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一封来自鬼校的录取通知书》 第1章 是新学生 陈仓街幡溪巷巷尾最后一户人家的大门被人推开。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一声响,那人不察被吓了一跳。稳定心神后,她伸头看向屋内。 房屋是二层复式结构。一楼的陈设很简单。进门处摆放着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再往里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只有一台电脑。办公桌最后面靠墙的地方供奉着神位。 她环视一圈后,怯生生地问道:“请问……江易先生在吗?” 没有人应声。屋内只回荡着电视机里的声音。 “请问!”她提高音调,说:“这里是……” “我就是。” 她抬头看去,只见二楼走廊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男人。他抿着嘴,眼眸深邃而冷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您好,我是刚才给您打过电话的周淼。”她抓紧身上的背包带,“我遇到了一些……” “坐下说。” 江易打断她要说的话,迈步下楼。而后拉出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周淼来这里。周淼坐下向他讲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周淼是外来务工人员,现租住在坛山小区。这地方不在市中心,但胜在租金便宜,且不临大街。夜晚十一点过后,外面一片寂静,开着窗户也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她对此很是满意。 但就在几天前,睡到半夜的她忽然被一声刺耳的汽车急刹声惊醒。由于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夜晚偶尔会传来汽车或者电动车的警报声。所以当时她并未感到奇怪,想着也许是楼下有人在挪车,技术不好踩了急刹。 她翻了个身,很快睡去。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在一条黑暗的公路上行进,忽然迎面而来一辆开着远光的跑车呼啸着朝她冲来。她被撞飞好远,落地时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种疼痛极度真实,她惨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彼时外面天光大亮,到了上班时间。 白天上班时,她浑身酸疼,就像真出了一场车祸,而且一点精神也没有,整个人昏昏沉沉。夜晚回家连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可到了深夜,她又被刹车声吵醒。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还要大一些,汽车像是开进了她的房间。她立即打开床头灯,推开卧室的窗户朝下看,却发现小区内并无车辆移动。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大急刹车的声不是慢速车辆能发出的。小区道路不便,车不可能开那么快。不过当时她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自己是将梦境与现实搞混了。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两点四十五分,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她喝了点水,重新回到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男人的大笑声,而且不止一个人,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她本就没休息好,快要睡着又被人吵醒,自然恼怒不已。于是拿起拖鞋敲击着墙壁让邻居安静些。那边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才重新入睡。 早上起来,她正巧遇到一同出门的邻居。邻居和她一样也是在外打工的年轻姑娘。她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对方昨天是不是邀请朋友在家聚会。 邻居听完后很是疑惑,告诉她昨天晚上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很早就睡了。她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撒谎。周淼愣了一下,又问她这两天有没有在半夜听到刹车声。邻居摇头,表示她睡得很好,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昨晚的笑声可以说是因为小区隔音效果不好,导致自己判断错误。但那么大的刹车声都把自己吵醒了,邻居怎么可能没听见呢?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 周淼趁着工作间隙在网络搜索自己的情况。第一个结果说她得了癌症,第二结果说她是神经衰弱。 她自然不会把第一个结果当真。下班的路上,她买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希望自己能睡个好觉。 到家开门后,她望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好像家里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存在。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开着房门,拿起玄关的雨伞,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排查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确认没有外人闯入才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她像往常一样吃饭洗漱,可总感觉有股视线在盯着她,这不禁让她寒毛直竖。为转移注意力,她拿出手机打游戏。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有效。很快她就沉迷于线上连麦喷队友。下线前,临时匹配的队友在电话那头骂:“垃圾,这么菜还出来玩。技术烂得把你男朋友都逗笑了。” “你厉害?你厉害,你匹配到我!?小学狗,写你的家庭作业去吧。” 周淼当时只顾着回嘴,退出后才反应过来那人说的什么。 男朋友?笑声? 那股恶寒重新回到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大笑声,他高喊道:“胡!” 周淼吐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心里暗骂:他是你男朋友! 之后,她安神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梦里她再次来到那条漆黑的公路。她骑着自行车,心里很是慌张,好像知道前面有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她想停下来,可无法控制自己骑行的动作。 她越骑越快,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峰。而就在这一刻,一辆开着远光的跑车飞速驶来。巨大的引擎声犹如平地一声雷在她耳边炸开。她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撞向她。 周淼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沥青,体内温热的鲜血在触及地面后瞬间失去该有的温度。 那辆跑车停在她的不远处。她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接着三双脚出现在她眼前。她想求那些人救救她,但疼得说不出话来。而他们在看到自己的情况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大笑声。那声音吵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他们绕着她跑了几圈消失不见。之后,跑车重新发出轰鸣声,她只觉一束光照到了她脸上。后背一疼,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的周淼躺在床上心跳还没平复,房间内骤然响起熟悉的笑声。她循声望去,借着外面路灯照进房间的微光,她看见三个男人排着队穿墙而出。 看到此景的周淼慌忙打开灯。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但凌乱不堪,像是进了贼,而那股视线依旧存在。 她愣了片刻,穿上衣服跑下楼找保安,并且报了警。 警察检查她的房子后称并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还因看到她买的精神衰弱的药物,暗示她最好去一趟医院。她想辩解,但没看见那三个人长什么样,也证明不了房间的凌乱跟自己无关,最后只好作罢。 早上天一亮,她请假去了附近寺庙。随后又联系自己的同事,去她那里睡了两晚。 那两天相安无事,她一个怪梦都没有做过。她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太久,于是在昨天晚上回到自己家中。 夜晚她亮着床头灯,玩着手机一直不敢入睡。时间来到凌晨两点半。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天亮。反正明天是周六,她可以好好睡一觉。只要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兴许往后就没事了。 这么想着,她的精神也放松了些,张口打了个哈欠。但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中响起细微‘嗒嗒‘的声,像是有人拿指甲敲击地板,而且声音的来源就在自己床下。 周淼顿时头皮发麻。但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翻身下床拉开了床单…… 周淼在包里摸索一阵,哆嗦着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我昨天跑到门口的时候拍了一张床下面的情况。手机在这里,密码是六个六。江先生,你自己看吧,我不敢碰。” 江易接过袋子,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那张照片很模糊,背景沙发都拍出了残影,看得出来她那时有多紧张。照片的右下角有一抹红色,但实在说不上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江先生,您看到没有?”周淼问。 江易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周淼局促地说:“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脸上都血,眼睛往外凸,感觉都要掉出来了。她趴在我的床下,向我伸手……” 惊慌失措的周淼立即逃出去报警,可警察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她去附近的快捷酒店休息到早上,将自己的事情告诉给家里人。她母亲一听就说她是被脏东西缠上了,让她回老家找人看看。 她外出务工不容易,哪能说回就回。最后在同事的推荐下她才找到了江易。 一提起昨天看到的情景,周淼就浑身发冷。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江先生,我这个人胆子小,从来不敢看恐怖片,也不听鬼故事。更不会去什么灵异场所,看见别人家办白事我都绕着走。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就遇到那些东西了……” 她欲哭无泪,“我妈让我问问房东是不是这间房子以前发生过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但我想不可能吧。这房子的租金比别的房子还贵二百块,房东当时说是新房所以才贵。他总不能昧着良心开高价租给我凶宅……” “去你家。” 江易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语,弯腰拿出一个黑色行李包,带着周淼出门。 江易家所在的小巷很窄,所有车辆都停在外面的大街上。他腿长走路又快,周淼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时值初秋,热气还没褪去。周淼才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身汗。 反观江易,黑色长袖长裤,最外面还搭着一件黑色的薄款男士风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如果说他店里温度低,穿多点也算正常,但在外面也要穿这么多吗? 周淼有些疑惑,不过也没问。她坐在副驾驶给他指路。不多时,两人到达她所居住的小区。 小区面积不算特别大,共有九个单元。每栋楼有三十层高,两梯八户。住这里的大多都是外地租客。周淼住在最里面那一栋楼。 江易一面向前走,一面观察周围的环境,记下小区的布局。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三楼。周淼站在308房间的门口,输入指纹。“啪嗒”一声,门锁开了。她立即退后两步,对江易干笑道:“您……请……” 江易一把拉开房门,迈步进入屋内。 房间面积不大,一居室。进门即是厨卫区域。中间位置放着一张沙发和茶几。最里面一张单人床靠窗摆放,还有一个梳妆台侧对着床,放在角落。 屋内乱七八糟。墙上的壁纸和海报被撕扯开来,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茶几上的杯子滚落在地,里面的茶水已经干涸,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深色的污渍。抽屉全被拉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已碎裂。各种化妆品的香味混合着一股腐臭弥漫在空气中,气味令人作呕。 江易快走几步将窗户打开,消减屋内的味道。 周淼站在门外,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怎、怎么可能呢?我昨天离开的时候,家里明明好好的。” “它见你逃走,恼羞成怒了。” “难道我家真是凶宅?” “凶宅的鬼一般都是地缚灵,离不开死亡地点。”江易环视屋内,“但它现在不在这里,和房子没关系。” 闻言,周淼才敢进屋。不过她没有锁门,只是将门虚掩着。 “那还好。看来我不用搬家了。您不知道现在租房有多难,这地方除了坐车费事,其他我都特别满意,我以前……” “小区和你房屋的格局都没有问题。”江易打断她道:“没有触及风水煞,也不是聚阴之地。那只鬼不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而是专门来找你的。” 第2章 是校长 “他们怎么会找上我?我没得罪过谁啊?” 江易不作回应,抬头向正对着床的天花板看去。上面贴着许多海报,虽然很多已经撕成碎片,但从仅剩的残余中也能看出是人物海报。 他走到床边,随手拿起床上揉成一团的海报碎片,展开后,一张粉嫩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很帅吧?”周淼指着那张海报,“他今年才出道,还是个小弟弟……” 她说到一半,看向江易感叹说:“江先生怎么就没想过出道呢!凭你的颜值绝对能红。到时候我也把你的海报贴在上面。” 她说的是真心话。江易这张脸放在哪个圈子都是上品,要是性格再好一点就完美了。 江易没理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在一堆化妆品中捡起一枚铜钱。上面的朱砂已经被没了,铜钱通身发黑。 周淼跟过去解释说:“这是我前几天去庙里求的,就是看见那三个男人后。庙里的算命先生说我八字轻,今年又犯太岁,要多注意。这小玩意儿花了我四百块!说开过光,可以辟邪驱鬼……但一点用的都没有。” “没有它,你昨天晚上怕是没机会逃出来。不过这东西确实不值这个价。五十块顶天了。”江易把铜钱扔给她,周淼慌忙接住。 他继续说:“再好的东西也只是陪衬。最关键还是你别主动招惹。”他指着头顶的海报,“比如这些,极易招阴。” 周淼大惊,“鬼也喜欢帅哥?!” 江易瞥了她一眼,抿着嘴移开目光,“凡是有五官,特别是有眼睛的东西。鬼魂会觉得那是活物,附身在它上面……不过你惹来的这只鬼不在海报上。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周淼连忙脱了鞋站在床上撕掉那些东西,“我就想在每天睁眼上班时,看点赏心悦目的东西降低我打工的怨气。以后再也不贴了!” 她将那堆废纸扔在垃圾桶中,“江先生,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今天晚上她还会来找你,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江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平静的眼神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凶光。 临近零点,江易让周淼坐在沙发上,扎破她的食指,将血抹在一个稻草人上,接着他用红绳将她的食指与稻草人绑在一起。 他嘱咐周淼闭上眼睛,不准说话。不管听到什么,绝对不能睁开眼睛。一切听他的命令。 周淼紧张地点点头,闭上双眼。 房间里鸦雀无声,她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人一旦失去视觉就会胡思乱想。鬼还没来,周淼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几近昏厥。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缓和心率。 忽然,外面响起规律的“嗒”、“嗒”声,像是空调外机滴水,又像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或许是视觉的缺失让周淼的听觉格外敏感。她察觉到这声音在单元楼外。 “嗒”、“嗒”、“嗒”…… 它经过她的窗户,进入单元楼的大门…… “嗒”、“嗒”、“嗒”…… 走上二楼…… 三楼…… 它并没有上四楼,而是留在这一层,并且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逼近。 周淼背后瞬间涌出一身冷汗。她咬着左手不让自己叫出声,心中把所有神仙的名字念了个遍,希望他们能救救自己。 一股冷风吹来。霎时,她浑身无力,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她没有睡去,只是意识有些模糊,耳边不时有塑料袋摩擦声。随后她听见江易的声音。他好像在跟谁对话,可对方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 忽然,刺耳的急刹车声再次响起,接着房间里响起了男人的大笑声以及汽车发动机的轰鸣。轰鸣声每响起一次,她身上就如同被碾压过一般疼痛。她感觉她的肋骨被碾碎,骨头渣滓扎入五脏六腑当中,一同和成血水。 一个没忍住,她尖叫出声。房间里所有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意识到犯错的她惶恐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此时屋内关着灯,茶几前面的地板上点着两支蜡烛和三根香,香炉前趴着一个稻草人。手指上的红绳依旧连接在它的身上。在蜡烛照耀的光圈之外,她看见靠近大门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江易。 彼时他手持弓弩瞄准周淼,面色冷峻,眼神十分可怕,像是潜伏在暗处发现猎物的嗜血猛兽。 “江先生,你想干什么!?” 周淼下意识问出这句话,可还没等江易回答。她手上的红绳瞬间变得紧绷,而后“砰”的一声响,趴在地上的稻草人断成两截,身上冒出阵阵青烟。 这时屋内刮起阴风,熄灭了屋内的烛火。黑暗中,周淼浑身一冷,感觉一道寒气从天花板倾斜而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近。 由于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随意乱动,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 “找、到、你、了……” 耳边响起一个阴森的女声。继而周淼右肩膀一痛,借着楼外投射进来的路灯灯光,她赫然看见一个满脸是血,五官扭曲的女鬼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它极度凸出的眼睛怨毒地瞪着她,身上的腥臭味钻入她的鼻腔。它的手又湿又冷,手上的黏液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她的皮肤。 周淼半张着嘴,想喊却喊不出来,似是被它夺走了魂魄,呆在原地。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从周淼耳边擦过,直插女鬼的体内。它瞬间放开周淼,消失不见。 周淼失去束缚后,尖叫着推开茶几,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门外,周淼看到一把撑开的红色雨伞漂浮在半空,伞下没有任何人。 这时几缕头发遮住她的视线。她顺着头发向上看去,只见刚才那只女鬼倒吊在天花板上,垂下头与她对视。 她惊恐大叫。忽然,走廊的灯疯狂闪烁。一明一暗之际,一个长头发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伞下。她伸手拽住那些头发,一用力将女鬼从天花板上拖下,提在手里。 那只女鬼只有半截身子,身上的鲜血流了一地。周淼着实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江易叫醒。屋内除了有纸张燃烧的味道外,一切都恢复正常。看着明亮且熟悉的家,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是梦吗? 江易吹灭蜡烛,捡起地上插着鸡毛的箭矢,将弓弩收进包里,随后拿出一个红色的袋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鬼已经走了。袋子里面有说明书,按上面说的做,最少摆放十天。”他说:“账单我回去发给你。你转我微信或者银行卡。” “哦。”她的表情呆呆的,想起之前那一幕,还心有余悸。 “我没事了吗?” “没了。” 她长舒一口气,又问:“可我究竟是怎么被它缠上的?” “给你钱币的人就没告诉你命犯太岁,应该如何规避祸端?” 周淼摇头。 “流年不利,祸患多因言而生,则应谨言慎行,勿造口业。” 周淼没听明白。 江易拿出手机,几秒后,举着屏幕问周淼:“你知道他是谁吗?” 周淼看着画面中的戴着口罩的帅哥,表情有些疑惑。良久,她点点头,“我刷到过他的故事。一个杀人犯……” 周淼所说的杀人犯是个富二代。 两年前的某个午夜,他和他的两名同伴吸毒后在马路上飙车,撞倒了一名下夜班回家的年轻女人。案发地点和周淼住的地方只隔了两条街。 因受毒品影响,那一行人失去常理判断。在发现撞伤人后,不但没有停车救援,反而加足马力将受害者来回碾压致死,随后扬长而去。法院最终判处那人死刑,两个同伴无期徒刑。 但这件案子之所以火遍网络却不是因为该案件的恶劣性,而是因为出庭受审的杀人犯颜值出众,甚至收获了一批粉丝。 一周前,周淼和同事在那条街闲逛。等红绿灯时,周淼刷到案件相关的视频。她跟同事说:“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死刑了呢。真可惜。应该让他娶了我,饱受婚姻的折磨来弥补他的罪孽。” 她的话正好被还在那条街游荡无法投胎的女鬼听到,因此记恨上了周淼。 周淼听完江易的叙述后,不可置信地说道:“就因为这样?我就是在和同事开玩笑,抖机灵而已……” “可惜受害者并没有体会到你的幽默感。”江易说:“语言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比利器还要锋利。恶语一旦出口,不论你当时抱着什么念头,都会伤人伤己。” “那个新闻下面说的比我还过分的人多的是,凭什么找我一个……” “他们也有孽债,只是还没到清算的时候。任何生命都应该被尊重,哪怕是和你毫不相干的人。怎么能拿命案开玩笑。”江易无视表情复杂的她,扔出一张红色信封,上面写着“录取通知书”五个金色大字。 “下次如果见到这个东西不必来找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周淼坐在地板上,内心五味杂陈。 忽然,家里的柜子发出“咔哒”一声。她立即双手合十,惊慌失措地四处拜,“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对不起、对不起……” 少倾,见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她抬起头先拆开江易给袋子,然后又打开那个红色的信封,取出信件。上面写的是一些招生惯用话术,不过下面的落款写的是:鬼职学院。 她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鬼职学院……什么鬼地方?” “鬼职学院全称众鬼再投胎职业技术学院。专门招收无人超度的冤魂厉鬼。学校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理念先进,教材设备完善。学校学术气氛浓厚,师生关系融洽。毕业率百分之百。我们承诺,所有合格的毕业生都可以进入地府,接受审判然后服刑,服刑期满即可重新轮回。” 一个女人像背课文一般,将这一长串话一字不落地念给半截女鬼听。 她身着白色衬衫,黑色马面裙,一头及腰部黑色直发,额前是平整的齐刘海左手拿着红伞,右手提着半截女鬼。 这人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什么神采,行走在灰蒙蒙的迷雾中。 第3章 是学校啊 穿过迷雾,一座白色建筑物矗立在女鬼面前。它四周砌着水泥墙。水泥墙上拉着铁丝网,扎着玻璃片。四个角都有像角楼一样的建筑物,上面还有人站岗。这架势不知道是怕人攻进去,还是怕里面的人跑出来。 传达室看门的小女孩见到女人回来,面容严肃地爬到桌子上按开门键。 厚重的大铁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女鬼仰头望着这座怨气冲天的三层建筑物,忍不住想跑……哪怕她没有腿。 “这是什么地方?” 女鬼的声音很是柔和,一改之前要别人命时的凶狠。 “你的家,鬼职学院。”女人提它往里走,“我是这里的校长,叫尹晓。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有事我也帮不了你。” “啊、啊?”女鬼脑子有点乱,“校长……有事……不是,这不重要……呃……它们……” 尹晓一进教学楼,那些怨气冲天的厉鬼见到她吓得四散奔逃,纷纷躲进教室。女鬼看到这一幕,咽下剩下的话,专心聆听她的声音。 “鬼职学院于阳间时间去年九月成立。现今厉鬼数量增多,但阳间玄学人士减少又能力退化,超度不了冤魂。据地府专家评估,如果放任游魂野鬼不管,到2050年,阳间鬼魂的数量将会超过生人数量,这样不利于两界的社会发展。” 女鬼怯生生地问:“那学校是为了超度我们?” “不是,是教你们自己超度自己。” “哈?!” “此外还会教你们一门的手艺。美容美发,电焊挖掘机,应有尽有。主打自立自强,再造新生。你能被鬼职学院录取,真是可喜可贺。” 女鬼觉得头疼,不只是因为头发被她拽着。 “会不会……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不突然。你收到通知书没做回应,上面不是写了,‘二到七个工作日之内会有惊喜’。” “原来您就是那个惊喜啊!?”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学生端坐在教室,等待老师进来。教学楼每层有十间教室,里面的学生不多,有些教室甚至是空的。 女鬼隔着玻璃,看见那些鬼一边念书,一边吐血,表情十分痛苦。 “他们在念什么?”女鬼问。 “金刚经。” “金刚经!?” “念经给自己听,自己超度自己。”尹晓说得很是理所应当,“念经的课程不只有金刚经,还有观音心经、南华经、道德经,洗洁精,是经都念。不过洗洁精有点费水,轻易不念。” 女鬼指着教室内的学生,结结巴巴地问:“可校长,它们……都念吐血了,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尹晓扫了一眼,迈步继续走,“吐血是因为心中有怨念,所以被经文所伤。只要保持心里平静,不生怨念,经文不仅不会伤害它们,还会升华它们的灵魂。” “那怨念要是一直消除不了呢?” “你知道吗,鬼也是会死的。” “……” 女鬼来到二楼观摩。这一层的学生也不多,没有鬼在吐血。它们一脸严肃聆听课程内容,不时低头做笔记。 讲台上的老师穿着碎花长衫,头发蓬乱。他长相儒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拿一本厚书,说话声音很是温柔。 “根据阳间《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那谁能告诉我,阴间的故意杀人罪怎么处罚?” 一人举手,“被打入刀山地狱。罪犯脱光衣物,赤身裸体爬上刀山。情节严重者,会“常驻”刀山之上。” “刑期多久?” “地下时间六十四万年。” “要强调一点的是,如今地府时间改革,每层地狱的年份时间已经拉齐。所以考试的时候,如果考到阴间和阳间的时间换算,大家一定要注意,不要再用阳间二十四万年是第七层地狱一年这个时间去算。” 台下又响起记笔记的声音。 女鬼抬头问尹晓:“这是……?” “道德与法治。早上讲道德,下午讲法律。一只鬼不仅要熟知阴间的法律,也要掌握阳间的法律。你们要知道什么是假丑恶,才能唤醒内心的真善美。 另外,地府前几年搞法治改革,施行阴阳两界处罚继承制。你们要提前学习,省得到了地府跟判官起冲突,让人家再把你们送回来。” “什么是两界处罚继承制?” “比如你在阳间被判十年有期徒刑,坐牢期间心脏病突发身亡,只坐了五年牢,那么下来之后先在阴间把阳间剩下的五年牢坐满,然后再服阴间判给你的刑罚。 所以幸亏你没杀那个嘴欠的女人,不然你毕业之后,第一站就是刀山地狱。” 女鬼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为这么一个人爬六十四万年的刀山,确实不值得。 三楼比其他楼层热闹些。这一层教授的是专业技能课。这是为了丰富校园生活,也为了这些鬼在服刑完毕,等待投胎的时候,在地府找个好工作养活自己。 尹晓告诉女鬼,由于阳间生育率下降,所以可以转世投胎成人的这一部分鬼要排队,排个三、五百年都是常事。这些冤魂厉鬼没人给它们烧纸,再不打工养活自己,等不到投胎就成聻了。 女鬼好奇地伸头看向第一间教室。里面正在教美容美发。老师是阳间赫赫有名的辫子姑娘。 这两条麻花辫是吓唬活人的利器,但现在却是它职业生涯的最大阻碍。由于辫子遮挡,它根本看不清坐在前面当模特的学生,上手一剪子戳人家脑袋里,溅第一排同学一脸血。 女鬼瞠目结舌,暗暗在心里发誓:死都不学美容美发! 第二间教室在教家电维修。老师看着也眼熟。女鬼问尹晓它是不是就是隔壁那家看录影带就杀你全家的着名厉鬼。 尹晓点头。 此刻那位“外籍”老师用手捂着电视,阻挡屏幕渗出来的井水,面色尴尬地冲台下学生鞠躬,不停地说私密马赛。 “它怕是又把自己家接到电视屏幕后面了。”尹晓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它简历造假。面试的时候说什么都能修,结果只会修电视。我劝它换岗去修下水道。它不愿意。小地方出来的鬼就是性子倔。我说弄死它,他们还不让。” 女鬼:??? 其他课程,尹晓没有过多介绍。她让女鬼入学后自己再去慢慢了解,找个喜欢的。 文化课之外,还有一项重要课程——体育课。 体育课内容丰富,五花八门。操场上健身设施和器材应有尽有,角落里还有游泳池。不过等女鬼靠近才发现游泳池里装的不是清水,而是滚烫的热油。 穿运动服的短发女老师,吹着哨子,喝令学生们排队往里跳,“腿蹬直!注意动作要领……说啊!说词儿啊!” “游泳池”里面的学生齐声喊:“我再也不敢了,鬼差大人,放过我吧!” 女鬼:…… 跑道上有四组学生跑四乘一百接力赛。他们拿的“接力棒”是直径1米、高2米,烧得通红的铜柱,一边跑一边嚎叫。操场中间还有一些学生光着脚,排着队,准备立定跳跃布满刀尖的深坑。 女鬼听着满操场的惨叫声,脑海中浮现六个大字——地狱微缩景观。 她不禁为这些鬼打抱不平,义愤填膺地问:“这些课程都是谁想出来的?” “我。”尹晓回答。 “真不错。”女鬼闭嘴。 “何止是不错。”尹晓说:“这是对你们地府受刑的预演。趁着现在体育课好好锻炼,到时候痛苦也能少一些。而且据我观察,上过体育课后,再去念经,就没那多怨气了。” “这不会出人命吗?” “有校医。金癸婆婆是个专业的救护人员。” 像是为了给女鬼做演示一样,正巧有学生昏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婆婆不知从何地窜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三尺来长的舌头伸进学生的嘴巴里…… 虽然治疗结果立竿见影,但女鬼看得直犯恶心。忽然她有些庆幸自己下半身的魂魄还留在阳间。她没有腿就不用参加体育课了。 下一秒,尹晓将她递给金癸婆婆,说:“她的下半身找回来了吧。把她的拼好。别耽误明天上课。” 女鬼挥舞着手臂,“不不不!不用那么急,我还不想……” “不想上学?”尹晓来了兴趣,“其实也容易。我一早就想反了十殿阎王,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们……” “婆婆,麻烦你了。别耽误我明天上课。”女鬼眼神透亮清澈,语气像是十分期待入学。 尹晓刚翘起的嘴角垮了下来,转身离开。金癸婆婆在后面提醒她,别忘了晚上的例行会议。 第4章 是难念的经啊 校长办公室内,尹晓填写好新生学籍表,又在另一张印有“心得与体会”的白纸上写:此次事件中,我明白的道理是嘴贱的人应该全家死光光。 写完,她满意地点点头,将表格放进档案袋,和学籍表一同寄了出去。 下午六点,尹晓进入会议室。金癸婆婆,讲道德与法治的男老师,短发的体育老师,和看大门的小姑娘已经坐在里面了。 男老师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人都来了,校长我们开始吧?” “嗯。”尹晓落座。 “我们这周例会主要讲三件事,第一……” “等一下。”尹晓打断他:“我是校长,我先说。” 男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说。” 尹晓询问金癸婆婆:“早上送来的学生怎么样了?” “已经把她粘好了。不过听到明天早上就能正常行走的消息时,她好像不是很高兴。” “极度兴奋之下是会忘记情绪表达的。她一会儿就高兴了。”尹晓给出毫不沾边的结论,随后起身,“我讲完了,散会!” 短发女老师眼疾手快,立刻按住她,“校长,我们还没汇报工作呢。” “啧。”她不得已坐回座位上,“说吧。” 男老师使了个眼色,台下老师会意,纷纷将双手放在桌面上。 随后他打开笔记本,清了清嗓,说:“第一件事还是老生常谈——招生。咱们学校的学生数量才不到二百。上周教育部开会部长还特别说了这件事,不过这件事好解决。 我和地府的营销部门对接过了。他们说下个月会主推咱们学校的广告。勾魂部说他们以后遇到进入不了地府的鬼会直接给我们送来,不再放它们回阳间。但……到现在一个学生都没见到,我们还是不要对他们抱希望了。 我和阿水在阳间联系了不少懂玄学的人,让他们以后遇到厉鬼直接通知我们,省的他们费力超度,阴德也算他们的。除了个别人说要考虑,和一个人不同意之外,剩下都愿意配合。学生资源只是时间问题。” “谁不同意?”尹晓问。 “江易。” “江易……”她微微蹙眉,然后恍然大悟,“是他啊。难怪我今天要带学生走,他拦着不让,还在后面狗叫。他为什么不同意?” “不清楚。反正上次跟他说,他直接回绝了,也没说原因。”男老师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规劝,“不是什么大事,千万别冲动。杀人比杀鬼严重多了。” “我知道。” 男老师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发言的是阿水。” 那位短发女老师面带笑意地拿出一份报告放在尹晓面前,“前几天你上去收学生,恰好勾魂部和卫生部的人联合来学校检查。其他都还好,就是要求我们整改体育课。” “整改?” 阿水伸出三个手指头发誓:“首先声明,我个人百分之百支持校长制定的高标准、严要求的体育课。但他们那帮人觉得……我们太激进了。 他们说在我们这里上体育课的学生比在地府受刑的鬼叫得还惨。油锅的温度比地府的高出几倍;刀山的模拟刀削铁如泥,比那边的刀还锋利…… 所以我们得把体育设施的参数改小。游泳池里五千度热油改成八百度,接力跑的棒子从五百斤改成三百斤,温度也降下来。” “那学生毕业之后,不适应地府的刑罚怎么办?” 阿水笑着说:“学校到底得和社会有区别。不然人怎么都说经受社会的毒打,不说经学校的毒打呢,学校要温和点,它们才能记得校长的恩情。你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尹晓手指轻点桌面,思索半晌,点头通过这个方案。阿水等人长舒一口气。 男老师继续主持。 “最后一件事,是有关校园暴力的投诉案。具体情况,叶媞……” 叫叶媞的小姑娘从桌下拿出一摞比她还高的文件夹,吃力地放在桌上,“上周投诉我们使用暴力的案件高达265起。” “怎么可能?”尹晓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学校整改这么多次,谁还敢打架?都是投诉谁的?” “你。”四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叶媞叉着腰站在凳子上,“265起投诉案,其中260起都是告你的,投诉人还都不一样。不是我说,咱学校里的鬼加一块还不到200。你就算挨个揍一遍也够不上这个数字。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殴打鬼差了?” “我没有。” “你狡辩!”叶媞把桌子拍得邦邦响,“勾魂部和教育部本来就不对付,建学校的时候他们就大力反对,觉得我们抢了他们的kpi。 现在他们部长拿这些事情大做文章,找记者写小作文,说怀疑我们的学生是你用暴力手段拖进来的,想利用舆论关停学校。小尹,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官场敏感度都没有,这样让部长和我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别办了。”尹晓翻动手腕。还好其他四人有所准备,共同压着桌子,才没让桌子翻过来。 阿水顺手给了男老师一巴掌,“彭秀秀,你又给校长看什么了?!” 彭秀秀瘪着嘴,委屈巴巴,“《古惑仔》。校长前几天在了解什么叫‘义气’……” “回头再跟你算账。”阿水狠狠指了一下他。 尹晓面色如常,但手上力气一点没减少。她恬淡地询问众人:“你们说我带领学校的鬼杀穿勾魂部,反了地府,胜算有多大?” “先别冲动!冷静!”叶媞站到桌子上,拿出一张纸,“小尹,年轻人别总是这么冲动。听我说完。 在部长,和我!的共同努力下,也为遏制对我们不利的舆论,部长规定以后入学的新生必须签署一份《自愿入学合同书》。有这个,教育部才会给新生办理学籍。” 彭秀秀赶紧捧场。 “哎呀,这个主意好!有合同书在,勾魂部往后还怎么找茬。这可是学生的亲笔签名,他们还能否认!?还敢诬告我们!?” 他又凑到尹晓耳边,悄悄说:“部长要的是签名,又没有限制签名的手段。就是多一道程序而已,很简单啦~ 仔细想想您出任校长前,部长说的话吧。您难道还想回到第九层地狱,每天穿着围裙,在高温锅炉旁油炸鬼吗?!” “好吧。”尹晓被说服,瞬间收力,那四人差点没栽个跟头。 今天的例会也跟以前一样难开呢……四人走出会议室想。 小周的事情告一段落。到手的女鬼被抢走,接着一连几天也没有遇上有厉鬼的案子,多多少少让江易有些烦躁。 星期天,江易思索再三,开车去了近郊别墅区。他的卡罗拉停在别墅的车库内,在一众豪车之中显得极为扎眼。 他是来看母亲徐闻静的。不过他对她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可怜这个失去亲生儿子二十年的女人。 饭桌上,徐闻静不住地给他夹菜,不时擦掉流下来的眼泪。她抚摸着江易的脸,怜爱地说:“瘦了。比三个月前我见你那次还瘦。今天不冷,你还穿这么多,是不是病了?” 说着,她又去摸他的额头。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说了声没事。 徐闻静叹了口气,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怎么补偿眼前这个走丢二十年的儿子才是最好的方式。她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他,可他什么都不要。拿到dna检验报告那天,徐闻静抱着他哭晕了过去,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后,他也不愿意回江家,更不愿意去他父亲的公司工作。出于同情,他很久才会来跟他们吃一次饭。不提前打招呼,也不回他们的消息。 徐闻静不知道他的住址,想见他只能等他主动来找他们。每个星期天,她都在家,哪儿都不去,希望能等到江易。 第5章 是家庭聚会 父亲江桓倒没有徐闻静对江易那么亲昵,同样也没有那么多的愧疚感。 这个年近六十的老男人头发乌黑,身材匀称,脸上没有多少皱纹,整个人神采奕奕,看起来像四十多岁。 他因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自诩出身书香门第。尽管自己是“新钱”,却没有“新钱”惯有的“自卑”。“老钱”在他眼里不过是喜好附庸风雅的继承制“暴发户”,哪里比得上学识渊博又白手起家的他呢。 所以,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好像全世界的知识都在他一个人的脑海里,别人都是蠢货。无论见到谁,他都会明里暗里提点对方两句。 “你大哥给你发微信、打电话,你为什么不回?”他质问江易:“要不是他去律师事务所找你,我们还不知道你已经辞职三年了!既然辞职了,为什么不回自家公司帮忙?你今天就搬回来住,省得你妈天天担心。” 江易不说话,完全把他当空气。 江桓见状大怒,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摔在桌上,“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爸、爸,别生气。”紧挨着他旁边的江骏诚劝道:“小易都是成年人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但凡他有规划,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律师不当。你看看他 穿的衣服,再看看他开的车,我都觉得丢人……” 见徐闻静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才闭嘴,但很快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你大哥上周订婚,怎么都联系不到你。身为弟弟,不来参加大哥的订婚仪式,你让别人怎么想?对了,以后记得改口叫婉琳大嫂。” 说着,他一指江骏诚旁边的女人。 她面容姣好,眉眼如画,身穿一件黑色连衣裙,手上的钻戒很是显眼明亮。她发现江易在看她,立即低下头不与他对视,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小、小易。”李婉琳跟江骏诚使用一样的称呼。她右手握紧筷子,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还请多多……多多指教。” 江骏诚亲昵地搂住她的腰,接过话题,“因为你没来,你大嫂还有些难过,以为你对她有什么看法。我说哪有的事,你只是太忙,让她别放在心上。 以前的事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也别再计较了。小易,大哥的订婚宴你没来,但结婚典礼你一定要来。你是我弟弟,我的伴郎非你莫属。” 江易嗤笑一声,“谁告诉你我是你弟弟?基因检测报告吗?” 瞬间,江骏诚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作何应对。 他是在江易走丢后,被江家收养的孤儿。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从小就拼命在江家夫妻面前表现,生怕被他们再度抛弃。他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在江易出现后全都被打乱了。 虽然江家夫妇保证,他们会待他如常,他照样有继承权。但江骏诚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慌与担忧,尤其是他之前对江易做过的那些事,如果被他们知道,那他就完了。 “你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缺管少教的东西!”江桓一拍桌子,把徐闻静和李婉琳吓了一跳。“你以为你是亲生的,就了不起吗?你少拿你大哥的血缘说事,我从来不是那种封建的人!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你大哥日夜辛劳,运营公司还要兼顾父母。你呢? 你自己说说你回来三年了,都为家里做了什么?不说孝顺父母,江氏的合作商和股东,你见过几个?商业活动你不出席,公司的事你也不管。你有什么资格不认他?” 江易靠在椅背上冷笑道:“一手养大?难怪一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一个唯利是图、无恶不作。到底你们俩才是亲父子。” “你……”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江骏诚和徐闻静分别出来劝。徐闻静先骂了江桓,又好声好气地安慰自己儿子,“你爸从来说话都是这样,你别理他。咱娘儿俩吃饭。这个蟹肉不错,妈剥给你。” 江骏诚也起身给江桓夹菜,说:“爸,小易不是那个意思。他以前没接手过公司里的事,你猛地让他从法律转向金融,又要参与商业活动,他肯定无从下手。 不如这样,我先带他接触几位和家里关系比较近的合作商,让他慢慢适应。正巧我明天要去医院看望孙伯伯的儿子,到时小易跟我一起去。” “家和怎么样了?”徐闻静抓住话题往下说:“你孙伯母那天哭得跟什么似的。我也是不明白老孙夫妇那么文静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匪里匪气的儿子,一点也不像他两个哥哥。竟然为了追求刺激从三楼跳下来,真是不要命了。” “他只是脱臼。”江骏诚说:“孙伯伯说家和体内有炎症,还有些低烧。保险起见,医生让他留院观察几天。” “哦。” 徐闻静点点头。她将剥好的蟹肉放在江易面前,说起了孙家的事。 “你孙伯伯,就是辉明医药的董事。早年那款针对癌症的靶向药就是他们家研发的。你应该在新闻上听说过。新研发的靶向药这两天也要出了。他家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都老老实实地在公司搞研发。就他那个小儿子,一点也没遗传到他爸妈的优点,成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今年刚毕业,不愿意读研,就想当网红。你孙伯母还给我推过他儿子的账号,上面发了一堆鬼吼鬼叫的视频,也不知道拍的是什么。我看他就算这次不跳楼,下次也会去做些跳湖、跳井之类的事。我推你看看。” 徐闻静擦掉手上的汁水,就将孙家和的号推了过去。 孙家和发布的视频内容和野外探险有关,拍摄地点都在一些废弃的建筑内。账号有四十万粉丝,但每个视频的播放量和点赞率以及评论都不高。江易猜测粉丝大概率是买的。 江易随便点开几个,发现视频内容千篇一律,镜头抖动得厉害,主播一惊一乍,不仅没有节目效果,还十分干扰观看。不用想,他后台的完播率一定很低。 最新视频是在几天前发出的,上面预告他要去一个城中村内探访知名的鬼楼。 那里以前是个传销窝点,传销人员多达一百人。某天夜晚,那里的人突然起了冲突,持械斗殴。警察来时,已经有十七人被砍死了。 小楼被封了一段时间,后来被房东重新装修,变成了出租房,但里面一直不太平。有租客说经常听见莫名的尖叫声,声音很大,可找不到声音来源。还有人说小楼内的空房间会在半夜亮起幽暗的灯光。 事情越传越邪乎。而且这里的租客总是住不长就搬走了,到最后成了一栋空楼。 该视频的评论区,有一条孙家和置顶的评论,时间是在前天。他说他在小楼里见鬼,还受了伤,等他休息好之后,会开直播给大家讲述事件发生的全部经过,让大家点预约。 不过,预约的人数不多且时间已过,下面有网友骂他为什么放鸽子。 “是不是疯疯癫癫的?”徐闻静拍了拍江易的胳膊,“你孙伯伯为他天天头疼,但小孩就是死活不改。希望他这次能吸取教训,别再弄这些事了。” 江易没说话,反倒是江骏诚打趣道:“人家孩子你就别操心了。还有这话你可别在孙伯母面前说。家和从小体弱多病,孙伯母宝贝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这我当然知道。” 江骏诚又看向江易,“家和从小被溺爱长大。说话没大没小,而且脾气很大。他要是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你多忍让些……” “哪家医院?”江易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啊?” 江骏诚以为江易会拒绝。他预想的“剧情”没有发生,提前想好的词成了无用功。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回答了江易的问题。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江易向徐闻静告别,不顾江桓的喊叫咒骂和徐闻静的阻拦,发动车辆,驶离别墅。 而那股沉闷的感觉随着离开这里彻底消散了。 他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江家人。这里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家,而是炼狱。他踏入别墅内,看到的不是精美贵重的家具,而是血淋淋的人骨和人皮,桌子上放的也不是可口的饭菜,而是焦黑的人肉。 他觉得整栋房子里都充满了哀鸣和惨叫,但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舒服地住在那里,如此心安理得。 突然间,一股剧痛袭来,他猛踩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飞快地拧开药瓶,没有数多少粒,只倒了一把塞进嘴里,又猛灌下半瓶水。 他咽下药物,靠在椅背上喘气,许久,疼痛消失。他抹了一把额头间的冷汗,忍不住笑出声——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第6章 是黄毛 第二天十点,江易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医院。江骏诚比他晚到五分钟,下车说了句抱歉后,带着他和自己的秘书一同进入住院部。 电梯间内,江骏诚叮嘱江易一些注意事项,还安慰他不用担心和紧张,他会处理好一切。 江易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秘书,心中嗤笑这人还真是有些表演型人格在身上。 见他没说话,江骏诚又说:“小易,你那天走了之后,妈哭了很久,爸也很生气。他有高血压,天天在吃药。你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就不能安安稳稳地陪他们二老吃顿饭。为什么要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我知道你因为婉琳的事还在生气。可你总不能因此迁怒无辜的人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迁怒他们做什么。你这种人除了当狗腿子就是搬弄是非,你成年之后就没有打听过,自己的祖上和赵高是否有血缘关系?” 江骏诚被他噎得差点上不来气,刚想发作,余光又瞥见身后的秘书。 他强压怒火,保持着谦谦公子的人设,“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当初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事。但易地而处,如果有人攻击你的公司,你难道会作壁上观吗?而且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爸爸的儿子……” “就是说如果我和江桓没有关系,你就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江易目不转睛地望着电梯门,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江骏诚,说穿了,你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幸运,才有今天这一切。 要是和你旁边的秘书互换,我看你还会不会认为枉顾人命,痛打野狗这种事是理所应当。” 电梯门打开,江易率先走了出去,留下面色难看的江骏诚和一脸不知所措的秘书。 孙家和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病房里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训斥着病床上的人。 在江易他们进来后,他立马换上慈爱的笑脸,越过江易,熟稔地跟江骏诚打招呼,“骏诚,你来了。” “孙伯伯,我来看看家和。”江骏诚让秘书把礼物放下,问:“他恢复得如何?” 提到孙家和,孙父气不打一处来,“他好不了了!医生让他好好休息,他非要嚷着开直播。” 床上的人染着一脑袋黄毛,眼眶凹陷,气色极差。 此刻他强打起精神,抱着肩膀,倔强地说:“这是我的工作!而且我已经大学毕业,我成年了!你有什么权力收走我的手机?” “你就是一天看手机看得太多了,所以整出一些歪门邪道的事。你做什么不好,你直播跳楼?” “我再跟你说一遍不是我主动跳的。我直播也是为了找高人救命。我已经低烧五天了,再这么下去,你就等着白发人送黄发人吧。” “你!”孙父气得浑身颤抖,“找什么高人?我看你最该给自己找个精神病医生。” “那你把手机还我,我网上挂个号。” “我打死你个小混蛋……” “孙伯伯、孙伯伯,别生气。”江骏诚介入父子二人中间,“家和生病,情绪不稳定,会耍小孩子脾气也正常。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这次来还有一些合作上的事要跟您说。我们出去谈?” “呦呦呦,不是来看我的嘛。”孙家和讽刺地笑道:“谈生意就谈生意,说什么探病,虚伪不虚伪?恶心。” “你这个混账东西,给你江大哥道歉!” 孙父作势要打,又被江骏诚拦住。他装作大度的模样,劝孙父不要放在心里,他不会计较这些。 孙父叹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叮嘱孙家和赶紧吃药,转身出门,丝毫没有在意江易的出现。 而江骏诚也不打算介绍他。他只对江易说:“小易,你和宋秘书先在外面等。我先和孙伯伯说正事。” 说完,他也走出病房。 江易懒得理他的这种“小算盘”。等人走完后,他关上病房门,折返回来。 “你怎么还不走?”孙家和语气极其恶劣,“你那个道貌岸然的老板让你出去等,没听见吗?” “你的命,最多三天。” 孙家和说自己要死可以,但并不意味着别人说他短命也行。他骂道:“你丫瞎说什么!?” “一个正常健康的人三魂是完整的。但要是受了惊吓,或者撞邪,三魂中的某一魂就可能会出现问题,俗称‘掉魂’。” 孙家和瞬间收敛气势,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掉魂?你什么人?” 江易说:“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其中三魂为生魂、觉魂、灵魂。没了生魂会生病;没了觉魂会发疯;没了灵魂会痴呆。 你现在连续发烧就因为生魂不在体内。魂魄缺失,致使阳气外泄。当体内阳气消耗殆尽,你的命也到头了。 这两天是不是梦见自己在小楼里喊自己回去?\" 孙家和半张着嘴,好半天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殷切地握住他的手,“哥……不是,大师!你是我爹,你是我亲爹! 你刚进来我就看你气质非凡,和外面那些普通贱货一点都不一样。 你一定要救我!我爸妈以为我在发疯。我怎么跟他们说,他们都不信我见鬼了。” 他的手心在出汗。江易嫌弃地甩开他,擦了擦手,坐在沙发上。孙家和给他倒了杯水,紧挨着他坐下,“我要早知道那里有鬼,我就不去了。” 孙家和毕业后,和他两个朋友一同经营视频号,内容是惊悚灵异探险。孙家和颜值在线,上镜作讲解。其他两人负责寻找场地、文案、剧本和剪辑。不过外景拍摄,他们三人都是一起去的。 那天也是一样。他们三人大中午来到城中村踩点。因为这里拆迁,只有村口临街处还有一家小商店,剩下的人早已搬走了。 三人按着网上的地址,七拐八拐地找到那栋小楼。 小楼从外面看要比周边的建筑物老旧些。想来没有租客后,房东也懒得翻新,只空着它等拆迁。 大门被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锁着。他们来时提前准备好了工具,轻而易举地砸开了门锁。 铁门因缺少润滑,在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响声,三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米左右的通道,上面的灯已被拆掉,只剩光秃秃的灯罩悬在顶上。 孙家和抬头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才走进去。 穿过走廊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天井,阳光几乎照不到院子里。角落里有个小水池。城中村早年间的租房很少会每个房间通水管,基本都是共用一个,水费也是均摊。 水池对面是公共卫生间。面积很小,只有一个蹲坑,不脏但散发着一股怪味。 一楼有三个房间,靠近走廊处一间,对面有两间。房门没有上锁,户型都是一居室,站在门口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况。屋内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三人巡视完一楼,踏上卫生间旁边的楼梯来到二楼。二楼楼梯口的右手边,是一个供洗漱的水池。这里比一楼多了一间带有小套间的房子。 三楼和二楼的布局一样。走廊都呈c字型,半开放式,长度约有二十米,宽还不到两米。 整体看完后,三人很是失望。这栋传说中的小楼和其他要拆迁的地方也没差多少,只是温度有些低。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荒废的建筑物因为长期缺少人气,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凉爽。 这里地方狭小,拍不了紧张刺激的追逐场面,只能在房屋内设计一些小机关,增加视频可看度。 三人商量一阵后,开始动手布置,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才出去吃饭休息。 晚上八点,他们整理好装备进来拍摄,路过村口时,还顺便看了一会儿商店老板夫妻打架。 第7章 是想火的心 或许是夜色加成,四周又寂静,晚上的小楼显得很是阴森。三人回到这里后后看哪儿都不对劲,好像小楼里不止他们三人。 为了缓和气氛,他们一边拿出拍摄装备,一边说些没品笑话。 孙家和打开头顶探照灯,调整手机时间,冲着那两人比了个手势,录制开始。 他站在外面拍小楼的外观,简单介绍了这儿的背景故事以及网上关于它的传说,随后拿出手机,冲镜头展示他调整到零点的手机屏幕,转身进入大门。 他一路拍过来,对着一楼的院子照了一圈,给散发着骚味的厕所特写。他边说边靠近厕所,他表情极度夸张地从厕所的水箱上捡起一个红色人偶挂件。 “朋友们,我捡到一个小人偶,看起来非常新。但这里几年前就没有租客了,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小朋友跑到这里玩时留下来的。不过在荒地,我们最好不要捡掉落的东西,经验之谈。” 说着,他放回人偶,假模假样地拜了拜。就在此时,外面响起“咚”的一声,好像有人在砸门。 孙家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时忘了准备好的台词。不过,他的反应很快,下一秒就扛着摄影机对准大门拍摄。大门还是他进来时,虚掩着的模样。 “家人们,我刚拜人偶的时候,听见很大一声敲门声,摄影机应该录到了。我发誓绝对不是节目效果,更不是风刮的,这里晚上一点风都没有。” 说完,他按下暂停键,长舒一口气,冲着那两人骂道:“你们他妈的又不提前告诉我,这是第二次了。再有第三次背着我整新活,老子扭断你们的脖子。” 那两人脸色极其难看,对孙家和连连摇头,“孙哥,不是我们……” “骗我是不是?!” “孙哥,我们真没说谎。”外号叫大头的人语气急促地说:“要不我们还是撤吧。我总感觉这地方跟我们之前去的那些地儿不一样,说不出来的别扭。” “撤?白忙活一下午?”孙家和给了他肩膀一拳,不轻不重,“怕什么?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别说没事要拍,有事就更要拍了。一个门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晚上一个人躺家里,柜子还响呢,那你怎么不怕?你行不行?不行你回车里等我们。” 他嘴上那么说,但大头要是走,他绝对不会同意。 “就是!安静的时候,什么声音听起来比平常声大。我们拍精神病院那集,你不都体验过吗?今儿怎么怂了。” 说话的是三人中个子最低,体型也最瘦的人,他们总叫他竹子。 “不是……”大头嘴笨,半天也讲不明白自己的感觉。 “不是什么不是。”孙家和一抹头发,做了个自以为潇洒的动作,“有哥在怕什么。放心,哥的胸肌给你靠。上楼!” 孙家和是三人中的领导人物。他说什么,没人敢反对。而且他们现在运营的视频号不赚钱,全靠孙家和用自己的钱给他们发工资。大头无法反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他一起拍摄。 孙家和走在前头,将摄影机切换成夜视模式,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行至楼梯转角处,一转身,摄影机的屏幕上方出现一双惨白的脚。它站在楼梯上,脚尖的方向正对着孙家和他们。 孙家和慌忙移开摄影机,却没在楼梯上看见那双脚。他拿起摄影机照了一圈,又查看刚才拍到的画面。竹子拍了拍孙家和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他没说话,摇摇头,继续向上走。视频画面里一切正常,根本没有白色的脚。他怕是期待灵异镜头过度,眼前都出现幻觉了。 “朋友们,现在我们到了二楼。” 镜头从左到右划过。 “相传当初那帮人斗殴的时候,有一个人的头被砍下来,扔进了二楼的洗漱池。据后来住在这里的房客说这个池子总是无缘无故地堵塞,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房东隔三差五就要来修一次,每次都会从里面挖出一堆腐肉和头发。还有人曾在半夜见到有人在池子旁边洗东西,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无头男人在池子里洗一个高度腐烂的头。 接下来我们要看的就是这个……” 镜头对准右手边的水池,孙家和三人一同沉默了。 水池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盒烟还有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孙家和连摄影机都没关,转头怒道:“你俩干的?” 这回竹子也没刚才那么淡定了,慌忙摆手说:“绝对不是!要是我们干的,我们单身一辈子。再说我们俩就算把肺抽爆炸了,一下午抽不了这么多烟啊。” 他顺手拿起烟盒,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上面的牌子。而后,他说:“孙哥,这不对啊。这牌子已经停产十几年了,想买都找不到地儿。” 竹子家是经营烟草的,他从小就熟悉各种香烟品牌。 孙家和听他说完,顿时也心虚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炸开。 在本能反应的驱动下,孙家和带着设备,和那两人一口气跑出大门口。可冷静下来后,他决定再回去拍。 孙家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铁了心,一定要回去拍。直到后来听江易解释他才知道,鬼作为一种负面能量场,会唤醒人的负面情绪并且将其无限放大。也有人称这种现象为“被鬼迷”。 他极度想让视频号走红的欲望吞没了他的理智,所以当时无论如何,他也会回到小楼。 大头拦住他,“孙哥,为这么点流量不值当。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但孙家和无比坚定地说道:“老天爷赏饭吃,我们要红了!你们知道吗?对岸有一种说法,人在走大运之前,一定会吸引‘好兄弟’。早年那个女子组合发专辑前一天遇到了灵异事件,后来那张专辑大卖。她们红了十几年。 我们也是!我有种预感,只要把楼里的东西拍下来,一定会火。 到时候我就不用去我爸的公司上班,你们也可以继续跟着我混。不好吗?想想以后的悠闲日子,现在担点惊、受点怕算什么?” 孙家和不等大头他们的回答,自己扛着摄影机率先回到楼内。大头和竹子当然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冒险,再不情愿也得跟着他。 三人走上二楼。水池边的烟头还没有消失。孙家和开机重新录制这一段,还拿起烟盒给了个特写,向观众说明这绝对不是他安排的道具。 镜头画面闪了几下,录制顺利结束。但有些“可惜”的是咳嗽声再没响起。 忽然,孙家和又打开摄影机,这会儿屏幕闪得频率更高了。他拍打两下屏幕,举起摄影机拍摄天空,“朋友们,我现在听到了下雨的声音,不知道视频剪完出来之后你们能不能听见,但现在并没有下雨。” 大头和竹子面面相觑。 “雨声?”竹子小声问大头:“你听见了吗?” 大头惊恐地摇了摇头。 而孙家和继续对屏幕说:“新闻曾报道,斗殴当天下了一场大雨。就是因为那时雨声太大,掩盖了打斗声,所以等邻居发现报警的时候,这里已经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他的讲述戛然而止,只疑惑地看着屏幕。 “孙哥、孙哥!”竹子叫他。 “嘘,别说话。”孙家和比对着屏幕中左边尽头的房间,竟看见摄影机中的房间窗户亮着光,但现实中的房屋却是一片漆黑。而且他听见的“下雨声”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奇怪,我去那儿看看。” 孙家和猫着腰,关闭头顶上的探照灯,悄悄地靠近那间房。竹子和大头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快到门口时,他贴着墙壁蹲下,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从缝隙看去,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没有光亮。随后,他缓缓将摄影机对准房间。 摄像机拍摄的画面顿时让他头皮发麻。 屏幕中显示屋子里面坐着许多人。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双手敲打键盘。 最靠近门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他半身赤裸,操控鼠标的手里还夹着根烟。突然,他看向摄影机的方向。夜视模式下,他的脸显得异常苍白,双眼没有眼白,只是黑洞洞的一片。他朝着孙家和露出诡异的微笑。 紧接着,房间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低着头向门外走去。 孙家和大叫一声:“有鬼,快跑!” 竹子和大头被他吓了一跳,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低着头冲向门外。可等他们跑出大门,才发现孙家和没有出来。 第8章 是抓取失败 慌乱中,孙家和跑向了三楼。在意识到跑错楼层后,他又急忙下楼。可这次无论他怎么跑,都停在三楼,无法下去。 几番下楼未果,孙家和害怕得哭出了声。他站在走廊呼喊大头和竹子,而他们两人也很有义气地回来找他。 只是大头和竹子冲上楼后,却没看见了三楼。他们在二楼,怎么也找不到通向三楼的楼梯。但他们站在一楼的小院里,又能看见三楼的孙家和。 正当他们商量着报警之时,他们就见他从三楼跳了下来。大头和竹子赶紧去接,这才让他最后只是落了个脱臼。 “这是他们后来探病时告诉我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孙家和说得唾沫横飞,拧开矿泉水喝下去半瓶,随后继续讲述他自己当时在三楼的遭遇。 他见到大头两人往上跑,自己也再次下楼,想早点跟他们汇合。 这一跑倒真让他见到了大头和竹子。不过他们背对着他,没露正脸。那时他脑子太乱,以为他们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调转方向往楼下跑了。 和同伴汇合后,孙家和的心也安定了很多。可慢慢的,他又发现不对劲。前面两个人一直带着他下楼,一句话也没说。而且这里只有三层楼,楼梯也不多,怎么跑这么长时间还没到一楼。 他有些心慌,伸手去碰大头的肩膀,“大头,我们别跑了。这有点不对……” 前面的人在他触碰的一瞬间变成灰烬,消失不见。孙家和的手心也沾了一层黑乎乎的、粉末状的东西。 他停在原地,磋磨着手心,脑海中一片空白。 而此时,楼梯的墙面出现了许多浮动的黑影。眼见要被包围,孙家和手脚并用地爬回三楼。 可当他回到三楼,眼前的景象全变了。 这里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大仓库,没有窗户和门。孙家和贴墙站着,不敢乱动。随后他闻到了一股烧焦味,整个仓库里霎时烟雾缭绕,熏得他涕泗横流。他捂着口鼻蹲下,却在烟雾中发现诸多黑色的虫子向他这里爬来。 它们到他跟前时,他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虫子,而是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他哭嚎着跪在地上,朝它们磕头,求它们放过他,但无济于事。最后,他被一群焦尸围在中间。他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烧焦味,看见一张张被烧烂的脸。他第一次恨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强,遇到这种事情还没有昏过去。 “它们把我抬起来从三楼扔下去,”孙家和想起那天还心有余悸,“我清醒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爸妈。他们根本不信,还没收了我的设备,说都是我玩手机玩的。” 虽说孙家夫妇平时也讲究风水,在家里和公司也摆放些物件,但终究是图财运吉利。让他们这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信自己儿子是被鬼扔下来的,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儿子有精神疾病。 孙家和憋这么多天,本以为自己没救了,没想到今天竟然等到了“救星”。这会儿,他看着江易比看自己亲哥都亲。 “哥……您贵姓?” “姓江,江易。” “江哥,你刚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魂少了一道?”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能救我对吧。你一定要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你能救我,我……我给你钱……工作室都送给你,我……” “我不要那些东西。” “我明白,我明白。你们这些世外高人视金钱如粪土,主打一个拯救苍生,没有世俗的欲望……” “我要你们家新研发的靶向药。” “啊?” “而且你要一直给我提供。” 孙家和上下打量江易,试探性地问:“您……是要当‘黄牛’吗?” “这跟你无关,你只说行不行?”江易靠在沙发上,“不行,你可以找别人。不过你爸会不会答应给你找人,找到人还来不来得及救你,就两说了。” “别别别!”孙家和挽着他的胳膊耍赖,“有事好商量。不就是药嘛,我一定给你弄来。只要不让我搬生产线,这都不是事,但一次也别要太多,我家也得赚钱呢。” “嗯。” 