了个怪梦,梦里听到有人又喘息又挣扎。他一下惊醒,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对劲,赶忙往家里跑。一进房间,他吓得脸都白了,只见辛氏吊在房梁上,舌头都吐出两寸多长。孙生手忙脚乱,赶紧找了把刀,砍断绳索,把辛氏抱到床上。过了好长时间,辛氏才悠悠转醒。 从那以后,孙生心里对辛氏也有了恨意。以前是辛氏防着孙生,现在两人谁也看不上谁。在院子里碰上了,都跟见了仇人似的,立马绕道走。就算不小心对上眼,也赶紧低下头,谁都不看谁。就这么过了四五年,他俩硬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有时候辛氏在屋里跟别人有说有笑,可只要孙生一进门,她的脸瞬间就冷下来,跟结了冰似的。孙生也不愿意在家待着,常年住在书斋,一年到头都不回家。家里人好不容易把他劝回来,他也是对着墙干坐一会儿,然后就默默上床睡觉。 孙生的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整天唉声叹气。这么好的一对夫妻,咋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有一天,家里来了个老尼姑。这老尼姑一见到辛氏,就不停地夸赞,说她面相好、气质佳。孙生的母亲听了,也不搭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尼姑觉得奇怪,就问她为啥叹气。孙母也没隐瞒,把儿子儿媳之间这些糟心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尼姑听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这事儿简单,好解决!”孙母一听,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赶忙说:“要是您真能让我儿媳回心转意,我一定重重地感谢您!”尼姑看了看四周,见屋里没人,就凑到孙母耳边,小声说:“你去买一幅春宫图,三天后我来,给你施展厌胜之术,保准能行!” 尼姑走后,孙母一刻都没耽误,赶紧出去买了春宫图,眼巴巴地等着。三天后,尼姑还真就来了。她一进门,就一脸严肃地叮嘱孙母:“这事儿可得保密,千万不能让你儿子儿媳知道了,要不然就不灵了!” 说完,尼姑就把春宫图上的人物剪了下来,又找来三根银针、一撮艾草,用白纸包好,在纸包外面画了些弯弯曲曲像蚯蚓一样的符号。弄完这些,她让孙母想办法把辛氏骗出房间,然后趁机偷出辛氏的枕头,拆开枕缝,把纸包塞进去,再把枕头缝好,放回原处。孙母按照尼姑说的,一一照做。尼姑见事情办妥了,这才放心地离开。 到了晚上,孙母强拉硬拽,非得让儿子回家过夜。孙生没办法,只好回去了。孙母心里好奇,这厌胜之术到底管不管用呢?她悄悄地跑到儿子儿媳的房间外面,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将近午夜二更的时候,孙母听到儿媳轻声呼唤孙生的小名,可孙生没搭理她。过了一会儿,儿媳又说了些什么,孙生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天亮后,孙母走进儿子房间,一看,两人还是背对背躺着,跟以前没啥两样。孙母心里一凉,还以为尼姑的法术没起作用。她把儿子拉到没人的地方,好言好语地劝他。可孙生一听到妻子的名字,就火冒三丈,气得咬牙切齿。孙母看他这样,忍不住怒骂他不识好歹,可孙生连头都没回,直接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尼姑就登门了。孙母满脸失望,苦笑着对尼姑说:“大师啊,您那法术好像没起作用,他俩还是老样子。”尼姑一听,也觉得纳闷,忙追问是咋回事。孙母便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偷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尼姑讲了一遍。 尼姑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着说:“之前我只知道您儿媳厌恶您儿子,所以只对她施了厌胜之术。现在看来,儿媳的心意已经转变了,反倒是您儿子还在钻牛角尖呢。这次您放心,我用双向的法术,肯定能让他们和好如初!” 孙母听了,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再信尼姑一次。她依照尼姑的吩咐,像上次偷儿媳枕头那样,偷偷把儿子的枕头取来。尼姑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符物,仔细地封好,塞进枕头里。一切就绪后,孙母又硬着头皮,把儿子赶回了儿媳的房间。 当天夜里,孙母心里七上八下,根本睡不着,索性坐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儿子儿媳房间的动静。一更过后,房间里传来两张床的嘎吱声,还有时不时的咳嗽声,显然两人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谁也没睡着。孙母心里直打鼓,心想着难道这法术又要落空? 可过了没多久,房间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隐隐约约的低语声。孙母赶紧凑到窗户边,想听个清楚,可声音实在太轻,根本听不真切。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笑声绵绵不断,满是甜蜜。在一旁候着的婢女也听到了,赶紧跑去告诉孙母。孙母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脸上笑开了花。 过了几天,尼姑再次上门。孙母感激不已,拿出了丰厚的财物酬谢她。从那以后,孙生夫妇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有说有笑,恩恩爱爱。没过几年,辛氏就生下了一儿两女,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十多年来,连一次架都没吵过。 有同村的人觉得好奇,私下问孙生:“你和你媳妇之前闹得那么僵,现在咋就这么好了呢?”孙生挠挠头,憨笑着说:“以前我一看到她就来气,现在倒好,光听见她声音我就欢喜得不行。我自己也纳闷,咋变化这么大呢!” 第372章 八大王1 临洮有个冯生,原本是贵族后代,可如今家道中落,日子过得远不如从前了。当地有个靠捕鱼捉鳖为生的人,欠了冯生不少钱,一直还不上,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每次抓到鳖,就赶紧给冯生送来抵账。 有一天,这人又像往常一样来找冯生,不过这次,他带来的可不是一般的鳖,而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鳖,更稀奇的是,这鳖的额头上有一块醒目的白点。冯生一看,就觉得这鳖模样怪异,跟平常看到的大不一样,心里顿时有些不忍,于是就把这只巨鳖给放生了。 后来,冯生去女婿家做客回来,走到恒河岸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正着急赶路,想着能在天黑前找个地方落脚,突然,看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带着两三个小僮仆,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迎面走来。 那醉汉大老远就瞧见了冯生,扯着嗓子大声喝问:“喂!你是什么人?”冯生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家,就随口应付了一句:“赶路的。”醉汉一听,顿时就火了,骂骂咧咧地说:“你连个名字都没有吗?怎么就说自己是赶路的?”冯生急着赶路,哪有心思跟他啰嗦,也不搭理他,绕过醉汉就打算继续往前走。 这一下,醉汉更生气了,几步冲上来,一把抓住冯生的衣袖,死活不让他走,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熏得冯生直皱眉。冯生心里烦躁极了,使劲想挣脱开,可那醉汉手劲还挺大,怎么也甩不掉。冯生没办法,只好不耐烦地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醉汉舌头都有点大了,含含糊糊地说:“我可是南都的旧令尹!你能把我怎么样?” 冯生一听,也气不打一处来,回怼道:“世上要是有你这样的令尹,那可真是丢尽天下人的脸!还好你是‘旧令尹’,要是新令尹,怕是路上的人都要被你杀光了!”醉汉一听这话,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打人。冯生也不甘示弱,大声喊道:“我冯某人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殴打的软蛋!” 奇怪的是,醉汉听到“冯某”两个字,脸上的怒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反而变得满脸欢喜,脚步踉跄地走到冯生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就拜,嘴里还说着:“原来是我的恩主啊!真是对不住,刚才多有冒犯,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说完,站起来招呼旁边的随从,让他们先回家准备好酒好菜。 冯生本想拒绝,可实在推脱不掉,只好被醉汉拉着手,一起走了好几里路,来到了一个小村子。走进村子里,冯生发现这里的房舍修建得十分华丽精美,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住的地方。 等醉汉的酒劲稍微过去了一些,冯生才好奇地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醉汉笑着说:“我说出来,您可别害怕啊。我就是洮水里的八大王。刚才被西山青童邀请去喝酒,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了您,我心里实在是惭愧又惶恐。”冯生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人是个妖怪。不过看他说话的样子,态度十分诚恳,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没过一会儿,仆人就摆上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八大王拉着冯生,两人紧挨着坐下,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这八大王性格特别豪爽,端起酒杯,一连几大杯酒就下肚了。冯生心里有点担忧,怕他等会儿又喝醉了撒酒疯,纠缠不休,就假装自己喝醉了,提出想要休息。 八大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您是不是怕我喝醉了又闹事啊?您放心,别害怕。世人都说醉汉酒后行为失态,第二天就不记得昨晚干了什么,那都是骗人的话。其实啊,那些酒徒里品行不好、故意借着酒劲惹事的,十个里头有九个。我虽然在同类当中名声不太好,但怎么敢对我的恩人耍无赖呢?您可别这么见外,把我当外人啊!” 冯生听八大王这么一说,心里的担忧稍微少了些,重新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劝道:“既然你自己都清楚这些,为啥不把这爱喝酒闹事的坏毛病改掉呢?” 八大王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做令尹的时候,那时候沉迷酒色可比现在厉害多了。结果触怒了天帝,被天帝贬到了海岛。我在海岛上努力改正自己的过错,都十几年了。现在我年纪也大了,老得不行了,也没什么能耐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了,可谁知道这老毛病又犯了,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啥会这样。今天听了你的劝,我一定牢牢记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知不觉,远处传来了打更的钟声。八大王站起身,一把握住冯生的手臂,感慨道:“和你相聚的时间实在太短啦。我这儿藏着个宝贝,就用它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吧。不过这东西你可不能一直戴着,等你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还得把它还给我。” 说完,八大王张开嘴,从嘴里吐出一个一寸来高的小人。紧接着,他伸出爪子就去掐冯生的手臂,冯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皮肤都像被撕开了一样。还没等冯生反应过来,八大王就急忙把那个小人按在了伤口上。等他松开手的时候,小人竟然已经钻进冯生的皮肉里不见了,只有刚才指甲掐过的痕迹还留在那儿,伤口的地方慢慢鼓了起来,就像长了个痰核一样。 冯生又惊又怕,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八大王却只是笑,什么也不回答,只催着说:“你也该上路了。”说完,把冯生送到门口,就转身回屋去了。 冯生满腹疑惑,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这一看,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刚才还在的村庄,那些华丽的房舍竟然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只巨大的鳖正慢吞吞地爬进水里,很快就没了踪影。冯生站在那儿,愣了好半天,心里琢磨着,自己这肯定是得到了传说中的鳖宝啊。 从那以后,冯生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好得出奇。不管什么地方藏着珠宝,哪怕是深埋在地下,他都能一眼看到;就算是从来没见过的器物,他也能一下子说出它们的名字。他试着在寝室的地下挖了挖,嘿,还真挖出了几百贯藏钱,手头一下子就宽裕起来了。 后来,有人要卖一座旧宅子。冯生一眼就看出这宅子里藏着数不清的钱财,于是狠狠心,花了一大笔钱把宅子买了下来,住了进去。从那以后,冯家的财富越来越多,都能和王公贵族比一比了。像火齐珠、木难珠这些珍贵稀有的宝贝,家里都收藏了好多。 还有一回,冯生得到了一面神奇的镜子。这镜子的镜背有个凤凰形状的纽饰,周围还刻着湘妃涉水观云的精美图案。这镜子的光特别亮,能照出去一里多地,照到的人,眉毛胡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要是有美人照这镜子,她的身影就会留在镜子里,怎么打磨都弄不掉;可要是这美人换了妆容再照,或者换另一个美人来照,之前留在镜子里的影子就会消失不见 。 京城中无人不知肃王府的第三公主,她的美貌倾国倾城,美名远扬。冯生,早就听闻公主的绝世容颜,心里暗暗倾慕,常常幻想能有朝一日见上公主一面。 第373章 八大王2 这一年,恰逢公主前往崆峒山游玩祈福。冯生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他早早地就埋伏在公主游玩必经的山中,一颗心七上八下,既紧张又兴奋,眼睛死死地盯着山下的道路。终于,公主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华丽的轿子停了下来。就在公主下轿的那一刻,冯生心跳陡然加快,他迅速掏出那面神奇的镜子,对着公主照了过去。 照完之后,冯生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镜子带回了家,郑重其事地放在书案上。他凑近镜子,仔细地端详起来。只见镜中的公主,手指轻轻拈着丝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那模样,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一样。她的眼睛顾盼生辉,灵动得仿佛马上就能从镜子里走出来。冯生看得如痴如醉,满心欢喜,他知道,这镜子里的影像怕是再也抹不掉了,便将镜子好好珍藏起来,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仿佛这样就能和公主亲近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年多后的一天,冯生藏有公主影像镜子的事,不小心被他的妻子泄露了出去。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到了肃王府。肃王得知此事后,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自己的女儿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即下令将冯生逮捕入狱,还派人把那面镜子追了回来。肃王越想越气,怒不可遏地决定要将冯生斩首示众,以泄心头之恨。 冯生在狱中吓得魂飞魄散,他深知自己犯下了大错,可又不甘心就这样丢掉性命。思来想去,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重金贿赂了王府里的一个宦官,苦苦哀求他帮忙向肃王求情。他对宦官说:“公公,您一定要帮我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啊。要是王爷赦免了我,以后为王爷寻来天下的稀世珍宝都不在话下;可要是王爷执意杀我,我死了对王爷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多添一条人命罢了。”宦官收了钱,自然就答应了他。 肃王原本想着,除了要砍了冯生的脑袋,还要抄了他的家,把他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三公主站了出来。公主满脸怒容,冷冷地说:“他既然已经窥视了我的容貌,就算让他死十次,也不足以洗清这耻辱。依我看,不如就把我嫁给他,让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肃王一听,瞪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怎么能把自己宠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冒犯她的人呢? 公主见父亲不同意,一赌气,回到房间就闭门绝食。王妃心疼女儿,整日愁眉不展,心急如焚地在肃王耳边不停地劝说。肃王拗不过王妃,又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挨饿,这才勉强松了口,下令释放了冯生。不过,他还是让那个宦官去给冯生带话,暗示公主想要嫁给他的意思。 冯生听了宦官的话,心里十分感激公主的宽容,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他诚恳地推辞道:“我和发妻在贫贱的时候就一起患难与共,我绝不能抛弃她。我宁死也不敢接受王爷的美意。不过,要是王爷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家产来补偿。” 肃王听到冯生的这番话后,只觉得这个冯生简直是不识好歹,再次大发雷霆,下令又把冯生抓进了监狱。 王妃看着事情闹成这样,心里十分忧虑。她想了个主意,把冯生的妻子召进了王宫。一开始,王妃是打算赐毒酒毒死她,好断了冯生的念想。可等冯妻来到面前,她先是恭恭敬敬地献上了一个精美的珊瑚镜台,接着言辞恳切,声音里满是悲切。王妃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不少,对她也有了几分好感,不仅没杀她,还让她去拜见公主。 公主见了冯妻,两人相谈甚欢,公主十分喜欢她的性格,当下就和她结拜成了姐妹。之后,公主就想着让冯妻去劝说冯生接受这门婚事。冯生看着妻子,认真地说:“王侯家的女儿嫁过来,身份尊贵,肯定不能和你以先后顺序来论嫡庶之分,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去做妾室。” 可冯妻却不这么想,她一心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既能救丈夫,又能让家里攀附上王府。她不顾冯生的反对,回到家后,就开始四处筹备聘礼。她准备的聘礼多得惊人,送礼的队伍足足有上千人,那些珍奇宝玉之类的礼物,连王府里的人都有好多叫不出名字来。 肃王看到这么丰厚的聘礼,心里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觉得冯生虽然之前冒犯了自己,但看在这份诚意的份上,也算是有了悔悟之心。于是,他下令再次释放冯生回家,还同意把公主许配给了他。 就这样,公主带着那面引发这一切故事的镜子,风风光光地嫁入了冯家。从此,冯生和公主、妻子三人一起生活。 冯生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财富越来越多,还娶了公主,生活别提多滋润了。可他偶尔也会想起八大王,想起那段奇妙的经历。 这天夜里,冯生像往常一样,独自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突然感觉房间里气场一变,睁眼一看,只见八大王迈着大步,气势十足地走进了他的房间。八大王还是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一见到冯生就开口说道:“冯生啊,当年我送给你的那件东西,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你佩戴它的时间太久啦,这东西会消耗人的精血,损害寿命的。” 冯生一听,心里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知道八大王说的是为他好,连忙点头答应:“大王放心,我肯定归还。只是难得您来一次,无论如何也得留下吃顿酒席再走。”冯生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着八大王,想让他坐下。 八大王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自从听了你的劝,我已经整整三年滴酒不沾了。如今我也不想再破了这个规矩,就不留下喝酒了。”说完,八大王走上前,俯下身,用嘴轻轻咬了咬冯生的手臂。 冯生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瞬间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直冒,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见原本手臂上像痰核一样隆起的肿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皮肤变得和平常一样。 从那以后,冯生发现自己的视力渐渐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了那种能看穿地下财宝、辨别奇珍异宝的神奇能力,他又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他并不觉得遗憾,经历了这么多,他明白了平淡安稳的日子才是最珍贵的。而和八大王之间的这段奇妙缘分,也成为了他心中一段难忘的回忆 。 第374章 八大王3 异史氏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你们瞧瞧啊,好多人清醒的时候,看着还像个人样,可一旦喝醉了,那德行简直就跟发酒疯的鳖没啥两样,这就是大多数酒徒的真实写照。就说那八大王吧,虽说平时也爱喝点酒,喝醉了就撒撒欢,可人家心里头记着恩情呢,对恩人那是毕恭毕敬,一点都不敢失礼。这么一对比,有些自称人的家伙,品行还真比不上这只鳖呢。更有甚者,有些人清醒的时候就不咋地道,喝醉了之后,连鳖都不如,简直是丢人现眼!古人常说以龟为鉴,我看啊,还不如拿鳖来当镜子,好好照照自己!我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就写了一篇《酒人赋》。” 接着,异史氏就摇头晃脑地念起他写的赋来: “这世上有个好东西,能让人心情舒畅,喝起来顺口得很,喝了之后,飘飘然好像要成仙似的,这东西就叫‘酒’。酒的别名可多啦,从古至今,帮着人们办成了不少事儿。家里来了贵客,用酒招待;迎接长辈,也少不了酒。亲朋好友坐一块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那叫一个开心。办喜事的时候,新人喝交杯酒,也是图个喜庆。有人说酒是‘钓诗钩’,意思是喝了它能灵感大发,写出好诗;也有人说酒是‘扫愁帚’,喝醉了就能把烦恼都扫光。所以啊,当酒神‘曲生’常常来找的时候,那就是文人墨客最开心的时候,大家一起谈诗论道,好不快活。还有那醉乡,简直就是忧愁的人躲避烦恼的好地方,一喝醉,啥烦心事都忘了。想当年,酒糟堆成的高台都建起来了,那盛酒的‘鸱夷’也跟着立了大功,被人记在心里。齐国的臣子能喝下一石酒还不醉,有些学士也号称能喝五斗。你看,酒因为有名的人喝而出名,可有些人却因为酒出尽了洋相。 就说那孟嘉,喝醉了帽子被风吹掉了,还被传为风流佳话;刘伶更绝,天天扛着个铁锹,说自己要是醉死了,就让人直接埋了。山简喝醉了,头巾都戴反了,那模样滑稽又可爱;陶渊明更豪放,直接用葛巾过滤酒喝。还有些人,喝醉了躺在美人旁边,旁人还觉得他们没啥坏心思;更有甚者,把头伸进墨汁里,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神仙乐趣。有的人醉倒在井底,还以为自己在乘船游江;有的人醉倒在酒槽边,可别忘了,人家还是戴着玉簪的达官贵人呢。就连那八大王,学他醉酒玩世,也没啥大毛病,至少不伤人。 再说说那些美好的时光,雨夜、雪夜,清晨或者花开的日子,风停了,尘土也安静下来。老朋友、新相识聚在一起,男男女女,鞋子都放得乱七八糟,屋子里满是香水味。有人拿着细笔在画画,有人轻声吟唱,大家慢慢喝酒,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突然,音乐声响起,满座的人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酒香在嘴里回荡。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有趣的话就像飞花令一样,说得人心里高兴;高声吟诵诗词的时候,那诗句就像金玉碰撞,声音清脆好听。这个时候,大家都陶醉在酒里,可神志还清醒,连做的梦都特别真实。要是喝酒都能喝出这样的境界,就算天天喝醉,那些讲究礼教规矩的人,也不该太指责吧。 这酒啊,本是个能让人快活、拉近人情的妙物,可在这悦香楼里,却常常引出各种荒诞事儿。 你瞧,有些酒客一上桌,刚开始还像模像样,几杯酒下肚,就全变了样。原本安安静静喝酒聊天,瞬间变得嘈杂无比,说话也没了分寸,粗俗的言语一句接着一句,完全没了刚开始的斯文。大伙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在酒楼里大声叫嚷,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你根本听不清谁在说啥。就为了多喝那么一点酒,他们能争得面红耳赤,眼睛瞪得像铜铃,脾气大得就差没拔刀相向了。 还有些人,喝酒的时候那叫一个痛苦,伸长了脖子,皱着眉头,举杯就好像在喝毒药一样,满脸嫌弃。喝着喝着,情绪一上来,直接把桌上的酒坛掀翻,酒杯摔得粉碎,还不解气,连桌上的灯烛都给拍灭,地上的灰烬也被他们踩得乱七八糟。那珍贵的葡萄美酒洒了一地,他们却一点都不心疼。这些喝醉后的丑态,全是酒令里严令禁止的,看着就让人摇头。像这样喝酒,还不如不喝呢,简直就是糟蹋东西、败坏兴致。 酒楼里还有一种酒量特别浅的人,酒刚喝到嗓子眼,就咽不下去了。可他们不怪自己酒量差,反倒嘟嘟囔囔地埋怨主人家给的酒太少、太吝啬。坐在那儿浑身不自在,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行为举止一点规矩都没有。刚举起酒杯,没喝几口就醉得不行,还在那儿胡言乱语,把好好的聚会搅得一团糟。这种酒客的品行,真的是差到了极点,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们同桌喝酒。 更过分的是那些一沾酒就像变了个人的“酒凶”。他们喝了酒,就好像被恶魔附了身,整个人变得嚣张跋扈。眼睛瞪得凸出来,像尖锐的石棱一样吓人,胡须也气得根根直立,就跟发怒的刺猬似的。他们不管不顾,直接把肩膀露出来,在酒楼里又蹦又跳,使劲跺脚,完全不顾及旁人。脸上满是灰尘和污垢,看着就邋遢,喝多了还控制不住自己,吐得到处都是,衣服前襟全被弄脏了。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跟疯狗乱叫一样,毫无逻辑,头发也乱得像个奴仆。他们在那儿又哭又闹,大喊大叫,那夸张的样子,就好像李长吉写诗呕心沥血时一样;手舞足蹈的姿态,又像苏秦被车裂时那般疯狂。就算是再能说会道的人,也没办法把他们这些丑态全都形容出来;就算是最厉害的画师,在灯前想要画出他们的样子,也只能摇头叹气,根本画不出来。 这些“酒凶”在家里也不安分,对自己的父母毫不孝顺,动不动就顶嘴,忤逆长辈;对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也不管不顾,没有一点责任心。在外面,就算是面对父亲的老朋友,也毫无礼貌,像灌夫一样无端谩骂。别人好心好意地轻声劝他们几句,他们不但不听,反而借着酒劲,变得更加昏醉癫狂,做出更多荒唐事。这种人啊,真的是没救了,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麻烦。 不过,有个常在悦香楼跑堂的伙计,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来治这些“酒凶”。他说啊,治这种人,就需要一根结实的木棒。等这些人喝醉了发酒疯的时候,找几个人把他的手脚都捆起来,就像捆绑待宰的猪一样。然后,专门往他们的屁股上打,可千万别打到脑袋,就这么打上一百多下,嘿,还真管用,这些人马上就能清醒过来,恢复正常。 这悦香楼里的酒事,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喝酒人的各种丑态,也成了大伙平日里闲聊时的笑谈。大家都感叹,这酒啊,能带来欢乐,也能引出这么多荒唐事儿,喝酒还得有个度,可不能让自己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 第375章 戏缢、罗祖 戏缢 咱村里有个姓王的二流子,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那天跟几个伙计逛到村外,看见一个骑马来的小媳妇,他拍着胸脯跟大伙打赌:“我准能逗得这小娘子笑出声,输了我请下馆子!” 话音未落,这小子撒腿就跑到人家马前头,扯着嗓子嚷嚷:“我不想活啦——”接着从土墙头掰了根尺把长的高粱秆,解下裤腰带往秆子上一挂,伸长脖子就往绳套里钻,翻白眼吐舌头地演上吊。那小媳妇打旁边过,忍不住抿嘴笑了,旁边几个伙计也跟着乐呵。 等小媳妇骑马走远了,这小子还跟那儿一动不动的,大伙笑他:“戏演完了该收工啦!”结果凑近一瞧,都吓傻了——舌头耷拉老长,眼睛死死闭着,真没气了!敢情那高粱秆干透了,绳套一勒就卡死,活生生把自己给吊死了。您说这事邪乎不?好好一场恶作剧,愣是把自个儿搭进去了。这事也算给那些嘴欠手欠的主儿提个醒:轻浮过头可是要出大事的! 罗祖 咱这故事发生在即墨,主人公叫罗祖。罗祖家里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们家族有个破规矩,每隔些年头,就得派一个男丁去北方边境当兵戍守。罗祖倒霉,被家族选中了,没办法,只能收拾包袱,告别家人,奔赴那苦寒的北方边境。 在边境这几年,罗祖虽说日子苦,但也有了自己的小幸福,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当时驻守边境的守备官,对罗祖格外照顾,有啥好事都想着他,罗祖心里那叫一个感激。后来,这守备官升职了,要去陕西当参将,守备官挺欣赏罗祖,就想带着他一起去陕西。罗祖心里纠结啊,一边是难得的机会,一边是老婆孩子。最后,他一咬牙,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了好朋友李某,跟着参将往西去了。 这一去就是三年,罗祖忙得脚不沾地,一次都没能回家看看。 有一天,参将突然想给北方边塞的老部下们写封信,罗祖一听,赶紧毛遂自荐,说自己熟悉那边的情况,愿意去送信,顺便还能回家瞅瞅老婆孩子。参将答应了。 罗祖快马加鞭,日夜赶路,终于回到了即墨老家。看见老婆孩子平平安安的,罗祖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可就在这时,他无意间瞅见床底下有一双男人的鞋子,这可不是他的鞋啊。罗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罗祖没吭声,第二天就去拜访李某,感谢他这几年对自己家人的照顾。李某也热情,好酒好菜招待罗祖。吃饭的时候,罗祖的妻子也在一旁,一口一个李大哥,念叨着李某的各种好,说要不是李某帮忙,她们娘俩真不知道该咋过。罗祖听着,心里虽然还有疑虑,但也觉得李某确实帮了大忙,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可到了晚上,罗祖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双鞋的事儿始终在他脑海里打转。思来想去,他决定试探一下。 第二天,罗祖对妻子说:“媳妇,主人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今天晚上我得出去一趟,可能回不来,你和孩子早点睡,别等我了。”妻子听了,也没说啥。罗祖出门后,并没有真的走远,而是偷偷牵出自己的马,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盯着家门口。 等到夜深人静,月亮都躲进云层里了,罗祖悄悄地回到家门口。他刚靠近,就听见屋里传来妻子和李某的说话声,那声音亲昵得让罗祖心里一痛。罗祖怒火中烧,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里的两人吓得脸色惨白,直接从床上滚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罗祖气得浑身发抖,“唰”地抽出腰间的刀,可就在刀刃闪着寒光的那一刻,他又停住了,手在空中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把刀插回刀鞘。 罗祖咬着牙说:“李某,我以前拿你当正人君子,当最好的兄弟,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你,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杀了你,都脏了我的刀!我跟你说,老婆孩子你可以带走,我的户籍你也能顶替,这家里的马匹兵器啥的,我都不要了,全留给你。从今天起,我和你们再无瓜葛!”说完,罗祖头也不回地走了。 乡里人听说了这件事,都觉得李某太不是东西,一起去官府报了案。官府把李某抓了去,一顿审问,李某扛不住打,老老实实交代了和罗祖妻子的私情。可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没有实实在在的人证物证,光靠李某的口供,官府也没办法定案。于是,官府派人到处去找罗祖,想让他回来作证,可找遍了附近的地方,罗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官府到处找他也没找到。这官府就开始瞎琢磨,怀疑罗祖是因为这奸情被杀了。为了查出个所谓的“真相”,就对李某和罗祖的妻子严刑拷打,各种残酷的刑具都用上了。 李某和罗祖妻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一年不到,两人就戴着枷锁,含恨死在了狱中。这下可好,罗祖的儿子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官府没办法,只好用驿站的车马,把这孩子送回了即墨老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石匣营有个靠砍柴为生的樵夫,有一天进深山里砍柴。这深山老林,平时人迹罕至的,可这天樵夫却发现了一个怪事儿。在一个岩洞里,坐着一个道人。这道人也不出去找吃的,也不跟人要吃的,就静静地坐在那儿。 附近的村民们听说了,都觉得这道人太奇怪了,就有人带着粮食去供养他。你说巧不巧,有个眼尖的人,仔细一瞧,这道人不就是当年突然失踪的罗祖嘛!这消息一传开,来给罗祖送东西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山洞里堆满了大家送来的各种物品。可罗祖呢,啥也不吃,看样子是真的厌恶这尘世的纷纷扰扰。时间一长,大家看罗祖啥也不收,探访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又过了几年,山洞外面的蓬蒿野草长得那叫一个茂盛,都跟小树林似的。偶尔还有好奇的人,悄悄地到洞口去偷看,发现罗祖还是老样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跟定住了似的。 后来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人在山上远远地看见罗祖在那儿漫步,可等想靠近看个清楚的时候,罗祖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大家觉得太神奇了,就跑到山洞里去查看,发现罗祖衣服上的灰尘都还跟原来一模一样,就好像他根本没离开过一样。 又过了几天,人们再进山的时候,发现罗祖盘腿坐在那儿,头顶上仿佛有一根“玉柱”垂下来。大家凑近一看,才知道罗祖已经坐化了,而且看样子已经坐化很久了。 当地人觉得罗祖这人不简单,就给他修建了一座庙宇。每年到了三月,来庙里进香的人那是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山路上全摆满了大家带来的香烛纸钱,那场面可热闹了。罗祖的儿子到庙宇来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小罗祖”。这庙宇的香火税赋啥的,也都归他掌管。一直到现在,罗祖的后人每年还会去一次,收取这些税金。 第376章 刘姓 咱这县里有个姓刘的,这人凶得像老虎,在乡里横行霸道,谁见了都怕。后来他从淄川搬到沂水,那暴虐的性子一点没改,乡亲们都又怕又讨厌他。 刘家住的地方有几亩地,和苗家的地紧挨着。苗家这人特别勤快,在田边种了好多桃树。桃子刚结小果子的时候,苗家小孩爬到树上摘桃吃。刘某瞧见了,一下子就火冒三丈,把小孩赶跑,还硬说这桃树是他自己的。小孩哭哭啼啼跑回家,跟他爹说了这事。苗父正觉得奇怪呢,刘某就骂骂咧咧地冲到家门口,嚷嚷着要去打官司。 苗某一看这情况,笑着好言好语想安抚他,可刘某根本不领情,还是气呼呼地走了。 当时,同县的李翠石在沂水开了个典当行。刘某拿着状子进城的时候,正好碰上李翠石。两人是同乡,也挺熟的。李翠石就问:“你这是要干啥去啊?”刘某就把要打官司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李翠石听了,笑着说:“你的名声大伙都知道,我也一直了解苗某,他这人特别平和善良,怎么会占你的东西呢?是不是你把事情弄反了呀!”说完,李翠石就把刘某的状子给撕了,拉着他进了自己店里,想给他们俩调解调解。 可刘某心里那股怨恨怎么都消不下去,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了店里的笔,又写了一份状子藏在怀里,铁了心要去告状。 没过多长时间,苗某也到了店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还求李翠石帮忙把这纠纷给解决了。苗某说:“我就是个种地的,半辈子都没见过当官的,只要能不打官司,那几棵桃树我哪敢非说是自己的呢?”李翠石就把刘某叫出来,把苗某愿意退让的事儿告诉他。可刘某一听,又开始指手画脚、破口大骂。苗某呢,一直和颜悦色、低声下气的,连一句争辩的话都不敢说。 四五天过去了,李翠石碰到苗某村里的人,听说刘某已经死了,李翠石惊讶得不行。后来有一天,李翠石到别的地方去,远远看见一个拄着拐杖慢慢走来的人,仔细一瞧,竟然和刘某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走近,热情地和李翠石打招呼,还邀请他到家里做客。李翠石犹豫地问:“前几天忽然听说你去世了,这传言怎么这么荒唐?”刘某没回答,只是拉着他进村,到家里摆上酒款待,这才开口说:“前几天的传闻不是假的。那天我出门,看见两个人来,把我捉去见官。我问啥事,他们说不知道。我心想自己进出衙门几十年,不怕见官,就没当回事。跟着他们到了官署,只见上面坐着的人满脸怒容,说:‘你就是某某吧?你罪恶满满,不知悔改,还霸占别人东西。这么蛮横,本该丢进油锅烹杀!’这时有个官吏翻看簿册说:‘这人做过一件善事,应当免死。’上面的人看了簿册,脸色缓和些,说:‘暂时送他回去吧。’几十个人大声呵斥着赶我走。我问:‘为啥抓我来?又为啥放我走?你得跟我说明白。’官吏拿着簿册下来,指着一条记载给我看,上面写着:崇祯十三年,曾用三百文钱,救了一对夫妇,让他们团聚。官吏说:‘要不是这件事,你今天命就没了,还得堕入畜生道。’我吓得要死,就跟着那两个人出来。两人跟我索贿,我怒骂道:‘你们不知道刘某进出公门二十年,专门勒索别人钱财,哪有向老虎讨肉吃的道理!’两人这才不吭声。” 走到村口,刘某拱拱手说:“这一趟公差,连口水都没让他们喝到。”那两个差役走后,我一进门就苏醒了,当时我已经断气一整天了。” 李翠石听了,觉得这事太离奇了,就追着问他那件善事的详细经过。原来,崇祯十三年的时候闹大饥荒,人吃人都成了常有的事儿。刘某当时在淄川当捕快,有一回看见一对男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就上前去问咋回事。两人哭哭啼啼地回答说:“我们夫妇才成婚一年多,今年遭了饥荒,实在没办法两个人都活下去,所以心里悲痛啊。”过了一会儿,刘某在油店前又遇见他们,好像在和人争吵。刘某凑过去打听,油店老板姓马,说:“这对夫妇快饿死了,每天都来跟我讨麻酱吃,好活下去。现在又想把妻子卖给我。我家里都买了十几个人了,这有啥大不了的?便宜就卖,不便宜就算了,还在这儿瞎纠缠,真可笑!”男子接着说:“如今粮食贵得跟珍珠似的,我算了算,非得有三百文钱,才够我们逃荒的费用。本来想着让我们俩都能活下来,可要是卖了妻子还是免不了饿死,我哪敢这么做呢?我也不敢说要卖个高价,只求您积点阴德,行行好罢了。”刘某听了,心里可怜他们,就问马老板能出多少钱。马老板说:“如今买个妇人,也就值一百文左右。”刘某就请他别压价,还说自己愿意补上一半的钱。马老板却死活不肯。刘某年轻气盛,一听这话就对男子说:“那家伙太卑鄙小气了,别理他,我来按三百文的数给你。你们要是能逃荒活下来,还能保全夫妻关系,不是更好吗?”说完就打开钱袋,把钱给了他们。 夫妻二人感动得哭了,跪在地上拜了又拜,这才离去。刘某讲完这件事,李翠石一个劲儿地称赞感叹。从那以后,刘某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为举止彻底改了。如今七十岁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去年,李翠石到周村去,正巧碰到刘某和人起争执,一群人围着劝说,可怎么都劝不住。李翠石笑着喊他:“你又想为桃树打官司吗?”刘某一听,立马就愣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结结巴巴地收回手,灰溜溜地退下去了。 第377章 邵女1 太平县有个叫柴廷宾的汉子,家里条件不错,可美中不足的是,媳妇金氏肚子一直没动静,生不出娃。更要命的是,金氏这人心眼小,嫉妒心强得很,见不得丈夫跟别的女人亲近。 柴廷宾盼孩子心切,一咬牙花了一百两银子,从外头买了个小妾回家。谁能想到,金氏见了小妾就像见了仇人,变着法地折磨她。又是打骂,又是罚干重活,不到一年时间,好好的小妾就被折磨死了。 柴廷宾心疼又气愤,一气之下搬出去住,在外面租了间屋子,几个月都没踏进家门半步,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是柴廷宾生日,金氏突然换了副嘴脸。她客客气气的,说话低声下气,规规矩矩地给丈夫祝寿。柴廷宾看着媳妇这样,心里一软,也不好再冷着脸,就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金氏赶紧在屋里摆下酒席,派人请丈夫过来喝酒。柴廷宾不想去,找借口说自己喝多了。金氏精心打扮一番,亲自跑到丈夫住的地方,拉着他的胳膊说:“我忙活了一整天,就盼着给你过个好生日。你就算喝醉了,也进屋喝杯酒,让我尽尽心意。”柴廷宾拗不过,只好跟着她回了家。 俩人坐在屋里喝酒聊天,金氏一脸诚恳地说:“之前是我不对,失手害死了那个丫头,现在想起来后悔得不行。咱俩夫妻一场,何必闹得这么僵?以后你要是还想纳妾,我保证不拦着。”柴廷宾一听这话,心里的气消了大半,俩人一直聊到半夜,柴廷宾当晚就留宿在了家里。从那以后,夫妻俩又和好如初,跟刚成亲时一样恩爱。 金氏嘴上说着支持丈夫纳妾,转头就找来媒婆,让她帮忙留意漂亮姑娘。可背地里,她又偷偷嘱咐媒婆别太认真,能拖就拖。表面上还时不时催问媒婆进展,装得特别积极。就这么拖了一年多,柴廷宾等得不耐烦了,只好托亲戚朋友帮忙找。 最后,终于买下了林氏的养女做妾。金氏见了这姑娘,脸上笑开了花,吃饭都要跟她坐一块儿,自己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随便姑娘用。可这林氏是北方人,针线活不拿手,除了绣个鞋,其他女红都做不来,都得找人帮忙。 金氏见状,脸色立马沉下来,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家向来节俭,不像那些富贵人家,买小妾就是摆着看的。”说完,丢给林氏一堆好布料,逼着她学做衣服,管得比老师管学生还严。谁也不知道,这金氏心里又打着什么算盘。 自从林氏进了柴家,金氏的笑脸背后藏着刀子。刚开始只是骂骂咧咧,后来直接抄起鞭子、棍棒往人身上抽。柴廷宾在旁边看得揪心,可只要他敢说句话,金氏就撒泼打滚,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他也只能干着急。 更邪门的是,金氏对外把林氏捧得像心肝宝贝,天天给她梳头擦粉,外人看着还以为这主母贤惠。可关起门来就变脸——林氏做的鞋边皱了点,金氏抄起铁棍子就往她脚背上砸;头发乱了几根,上去就是一巴掌。林氏天天活在水深火热里,最后实在熬不住,在屋里上吊自尽了。 柴廷宾看着林氏冰冷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地流,当场就冲金氏发火:“你把人折磨成这样,还有良心吗?”金氏叉着腰吼回去:“我帮你管教小妾,反倒成罪人了?”这下柴廷宾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夫妻俩大吵一架,彻底撕破脸,再没了夫妻情分。 从那以后,柴廷宾偷偷收拾了个别院,想再找个妾室搬出去住。可找了大半年,都没遇到合适的人。 直到有一回,他去参加朋友葬礼,人群里突然闪过个年轻姑娘。那姑娘也就十六七岁,模样水灵,往那儿一站,周围人都像蒙了层灰。柴廷宾盯着人家看直了眼,姑娘发现后,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嗔怪。 他赶紧找人打听,原来姑娘姓邵,家里穷,父亲是个穷书生。这邵姑娘打小就聪明,读书过目不忘,最爱看医书和相面的书。她爹宝贝这个闺女,说婚事让她自己挑,结果高不成低不就,十七岁还没嫁出去。 柴廷宾一听,知道这姑娘心气高,怕是不好追。又寻思她家穷,说不定能用钱打动。他找了好几个媒婆,结果人家都摇头,说邵姑娘眼光高,不敢去碰钉子。柴廷宾正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姓贾的媒婆带着珠宝找上门来。 柴廷宾赶紧把心里话掏出来,又塞给媒婆一大笔钱:“您就帮忙传个话,成不成没关系,只要您尽力,事成了我再给您一千两银子!”贾媒婆见钱眼开,一拍胸脯答应下来。这桩婚事到底能不能成,柴廷宾心里也没底,只能盼着老天爷帮忙了。 贾媒婆一进邵家院子,就跟邵娘子拉着家常。等见着邵家闺女从屋里出来,她眼睛瞪得溜圆,扯着嗓子嚷嚷:“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要是送进宫里,赵飞燕那姐妹俩都得靠边站!”说完又凑过去问:“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许配给哪家公子哥啦?” 邵娘子叹了口气:“哪敢想什么好人家啊,能找个读书识字的本分人就谢天谢地了。可这丫头偏不省心,来提亲的踏破门槛,十个有九个她瞧不上,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咋想的!” 贾媒婆一拍大腿:“夫人您别愁!像这样的大美人,得是上辈子积了八辈子德的人才能娶回家!说起来昨天还有件稀罕事——柴家那公子,说在坟地边上瞅见您家闺女,当场就说愿意拿一千两银子下聘!您说这不是做梦嘛,我当时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邵娘子听了,只是抿着嘴笑,也不搭话。贾媒婆又添油加醋:“要是普通人家,说不定就应下了。换作别家姑娘,见着这么多银子,早欢天喜地答应了。” 见邵娘子还是不吭声,贾媒婆突然一拍手,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哎哟!要是真应了柴家这门亲事,我这媒婆可就亏大喽!平日里夫人待我多好,一进门就拉着喝酒唠嗑。等您家收了千金聘礼,往后住高楼坐马车,我再来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咯!” 这话终于说动了邵娘子,她想了好一会儿,转身进屋跟丈夫商量。没多会儿,把女儿也叫了进去。又过了半晌,一家三口全出来了。 邵娘子先开了口,脸上挂着笑:“这丫头也不知道咋想的,正经人家的亲事看不上,倒愿意给人做小妾。传出去怕是要被读书人笑话!”贾媒婆赶忙接话:“进了柴家门,要是生下儿子,他家大夫人能把她咋地?”接着把柴廷宾准备让邵姑娘住别院的打算说了一遍。 邵老爹一听,笑得合不拢嘴,把女儿拉到跟前:“你自己跟贾妈妈说说,这可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以后可别埋怨爹妈。”邵姑娘羞红了脸,小声说:“只要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有人伺候养老,我就知足了。再说我瞧着自己命薄,要是嫁太好反而怕折寿。上次见过柴公子,看他面相有福气,以后子孙肯定兴旺。” 贾媒婆乐坏了,一路小跑回去给柴廷宾报信。柴廷宾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马上准备了一千两银子当聘礼,又安排好车马,热热闹闹把邵姑娘娶到了别院。这下,整个太平县都知道了这事,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闲话。 第378章 邵女2 邵女进了别院没多久,就把柴廷宾拉到跟前说:“老爷,您现在偷偷把我养在这儿,就跟燕子在房梁底下搭窝似的,看着安稳,其实风一吹就散架。想瞒住所有人,根本不现实!不如早点搬回老宅,事儿早点摊开,反而不会闹得太难看。” 柴廷宾急得直摇头:“我是怕你回去遭罪啊!那金氏发起狠来,能把人往死里整。”邵女倒显得挺淡定:“天底下哪有捂不热的心?只要我规规矩矩做人,她还能无缘无故找茬?”柴廷宾直叹气:“你不知道她的狠劲,道理在她那儿根本不管用!”邵女叹了口气:“做小伏低本就是我的命,要是一直躲着,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柴廷宾觉得这话在理,可一想到金氏那张脸,腿肚子就发软,始终下不了决心。 有天柴廷宾出门办事,邵女二话不说,换上粗布衣裳,让仆人牵来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带着个老嬷嬷,抱着包袱就往金氏住的正宅去了。一进门,邵女“扑通”就跪下,把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 金氏一听,当场就炸了,拍着桌子要骂人。可再一看邵女这身打扮,低眉顺眼的样子,火气倒消了一半。她哼了一声,让丫鬟拿了几件好衣裳过来:“那个没良心的,在外面编排我的不是!还不都是男人花心、小妾不安分,才把人气成这样!你说说,背着老婆养外室,这是人干的事吗?” 邵女赶紧赔笑:“老爷最近也挺后悔的,就是拉不下脸来认错。按老理说,夫人就像家里的长辈,只要您肯给句软和话,过去的疙瘩肯定能解开。”金氏撇着嘴说:“他自己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嘴上硬气,却还是吩咐下人给邵女收拾出一间屋子,算是暂时把人留下了。 柴廷宾听说邵女回了老宅,吓得魂都快飞了,心想这下完了,怕是连个全尸都找不着。