江易抽出胳膊,孙家和没了支撑倒在沙发上,还冲他傻笑,接着又伸出三根手指,“江哥,我跟你发誓,事成之后,我要不遵守诺言,我……” “不用。”江易起身,“我能把你的魂招回来,也自然能把你的魂送走。” 孙家和:?! 江易交代几句,离开医院回到家中准备东西。 孙父和江骏诚谈完生意后,只看见自家儿子一脸谄媚向电梯里的江易鞠躬,狗腿地问人家:“知道回家的路吗?我让我家司机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有事吧?” 被江易推出来后,他也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回到病床上躺着。 孙父望着他背影,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来,“完了,我儿子疯了。” 江骏诚:…… 江易赶在探病时间结束前回到医院。孙家和按照吩咐,给照顾他的护工放了假,晚上病房只有他们两人。 夜晚十一点,江易拿出一个小型香炉和一碟馒头摆在窗台,闭上眼睛稍坐片刻,又从包里拿出两张空白符纸,嘴里一边小声念着咒语,一边用毛笔蘸着混合朱砂的墨画符。 一天中最佳的画符时间在十一点到次日一点。这个时间是阴阳交汇之时,万物感应最为灵验。追魂符使用较少,没有多余备份,江易不得不在现场画一张。 而孙家和看着他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更加敬佩了,想着以后再去夜探,一定要把他叫上。 见他画符完毕,孙家和好奇地问:“哥,一会儿我会见到我的魂吗?” “不会。”江易说:“活人见到自己魂魄会精神失常。” “哦~”孙家和有点失望,又问:“那我怎么知道它来没来?” 江易沉默了一会儿,抓起炉内的香灰洒在了病房的地面上,“等下你看地面,就知道它来没来。还有,一会儿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开口说话。” 孙家和乖巧点头。 十二点一到,江易先将病房的门反锁,然后点燃三根香插入香炉当中。他拿出画好的追魂符,念道:“十殿罗丰皆历便,摄上魂魄不得停。三魂摄来归本体,七魄追聚复神庭。咒诅冤家不得拒,玉帝敕命不容情。急急如律令。” 他飞速念完后,将符纸点燃扔出窗外。燃烧的符纸像有东西牵引着一般,径直飘向远方。 孙家和坐在床上,拉紧被子,专心致志地盯着地板。 忽然,一个清晰地脚印出现在香灰上,同时房间温度骤降。孙家和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拉起被子捂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而后那股熟悉的烧焦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脚印越来越多,杂乱无章地印在地上。 他慌忙去看江易。只见江易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小巧的弓弩。他一连发出了三只带着鸡毛的羽箭,又拿出第二张符,念起了杀鬼降魔咒。 符咒飞出的一瞬间,空气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几道青烟显现,房间里刮起一阵旋风。不多时,一切恢复平静。 “唔、唔。”孙家和指着自己。 江易扶起香炉,“能说话了。” “没事了?我的魂回来了?我怎么没感觉呢?” “没有。”江易收起弓弩,“它们不让你走,我得去一趟那里,地址发我。” “啊?” 孙家和想问清楚,可此时护士敲门问他们这里怎么了。江易不管,他只好下床自己应付。 第9章 是谈判专家啊 住院部早上六点开门,所以江易一直等到天亮才能离开。夜晚十一点,他按孙家和发的地址找到小楼。 他站在大门外,见到小楼被一股浓烈的阴气包围,在楼顶上方甚至有一朵由阴气汇聚而成的云。阴气之强烈,少说这里也有上百只冤魂厉鬼。可一栋小楼,怎么会藏这么多厉鬼?这么重的阴气,平时他怎么没注意到。 江易口念紫气咒,卫护自身,随后提着黑包,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此时,一阵寒风刮过,吹起尘土飞扬。他捂住口鼻,退后几步,等待尘埃落定,才打开手电继续行进。 可进来后,他发现小院里清净异常,别说厉鬼,连个游魂野鬼也没看见。 江易皱起眉头,又推开一楼所有房间的门细细查看,确认真的没有鬼后,他又向楼上走去。 而二楼也是空空荡荡。 孙家和说的烟灰缸并没有出现。江易去了他说有鬼的那间房,里面也是空无一人。不过地上有很多杂乱不堪的脚印。从脚印的数量来看,这间房来过十几个人。他们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打转,然后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手电筒仔细照过房间里每个角落,江易在屋子的窗台上捡到一张红色信封,上写《录取通知书》。 又是他们! 平静的心再起波澜,他一想起夺“鬼”之恨和那个女人就生气。自己明明拒绝了鬼职学院提出的合作,但他们那个校长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强行把到手的女鬼带走。 忽然三楼传来声响。 江易猜测鬼职学院的人可能还没走,他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声音是从三楼右拐尽头的房间传出来的。 房间的门大开着,他站在门外,看到那位校长面对小套间的门站着,一动不动。她身后堆叠着一些像枯枝一样的东西,冒着阴气,但不知道是什么。脚边放着一个扩音喇叭,循环播放以下内容: “里面的鬼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你们已经到了山清水秀的地步了!早出来不如晚出来,晚出来不如不出来。束手就擒吧!” 被堵在小屋的厉鬼们听得满头问号。 其中一只鬼对堵着门的厉鬼说:“大哥,要不我们给她开门吧,听她说的那些话,感觉她是个好人啊。” 那位大哥回头打量它一眼,问:“你右胳膊不疼了?你见谁家好人一进来就把我们右胳膊全卸了?” 所有鬼捂着右半边空落落的肩膀,疯狂点头。 大哥抵着门,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我们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总之,来者不善。一会儿我数到三,所有人就一拥而上。我就不信,她能在我们逃走之前把我们全杀了。” “好!” 下一秒,门外的尹晓一脚踩碎扩音喇叭,说:“三遍结束,再问你们最后一遍,要不要跟我走?” “说什么我们也不走。”厉鬼们高喊着,声音却有点发虚。 她慢悠悠地将手放在门上,“我这人不爱说话。” 说着,她暗暗发力,阴气瞬间透过门板涌进小屋,小楼内的温度陡然下降。江易顿感不适,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小楼外的那朵云是她造出来的。 里面厉鬼加在一起也难以抗衡尹晓散发的阴气。它们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继而发出痛苦的嚎叫。 “你不要……不要冲动!”大哥艰难地喊道:“这里……这里还有一道生魂……你再不收手,我们就把它吞了!” “吞啊。”尹晓说:“又不是我的魂。” “你、你……” 厉鬼们觉得她这个话真他娘的有道理,一时还真找不到话辩驳,但不辩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提到生魂,江易反应过来,赶紧阻拦尹晓。 比起古书中记载的方法,孙家和能在当下给他带来实在利益,他必须先保他的安全。 他几步上前,刚触碰到她的衣角,半边身子就凉透了。 尹晓转过头来,“干嘛?” “里面那道生魂是我委托人的。我要把它带走,你总不能把生魂也带回你们学校。” “那你找它们啊。拦我做什么?” “你这样强行闯进去,它们真吞了生魂,那个人还怎么活?” “对啊。”里面的鬼大哥附和道:“人家活得好好的,凭什么遭这个罪呢,是吧?你别走极端,一切好商量。” 那些厉鬼听到有人“帮”它们说话,立刻借坡下驴,“我们知道您不是一般人,不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把我们的胳膊卸了,还让我们签字……” 江易看着尹晓身后的“枯木”,陷入了沉思。 “您发的通知书我们也看了。我们很想加入鬼职学院,但我们想找到杀我们的凶手。只要知道他是谁,我们绝对放弃抵抗,只听您的。” 尹晓没说话。倒是江易抢先跟他们做下约定,“找凶手可以,但你们要保证生魂的安全,不然就算凶手找到了,你们也依旧会魂飞魄散。” “行!”大哥很干脆,“但它可坚持不了几天了,你们动作要快。” “好!”江易应声。 “好什么?”尹晓呆呆地望着他,“你是校长,我是校长?” 江易义正辞严地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如果生魂因此遭到毁坏,你们地府负责吗?” 尹晓脑海中浮现出两张熟悉的脸孔,随即她打开红伞,将它升到半空。厉鬼们觉得那股压迫感又来了,不过没有刚才那么严重。 “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跑出来就是死。”她淡然地说道:“你们要是好奇,可以出来试试。万一我说谎呢。” 厉鬼:…… 为了快速找到凶手,江易询问那些鬼对当年的事还有什么印象。但它们一问三不知。因为死得突然且惨烈,它们的意识被怨念吞没,只记得自己是被烧死的,其余一概不知,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 江易有些惊讶,网上传的一直是斗殴,没听说当时还有火灾发生。 那些厉鬼承认说那场斗殴事件是它们为了找替身策划,但因为怨气太重,它们杀了十七个人也没办法平息心中怨念。 从它们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江易只好另想它法。 他背着包独自走出小楼,五分钟后,他忍无可忍,转身对尹晓说:“你不去查杀它们的凶手,跟着我做什么?” “是你答应那些鬼的找凶手的,我不跟着你跟着谁?万一你查到什么不告诉我,偷偷把学生带走了怎么办?” “强行带走魂魄是你这种人才会干的事!”江易快走几步,到她面前,“你是鬼差,查生死簿不是比我找凶手要快的多。” 尹晓平静地说:“第一、我不是鬼差。就算是,也不是所有鬼差都有权限查看生死簿。第二、从地府成立到现在,生死簿有几百亿本。 你猜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本一本地翻,查到之后,那条生魂还存在吗? 当然,我是无所谓,又不耽误我收学生。” 江易:…… “话说回来,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我们两人迅速交差。” 江易心里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他还是问道:“什么办法?” “随便找个人顶罪。反正那帮鬼也不知道谁杀死它们的,不用那么认真。”尹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们死的时间也不短了,找个年纪大的来当凶手,就你爹好了。” 江易冷哼一声,转身往前走。 “干嘛不说话?”尹晓跟在他后面“道歉”:“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没有爹。那找你朋友好了……你不会连朋友都没有吧?” 江易依旧没有说话。尹晓后半句说得没错。 从小到大,因为性子孤僻,他一直独来独往。大学认识李婉琳后,性格才变得开朗起来,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不过在那件事后,他断了跟他们的联系,到现在彻底不来往了。 他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有没有朋友无所谓。 至于案件,他用不着拜托别人。他是律师出身,最能搜集信息,只要查到一点眉目,他就有办法找到凶手。 任何事情他都有办法,唯一没办法的是坐在副驾驶的尹晓。 她硬要跟着他就算了,还在他耳边唱歌: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 “兄弟抱一下……” 江易紧紧握住方向盘,手指关节都泛白了。老实说,他从八岁开始接触这一行,但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想报警。 第10章 是偷看啊 江易住在陈仓街幡溪巷。这条巷子很深且是个死胡同,他家在巷子最里面。他每次都把车停在街边,然后再走进来。 巷子里没有路灯,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多,一到晚上八点,大伙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相对于其他人的害怕,江易倒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 他走到巷子尽头,掏出钥匙开门。 他家的门有两道。最外面是两扇木门,除了自带的锁以外,江易在外出时还会用一条锁链拴在两个门环上。木门里是一道深蓝的玻璃门,这道门通常不加锁。白天他只用打开最外面的门就行。 屋内面积不小,而且有两层。一层是他办公的地方。内部摆放着两张沙发和一张茶几。再后面是一张办公桌,上面除了一台电脑外,什么都没有。办公桌和沙发中还有一把红木躺椅。办公桌最后面靠墙的地方放置了一个神位。 通往二楼的楼梯在进门右手边,上面有三个房间,是江易生活的区域。 尹晓跟着他进来后,玻璃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易瞥了一眼风铃,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背包放好,准备洗漱睡觉。 “你不查凶手了吗?”尹晓拦住他。 “查,但不是现在。”他说:“我得休息一下。你想在这里等结果可以,就在楼下不准上去,一切等我睡醒再说。” 说完,他贴了一张符在楼梯口,自己迈步上楼。 他想的很好,养精蓄锐,睡到六点起床,查消息、休息两不耽误。但他没考虑到家里来了个不可控的因素。 他刚躺下,尹晓就上来掀开他的被子,“休息一下,可以起来了吧?” “我说的一下不是一秒!”江易一把夺过被子,质问她:“贴着符,你是怎么上来的?!” “你说那张小贴纸?” 什么小贴纸,那是他耗尽心血画出来的! 他懒得追究那些,当下最重要的是睡觉。他翻身躺下,告诉她他要休息够才会起来。 然后…… 一点,尹晓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够。 三点,她问他为什么人要休息,而鬼不用。 四点,她问他人为什么一定要睡够八小时。 五点,江易失眠了…… 六点,他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地打开电脑,调查小楼的事。 不得不说,江易搜集信息的能力确实有一手。没多久,他就找出了有关这栋小楼所在地的所有资料,时间跨度从清朝到现在。 那一小片的土地之上经过多次变迁。现如今的小楼也是原来的建筑拆了之后又修建的。小楼的前身是一家网吧,名叫阳光空间,于2002年开业。网吧一共有两层,一楼用来存放自行车和杂物,二楼用来上网。 在2005年6月夜晚,这间网吧突发火灾,烧死了十七个人。 “十七人……” 江易抬头与尹晓对视一眼,捜检关于阳光空间的消息。 据新闻报道称,警方起初猜测网吧着火是夏季高温导致电路短路引发的,可后来警察在通往二楼网吧的楼梯扶手处中间发现了一小块没有被烧完的漆皮。如果是自然着火,扶手应该全部烧化,就算有没烧到的地方也不可能是中间。 这种跳跃式的起火方式,引起了警方注意,而后判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那时的城中村没有监控,警方虽然排查了附近大街的监控,可没发现可疑人员。再加上火灾发生时是半夜,找不到目击证人。 网吧老板杨志强对警方说这附近就这一家网吧,而且他也没跟什么人结仇,不牵扯蓄意报复或是嫉妒生意红火而放火这种事。 因为找到的线索不多,这件案子到现在仍是一宗悬案,而杨志强也于2012年心脏病发去世。 就在江易考虑要不要请魂的时候,尹晓喃喃道:“杨志强啊……去问问他。” 她走得那叫一个快,江易差点没拦住。 他挡在她面前,“如果你问到什么,也得让我知道。雇主的生魂在它们那里,你别轻举妄动,一个人处理这件事。” 尹晓望着他,认真道:“你要说麻烦你。” 两人沉默不语,对视三分钟后。 江易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麻、烦、你……” “看我心情。” “你……” 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招人待见!江易发誓这件事结束之后,他绝对不再和鬼职学院的人有半分牵扯! 尹晓走后,他去医院看望孙家和,但没跟孙家和说生魂被扣押的事,只说让他再多等两天,先别出院。 之后,他回到家等尹晓的消息。 半夜三点,睡梦中的江易感觉有人抽走了他的被子。他睁开眼睛一看,尹晓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 “你做什么?” “我有消息了,来让你知道。”尹晓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江易压着火,举起手机,“现在三点。你知道吗?” “知道。可这跟我来找你有什么关系?” 江易闭上眼睛,默念净口神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询问她查到什么了。 “放火的人。” 尹晓说杨志强没有投胎,她在阴间找他,他现在还在开网吧。她让他回想着火那天的事,得知了一些新闻上没有写的事情。 网吧火灾案发生的当天,杨志强接到近几日严查的通知,所以要求每个来上网的人必须出示身份证。 来这里上网的除了附近的租客外,就是一些逃学或者辍学的中学生。 那天,前台拒绝了所有没有身份证的未成年上网,唯独和一男一女起了冲突。男孩砸了柜台的东西,女孩和前台打了起来。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警方。但那两人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警方没有找到实质性证据,所以就此放过他们了。 尹晓说:“他们经常来网吧。所以杨志强知道他们叫什么?” 江易靠在床边,抱着胳膊,“没有实质性证据,知道他们叫什么有什么用?你又怎么确定是他们做的?” 听到这话,尹晓终于有了表情。 她向看傻子似地看着江易,“知道名字我就能去查生死簿。他们的生死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年月日以及纵火方式和地点。” 生死簿其实是记录本。人做的每一件恶事和善事,都会及时记录在上面,死后去地府算总账。这个东西非人力可改,更别说提前写上点什么了。 放火那两个人,男的叫张舟,女的名叫刘松美。当年两人都是附近中学的初三学生。因双方的家长常年在外打工,对于他们疏于管教。 两人经常逃课、逃学,后来还染了一头黄毛,当起小混混,收附近低年级学生的“保护费”上网。那些学生因害怕他们,所以不敢告诉老师,只能乖乖给他们钱。 这种霸凌带来的成就感致使两人愈发膨胀,谁也不放在眼里。 那天他们被前台拒绝上网后,心中怒气难平,于是在半夜时分,将汽油泼洒到网吧一楼,点燃火苗。正是因为出口被大火封住,导致许多人没有逃出来,丧命当场。 他们意识到闯了祸,于是辍学一同去外省打工,成年后两人又领了结婚证。 张舟在工作时因操作不当,受了严重的工伤,不能再继续做工,只能拿着赔款带着刘松美和他们的儿子又回到城中村的家中。 两口子没有一技之长,也不是什么勤快的人,很快就花光了积蓄和赔款。靠着父母帮衬,在村口开了一家小商店,后来又买下附近小区的房子。 对于当年做的事,他们为数不多的愧疚之心随着时间已经全部消逝,只是有些忌讳发生火灾的地方。因此,他们平时不去村子里面,晚上九点前关闭店铺。 “因为拆迁款没谈拢,那两夫妻还赖在那里不走。我查到的就是这些。你还有问题吗,小傻子?”尹晓叙述完毕。 “我怎么知道你会去查生死簿!?”江易差点没气疯,“是谁一开始说生死簿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我。”她回答得倒是快,“所以我是偷看的。” 江易:…… 江易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打算拿生死簿当证据抓他们?警察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些?” “我为什么要拿证据?”尹晓反问:“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谁放火,谁去给警察拿证据。起床,跟我去找他们。” 江易:好烦,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第11章 是上门啊 江易好说歹说才打消尹晓要在半夜三点“捉拿”嫌疑犯的念头,并且给自己争取了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上午十一点,他开车在尹晓的指挥下前往两夫妻的住处。 此时,太阳正好照在尹晓身上,而她四平八稳地坐在车里,没有半分不适。即便是鬼差,遇到大太阳也要回避一下,但她好像根本不在意,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江易有些好奇她的身份来历,但又觉得以后不会再跟她打交道,没必要了解这么多。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江易看着尹晓从容且自信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安。 尹晓按下门铃,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没人吗?” 江易话音未落,尹晓攥着拳头开始“嘭嘭”砸门。虽然脸上还是那副表情,但很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屋内仍没动静。 “砰!” 江易凝视着防盗门上被尹晓踹出来的深坑,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像也没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平易近人。 这次的动静终于让里面的人动了起来。来人将拖鞋踩得嗒嗒响,嘴里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 “敲敲敲,敲什么!报丧啊!” 开门的是一个烫着碎卷发,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她正是刘松美。 她和张舟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张舟受伤后待在家里以酒度日,一不如意就家暴刘松美和孩子。而刘松美出轨,给张舟戴绿帽。 要不是后来那人跑路丢下她,她早跟张舟离婚了。他们的儿子现在上了高中,也像他父母年轻那般天天逃学,在外面打架当小混混。 岁月没有磨平他们的棱角,反而加重了他们的戾气。这两口子在家互相打,出了小区,和住在这里的居民打。他们横行霸道,在一片是出了名的无赖。 刘松美看到门上的深坑,怒气填胸,冲他两人吼道:“谁干的?” 尹晓站在江易后面,理直气壮地说:“我劝过他了,但他不听我的。” 江易:??? “王八蛋,我看你是活腻了!”刘松美扬起手,作势要打,被江易抓住手腕。 江易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不安了——这个女人,不可控。 刘松美到底不如江易力气大。她几下挣扎不脱,扯着嗓子喊张舟的名字。 不久,一个穿着背心的中年男人冲了出来。 因为常年饮酒又好吃懒做,张舟的身材肥胖臃肿,头发稀疏,皮肤粗糙,脸颊挂着消不下去的红晕,让人分不清他到底喝没喝酒。 他见刘松美被人掐着手腕,怒不可遏,“他妈的,敢闯到老子家里来闹事,把人给我放开!” 江易绷着脸,将刘松美推进门内,狠狠一甩。刘松美跌坐在地,揉着自己快被捏碎的手腕,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尹晓一直在江易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看着张舟。 张舟被她看得浑身发冷。但毕竟“流氓”了这么多年,有些虚张声势的本事。他壮起胆子,指着他们两人骂道:“x你妈,哪儿来的两条疯狗。赶紧滚,不然老子砍了你们。” 刘松美向后挪了挪,也仰着脖子吼道:“拆迁办找你们来的是不是?没有两百万,我们就他妈不搬!有本事你们强拆了我们家商店。我他妈找记者曝光你们信不信?” “我们不是拆迁办的。”江易顺手关了门,“关于阳光空间的事,我们有话要问你们。” 瞬间,夫妻两人脸上血色全无。刘松美叫骂道:“你们胡扯什么?什么网吧?那场火灾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场意外!” “谁会把一场意外记得那么清楚,还把阳光空间这四个字和火灾画等号。我可没说阳光空间是网吧。” 江易语气淡淡的,却激怒了张舟。 “你们滚不滚?不滚是吧?”他左右看看,快步跑进厨房,抄起案板上的菜刀,“老子砍死你,砍死你们!” 他提着刀,刚走到厨房门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焦黑的手臂,吓得他退后几步。等他站定后,那条手臂又不见了。 他下意识抬头向客厅天花板看去,只见屋顶上伸出几十只黑乎乎的手臂。它们低垂着,好像湖边柳树的枝条,一个个无风自摆。 而刘松美双脚悬空,被一只手臂死死掐住脖子。她翻着白眼,猛踢双腿,发出唔唔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向外流。 张舟见到这骇人的一幕,脚下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敢动,紧接着一只焦黑的手臂掐住他的脖子,也将他提到了半空。 不过几秒钟,他就失了挣扎反抗的力气。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耳朵里传来阵阵耳鸣,视觉也变得模糊。血液在血管里慢下了速度,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在他快要昏过去时,他看见尹晓腾空而起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那些人也是因为缺氧而死的。他们当时就像现在这样,想喊喊不出声,想出又出不去,最后只能被困死在火里。烧死的尸体,一碰就成灰了,穿寿衣都要轻轻的。你说你要是这么死,能不生气吗?它们现在在小楼里,想要你的命。” “救……救……救命……”张舟艰难地说着,顾不得考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希望能来个人救他。 “倒是有一个救你的方式,去跟警察说清楚网吧火灾的真相。不然我就听它们的,把你掐死。” “我……说!我说!”张舟脸颊憋得青紫,说话越来越艰难,“救……救我……” “你要说麻烦你。” “麻……麻烦……你。” “出尔反尔的人会死得更惨。” “当啷”一声,菜刀落地。张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额头上全是汗。他惊恐地望着恢复如常的天花板,耳边回荡着刘松美焦急的询问声,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真的,还是他做了个梦? 第12章 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双脚离地,病毒就关闭,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录像带里说的不错。”尹晓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难怪以前刑讯逼供都把人吊起来打,原来人在悬空的时候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江易:??? 江易不知道尹晓做了什么,但从张舟的表情猜测,她应该是让他看见了一些恐怖的幻象。 刘松美扶着张舟站起来,“你们对我老公做了什么?” 江易板着脸,压低声音地对那两人说:“小楼拆迁,那些曾经被烧死的鬼没了阻挡,要找当年放火的人报仇。我们是来给你们提供一条生路的。” “去你妈的,你吓唬谁呢?”刘松美没见过那些幻象,气势依旧嚣张,“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儿听来的疯言疯语,跑这儿威胁我们。当年面对警察,老娘都没怕过,还会被你们两个小年轻唬住。” “你们当然不怕警察,因为你们知道警察不会杀了你们。”江易上前一步,眼睛盯着张舟,“但鬼可不会按照法律规章办事。” 张舟发现尹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哆哆嗦嗦地说:“跟、跟我无关,我只是泼汽油……” 那些手臂又在天花板上出现,朝张舟他们而来。 “我只是泼汽油!”张舟闭上眼睛,一把推出刘松美,指着她喊:“主意是她想的,火也是她放的。不关我的事!” 他睁开眼睛,看见尹晓背后又浮现出了几只胳膊,连忙跪下,双手合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我老婆说她早看杨志强不爽,要给他点教训。都是她做的,别让他们来找我,要索命去找她。求求你、求求你!” 刘松美被出卖,怒不可遏,照着张舟的脸就是几耳光,“x你妈!那天我只让你把汽油洒在一楼楼梯口,吓唬吓唬杨志强。 是你说杨志强之前让你在小弟面前丢了脸,要让他倾家荡产。要不是你把汽油洒的到处都是,火能烧那么大吗?而且是你让你小弟做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不是你拿这事威胁我,我他妈早跟刘三走了,还他妈给你养儿子,伺候你?傻x!你现在想把屎盆子扣我一个人头上,门儿都没有!” 说完,她又狠狠扇了张舟几巴掌,手心被震得发麻。 而张舟肿着脸,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对啊,还有儿子……我们不能死,也不能自首!我们走了,我儿子怎么办?他还没成年呢……” 江易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你放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那些人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只有你儿子是人,别人都不是人吗?他远离你们这种父母说不定比现在更好!” 他侧过脸去不看他们,情绪平复后,他拿出手机,“你们刚才说的,我都拍下来了。我现在去派出所门口等你们。十二点之前等不到你们,我就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你们大可以猜猜头一个找你们报仇的会是谁?” 说完,他转身离开。 “别怕。”尹晓“安慰”他们说:“受害人家属找上门,我就带你们去小楼‘避难’。你知道我可以的,对吧?” 她朝张舟勾起嘴角,关上了门。 门口霎时出现十几个黑色的影子。它们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凝视着张舟二人,眼神中尽是怨毒之色。 张舟受得刺激太大,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只剩刘松美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临近十二点,刘松美被张舟拖着来辖区派出所自首。无论她怎么叫骂挣扎,也改变不了张舟的决定。 他经历过死亡,知道多可怕。更让他害怕的,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比起这些,向警察自首倒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江易和他们一起进去。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装作来询问转移户口的事,在亲耳听到两夫妻向警察说出火灾案的真相后,他转身离去。 他已经按照厉鬼的要求,找出真凶了。至于法院和警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不会管,甚至不对他们能公正处理这件陈年旧案抱有希望。 夜晚,他和尹晓回到小楼。尹晓收起红伞,“出来吧,凶手找到了。” 里面的鬼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问:“真的?这么快啊。” “嗯。” 江易拿出手机,播放了两段视频。一段是张舟两夫妻亲口承认罪责,一段是他们去警局自首,被警察拉去审讯室问话。 尹晓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在江易的侧脸上停留了一阵。 那些鬼见到凶手说出真相,体内怨气不断上涌,然后在尹晓关怀的视线下,又将怨气收了回去。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带过来!?”带头大哥毫无气势地责问:“为什么不让我们惩戒凶手!?” “我们的约定中可没有说要把凶手带到你们面前。”江易说:“能将他们送到警局,已经是超出预期了。” 其实,江易根本不想把两个夫妻带到小楼里来。如果他们要是死在这儿,他怎么跟警察解释这件事跟他无关,毕竟这里就他一个活人。 “但……” 尹晓幽幽开口打断它们要说的话,“根据阴间法律规定,不管是生前杀生还是死后变成鬼杀生,都要在刀山地狱服刑,最高刑期可判六十四万年,换算成阳间的时间,应该是一千七百多年。 不过说起来,你们已经害死十七人,再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万一判官一个不高兴,判你们常驻刀山之上……你们过得好不好无所谓,主要是会影响我校就业率。” “刀山地狱?” 那些鬼没去过地狱,自然不知道里面刑罚的可怕。但尹晓了解。她详细描述了里面的情况。它们听得一阵阵发寒。 尹晓又告诉它们,那两夫妻因为杀过人,死后也会进入入刀山地狱。到时候它们会在刀山见面,直接杀了他们哪有慢慢折磨来得解气。 它们一听,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决定接受这一事实。 没想到尹晓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地府不让徇私仇的规定不合理?既然都是杀人,不如去杀鬼差,反了十殿阎王,到时候别说杀两个人,整个冥界都是我们的……” 江易无比震惊地望向她。 而那些鬼没听完就打开门,一窝蜂地冲到外面捡起被尹晓扔在地上的胳膊,摆出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校长,那张纸在哪儿,我们现在就签。” “啧。”尹晓不情愿地拿出自愿入学合同。 随后,尹晓带着它们穿过灰色迷雾,回到鬼职学院,将它们交给金癸婆婆。 而她去办公室填写学籍档案,在心得与体会这一栏中,她写道: 此次事件中,我明白的道理是:放火的人应该全家死光光。 第13章 是好事啊 转天,是学校开例会的日子。 彭秀秀说完开场白后,被尹晓打断:“我是校长,我先说。” 她问金癸婆婆:“新来的十七个学生,胳膊粘好了吗?” “好了。” “散会。” “等会儿!”阿水经验富足,在尹晓站起来前就按住了她,“听我们把工作汇报完,这周都是好消息,真的!” 她叹了口气,坐直身体,“说吧。” “我先说,我先说。”阿水冲彭秀秀使眼色,彭秀秀会意, 坐下来让她发言。 “校长,我一早跟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时常为我当年的选择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有你……” “说重点。”尹晓打断她。 “是是是。”阿水说:“之前不是有人投诉咱学校有人施行暴力嘛,虽然说大部分都是投诉你的…… 我深入了解了仅有的几起跟你无关的事件。当事鬼说他经过教育学习之后,怨气虽然减少了,但精力增加了,而且多的没处使,然后喜欢找人打架。 当然这从侧面反应我们的教育确实有效果。可学校配套的设施有所欠缺,这才滋生了暴力的土壤。” “精力无处发泄啊。”尹晓沉吟片刻,“买台发电机让它们骑自行车给学校发电好了。” “啊?不是!”阿水干笑着说:“要是精力都耗光了,课程不就落下了。 我想着学校是不是得多点文娱活动,比如开个图书室或者棋牌室。上面来检查,发现我们的学校的学生蹲在一起看书,下象棋。那多好啊,是不是?” “批准了,你去做吧。” “行。不过……”阿水笑容更甚,“棋牌好找,书难求……您也知道阳间的人很少给阴间烧书。那些知名作家活着的时候写了一辈子书,死了说什么都不写了。再加上咱们这儿的出版费特别贵,卖出去的书价格就更高了……所以……所以能不能拜托您去解决书的问题。” 阿水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快,闭上眼睛合掌做祈求状。 “……好。” 阿水松了一口气,心里高呼:“yeah!” “第二件事我来说。”小姑娘叶媞站起来,“前两天治安部派人来问话,你不在,我接待的他们。他们说最近有人闯进档案楼,翻查过生死簿,还把生死簿扔的满地都是,现在档案楼已经被彻底封锁了。 他们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员。小尹,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知道。”尹晓眼神一片清明。叶媞见状也没再多问。 “最后一件事,是有关毕业生就业率的。”彭秀秀打开笔记本,“虽然咱学校成立不久,第一批学生还没毕业,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要未雨绸缪。 我想现在的学生都是杀过人或伤过人的厉鬼。等它们毕业,再进入地府审判,光服刑就要好长时间。也就是说它们毕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学校的就业率都是零。这对我们学校的名誉不利啊。 所以这几天我在想如果把那些刚刚遭遇仇杀或者横死,还没来得及伤人的鬼接到学校读书,不仅能阻止它们犯罪,还能减少服刑时间,缩短就业空窗期。后期我们也好拿就业率做广告推广,给上面也有交代。您觉得呢?” 尹晓掂量了一下,点头同意。 “不过我有点担心会跟勾魂部起冲突。”彭秀秀有些顾虑,“按照以往,勾魂部将魂魄勾近地府,不符合投胎的鬼放回阳间。 去年说好和教育部合作,送到我们这里,但他们就是嘴上说说。如果我们自己去勾魂,他们会不会借此找茬,说我们抢他们的kpi。而且我们人手也不够,又要教学,又要检测阳间哪里有鬼,还要和阳间交魂的人对接……” 尹晓立即接话:“勾魂部有怨言让他们去找阎王抱怨。不然要领导做什么。人手的话……我们这里谁还有人力?” 大家齐刷刷看着她,一言不发。 “知道了。” 尹晓话毕,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那没事了,我们散会吧。”众鬼喜笑颜开,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座位。 “等会儿!”尹晓叫住他们:“一共三件事,两件事要我去办,这算什么好消息?” 众鬼脚步一滞,随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至于江易这里,尹晓走后,他顺利地找到孙家和的生魂,将其送回了本家体内。 孙家和的低烧瞬间就退了,连日来头晕脑胀的感觉一扫而空,且精神奕奕,简直能扛着江易跑五公里。 他拍着胸脯跟江易保证,药品上市当天,他就会把药送到他手上。 江易加了他的微信,说自己联系他,他再过来。另外嘱咐他,自己会道术的事情不要轻易告诉外人,除非有人跟他一样撞鬼,随后离开医院。 孙家和出院后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三天两头不着家,在外面拍摄没品“灵异”视频,现在不是紧盯药品生产,就是在家守着手机等消息。 他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凑在一起悄悄揣测,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如果真有一个姑娘能让他学好,他们一家一定把这姑娘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但孙父和孙母旁敲侧击了半天才知道孙家和没有恋爱,只是认了个大哥。 孙家和谨遵江易的话,没有将招魂的事说出来,只把他一顿猛夸,顺便再踩自己哥哥们一脚。 孙父听得云里雾里的,问他:“你说了半天,那个江易到底是谁啊?” “世外高人,你们不懂。”他仰起下巴,一脸骄傲,“如果说我这次跳楼获得了什么好处,我想就是他了。接下来我打算关闭视频号,跟着他修行。” 孙父:…… “不是,少爷。”孙父捋了捋思路,“关闭视频号,我举双手赞同,但修行……你先说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就是上回江骏诚来看我,他带来的人。”孙家和忽然反应过来,“江易、江骏诚,他俩不会是一家吧?你见过江叔叔找回来的亲生儿子吗?” 孙父跟他一样惊讶,“没见过……但不能吧。我没听骏诚介绍啊,我听他说话那口气,那个小伙子像是他助理……” “我一早说那个江骏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绝对是故意的。” 孙父轻拍孙家和的脑门,示意他别乱说话。 不过,江易要真是江桓的亲生儿子,那他那天岂不是太失礼了。他得带孙家和去一趟江家。 两天后,孙父和孙家和两人以感谢的名义来到江家别墅。到了之后他两人才终于知道江易就是江桓找回来的亲生儿子。 孙父别提多懊恼了,一个劲儿地跟江家夫妻道歉,说那天在医院没认出他来。 而孙家和又把江易好一通吹,说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以后江易就是他亲大哥,比亲大哥还亲。 江桓和徐闻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听江易被夸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江骏诚面色有些尴尬。 在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他出声道:“不如我给小易打个电话。孙伯伯来了,他怎么也该来家里见见长辈。家和又这么喜欢他。” “怎么小易没跟你们住一起吗?”孙父疑惑地看向江桓。 “这……” “小易脾气比较怪。”江骏诚一边说,一边拨去电话,“他经历过那种事,一直对人都不是太亲近,只是偶尔回家吃个饭。” 他的电话打过去,像往常一样,江易还是不接。 他放下手机,不好意思地对众人说:“没接。要是知道他住哪儿,我也能找他,你看这……孙伯伯,我替他向你道个歉。下次他回家,我一定带着他去您家拜访。” “没事。”孙父打圆场,“别打扰他了,我就是来看看。” 江桓坐在一旁,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收起了笑意,面色很是难看。 “估计在忙。”江骏诚继续说:“他之前是做律师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干了。最近应该忙着投简历。” “投简历?!” 孙父有些糊涂,但看到江桓紧绷着脸,也不再询问。 江骏诚正想在加一把“火”,却听孙家和说:“律师?那工作也配我江哥做?我跟你们讲,我江哥那是干大事的人。他投简历给别人?别逗了。” 他用手肘撞了撞他爸,一脸骄傲,“江哥说了,他有空会找我。到时候他要同意,我带你见他。” 孙父:合着我得靠你提携呗。 徐闻静听孙家和这么说,惊喜道:“我们家小易跟家和关系这么好吗?” “不能说关系好。”孙家和大手一挥,“简直就是亲如兄弟。” “吹吧,你就。” 孙父和众人一同笑起来。江骏诚握紧手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另一边,江易将手机调成静音,问对面瑟瑟发抖的女人:“你丈夫还在,但换人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4章 是异常 女人名叫唐丽,三十出头,一身名牌装扮,手腕和脖子上都戴着贵重的首饰,举止十分优雅。她戴着口罩和墨镜,即便是在室内也不曾摘下。但江易仍一眼看到她紧锁着的眉头。 “我不知道这是鬼上身还是精神分裂。我想过带他去医院,但他怎么都不肯出门,而且精神分裂不可能会、会连影子都变了吧。” 唐丽拿出纸巾攥在手上,“我发现他不对劲是在五、六天之前。我和我老公都是自由职业者。我们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工作,平时做饭要么点外卖,要么谁有空谁去做。 那天正好我用空,于是就去做中饭,好了之后叫他过来。谁知道他看了一眼就把所有的盘子扫到地上,还骂我不是女人,故意把饭做这么清淡,想要饿死他。然后他点了一份重油重辣的冒菜,吃完就去午觉,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他从来不吃辣椒,我们俩都吃不了辣。但那天他吃得很开心,一直在笑。到后来被辣得脸都红了,鼻涕眼泪一大把,可还是在笑。因为他的表情太过吓人,我也不敢跟他说话,更不敢靠近他。 他午觉睡醒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还过来跟我道歉,说他工作遇到了瓶颈,工作压力大,心里烦躁。他还说晚上的饭由他来做,就当赔礼道歉。 晚饭好了之后,我一看,所有的菜都带着辣椒,而且肉还是半生的,能清楚看见血丝。我实在吃不下去,但他丝毫不在意,还跟我说以后都这么吃。 之后的几天,饭菜只要是他做的都是半生不熟还掺着辣椒的。 我以为是他工作压力太大导致口味变了,所以让他休息几天。没想到,他不工作就改喝酒,天天喝得烂醉,喝醉了就说胡话,而且说的还是外地方言。” “他都说什么了?” “嗯,我没太听明白。除了一些脏话外,就是说他冷,四肢很疼,到处很黑。总之很乱。” “还有别的吗?” 唐丽顿了顿,将手中的纸巾攥得更紧了些,“这几天晚上,我总能在半夜就听见奇怪的声音。刚开始动静不大,我以为是外面刮风,所以醒来一下就又睡了。但后来动静越来越大,那天晚上我被吵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我老公没在我身边,又听见衣帽间里传来他的声音。 我下床去找他,结果看见他站在镜子前一直念:‘找到你了’、‘杀了你’、‘找到你了’、‘杀了你’……说完就大声笑,笑得很夸张。” 唐丽用手比划着,想跟江易描述清楚当时她看到的那个骇人场面。 她老公仰着头,嘴巴张得巨大,一开始还能听见笑声,后面声音逐渐变大,甚至笑声都变成了气音。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她老公突然转头来,朝着她的方向大吼了一声:“杀了你!” 唐丽摩挲着胳膊,声音中尽是恐惧,“我吓坏了。还好他说完那句话就晕过去了。我睁着眼睛,守在衣帽间门口,想着他要是再醒过来,还是神志不清的样子,我就把门锁上,自己去外面躲躲。 结果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说对晚上的事没印象。我想带他去看医生,可他根本不愿意,我拽都拽不动他。到后面他着急了,开始动手打我……” 提起这件事,唐丽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少倾,她擦干眼泪,坐直身体继续说:“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们两人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只能打电话给他们求助,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还不敢说是我老公出事了,撒谎说是我朋友的丈夫。 他妈妈说找个人来看看,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我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又没有人脉,以前听人说庙庵街有会看事的,就想着碰碰运气。再不行,我就跟我公公婆婆说实话,后来,我问一个老道士求了一道符……那道符……很灵的。” 唐丽回忆着昨天的情形,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拿着那道符回家。趁他午睡的时候,按老道士所说贴到卧室的门楣上。符贴上去就起了作用。我老公恢复了正常,也不喝酒,吃那些半生的菜。我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到了晚上,他去洗漱,我躺在床上玩手机……余光瞥见他从卫生间里映出的影子…… 那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那道影子的身形比我老公胖了一圈,身上背着一个像是画板或者书包之类的东西。我老公的头发稍微长一些,可是那个影子明显是个寸头。 如果说身材变了还可以说是光线问题,但头发总不能差别那么大吧。 不多时,他又发出了那天晚上的笑声。我很害怕,然后悄悄穿上衣服,打算出去躲躲。 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卧室,就见我老公坐在沙发上对着我笑。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眼神很凶。他问我干什么,我骗他说我出去拿快递。他听完猛地站起来,边走边问我是不是在外面有奸夫,我们俩是不是要杀了他,还问我在家贴符是不是想让他永不超生。然后他打了我一耳光,骑在我身上掐我的脖子。” “你是怎么逃脱的?” “那道符烧着了,从空中掉下来几缕灰落在他头上,然后他就晕倒了。我趁机推开他跑了出来。 我今天本来想再去找那个道士,但他没出摊。附近的人说他女儿带他出去旅游了。没办法我只能在同城论坛上求助,有姐妹推荐让我来这里。” 唐丽讲完,整个人也放松了些。她手中的纸巾已经被她捏烂了,她重新拿出一张擦了擦额头和手心的汗,“说起来,那道士还挺出名,整个庙庵街都知道他的名号。江先生,你认识他吗?姓林。” “不认识。”江易从抽屉里拿出几样东西,装在黑色的包内,“去你家看看。” “那个……”唐丽站起来,面色有些为难,“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您这里有没有什么法器或者符纸之类的,把他身上的脏东西赶走就好了。能不能不要去我家?” 江易不懂她在顾虑什么。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巴不得“先生”赶紧上门看看,她倒是与众不同。 “你就是这么拒绝老道士去你家的?”他微眯双眼,身子向后靠去,“鬼一旦上了某个人的身,不彻底赶走它,你老公就会被它缠到死为止。 符纸和法器给了普通人,发出的功效仅有三分之一,仅仅能用来防御,但想解决根本问题很难。当然你要坚持,我也可以给你符。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像昨天晚上的事以后只多不少。还有你丈夫。鬼上身对于原主损伤极大,影响寿命。那只鬼极大可能是厉鬼,估计他撑不了多久。或许你可以祈祷,那只鬼害死你丈夫之后会放过你,不耽误你找下一任。 到底要不要彻底去除,你自己做决定。” 唐丽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能保证可以彻底赶走它吗?我怕它再回来报复我们。” “我会把它带走。” “那……那……”唐丽还是有些顾虑,“江先生,我求你一件事。你帮我老公驱鬼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特别是在网上发帖。我们家的地址你也不能泄露出去。我老公也算半个名人,有不少粉丝……” “我对你们家的事没兴趣。”江易打断她,迈步出了门。 唐丽背上包,紧跟他而去。 第15章 是截胡 唐丽家住泰禾小区一号楼十二层,楼内一梯一户,所以昨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江易等她验证指纹后,率先将门打开走了进去。一股潮湿又腥气的气味扑面而来,激得他嗓子一阵发痒,捂着嘴咳嗽几声。 唐丽躲在他后面,四下打量。 此时,夕阳西下,房间的光线暗了下来。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夕阳映在浅色窗帘上,将整个客厅染成了橘黄色。屋内安静异常,好像没人在家。 她跟着江易,亦步亦趋地走进客厅,发现地板、家具、墙壁都积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而卧室门大开,门框上还残留着半截烧掉的符纸,她丈夫也不在里面。 “怎么回事?他跑哪儿去了?”唐丽说着,想拉开窗帘散去潮气,但被江易阻止。 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从包里拿出五张符贴在窗户上,拉好窗帘。随后,他让唐丽躲进卧室,不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关闭房间内所有的门,又门前洒了一把糯米。 一切准备就绪,江易来到厨房前停下。 厨房装的是磨砂玻璃门,没开灯,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江易推开厨房门,外面微弱的光线只照亮一个小拐角,便再也延展不进去。彼时,厨房深处的角落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江易循声望去,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蹲在橱柜前。 “我终于找到他……哈哈哈……奸夫淫妇……狗男女……偷走我的钱,不可能……一分钱都不给你们……我把你们都杀了……淹死他们! 我不想死……呜呜呜……” 那声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情绪很不稳定。 “你想杀了谁?” 江易突然插话,那个影子的动作一滞。 随后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就是他!那个贱人的姘头,我找到他了!他拿我的钱买房子,他该死!” 他向外爬了几步,光线正好落在他的脸上。那张脸皱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泡了很久的样子,面容泛着青灰色,散发出一股腥臭。 “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但江易什么也没看到。 “你是怎么死的?” 那人愣在原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但那个婊子以为我看不见他们就不会来找他们报仇!她没想到还是被我发现了……是你!你就是她的姘头对不对?!” 他猛地站起来,佝偻着背,目露凶光,抄起一把泛着银光的菜刀,“那个女人找来杀我。我杀了你!” 他嘶吼着,举着刀冲向江易。 江易侧身躲过。菜刀劈了个空。他顺势抓住男人右手手腕,反手一拧,又迅速将脱落的菜刀踢向远处。随后,伸出两指点在男人眉心。 霎时,男人痛得大叫,额头冒出丝丝青烟。听到声音的唐丽打开房门,却被江易喝止住。她站在原地,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公变成了这副模样。 随后江易拿出一道黄符,口念破邪咒。此咒意在唤醒原主体内正气,以其身阳气驱赶体内阴邪。 咒语念完,符纸发出淡黄的光,紧附于男人身上。男人大力挣脱江易的束缚,惨叫着跑到客厅,看样子十分痛苦。 可不多时,符纸轻飘飘落地,男人住了嘴,望着江易露出不屑的笑容。 符咒失效了。 江易倒是不慌不忙,慢慢走向他,说:“原主其身不正,难怪邪灵入体。” 他无视男人狰狞的表情,右手五指聚拢在掌心,在那人冲到面前之时,朝他胸口打去。他的力道不大,但男人就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一样,倒地不起。 随后他又拿出一件物品。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男人霎时惊恐万分,蜷缩成一团。 天色越来越暗,躲在门边的唐丽勉强看见江易手中的物件,貌似是一只假鸟,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编织而成的。 随着江易念咒结束,男人一边后退一边惨叫,退到沙发边时,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外人看不到变化,但男人身上的鬼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鸟是由广灌草做出的鹰,在咒语的催动下,它展开翅膀,逐魂而来。附在男人身上的鬼如临大敌,惊恐之下离了宿主。 只是它被困在这里,怎么也出不去,四周都被江易封住了。它在客厅中乱窜,将摆放的家具撞得七零八落。 江易见时机成熟,正要捉拿,没成想那鬼在空中打了个转,从窗外飞出去了。 他心下一惊,拉开窗帘,发现原来是窗户上的水雾融化了符纸上的朱砂,这才让它找到了出口。 他打开窗户,丢出一道追魂符,然后迅速冲下楼。 此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小区的路灯也亮了,不过楼下没有多少人。 一个背着斜挎包,头发蓬松的男人,乐呵呵地看着唐丽他们家的那栋楼。 “最后一个,收工!” 忽然,一道追魂符落在他的脑袋上。他摸了摸头顶,抬头见江易阴沉着脸站在他面前,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模样。 “江先生?唉哟,你好、你好!”他认出江易,上前要跟他握手,“我是彭秀秀,还记得吗?鬼职学院的老师。我给新生派通知书呢。 真巧,在这儿遇到你,你来这儿散步吗?疼疼疼!” 江易反拧他的右手,看着他背包上的一排小字:众鬼再投胎职业技术学院,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这家学院诞生,耽误他多少事。长此以往,他什么时候才能完成那个阵! “回去告诉你们校长。我说了不合作就是不合作。再敢插手我的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彭秀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但还是好脾气地说:“有事好商量。你不愿意合作…… 但超度亡魂很费事的。我上回说了,你不用担心积累阴德的事。地府已经批准,把亡魂送到学校和你超度鬼积累的阴德是一样的……疼疼疼……” 江易愈发用力,“我没想积累什么阴德。就一件事,经我手的鬼,你们想都别想接走。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收。” 说完,他一道黄符贴在彭秀秀的头上,转身回到楼内。 彭秀秀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我也没得罪他啊?奇怪的男人……什么玩意儿烧着了?火!” 彭秀秀的头发被点燃,他拍着脑袋,尖叫着跑远了。 江易为了追鬼剧烈运动导致体内疼痛复发。他坐在楼梯间好半天,疼痛才逐渐消失。 等他回到唐丽家,晕倒的男人已经醒了,脸色比刚才红润了许多。他半躺在沙发上,小口地喝着唐丽给他倒的温水。而唐丽卸下了口罩和墨镜,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布满淤青。 见到江易,男人放下杯子,在唐丽的搀扶下坐起身,“江先生是吗?我都听丽丽说了。老实讲,对于这几天的事情我没有一点印象。” “鬼上身会封住原主的记忆,没有印象是正常的。” “实话实说,虽然是丽丽亲口说的,但鬼上身这种事怎么说也太离奇了。我不是很能……”他笑了笑,但笑容并不真诚,“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江先生跑来这一趟。我会让丽丽封个大红包,另外我再给你五千,作为封口费。今天你见到我的事请不要说出去,也请您一会儿签个协议……” “我对宣扬你的事没兴趣。”江易并没有坐下,站直俯视着他,“而且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你用不着担心。” 这话让那夫妻二人面色一滞,表情有些僵硬。 “你认识那只鬼吗?”他无视两人的表情,继续说:“那只鬼是来报仇的。” “报仇?!”两人惊呼。 “它来找杀它的人。”江易的目光冷冷扫过两人的面庞。唐丽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 “跟我没关系!”男人慌地站起来,语气十分急促,“我是个作家,平时在家写书,怎么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 “杀人和职业、爱好没关系。” “不可能的。”唐丽帮着她老公说话,“我老公脾气很好,都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他杀鱼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呢!事关我老公的清誉,江先生你说话要讲证据的。” “我不是警察,你老公有没有杀人我都不会抓他。”江易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只鬼找上你,极大原因是你阳气太弱,邪气入体。所以就连它上你身,你都没感觉。这只鬼虽然不会再来,但最近还是小心点好,少动那些歪心思。” 第16章 是自信 事情结束,唐丽夫妇皆是疲惫不堪,他们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上床休息,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若不是看到客厅墙面上因水浸泡而造成的裂痕,唐丽只怕会以为近日以来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茶几上放着江易昨天留下的小袋子。唐丽看见后瞬间想起他的嘱咐,打开袋子,按照里面的说明书摆放物件。 唐丽的丈夫胡新黄坐在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看着爬上爬下,忙碌无比的妻子,不禁笑道:“你还真信他的呀?” “不信怎么办?”唐丽搬来梯子,将手上的东西挂在高处,“你什么都不记得,差点被掐死的也不是你,你当然还有闲心怀疑真假了。”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他。”胡新黄拿出手机,对于唐丽的伤势,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先不说他是不是真有本事。光是说不认识我这一点,都够可疑的。我微博粉丝突破一百万,站内王牌作家,还上过尖叫夜。他能不认识我?” “或许人家不玩微博,也不看悬疑小说呢。” “怎么可能!现在谁不看网文,谁没有微博。”他边说边发消息,“我看他就是嫉妒。我一个作家,最能看清一个人在想什么。 男人的嫉妒心不比你们女人少。不过是发现自己比不过对方,心里再酸,表面也要装作无所谓。你看着吧,不出三天,绝对会有黑你老公的风言风语,比如说我压力大导致出现精神错乱之类的。可悲的男人啊……” 手机提示有消息进来,他连忙点开,那边回复: —— 绝对没问题!我自己也用的新货。都认识这么久了,我会给你次品吗?要有问题,你报警抓我,好吧。哥,你是不是一次吃太多了? 也许……真是这样。 他关闭手机屏幕,看着忙碌的唐丽,突然庆幸她的“愚蠢”。还好她只是找了个神棍,而不是带他去尿检。不然他就完了。 胡新黄,笔名浮辞,是网络当红作家。今年凭借一本悬疑小说跻身作家榜前列,收获无数粉丝。近来,他和出版社合作,打算发行实体书。不过出版社要求实体小说要有所增改,不能和网络版本的完全一样。 前两次的改稿,那边的编辑都不太满意,眼看快到第三次交稿日期,他的精神压力倍增,生怕合作中止。可越焦虑,他越没有什么灵感。所以就问他在夜店的朋友要来了一些能“振奋精神”的药物。 他以前也吃过。但上次用的新药,他对新药的药效不太熟悉,又因为压力过大,一次吃了好几颗。他想可能就是这样才导致自己行为异常,还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江易和唐丽说的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也压根不相信所谓“鬼上身”一说。唯一担心的是江易在网上乱说,万一引起警方的怀疑,这对他的事业可不利。 很快,那边又来了信息。 ——哥,你还好吧?要不今天晚上来店里,我找人给你放松一下。这两天来了很多新面孔。【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消息太多,胡新黄连忙关了提示音,还好唐丽在忙,没有注意到他。那些照片看得他心里痒痒的,但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他先在家待几天,让体内的“药物”代谢掉。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也不怕尿检,而且最近落下的进度太多,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放松”。 接下来的三天,他都老实在家里改稿,偶尔和唐丽下楼散步。三天内什么也没发生,风平浪静,这更加让他坚信“鬼上身”是假的,一切只跟他吃的药有关。 不过这件事倒是给了他一些灵感,他找到了修改的方向。 夜晚,唐丽去睡觉,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坐在书房改稿。 这部小说讲的是一起情杀案。事件起因是一位钓鱼爱好者在夜钓时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警方调查,确认尸体是已经消失了五年的康豪。而杀他的人正是他第六任妻子陈芳和其情夫许一伟。 胡新黄改动的这一部分是这两人杀害康豪后,做了一个康豪要来找他们复仇的梦。因害怕冤魂索命,两人第二天又回到案发现场将康豪的尸体沉入湖中,还在他的衣兜里装了几张符纸,“压制”他的魂魄化为“厉鬼”。 他结合最近的经历,准备让情夫许一伟来一场“鬼上身”、“黑吃黑”的戏码。许一伟用计谋逼疯陈芳,自己拿走全部的钱财。 他规划好情节后,敲击键盘,向里面飞快输入文字: 陈芳和许一伟躺在酒店总统套房的大床上,畅想着二人美好的未来。忽然,陈芳的肩膀被许一伟捏得发痛。她想问他怎么了,抬头发现许一伟额头间满是冷汗,表情很是痛苦,而后他吐出一口腥臭的水。 陈芳很熟悉这水的味道,她在那儿待了近一个小时……这是他们沉尸之地的湖水。 许一伟挣扎两下,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陈芳惊恐万分,抛下他,穿上衣服离开这里。可浴室突如其来的水声却阻止了她的步伐。 有人在浴室。他还打开了花洒…… 陈芳忘记了逃跑,大着声音给自己壮胆,“谁在那里!?出来!再不出来,我报警了!” 没人回答她。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看见磨砂玻璃上印着一道黑色的影子。这一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几步上前推开了淋浴间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康豪死前穿的衣服正挂在淋浴间,热水浇在衣服上,流下的却是鲜红的血。 他敲击着键盘,越来越兴奋,甚至忽略了手腕的疼痛。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他把删除键敲得邦邦响,但无济于事。他的眼睛中露出惶恐的神情。然后他又按了关机键,也没有用。他“啊”了一声,双手离开键盘…… 胡新黄蜷缩着双手,坐在办公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后面这些多余的文字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描述的都是他现在的动作? 难道有人黑了他的电脑? 他上手扯断了摄像头和电脑的连接线,而后又去拔电脑主机的电源线。他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他发现电脑屏幕依旧亮着。 这是台式机,没了电源线,怎么可能跟笔记本一样还能运转? 在他困惑之时,文档里又多出了一行字: 其实根本没有人通过侵入摄像头看他,看他的人一直就在他身边,哪儿都没有去。 第17章 是找上门 胡新黄脑袋里“嗡”的一声,只觉得麻劲从头皮开始往下蔓延,一眨眼的功夫,脸都麻了。他慌忙站起来,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重重地关上,房间里的灯闪了两下熄灭了,但电脑屏幕依旧亮着,发出微弱的光。 “鬼上身”的念头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紧接着就被胡新黄压了下去。 不要自己吓自己,他想,也许只是突然断电再加上有风。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可总比和灵异牵连起来好。 “丽丽!丽丽!”他高声叫喊,想把唐丽叫醒给他壮胆,“丽……” 吱呀——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他的话顿时卡在嘴边,半张着嘴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是椅子发出的。 刚才他猛地起身,椅子在惯性的作用下顺时针旋转,不过很快就停了下来,而现在,它又逆时针地转动了。 它慢慢旋转,伴随着“吱呀”“吱呀”地响声。最终,面对着他停了下来。 这时,电脑键盘发出打字的声音,屏幕急促闪烁: 胡新黄,我在你对面。 胡新黄,我在你对面。 胡新黄,我在你对面。 胡新黄,我在你对面。 胡新黄,我在你对面。 …… 胡新黄望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一片空白,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踉跄着向门口跑去。黑暗中,他看不见路,冷不丁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撑着胳膊爬起来,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他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男人正坐在办公椅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电脑屏幕发出的光亮是整间房里唯一的光源。在光束的映照下,胡新黄看见这人的脑袋有篮球大小,五官高度肿胀,头发上挂着水草和塑料袋,背后背着两块石板,浑身散发出腥臭的味道。这味道像是在下雨过后,湖水泛起的腥味。 他穿着蓝色西服,红色领带,衣领处有一枚金色的钢笔图案的装饰品…… 这是……他小说里的受害人康豪? 它从小说里爬出来找他了? “不、不会的……”胡新黄快速爬到墙边,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是幻觉,都是幻觉。我再也不吃那东西了,再也不吃了。都是假的,假的……” 他不断自我暗示,大约过去了三十秒,才把眼睛睁开。 “假的。我就说是假的吧。呵呵……” 椅子上的人消失不见,可房间依旧一片黑暗。胡新黄顾不得太多,迅速去开书房的门,但门被锁住了。 “丽丽!你是不是把门锁了,快给我开门!”他拍着门,到后面甚至急躁地踹向门板,“丽丽!开门啊!” 忽然,一滴水掉落在他的头发上,他打了个冷颤,寒毛直竖。 “啪嗒”、“啪嗒”…… 身后传来声音,像是有人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地毯上,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向他靠拢,鼻尖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正对面的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影子。 他咬着牙,强装镇定地转动着门上的把手,不时抬头看墙上的影子。手上陡然一痛,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一个肿胀的人头咬在嘴里。 他尖叫一声,大力甩着手,却无法挣脱。他清楚感觉到那人口腔里宛如肥皂一般滑腻的口水,那股冰凉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冷得让他窒息。这一刻他仿佛被人扔进了水里,绝望、恐惧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唐丽手持符纸站在门口. 书房刮过一阵风,灯又亮了起来,胡新黄看见唐丽愣了一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唐丽是被他的叫喊声吵醒的。她半天打不开门,急得团团转,这时早上挂在客厅的风铃声响,才让她想起江易走时留下的几道符。 她赶忙跑到胡新黄面前,发现他的手腕处有一圈牙印,而后拍着胡新黄的后背以示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胡新黄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他看见唐丽手中的符,紧抓着她的胳膊说:“打电话让他过来,快让那个驱鬼的过来!” 