他心急火燎地往家赶,结果一进家门,发现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这才松了口气。邵女迎到门口,催着他去给金氏赔罪。柴廷宾脸皱得像苦瓜,死活不愿意。邵女眼眶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这才磨磨蹭蹭答应了。邵女又跑去劝金氏:“老爷刚回来,臊得慌,不敢见您。您就过去数落数落他,给个台阶下。”可金氏把脸一扭,根本不接茬。 邵女见金氏还在赌气,轻声劝道:“我听说夫妻相处,就跟小妾侍奉正妻一个理儿。当年孟光给丈夫送饭,把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平,没人说她讨好卖乖,为啥?因为这是规矩本分啊。”金氏听了这话,总算松了口,见到柴廷宾就冷嘲热讽:“哟,你这东躲西藏的,还知道回家?” 柴廷宾头都不敢抬,邵女在旁边偷偷戳他,他才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金氏脸色缓和了些,转身要走,邵女赶忙推柴廷宾跟上,又吩咐厨房准备酒菜。打这儿起,两口子表面上又能说上话了。 往后每天天不亮,邵女就换上粗布衣裳,规规矩矩去给金氏请安。看着金氏洗漱,她就递毛巾、端水盆,伺候得比丫鬟还周到。柴廷宾想来她房里过夜,邵女总是推三阻四,十多天才让留一回。金氏嘴上不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小妾越懂事,越衬得自己像个恶人,嫉妒的火苗蹭蹭往上冒。可邵女做事滴水不漏,就算金氏找茬骂人,她也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挨着。 这天夜里,柴廷宾和金氏不知因为啥拌了几句嘴。转天早上,金氏还气鼓鼓地坐在梳妆台前。邵女捧着镜子凑过去,手一抖,镜子“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金氏这下可逮着机会了,一把揪住邵女的头发,眼睛瞪得像铜铃。邵女吓得直磕头,求她饶命。金氏哪肯罢休,抄起鞭子就往她身上抽,打得“啪啪”直响。 柴廷宾在外面听见动静,冲进屋拽起邵女就往外跑。金氏骂骂咧咧追在后头,举着鞭子乱挥。柴廷宾彻底被激怒了,抢过鞭子反抽回去,直打得金氏脸上鲜血直流,她才骂骂咧咧地退回去。从这天起,夫妻俩算是彻底撕破脸,见了面跟仇人似的。 柴廷宾心疼邵女,不许她再去见金氏。可邵女偏不听,每天天一亮就跪在金氏的房门外。金氏气得拍着床板大骂,让她滚远点儿。金氏恨得牙根痒痒,就等着柴廷宾出门,好收拾邵女出气。柴廷宾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干脆连朋友聚会、红白喜事都不去了,天天守在家里。金氏没辙,只能拿家里的丫鬟仆人撒气,成天鞭子抽得啪啪响,下人们个个叫苦连天。 自从柴廷宾和金氏彻底撕破脸,邵女也不敢再留他过夜。柴廷宾只能一个人睡,金氏听说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可她这人疑心病重,瞧见贴身婢女跟柴廷宾多说两句话,就怀疑俩人有一腿,变着法儿折磨那丫头。婢女被打得狠了,总躲在没人的地方咬牙切齿地骂。 有天夜里轮到那婢女值夜,邵女特意叮嘱柴廷宾:“千万别去她那儿,我看她眼神不对劲,心里藏着坏呢。”柴廷宾听了她的话,把婢女叫到跟前,故意问:“你想干什么?”婢女一听,脸色瞬间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柴廷宾心里起了疑心,翻她衣服一搜,好家伙,真摸出把明晃晃的刀子! 婢女吓得瘫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柴廷宾抄起鞭子就要打,邵女赶忙拦住:“要是让夫人知道,这丫头非被打死不可。她是该死,但不如卖给别人当妾,既能留她一条命,咱们还能换点钱。”柴廷宾一想也是,正巧有人来买妾,赶紧把人打发走了。 金氏知道柴廷宾没跟自己商量就卖了婢女,气得直跳脚,把火全撒在邵女身上,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柴廷宾也跟着发火:“叫你当初杀了她不听!现在惹出这么多麻烦,活该!”说完扭头就走。 金氏听得一头雾水,抓着家里的仆人挨个问,结果谁都不知道咋回事;问邵女,邵女死活不开口。金氏心里又急又气,揪住邵女衣领破口大骂。等柴廷宾回来,把婢女藏刀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金氏听了吓一跳,嘴上赶紧哄着邵女,心里却恨透了她——早知道咋不告诉我? 柴廷宾以为这下夫妻间的疙瘩解开了,也没再防备。没过多久,他要出远门,金氏趁机把邵女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想杀主人的人不能留!你护着她,到底安的什么心?”邵女被问得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 金氏气得发了狠,把烙铁烧得通红,非要毁了邵女的脸。家里的丫鬟婆子看不过去,一个个气得直跺脚。邵女每喊一声疼,大伙儿就跟着掉眼泪,抢着说宁愿替她受这份罪。金氏瞧着满屋子人都向着邵女,手一哆嗦,到底没敢把烙铁按下去,改用绣花针在邵女肋下扎了二十多下,才骂骂咧咧地让她滚。 柴廷宾回家瞧见邵女脸上的伤,抄起家伙就要找金氏拼命。邵女死死拽住他衣角:“我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嫁过来那天就没指望过享福。只怪自己命不好,就当是老天爷罚我吧。忍一忍就过去了,你要是再闹,咱们又得遭罪!”说着抹了些药粉在伤口上,没几天居然真好了。 有天邵女对着镜子突然笑了:“老爷该给我摆桌酒!她这一闹,倒把我脸上的晦气都烧没了!”打那以后,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天天去给金氏请安伺候。 第379章 邵女3 金氏那天瞧着众人哭得伤心,也知道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时不时喊邵女一起做针线,说话也没那么冲了。可好日子没过多久,金氏突然得了怪病,吃啥吐啥,肚子胀得像个鼓,整个人瘫在床上直哼哼。 柴廷宾恨透了她,连正眼都不瞧。反倒是邵女,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比伺候亲娘还尽心。金氏感动归感动,心里还是犯嘀咕——自己以前把人家往死里整,她该不会是憋着坏要报仇吧?邵女说自己懂医术,想给她看病,金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肯。 金氏以前管家严,下人都规规矩矩的。她这一病倒,家里全乱了套,丫鬟们该偷懒的偷懒,该打盹的打盹。柴廷宾只好亲自上阵操持家务,累得腰酸背痛。更邪乎的是,家里米面油盐用得飞快,他算来算去都对不上账,心里直犯嘀咕。 金氏躺在病床上,看着邵女忙前忙后,心里头直犯嘀咕。她开始主动请大夫开药,见人就说自己得的是“气蛊病”。大夫们把脉后,都说她是气郁导致的。可换了好几个大夫,药喝了不少,病情却越来越重,眼看着都快不行了。 有一回煎药,邵女拦住说:“这药喝一百副都没用,越喝病越重。”金氏根本不信,觉得她瞎掺和。邵女也不多说,偷偷换了别的药。没想到金氏喝完,一顿饭的工夫就跑了三趟厕所,病居然好了!金氏躺在床上直乐:“好你个女华陀,还真让你蒙对了!” 邵女这才把换药的事儿说了出来。金氏听着听着就掉了眼泪:“我天天被你照顾着,自己却不知道!以后家里的事儿,全听你的!” 等金氏彻底好了,柴廷宾摆了桌酒席庆祝。吃饭的时候,邵女拿着酒壶站在旁边伺候,金氏一把抢过酒壶,拉着她胳膊就往身边拽,非要让她坐一块儿。到了晚上,邵女想回房休息,金氏派了两个丫鬟去把她拽回来,非要搂着她一起睡。从那以后,家里大事小情,金氏都要找邵女商量,吃饭也要坐一块儿,比亲姐妹还亲。 没多久,邵女生了个大胖小子。产后身体虚弱,三天两头生病。金氏就跟照顾亲妈似的,天天守在床边。后来金氏犯了心痛病,疼起来脸色发青,直喊着不想活了。邵女赶紧买了银针,等赶到时,金氏已经快没气了。她找准穴位扎下去,金氏的疼痛立马就止住了。可这病总反复,隔几天就犯一次。虽然每次扎针都能止疼,但邵女心里头还是不踏实,就怕哪天这病突然加重。 一天夜里,金氏做了个怪梦。梦里她不知怎么走到一座阴森的大庙,里头全是张牙舞爪的鬼神。有个凶巴巴的神明突然开口:“你是金氏?你坏事做太多,本来早该死了!念在你最近有点悔改,才只让你生场大病。你之前活活害死两个小妾,那是你前世造的孽。可邵氏又哪里得罪你了?把人家往死里折磨!你拿鞭子抽她的账,柴廷宾替你挨过打就算抵了,但你还欠她一烙铁、二十三针!现在她给你扎三次针,才还了个零头,病哪能这么容易好?明天接着疼!” 金氏猛地惊醒,后背全是冷汗。她安慰自己,这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不得真。可转天吃饭时,心口突然疼得像被刀子剜,比之前哪次都厉害。邵女赶来扎了几针,疼痛倒是立刻止住了。 金氏忍不住问:“你的医术就到这地步?为啥不能去根儿?用艾火烫烫行不行?”邵女皱着眉说:“这病烫得太狠,怕你受不了。”金氏想起梦里神明的话,一咬牙:“烫!疼死也认了!”烧艾炷的时候,她疼得直哼哼,心里却盘算着:还欠邵氏十九针,指不定以后还得遭啥罪,不如一次还清! 艾炷烧完,金氏一把拉住邵女:“再扎十九针!”邵女吓一跳:“针灸哪能乱扎?”金氏直接跪在床上求她,实在没办法,邵女只好把实情说了。原来她做了那个怪梦,欠的针数记得清清楚楚。邵女叹了口气,按着经络扎了十九针。 从那以后,金氏的病居然真的好了,再也没犯过。她彻底变了性子,见了下人都客客气气的。邵女生的儿子叫俊哥儿,从小就聪明得不行,八岁就被人叫神童,十五岁就考上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当大官。 那会儿柴廷宾和金氏刚四十岁,邵女也就二十二三岁。俊哥儿坐着高头大马回娘家,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看热闹,羡慕得不行。邵女她爹当年卖女儿得了笔横财,以前被读书人看不起,现在大家都争着来攀关系,简直跟做梦似的。 异史氏的感慨:我常琢磨,女人里头小心眼、爱嫉妒的,好像是天生的性子。那些做小妾的呢,又总爱仗着年轻漂亮,耍些小聪明,这么一来,当正妻的自然就更来气了。说起来,这宅院里的矛盾、灾祸,可不就是这么一点点闹起来的? 可邵女不一样。她安安分分守着本分,不管金氏怎么刁难,都咬牙忍着。直到她两次把金氏从鬼门关拉回来,金氏才真的悔悟。这份心性,哪是一般人能有的?金氏把欠邵女的“债”都还了,没再添什么新仇,也算是老天爷手下留情。不过把邵女的好心治病,当成是金氏还“报应”,这事儿说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以前见过不少糊涂夫妻,一生病就找些不靠谱的巫师。那些巫师又扎针又烫皮肤的,他们疼得直哆嗦,愣是一声不吭。那会儿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邵女和金氏的事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些苦,都是在还以前欠下的“账”啊! 说起这嫉妒,福建还发生过一件稀罕事儿。有个老爷纳了小妾,晚上去正房转了一圈,想走又不敢直接走,只好假装脱鞋要睡觉。他老婆一看就乐了:“行了行了,别装模作样的,想去就去!”可这老爷还是磨磨蹭蹭,不敢挪步。他老婆脸一沉:“我可不是那些小心眼的女人,你至于这样吗?”老爷这才赶紧走了。 谁知道等老爷走了,他老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头犯嘀咕,悄悄起身到门外偷听。就听见小妾在屋里叽叽咕咕说话,声音太小听不清,就“郎罢”两个字特别清楚(福建人管父亲叫“郎罢”)。他老婆一听,当场就气得不行,一口气没上来,“咚”地栽倒在地,脑袋狠狠撞在门上。 老爷听见动静,赶紧开门查看,结果老婆直挺挺地倒了进来。他慌忙叫小妾点上蜡烛,又急急忙忙灌汤抢救。好不容易把人救醒,他老婆刚睁开眼,就气呼呼地嚷嚷:“你叫谁‘郎罢’呢!”就因为这么两个字,差点把自己气死,这嫉妒起来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第380章 巩仙1 咱来说说这位巩道人,也没人知道他真名叫啥,哪儿来的也不清楚。有一回他想去见鲁王,门口看门的官吏压根不给他通报。正这会儿,宫里一个有头有脸的侍从出来了,巩道人赶紧作揖,求人家帮忙通传一声。可那侍从瞧他穿得破破烂烂,长相也普普通通,直接挥手把他赶走了。没想到巩道人转身又回来了,侍从这下子火了,一边骂一边推搡他。 等走到没人的地儿,巩道人笑着掏出二百两黄金,托那个负责赶他的随从给侍从带个话:“麻烦你跟那位中贵人说一声,我也不是非得见鲁王,就是听说王府后苑的花木楼台,那景色简直是人间顶级的,要是能带我进去逛逛,我这辈子也就没啥遗憾了。”说完又拿白银给了这个随从。随从高兴坏了,回去就把这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侍从。侍从一听有利可图,就带着巩道人从后宰门进了王府,一处处景致都游览了个遍。后来他们一起登上楼阁,侍从正靠在窗边看景呢,巩道人突然一推,侍从就觉得身子往楼外坠去,好在有细细的葛藤捆住了腰,就这么悬空吊在半空。他低头一看,离地老高,眼都花了,再听那葛藤,还隐隐有要断的声音。 侍从吓得魂都没了,大声呼救。没过多久,几个太监赶来了,看到这场景也吓得够呛。他们见侍从离地面老远,上楼查看才发现葛藤另一端系在窗棂上,想解绳子救人,又怕藤太细承受不住力道。众人到处找巩道人,早就没影了。大家都没辙了,只好禀报鲁王。鲁王亲自过来查看,也觉得这事挺奇怪,就命人在楼下铺好茅草棉絮,打算等葛藤断的时候接住人。刚铺完,葛藤“崩”地一声自己断了,侍从落地时离地面还不到一尺。众人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鲁王下令寻访道士的下落,得知他住在尚秀才家里,派人去问,却说他出游还没回来。后来,鲁王在途中碰巧遇到巩道人,就把他带进了宫。 鲁王摆上宴席请他坐,席间让巩道人表演法术。道士说:“我就是个乡野之人,也没啥大本事。既然承蒙大王恩宠,就献一段女乐为您祝寿吧。”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个美人,放在地上,美人向鲁王行了礼,道士就让她扮演《瑶池宴》的剧本,祝愿鲁王长寿万年。 那美人往地上一站,开口就唱了几句戏文,老道又从袖子里掏出个人来,说这是王母娘娘。紧接着,董双成、许飞琼这些传说里的仙姬,一个接一个从他袖子里走出来。最后连织女都来了,规规矩矩给鲁王行了礼,双手捧出一件天衣——金丝彩线亮闪闪的,满屋子都被照得通明。 鲁王心里犯嘀咕,觉得这些人都是宫里乐妓假扮的,伸手就向天衣要来看。老道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玩意儿金贵着呢!”鲁王偏不听,硬把天衣接过来,翻来覆去一瞧,嗬,衣裳上连个针脚都找不着,确实不是人间能做出来的。老道这下子脸色不好看了,板着脸说:“我诚心诚意给大王表演,临时跟织女借的天衣,现在沾了人间的浊气,让我咋还人家呀?” 鲁王又琢磨,这些跳舞唱歌的姑娘就算是乐妓假扮的,可这戏本子她们平时也没学过呀?于是把乐妓们拉过来挨个问,没想到一个个都懵圈了,说压根不记得演过这些,连自己咋站这儿的都不清楚。老道也不废话,把天衣往火盆里一丢,眨眼间烧没了,伸手往袖子里一揣。有人不信邪,上去翻他袖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啥都没有,跟空的似的。 鲁王打这以后更看重老道了,想留他住在王府里。没想到老道直摆手:“咱山野人惯了无拘无束,住这大房子跟蹲笼子似的,哪有住在秀才家舒坦自在?”每天半夜他准保回尚秀才家,有时候鲁王硬留,他才凑合住一宿。 老道在酒席上常变个花招,比如大冬天弄出春天的花,夏天整出秋天的果子,逗大伙乐呵。有回鲁王问他:“都说仙人也断不了凡心,是真的不?”老道笑了:“真正的仙人或许还带点凡心吧,我又不算仙人,早把七情六欲抛到爪哇国了,心里头跟枯木似的,半点波澜也不起。” 有天夜里老道留在王府,鲁王想试试他是不是真没凡心,派了个年轻歌妓去探探口风。歌妓进了屋,连喊好几声没动静,点上蜡烛一瞧,老道正闭眼歪在榻上。她过去摇了摇,老道眼皮子闪了一下又合上了;再摇,呼噜声都起来了。推他身子,跟推根木头似的直挺挺倒下,呼噜打得山响;弹他额头,手指头跟敲铁锅似的,邦邦响。 歌妓回去跟鲁王一说,鲁王好奇,让人用针扎老道,愣是扎不进去;再推他身子,跟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喊来十几个人想把他抬下床,跟抬块千斤巨石似的,压根搬不动。 第二天早上大家偷偷往屋里瞧,嘿,老道还直挺挺躺在地上呢。他醒过来挠挠头笑说:“这觉睡得太沉,掉下床都没知觉!”打这以后,姑娘们常趁他坐着躺着时摸他身子取乐——刚开始摸着手软和,再往下按跟摸铁疙瘩似的,硬邦邦的。 老道住在尚秀才家时,经常深更半夜不见人影。有回秀才特意锁了房门,想着这下你总进不来了吧,结果第二天早上一开门,老道好好地就在卧室里坐着呢。要说这尚秀才,早先和歌妓惠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俩人发誓要结成夫妻。惠哥嗓子好会唱歌,弹得一手好琴,名气大得很,连鲁王都听说了,把她召进王府当乐妓,俩人情缘就这么断了。尚秀才心里头天天念叨她,可压根没机会见上一面。 有天晚上,秀才憋不住问老道:“您在王府见过惠哥不?”老道说:“王府里姬妾一大堆,我哪儿知道哪个是惠哥。”秀才赶紧把惠哥的长相、年纪细细描述了一遍,老道这才想起来。秀才连忙作揖求老道:“您能不能帮我给她带句话?”老道笑着摆手:“我一个跳出红尘的人,可当不了你们这牵线搭桥的信使。”秀才哪肯罢休,拉着老道的袖子苦苦哀求,说啥也不松手。 老道忽然把袖子一甩,说:“你要是非得见她,就钻我袖子里吧。”尚秀才探头往袖筒里一瞧,嚯,里面跟小屋子似的敞亮!低头就钻进去了,里头明晃晃的,空间足有厅堂那么大,桌椅床榻啥家具都齐整,住着压根不觉得憋闷。 有一天,老道去王府找鲁王下棋,远远瞧见惠哥抱着琴走过来,假装用袖子掸拂棋盘上的灰,顺手就把惠哥卷进袖筒里了,周围人眼皮子底下愣是没看出啥动静。这会儿尚秀才正独自在袖里屋发呆呢,忽见房檐底下轻飘飘落下个美人儿,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日思夜想的惠哥嘛!两人又惊又喜,拉着手说了好些体己话,亲密得跟从前一样。尚秀才说:“今儿这缘分太奇了,得留个念想,咱两口子联首诗吧。”提笔在墙上写了句:“侯门似海久无踪。”惠哥接着续道:“谁识萧郎今又逢。”尚秀才又写:“袖里乾坤真个大。”惠哥接最后一句:“离人思妇尽包容。”刚写完,冷不丁闯进五个人,头戴八角帽,身穿浅红衫,俩人见都没见过。那几人也不说话,上来就拽住惠哥往屋外拖,尚秀才吓得够呛,压根闹不明白咋回事。 第381章 巩仙2、沂水秀才 老道回来后,把尚秀才从袖子里叫出来,问他刚才咋回事。尚秀才支支吾吾,没把跟惠哥写诗那茬全抖搂出来。老道笑了笑,直接把衣裳脱下来,里朝外翻起袖子让他看。尚秀才凑近一瞧,嘿,袖筒里模模糊糊有字,小得跟虱子似的,可不就是他俩刚才题的那四句诗嘛!打这以后十多天,尚秀才又求着进了回袖子,前前后后总共进去过三回。 有次惠哥悄悄跟他说:“我肚子里的孩子老是动,心里直犯愁,只能用布带子把腰勒得紧紧的。可王府里到处都是眼睛耳朵,万一哪天要生了,孩子一哭,这哭声能藏哪儿去?你跟巩仙商量商量,要是瞧见我双手叉腰,赶紧来救我!”尚秀才一口应下。回到家见到巩道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老道赶紧扶他起来:“你想说的事儿,我心里明镜似的,别担心。你老尚家传宗接代就指着这根独苗呢,我能不拼尽全力?但以后你别再往袖子里钻了。我当初帮你,本就不是为了掺和你们的私情。” 过了几个月,巩道人从外头回来,进门就乐呵着嚷嚷:“咱把大胖小子抱来啦!赶紧拿襁褓来!”尚秀才的媳妇人特别贤惠,结婚多年,生了好几个孩子,就活下来一个儿子,最近刚生下个闺女,没满月就没了。听见丈夫这话,又惊又喜,赶紧亲自出来接。就见道人从袖子里掏出个胖娃娃,正呼呼大睡呢,肚脐上的脐带还没掉干净。媳妇刚接过来抱在怀里,孩子“哇”地就哭开了。 道人这时解开衣裳说:“道家最忌讳沾染上产妇的血污,我这件穿了二十年的旧衣裳,今儿怕是保不住咯。”尚秀才忙不迭给道人换衣裳。道人接着叮嘱:“你把这件旧衣服收好了,别扔!以后家里要是有人难产,烧些纸钱祭拜一下,准能化险为夷。”尚秀才赶紧照他说的把旧衣收起来了。 又过了好久,巩道人突然跟尚秀才说:“你收着的那件旧僧衣,得留点儿自己用,等我哪天走了,也别忘了用它。”尚秀才听着这话不吉利,心里直犯嘀咕。 巩道人也不多解释,直接告辞出门,扭头就去找鲁王,开口就说:“我快死啦!”鲁王吓了一跳,忙问为啥。道人说:“生死有命,没啥好说的。”鲁王不信,硬要留他。两人刚下完一盘棋,道人突然急火火站起来,鲁王又拦他,他只好说去偏房歇会儿,鲁王这才答应。道人快步走到床边倒下,众人凑近一看,已经没气了。鲁王赶紧备了棺材,好好安葬了他。尚秀才听说后跑去哭吊,哭得死去活来,这才明白道人早前说“留旧衣服自己用”“我死后别忘了它”,原来是提前告诉自己死期到了。 再说道人留下的那件旧僧衣(因为沾过产妇的血),竟有治难产的神效,只要用它做法,立马见效,来找尚秀才求药的人踏破门槛。刚开始尚秀才还剪下沾血的衣袖分给人,后来连衣领衣襟都剪了送出去,不管谁用都灵验。想起道人叮嘱“留少许自用”,尚秀才担心妻子以后生孩子难产,特意剪下手掌大一块沾血的布片,小心收着。 正巧鲁王有个爱妃生孩子,疼了三天三夜愣是生不下来,宫里的太医围了一圈全没招儿。有人突然想起尚秀才家有件能催生的神物,鲁王赶紧派人把尚秀才火急火燎宣进王宫。尚秀才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直珍藏的那块巴掌大的带血布片,对着爱妃的产房摆弄了几下,没多会儿就听见婴儿“哇”地哭出声来。 鲁王高兴坏了,又是赏银子又是送绸缎,可尚秀才全推了回去。鲁王纳闷:“你想要啥直管说!”尚秀才磨磨唧唧半天才磕头说:“臣斗胆求大王开恩,把以前的歌妓惠哥还给我吧!”鲁王把惠哥叫来一问,惠哥跪在地上说:“臣妾十八岁进王府,到现在整整十四年了。”鲁王见她眼角都有细纹了,干脆把所有歌妓都叫出来,让尚秀才随便挑——心想你总不能只盯着个老姑娘吧?没想到尚秀才眼皮都不抬,盯着惠哥直掉眼泪:“我只要她。” 鲁王哈哈大笑:“你个痴书生,还惦记着十年前的老婚约呢?”尚秀才这才把当年和惠哥定亲、被召进王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鲁王大手一挥,不仅答应把惠哥还给他,还专门备了华丽的车马,用之前赏的绸缎给惠哥做嫁妆,亲自送她出宫。惠哥抱着儿子跟尚秀才团聚,这孩子小名叫“袖生”,后来正式取名“秀生”——“秀”跟“袖”同音,就是为了记住当年在道衣袖筒里相遇、生下他的那段奇事。这会儿孩子都十一岁了,见人就说自己是从“神仙袖子里蹦出来的”。 尚秀才一家子每天都念叨着巩仙人的好,每年清明都拎着祭品去他坟前磕头。有一回,一个在四川住了好些年的客商路上撞见巩道人,道人塞给他一卷书说:“这是鲁王府里的物件,我当年走得急,没顾上还,麻烦您捎回去交给鲁王。”客商回来一打听,嚯,巩道人早没了十年了!吓得他哪敢直接递书,赶紧找到尚秀才,让他帮忙转交。鲁王打开书卷一看,可不是当年道人在王府借走的东西嘛!心里犯起嘀咕,难不成这人没死?立马让人挖开坟墓,嘿,棺材里空空荡荡,连片衣角都没剩! 后来尚秀才的亲儿子没长大就夭折了,全靠秀生撑着家门,大家伙这才更觉得巩道人早就算准了一切,神得很! 沂水秀才 山东沂水有个秀才,在山里读书。一天晚上,来了俩美人,笑着不说话,各自用长袖扫了扫床铺,就一起坐下了,衣裳软和得一点声响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一个美人站起来,把白绫手巾铺在桌上,上面有三四行草书,秀才也没看清写的啥。另一个美人放了一锭银子,大概三四两重,秀才赶紧塞进袖子里。美人收起手巾,握着他的手笑着离开,说:“真是俗不可耐!”秀才摸袖子里的银子,发现已经没了。 蒲松龄评说:美人坐在身边,又是温柔又是香,这秀才却跟没看见似的,眼里就盯着银子,那副贪财的穷酸样,真是让人受不了!不过这狐女的可爱模样,倒是挺让人向往的。朋友说起这个故事,我又联想到其他“不可耐”的事,一起记下来: 1. 碰到那种迂腐又庸俗的客人; 2. 市井百姓硬要装文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3. 摆出暴发户的样子,到处显摆; 4. 秀才硬装名士的派头; 5. 旁观者谄媚讨好的丑样子; 6. 一张嘴就是谎话,还说个没完没了; 7. 让座时来回推让上下座,净搞虚礼; 8. 写些歪诗烂文,还非得让别人欣赏; 9. 守财奴哭穷装可怜; 10. 醉汉撒酒疯,胡搅蛮缠; 11. 硬装饱读诗书的腔调; 12. 说话时故意凑近别人,颐指气使的; 13. 市井间那些低俗的玩笑; 14. 任由小孩上餐桌抓抢酒菜; 15. 借别人的权势装模作样; 16. 没真才实学的官员空谈诗文; 17. 说话时频繁提自己的贵戚背景。 第382章 二商1 莒县有这么一户姓商的人家,哥俩就隔一堵墙住着。哥哥家日子过得滋润,吃穿不愁,弟弟家可就穷得叮当响了,家里破破烂烂的,勉强糊口。这一年赶上康熙年间闹大饥荒,地里收成几乎颗粒无收,弟弟家更是雪上加霜,每天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这天快中午了,家里还冷锅冷灶的,弟弟饿着肚子在屋里来回转悠,急得直搓手,实在想不出啥法子弄吃的。他媳妇看不下去了,跟他说:“要不你去你哥家求求情吧,好歹是亲兄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饿死吧?”弟弟苦着脸摇摇头:“拉倒吧,要真念着兄弟情分,早该来帮咱们了,现在去也是白搭。”可媳妇不答应,一直催他去,弟弟没办法,就让儿子去试试。 过了一会儿,儿子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手里啥也没有。弟弟一看就说:“咋样,我就说没用吧!”媳妇赶紧问:“你大伯咋说的?”儿子说:“我去了之后,大伯看了看大伯母,大伯母就跟我说:‘都分家了,各过各的日子,谁还能顾得上谁啊!’”弟弟夫妻俩听了,都叹了口气,啥也说不出来。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破盆烂床拿出去换了点糠秕,勉强填填肚子。 再说哥哥家,因为家里有钱,早就被村里几个不务正业的恶少盯上了。一天夜里,这几个恶少翻墙进了哥哥家。哥哥和嫂子被惊醒了,赶紧敲盆敲碗大声呼救,想着邻居们听见了能来帮忙。可这些邻居平时就嫉妒哥哥家有钱,现在听见呼救,不但没人来帮忙,还躲在自家屋里装没听见。哥哥夫妻俩急得直跺脚,可就是没人来搭把手。 大商两口子喊破了嗓子,见邻居没反应,突然想起墙那边的弟弟,赶紧冲窗外喊:“二商啊!救命啊!有强盗!”二商正在屋里跟媳妇商量咋弄吃的,听见嫂子带着哭腔的呼救,蹭地站起来就往外跑。他媳妇一把拽住他胳膊:“你忘了之前咱去借钱,他们咋说的?‘各吃各的饭’,这会儿倒想起咱来了?”二商急得直跺脚,可媳妇拽着不放,他只好站在自家院里扯着嗓子回:“嫂子,当初不是说分家了各顾各吗?咱可顾不上啊!” 那边强盗听着没啥动静,抄起烙铁就往大商腿上招呼,夫妻俩的惨叫跟杀猪似的,隔着墙都刺得人耳朵疼。二商扒着墙头一看,哥哥嫂子在地上打滚,烙铁冒的烟都往他这边飘,心里一软:“虽说他们之前对咱冷眼相待,可到底是亲兄弟啊,哪能看着他被活活折磨死呢?”甩开媳妇的手,抄起根扁担带着儿子就翻墙过去了,扯开嗓子大喊:“抓贼啊!快来人啊!”二商父子平时在村里出了名的能打,那帮强盗听说过他俩的厉害,怕再耽搁下去村民真来了,扛起烙铁踹翻桌子就往外跑。 二商赶紧扶起哥哥嫂子,一看两人大腿都烫出了大血泡,疼得直抽气。他把人搀到床上,喊来家里的佣人烧水拿药,忙活到后半夜才回自己家。大商清点了一下,金银首饰都藏在暗格里,没被抢走,心里挺感激:“要不是老二来救,咱两口子今儿非交代在这儿不可,该分点家产给他。”没想到媳妇瞪他一眼:“分啥分?你要有个靠谱的兄弟,能遭这罪吗?当初咱说分家各过各的,现在要给他钱,让外人看笑话?”大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再说话。 这边二商家早就断粮了,天天喝糠秕粥,想着哥哥遭了难,咋也得念点救命之恩吧。可左等右等,等了十多天,别说送粮食了,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来。二商媳妇气得直骂:“早就知道指望不上,当初就不该去救!”二商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烟,啥也没说,心里头跟吃了黄连似的——亲兄弟隔着一堵墙,咋就跟隔了座山似的呢? 二商媳妇等了好些天,见老大那边一点动静没有,家里缸底都快朝天了,咬咬牙让儿子揣着布袋去亲戚家借点粮食。可儿子转了一圈,就拎回来小半袋小米,往地上一放:“娘,人家说自家也紧巴,就借了这一斗。”媳妇一看这点米,气得直拍大腿:“就这么点?够咱们喝三天稀汤都不够!去,还回去,丢这人干啥!”二商蹲在门槛上正编筐呢,头也不抬:“算了吧,这年头谁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活?有这口米垫垫,总比喝西北风强。”媳妇嘴一撇,到底没再说啥,把米倒进瓦罐里收着了。 转眼又过了俩月,家里连糠秕都快吃没了,孩子饿得直哭。二商蹲在墙根瞅着两家之间的那道土墙,突然一拍大腿:“要不把咱这破房子卖给老大吧。他要是怕咱搬走后没人帮衬,说不定会接济咱;就算铁了心买,怎么也能换个十几两银子,够撑些日子了。”媳妇虽说心里恨老大两口子忘恩负义,但实在没别的法子,只好让儿子拿着房契去了。 大商接过房契,心里挺不是滋味:“老二这是走投无路了啊,亲兄弟住一墙之隔,咋能看着他卖房子呢?”刚想跟媳妇商量接济点粮食,别收房契,媳妇劈头盖脸就骂:“想得美!他这明摆着拿卖房子要挟咱们呢!真要退了房契,以后指不定还得贴多少?没兄弟的人多了去了,谁像咱们这么窝囊?把墙砌高些,强盗来了也不怕!”说着一把抢过房契,“正好把他家院子扩过来,咱加盖两间厢房。”大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反驳。 第二天,大商让人拿了几两银子,逼着二商在房契上按了手印。二商看着手里的碎银,再看看自家住了几十年的破院子,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媳妇抱着破包袱骂骂咧咧:“早知道就不该救那俩没良心的!如今倒好,连个窝都没了!”一家人背着铺盖,搬到了十里外的邻村,临走时,二商回头望了望那道即将被推倒的土墙,心里说不出是酸是苦——墙拆了能盖新房,可这兄弟间的墙,怕是砌得比天高了。 村里那帮混混听说二商搬走了,一拍大腿:“嘿,这下老商家没了那个能打的弟弟,正好下手!”半夜里又翻墙进去,跟上次一样,把大商夫妻俩捆在房梁上。大商媳妇见了强盗直打哆嗦,大商扯着嗓子喊:“邻居们救命啊!”可喊破喉咙也没人应——上次二商在时,大伙还忌惮他父子俩的身手,现在知道他家没帮手了,谁肯得罪强盗呢? 强盗这次更狠,烙铁直接往大商脸上招呼,夫妻俩的惨叫比上回还惨。大商咬着牙说:“钱都在东厢房的地窖里,别杀我们!”强盗撬开地窖,把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三大箱,临走时还踹开粮仓大门,冲外头喊:“乡亲们来扛粮食啊!”村里好些穷得揭不开锅的百姓,起初还不敢动,后来有人带头搬,瞬间挤得粮仓门口水泄不通,扛着粮袋就跑,不多时连一粒米都没给老商家留下。 第383章 二商2 第二天晌午,二商在邻村听说这事,撒腿就往老房子跑。推开门一看,哥哥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眼睛半睁着,见了他想伸手,却只能抓挠炕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二商红着眼眶喊:“哥!哥!”大商瞅着他,眼角滚出两滴泪,头一歪就没了气。二商气得浑身发抖,立马去县衙报案,可那伙强盗早没影了,县官派差役找了三天,连个人毛都没捞着。再说那些抢粮的百姓,足有百八十号人,都是穷得吃不上饭的庄稼汉,县官也没法子治罪,只能叹了口气:“世道不好,各有各的难处啊。” 大商留下个五岁的小儿子,叫栓柱。自打家里遭了难,这孩子常常光着脚跑到二商家门口,抱着门框不肯走,小脸饿得发青,衣裳破破烂烂的。二商媳妇见了就撇嘴:“晦气,跟个小叫花子似的,别把咱家门槛踩脏了。”可二商每次都蹲下来摸着栓柱的头说:“乖,跟叔进屋,给你蒸饼吃。”孩子啃着蒸饼,眼泪吧嗒吧嗒掉,说啥也不回自己家。二商没办法,只好亲自送他回去,刚走到门口,栓柱就抱着他大腿哭:“叔叔别走,家里黑,怕……” 有天夜里,二商瞅着媳妇睡熟了,悄悄装了一斗小米,用布裹得严严实实,背到哥哥家。嫂子坐在炕上抹眼泪,见了他想跪下,二商赶紧扶住:“嫂子别这样,栓柱是咱商家人,不能让他饿着。”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偷偷送点粮食、衣裳过来,有时候撞见媳妇冷眼相看,就赔笑说:“孩子可怜,就当积德了。”媳妇虽然嘟囔几句,到底没再阻拦——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栓柱瘦得皮包骨,再硬的心肠也得软下来。 村里有人背后议论:“当初老大家那么对老二,现在老二还帮着养孩子,图个啥呢?”二商听见了也不恼,只是蹲在村口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一明一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墙能隔开院子,还能隔开血脉不成?”这话传到他媳妇耳朵里,媳妇撇着嘴翻白眼,却偷偷往栓柱的布兜里多塞了两个烤红薯——有些话不用明说,日子久了,人心自然见分晓。 又过了几年,大商家慢慢把田产宅院卖得差不多了,嫂子手里有点钱,好歹能自己糊口,二商也就不常往那边跑了。谁成想赶上一场大饥荒,地里颗粒无收,路上饿死的人横七竖八,二商家添了几个娃,每天愁着下锅米,实在没多余的力气管别的。侄子栓柱长到十五岁,身子骨弱,扛不动锄头挑不了担,二商就让他挎着个竹篮子,跟着自己儿子走街串巷卖胡饼,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有天夜里,二商刚合上眼,就梦见他哥大商一脸惨白地站在床前,衣裳破破烂烂的,跟当年遭强盗时一个样。大商开口就叹气:“老二啊,哥当年被你嫂子的话迷了心窍,背弃了兄弟情义,如今在底下越想越愧疚。咱以前住的老宅子现在还空着,你去租下来住吧。屋后野草丛里埋着一窖金子,挖出来能让日子松快些。让栓柱跟着你学本事,别让他吃苦;那个长舌妇(指大商媳妇),我活着时就被她折腾够了,你别管她。”说完抹了把泪,转身就消失在黑影里。 二商猛地惊醒,浑身是汗,想起梦里的事跟真的似的。转天就去老宅子那儿打听,现在的房主是个外乡人,二商咬咬牙,花了些银子好说歹说,才把房子租下来。带着儿子去屋后除草,果然在蓬草底下挖到个破坛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百两金子,封条上还写着大商的名字——敢情是当年强盗没搜出来的家底。 这下二商挺直了腰板,关了胡饼摊子,让自己儿子和栓柱在街市上开了间布庄。栓柱这孩子看着文弱,脑子却好使,算账从来不出错,收多少钱、花多少本,一分一厘都跟二叔说得明明白白。来买布的主顾都说:“这小伙子眼神清亮,说话实在,跟他打交道放心。”二商听了心里熨帖,想起哥哥托梦的话,看着栓柱就跟看自家娃似的,有啥好东西都先紧着他。 有人背地里嘀咕:“当年老大家对老二那么狠,现在倒让侄子占了便宜,图个啥呢?”二商听见了只是笑:“栓柱是商家的根,他爹做错了事,孩子没错。再说了,当年要不是哥哥托梦,咱哪能过上这日子?”这话传到栓柱耳朵里,小伙子半夜跪在二商房门口磕头,被二商拎起来揍了屁股:“跟叔客气啥?好好学本事,将来撑起商家门面才是正理。” 从此,布庄生意越来越红火,二商看着俩孩子在柜台前忙忙碌碌,想起那道曾经隔开两家的土墙,如今早没了踪影。地窖里的金子早化成了货架上的布匹、柜台上的算盘,还有栓柱手里一本本记得工工整整的账簿——有些东西,墙隔得开;有些情分,却像窖里的金子,埋得越深,越亮堂。 栓柱长到十八九岁时,大商媳妇得了场大病,家里早就卖光了田产,连口稠粥都喝不上。一天夜里,栓柱抱着二商的腿哭得直抽抽:“二叔,我娘快咽气了,求您给点粮食吧……”二商媳妇正在灯下纳鞋底,听见这话把锥子往桌上一摔:“当年她指着鼻子骂咱们‘各过各的’时,咋没想到今天?没粮食就喝西北风去,跟咱有啥关系!” 二商蹲下来替栓柱擦眼泪,看见侄子袖口磨得发亮,想起哥哥临终前那滴泪,叹了口气:“孩子孝心难得,咱不能跟死人计较。”第二天就让伙计按月送两袋小米过去,媳妇在旁边嘟囔,他就装没听见。一来二去,媳妇见栓柱每次来都规规矩矩磕头,慢慢也没再念叨。 又过了几年,布庄开了分店,地窖里的金子早变成了临街的铺面,二商头发白了一半,腰也弯了。这年秋天,大商媳妇咽了气,栓柱披麻戴孝办完丧事,回来就跪在二商面前:“叔,您养了我十年,如今我该自立了。”二商却把一大家子叫到堂屋,抱出两大本账册:“你爹走得早,这家里的营生,有你一半功劳。”说着把东跨院的房契、布庄的钥匙往桌上一放,“东边铺子归你,西边归你堂弟,咱爷俩各过各的,往后别学你爹那套。” 栓柱捧着房契直掉泪,二商媳妇在旁边抹眼角——这些年她早想通了,当年要不是栓柱跟着卖胡饼,家里哪能攒下这份家业?再说了,看着侄子把账算得明明白白,比亲儿子还实在,心里早软和了。 村里的说书人讲到这儿,总爱加句评论:“老大家当年砌高了墙,却没挡住报应;老二家拆了墙,反倒得了窖金。”其实蒲松龄早就在书里写过:大商这人,钱眼里打转转,老婆说啥是啥,连亲兄弟都不认,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老二呢,虽说早年听媳妇唠叨,但关键时候拎得清,该帮就帮,反倒日子越过越敞亮。你看这兄弟俩,差就差在一个“心软”一个“心硬”,墙能隔院子,可隔不断人心啊。 后来有人在老宅子遗址看见,当年那道土墙早塌了,断砖缝里长出两棵槐树,树根在地下盘缠交错,枝叶却朝着两边伸展——就像这兄弟俩的故事,恩怨情仇都埋进了土里,可总有那么点情分,像树底下的荫凉,风吹不散,雨淋不倒。 第384章 梅女1 封云亭是太行山里的汉子,媳妇没了好些年,一个人过得孤孤单单。有回他进城办事,晌午在客栈歇着,正对着墙发呆呢,冷不丁瞧见墙上有个影子,模模糊糊像个人形。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想媳妇想出幻觉了,可那影子愣是不动弹,越看越清楚。 他起身凑近一瞧,乖乖,分明是个年轻姑娘的影子,眉头皱着,舌头伸出来,脖子上还挂着根绳子,跟吊死鬼似的。封云亭心里突突跳,不过大白天的,胆子也壮,硬着头皮说:“姑娘要是有啥冤屈,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话刚落,那影子居然慢慢往下飘,落地就变成个真人似的姑娘,说:“跟您素不相识的,本不该麻烦您。可我死了好多年,骨头都干透了,舌头收不回去,脖子上的绳子也解不开。您行行好,把这屋梁砍下来烧掉,就算救了我一命。”封云亭一口应下,再一眨眼,姑娘就没影了。 封云亭赶紧把客栈老板喊来,指着那面墙把刚才的事说了。老板一拍大腿:“您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十年前这儿本是梅家的老宅子。那年夜里进了贼,梅家老爷把小偷逮住送官,谁知道典史收了那贼三百文钱,反咬梅家闺女跟贼有私情,要抓去衙门审问。那姑娘性子烈,听见风声就在屋里上吊了。后来梅家老两口也抑郁成疾,先后没了,宅子就转到我手里。这些年住店的客人总说夜里看见怪影子,可谁也没弄明白咋回事。” 封云亭把女鬼求他砍屋梁的事说了,老板掰着指头算钱:“换整根房梁得拆半间屋子,花销可不小……”封云亭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帮着一起干。两人忙乎了一整天,总算把新梁架上。当晚他又住回那间房,刚吹灯就见梅家姑娘袅袅婷婷走进来,先是对着他福了福身子谢恩,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模样说不出的温柔妩媚。 封云亭心里直发烫,忍不住想近身。梅姑娘脸红到耳根,往后退了半步:“我这身子带着阴寒之气,怕伤了您阳气。再说了,我生前清清白白,若在这事上失了分寸,就是跳进西江也洗不清名声了。您我缘分早有定数,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封云亭追问啥时候才行,她却抿着嘴笑,拿袖子遮住半张脸不答话,眼尾扫过他时水光盈盈,倒像是把话藏进了月光里。 封云亭瞅着梅女笑问:“想不想喝两盅?”梅女轻轻摇头:“我向来滴酒不沾。”他假意叹气:“对着美人儿干坐着,这长夜多没趣。”梅女眼尾带笑,指尖捏着裙带绕圈:“我也就会个‘打马’棋,可眼下就咱俩,深更半夜又没棋盘。要不玩个‘交线戏’?小时候跟着奶娘学的,拿绳子翻花样。”封云亭忙说好,见她从袖中取出两根红绳,两人对膝坐着,指尖翻飞缠线。 刚开始他还能跟上,翻了几个花样后就眼花,绳子在梅女手里像活了似的,忽而变个蝴蝶,忽而绕成花篮,她边笑边用下巴点他的手:“往左挑线,对,指尖勾住那股绳。”封云亭手忙脚乱,她却气定神闲,腕子一转又是个新花样,轻声说:“其实就两根线来回倒腾,人都嫌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懒得琢磨罢了。” 眼看三更天了,封云亭眼皮发沉,梅女见状起身:“你去歇着,我不用睡。记得小时候看娘亲给父亲揉太阳穴,倒还记些手法,给你按按助眠可好?”他依言躺倒,就见梅女指尖轻轻按上他额角,像揉面团似的慢慢打转,从太阳穴揉到眉骨,又捏了捏后颈的穴位,指腹带着股说不出的温凉,没一会儿他就眼皮发沉,模模糊糊听见她轻声说:“快睡吧,天亮我便走了。” 梅女双手叠着给他按摩,从头顶到脚尖都按了个遍。指尖划过的地方,封云亭只觉得骨头缝里都跟着发酥,跟喝醉了似的软乎乎。按完肩膀按手指,她捏着他的指节慢慢揉,跟棉花团似的轻轻蹭,按得他浑身说不出的得劲儿。揉到腰眼时,他眼皮都懒得抬;按到大腿根儿,直接就迷糊过去了,鼾声渐起。 等他一觉醒来,太阳都晒屁股了,活动活动胳膊腿,浑身骨节跟泡了热水似的轻快,比往日利落不少。心里头更念着梅女,满屋子打转喊她名字,连床底下都瞧了,愣是没应声。直到天擦黑,梅女才从墙角影子里现出身来,裙摆还沾着点土气。 封云亭赶紧凑过去:“你住哪儿啊?我满屋子喊你,嗓子都快冒烟了。”梅女低头理了理鬓角:“鬼哪有固定住处?哪儿阴凉哪儿待,跟鱼在水里似的,地底下处处能钻。”他听了,突然攥住她手腕,热乎劲儿往她手心里送:“要是能让你活过来,我砸锅卖铁也愿意。”梅女被他攥得手腕发颤,噗嗤笑出声:“傻样儿,不用破费家财,缘分到了自然有法子。” 两人打打闹闹到后半夜,封云亭磨磨唧唧地非要亲近。梅女被缠得没法,抿嘴笑道:“你呀,别跟牛皮糖似的粘着我。北头邻居新来了个浙江的姐们儿,叫爱卿,长得可带劲儿了。明晚我把她喊来陪你,先解个闷儿咋样?”封云亭一听,忙不迭点头答应。 转天夜里,梅女果然领来个少妇,三十来岁,眼波流转,透着股子风流劲儿。三人围坐着玩打马棋,刚下完一局,梅女突然起身:“你们聊,我去去就来。”封云亭伸手想拽她袖子,她轻飘飘地没了影儿,只剩袖口那点香风还在屋里打转。 剩下他和爱卿,自然顺顺当当上了床,恩爱得不行。封云亭想问她家里情况,爱卿却支支吾吾,只说:“你要是喜欢我,回头想我了,就用手指头弹弹北边的墙,轻唤‘壶卢子’,我准保来。要是连喊三声没动静,就是我这儿走不开,别再叫了。”天亮时分,爱卿冲他抛个媚眼,钻进北墙的砖缝里不见了,墙缝还跟着晃了晃,跟水波纹似的。 第二天傍晚,梅女又跟往常一样,从墙角慢慢显出身形,裙摆上还沾着点夜里的凉气。封云亭瞅着她笑,心里却纳闷——这女鬼和娼妓,倒像是串好了似的,一个推一个地往他身边送,可这缘分,究竟是天上掉的,还是地下冒的? 封云亭见爱卿没来,纳闷地问梅女咋回事。梅女拨弄着烛花说:“被南边来的高公子叫去陪酒了,今晚来不了。”两人就着烛火唠嗑,梅女刚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的,封云亭追着问了好几回,她只低头叹气,啥也不说。他干脆拉着梅女逗乐,折腾到后半夜才散。打这以后,俩女人天天往他屋里钻,笑闹声整夜不停,连衙门里都听见风言风语。 赶巧本地典史是浙江大户出身,早前老婆跟仆人偷情被休了,后来续弦娶了顾氏,刚过一个月新媳妇就没了,他整天唉声叹气。听说封云亭能招来女鬼,骑着马就上门了,非要问问阴间有没有缘分再续。封云亭一开始死活不承认,架不住典史哭丧着脸求,只好摆了桌酒菜招待,答应帮他招鬼妓。 天一擦黑,封云亭就去敲北墙,轻唤“壶卢子”,刚喊了两声,爱卿就从墙缝里飘出来了。她一抬头看见典史,脸色“唰”地白了,转身就想溜。封云亭侧身挡住去路,典史眯着眼细瞧,突然眼珠子都红了,抄起桌上的大碗就砸过去,爱卿“嗖”地没了影儿,碗“当啷”碎在地上,溅起的汤汁还带着股冷香。 第385章 梅女2 封云亭正吓得够呛,就见里屋突然窜出个老婆子,满头白发乱蓬蓬的,举着拐杖破口大骂:“你个贪财的狗官!砸了我家的摇钱树!赶紧还我三十贯钱来!”话没说完,拐杖劈头盖脸就往典史脑袋上招呼,“咚”地一声砸个正着。典史抱着头惨叫:“这是我媳妇顾氏啊!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我正伤心呢,咋做了鬼还不守妇道?关你这老婆子什么事!” 老婆子拄着拐杖直喘气,骂得更凶了:“你个浙江来的无赖!花钱买了个官当,就敢作威作福了?当年收了三百文钱,就把贼当爹供着,颠倒黑白!现在神憎鬼厌,死期都到了,你爹娘在阴间给你磕头求情,把儿媳妇送进青楼替你还债,你还蒙在鼓里呢!”说着又一拐杖抽过去,典史疼得在地上打滚,抱着脑袋直喊饶命。 封云亭正不知道怎么劝架,忽见梅女从里间冲出来,眼瞳发绿,舌头耷拉到胸口,脸色青黑得跟锅底似的,手里攥着根银簪子,直奔典史耳朵戳过去。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扑过去用身子护住典史,后背都冒冷汗——白天那个温柔解语的梅姑娘,此刻竟跟换了个人似的,满脸都是刻骨的恨意,簪子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眼看就要戳进典史耳孔。 梅女举着簪子还要往前冲,封云亭急得直冒汗,一把拽住她手腕:“妹子消消气!他就算该死,死在我屋里我也脱不了干系啊!好比打老鼠怕砸了花瓶,您总得顾着点我这无辜的。”梅女这才顿住,转手拉住老鸨胳膊:“看在封郎的面上,先留他一条狗命。”典史趁机连滚带爬往外窜,跟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似的,跌跌撞撞跑回衙门。 谁想当晚他就犯了怪病,脑袋疼得直撞墙,天不亮就咽了气。第二天夜里,梅女哼着小曲儿现身,眼尾带笑跟捡了钱似的:“痛快!十六年的窝囊气可算出干净了!”封云亭纳闷:“你们到底啥仇啊?”梅女拨弄着鬓角碎发:“早前没说破——当年就是这狗官收了贼三百文钱,硬说我跟小偷私通,逼得我上吊。每次想跟你说,又觉得没给过你好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刚才听老鸨骂他,才知道原来仇人就在眼前。” 封云亭惊得下巴快掉下来:“闹了半天,他就是当年那个贪赃的典史?”梅女点头:“他当典史十八年,我含冤死了整整十六年。”封云亭又指了指里屋:“那骂街的老婆子是谁?”梅女说:“是爱卿的鸨母,管着阴间的‘青楼’呢。”问到爱卿,她叹了口气:“那傻姐姐受了惊吓,病歪歪地歇着了。” 梅女忽然抿嘴笑出声:“早前说过咱们缘分快到了,这下真不远啦。你当年说过砸锅卖铁也要救我,这话还算数不?”封云亭忙说:“当然作数!”梅女压低声音:“实话说了吧,我死那天就转世到延安展孝廉家了。只是当年仇没报,才赖在人间没去投胎。你拿新绸子缝个布袋子,我钻进去附在你身上,你去展家提亲,准能成!” 封云亭挠头:“可我一穷书生,展家是孝廉门第,怕高攀不上啊。”梅女眼波一转:“你别管那些,尽管去提亲,保准成。记着路上千万别喊我名字,等拜了堂入了洞房,你把袋子往新娘头上一罩,赶紧喊‘勿忘勿忘’,我自然会出来。”封云亭点头应下,刚把绸布袋口子掀开,梅女身影一闪就钻了进去,袋子里还隐隐透出点冷香。 他揣着袋子直奔延安,一打听,果然有户展孝廉,家里有个闺女,年方十六,脸蛋儿长得天仙似的,就是脑子不灵醒,整天伸着舌头喘气,跟小狗热坏了似的,说不了整话,见人就傻笑。方圆百里没人敢上门提亲,老两口愁得头发都白了,成日里唉声叹气。 封云亭揣着鬼囊到了延安,先递了拜帖上门,把自家祖上三代和家底都跟展孝廉说了个明白。告辞后,他赶紧托了媒人去提亲。展孝廉一听有人不嫌弃自家傻闺女,高兴得直拍大腿,当下就应了这门亲事,还说要招封云亭做上门女婿。 成亲那天,展家闺女痴傻得厉害,拜堂时全靠俩婢女架着,好不容易送入洞房,婢女刚退出去,她就解开衣襟露出胸脯,对着封云亭“嘿嘿”傻笑,口水还顺着下巴往下淌。封云亭赶紧掏出怀里的绸布袋子,小声唤道:“梅妹?是你吗?”那姑娘盯着袋子直愣神,眼珠转了好几圈,像是在从脑子里扒拉久远的记忆。他笑着晃了晃袋子:“不认得我啦?你看这是啥?”姑娘忽然眼神一亮,像是被戳中了哪根弦,慌忙把衣襟拉拢,嘴角慢慢扬起个浅笑,眼尾还带着点水汽,分明是当年那个眉目含情的梅女模样。 第二天天刚亮,封云亭去见岳父。展孝廉拍着他肩膀叹气:“小女脑子不灵醒,委屈贤婿了。咱家里使唤的伶俐丫头不少,你要不嫌弃,随便挑几个伺候你。”封云亭忙摆手:“岳父误会了,娘子一点都不痴傻。”展孝廉半信半疑。正说着,女儿由婢女陪着进来了,只见她步态端庄,规规矩矩行了礼,说话有条有理,跟昨晚判若两人。展孝廉惊得合不拢嘴,追问究竟。女儿红着脸咬着帕子不说话,封云亭便把鬼囊转世、梅女附魂的事简略说了。展孝廉听完大喜,拉着女儿的手直抹泪,比从前更疼她了。后来还让儿子展大成跟封云亭一起读书,吃穿用度管得妥妥当当,半点没亏待这个女婿。 在展家待了一年多,大舅子大成看封云亭越来越不顺眼,说话带刺不说,连家里的仆人也跟着挑三拣四,整天在展孝廉跟前嚼舌根。老爷子耳根子软,渐渐对女婿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茶水饭菜都降了规格。梅女察觉后,悄悄跟封云亭说:“老在岳父家住着不是长久之计,但凡长期靠岳家帮衬的,大多被瞧不上。趁现在还没撕破脸,咱赶紧走吧。”封云亭也早就觉得憋屈,立马点头同意。 两人去跟展孝廉辞行,老爷子想把女儿留下,梅女却执意要跟丈夫一起走。大成和展家几个兄弟气得直拍桌子,连辆马车都不给准备。梅女倒是硬气,掏出自己的嫁妆钱买了两匹马,收拾了简单行李就和封云亭踏上归途。后来展家多次托人捎信让他们回门,梅女都一口回绝,直到封云亭考中孝廉,身着官服带着厚礼上门,两家人这才笑脸相迎,重归于好。 第386章 郭秀才、死僧 郭秀才 东粤有个姓郭的书生,有天傍晚从朋友家告辞回家,走进山里不小心迷了路,在荆棘杂草里瞎转悠。差不多过了一更天,突然听见山头有人说说笑笑,赶紧顺着声音找过去。 到了地方,就看见十几个男人围坐在地上喝酒作乐,大家一看见郭生,都笑着嚷嚷:“席上正缺个客人呢,来得正好,来得正好!”郭生就应邀坐下,发现这些人有一半戴着儒巾,看样子大多是文人,就开口想让他们指点下山的路。 其中一个人笑着说:“你这人咋这么死脑筋!对着这么好的明月美景不知道欣赏,提什么找路的事?”说着就举起酒杯递过来。郭生接过酒杯,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仰头一口就干了。另一个人马上拎起酒壶给他倒酒。郭生本来酒量就不错,加上一路奔波口干舌燥,一口气连喝了十杯。众人见状纷纷称赞:“真是豪爽!不愧是我们的朋友!” 郭生这人性格开朗,平时就爱开玩笑,尤其擅长学鸟兽叫,每次模仿都跟真的似的。席间他起身去方便,躲在暗处先学起了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声。众人听见纳闷儿:“大半夜的哪儿来的燕子叫?”他接着又模仿杜鹃“布谷布谷”地哀鸣,众人更觉得奇怪了,纷纷交头接耳。等他回到座位,只是笑着不说话。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他突然扭过头,用鹦鹉那种尖细的声调说道:“郭秀才喝醉啦,快送他回家吧!”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竖着耳朵仔细听,周围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那鹦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下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郭生在搞怪,顿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不服气,都撮着嘴学他学舌,可没一个人能模仿得像,一个个都败下阵来。 这时,有个男子叹了口气说:“可惜青娘子没来,不然准能见识见识这绝活儿。”另一个人接过话茬:“要不咱们中秋夜再在这儿聚一次,郭先生到时候可一定得来啊!”郭生连忙拱手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站起身说:“既然客人有这么厉害的绝技,咱们也露一手‘踏肩之戏’怎么样?”其他人一听都大声叫好,纷纷站起身来准备表演。 最前面的人挺直腰板站定,立刻有人纵身一跳,稳稳站到他肩膀上;第二个人刚站定,第三个人又踩着他的肩头往上爬,叠到第四层时,人塔已经高得快够着树梢了。后面的人也不闲着,攀着前人的肩膀、踩着手臂往上爬,跟搭梯子似的,眨眼间十多个人竟叠成了一座高塔,仰头望去,塔顶都快碰到云彩了。 郭生正看得目瞪口呆,就见那座人塔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落地时竟“唰”地变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他吓得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弹,这才顺着小路摸回了家。