此刻他已然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鬼。他需要江易再给他驱一次鬼。 “你冷静点。现在是凌晨两点,再说我也没他电话。”她扶着胡新黄坐到椅子上,“不过我知道他家在哪,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床就去,好吗?” “好、好!”他咽了咽口水,“他还留下其他东西没有,都给我拿过来,快点!” “你别激动。我这就去拿。” 唐丽走到客厅翻找物件。 胡新黄闭上眼睛,不断做着深呼吸。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他老婆很重要。幸亏他没在小说出版前就跟唐丽提离婚,不然自己今天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想起小说,他又回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那只鬼,眼光不自觉向电脑屏幕看去。 电脑屏幕没了电源已经黑屏了,但他赫然看见身后有双悬空的脚。 上午七点,睡梦中的江易感受到了一股强烈但又有点熟悉的阴气。他睁开眼睛,还没等想起来源,就听见楼下传来风铃响动和铁皮砸地的声音。 他抓起外套,打开卧室门,看见尹晓站在一楼客厅拿打火机点煤气罐。 “住手!” 他急忙跑下楼,拿起一块湿毛巾盖在煤气罐上,拧上阀门。 “嘁。”尹晓移开目光,“原来不是一点就炸!” “你嘁个什么劲儿!?很失望啊?”他怒视着尹晓,“你拿煤气罐来想做什么?” “叫你起床。” “胡说八道。谁会用煤气罐叫别人起床!?” “我。” 江易:…… 之前那股气血翻涌的感觉又回来了。是的,就是那种眼前发黑,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浑身发抖的感觉。 江易一个没忍住,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出去……赶紧……”他指着尹晓,话都说不利索,“别……逼我……” 尹晓往右走了两步,离开他的“指控”范围,“你拐走我们学校的学生,识相的话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 她说到一半,仰头望向天花板。江易不明所以,也跟着她抬头看,不过什么也没看见。 “想起来了……”她收回视线,漠然地说:“我就烧你全家,打你妈妈。” 江易:这种没营养的台词,不用那么认真的回想! 江易在一众槽点中,抓到她说话的重点,“什么拐走你们学生?” “我去泰禾小区接新学生入校,但没找到它。彭秀秀说他发录取通知书那天见到你了。你让我们别插手。” “所以就是我拐走的?” “我也想说是我拐走的,但也要有人信才行。” “……” 江易揉着太阳穴,坐到沙发上,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他追下楼见那张追魂符落在彭秀秀身上,误以为是鬼职学院的人把附身唐丽老公的鬼带走了。其实那只鬼是逃掉了。 “不是我带走的。”他耐着性子说:“我那天追出去,它就不见了。” “哦。” 江易见她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它不在我这儿。” “那你还不去找?” “又不是我的学生,我为什么要去找?” “又不是你的学生,你为什么要跟我们抢人?” “我说呢。”他站起来冷笑道:“找学生是假,逼我合作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凭你也配?gold……” “???” 第18章 是噎人啊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外面的人好像很着急,边敲边喊,让江易开门救命。 江易被这声音吵得心烦,快步走去打开大门。 门刚开一条缝,胡新黄和唐丽就挤了进来。胡新黄面色焦急,手舞足蹈地对江易说他昨天晚上的遭遇。 话毕,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气。话说得太急,导致他有些缺氧。唐丽赶紧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江易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面色凝重。从胡新黄的叙述来看,昨天晚上出现的鬼和附他身的是同一只。而胡新黄再三发誓,小说角色是他虚构的。难道有鬼故意变成小说里受害人的样子,吓唬胡新黄?那他图什么呢?不会胡新黄真的杀人了吧? 这审视的目光让胡新黄有些坐立不安,他假装咳嗽了几句,扭过脸去。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江先生。”唐丽看了一眼胡新黄,对江易说:“我按说明书上写的,把你给的东西都按照方位摆好了,怎么还会有鬼?” “念神神来;念佛佛至。”尹晓靠在摇椅上,悠闲地说:“念鬼,鬼当然会来了。” 胡新黄和唐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脏加速。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这儿有别人,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用意念给它铺路,让它绕过一切阻碍,顺利找到你,”尹晓望着天花板,没给那两夫妻一个眼神,慵懒地说:“你跟那个人有什么过节,非要杀了他不可?” “我没有杀人!”胡新黄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语气有些急促,“我都说了那个受害人形象是我想象出来的,都是假的!你说话小心一点。” 唐丽依旧帮腔道:“这位小姐,请你不要乱说话!” “所以你是被一只跟你毫无关系的鬼吓得蹲在地上哭?”尹晓微微抬头,与胡新黄对视,“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是个废物?” “你!”胡新黄生气,但他不敢发作。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尹晓莫名的恐惧,比昨天晚上见鬼还心慌。而唐丽跟他有同样的感觉。 尹晓见他不说话,又说:“你不是废物,那就是给你驱鬼的人是废物。你选一个吧。” “你闭嘴!”江易感觉太阳穴又在跳。他强忍怒火,对她说:“这件事跟你无关,能不能别插话?” 尹晓坐直身子,正经道:“你要说麻烦你。” 江易:…… 胡新黄怕尹晓,也不想再跟她纠缠辩白。他哀求江易:“江先生,你还是先救救我吧。别让那只鬼再来找我了。我给你双倍……三倍的价钱。” 江易思索片刻,拿出背包,对他们说:“先回你家。” 夫妻俩千恩万谢地跟着他出去。 出门前,江易转身对尹晓恶狠狠地说:“别跟过来!” 尹晓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冲他们挥手告别。唐丽和胡新黄看了她一眼,撒开步子夺门而出。 江易第二次来到他们家,发现情况比上次好了很多。除书房有些乱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它没在这里。”江易给出结论:“已经走了。” “那、那江先生你要想个办法抓住它。不然它过几天又来找我怎么办。”胡新黄躲在唐丽后面,眼睛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生怕那只鬼忽然又出现。 这倒让江易犯了难。 鬼走了可以招。但他不知道那只鬼的姓名、八字,无法开坛招魂。而那只鬼不是地缚灵,现身的时间又没有规律可循。他该怎么下手呢? 他望着哆哆嗦嗦的胡新黄,脑海中突然冒出尹晓的那句:念神神来;念佛佛至。念鬼,鬼当然会出现。 它是因胡新黄的意念出现的。既然如此……他看向书房,有了一个主意。 太阳刚一落山,胡新黄就按照江易的吩咐,独自走进书房打开那篇小说。江易让他全身心投入进去,像昨天一样,而且要着重描写受害人的戏份。可昨天晚上那件事已经快把胡新黄吓死了,他哪里敢继续写呢。 他敲着键盘,对着一句景物描写,删了写,写了删,眼睛不时看向书房门口,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一个小时过去,书房仍旧没有动静。江易叹了口气,思索着换一个方式。忽然,玄关门铃声响起。 唐丽开门,三位穿着警服的民警走了进来,向他们出示证件后,询问谁是胡新黄。 胡新黄走出书房见到警察,脸色瞬间煞白,“我、我是。您几位有什么事?” “现在有一起凶杀案需要您协助我们调查。” “警察同志,你们弄错了吧。”唐丽慌张地拉住胡新黄的袖子,“什么凶杀案,怎么会跟我老公有关系呢?” “我们没说是你老公做的。”其中一位民警耐心解释道:“只是需要从他这里了解一些情况,别紧张。” “别担心。” 胡新黄嘴上安慰着唐丽,但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他坐上警车,默默祈祷不要尿检。 鬼是冲着胡新黄来的。他不在,江易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他又留下两道符给唐丽防身,而后也离开了这里。 转天下午,孙家和按照导航,抱着一箱药来到江易的住处。 “江哥,药我给你弄来了。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拿。”他把药放在桌子上环视四周,嘴里不时发出赞叹,“你住这地方真好,到底不像我们普通人这么庸俗。我能搬来跟你一起住吗?我当你的助手,薪水你看着给。” “你觉得呢?”江易查看完毕,将箱子重新封好。 “我当然觉得行……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孙家和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牙都快呲出来了。 “不行。”江易拒绝。或许是孙家和的笑容太过诚恳,他多解释了两句,“这一行没事就算了,有事就是要命的大事。你身体健康,年纪又不大,非要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江哥~”孙家和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怕没人提供药。” “哦。”孙家和撇撇嘴,“说起靶向药,一定要询问医生后再吃。光吃这一种是不行的。” “我知道。” “你知道?江哥……”孙家和上下打量他,“你要这些不会是自己吃吧?” “你还有事吗?” “有!”孙家和看出他不想回答,但又不想这么快离开,转化话题说:“前几天我去你家了。” “我家?” “江家啊。我说你救了我的命,我爸问你叫什么。我说完之后,觉得你和江骏诚都姓江,可能有什么关系。结果到你家之后,发现你真是江叔叔的儿子。” “那不是我家。”提起江桓,江易的表情更差了。他嘱咐孙家和绝不能把他的住址泄露给江家的人。 孙家和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而后又说:“对了,江哥,今天的热搜看了吗?” “还没。”他早上接了一个单子,一直没功夫看手机。 “浮辞,一个写悬疑小说的,被抓进去了。新闻说隔壁省的警方前几天在湖边找出一具尸体,尸体的衣服穿着和死亡方式跟他书里写的一模一样。现在网友都在说这人心理变态,杀了人还把杀人过程写到书里。” “浮辞?”江易不知道这个笔名,但昨天他确实见一个人被抓了。他问:“浮辞的本名是不是叫胡新黄?” “没错。”孙家和说:“江哥,你看过他写的小说吗?我今天追过他写的这篇文。当时我就觉得他写的过程太过详细逼真,就跟亲身经历过似的。没想到他真的是杀人凶手。” 话音未落,角落的躺椅处冒出一个声音: “他没杀人。” 第19章 是嘴硬 孙家和“哇”地喊出声,向后一退,正摔在沙发上。他瞠目结舌地望着坐在二楼走廊栏杆上的尹晓。 这女人鹅蛋脸配一双杏眼,再有齐刘海修饰,怎么说也该是可爱的甜美,但孙家和硬生生从她身上找到了恐惧感,甚至比在小楼里的感觉还严重。 而且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江哥,你、你女朋友?”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尹晓挥了挥手,“你、你好。” 出于礼貌,尹晓也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但孙家和觉得更冷了。 “你怎么又来了?”江易没好气地说。 “废物利用。”她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眼光落在江易的脸上没有移开,“你也不想一辈子当废物,对不对?” “在你出现之前,没人这么说过我!” “那现在有了。恭喜你,你的人生又完整了。” 江易摸着口袋,希望能找出几张符,召雷劈到她头上。 而尹晓则优哉悠哉坐在躺椅上,“警察审讯了一晚上,胡新黄是无辜的,他和此案没有关系。那具尸体是在c省的湖中发现的。 法医鉴定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在三年前,而三年前他根本没去过c省,没有作案时间。而且他和死者不认识,也没有作案动机。目前找不到确定性的证据,所以警察问完话就放他回家了。” 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孙家和稍稍抬起头,“嫂、嫂子,你是警察啊?我说你看起来跟其他人不一样呢,呵呵,一身正气!太帅了。” 尹晓的眼神扫过,他又把头缩回到腿后。 江易靠在桌边,抱着胳膊沉思,“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尸体上绑着一块偷工减料的水泥板,常年浸泡导致水泥板断裂。尸体因此浮出湖面被路人发现。” “他怎么解释小说的事?” “巧合。” “警察信了?”江易皱起眉头,“这种高度与现实重合的事,用一句巧合就能掩盖过去?他要不是在小说里记录真实发生的案件,也不会被那只鬼找上门。他就算没参与,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告诉他的那个人嫌疑最大。警察没有调查他的人际关系吗?” 说完,他又冷哼一声,自问自答:“这帮人只认钱,调查也不过是走流程。这件案子到最后估计又是悬案。” “怎么警察抱着你家孩子跳井了?对人家这么有敌意。”尹晓白了他一眼,“他们调查需要时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清闲。” “我、我清闲?”江易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着门口,气急败坏地说:“你、你给我出去,离开我家!就现在!” “江哥,别生气……”孙家和调解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尹晓打了岔,“说你小废物,还不乐意听。那种程度的小说怎么可能是听旁人叙述写出来的。” “什么意思?” 尹晓半抬眼皮看着他,“作者可以用文字还原听说案件的大致过程,可以靠想象增添人物的心理内容。但唯独案件中无关紧要的小细节,靠听转述是还原不来的。 转述的过程中,为了引起对方重视,讲述方也许会在部分情节上夸大其词,但永远不会在非关键处做过多描述。 但这本小说描述了尸体上的所有细节,甚至连装饰品都写得一清二楚,能是听来的吗?” 孙家和一头雾水地看向江易,希望他能解释一下尹晓说的话。 “你是说胡新黄的那本小说就是凶手写的。”江易说:“所以书里面才会有那些根本不重要但又是真实的细节。” “哦~”孙家和恍然大悟,“那老小子就是杀人犯!他跟警察叔叔说谎!那我们赶紧报警,别让他跑了。” 尹晓仰头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我学校里的学生要是都跟你一样,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孙家和又蜷缩在一起,“我、我说错了?他不是那本小说的作者吗,不是他还能有谁?” 江易用手撑着下巴,压低声音,“如果他的小说是抄来的呢?” 鬼是真的,案件是真的,小说也是真的,但唯独写故事的人和整件事毫无干系,除了作者另有其人外,江易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解释。 思索间,胡新黄打来电话,让江易赶紧来家里一趟。 那具尸体的出现让胡新黄确信真的是冤魂索命,但他真的是无辜的。他怕那只鬼会再来找他,因此想让江易帮他跟那只鬼解释清楚。 但江易听到他的要求后,却摇摇头,“你现在唯一的保命机会就是告诉那只鬼真正的凶手是谁。不然它会一直来找你。” “我、我怎么知道?!”胡新黄仍旧嘴硬地辩解:“书里的事情都是我虚构的,这都是巧合。” “胡先生,你上过中学吧?”江易将胳膊放在腿上,十指交叉,说:“在遇到不会的数学填空题,学生一般会猜测答案为正负一或者零,但绝对不会写四分之根号十七。如果他写了这个答案,并且也对了,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本来就会做,第二……他提前看了答案。” 胡新黄瞬间磕巴起来,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提前看答案……” “你的小说是从谁那儿抄来的?”江易毫不留情地撕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胡新黄愣了一下,随后拍案而起,指着江易叫骂:“老子给你钱,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其他的不需要你多嘴,你能不能处理,不能处理就滚!像你这样的神棍,外面有的是。” 唐丽很想帮自己老公,反驳江易的话,但她太熟悉胡新黄被戳穿后的反应了。她心里陡然涌出一股失望,低头不语。 而江易瞥了他一眼,冷静地说道:“鬼没有理智,只认情感。那篇小说里记载了凶手对于它的真情实感。当你在修改小说时,继承了这些情感,它正是靠着这种情感才找上你的。你空口否认,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闻言,胡新黄气势弱了下来,“你抓它不行吗?” “我做不到。厉鬼寻仇这种事我们不能干预,不然会折寿。” 江易说了谎,但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让胡新黄不疑有假。 “说实话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最早今晚,最迟明晚它一定会回来找你。 而且那篇小说‘巧合’太多,警察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再进几次警局,就算没杀人,也会被自媒体乱写一同。你是公众人物,比我更明白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人们喜欢猎奇更胜于真相。要是你的名字和杀人犯挂钩,你觉得出版社会不会中止合作?” “我、我……” 胡新黄好不容易红了,最在意的就是他的粉丝和名气。他连“见鬼”这种事都怕江易外传,引起负面评论。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江易看出他的动摇,再推了他一把,“胡先生。警方要找的是凶手,你小说是怎么来的这种细节,他们就算知道你没说实话也不会深究……” 胡新黄像被抽干了力气,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将头埋在手心里,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出实情。 第20章 是钻空子啊 去年年末,胡新黄正值事业瓶颈,灵感枯竭,每天都会去夜店买醉放松,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名叫郑富的人。 当时郑富穿着一般,行为拘谨,好像是第一次来。胡新黄当时闲得无聊,于是主动跟他搭话,还给他介绍什么酒好喝。 郑富为感谢他,请他喝酒。慢慢的,两人就熟悉了。往后只要郑富在,酒钱都是他出。郑富不在乎钱,什么贵点什么,有些报复性消费的意味。但两人很少说自己的私事,都是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相处了快一个月,也只是交换了微信,知道对方的姓名。 有天,两人闲聊时,郑富突然说他想当作家。他小时候家境不好,初中辍学又去外地打工,一直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胡新黄不走心地鼓励他想写就写,别在乎别人怎么想。现在写出爆款作品的作者未必是高学历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富回去后真的开始写起了小说。他不会用电脑,全是靠手写。 几天后,郑富红着脸,带来自己的稿件让胡新黄帮他修改修改。 胡新黄接过稿纸一看,心里顿时充满了鄙夷。这篇小说用词简单,满篇病句,甚至都比不上小学生写的作文。 后来,郑富去舞池跳舞。胡新黄跳着翻看几页,然后看到了杀人沉尸的那一段。 那一段的用词并不华丽出彩,但极其写实,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描写的杀人过程和心理描写看得胡新黄出了一身冷汗。 他好像上了凶手的身,透过凶手的眼睛看到了小说中受害者康豪被杀的全过程。他用铁丝勒死了康豪,看见他酱紫色的皮肤在断气之后慢慢褪色。他拖着尸体,感受到康豪的尸身慢慢变硬…… 这小说修改过后一定会火!他转头想叫郑富回来。可看着舞池中姿势蹩脚又难看的郑富,他突然觉得郑富这种粗俗、肤浅、无知的“俗人”,好好当他的暴发户就好了,干嘛要来沾染“文学”这种“高贵”的圈子。他又怎么配得上“作家”这个名称。 胡新黄握着稿件,脑子里全是占为己有的念头。最后,在酒精作用的加持下,他用手机拍下了稿件里的所有内容。 他删掉了郑富的微信,那家夜店也不去了。回来后,他每天都在书房改稿,不过杀人那一段他没怎么修改。他怕“匠气”太重反而破坏了那种浑然天成的“淳朴”之感。 作品发表后,他火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名利和金钱如潮水一般冲开了他家的大门,将他淹没在其中,同时也冲淡了他仅剩不多的对于偷稿件的愧疚。 在粉丝的赞美声中,他不断催眠自己,这部小说就是他的原创,他只是“借鉴”了一部分。他享受着小说成功带来的果实,也在暗地里继承了本该属于郑富的因果报应。 胡新黄在江易和唐丽的陪同下又去了警察局。不过,他对警方隐瞒了他偷到稿件的情节,只说他都是听来的。 如同江易所说,警方的重点在捉拿凶案的嫌疑人。尽管对胡新黄说的“听说”有所怀疑,但还是先追查郑富这条线索。 隔天晚上八点,准备关店门的江易又看见了那位不速之客。 尹晓站在门外,冲他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说带他去找郑富。 这件事现在由警方接管调查,跟他无关。他想拒绝,可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跟着尹晓一同来到三环外的一栋老楼。 尹晓指着三楼亮黄色灯光的房间,说:“他在里面。” “他竟然还在a市。” 江易隐约感觉到一股阴气,正要细查,身后响起警笛声,是警察开车到了。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于是躲到一旁观看。而尹晓跟着警察一起闯进那间小屋。 房间面积不大,里面脏乱无比,垃圾遍地,一些外卖盒子里甚至都生了蛆。好在空调还开着,温度很低,臭味没有蔓延到外面。 屋内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书桌上堆满了稿纸,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正在奋笔疾书。 他一门心思都在写作,丝毫没有被冲进来的警察干扰。 “郑老师,我是你的书粉,请你给我签名。” 郑富拿过递上前的纸,唰唰两下签好自己的名字,送还给说话的人,然后继续回到写作中。可下一瞬,他的脖子被套上手腕粗细的铁链,整个人向后仰去。 郑富看见一个女人冷冷地望着他,没等他说话,她用力一拽,将他向外拖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郑富冲警察大喊:“救救我!” 可奇怪的是,警察并没有回应他。 尹晓一指天花板,对他说:“你死了。” 郑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客厅天花板上挂着一具尸体。警察捂着口鼻在屋子里进进出出,表情很是难看。 “我……死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许久,他才想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好不容易学会了电脑,还把自己精心写出来的小说发到网站上,结果被站方认定“抄袭”,还有很多读者跑来骂他不要脸,抄袭狗。 而后,他得知他的小说和正“当红”的那本高度重合,特别杀人的那段,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不过起初,他只以为是巧合,怪自己发表太晚,自认倒霉。 可后来郑富刷微博,看见胡新黄出现在粉丝尖叫夜,才发现“浮辞”是他。 郑富瞬间想起他和他在夜店喝酒的日子。他给他说了自己的梦想,还把小说拿给他看,但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胡新黄。 是了,一定是胡新黄盗走了他的小说!他抄袭他的小说赢得了满堂彩,他站在镁光灯下受万众瞩目。而自己呢?只能窝在破小房间为生计发愁。 他不甘心但又没有证据告胡薪黄抄袭。他在网上发帖,不仅没人相信他说的话,还会引来“浮辞”书粉的谩骂。 他越发怨恨胡新黄,长此以往,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他闭门不出,一心只扑在写作上。 他发誓要写出更好的小说,等成名之后,他要对公众揭露胡新黄这个卑鄙小人;他要把他踩到脚下,看着他对自己磕头认错。 可前不久一晚,他疾病发作,在客厅上吊自尽。不过因为执念太强,他变成鬼之后还在写小说,甚至忘记自己死了这件事。 郑富望着自己的尸体,不禁悲从中来。他捂脸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该是这样的……都是胡新黄!” 他突然暴怒,体内怨气四溢,“我要杀了他,都是他害的我!我……啊!” 尹晓懒得听它放狠话,一拽铁链,将它拖出门口。郑富挣扎不脱,指甲扣着地面,妄想以此阻挡尹晓前行的脚步。 “我、不、投、胎、绝、不。” “投什么胎?”尹晓说:“是鬼就要好好上学,不要妄想一步登天,净想好事。” “上,上学?”郑富一脑袋问号。 “你刚签的。”她拿出《自愿入学同意书》给他看,“学校还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差事,帮助你完成生前的梦想。” “啊?” “对了。”尹晓停在一楼楼梯口,“有件事我差点忘了。” “什么?” “有人在等你。” 她拖着郑富,穿越过数辆警车,一路走到路边的电线杆处才停下。随后她一伸手,一只红伞落在她的掌心,电线杆上被绑着的厉鬼现了身。 它的头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瞧不清楚五官,后背绑着的水泥板。它正是被郑富勒死后又沉入湖底的康豪。 第21章 是三足鼎立 康豪看到郑富后,情绪非常激动,要不是铁链绑着,估计早就冲上来撕咬他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康豪骂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杀了我。我他妈雇你当司机,亏待你了吗?你这样对我!?” “我忘恩负义!?”郑富指着它,冷笑一声,“我为你忙前忙后,一个月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才给我两千块。你一个电话打过来,哪怕是半夜我都要去按摩房接你。白天你找野鸡,我就得坐在外面等你。你给那些‘鸡’的小费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我忘恩负义,你说说你给的都是些什么恩!” 康豪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是不是说过,你工资少就当投资了,只要公司上市,肯定有你的原始股。” “原来你给人家画饼啊。”尹晓插话道:“那你确实该死。” “不是,校长,这事咱得这么看……” “校长说的对!”郑富不知道尹晓的身份,只是跟着康豪瞎叫,“你该死!那时我家里人生病了,急着用钱,我要辞职你又不放我走。你被杀也是活该!” 郑富说他杀了康豪后,因不知道他银行卡的密码,所以只拿走他随身携带的现金,又卖了他的车和表,一共四十多万。给家里丢下十五万看病费用后,他带着剩下的钱来到a市避风头。他偶尔会打零工,但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消遣。钱花光后,他租下三环外的便宜房子,想着靠写作挣钱,可没等“成名”他就自杀了。 康豪听完它说的后续,不知道是怨恨多一些,还是心疼钱多一些。当年他买那辆车花了一百多万,表也大几十万,竟然被它以”跳楼价”卖出去了。 “我老婆呢?她就没怀疑吗?” “你老婆早他妈不想跟你过了。发现你失踪,她转头卖掉公司,拿钱跟她姘头远走高飞,连警都没报。”郑富说着扎心地话,“你那些酒肉朋友没一个在意你的。你父母要不是死得早,可能他们会找你。冲你那德性,谁会管你死活。背地里没人不骂你小气、不是人的。” 康豪安静下来,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太失败了。 尹晓解开它身上的链子,递去同意书,“杀你的人找到了,签字。” 康豪拿着笔,但没有动手。他瞪着郑富,问尹晓:“他杀了我,这事怎么算?我这口恶气还没出呢?” “你们的恩怨官司会有判官处理。我只负责收学生。” “这么说你不管了?”康豪将笔和纸扔到地上,大吼一声:“你不管,我自己给自己报仇!” 它朝郑富扑来。郑富也憋着一口气没地儿撒,当下和它撕咬起来。 两人的怨气谁也不比谁低,使出浑身解数,要将对方吞噬殆尽。一时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尹晓“啧”了一声,拽紧两只鬼脖子上的铁链,让它们贴合到一处,随后上前一脚“助”两鬼腾空而起。在它们飞至最高点时,又狠狠一拉铁链。 两鬼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嚎,满地打滚。它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变成鬼也能感受到疼。 尹晓居高临下地望着它们,平静地说:“学生不能使用暴力,这是校规。懂了吗?” “懂!懂!” “明白了。” 两鬼疯狂点头,爬起来端正跪好,被尹晓“劝服”后,眼神也比刚才清澈多了。 尹晓又要说什么,被从一旁追出的江易打了岔。 江易看见她拖着郑富的鬼魂和康豪见面,气得七窍生烟:他被这女人耍了! “你骗我说你找不到它,但其实早就把它抓住了。”他几步上前,站在尹晓面前质问:“你跑到我家,是想借我替你查出杀害康豪的凶手,好让它签字跟你回学校?” “对啊。”尹晓倒是坦诚,“我一早就说我是来废物利用的。” 她去接康豪入学那天,正巧见它从胡新黄家中逃出。 康豪说什么也不跟她回去,非要找胡新黄报仇。尹晓虽然不会插手管个人恩怨,但职责在身,她也不能放任厉鬼害人。 在她威逼利诱般的“劝导”下,康豪松口,说只要见到胡新黄被绳之以法,它就入学。 盘问中,尹晓发现他和胡新黄根本没有交集,胡新黄没有杀他的理由。而康豪也说找上他完全是因为那本小说。所以她怀疑凶手另有其人,并且这本小说怕也不是出自胡新黄的手笔。 她想从胡新黄入手调查,结果阳间的警方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胡新黄身上。这倒省了她不少事。 那天,她跟去警局听审,是想先一步知道原作者是谁,没想到胡新黄隐瞒实情不报。于是她就来找江易。 “胡新黄受了厉鬼的惊吓,现阶段你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你让他说,他肯定不会拒绝。所以与其等警察慢慢查出真相, 不如借你的手推他一把。” 尹晓一挑眉,“我怕你拒绝,还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还打算拿康豪当诱饵。没想到他一打电话,你就主动去规劝了。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正义感。” “我……” 江易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原来他再怎么骗自己、催眠自己,骨子里那份对于正义的向往是泯灭不了的。 其实,这件事从警察介入后就跟他无关了,警察迟早会再找胡新黄。可他还是忍不住站出来,逼迫胡新黄说出真相,甚至撒谎骗他说自己处理不了冤魂。他痛恨这样表里不一的自己。 他有些沮丧,但仍想弄明白一件事。他问尹晓:“那现在呢?你既然知道了真相,让我来这里做什么?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这话问住了尹晓。 她喃喃道:“对啊,我让你来做什么?” 说着,她又一次看向了天空。康豪和郑富不明所以,也跟着她一起看。只有江易上过了一次当,这次只盯着她看,让她给自己一个答复。 忽然,尹晓低下头,一手抓住江易的手腕,紧接着一脚踹到他的小腹。 江易冷不丁被攻击,根本没时间反应,结结实实挨了她这一脚。他弓着身子,半跪在地,腹部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 康豪和郑富短暂泯恩仇,抱紧对方,满眼惊恐地望着尹晓:她不会连人也要杀吧!? “我想起来了。”尹晓俯视着他,说:“你的小贴纸再敢贴到我们老师的身上,我就废了你。不过,你也可以试试,万一我说谎呢。 还有,收到通知书的鬼,不管有没有经过你的手,都必须来上学。没人在乎你愿不愿意合作,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江易这时才完全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她是来给彭秀秀报仇,并且给他下马威的。 “你们……”尹晓转头看向跪着的两只鬼。 康豪二话不说捡起扔掉的纸笔,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交了自愿书。 湖中男尸案告破。警方在康豪的尸体上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确认凶手就是郑富。不过因为郑富的死亡,警方无法得知他杀人的动机,只从他家人的口供中猜测是因财杀人。 而胡新黄当时提供线索时所说的话,警方没有深究。他不是凶手,郑富也无法开口告他抄袭。后续他在微博上声明,他的小说是来自凶手的“转述”,当时没想到是真的,只是觉得题材很好,就改编成了小说。 知情者都已经死亡,自然是胡新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粉丝和读者也相信了他的解释。 这件案子成了他小说的“天然广告”,让他的小说又火了一把。几天后,胡新黄递交稿件,出版社审校结束,进入印刷阶段。 预约实体书的读者数量突破了出版方的预料。而与此同时,又有许多商业合作找上胡新黄。 一时,胡新黄风头无两,事业正式步入黄金期。他完全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终日交际应酬,那时的恐惧惊吓早就被抛在脑后。 这天凌晨,他从夜店出来,精神亢奋地开车回家。这个时间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他不自觉提高车速,降下车窗。 冷风吹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不自觉仰起嘴角。原来成功是这种感觉,比嗑药还让他飘飘然。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一定会更精彩。他简直爱死了现在的自己。 凭他的能力,本就该享受最好的生活。他决定了,他睡醒之后要去买辆新车,再重新换套房子,最好是独栋别墅,环境要优美、安静。他还要跟唐丽离婚,和更年轻漂亮的女人结婚,或者不结婚只同居,这样他要对那人腻了,分手更容易。 他这么想着,车速开到了一百二。 忽然,前方迎面而来一辆开着远光的大货车。灯光照得他眼晕,他抬手遮挡,另一只手拉扯方向盘。因为车速过高,车辆失去平衡。他慌得重新控制方向,但车子最终还是失控撞向了路边的电线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车内气囊弹出,挡风玻璃被撞碎,车头损伤严重。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在都能动,身体也没有疼痛感。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坐在路边冷静了好一阵。 他摸着口袋想抽支烟,却发觉打火机在车里。 他起身看向车内,竟见车里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满脸鲜血,双眼紧闭,已经失去了呼吸,而这人正是自己。他慌地去摸自己的脸,可手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胡新黄如遭雷击,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说话声音都带着哭腔。 此时,一张纸出现在他面前。 “签了它。签了它我就告诉你。” 胡新黄顺着声音看去,好半天才认出她是谁。 “你、你能看见我?”他像找到了救星,忙问尹晓:“我怎么了?” “签字。” 他接过尹晓递来的纸笔,看都不看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了。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尹晓收好合同,说:“你死了。” “不可能!” “春生子时夏鸡神,秋卵冬午惊杀人,时逢子酉卵午生,小心谨慎防车轮。你八字带有车祸,没有找人化解。平日又好得意忘形,不知收敛。不被撞死才不可能。” “可、可……”胡新黄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我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了。我努力这么久,什么都还没有享受呢!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尹晓“安慰”他:“想开点。你现在死,正是好时候。” “什么好时候!你凭什么这么说!?”胡新黄怒道:“难道我死了你很高兴吗?” “对啊。”她不否认,“我替你老婆高兴。她拿着你的遗产,无忧无虑地过下半辈子。然后找个更年轻的男人谈恋爱。你要是她,你也会觉得她命好。” “我不接受!”他吼道:“都是我的钱!我一分都不会给她!!凭什么好处是她的。我得不到的,别人也想得到。我死了,谁都不能好过!” 尹晓无视他的张牙舞爪,甩出一条铁链拴到他的脖子上,“去学校多念书就能接受了。” “我……不……去……” 胡新黄站在原地不动,但根本抵抗不了她,不到两秒他就被拖拽着前行。 他扯着脖子喊叫,但尹晓根本不当回事。忽然,路对面凭空出现两名身穿黑色服装的人。 第22章 是领导的烦恼 那两人浑身散发着阴气,拦下尹晓,出示自己鬼差的证件。 “刚死的魂魄归勾魂部管,把它交给我们吧。” 尹晓拿出合同书,“它已经入学了。而且它亲口表示自己心有不甘。就算不是厉鬼也会成为游魂,根本投不了胎。别费功夫了。” “即便是游魂,也要我们先带回去,请示后再考虑给你们学校还是放回去。” “说归说,你们什么时候送过来过?”尹晓冷笑,“你们勾魂部做初一,那就别怪我们做十五。” “你这么做是越俎代庖!”鬼差勃然大怒,“你就不怕引发勾魂部和教育部之间的矛盾吗?” “不怕。” “你……” 两位鬼差见她态度强硬,不肯退让,于是抽出哭丧棒恐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把鬼魂交给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 “废什么话。”她说:“我要是你们,现在就动手……” 两鬼差面面相觑,随后抄起哭丧棒,迎面就打。眼见快接近尹晓,忽然眼前落下一块红布,紧接着就被一股强烈的阴气震倒在地。 尹晓收了伞,对他们说出后半句话:“然后接受失败。” “不要挡我。”她越过二人,走入一片灰蒙蒙的雾中。 鬼差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先让开一条道,回去将此事报告给上级。 胡新华被带回学校,和郑富、康豪住一个宿舍。此外,它和郑富还被尹晓布置了别的任务。 它们每天除了上课之外,还要在闲暇的时间写作,给其他鬼创造“精神食粮”。 郑富生前的写作梦没想到在死后竟然得以实现。它写的小说狗血又俗套,大受学生们的欢迎。包括康豪,也成了追更的粉丝。它们把郑富堵在教室不准它出来,就让它写书。它现在除了上课就是更新小说,根本腾不出功夫理会生前恩怨。 而胡新华和郑富的心情大相径庭。来之不易的成功转瞬即逝,它根本没心思写作,可见郑富这么受欢迎,心里又泛酸。就这么纠结地在学校里度日。 尹晓从不管学生的心理健康。她填写完三人的学籍报告,又在心得那张纸上写下:此次事件中,我学到的道理是抄袭者全家死光光。 又过了几周,教育部部长发来信函,让尹晓去她办公室一趟。尹晓接到消息,重重地叹了口气。 地府教育部成立的时间要比鬼职学院早很多。最早承担教化服刑鬼魂的任务,现在下属又多了鬼职学院。部长很重视鬼职学院这个新项目。如果试点成功,以后这种学校就可以大面积铺开,教育部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部长名叫凌红,在地府工作了上千年,对部下严厉但也护犊子。尹晓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她也帮尹晓挡了不少事。 不过尹晓不愿意去找她。这倒不是她讨厌凌红,而是去教育部的路实在太漫长了…… 她要到地府大门口坐17路公交车,途径十四站,转乘843路,坐五站后再倒52路小巴车坐到终点,下车还要再走9分钟才能到教育部。 阴间各项设施能落后阳间五十年,很不发达。所以有时候,尹晓宁愿去阳间收学生,都不愿往阴间跑。 阴间的交通就像她去往教育部乘坐的公交车——没溜(6) 一路颠簸,尹晓终于到了教育部楼下。 这栋大楼一共五层,整体的建筑风格还停留在阳间的民国时期。外部青砖灰瓦,实木大门雕刻着精美花纹立于中央,面朝南方。窗户采用西式拱形设计,配上彩色玻璃。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铺设着一块巨大的红色地毯。华丽的水晶吊灯高悬于天花板之下。大厅正中有楼梯通往二楼,两边也有电梯。 不过那两部电梯老旧,空间又小,尹晓从来不坐。 她迈步走上三楼,推开部长办公室的大门,一秒不到,掉头就走。 “给我回去!”凌红站在她身后,指着办公室的方向,“又打算玩文字游戏是不是?说来办公室,就真是来办公室一下,然后任务就结束了。 你现在好歹也是校长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尹晓被她预判了动作,悻悻地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文件以及老版台式电脑。不过阴间网络没有那么发达,电脑只能用来记录文件,发送消息还是靠信件。 书桌左上角放着一盏经典绿罩灯,旁边是一颗被玻璃罩住的夜明珠。 凌红坐到办公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知道叫你来什么事吗?” “嘉奖。” “嘉奖你个头,你还真敢说!”凌红抱着胳膊,“之前有人闯进档案馆,把生死簿扔的满地都是,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 凌红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最好别骗我。这件事不一般,上面很重视,开专题会让治安部一定要把那人找出来。” “哦。”尹晓随后答应,伸手去动那颗夜明珠。 “别碰!”凌红一巴掌打开她的手,换了个姿势,“不是你做的就行。 今天叫你来是问问你对学校后期的规划。学校不能仅限于招生,后面学生多了,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现在也有很多急于解决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后期规划……我觉得我们要做大做强。” 凌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我当然知道。我要的是具体方案。” 尹晓抬头望向天花板…… 许久,凌红颓丧地说:“行了!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想。你说我提拔谁不好,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个大麻烦回来?” “这种问题你该问你自己,我能说什么。” 凌红有时候真想拿砖头楔她脑袋上,但一想尹晓的特殊情况,她忍了。 她拿出一份文件夹,打开摊在桌子上,“第一件事,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我看学籍档案,最近很多生前有仇怨的人一起进了学校。 你把杀人凶手和受害者放一块,又不管它们。那它们的怨气还怎么消,怨气不消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所以学生必须要有心理疏导。这件事你去想办法。” 凌红说完又强调道:“不准用暴力,更不准研究什么酷刑让它们忆苦思甜,强行让它们自己想开。” “哦……嘁。” 凌红看她失望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强调对了。她果然打算这么做。 “第二件事,你得找一个教导主任,管管学生们的仪容仪表,校服校裤的问题。校风如此松散,我们怎么对外宣传。” 尹晓回复说:“这些厉鬼死了这么多年,尸首都化了,怎么重视遗容遗表。还有,它们大多都是孤魂,孝服孝裤穿给谁?” 凌红紧握着文件,觉得拳头硬了。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我现在在说正事,你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说什么你照办就是。” 她抽出文件夹中的照片,放在桌上,“教导主任我已经给你找到了,你去劝他加入学校……不准逼迫人家,要他自愿!” 尹晓拿起照片,看清他的长相后,“啧”了一声。 “重视这件事,千万别大意。”凌红拍着桌子,“这人很麻烦。我可不想阴间再多一个你。当年保你就够费劲了。” “既然这么麻烦,不如现在弄死好了。”尹晓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买凶杀人。” 凌红:…… “你别出那种馊主意。总之,这个人用好了,对你、对我都有益处。而且有教导主任做助手,你也能精进你写的‘心得与体会’。” “我写的不好吗?” “你说呢!?通篇都是全家死光光,有没有点别的词?” “我之前写全家暴毙,你又不乐意。” 凌红指着门口,怒道:“出去!” 第23章 是逛商场 周六上午十点,四个女大学生坐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地铁。其中三人穿着不同朝代的汉服,抹粉施脂。另外一个人穿着便服,脖子上挂着摄像机。 她们是a大汉服社的大二学生,想趁着周末拍摄一些宣传物料,为军训结束后的“百团大战”做准备。 负责拍摄的女生叫悠悠。她家就在本市,和母亲通过电话后,她又忍不住摆弄她的相机。这是今年的新款,她求了半天,她母亲才同意买给她,所以她想当宝贝。 一旁的三人见状,相视一笑。 社长小可拍着她的肩膀,打趣道:“大佬,别看了。人这么多,再磕了碰了,我们可赔不起。不过,你为了这次拍摄,竟然拿出如此宝贵的东西,身为社长的我为有你这种社员,深感荣幸!” “最宝贵相机的方法就是拿出来拍东西,尤其是拍我们社的美女。”悠悠说着,举起相机按下快门键抓拍了一张,然后拿给她们看。 四人看着屏幕,哄笑一团,逐一评价谁的表情最搞笑。 说笑动静有些大,引来路人侧目。悠悠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降低声音说:“有相机不是什么荣幸的事,老天爷赏脸才该念阿弥陀佛!今天多云,万一十二点没阳光怎么办,天气预报上说往后一连几天会下雨。总不能真拍成鬼片吧。” “不会不会!”穿着明制汉服的娜娜信誓旦旦地说:“我是晴女体质,到哪都是晴天,相信我。” “这算什么理由。”悠悠哭笑不得,“其实我还是坚持去水乐坊拍。不受天气干扰,背景也和汉服搭,怎么拍都出片。非要搞什么颓废美学,画面冲击感,能行吗?会不会太标新立异了?” 娜娜一摊手,“水乐坊都被拍烂了。咱社之前的照片都在那儿拍的,总得拍出点新意嘛。我觉得如果这次拍摄效果不错,以后我们还可以试试赛博朋克啦,重金属摇滚啦,吸血鬼之类的拍摄风格,思路打开,不要一成不变,你说对吧,社长?” 小可配合地点点头。 娜娜得意一笑,继续说:“再说,那地方多棒啊。阳光从上方照射下来,点亮整栋建筑。这就是历史与现实的融合,昨夜与今天的碰撞~” 娜娜做着夸张的动作,好像在诗朗诵。悠悠打掉她的手,笑道:“你少在这儿恶心人。希望你被吓哭的时候,还能记得你现在说的话。” “我已经不是大一那个小女生了,我现在是大二的学姐!”娜娜挺胸抬头,伸手勾住一旁女生的脖子,“而且有阿枫的保护我。” 阿枫穿得像个侠女,手里还拿着一把道具剑。她一秒入戏,双手拿剑,低下头,“卑职誓死保卫大小姐。” “免礼平身。” 四人要去的地方是在市中心的金色福茂购物商城。 这座商城外观美轮美奂,大门口伫立的四根红色石柱很是吸睛,再加上外面喷泉、花坛等一众装饰,使得这里的购物广场和周围瞬间拉开了距离。 可修建得再华丽,没人来也不行。福茂商城从建成开业到倒闭关停还不到两年时间。可能因为靠近市中心,地价太贵,一直没人接手,所以这里就这么空着。周边广场倒成了市民夜晚纳凉,跳舞的地方。 四十分钟后,她们来到目的地。白天没有多少人在广场。悠悠挑了两个地方,给三人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她们绕着商城寻找进去的路。 说来也是巧。这地方是娜娜刷社交软件时看到的。 一个摄影博主发了一张商城内部的照片。照片上正午的阳光从五楼的透明屋顶穿过,照在一楼的手扶电梯。背景阴暗处是破败的商场内部。整张照片显示出一种颓废、衰败、寂静的感觉。 娜娜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背景,觉得在这里拍肯定出片,于是拿去给其他人看。 社团中除了悠悠,别人也表示不错。小可起初担心安全问题。但娜娜询问博主,得知里面只是落了灰很脏,东西都差不多搬空了,不会有安全隐患。 不过那里的门都被封锁了,只能从一个外接的消防楼梯进。另外阳光在下午四点就照不到了,她们要拍得抓紧时间。最后,那位博主嘱咐她说不要在里面待太久,灰尘太多,对肺不好。 娜娜按照博主给的路线,带着其他三人绕到商城的后面,果然在后面看到了搭建在外部的楼梯。 四人搬开楼梯上散落的物品,小心翼翼地踏上阶梯。楼梯最上面有扇防盗门,娜娜轻轻一推,那扇防盗门就开了。四人发出小小的欢呼。 “侠女”阿枫打头阵。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电,打开后在里面照了照,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率先走了进去。 社长小可走在第二个,娜娜走在最后。 进门后就是楼梯间,左边是通往三楼和一楼的楼梯,右边是墙壁。迎面是楼梯间的大门,这里连接着通往商场内部的走廊。 走廊里一片漆黑,除阿枫外,其他三人也拿出手机照亮。这里由于常年没有光照,温度很低,四人一进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廊两边还挂着没有撤下的广告,广告牌上的明星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有了生命,正在盯着她们看。 娜娜抓住悠悠的手。悠悠知道她害怕,回握住她,小声说:“别怕。”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让众人更加发冷。 转过一个弯,右侧立着洗手间,里面不时飘来一股怪味。四人捂着鼻子加快了脚步。 走到尽头再右转,她们终于看到了通向商城内部的大门。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响动,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四人不约而同地将手机和手电筒照向声音来源。她们发现靠墙的那一边放着一排长椅。以前是给游客休息用的,现在上面摆放着各式动物玩偶,共有七个。其中一个掉在地。 因为玩偶长相可爱,不是那种人形玩偶。她们看清之后根本没觉得害怕,也没管它为什么会掉下来。反倒是被这些玩偶萌的肝颤,跑过来仔细观看。 “这只小猫,跟我家糯米好像哦。” 小可捡起掉在地上的玩偶放回原位,忍不住摸了摸玩偶脑袋,但触碰的一瞬间,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很是不舒服。她皱着眉头,拿出湿巾将手擦干净。 “商场这帮人真是偷懒。”悠悠说:“倒闭了不把玩偶带走。有功夫摆这么整齐,不如拿出送小朋友或者卖了。” “nonono。”阿枫摇晃着手指,老成地说:“年轻人,你还是没经验。你以为这些玩偶是有人故意摆放在这里的吗?大错而特错!按照恐怖片的定律,这些玩偶一定是自己走过来的!哇!” 说着,她拿起一只长颈鹿玩偶,发出怪声吓唬悠悠。 悠悠不甘示弱,也拿起一只大象反击,“我吃了你这个多嘴的女人,你都说了,还让其他看到的人还怎么吐槽!” 两人打闹着向商场内部跑去,小可在后面叮嘱她们慢点。 通往商场的大门也没有被锁,只是门板太过厚重,推起来比较费力。 悠悠先一步冲出去,回身用玩偶砸到阿枫身上,阿枫也扔回去。 两人哈哈大笑。小可带着娜娜追上来,“别闹了,注意安全,这里到底是废弃场所,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 安静下来后,四人环视周围,发现她们正位于二楼的楼层中段,这里有一条通道,方便顾客到另一边。 商城很大,一共有五层。内里采用开放式布局,不管在哪一层都能看到楼内整体情况。观光电梯位于商城最里侧的中央。每层楼还有两部自动扶梯,呈“之”字形布局。每层楼的店铺都被搬空,大门要么锁着,要么连门和玻璃墙都没有了。 此时阳光照到了五楼,离照到一楼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她们也没心思闲逛,要抓紧时间去一楼大厅找机位。 “我们就从这里下吧。”小可指着不远处的扶梯,“这里走近。” 众人点头同意。 这里比走廊亮些,不用手电也能看清。 她们一边走,一边看向旁边的店铺。二层原来是卖女装的,很多店铺的橱窗还留着穿着衣服的模特,不过这些服装品牌不常见。 扶梯在最后一家店铺前。她们路过的时候,目光被橱窗所吸引。 橱窗里摆放着四个模特,头上套着黑色塑料袋。模特身上的衣服很难看,袖子和裤子大的不像话,也不成比例。款式、颜色没有一个拿的出手。而且料子看起来硬,像是北方冬天搭在外面被冻硬的湿衣服。 “他们家也知道自己的衣服难看啊。”娜娜忍不住吐槽,“留在这里也不拿走。” “破罐破摔呗。”悠悠牵着她,走下扶梯。 走在最后的阿枫忍不住给这四个模特拍了张照:诡异,但喜欢。 她收好手机,慢慢走下台阶,却没看见黑色塑料袋微微起伏。 第24章 是真的 一楼大厅没有过多的杂物。靠近大门的地方有几个用来销售打折物品的柜台。两边是已经空了的珠宝展示柜。观光电梯前有山水样式的小喷泉。 地面累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上面有许多脚印。娜娜猜测是那个博主发完照片后又有其他人过来拍照。 阳光照到了四楼。四人连忙找角度和背景,想姿势。最后定下五个拍摄地点。先单人拍摄,然后团体拍照。 一切准备就绪后,阳光也到位了。 悠悠一边拍摄一边感叹,这地方还真不错。拍照自带滤镜效果。头顶那束阳光堪称神来之笔,加上她们身穿汉服,配合着工业时代下废旧大楼的背景,稍微动动表情,故事感就出来了。 悠悠甚至觉得自己此刻不是摄影师,而是导演。其他姑娘们也觉得自己像在拍摄电视剧的女演员。每个人都全身心投入在拍摄中。 阿枫在最后一个取景地拍摄完单人照片后,突感腹中不适。她拿起手电筒对她们说:“我去个洗手间。” “去什么洗手间啊,黑漆麻乌的。”悠悠一指周围,“这又没人,你去远一点就行了。洗手间也没水,你在哪儿上不都一样。” “我才不要!”阿枫立马拒绝。 虽说这是废弃大楼,但她还没到那种可以随地解决个人问题的境界。 “我陪你。”小可翻出包里的卫生纸,“正好我也要去。” 两人结伴而行,走进楼梯间。这道门很不好打开,两人合力,才勉强打开一条缝。大门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悠悠和娜娜也忍不住朝她们这里看去。 阿枫蹲下查看问题所在,随后用力扯出门下卡着的东西,大力扔向悠悠,“我说这么难打开。你就作孽吧,它今儿晚上绝对找你报复,你还它的命。” 悠悠见是她刚才玩的大象玩偶。它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黑棉絮,想来是,阿枫在打开门时把它挤烂了。 “找也是找你和社长。”悠悠做了个鬼脸,“你俩赶紧给小象先生道歉,不然它会诅咒你以后的个人照片都跟学信网上的一样。” “哇~你这个毒妇。”阿枫捂着心口,装作痛心的模样,“既然你这么嘴毒,以后封为毒妃,赐居实验室,日常品鉴鹤顶红。” “行,干了这瓶鹤顶红,以后鹤鹤顶顶的。” 小可和娜娜被这两人的小剧场逗得哈哈大笑,而后催促她们该干什么做什么,不要浪费时间。 悠悠收心,继续拍摄,小可也上前挽住阿枫的胳膊,托着她去洗手间。 商场内的洗手间面积不算太小,一共有十个隔间,分两排。最尽头的两个隔间是坐便,但门打不开。其余都是蹲便。 阿枫捂着鼻子,拉开隔间门,又赶紧关上。看来在商场停水后,这个洗手间还有人用过,不过好在“年代久远”,气味没有那么强烈。 两人经过一番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折磨下,找了两个还算看的过去的。 “好在这家商城老板没有跟风。这要全是坐便,指不定恶心成什么样呢。”阿枫将手电放在置物架上,拿出手机,冷笑一声,“太典了。我们水果手机的信号在失去信号这方面从没让人失望过。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无信号。社长,你的手机有救吗?” “有啊,刷视频轻轻松松。”小可说:“不过上厕所玩手机,小心得痔疮。” “你怎么说话跟我妈一样。” 说话间,对面的小可已经解决完了个人问题,走出隔间。 “社长你也太快了吧,脱裤子了吗?” “我又不上大号。”小可退后几步,站到洗手台那里,“你快点,这味道熏得我眼睛疼。” “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早着呢。”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你以为我是娜娜啊?还怕黑。你放心,哪有鬼会那么没品,偷看别人上厕所。” 阿枫的胆子向来很大,恐怖片和灵异小说是她的解压神器。笔仙、碟仙这种灵异游戏也不是没有玩过。 但即便知道这一点,小可还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说在门口等她。 小可走后,阿枫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相册,消磨时间。她点开自己刚才拍摄的模特照片,放大屏幕仔细观察这些衣服。这衣服上的纹路很像她看的僵尸片里,道士画符时写的文字。 她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上面写的是什么。 “替……魂……祭……” 她一边念着,一边向下划动屏幕。忽然,她眉头紧皱,将照片放到最大程度。她仔细盯着衣服的袖口,不知道是不是像素问题。她总感觉袖子里有一只干枯的手。 这时,厕所隔间门被人敲响。 阿枫看照片太过沉浸,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没拿稳,“干嘛?” 她以为是小可又进来了。 外面的人隔了十秒左右才说道:“出来玩吗?” 那声音很稚嫩,像一个5、6岁的小女孩的嗓音。 阿枫先是一愣,然后翻了个白眼,“社长,恐怖片的经典桥段是让隔间里的花子出来一起玩。哪有鬼找人的。你小心真把花子叫出来,我看你怎么办?” 外面的人不说话,但也没离开。 “扣扣扣” 敲门声再度响起。 “出来玩吗?” “那就……”阿枫说着,悄悄站起来,手放在门锁上。她猛地拉开门,用手电抵着下巴,冲着门外大叫一声:“来玩吧!” 可令她惊讶的是门外并没有人,地上只有一只小猪玩偶。 阿枫撇了撇嘴,一脚踢飞玩偶,向外走去,“我说社长,你还真是无聊……” 话说到一半,敲门声又响起。她快速转身,用手电筒四处查看。她往前走了走,结果发现最后一个隔间下露出了一双脚。 那双脚十分小巧,没有穿鞋,肤色白得吓人,脚指甲黑乎乎的。 这是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忽然,隔间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道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隐约有个矮小的身影。那人的头抵着门板,慢慢推开隔间门。 阿枫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尽管她看了很多恐怖小说和恐怖片,但从没亲身经历过灵异事件。曾经“积累”的“灵异知识”在这一刻什么也想不起来。 门缝越来越大,她清楚的看见隔间里站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 彼时,厕所内又响起那个阴森而又稚嫩的声音:“出来玩吗?” 阿枫头皮发麻,迈开双腿飞奔出去。可当她到达门口时,却没看见小可的身影。 但她顾不得找小可,一路狂奔到大厅。在那里,她看见正在和娜娜拍照的小可。 她一股火起,冲上去质问小可:“你为什么不等我?” “悠悠给我发消息说到我了。我跟你说了啊。你‘嗯’了一声,我才离开的。” “我什么时候……”阿枫的话卡在嘴边,表情凝重。她快速捡起地上的背包,收拾东西,“别拍了,我们赶紧走。” “阿枫,你怎么了?”娜娜看她这样有些害怕。 阿枫递去娜娜的包,强装镇定地说:“没事。我们先出去,找个地方吃东西。边吃边说。快走!” 三人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只跟着她一起收拾。悠悠不时说两句俏皮话缓和气氛,可阿枫神色严肃,一点接梗的心情都没有。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走进楼梯间。阿枫望着黑洞洞的走廊,咽了一口口水。 左转,最多走五十米,然后右转,那里就是出口。不到二百米的路程,没事的! 她给自己打气,拉紧背包袋子,深吸一口气,带三人向门口走。可她自我催眠的镇定,却瞒不过越来越快的脚步。尤其路过洗手间时,她更是跑了起来。 “阿枫,你别跑这么快,小心摔跤。” 小可在后面提醒她,但她根本慢不下来。除非离开这里,否则她根本无法克制不断上升的恐惧。 终于,她们看见了来时的楼梯间大门。 阿枫没有犹豫,一把推开大门,当看着面前的水泥墙时,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里的门呢?”她慌张地拍着墙壁,“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阿枫,冷静点!冷静!”悠悠双手抓住她的胳膊,无奈地笑道:“这是一楼。我们是从二楼进来,然后下到一楼拍照的。出口当然不在这里咯。” 说完,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可和娜娜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 是啊,这里是一楼。 她们是在二楼拿玩偶打闹的。那只小象玩偶怎么会出现在一楼的楼梯间门后。 第25章 是小火车 小可见气氛凝重,干笑两声,安慰她们说:“也许每层楼都有那种娃娃呢。那种样式本来也很常见。我们别自己吓自己了。” 她的解释也算合理。她们之前又没有去过一楼的走廊,怎么确定这些玩偶只在二楼独有。三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这种环境下,往灵异的方面揣测,只会更让自己害怕。 她们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这次,小可和阿枫打头阵,悠悠拉着娜娜走在后面。 眼看就剩几节台阶,前面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怎么不走了?”悠悠探头去问。一瞬间,她也愣在原地。最后一阶楼梯上摆着七只玩偶,其中还有一只破损的小象。 “它、它……” 它被阿枫扔到一楼大厅后,谁也没有动过它。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说玩偶哪里都有,但破损的玩偶也会这么巧每层都有一只吗?另外,她们进来前,楼梯哪有这些东西。 “别在这儿站着了!”悠悠先反应过来,“快出去!” 话音刚落,那扇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这下四人慌了手脚,不顾玩偶还在,一步跃上台阶,转动门把手开门。可无论她们怎么努力,门就是开不了。 她们拍着门板高声呼叫,希望外面有人能听见过来救她们。但这不过是徒劳。她们来时就发现那条街很冷清,不说路人,就连商铺都没有。 “别慌!”小可稳定下来拉住她们,“这地方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实在不行我们砸碎一楼的橱窗玻璃,从大门那里出去。” 众人同意她的说法,但刚才在慌乱中,那些玩偶被她们踢到二楼楼梯间的大门旁。所以谁也不敢靠近那里,怕玩偶会突然动起来。 现在她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上楼,要么回到一楼。 踟蹰间,楼下传来“滋滋”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地上拖行很重的行李包。 她们屏气凝神,缩在角落。阿枫站在最前面,拿手电照着一楼楼梯。可因为光线照射的范围有限,只能照到倒数第三节楼梯,下面仍是黑乎乎的一片。 悠悠悄悄拿出摄影机,打开夜视模式,拉长焦距…… “阿、阿枫。”她抓住阿枫的袖子,结结巴巴地小声说:“一楼……一楼楼梯拐角,有个‘袋子’在动。我们别下去了,上楼,快上楼。” “好!” 四人尽量不发出声音,快速向楼上跑去。此时小可和悠悠在前,阿枫在后。 那声音还在响。 在跑到三楼楼梯拐角处,阿枫好奇地将手电筒照了过去。 悠悠说的那个东西已经爬上了二楼,和她们仅仅隔了6、7个台阶。那是一颗头,下面挂着一套厚重的衣服,服饰的花纹看起来很熟悉。 阿枫没看见它的四肢,或者说它根本没有四肢,也没有躯体。但它能动,还能从一楼的楼梯爬上来。 它感觉到手电筒的光,慢慢地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小男孩的脸。它皮肤青紫,眉心中间有一颗红点,一脸狰狞地望着她,随后张开嘴巴,发出刺耳的尖叫。 其他三人听见动静,头也没回地跑上楼。阿枫反应过来,赶紧去追她们。 小可带头推开了三楼楼梯间的大门。四人飞快地跑过黑暗的走廊。在经过洗手间时,阿枫下意识看了一眼,隐约看见有个背带裙的女孩子站在厕所门前。它咧嘴一笑,冲她招手,“出来玩吗?” 她吓得闭上眼睛,加快奔跑速度。直到跑进商场,四个人才停下脚步,扶着墙喘气。 忽然,娜娜发出一声惨叫,瘫坐在地上。三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妨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楼梯大门的两边摆放着一排架子,上面全是假人模特的头。那些头颅上的五官很是逼真,全都冲着她们的方向,好像有生命似的。 或许是五官太过生动,让她们产生了恐怖谷效应。她们一刻也不愿多待,尽管筋疲力尽也还是拖着娜娜,穿过中间的走廊跑向对面。 小可很惊恐,但还是蹲下来擦去娜娜的眼泪,安慰她:“可能是之前卖假发的专柜。店员有点恶趣味,故意这么摆的。没事、没事。” 娜娜哭着说:“刚才楼梯间里的又是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 她希望她们能给她一个听得过去的解释,以打消自己脑海中的可怕猜测,但等到的却是沉默。 “阿枫……”娜娜泪眼婆娑地看向她,“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 “要不我们报警吧。”小可打断她,仿佛只要她不说出来,她们就能继续骗自己没事。 她说:“最多十分钟警察就能到。我们这么乱跑不是办法,你们说呢?” 几人向楼下看了看。此时太阳西移,一、二楼没了阳光,显得鬼气森森,加上楼梯间的事情,她们没有胆子自己去找路。大伙一致同意小可的提议。 小可拿出手机报警,说她们在商场迷路,希望警察能快点到。 那头的接线员询问她们是否受伤,还安慰几人不要慌张,让她们在原地等待,警察马上就到。 听到警察的声音,四人稍微安定了些。只是对面那些模特的头令她们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三楼的阳光也快消失。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从扶梯走上四楼等待。 四楼是儿童专区,地板上画着彩虹,远处还有一辆小火车,看着甚为温馨。 她们找了个有阳光照射的空地坐了下来,很有默契地不提刚才发生的事,但也再聊天,安静等待警察的到来。 忽然,警笛声在空荡的四楼响起,不知从何处钻出一辆玩具警车径直向她们而来,吓得四人一蹦三尺高。警车车顶上还有一只兔子玩偶。 又是那些玩偶。 她们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连忙钻进身后连橱窗都没有的空店铺。她们没有藏身的地方,缩在角落。 玩具警车响着带有杂音的警笛堵在门口,兔子纽扣做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的方向,让她们毛骨悚然,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嗒”、“嗒”、“嗒”……走廊传来皮鞋的声音。 有人来了!! 她们从侧面照有阳光的墙上看到一道人影。人影头上戴着一顶像是保安或者警察样式的帽子,身上穿着制服。 “谁?!” 阿枫说着,拿起道具剑。其他人找不到别的东西,只能拿出手机,必要的时候,用它防身。 外面的人没说话,还在向她们这里走。 “谁!?”阿枫强装镇定,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警察吗?” 阿枫知道鬼是没有影子的,所以她认为向她们走过来的肯定是人。但这人不表明身份,又不说话,这让她更加担忧。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的里,真的无法衡量到底是遇见鬼可怕,还是遇见坏人可怕。 墙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她们甚至看到了他的腿,相信只要他再走一步她们就能看到来人是谁。可这人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那里。 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你不动,我也不动,互相僵持着。 悠悠急中生智,拉着娜娜和小可慢慢蹲下,指了指脚下的土,示意她们将它搓到一堆,握进手里。随后她又对阿枫小声说:“我们一会儿贴着墙走,到门口我们先用土扔他,然后你用剑狠狠地砸他的脑袋,有多大力用多大力。然后我们往一楼跑。” 阿枫点点头,握紧手中的道具剑,和她们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直到快和那个影子面对面时停了下来。 众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悠悠大喊一声:“跑!” 三个女生迈步出门,闭眼转身将土扔了过去,慌乱中踢翻了警车,然后按照计划从扶梯跑向一楼。 而负责攻击的阿枫却拿着剑傻愣在原地:走廊没有人。 旁边的店铺被封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躲人。不到三秒的时间,他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阿枫,快过来!”小可的一声呼唤,拉回她的思绪。她转身跑向她们。这时,身后又传来许多小孩子的笑声。 阿枫边跑边回头,竟看见在停放小火车的阴暗处,有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玩闹。男孩子穿着红色背带裤,女孩子穿着红色背带裙。它们脸色泛青,嘴巴鲜红,眉心中间着一个红点。其中一个小男孩站在小火车的车顶,指着阿枫她们,边笑边尖叫,像是发现她们了。 顿时,所有小孩子全都看向她们。他们排成一列,手搭着前面人的肩膀,朝她们跑过来,口中念道:“ 小火车,呜呜叫。运财宝,运吉祥。 火车火车一直跑,前方要到外婆桥。 穿山洞,过山岗。不睁眼,不喊叫。 乖巧宝宝穿新衣,此后烦恼尽勾销。 小火车,空荡荡。