第二天,他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小便颜色跟孔雀石似的青绿,沾到碗啊盆啊上立刻染上色,却闻不到半点儿尿臊味,这怪事足足持续了三天才好。 缓过神后,他特意回到那晚喝酒的地方查看,只见地上剩饭骨头扔得到处都是,周围全是一人高的野草灌木,根本看不出昨晚有人搭人塔、变小路的痕迹。 转眼到了中秋,郭生本想赴之前的约定,朋友们却都劝他:“深山老林的,指不定还有啥古怪,别再冒险了!”他心里也犯嘀咕,想起上次的小便变色、人塔变路,终究还是没敢去。要是当时咬咬牙再赴约,说不定还能见到传说中的“青娘子”,撞上更离奇的事儿呢!只可惜他一念之差打了退堂鼓,这段诡秘的奇缘也就此断了。 死僧 那天傍黑儿,有个云游的道士走到荒郊野外,远远瞅见一座破庙。他正想找地方歇脚,就过去推开庙门。往里一瞧,僧人的屋子都上着锁,走廊里横七竖八堆着几个破蒲团。道士也不挑拣,捡了个看着还算结实的,铺在廊檐底下,盘腿往那儿一坐,打算凑合着过一夜。 夜里静悄悄的,估摸摸到了后半夜,道士突然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抬头一看,从院子角落踉跄走出个僧人。这僧人浑身是血,衣裳上的血都发黑了,走路摇摇晃晃的,眼神直愣愣的,跟没看见道士似的。道士瞅着他那模样,也觉得这人跟透明的差不多,就没敢吱声。只见那僧人径直走进大殿,蹬蹬蹬几步爬上佛像的基座,抱着佛的脑袋嘿嘿地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早上,道士起来一看,僧房的门还是锁得严严实实的,跟昨晚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到附近的村子里,把夜里碰见的怪事跟村民们说了。 大伙跟着道士回到破庙,七手八脚撬开僧房的门锁。门一推开,屋里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就见一个僧人直挺挺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大口子,血都凝固了,周围草席掀得到处都是,木箱砸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看就是让人翻检过。村民们互相使眼色——这不就是道士昨晚看见的那个血衣僧人吗?再看门锁完好,窗户也从里面插着,分明是有人谋财害命,杀了人后从外头锁了门。 有人突然想起道士说的怪事:“昨儿那和尚抱着佛头笑,莫不是冤魂显灵?”一群人赶紧往大殿跑。借着天光仔细瞧,佛像的脑壳后头有道细缝,跟刀划的似的。胆大的村民找了根铁棍撬了撬,“咔嗒”一声,佛头竟松动了,再一掰,从里头掉出个布包,打开一数,整三十两银子!敢情这僧人把钱财藏在佛头里,结果招来杀身之祸,死了还惦记着自己的银子,所以才抱着佛头傻笑。 后来大伙用这笔银子给僧人买了副薄棺,埋在庙后山坡上。有人叹气说:“活着的时候把钱藏在佛肚子里,死了倒让佛替他‘守’钱,早知如此,何必呢?” 蒲松龄说过这么个理儿:老辈人常讲“钱财拴着性命”,这话真不假。好些人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的钱最后便宜了外人,已是糊涂;像这僧人,连便宜了谁都不知道,白丢了性命,更傻。活着时舍不得吃穿,死了还对着钱傻笑,这种守财奴实在可悲。佛经里讲“一文钱带不走,只有业障跟着你”,说的可不就是这种人嘛! 第387章 阿英1 庐陵有个叫甘玉的,字璧人。他爹娘走得早,留下个弟弟叫甘珏,字双璧,当时才五岁。哥俩没人管,全靠堂兄拉扯大。甘玉这人特别疼弟弟,把弟弟当亲儿子似的养。后来甘珏慢慢长大,长得那叫一个俊俏,脑袋瓜还灵,书读得倍儿好,甘玉就更疼他了,常说:“我弟弟这么出色,得找个好媳妇才行。”可他挑得太严,弟弟的婚事一直没定下来。 有一回,甘玉在匡山的僧寺里读书。一天晚上,他刚躺下,就听见窗外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他悄悄一看,只见三四个女郎坐在地上,几个婢女在旁边摆酒菜,一个个都长得特别漂亮。一个女子说:“秦姐姐,阿英咋没来呢?”坐在下首的女子说:“她昨天从函谷关回来,被坏人伤了右臂,来不了,正郁闷呢。”另一个女子说:“前晚我做了个可怕的梦,到现在想起还冒冷汗、心跳得厉害。”下首那女子连忙摆手说:“别说别说!今晚姐妹们聚在一起高兴,说这些吓人的事多扫兴。”那女子笑着说:“你这丫头咋这么胆小!难不成还怕被虎狼叼走?你不想让我说,就唱支歌给大家下酒吧。”那女子就低头轻唱道:“闲阶桃花随意开,昨日踏青小约应未改。叮嘱东邻女伴少待莫相催,穿好凤头鞋子马上就来。”唱完,大家都跟着叫好。 正聊得热闹呢,外头突然闯进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睛冒绿光跟鹘鸟似的,长得那叫一个凶神恶煞。姑娘们吓得尖叫:“妖怪来啦!”立马跟受惊的鸟兽似的,四散奔逃。 就刚才唱歌那姑娘,身段儿太窈窕,没来得及跑开,被妖怪一把抓住。她哭着挣扎,可哪儿挣得开?妖怪怒吼一声,一口咬断她的手指,当场吧唧吧唧嚼着吃了。姑娘瘫在地上,眼看跟昏死过去似的。甘玉在屋里看着,心里头直冒火,赶紧从袖子里拔出剑,撞开门就冲出去,抬手一剑砍在妖怪大腿上。断腿“砰”地落地,妖怪疼得嗷嗷叫,拖着伤腿就逃窜了。 甘玉赶紧扶起那姑娘回到屋里,只见她脸色白得跟死人似的,衣襟袖口全是血。低头一看她的手,右手大拇指都被咬掉了。甘玉赶紧撕下自己的衣襟布条,给她把伤口裹上。这时候姑娘才哼唧着开口:“您救了我的命,让我怎么报答啊?”甘玉其实打从第一眼看见这姑娘,就暗戳戳想给弟弟说门亲事,这会儿也不藏着,直接把心里话说了。没想到姑娘却摇头:“我都成了残废人,怕是没法操持家务了,您还是给令弟另寻好姻缘吧。”甘玉问她姓啥,她只说姓秦。甘玉也不多问,铺好被子让她先歇着,自己抱了被褥去别的屋睡了。 第二天早上甘玉去看,床上空落落的,人没了。他以为姑娘自己回家了,可附近村子都跑遍了,压根没几户姓秦的人家,又托亲友满世界打听,始终没个准信儿。回了家跟弟弟甘珏说起这事儿,心里空落落的,跟丢了啥宝贝似的直后悔。 有一天,甘珏闲着没事去野外晃悠,碰见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特别秀气。姑娘见了他就笑,欲言又止的,左右瞅瞅没人,才开口问:“你是不是甘家二公子呀?”甘珏说:“正是在下。”姑娘接着说:“你家长辈早年跟我定过婚约,咋现在想反悔,又要跟秦家结亲呢?”甘珏懵了:“我从小没了爹娘,压根没听说过这事儿啊!姑娘你家住哪儿,告诉我,我回去问问我哥。” 姑娘却说:“不用打听我家世,你只要应了这门亲事,我自会上门。”甘珏犯难了,说没跟哥哥商量过,不能随便应。姑娘笑着说:“傻公子,还怕你哥不成?我姓陆,住在东山望村,三天内等你回信儿。”说完摆摆手走了。甘珏回家把事儿跟哥哥说了,甘玉眉头一皱:“这话听着就荒唐!父亲去世时我都二十多了,要有婚约能不知道?”又寻思,一个大姑娘家的,独自在野地里跟男人搭话,成何体统?越想越觉得这女子举止轻浮,心里犯膈应。便问弟弟:“那姑娘长啥样?”甘珏顿时脸红到脖子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嫂子在旁边偷笑:“看样子是个美人儿呢。”甘玉哼了一声:“小孩子家懂什么美丑?就算好看,能比得上秦家姑娘?等秦家那边没指望了,再考虑她也不迟。”甘珏没敢多嘴,默默退下了。 过了几天,甘玉骑马赶路,瞧见前边有个姑娘正抹着眼泪独自行走。他放慢马速,斜眼一瞅,这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赶紧让仆人上前打听,姑娘哭哭啼啼地说:“我小时候就许配给你们家二公子了,后来家里穷,搬到远处住,这才断了联系。最近刚回乡,又听说甘家三心二意,想悔婚另娶。我正要找甘璧人大哥问问,到底把我当什么?”甘玉一听又惊又喜,忙说:“甘璧人就是我啊!先父早年的婚约,我确实从没听说过。我家离这儿不远,你跟我回去慢慢商量。”说完跳下马,把缰绳递给姑娘,自己牵着马步行护送她回家。路上姑娘说:“我小名叫阿英,家里没兄弟,只有表姐秦氏跟我一起住。”甘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美人儿,就是那天在山寺里听她们说受伤没来的阿英啊! 甘玉想派人去阿英家通报一声,阿英却执意不让。他暗喜弟弟这回能娶个好媳妇,可又担心这姑娘独自在外面跟男人搭话,举止太随便招人说闲话。没想到相处下来,发现阿英一举一动特别规矩,说话温柔又得体,对嫂子就像伺候亲娘似的恭敬,嫂子也打心眼里喜欢她。赶上中秋佳节,甘珏夫妻俩正亲亲热热地喝酒吃饭,嫂子派人来叫阿英过去。甘珏怕让嫂子等太久,脸上直犯难。阿英让传话的人先回去,说马上就到,自己却坐在那儿有说有笑,半天没起身的意思。甘珏急得直催,她只是抿着嘴笑,到最后也没去成。 第二天早上,阿英刚梳洗完,嫂子亲自过来关心:“昨晚叫你,咋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阿英轻轻笑了笑,没多说啥。甘珏觉察不对劲,追着问了半天,才发现她昨晚竟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嫂子吓了一跳:“要不是妖怪,哪能会分身术?”甘玉也犯起了嘀咕,隔着帘子对阿英说:“我家世代行善积德,从没跟人结过仇。你要是真的妖怪,就赶紧走吧,别害我弟弟!” 阿英脸一红,小声说:“我本来就不是人。当年公公(指甘珏父亲)随口开了句玩笑,说要把我许给二郎当媳妇,秦家表姐就劝我来应了这段缘分。我早知道自己不能生儿育女,本想找机会离开,可一直舍不得,是因为兄嫂对我实在太好。如今既然被怀疑,那就到这儿为止吧。”话刚说完,她突然变成一只鹦鹉,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原来,甘珏父亲活着的时候,曾养过一只特别聪明的鹦鹉,常常亲自喂食。那时甘珏才四五岁,有次问父亲:“喂鸟干啥呀?”父亲逗他说:“将来给你当媳妇呗。”后来只要鹦鹉没食了,父亲就喊甘珏:“还不去拿饵料,饿死你媳妇了!”家里人也常拿这话打趣。 第388章 阿英2 鹦鹉飞走后,甘家人才突然反应过来——当年老爷子拿鹦鹉开玩笑说“给二郎当媳妇”,原来这“婚约”说的就是这事!甘珏明知道阿英是鹦鹉变的,可心里始终空落落的,跟丢了魂似的;嫂子更是想她想得不行,整天在家抹眼泪。甘玉后悔自己当初多疑赶走了阿英,可也没啥办法。两年后,他给弟弟聘了姜家的闺女做媳妇,甘珏表面上应承,心里头始终不痛快。 后来,甘玉有个表兄在广东做官,他去探望,一去就是好久。赶上当地土匪闹事,附近村子被烧了小一半。甘珏吓得够呛,赶紧带着一家人躲进山谷。山上避难的人乌泱乌泱的,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谁也不认识谁。正乱乎着呢,甘珏突然听见有个女子说话,声音跟阿英一模一样!嫂子赶紧催他凑近瞧瞧,嘿,还真就是阿英!甘珏高兴坏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再飞走。阿英扭头对同行的女子说:“姐姐你先走一步,我等嫂嫂过来。”等嫂子赶到,大老远看见阿英就哇地哭出声,阿英又是哄又是劝,好一阵才稳住。她接着说:“这山上也不安全,咱们回家吧。”众人怕土匪追来,犹豫不敢动,阿英却笃定地说:“别怕,有我呢!”大伙儿这才跟着她往家走。 回到家后,阿英随手抓了把土堆在门口,叮嘱大家安心待着别出门,刚坐下说了两句话,就起身要走。嫂子慌忙攥住她的手腕,又让两个婢女一人抱住一条腿,阿英没法子,只好留下。但她很少回甘珏的屋睡,甘珏磨了好几次,才肯去一回。嫂子总觉得新娶的弟媳姜氏不合弟弟心意,阿英就每天早起帮姜氏梳头打扮,搽粉描眉细致得很,旁人一看,姜氏竟比以前漂亮了好几倍。就这么连着捯饬了三天,原本普通的姜氏居然出落成个美人胚子。 嫂子见了直称奇,说:“我一直没孩子,本想纳个妾,只是没空张罗。咱屋里的婢女能不能也这么拾掇拾掇?”阿英笑道:“天下人都能改改模样,底子好的更见效罢了。”说着便挨个打量众婢女,唯有个皮肤黝黑、长相粗笨的丫头,阿英说她生的是多子相。当下喊她洗净脸,用浓粉调了药末敷在脸上。头三天,婢女脸色从赤红慢慢转成明黄;到第七天,那粉啊药啊竟渗进皮肤里,模样变得端正清秀起来。打这以后,一家人天天关门说说笑笑,外头兵荒马乱的事儿全不放在心上。 一天夜里,外头突然闹哄哄的,满屋子老老少少都吓得慌了神。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人喊马叫,杂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往过响。天亮后才知道,村子已经被烧抢一空,盗贼分成好几拨到处抓人,但凡躲在山洞岩缝里的百姓,全被杀害或掳走了。甘家人这下子更把阿英当神仙看待,感激得不行。没想到阿英却突然对嫂子说:“我这次回来,不过是忘不了嫂嫂对我的恩情,只想帮着分担这战乱的苦日子。如今大哥快回来了,我要是再留在这儿,就像俗话说的‘既不是李家女也不是桃家妹’,平白惹人说闲话。我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嫂嫂。”嫂子急忙问:“大哥路上平安吗?”阿英说:“最近他会遇到大难,但这事和旁人无关——秦家表姐受过大哥救命之恩,肯定会全力搭救,想来不会有事。”嫂子留她住一晚,没想到天还没亮,她就悄悄走了。 再说甘玉从广东往回赶,听说家乡闹动乱,就日夜不停地赶路。半道上碰到了盗匪,他和仆人赶紧扔了马逃命,各自把金银财宝缠在腰上,钻进荆棘丛里躲着。 正躲在荆棘丛里呢,一只秦吉了鸟突然扑棱着翅膀落上来,展开翅膀把甘玉他们整个盖住了。甘玉眼尖,看见鸟爪子上少了根脚趾头,心里猛地一动——这爪子,咋跟当年救的那个断指秦姑娘的手似的?正琢磨呢,远处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一群盗匪举着刀从四面围过来,对着荆棘丛一顿乱搜,明显是在找人。甘玉和仆人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缩成一团。直到盗匪骂骂咧咧走远了,鸟儿才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回到家说起路上的怪事,甘玉一拍大腿:“那鸟爪子缺根脚趾,可不就是当年被妖怪咬断手指的秦姑娘变的嘛!”原来啊,这秦吉了鸟就是当初他在山寺里救下的那位秦姓姑娘! 打这以后,只要甘玉出门没回家,每到黄昏时分,阿英准保悄悄来家里看看;估摸着甘玉快回来了,她又早早离开,跟掐着点似的。甘珏有时候在嫂子屋里碰见她,偷偷约她单独见面,阿英嘴上答应,却从来不去。有一天傍晚,甘玉又出门了,甘珏心想:“今晚阿英肯定来!”就躲在暗处等着。果然,天刚擦黑,阿英身影一闪进了院子。甘珏猛地跳出来,拦住去路就往屋里拽。阿英叹了口气:“我跟你尘缘早尽了,硬凑在一起,怕遭天谴啊。留些念想,时不时见个面不好吗?”甘珏哪听得进去,死死拉住不放,终究还是和她亲近了一回。 第二天早上,阿英去见嫂子,嫂子奇怪:“昨夜咋没见你回房?”阿英笑着打哈哈:“半路上被‘强寇’劫走啦,让嫂嫂操心咯。”说完匆匆走了。 没过多久,一天傍晚,一只半人高的大狸猫嘴里叼着只绿羽毛的鹦鹉,“嗖”地从甘家屋门口窜过去。嫂子正坐在屋里洗头呢,水还滴答滴答往地上流,一抬头看见这场景,手里的木梳“当啷”掉地上——那鹦鹉尾巴上的花纹,可不就是阿英平时穿的绿裙子花色嘛!她顾不上擦头发,光着脚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猫叼了阿英!” 一家子人抄着扫帚木棍就追出来,狸猫被追得慌不择路,叼着鹦鹉往柴垛里钻。甘珏眼疾手快,一扫帚拍在狸猫背上,猫吃痛松了口,鹦鹉“扑棱”掉在地上,左边翅膀上全是血,眼睛半睁半闭,只剩一口气了。嫂子赶紧蹲下来把鹦鹉捧在膝盖上,轻轻抚摸它的羽毛,跟哄孩子似的念叨:“阿英别怕,嫂嫂在呢……”好一会儿,鹦鹉才慢慢睁开眼,爪子颤巍巍地抓住嫂子的袖口。 谁知道这鹦鹉缓过神来,突然用嘴啄了啄翅膀上的血迹,扑棱着飞到房梁上,绕着屋子盘旋了三圈,啼叫的声音特别凄凉,清清楚楚喊了句:“嫂嫂,永别了!我怨甘珏啊!”喊完这话,猛地撞开窗户,消失在暮色里。嫂子望着空荡荡的窗口直掉眼泪,甘珏蹲在地上抱头不说话——他知道,阿英这是怨他当初强留,断了最后的尘缘。打这以后,别说鹦鹉了,连个鸟毛都没再见过。 第389章 橘树、赤字 清朝那时候,陕西有个刘县令在江苏兴化当差。有一天,来了个道士,捧着一盆小花树求见。刘县令仔细一瞧,盆里是棵拇指般粗细的小橘树,模样普普通通,没啥特别的,心里就不太想收。赶巧那天是他小女儿的生日,孩子刚满六七岁,正围着爹爹打转呢。道士瞅见了,赶紧说:“这东西本不值当大人赏玩,就当是给小姑娘送个福寿礼吧。”刘县令这才收下了。 小丫头一看见这橘树就挪不动步,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亲自把它摆在自己闺房里,每天早晚都要瞅瞅,轻手轻脚地浇水松土,生怕碰掉一片叶子、折了一根枝。就这么精心养着,等到刘县令任期满了要回老家时,这橘树已经长到一把粗细了,当年还第一次结了橘子,黄澄澄的挂在枝头。 收拾行李时,家里人嫌这橘树带着太重,坐船装车的不方便,就商量着说:“扔了吧,反正到了别处再买新的。”小丫头一听急眼了,抱着树就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死活不让扔。家人没法子,只好哄她:“咱们只是暂时离开,以后肯定回来,这树先留在这儿,等咱们回来再接它。”孩子这才止住哭,但又怕树被别人搬走,非要亲眼看着家人把树移栽到官府台阶下的空地里,这才肯上车赶路。 光阴似箭,当年抱着橘树哭鼻子的小丫头,转眼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嫁给了庄家公子。清康熙丙戌年,庄公子考中进士,朝廷派他去江苏兴化当县令。刘小姐如今已是人妇,听说夫君要去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做官,甭提多高兴了,私下里却琢磨:“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那棵橘树还在不在,怕是早被人砍了吧?” 没想到刚到兴化官署,她一眼就瞅见台阶下那棵庞然大物——树干足有水桶那么粗,枝桠铺展开来能遮住半间屋子,金黄的橘子像小灯笼似的挂满枝头,数都数不清,少说也有上千颗。她赶紧拉住衙里的老差役打听,老差役说:“自打您父亲离任,这树虽说长得茂盛,可年年光开花不结果,直到您家老爷来上任,才突然结了果,大伙儿都觉得稀奇呢!”刘夫人听了,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感慨,只觉得这树跟自己有说不出的缘分。 庄县令在任三年,这橘树每年都结得压弯枝头,可到了第四年,突然没了动静——春天该发芽时,枝桠光秃秃的;夏天该开花时,连个花苞都不见,慢慢开始枯萎。刘夫人看着心里发酸,跟丈夫说:“看来咱们在这儿的任期快到头了。”没想到秋天刚到,庄县令就接到卸任的公文,真应了这树的“预兆”。 赤字 清朝顺治十二年,乙未年冬天的一个夜里,天刚擦黑,外头就跟扣了口黑锅似的。正赶上老百姓在家围着火盆打盹呢,突然西北天边上红光大作,就跟着了火似的,半边天烧得通红。街坊四邻全跑出来了,仰脖子一瞧,通红的火光里竟浮着斗大的黑字,血赤赤的,直往人眼睛里钻。 有个眼尖的货郎最先嚷嚷起来:“哎哎哎!你们看那天上的字!头俩字是‘白苕’吧?这‘白苕’不就是咱地里种的白薯吗?可跟后头的字连起来是啥意思呢?”他这么一喊,大伙儿全眯着眼使劲瞅——就见那排字写的是“白苕代靖否复议朝冶驰”,一个字比一个字晃眼,跟拿血写的似的。 街角烤白薯的大爷吧嗒着旱烟袋说:“‘代靖’听着像‘代行平定’的意思。莫不是说有人要代替朝廷去平事儿?”旁边卖针线的大婶拽了拽他袖子:“可别乱说!再看中间那‘否复议’,难不成是要驳回啥议论?上个月咱这儿刚传过官府要征新税,该不会跟这有关吧?”人群里有个读过两年私塾的账房先生,摸着胡子皱眉:“最后那‘朝冶驰’,‘冶’字怕是‘治’的错字吧?莫不是说朝廷治理松垮了?”这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往四下里看,生怕被巡夜的听见。 胡同里的狗也跟着瞎叫唤,冻得直打哆嗦的老百姓三三两两凑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有人说“白苕”指的是某个大官的外号,有人猜是老天爷警示朝廷要出乱子,还有人吓得直念佛,说这是灾星现世。可谁也说不准这些火字到底啥意思,只觉得后脖子发凉,盯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心里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扑腾扑腾跳。 直到后半夜,红光才慢慢褪了,可满街筒子的人都没心思睡觉,躲在屋里吹灭油灯,还忍不住透过窗纸往天上瞧。这怪事就像冬夜里的一阵邪风,吹得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出啥幺蛾子——是祸是福,只能等着天亮了。 第390章 牛成章 清朝那时候,江西有个布商叫牛成章,娶了郑氏当老婆,生下一儿一女。牛成章三十三岁那年得了病,没挺过去就走了。儿子牛忠刚满十二岁,女儿才八九岁。郑氏守寡的日子过不下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卖了,钱全塞进自己腰包,改嫁到别的人家去了,留下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没人管。好在牛成章有个堂嫂,快六十岁了,自己也穷得叮当响,没地方去,就把两个孩子接过去一起过。过了几年,堂嫂也去世了,家里越来越穷,啥都没有了。 一晃眼,牛忠长大成人了,想接着他爹以前的布商买卖干,可愁坏了,手里没钱做本钱啊。他妹妹嫁给了一个姓毛的富商,妹妹心疼哥哥,跟丈夫求了几十两银子,交给牛忠。牛忠带着这些银子,跟着商队去金陵,路上遇到了强盗,身上的钱和财物全被抢光了,流落在外地,回不了家。 有一天,他路过一家当铺,看见当铺的主人长得跟自己亲爹一模一样,赶紧退到一边,躲在暗处观察。发现对方的姓氏和籍贯都跟自己爹一样,心里又惊又疑,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从那以后,他每天在当铺附近打转,看对方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就是自己亲爹,可又不敢直接上去相认。犹豫了三天,他跟当铺的伙计们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想凭着同乡的情分,到当铺当个伙计。签雇佣契约的时候,当铺主人看了眼契约上的籍贯和姓氏,脸色突然有点不一样,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牛忠含着眼泪说出“牛成章”这个名字,当铺主人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说话,神情特别失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母亲现在咋样了?”牛忠不敢直接说父亲早就死了,绕着弯说:“我爹六年前出门做生意,一直没回来,我娘后来改嫁走了,多亏我伯母把我拉扯大,不然我早死在外面了。”当铺主人听了,难过地说:“我就是你爹啊!”说完紧紧握住牛忠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然后带他到内室见继母。 牛成章的继室姬氏三十来岁,还没生孩子,看见牛忠来投靠,特别高兴,直接在内室门口摆了酒席招待他。牛成章虽然和儿子相认了,但整天愁眉苦脸的,一心想回老家看看。姬氏担心当铺没人管,一直劝他留下,牛成章就带着儿子熟悉当铺的生意。三个月后,把所有的账本都交给牛忠管,自己收拾行李往西回老家。临走的时候,牛忠跟继母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我爹死了。”姬氏吓了一跳,说:“他当年在这儿做小买卖,被老朋友留下经营当铺,娶我到现在都六年了,咋能说死了呢?”牛忠就把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这些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两人都满心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 谁知道过了一天一夜,牛成章急急忙忙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头发乱得像草堆的妇人。牛忠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自己改嫁多年的亲娘郑氏嘛!牛成章上去就揪住郑氏的耳朵骂:“你为啥扔下我的儿女不管!”郑氏吓得直接趴在地上不敢动,牛成章居然低头就咬她的脖子,郑氏连声哭喊:“儿子救我!儿子救我!”牛忠实在看不下去,赶紧横过身子挡在中间。可牛成章气还没消,众人眼皮子底下,郑氏突然就没影了。大家正惊慌呢,就见牛成章脸色猛地一变,身上的衣服“噗”地掉在地上,整个人“唰”地变成一团黑气,转眼也没了。 母子俩又惊又叹,只好把牛成章掉在地上的衣服帽子收起来安葬了。打这以后,牛忠就接手了父亲留下的当铺生意,后来家里的钱越来越多,攒了上万两银子。有一回他回老家,听说改嫁的母亲刚好在牛成章显形那天死了,而且当天全家人都亲眼看见牛成章上门,好像是专门回来讨旧债的。 第391章 青娥1 晋朝有个男子叫霍桓,表字匡九。他父亲以前当过县尉,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几个孩子中,霍桓年纪最小,却特别聪明。十一岁时,他就因神童的名号考中了秀才。只是他母亲太过溺爱他,从小到大不让他迈出家门一步,直到十三岁,他连叔伯甥舅这些亲戚都认不全。同乡里有个武评事,喜欢研究道术,后来进山修行,再也没回来。他有个女儿叫青娥,十四岁,长得特别漂亮。青娥小时候偷偷读过父亲的藏书,心里很仰慕何仙姑的为人。父亲隐居后,她就立下志向不再嫁人,母亲也拿她没办法。 有一天,霍桓在门口碰巧看到了青娥。虽然他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情,但就是觉得心里特别喜欢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直接告诉母亲,让家里去提亲。母亲知道武家的情况,觉得这门亲事恐怕成不了,就故意找借口推脱。霍桓心里闷闷不乐,母亲担心违背孩子的心意,就托人去武家说亲,果然遭到了拒绝。霍桓整天吃不下饭,坐立不安,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这时刚好有个道士走到他家门口,手里握着把一尺来长的小镵。霍桓借过来端详,问:“这玩意儿干啥用的?”道士说:“采药的工具呗,别看它小,再硬的石头也能凿开。”霍桓有点不信,道士就用小镵凿墙上的石头,石头直接碎成渣,跟凿烂木头似的。霍桓看傻了,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道士笑着说:“公子喜欢就送你吧。”霍桓高兴坏了,想给钱感谢,道士摆摆手走了。 霍桓把小镵拿回家,试着凿砖凿石头,简直跟切豆腐一样顺溜。他突然脑子一热:要是用这玩意儿凿穿墙,不就能见到青娥了?光顾着高兴,早忘了这做法不合规矩。 到了半夜,霍桓实在憋不住,翻墙出了门,直奔武家。他用小镵凿穿两层院子的墙,才到内院。看见小厢房里灯还亮着,就趴在地上偷偷看,正瞧见青娥在卸妆。过了一会儿灯灭了,四周没声了,他又凿开墙溜进屋里。青娥已经睡着了,他轻轻脱了鞋上床,又怕吵醒人家被骂,就缩在被子褶子旁边,闻着她的气息,心里就觉得满足了。谁知道挖了半夜墙,累得不行,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青娥一觉醒来,听见身边有均匀的喘气声,睁眼看见墙上凿的洞透进点微光,吓了一大跳。她赶紧起身,摸黑拔开门闩轻轻溜出去,敲窗户叫醒家里的女仆。众人点起火把、抄起棍棒一起过来查看,只见床上睡着个梳着小辫的书生,仔细一认,原来是霍桓。推了他几下才醒,霍桓猛地站起来,眼神清亮得跟流星似的,看着也不太害怕,就是害羞得一句话不说。 众人骂他是小偷,大声呵斥。他这才掉着眼泪说:“我不是贼啊,实在是太喜欢娘子了,就想靠近你一点。”众人又奇怪他怎么能凿穿好几层墙,一个小孩子哪来这么大劲儿,霍桓就掏出小凿子,跟他们讲这玩意儿有多神奇。众人一试,好家伙,真跟神物似的,都惊叹这是老天赐的宝贝。正打算把这事告诉夫人呢,青娥却低头不说话,看样子不太愿意。众人瞧出她的心思,就说:“这孩子出身好人家,名声也清白,配得上你家。不如放他回去,让他请媒人正式来提亲吧。” 第二天早上,众人商量:“要不要就说家里进贼了,把这事告诉夫人呢?”青娥低头不吱声。大家就催霍桓赶紧走,霍桓却回头找他们要小凿子。众人笑着说:“傻小子!还惦记着你凿墙的‘凶器’呢?”霍桓瞅见枕边有支凤钗,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袖子里了,没想到被婢女看见,赶紧告诉青娥。青娥也不说话也不生气,旁边一个老妇人拍着他脖子笑说:“别看这孩子憨乎乎的,心里可机灵着呢。”说完拽着他,还是从墙上的洞钻出去了。 霍桓回到家没敢跟他妈说实话,就一个劲儿催着让再找媒人去提亲。他母亲心疼孩子,又怕他老惦记着这事,就想赶紧托媒人给他另说一门亲事。青娥听说后急得不行,偷偷让家里贴身的老妇人去给霍母透口风,说自己其实愿意嫁。霍母一听挺高兴,赶紧又派媒人去武家说亲。没想到之前夜里霍桓凿墙的事让小婢女给说漏了,武夫人觉得丢死人了,又气又恼。媒人刚到门口,她就挥着拐杖边骂边在地上划拉,把霍桓母子俩一块儿数落了一顿。媒人吓得跑回来,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霍母也火了:“这混小子干的事我压根不知道,凭啥这么无礼?当初抓贼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俩‘不知廉耻的’一起收拾了?”打这以后,见着亲友就哭诉这事。青娥听说后羞愧得恨不得去死,武夫人后悔也没用,霍母已经到处说了。青娥只好偷偷派人去跟霍母说好话,发誓非霍桓不嫁,说得那叫一个悲切。霍母被感动了,就不再提这事,家里给霍桓议亲的事也就放下了。 正好这时候,秦中有个欧公来当县令,看了霍桓的文章特别赏识,经常把他叫到官府里,对他特别好。有一天,欧公问他:“娶媳妇了没?”霍桓说:“还没呢。”欧公追问,他才说:“早年和已故武评事的女儿有点口头约定,后来闹了点小矛盾,婚事就耽误了。”欧公又问:“现在还想娶不?”霍桓脸红不说话。欧公笑着说:“我来帮你促成这事。”马上派了县尉、教谕这些官员,带着聘礼去武家提亲。武夫人正为之前的事后悔呢,一看官府来做媒,痛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总算定下来了。 第392章 青娥2 过了一年,霍桓把青娥娶回了家。青娥一进门,就把那柄小凿子扔在地上说:“这是强盗用的东西,赶紧拿走!”霍桓笑着说:“可别忘啦,它可是咱们的媒人呢。”还是把小凿子随身收着,一刻也不离开。青娥性格温柔贤惠,平时话不多,每天早晚三次给婆婆请安;平时就关门坐着,不太管家里的杂事。但只要婆婆因为红白喜事出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一点不乱。婚后一年多,生下儿子孟仙,她却把孩子全交给奶妈照顾,看起来不大上心。 又过了四五年,青娥突然对霍桓说:“咱们夫妻俩恩爱一场,到现在整整八年了。可咱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这可怎么办啊!”霍桓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回事,她却不说话,只是穿上盛装拜别婆婆,转身回了房。霍桓追进去想问清楚,只见她已经直挺挺躺在床上,没了呼吸。母子俩哭得死去活来,买了好棺材把她安葬了。这时霍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每次抱着孙子想起儿媳,都伤心欲绝,结果忧思成疾,身体越来越差。 霍桓母亲病情加重,吃不下饭,就念叨着想喝鱼羹。可附近没有卖鱼的集市,得跑到百里之外才能买到。当时家里的仆人车马都派出去了,霍桓向来孝顺,急得不行,揣着钱就自己上路,日夜不停地赶路。等他买完鱼返回山里时,太阳都下山了,双脚磨得又红又肿,皮都破了,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几乎走不动道。 这时,后面来了个老头,问他:“你脚磨起泡了吧?”霍桓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老头拉他坐在路边,敲石头取火,把药末包在纸里点着,用烟来熏烤他的双脚。等药烟散了,霍桓试着站起来走路,不光脚不疼了,步子比之前还轻快。他赶紧谢了又谢。 老头问:“你这么急急忙忙干啥去?”霍桓就把母亲生病想吃鱼羹、自己跑远路买鱼的事说了。老头又问:“咋不再娶个媳妇呢?”霍桓说:“没碰到像我亡妻那么好的人。”老头指着前面的山村说:“那边村子里有个年轻姑娘,你要愿意跟我去,我给你做媒。”霍桓推辞说:“我娘病重等着鱼救命呢,实在没心思考虑娶亲的事。”老头拱了拱手道别,说以后进村问“老王”就行,转身就走了。 霍桓回到家,把鱼煮成羹汤端给母亲。母亲勉强喝了一些,几天后病竟慢慢好了。霍桓这才让人备马,带着仆人去找那个老头。到了前几天相遇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老头说的那个村子。众人转了很久,太阳渐渐往西落,山谷里沟沟坎坎的,放眼望去一片昏暗。霍桓和仆人分头爬上山头,想看看有没有村落的影子,可山间小路坑坑洼洼,根本没法骑马,只能徒步往上爬,等登上山顶,暮色已经像烟雾一样把四周笼罩了。他来回转着找了个遍,始终没看到村子的影子。 正打算下山时,霍桓突然发现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里慌张乱转时,竟在黑暗中摔进了陡峭的悬崖。好在往下坠了几尺,碰到个只能躺下一个人的小平台,他重重摔在上面,往下一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吓得动都不敢动。好在崖边有几棵小树,枝桠交错着,像天然的围栏一样护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发现脚边有个小洞口,心里暗自高兴,就背靠着石壁,像虫子一样一点点挪了进去。想着等天亮了或许能呼救,心情才稍微安定下来。 没过多会儿,洞深处闪过星星点点的光亮。他顺着光摸索着走了三四里路,突然看见一片房屋,四周虽然没有灯烛,却亮得跟白天似的。这时一位美人从屋里走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青娥!霍桓又惊又喜,扑上去抓住她的衣袖,哽咽着说不出话。青娥连忙安抚他,问起婆婆和孩子的情况。霍桓把家里这些年的艰难境况一五一十说了,青娥听了也难过地直叹气。 霍桓问:“你去世一年多了,这儿难道是阴间?”青娥笑着说:“不是阴间,是仙府。当年我并没有真的死,棺材里埋的其实是一根竹棍子。如今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有仙缘。”说完就带他去见父亲,只见一位留着长胡子的男子端坐在堂上,霍桓赶紧上前拜见。青娥介绍说:“霍郎来了。”老翁赶紧站起来,握住霍桓的手打招呼,说:“女婿来得正好,按缘分应该留在这里。”霍桓却推辞说母亲还在家盼着他回去,不敢久留。 老翁说:“我知道你惦念家里,但就耽搁三两天,能有啥影响?”说完摆上酒菜招待霍桓,还让婢女在西堂铺了锦被床铺。霍桓退下后,拉住青娥就想一起睡。青娥推开他说:“这是什么地界儿,能这么随便?”窗外婢女听见,忍不住偷笑,青娥更臊得慌。正拉扯呢,老翁突然推门进来,骂道:“凡夫俗子别弄脏了我这仙家门庭!立刻滚蛋!”霍桓向来心气高,顿时羞恼得脸色发白,说:“男女之情是人之常情,您老何必偷偷监视?要走就走,但得让青娥跟我一起走。”老翁没话说,喊来青娥,打开后门赶他们出去。霍桓刚跨出门,父女俩合力把门一关,眨眼间连人影都没了。 霍桓回头一看,陡峭的石壁像刀削似的严丝合缝地合拢,半点缝隙都不留,自己孤零零站在荒野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抬头见残月挂在天上,星星稀稀拉拉,他怅然站了好久,先是悲苦,接着又冒起火来,对着石壁大喊大叫,可没人搭理他。盛怒之下,他从腰间抽出小凿子,发疯似的凿起石头来,边凿边骂。转眼就凿进去三四尺,隐隐听见石头里有人骂:“你个孽障!”他反而凿得更狠,突然“轰”的一声,洞底裂开两扇门,有人一把将青娥推了出来,喊道:“快走!快走!”石壁紧接着又合上了。 青娥埋怨说:“既然娶了我,哪能这么对待岳父呢?到底哪儿来的老道士,传给你这么个‘凶器’,非要把人纠缠到死!”霍桓见好不容易把青娥救回来了,心愿已了,也不反驳,就发愁山路这么险,咋回家呢。 青娥随手折了两根树枝,两人各跨一根,树枝眨眼间变成了骏马,跑得飞快,一会儿就回到家了。这时霍桓已经失踪七天了——当初他和仆人走散后,仆人找不到人,回家告诉了霍母。霍母派人搜遍了山谷,一直没找到。正急得团团转呢,忽见儿子回来了,赶紧欢喜地迎上去,抬头看见青娥,惊得差点说不出话。霍桓简单讲了遇到的奇事,霍母更是高兴坏了。青娥担心自己从仙府来的事太诡异,怕惊动外人,央求马上搬家,霍母答应了。他们在外地有个别院,当即定了日子举家搬过去,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一家人在那儿住了十八年,青娥又生了个女儿,许配给了同县的李家。后来霍母去世,青娥对霍桓说:“我家茅田里有野鸡在孵八枚蛋,那个地方可以当墓地。你和儿子扶灵柩回乡安葬吧。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应该留在老家守墓,不用再回来了。”霍桓照她说的做了,安葬母亲后独自返回。一个多月后,儿子孟仙去探望父母,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问老仆人,老仆人说:“去安葬老太太后就没回来。”孟仙心里明白父母必有仙缘,只能长叹一声作罢。 第393章 青娥3、镜听、牛? 孟仙学问名气挺大,可科举考试一直不顺利,四十岁了还没考上举人。后来他以拔贡的身份进京参加乡试,碰到同号舍的考生,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精气神十足,长得特别俊朗,孟仙心里挺喜欢。他看对方试卷,上面写着是顺天廪生霍仲仙。孟仙瞪大眼一琢磨,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报了自己的名字。仲仙也觉得这事稀奇,问他是哪儿的人,孟仙就把籍贯说了。 仲仙高兴地说:“我来京城时,父亲叮嘱过,要是在考场上遇见山西姓霍的考生,肯定是同族,让我多亲近,今天果然应验了!可为啥咱俩名字这么像呢?”孟仙就问他高祖父、曾祖父的名字,还有父母的姓氏,听完惊道:“你父母就是我爹娘啊!”仲仙纳闷两人岁数差这么多,孟仙笑着说:“我父母都是仙人,哪能从长相看年纪呢?”接着就把当年父母的奇遇一五一十讲了,仲仙这才相信。 乡试考完,两人没顾上休息,立刻驾车一起回家。刚到家门口,家人迎上来禀报:“昨晚老太爷和老太太突然不见了。”兄弟俩吓了一跳。仲仙进门问妻子,妻子说:“昨晚还一起喝酒呢,婆母说‘你们小夫妻还不懂事,明天大哥来了,我就放心了’。今早进屋,就没人了。”两人听罢急得直跺脚叹气。仲仙还想去找,孟仙清楚仙人和凡人有别,劝他说:“找也没用,别费劲儿了。”这才没再去寻。 这次乡试,仲仙考上了举人。因为山西有祖上的祖坟,他就跟着哥哥孟仙一起回乡。路上还盼着父母可能还在人世,沿途到处打听寻找,却始终没一点消息。 镜听 益都有户姓郑的人家,兄弟俩都是读书人。老大早早便有点名气,父母格外疼他,连带着对大儿媳也高看一眼;老二性格散漫,日子过得潦潦草草,不太讨父母喜欢,老两口因此也看不上二儿媳,对她很冷淡。兄弟俩家的境遇差别挺大,一家热乎一家冷,慢慢就有了隔阂。二儿媳常跟丈夫唠叨:“同样是男人,咋就不能给老婆孩子争口气?”赌气不和他同床。老二受了刺激,发奋读书,学业渐渐有了进步,父母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了点,但到底不如对老大偏爱。 二儿媳盼着丈夫出人头地太心切,这年大考快到了,她就在除夕夜里偷偷用“镜听”的法子占卜吉凶。刚出门,就听见有两个人早起,互相推搡着开玩笑说:“你也凉凉去!”她没听懂这话是好是坏,就先记在了心里。 乡试考完,兄弟俩都回了家。那会儿天热得厉害,妯娌俩在厨房烧火做饭,准备给田里干活的家人送饭,热得满头大汗。突然有报喜的人骑马到了门口,说老大考中了举人。婆婆赶紧进厨房喊大儿媳:“老大中举了!别在这儿受热了,去凉快凉快吧。”二儿媳听了又气又难过,一边哭一边接着烧火。没一会儿,又有报喜的来,说老二也中举了。二儿媳猛地扔下手里的饼杖,站起来说:“我也凉凉去!”话一说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正是除夕夜听到的占卜话,没想到在这时候应验了。 牛? 夏天热得厉害,蒙山有个叫陈华封的正躺在野树下乘凉呢。突然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头上裹着厚厚的围巾,快步走到树荫底下,搬过一块石头就坐下了,不停地用扇子扇风,汗水哗哗地往下淌,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陈华封站起来笑着说:“你把围巾摘了,不用扇扇子也能凉快些。”那客人说:“摘下来简单,再想戴上可就麻烦了。”两人就聊开了,说得还挺投机。 聊着聊着,客人感叹说:“这会儿别的啥也不想,就盼着能有冰镇的美酒,喝上一口,那股冷香顺着喉咙下去,暑气肯定能消一半。”陈华封笑着说:“这事儿不难,我来帮你实现。”说完就握住客人的手说:“我家就在附近,你过去坐会儿。”客人笑着跟他去了。到了家里,陈华封从石洞里拿出藏酒,这酒一喝,凉气直往牙齿里钻。客人高兴坏了,一口气连干了十杯。 天渐渐黑了,突然下起雨来,两人就在屋里点上灯烛。这时客人才把围巾解下来,两人无拘无束地接着聊。说着话,陈华封发现客人脑后好像有灯光透出来,心里觉得纳闷。没过多久,客人喝醉了,躺在榻上休息。陈华封把灯烛移过来,偷偷地查看,只见客人耳后有个碗口大的窟窿,好几道厚膜像窗棂一样隔在那里,外面垂着软乎乎的皮层,里面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陈华封吓得够呛,悄悄拔下簪子,拨开那几层膜一看,里面居然有个像小牛犊一样的东西,“嗖”地一下飞出去,破窗跑了。他更害怕了,不敢再动弹。刚想转身,客人却已经醒了。 客人猛地惊醒,惊叫道:“你居然看到我的秘密了!那牛瘟已经放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啊?”陈华封赶紧跪下,问到底怎么回事。客人叹气说:“事到如今也不瞒着你了,我其实是专门管牲畜疫病的瘟神。刚才跑掉的那个东西就是牛瘟的妖邪,恐怕百里内的耕牛都要遭难了。”陈华封本来靠养牛过日子,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跪在地上求他教解救的办法。客人摇头说:“我自己都要被处罚,哪有什么高明办法?只有‘苦参散’最有效,你把这个药方传出去,别藏着就行。” 话刚说完,客人就告辞出门。临走前,他突然捧起一把土堆在墙上的小神龛里,叮嘱说:“以后要是用得着,取一合(差不多十毫升)就能见效。”说完一拱手,直接消失了。没过多久,牛瘟果然爆发了,陈华封家里的耕牛一头接一头生病。他本来想把药方藏起来赚钱,只告诉了弟弟,自己却瞒着不说。弟弟按药方抓药,牛吃了就好了,可陈华封自己配药给牛吃,却一点用都没有。家里一百多头牛接连病死,只剩下四五头老弱的公牛,也病怏怏地撑着。 陈华封后悔得不行,却没辙。突然想起神龛里的土堆,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就把土拌到饲料里喂牛。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病牛居然都站起来了。他这才明白:之前药不管用,原来是神明在惩罚他的私心啊!往后几年,母牛不断繁殖,他家的牛群才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第394章 金姑夫、梓潼令、鬼津 金姑夫 会稽那边有个梅姑祠。祠里供的神原本姓马,家里世代住在东莞。她还没嫁人呢,未婚夫就早早死了,她就发誓一辈子不改嫁,三十岁的时候去世了。族里人给她修了祠堂祭拜,叫她梅姑。 丙申年,上虞有个姓金的书生,进京赶考路过这儿,进庙里转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开始胡思乱想。到了晚上,他梦见一个穿青衣服的丫鬟来传信,说梅姑要见他。金书生跟着丫鬟走,进了祠堂,梅姑正站在屋檐下等着呢,笑着说:“多亏您到我庙里来,我心里头可舍不得您了。要是不嫌弃我没什么本事,长得也普通,我愿意跟着您做个小妾。”金书生只是一个劲儿答应。梅姑送他走的时候说:“你先回去,等给你塑的像做好了,我自然会来接你。”金书生醒来后,心里觉得这梦特别膈应。 当天夜里,村里的人都梦见梅姑说:“上虞那个姓金的书生,现在是我女婿了,得给他塑个神像。”第二天早上,大家一碰头说起这梦,居然都一模一样。族长觉得这事不对劲,怕坏了梅姑生前守节的名声,说什么也不同意。可没几天,族长一家子都病倒了,心里发怵,只好在梅姑神像左边给金书生塑了个像。 等塑像刚做完,金书生就跟老婆孩子说:“梅姑来接我了。”说完穿戴整齐,就这么咽了气。他老婆又气又恨,跑到祠堂指着梅姑的神像骂街,还爬上去扇了神像几巴掌,才气冲冲地走了。现在马氏族人都管这神像叫“金姑夫”。 梓潼令 常大忠是太原人,考上进士后在京城等着分配官职。有天夜里,他梦见管功名的文昌帝君亲自递给他一张名帖。后来抽签选官的时候,没想到被派去梓潼当县令,他觉得特别惊讶。 后来他父母去世,就回乡守孝,守孝期满又进京等着补官。有一天,他又做了和之前一样的梦,心里琢磨:难不成又要去梓潼当官?没过多久,任命下来,还真的再次被派去梓潼当县令。 鬼津 李某大白天躺在床上休息,突然看见一个女人从墙里钻出来。这女人头发乱蓬蓬的,像个草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把脸都遮住了。她走到床前,用手把头发往两边一拨,露出脸来——只见她又胖又黑,长得特别丑。李某一看吓坏了,想赶紧起身逃跑,可那女人猛地爬到床上,用力抱住他的头,直接把嘴凑上来,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往里面灌津液。这津液冷得像冰块,慢慢渗进喉咙里,李某不想咽下去,可憋得喘不过气,只好硬着头皮咽了。刚咽下去,就觉得黏糊糊的液体堵在喉头。才呼吸了一下,嘴里又充满了这种液体,他气喘吁吁的,不得不再次咽下去。这样反复了好长时间,李某只觉得气息不畅,实在受不了了。这时,门外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那女人才松开手离开了。 经过这件事,李某肚子胀得难受,喘气都费劲,几十天吃不下东西。有人教他用参芦汤催吐,他喝下药后,吐出了像鸡蛋清一样的东西,病症这才慢慢好了。 第395章 仙人岛1 明朝的时候,灵山有个书生叫王勉,别号黾斋。这小子脑子特别好使,参加科举考试好几次都拿了第一。但他心气儿高得很,总爱讥讽嘲笑别人,仗着自己有才学,处处都要压别人一头。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一个道士,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公子你长着一副贵人相,可惜被‘轻薄’这个毛病折损了不少福分。凭你的聪明劲儿,要是能回头修道,还有机会跻身仙籍呢。” 王勉冷笑一声,说:“福分多少还不好说呢,这世上哪儿真有什么仙人啊?”道士反问他:“公子你见识怎么这么浅陋呢?别的不说,我就是个仙人。”王勉听了笑得更厉害了,只当道士在胡言乱语。道士又说:“我有啥稀奇的?你要是肯跟我去,马上就能见到几十位真仙。”王勉问:“他们在哪儿呢?”道士回答:“就在附近。” 说完,道士把拐杖夹在腿中间,把另一头递给王勉,让他像自己一样握住。等王勉握稳了,道士让他合上眼,喝了一声:“起!”王勉就觉得手里的拐杖突然变得有装五斗粮食的袋子那么粗,紧接着整个人就飞起来了,只听见耳边风呼呼地响。他心里害怕极了,偷偷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像鳞片一样凹凸不平的纹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道士又喝令:“停!”然后把拐杖抽了回去。王勉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座巨大的宅邸里了。只见层层叠叠的楼阁一眼望不到头,那气派程度跟帝王的宫殿差不多。前方有一个一丈来高的台子,台上是十一间连在一起的大殿,那叫一个富丽堂皇。道士拉着他登上台子,让童子摆上宴席招待客人。殿里早就摆好了几十桌酒席,铺陈得特别奢华,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道士自己则换上了华丽的衣服,在一旁等着。 没一会儿,就见好多宾客从天上陆续过来了。他们骑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骑龙的,有骑老虎的,还有骑鸾凤的,手里都拿着乐器,一路吹吹打打,慢慢落在大殿里。 宴席上有不少女客,有的光着脚,中间有个美人最惹眼——她骑着五彩凤凰飞过来,头戴凤冠,身穿绣满云霞的礼服,妆容华贵得跟宫里的娘娘似的。她身边的侍女抱着个五尺来长的乐器,既不是古琴也不是瑟,样子怪模怪样的,谁也叫不出名儿。山珍海味像流水一样端上桌,一入口又香又甜,压根不是人间能吃到的味道。王勉坐在席上,眼睛一直盯着那美人,既被她的美貌勾住了魂,又盼着听她奏乐,生怕错过一丁点。 酒过三巡,一个白头发老爷子站起来说:“多亏崔真人热情相邀,今天这场盛会可得尽情热闹。要不按乐器种类分拨合奏?”于是宾客们按手里的乐器分成好几队,一时间丝竹管弦声响彻天空。只有骑凤凰的美人,她那乐器独一份儿,没人跟她同队。等大家奏完,侍女才打开绣囊,把那乐器横放在桌上。只见美人伸出雪白的手腕,指尖在弦上飞快拨动,乐声比古琴清亮好几倍,激昂的时候像劈开云雾般畅快,柔婉的时候又让人心里发软。一曲奏了半盏茶的工夫,满殿宾客都屏着呼吸,没一个敢咳嗽的。曲子结尾“铿”的一声,像玉磬敲响般清越。众人齐声喝彩:“云和夫人果然是绝技无人能比!” 宴席散后,宾客纷纷告辞,仙鹤长鸣、龙吟声声,各自乘着仙禽腾空飞走了。道士早备好了铺着锦被的宝榻,请王勉休息。可自从见了骑凤凰的美人,又听了她绕梁的仙乐,王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向来觉得自己才学过人,考功名就跟捡草一样简单,升官发财都是早晚的事,到时候美人、仙乐还不是手到擒来?可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功名和仙缘、凡心和道心,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道士好像早就知道他心里那点想法,叹了口气说:“你上辈子跟我一起修道,后来因为意志不坚定,才掉进尘世里吃苦。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真心想拉你脱离这乱糟糟的人间,没想到你沉迷俗事太深,连被点醒的机会都不给。现在只能送你回去了,以后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时候,但要是想再修天仙的位子,恐怕得等下辈子轮回了。”说完,指了指台阶下的长石板,让王勉闭上眼睛坐上去,反复叮嘱千万别睁眼。 等王勉坐稳当,道士挥起鞭子抽打石板,石板一下子就飞起来了,风声呼呼的像打雷一样,也不知道飞了多远。王勉突然好奇下面的世界啥样,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一片茫茫大海望不到边,惊涛骇浪直接扑面而来。他心里吓得够呛,慌忙闭上眼睛,可身子已经跟着石板往下掉,“砰”的一声砸进海里,在浪里像鸥鸟一样浮浮沉沉。好在他一直住在海边,多少会点水性,正使劲扑腾的时候,忽然听见水面有人笑着说:“这一摔还挺漂亮!” 危急时刻,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姑娘伸手把他拉上了船,抿着嘴笑着说:“吉利吉利,秀才这是‘中湿’了!”王勉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赶紧求姑娘生堆火取暖。姑娘温柔地说:“跟我回家,自然会给你安排好。要是你觉得满意……”话没说完就眨了眨眼。王勉赶紧说:“这叫什么话!我是中原的才子,今天偶然落难,要是蒙姑娘相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何止是不忘!” 姑娘轻轻摇着船桨,小船飞快地往前开,像在风雨里穿行,一会儿就到了岸边。她从船舱里拿出一束刚采的莲花,指尖还沾着水珠,笑着带着王勉上岸。 走了半里多地,只见红漆大门一下子打开了,穿过几重院子,采莲的姑娘早就抢先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迎出来,弯腰作揖请王勉上台阶,让侍者拿来衣帽鞋袜,等他换好衣服,才笑着问他的籍贯和家族情况。 王勉大声说:“不瞒您说,我在文坛多少有点名气,崔真人曾经邀请我去修道,可我觉得考取功名就像伸手掏口袋拿东西一样容易,所以不想躲在世外过清修日子。”桓文若一听立刻恭敬起来,说:“这儿是仙人岛,跟外界隔绝。我叫桓文若,世代住在这偏僻的地方,今天能接近您这样的名流,真是太幸运了。”说完就让人摆上酒菜,热情招待。 喝了几杯酒,桓文若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芳云十六岁,还没嫁人。要是能嫁给您做妻子,您觉得咋样?”