叔叔打鼓婆婆笑。 到你上车不要跑,四人谁都逃不掉。” 第26章 是团灭 四人尖叫着跑下楼梯。 这些小孩子的出现让她们不能再自我催眠一切都是错觉,逼着她们在这种环境下面对她们极其逃避的话题——这里真的有鬼,而她们出不去。 小可带着她们一口气跑到一楼大厅,直奔商场大门而去。 大门被锁的死死的,门锁挂在外面,外面还有一道卷闸门。所有的橱窗玻璃也都被卷闸门挡着。就算她们砸碎玻璃,卷闸门也很难砸开。 小可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弃,继续顺着那一圈橱窗玻璃摸索前行。她寄希望于工作人员的疏忽,万一有地方没被封死呢。 此时太阳离开商城,除了中央大厅那里还有光亮,四周皆是漆黑一片。要是太阳下山,这里就彻底暗下来了。这无疑对她们更不利。想到这里,小可加快了移动速度。 “社长、社长,等一下!”悠悠慌张地说:“阿枫不见了!” 小可这才发现跟在她后面的只剩悠悠和娜娜。娜娜双眼通红,惊魂未定,死死抓住悠悠的手。 她焦急地问道:“她不是跟我们一起下来了吗?!娜娜,你没拉着她吗?” 娜娜抽泣着,“跑得太快,我没拉住。但我后面一直有脚步声,我以为她跟着我呢。一直到跑下来,我才发现她不见了。” “阿枫!阿枫!”小可的声音在商场内回荡,但没有人回应她。 悠悠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是不是摔倒晕过去了?我去找她,你们在这儿等我。” “先别激动!”小可拉住她,“你一个人去,找不到她就算了。自己再遇到危险怎么办?而且楼上……” 她向上看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总之,我们别分开,也别轻举妄动。先给她打个电话。” 悠悠赶紧翻出手机,拨打阿枫的电话。 几秒后,她们听到了熟悉的电话铃声,听声音就在一楼。三人循声找去,一直走到中央大厅的山水喷泉处。阿枫的手机在干涸的池子里面。 小可疑惑地捡起手机,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悠悠和娜娜就高声叫着让她快走。 她抬头看去,只见停在一楼的观光电梯中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背带裙的小女孩,另一个是阿枫。她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可。 阿枫冲她招手,呆滞地说:“出来玩吗?” 小可吓得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去追悠悠和娜娜。大楼里越来越暗,视野愈发不清晰。小可只能看见她们两人的轮廓。 她们一口气跑到了五楼。现在已经看不清店铺的招牌了。小可也没心思去管这一层之前是卖什么的。上来后,她跪坐在地上,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而悠悠和娜娜比她看起来好一些,她们还能站着,呼吸声也没她那么重。 她喝下背包里仅剩的半瓶水,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阿枫的手机铃声响起。小可一个激灵把手机扔了出去,但在看见屏幕上的110时,她又快速爬过去按下接听键。 “警察叔叔,你们到了吗?”小可快崩溃了,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的。 “同学,是这样,我们已经到金色福茂商城了。但我们上下巡查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你们。” “我们在五楼!你们上来!”她激动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可什么也没看见。 “五楼?那行。”那边继续说:“因为没找到你们,我们已经出来了。楼下现在很黑,你们也别冒险下楼。你看一下东边,那里应该有扇玻璃门。” “东边……东边在哪儿?” “就是你的右手边。” “我看到了!” “那里有个露台。外面有消防云梯,你们坐云梯下来。” “好。”小可喜极而泣,对悠悠和娜娜说:“我们走,警察来了。” 她站起来向玻璃门走去,又对电话那边说:“我们还有一个同学不见了。” “别担心。我们先接你们先出来。之后会派人去找她。” “谢谢警察叔叔。” 小可擦掉眼泪,推开玻璃门。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街边路灯亮起,不远处的高楼广告牌灯光也被点亮,下面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这一切让小可觉得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的精神放松下来,寻找警察所说的消防云梯。但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旷的露台。 她跑向围栏边也没有发现云梯,但看见警车停在广场上。下一秒,三个穿汉服的女生和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女生从商城里跑了出来。 她们的装扮和背影和小可四个人一模一样。 随后,一个穿着与小可相像的人坐进警车,降下车窗,冲着小可的方向挥手,说:“拜拜。” 小可目瞪口呆,那个人竟然和她长得一样。 眼见警车发动,她顾不得其他,慌忙探出半个身子,冲着下面大喊:“别走!我们还在这里!停车!” 她赶紧拿起手机报警,却看见手机屏幕的右上角的信号格显示无信号。 她猛然想起阿枫今天说过的话:“我们水果手机的信号在失去信号这方面从没让人失望过。” 商城里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当时根本来不及想多想。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阿枫的手机从进来后一直没有信号,她们是怎么打通她的手机的?刚才警察又是怎么联系到她们的?还有,报警的时候明明用的是她自己的手机,警察为什么会打到阿枫的手机上? “悠悠,我们……”她抬起头,话卡在嘴里说不出来。 眼前的玻璃门上映出三个身影。正中间是她,左边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右边是拿着警车的小男孩。 小男孩拿着手机,对小可说:“同学,我们接到你了。” 悠悠和娜娜蹲在三楼右边走廊的角落。从中午到现在,她们只喝了点水,现在又累又饿,加上害怕,两个人的精神都濒临崩溃了。 娜娜小声哭泣着,“社长没跟过来,她不会出事了吧?” 她们的手机在奔跑中掉落,无法联系对方,更没办法报警。 “我不知道。” “我们还能不能出去?” “不知道。” “我想回家。我要见我妈。悠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悠悠提高嗓门,发泄一般地吼道:“我一早就说了去水乐坊,你们非要搞特殊,地方是你选的,现在出了事,你让我想什么办法?!” “对、对不起。”娜娜蜷缩在一起,抱着双膝哭出了声。 末了,悠悠冷静下来,跟娜娜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最后我也妥协了,不该说都是你的错。” 娜娜哭着摇摇头。 “娜娜,我们得想办法自保。”悠悠握着她的手。此刻,她再也不藏着掖着,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从我们打电话到现在不止十分钟,警察一直没到。我想我们那通电话可能压根没打出去,一切都是这栋大楼在作怪。” 娜娜向她靠拢了些,“我们该怎么办?” 悠悠指着楼顶,“去天台。这个时间广场上有很多跳舞的人,我们把身上的东西都扔下去,一定会有人注意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向他们求救。” “上楼?”娜娜对四楼看见的东西心有余悸,而且五楼还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们。 “总比下楼好。”悠悠说:“不管怎么样也要试试。刚才那些……那些东西出现在四楼走廊右边,我们一会儿就从左边的扶梯上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勇敢一点。最多二十级台阶我们就能上楼了。” 娜娜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准备好后,悠悠开启相机的照明灯。尽管这样有些伤闪光灯管,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们穿过中间的走廊去到对面。就在快到时,娜娜又一声惊呼,“它、它们转过来了……” 她指着之前卖假发的货架,上面的模特头改变了方向,现在正对着她们。 “没、没事。”悠悠拉紧娜娜的手,强装镇定地说:“我们走我们的,不要看它们。” 她侧着身走,始终保持正脸对着模特。她害怕她一转身,这些模特的头就会追着她们过来。 在灯光的照射下,这些模特眼里闪着光,像是有了生命,随着她们的移动而转动眼珠。 就在她们两人快要离开柜台的范围时,娜娜忽然不动了。 “娜娜?” 娜娜面色惨白,额前的刘海被汗打湿,好半天伸出手,哆嗦着指着架子,“最上面……你看……” 悠悠将相机抬高,灯光照在她手指的那一排。上面摆放三颗头颅,一个是小可,一个是阿枫,最后一个是她自己。 悠悠浑身一冷,拉着她要跑,可娜娜一动不动。 “别、别看了,快走!” “我走不了了。” 娜娜凄然一笑,悠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架子前站着三个小孩,两男一女。它们站在一起玩“球”。“球”每被抛起来一次,它们就会发出尖锐的笑声。那个“球”是娜娜的脑袋。 “娜……” 悠悠重新看向娜娜,发现此时的她只剩一个身体站在那里,头已经不见了。脖子的切口不断往外喷着鲜血,染红了她穿的衣服。 娜娜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向架子爬去,鲜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悠悠转身向扶梯口狂奔。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要活着,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活着。妈妈还在家里等她…… 正当她要上楼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下扶梯,头狠狠撞在台阶上。晕倒前,她隐约看见楼梯口站着三个小孩子。 第27章 是他爹 不知多久,悠悠捂着脑袋醒过来。相机因为亮灯的时间太长,电量已经耗尽。她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浑身疼痛无比,但好在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周围的东西。 彼时,楼上又传来小孩子念童谣的声音: “火车火车一直跑,前方下楼不停靠。 四个少三还剩一,剥去骨肉做新衣。” 它们又来了! 悠悠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要往楼下跑。 “悠悠?悠悠是你吗?” 她猛地回头,“小可?是小可吗?” “是我!我在这里,你快来救我。” “你在哪?” “在橱窗里,就是你旁边这家店。除了我还有阿枫。” 小可说的地方是她们早前在二楼看到展览奇怪衣服的店。悠悠不知道她们怎么会在那里,但连续的刺激之下,她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听着小可的指令,一瘸一拐跑向那家店铺。 她靠近橱窗,看到橱窗里的模特仍旧穿着那些衣服,而模特的脸却变成了小可和阿枫。 小可和阿枫冲着她笑,她也对着她们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橱窗里的小可伸出手将她抓进了橱窗…… “昨日我市四名女大学生失联。据监控画面显示,她们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福茂广场。有线索者,请尽快跟警方联系……” “四名女生失联已超过二十四小时,警方加大力度对福茂广场进行搜查,但仍一无所获……” “四名女大学生已失联三日,校方回应,会全力配合家长寻找孩子……” “今日凌晨五点,一名环卫工人在福茂广场附近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警方正在调查女尸身份……” 新闻评论: 1楼:不会是失联的女生吧。上天保佑,不要啊!【祈求】【祈求】【祈求】 2楼:逝者安息,严惩凶手。 3楼:giao,我从知情人那里得知了一点消息,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4楼:大家不要回复3楼,憋死他!爱说不说。 5楼:回复4楼:不是我吊大家胃口,真的吓人。据说女尸其实只剩两张皮和四肢,内脏和肋骨都被掏空了。 6楼:真的假的? 7楼:回复6楼:这事不能说太细,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但绝对保真。我要说谎,单身一辈子。 8楼:楼上净想好事呢一天。 9楼:不会是惯犯吧?六年前,这里也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10楼:回复9楼:我知道这事。我看有up解说过。不过应该不是同一个凶手,那个案子的尸体没有四肢,其余都在。 11楼:吓人。 12楼:这地儿本来就邪乎。再说一个冷门的,十多年前,这里发现了一颗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的。 13楼:那商场不是啥好地方,我姑姑以前在这里打工,结果搬货的时候摔下楼梯,之后就辞职了。她说是被小孩子推下去的,老板说她想多了。但后来给了她一笔封口费,有点欲盖弥彰在身上。 14:这咋越说越玄乎【笑哭】,没听说商场闹鬼啊。商场开业不死人,倒闭死人,鬼是心有不甘的老板吗? 15:回复14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江易坐在沙发上翻开着新闻评论,感觉腹部没有那么疼了,才站起来去浴室上药。他对着浴室的镜子掀开衣服,果不其然,腹部已经出现了淤青。他喷上药,涂完药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道士生前留下的金色符翻找出来。 符的颜色共有五类:金、银、紫、蓝、黄。其中金色符纸威力最大,但同时对于使用者得消耗也最大,而且对于写符人的道行要求也高,否则符纸不仅达不到所要的效果,还会反噬写符人。 老道士死前留给他了三张,让他在危机的时刻用。但他后来一直没遇到能让他用这张符的鬼,这符也成了压箱底的东西。 不过今天不同了! 往后尹晓不来干涉他还好,如果她再敢在他捉鬼的时候横插一脚,他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他发誓…… “扣扣扣。” 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 他打开大门,却没见到一个人影。而后门口风铃响,熟悉的阴气又来了。 他一转身,看见尹晓坐在躺椅上,冲他挥手打招呼。 “晚上好。” 江易差点被她这种无所谓的表情气笑了,“你还敢来?你忘了你三个小时前对我做了什么?” “三个小时?”尹晓顿了顿,“哦,对。阴间和阳间时间流速不一样,下面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几个月前的事情,谁会记得? ” “我!” “那你赶紧忘了,省得想起来生气。” 江易觉得腹部在抽痛。 尹晓拿出聘用书,递到他面前,“部长说你是个人才,虽然我没看出来,但她既然说了,你就签了它,跟我走吧。” 江易看都不看,一把接过聘用书撕了个粉碎,冷笑道:“换花样了?你们是非逼我合作是吗?从小到大,我不愿意的事没人能逼我。还想来硬的尽管试试。” “这是好事,为什么不签?”尹晓站起来,背着手绕到他身后,“只要你签了,我立马就能带你下地府。” 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死’是什么奖励吧?” “对别人来说或许不是,但对你,一定是。你费尽心思抢夺厉鬼冤魂,无非是想炼化它们,以极阴换极阳,延长自己的寿命。” 江易变了脸色。 尹晓继续说:“但何必那么费事?一来,那种方法损伤极大,而且时间久了,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二来,你就算延长了寿命最后不也是要死?只要你活着就会死,但你死了,就会永远地活着。” “你从哪里知道那种方法的?”江易眯起眼睛,手慢慢伸向口袋,“你偷看了我的生死簿?” “生死簿不会记载你心里想的事。一个人收集恶鬼又不超度它们,总不可能是因为缺爱需要陪伴吧?”她望着江易,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与其费尽心思做那种没有把握的事,不如加入我们,一起做鬼。掌握技巧的话,可以无痛死亡,我有经验……” “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江易的语气冷了下来,“不过,你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你死过,也是鬼,身上的阴气比恶鬼还难得,而且比恶鬼还让人讨厌。” “所以呢?” “所以抓你是不是就能可以完成阵法,给我续命了?” 他拿出符纸,配合步法,口念咒语,向尹晓攻去。尹晓侧身躲过,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左手夺过符纸,轻轻用力,符纸被绿色的阴火点燃,化成了灰烬。 “你……”江易不敢相信这道符竟然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当年玄门三个老道士用尽手段,把自己的老命搭上才做到的事。你以为现在凭你一个人就能做成?”她松开左手,符灰顺着手心滑落在到地面。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尹晓淡漠地说:“你爹。” 说完,她轻轻一甩将江易砸到墙上。江易当即被撞晕过去。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土,离开他家。 不过到底是当校长的人,素质就是比别人高……一点点。她“贴心”地帮江易锁住最外面的那道门,就是把门锁搭在了外面…… 她转身下台阶,却见一对中年夫妇站在她身后。 他们的表情有些害怕。女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朝尹晓微微躬身,“请问这是江易先生家吗?” “是。”尹晓回答。 “那他现在在家吗?我们找他有急事?” “他睡着了,你们明天再来。”尹晓面不改色地说。 “那、那怎么行!?”女人焦急地哭出声,“我女儿已经失踪三天了,再找不到她,我怕她会出事。” “她怎么了?” “她叫田心悠,就是最近出现在新闻的女孩。她礼拜六跟我打电话要和同学去福茂商城拍照,但后来就失踪了。警察查了监控,也去里面找过,可就是找不到她。我这两天做梦总是梦见她,她跟我说她在商城里,有鬼抓着她,不让她回家。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女人说着就要跪下,“您帮我跟江易先生说一声,我求您了!再晚我女儿就真的活不成了。” 一旁的男人连忙扶住她。他不善言辞,但眼神和女人一样焦急,想来也是把江易当成了最后一根找到女儿的救命稻草。 “福茂商城?”尹晓重复了一遍地址,而后喃喃道:“没听秀秀他们说那里有学生啊……” “我女儿真的是去了那里之后消失的。”女人误以为她说的学生是自己的女儿,“这位小姐,我求……” “回家吧。”尹晓打断他们的哀求,“明天一早来福茂商城接你女儿。” “你、你有办法?”女人激动地望着她。 “不出意外,你们大可带你女儿回家。” “谢谢、谢谢……” “出意外,就送女儿去医院。” 中年夫妻:…… 第28章 是改过自新的文明人 阴间的鬼差并不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能飞檐走壁,瞬间移动,跟神仙似的。他们最大的能力无非是穿墙和隐身。平时来阳间勾魂都是徒步或者搭乘阴间开往阳间的公交车,有钱的鬼差会买摩托或者汽车方便上下班。 而对于连鬼差都不是的尹晓,她那点工资想要买车最起码要攒一百年。很久以前她买过一辆三轮车当代步工具,后来被部长收了,原因是她骑上了阳间的高速公路,还是逆行。虽然没有伤人,但是这段画面被高速探头拍了下来,上了阳间热搜。 自此,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剩两条腿。不过好在阳间的交通比阴间的方便快捷,她可以用兑换来的纸币坐公交车。 夜间的公交车上只有尹晓一个“人”。她望着外面的共享单车感叹什么时候阴间才能用上手机,这样她也可以扫码骑车。而司机望着车内后视镜也在感叹:后面那个真的是人吗?怎么看着怪怪的。 公交车在福茂商城侧后方停下。尹晓在下车时,司机忍不住提醒她:“姑娘,这儿昨天发现了一具死尸,你……” 尹晓点点头,“不是我干的,我已经改了。从我死后到现在,一直没再杀过人。” 她下车。 司机关门,挂挡,松手刹,脚踩油门一路扬长而去。车内语音播报:您已超速,请注意安全。 因为福茂广场附近发生命案,市民也不敢在这里玩,现在这里空空荡荡。 尹晓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商城。她原想就这么穿墙进去,但在消防楼梯前停住了脚步。上面那扇防盗门此时虚掩着。 “奇怪了。”尹晓喃喃自语,踏上台阶,走进商城。 进门后,浓重的怨气瞬间将她包围。这些怨气不像是短时间内形成的。 她拉开门走出去看了看,又推门进来,反复三次才确定这些怨气是一点也没有外泄。凭她的经验来看,这地方一定被人动过手脚,有人想做局养鬼。 养鬼不是一件易事。首先做局的人道行要高,受益人的命数也要能克制住鬼魂,不然会被反噬。 这种事倒是不少见,但让尹晓唯一惊讶的是做局养鬼生财都是在不起眼的地方,哪会放在招摇的地界。而且这人心思不是一般的狠毒,他专门留了个空缺,用活人献祭养里面的鬼。 不过尹晓可没心思追究做局的人是谁。阴间鬼不管阳间事。这人闹得过分了自有天收他,下来之后又有判官定罪。她只做她工资范围内的工作——收学生、开学校。 她关好门,用阴气封住出口,确保里面的鬼不会逃出去后,大踏步地走进通往商城的走廊,黑暗中回荡着她的高跟鞋声音。 转弯后,她在洗手间的门后看见一只长颈鹿玩偶。她捡起来双手稍稍用力,将其撕成两半,玩偶露出发黑的棉絮,她感叹道:“怨气还真是大啊,都染黑了。” 她嫌弃地把棉絮倒了出来,又在里面翻找一阵,没发现头发、皮肤或者符纸。 顿时她心里一阵烦躁。只有棉絮就证明这玩偶不是替身,是给小鬼的玩具。而她讨厌小鬼。 鬼为人的异化。它身上聚集着人的负面情感,无法理性思考,做事走极端,而且谎话连篇。 小孩子化成的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们死前认知还不完全,全凭感情用事,所以死后比那些大人变成的鬼更加情绪化,也更加凶恶。而且它们会利用自身优势,骗取对方的同情心,然后趁机下死手。 尹晓生前吃过不少这些小鬼的亏,死后还被家里那位爱打官腔的小鬼叶媞缠着。 “应该是听小孩训话的大人怨气更重才对吧!” 她说着扔掉玩偶,收敛自身阴气,走进女洗手间,随便推开一个隔间的门,站在里面等。 片刻后,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稚嫩的童声回荡在洗手间内。 “出来玩……” 没等它说完,尹晓就冲出隔间,一把掐住小鬼的脖子,将它抵在墙上。 这是一只由小女孩化成的鬼。它意识到被骗后,愤怒不已,大声尖叫着,惨白的皮肤变成了青紫色,脸上浮现出复杂交错的红纹。 “煞。”尹晓微微惊讶,“但差一点。” 煞和一般厉鬼不同。它的怨气更重,不怕阳光,还能凝结出实体。尹晓手中这只小鬼怨气和煞不相上下,但实体未成,所以离成煞还差一些。 那小鬼奋力挣扎,可无论它怎么使劲,尹晓那只手就像焊在它脖子上了一般,纹丝未动。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脸上红丝褪去,皮肤变回原来的颜色,不仔细看的话,它和普通小女孩没什么区别。它眼角挂着泪,用软糯的声音哀求道:“放开我,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抱……” 尹晓面无表情地提起它的脑袋,狠狠向地上砸去。 小鬼惨叫一声,见她没上当,又变回刚才凶恶的模样,“你敢这么对我,我们不会放过你!” “生什么气呢。”尹晓不解,“明明让你和大地母亲拥抱了……” “你神经病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拥抱大地母亲了。你听不懂人话?敢惹我,你小心婆婆和叔叔把你塞到罐子里!” 它骂它的,尹晓忙自己的。 她将小鬼的四肢反剪至身后,用铁链绑起来吊在洗手间门口。 “我以前也会把鬼放进罐子,不过后来我发现油锅更好用。” 她推了小鬼一把。小鬼在原地“荡秋千”,嘴里骂骂咧咧地让尹晓放开它。 但她充耳不闻,继续商场内部走去。她推开门,站在二楼走廊中间环视四周,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二楼尽头靠近扶梯处的店铺。 “四个人连一只鬼都弄不死吗?”尹晓边走边说:“真不知道阳间的学校都在教些什么。” 她站在店铺的橱窗前望着那四个模特,退后两步,一记回旋踢,橱窗玻璃碎裂发出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楼上的东西。 同时,橱窗后的展台上出现四个女生。她们穿着古怪的衣服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尹晓要是明天来,估计就要给她们收尸了。 这些小鬼要以活人的阳气精血为食才能修炼成煞。而被鬼吸食阳气的人根据体质不同,最少也要三天才会死。这些女生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走运了。不过虽然她们的命保住了,但体内阳气流失过多,怕是会减损寿数。 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是样式陈旧的寿衣,民国时期就淘汰了,现在没多少人能认出来。 尹晓随手撕下一块布料,发觉触感滑腻,而后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布料的味道清香但又夹杂着淡淡的腥味。 她应该闻过这种味道,不过现在想不起来了。而女生们身上穿的寿衣她应该也见过,好像有人告诉过她寿衣的作用,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思索间,一道阴风刮过,一个小男孩从店铺内飞了出来。尹晓略微侧头,小鬼就这么径直冲出了栏杆。 意识到冲过头的小鬼立即转身再度向她攻来。 尹晓这回没有躲,仗着胳膊比它长,先下手抓住它背带裤,抬起右膝,将它放在腿上拦腰对折,然后又将它的四肢和头折进腹部不到五秒,那小鬼被她团成了一个球,拿在手里。 期间,展台上有个女孩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又闭眼晕倒。往后的几年,这一幕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尹晓撑开红伞,罩在那四个女生身上。随后,她盘着手中的“小鬼球”上了三楼。 第29章 是歌王 尹晓来到三楼,冲着放有模特人头的货架走过了去。 她数了数,一共有四十九颗人头,每一颗人头上都残留着怨气。她随手拿下来一个,手心用力捏碎了它,白灰顺着指缝划落。 “四十九个人,七个人供养一个小孩。但一个魂魄都没留下。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她说完,又补了一句:“长大的小孩子也讨厌。” “喂!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尹晓听到声音,回头看见六个小孩子站在她身后。 它们都是青紫色的皮肤,浑身上下都画着红色符文。 跟尹晓说话的是个小男孩。它又胖又壮,怨气是所有小鬼中最重的,实体也修炼出了一半。在他身后还有一男四女。其中一女孩是尹晓绑在洗手间门外的那只。它身上的铁链还没有解开,就那么四肢朝天地趴在地上。 “问你话呢,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小胖子凶狠地问道。 尹晓摊开右手,“骨灰。” “我说左手!” 尹晓又伸出左手,给它们展示团成球的小鬼,说:“精灵球。” “放屁!”小胖子跳脚直骂:“你耍我们是不是?!这明明不是精灵球。我再问你一遍这是什么?” “这不是精灵球。” “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两遍?” 小胖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它身后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叉着腰说道:“大哥,不要跟她废话。我们直接上去吃了她!” 小胖子点点头,“嗷”一嗓子,带领身后四只小鬼冲上前。 尹晓凝聚阴气形成一道空气墙,挡住它们的脚步。无论它们怎么努力向前,也突破不了这道结界。 小鬼们又急又气,一个个前脚弓,后脚蹬,聚集浑身怨气,誓要冲破阻碍,吞掉尹晓消气。 两波阴气不断碰撞,致使商场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小鬼们龇牙咧嘴,表情越来越难看。它们发觉自己体内的怨气竟被那个女人全都吸走了。它们想收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而尹晓却面色如常,纹丝不动。虽然不懂它们为什么这么上头,但还是被它们的努力“打动”了。 “你们跟我有什么仇怨,一定要吃了我才行。我们生前见过?”她真诚地说:“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们过来。” 其中一个圆脸小男孩表情狰狞地吼道:“你弄坏我的长颈鹿玩具,我不会放过你。” 尹晓思考一阵,“哦”了一声,“原来是那只长颈鹿。我给你唱首长颈鹿之歌当作赔偿好了……” 小鬼们一头雾水,就听她清了清嗓,不带感情地唱道: “大象、大象,你的脖子为什么这么长~他妈的,甘霖娘,我是长颈鹿~” 小鬼:…… “虽然是老歌,但也是新学的。” 尹晓说完,突然了收力。小鬼们失去支撑,靠着惯性,猝不及防地撞向对面的墙上。 这些小鬼未修炼出实体,按理来说即便撞到墙壁也不会感觉到疼。尹晓深知这一点,于是释放阴气“弥补”了它们这一“缺陷”。 小鬼被撞得七荤八素,纷纷捂着脑袋,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她俯下身,友善地问:“不生气了吧?” “敢耍我们!” 五只小鬼一跃而起,悬浮在半空,浑身黑气环绕,面容扭曲地瞪着尹晓。一声令下,它们宛如猎豹一般俯冲而来。 小胖身先士卒,先它人一步到达尹晓面前,却在与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被她抓住胳膊。 尹晓把小胖当成武器,狠狠砸向左右夹击的两只小鬼。两小鬼应声落地,却发出了三个小鬼的惨叫。 接着,她丢开手里的“精灵球”,双手提着小胖的双腿,用力拍向另两只小鬼,把它们也打落在地。 见四只小鬼倒地还不算完,她提着小胖,像跟打地鼠一样,挨个敲到四只小鬼头上。 不到二十下,地上四只小鬼哭嚎着向楼下逃去。而被铁链绑着的那只就地装死,团成团的小鬼本来想趁乱偷袭,可刚把自己打开,“战斗”就结束了。它正努力地把自己的手脚“折”回去,恢复“原状”。 唯一还能叫嚣的只剩小胖。它让尹晓放它下去,和她一对一单挑。 尹晓随手一甩。小胖被扔到商场的石柱上,而后重重摔在一楼大厅。 虽然这么做不会让它死,但痛还是一样的痛。小胖叫得那叫一个惨,整间商城里都是它的声音。 尹晓翻越围栏跟着跳下,裙摆随之飞舞,最后稳稳落地,动作极为优雅。她上前两步,一脚踩在它的脚踝,夸赞道:“我们‘配合’得真好。” “好你个头!”小胖破口大骂:“你变态啊?你去外面看看,谁会用鬼打鬼?” “我。” “……” “我一直缺件趁手的兵器,不如就你吧。当我身边的‘剑人’。” “你才是个贱人……啊!” 脚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小胖咽下嘴里的脏话。 “还是先读书提高个人素质,再当「剑人」吧。”尹晓平淡地拿出一张纸,“让你的同伙过来签字,跟我走。” 小胖瞥了一眼纸张,嚣张地笑道:“我们出不去的。你别想带走我们。” 尹晓不说话,等它的下文。它也不说话,等尹晓追问。 两分钟后,它尴尬地继续说:“这里被人布了阵。我们离不开这里,你也别想杀了我们。有本事就别走,等我们伤好之后,一定回来找你报仇!” 说完,它消失不见。 “除了小孩,我还讨厌说话说一半的。”尹晓抬头看向三楼,“阵被藏在哪儿?” 早上七点,江易从冰冷的地板上醒来,脖子和腰酸痛不已。他侧头看见地板上的符纸灰,怒火中烧。 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许久,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药盒。 吃完药后,他坐在办公椅上休息,看着抽屉里那几盒药,不禁悲从中来。 他还不到三十,人生还没有走到一半,应该像同龄人一样朝气蓬勃,每天为生计奔波,朝着人生目标迈进,体验新奇事物,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 可这种普通人的生活,对他而言,却变成了奢望。 他只能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猜测自己是否能活到明天。有时候他会想就这么结束算了,但临事方知一死难,本能的求生欲在最后还是占据了上风。 这辈子活得可真是失败。 他自嘲地笑笑,起身洗漱,准备出门吃点东西。然后他就发现这辈子的失败还没有到头…… 他晃动着大门,听着门外锁链声响,人都傻了:谁把门锁了!? 下一秒,屋内风铃响动。尹晓坐在躺椅上冲他招手,“早上好。” 江易气冲冲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我不好!” “随便你。” 江易:…… 他摸索着口袋,希望能找出一张符。他今儿说什么也跟她拼了。 “你知道金色福茂商城吗?”尹晓开口道:“商城里有七只快要修炼成煞的小鬼。” 江易的手卡在上衣兜里,眉头微蹙,“怎么可能?七只煞。怨气早冲出商场了,周围也不会太平。怎么会这么平静?虽然那里出现过凶杀案,可风水格局没有被破坏,一直是个好地方。” 他上大学的时候,还陪李婉琳逛过几次福茂商城。那里的风水可以说是全市最佳了。 “好风水利人也利鬼。难道不许别人有别的想法?” “你是说养鬼?” 尹晓挑眉,江易觉得背后一冷,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半个小时后,江易愤恨地开着车,寻找能把他和副驾驶的尹晓都撞死的马路牙子。 第30章 是哪里都不顺心的合作 尹晓在店里向他简述昨天晚上去商城看到的事。她说商城下面被人藏了一个阵,那些小鬼被困在那里守着阵里的东西,出不去,也灭不掉。 “所以呢?”江易纳闷她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所以需要你去解决商场下面的阵。” “好笑,我为什么要去?” “你现在是实习期,动作不积极一点,怎么转正呢?那七只小鬼算你的招生能力考核。” 江易听完当场炸毛,“不是,我什么时候同意加入你们了?我去解阵,那些鬼就归我;你想收学生,自己想办法。我们不是合作关系!” “你老惦记着那种不切实际的续命办法,迟早会害了自己。”尹晓这次不像昨天那么难缠,听到他的拒绝后,起身就走,边走边问:“不同意算了。你家离报社有多远?” “你去报社干什么?” “找记者给他爆料。江氏集团董事长早年偷排自家工厂的超标废水污染河流,致使亲生儿子患癌,命不久矣。不知道这种新闻能不能上头版。” 江易赶在她出门前,拉住她的手腕,冷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 尹晓不说话,只微笑地看着他。 一分钟后,他再度妥协。 江易几乎咬着牙在开车,手指差点没把方向盘扣烂。他现在终于明白被鬼缠上有多痛苦了,而且缠着他的鬼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听人说话。 “放轻松。”尹晓在一旁凉凉地开口,“路怒症的下场就是害人害己。” “你觉得是谁让我有路怒症的?!” “你爸爸?” “是你!” “别叫这么亲热,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 为了不引发交通事故,江易深呼一口气,默念清静经,抛去心中杂念。正所谓心静自然凉,还真别说他才默念了一半,就已经感觉到冷了…… 十秒后,他忍无可忍,上手关掉空调,“今天外面23度,你有必要开空调吗?” “我高兴。” “……” 正巧赶上路口红灯,他降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冷静了半天才收回来。 “不想跟你们合作的人不止我一个吧,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不放?就为了给你属下报仇?” “之前的事早就扯平了。”尹晓目视前方,“现在是部长让我来找你的。我只负责执行。” “那你转告她我不去,这样我们都轻松。” “但凡有用,我也不会坐在这儿了。”她也很无奈,“所以我才讨厌领导。一拍脑门就做决定,非要让我招你进学校,根本不考虑其他事情。 你说说你能有什么优点?固执、冷漠、自傲、没情商、不招人待见,唯一能的看得过去的只有那张脸,但也活不了几天,埋到土里不到半年就腐烂了。火化更快…… 哎,你是因为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不想秃头,才不配合医生做化疗的吗?” 江易猛踩一脚刹车。后面的车差点追尾,司机狂按喇叭表示不满。 “你……”他气结,冲尹晓大喊:“口无遮拦也要有个限度,对晚期病人说你没几天活头,这是人能说出来的吗??” 从生病到现在,江易都是一个人在与病魔作对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无助的时候,他也会幻想能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病痛,帮他分担心理上的压力,说些安慰他的话,给他打气,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倒是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病情了,但说的话和他期望的大相径庭。 尹晓侧过头去,诚恳地问:“那我应该说什么?” “应该……”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最起码要说点好听的,比如病情一定会有好转,要坚强活下去,长命百岁之类的。就是安慰或者祝愿,懂吗?!” “你想听一个死去的人祝愿或者安慰你能长命百岁地活着?” …… …… …… 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后面鸣笛咒骂的司机越来越多,江易坐直身体,目视前方,双手握紧方向盘,“抱歉,是我疏忽了。该往哪儿走?” “前面左转。” 两人到达商场后门时,一辆警车正巧离开。一个小时前,有路人报警称发现四名女生倒在这里。警察前来查证后确认这四个人正是前几天失联的女生。现在女生已经被送到医院,警察们在附近做完调查也离开了。 江易停好车,和尹晓一同进入商场。 他的反应和她第一次来一样,不断确认里外的不同,暗叹做局的人本事不小,竟然能压住这么重的怨气。 “那些小鬼呢?”他问。 “在楼下。” 尹晓推开楼梯间的大门,迈开步子向前走,倒是难为江易一边用手机照着路,一边追赶她。 两人下到一楼,从大厅穿过,跑到对面的楼梯间。 在那里有个面积很大杂货间。杂货间最里面的货架后有扇和消防柜一般大小的门,里面有通往负一楼的楼梯。 江易移开架子,捂住口鼻,等待灰尘散去。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孩说的。这里还是它们温馨又甜蜜的家。走吧,它们在下面等你。” 江易:? 尹晓一脚踹开小门,先行进入。 江易弯腰跟着她进去。里面的空气又闷又腥,楼梯十分狭窄,仅有一人宽,而且陡。他拿出手机照了照,发现楼梯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他还在犹豫时,尹晓已经迈步下楼了。 “跟上,实习主任。” “我没答应跟你合作。” 江易捂着口鼻,跟在她身后。 四周漆黑且寂静,手机的光亮不强,他最多只能看清脚下的路和尹晓的背影。越往楼下走,臭味越明显。他们走了很久也没走到底,可臭味熏得他快要窒息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又凝视着尹晓后背,从衣兜里拿出符纸。 “元亨利贞,浩荡神君。日月运用,灿烂光精。普照三界,星斗齐并。天罡正气,散荡妖氛。九凤破秽,精邪灭形。魁转罡星,急急如律令。” 符咒念完,符纸脱手而出,在空中燃起一团火焰,迅速向楼下飞去。待火焰燃尽,尹晓消失不见,一股冷风从下面吹来,吹散了臭味。 江易又走了几级台阶,终于来到负一层。 尹晓抱着胳膊,站在楼梯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见到他后,她拉开袖子看了看,“半个小时才反应过来,放五十年前,你早被困死了。” “要是没有表,就别瞎说时间。” 江易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一天跟谁学的,拿起嘴就说。 他回头看向刚才下来时的楼梯。楼梯被人动了手脚,而且这人很高明,利用气味和光线干扰注意,让人不知不觉就中了圈套。 要不是他发现走在前面的“尹晓”半天没说一句怼他的话,他恐怕还意识不到眼前的景象有问题。 不过,有一点他很疑惑。这种人为设置的“鬼打墙”怎么能做到如此隐秘,他进来后一丝阴气都没有察觉。 他还想没明白就被一阵清脆的铁链声打断思绪。他抬头一看,见负一层的天花板上吊着七只小鬼。它们四肢反剪至身后,嘴巴里塞着东西,脸上的红纹不断发出光亮,表情凶狠地瞪着他和尹晓。 “你就把它们吊在这儿?”江易指着天花板问尹晓,“然后你说那个阵在这间房子里?” “对啊,怎么了?” “你见过当面偷家的?!” “我为人坦荡。不像某些二手道士,为了避世,把自己锁在家里。” “你还敢提!?” 第31章 是被校长支配的一生 “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敢提。”尹晓转身对那七只凶神恶煞的小鬼说:“你们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吗?这人被我……” “阵在哪儿!!!!!!” 江易不想再跟她扯别的,只想早点结束。他跟这女人八字不合,多说一句都会被气死。 不过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在下面一直没有动静,他探测不出阵的方位。负一层的空间并不大,约有二十平。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墙壁和地面没有装修过,地面累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说来也是奇怪,困住小鬼的地方竟然如此“干净”,一丝多余的气息也觉察不到。哪怕真有懂行的人闯进来,只怕也会觉得这里只是存放货物的地方。 尹晓手指另一处的墙边,“你站那儿,然后蹲下慢慢找。” 江易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耍我。” 他蹲下来仔细查看,可不管怎么找,也只是看到覆盖着一层土的水泥地。他正要再问,忽然在离墙很近的地方发现有一条宽一厘米,长五厘米的长方形缺口。以这里为起点,缺口的前后也都有一条很细的缝隙。如果不蹲下来,还真是难以发现。 上方吊着的小鬼发出呜呜的叫声,铁链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看着它们的反应,他知道他找对了地方,于是将手伸进缺口中,用力向上抬。没想到那块水泥板又重又大,面积几乎是整间房屋地板的一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将它移动了几厘米。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下用力过度,胸口和腹部犹如被人用力撕扯一般疼。他没带止痛药,只能先坐下来休息缓解。 尹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的命还真是苦啊。” “你命苦什么?”他喘着粗气,“明明是我在做事!” “为什么我的下属都是废物?” “我不是你的下属!” “你也不否认自己是废物,对吧?” “……” 江易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义正辞严地说:“我警告你,每个人都有底线!你既然找我合作,就必须要尊重对方。” “对方是谁?” “我们定个规矩。”江易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气道:“第一、不准胡搅蛮缠,好好听人说话!” “你不疼了?”尹晓微微抬头将他的愤怒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地说:“真是恭喜。解阵吧。” “……” 江易不知道是疼痛过去了,还是因为尹晓让他气得短暂忘记了生理上的痛。总之,他确实好了很多。 可看着地面的水泥板,他又犯了难。别说他生着病,就算是健全的自己,一个人也难掀起这块板子。 思索间,尹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向后退,然后她用脚勾住水泥板,向上猛地一掀,板子立起来的一瞬间,她提起裙子,一脚将板子踢到对面的墙上。 厚重的水泥板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天花板上的小鬼被这阵气流吹得左摇右晃。 而后她冷笑一声,站到一旁,示意江易看下面。 江易:…… 人到底是有差异的,人和鬼的差异就更大了。更何况她还不是正常鬼。 江易这样安慰自己,伸头看向被掀起地板的地方。 水泥板下压着的是一块直径约三米原型青石板,上面雕刻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它们成中心对称侧身站着,和扑克牌里的人头牌姿势一样。 这二人虎头环眼,头上长着一对鹿角,浑身附着鳞片,身后披着孔雀羽毛。羽毛径直垂下,两处羽毛末端重合,七只伪眼相互交叠。 右手竖举招魂幡,左手端起一只罐子,脚下踩着一只乌龟。石板周边又有两条成环形排列的蛇,互相咬着彼此的尾巴。 这块石板表面光滑,半分阴气也无,雕刻的画作精美且细节突出,和展览的艺术品没什么两样。 按照尹晓所说,有人在这下面布了阵。通常情况下,越靠近阵中,阴气越是强烈。难道仅靠一块石板就能彻底隔绝阴气,并且做成的阵也不会受影响吗? 他跟着老道士也见识了不少奇怪东西,但却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诡异的情况。因此,他现阶段只是眼睛观察,不敢上手去碰。 “动手啊,二手道士。”尹晓抱着肩膀,站在他身后催促。 “急什么!?”他没好气地回怼,“阵在下面,我总得想想处理办法。” “所以你不知道怎么解阵,对吧?” “我只是在想办法……” “所以你不知道怎么解阵,对吧?” “这块石板上应该传递了阵中的信息……” “所以你不知道怎么解阵,对吧?” “……”江易承认,“是,所以我需要时间……” “早说我不就告诉你了,浪费时间。”尹晓指着坑内石板,“这块石板和下面的阵融合到了一起,换句话说,石板就是阵。除了上面的的乌龟,你碰哪儿都会触发诅咒。” 江易满腹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是校长,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让我来解阵?” “因为需要血。”她说:“布阵者把阵眼藏在石板幻象内,解阵者需要以自己的血作引,才能看到阵眼。我死了这么多年,哪儿来的血。” “所以你找我?” “对啊。” 江易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这么说你昨天晚上就看到这张石板了?” “嗯。” “你怎么看到的?透视?” “掀开地板看。” 江易怒不可遏,“既然已经掀开了,干嘛又放回去!你故意的?” “对啊。”她很是坦诚,“我一想到你不用出力,心里就不舒服,所以把板子严丝合缝地盖好。” 江易浑身的血瞬间逆流冲到头顶,眼前直冒金星。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坦白且毫无愧疚之意,而且还敢加副词修饰谓语! “你、你……”他指指点点了半天,一句话整话也没说出来。 “不过我后来不也帮你打开了嘛,你又没损失。”尹晓在旁继续说:“一会儿你把血点在冲着东边人头的眼睛上,然后就能看到阵眼,用利器破了它就行。你是第一次去,带两张符防身。放轻松,很简单的,小孩子都会。” 江易气恼地转过身,从包里拿出工具。但对于她的修饰词,他是一点也不相信。所以他多带了几张符。 之后,他又拿出糯米,可想了想又放回包里,换成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洒在周围,围成一个圈。 尹晓向前两步,很不靠谱地说:“不用洒这些,我会保护你的。” “我防的就是你!” 她捏起一把他洒落的东西,“朱砂啊,成色还行,但没有我当年用的好。” 说完,她把朱砂扔到小鬼身上,小鬼疼得呜呜直叫。她倒一脸岁月静好。 江易:…… 做好“准备工作”,江易携带符纸,手中握着一把通身发黑的匕首,跳下坑中,踩到乌龟背上。等待一会儿,他见没有异样,转头对尹晓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别想着我会安生地进入地府,当什么教导主任。” “放心。就在刚才,我改主意了。”她说:“我发现你活着的用处比死了更大。这会儿别说你想死,就算有鬼差来收你,我都会保你的。” 江易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用匕首划开手指,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将血液滴入头朝东的那人眼中。 “等等。”尹晓叫住他,“你看过鲁班书吗?” 江易皱眉,“看过,怎么了?” “看过了不起啊!” “……” 江易心里骂了声有病,将血滴入眼眶部位。 鲜血快速渗入石板。霎时一股强烈的阴风从石板下喷涌而出,吹得江易睁不开眼。他不得已抬起胳膊遮挡,耳边风声呼啸,风中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念经声。 风越刮越大,念经声也越来越吵,另有鼓声、锣声,铃声相伴。 恍惚间,他看见身边出现了十几个念经的人。他们围成一圈,穿着古怪僧衣,手持佛珠,面前放着骷髅头骨,念着他听不懂的经文。 许久狂风停止,江易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尊神像,那神像的穿着打扮和石板上画的人一模一样,只是姿势不同。 它盘膝而坐,目视前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后另有五只手,每只手拿的东西不一样。但江易看得不是很清楚。 神像前方吊着七只巨大的笼子,里面关着的是满眼惊恐的小孩子。 这七个孩子有男有女,都是五、六岁的模样。每个人身着破布烂衫,瘦骨嶙峋,蓬头垢面。 忽然,江易身后传来响动。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木门。 门被推开,有两个看不清脸的壮汉押着一个小孩走了进来。那小孩看着和上面那些孩子差不多大,脸上全是泪水,但不敢哭出声。 他们三人走到江易的身边。 一个壮汉一脚将小孩踢倒在地。然后另一人跳起来,重重地踩在小孩的头上。 第32章 是被校长支配的一生(2) 小孩撕心裂肺的惨叫让笼中的七个小孩瑟瑟发抖。但是他的哀嚎并没有让男人的停止动作。他依旧跳起来,用力地踩在小孩的头上。周围的人闭眼诵经,丝毫不受干扰。 小孩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头上、脸上满是鲜血,到最后,脑袋被那人踩碎,他彻底没了呼吸。 而后,那两个人像是拖走野狗的尸体一样,拉着小孩的裤脚将他带出去。地板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画面一转,神像前的笼子里空无一人,小孩子们被僧人围着,跪坐在地上,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坛子和一些工具。 在念经声中,他们拿起钳子,硬生生拔光自己的指甲丢到坛子里。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喊叫,也没有落泪,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和机器人一般。而后,他们又拿起剪刀,剪下头发也丢入坛子中。 阴风吹进屋内,神像前的鸟笼左摇右晃,不时发出碰撞声。和尚们坐在原地顺时针晃动上半身,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念经声愈发嘈杂,仿佛他们在开什么庆典,一个个陷入癫狂。 而就在诡异的“庆典”中,这些孩子用剪刀剪开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他们却平静地趴在罐子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直至最后一滴血也流进罐子里。 念经声戛然而止,和尚消失不见。房间里只剩下佛像和那七个小孩的尸体。 它们仍旧保持着趴在罐子上的姿势,但头却慢慢转动,眼眶中流出红色的血泪,凝视着江易。 江易左手持符,右手握住匕首的刀柄。他不知道尹晓所说的阵眼是在神像中还是在小孩身上。但他清楚感知到这些小孩对他抱有杀意。 小孩们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满脸狞笑,身体瘪了下去,罐子上只剩下一张皮。 江易站在原地,回身一刀劈下,身后想要偷袭的小鬼惨叫一声消失不见。接着又有两只小鬼意图抱住他的大腿,他反手下刺一只鬼,同时又用一张蓝色符咒贴在另一小鬼的额头。那小鬼额头冒出青烟,江易以道指按住符咒,口念制魔咒,念完一掌打向小鬼眉心,小鬼浑身燃起绿色的阴火,尖叫着向后退去。 小鬼看出江易不好对付,于是决定一拥而上。江易左右看了看,拿出一张银色符咒,打算将它们全部解决。 他两指夹住符纸,口念:“九天有命,上告玉清。促召千真,俱会帝庭。监察万邪,理气摄生。上威六天,下摄魔灵。既威既摄,万凶灭形。神戈点扫,奸祆无生。九天告命,万神敬听。急急如律令。” 口诀念毕,符咒幻化出一道银光,以横扫千军之势直奔七只小鬼而去。小鬼无处遁形,纷纷被打落在地。 可不多时,它们又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 江易甚为惊讶,他用的符纸和咒语威力不可小觑,就算这些鬼没有被他打到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一点损伤都没有。 就在他要拿出第三道符时,耳边传来了他熟悉且厌恶的声音。 “你在复习咒语吗?一早就告诉你要用利器破掉阵眼,老扔符干什么?” 江易左右见不到尹晓,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这里的一切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回怼,“我当然知道怎么做,我只是在找阵眼!” “阵眼就在小鬼身上,你不都看到过程了。” “哪一只?” 尹晓长叹一声,念道:“若是邪法师人左手挽冲,右手脱节,右手挽冲,左手脱节,口中念咒,口吐鲜血,叫他邪法师三步一滚,五步一跌,左眼流泪,右眼流血……” 尹晓念的是鲁班书中记载的收邪法,不过江易没明白她念这个咒语做什么。此咒为反诅咒,反压胜。如果她想提醒自己用收邪法用来克制小鬼,攻破阵法,按照这女人的德行,她肯定不会这么直白把咒语告诉他。 难道阵眼藏在咒语里? 邪法师人…… 他快速扫过那七只小鬼的脸,果然在最后面发现了一只右眼流血,左眼却流着泪水的小鬼。 按照咒语所说,这只小鬼已经中了收邪法的咒术,正为受伤的状态。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布阵的人会用这种鬼做阵眼。但时间紧张,容不得他思考过多,当下之急,破阵为重。 在小鬼一拥而上之时,他找准时机,飞出手中匕首,直插那只小鬼的胸膛。小鬼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冒出阵阵黑气,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腥臭不堪的气味。 不多时,小鬼化为灰烟消失,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回原来的模样。 阵法已破,没了屏障,原本该有的阴气混合着臭味全部涌了出来。这味道江易不陌生,正是尸臭味。 他强忍着捂住口鼻,快速冲上楼梯,一口气跑到一楼的楼梯间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而尹晓则拖着铁链慢悠悠地走上来,铁链上绑着那七只小鬼。一个个老老实实,排成一队,跟在尹晓身后。 它们脸上的红色纹路已经褪去,神智也恢复了清醒。它们早前那副模样都是受阵的影响。 为首的小胖子低着头,跟尹晓忏悔:“昨天晚上的气氛烘托到那儿了,我不说点狠话怎么退场,校长姐姐你说是吧?” “签字。”尹晓拿出七张同意书,分发到小鬼手上。 小鬼们拿着同意书,面面相觑。 “不想签?”尹晓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却威严十足。 “我们……不认字。” “啧。” 尹晓之前也没考虑过文盲怎么办。不过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她决定把它们先带回学校。大不了偷偷开个“黑班”,它们学会写字之后直接入学,省得这帮小孩乱跑。 江易比较关心这些小孩的经历。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小鬼不是它们,不过想来它们的遭遇都一样。他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这么对待小孩子,而那些人又想做什么呢。 他问小鬼们:“把你们关起来的都是什么人?” 提到这些事,它们一个个三缄其口,惊恐万分。那好像是个禁忌,没有人愿意说。 沉默有时会让人尴尬,但相比较而言,江易宁愿就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想听那人说话。 尹晓认真地对他说:“连鬼都不愿意搭理你,难怪你没活人朋友。签字吧,地府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江易气呼呼地走到她面前,“第二条,以后不准再对我进行人格羞辱。” “说实话就叫羞辱?” “那是实话吗?!” “说说你朋友都有谁?” “……” 江易回答不出来,那群小鬼倒是凑到一起小声碎碎念。 “看不出来,那个人长这么好看,竟然没朋友。” “可能是性格问题。” “要不我们跟他交朋友好了,他看起来怪可怜的。” “但我不想去。” “我也不想。” …… 要不是亲耳听见,江易死都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得到鬼的同情和嫌弃。他一拳砸到墙上,呵斥它们:“都闭嘴!” 小鬼们抬头看向他,又看看尹晓。 “真是没大没小!”尹晓也跟着说:“竟然说你们教导主任没朋友,你们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你也闭嘴!” “我在维护你。”她把铁链递给江易,“趁现在没有外人,你弄死它们,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没有朋友这个公开的秘密。至于我,你放心。我出了名的嘴严。” 江易气恼地接过铁链,冰凉的触感瞬间从胳膊传到全身,“你当我不敢是不是?” “是。” “好,我现在就打散它们的魂魄。” “我要是你已经动手了。” “你别后悔。” “后悔生儿子叫江易。” “???” 话都到这儿了,江易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出气。他摸索着口袋,拿出还没用完的符纸。 那帮小鬼见他来真的,一个个蹦跶地喊他冷静。混乱中,小胖子高喊一声:“我们是被拐来的!” 第33章 是越来越乱 尹晓抱着肩膀靠在墙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而江易停下动作,听小胖子说: “我记得我被一个女人带上了火车,中间转换了很多车,还坐了驴车。最后我一个村子里,周围都是山。里面有很多跟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叔叔看着我们,婆婆给我们饭吃。” “叔叔?”江易问:“是那些念经的人吗?” “不是。念经的人只会在祠堂出现。”提到祠堂,小胖子又露出害怕的神情,后面的小鬼也缩成一团。 “祠堂?”这更勾起了江易的好奇心,“那是个什么村子?” “我、我不知道……” 小胖子没有说谎。不光是它,其他鬼对此也不清楚。一来它们那时年纪还小,记不得太多事。二来,它们被施了咒,封在罐子里,对外的感知模糊,性格狂躁,意识中除了吸阳气,什么都没有。 “别逼它们了。”尹晓悠悠地说:“打听出来你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做点实际的。比如把它们埋在石板下的骨灰拿出来好好安葬。也不枉你作为学校的教导主任。” 小鬼们连连点头,冲着江易冒星星眼,“求您了,主任~” 江易:…… 江易上前拉住尹晓的手腕,虽然依旧冰冷,但他逐渐习惯了。 “你是校长,你最该帮忙。别指望我一个人去把石板抬起来,你跟我一起!” 尹晓抽出手腕,“那块青石板最起码两百斤,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有困难,找民警,找校长做什么。” “警察……”江易下意识要拒绝报警,他不相信警察为好好调查,但小孩的骨灰和下面那股浓重的尸臭,不交警察去办又能交给谁呢?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这件事,而尹晓…… 算了。 他思虑半晌,对尹晓说:“我帮你解了阵,你能不能帮我把背包拿上来?手机在里面,不然我没办法报警。” 现在负一楼已经被尸臭味填满,但他根本根本进不去。 “可以。”尹晓回答得很是干脆,可就是站着不动。 两人对视一阵,江易忍不住问道:“你倒是去啊。” “你要说麻烦你。”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麻、烦、你。” “好。” 在尹晓下去的空隙,江易想好说辞。他拿到手机后,跟警察说他和女朋友闹矛盾,他女朋友一气之下跑进了商城,他在里面找她的时候,发现商城里传来异常的味道,让警察过来一趟。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商城附近案件频发,警方接到电话后,立即派出三辆警车在五分钟内到达现场。 警察中也有上次来这里寻找失踪女孩的办案人员。他们觉得这次进来比之前少了几分阴冷,也没有被人盯着的感觉。 警察在江易的带领下找到了隐藏杂物间的楼梯,一批警察去往放有石板的小屋内。 另两位民警在外询问江易。女警问:“你在电话里说你和女朋友吵架,她赌气跑到了这里?” “是。她脾气很怪,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江易说着说着,掺杂进了个人情感,“满嘴胡话,你有时候都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故意气你。之前还想拿煤气罐炸我家,幸亏我发现的早。前两天还跟我动手,把我扔墙上……” 警察们看他横眉怒目的样子,相信他说的确有其人,但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男警察问:“你女朋友……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没有,她就是一天仗着我不动手作的!” 男民警点点头,“你是真爱她。” 江易在心里说:我是上辈子造孽。 “那你女朋友呢?” “她……”江易这才想起尹晓。他之前叮嘱过她,让她站在这里别走,跟他一起应付民警,他出去接个人的工夫,她怎么就不见了?! 忽然,在外面拉警戒线的民警突然冲进来,对他们说:“有个女人站在三楼的走廊栏杆上,说要跳楼。” 江易:!!! 江易和民警跑出来,就见尹晓四平八稳地站在三楼走廊栏杆上,脖子上套着一条绳子,另一头拴在扶手上。下面站着一群民警对她喊话,让她冷静。又有几名民警冲上三楼,站在她不远处劝她。 商城废弃这么久,今天头一回这么热闹。 “这位小姐,你冷静。”一位警察喊道:“生命只有一次,不要为了赌气,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赌气。”尹晓平静地说。 不过她越是冷静,下面的民警越紧张,这证明当事人“心如死灰”了。 “你们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你男朋友搞外遇,你们能接受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江易。 她继续说:“你正和你男朋友吃着饭,小三带着孩子冲过来。小孩开口就叫他爸爸。你们怎么想?”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易。 “我跟他谈恋爱七年,那小孩今年六岁半。最可气的是这孩子我见过,之前一直叫他舅舅。” 众人瞠目结舌地凝视江易。 “王八蛋。”尹晓提高声量,但情绪依旧不高,“那人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他生的孩子,不应该叫你大爷吗?” 警察差点没一头栽过去,齐声喊道:“重点是称呼的事吗!?” 江易忍不住吐槽,“你在做什么?!给十八岁的自己告白嘛?赶紧下来!” “十八岁?”尹晓很是配合,大声喊道:“十八岁的尹晓你听着,你要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别玩梗了!”江易喊得太过用力,咳嗽几声,“下来!我再说一遍,下来!” “你凶我?我现在就跳。”说着,尹晓迈出一条腿…… “好好好!”江易生怕她真表演一个跳楼摔不死的情节,那他就真跟警察解释不清了。 他干巴巴地劝道:“你不要这样,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别生气了,回家我煮碗面给你吃。” 警察们:…… “说得对。” 尹晓解开脖子上的绳子,回到走廊。 警察们:…… 这一出戏可把警察气个半死。本来人手就不够用,这两个“癫公癫婆”还出幺蛾子。警察把他们叫到一起,严厉地批评他们这种浪费警力,破坏公共治安的行为,但同时也相信了江易是追女朋友进来商城的说法,毕竟他“女朋友”看起来真的不像正常人,赌气钻到哪儿都合理。 批评教育过后,警察询问他两人的身份证号。 江易这才想起尹晓的情况。万一警察从她报出来的身份证号查出来她已经身亡,他该怎么说?她可以消失,他怎么办?早知道还是让她不要现身了,现在越来越麻烦。 这时,有民警慌张地喊道:“留两个人在上面,其他都跟我来。” 现场一片混乱,警察顾不得再问别的,留下江易的身份证号,让他们回去了。 事毕,尹晓带小鬼们回学校。 江易累得够呛,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来后,他随便煮了包方便面当做今天的晚饭。 他端着泡面来到电脑前,晃动了两下鼠标,屏幕亮起,他看到右下角发的新闻标题:福茂商城内部发现多数断肢残骸。 他立即点进去查看。报道称福茂商城的石板下发现了七只瓷罐,还有诸多身体骨骼,还有一些人体组织,死者身份警方还需时间调查。 新闻评论: 1楼:福茂商城怎么老出事?不会是风水不好吧? 2楼:七只罐子……盲猜一波骨灰。 3楼:回复1楼:我舅舅是给人家看风水的。他说那地方风水不好,全市就没有好地方了。不过福茂倒闭得确实奇怪,天时地利都被它占尽了,但就是经营不善。 4楼:我劝上面的人别太迷信风水。你那地儿建个火葬场,风水再好也得倒闭。 5楼:是不是文物啊?福茂下面有个古墓之类的? 6楼:回复5楼:哪有古墓埋这么浅,而且里面还有没腐烂的人体组织,古墓不像,倒像祭祀的坑。 7楼:人体组织?不会是那个女尸的吧?之前有个新闻不是说发现了一具女尸嘛。那个评论有人说尸体没有肋骨和内脏。 8楼:回复7楼:哪条新闻,求指路? 第34章 是胡说八道 江易退出页面,搜索“金色福茂商城、女尸”,网页上显示的新闻时间基本都是前两天的,这件事还没有后续。 他又搜索金色福茂所在的街区加女尸,这次出来的新闻最早可以追溯到二十四年前。加上最近这一起,这里一共发生了三起凶杀案。 这三具尸体以今天福茂商城为圆点,以半径50米左右的距离摆放。但奇怪的是这些尸体并不完整而且身份不明,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断肢……小鬼……”江易靠在椅背上,困惑不已。 用来做局的小鬼一定要有阳气滋养才能使其稳定,最好的祭品是人,然后才是牲畜。想来之所以商场有一扇门没有关闭,是为了让人故意走进去,成为小鬼的“盘中餐”。 可江易想不通的是二十四年前那里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商城,为什么也会发生凶杀案?难道小鬼那时候就埋在那里了?可它们在那里能做什么?而且它们杀了人,为什么还要把残肢扔出来? 退一万步说,即便小鬼跟早前的凶杀案没关系,它们是在商场建成后才埋进去的做局的,但这也很奇怪。 商场做局养鬼无非是求财,可福茂商城开业不到三年就倒闭了,这局做的也太失败了吧。 江易很快又想起早年陪老道士见过几个港台商人,他们请求老道士做鬼局养外财。 意思是在某个地方做局养鬼,但不是保佑这个地方生意恒通,而是保佑别的的生意红红火火。不过他选择用来养鬼的地方就不能再做生意了,必须要空着,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老道士觉得这种局伤天害理,所以从没答应过。 也许金色福茂的局也是这回事…… 江易坐直身体,检索金色福茂的老板以及他名下的公司。他刚在搜索栏输入完毕,就听门口风铃响。他“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抬头看向门口。 “金大帆?你父亲?” 江易吓了一跳,转头望着出现在他右后方的尹晓,“你来别人家的时候能不能先敲门?!” “我怕敲门你不开。” “我不开门有用吗?!” “既然没用,我干嘛还要敲门?” 该说不说,尹晓这次确实“占理”。江易没有回应她,只端起泡面,按下回车键。 尹晓看着屏幕上显示金大帆破产的消息,问道:“你觉得那个局是求财的?” “不知道,我只是查查。”他反问:“你知道?” “当然,我是校长,我什么都知道。那个局是‘成仙局’,意在延长寿命。” “靠那七只小鬼延长寿命?怎么延长?” 尹晓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抱着肩膀晃悠,看得江易一阵眼晕。 “它们并不是你以为的靠阴气补阳气。而是用它们连接原主的三魂七魄。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那七只鬼相当于原主魂魄的复制品。当原主大限之日到时,就可以用移花接木的法子欺骗鬼差,让鬼差以为原主已成厉鬼。而厉鬼是进不了地府的。这样一来,鬼差就会放弃勾魂。原主就此逃过一劫。 这个方法只是前期麻烦,后面却不费事。法阵一旦落成。往后只要小鬼活着,原主的魂魄可以无限期地留在身体里。比世人熟知的找人做替身续命的法子要简洁些,不用隔几年做一次法。 不过这种方法也有它的缺陷。它不能阻止肉体腐烂。一旦这个问题解决了,这种延长寿命的方式可以堪称完美。” 江易眉头一皱,“简直闻所未闻。” ”这是那一派独创的方式,少见是正常的。” “哪一派?” “想知道?”尹晓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纸,“先把这个写了。” 江易接过来一瞧——心得与体会,“什么心得?” “就是你在收这些小鬼时学习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写这个?” “你戾气太重,要边做事边修行,充分体会人间百味。”她说着,慢慢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半晌她又说:“从做中学,记录每一次情感的波动,记录自己的进步。” 江易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在回想别人告诉她的话。因为这个女人胡说八道的时候从来不停下来思考。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点桌面,与她对视,“这是不是别人让你写的?” “嗯。”她恬不知耻地承认:“你写我写没有多大分别。但这商场里的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到底还是你占便宜。写不写?” 江易恨透了这种想拒绝但又不能反抗的感觉。他瞥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下两句话,交到她手里,“写完了,说吧!” 尹晓接过来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纸上写着:通过此次事件,我学习的道理是拐卖小孩的人应该全家死光光。 “颇有我的神韵,可能这就是遗传吧。”她“夸赞”江易道。 江易:…… 在江易回嘴之前,她又说起了正事。 “那个教的诞生要追溯到清廷衰落时期。那时社会动荡,内忧外患,纷争四起,百姓依靠朝廷活不下去就得另找出路。 那段时间很多教派兴起。有历史悠久的白莲教,大乘教,也有新起的教派。虽然名字不同,教义不同,但归根究底目的都一样。扩大教徒,伺机敛财。它们的存在并没有让教众的生活变得多好。对于百姓来说,它们是让自己逃避现实的精神鸦片。 其中有个小众教派,叫离乾教。它和别的教有些区别。 首先,这个教派的教徒必须是术士。不管是会占卜看相,还是会降头巫蛊,只有会这些才能进入教派。这次也是这一派小众的原因。其次,他们不求财,也不做自虐的举动,而是众教徒一同寻找真正的成仙之道。 教主认为只有成仙才能改变当下混乱的时局。为求早日成仙,教中只要是男人必称仙家,女人必称仙姑。青石板上的那个图案就是他们自创出来的神,也可以说是成仙后的自己。” 尹晓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神像外的两条蛇,意在保护自身不受外界阴气侵袭,上蛇为火,下蛇为天。身上的鳞片意在阻止体内阳气泄露,羽毛旨在飞天,乌龟意为遁地。手持招魂幡和生死簿,指主宰生死。 不过手里拿的东西经常会根据需要变化。你看到的神像手里拿的就是小鬼的骨灰坛。” “拜它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呢。人的信念很可怕,必要时一块石头都能成为神物,诅咒不就是这么来的。你是道士应该了解。”她顿了顿,“我想起来了,你是二手道士。” “二手是多余的!”江易没好气地瞥她一眼,“那个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用反厌胜术做阵眼?” “教内鱼龙混杂。不同派系的人聚在一起会吵架,但也会互相融合,继而催生了不少奇怪的邪法道术。 一个阵法往往融合了正统道术和邪法。这么做不仅能迷惑对方,还可以隐藏阴气。就拿商场下面那个阵来说,你要是没我带着,估计这会儿已经死了。” 江易轻哼一声,没有回话。尹晓说的事情太过复杂新奇,他从没听老道士说过,就连他留下的古籍中也没有记载。他要冷静一下,好好整理思路。至于尹晓说的那个教派—— 他在电脑中输入教名,结果一个沾边的词条都没搜到。 他不禁疑惑道:“离乾教一点记载都没有吗?我什么都没搜到。” “你搜到了,我还怎么瞎编。” “你……” 下一瞬,风铃发出响动,尹晓凭空消失。 江易气得半天没说话。亏他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第35章 是各自叹息 关于福茂商城发现的残肢和罐子,警方没有透露多少细节,毕竟光是核实死者身份就是一个大工程。 即便尹晓说自己是胡说八道,江易还是仔细查了一下她说的离乾教,但仍然一无所获。对此,他依旧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他总觉得尹晓说的未必是假的。不然,她怎么能那么快知道破阵的方法,而且还对那个石板那么了解。 他这么坚持,一是为了替那些小孩子讨回公道,二是为了自己,如果那个教派是真的,他们续命的方法肯定不止这一个…… 但往后几天,尹晓再也没来过。他也因为自己的工作,不得不把这件事先放在一边。 这日夜晚九点,江易关闭店铺休息,出去锁门时却看见徐闻静举着手机站在他家门口。 江易关门的动作一滞,左右看了看。 “小易,只有我。”徐闻静赶忙说:“我一个人开车来的。我跟你爸爸说我去朋友家,他们都不知道我来这儿。我、我是问家和要的……你的住址。他说你们关系很好,亲如兄弟。” 江易:…… “你来做什么?”他问。 “我想见见你。你上回走得急,又总不接我们的电话,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徐闻静向屋内看了看,但没提出要进去坐坐。而江易也没邀请她进来。 “什么事?” “这个月底是妈妈的生日。”她的声音放缓,神情无比温柔,“你记不记得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爸爸在外面忙生意,下半年是最忙的时候。所以我的生日他回不来,总是娘俩单独过。 在咱家老房子里你给我唱歌,然后我们一起吹蜡烛许愿。你特别喜欢吃蛋糕上的草莓,但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都把你蛋糕上的草莓拨到我盘子里。那时候你才两岁,我当时好惊讶,根本没人教过你,你竟然会这么做。” 徐闻静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在我生日那天弄丢你。自从你走丢之后,我再也没庆祝过生日。往年你爸和骏诚要给我庆祝,我都拒绝了。” 她拿出纸巾,擦掉眼泪,“是妈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苦。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可我真的想跟你再过一次生日。那天你能回来吗?或者我来找你,就我们俩,跟以前一样。” 江易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 他审视着眼前这个穿着光鲜亮丽却面容凄苦的女人。她是他的母亲,也是江桓的妻子。她享受着江桓在外吸人血的红利,也受着失去儿子的精神折磨。 江易有时候很想问她知不知道江桓做了什么?当年那件事,她是否也在江桓后面出谋划策。 但话到嘴边,他又不敢问了。他怕徐闻静真的参与过。 他在那个“家”里挨打受冻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个女人。即便他忘了她的长相,但她温暖的怀抱和双手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也是后来在无数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里他心里唯一的慰藉。他不想那双手被污染,他怕他的精神会被彻底打垮。 但即便徐闻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那他就能毫不介意地依偎在她身边,从她身上汲取多年空缺的亲情吗?那老道士算什么?村子里其他人又算什么? 他做不到。 他是江桓的儿子,是别人口中的“富二代”,但他仍没有转变受害者的身份。这两种情感快要把他撕裂了,可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成年人的沉默是无声的拒绝。 徐闻静见他不说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她沮丧地说:“我知道了。你、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的住址。但……但以后我还能来这里吗?有时候想找你说说话。” “我平时很忙,经常不在店里。” “那……”徐闻静紧抓着手提包的带子,“那我知道了。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去,打开手机自带的灯光,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走出巷子。 她矮了。江易想。 记忆中,他趴在她的背上,闻着她衣服上的味道,听着她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哪怕是在吵闹的菜市场,他也能安然入睡。 那个曾经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后背,现在也变得消瘦单薄。 她五十岁了吧…… 江易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徐闻静手里的包,和她并排走着。 “我送你出去。”他说:“这地方没有路灯,晚上不要来了。” 徐闻静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你要来提前两个小时给我发消息。”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黑暗无光的巷道,“五分钟后还没收到回信就是我在忙,你就别来了。我会再找时间约你。” “好。”徐闻静仅说了一个字,就捂着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哭出声。 两人走到巷口,江易送她上了车。 徐闻静降下车窗,叮嘱道:“你要好好吃饭,别忙起来就忘了。多吃点好的。钱还够吗?” “够。” 她看向那条黑黢黢的巷口,抿了抿嘴,“我给你重新租一个房子吧,那地方……” “我习惯了。”江易说:“回去别告诉江桓他们。” “妈妈知道。”徐闻静朝他笑笑,依依不舍地说:“那我走了,下次来给你发消息。你回去也早点睡。” 窗户以极慢的速度关闭,她收回目光,双手握着方向盘,深深吐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她和孩子之间的隔阂一定会用自己的耐心和爱慢慢填平。她等着江易回家。 她按下启动键发动车辆,在要离去的那一刻,江易忽然敲了敲玻璃窗。 徐闻静立马降下车窗,问道:“怎么啦?” 像是经过长时间的纠结终于鼓足了勇气,江易说:“你的生日宴会在哪举办?” “在家。”徐闻静忙说:“也可以不办。就和家里人吃顿饭,或者我来找你……。” “不用,你是该好好过个生日。”江易说:“我去江家。不过我待的时间不会长。还有我不喜欢出风头,所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徐文静立马接话道:“我会告诉你爸爸不让他做多余的事。” 她兴奋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而后又收敛笑意,恳切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朋友见到你,我能介绍你给她们认识吗?我们处了二十多年,关系很好,其中一个还是你的干妈……” “人别太多。” “好、好!” 徐闻静嘴角上扬,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江易跟她告别,退后几步让她把车开走。 徐闻看着后视镜里江易的身影,笑容更甚。而江易望着她的车尾灯,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说到底他再冷漠,也难对自己的母亲狠下心。更何况徐闻静或早或晚都要承担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痛苦。既然这样,短暂的让她开心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如果没有那场拐卖,又或者江桓没有做那些事,今天不会是这种局面。他也不会郁结于心,被两种情感互相撕扯。 想来一切皆有定数,半点由不得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与他同一时间叹气的,还有坐在校长室的尹晓。 这例会开的是一点意思也没有。那四个鬼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会上他们批判她戾气太重,还爱下死手,导致学校招不来老师,人力严重不足。 阴间的鬼现在一听鬼职学院招工,纷纷退避三舍,给再高的工资也不干。学生都是厉鬼,一般的鬼怨气没那么重,来到这儿只能受欺负。而且坊间流传校长是个杀鬼如麻的变态,以油炸鬼为乐;校园环境比阴间的服刑区还恐怖。 这些谣言要是没有外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彭秀秀说可以用公关手段挽救学校形象,攻破谣言,但这些都要靠时间发酵。在这期间,尹晓还要改变对外印象。他们要求她以后说话前必须要先微笑。 她拿起彭秀秀给她的“微笑模版”,试图学了学,然后又叹了口气。 除了学习微笑,还有件更重要和紧急的事需要她去办。她收回来的七只小鬼,至今没有学会写字,还在小黑班里无法入学。 学校人手本来就不够,而且没有专门教导小孩的老师,现在的课程对它们来说又太难,哪怕勉强入学也根本跟不上学习进度。 阿水说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不同年龄的鬼入学,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都放一个教室当中。学校必须要划分学段,还要招聘幼儿教师。 尹晓托着腮想了半天,决定去阳间找“老师”,毕竟不知情的新鬼眼神清澈,更好糊弄。 第36章 是新朋友 两周后的星期天夜晚,江家别墅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花园内,各式花卉散发出阵阵芳香,一座汉白玉喷泉伫立中央,在灯光的映照下潺潺流动。 西装笔挺的服务人员引领宾客穿过精心修剪的灌木丛进入别墅内。 大厅内流光溢彩,地面铺着图案精美且复杂的羊毛地毯。宴会厅中整齐排列着长方形的餐桌,上面摆放各式各样的美食与精致的甜点,当中又有鲜花做点缀。一侧的小型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奏舒缓古典乐。 来宾大多都是商界人士。他们身着昂贵的礼服手持酒杯彼此交谈着。与其说这是徐闻静的生日宴,不如说是江家给商界打造一个社交平台。很多人趁此机会联络感情,拓展人脉,促成生意合作。 徐闻静坐在化妆间,不时询问李婉琳江易到了没有。尽管她一再说明不要大办,可挡不住江桓和江骏诚的坚持,还是邀请了这么多人。她担忧江易看见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在会扭头就走。 李婉琳选了一条翡翠项链,询问了她的意见后,给她戴上,“您别担心。” 她对着镜中愁眉不展的徐闻静说:“江易虽然脾气古怪,但一定会信守承诺,答应别人的事说什么都会做到。” 徐闻静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手,“我要是有你这样贴心的女儿就好了。” “我嫁进来可不是您的女儿吗。”李婉琳弯下腰,亲昵地贴着她的脸,“我和骏诚都会孝顺您的。至于江易,您别看他表面冷漠,其实他是很重感情的人。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保证您在他心里一定是有您的。” 徐闻静笑着点点头,“婉琳,你很了解我们家小易啊。” “啊?”李婉琳面色一僵,直起身来,“我、我……” “哦对,看我这记性。骏诚之前跟我说,你跟小易读同一所大学,还是一个班的。” “是、是。”李婉琳忙点头,“我是班长,班里同学每一个人什么情况,我都有所了解。” 徐闻静没看出她的不自然,“那熊孩子的脾气……以前给你办了不少难堪吧?” “没有……” 他哪里给自己难堪过,李婉琳想:他一句重话也没对她说过,就连分手都是温柔的。 她能看出来,他那时候还是喜欢自己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分手。她想找他问清楚,可他竟然凭空消失,很久之后才露面。 再见面,她已经和江骏诚在一起,并且接受了他的求婚。所以那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她见到江易还是会尴尬。至于原因,她猜测可能是江易和江骏诚的身份,让她有种不适感。 “我们的大美女准备好了没?”江骏诚推门而入。他露出夸张地表情,对徐闻静说:“哎哟哟,这是哪来的仙女?说,你把我妈藏到哪里去了?” 徐闻静轻拍他的胳膊,“臭小子,净会耍贫嘴拿你妈寻开心。我都多大了,还仙女呢。” “是是是。”江骏诚蹲在她身边,“您不是仙女,您是王母娘娘,我们家婉琳是仙女。我是你们身边伺候的天奴。” 说着,他捏起嗓子,竖起兰花指,“可以下去了吗?我们的母后还有公主。” 徐闻静和李婉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小易来了没?”徐闻静问。 “他还没来。”江骏诚拉住她的手,“不过离结束还有好久,肯定能见到他。您先下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人家可都是来看您的。” 徐闻静点头,被他两人搀扶着走进宴会厅。 江易来到时,徐闻静正在台上接过江骏诚和李婉琳给她送上礼物。他在人群中看见江桓向徐闻静鞠了一躬,带领她走进舞池。江骏诚和李婉琳也牵着手跟在他们后面。 彼时,音乐声响起,周围灯光暗了下来。四个人笑意盈盈,眼中充满对彼此伴侣的爱慕。宾客们看着他们不时说一些赞赏的话。 江易对他身边的管家说了几句话,转身走出宴会厅。 不过他没有离开。他一身便服从进来后就引来不少人打量的目光,他不喜欢成为人群的焦点,更不想看见江桓和江骏诚,于是来到后花园人少的地方等里面的舞会结束。 后花园的木质秋千椅空着,周边也没有人,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他向那里走去,刚走两步,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 他捡起来后发现这是个用硬纸板做的徽章。上面用水彩笔画着简单的图案,还写着一圈小字:小动物急救队——队长吴欣桐。 “叔叔,那个是我的……” 江易抬头看见一个8、9岁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她的模样很可爱,穿着天蓝色纱裙,头上戴着发箍。这一身装扮很像仙度瑞拉。 她顶着齐刘海,仰视着江易。 有那么一瞬间江易仿佛看到了尹晓。他赶紧把那女人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将东西还给女孩,自己坐到秋千椅上。 小女孩拿走徽章,迈着小短腿跑走了。五分钟后,她又拿着两块蛋糕,“嗒嗒嗒”地到江易面前,将其中一块蛋糕递给他,“请你吃。” 江易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女孩说:“我们老师说要好好感谢帮助过你的人,谢谢帮我找回我们队的徽章。” 江易接过蛋糕说了声谢谢。 女孩仰着笑脸,说:“不客气。” 而后,她坐在江易旁边,大口吃起蛋糕。她晃着小腿,嘴里哼着儿歌,心情很是愉悦。 “我叫吴欣桐,叔叔你叫什么?” “江易。” “哦。” 她吃完蛋糕,侧头看向没有动嘴的江易,疑惑地问:“江叔叔,你怎么不吃啊?这个很好吃的。” “我等会吃。” “哦。”她晃着小腿,又问:“叔叔,你怎么穿的跟别的叔叔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爸爸说今天这场宴会很重要,来的人都是……都是……”她皱着眉,半天也不想起来自己父亲说的那个词,“就是很厉害的人,所以不能随便穿衣服。他和我妈妈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了。今天还因为领带颜色不对,和我妈妈大吵一架。我爸爸说这是他升职后,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聚会,所以不能出一点错。庆祝生日这么严肃吗?我过生日怎么不这样?” “他们不是来庆祝生日的,而是要做别的事。”江易用叉子拨弄掉奶油,吃了一口蛋糕胚。 “是不是就跟我一样,虽然去学校,但不是为了读书,而是为了保护小动物。” 江易被她的说法逗笑,低头一抿嘴,“你上学就是为了这种事?” “什么这种事、那种事,我做的事很重要的!”吴欣桐认真地说:“我们小队已经救了3、4、5……好多只小动物,前几天还救了一只被人虐待的小狗。它被绑在桌子上,胳膊和腿上扎的全是针。要是我们不去,它肯定就死了。” “你和你的朋友们真厉害。”江易发自内心地说。 “嘿嘿。”她眯起的眼睛像月牙,看着更可爱了,“我家小区里有只猫咪,名字叫花花,也是我和我的朋友们救的。 本来我想把它带回家养,我妈妈都同意了。结果花花不愿意。它不爱待在我家,总是翻窗户跑出去。但它每次在楼下见到我,就会立马跑过来。我爸爸说狸花猫就是那种性格,让我不要强迫它,把它带回家。” 小姑娘说话温声细语,不急不躁,而且充满童真。江易很喜欢听她说话,并且自己的话也越来越多。 “狸花猫是有灵性的动物。”他说:“它知道你的好,也许会在某个时刻出来保护你。如果有一天它在路上拦住你,你最好站在原地不要动,等它走了你再走。” 小姑娘懵懂地点点头,又说:“但我不用它保护,我九岁了,可以保护小猫咪。” 江易勾唇一笑,点头“嗯”了一声。 第37章 是礼物 “欣欣!” 江易正和吴欣桐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 吴欣桐听到声音,立马站起来冲女人挥手,“妈妈,我在这儿。” 她跳下秋千椅,迈着小短腿快速跑向妈妈的身边。 江易看见女人在确认女孩无事后,板起脸来斥责她为什么乱跑。 但吴欣桐小朋友却是仰着小脸,小嘴叭叭地说:“你可以好好讲,不可以吼人。” 女人瞬间没了脾气,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就你一天会说话。下次再乱跑,我不光吼你还会揍你。” 她起身拉着吴欣桐要走。 可吴欣桐松开她的手,“等一下。” 她转身“哒哒哒”地跑向江易,将手中的徽章交给他,“叔叔,你加入我们的小队。跟我们巡逻拯救小动物,这样你就有很多朋友啦。” 原来小姑娘以为江易是因为没有朋友所以只能一个人坐在这儿。江易握着徽章,哭笑不得,但心里又觉得很暖。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只说了声谢谢。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香包。这里面装的鬼见愁、朱砂、还有一只干瘪的蝎子。这香包原是给委托人附赠品,用于驱邪的。 “交换礼物是交朋友的开始。”江易放到她手上,“送给你,你可以绑在你的书包上或者挂脖子上。” “谢谢叔叔。” 小姑娘双手捧着香包,开开心心地走掉了。 江易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不自觉又想到了那个女人。同样是“齐刘海儿”,怎么人家小姑娘说话就能让人开心,而她,一开口就噎人。难道成年人嘴里就没好话吗?! 想到这儿,他觉得胸口的闷气又上来了。 宴会厅中的第一支舞已经结束,管家过来找江易进去。 此时厅中灯光全部亮起,舞池里仍有人继续跳,其余的宾客们又像之前那样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聊天。 徐闻静跟前围了一圈人,她在人群当中一眼就看到了江易,向他人说了句抱歉,立刻走到他的面前,江骏诚和李婉琳跟在她身后。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徐闻静喜笑颜开,但眼中的泪水却涌了上来。 江易说:“我看你在跳舞,所以去外面等了一会儿。” “你终于来了,妈妈念了你一整天,生怕你不来,还好你没让他失望。”江骏诚朝他递去一杯香槟酒,“大哥感谢你。” 江易接过转手放在一边。他的精力不多,要用在重要的事情上,能不搭理不喜欢的人尽量不搭理。在江骏诚又要说话之前,他拿出给徐闻静的礼物,“生日快乐。” 徐闻静眼睛都亮了,慌忙接过礼物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红色小木牌,上面雕刻着一只鹰,顶部还有一个小洞。 她欣喜地问江易:“你买的吗?” “是我做的。”他说:“你可以随身携带。” “我回去找条链子把它串起来。”徐闻静放在脖颈前比划着,“当吊坠好不好?” “ 行。但不要用黄金。” 徐闻静没追问为什么,只点点头,想来黄金也搭配这块木牌。她宝贝地把它拿起来看了又看,还问李婉琳他们:“好不好看?” 李婉琳配合着点点头,而江骏诚却笑不出来。 这东西李婉琳也有一个。虽说她平时不带,可只要出门她一定会装在包里。为此,他也跟她起过争执。要说一块木牌也不值钱,李婉琳也再三保证过她对江易没感觉,带上它只是求平安。但和江易有关的东西出现在她身边,他就是别扭。 “我儿子手是巧。”徐闻静依旧笑着跟他们炫耀,“他小时候就爱做手工,在幼儿园做的风车和玫瑰花,回来都送给我。” “他给你什么了?”江桓板着脸走过来,接过徐闻静手中的礼物,眉头紧蹙,问道:“这是什么做的?黄花梨?紫檀?” “是桑树树心。” 李婉琳见江易不说话,害怕他们父子二人再起冲突,于是主动回答。 江骏诚见状冷笑,握紧李婉琳的手腕,“桑树?小易,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你送这个寓意是不是不太好?” 江桓听闻更加看不上那个木质吊坠。在他的观念里,东西不一定要具有高昂的价格,但一定要“雅”!哪怕是一块木头,也该具有认知价值或者审美价值。 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身份,证明他不是附庸风雅之徒,而是骨子里自带“贵气”,天生就与世俗分割开来的人。 江桓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怕引人注意,心里愈发气恼。他是越来越看不上他这个亲生儿子了。 江易开车进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带着他给大家认识,所以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但现在看见江易开着“破车”,穿得普普通通,带的礼物也这么廉价,突然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着急给众人介绍江易的身份。 他瞥了一眼江易,将木坠扔进盒子里,怒道:“你妈生日你就送这种东西,没钱你早告诉我。何必弄出这种东西来丢人现眼。” 徐闻静被江桓这种态度弄得上火。她把江易护在身后,压低声音对江桓说:“你去那边转转,别打扰我们娘儿俩。” “你……”江桓指着那个小盒子,低声说:“你赶紧把那东西藏起来别让人看见。我丢不起那人……” 说话间,孙家和一家进入宴会厅。他们今天晚上有事耽搁了,现在才来。两家人打过招呼后。 孙家和很是狗腿地跑到江易跟前,“江哥,你也来了……哦,对,我忘了,你妈生日。我给你介绍……这我妈,我两个哥……还有我那不成器的爹……” 他这一副小弟模样把他哥哥和母亲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有孙父见怪不怪。 “去!”孙父一拍他的脑袋,朝江易伸出手,带有歉意地说道:“老听我家小子念叨你,上回在医院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司机呢。骏诚也没告诉我,你看这事闹的。” “没事。”江易回握住他,又和孙家其他人握手打招呼,动作坦然大方,没有丝毫扭捏。 江骏诚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江易在这种场合多多少少会有些怯场,手足无措。但他现在这副模样,倒像是见惯了大场面,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 江桓见江易举止得体眉头舒缓了些,随后给徐闻静使眼色,让她把盒子收起来。 但孙家和抢先一步,跑到徐闻静身边,“徐阿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江哥给你的礼物?” 徐闻静拿出木质吊坠,骄傲地说:“是啊,我家儿子给我做的,好不好看?” 孙家和一听,双手捧着接过,夸张地说:“好看。不光好看,而且充满灵气,一看就是仙品。阿姨,不是我胡说八道,我跟你说江哥送出去的东西,你去外面拿多少钱都买不到……” “家和。”江骏诚假笑道:“那只是桑树的树心做的。” “跟东西无关。有些人穿龙袍也不像太子。”孙家和喋喋不休地说,没注意到江骏诚脸色不佳,“一张黄纸经过我哥的手也不普通了。你们是没见我大哥那天晚上在医院……” “咳!”江易清了清嗓,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总之,阿姨你好好收藏……”孙家和立马转移话题,眼含期待地看着江易,“江哥,你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一个?” “没了。” “啊?”孙家和失望地低下头。 孙家和的哥哥对江易笑道:“江先生,还是你厉害。我这个弟弟从小到大谁的话都不听,现在对你言听计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亲哥呢。” 众人哑然失笑。而被孙家和这么一捧,江桓看着那个吊坠也顺眼了些。 第38章 是奇怪的阿姨 彼时,切蛋糕的时间到了,管家和一众服务人员推着蛋糕走进宴会厅,外面的宾客陆陆续续也都走了进来。 他们围在桌前,等待今日的主人公。 徐闻静期待地望着江易,“一起吹蜡烛?” “好。” 徐闻静喜笑颜开地往前走,江骏诚紧跟上去。而江易跟他们逐渐拉开距离,走在最后。 灯光暗下,徐闻静在众人的歌声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时隔二十年的生日愿望。 而她的愿望全是关于江易的。她希望他开心,健康,幸福。 许愿完毕,宴会厅灯光再次亮起。众人鼓掌对徐闻静说贺词,她被一群人包围着,目光却在寻找江易的身影。 江易在灯光亮起后,找了张靠窗的沙发坐下。他该离开了,但想着要跟徐闻静说一声,所以在一旁等她周围的人散去跟她告别。 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先生?” 他回过头见来者是位四、五十岁,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这人姓赵,名叫赵明华,在商界地位颇高。 江易认识他。一年多前,他帮赵明华处理过一些事。 “真的是你?!”赵明华惊喜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自从那次在国外分别之后,我们一直没见过。你可比那时候看着瘦。” “可能太累了。” “也是,毕竟那种事不是谁都能做的。”他坐到江易对面,“我那时还以为你会在国外定居,没想到你就在a市。你跟江氏集团的董事长也很熟?” “还行。”他说:“那尊佛像处理了吗?” “嗯。”赵明华点头,“按您说的全都处理好了。家里也没再出过那些事,这一年多别说请佛像,稍微跟宗教沾边的东西我都不敢往家里请,谁知道那是什么做的。倒是你送给我的吊坠我还一直戴着。” “那只是用来辟邪的,没有求财作用。如果你想求财,找正规的寺庙或者道观。但说到底最重要的是人,物件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是是是。”赵明华笑道:“既然您在a市,改天有空,我约您吃饭。上次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好好感谢。” “不了……” “哟,赵董,您在这里啊?” 两人的交谈被江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 江桓拿着两杯酒,身后还跟着江骏诚。刚才他们的谈话被江骏诚听到了几句,赵明华竟然对江易用敬语,这种事情不是亲耳听见,他绝对不甘心。 他不由得再度审视起江易来:这人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 但江桓此时此刻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商界的赵董事长正在和他儿子交谈,而且他们看起来关系还很好。 “江董。” 赵明华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时,江桓看见了他手腕上戴的手串,手串上的木坠他觉得似曾相识。这不是江易送给徐闻静的生日礼物吗? 他来回打量江易和赵明华,最后目光停留在赵明华身上,“您这手串上的木坠……” “哦,是这位小江先生给我的。”赵明华伸手介绍江易,“说起来跟您还是本家。” 江骏诚问:“赵董,您恕我年轻,见识浅薄。这个东西有什么独特之处吗?难道材质不易得?” “这个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赵明华笑道:“材质不过是桑树。对外人来说普通,对我怕是安家镇宅,保证平安的宝物。材质易得,宝物不易得。” 赵明华说完,和江桓、江骏诚一同笑了起来。 江桓站在江易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什么不易得,赵董既然这种小玩意儿,我让我儿子多送给你几个就是。” “您儿子?”赵明华疑惑地看向江易,“江先生……” “我走了。” 江易跟赵明华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面色尴尬的江桓和不知所措的赵明华。 他走到大厅门口时,又看见了吴欣桐。她和她的父母在一起,热情地跟他招手。 他摸了摸她的头,微微勾起嘴角,“再见。” “叔叔再见!”吴欣桐向他挥手告别。 江易走后,徐闻静的生日宴会也没有维持多久。江桓被江易驳了面子,情绪不佳,早早回到房间。而后宾客们也都渐渐散去,只有徐闻静几个亲近的朋友和李婉琳的父母还陪着她说话。 吴欣桐的父母带着她在晚上十点离去。她兴奋地坐在后排讲述今天的见闻,还说自己交了一个朋友。 “是不是跟你说再见的叔叔?”吴欣桐的妈妈方雅雯问。 “嗯。”吴欣桐拿出红色的香包,“我让他当我们的队员,他送了我这个。” 方雅接过一看,“挺别致的。不过你怎么会想让他当你的队员,你爸爸要‘加入’你都拒绝了。是不是看他比你爸爸长得好看?” 闻言,吴欣桐的爸爸吴远“哼”了一声,“她爸爸可比那个小白脸好看,是不是,姑娘?” “你们都好看!”吴欣桐真诚地说:“但他比爸爸懂小猫。他还说狸花猫有灵性,会报恩。” “他不是懂小猫,是老气。”吴远不屑道:“我爷爷以前也这么告诉我,但我小时候在老家经常被猫抓。” “说不定猫咪看出你不是好人,所以追着你抓。”方雅雯开玩笑说:“你小心你女儿喂的那只狸花猫也追着你挠。” “爸爸放心。”吴欣桐说:“我已经给花花说好了,让它不要乱抓人,也不要跟别的猫打架。” “听听!我女儿对我多好。” 三口人其乐融融地开车回家。 他们家在新开发区,离别墅区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方雅催促吴欣桐赶紧洗漱,收拾好书包,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吴欣桐做好一切,将红色香包挂在书包上,随后躺进被子里。方雅雯站在门口,对她说:“我关灯啦,晚安。” “等一下!”吴欣桐叫住她:“妈妈……我晚上想跟你睡。” 方雅雯抱着胳膊,慈爱地笑道:“你前几天不是还说大孩子就是要自己睡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不是……”她瞥了一眼窗帘,指着窗户说:“有个阿姨敲我的玻璃,昨天和前天都敲了。” 方雅雯走到她床边坐下,“我的小宝贝,你知不知道咱们家在几楼?十三楼。她是蜘蛛侠吗,站到你窗户外敲玻璃。” “是真的!”她很肯定地说:“她昨天还推开窗户。窗帘都被拉开了。” 方雅雯起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小区外灯火通明,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对面的大楼也没几户亮着灯。 她仔细检查两扇窗户,在右下角发现了三个指纹。她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又冷静下来。他们家的楼层这么高,外面又没有下脚的地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爬上来。 也许是自己的手指。 这么想着,她把手指贴上去,果然和自己的手指轮廓重合了。 她呼出一口气,暗笑自己竟然真的相信小朋友的话。 她将窗户锁好,重新拉好窗帘,安抚吴欣桐重新躺下,“我昨天晚上可能忘记给你关窗,风把窗帘吹起来了。现在锁好了,别怕。” “可我真的看到她了。”吴欣桐不安地说:“她真的在外面。” “好,就算真的有阿姨。你告诉妈妈,她为什么找你?”方雅雯给女儿盖好被子,“我们彤彤是学习委员,又是拯救小动物的队长,平时又听话。你没犯什么错,也没做亏心事,她找你做什么呢?会不会是想跟你做朋友?” “我不知道。” 方雅雯吻了吻她的侧脸,拿起旁边的小熊,“睡吧,小熊会保护你的。” “那你不要关门。”她说:“你和爸爸的门也不要关。” “好。” 说完,方雅雯关灯走出卧室。 吴欣桐的卧室和方雅雯他们卧室对着。吴欣桐能看见方雅雯他们的床尾,这让她安心不少。她看了一眼窗户,把头缩到被子当中,闭眼睡觉。 第39章 是开窗达人 霜降已至,深秋的夜晚开始变得寒冷,但离供暖还有一段。吴欣桐晚上睡觉爱蹬被子,这几天总会被冻醒。 今天晚上,她又一次被冻醒,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摸索着被子。忽而一阵寒风吹来,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窗帘鼓了起来。 妈妈不是关了窗户吗?怎么还会有风吹进来。 她略微抬头,在黑暗中费力地盯着窗帘。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往常窗帘被风吹动,会一起一落,但现在的情况很奇怪,窗帘一直没有落下,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撑着它一样。 随后,窗帘的一角被缓缓掀开。 隔着玻璃,吴欣桐看见窗户的右下角有一小团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像气球一样飘上来,越来越大。 她立马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已经两次了,加上今天是第三次。那不是气球,而是一颗头,风一吹,头上的长发随风飘扬,发丝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清晰可见。 不久,被子里氧气耗尽,吴欣桐掀起一条小缝,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不忘看看窗外那个奇怪的东西走了没有。 但只这一眼,瞬间让她身体僵硬,心跳加速。 窗外,一只眼睛怨毒地瞪着她。那只眼睛没有瞳孔,除了眼白,只有黑洞洞的虹膜。眼眶凹陷,周围的皮肤呈青灰色。 吴欣桐与它对视几秒,立即把头缩进被子里,紧闭双眼,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但很快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早上被方雅雯叫醒。 外面天光大亮,窗帘被完全拉开,窗外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快起来吃早饭。”方雅雯拿出她的校服,“说了多少次,晚上睡觉不要蒙着头,很危险的。要是觉得冷就不要开窗户啊。” “窗户?” 吴欣彤表情呆呆的,方雅雯忍不住笑出声,“睡傻啦?昨天晚上给你关得好好的,早上一进来,窗户开着,冷风直吹。” “不是我开的。”吴欣桐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着急地说:“昨天晚上那个阿姨又来了。是她开的。” 方雅雯抱起她,给她换衣服,“是吗?那阿姨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她瞪我,可吓人了。” “知道她为什么瞪你?阿姨是来提醒你睡觉别蒙住脑袋。”方雅雯根本没把女儿说的话当真,给她穿好衣服后,催促她去洗漱。 小孩子思考不了太多,加上大人的不在意,不禁让吴欣桐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她做的梦。 白天去学校见到同学,她彻底把晚上的恐惧抛到脑后,还在下课的时候将“噩梦”讲给她的两个好朋友听。这两个小伙伴一个是她的同桌,一个是前桌。他们也是拯救小动物队的成员,三个人甚至还住在一个小区。 吴欣桐说完自己的“噩梦”后,其他两个人一脸惊讶,异口同声地说他们也梦到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吴欣桐眼睛都亮了,觉得他们真有“默契”,“真的吗?” “是。”她同桌说:“不过我只上个礼拜五梦见了一次。” “我也是,我也是。”前桌小女生不解地看向吴欣桐,“可你为什么梦见了三次?她不会缠上你了吧?我听我姐姐说她们中学有一个女生被鬼缠上,那个鬼后来跑进他们家,把他们一家人全杀了。” 同桌小男生扶了扶自己的小眼镜,老成地否定道:“这世界上哪有鬼,要相信科学。” “有鬼我也不怕。”吴欣脸仰着小脸,骄傲地说:“有我爸爸在。他可厉害了,他之前健身都举那种很重很重的杠铃,我和我妈妈两个人都抬不动。他的胳膊特别粗,一拳就能打飞女鬼。” “我爸爸也可以!” “我爸爸也能,他还会开飞机!” “我爸爸会开坦克!” …… 小孩子永远把父亲当成无所不能的超人,一旦聊起有关于父亲的话题,一定要争个高下。所以有关“噩梦”的话题就这么被他们抛之脑后。 学校下午四点四十分放学。因为三家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关系也不错。所以三家父母约定谁家下班早,谁家先把孩子们都接走,等到晚上下班他们再去把各自的孩子带走。 当天放学后,吴欣桐他们三个按照惯例,先在小区内巡逻寻找需要救助的小动物,然后再写作业。他们的巡逻范围一直都在小区内,不过小区的面积比较大,所以每天只巡查中心花园和其中的一个区域。 三人戴好徽章,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大门口出发,进入中心花园。 五点多,小区楼下还没有多少人,中心花园的健身器材旁坐着几个聊天的老人。 吴欣桐嘴甜又外向,小区里的老人大多都认识她。他们跟她亲切地打招呼,她也很有礼貌挨个叫人。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肮脏的长裙,上身披着一条发黄的毯子,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打了很多的结。她佝偻着背,头发披散在额前,露出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吴欣桐。 霎时,昨天晚上做“噩梦”的恐惧感再度侵袭全身,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吴欣桐!”她的小伙伴见她没有跟上,转头叫她:“我们走吧。” “你们有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他们疑惑。 “那个女……唉?”她再看向那个地方,发现那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 自己眼花了吗? 疑惑间,狸花猫喵喵叫着,从灌木丛钻了出来。 “花花!” 她欣喜地迎上去。狸花猫蹭着她的小腿,撒着娇。其他两个小朋友见状,也跑过来摸小猫。 晚上,吴欣桐被方雅雯接回家。她坐在餐桌旁小嘴一刻不停地讲述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奇怪的女人被她忘到了脑后。吴远夫妇听她说着那些小事,不时还插嘴询问,一点也不敷衍。 女儿高兴,吴远也开心,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最近工作太忙,他体力有些跟不上,单位加完班还要把工作带回家做。方雅雯让他吃完饭后先睡一觉起来工作,他微笑着说没事。 深夜,吴欣桐梦见自己从高空跌落,小腿的抽动让她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窗户的方向。今天的窗帘并没有被掀起。她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睡。 这时房间里响起细微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梗着脖子四处查看声音来源。 是不是有老鼠?她想。 再仔细一听,声音好像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 只听“啪嗒”一声,窗户上的锁被扳动。伴随着细小的摩擦声,窗户被推开了。 外面的风刮进来,窗帘一起一落,起伏不定。吴欣桐慢慢坐直身体,望着窗户,小声叫着妈妈。 窗户被一点点地推开,随后一只手伸了进来。虽然房间很暗,但她还是清楚地看见那条胳膊上满是脏污和脓疮,灰色的手指甲错落不齐,令人作呕。 那只手探进房间内,在她的书桌上摸索着。紧接着,窗边又伸进来第二只手,它好像要爬进她的房间…… 第40章 是跑偏 极度惊恐之下,吴欣桐扯着嗓子大声哭嚎,叫醒了吴远夫妇。他们连鞋都来不及穿,迅速冲进女儿的房间。 他们打开灯,看见吴欣桐小脸哭得通红,伸手要抱。方雅雯将她抱起来轻声哄着,问她怎么了。她哭得说不出来话,只能指着窗户掉眼泪。 吴远冲向窗户边,一把拉开随风摆动的窗帘,但仅仅看见窗户开着一条缝,其余什么东西也没有。 “欣欣,窗户怎么了?”他问。 “有……有人……” 听女儿这么说,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仔细查看。外面空无一人。而且窗外没有下脚的地方,就算有人也不可能从这里爬上来。 “欣欣,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看向方雅雯,“你没给她关窗户吗?” “当然关了。”方雅雯拍着女儿的背,满腹狐疑。 吴远又往外看了看,确认真的什么也没有之后将窗户锁上,安慰女儿和妻子,“没事,外面进不来人,可能是欣欣看错了。” 他从妻子怀中接过女儿,夹着嗓子哄道:“今天晚上跟爸爸妈妈睡,好不好?” 吴欣桐哭得直打嗝,抱着他的脖子点头。 吴欣桐在两人的安抚下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早起,方雅雯送她上学。而吴远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物业查看昨天晚上的监控。有关家人的安全,他从不掉以轻心。 监控显示昨天晚上女儿卧室的窗户所在的那道墙外没有任何异样,不过他放大画面的时候却看见窗户被一点一点地打开。 是欣欣自己打开的吗?他想:还是有人跑进了他们家。 很快,他否认了第二条猜测。家里除了卧室和卫生间都有监控,有外人进入家里,手机一定会收到消息。难道是女儿梦游? 虽然没想明白,但他还是先给方雅雯打去了电话,告诉她不必担心。剩下的事等晚上他们回来再说。随后他对保安道谢,回到公司。 白天的学校生活冲淡了吴欣桐的恐惧。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学习,玩耍一个不落。可她的同桌和前桌因为流感请了病假,他们的家长要照顾自家孩子抽不开身,也怕给她染上疾病。所以她不得不在学校等方雅雯下班接她。 吴远打来电话说他要加班,晚上吃饭不必等他。方雅雯和女儿吃完饭后,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 方雅雯收拾着饭桌,见吴欣桐拿着猫罐头准备下楼,叮嘱道:“你喂完花花就上来,不要再外面多待。” 小区虽说环境不错,安保也严,但天气变冷,晚上楼下的人不多,方雅雯也不能完全放心她一个人在小区转悠。 “哦。”吴欣桐乖巧点头。 小区内很是冷清。楼下的花园内已经没人了,偶尔有下班的人从外面回来也是步履匆匆,想尽快跑回家。 吴欣桐一边走,一边叫着花花的名字让它出来吃饭。今天很奇怪,不管她怎么叫,花花就是没出现。她沿着主路走到尽头,绕到了居民楼后面的那条路。 这里有一排观赏竹,竹林内放着地灯,夜晚映照着竹林很是好看,但相对而言,比主路暗了很多。而且这里比主路更加人迹罕至。 吴欣桐一路走一路叫喊,突然,她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 竹林内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装扮和那个昨天在花园里的那个女人很像,披着那条毯子,面色阴冷地瞪着吴欣桐。 现在前后都没有人,加上夜色降临,这个女人站在这里,即便不是鬼,吴欣桐也会心生恐惧。 仅仅是与她对视,吴欣桐就心跳加速,头皮发麻。她脚步慢慢向后移动,想要退出女人的视线。 可就在这时,女人像疯了一般地朝她狂奔而来。 吴欣桐转身逃跑。耳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女人的手甚至挨到了她的衣服。一时间,她的恐惧到达极点,大声哭叫着爸爸、妈妈。 突然,伴随着一声猫叫,一只狸花猫钻了出来,擦着吴欣桐的脚边扑向女人。 吴欣桐边跑边回头,泪眼婆娑中,她看见花花弓着背,冲女人发出嘶吼声。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头拼命往前跑。恰巧吴远下班回来,看见女儿一边哭一边喊,立马冲到她面前抱起她,问她怎么了。 “阿姨、阿姨追我……”吴欣桐哭得撕心裂肺,“她在后面……还有花花……” 吴远当即联系小区保安和方雅雯。他把女儿交给妻子后,跟保安一同前去吴欣桐说的那条路。可别说女人了,就连那只猫都没看见。 他们又回去调查了监控。监控中显示吴欣桐看着竹林,然后转身大哭。而那只猫弓着背,冲空气哈了几声,之后跳墙头跑了。 “也许那排竹子里面太黑,小朋友把什么东西看错了。”保安队长好声好气地解释,然后说:“不过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谢谢。”吴远站起来给他们道谢,“麻烦你们了。” “小朋友没事就好。我们会跟物业反映那条路上的灯光问题。”保安队长送他出去,“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好的。” 吴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望着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可怜兮兮的女儿,长叹一口气,蹲下来揉揉她的脑袋,“爸爸和保安叔叔检查过了。欣欣是不是看错了?没有阿姨。” “真的有。”说起这事,她又啪嗒啪嗒地流眼泪,“她要抓我。她还趴在我的窗户上。悦悦说她是鬼,她会缠着我,把我杀掉。” 吴远和方雅雯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道:“早说不让你和悦悦一起看恐怖片。她胆子大,她不害怕。倒是你,胆子小还爱看,总被吓得不轻。你听爸爸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那要真的有呢?”吴欣桐问。 “有就更不用怕了。”吴远说:“鬼要是真的。那孙悟空、猪八戒肯定也是真的。那你想孙悟空要是知道有鬼欺负我们家欣欣,他会不会来帮你把鬼打跑?” 吴欣桐坚定地点点头,“孙悟空可厉害了,谁都打不过他。他还有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妖怪。唐僧不好。” “唐僧怎么不好了?”方雅雯接过话题,对吴远使眼色,让他去吃晚饭。而她抱起女儿一边说一边走进浴室。 而吴远吃完晚饭后,一头扎进在书房修改方案到凌晨一点。临睡前,他瞥了一眼女儿的卧室,发现吴欣桐躺在床上睡得很熟,确认没有异样,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方雅雯抱着一本书坐在床上还没睡觉。 吴远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老婆,你还没睡啊。” “等你啊。”方雅雯合上书,“你今天早上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 “哦。瞧我这记性。”吴远这才想起来,钻进被窝,发出舒服的叹气声,“我今天查完监控在想欣欣晚上是不是梦游啊?她自己把窗户打开了,但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还说自己见鬼。” “你女儿可从没梦游过。就算是梦游,那今天晚上的事呢?总不可能也是梦游做噩梦吧。” “你怎么想的?” “我在想……”方雅雯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心里话,“我想也许她真的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老人不是常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吗?她哭成那样,总不可能是说谎。我们要不找个人来看看?” “我的傻老婆嗳,这种事你都信。”吴远不以为然,“小孩子不会撒谎,但会胡说八道,夸大其词。你记不记得她上幼儿园的时候跟我们说老师拿针扎她,结果是那天集体打疫苗。” 方雅雯哑然失笑,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可能是我们的关心不够,她想通过这种事引起我们的注意。” 吴远的话不无道理。他才被老板提拔,想早点做出成绩。但因为第一次独立带团队,经验不足,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是那么得心应手,现在又遇到一个大单子,他一心都扑在工作上。而方雅雯也面临部门竞选,最近忙着写申请。 两人压力都不小,前几天参加宴会前还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也许是他们不经意之间把自己的焦虑带给了女儿,才导致吴欣桐变成了这样。 “要不我辞职吧。”方雅雯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认真地说:“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但欣欣的童年就这几年,过去就没了。” “你看你怎么一天上纲上线的。你那么喜欢现在的工作,怎么能说辞就辞。”吴远凑上来搂着她,“过了这一阵,咱两人都闲下来就好了。下礼拜我跟我老板出差回来就申请年假,我们一家人好好出去玩一圈。安心睡吧,一切有我呢。” 方雅雯抿着嘴,末了说了声好,关灯睡觉。 第41章 是登堂入室 半夜,吴欣桐从睡梦中苏醒,发觉嗓子又干又疼,快要冒火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前几天的晚上发生的事,让她习惯清醒后第一时间去看向窗户。在看到窗帘未动,窗户也没有打开后,她安心不少。 她伸手想要打开床头灯,却发现走廊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因为她的房间没有卫生间。吴远专门装了一个感应灯,以防她晚上去卫生间时发生磕碰。如果没有人从那里过,灯不会亮。是爸爸妈妈醒了吗? 吴欣桐听见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没有穿鞋,踩在地板上。 “妈妈?”她坐在床上小声喊:“妈妈?爸爸?” 但没有人回应。 她爬到床尾,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妈妈?” 依旧没人应答。但借助走廊的灯光,隐约看到父母的卧室床尾站着一个人。 吴欣桐疑惑地下了床,站在门口伸着脑袋看向父母的卧室,“妈……” 她猛地住了嘴,将话咽了回去。 今天晚上在竹林小道遇到的那个女人此时正站在她父母的卧室。她披散着头发,怨毒地瞪着吴欣桐,手上还拿着一把美工刀。她不断推拉着美工刀的锁定扣,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吴欣桐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跑进自己家里的,而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有发现?她是不是拿刀把他们杀了?她该怎么办? 在她愣神的功夫,女人忽然向她冲了过来,光脚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她的头发被气流吹开,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那张脸上的皮肤灰白,脸颊凹陷,颧骨髙凸,眼中只有黑白两色。 吴欣桐大叫一声,用力关上卧室门,钻进被窝里。 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她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眼眶里填满了泪水。她竖起耳朵仔细听门外的动静,可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女人走了吗? 她钻出被子,看见自己卧室的房门大开着,她的父母并排站在门口,眼睛里没有任何光亮,虽然在对自己笑,但笑容很是僵硬,像她曾经偷看的恐怖片里的僵尸。 方雅雯朝她伸出手,木讷地说:“欣欣,过来,到妈妈这儿来。妈妈给你买好吃的。” 吴远也跟着说:“爸爸带你去游乐场,快点过来。” 吴欣桐抓着被子坐在床上,没有说话也不敢乱动。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两个人不是她的父母,她绝对不能过去。 不过门口到床的距离不超过三米,如果他们要进来,她该往哪儿逃呢? 门口二人见她迟迟不动,立刻垮下嘴角,恶狠狠地骂道:“丧门星,你想害死我们吗!赶紧滚过来!” “再不过来,爸爸妈妈就不要你了!把你扔到垃圾箱,让你自生自灭。” “让人剥掉你的皮!划开你的肚子,把心肝肺全都挖出来。” “你不得好死!没有好下场!” “去死吧!” 他们的叫骂声越来越大,吴欣桐恐惧之下放声痛哭。 “醒醒!欣欣?醒醒!” 吴欣桐被人摇醒,睁开眼睛看见卧室的灯被打开,方雅雯和吴远站在她的床边,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方雅雯问。 她见女儿脸色通红,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好烫。” 她回头对吴远说:“老公,你找一下体温计。” “好。” “是不是很难受?”她摸着女儿的小脸,擦去她的眼泪。 吴欣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委屈地说:“那个阿姨进来了,站在你们房间。” “哪个阿姨?”吴远拿来体温计放在她的腋下,“今天晚上追你的阿姨?” “嗯。” 吴远和方雅雯对视一眼,笑道:“傻姑娘,你是在做梦吧。我和你妈妈听见你哭。过来一看,你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流眼泪,满嘴胡话。” “是真的……”她小声的抗议却没被他们听见。 他们看着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表情凝重,这个温度必须要去医院了。 “我小时候发烧也会做噩梦。”吴远抹了一把脸,尽量压下自己的负面情绪,强行露出一个笑容,准备穿衣服。 方雅雯拦住他,让他好好休息。她带女儿去医院,明天会请假在家照顾她。吴远最近实在是太忙太累,确认她一个人可以后,点头同意了。 方雅雯陪吴欣桐在医院挂水,一直到早上九点才回家。吴欣桐吃完饭又睡了一觉,醒来后体温恢复正常,精神好的不得了。 只要不上学,小孩子干什么都高兴,哪怕是养病。 她乐呵地盖着小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方雅雯本想让她回卧室,但看在她生病的份儿上,也就由着她高兴。 晚上八点,方雅雯接到吴远的电话,让她帮忙下楼拿点东西。方雅雯看着女儿,有些担忧,“欣欣,妈妈要下楼一趟,你一个人可以吗?最多五分钟我和爸爸就回来了。” “好。”吴欣桐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她的注意力全被里面的情节吸引,回答也心不在焉的。 方雅雯看她这样子,心想就算自己出去一个小时再回来,吴欣桐也不会发现。 她又嘱咐两句,穿外套下楼。 电视里的卡通演到有趣的地方,吴欣桐笑得停不下来。只听“咣当”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声音很大,吴欣桐按下遥控暂停键,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她立刻转头,发现客厅阳台的玻璃门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条缝,门后隐约还有个白色影子。 因为阳台外面太黑看不太清楚,她模糊地看见一条白色的影子,像是塑料袋。 但那道影子的轮廓越来越大,到后来一个清晰的人影直接贴在了玻璃门上。 虽然隔着磨砂玻璃,但吴欣桐太熟悉那身装扮了。她立即坐起身,慢慢地移动到沙发边缘,目光不断在玻璃门和走廊移动,想找机会跑进卧室。 她才刚刚站起来,女人灰白干枯的手伸进缝隙,又厚又黄的指甲盖在纯白的推拉门框边的衬托下显得愈发恶心。 她一把拉开玻璃门,突出的眼球隐藏在干枯的头发后,手上的美工刀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她将视线牢牢盯住吴欣桐,一瞬间朝她猛冲过来。 吴欣桐大叫一声,飞快逃进方雅雯的卧室,顺手将门反锁,而后钻进被子里蒙住脑袋。 门把手被剧烈的晃动发出巨大的噪音,接着又是一阵重重的砸门声。吴欣桐吓得浑身发抖,不停流眼泪,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在心里祈祷爸爸妈妈赶紧回来。 忽然,砸门声戛然而止。 吴欣桐拉开被子探出脑袋,向外看了一眼。这时那女人从卧室衣柜钻了出来,掐住吴欣桐的脖子,将她压在床上。 她居高临下,目眦尽裂,“你以为一道门就能挡住我了吗?!” 第42章 是筋疲力尽 吴远和方雅雯回到家中听见卧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立刻冲向卧室门。发现门被反锁后,急忙寻找备用钥匙打开房门。 方雅雯打开卧室的灯,看见吴欣桐满脸泪水地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脖子上还有掐痕。 吴远把她抱起来问怎么了,她指着衣柜哭着说:“阿姨……那里有阿姨……” 闻言,他将女儿交给方雅雯,上前拉开所有柜门,可里面空空如也。他又立刻去查家里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吴欣桐一个人。画面显示她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卧室,根本没有外人闯进家里。 连日工作的疲惫和压力让他心里很是烦躁。 他把吴欣桐放在床上,蹲下来严肃地问道:“欣欣,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不想上学,故意这么做?” “吴远你说什么呢?”方雅雯有些生气,“什么叫故意这么做?她脖子上的掐痕是自己能做出来的吗?!” “那不然呢!?真的有那个阿姨,真的有人跑进家里但没有被监控拍到?还是你想说这个世界有鬼呀。你是不是跟你女儿一样疯啦?!” 吴欣桐看见父母红着脸争吵,吓得又哭了起来。 夫妻二人听见她哭,立马住了嘴。 方雅雯拿起吴远的枕头,把他推出卧室,让他今晚独自睡女儿房间冷静冷静。 吴欣桐被这么一吓,体温又升高了。方雅雯哄着她服下药,又抱着她来回在房间里走,直到把她哄睡着。 她将女儿放在床上给她盖被子,这时她发现被子下面竟然有一缕干枯的长发。 那缕头发发黄,而且很脏,像是很久没洗过的样子。这一定不是她和女儿的头发。 难道……难道家里真的有看不见的阿姨? 她疑惑地走出卧室。吴远还没有休息,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去。他主动对方雅雯道歉,说:“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回来又见欣欣这样……所以才没控制住情绪。她还好吗?” “已经睡了。”方雅雯知道他的难处,也没过多责备他,只是说:“你有压力我理解,但我们生孩子之前就约定好了,绝对不把在外面受的气撒在孩子身上。你跟我都被当成过家长的‘出气筒’,知道多难受。干嘛还对自己女儿这样?再说她都病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吴远承认错误,“我以后不会了。你一个人带她可以吗?要不我来吧。” “你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我一个人可以,我已经请年假了。” “那你的晋升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方雅雯叹了口气,“一切随缘。能上就上,上不了就算了。我总不能放着我女儿生病不管。” 吴远面带愧疚,“要是我能帮你就好了。要不,我们请个阿姨……” “不要!”方雅雯断然拒绝:“我不想那种事再发生一次。” 吴欣桐小时候被请来的阿姨喂过安眠药,要不是方雅雯看出不对劲,她女儿还不知道被祸害成什么样。也就是那一次,让方雅雯彻底打消了请保姆的念头。哪怕再忙,她都要自己带孩子。 平常也有两边的老人帮忙照顾,但最近流感频发,几位老人也得了病,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小孩了。 “等欣欣病好就没事了。”方雅雯安慰他:“过日子不都这样。松一阵紧一阵的。” 吴远抿着嘴点点头,又说:“要不带欣欣去医院看看?” “去了。医生说她没事,就是扁桃体发炎引发的高烧。” “不是,我是说……精神心理科。”他说:“她总说能看到阿姨,是不是心理上的问题?” 方雅雯没反驳,说了句知道了。她看着吴远憔悴的神色,隐瞒了头发的事。 吴远抱了抱她,进入女儿的卧室休息。 半夜,吴欣桐再度醒来,看见方雅雯背对着她,躺在她身边。她摇了摇她的胳膊,“妈妈。” 方雅雯转过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难受吗?” “我想上厕所。” “你去吧。一个人可以吗?” “嗯。”吴欣桐点头。 方雅雯打开床头灯,“有事叫我。” 吴欣桐穿上拖鞋,进入洗手间。可出来之后,她发现卧室里一片漆黑,房门被打开,走廊的感应灯又亮起来了。昨天晚上的“噩梦”她还没忘,她不敢多看,赶紧把门关好。 因为没有灯,她的眼睛也还没适应黑暗,所以只能摸着墙,慢慢向床那里移动。 忽然,她看见床上好像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一座小山,再往前走了走,又觉得是个人影。 “妈妈?”她小声叫道。 “嗯。” 她呼出一口气,原来真是自己的母亲。那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彼时,她又觉得有些奇怪。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不知道在哪里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站在床边,怯生生地喊道:“妈妈?是不是你?”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捂着嘴,发出阴森森的笑声。 “妈妈?!”吴欣桐慌了。 她这几天受到的惊吓远远超出了一个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她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牵扯出她的恐惧。 “妈妈,你说话呀!”她哭道。 床上的人慢慢抬起头,用极其嘶哑的声音说道:“跟——我——走——” 说完,她飞快地爬到吴欣桐面前。 吴欣桐与她脸对着脸,清楚地看见女人只有黑白两色眼珠,看见她咧嘴大笑,发出极其难听的笑声。 吴欣桐的哭嚎声再次响起。 方雅雯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打开灯,把她抱起来。而吴远也被这动静闹醒。他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站在门口指着吴欣桐,凶狠地骂道:“再哭我就打死你!” 吴欣桐听完这句话哭得更狠了。 方雅雯也没了耐心。她把女儿放在床上,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有阿姨……阿姨……” “你给我闭嘴!”吴远重重捶了一下门板。 吴欣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咳嗽两声,脸都憋红了。她伸出胳膊,希望两人能抱抱她。 可夫妻二人站在门口动也不动,表情十分阴沉,就像吴欣桐当时做的噩梦一般。 最后还是方雅雯先冷静下来,她吐出一口气,让吴远回房间休息。她也疲倦不堪,连续几天都没有睡好。可依旧抱起女儿哄她。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自己就出去倒杯水的功夫,女儿又成这样了。她实在没了办法,吴欣桐再这么闹下去,他们两人一定会崩溃的。她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去儿童医院的精神科。 女儿睡着后,她也准备就寝。她理了理枕头,突然瞥见枕头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她拿起来枕头一看,竟然又是一缕肮脏的头发。 转天,方雅雯见吴欣桐高烧退去,带着她去了儿童精神科。 一番交谈过后,医生单独和方雅雯说:“欣欣是有些焦虑,但并不是您说的妄想症。她的表述很有逻辑性,她一定是见过这个人。 她说的这个阿姨很可能她之前听过或者看过一些恐怖故事和电影,这些情节存放在她的潜意识中,随后在梦中显现出来。” “可最近她哭的时候都是清醒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医生说:“大人和小孩子的视线并不是重叠的,要顺着他们的视线才能看见他们看到的东西。 以前有个案例,是小朋友告诉爸爸妈妈说床下有人,结果父母以为闹鬼,请人来‘作法’,但小朋友还是说有人。最后家长完全贴到地上才发现是床下有两张人物贴画。 小朋友个子低,大人个子高,他们趴下来才是小朋友蹲下来的视角。 所以下次再遇到她说有阿姨的时候,不如把自己和她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以她的视角去看,或许会有发现。” 方雅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43章 是迎面而来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内,吴欣桐坐在儿童座椅上拿着医生送她的玩具飞机玩得不亦乐乎。一个普通的玩具飞机,在吴欣桐的眼中却和真飞机差不多,她把自己当成上面的飞行员,拿着飞机不断上下起伏,模拟飞机划过天空的声音。 这一幕让方雅雯难过不已。她不懂她女儿这么乖巧可爱,为什么要受这种精神折磨。 “妈妈,你看。”吴欣桐指着飞机的窗户,“这是有乘客。” 方雅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窗户内果然看见了几个小人。因为飞机太小,她一直以为那几扇窗户里什么都没有。 ——要顺着他们的视线才能看见他们看到的东西。 她回起医生说的话,拿出手机翻查昨天晚上的监控。虽然吴远昨天已经查看过,但是她那时忙着哄孩子,只是大概瞟了几眼。 这次,她认认真真地查看监控画面,不过仍旧一无所获,上面只有吴欣桐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女儿,思索半晌又播放了一遍。 这次,她把画面停留在吴欣桐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幕,然后按照她的身高估计着她的视线,把视线的落点位置放大。 果然这次有了新的发现。 阳台的门竟然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动了,而且拉开一条不太明显的缝隙。 之后她慢放视频,二倍速、四倍速、十六倍速…… 一段不到三十秒的视频,她看了快半个小时。 终于,她发现了另一处端倪。在吴欣桐跑出监控画面时,客厅里凭空出现了一缕枯黄的头发,画面不足一帧。 头发…… 她立马联想到了昨天家里多出来的头发,难道家里真的有看不见的阿姨? 想到这里,她的背后一阵发凉。 “妈妈,你怎么还不走啊?”吴欣桐有些着急,催促她赶紧开车。 “马上……”方雅雯抬起头,瞬间愣住了。 在停车位的斜前方有一根方形柱子,柱子后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女人。她只露出半个身子,头发披散在额前,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正恶狠狠地瞪着她们的方向。 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这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方雅雯立刻把所有车门锁好,双手握紧方向盘。 尽管自己被那女人看出一身冷汗,此刻为着女儿的安全也顾不上自己恐惧了,又或者说如果没有女儿在,她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 她就这么与她对视着,然后慢慢启动车辆。如果她敢冲过来,她一定会撞上去,她想。 “欣欣。”她说:“你不要乱动,坐好。” “哦。”吴欣桐乖乖地把玩具放下。 方雅雯咽了咽口水,松开刹车,将车辆开了出去。车子开出来后,她再看那个柱子,女人消失了。 她没敢多想,更不敢下车查看,脚踩油门,一直将车开到大街上,见人多了,才找了个路边停靠,缓缓吐出一口气。 “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冲吴欣桐投去一个微笑,“欣欣,你能不能跟妈妈说说,你见到的那个阿姨长什么样?” 提起那个女人,吴欣桐露出恐惧的神色,“她……” “不怕,你跟妈妈讲,妈妈看能不能抓到她。这样她以后就不敢来找你了。” “她……她的头发长长的,很臭。”吴欣桐指着自己的颧骨,“这里大大的,脸很瘦。眼睛这里白,这里黑。” 