王勉心里暗自高兴,料想肯定是救他的那个采莲姑娘,赶紧起身道谢。桓文若马上让人请来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又转头让身边的人快去叫女儿出来见面。不一会儿,一股香味飘来,十几个美女簇拥着芳云慢慢走出来,只见她容貌艳丽,像早上太阳下的荷花一样娇艳,她轻轻行了个礼就侧身坐下,之前救王勉的采莲女也在旁边站着的美女堆里。 酒喝得正酣时,一个扎着垂落头发的少女从内室走出来,也就十来岁,身材秀美,笑着靠在芳云的胳膊旁,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桓文若笑着责备:“闺阁女儿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干什么?”接着向客人们介绍:“这是小女儿绿云,挺聪明的,已经能诵读经典古籍了。”说完就让她当场念诗。 绿云清脆地念了三首竹枝词,声音像黄莺一样婉转,听着很悦耳。桓文若就让她在姐姐身边的角落坐下。这时桓文若笑着对王勉说:“王公子一身奇才,想必佳作不少,能不能让我们一饱耳福?”王勉马上大方地吟诵了近期写的一首近体诗,神情得意,其中两句念道:“一身剩有须眉在,小饮能令块磊消。”旁边坐着的老翁反复念叨这两句,芳云却悄悄对身边的妹妹说:“上句像孙行者离开火云洞,下句倒似猪八戒过子母河呢。”满座的宾客立刻拍手大笑,王勉脸红了,但又不好发作。 桓老头又让王勉念别的诗,王勉说起自己写的水鸟诗:“潴头那儿‘格磔格磔’叫……”刚开了个头就卡壳了,皱着眉半天接不上来。这时候芳云凑近妹妹绿云耳边嘀咕了几句,自己先捂着嘴笑出声。绿云立刻跟父亲告状:“姐姐给姐夫续了下句呢,叫‘狗腚‘弸巴弸巴’响!”满桌子人笑得东倒西歪,王勉脸涨得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桓老头瞪了芳云一眼,她才强忍住笑,王勉这才稍微找回点面子。 桓老头又问起王勉的八股文水平,王勉心里暗喜,想着这帮世外之人肯定不懂科举文章,立马得意洋洋地背诵自己的冠军之作。题目是“孝哉闵子骞”两句,开头破题就说:“圣人称赞大贤的孝道……”话没说完,绿云突然转头对父亲说:“孔圣人从来不会直接喊弟子‘圣人’,‘孝哉……’这句本来就是后人评说的,怎么能算圣人说的话呢?”王勉听了,就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下子就没了兴致。桓老头赶紧打圆场:“小孩子家懂什么!别管这些,只看文采就行。” 王勉硬着头皮接着背,每念几句,芳云姐妹就凑在一起咬耳朵,悄悄嘀咕,虽然听不清说啥,但看她们掩嘴偷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在调侃他的文章。王勉渐渐坐立不安,刚才的那股子傲气早就被挫掉了大半。 等王勉念到自己觉得精妙的地方,特意提到主考官的评语,说某句“字字痛切”。绿云忽闪着眼睛对父亲说:“姐姐说,这个‘切’字该删掉。”大家面面相觑没明白啥意思,桓老头怕小女儿说话冒犯客人,也不敢多问。等王勉念完总评,里面有句“羯鼓一挝,则万花齐落”,芳云又捂着嘴跟妹妹嘀咕,两人笑得直不起腰。绿云忍不住爆料:“姐姐说,羯鼓得敲四下才对。”众人更疑惑了,绿云憋不住笑说:“删掉‘切’字,‘痛’就变成‘不通’啦;鼓敲四下,声响就是‘不通又不通’呀!”满座人轰然大笑,桓老头急忙喝止,起身连敬几杯酒,替女儿们赔罪。 第396章 仙人岛2 王勉以前总仗着自己有点才名,谁都看不上;这会儿却像被戳破的皮球,冷汗直冒。桓老头见状赶紧打圆场,提议席间对对联:“王子身边,无有一点不似玉。”大家还在琢磨呢,绿云脆生生就接了下联:“黾翁头上,再着半夕即成龟。”芳云听了笑到不行,抬手轻掐妹妹腰上的软肉,绿云笑着挣脱跑开,回头嚷嚷:“关你什么事!你刚才笑话他那么多次都没事,别人说一句就不行啦?”桓老头假意骂了两句,小女儿笑着跑开,满座宾客都憋不住笑。 等邻座老翁告辞,婢女引着小夫妻进内室睡觉。只见屋里灯烛明亮,屏风床铺摆设得精致齐全,洞房里书架上插满了书签,经史子集各种书都有。王勉随便挑了几处学问问题提问,芳云都对答如流、妙语不断,直让他惊觉自己就像井底之蛙,羞愧得不行。这时芳云喊了声“明珰”,那天救他的采莲女应声过来,他才知道她的名字。之前被姐妹俩多次调侃,王勉本担心在闺房里也被轻视,好在芳云虽说言语犀利,夫妻相处时却仍温柔。 此后王勉在岛上住得安稳,又忍不住吟诗作赋。芳云见状笑道:“我有句实话,不知夫君肯不肯听?”王勉问什么话,她轻笑道:“要是从此封笔不写诗,倒也是藏拙的好办法呢。”王勉顿时脸红,从此真的放下了笔。日子久了,他和明珰渐渐亲近,便向芳云央求:“明珰对我有救命之恩,希望你对她温和些。”芳云倒也爽快答应了。此后每当夫妻相处,就叫明珰一起,三人相处越来越和睦,王勉和明珰常常用眼神手势传情。芳云微微察觉,就半真半假地数落他,王勉只一味啰里八嗦地辩解。 一天晚上喝酒时,王勉觉得气氛太冷清,就劝芳云把明珰喊来一起。芳云不同意,他就搬书本道理出来:“你什么书都读,怎么不记得‘独乐乐’那句话?”芳云抿着嘴笑:“我说夫君不懂人情世故,现在更证实了——连句子的断句都弄错啦!正确的断句该是‘独要,乃乐于人要;问乐,孰要乎?曰:不。’”说完自己先笑倒在席子上。王勉知道她是故意曲解孟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典故来逗他,也没辙,只能跟着干笑,一场小别扭就在笑声里过去了。 赶上芳云姐妹应邀去赴邻家闺蜜的约,王勉得了空,赶紧拉住明珰,两人腻歪了一场。当晚就觉得小腹微微作痛,痛过之后,下身竟肿胀起来。他慌了神,赶紧向芳云坦白。芳云听了轻笑一声:“定是明珰的‘恩情’发作了!”王勉不敢隐瞒,把事情全抖搂了。芳云说:“自己惹的祸,我可没什么好办法。反正也不是钻心的疼,忍着吧。” 一连几天没好转,王勉愁得吃不下饭。芳云明知怎么回事,却故意装糊涂,只是脉脉地盯着他,眼睛像秋水一样清亮。王勉引经据典说:“你这就是‘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芳云笑道:“你这是‘胸中不正,则了子眸焉’!”原来当地话里“没”发音像“眸”,她故意用谐音打趣。王勉忍不住笑了,连声求药方。芳云说:“你从前不听劝,只怕还疑心我妒忌。却不知这丫头本就亲近不得。先前我好意提醒,你当耳旁风,如今遭罪了,我也懒得可怜你。罢了,姑且给你治治——不过医生问诊,总要先看患处。”说着就伸手进他衣襟,嘴里念叨:“‘黄鸟黄鸟,别在楚地停留!’”王勉听罢大笑,笑过之后,肿痛竟真的消了。 过了几个月,王勉因为老父和幼子还在尘世,思念越来越深,就把想回家的心思告诉芳云。芳云说:“回去不难,只是这一去再见面就难了。”王勉听了泪如雨下,哀求她一起返乡。芳云琢磨了半天,终于答应了。 桓老头专门摆了饯行酒席。正热闹的时候,绿云提着个竹篮笑吟吟地走进来,说:“姐姐远嫁他乡,妹妹没什么贵重礼物送。怕你到了天边没地方住,连夜用细草扎了些房子,可别嫌弃粗糙啊。”芳云连忙起身道谢接过。王勉凑近一看,篮子里是细草编的楼阁,大的有椽子那么粗,小的像橘子大小,大概二十来座,每座的房梁屋脊、斗拱檐角都清清楚楚;屋里的帷帐床榻,细得像米粒却样样齐全。王勉虽说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心里却暗叹这手艺实在精巧。 芳云趁此认真地说:“不瞒你,我们本来都是地仙。因为和你有前世的缘分,才得在你身边相伴。本来不想再回尘世,只是念着你家里有老父亲牵挂,才不忍违逆你的归心。等伯父享尽天年,你仍须返回仙岛。”王勉恭敬地答应了。桓老头问:“这一趟走陆路还是水路?”王勉怕海上风浪凶险,就选了陆路。出门一看,车马已经静静等在门前,车马装饰华丽,骏马备好缰绳,一行人辞别登车,车轮飞快地疾驰而去。 没多久到了海岸边,王勉正愁茫茫大海没路可走,芳云取出一匹白绢往南方一抛,转眼间竟变成一丈多宽的长堤,直通云雾深处。车马疾驰而过,身后的长堤也像白绸子一样慢慢收卷。走到一处潮水漫过的滩涂,四野辽阔,海天相接,芳云示意停车。她和明珰等婢女从篮里取出草扎的楼阁,按方位摆放好,转眼间那些草扎小房就变成了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众人进去收拾行李,只见房内布置和仙岛上的居所一模一样,就连洞房里的几案床榻都跟原来的一样。这时暮色已至,便就此歇息。第二天清晨,芳云让王勉回乡接父亲来这里同住。 王勉骑马匆匆赶回故乡,却见旧日宅院已经换了主人。向邻里打听,才知道母亲和妻子都已去世,只有老父亲还在世。而儿子嗜赌如命,早已把田产败光,祖孙俩没片瓦遮身,暂时租住在西村。王勉刚回来时,心里还想着功名富贵,此刻听闻家中变故,不禁悲从中来,心想即便能轻易获得富贵,又和镜花水月有什么不同呢? 他骑马赶到西村,看见老父亲穿得又破又脏,模样苍老可怜,爷俩一见面就抱头痛哭。问起不争气的儿子,才知道又出去赌博没回来。王勉当即带着父亲回到新居。芳云早上起来拜见公公后,亲自烧热水请他洗澡,换上漂亮的锦衣,安排在满是香气的卧室里住下。还远远请来家乡的老朋友来赴宴,照顾得比大户人家还要周到。 有一天,王勉的儿子找到门口,他关着门不让进,只让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传话过去说:“拿这些钱去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要是再敢来,打断你的腿!”儿子哭着走了。从这以后,王勉不常和外人来往,但老朋友偶尔来拜访,他一定热情留客,态度比以前谦和多了。只有同窗黄子介,同样是仕途不顺的读书人,王勉留他住了很久,经常私下谈心,送的礼物也很丰厚。 过了三四年,老父亲去世了,王勉花大价钱选地安葬,丧礼办得十分周全。这时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儿媳管得严,儿子赌博的毛病也收敛了些。出殡那天,儿媳才第一次拜见公婆。 芳云第一次见到儿媳,就觉得她能持家,当场就赐了三百两银子,让她买田置产。第二天,黄子介和王勉的儿子一起去探视,却发现昨天还富丽堂皇的宅院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旷野,半点痕迹都没有。 第397章 阎罗薨 巡抚某公的父亲,生前是南方一带的总督,已经去世好些年了。有天夜里,某公梦见父亲来找他,脸色惨白惊恐,开口就说:“我这辈子没做过多少坏事,就当年不该调动那支镇守的军队,结果半道上遇上海寇,全军都没了。现在阎王爷追究这事,阴间的刑罚太可怕了,爹实在害怕。那阎罗王不是别人,明天有个解送粮饷的魏经历会来,你得替我向他求情,千万别忘啊!”某公醒来觉得这事挺奇怪,心里不太相信。刚迷糊着,又梦见父亲骂他:“爹在阴间遭罪,你还不当回事,难不成真把这梦当胡话扔一边了?”这下某公彻底惊醒,心里直犯嘀咕。 第二天,他特意留意,还真有个姓魏的经历官,刚押着粮饷到地方。某公立刻让人把魏经历请进来,不等对方反应,先让手下按住他坐下,自己对着人家就行大礼,跟上朝拜见大官似的。拜完直接长跪在地,哭哭啼啼把父亲托梦的事说了一遍。魏经历一开始直摆手说“使不得”,某公就赖在地上不起来。魏经历没法子,才松口:“确实有这档子事。但阴曹地府的规矩严,不像阳间能通融,我怕帮不上大忙。”某公一听哭得更凶,求爷爷告奶奶让魏经历一定想想办法。魏经历被缠得没法,只好答应,又说需要个安静地方处理。某公忙说“我这就收拾客房”,这才起身。末了还想跟着去瞧瞧,魏经历死活不同意,某公磨了半天,魏经历才叮嘱:“去了别出声!阴间刑罚看着惨,但跟阳间不一样,人受刑像死了其实没死。看见啥奇怪的别咋呼。” 到了夜里,某公悄悄躲在客房边上,只见台阶下全是囚犯,断胳膊断腿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院子中央支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的油咕嘟咕嘟滚着,几个鬼差正往锅底下添柴火,火苗子噼里啪啦直窜。没一会儿,就见魏经历戴着官帽、穿着官服大步走出来,往高位上一坐,神情威严冰冷,跟白天那个说话温和的小官儿完全判若两人。台阶下的一群鬼见状,齐刷刷地趴在地上,哭喊着喊冤。 魏经历沉声说:“你们都是死在海寇手里的,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能随便诬告朝廷官员呢?”众鬼却吵吵嚷嚷起来:“按规矩不该调我们去,结果被乱发公文征调,才遭了这横祸,我们的冤屈该找谁申?”魏经历想帮某公的父亲说两句好话,可众鬼越哭号越厉害,声音震天响。魏经历没办法,只好喝令鬼差:“把那个官员押到油锅里,稍微炸一下,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看他那意思,像是想借这个法子平息众鬼的怒气。 话音刚落,就有牛头鬼差押着某公的父亲过来,直接用钢叉把人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某公躲在暗处,看着父亲被油煎的惨状,心里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啊”地喊出声。这一嗓子刚落,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所有的鬼差、刑具、囚犯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漆黑。某公长叹一声,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他去看魏经历,发现对方已经死在客房里了,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这件事是松江一个叫张禹定的人传出来的。因为涉及的官员名声不太好,所以文中没提他们的真名实姓。 第398章 颠道人 ilwxs.com 蒙山寺庙里住着个疯癫道人,没人知道他叫啥。这人一天到晚忽哭忽笑,行为没个准儿,有人见他拿石头当米煮饭吃,也不知道是真疯还是装疯。赶上重阳节,本地一个权贵带着酒菜上山游玩,车马仪仗浩浩荡荡,显摆得不行。宴席散后路过寺庙,刚到门口,就见道人光着脚穿件破僧袍,自己举着顶黄色华盖,嘴里喊着开道的吆喝声,大摇大摆走出来,明摆着是在戏耍这群人。 权贵觉得被当众打脸,又羞又怒,挥手让仆人上去打骂。道人笑着往后退,眼看追得紧了,把华盖一扔。众人冲上去把华盖撕成碎片,没想到碎布片“扑棱”一下全变成鹰隼,呼啦啦飞得到处都是。正惊惶时,那华盖的木柄“嗖”地变成一条巨蟒,红鳞在太阳下闪闪发亮。众人惊叫着要逃,有个同行的汉子硬着头皮喊:“别怕!这肯定是障眼法,吓唬人的!”拎着刀就往上冲。巨蟒哪是假的?血盆大口一张,直接把那人吞了下去。 众人吓得抬着权贵狂奔,跑出三里多地才敢停。派了几个胆大的回去探情况,慢慢摸进寺院,发现巨蟒和道人都没了踪影。正打算回去报信,忽然听见老槐树里传来“呼哧呼哧”的粗气,像驴喘气似的,众人汗毛倒竖。一开始不敢靠近,蹑手蹑脚挪过去,才看见树干中间都朽空了,有个磨盘大的树洞。扒着树洞往里一瞧,好家伙,刚才被吞的汉子头朝下倒栽在里面,可树洞只有两手宽,根本拽不出来。赶紧用刀劈树,等劈开树干,那人已经没了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众人七手八脚抬着他回了家。再找那疯道人,早没影儿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蒲松龄说:“那些当官的出门必摆大排场,浑身的官架子简直让人腻歪到骨子里。神仙不过随手搞个恶作剧,就把他们折腾得狼狈不堪,实在好笑!我老家有个叫殷文屏的,是毕司农的妹夫,天生一副玩世不恭的性子。章丘有个周生,早年穷得叮当响,发家后出门必坐轿子充阔气,跟毕司农也算沾点亲戚。赶上毕太夫人过生日,殷文屏料到他肯定来,提前候在路边,脚蹬猪皮靴,身穿不合时宜的公服,手拿名帖。等周生的轿子一到,他立马在道边弓着腰作揖,故意大声唱礼:‘淄川生员殷文屏,迎接章丘生员周大人!’周生当场脸红到耳根,慌忙下轿敷衍两句就逃了。 没多久,众人在毕司农的客厅里相聚,满座官员衣着体面,见殷文屏穿得土不土、官不官的,都偷偷憋笑,唯有他昂着头跟没事人似的。宴席结束后,大家各自喊车,殷文屏突然扯着嗓子嚷嚷:‘殷老爷的独龙车在哪儿呢?’只见两个壮仆人把扁担横在身前,他纵身一跳跨上去,大声向主人家道谢后,踩着扁担飞跑而去。这殷生,也算是活在尘世里的‘疯仙人’了!” 第399章 胡四娘 四川剑南有个小伙叫程孝思,打小就聪明,文章写得那叫一个漂亮。可惜爹妈走得早,家里穷得啥都没有,没房没地也没个营生,只能去胡银台府上找了个文书的活儿。胡老爷让他当场写了篇文章,看完直拍大腿:“这小子不会一辈子穷下去,把咱闺女许配给他吧!”胡银台有仨儿子四个闺女,其他孩子从小就跟豪门大族定了亲,就小女儿四娘,因为是小妾生的,亲娘又早死,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还单着,干脆就招程孝思入赘当女婿。有人背后说胡老爷老糊涂乱点鸳鸯,老爷子压根儿不理这茬,专门给女婿收拾出独立的院子,吃穿用度管得足足的。 可胡家的少爷们瞧不上程孝思,吃饭都不愿跟他同桌,底下的仆人丫鬟也经常明里暗里嘲笑他。程孝思也不跟他们计较,一门心思埋头读书。结果这些人更来劲了,有时候故意在他旁边敲锣打鼓捣乱,他就抱着书躲到内室,在媳妇的闺房里接着看。 早在四娘没许配的时候,府里来了个神婆,说能看人的贵贱,给胡家其他子女看完都没夸几句,唯独见到四娘时说:“这闺女将来肯定是贵人!”等四娘嫁给程孝思后,几个姊妹就故意拿“贵人”这个词开玩笑,连丫鬟婆子都跟着起哄。四娘身边有个叫桂儿的丫鬟看不下去,当众怼道:“怎么就知道我们家郎君当不了大官呢?”二姊听见了冷笑一声:“他要能当大官,我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你!”桂儿气坏了:“到时候您可别舍不得这眼珠子!” 胡家二姊的丫鬟春香跟着凑趣:“二娘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帮她挖眼睛!”桂儿更火了,拍着巴掌起誓:“早晚让这俩婆娘都成瞎子!”二姊嫌她说话难听,抬手就给了桂儿一耳光。桂儿哭哭啼啼跑到四娘房里告状,只见四娘正坐在织布机前纺线呢,听完既不生气也不说话,手里的活儿一点没停,就跟周围的热闹事儿压根没关系似的。 胡老爷过生日那天,几个女婿都来贺寿,院子里摆满了礼物。大儿媳故意打趣四娘:“妹妹家准备了啥祝寿礼呀?”二儿媳跟着嘲讽:“她呀,怕就是空着两只手、带着一张嘴来的吧!”四娘却跟没事人似的,脸上一点不臊得慌。众人看她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越发不把她当回事,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只有胡老爷的爱妾李氏——也就是三姊的亲娘,一直对四娘客客气气,还经常偷偷帮衬她。李氏曾对三姊说:“四娘看着朴实,心里可透亮着呢,聪明都藏在肚子里。那些丫鬟婆子咋咋呼呼的,其实都是被她包容着,自己还不知道呢。再说程郎日夜苦读,哪能一辈子屈居人下?你别学别人看不起她,以后自然知道好处。”所以三姊每次回娘家,都会特意对四娘热络几分。 这一年,程孝思在胡老爷的帮衬下,考中了县学生员。第二年,学政主持科试,偏偏胡老爷这时候病故了。程孝思像亲儿子一样披麻戴孝守丧,错过了考试。守丧期满后,四娘拿出攒下的钱交给他,让他去申请“遗才”补考,说:“从前住在娘家,没被赶出去全靠老父撑着;如今老头子走了,情形可不一样了!你要是能出人头地,回来或许还有个落脚的地儿。”临走时,李氏和三姊送了不少财物给他当盘缠。 程孝思参加补考时,一门心思扑在书上,就盼着能考中。可放榜时,竟没他的名字。他满心失落,没脸回老家,幸好手里还有点钱,就带着书去了京城。当时妻子娘家不少亲戚在京城做官,他怕被人笑话,就改了名字,谎称是别的地方的人,想在权贵门下找个差事。东海的李兰台见了他很赏识,收他进了幕府,不仅管他吃住,还帮他纳资成了贡生,让他参加顺天乡试。程孝思一路顺风顺水,最后竟考中了庶吉士。这时他才说实话,讲了自己改名的缘由。李公借给他千两银子,先派仆人去剑南盖房子。正巧胡家大郎因父亲去世家道中落,正在卖家里肥沃地段的老宅子,程孝思便趁机买了下来。宅院建好后,他才租了车马去接妻子四娘。 程孝思考中当官的消息刚传到胡家时,家里上上下下都烦得不行,后来听说报喜的名字对不上,直接把报信的人骂走了。赶巧胡家三儿子新婚,亲戚们都来道贺,姐妹们、姑母们坐了满满一屋子,唯独没人叫四娘来赴宴。正热闹着,突然有个骑马的冲进来,递上一封程孝思给四娘的信。胡家兄弟拆开一看,你看我我看你,都吓傻了——原来程孝思改名后考中了,现在是当官的人了!宴席上的宾客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吵着要见四娘。几个姊妹心里打鼓,生怕四娘记恨以前被冷落,不肯来。没想到没一会儿,四娘大大方方就来了,步态轻快得跟平时一样。 席间众人立刻围上来,有的说恭喜,有的拉她入座,有的嘘寒问暖,满屋子都是热闹声。大家眼睛盯着四娘,耳朵竖着听她说话,嘴里翻来覆去就聊她一个人。可四娘呢,跟平常一样端端正正坐着,该怎么答话就怎么答话,压根不提以前被欺负的事。众人见她不记仇,才慢慢放松下来,争着给她敬酒。 正喝得高兴,门外突然传来哭喊,一群人跑出去看。没一会儿,二姊的丫鬟春香满脸是血地哭着冲进来。大家追问,她抽抽搭搭说不出话,二姊骂了几句,她才哭道:“桂儿非说二娘当年赌咒要挖眼珠子,现在逼我兑现,差点把我眼珠抠下来!”二姊当场脸红到脖子根,脸上的粉混着汗往下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四娘却跟没事人似的,淡淡扫了一眼,全桌人顿时没了声音,纷纷起身告辞。四娘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只去拜见了李夫人和三姊,就出门上车走了。这时大家才知道,之前胡家大郎卖掉的那座大别墅,原来是程孝思买下的。 四娘刚搬到别墅时,家里好多东西都缺。李夫人和胡家兄弟赶紧送丫鬟、送家具,四娘啥都不收,只留了李夫人送的一个婢女。没过多久,程孝思请假回乡扫墓,车马随从乌泱泱一大片。他先到胡家老宅,祭拜完岳父的灵柩,又去拜见李夫人。胡家的兄弟们穿戴得整整齐齐,却连句客套话都没说,直接上车走了,对程孝思的态度那叫一个敷衍。 胡老爷死后,几个儿子整天就知道争家产,老爹的灵柩扔在那儿压根不管。过了几年,停灵柩的屋子漏雨又破败,眼看好好的灵堂都快变成荒山野岭里的破窝棚了。程孝思看在眼里心里难受,也没跟胡家兄弟们商量,直接定了日子给老岳父迁葬,每一样礼节都办得妥妥当当。出殡那天,来吊唁的官车一辆接一辆,乡里人都夸程孝思仗义。 往后十多年,程孝思官运顺风顺水,当的官又大又体面,只要碰上乡亲有难处,他都全力帮忙。后来胡家二郎摊上人命官司被抓了,负责查案的直指使跟程孝思是同宗,执法特别严格。胡家老大想让岳父王观察写信去求情,可对方一直没回信,老大急得团团转。 老大想去求妹妹四娘,又想起以前对妹妹爱搭不理的,实在没脸开口,最后揣着李夫人的亲笔信硬着头皮去了京城。到了程府门口,他压根不敢直接进去,一直等到程孝思上朝出门了,才敢上前通报,心里盼着四娘能念在兄妹情分,不计较以前被冷落的事儿。看门的通报后,出来个老妈妈,把他领到客厅,摆了点酒菜,看着挺随便的。吃完后,四娘出来了,脸色温和地问:“大哥平时忙得很,咋有空大老远来看妹妹?”老大赶紧跪下磕头,哭着把来意说了。四娘扶他起来,笑着说:“大哥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算啥,犯得着哭哭啼啼的?妹妹虽是女人,可没见过这样低声下气求人的!”老大这才掏出李夫人的信。四娘说:“各位嫂嫂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贵人’,让她们找自己的父兄帮忙,事儿不就解决了,何必跑到我这儿来?”老大没话接,只能一个劲哀求。四娘突然沉下脸:“我还以为哥哥大老远来是看妹妹的,敢情是为了打官司求‘贵人’啊!”说完一甩袖子回内屋了。老大又羞又气,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老大回家后,把去京城碰壁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全家上上下下都骂四娘冷血,连李夫人也觉得她太狠心。没成想过了几天,二郎突然被无罪释放回家,一家人高兴坏了,还笑话四娘表面装冷淡,只会招人恨。 正说着,四娘家的仆人上门看望李夫人。仆人被叫进屋里后,直接捧出一堆金银礼物,说:“我家夫人为二舅的事忙前忙后好几天,没空写信,先送点薄礼表表心意,就当是带个话啦。”这下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二郎能平安回来,全是程孝思在背后悄悄帮了大忙。 后来三娘家慢慢败落,程孝思夫妇给的帮扶比常理还多。又因为李夫人没儿子养老,他俩干脆把老太太接回自己家,像伺候亲娘一样奉养着。 第400章 僧术、禄数 僧术 从前有个黄生,家里本是世代做官的人家,自己也很有才华,一直志向远大,想在仕途上有番作为。村外有座寺庙,庙里有个和尚,以前和黄生关系很好。后来和尚出去云游,十多年后才回来。和尚见到黄生,感叹说:“我以为你早该飞黄腾达了,现在怎么还穿着平民的衣服?看来是你福气和命运太差了。我帮你向阴间管事的行个贿吧,你能拿出十千钱吗?”黄生说:“拿不出来。”和尚说:“那勉强凑一半,剩下的我帮你借。就三天期限。”黄生答应了,回家后拼命抵押家里的东西,凑了五千钱。三天后,和尚果然带着五千钱来给了黄生。 黄生家本来有一口水井,深得看不到底,传说这井连通着河海。和尚让他把钱捆好放在井边,叮嘱说:“等我回到寺庙,你就把钱推进井里。等煮半顿饭的时间,看到有一枚钱浮上来,就对着它跪拜。”说完就走了。黄生不明白这是什么法术,又想,不知道灵不灵,十千钱太可惜了,于是偷偷藏起九千钱,只把一千钱投进井里。不一会儿,井里突然冒起巨大的水泡,“铿”的一声破裂,果然有一枚钱浮出水面,像车轮一样大。黄生大吃一惊,赶紧跪拜,之后又拿出四千钱投下去。钱落下时撞击有声,被那枚大钱挡住,沉不下去。 傍晚,和尚回来,责备说:“为什么不把钱全投进去?”黄生说:“已经全投了。”和尚说:“阴间的使者只拿走一千钱,你怎么撒谎?”黄生只好如实说了。和尚叹道:“吝啬的人必定成不了大器。你这命格本来应该以明经科结束;不然的话,立刻就能中进士。”黄生十分后悔,请求再做法事,和尚坚决拒绝后离开了。黄生看井中的钱还浮着,用绳子把大钱钓上来,剩下的钱才沉下去。这一年,黄生以副榜贡生的身份准允入贡,最终果然像和尚说的那样。 蒲松龄评论说:“难道阴间也有花钱买官的事?十千钱就能换个功名,简直太便宜了。然而一千钱只换来个贡生,还是太贵了。明经科都考不中,这功名又值什么钱呢!” 禄数 从前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爷,净干坏事。他老婆总劝他:“你这么下去会遭报应的!”可老爷根本不听。有一天,来了个会算人福禄寿的方士,老爷赶紧让方士给自己算算。方士盯着他看了老半天,说:“你还能吃二十石米、四十石面,等这些粮食吃完,你的福分就到头了。” 老爷回家把这话告诉老婆,心里琢磨:我一年顶多也就吃两石面,二十石面够吃十年,再加上二十石米,怎么也得二十多年吧?难道做点坏事还能把这点福分折损完?于是该干啥还干啥,照样横行霸道。 没想到过了一年,他突然得了种怪病,吃多少都不顶饱,刚吃完转眼就饿,一天一夜能吃十多顿饭。就这么着,不到一年的工夫,他就病死了。 第401章 柳生 周生是顺天府官宦人家的后代,和柳生关系特别铁。柳生曾得到奇人指点,相面占卜的本事跟古代的袁天罡、许负有得一拼。他以前跟周生说过:“你这辈子在功名上没啥缘分,但要是好好谋划,挣万贯家财还是有可能的。不过你夫人面相显示她薄命,恐怕没办法帮你操持家业。”没过多久,周生的妻子还真就去世了。家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周生整天没啥事干,就想着去找柳生,让他帮忙占卜一下婚姻的事。 周生到了柳生住的客舍,坐那儿等了老半天,柳生一直躲在里屋不出来。周生喊了好几回,他才出来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帮你找合适的对象,可算找到了。刚才我在屋里用了点小法术,求月老给你牵红线呢。”周生一听就高兴了,赶紧问详细情况。柳生说:“刚才有个人背着行李出门,你碰见了没?”周生说:“碰见了,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乞丐似的。”柳生说:“这就是你未来的岳父,你得恭敬着对待人家。” 周生说:“咱俩关系这么好,我才来找你问点隐秘的事,你咋还戏弄我呢!我现在虽说家道中落了,但怎么也是世家后裔,至于娶个市井商人的女儿吗?”柳生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好比耕牛也能生出好马,出身低点有啥关系呢?”周生问:“你见过他女儿吗?”柳生回答:“没见过。我跟他也不认识,连他姓啥叫啥都是打听来的。”周生笑着说:“你连耕牛长啥样都没见过,咋知道它的后代好不好呢?”柳生说:“我是通过命理推算出来的。这个人面相看着凶恶低贱,但他会生下个有福气的女儿。不过要是硬撮合这门亲事,肯定会有大祸,容我再施个法化解一下。” 周生回家之后,压根没把柳生的话当回事,到处找合适的对象,可始终都没找到合适的。 有一天,柳生突然上门,开口就说:“我帮你请了个客人,信都替你写好了。”周生纳闷地问:“谁啊?”柳生说:“先别问,你赶紧去准备饭菜。”周生也不知道咋回事,只好照他说的去备了酒菜。没一会儿客人到了,原来是个姓傅的当兵的。周生心里琢磨,这跟我身份也不搭啊,但面上还是随便应付着,可柳生却跟对待贵客似的,又是让座又是寒暄。 等酒菜端上来,周生故意拿些粗茶淡饭招待。柳生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对傅姓客人说:“周公子老早就仰慕您了,总托我打听您的消息,昨晚才知道您行踪,又听说您不日就要远征,急急忙忙请您来,实在招待不周。”喝酒的时候,傅姓客人发愁自己的马病了,没法赶路。柳生低头帮他琢磨:“要不这样……”好一番出主意。 客人走后,柳生当场责备周生:“这样的朋友花千金都难找,你咋这么冷淡?”说完直接借了周生的马让傅姓客人骑走,后来还以周生的名义把马直接送过去了。周生知道后心里挺不痛快,但也没法反驳,只能憋着。 过了一年,周生打算去江西投奔按察使当幕僚,临走前找柳生算一卦。柳生说:“大吉利!”周生笑说:“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想赚点钱、娶个好媳妇,你之前说我得娶个穷人家闺女的话,可别应验了,你看能如我愿不?”柳生说:“放心,都会顺你的心。”结果周生到江西后,正赶上大叛乱,整整三年没能回家。后来局势稍微稳定,他挑了个日子赶路,半道上被土匪劫了。一起被劫的有七八个人,土匪抢完钱就把其他人放了,唯独把周生掳到了匪巢。 匪首问他家里是干啥的,听完突然说:“我有个闺女,想许配给你,你总不会推辞吧?”周生一声不吭,匪首立马火了,当场下令:“拉出去砍了!” 周生吓得够呛,心想反正现在也逃不掉,不如先应下来,回头再找机会溜,就说:“刚才我犹豫,是觉得自己文弱,怕跟您行军打仗拖后腿。要是能让我们夫妻俩一起走,那真是您给的大恩情了。”匪首说:“我正愁闺女跟着我是个累赘,这有啥不答应的?”说完带周生进内屋,让女儿梳妆打扮出来见面。一瞧,这姑娘十八九岁,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当晚俩人就拜了天地成了亲,周生一看妻子这才貌,比想象中强太多了,惊喜得不行。细问妻子姓氏,才知道老丈人就是当年那个背着行李、穿得跟要饭似的主儿。周生就把柳生当年预言的事儿说了,夫妻俩都感慨半天。 过了三四天,匪首正准备送他俩走呢,突然大批官军杀过来,全家都被抓了。有三个将官负责看守,很快把周生的老丈人(匪首)砍了,接着就轮到周生。周生心想这回肯定活不成了,这时一个将官盯着他仔细看,问:“这不是周先生吗?”原来当年那个姓傅的当兵的,如今靠军功当上副将军了。傅将军跟同事说:“这是我老家的世家名士,咋能当贼寇杀?”立马解开周生的绳子,问他咋在这儿。周生顺口编瞎话:“我刚从江西按察使那儿娶亲回来,没想到路上落进匪巢,幸亏将军救命!就是妻子现在失散了,求将军帮忙找找。”傅将军让人把俘虏排成队,让周生自己认,还真找到了妻子。他让人拿酒食给夫妻俩,又给了盘缠,说:“以前您送我马的恩情,我日夜不敢忘。现在战乱,来不及行全礼,收下两匹马、五十两金子,助您北归。”又派了俩骑兵举着令箭护送他们。 路上,媳妇跟周生说:“我那老爹脑子不清,非得当土匪,我娘也跟着丢了命。我早料到有今天,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小时候有个相士说我以后能收殓爹娘的尸骨。当年我偷偷埋了不少金银,咱挖出来把爹的尸骨赎回来,剩下的带回家,够咱们过日子了。”她让护送的骑兵在路边等着,两人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只见房子烧得只剩一堆灰,媳妇从灰堆里摸出一把佩刀,挖地一尺多深,还真挖出了金银,装了满满一袋子才回去。周生花了一百两银子打点骑兵,让他们把老丈人埋了,又带着媳妇去给母亲上坟,这才重新赶路。走到直隶地界,周生给了骑兵不少赏钱,让他们回去了。 周生好几年没回家,家里人以为他早死了,把家里的粮食、布匹、家具抢得精光。听说主人回来了,抢东西的人吓得全跑了,只剩一个老嬷嬷、一个丫鬟和一个老仆人没走。周生觉得自己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也懒得跟他们计较。等他想去拜访柳生,才发现柳生早就没影儿了。 媳妇管家比男人还厉害,她挑老实可靠的人给本钱做生意,利润对半分。每当商人在屋檐下算账时,她就隔着帘子听,哪怕账上错了一厘钱,她立马能指出来,家里家外没人敢骗她。几年下来,跟她合作的商人有上百个,家里攒了几十万两银子。后来她派人把爹娘的尸骨迁出来,风光大葬了。 第402章 冤狱 阳谷县有个姓朱的汉子,年轻时做事轻浮,就爱跟人开玩笑。他老婆死了以后,打算再娶一个,就出门去找媒婆。路上碰到媒婆邻居家的媳妇,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朱生就跟媒婆逗乐子:“刚才瞧见你家隔壁大嫂,年轻又俊俏,你要是能撮合我把她娶回家,那可太妙了。”媒婆也开玩笑说:“你要是把她男人杀了,我就帮你促成这门亲事。”朱生哈哈一笑:“行啊!” 过了一个多月,邻居出门要债,结果死在了野外。县令把周边邻居都抓来审问,一顿严刑拷打想找出真凶,可死活没线索。只有媒婆想起之前朱生开的玩笑话,跟县令一说,县令立马怀疑上朱生了。把朱生抓来后,他咋解释都没用。县令又觉得朱生和那寡妇可能有私情,对寡妇用了各种酷刑,那妇人实在熬不住,只能含冤认罪。 再审问朱生的时候,他说:“她一个弱女子,哪经得起这么折腾,之前说的肯定都是被逼的假话。现在她不光要冤死,还要担个不守贞洁的罪名,就算鬼神不知道,我也不忍心啊!我说实话吧,想杀她男人再娶她,都是我一人干的,她真的啥都不知道。”县令问:“有啥证据?”朱生说:“血衣就是证据。”派人去朱生家搜了个遍,啥都没找到。又对朱生严刑拷打,朱生两次昏死过去又醒过来。 朱生没办法,只好说:“其实是我娘不忍心拿出证据让我死,让我自己去取吧。”于是官府押着他回家,朱生对母亲说:“把血衣给我,我会死;不给我,我也活不成。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样。”母亲哭着走进里屋,一会儿就拿出血衣给了他。 县令觉得证据确凿,判了朱生斩首。案件经过多次复审,朱生始终没翻供。过了一年多,眼看处决的日子就要到了。有一天,县令正在审囚犯,突然有个人直接冲上公堂,瞪着眼大骂:“你这么昏庸糊涂,怎么配治理百姓!”几十个衙役上去想抓人,那人胳膊一挥,衙役们全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县令吓得够呛,刚想溜,那人又吼道:“我是关帝爷座前的周将军!你这昏官敢挪一步,立马取你狗命!”县令吓得直打哆嗦,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周将军接着说:“杀人的是宫标,跟朱生有啥关系?”说完就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过了一会儿醒过来,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问这人身份,居然就是宫标本尊。把宫标抓起来一顿审问,他最后全招了。原来宫标平时就不干好事,听说邻居讨债回来,想着肯定带了不少钱,就杀人劫财,结果翻了个空。后来听说朱生替他顶罪,心里暗自高兴。但他当天“冲公堂”的事,自己完全不记得,就跟被神灵附了身似的。 县令问朱生那血衣到底哪儿来的,朱生也懵圈。把朱生他娘传来一问,才知道血衣是老太太割自己胳膊染红的,掀开衣服看她左臂,刀伤疤痕还没好呢。县令听了也惊得不行。后来县令因为这事被弹劾丢了官,罚了银子留在当地,最后死在了这儿。一年多后,邻居的老娘想让儿媳改嫁,那妇人念着朱生替她顶罪的恩情,干脆嫁给了朱生。 蒲松龄说:“当官的首要任务就是审案子,积德还是缺德,全在这事儿上,可不能马虎。急躁残暴肯定违背天理;拖拖拉拉、混日子也能害死人命。老百姓一打官司,能让好几个农夫耽误种地;一桩案子拖下去,能让十户人家破产:这可不是小事!我常说当官的不随便接没影儿的官司,就是大德行。再说了,不是啥大事儿别扣着人不放;没疑点就别磨磨唧唧。就算遇到村里的倔老头、好吵架的主儿,为了鹅鸭这点小事闹起来,官府一句话就能摆平,不用把一堆人传来传去,就叫当事人来,当堂打几板子,事儿就了了。这才是明辨是非的好官啊!” 现在的官老爷审案子,传票发出去就跟忘了这事儿似的。底下跑腿的差役要是没捞够好处,就拖着不让传票上的人见官;搞刑讯的胥吏要是没收足银子,连开审的牌子都不肯挂。他们欺上瞒下、磨磨蹭蹭,动不动就拖个一年半载,老百姓还没见到官老爷的面,就先被折腾得皮开肉绽了!可那些当官的倒好,天天躺在家里装没事人,压根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他们哪知道,多少含冤的百姓在水深火热里熬着,伸长脖子盼着有人来救命啊! 当然,那些奸猾之徒抗罪受罚是活该,但无辜被牵连的良民可经不起折腾啊!再说了,被连累的人里,老实人比坏蛋多得多,而且老实人受的罪比坏蛋更重十倍!为啥?就因为良民老实好欺负,衙役们打骂勒索专挑软柿子捏。老百姓一旦卷进官司,就跟掉进了沸水烈火里,早一天结案就能少遭一天罪。可有些官老爷倒好,坐在公堂上跟个木头人似的,好像生怕底下人捞不够钱,故意拖着不办事!这种官虽说不直接动刑杀人,但论起罪过,跟那些酷吏没啥两样。 还有更气人的,一份诉状里真正该审的就两三个主犯,剩下的全是无辜被牵连的。有的是被人翻旧账报复,有的是因为家里有点钱被栽赃。打官司的人借着办案子公报私仇,随便在状子末尾加个名字,就跟附骨疽似的甩不掉。这些无辜的人在衙门里遭的罪,全是实实在在的皮肉之苦啊!别人跪他们也得跪,跟一群乌鸦似的挤在公堂;别人被带走他们也被拖走,跟拴着的猴子似的。可到头来官老爷根本不会审他们,胥吏也懒得问他们,纯属白遭罪——不光得倾家荡产填满衙役的腰包,甚至被逼得卖儿卖妻,就为了让那些小人发泄私愤! 真心希望当官的接手案子时,多少用点心:该赶走的马上赶走,不该牵连的立刻删掉。不过是动笔划拉两下、抬手挥一挥的事儿,就能保全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护住多少人间烟火气。要是当政的连这点都想不到,难道非得等动刑死人了才算杀人吗? 第403章 甄后、鬼令 洛城有个书生叫刘仲堪,从小脑子不太灵光,却整天抱着书本死磕,天天闭门苦读,跟外界几乎不打交道。有一天,他正低头啃书呢,屋里突然飘起一股说不出的怪香,紧接着传来细碎的玉佩撞击声。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进来个大美人,头上戴的珠钗首饰锃光瓦亮,跟着的随从都穿得跟宫里人似的。刘仲堪慌忙跪下磕头,美人把他扶起来,笑着说:“你之前挺傲气的,怎么现在这么拘谨啦?”刘仲堪更慌了:“不知是哪路天仙驾到,我从来没见过您啊,啥时候冒犯过您呢?” 美人笑出声:“这才分开多久,你就这么迷糊!当年正襟危坐、磨砖读书的,不是你吗?”说完铺开锦绣垫子,摆上美酒,拉他并排坐着喝酒,跟他聊起古今大事,见识那叫一个广博。可刘仲堪傻愣愣的,压根接不上话。美人叹气:“我就去瑶池赴了个宴,你历经几世轮回,咋把聪明劲儿全丢了!”说完让侍女端来热水冲的水晶膏给他喝。刘仲堪喝下后,突然觉得脑子透亮,跟开了窍似的。 夜里天黑下来,随从们都退下了,美人吹灭蜡烛,和他共寝,极尽欢好。天还没亮,侍女们又围了过来。美人起身,妆容竟跟刚来时一模一样,头发整整齐齐,压根不用重新打理。刘仲堪舍不得她走,追着问她名字。美人说:“告诉你也无妨,就怕你更疑惑。我是甄氏,而你是刘公干的转世。当年他因我获罪,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今日相见,也算略报他前世的一片痴情。” 刘仲堪问:“魏文帝现在在哪儿?”美人不屑地说:“曹丕不过是逆贼曹操的平庸儿子罢了。我当年不过在富贵场里周旋了几年,早不放在心上了。”接着又说:“当年我因曹操(阿瞒)的缘故,在幽冥中滞留了很久,如今也没他的消息。倒是陈思王(曹植)掌管典籍,还能偶尔见上一面。”话音刚落,就见一辆龙车停在院子里,美人把玉脂盒送给刘仲堪,道别后登车,龙车像被云推着似的,转眼就没影了。 洛城书生刘仲堪自从那次奇遇后,写文章的本事突飞猛进,可整个人却像被勾了魂,天天念叨着那位美人,整天恍恍惚惚跟丢了魂似的。过了几个月,人瘦得脱了形,病得都快起不了床了。他娘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儿子为啥变成这样。家里有个老嬷嬷,有天突然跟刘仲堪说:“公子是不是心里有牵挂的人啊?”刘仲堪一听,这话正戳中自己心思,就把遇见甄氏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老嬷嬷说:“你写封信吧,我能帮你捎过去。”刘仲堪又惊又喜:“原来您有这本事,是我眼拙了!要是真能办成,我一辈子记您的恩!”赶紧写了封简短的信,交给老嬷嬷就走了。 老嬷嬷半夜才回来,说:“幸好没耽误事儿!我刚到门口,看门的以为我是妖怪,差点把我捆起来。我拿出公子的信,他们才进去通报。一会儿就喊我进去,夫人(甄氏)看了也直叹气,说以后不能再和公子见面了。她想写回信,我就说:‘公子都病得皮包骨头了,一封信哪能治好病?’夫人琢磨了半天,放下笔说:‘麻烦先告诉刘郎,我马上送个好女子过去。’临走还叮嘱:‘刚才的话,是为了百年姻缘打算;只要不泄露,就能一辈子美满。’”刘仲堪听了,心里又盼又喜。 第二天,果然有个老妇人带着个年轻姑娘来见刘母,那姑娘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老妇人说自己姓陈,姑娘是她女儿,名叫司香,想许配给刘仲堪做媳妇。刘母一眼就喜欢上司香,商量彩礼时,老妇人分文不要,说等办完婚礼就走。 只有刘仲堪心里清楚这事儿不简单,私下问司香:“你和那位夫人(甄氏)是啥关系?”司香说:“我本来是铜雀台的歌妓。”刘仲堪怀疑她是鬼,司香说:“不是的。我和夫人都是仙籍在册的,只是不小心犯了错,被贬到人间。夫人已经恢复仙位了,我的谪期还没满,她向天庭求情,暂时让我来服侍你,去留都听夫人的,所以能长久陪着你。” 有一天,一个瞎眼老太太牵着条黄狗到刘家讨饭,手里敲着板子唱着俗歌。司香出门瞧热闹,脚还没站稳,黄狗突然挣断绳子扑上来咬她,司香吓得转身就跑,衣襟都被扯断了。刘仲堪赶紧抄起木棍打狗,可那狗跟发疯似的,一口咬断衣料,眨眼间把司香的衣服撕成了碎布条。瞎眼老太太揪住狗脖子上的毛,捆着它离开了。刘仲堪进屋看司香,见她脸色发白,就问:“你是仙人,咋还怕狗?”司香说:“你不知道,这狗是曹操变的,估计是气我没守‘分香戒’。”刘仲堪想买下狗打死,司香拦住他:“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哪能随便杀?” 过了两年,见过司香的人都惊叹她美得不像凡人,可又说不清楚她的来历,渐渐都怀疑她是妖怪。刘母追问儿子,刘仲堪才吞吞吐吐说了些怪事。老太太吓坏了,让儿子跟司香断绝关系,刘仲堪死活不听。母亲偷偷请来术士,在院子里做法驱邪。术士刚在地上画好法坛,司香苦着脸说:“本想跟你过一辈子,如今老母起疑,情分也算到头了。让我走不难,但可不是靠禁咒能赶走的!”说完她抱来柴火点着,扔在台阶下。 转眼浓烟把房子都遮住了,对面看不见人。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烟雾散去后,只见术士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死了。刘仲堪冲进屋,司香已经没了踪影,喊来当初带她来的老妇人,发现老妇人也不见了。这时刘仲堪才告诉母亲:“那老嬷嬷其实是狐仙。” 蒲松龄说:“甄氏最初跟了袁绍,后来归了曹操,最后又对刘桢(刘公干)钟情,仙人按理不该这么辗转情缘。但平心而论:像曹操这种奸雄的儿子(曹丕),哪配拥有贞妇?黄狗(曹操变的)见到当年铜雀台的旧妓,本该醒悟自己临终牵挂妻妾的痴傻,怎么还心怀嫉妒呢?唉!奸雄活着时没空自怜,只能留待后人叹息了!” 鬼令 县里有个姓展的教谕,性格洒脱,带点魏晋名士那种不拘小节的狂劲儿,就是嗜酒如命,平时做事也不讲究。每次喝醉酒回来,非要骑马在庙堂前的台阶边狂奔。台阶旁有不少古柏树,有一天他骑马冲进去,脑袋直接撞树上破了,还自言自语说:“肯定是子路怪我无礼,把我脑袋撞破了!”到了半夜就咽气了。 乡里有个做小生意的某乙,有回夜里住在一座古庙里。夜深人静时,突然看见四五个人带着酒进来喝酒,展教谕居然也在里面。喝了几轮后,有人提议玩拆字行酒令:“田字像个框,十字在中央;十字往上推,变成‘古’字就得喝一杯!”(田字里面加十字,把十字移到上面就是“古”)接着一人说:“回字像个框,口字在中央;口字往上推,变成‘吕’字喝一杯!”(回字里面是口,移上去成“吕”)又一人说:“囹字像个框,令字在中央;令字往上推,变成‘含’字喝一杯!”(囹字里面是令,移上去成“含”)再一人说:“困字像个框,木字在中央;木字往上推,变成‘杏’字喝一杯!”(困字里面是木,移上去成“杏”) 轮到展教谕时,他琢磨半天想不出来。众人笑他:“想不出就认罚酒!”抛来一杯酒。展教谕一口闷了,说:“有了!曰字像个框,一字在中央……”众人笑问:“一字往上推是啥字?”他说:“一字往上一推,不就是‘一口干一大杯’嘛!”(“曰”里加“一”,推上去不成字,展教谕借谐音说一口喝光一大杯)众人哈哈大笑,没多久就出门走了。 某乙不知道展教谕已经死了,心里还纳闷:“这先生是不是罢官回乡了?”等回家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展教谕去世好久了,这才惊觉那天夜里撞见的是鬼。 第404章 宦娘 温如春是秦地大户人家的公子。他打小就痴迷古琴,哪怕出门住旅店,琴也片刻不离身。有回他去晋国游历,路过一座古寺,把马拴在门口就进去歇脚。刚一进门,就瞧见个穿粗布僧衣的道人,盘腿坐在走廊上,拐杖靠墙放着,花布袋子里装着张琴。 温如春一见古琴就挪不动步,赶忙问道:“您也会弹琴吗?”道人说:“弹得一般,正想跟行家学学呢。”说完就解下琴囊递过去。温如春仔细一瞧这琴,木纹精致得很,轻轻一拨琴弦,声音清亮得超乎寻常。他高兴地弹了支短曲子,道人笑了笑,看着不太认可的样子。温如春干脆把自己会的本事全使出来,道人却轻笑一声:“弹得还行,但还不够当我老师的。”温如春觉得他口气不小,就转而向他请教。 道人把琴接过来放在膝盖上,刚一拨动琴弦,温如春就感觉有柔和的春风拂面而来;过了一会儿,成群的鸟儿飞过来,落满了庭院里的树枝。温如春惊叹不已,赶紧跪下请求拜道人为师。道人反复弹奏了几遍,温如春侧耳细听,渐渐琢磨出了其中的节奏。道人让他试着弹,在关键的地方指点一二,说:“你这琴技在世上也算没人能比了。”温如春从此用心钻研,后来成了弹琴的绝顶高手。 后来他回家,离家还有几十里时,天晚了,突然下起暴雨,没地方躲。路边有个小村子,他赶紧跑过去,见门就进。到了厅堂,里面静悄悄的没人。不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走出来,长得跟天仙似的。她抬头看见有陌生人,慌忙跑开了。 温如春当时还没娶媳妇,对这姑娘一见钟情。没过多久,一个老妇人出来问他从哪儿来,温如春报了姓名,请求借宿一晚。老妇人说:“住倒是能住,就是没床铺;要是不嫌弃睡草席,就凑合一夜吧。”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拿着灯进来,在地上铺好干草,态度特别热情。 温如春问老妇人姓什么,老妇人说:“姓赵。”他又问:“刚才那姑娘是谁?”老妇人说:“这是我侄女宦娘。”温如春忍不住说:“恕我唐突,能不能求您把她许配给我?”老妇人皱着眉说:“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温如春追问为啥,老妇人只说“有难处说不得”,他只好闷闷不乐地不再提。等老妇人走了,温如春发现地上铺的干草又潮又烂,根本没法躺,干脆坐起来弹琴,打发这漫长的雨夜。雨停后,他摸黑起身回家了。 当地有个退休的官员葛老爷,最爱结交文人。温如春有次去拜访,葛老爷让他弹琴助兴。帘子后面隐约有女眷在偷看,突然一阵风把帘子掀开,露出个刚成年的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见过的人里没谁能比。原来这是葛家千金,小名叫良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早就是远近闻名的才貌双全的美人。温如春这一见,心里又动了情,回家就让母亲请媒人去提亲。可葛老爷嫌弃温家家道中落,直接回绝了。良工自打听过温如春的琴声,心里就偷偷喜欢上了,总盼着能再听他弹一回;温如春碰了钉子,也没了心气,再也没登过葛家的门。 一天,良工在园子里捡到张折起来的旧纸片,上面写着首《惜余春》的词。她反复读了好几遍,越看越喜欢,就把纸片揣回闺房,拿锦缎信纸工工整整抄了一遍,放在桌上。可过了一会儿再找,纸竟不见了,她以为是被风吹跑了,也没多想。 可巧葛老爷经过女儿闺房门口,捡到了那张词笺。他以为是良工写的,觉得词里满是情啊爱啊的,有点放荡,想烧掉又舍不得直接骂女儿,就急着要把良工嫁出去。正好邻近郡县有个刘方伯的儿子来提亲,葛老爷对刘公子第一印象还行,但想先看看人品。刘公子穿着华丽的衣服来拜访,长得确实端正秀气,葛老爷挺高兴,摆了宴席热情招待。结果公子告辞时,座位底下掉了一只女式绣鞋。葛老爷一看就觉得这小子轻浮不正经,把媒人叫来当场说了这事。刘公子急得直喊冤枉,可葛老爷根本不听,直接回绝了这门亲事。再说之前,葛家有个珍贵的绿菊品种,从不外传,良工偷偷在自己院子里种了几株。 温如春家院子里的菊花,突然有一两株开出了绿花,文友们听说后都来参观,温如春也把这绿菊当宝贝。一天清晨他去花田查看,在田边捡到一张写着《惜余春》词的信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因为词里多次提到“春”字,和自己名字一样,越想越奇怪,就在纸上用红笔写了些带点玩笑的评语。赶巧葛老爷听说温家绿菊变异,好奇地来他书房探访,看见这张信纸就拿起来读。温如春因为评语有点轻佻,慌忙抢过来揉成一团。葛老爷虽然只看到一两句,却认出这就是之前在闺房门口捡到的词笺,顿时起了疑心,连绿菊的花种都怀疑是女儿良工偷偷送给温如春的。回家后他告诉夫人,让夫人逼问良工。良工委屈得直哭,说自己根本没写过这词,可又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夫人担心事情传出去不好听,寻思着不如顺水推舟把女儿嫁给温如春。葛老爷同意了,派人去温家提亲。温如春简直喜出望外。 当天他大摆宴席,以绿菊为题请宾客们聚会,又是焚香又是弹琴,闹到深夜才散。夜里回房睡觉,书斋里的小童子突然听见古琴自己响起来了,一开始以为是仆人开玩笑,仔细一看屋里根本没人,赶紧禀告温如春。温如春亲自去查看,发现琴真的在自己发声,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温如春发现琴声响得不对劲,生硬又卡顿,像是有人在模仿他弹琴却没练熟。他点上灯突然推门进去,屋里却啥也没看见。等他把琴抱走,整夜都安静了。他琢磨着可能是狐仙作怪,估计是想跟他学琴,于是每晚弹一曲,还把琴弦摆好任其拨弄,就像老师教学生似的,那“学生”夜夜躲在暗处听。到了第六七天,琴声居然有了曲调,音色清雅能入耳了。 温如春办完婚礼,夫妻俩聊起从前那张《惜余春》的词笺,才知道这段姻缘的起因,可谁也不清楚这词最初是哪儿来的。良工听到琴房有动静,过去一听,说:“这声音带着股凄楚劲儿,不是狐仙,倒像是有鬼。”温如春不太信。良工说起家里有面古镜,能照出鬼怪原形。第二天让人取来镜子,等琴声又响时,她握着镜子突然闯进去,举灯一照,果然有个女子躲在屋角,慌慌张张显了形。仔细一看,竟是之前借宿时见过的赵家宦娘。两人吓了一跳,追问缘由。宦娘流泪说:“我帮你们做媒牵线,也算有恩,何必这么逼我?”温如春让她别怕,说挪开镜子就不照她了,宦娘这才点头答应。等人把镜子收起来,女子远远坐着说:“我本是太守家的女儿,死了快一百年了。活着时爱弹琴鼓筝,筝艺还算精通,唯独古琴没学到正宗技法,到了地下还觉得遗憾。当年你借宿时,我听了你的琴声,心里倾慕得很;可惜人鬼殊途,没法在你身边侍奉,就暗中帮你促成婚事,也算报你的知音之恩。刘公子掉的女鞋,还有那张《惜余春》的词笺,都是我暗中安排的。为了谢你传琴之恩,我可没少费心思。”夫妻俩连忙起身拜谢。宦娘又说:“你的琴技我已学了大半,但还没摸到精髓。请再弹一曲吧。”温如春照做,还详细讲解了技法。宦娘大喜:“这下全明白了!”说完就起身告辞。 良工本来就会弹古筝,听说宦娘琴弹得特别好,就想听听她的曲子。宦娘没推辞,指尖一挑琴弦,弹出的调子和指法,全是人间没听过的妙音。良工听得直拍手叫好,当场就想拜她为师。宦娘让人拿来笔墨,亲手画了十八张琴谱,画完又说要走。 温如春夫妻俩舍不得,苦苦挽留。宦娘眼眶一红:“你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是天造地设的知音。我这薄命的鬼物,本就不该贪恋人间热闹。若有缘分,下辈子再做个寻常女子与你们相聚吧。”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递给温如春:“这是我的画像。若念着我这个媒人,就把它挂在卧室里。今后你每回弹琴弹得畅快时,烧一炷香,对着画像弹上一曲,我在九泉之下也能跟着高兴了。”话音未落,人已出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