她分不太清眼睛的部位,只能用手比划。 “穿一条烂裙子,上身披着麻袋。”吴欣桐顿了顿,“还有、还有,她手里拿着一把刀,老是哗啦哗啦地响。” 方雅雯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女人的长着什么眼睛她不知道,但她穿的什么,还有手里那把明晃晃的美工刀,方雅雯看得一清二楚。 “她、她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吴欣桐低下头,“她要带我走,还掐我的脖子……” 方雅雯霎时红了眼眶,既心酸又生气。 她气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听女儿讲话。这么小的孩子经历如此可怕的事情,她得有多害怕。自己不但不去保护她,反而还失了耐心凶她。她哪里算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更气那个奇怪的女人,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找出来,杀了她,让她不准再靠近自己的女儿。 这时,那个女人竟然出现了! 她站在人行道上,路人像是看不见她一样,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看都不看她一眼。 徐闻静来不及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路人又为什么不给她眼神,她愤怒至极,满脑子里都是为女儿报仇的想法。 她拉开车门下车,和那女人面对面地站着。她们之间隔了三十多米的距离。那女人的目光依旧凶狠,手指不停推着锁定扣,发出哗啦呼啦的声音。 方雅雯面无惧色,攥紧外衣兜里的手机,大步流星地向那女人而去,想着到她面前拿手机狠狠砸她的头。 就在她要走到女人面前时,忽然有路人挡住她的视线,只一秒钟的时间,她再看过来,却见女人不见了。 她愣在原地,四处寻找女人的身影。街上忽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她转头一看,竟见吴欣桐惊恐地站在马路中间…… 她慌忙跑到马路上抱回女儿,焦急地问:“你跑出来做什么?!” “阿姨抓我……”吴欣桐害怕地举起右胳膊,随即哭了起来。 方雅雯看着女儿手腕上的黑色手印,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拍着她的后背,哄道:“不怕……不怕……妈妈在,没人能带走你……不怕……” 她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擦去眼泪,然后给吴远打电话,可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一股无助感袭来,她坐在车后排搂着女儿,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许久,她决定告诉给自己的母亲。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刻,心里的委屈和害怕终于有了宣泄口,她又忍不住抽泣,但因吴欣桐还在车里,她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太过情绪化,免得让她害怕。 她在电话中简述了吴欣桐这几天的反应和刚才她经历的事情。方母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说:“你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回家住。我和你爸现在去接你,我们找‘先生’给欣欣看看。你们年轻没经历过,有些事由不得你不信。实在不行求个平安符也好。” 方雅雯的母亲平时求神拜佛,对这种事深信不疑,所以当下就判定她们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你们别来了。”方雅雯说:“爸爸的感冒还没好,让他在家休息……可是,妈,我有点担心我带欣欣过去,她会不会也跟着……” “她敢跟过来!!”她母亲生气地说:“咱家请回来的佛像是大师开过光的,从你姥姥那辈就供着。她敢跟过来试试看!” 有了母亲的话做底气,方雅雯也找到了主心骨。她挂了电话后,启动车辆开车回家拿女儿的必需品。 车辆驶入地下车库,停在自家的车位上。 因为刚才的经历,方雅雯不敢大意,紧抱着女儿下车,不时四处打量,生怕那女人再出现。 眼见就要到电梯口,一个影子“嗖”地一下从旁边钻了出来。方雅雯吓得尖叫出声,后退几步。 “花花!”吴欣桐见到它很是惊喜。 那只狸花猫喵喵叫着,冲方雅雯走了过来,在她的腿边不停蹭着自己的后背。 方雅雯长舒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把女儿向上抱了抱,绕开猫咪继续向前走。可刚走两步,那只猫又缠了上来在她腿边乱蹭。方雅雯见状再次转向,这次狸花猫直接咬住了她的裤脚,看这架势它好像不想让她走。 “它是不是饿了?”方雅雯看着女儿,又看向猫咪,“你等下我给你拿猫罐头下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上去?” 可狸花猫蹲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但她要走,它就上前阻拦。 “这只猫怎么回事?” 吴欣桐也一头雾水,不明白花花为什么不让她们走。忽然她想起江易曾经说的话。 “妈妈,那个江叔叔说花花有灵性,它拦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不能走。” “是吗?”方雅雯将信将疑。 忽然,蹲坐在地的狸花猫陡然起身,弓着背,像一根蓄势待发的弓弦。它的瞳孔缩小成细长的竖线,紧紧盯着方雅雯身后,喉咙里发出连续低沉的咕噜声,而后又变成“斯哈”声。 方雅雯就算没养过猫,也见过猫这种反应是怎么了。她回头看去,手持美工刀的女人站在她们停车的地方。对视一秒后,她飞快地朝她们母女狂奔而来。 第44章 是爆发 几乎是同时进行的,那女人冲过来的一瞬间,方雅雯紧抱着女儿跑向电梯间。 万幸,电梯就停在这一层。她疯狂按着电梯按键,电梯门刚打开,她就和女儿一同挤了进去,接着急忙关门。 那女人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使方雅雯更加焦灼,心脏剧烈跳动。 这时,手持利刃的女人已经冲进了电视间,直奔她们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电梯门终于关上。那双黑白色眼睛抵着门缝,满是癫狂与狠厉。 方雅雯靠在电梯壁旁大口喘息着。吴欣桐也被吓得不轻,紧紧勾着她的脖子,轻声呜咽。 “没、没事了。”她轻拍着吴欣桐,安慰着她,目光紧盯着楼层指示灯。 她进来后就按下了一楼的按键。小区每栋楼的一楼大厅内都有保安。就算找不到保安,一楼也方便她跑出去。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电梯并没有在一层停留,一直上升。她一连串按下所有低楼层的按键,但电梯都没停靠。她眼睁睁地看着指示灯停留在十三层,然后电梯门打开了…… 她按了几下关门键,但电梯毫无反应。思来想去,她抱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而她们一出来,电梯瞬间关闭下降了。 这一层楼只有他们一户,楼梯间面积不大,走几步就是自己的家。她发现自家房门此时大开着,好像有人在里面。 方雅雯不太敢靠近,直觉告诉她,家里那个人很危险。 她身后没有退路,电梯又有古怪。现在唯一的出口就是楼梯间,可楼梯间的门在家门的另一边,她到达那里一定要经过家门口。这让她进退维谷。 她更不敢打电话,怕闹出动静让家里的东西察觉。 “妈……” “嘘。”方雅雯捂住吴欣桐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她放下女儿,蹲下来对她小声地说:“欣欣,我们从楼梯那里走,要悄悄的。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跑知道吗?” 吴欣桐懵懂地点点头。 她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向家门口。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极度紧张之下,她感觉自己的头都木了,手脚也不受控制地发麻,甚至还有些想吐。 终于她触碰到了房门,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准备将门关上,为逃往楼下争取时间。但就在这时,一只肮脏的手从门缝中伸出来,抓住门板,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方雅雯想都没想,一把拉过女儿,将她推到楼梯间的门口。 与此同时,房门被大力推开。手持美工刀的女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挥刀而来。 方雅雯抬手去挡。锋利的刀刃在她的右臂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瞬间鲜血直冒。她强忍着伤痛,紧握住女人的手腕和她撕打起来,又对女儿大喊:“欣欣快跑!” 吴欣桐已经被吓傻了。她完全忘记了早前答应过妈妈的话,站在原地直打哆嗦,从裤脚流出一滩尿液。 那个女人的力气很大。她轻松把方雅雯压倒在地,骑在她身上。美工刀的刀尖直对着方雅雯的眼睛,哪怕方雅雯用尽全身力气抵挡,仍不能阻止刀尖下落。 方雅雯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可她不能后退,她女儿还在,就算会死,她也不能让这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紧急时刻,楼梯间钻出一只狸花猫。它精准无误地扑向女人的脸庞。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干扰,松开手里的美工刀。 方雅雯抓住机会,挣脱束缚,爬起来抱住女儿冲向楼下,身后是狸花猫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她一口气跑到一楼,直到看见保安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抱着女儿放声大哭,整个人狼狈不堪。 吴远开完会才知道家中出了事。他向公司告假,紧急回到家中。 他看见方雅雯狼狈地坐在沙发上,边哭边跟警察说明情况。她的母亲坐在她旁边搂着她的肩膀,吴欣桐则被她姥爷抱着,拿着玩具哄着她。 吴远急忙跑到她面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听到来龙去脉后,他抿着嘴沉默了。 彼时,查看小区监控的民警上来说他们查看了地下车库和走廊的监控画面,并没有看到方雅雯所说的女人。而走廊里的画面显示,家里的门是方雅雯主动打开的。 至于方雅雯提供的头发,他们要带回去化验,几天后才会出结果。 方雅雯为自己辩解,可见到警方拿出的监控视频,她沉默了。画面中的自己像一个疯子一样抱着女儿狂奔,身后什么都没有。 方母捏了捏她的肩膀,对警察称谢,送他们离去。 房门关上后,吴远终于忍不住斥责道:“你跟你女儿究竟要闹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累?!你们是不是一定要把我逼死才满意?” “你这说的什么话!”方雅雯的脾气也上来了,“是我在胡说八道吗?” 她露出裹着纱布的胳膊,“是我自己给自己划了一刀吗?你女儿脖子上的伤也是她自己掐的吗?那只狸花猫是平白无故被人捅了好几刀,差点死在家里的吗?为什么我们说的话你总是不信呢?!” “信什么?你让我信什么?!” “这房里有鬼啊!” 方雅雯将茶几上的杯子扫落在地,一时间委屈、愤怒、恐慌全部涌上心头。她蹲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吴欣桐见父母吵架,小嘴一撇,抱着姥爷也嚎啕大哭。方父瞪了吴远一眼,连忙将外孙女抱进房内,而她母亲则拉起女儿。 “行了!你们谁也别吵了。”她说:“小远,我带雅雯和欣欣回去,你也冷静冷静。” 吴远别过头,绷着脸点点头。 临走时,方雅雯的母亲对他说:“欣欣是你和雅雯的孩子。她是什么样的小孩,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你们一手带大的孩子会跟你持续撒好几天谎吗?” 说完,她关门离去。 吴远坐在沙发上,狠拽自己的头发,心中烦闷不堪。 就算没了吴欣桐,他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一晚上不断回想女儿的反常和妻子的控诉。他岳母说的很对,自己女儿的品性自己还不了解吗?吴欣桐爱跟人聊天,但不会说谎。再者,方雅雯的伤确实古怪。 可让他相信是鬼做的…… 且不说有没有鬼。就算真有鬼,也没听过持利器伤人的鬼啊,它们不都是制造幻觉吓人吗? 他坐起身去女儿的卧室仔细查看里面的情况。他先查看吴欣桐所说的被“阿姨”打开的窗户。窗户的锁没有被人破坏,推拉也正常。不过他在窗框里发现厚厚的一层灰。他拿起来看了看,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之后留下的。 谁会在这里烧东西呢?他毫无头绪。 他拍掉手上的土,转头时看见女儿书包上有一块黑乎乎的印记。他走近查看,才发现这上面原本的小香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烧着了,里面放的东西都漏了出来…… 他折腾到凌晨五点实在困乏不堪,回房间睡觉了。七点钟又被闹钟吵醒。 他今天要出差,听自己领导说这次又是董事长带队。不同于上次参加生日宴会,这次他必须好好表现,展现自己的工作能力,为升入高层打基础。 这次出差一共有五人,他们先去公司,然后一同前往机场。 在vip候机室等待时,吴远不断给妻子打电话想询问女儿昨天晚上是否安好。他还想跟她道歉。他这次出差最多三天,三天后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女儿口中的“阿姨”。不管她是人是鬼,他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这副焦急的模样被赵明华看在眼里。他坐到吴远旁边,问道:“是家里有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吴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小吴,你这表情我见得多了。”赵明华说:“工作很重要,但工作的本质是为了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不要本末倒置了。” 闻言,吴远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妻子和女儿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所以才这么拼命的。 赵明华继续说:“我以前觉得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业,可一年多前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差点失去我的孩子和自己的性命,从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要是有事就请假回去吧,工作什么时候都有,离了谁都行。但家人离了你未必可以。” 或许是赵明华态度和蔼,又没有架子。吴远问了一个他自己看来很突兀的问题,“董事长,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信。” 赵明华的眼神十分坚定,倒让吴远有些惊讶,“您……” “我经历过,所以我信。”赵明华望着他,“看来让你困扰的事情就是它啊。” 赵明华没有挑明,也没有追问,只是拿出手机将江易的微信推给了他。 “这个人很可靠,你去找他聊聊。小吴,如果是这种事情,一定要赶紧解决,拖得越久越麻烦。” 第45章 是坚定目的 江易觉得尹晓生前可能是犟死的。 这个人做事认死理、一根筋,无论如何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凭什么事她说行,就一定要行,不行也得行,但问题是她总让别人行,自己当甩手掌柜。 她把商城内发现的七只小鬼带到他店里,说学校人手不够,在找到幼儿教师前,让他先帮忙教小孩子写字,特别是学会写它们的名字,她急等它们签名入学。 江易当然不会同意。表示事关人权问题,一步都不能让,谁也别想给他加工作。他光是平时捉鬼都够忙了,哪来的功夫教小孩子写字。 “这也是为你好。”尹晓语重心长地说:“反正你这辈子养自己的孩子是没希望了,养养别人的孩子也是好的。实在不行我让它们叫你爸爸,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就可以了!”江易坐在办公椅上,“我没时间。” “鲁迅先生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要不你带着它们去工作,一边捉鬼,一边教学。双管齐下。” “我、不、干!”他又强调了一遍,“你赶紧把它们带走,不然我就炼化它们。” “那太好了。”尹晓把它们七个往前一推,“弄死也是一条出路。交给你了。” 说完,她消失不见,留下七个小鬼和江易面面相觑。 江易几天没见那些小鬼们,发现它们身上的怨气又少了些。现在只是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额头上还有红点,不过淡了很多。要是遇到眼睛不好的人,恐怕会以为它们只是普通的小孩子。 小鬼们看着江易阴沉的脸,都快哭了,蜷缩在一块,委委屈屈地喊:“爸爸……” 江易:…… 江易只是嘴上说要炼化它们。他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小孩子下手,更何况它们的遭遇这么惨,他也不可能再利用它们。 他双眼紧闭,良久吐出一口气,妥协般地说道:“你们都叫什么?” “上官饕餮” “欧阳梼杌” “南宫混沌” “诸葛獬豸” “东方麒麟” “司马螭吻” “尉迟狻猊” 江易呆愣半晌,问道:“你们……这名字谁给起的。” “我们自己。”叫东方麒麟的小男孩说:“我们没有名字,校长姐姐就让我们自己取一个。” 南宫混沌补充说:“原来我们打算叫丁一一、王小二,但校长姐姐说这种名字不够霸气,也不够个性。名字一定要独一无二,最好用笔划多的字,才能彰显我们的身份。” “嗯,校长还说反正也不是她教,让我们随便起。” 江易听完杀穿学院的心都有了: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吧!!!!这些小孩连简单的字都不会,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写它们的名字!? 他的脸上变颜变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小孩子们怯怯地叫他:“爸爸,你没事吧……” “叫我老师就可以了。”他单手扶住额头,头痛欲裂。 他想摆烂不教,但架不住小孩子们求知欲旺盛,总来请教他。也趁着下午没事,他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把它们凑到了一起,从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教。不得不说,教小孩子还真…… 他妈的折寿! 一个小时,他教了五个字。仅一分钟过去,它们就忘了四个。 他刚提高点音量,它们就放声大哭。使得他还要压制怒火去哄它们。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睡觉时间,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一个人清静会儿了,结果小鬼来敲他的房门说它们怕黑,想让他给它们念故事…… 江易差点没被它们气笑。 转天,尹晓来到店里,看着一脸菜色的江易和开心的小鬼们,拍了拍江易的肩膀,“你真是一个出色的父亲。” “滚呐!”江易打开她的手,烦躁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们带走!?我一会儿有委托人上门。” “你让它们躲起来就是了。带走是不可能带走的。它们要走,最起码也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既然有这样的要求,干什么一开始给它们起那么难写的名字,简单点不好吗?!” “起名字可是大事绝对不能马虎。” 江易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用脚想都知道她就是故意这么做,好让这些小鬼在他这里待着。 尹晓在他对面坐下,悠闲地说:“别太担心,只要我找到幼儿教师,你就解脱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找到?” “早着呢……别这么看着我。说了学校人手不够,我光收学生就已经很忙了,哪里腾得出手去找老师。”她翘起二郎腿,“不如这样,你去招聘老师,算你实习考核的成绩。” “你想都别想……”他眉头微蹙,“不会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尹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说话间,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江易一指楼上,让小鬼们全都上去。随后他又贴了一道符在楼梯口防止它们突然出现。 至于尹晓,他放弃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说什么她也根本不会听。 江易打开门,看见一家五口站在外面。大人们面带惊恐,小孩子见到他瞬间眉开眼笑,惊喜道:“是江叔叔。” “你是……吴欣桐。”江易还记得前几天在宴会上碰到的小姑娘。她给的徽章还在他卧室的柜子里放着。不过她比那天晚上看着要憔悴许多。 方雅雯和吴远见到江易,也稍稍有了点印象。 吴远上前一步介绍自己,“江先生,我今天早上在微信里跟您联系过。我们……” 他慌张地瞥了一眼巷子,“能进去说吗?” 江易点头让他们进屋。 来的人除了吴远夫妇还有方雅雯的父母。 吴远和方雅雯详细描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今天早上吴远拿到江易的联系方式后,就告假打车去了岳母家。 没想到一进门看见岳母家里一片狼藉,家里所有窗户都被打碎了。 昨天晚上方雅雯带着女儿住进父母家。因为时间太晚,找先生的事只能放在明天。但方雅雯怕半夜再发生什么事,根本不敢睡觉,和自己的父母守在自己女儿身边。 到了深夜,熟睡的吴欣桐竟然坐起来要往外走,哭闹着说自己的妈妈在外面。凭他们怎么哄都不行,力气也很大。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方父独自前去大门处查看。透过猫眼,他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个手持美工刀的女人低着头站在自己家门口。而她好像知道方父在看她,忽然凑上来,用眼睛对着猫眼。 方父先是一惊,后又想起这女人今天下午才伤了自己的女儿,前几日又欺负自己的外孙女,一时气愤填胸,跑进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要冲出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方雅雯的母亲见状赶紧拦住他,让他不要冲动,免得把邪祟放进来。 她多少知道普通人家都有神仙庇佑,邪祟不敢进来,但要是主人家主动开门迎它们,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说话间,卧室的玻璃突然碎裂。方雅雯大叫一声抱着女儿跑到客厅。方母看了一眼卧室内,竟发现碎裂的窗外有一张女人的脸。 他们家是独栋独院,卧室就在一楼。她怕女人翻窗户进来,连忙锁上卧室门。 吴欣桐哭闹的动静越来越大,一直挣扎着要出门,方雅雯差点拉不住她。 方母朝客厅的佛像前摆了摆,然后双手捧下神像,站在女儿面前,挡住女儿和外孙女。方父也拿着菜刀站在客厅内不停叫骂。 不知道是什么起到了作用,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几人坐在客厅一直到天亮,才敢放松下来。吴欣桐趴在方雅雯怀里,沉沉地睡过去。方母送佛像回去的时候,发现佛像上多了无数条细小的裂痕。 方母本打算带她和外孙女去找她朋友推荐的先生,收拾好出门时,吴远赶到了。他们这才来到江易家里。 第46章 是赌约 “江先生,不瞒你说,我本来是不信的。”吴远说:“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和我妻子大吵了一架,带她们来你这里也是想死马当活马医,想着图个心理安慰也好。直到刚才,我把车停在巷子口,看到那个女人站在我车后,才知道都是都真的。” 说完,吴远握着方雅雯的手,又小声说了句抱歉。 方雅雯抿着嘴,摇了摇头。 听完了全过程的江易先是走到吴欣桐面前,仔细查看一番,而后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有叔叔在,你不用怕。” 吴欣桐靠在吴远的怀里,面色苍白地笑了笑。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此刻她没有一点气力,就像濒死的病人。 “江先生,我女儿是真的被那些东西缠上了吗?”方雅雯不安地问。 “从你们描述的事情和欣欣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是我家房子不干净?” “不是,它是冲你女儿来的。换句话说,它要的是欣欣。所以不管你们走到哪儿,它都会跟来。” “它要我女儿做什么!?”方雅雯一听便急了。没有母亲会容忍他人觊觎自己的小孩,“江先生,求你帮帮我们,我不能失去我女儿。” “你冷静。”方母拉住她的胳膊,“先听先生怎么说。” “它为什么要你女儿,我想只有见过它才能知道。”江易瞥了一眼吴远,沉声道:“你们来得还算及时,如果明天来,只怕欣欣已经被它抢走了。” “啊!?”屋子里的人一脸错愕。 他对众人解释说:“相比较而言,鬼更怕人。因为人身上的阳气会灼伤它们。即便是厉鬼,要想取一个人的性命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循序渐进。它们会通过各种手段耗损原主身上的阳气,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趁机要他的命。 灵异事件有时候就像癌症一样,拖着不管,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拿欣欣这件事来说,那只鬼一开始只是用一些小动作来惊吓她,耗损她的阳气,同时吸收她的恐惧来增加的它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它到最后能跑进你们家里,甚至不怕被你们发现,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现身。 它昨天没有得手是可能是因为方阿姨家里的佛像。可今天晚上就没有能拦住它的东西了。” 吴远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幸亏他听了赵明华的话,没有等出差回来再处理这件事,不然他一定会追悔莫及。 他很是慌张,“那、那我们今天晚上该怎么办呢?要准备什么东西?” “事情有些棘手。”江易没有过多解释,只对他们说:“交给我来处理。” 江易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一家人放下心来。他们连声道谢,就好像他已经把女鬼赶走了一样。 随后,方雅雯的母亲捧出一个盒子,里面的东西被一条红布裹着。 “小师父,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你。”方母揭开红布,向江易展示了那尊满是裂纹的佛像,“它是我母亲的东西,但昨天晚上之后它就成这样了。我母亲当年在寺庙好不容易求来的,住持大师亲自开光。您看看,它还能……” 江易摇头,“用红布包起来收着吧,但它已经不能再防邪祟了。” 方母有些惋惜,不过想到它救了自己外孙女,心里也释然了。 江易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了一些东西装进黑色的包中,收拾好一切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 他这话问的是尹晓。她前几次总插手他的生意,哪怕被拒绝也要硬跟上来。这次的事情,她竟然一言不发,很是反常。 “我为什么要去?你的生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尹晓的话音刚落,适才有裂缝的佛像顿时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众人惊恐地望着坐在躺椅上的她,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江易转头对方母说:“找个师傅重新修补后再收藏吧。” 方母:…… 江易拉起尹晓,走到办公桌后,背对众人,压低声音对她说:“是女鬼,又爱缠着小孩,这不刚好是你要的‘人才’吗!?你总不能把它们一直放在我家里。” “那你去看看,觉得合适了带过来给我瞧瞧。”尹晓倒是悠哉,根本不想掺和这件事。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们学校的人已经去接它了?是就承认,省得让我白跑一趟。” “啧。”尹晓推开他,走到吴欣桐面前。吴欣桐虽然害怕,但还是很有礼貌地主动打招呼,“姐姐好。” “好。”她随口一答,将手指放在小姑娘的额头处。 吴欣桐还在发烧,觉得她手指凉凉的,很是舒服。 大人们慌了神,正要去拦。尹晓已经移开手指,对江易说:“看到了吗?” 吴远他们看不到,一脸困惑。但开了天眼的江易能看到。尹晓手指上缠绕着像黑色丝线的东西,这是下咒时形成的怨气。 所谓的“下咒”是指有人利用邪门歪道诅咒他人,下咒的理由各样,方式和被诅咒的反应也各式各样。 有些诅咒的形式和惹到不干净的东西很像,但实际上,诅咒更具有针对性,那些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果是触发诅咒物还算简单,只要处理掉那只鬼就好。但就怕是被人下咒。如果是人为下咒,一天没有找到下咒人,诅咒会一直延续,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江易不想告诉吴远他们是觉得说了也是徒劳,那些人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况且这种事他处理了很多。他研究出通过鬼魂反噬下咒人的办法。这样一来,不用亲自去找下咒人也能破解诅咒。 老道士以前教他做人要少些戾气,要给外人留一线生路,让其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他从不这么想。他认为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动了邪念的人是不可能改好的。 然而,这次有些例外。他除了想通过厉鬼反噬下咒人外,还想让尹晓把那只鬼带走——他实在不想教小孩儿了! 他面色平静地对尹晓说:“我当然知道,所以这跟你不去有什么关系?” 尹晓轻轻合拢掌心,黑线流进她的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诅咒小女孩的那只鬼有古怪。如果我没猜错它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我要个痴呆有什么用。” “下咒!?”众人异口同声地重复,全都看向江易,希望他能解释清楚。 话赶话说到这里,他不说也不行。 简单说清楚之后,方雅雯声音颤抖,“谁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诅咒我女儿!?我们没有得罪过人啊。” “有时候不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江易说:“也有可能是欣欣碰到了什么东西触发了诅咒,所以才被缠上,要解决也不难。我处理过很多这种案件。” “欣欣,你碰过什么东西吗?”吴远急忙询问。 “我不知道。”吴欣桐因为发烧,声音软软的,听着让人心疼。 吴远夫妻二人一阵鼻酸。两人摸着她的手背,安慰她不要怕。 江易收回视线,继续追问尹晓:“什么痴呆?诅咒里的鬼只是被人利用,怎么会变成痴呆。” “我说你活这么大是靠老天保佑吗?那只鬼要是正常怎么可能会用匕首伤人,而不是用幻觉。” 这也是江易困惑的事。吴欣桐遇到的鬼好像有实体似的,但又不是煞。他只有见过才能知道。 尹晓又说:“那东西很大程度上是捆稻草或者黄纸,抓来也没有用。我才不费那功夫。” 江易立即反驳道:“你说的稻草黄纸是纸人术,我知道。但那种法术幻化出来的东西到底也只是个替身,根本不可能把佛像变成那样。” “怎么说你都不信。那这样……”尹晓拿出一张纸,快速写下两行字递到江易面前,“我跟你打个赌。要是这鬼抓来能用,我立刻就把那些小孩带回去。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我都不会强求。但要是这鬼没用,你说怎么办?” “我……”他看尹晓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还真的动摇了。可一想这女人向来喜欢虚张声势,胡说八道,也许她就是猜测自己不敢赌才故意这么说的。 思及此,他说:“要是我输了,以后所有的心得我都帮你写!” 说完,他在那张“赌约”上签了名字。 “那么嚣张干什么?心得本来也该你写。” 江易:…… 第47章 是搅局 “我跟我老公结婚三年,他一直不太行,所以我就给他买了……” “敌敌畏,加入到他的饮食中,看着他吃下去……” “然后我们夫妻生活和谐了一段时间,但后来……” “死了。于是就打算趁着夜色杀人埋尸。他们开车来到……” “小三家。我当时就给了她……” “炖一锅红烧肉。那么做这个菜的关键就是……” “使用好轻松脚气喷雾……” “让您的夫妻生活更和谐!” 江易关闭车内音响,“吵死了!” “我还没听完。”尹晓说着又去按广播键。 江易的手先一步盖在上面,阻止她的动作。不是他霸道不讲人情,连广播也不让她听。而是她来回调频,几个台播放的不同节目硬被她凑成一个故事。他都快听出精神分裂了。 “不行!”他强硬道:“你别再乱动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车!我说不准听广播就不准听广播!” “好吧。”尹晓手移到下面,“那开空调。” “你听广播、听广播……” 江易觉得自己经过上次的事心态成长不少,最起码今天就没上头,没气到眼前发黑。 他跟着吴远的车,来到他们家。 原本方父和方母也要过来,但在吴远夫妻担心晚上再出什么事会连累到老人。强烈要求他们回去。 方母离开前心里还是极度不安。她相信江易,但总觉得尹晓很奇怪。佛像碎裂和她的出现不是巧合。 临走时,她一步三回头,叮嘱女儿和女婿,出什么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吴远抱着吴欣桐走进家门,将她放在床上。两人忙着给她找退烧药。 “给她敷上退烧贴。”江易说:“她的高烧是因为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清完那只鬼就没事了。” 两人连连点头。 方雅雯照顾着女儿睡下,然后问江易:“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办?要躲起来吗?可不可以让我陪着欣欣?” “我来陪她。”吴远说:“我留下。” “你们……” “既然这么喜欢,那就都留下。”尹晓两手背后,在吴欣桐的房间里东瞅西看,跟参观的游客一样,“反正它冲着你们女儿来的,不论你们在不在它都会出现。这是什么?” 她拿起吴欣桐书包上挂着东西。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好像被烧着了,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她看了半天,才辨认出这里面是鬼见愁和蝎子,那不用说肯定还有朱砂。 “你送的?” 江易凑上查看,许久点了点头,不过东西已经废了,没了驱邪的作用。 尹晓走到吴远身边,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吴远一哆嗦,差点没死过去。 “你说你人不怎么行,运气还挺好。二手道士送你家孩子的驱邪香包帮你们一次,佛像帮你们一次,还有那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猫……” “二手是多余的。”江易白了她一眼。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很是惭愧。他们一开始不相信女儿说的话,后来又忙着吵架,连那个香包什么时候被烧都没留意。特别是吴远,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那个固执己见的自己。 方雅雯握住他的手安慰他说他们两个人都没经验,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往见鬼上面想。让他别太自责。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尹晓不合时宜地开口,“我们那个时候道歉都是把小拇指切下来……” “你消停会儿吧。”江易把她推出门,留下私人空间给那两人。 回到客厅,江易让她坐一边自己玩去。他从包里拿出几样东西布置在客厅周围。尹晓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准备好一切,又拿出一张黄纸,很快撕出一个人形。然后带着一道黄符走进吴欣桐的卧室。 他先让吴远夫妇给吴欣桐戴上眼罩,告诉他们就算她醒了也不要拿下来。那种恐怖的情景小孩子看多了不好。 而后,他用采血的针扎在吴欣桐的食指上,取下一滴血滴在黄纸上。力道不大,吴欣桐根本没感觉。接着,他又剪下她一些头发放在一边。 吴远夫妇想问这是做什么,但看江易神情严肃,也不敢多话。 江易取出黄符点燃,在吴欣桐的头上环绕,口念遁形咒。 “那那驿驿。左带南斗,右带北极。以江为宅,天翻地覆,九道昏塞。以东为西,以南为北。使其邪鬼,心地迷惑。来追我者,路不可得。乘车逐我,必折其轴。乘马追我,盲其两目…… 憎我者死,背我者亡。牵牛织女,隔断两江。急急如律令。” 遁形意为隐遁形体。不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隐身,只是干扰邪祟,使其找不到被施咒人的所在。 咒语念毕,符纸也燃烧殆尽。他将符灰洒在房内。 江易叮嘱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就赶紧拿进来。一会儿再进来之后就不要出去了。看着欣欣别她讲话,你们能不说也尽量别说。不然会被它找到。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给你们开门。” 吴远夫妇坚定点头,说知道了。 房门关闭,两人不安地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握住女儿的手。 江易布置好一切已经是黄昏。很快,夜幕降临,天色黑了下来。 江易和尹晓坐在客厅。他手持罗盘,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指针,想确认厉鬼来到这附近。 此时,屋内所有人皆屏气凝神,聚精会神…… 聚精会神…… 聚精会神…… 江易双拳紧握,忍无可忍,“把电视关了!” 尹晓盘腿坐在吴远他们家一百寸的电视前,头也不回,“跟我又没关系,我为什么不能看电视?” 她在阴间也有一台电视,不过是个非常老的款式,屏幕也只有二十寸,画质还不好。好不容易能接触这种“高科技”,她一定要看个够才行。 江易还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他要说这东西干扰他捉鬼,一定会被她嘲笑能力不行。可这电视音实在太吵了。 “你也别跳脚了。”尹晓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一起看,演得很好。我都快看哭了,眼睛总泛酸。” “你眼睛泛酸是因为离得太近,被灯光闪的了!巴啦啦小魔仙哪点值得你哭了?” 江易不再跟她争辩,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低头看着罗盘。 忽然,罗盘上的指针飞速转动,频率之高,属实罕见。 江易抬头看着尹晓,尹晓也转过头跟他对视。两人默默无言,良久,江易打开电视,“声音小点行吧?” 随后罗盘指针恢复正常,江易叹了口气。 他望向尹晓,心中愈发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不像普通的鬼,当然更不是活人,非要说的话,她介于人鬼之间,甚至可以随时转换身份。 她能收敛自身阴气,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她也能释放阴气,深不可测,上次在小楼见到的云就是个很好例子,况且她还亲手毁了他一张金色杀鬼符。 不能和她硬来。他想:恐怕老道士和他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 联手…… 他猛然间想起,当初尹晓说她曾经被三个玄门老道士围攻过。虽然他不了解玄门内部的事情,但是他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字,也知道它在哪。 或许他只要打听一下玄门的捉鬼记录,就能了解她的来历了。 思索间,罗盘上的指针突然转动,直指大门口。屋内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客厅的灯忽明忽暗。 它来了,就站在门外。它几次没有得手,现如今极其愤怒,身上的怨气达到了顶峰。 江易手持弓弩,站在玄关处,等着它进来。 因为厉鬼怨气的干扰,电视屏幕不断闪烁,信号很不稳定。 尹晓看电视的兴致被打断,转头看向大门,眼角肌肉微微收缩,表情严肃。 第48章 是专治不服 门外重重的砸门声如同巨锤敲击在吴远夫妇的心上,让他们猛地一颤。 方雅雯发现这次的敲门声比上次更加沉闷有力,带着一种巨大的威胁感和紧迫感,仿佛在暗示它这次势在必得。 吴欣桐也被敲门声吵醒,正要说话,吴远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敲门声骤停。夫妻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主动打开门,只能竖起耳朵听。 这时,江易暴怒的声音传来。 “你在干什么!!?我还什么都没问呢……能不能来个人管管她!?” 吴远夫妇面面相觑,一脸困惑。 同样困惑的还有尹晓。她不太懂他在气什么。她都没打算插手的这件事,但还是帮了他一把,像她这么好的领导上哪儿找去。 当然,可能动机大相径庭,但结果一样也算是好事一件。 几分前,因为电视信号被外面的鬼干扰,尹晓二话不说,站起来冲了出去。 那只鬼察觉到吴欣桐的气息,徘徊在门口准备随时进门。不过它不知道的是那是江易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他隐藏了吴欣桐的所在,又用她的血和头发做了纸人替身。 它拿着美工刀站在门外,手指推着锁定扣,眼神凶狠,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气。它的力量经过这几天吸收活人的恐惧已经大大增强。 今晚,无论有什么开光的佛像都不再会是它的阻碍。 可就在这时,更为阴寒的气息瞬间填满整个走廊,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悄然而至。 女鬼被笼罩在阴气中,心下一颤,忽听得耳边有人说道:“滚外面去玩,不准打扰我。” 它转头看去,见一个鬼气森森的女人站在它身边。她神态自若,眼中没有任何情感,看着它就好像在看路边的杂草。 女鬼愣了一秒,愤然挥刀。 尹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它手中的美工刀,接着反手一挥,直接将那把刀狠狠切入女鬼的脖子中。 女鬼猝不及防,妄图脱身。挣扎间,身子不经意撞向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过最后,它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体内的怨气流失殆尽,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动弹。 “啧。” 尹晓扔掉手中的刀把,内心暗道这刀质量太差,切个草竟然还会卡住。她费了半天劲儿,结果头没切下来,倒是刀片和刀身脱离,刀片还断了。 等江易出门时,看到的是女鬼歪着脑袋,脖子和头仅剩一张皮连着,切口处有丝丝黑线冒出,而尹晓提着它准备进门。 于是江易就喊出了刚才的那句话。他气愤不已,原本他还想利用鬼找到下咒人,这下鬼死透了,一点气息也无,他还怎么找对方。早知道他就不叫她了…… 尹晓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麻烦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就是下咒的人,诅咒解除了。以后心得好好写,年底最好能给我得个奖。” 说着,她拉起女鬼的右臂,另一只手拖住它的脑袋往吴欣桐的房间走。 “你干嘛去!”江易慌忙追过去。 “拿给本家看看,让他们亲眼确认一下缠着他们的是不是这只。好叫他们安心。” “安心?喂!你等会儿,他们看到就不安心了……” 江易去拦她的时候,卧室门已经打开了。 尹晓提着女鬼的脑袋和身子问吴远他们:“是不是它?” 吴远和方雅雯相视一笑。他一指着女鬼,和妻子一同晕了过去。吴欣桐感觉身上一沉,想要摘眼罩却被江易阻拦。 “我能说话了吗?”吴欣桐感觉这会儿身体好了很多,没有那么沉重了,语气也变得更加轻快。 “可以说话。”江易尽量用松弛的口吻说:“但江叔叔要整理一下房间。你先保持这样,别动眼罩好吗?” 吴欣桐点点头,“妈妈呢?” “她……”他望着床上躺着的夫妻俩,一咬牙、一跺脚,说;“他们太累睡着了。你、你别打扰他们。他们很……很辛苦。” “知道了。”小姑娘甚是听话。 江易拉着尹晓离开卧室门口,压低声音责问她:“你觉得你这么合适吗?” “我就是想看看那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和他的嘴一样强硬。”她摆弄着女鬼,那些咒丝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看来他也会害怕。自以为是的倔强中年人。” 江易隐约感觉到她这么做好像是为了给吴欣桐出气。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吴远,但能理解他当时的反应。 “他们一家都受到诅咒影响,情绪极度不稳定,爆发冲突是必然的。更何况,让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相信他没见过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那现在不难了,而且终身难忘。”尹晓扯下女鬼的脑袋,“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说的话,却被他当成谎言。和自己相去甚远的领导说两句,就立马深信不疑。这种人放在我们那个时候是要自裁谢罪的。” 江易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反正她总有那么多歪理,说破天都是图她自己高兴。他又管不着她,费那些口舌做什么。 他正要再问诅咒的事,却见尹晓手中的女鬼发出一阵青烟。烟雾散去,女鬼变成了一个用发丝缠绕的稻草人,只不过已经断成了两截。 尹晓把稻草人交给他,“带回家做个纪念。” 江易拿来一看,惊道:“怎么可能呢?替身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力量,还能冲破开光的佛像?” “这不是替身,而是肉身。”她说:“这是一种续命的手段。” “什么续命的手段?和那七只小鬼有关系?” “关系不大。我之前说那七只小鬼延长寿数的方法有缺陷,它阻止不了肉身腐烂。事实上,所有想要延续寿命的方法都绕不开这个难题。” 尹晓说:“所以就会有人抢占别人的肉身。年轻人或者小孩子的肉身是上等品,这意味这具肉身可以再用几十年,其次才是年纪稍大的人。可相符合的活人肉身很难找。 活人肉身找不到,自然而然就会想用其他方法代替。有人就结合纸人术想到那用成本低廉的稻草或黄纸做肉身。但这个法术的效果很差,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五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退化,到最后变成行尸走肉,和活死人一般。 那小姑娘中的诅咒是它下的。现在它死了,诅咒彻底没了。” 江易整理了一下思路,“可它为什么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见江易又要说话,尹晓抢先说:“我就算留着它,你也问不出什么,说了它没自我意识,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也许不经意得罪过它也不一定。就像你开车的时候会降下窗户吐别人口水一样,路人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才不会朝别人吐口水!” 江易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心想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才行。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个会邪术的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女孩下手。如果那人会邪术,那会不会还有别的诅咒在等着吴欣桐。他得找它藏身的地点,确认完全没事才行。 至于尹晓所说的那种续命方式,只能先放在一边,等事情处理完毕再问。这女人胡说八道惯了,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第49章 是各自的回忆 吴远夫妇醒来发现房门打开,而女儿并不在身边。两人慌了神,急忙跑出去。 客厅内吴欣桐正在教尹晓玩switch,江易坐在旁边不断翻查手中黑乎乎的,像是人偶一样的东西。 诅咒被灭,吴欣桐体温恢复正常。江易给她煮了姜茶。喝下后,她吐出很多黑水,把诅咒所带来的阴气吐了个干净。 随后她嚷嚷着饿。江易又给她煮了碗清汤面, 吃完,她彻底恢复了精神。哪怕觉得尹晓有些生人勿近,还是鼓起勇气,跟人家交朋友。 也许是小孩子神经大条,也许是尹晓没有看着那么难相处。几分钟后,吴欣桐就开始给人家送礼物,戴徽章,让她加入自己的拯救动物小队,拉着她玩游戏。 尹晓体验后有些明白为什么前几年阴间公布的自杀数据里,爱玩游戏的人数最少。她暗想要是这东西带回学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方雅雯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惊讶地捂着嘴,然后和吴远一同冲过去抱住吴欣桐。像是庆祝劫后余生,他们围着她又哭又笑。吴欣桐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害怕,她不懂如何应对大人们的情绪失控。 尹晓瞥了他们一眼,走开了。 “不失去一次就不知道珍惜。”她坐在江易身边,望着他说:“人还挺贱的。” 江易:???她应该不是指桑骂槐,对吧。 “他们已经不错了,为女儿会拼上自己性命。换其他不上心的父母,坚持认为是小孩子胡说。事情估计会发展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他是发自真心地说出这番话。即便吴欣桐的父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在他看来已经够完美了,这种亲子关系是他羡慕不来的。 “拼命就叫感情深吗?” “不然呢?” “心存愧疚,不想受良心的折磨。又或者为了欺世盗名,给不明真相的人一个交代,也不枉自己伪装这么多年的好人。” 江易觉得奇怪,她好像并不是在说吴欣桐他们一家的事。他盯着她的脸,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的眼中仍旧没有任何情感,表情也如往常般淡然,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你……” “江先生!”吴远夫妇冷静下来,插话道:“我家欣欣没事了吗?” 江易强压下要问尹晓的话,对他们说:“目前来说没事了。但是为确保往后的安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她。正好你们醒了,也帮她回忆一下,找找线索。” 众人坐在沙发上,江易先让他们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夫妻两人摇头。他们性格都很好,很少跟人起冲突,是小区内有口皆碑的老好人。在公司里,他们也不曾和同事起过争执。 “那利益冲突呢?”江易问。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还没回答,就被尹晓打断:“我跟你有利益冲突,我不报复你,报复你女儿,那是多没品的大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江易反唇相讥,“怎么你对人性还抱有希望?” “我不是对人性抱有希望,而是对人的智商抱有希望。”她说:“下咒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拿到生辰八字对其下咒,拿一件使用过的物品也能下咒。和他们有利益冲突的人是接触他们容易还是接触小姑娘容易?” 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小,很少有人舍近求远。不过江易不是不明白,只是习惯使然,他要确保每一处都没有错漏。所以尽管能猜到答案,他还是要再确认一遍。 而尹晓在阴间开了几千、几万次例会,最讨厌的就是下属什么都说,拖长开会时间。她给彭秀秀他们规定,开会时间最多十分钟,让他们想好再说。所以每次彭秀秀他们都是挑最重点的汇报。 到了阳间,她这个习惯照样没改过来。 她转而询问吴欣桐,“最近丢过什么东西没有?” “橡皮、尺子、自动铅笔、红领巾……”吴欣桐歪着小脑袋回想,方雅雯和吴远听着女儿的“账目”同时叹了口气。 “啊!还有我的徽章。” 尹晓拿出那枚上面刻有她名字的小圆片,“这个?” “是。是因为这个太小了,我总丢。”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丢了我还可以再做,下次再做大一点就丢不了了。嘿嘿。” 方雅雯忍不住吐槽自家闺女,“你就算套到脖子上该丢也是丢,对自己的东西一点都不上心。” “不是什么大事。”尹晓“宽慰”她:“有些人还总在外面丢人呢。” 江易:说话就说话,看我做什么! 在他抗议前,她追问:“那你最近一次发现它不见了是在什么时候?” “嗯……”吴欣桐仰着小脸,想了半天,“上周秋游的时候,老师带我们去民俗村,自由活动前它还在,后来就不见了。应该就是救小狗的时候丢的。” “救小狗?”方雅雯说:“是你上周带回来那只浑身扎满针的小狗?” “嗯。” 吴欣桐所说的地方在郊县的山脚下。那里前几年开发了一处景点,主要展现当地民俗活动和文化历史。十月下旬正值旅游淡季,很多学校都会选择那里作为秋游地点。 这个村子开辟了两个区域。一个是给游客旅游参观的,另一个是当地村民的住所。两个区域用一条小河隔开。通往对面的路,除了买票的大门口就是中间的三座吊桥。 往年民俗村为了做宣传根本不收门票,但现在名声打出去了,游客人数变多,他们就开始收费,那三座吊桥的入口也被铁栅栏挡住了。 自由活动的时候,吴欣桐和她两个朋友在这附近玩,见这栅栏的缝隙很宽,他们就想试试能不能钻过去,没想到还真成了。他们见老师没注意,于是偷跑了对面,来到村子里。 村子里的环境也不错,只是人有点少。街道安静,农家小院几乎都是两层楼起底。他们还在村里的小超市买了一些零食。 他们不敢多待,买完东西后就原路返回。可这时,吴欣桐忽然听见了小狗的惨叫声。 这只小狗的叫声很大,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身为拯救小动物的队长,她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于是顺着声音,他们走上了一条小路,转了个弯来到一处平房外。 这间房子独处在一个小山坡后,不走近很难发现。房子很破旧,外面还是土墙,没有院子,房间外堆满了废弃物。与山坡下好看的屋子截然不同。 房门是道橘红色的铁门,上面满是锈迹,且没有关闭。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三个小朋友敲了敲门,询问有没有人在家。可一直没有回应。反而是小狗听见敲门声,叫得更加凄厉了,仿佛在向他们求救。 吴欣桐大胆拉开铁门,霎时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里面飞出好多苍蝇。三个人挥舞着小手,好半天才把它们赶走。 屋内没有灯,黑黢黢的一片。门打开后,只能看见屋子正中间摆着的小方桌。一只小狗被绳子固定住四肢,绑在桌上,身上扎满了针。 小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就愣在原地。 “我们走吧,肯定是它主人这么做的。”同行的小男生拉扯吴欣桐的衣服,“要是被他发现了,说不定还会骂我们。” 吴欣桐点点头。可刚转身,小狗又开始叫,叫得三个小朋友心里难受极了。最后他们决定哪怕被骂也要把小狗救出来。 前桌小女孩在外面放风,吴欣桐和小男孩蹑手蹑脚地跑进去,解开绳子。整个过程很是紧张,他们俩的手一直在发抖。 最后一根绳子被解开,房间内部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好像有人睡醒了。 几人连忙抱着小狗跑出房子,头也不敢回,一直跑回活动地点。 等把小狗送到宠物医院后,吴欣桐才发现自己胸前戴的徽章不见了。 第50章 是奇怪的女人 秋游在周五。吴欣桐回来之后的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想来那个小屋确实最有嫌疑。 如果她的徽章落在屋子里,那必须拿回来才行,不然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再有鬼来找他们一家。 时间太晚,江易得先回去。他拿出一包东西交给方雅雯,告诉她按照里面的说明书摆放物件,摆够一百天才可以将东西撤去。 他承诺会将此事负责到底,明天会去吴欣桐说的地方看看,有后续消息会通知他们。 吴远夫妇千恩万谢地送他和尹晓出门。回家后,一秒都不耽误,立刻将所有物品摆放到位。 经此一事,别说让他们把东西摆一百天,只要不地震,他们估计能摆到自己去世。 另一边,江易开车带尹晓回家。路上,尹晓又在摆弄调频键。江易发誓等她离开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收音机拆了。 为了尹晓的转移注意力,他问:“你觉得欣欣的遭遇和她在村子里的经历相关吗?” “相不相关都不打紧。诅咒已经没了,不用担心。” 电台正在播放听众点播歌曲,尹晓听着很是喜欢,不再换台,专心聆听播放的音乐。 江易悄悄降低音乐声,“就算你说的邪术是真,那也只能证明这个魂魄没了,不能证明诅咒没了。” “你一直单身是因为性格太龟毛了,所以不受女孩子喜欢吗?” “我跟你讲,你这人不要太机车……” 江易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被她带偏了,跟着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这是严谨。”他罕见地为自己辩解道:“除非百分之百确定,否则哪怕仅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也不是没可能发生。性命关天,我必须这么做。” “那你以后给我汇报的工作的时候,千万别什么都说。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动手。前面地铁站旁边停。” 尹晓要从这里回阴间。 阴阳两界不是说去就去,包括尹晓这种公职人员更不能随时随地来回穿梭两界,他们有专门的传送口。但地府基建能力太差,为了节约成本,传送点都安排在地铁站里。设施和环境都不用他们维护,简直“完美”。 尹晓下车。身后传来江易的声音,“你明天真不去吗?” 她回头,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情逸致去确认百分之一可能性的事会不会发生。你精力要是这么旺盛,不如去骑自行车给学校发电。” “你太忽略细节,迟早会吃亏。” 江易说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在,他被怼了这么多次,也该反击了不是。可不知怎地,尹晓凝聚阴气,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变了。 “你想做什么?”他感受到压迫感,立马将手伸进外套口袋,摸着里面的符。 只一瞬,那些阴气又散去。 “没事。”她又恢复了平静,“听完你说的那句话,有点想杀你。但你放心,只有一点,百分之四十。不是那么强烈。” “哈!?” 江易摸不着头脑,仔细想来那句话没什么冒犯的地方,甚至可以说相当礼貌。但他的警惕心还没有撤去,思索着尹晓要是冲过来,他是否有时间去拿后排黑包里的匕首和弓弩。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是我的下属,我一定保你。”她走近车窗,双手搭在窗框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过,你要敢背叛我,我一定会在你动手前杀了你。” 说完,她消失不见。 江易一个人在车里坐了许久,暗骂自己太大意,忽略了她的危险性。 到底她是只鬼,所有鬼的不利之处她都有,而且身份至今是个谜。他不能摆脱她,也要找出克制她的办法,关键的时候可以护住自己。 等这件事结束,他必须要去玄门一趟,查清尹晓身上的事。 第二天一早,江易嘱咐家里的小鬼好好练字。他则带上背包准备出门。 突然,门口挂着的风铃响动。 尹晓手持一沓a4纸出现在他店里,“这是最近几个月的心得与体会,写得感人肺腑,真情实感一些。最好能把部长感动哭。” 江易有时候真的会被两界的时差弄得不知所措。 对他来说只是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但对于尹晓,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所以这就导致,两人起冲突后,他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而尹晓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店里,丝毫不觉得尴尬。 话又说回来,有利于她的事情,她是一件不忘! “赖账?”尹晓见他不说话,于是问道:“你是小学生?” “你才小学生!”他白了她一眼,“我要出门去欣欣说的地方,确保她真的安全。我愿赌服输,绝不耍赖,回来再写。” “欣欣……”她想起来那个小女孩,“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白跑一趟有这个必要吗?” “你怎么就确认一定是白跑?万一我有别的发现,你负不负责处理?” 尹晓闻言又拿出一张白纸,唰唰写了两笔,“我们再打个赌。你买一台一百寸的电视机。要是那地方的诅咒已解,你就烧给我。” “好!”江易情绪上头,立即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如果没解呢?” “那就放你家看。” 尹晓也跟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江易一口气将车开到山脚下,闻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他心情好了一些,问道:“我们的赌局里没说我要买电视吧?” “你不买我们怎么赌?” 江易:我tm…… 这里的空气也没多好闻! 他愤恨地关上窗户,寻找吴欣桐说的小屋。 吴欣桐是误打误撞从景区过去的,但江易知道地点,直接将车开进了村子里。 不过,他沿着道路绕了好几圈也没见到她说的地方。不得已,他将车停在路边,下去询问一个独自在外晒太阳的老人,这里附近是否有一间独栋的破旧房屋。 老人六十多岁,在村子生活了几十年,对哪儿哪儿都很了解,江易说了个大概,他就清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了。不过他没有说明地点所在,而是上下打量江易和尹晓,然后心慌地移开目光,只问江易:“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上周这里玩的时候,把东西落在附近了。” “要是不贵就别要了。那地儿少去。” “为什么?” 老人不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让他离开。 江易观察到他牙齿有烟渍,掏出一根中华烟递了过去,并给老人点上。 这是早年他看老道士这么做,于是跟着学的。不然凭他的个性和不抽烟的习惯,根本想不起来做这种符合人情世故的行为。 得了烟,老人的话也多了起来。 “那地儿住了一个疯女人,很邪门。在这儿的人都不敢靠近她家。” 江易问:“她在这儿住了很长时间?” “十几年了吧。那房子不是她的。当时村子规划改造,原房主拿了拆迁款钱下山,那两间平房就撂那儿没管。结果她趁没人住进去了。 拆迁队到的时候,她躺在挖掘机前死活不让拆,还差点把村主任耳朵咬下来。” 江易闻不了烟味,移动到上风口的位置,蹲在老人旁边,“她伤人后没把她抓起来吗?” “当然抓了!谁想到没两天她自己从疯人院跑回来了,也不知道咋做到的。她回来没两天,村主任死了。”老人压低声音,一指远处的那条小河,“淹死在河里了,河水还不到半米。” “是她做的?” “那不知道了。但……”老人欲言又止。 江易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又接着说:“她回来后,村支书又去劝她搬出来,说那房子是危房,下大雨房子就垮了。但她把人家打出来不说,还脱光衣服站在人家家门口,吓得支书三天不敢出门。其他人看见这阵势再不敢接近了。 总之,你们也别去了。疯子杀人可不犯法。” “就因为这?”尹晓拿走老头的烟,给他表演了个凭空熄火,“要是只死了一个,你们能任由她在村子里乱窜?小孩,小心说谎晚上尿床。” 第51章 是偷家 江易知道这老人有所隐瞒,但他毕竟是个人,处理方式不会像尹晓那么激进。 他抢过尹晓手里的烟,又给老人点上,塞回他手中。可老人看着尹晓,是一点都不敢再吸了。 “你们老打听这些做什么!”他开始赶人,“赶紧走吧。” 尹晓听故事一定要听完,说一半比杀了她还难受。她的倔劲儿一上来,谁也拦不住。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老人,淡漠地说:“我现在去找找那个疯子,找到了我就告诉她你说她坏话,也许她听完,晚上就会吊死你家门口。” “可不敢胡说八道啊!”老人“蹭”一下站起来,“你这个女娃娃做事别太冲动。等见过她,你就知道厉害了。” 女娃娃…… 尹晓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还有点怀念。 “我先去找她见识见识,一会儿回来找你。”她说着,迈步往前走。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老人拦住她,“我说完你就和你哥离开,千万别去知道吗?” 尹晓嫌弃地看了一眼江易,江易也是一脸厌弃。 两人纷纷在心里表示:和他\/她做亲戚真是羞了先人了。 事情果如尹晓想的那样。村支书并不是被堵在门口不敢出门那么简单。他家的小孙子不见了,可以说是在家里凭空消失。 只是中午放学回房间睡午觉的功夫,就再也找不着了。 全家人都看见他走进卧室,没见他出来,更没看到别人进去。期间奶奶还进卧室拿了件东西,那时还见到他在床上睡觉。可到点叫他起床的时候,人就失踪了。 村里人全体出动,把村子翻了个遍,隔壁村都找了,就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段时间,村里丢小孩的人家很多。报警后,警察非常重视,挨家挨户地走访询问。 他们也去了疯女人那里,可还没进屋就被她拿扫帚打了出来。当中一个脾气暴躁的警察愤怒不已,把她按在地上,用手铐铐住她。那女人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尖叫,问什么也不回答。 警察把她带回警局调查。可两天后,她竟然又回来了。而那个和她发生冲突的民警在做第二次走访调查时,突发心脏病死亡。死前,他惊恐地指着女人家的方向。 自此,村里人都说她会邪术,得罪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后来只要她出门,大家都躲着走。她一年四季都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裙子,冷了就披着一条麻袋,走路东倒西歪,手里总拿着一把刀,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有时会直接跑到别人家里抢东西,不过都是些不值钱小物件,大家也不想跟她起冲突,给了就给了。 曾有新搬来的村民不知情,追着她骂了几句,结果全都丧了命。他们也悄悄请过风水先生和道士来作法赶走她,不过他们的下场都不好。道士开坛作法,咒语念到一半竟然吐血身亡了。 从那之后,谁不敢再招惹她,也不敢动赶她走的心思。 老人说:“她那个房子以前老有怪声音,但大家都不敢去看。想想那女人很久没出来过,说不定跑别的地方去了。你们老上赶着作死去她家干什么。” 听完老人的叙述,江易确信吴欣桐被下咒一事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他非去她家不可,如果她是一个会邪术的人,也不能留她在这儿不管。 老人见他们如此固执,于是说了到她家的路线。 江易向他道谢离去。 他边走边警告尹晓:“如果她还在,你让我先问完再动手。不准把她右胳膊卸下来,不准拿铁链把她挂在天花板上,更不准把人家脑袋拧下来!”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我说的每件事都是你做过的!” “你把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活着不累吗?” “……” 他们没走多远,对话被老人听得一清二楚。他收起凳子,一刻也不停留地回家了。这太阳晒得他浑身发冷。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老人说的那条通往女人家的小路。 这条小道没人打理,周围杂草丛生,已经看不到路面了。如果没在这里住过,可能不会认为这里有条小路。 站在下面向上看,根本看不见小屋的所在。山坡完全将那间房挡得严严实实。江易边走边想:如果在战争时期,这里也许可以作为一个伏击点。 两人沿着道路向上,拐下去后,终于见到了小屋。 屋外垃圾遍地,找不到干净的下脚地。 屋子一共有两间。西边是独立的小厨房,墙外堆满了玉米杆和裂成几块的蜂窝煤。厨房没有门,用的还是土灶。灶台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汤汤水水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都已经腐烂发臭,味道极其难闻。 朝南是堂屋和卧室连在一起的大屋。此时大屋的铁门大开,屋内没有人也没有开灯,除了能看见靠近门口的一张小方桌外,什么也看不清楚。屋里的味道也不好闻。要不是亲眼所见,江易真不敢信十月底的山里还有苍蝇。 厨房和正屋的拐角处有一块铁皮,从铁皮缝隙中能看到后面干了的排泄物。 江易看得眉头紧皱,不得已还戴上了口罩。他十分佩服吴欣桐那几个小孩在这种环境下还有勇气冲进来救小狗。 他吐出一口气,拿出罗盘,在四周走了几步。罗盘的指针没有明显波动,表示这里没有阴气。可这不代表他可以高枕无忧,宣布没事了。 那女人会下咒,还会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延长寿命,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不得不提防些。而且之前在商场下层中招的事情让他明白,没有阴气并不意味着安全。他愈发觉得尹晓之前所说的离乾教未必是她瞎编的。 “你看出什么了吗?”江易问她。 “看出来了。这人挺不讲卫生的。”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这里有没有什么陷阱,像上回在商城下面遇到的那种。” “哦,你说那个……”尹晓叹了口气,“上的山多终遇虎,夜路走多了,终于见到鬼了。” “你……” “你说的不错。以后只能去你家看电视了。” 江易:我还没说话呢。 尹晓迈步进门,江易紧随她而来。 屋内昏暗,江易不得不打开手机照亮。令他惊讶的是,屋子没有电线,也没有那些电器,连点灯都没有。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不用电生活。 四周墙壁上积满了黑灰和蜘蛛网,东边有一道门帘,隔开了卧室和堂屋。他拉开帘子,站在外面向里面看去。卧室更加脏乱恶心,一张木头床上随意铺着几条烂被子,被罩都发黑了。床单上覆盖着一层又黑又黏的东西,很像沥青,但气味又很腥臭。 床脚摆着一个柜子,透过柜子的玻璃门能看见里面也堆放着很多塑料袋。袋子里又是一些汤水。 卧室内没有人。 他被放下帘子,继续查看堂屋。 堂屋的小方桌上还残留着四条绳子,想来是用来固定小狗的,桌面上还有一些图案,但辨认不出是什么。正对大门的墙边还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很高,两边摆放着烛台,中间还有一个香炉,墙上贴着一张巨幅财神像,左上的供品是包裹着恶臭汤水的塑料袋。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江易从地上捡起一根筷子,挑开塑料袋的一角。里面的虫子被这种举动惊扰到,一瞬间全涌了出来。 “内脏。”尹晓回答。 “用动物内脏拜财神?她以为在祭祀吗?”江易扔掉筷子,移开目光。 “谁给你说那是动物内脏了。”那股腐烂的味道,尹晓很熟悉。她望着财神像,冷笑道:“拜财神?教义你是白背了。” 江易还没想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她疯狂释放体内阴气。一时间,屋内狂风大作,尘土飞扬。他眯着眼睛,退到房门边。 彼时那张印有财神像的纸被风吹掉,尹晓收了力。良久,尘埃落定。江易站在原地震惊不已。 财神像的后面又是一张神像。而那神像他见过,在商城底部的青石板上,在邪阵的幻境中。 那个神仍旧盘腿而坐,两只手放在膝上,身后五只手托举着不同的东西,其中一样是吴欣桐的徽章,上面扎满了银针。 第52章 是二次合作 江易眉心紧蹙,上前贴近仔细端详那幅图。除正中间拿着徽章的佛手之外,剩下四只手上面分别画着月牙,鼓,稻草和人。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他转过头问尹晓:“你说的离乾教不是你信口胡说的,对不对?” 尹晓一挑眉,没有否认。 “这图和商场下面的青石板是一回事?” “没见过。”尹晓盯着那张纸,表情不像是在胡说八道,“这上面画的神像确实属于离乾教,但这张纸不像是他们教派的产物?” “什么意思?” “因为会方术的人不多,加入离乾教的教徒就更是少之又少。势单力薄,行事总要低调些。所以出自他们手中的法术和阵都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哪里会这么明显。” 尹晓一指神像手中的画作,“相比之下,我更相信这种下乘的东西是出自你手。” “……” 江易总觉得认识她后,自己翻白眼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他沉声道:“或者他们有些阵法是你也不了解的,又或者这个女人没学到精髓,” “难怪倒数第一爱找倒数第二问问题。”她回头看向江易,眼中平静,但语气却充满戏谑之意,“大家智商都差不多,彼此能了解对方在想什么。” “贬低我,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 “……” 她后退两步,继续说回正事,“别管那女人了,现在重点是吴欣桐。有件事你说对了。吴欣桐的诅咒还没有停止。那女人还有两道魂没有灭。很快就会再找上那个小姑娘。你先解决这件事。” “两道魂?” 江易仔细环视房内,而后又拿出罗盘,指针还是没有动。罗盘未曾察觉到阴气,莫不是又被隐藏了。 他重新看向那幅图。 商场里的阴气被隐藏全是因为画有神像的青石板,那这种画有神像的纸是不是也能隐藏阴气? 尹晓曾经说根据需要的不同,神像手中拿着的东西也不一样。换句话说,那四个物件才是阵法的关键。 他又仔细观察神像手中的东西…… “不知道藏在哪里就问我,别不好意思。”尹晓在一旁不适时地开口,打断他的思考,“还是你觉得自己的寿命很长,可以花很多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 不是江易不好意思,而是他当年跟着老道士学习,被老道士养出的习惯。老道士教他的时候,总会循循善诱,留给他充分的时间思考,让他自己推理出答案。 经过一个完整的推导过程,他对于阵法、口诀和辨识鬼的记忆就更加深刻。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连他的硕士导师都夸他思考问题全面又深透。 但到底学校和社会不一样,“领导”根本不想看你做事的过程,只想在快速的时间内得到正确的答案。 尹晓轻轻推了他一把,“剩下的两道魂在月亮和鼓的位置,用利器钉死它。” “月亮和鼓?”他疑惑半晌,又结合稻草,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藏身法?!” “你还不算傻。” 藏身法的咒语所说:老君洞中一株草,只见长来不见老,凡民拿来无用处,吾师拿来寄生草,一魂藏在天边月,二魂藏在佛雷音,只有三魂无藏处,八影洞内问老君,三魂化为三尊佛…… 佛雷音是指天鼓雷音佛,上面用了一只鼓代替。那女人的三魂隐遁其二,还有一条就被放进了稻草人中。根据村里老人所说,这人是疯子,想来是缺少了觉魂和灵魂。 江易想通后,暗道这教里所设的东西还真是复杂。随即又疑惑,“这次的阵眼怎么会在外面?” “所以说是下乘,连藏都不会藏。” “你了解才说是下乘,换了别人,只怕还想不到鲁班书中的东西还能做邪阵。”他侧头看向她,“你跟离乾教有什么关系?怎么这么了解他们?” “小孩不救了?” “……” 不愧是校长,噎人总是这么干脆利索。 房屋高约两米半,神像的手在很高的位置,想要接触到那里必须踩供桌。不过供桌有一米多,江易不借助外力无法一步跨上去。他环视一圈,决定用小方桌垫脚。 小桌子刚被移动一点,忽然从下面掉出一个被纸团包裹着的东西。 他和尹晓捡起它,打开一看,见是一个被七条黑白线捆绑起来的泥人。 泥人上刻画着清晰的五官,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身上扎着七根银针。四肢上各一根,头上、胸前、腹部也有一根。胸前还有一行小字: 贺玉容,女,庚午年己卯月丙子日乙未时。 “贺玉容,是那个疯女人的名字?”江易推算了一下上面写的生辰八字,发现上面写的日子是1930年二月。 “三零后,还很年轻,未来可期。” “你倒是会鼓励人。”江易瞥了一眼尹晓,又说:“但那只鬼的长相不像是30年代的人。” “你看着也不像90年代末的人。” 尹晓拿起那个泥人反复观看,又猛地将桌子翻过来。 小方桌的桌面下也缠绕着许多黑白绳,白色的绳子上沾染了深褐色的东西。 尹晓摸了一下,手指微微发热,“黑狗血……她果然是想解禁术。” 尹晓所说的禁术名叫七星催魂针。 这种禁术是用来诅咒人的,中此法者七日后奇祸连连,魂魄分离,不得善终,死后魂魄也无法俱全。 具体做法是用被诅咒人的脚下土捏成一个泥人,而后画上五官,胸前写上这人的生辰八字,在贴上符咒、纸钱,用黑白线包裹住,而后连着做法七日,取下白线,将泥人埋在路口,此法即成。 解除之法则是用白线缠绕住泥人,而后用黑狗血淋在白线上,等血浸润到外面的包裹之物后,再泥人取下针和符纸。整个过程也需要七天。 这种禁术不是离乾教自创,因而江易也晓得。不过这让他更加迷惑不解。 如果泥人上的名字是疯女人的,她为什么要咒自己?又或者是别人诅咒她,她在解禁的时候被突然闯入的吴欣桐打断过程,这才恨上了吴欣桐,要诅咒她?还有那个人为什么要诅咒一个快九十岁的老太呢,就如此等不及想要她死? 这人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两人思索间,卧室传来“啪叽”一声,像是什么粘稠物从高处落下。随后,一阵阴风吹来,外屋铁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屋内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江易手机。因为照射面小,只够照亮小方桌附近。卧室门口在黑暗处,隐约能看见一个轮廓。 江易想上前查看,被尹晓抓住风衣的帽子。 “你去处理神像,这个我来。我有事要问它。” 不知道是不是尹晓在的缘故,往常谨慎行事的江易这会儿第一反应不是去确认屋内那古怪的声音是什么,而是问尹晓:“那里面是什么?你该不会给我挖坑,故意把最难缠的留给我吧?” “我是那种人吗?” “你太是了!” 就拿上回商城下面的阵来说。他回家复盘整件事情后发现,整个解阵的过程其实只需要用他的血引出幻象。她能指点自己阵眼在哪,自然能看见里面的事情,那解阵也能做到。 但她不,一定要交给他做。 他好几次想问她这件事又都咽了回去。事情做完了还拿捏着不放,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心胸狭窄,斤斤计较。 可他不计较,不意味着可以一直被她“占便宜”。几次交锋,自己老吃亏,总有种低她一头的感觉。所以今天这件事他必须得问清楚。 两人说话间,那道肮脏的门帘掀开了一个角。卧室内腥臭的味道涌了出来,很快填满了堂屋。 江易忍不住转过身干咳几声,等他再回头,门帘已经完全掀开了。门帘后布满了无数条细小的,犹如头发丝一般的黑线。它们像潮水般向外蔓延,很快占满了一面墙,同时也在向江易和尹晓而来。 江易拉着她退后几步,“咒丝?这个人也被诅咒了?” “不是。”尹晓淡淡地说:“是赫拉。” “没有人在跟你玩谐音梗!” 尹晓指着那堆“头发”,问他:“你来还是我来?” 他神情一滞,假意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我去解决神像。” “嘁。” 两人站着不动,彼此凝视着对方,眼中也只有对方。 换个环境,再配上点抒情的音乐,眼前的场景和偶像剧小剧场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并不是言情剧场。江易心里十分清楚。他不光清楚这个,他还清楚眼前的人想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麻烦你。” 尹晓点头,转身站在黑色丝线前,伸出右手,手心向下。一瞬间,那些黑线全部朝她涌来,很快便缠满了她的双腿。 “喂,你……” “在我解决这些东西后你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我就把你直接带到阴间去。”尹晓打断他的关切,“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对不对?” “对你个头。” 整整二十年,他跟着老道士之后没说脏话,不造口业已经二十年了!但今天“破戒”了。他就知道担心这个女人是多余的。 他移动方桌到那张供桌前,接着从包里取出黑色匕首,装有朱砂的小瓶子在包的侧面。他拿出来犹豫片刻,又把小瓶子放了回去,只拿出几道符防身。 在他动手之前,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尹晓。此时,黑线已经蔓延至她的脖颈,而她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她真的没事吗? 他有些怀疑…… 算了,那女人行事诡异,琢磨不透,担心她还不如做自己的事,省得再被她言语攻击。 他手持匕首,目光凝聚画有月亮的图案,然后狠狠地刺了下去。霎时,屋内响起凄厉的叫喊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画中钻出…… 另一边,尹晓完全被黑线吞没。她双手结印,口念:“天蓬天猷,真武真君。黑煞元帅,无义将军。捉缚枷拷,四大天丁。手持铁棒,拷鬼通名。纵横摄勘,施威现形。不分高下,罪莫容情。俾令患体,立遂和平。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毕,眼前白光乍现。光束消失后,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跪在尹晓面前。 适才阴暗肮脏的小屋变得十分宽敞,屋内铺着柚木地板,朝南方向摆放着一坐三米多高的神像,神像前坐着一位中年男人。 他身材消瘦,皮肤黑黄,留着两撇小胡子,身后还绑着一条长辫,穿着一件蓝色马褂,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侧着脸,斜着眼睛看人。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人,皆是面容肃穆,肤色黝黑。 男人随意瞟了几眼书案上的纸张,尖着嗓子说道:“贺玉荣?” “是。”盘发的女人毕恭毕敬地应答。 尹晓见过她,就在吴欣桐她家的外面。那个被自己切掉脖子,捏碎生魂的女鬼。不过这个时候的她穿着普通,但衣服却是干干净净。看着有三十多岁,皮肤有些发黄,脸上的颧骨依旧突出,一脸凶相。 “你来做什么?”男人又问。 “回大人,小人是走投无路,想找大人续命的。”说着,她连忙用手帕捂住嘴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停下。然后,她展着带血的帕子给男人看,“您看看……大夫说我没几天好活了。” 男人拿起手边的扇子打开,捂住口鼻,嫌恶地说:“收起来。” “是是是。您就看在我给村子做过贡献的份儿上,帮帮我。我真的不想死。” 男人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飞快地跑出去,随后抱来一本厚厚的账本。 男人翻了两页,喃喃自语道:“贺玉荣……男童二十四人、女童三十九人……倒是不少。” 贺玉荣闻言松了口气,忽又听男人说:“可你最近这几年的数量下滑的厉害,去年还挂了零。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不想做,而是现在管得严,生意难做。我身上又不好,走几步就喘,根本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她哀求道:“您就行行好,让我通过了吧。我从十四岁就开始给村里提供货源了。当时外面还在打仗,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那些小孩送进来的。” “谁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别以为就你辛苦。”男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白了她一眼,说:“那些报酬你没拿吗?” “拿了、拿了。”她缩着脖子,咽了咽口水。 男人叹了口气,为难地说:“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但村里有规定,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你这贡献说多不多,有比你多了去的人来求我,我连门都不让他进。也是看在你孤苦无依的份儿上,才让他们放你进来,听你说这些废话。” “是是是。大老爷您心善,您一抬手,我们什么灾祸都没了。只要您能同意,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大老爷您的恩情……” “行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扔下一张纸,“签字画押,给你六十年寿命。” 贺玉荣重重吐出一口气,喜笑颜开想都没想就签了,之后又朝男人磕了几个头,“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男人确认画押无误后,板着脸说:“事成之后,你仍需每年向村子里送来孩童,届时村子也会给你送来续命的‘药物’,如有违背,你就等着变成活死人,魂飞魄散吧。不过……” 他靠在椅背后,话锋一转,“只要你听话,六十年合约期满后,你还能续约。不想续约我们也会把你的魂还给你,公平交易。”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下去吧。” 男人一挥手,贺玉荣被两人带了下去。她走后,男人冷笑,“蠢货。” 第53章 是正面交锋 转眼,外面有人进来。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包裹。 他弯下腰,将物品呈现给男人,“这是贺玉荣的。已经成了。” 男人看了看,挥手让他拿远点。 “哪个贺玉荣?” “七天前来的那位,跪在这儿求了您半天,说她十四岁就给村子提供货源的那个肺痨鬼。” 男人回想半天,才说:“哦,是她啊。东西给她了吗?” “给了。她醒来后见自己没了肺病,高兴的不得了,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她都顾不上听。”那人顿了顿,有些担忧地问:“大人,我总感觉她靠不住,我们帮这种延续寿命,会不会亏了啊?” 男人冷笑一声,“我们什么时候做赔本的买卖。她爱听不听,没有孩子,就不给她‘药’,到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满大街发疯的时候,自然会乖乖顺从。” “那她万一破罐破摔,自尽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连本金都收不回来。” 男人闻言,仰天大笑。笑声很是尖锐,听得尹晓想把他舌头系上,让他闭嘴。 “但凡她有这气性就不会来求我。”他说:“那种人惜命,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哪怕让她杀自己的父母,她都做的出来。就算真有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们还有它……” 他的目光落在包裹身上,“只要这个东西在,我们见不到她也能通过法阵控制她。她死了,也照样得把孩子送过来。” 那人恍然大悟,直夸大人英明,能想出这么一个万全之策。 “办法不是我想的,我们只是利用它。原本有缺陷的续命方法,换个用途,就没有缺陷了。” 说完,两人一同大笑。 一眨眼,仍旧是那间屋子,下面跪着的还是贺玉荣。但书案后面坐的人已经换了。 这人原是先前男人身后的随从。此刻也身着宝蓝绸缎马褂,带一顶小瓜皮帽,戴一副小眼镜,说话时低下头,翻着眼睛朝上看。 这时的贺玉荣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单薄衣裙,脸上血色全无,跪在地上哆嗦着哀求道:“求大人开恩,饶了我吧,解了我身上的东西,放我离去吧。” 那人冷哼一声,“我们这合约可没到六十年呢。原先你没资格延长寿命,是当时的大人,现在的族长给了你恩典,你才能活到现在。 这些年你有幸活下去,还得了不少钱财。如今享受够了,想提前违约。你把村子的规定当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贺玉荣一激灵,连忙伏地磕头,“小人不敢违约,实在是找不来孩子。现如今和当初不一样,往年战乱、交通不便,找个小孩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可现在…… 而且,这么多年我愈发感觉力不从心,比起当年肺痨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越来越难控制这具身体。就是因为这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钱被我男人拿走,我身份特殊又不敢报警。现在一穷二白,身边也没有人。 我今日能来村子,也是沿街乞讨,一路要饭过来的。还差点被人送进警察局。这种日子哪里称的上享受。一想到我还有十年好活,简直生不如死。 我只求大老爷能把我的魂魄还给我,让我投胎转世。来生绝不望大老爷恩情。” “这话你当年说过一遍了。”那人眼睛滴溜乱转,而后说:“村子的规定,我也不能违背。合约还有十年才到期,魂魄自然不能给你。你签字画押的时候,应该听得很清楚了。” “但大老爷,我……” “不过,看在你千里而来,一路辛苦的份儿上,我给你透个底,悄悄告诉你个法子,让你安生度过这十年。” “大老爷您说,您说!” “往后你只需拿到某个人的物件,用钉子钉在神像最中间的手掌心上就算你的上供。”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说:“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我也知道现今世道不好做,稍不留神,我们也会暴露。这是祠堂长老想出来的新法子。” “还是只要小孩子?” “不限。只要年龄别太大,你只看能不能做。不能做,我也没办法了。” “能能能!” 贺玉荣哈哈大笑,连连磕头。可她一连磕了十几个,额头都破了,依旧没有停下来。她的身体不受她控制,即便脑子清醒,但掌控不了自己的行为。 那人敲了敲桌面,从外面走进两个大汉,将贺玉容拖了出去。 分魂,法阵,诅咒…… 尹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玉容荣求长生,原有肉身被替换成了稻草。她之所以能够保持清醒,极大可能是通过继续给村子送孩子,获得了男人口中的“药”。 七星催魂针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把她的魂魄分离出来,同时给她下咒,胁迫她为村子做事,并且监控她。在她不想做时,还能通过法阵操纵她的身体,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至于泥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贺玉荣家里。想来该是合约期满,那些人给她的。不过就算没有吴欣桐闯入,她也解不了禁咒。 因为那个泥人是假的…… 她望向坐在书案后的男人,“就算是个人渣,也没必要把她用到极致。行事如此张扬,迟早被别人发现。到时将你们一窝端,得不偿失。” 男人阴笑道:“竟然被你看出来了。知不知道窥探的下场是什么?” “你们口中的村子叫什么?在哪?” “告诉你你也找不过来。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用这种方法探寻诅咒根源?” “你们给那女人的‘药’是什么?” “人的内脏。我问你,你对离乾教了解多少?” “那些内脏为什么会让她保持神智清醒?” “这是为了弥补这一续命手段缺陷而使用的新方法,你能找过来,竟然会不知道这个方法?我问你……我不问了!”男人大怒,“我说了三个问题,你一个不回答,懂不懂什么叫礼貌?我劝你……”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杀了你。” 男人:这不是我的词儿吗? 男人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你大可继续胡搅蛮缠,不过凭你怎么胡闹也出不去了!” 他双手掐诀,口念咒语。 忽然,周围的景象瞬间化为虚无。黑暗中,男人化作万千条黑线直奔她而来。 尹晓灵巧地躲避黑线,同时在地上划出八卦先天图。她回身绕开黑线,稳稳跳入八卦图正中,下意识摸向身旁,却抓了个空。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身边早就没了符纸,拿什么跟人家斗法。 在她分神的间隙,黑线飞速缠绕住她的手腕,线头刺入她的胳膊,钻进她的身体,蚕食着她体内的阴气。 她有些烦躁,反手将它们一把拽住,黑线在她在手上绕了一圈。随后,燃起阴火,将其烧断。 黑线如同潮水般退去。就在这时,她手掐五雷诀,念起咒语…… 第54章 是校长心计 藏于图画内的魂魄本就是残魂,江易处理起来甚为轻松。在他解决魂魄的瞬间,神像画纸流出腥臭的血,画纸一角燃起了火苗。 他立即跳下供桌退后几步。 而尹晓此时被那些黑线吞没,没有发出一点动静。那些黑线有她拦着,也并没有向屋内别的地方蔓延。江易站在角落,找不出黑线的破绽,想帮她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墙上的火越烧越大,将画像烧去了一半,连同吴欣桐的徽章也烧成了灰烬。 忽然房间内响起一声炸雷,一股电流瞬间贯穿了江易的身体。那声音太大,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鸣声不断。他站立不稳,踉跄几步,赶紧扶着墙边。 接着,他看见吞没尹晓的黑线反被尹晓吞没。她的身影显露出来,而那些黑线迅速消失,完全被她吸收。 堂屋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新鲜空气唤回了江易的意识。 “你……” 他正要说话,却被尹晓一把拉起冲向屋外。慌乱中,他来不及看清脚下,连续好几脚踩在了塑料袋的汤水中。 两人站在外面,江易看着自己的鞋子和裤脚,忍不住说道:“我说你就不能……” “嘘!”尹晓竖起一根手指,“你听……” “什么?” “三、二、一。” 在她数到一时,贺玉荣居住的小屋轰然倒塌。 刹那间,土崩瓦解,黄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土腥味和尘土,让人睁不开眼、呼吸困难。 几分钟后,尘烟散去。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碎瓷片掉落的声音。 江易顶着一脑袋灰尘,平静地摘下口罩,问:“听什么?” “房塌了。” “……” “……” “……” “这种事不用听也能知道!要跑你也跑远点!”他甩开尹晓的手,拍打着头上和衣服上的尘土。 整理后,他望向尹晓,却惊奇地发现她裙子的颜色好像变了。原本纯黑色的裙子现在有些发红。而她的身上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红气。 妖……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字。 “看我做什么?”她问。 “没事。”他不断打量她,而后收回视线,看向那片废墟,“你用的雷诀?!” “嗯。厉害吧。” “……” 尹晓自顾自地说,“这回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诅咒根源被挖断,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怕是付之一炬了。” “诅咒根源?你是说还有很多像欣欣一样的人?” “是像贺玉荣一样的人。换个地方说。” 尹晓率先转身离去,江易快步跟上她。 刚才那声巨响肯定不止江易一个人听见,而且房屋倒塌后升起的灰尘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村里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个地方,如果看见他们在这儿肯定要追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江易不喜欢被人围着,自然也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但他紧赶慢赶走到大路上,也还是被好奇前来的村民撞见了。 他们见他灰头土脸,又从山坡上下来,立即围上去问他怎么回事。 江易看着从众人中擦身而过,但没人看见的尹晓,第一次认识到了做鬼的好处…… 面对村民的“热情”追问,他急中生智,编出一个理由,说自己找东西,结果刚走到房子附近听见一声响雷,房子倒了。他手机没电,出来找人帮忙报警,万一里面有人在就不好了。 村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一时议论声四起。江易趁乱赶紧离开。不过这一切都被一位老人看在了眼里。 他双手插兜,微微一笑,心道:原来是替天行道的高人…… 坐在车里的江易长出一口气,发动车辆驶离村子。 路上,尹晓一边调频收音机,一边将自己在诅咒中看到的事情告诉他。江易从一众莫名其妙的背景音中理清了故事脉络,感觉自己抗干扰的能力又加强了不少。 贺玉容是第二次从村子里出来后跑到这里的。因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她变得疯疯癫癫。即便后面获得了“药”,她也没办法吃进嘴里,只能看着它们腐烂。 村支书家的小孩子消失,以及几个成年人的死亡,是她通过神像图让那些人做的。 江易思索半晌,问:“贺玉荣又是怎么从警局和疯人院逃出来的?也靠他们?” “她从换了身体那一刻后就是鬼了。不过是个有实体的鬼。想从哪儿走全凭自己高兴。”尹晓叹了口气,“那女人魂飞魄散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那些小孩。” 江易没见过她伤春悲秋,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些小孩子确实可怜……” 小孩子…… 江易想起了家里那些小鬼,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贺玉荣提供的小孩子最后是不是会变成商城下的小鬼?” 尹晓点头,“可能性很大,不然凭她一个人就能拐卖上百名小孩,村子里还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人。那么多的小孩子往哪儿卖呢?用来当奴隶,培养成本可太高了。 卖器官?贺玉荣30年生人,十四岁开始拐卖儿童,那个年代的医疗水平还用不着那么多的人体‘存货’。 想来只能是杀人续命。小鬼续命的办法失败率很高,所以小孩子的需求也就跟着变大。” “是啊……”江易将车开下高速,面色凝重。 “贺玉荣既然能诅咒吴欣桐,就证明那个村子还在做这种勾当。”尹晓停止摆弄收音机,“往后可能还会有小孩子受害。” “不能放任他们不管,必须要找到他们的窝点!”江易义愤填膺,“漠视生命,残害儿童,简直是畜生!” “说得对……”她附和道:“不仅是小孩子,他们当做药材的断肢和内脏是成年人的。他们一旦再度建立起诅咒网,受害者就更多了。” “他们要断肢和内脏做什么?” “不知道。想来只能找到他们,才能知道答案。” “这帮混蛋……”江易听不得这种事,心中愈发愤怒,“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说得对。不能放过!……前面地铁站停一下。” 尹晓下车后,江易又叫住她,问道:“他们作恶多端,地府不管吗?再者那里肯定有很多冤魂,学校就不打算收他们?” “当然要收,但……”她抿着嘴,摇了摇头。 “怎么了?” “幻境中的人没说他们藏在哪里,也看不出来地方。不如……你去问问那几个小鬼,再去查一下贺玉荣的行踪,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让老师发通知书。还有,心得体会记着写。” “行。”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江易一个人在车上。 江易望着她的背影,逐渐冷静下来,心里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复盘完整件事后,江易发现他又被坑了! 她哪里是伤春悲秋,给小孩子鸣不平,只是见缝插针,调动他的情绪,好给他安排任务,方便她去收学生。 这个女人啊啊啊啊!!! 第55章 是自我推断 江易回家后立即给方雅雯打去电话,告诉吴欣桐的事情全部解决,不用担心了。 方雅雯听完,当即泣不成声。回想上个礼拜,她简直像做了一场漫长无比的噩梦,差点还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现在终于雨过天晴,她和吴远在电话那头不断说着感谢的话,直言要请江易吃饭,还想让他做自己女儿的干爹。 江易理解他们劫后余生的高兴心情,不过推辞了吃饭、认干爹之类的事。他已经拿了属于自己的报酬,多余的就不必了。 可夫妻俩坚持到底,劝他答应,这时吴欣桐抢到说话的机会。 小姑娘精神奕奕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江易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江叔叔,你什么时候和姐姐再来我家?” 姐姐…… 江易不自觉仰起嘴角,感觉自己在辈分上扳回一城。 “有空我会去看你的。”他说:“欣欣好好学习,好好玩,每天都要开心,知道吗?” 他没怎么哄过小孩子,只是说一些发自内心的话。 他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而且一眼就能望到头。他余生只能站在阴影中,等着癌细胞吞噬他,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羡慕吴欣桐这样的人。活泼、天真、富有生命力、获得父母全部的爱。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数惊喜等着她。 但他不嫉妒,相反,他想尽自己的努力让每一个“吴欣桐”都可以永远这么生活下去。 他们的人生是他一直以来不敢奢求的梦。 他希望他们好,让自己有无数个梦,那些梦永远能存在。那么他对这个烂透的世界就还留有一丝期望。 “知道了。” “以后要是再遇到怪事就联系江叔叔。江叔叔会在第一时间去见你。” “嗯。”吴欣桐说话的音调降了下去,“我是不是不该救那只小狗,给爸爸妈妈添加了好大的麻烦。” 方雅雯和吴远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边的江易说:“那只小狗好了吗?” “好了。”她回答:“昨天出院的,妈妈说会找人领养它。花花也好了。它们俩住院还住在对方隔壁呢。” “欣欣,对于那只小狗来说你的出现必不可少,你不怕危险,闯进门的那一刻,你在它眼中就是它的救世主。 你救小动物这件事没有任何错误,错的都是那些坏人。不要因为他们做坏事,我们就放弃做好事。这没有道理。” 吴欣桐声音又恢复了高亢,“那……我以后见到小动物还能救吗?” “能。”江易笑着点头,“但要注意安全,自己处理不了就去找大人帮忙,不可以逞强。” “可以吗?找江叔叔也可以吗?再有坏阿姨找我,我可以直接让你去吗?” “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他看着抽屉里的徽章,说:“我是队员,当然听队长的。” 吴欣桐在对面笑得前仰后合。她心里有了底气,这么多天的阴郁一扫而空。 两人又聊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江易靠在办公椅的椅背后发了一会儿呆,而后扬起嘴角,对家里那七只小鬼说:“我去洗个澡,出来之后我们听写。” “啊???”小鬼们一片哀嚎。 “啊什么?昨天我走之前没说吗?” 第二天,江易全天空闲。早上教小鬼们识字,生了一肚子气。下午又开始着手调查贺玉荣的事。 他先询问了小鬼们。但它们对囚禁自己的地方忘得差不多,想了半天,也只记得外面有山,山里有庙。然后它们就被送到商城所在地埋起来,那个时候那里还是一片黄土,什么都没有。它们在那里见识过不同的建筑物,当铺、银行、商店、金器行,到最后的商城。死尸也见过不少。 那片地方在很久以前就不断发现死尸。网上给出的时间只是有互联网以来的电子档案。要想知道确切的数字和时间,只能去查警局里的纸质档案。 小鬼们说有些死尸是主动踏足这片区域,然后被它们吸干了阳气,有些则是被人送来的,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段一段的。 那人的相貌它们没见过。他会把这些碎尸块埋在它们的骨灰坛边,过了很久之后再把它们拿走,换新的一批进去。 而对于拐卖它们的人,它们倒是还有印象,不过描述出来的长相各式各样,有男人,有女人,有长脸,有方脸,就是没有一个是颧骨突出的。 而后,江易又去查看公安局发布的通缉人员照片,但也一无所获。 他不禁疑惑:贺玉荣拐走那么多的小孩子,就没有一个目击者吗?家长们也不报案? 就算早年因为战乱、交通等问题,导致报案人少,消息不流通。但近十年,那些拐走小孩的人又是怎么做到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 村子里给的只是张图,又不是传送门。 即便真是传送门,贺玉荣也要把他们拖到自家才行。那村里就没人见过吗?成年人她又是怎么拖动的? 小鬼们得到自由活动时间,决定一起玩游戏,一个个又叫又笑。江易听得头疼,“声音小一点。玩游戏拿靠垫做什么?” “我们在玩踩影子的游戏。”东方麒麟说:“因没有影子,所以拿靠垫代替。” 江易:…… “你们玩吧……” 他是真佩服这些小鬼,玩个游戏弄得跟直播地狱笑话一样。没有影子,换个游戏不好吗?能想出拿靠垫代替自己的影子这种办法。 他接了一杯水,准备吃药,忽然一个激灵——代替! 如果那些被拐走的人被代替了,谁还会去报警? 真人被送进山里,假人留在家里,一切就和平常一样。 假设村支书家的小孙子在放学时被贺玉荣或者那些人在半路劫走,回到家的只是小孙子的替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家,时辰一到,替身消失。 这起案件有了目击证人,谁会认为孩子是被外人拐卖的? 而村子里的成年人…… 死亡。 他们死了,顶多怀疑贺玉荣会邪术,把他们咒死。没有查出异样,警察能拿她怎么样,再者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会去报警。 江易倒吸一口冷气,可很快他又自我否定。他所熟知的替身术都有破绽,那些人拿什么做替身才能以假乱真。即便有,拐走人口的成本不高吗? 他的推测要想成立必须得去问尹晓。她了解离乾教,也许可以回答替身的问题。 只是他拿起手机才想起来,她是鬼,哪来的电话…… 好在她把心得留在这儿,迟早会来找他。 于是他等啊等啊,终于等到——阿水。 她略带歉意地说尹晓最近走不开,所以让她帮忙拿心得下去,然后又交给江易一沓新的。 江易:…… “她什么时候上来?”他问阿水。 “有空的时候吧。”她带着真诚的笑容说了一句废话后转身离去。 江易暗想: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什么样的领导带什么样的下属。一天没个正形。 还好自己和她只是合作关系。 那件事线索不多,只能暂时停止。之后几天,他接了几个案子,都很好处理,平均花不了他半天时间。他还抽空去看了一趟吴欣桐。 这天,他刚从外面回来,见家门口站了两个民警。其中一位他见过,是当时在商场询问他和他“女朋友”因何吵架的男警。 此人名叫高皓然,年纪和江易差不多,身材魁梧挺拔,五官端正,眼睛炯炯有神,好像天生就是来当警察的。 在他身边的是新来的实习警察许超。相比较高皓然而言,他的眼中多了几分独属于大学生的清澈。 高皓然先给江易出示证件,按照规定,询问他的姓名,确认是本人后,他说:“江先生,我们有一起案子想来找你了解情况。” “什么案子?” “十天前,监控画面显示你开车去了民俗村。那里有间土房倒塌,你知道吗?” 第56章 是警察与妈妈 “知道。”江易警惕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高皓然看向江易家门口,“能进去说吗?” 江易开门后,先向屋内小鬼使了个眼色,让它们上楼。 两位民警进来只察觉到一阵冷风,什么也没看见。他们裹紧外套,坐在沙发上环视江易家中情况。 高皓然询问江易:“你女朋友没在?” 江易表情一滞,坐在他们对面,“跑出去玩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你们很爱吵架?” “你有这种女朋友,也会忍不住天天跟她吵。”他说话时眼中的无奈完全出自真心。 高皓然见状笑道:“过日子不就是吵吵闹闹的,那位小姐不胡闹的时候也是个风趣幽默的人。说回正事,你和她那天去村子里的那间土房子干什么?”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群众报案说里面有人被埋,可能那片区域的民警赶到后,并没有发现有人出现。不过……”他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在贺玉荣家附近拍摄的垃圾袋,里面装着生蛆的汤汤水水,“他们发现了这些。经过化验,证实这是人体组织。”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和她做的?” “江先生,对我们敌意不要这么大。”高皓然不知道他身上的戾气是哪来的。不是属于嫌疑人被戳穿后的气急败坏,而是一种对他们身份的厌恶。 不过他脾气很好,不跟江易计较,“我们只是照例问话,问完我们就离开。你们那天去做什么?” “东西不见了,我去找。” “江先生,我们查过村子里的监控。”高皓然收敛笑意,“你和她先在村里转了几圈,然后下车问路。你要是早前把东西丢在那里,还需要向别人先打听屋子所在位置吗?这件案子事关重大,请你跟我们说实话。” 江易沉默片刻,说:“我有个干女儿,前几天学校郊游的时候跑出活动范围救了只小狗,回来之后高烧不退。我以前听老人家说小孩子高烧不退,很有可能是受到惊吓丢了魂。跟她妈妈说了之后,她就让我代她走一趟,帮小孩子喊喊魂。所以趁着礼拜天,我就去那里了。” “你干女儿叫什么名字?” “吴欣桐。” “请提供一下她父母的联系方式。” 江易翻出手机号码拿给他们看。许超记下电话,将手机还了回去。 高皓然继续问:“你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一堆垃圾,很臭。我女朋友担心房子有危险不让我进去,我们俩正说着话,房子就塌了。” “之前没有什么异样?” “听到一声雷响,但不知道跟房屋倒塌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想打电话报警,可手机没电了。女朋友的手机又忘在车上。然后跑出来找人帮忙。” “可监控显示只有你一个人,而且看起来很匆忙。” “瓜田李下,我总要避一避。况且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在那儿等警察来?”江易不耐烦地说:“至于监控没拍到我女朋友,你们就不会去别的监控找。翻查一下高速出口的监控,也能看见她跟我一起回来的。这些事用的着我教吗?” “我们只是照例询问。”高皓然又问:“你们在房子周围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房子里不知道,外面没看见。你们该去问村民。我们来的时候听一个老人说,那人会邪法,把村里很多人都咒死了。也许是这房子的主人做的。” “你也相信这些。”高皓然哑然一笑,“难怪你会去那里喊魂。不过经检验,那些组织并不来自于同一个人身上。”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江易,“最让人惊讶的是,有些组织的dna和商场里发现的断肢相匹配。” “所以呢?” “所以只是来问问。案件还在调查中。我们只是通过监控发现你在,所以了解一下情况。”高皓然看了一眼许超的记录,然后起身,“打扰你了,江先生,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江易跟着站起来,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能确认身份吗?”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如果是对的,那么这些死者在公安局的人口档案中已经登记过一次“死亡”了。 可高皓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疑惑道:“江先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毕竟是我和我女朋友误打误撞发现的,后面也没有新闻报道,看当时的评论区说得很玄乎,想多了解一下。” 高皓然浅笑道:“能理解。网上讨论这件事的人也有很多,还有很多群众在天天在官微下面问案子进度。但案件目前还在保密阶段,我们不能对外公布,也请你理解。” 江易点头,送他们出门。 临走时,高皓然突然回头问:“江先生和你女朋友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只是个人好奇。连续两次都在案发现场见到你们两人,还都是工作日。你们好像很清闲。” “我做点小生意。”江易说:“她没工作。” “她没工作?那你和你女朋友的生活开销包得住吗?” 江易的不耐烦已经到达了顶峰,这警察在探他的底。正当他要下逐客令时,听见徐闻静一声惊呼。 他转头去瞧,见她提着大包小包,挤进自己家门,问那两位警察:“警察先生,你们有什么事吗?” “您是?” “我是他妈妈。”徐闻静跟个老母鸡似地挡在江易身前,“我儿子怎么了吗?你们要带他走?等我给我们家律师打电话。” “没有、没有。”高皓然笑着说:“我们只是找他了解一些情况,已经问完了。” 因为徐闻静的打扰,高皓然没再问下去。他和许超走出巷子,思索着江易刚才的回答。 他的话没有什么问题,问话过程中也没有慌张,或者前言不搭后语,只是对他们有敌意,恨不得张口骂他们几句。 但他总觉得江易还有事瞒着他。 江易和那女人出现在抛尸地点,一次可以说碰巧,两次也能是巧合吗? 如果他们跟案件有关,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抛尸应该不可能,没见过抛完尸报警的。杀人?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两人怎么杀那么多人,还把那些残肢埋到商城下面不留痕迹。 另外,目前确定身份的尸体竟然在档案库中早已记录死亡,记录原因是病死或者意外,而且还有火化证明。 这起案件太过离奇,陷入僵局。警队所有人已经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发现江易这个突破口,又没问出什么。 “皓哥,你没觉得刚才那女人很眼熟吗?” 许超的话打断高皓然的思绪。 “谁?江易他妈?” “嗯呐。她好像是江氏的董事长夫人。” “啊?!”高皓然震惊无比,“你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吧。”许超嘿嘿一笑,“我大学暑假的时候做过兼职,在一场拍卖会上当保洁,那时候见过她。她儿子送给她一条价值几千万的翡翠项链,印象深刻。” “江易吗?”高皓然想不通怎么江氏董事长的儿子会住在小巷里,行为艺术? “不是这个,另一个。长得比江易精神,看着更健康。” “哦?” 这个江易还真是复杂啊。高皓然望向窗外,又陷入了沉思。 第57章 是闲话家常 另一边,徐闻静见警察离开,忙问江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江易沿用警方的说辞,随便应付两句,反问徐闻静怎么来了。 徐闻静展颜笑道:“你爸在商界生意场上有个朋友,他太祖父去世,他去外地参加人家的葬礼。骏诚和婉琳出去旅游。家里就我一个人,闲得发慌。和几个朋友出来逛街,顺便给你买了点吃的用的。我没提前跟你说,想着你要没在家我就放你家门口,或者给邻居。” 江易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塑料袋,说了声谢谢。 “跟你妈谢什么。”她一拍手,“哦对,我还买了很多牛奶和生鲜,赶紧放冰箱,不然该坏了。” 她让江易带着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后后发现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一包挂面,三个鸡蛋,和一根丧失水分的葱。 徐闻静抱怨两句,轻轻推开他,让他别再跟前碍事。 她挽起袖子,一边往冰箱里放东西,一边数落江易不好好吃饭,冰箱里啥都没有,一看就是天天点外卖。 接着,她又拿出一只鸡开始处理。江易拦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去,期间还被她指使出去买缺少的调料。 他拿着调味品站在厨房外,看着徐闻静的背影,恍惚间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总是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像变魔术那样变出很多好吃的菜、温柔叮嘱他不要挑食的声音、看他吃完整碗饭喜悦的笑容。 离开她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吃的都很差,营养不良导致他身体快速消瘦。那家人不会哄着他,只会在他不吃饭的时候,一筷子敲到他头上,然后狠狠地踹到他的身上…… 徐闻静转身见他情绪不佳,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把那些杂念从脑中抛出,将调味品递给她。 忙活完毕,江易去泡茶,徐闻静坐在沙发上休息。她环视他居住的环境,不禁红了眼眶。可上回江易拒绝她买房的提议,她只能默默记下这里需要的家具,下次买给他。 此时,江易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她赶紧擦去眼中的泪水。 “别忙活了,快坐下,让妈好好看看。”她拉着江易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哀怨道:“瘦了,手还是这么凉。你倒是多穿点。” “已经穿上毛衣了。只是手凉,但不冷。” “唉哟……你就是身体太虚了。你女朋友会不会做饭?我把我的汤谱发给她,让她做给你喝。” “女朋友!?”江易一脸惊讶,“什么女朋友?” 徐闻静会心一笑,“装?跟你妈还装什么!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有女朋友,是个当警察的,模样还标志。” “不是……谁给你说的?” “家和啊。” 江易:…… 尽管江易再三说明一切都是孙家和的误会,但仍挡不住徐闻静的脑补。她觉得江易这么激动是在欲盖弥彰,不好意思跟她说实话。她倒是没发现她儿子还挺纯情。 最后,她像哄小孩一样,顺着江易说:“好好好,不是你女朋友,不是你女朋友……要是确定关系,绝对要带回来给妈看看。只要她人好,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怎么带回去给您看……”江易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上难缠的不止尹晓一个人,还有他妈。想起尹晓,他又忍不住絮叨:“你不见她比较好。你是不知道她那个德行,从来不听人说话,压根就没法控制,指不定一高兴拧下谁的脑袋给你看。被那种人缠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徐闻静眼中满含笑意。她从没看过自己儿子说这么多话,更加确定孙家和说的是对,而江易只是在嘴硬。 等他发泄情绪完毕,徐闻静笑着说:“人家女孩子,你让让她是应该的。别像骏诚似的,跟婉琳闹别扭,一步不让,气得婉琳收拾东西回娘家。 你爸爸那个人也是,人家两口子吵架跟他有什么关系,说要给李家下马威,把婚期推迟了。还好婚礼日期只是两家私下定的,还没跟别人说,推迟也不碍着什么。” “为什么?” “婉琳怀孕了,但不想要孩子。”徐闻静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怀孕,第一时间先来找的我。 她以前特别想去国外读研,但大学毕业后家里出事耽误了。这一年终于腾出空来,前几天刚通过申请。结果…… 交通、住宿、结婚、两地分居这些问题都好解决。可唯独怀孕不一样。你读过研究生也知道多辛苦。她身体不好,怀着孩子精力肯定跟不上。 生完孩子又是坐月子,又是恢复期。几件事耽误下来,她怕自己没那个心劲读了。 她觉得自己才二十四,毕业才二十六、七,没必要这么着急。而且她也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不过再说也是自己的孩子,让她狠下心打掉,她又有点舍不得,她拿不定主意就来问我的意见。” 江易深知李婉琳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重视感情,同理心很强,跟别人吵架都会顾虑对方的感受,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杀伤力。她看谁都觉得是个好人,所以经常吃亏,但同时也收获了很多真心待她的朋友。 他和她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后来约会最多的地方也是图书馆。她那时候就一心想出国读研。要是没有那些事,她已经硕士毕业了。 他能想到她在这件事上有多纠结。 不过江易没有说话,只听徐闻静继续说:“我说我很理解她。我当年的情况跟她很像。想发展事业,结果怀了小孩。生完小孩后,没有人帮着带,就只能回归家庭。她问我后悔吗。我说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后悔的。 有些人因为喜欢,选择生小孩。有些人因为现实,选择不生小孩。有些人不想生,却总是怀孕。有些人一心想要孩子,却总求不来。 世事无常,哪有正确答案,一切随心吧。 我跟她说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也都会支持她。关键是她不要后悔。” 徐闻静经过一番大风大浪,心境已然变了。她以前是个不信命的人,但在失去又找回儿子后,她觉得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人能控制的。她连她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又何必对别人指手画脚。 只是她把李婉琳当亲生女儿看待,真心希望她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开心的。 李婉琳听完她的话后,扑在她怀里哭了好久。 第二天,李婉琳先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了江骏诚。他是孩子父亲,当然有权知道这件事。而后,她也做出了决定。她要放弃孩子,先完成自己的梦想。 她以为江骏诚听完会支持她,可没想到他完全不同意。两人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一次的争吵。江骏诚摔门而出,李婉琳也气得直哭,晚上回了自己家。 有江桓的火上浇油,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甚至一度闹到要分手。趁江桓去外地,徐闻静才找到机会劝江骏诚,让他去找李婉琳道歉。 两人应该是和好了,今天早上江骏诚带着她出去玩。 徐闻静拿出手机,翻出和李婉琳的聊天记录,“她一路上给我发来很多照片和视频,风景真不错。你和你女朋友有空也去那儿转转。” “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带她出去迟早精神分裂。”江易无奈接过徐闻静手机,心不在焉地看着上面播放的小视频。 车子行驶在山道上,一旁树木参天入云,天空还飘着小雪。深秋时节,山里的景色有些萧索,略显悲凉。 第58章 是路难行 李婉琳发送完视频,关上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内心五味杂陈。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童话故事,或者说童话故事是荷尔蒙爆棚时一叶障目的产物。 大学毕业后,她面临失恋、家里公司破产、母亲生病等一系列问题。那段时间,她感觉好像世上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到她一个人身上,她的梦想就此破灭,前路迷茫。 可这个时候江骏诚出现了。他挡在自己面前,将她的难题一个一个的解决,还帮她走出失恋的阴影。 她第一次见江骏诚是在江易工作的律师事务所里。那时江易才转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但却要和整个江氏庞大的律师团打官司。 那场官司她稍微了解一些,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江氏愿意私下讲和,提供赔偿,但江易仍旧不依不饶,一定要让他们公开道歉。 她心疼江易工作压力大,有空就去给他送中午饭。她不太会做饭,烧得乱七八糟,但江易总会吃得干干净净。 她拿着饭盒走进事务所,撞见江易和江骏诚当着一众人的面吵架。 江易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狠狠地将一沓文件摔在江骏诚脸上。而江骏诚却是风轻云淡,语气温和地说让他再想想。然后转身离去。 李婉琳和他打了个照面。江骏诚看了她一眼,停下让她先过,然后自己才出门。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儒雅的谦谦君子。 后来她和江易分手,江骏诚主动走到她的生活中,挽救了她家公司,还提出要追求她。 起初她是抗议的,明确地拒绝过他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她和江骏诚在一起的消息,不知道被谁告诉了江易。消失很久的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她不要和江骏诚在一起。可她不愿意听这些。因为拉她出坑的是江骏诚,不是江易。他有什么资格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又在她重新获得幸福时出现。 江易面对她如此强硬的态度也没再说让她分手的话,只是提醒她要把自家公司的股份慢慢拿回来。他还给了她一份文件,里面详细地说明了如何合理收回股份。 但她转身就扔了。她坚信江骏诚不会背叛自己。 到现在为止,她信任没有被辜负,只是自己无路可走了。 她和江骏诚吵架,她的家里人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他们让她听江骏诚的话,跟他道歉,不要任性,更不要和他起冲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因为他们家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江骏诚。要是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江骏诚因此发怒,他们家就完了。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没有人是她的依靠,他们都有各自的打算。唯一尊重她意见,为她考虑的人竟然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未来婆婆。 后来,江家推迟婚礼。她的家人像天要塌了似的,责骂她不懂事。自己的亲哥哥差点动手打她。他们强逼着她给江骏诚打电话道歉。 虽然在电话里是江骏诚先道歉,语气也极尽温柔,可她还是忍不住哭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心里的委屈,说不出、道不明。 她清楚她现在的生活全是江骏诚给的,没有他,可能她现在还在忙着帮家里还债,去进修的事情还是会被搁置。 她该知足了,不要矫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可她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有问题,不是只是生不生孩子的问题。 她忽然对未来充满恐惧,却找不到原因。直到今天早上,江骏诚带着她出来旅游。 她才恍然大悟。 江骏诚很好,对她来说,甚至可以称的上完美。她总觉得他的出现带走了她所有忧虑和困境,但不是。忧虑和困境永远都会存在,只是形式不同。江骏诚真正带走的是她“说不”的权利。 她完全依附于他,依赖于他。他成了她的根系,没了他,自己生存都成了问题。他可以随时抽身而退,但她只能和他绑定得越来越死。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她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气吞声还是跟他大闹一场,被他扫地出门? 她没得选,因为所有人都会逼着她选前一个。 或许她能赌一把,赌江骏诚不是这种人,赌他会爱自己一辈子。但可悲的是,她的筹码也不在她手上。 李婉琳紧闭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难受吗?”江骏诚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晕车了?” “不是。”她有气无力地说:“只是有点累。” “马上就到了。到了之后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嗯。” 绵延不断的山路和萧瑟的秋景让李婉琳心生悲凉。她不再说话,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她不喜欢大山,可还是被江骏诚带到这里。 江骏诚见她情绪不佳,于是说道:“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真的很不错。那个小镇不对外开放,只有会员才能进去。人少,但风景绝佳。度假放松最好不过了。我知道你喜欢去海边,但相信我,这个地方绝对会让你流连忘返。”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李婉琳强打起精神回答着他的话。 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后,来到一条岔路前。两条路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江骏诚选择向下的那条路,又开了一段时间,在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后,忽然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小镇赫然出现在李婉琳眼前。它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中,远远看去如此宁静祥和。隧道外下着小雪,而这里却阳光灿烂。 数座古色古香的木质房屋依山而建,家家屋前种满鲜花,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屋顶上,泛着金黄色光芒。山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配合着小溪的流水声,演奏出一曲无比美妙的乐章。 李婉琳降下车窗,山间的微风带着花草的香气,轻轻拂过她的脸庞,让她心旷神怡,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江骏诚含笑问她:“喜欢这里吗?” “嗯。”她连忙点头,“我一直以为桃花源是陶渊明想象出来,原来真的有啊。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几年前和爸爸一起谈生意的时候来的。我第一次来也跟你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听爸爸说这里最早是清末一批躲避战乱的人建的。你看路边那些房子基本都在一百年以上。 早几年有人想开发这里,但这里的人不同意。他们不愿意被人打扰。于是就决定建成不对外开放的度假村,专供会员游玩。每年交一些钱,作为门票和维护费用。” “门口又没人查身份,他们怎么知道你交没交钱?”李婉琳问。 “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手段。据说如果不交钱进来,晚上会被恶鬼拖走。所以晚上你要跟紧我。” 李婉琳瞥了他一眼,“当我是小孩子啊。” “不是吗?”江骏诚宠溺地笑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 李婉琳第一次感觉这种话很刺耳。 她没做回应,只是看向外面。主路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车子行驶在上面发出一些噪声。但一直过了很久,她都没见到一个路人。 “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除了开店的,原本的村民估计都下山了。你想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拿十几万分红。去哪儿都能活得很好,干嘛要待在这种交通不便利的深山呢。” 江骏诚把车停在一处挂有幌子的温泉店外,带着李婉琳下车。 第59章 是怀旧老照片 这座温泉酒店清末时期的建筑。最外面两扇深棕色木质大门,两侧放着纯白色的石狮子,上方悬挂着两个红色大灯笼,不过没有点亮。 此时大门敞开,正当中摆着画有山水画的屏风。上面的景色李婉琳觉得似曾相识。 “上面画的是这个村子的俯视图。”江骏诚见她看着屏风出神,于是解释道:“也算古董了。你看落款,还是个举人画的呢。” 他说着,上手扶住李婉琳的胳膊,“小心摔跤,他们家门槛很高。” 李婉琳闻言,将目光下移,发觉这店的门槛确实很高得吓人。她也去过故宫、木府这些历史建筑,可没有一个地方的门槛能高过他家的。难道当初建造这个地方人认为他比皇帝还厉害,要拿门槛显威风? 她心中疑惑不解,一边跨门槛,一边把自己的疑问说出。 江骏诚故弄玄虚地说:“有没有听过一种关于门槛的传说?” “什么?” “门槛可以挡鬼。无论多凶的鬼,也迈不过门槛。你想这个村子是清末建的,他们当地还延续着土葬的风俗,万一有一天,哪个老祖宗爬出来……” 李婉琳大学经历过一些事,之后就很怕这些恐怖故事和传说,也最厌烦别人在面前讲。 她烦恼地甩开江骏诚的手,“你能不能不要讲这些?” 江骏诚没想到她竟然会生气,忙说:“我只是开玩笑……”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拿别人害怕的事情说笑,你听完之后会高兴吗?” 李婉琳别过头去,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江骏诚慌忙递过纸巾,轻轻搂过她柔声安慰。他只当是李婉琳怀孕,激素上升导致的情绪不稳定,不停地跟她说着道歉的话。 几分钟后,李婉琳冷静下来,对他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 “好~我的老婆大人。你说什么是什么。”他一手牵着李婉琳,一手拉过行李箱,“我们入住吧?” 李婉琳点点头。 不知道是坐车太累,还是情绪过于激动,她感觉有些头疼。 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色让李婉琳很是吃惊。 酒店前方是精心打理的庭院,中央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塘中几尾锦鲤悠闲地穿梭在盛开的睡莲之间。池边摆放着形态各异的太湖石,有流水从石孔中穿过,倾斜而下。 正中间一座木质拱桥架于池塘之上,两旁又有l型的廊桥连接大门和酒店内部,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孔雀、乌龟、蛇、和梅花鹿,一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酒店共有三层,外观也采用中式风格。屋顶覆盖着青灰色的瓦片,房檐四角坐落着用于镇宅驱邪的神兽。 走上拱桥进入酒店大堂。刚进门,李婉琳便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那味道很好闻,让她头疼缓解了些。 接待台正对大门口,在它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和外面屏风上的一模一样。 可台前此刻空无一人,江骏诚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熟练地按响台上的提示铃,等待接待人员。 趁此空隙,李婉琳环视整个酒店大堂。 大堂装修典雅且极具特色。接待台和地板、以及待客沙发都是木质的。地上没有铺设地毯,不过走起路来声音也不大。唯一缺点是光线太暗,窗户少且小,屋内的灯光又有些偏红。 休息区、餐厅、洗衣房,以及温泉入口等都集中在这一层。江骏诚指着右边远处的走廊说:“我们一会儿从那儿走,到尽头再转弯,就能上二楼了。 这里地方没有电梯,房子太老,没办法安装。好在楼梯很宽也不陡,上楼一点也不费力,连九十多的老先生都能独自上下楼。” 李婉琳顺着方向看去,隐约瞧见在走廊尽头那里供奉着一个神位,只是站得太远,看不见里面供的是哪路神仙。但想来酒店供的不是文财神就是武财神。 “奇怪……”她喃喃道:“怎么把神位供在那里?” 江骏诚不解,“有什么奇怪的?” “一般会放在大门口正中或者偏左的位置吧。武财神冲门外,文财神冲门内……”她看着江骏诚含笑的模样,说话越来越没底气,“我是听别人说的,或许他们家特殊情况……大概。” “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懂风水啊。”他忍俊不禁,“没想到,我们家还出了个小神婆。” “哎呀,说了只是听说……”李婉琳脸颊有些烫,“我又不会看风水,说错也正常,干嘛笑我。” “我哪里笑你了。我也不懂这些。”他低声在她耳边,戏谑道:“也许这家老板娘也不懂,胡乱摆着玩。没想到今天被‘专业人士’看出来了。我一会儿就跟她说,让她挪个位置。” “讨厌,你不准胡乱说话!不理你了。” 李婉琳轻轻砸了一下他的肩膀,背着手小范围地在四周活动,观察酒店墙上的照片。 江骏诚低声笑笑,没再说话。 墙上挂着的都是黑白老照片,人物打扮和穿着穿着极具年代感。 左起第一张照片里共有四个人。一个身着官员服饰,头戴官帽的中年人,他表情肃穆,威严十足。在他身后,站着一位长衫马褂的干瘦男人。他微微侧身,斜睨着镜头,看起来有些怯场。 此外还有两个身穿礼服,戴蝴蝶领结的外国人,一位头发花白,一位正值青年。他们两人的表情看着比旁边二位从容些。 因为年代久远,照片背影模糊不清,李婉琳无法百分之百确认他们站在哪里。只是看起来像是衙门门口或者是谁家的府邸门前。 相框下写着一行小字:光绪十七年。 第二张照片是张大合照,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十多人都站在一处大宅前。他们的表情很僵硬,没有一个人在笑,甚至有些人还不敢看镜头。 第一张照片里的那位身着官袍的男人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在他两边一共坐了八个女人,从面容看,最年轻的和最老的相差该有十岁。她们统一打扮,头戴抹额,双脚小得不像话。 相框下写着一行小字:光绪二十年。 李婉琳看着她们的脚都能想象她们有多疼,轻叹一声,走向第三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上也有十几人,有男有女,有东方面孔,也有西方面孔,年龄跨度很大。他们站在空地处,两边有些许树木,身后是一座高山。 这些人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而是宗教人士。有和尚、道士、还有神父。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李婉琳没见过的物件。他们的表情并不像前面两张照片里的人那么麻木,反而一脸不屑,像是在挑衅。 相框下写着一行小字:光绪二十二年。 因为太怪异,李婉琳多看了几眼,还意外发现了一、两个养眼的人。他们站在人群中颇具突兀感,就像是发朋友圈合照只p了自己。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勾起了嘴角,而后自言自语道:“光绪二十二年是公历多少年?” “1896年,那年热闹极了。其实那几年,每年都很热闹。又是办厂,又是开学校,跟洋人签条约。但忙活半天,大清还是亡了。” 李婉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去,见是一个手持精巧旱烟袋的女人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很是僵硬,笑意不达眼底。 第60章 是一点也不好笑的老板娘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瓜子脸,樱桃口,两弯细眉下一双丹凤眼,眼尾处一抹上挑红色眼线勾魂夺魄,眉目间万种风情。 耳边发束向上隆起,后面的头发梳在后脑勺的位置,再配有珠花、翡翠发簪相衬,显得华贵又不张扬。 上身着藏青色氅衣,下身穿着黑色袄裙,衣服上的手工刺绣精美且复杂。氅衣衣袖较短,露出她雪白纤细的手腕,右手手腕上戴着两个金细镯。脚上穿着一双和衣服同色的绣花鞋,只是她的脚却和照片上的那些女人看起来一样小。 李婉琳不由得看呆了——怎么现在还有人缠足吗? 女人白了一眼她,款动金莲走向江骏诚。一走路,她手上的镯子碰撞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响动。 李婉琳感觉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又或者说衣服很奇怪。怎么她走路,衣服都不会动的。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江总见谅。” 女人微微伏身,朝江骏诚行了个礼。行礼的动作标准且优雅,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老板娘,别拿我开心了。”江骏诚无奈道:“我们只是普通游客,不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有空你也去山外看看,世道已经变了,不用见人就行礼。” “这话说的,来这里的人哪能叫普通游客?江总您普通吗?”她扭着腰,走到接待台内,“再说,世道再怎么变,人分三六九等这条是变不了的。就连那满口自由、平等的老洋鬼子,拜他们的上帝不也是鞠躬哈腰的。” “行,你总是有理。” 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账本,翻开后,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几笔。 “还有我太太。”江骏诚提醒道,然后伸手拉过李婉琳,给女人介绍,“李婉琳,委婉的婉,王字旁的琳。” 随后又对李婉琳说:“这位是酒店的老板娘梅燕香。酒店是她家祖上的老宅。” 李婉琳友好地冲她一笑,“您好。” “好~”梅燕香收起笔墨,斜靠在柜台前,慵懒地看着李婉琳,“你可是江总带的女伴里最普通的一个。你怎么收服的他,给他下药,用孩子逼婚?” 江骏诚轻声喝止她,随即赶忙对李婉琳说:“她这个人好说笑,你别听她乱说。跟我来这里的都是男伴,你也知道我连女秘书都辞退了……” 李婉琳还没说话,倒是梅燕香“噗嗤”一声乐了,“江总对夫人的感情还真是好啊。难怪我一早见你在大门口跟人家赔不是。既然那么喜欢,刚才编谎话骗人家做什么。” 她看向李婉琳,柔声道:“我们家门槛高吧?但你别听江总说什么挡外面的鬼。那门槛儿啊……是防屋子里的鬼走出去的……” “什么?” “你看那些老照片了吗?”她手一指那面墙,“那个时候的人把照相机称为摄魂机。这一照,就把人的魂魄照进去了。 那些满清老不死的都附在那张照片上,留在这座酒店里。它们想出去,但有那个门槛在,根本出不去。就等……” 她俯身朝前,摸了一把李婉琳的脸蛋,说:“就等你这样年轻的姑娘进来,娶你当小老婆。” 说完,她拿起手绢,捂着嘴哈哈直乐。 李婉琳退后几步,心中恼怒不已,但她没有发作,只是轻轻擦了擦脸。梅燕香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她说不出来是什么。但这味道让她缓和的头痛又严重了。 “行了,老板娘!”江骏诚面色不佳,搂住李婉琳的腰,“别这么跟她开玩笑。” “唉哟,妹妹,真是对不住了。”梅燕香收敛笑意,正经道:“来我这儿的大多都是男人,少见你这样的纯情小姑娘。我见你就心生欢喜,颇像石头记里王熙凤见到了林黛玉,一时嘴上胡说,别见怪。” “不、不会。” 李婉琳尴尬地笑笑,接着拉了拉江骏诚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办理入住。 因这里不对外开放,来的人也都是熟面孔,不需要出示什么证件。梅燕香记下两人的名字,然后一拍手,喊了声:“进来,拿行李。” 稍时半刻,李婉琳看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跛腿老汉,五十多岁,皮肤黝黑,佝偻着背,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他面无表情地领了梅燕香给的钥匙,扛着江骏诚和李婉琳的行李箱,一声不吭地朝走廊而去。 “让长富带你们去。”梅燕香对李婉琳和江骏诚说:“他要有什么怠慢的,尽管跟我说,看我不打断他另一条腿。好好休息啊,二位。” 李婉琳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在大堂,拉着江骏诚快步离去。 走廊灯光更加昏暗,墙上挂着许多照片。虽然还是黑白的,但时间从清末来到了民国。刚才梅燕香说的那些话萦绕在李婉琳耳边。她抱着江骏诚的胳膊低头往前走,不敢再看那些照片。 走到尽头时,江骏诚打趣道:“宝贝,你说它是文财神还是武财神?” 李婉琳抬头一看,见神位上供的是一个她没见过的神仙。 神像脸上、身上全是鳞片,下半身被羽毛覆盖,共有七只手臂。除了放在膝上的两只手,其余五只在身后托举着不同的东西,拨浪鼓、头发、银手镯、骨头、和一块干瘪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物件。 她刚想说什么,耳朵里面嗡鸣声不断。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捂住额头。 “怎么了?”江骏诚忙问:“不舒服吗?发烧了?这里有医生,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头疼而已。”她说:“可能坐车时间太长,又开窗户,被山风吹得了。上去休息一下就好。” “你确定吗?”他的表情很是担忧。 “没事。”她微笑着摇头。 转过弯,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左手边。如果不上楼,沿着这条走廊直走,就能到达酒店后面的温泉。 楼梯和楼梯扶手也是红木做的。阶梯不高,上去也不费劲。但李婉琳看长富年纪这么大,着实不好意思让他拿两个行李箱。 “大叔,你送我们到这里就好了。” 可长富没有理她,一手提起一个行李箱,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他……” “他是个聋哑人。”江骏诚向她解释,“脾气很坏,以后和他遇见了,就当看不见。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不知情,跟他握手打招呼,结果他拿起扫把就往我身上砸。他的腿就是那个时候被老板娘打折的。” “这也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折人家的腿啊。还讲不讲道理了?” “你心疼他?你就不心疼心疼你老公,我什么都没做,白挨那么一下。还好他拿的是扫把。要手里是跟铁棍,就没有我了。” “那也不能把人家的腿打断。年纪都这么大了……”李婉琳看着长富的背影心中愈发觉得他可怜。 江骏诚扶着李婉琳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铺设了松软的地毯,宽阔且明亮。一共有四个房间,两两相对。来这里的人都是会员,房间不用准备很多。况且里面都是套间,要真是一大家子人来也能住的下。 三楼的格局和这里一样,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拉了一条红绳,挂了一个装修中的牌子。 李婉琳住的房子紧靠着楼梯。江骏诚让她不用担心噪音问题,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一点杂音,而且现在整个酒店就他们一户客人。 长富把门打开,将行李放在地上后就出去了。 李婉琳想给他小费,却被江骏诚拦住。他说这里村民吃喝都不要钱,给他钱也花不出去。而且万一此举激怒他,他对着他俩发疯怎么办。 她听后只好作罢。 别看大堂的装修风格独树一帜,但内里的客房还是和外面的一样,该有的家电设施都有。 李婉琳长舒一口气,心想要和楼下的装修风格一样,也弄成清代闺房样式,她都不确定自己还敢不敢住下去。 然而,她现在没心思欣赏房间如何,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整个人缩在柔软的被子中,头枕着松软的枕头,她感觉自己的头痛好了不少。睡着之前,她让江骏诚去泡温泉,解解开车的疲劳,不用等她,反正她也泡不了温泉。 还没等到江骏诚的回话,她两眼一闭,彻底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走进她的房间,还伴随着“吱呀”的开关门声。而后一个穿着清装的女人端着一碗汤水,走到她的床边,低声说:“太太,该喝药了。” 李婉琳还没说话,便听房子里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放那儿吧。” 第61章 是怯做梦 朦胧中,李婉琳侧头看见墙角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枣红色铜镜梳妆台,台上点着一根蜡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里有亮光。梳妆台旁有一扇小窗户,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站在那里。而她的床边,好像挂了一层帷幔,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李婉琳想问她是谁,可身体疲惫不堪,十分困倦,眼皮就像挂了两个沉重的秤砣。眼睛睁开一秒又闭上了。 这时,她感觉床垫向上弹了一下,好像有人睡在她旁边,然后又离开。 是江骏诚吗? 她逼迫自己再次醒来,吃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梳妆镜前多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小丫鬟给她递上药碗。药味很重,连李婉琳都闻到了。 怀孕的女人看了一眼药碗,拿起勺子搅了搅,然后恼怒地推开药碗,“今天喝,明天喝,要喝到什么时候!?喝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孩子生下来又养不活,跟没生有什么区别!” “太太,可不敢说这种话。”小丫鬟忙提醒道:“老爷今天约了人谈事情,现在还在前院呢。这地方不比从前,院子间隔近,要让他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她气恼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我十四岁嫁进来,供他读书考功名,还给他娶了七房小妾,给他老姚家开枝散叶。 好不容易等他飞黄腾达了,结果跟着他搬迁到深山老林里,一住就是八年!加上肚子里这个,我怀了八个孩子,生下来五个。 他老姚家到底做了什么孽!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活不下来!” “太太!这话可不敢乱说,让人听去了,我们可没好日子过了。”小丫鬟忙扶着她坐下,抚着她的心口,给她顺气,“没了害人精,我敢保证您这一胎绝对能健康平安成人。到时候再给他娶四、五房妻妾,您就等着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吧。” 小丫鬟的话让女人甚为高兴。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丫鬟又端来茶水让她漱口,去掉嘴里的苦味。 稍时片刻,女人摸了摸自己戴的抹额,说道:“你觉得真的是七姨娘冤魂作祟才害得家里没了孩子?” “还能有别人吗?自从她死后,家里丧事不断。老爷请来道士都说家里怨气重。” “她活着的时候也没那么凶啊。这人嘴是贱了点。但没心眼,说过就忘……”女人将胳膊搭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说:“她会不会是枉死的,所以怨气才这么大?如果我们冤枉了她……” “怎么可能冤枉了她。她生下那个妖孽的时候,在场的稳婆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还能有假?这人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善茬。八姨娘伺候老爷两天,她堵着门骂人家,差点把八姨娘逼得上吊。 好在老天有眼,没让她继续害人。”随后,丫鬟又惋惜道:“她是遭报应了。只是可怜小少爷和小小姐,多么伶俐聪明的孩子啊……我看和太太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提起这事,女人不禁悲从中来,“想想他们要是没死,该有多热闹……” “太太,快别伤心了,对孩子不好。”丫鬟劝道:“说不定这一胎就是小少爷回来,找您再续母子缘分呢。” 闻言,女人擦掉泪水,“离孩子出世还有四个月,这下红总是断断续续的,我死了没关系,可我想让它活下来……你懂吗?” 她和丫鬟同时看向李婉琳这里。 李婉琳侧头看着她们站起来,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边。她头痛欲裂,可就是醒不过来。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现怀孕的女人弯下腰,成九十度角站着。女人的脸都快和她贴上了,她看不清她的面孔,却觉察到她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女人将手放在她的腹部,“我把它放在这里……生完你就可以离开了。” 腹部一阵剧痛,李婉琳清醒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她的睡姿和在梦中一样,平躺但侧着头。 梦魇了……她想。 天色黯淡,屋内光线昏暗不明。她拿起手机,见上面显示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她睡了足足五个小时。 五点时,江骏诚给她发来一条微信,说自己在一楼,让她醒了之后下去找他。 她放下手机,呼唤语音助手,打开屋内所有的灯。明亮的灯光让她安心不少。 又躺了一会儿,察觉到腹部没有异样。她才坐起身来,环视四周。 她睡觉的卧室不大。除了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和一个衣柜之外什么都没有。纯白的梳妆台贴着床尾的墙角摆放,上面的玻璃镜没有对着床。梳妆台旁是个巨大的落地窗,能从这里看到度假村中的路灯已经亮起了。 原来真的是在做梦。 她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换衣服。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走到卧室门口,却停住脚步。思索半晌,又折返回来,拿出化妆包里的木质手串戴在手腕上,这才放心出门。 可她还没按下卧室的门把手,门就被轻易地拉开了。 江骏诚走的时候怎么不关门呢。 她有些疑惑地走出卧室,然后愣在原地。 外面玄关处的房门大开,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青瓷碗,里面是黑乎乎的汤药。那青瓷碗和她梦中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甚至汤碗中散发出来的味道也一样。 江骏诚吗?不可能,他要给自己送汤药,一定会在微信中告诉她的。有陌生人在她睡着的时候,闯进来了…… 一股恶寒袭来,她顾不得多想,连忙跑了出去。 出房间左转就是楼梯。在经过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时,她惊讶地发现那条绑在楼梯扶手上的红绳,此时掉落在地,楼上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和跑步声。 上面在装修,他们随便跑,万一摔伤怎么办? 李婉琳担心他们,但面对黑洞洞的楼梯,她也有些害怕。 最后,她只踏上去几级台阶,然后趴在栏杆,伸着头对上面喊:“你们是谁家小朋友啊?上面很危险,你们不要在上面乱跑,快点下来。” 话音刚落,楼上的动静瞬间消失了。 李婉琳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下来。她以为是小孩子害怕被骂,才不敢下楼。 她放缓语气,说:“你们乖乖下来,我不会告诉你们爸妈。姐姐说话算话。” 她上了一级台阶,“小朋友?你们还在吗?”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寂静。 她又踏上一层台阶,“小……” “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李婉琳尖叫一声,看向楼下。 江骏诚站在楼梯口,一脸疑惑,“是我吓到你了?” “当然了!”她拍着胸口,一边抱怨,一边下楼,“你干嘛突然上来,吓我一跳。” “我看你一直没回消息,怕你睡太久,所以上来叫你。午饭没吃,晚饭可不能不吃。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江骏诚指着她的外套和裙子问。 她低头一看,见自己手上、衣服上都染上了褐色颜料,味道闻上去还有些腥。 她有些嫌弃地拿开自己的手,“肯定是栏杆上的油漆。这下衣服全毁了。” 江骏诚笑道:“我再给你买新的。你没事上去做什么,叛逆期吗?写着装修中, 还把人家围挡拆了。” “不是我。是我听见上面有小孩子在跑,我怕他们受伤,所以叫他们下来。结果自己弄成这样。” “小孩子?你是不是听错了?今天的客人就我们俩,哪来的小孩子。” “老板娘没有小孩吗?” “当然没了。”他推着李婉琳的肩膀进屋,“人家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才两个月就开始掉智商了。去换个衣服,我们下楼吃东西。” 进来后,李婉琳又看见了那只青瓷碗,小孩子的事被她丢到一边。 她慌忙指着那个碗说:“我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端着碗喝药。醒来后,这只碗就出现在这里了,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这家店是不是有古怪?我们走吧。” 江骏诚抱着胳膊,眼中净是笑意,“早知道就不给你说那些事情逗你了,害得你疑神疑鬼。” 他迈步走了过去,拿起碗下压着的字条给李婉琳看。 第62章 是卖惨未果 纸条上的字是用毛笔写的,字体秀气且工整。大致意思是梅燕香得知李婉琳怀孕,给她熬了一碗保胎药,让她补身子。因为见她在睡觉,所以没有打扰她,让她醒来之后一定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喝。 梅燕香虽然言行怪异,但人很贴心。李婉琳心中对她的成见减轻了些。 随即,她又想起自己给江骏诚说的那些话,顿时羞了个大红脸,毫无气势地威胁他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然后钻进卧室找衣服。 江骏诚在外哈哈大笑。 “还笑!她走了也不关门,万一有坏人进来怎么办?”她抱怨道:“我醒来看见门没有关,吓都吓死了。睡觉还做噩梦,能不乱想吗?” “是是是。是我不好,不该笑。”他说:“她可能也是看今天没客人,所以疏忽了。我会跟她讲的。” 李婉琳换好衣服,拉开卧室门,“要跟人家好好说。” “是~我知道~吃饭吧。” 江骏诚搂着她下楼。他们没有去餐厅,而是左转去了后院。 后院的面积是前院的两倍不止,中间一个硕大的温泉池,东西两边是男女更衣室。庭院旁还栽种着各式花草树木。 江骏诚说因为温泉池只有一个,所以来泡温泉的人都会穿泳衣。当然四下无人的时候,也会有人放飞自我,赤身裸体地下水。 院子北边建了一个两层楼高的观景台。江骏诚带着她,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绕过池子,走上观景台。 此时观景台上空无一人。李婉琳仰头见满天星斗,熠熠生辉,不由得惊叹出声。江骏诚示意她再往下看。 下面是度假村的全貌。所有夜景尽收眼底。 地上点点灯火,与天上的星光遥相呼应,远方连绵不绝的大山处于两者之间,构成一幅和谐而宁静的画面。 李婉琳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陶醉不已。她感受着吹来的山风,仿佛翱翔于九天之上。她恍惚间觉得此刻的自己很渺小,渺小到像宇宙中的一粒沙,自己那些烦恼根本不重要,只被山风一吹就全部消散了。 许久,她被江骏诚的唤回注意力。风景虽好,但也要填饱肚子。 江骏诚邀请她在这里吃晚饭。这些菜是他趁着她睡觉的功夫,自己去厨房做的。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为了能让她喜欢,他学习了好久。 李婉琳的心里划过一股暖流,当下感动不已,起身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吃完饭后,两人谈天说地,好不开心,气氛很是温馨。 聊着聊着,江骏诚说起了他被收养前,在孤儿院受排挤、欺负的事,引得李婉琳一阵心疼,握住了他的手。 他对李婉琳说:“所以婉琳,你知道我内心多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爸妈不已经给你了一个家吗?他们都对你很好啊。江易回来,他们也没有厚此薄彼……” “不、你不懂我的处境。血缘关系永远是我逾越不了的鸿沟,我在江家再努力也只是个外人。我只有你了。”他反握住她的双手,哀求道:“我不是非要这个孩子不可,而是我怕失去你。 婉琳,我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我怕有天你会回到江易身边。每到深夜,我想到这件事有可能发生,就痛不欲生,难以入睡。 你骂我卑劣也好,下作也好。我今天向你坦白,我很没有安全感,一直都是。所以我想用我们孩子绑你在身边。没有你,我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我求你,就当是为我,生下他吧。” 李婉琳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一派清明。此刻的她不感动,也不愤怒。她很平静,平静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想跟他说她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她认定了他,决定跟他结婚,当然不会再跟江易有牵扯。她会想尽办法给他安全感,让他不再患得患失。安全感并不一定是孩子给的,有了孩子,他们照样可以离婚。而且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不是生不生这个孩子,也不是她要不要去国外进修。 可到最后,她只是问了一句:“你爱我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口。我第一眼看见你,内心深处就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江骏诚,这就是你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伴侣,错过她,你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江骏诚微笑着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那你爱我什么?”她又问。 “我已经说了……” 她抽出双手,坐直身体,“你温柔体贴、性格随和,博学多识,待人接物认真不敷衍。你和我三观相同,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你会迁就我,包容我,给我正向反馈,给我惊喜。你让我觉得很可靠。 这是我爱你的原因,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更是支撑我一直爱你的动力。 我相信即便有一天荷尔蒙褪去,我的感情即便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但我也能保证在我面前这个男人仍旧是我欣赏的,是我仰慕的。我会在不同的时间反复爱上同一个你。 那你呢?我是不是在你心里一点能拿出来说的优点都没有?” “你说的是这些……”江骏诚迟疑片刻,随后不在意地笑笑,“看来我们家小孩长大了,会思考了。但感情的事不是非要说出来个一二三才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的心……” “不,这很重要。你根本不明白!”她推开桌子站了起来,情绪很是激动。随即她又冷静下来,“算了。我们是来度假的,别出来还在吵架……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是一笔糊涂账,你让我一个人想想。你回去吧,省得我们再起冲突。” 说完,她站在观景台边,凭栏远眺。江骏诚一言不发,从她身边走过,下了楼。 李婉琳望着夜景,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确定自己是爱他的,可现在有个问题必须要在结婚前解决。她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想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一会儿回忆他们之间的事情。 理性与感性地相互胶着中,她逐渐迷茫起来。 忽然,下面的马路上传来一阵小孩子做游戏的嬉笑声,听声音他们离观景台不远。可李婉琳探头去看,街上空空荡荡,每隔几米伫立的路灯外,什么也没有。 不会是…… 她不敢往下想,收回视线准备下楼。但在转头的一瞬间,她的余光瞥见正对着观景台的路灯旁有东西。 她回过身仔细看。路灯旁好像竖着两根白色的长棍,但形状又怪怪的。它还不停地在动。忽然在接近路灯顶部的三分之一处,又多出来两根长棍。她拿出手机,点开照相机,拉近焦距。夜视本就像素低,再加上放大镜头,画面模糊地不能看。 她皱着眉头,仔细辨认屏幕里的东西。这个轮廓……弧度…… 这是人的四肢!!?? “《拾遗记·晋时事》讲:因墀国东方有解形之民,头飞于南海,左手飞于东山,右手飞于西泽,自脐一下,两足孤立。 因此有邪灵法师想复刻此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婉琳心下一惊,回头看梅燕香正在她身后站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来的,又上来多久了。 梅燕香鬼气森森地冲她笑道:“不过试验了很多次,也没有成功。那些人被切碎了魂魄,投不了胎,就在此地徘徊,找寻自己的其他部分。而那些断肢也在寻找它们的躯干。 村子里多的是那些没有四肢的人。” 第63章 是七姨娘的过往 李婉琳呆愣地望着她,不知作何反应。她的直觉告诉她,梅燕香很危险,她该离她远远的。可她的脚就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梅燕香迈着小脚,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忽然,她脸色一变,驻足打量李婉琳,随后妩媚一笑。 “你这姑娘果然有趣,我跟你说笑的。”她退后几步,兜了个小圈,和李婉琳隔了一段距离,并排站着,“前几天来了一帮小年轻,非要在这里过什么万圣节,把这里打扮得怪模怪样。路灯灯柱上绑什么的都有。那个……” 她一扬下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模特手脚,我上回出门也被吓了一跳。” 李婉琳干笑两声,“是、是吗?也吓了我一跳……我头有点痛,我先回去休息了。还有下午那个汤药……谢谢你了。” 说完,她快步逃离。可梅燕香叫住她:“和你男人吵架了?他在外面养女人?” 李婉琳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不是。 “迟早会的。再过个三五年,最长不超过十年。你们总得因为这件事吵。”梅燕香从腰间取下烟杆,擦了根火柴,点燃烟丝,“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所谓色衰爱弛,凭你的容貌,你觉得你能留住他几年。你要有危机感,早做准备。 ” 李婉琳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怒火。她转身走了两步,“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有危机感。如果他仅仅因为我面容衰老而选择别人,那问题的根源是他,我有危机感有什么用?!我能改变自然规律,让自己青春永驻吗?” “当然可以。” “什、什么?” 梅燕香挑眉一笑,“世间只有人心不可控,其他都可以尽在掌握控制。比如,你的脸……” 她想像之前那样触碰李婉琳的脸,但手微微抬起,又忌惮似地缩了回去。 “如果我说世间真有长生不老之法,你信吗?” 李婉琳默不作声。良久,她走到栏杆旁望着远方山脉,“世上哪有恒久不变的事。拿那座山来说,谁能保证千万年后,这里不会一马平川。山都会被磨平,更何况人。你说的长生之法能比那座山还长久吗?” 这话问得梅燕香有些错愕。她从没听到这种回答,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一时说话都有些磕绊。 “你、你是年轻才这敢说这种话。等你年龄再大一些,你还会说永葆青春不重要这种话吗,你……” “我不知道。”李婉琳悲从中来,“我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想法永远不变,还怎么敢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想想我刚才说的话也没道理。现在喜欢他的地方怎么确定会不会在未来全都变成了厌恶他的因素。梅姐,我好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梅燕香看着她的侧脸,吸了一口旱烟,“钱?权?总有一个想要的吧?攥住这些东西才是真的。你们现在的选择很多,只要稍微动点脑筋,路就能越走越宽。你这样子在我看来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真正的困境你根本没有遇见过……” 她的后背倚靠在栏杆上,一指侧面的酒店前院,“从大门口到后院,这四周被墙围起来的地方,以前是县老爷的府衙后院。他和他的夫人还有七房小妾都住在这里。 为了讨老爷、夫人欢心,那些小妾什么事都做。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嫁进来之后什么奇淫巧技都要学,生怕怀不上孩子被发卖了。外面到处都是饥荒、战乱,出去不是死就是做娼妓。她们宁可躺在床上生孩子,也不想被扫地出门……” “八个老婆?”李婉琳叹道:“那这位老爷应该有很多孩子吧?” “一个都没有。”她冷笑。 “这老爷的身体有问题?” “没问题。八个女人除了第七房小妾,一个接一个怀孕,一个接一个生孩子。但没有一个活到八岁。小孩不是失踪,就是死亡。 人说没成人的小孩怨气重,不能立碑,只能偷偷埋了,连丧事都不能办。那些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把头都磕破了,也没见到自己孩子最后一面。” “后来呢?没有找到原因吗?” “找到了,他们说是七姨娘做的。” 李婉琳脑子嗡地一声,猛然想起白天做的那个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因夜色黯淡,梅燕香没有看见她的异样,继续说:“所有人都认为是她为了争宠,为了在县官家里站稳脚跟,所以杀了那些小孩。 但就在要处死她的时候,她怀孕了。 稚子无辜。于是老爷把她囚禁起来,让她生下孩子再做处置。因为母亲缺衣少食,孩子不足月就生了。它的长相异于常人…… 大家说是七姨娘作孽太多,导致自己的孩子变成了妖孽。老爷信鬼神,于是按照道士的吩咐,把她和她的孩子带上山里活埋。” “这、这不合理啊。”李婉琳说:“如果为了争宠、为了争地位,她最该做的想办法让自己怀孕。别人没孩子也不意味着她就会得宠。在杀孩子这件事上,她没有利益可图,就没有作案的必要。” 她顿了顿,难以置信地说:“她是不是被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梅燕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神情中有些嘲讽的意味在,“你信她是被冤枉的?” “或许吧。我也只是觉得她没有作案动机,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但她和她孩子绝对不是妖孽。孩子只是没有在母体发育好。”李婉琳真诚地说。 “是吗?”梅燕香不在意地反问。 “当然。然后呢?” 李婉琳对这件事上了心。她想知道后面有没有转机,七姨娘和她的小孩有没有遇到好心人相救。而那个动用私刑的老爷有没有被惩罚。 梅燕香笑着说她真是异想天开。 故事根本没有翻转。那时的清廷正在走下坡路,朝廷内部自顾不暇,哪有空管一个偏远的县衙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就算这件事发生在康乾盛世,山高皇帝远,想告县官也难。况且,当时知道此事的百姓没有一个认为县官做错了。大家还给他鼓掌叫好,甚至觉得他是一个舍己为人、顾全大局的父母官。 可怜的七姨娘就这么和自己的孩子死在了山上,她死的那年不过二十出头。 李婉琳哀叹一声,为七姨娘这坎坷的一生感到惋惜。 “那女人并不是善茬。”梅燕香突兀地又说了一句,“她在头七那晚化身为厉鬼,把县官一家三十几口人全杀了。当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那些人因为是横死的,投不了胎。魂魄一直在府中游荡……反复经历生前的事。” 说完,她勾唇一笑。 李婉琳先是浑身一冷,随后反应过来,“您是不是又在跟我说笑?” 梅燕香不置可否,只是说:“凡事不要追究,尤其是遇到不可言喻的事。看见了当看不见,听见了当听不见,自能保平安。言尽于此。” 她率先离去,走到楼梯口,又转身对李婉琳说:“这地方的景色就你看到的这样,没什么好逛的。你泡不了温泉,待着也没意思。不如早点跟你男人回去。” 梅燕香走后,李婉琳本想在观景台再待一会儿。可看到那个被捆绑着模特四肢的路灯,她又没了心情。 她按原路返回到酒店一楼。正要迈步上楼时,走廊另一边传来脚步声。在昏暗的走廊灯光照射下,她看见长富一瘸一拐地来到尽头的神位前。他手上提着一个黑色袋子,里面装的是要替换的供品。 替换好供品后,他又点燃三根香,跪下来插在香炉中。他看着那尊神像发呆,烛火照亮他的侧脸,也点燃了他眼眸中的情绪——怨恨。 那神情像是在向神明祈求夺去某个人的性命。那人一定和他有深仇大恨。他抿着嘴,表情肃穆,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忽然,他猛地转头看向李婉琳。 第64章 是新客人 李婉琳被他吓了一跳,轻喊出声,随后又觉得这样很失礼,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长富总是弓着背,头埋得很低,白天李婉琳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而现在,他们四目相对。 长富的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之中,闪过两道阴冷的寒光,像是来自深渊的凝视。他的脸上布满了各种伤口,有刀伤、烫伤……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伤疤却清晰可见。 谁会这么对待他呢?李婉琳首先想到了梅燕香。她能因为一件小事打断长富的腿,做出这种事也很有可能。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怜悯长富,却也心生恐惧。长富的目光过于骇人,听江骏诚说他的精神状态也不稳定。 她与他对视片刻,朝他微微点头当做打招呼,然后飞快往楼上跑去。 她一口气跑上二楼,站在楼梯口往下看了半天,见他没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敲响房门。 “怎么这么慌张?出什么事了?”江骏诚打开房门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赶紧拉她进门。 “没事……我就是……” 他们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刚才的事,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江骏诚帮她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 李婉琳得空环视房间内部格局,发现他们住的地方还真是够大的。独立会议室、饮茶室、娱乐室等应有尽有,卧房也有四个。这么大的房间就他们两人住还真是有些吓人,如果就她一个人来肯定不敢住。 “就是什么?”江骏诚追问。 “就是……”她坐在沙发上说:“就是看见了长富大叔,心里挺难受的。他怎么被人折磨成那样。他没有孩子吗?” 江骏诚听到她说长富眉头紧皱,语气带着些许恼怒,“你一天看谁都可怜。说了让你离他远点,万一他发疯,只有你一个人在可怎么办?” “我知道~我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就是隔着老远看了他一眼。我有分寸。只是看到一个老人那样,于心不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不然好端端地就能变成那样吗?我听老板娘说过他的情况。 他孤家寡人一个。这里没改建的时候,他靠给比人家掏粪、捡别人家的垃圾为生。老板娘看他可怜,才找他做行李搬运工。 可他来了之后给她找了不少事,经常和客人起冲突。老板娘看似对他狠,其实是不想让别人再责怪他。” “原来是这样。”李婉琳摇摇头,无比感叹地说道:“看来看事情还是不能看表面。” “所以说你考虑事情太幼稚。”他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去洗漱吧,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明天我带你去这里其他地方转转。” “可老板娘说这里没什么好逛的。”李婉琳转述梅燕香刚才对她说的话,“她让我早点回去。” 江骏诚一手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说:“我懂了……江太太,你要有危机感了。” “什么意思?” “你老公被人看上了。”他十分自信地说:“她嫉妒你跟我在一起,所以赶你走。” “你去死哦……” “你看你还不信。”他追着李婉琳来到盥洗室,“这个地方虽然小,但好玩的地方很多。沿着这条路往下走是当地的县衙和祠堂,往上走是寺庙。都是晚清时期的建筑物。来这儿的人都会去看看。 开车转一圈,山后面还有停运的火车站,民国时期修的。要走也要把这几个地方看了,不然不白来了。” 闻言,李婉琳点点头,开始洗脸刷牙。 江骏诚看着她手腕上的木质手串和上面熟悉的吊坠,眼神黯了黯。 深夜,熟睡中的李婉琳被女人的哭嚎声惊醒。声音来源不好判断,像是从楼上传来的,也像是从客厅传来的。 那女人哭得声嘶力竭,听得人头皮发麻。 “都在山上!都在山上!他们都在山上!我都看见……我全都看见了……我的孩子!” “姨娘,你看到什么了!?”另一个声音响起,听起来比哭泣的女人年龄小一些。 “孩子都在山上,他们还活着啊!都还活着啊!”她喊道:“夫人的、其他姨娘的,还有七姨娘的……他们都活着!” “姨娘您在说什么?什么七姨娘?她已经死了!” “她活着!她还活着,但我们要死了!”她愈发癫狂,“报应,都是报应!姚家作恶多端……雷公显灵,把姚家人都劈死!都劈死!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天空雷鸣电闪。李婉琳吓得心中一颤,双手抓着被子,把下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 忽然,一道沉闷的男声响起,“四姨娘疯了,把她带走。” “别过来!别过来!我是钟馗转世,专杀小鬼!别靠近我!” 脚步声纷乱不堪,女人嘴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啐”了一口,“给脸不要脸。把四姨娘带到祠堂,叫醒所有人。让他们看看私自跑上山的下场。” “唔、唔……” “至于你……” “大人饶命!是四姨娘偷偷跑出去,奴婢实在不知道。奴婢巴巴找了她一下午,根本不知道她上山了。如果知道,奴婢就是死也会拦住她的。” “你倒是会推脱……既然如此,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去给四姨娘行刑。行刑完毕,我既往不咎,还会替你向老爷求情。”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行刑?!李婉琳大惊:他们要动用私刑吗?这是违法的,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不行。她必须报警,不然那个女人就凶多吉少了。 可她刚要起身,却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拽了回去。头顶的天花板变成了粗木横梁,在她身边围了一群表情麻木的人,长富也在其中。 李婉琳躺在一张木床上,手脚被捆绑着,嘴里勒着布条。 一个穿着蓝色马褂,身材消瘦的人站在不远处,手持卷轴,向众人念着她的罪行。大致意思是她不遵守规定,私自上山窥得天机,差点引发天灾。按律,她要被处以极刑。 说完,一个小丫鬟手持一把斧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那斧头很沉,她双手拿起来都很吃力。 李婉琳想让她住手,可说不出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丫鬟高高举起斧子,然后狠狠剁掉了她的右胳膊。 鲜血顺着床板流到地上,也溅了丫鬟一脸。那一瞬间的温热改变了丫鬟的眼神。她从一开始恐惧,变成了麻木,再到凶狠,最后是狂热…… 李婉琳手腕一痛,猛地坐起身。 眼前还是她熟悉房间,她的四肢没有缺少,更没有别人在她房里。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外面天光大亮,只是天气有些阴沉。 是梦……都是梦…… 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手腕上被木质手串勒出的红痕,脑子里一片混乱。 “醒了?”江骏诚睁开眼睛又闭上,侧过身环住她的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再给我五分钟,然后我们起床吃早饭……” “我们……回家吧。” “嗯?为什么?”江骏诚抬起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立马坐了起来。 “我……” 她体质弱,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当初在大学,她就是被一只女鬼缠上,不断做噩梦,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这种经历她不想体会第二次,早点离开这里为妙。 她尝试给江骏诚解释自己的经历。江骏诚听完,握住她的双手,“放心,有我在,妖魔鬼怪都不敢来找你。” “可是……” 他是不相信鬼神的,但没有出言反驳李婉琳。 “既然你信这些东西,那我们早上去山上的寺庙求个平安符。然后我们再离开,省得你回家还做噩梦。” 李婉琳抿着嘴,点点头。江骏诚摸了摸她的头发,起床穿衣。 “孩子都在山上,他们还活着啊!” “四姨娘私自上山,违背村规,处以极刑……” “看见了当看不见,听见了当听不见,自能保平安。” 山上……寺庙…… 忽然,李婉琳抓住江骏诚的胳膊,“我们直接回家,不要去山上!我不去山上!” 江骏诚少见她这么害怕又坚定的模样,劝说未果后,只得同意。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同下楼去接待台找梅燕香退房。 可来到大堂后,李婉琳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接待台前的人,“江易?” 在江易身边,还站着一个长发齐刘海的女人。 第65章 是别有目的 江易看到李婉琳和江骏诚并不惊讶,因为他本来就是特意来找他们的。 而江骏诚心中却警铃大作。他认为江易一定是从徐闻静那里得知了他和李婉琳吵架的事,来“趁火打劫”的。 他单手拉过李婉琳,一步迈向前将她挡在身后,随即带着不达眼底地笑,问:“小易,好巧啊,你怎么会来?” “叮”、“叮”、“叮”…… 江易端详着他和李婉琳,随意说道:“意外。” “叮”、“叮”、“叮”…… “什么意外?”江骏诚看向江易身后,“那位是谁?” “叮”、“叮”、“叮”…… 听到他这么说,李婉琳也将注意力投放在那个女人身上。她了解江易,如果不是关系好的同伴,他是不会跟别的女人走到一起的。 是他朋友还是女朋友呢? 如果江易有了新女朋友,她会为江易开心。她希望他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只是有点怅然若失——那是一种对往事的哀叹,哀叹他们也曾相爱过,但到最后还是各奔东西。 “她是……”江易在脑海中搜刮着他觉得适合的词语。 “叮”、“叮”、“叮”…… “是我……” “叮”、“叮”、“叮”…… “她是我……” “叮”、“叮”、“叮”…… “你别玩了!”江易气急败坏地夺走接待台上摆着的提示铃,转头对尹晓说:“这么着急干什么?他们听到会过来的。你总得给人家出场的时间。”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尹晓左右看看,问他:“带打火机了吗?” “你要干嘛?” “点煤气罐叫他们起床。” “……” 江易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却被江骏诚打断。 “这位是弟妹吧?” 他眼中带着嘲讽,上下打量尹晓和江易。他看这两人举止“亲密”,心下认定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不过他看尹晓行为粗鄙疯癫,猜测她怕是那个城中村出来的辍学小太妹。 这种人和江易这种“讼棍”最合适不过了。他很期待江易把尹晓带回家,江家夫妇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尹晓听到动静,转头瞟了他一眼,指着他问江易:“这是你儿子?” 江骏诚:??? 江易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跳着脚说:“是你儿子!” 尹晓冲着江骏诚伸出双手,“过来,爸爸抱抱。” 现场一片寂静。 江易转过身低头咬住食指关节,暗骂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处理! 江骏诚面色铁青,沉声道:“注意你的言辞,你……” 只一瞬间,他和尹晓对视后,适才那股怒火立即转为了恐惧。而震慑他的并不是仅仅是恐惧,而是一种比恐惧还可怕的东西。他只觉浑身血液冰凉,甚至连心脏都在发冷。 他像是一个在战场上溃败的士兵,逃跑不及,被敌军用冰冷的利刃刺入胸膛。在他意识完全丧失之前,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阵恶寒从心头遍布全身。 而尹晓正是那把利刃。 他的话卡在嘴边,脚步不自觉退后,回避尹晓的眼神。 李婉琳见气氛僵硬,主动上前跟尹晓二人打招呼。她微笑着介绍自己和江骏诚,以及他们和江易的关系。 “这位小姐,请问您姓什么?”李婉琳问道。 “尹晓。” “尹小姐,你好。”李婉琳来回打量她和江易,“你是江易的?” “我是他f……” “朋友!”江易在她说出“父亲”两个字前,抢先说:“她是我朋友,我们出来玩,凑巧跑到这里了。” “凑巧?”江骏诚尹晓背过身去看墙上的照片,适才消失的勇气也逐渐恢复了。他上前搂住李婉琳的腰,拉着她后退几步,而后带着挑衅和警惕的目光望着江易,“小易不是不爱出门吗?平时让你回家你百般推辞,怎么今天愿意出来了?还这么巧跟到了这里?” “我需要跟你解释吗?” “你……” 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李婉琳赶忙出言相劝。这两人本来就不对付,以往还有在徐闻静面前江易和江骏诚还有所收敛,但现在没有外人,他们在打起来该怎么办? 她很着急,想找尹晓帮忙。而尹晓沉浸在接待台后的山水画当中。 这个镇子沿山而建,但因为不面向外人做旅游景点,所以面积不大。在画中所显示,镇中的房子呈之字形排列,共有三排。图中显示温泉酒店在最高处,祠堂在中间,衙门在最下面。再往后的山上有一间不起眼的庙宇,剩下都是普通民房,再无其他。 这幅图绝对没有画完。尹晓想:应该还有一条路,那条路才是到达真正古镇的地方。只是从哪里走?他们在外面绕了很多圈,都没有找到其他路线。难道从庙里穿过去? “江易。”她头也没回地喊道。 江易第一次被她叫名字,感觉还有点不习惯,“干什么?” “那里。”她指着寺庙,“去那儿看看。” “那个地方……” “哟!那个地方可去不了。外面下大雪,山路不好走。要不是我出去得早,这会儿也回不来呢。” 说话间,梅燕香带着长富从外面进来。她穿着斗篷,长富穿着蓑衣。二人身上都带着雪。 进门后,长富走向走廊忙别的去了。而梅燕香脱下斗篷,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走上前向江易和尹晓盈盈下拜。 江易厌弃她这种做作的行为,但也没说什么,只皱着眉头走远了些。 “别福身了……”尹晓扫了她一眼,将目光放回山水图上。 “这怎么行。”梅燕香笑道:“礼多人不怪,我这是……” “跪下。” 她把后半句说出来,梅燕香的表情僵在脸上。她求助似地看向江骏诚和李婉琳。 “她、她只是在开玩笑……”李婉琳干笑两声,连忙转换话题,“下雪了吗?我怎么没见外面有积雪啊?” “是隧道外面。”梅燕香重新仰起笑容,“我们这儿地界好,四周把水汽都挡住了,不怎么下雪。不然也不会被当做度假村了不是。不过你们想走得再等等,外面雪太大又发生车祸,通车也要到明天了。” 闻言,江骏诚拿出手机检索消息。梅燕香没有说谎,当地山区暴雪已经上了热搜,具体通车时间待定。他们就算这会儿走也只能堵在山里受冻。 他多等一、两天无所谓,但李婉琳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现在不光是做噩梦,江易也在,她怎么还敢留在这儿。 “没有别的路吗?”她问:“我们可以不可以开到山顶,从那一边的山路下去。” “不行。” 尹晓和江易以及梅燕香同时开口。不过相比他二人的淡然,梅燕香显得慌张且焦急。 “出……什么事了?”李婉琳觉察到他们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我们就是从那边折返回来的。”江易平静开口,“前面道路被倒塌的树干挡住了,也在堵车。我们在山里开了半天,才误打误撞发现这里的。” 李婉琳点点头。但江骏诚对这个说辞持半信半疑地态度。这个镇子都不在导航上显示,他们怎么误打误撞开进来的。 “那既然要再等一天。骏诚, 就让尹小姐他们和我们住一起吧。”李婉琳拉着江骏诚的衣袖,“房间那么多,就我们两个睡,还挺吓人的。你说好不好?” 第66章 是男女差异 江骏诚自然不愿意。别说让江易跟他们住一个房间,就连住在同一个酒店,他心里都极其膈应。他不想江易和李婉琳待这么近。况且,他和李婉琳之间出现了点问题。李婉琳本来就不想要孩子,要是再听江易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他更是无法挽回了。 他惧怕江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害怕。 好在这拒绝的话不用他开口,梅燕香已经钻进接待台前,拿出账本对尹晓说:“我们这里是会员制,不对外开放。虽然您二位跟江先生认识,但是您不是会员也不行。你看看他夫人也是他办理会员后才能来的。” “可我们跟他不止认识。”尹晓指着江骏诚,说:“我是他爸爸。这样也不行吗?” “噗……咳、咳……” 江易佯装咳嗽,别过脸去偷笑。他是着实没忍住。他哪里能想到这种伦理哏也能call back。 江骏诚脸色难看,但不敢反驳,只能生闷气。在看到江易的反应后,他更生气了。 梅燕香尴尬地笑笑,“也……不行。” “所以生孩子有什么用?你说是吧?” “我说……你做什么!?” 梅燕香一声惊呼,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尹晓轻松跃起,坐在柜台上,一把扯住她的衣领。 江易慌忙跑上前但并没有阻止,只是站在她旁边,盯着梅燕香。而江骏诚和李婉琳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忘了。”尹晓看向梅燕香,瞳孔好似一道深渊,不带感情地说:“很早以前,我也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尸蜡有什么作用。能做什么呢?” 梅燕香衣服的质地光滑且油腻,且散发出淡淡的腥味。这衣服和商城发现的那四件如出一辙。尹晓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才想起那股气味是什么。但梅燕香衣服上的尸蜡比那几件衣服上的新鲜,像是才涂不久。 梅燕香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后仰着,哆嗦着说:“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你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叫那个瘸子?”尹晓冷笑,“只有你这种废物才看不出来他想杀你。” 尹晓的话令众人心下一惊。而梅燕香脸色惨白,只觉面前的人不好惹,她一个人应对不来。 “别、别胡说八道了。”她奋力挣脱尹晓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什么、什么杀不杀人的。这位小姐真会开玩笑…… 行行行,就当我做好事。外面大雪封山也没有客人上门。今天破例让你们住一晚。” 江骏诚见她松口,心中极其不满。可他要在李婉琳面前维持形象,没办法明说拒绝的话,“老板娘,这是对内的度假村。你要招待外人我没意见,但要问清来历。旁边那位是我弟弟,我还算了解。但他带的女伴……” “说的是。”梅燕香假模假样地打开账本,“小姐叫什么名字?” “尹晓。” “哪个xiao?” “我写给你。”尹晓抢走她的毛笔和账本,翻到空白处大笔一挥。 江易发现她写的并不是文字,而是符咒。而这个符咒他没见过。 江骏诚和李婉琳站得远不知道她写了什么,只是看见梅燕香接过账本后,脸都僵了。 梅燕香看完立即把账本合上,喘着粗气问:“你、你到底什么来头?” “行了吗?”尹晓反问。 “行、行了。”梅燕香站直身体,不再追问,而是强装镇定地说:“你可想好?确定要住了?这儿可不比外面,别以为能在这里充大。” “你怕?” “我才不怕。”梅燕香一拍手,拿出一把钥匙,“让长富送你们上去。” 李婉琳赶忙上前对尹晓说:“我们住一起吧。上面是套间,有很多空房间。我看你也没带换洗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我借给你。你缺什么直接找我要。” “婉琳!”江骏诚下意识不想李婉琳让靠近她,“她和小易肯定……” “好啊。”尹晓一口答应下来。 彼时,长富走出将李婉琳他们的行李再次拿起,率先离去。尹晓和江易跟在他身后,江骏诚和李婉琳走在最后面。 江骏诚心中七上八下。尹晓这个女人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危险。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连梅燕香这种长袖善舞的女人都怕尹晓,但李婉琳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还主动邀请他们一起住。她是为了能看到江易吗?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看着江易的背影愈发恼怒:为什么他要来!? 走到走廊尽头,江易看到神位上供奉的神像,惊讶地拍了拍尹晓的肩膀,“你看……你看什么呢?” 他见尹晓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富,表情肃穆,好像看见了什么令她捉摸不透的大事。 末了,她转过头问:“你说这个瘸子和刚才那个小脚女人比赛跑步,谁能赢?” 江易\/江骏诚\/李婉琳:…… “你想点正事吧你!!”江易白了她一眼。 李婉琳捂着嘴偷偷笑起来。虽然尹晓行为古怪,但她还是莫名地对她有好感,这也是为什么她要邀请他们一起住。她觉得尹晓很可靠,也很……帅气。梅燕香被她逼成那个样子都不敢还嘴,绝对不是普通人。 一旁的江骏诚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几人上了二楼。长富按照惯例把东西放下就走……但未果。 尹晓薅住他的后脖衣领,“一会儿我去找你,想想你要说的话。” 李婉琳和江骏诚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疑惑。李婉琳向她解释说:“长富大叔是个聋哑人,而且骏诚说他脾气不太好,之前差点被他伤了。你还是……” 尹晓松开手,长富冲她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从外面把门关上。 两人瞠目结舌。 “有没有考虑过也许你是个废物?”尹晓对江骏诚说。 江骏诚气急败坏却不敢冲她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走进一间卧房。 确认尹晓走后,江骏诚压低声音质问江易:“小易,她到底什么人?这人奇奇怪怪的,万一她伤了婉琳,你能负责吗?” “不会的。我看尹小姐不是那种人。”李婉琳劝他小声些,“她可能就是这种性格但其实她很厉害不是吗?我们都没看出来长富大叔在装聋,她看一眼就知道了。江易,你从哪儿认识这么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 江易第一次觉得男女之间的思维竟然可以相差这么大!她从哪儿看出尹晓有意思了?那女人有意思个泡泡茶壶! 他跟在她一块,寿命像坐火箭似地往下减。一想到死后还要跟她做同事,他就头疼。但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女人的花招多且有效。她刚才在楼下故意说了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长富听到后微微动了一下耳朵,这才暴露了他装聋的事实。 只是他还没弄明白尹晓是怎么看出长富和老板娘之间有矛盾的。 “偶然间认识的。”他回过神来,回答李婉琳的问题,“她确实说话怪了点,但绝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可以放心。” “我看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江骏诚哂笑,“偶然间认识的人,你会带她到这儿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刚坐完牢放出来,我带她出来散心。你满意了吗?”江易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第67章 是大实话 江骏诚被那“两口子”气得太阳穴直跳,回到卧室就躺下了。李婉琳想去找尹晓,又放心不下他。几番纠结后,她还是选择先照顾江骏诚。 “婉琳,听我的话,千万不要离那个女人太近。”江骏诚闭上眼,右胳膊搭在额头上,“她绝对有问题。我回去一定要查查她的底细,免得江易跟着她做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 他虽然年轻,但从小跟着江桓处理公司的事情,也算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在国外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事情也不是没经历过。怎么就能被一个女人看得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喘。 更让他有挫败感的是江易并不害怕她,反而在她身边跟没事人一样。这就更加凸显自己有多不堪一击。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尤其和江易相比。他怕李婉琳会认为他不如江易,那么他花费这么多年在她心中打造的完美形象就全毁了。 “你别对人家有成见。”李婉琳重新把衣物挂回衣柜,“江易肯定是在跟你开玩笑……他会开玩笑还真是少见。”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她这次见到他,确实发现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些。 江易和她在一起时话不多,一副纯情大男孩的模样,偶尔还会被她逗得耳尖发红。现在的他有些生人勿近,但话比以前多了很多,竟然会吐槽别人,还会编出那么离奇、夸张的谎话。 她惊讶于他的改变,更好奇尹晓是怎么跟他相处的,能把那样一个人气得跳脚却不敢反抗。 她低头一笑,心叹每个人遇到不同的人都会产生一些不同且奇妙的化学反应。 如果江易听到她的心里话,估计会原地表演一个扶额苦笑。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有谁能懂?他吐槽非他所愿,只是形势所迫。至于说谎…… 他并没有说谎。 尹晓真的是才从监狱放出来的。 她用雷诀震毁民房的事,不知道被谁举报了。回去之后,她就被治安部以毁坏民用设施的罪名逮捕。后续又有人揭发她殴打勾魂的公职人员,辱骂各部领导,煽动学校鬼魂谋反地府…… 数罪并罚,她被判处在地府坐牢三年有期徒刑。 期间学校第一批学生顺利毕业,她获得外出参加毕业典礼和旁听学生审讯的资格。 在一起处罚案件中,她觉得判官量刑过重,当庭和判官互骂,单方面殴打判官,然后又被判了三年。 刑满释放那天,看守监牢的鬼差们抱头痛哭。他们齐刷刷跪了五排,哀求她不要再犯事被关进来了,他们着实受不住。 她坐牢这六年,鬼差疯了。他们每天都对着镜子问自己到底是犯人还是看犯人的。 尹晓出狱后,先去了部长办公室。部长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作为惩罚,她让尹晓写一篇两万字的检讨,并且把六年欠下的招生指标全补上。 尹晓拿着检讨书的信纸就去找江易了。那时候江易正在看徐闻静手机上的视频,耳听风铃响,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大门口,拉开大门朝外喊:“你等会儿!” 然后尹晓出现在二楼走廊上,问他在跟谁说话。 徐闻静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接着在脑海中迅速进行了一系列推理判断。 这姑娘站在二楼——二楼是卧室——她才睡醒——她和江易同居了。 得到结论后,她勾起一抹“我懂了”的笑容。 江易看着她的表情,一抹脸,心叹这下是真解释不清。 徐闻静拉着尹晓问了一堆,尹晓乱七八糟答了一堆。 徐闻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很开心。尹晓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也很开心。 徐闻静问她对自家儿子有什么不满。她说她儿子家没有一百寸大彩电。徐闻静说她买,她回去就下单,明天就让人送过来。她说徐闻静真是个好人。 只有江易气得肝疼。他捂着腹部,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电视……明明……是她欠我的!” 那两个女人充耳不闻。徐闻静还拿出手机给她看李婉琳拍的照片。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李婉琳已经到了小镇,还发来了关于小镇的视频。 尹晓看着视频中的景象,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她按下暂停键,拿给江易,“把这张图放大。” 江易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于是把这段视频放到电脑上,然后处理画面。 等待的过程中,他斜睨了尹晓一眼,干巴巴地说:“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 “合适。” “你知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问什么都合适。” 跟这人说话是一点都不能委婉! 他拍着办公椅的椅背,“你让我坐着,你站旁边看好不好?我在帮你处理视频!” “我是领导,我要坐着。” “……” 江易气得把椅子推到桌子外面,一个人单独站电脑前,很没有气势地认为这局他赢了。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当代新青年,他总该反抗成功一次! 尹晓翘起二郎腿,悠闲对徐闻静说:“闲着没事,我跟你说说你儿子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江易默默把椅子拉回来,“别瞎聊天。看屏幕,马上就好。” 徐闻静看着这两人“岁月静好”的模样,拿起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心里满是欣慰。 江易处理好视频中的截图,使得图片看起来没有那么模糊。小镇大体情况能够看清,也能看清阳光走向。 尹晓点着图片上的一处让他放大,随后指着那一排房子,“看到了吗?” 江易双眉紧蹙,拖动鼠标一点一点地看过去,直到看完图片上所有的房间,“怎么可能呢?这……” “怎么了?”徐闻静听到他的感叹,探头问道。 “没事。我说这地方挺好看的。” 他敷衍两句,注意力重新回到图片上。 外人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这里风景不错。但其中有很大问题。 修建房子必要考虑修建方位,分一条阴阳界。凡阳宅即有阳气抱阴,阴宅即有阴气抱阳。其中一阴一阳往来即合天道,吉昌之象。 但这里的房子全部呈阳宅之位,且不入阴,此间无生气。哪里会有人这么修建房子,这不寓意断子绝孙吗? “阳宅抱阳。”他喃喃道:“这人想做什么?做局?” “这里做局能养成什么?” “你说的那个教也许剑走偏锋呢?” “剑走偏锋也要遵循基本法。” 江易闭口不言,盯着那附图又看了几分钟,说:“如果它是整个局的一面呢?” 尹晓挑眉,“看来又精进了啊,二手道士。” 那幅图中展示的是纯阳之地,不是有心人安排,根本做不成。但纯阳之地养不了东西,做出来也白搭。不过它要是为另一个阴局提供帮扶那就不一样了。阳局中的阳气越重,另一面的阴气也就越重。 那么那个局中养的东西可就太多了,比如小鬼…… 仅凭一张图,江易还不能确定,只有亲自去看过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测。 而尹晓在意的却不是这地方会不会和小鬼有关,她是看中了那片纯阴之地。那里面一定有很多鬼,能抓回来不少学生。她一向只看眼前利益,当初让江易追查贺玉荣拐卖儿童的地点也是想找学生。 这下刚好,部长的另一个惩罚也能完成了。 第68章 是不寻常的普通人 找具体地址费了两人一番功夫。 徐闻静并不知道确切地点,江骏诚走的时候只说了大概方位。她给江骏诚和李婉琳打去电话,但那边一直没人接。 她帮不上自己儿子有些愧疚。江易安慰她不用担心,他们可以“换”个地方玩,这么说着,把徐闻静送出了门。 有了徐闻静给的大致地点,江易搜索的范围大大缩小。他将图片传入网络,比对自然环境,确认属于哪一区域,将位置拿给尹晓。 尹晓回到学校让彭秀秀专查这一片的哪处没有阴气或者阳气。 在自然条件下,阴阳之气或有强盛之分,但绝不会有孤阴或孤阳的情况,除非人为干涉。 彭秀秀很快查到了两个位置,可没有找到通往纯阴区域的入口。 他把纯阳区域的地图送到尹晓的办公室,“入口极大可能被当地人隐藏起来了,没找到位置,从阴间走也过不去。所以您从阳间先到那里,然后在当地找,入口应该在附近。两个局相辅相成,不会离太远。” “好,我知道了。” “校长,有件事我没想通。这地方没有阴气但有人居住,换句话说这里一直没有死人。勾魂部在这里勾不到魂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也许他们知道不说呢。”尹晓拿着彭秀秀画的地图仔细端详,“你说要是这件事勾魂部也有参与,我给他们部长两耳光不过分吧。” “您放过监狱那帮人吧。您是不知道那几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天天跑学校门口哭,咱学校的名声现在是越来越差了。不是说让您逢人微笑吗……” 烦死了。 尹晓心想她到底是雇了个下属,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妈。 来到这里后,她和江易先是绕着山路寻找了几遍,确定入口不在那里,才把车开到了酒店。 这一路的坎坷辛酸也只有江易能懂——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听广播了! 江易离开客厅,直奔尹晓的卧房。 她没关房门,在外面就能看见她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江易有时候也会奇怪,她一个亡魂,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电视,而且看得还是些莫名其妙的电视剧。 他进来后,关上卧室门,“乡村爱情?巴啦啦小魔仙看完了?” “坐牢的时候就看完了。” “监狱待遇还挺好啊。设备应有尽有。” “监狱没有电视。”她平静地望着电视中的演员,为上吊的谢广坤鼓掌。 “那你怎么看的电视剧?” “我跟他们说要么我把牢底坐穿,见一个杀一个。要么我在这里看电视剧,到时间走人。他们去跟上头申请,不到一个小时就通过了。” 江易:完全能体会他们的心情。 他搬了个凳子坐下,正要说话。尹晓抢先说:“说重点。别什么都告诉我,没耐心听。只说你的结论和疑惑,以及想到的最可行的解决方案。” “你有看电视剧的功夫也能听我细细道来了。” “你以为我省下来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呢?” “……” 江易目前所获得的信息不多。只能确定的是长富和酒店老板娘是离乾教的信徒。从供奉神像的手中拿着的拨浪鼓来看,他们的所求跟小孩子相关。但这点显而易见,他要真说出来,肯定会被尹晓损得很惨。于是将这个点删掉不说。 比较之下,他先说了去另一边的路边的路线问题。他猜测也许隐藏的路就在那幅山水图中。 因为来之前他仔细研究过李婉琳发的视频,对小镇整体外观熟记于心。所以当看到酒店挂的山水图后,他便下意识把这幅图与记忆中的画面进行对比。 随即,他惊讶地发现这上面每一处都能与视频中拍摄的画面相对应,甚至有些没在视频中出现的普通民房也在这张图上画了出来。 他没学过国画,但对中国山水图的特点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画山水,自然景色一定是重点,还要通过留白和虚实相间手法营造出意境和氛围。 而这幅图上的房屋却多到了喧宾夺主的程度。自然景观的占比虽大,但已经不再是画中的重点。与其说它是山水图,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幅地图。 “再没经验的画师也不可能随便违背山水画的基本要求。我想会不会他就是想画这么一幅奇怪的画,引起他人的注意?”江易说:“如果他画的是阳面的全景,那背面呢?” 尹晓语气平淡地说:“你觉得背面会有阴面图?” “可能性很高,但要查证。” “可以试试。” 江易听到她的认同后,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想起来,“你不是说让长富等你,你怎么还不去找他?” “没到时候。” “你当着老板娘的面戳穿她和长富有过节。万一,她察觉到什么,在你找长富前就对他下手,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她会以为长富尽在掌握,根本不会担心他泄密。” 她指向电视机上方,江易顺势看去,竟发现上面放着一根一寸来长的银针。银针的四分之三处已经生锈。 他脑海中一个激灵闪过,“这是你刚才从长富身上拿下来的?” 尹晓点头,“他被人控制了。身上七十二处穴位全被打进了阴钉。话不能言,耳不能闻,身体不能违背所下禁制,只能像一个木偶那样活着。 但那老头很倔强,硬是用刀挖出来了几根阴钉。只是那东西没拿掉,他还是在他人的掌控之下。” 打阴钉是离乾教中控制活人的手段之一。起初他们用来惩罚叛徒,后来又用来操控大官为他们做事。所谓的阴钉其实是一股锐利的阴气,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打入身体穴位时还是和钉子扎进身体里一样剧痛无比。 七十二个穴位虽是要害,但不致命。所以那些人即便疼到口吐黄水,也不会殒命。 钉子完全没入身体要花费七天时间。七天过后,再有作法人插一根细微的银针刺入他们的百劳穴,封住体内阳气。他们就会彻底变成只听主人吩咐的奴隶,再不能做出任何背叛主人的事。 长富进门时,尹晓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和旁人大相径庭。 他是个活人,但该有的阳气一点也没有。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不能轻易下结论。 直到长富转身走进走廊,尹晓看见他后颈处有一丝阳气浮动。这才确定他遭遇了什么。也是因此,她判断老板娘和长富之间必有过节。 “那人出来拿行李,我看他的侧脸,就是在耳门、听宫、听会,这几道穴位处有刀疤,又发现他能听见,才意识到这主有多不简单,竟然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那老板娘一定欠他很多债。”尹晓不带感情地说。 “可既然他被控制,怎么有意识拿掉打入身体里的钉子?” “所以我说他不简单。你也画符施法了这么多年,道术的第一要义是什么? 心诚,换句话说就是要相信,把意念转化为力量。而我们和邪灵法师斗法到最后比拼的也是意念。” “你是说长富始终在用意念对抗这种邪术,甚至可以说他在被施法时就一直抱着抵抗的态度,才能在施法过后,还能想办法挖掉自己身体里的钉子。”江易不由得对这个不起眼的老人心生佩服,“那既然如此,直接去拔银针不行吗?” “不行。他没有那个能力。” 说着,尹晓伸出自己的右手。 江易看见她的大拇指和中指变成了紫黑色。 第69章 是boss直聘 尹晓的手指是被阴气灼伤的。为防止他人私自解除禁制,施咒者在那根针上设下了诅咒。她拔下针的一瞬间,倾注在长富身上的七十二根阴钉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你也太鲁莽了。”江易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也该跟我商量一下。难道就没别的办法解决吗?” “有是有,但成功率不高还浪费时间。有那些时间不如看广坤上吊。他最后死了吗?” “没有!第十七季还有他。” “真能活,跟个王八似的。” 江易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跑到卧房看电视而不是嚷嚷着让自己送她去寺庙——她是来休息养伤的。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忍不住软下语气,“你确定你没事?” “我都死了,还会有什么事。”说完,她转过头来,“你是不是很羡慕?” “谢谢,我不会羡慕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白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只听尹晓开口问:“见到老板娘,感觉如何?” “能有什么感觉。她举止怪异,让人讨厌。” “那还想长生吗?” “什……你是说……” 尹晓点头。 老板娘和长富不同,她已经死了。但她并不是被做成了稻草人,而是使用了一种办法将魂魄困在身体中,她的肉身没有变化。至于是什么办法,尹晓表示极大可能是用小鬼替魂。 “我之前说那个方法有缺陷,阻止不了肉身腐烂。但今天见了她,我想这帮人可能找到破解之法了……” “尸蜡。”江易接着她的话说出。那女人衣服如此僵硬,想不起引起注意也难。如果尹晓没有突然跳到柜台上抓着她的衣服看,他之后也会采取属于正常人的办法查清她衣服上的诡异之处。 “有长进。”尹晓话锋一转,“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所以解释不了为什么仅靠尸蜡就能保证肉身不腐,也许她衣服里还藏了不同的东西。为了证实猜测正确,你去把她的衣服扒下来,看她会不会当街腐烂。” “你能不能想点好主意?万一人家没死,我肯定会被流氓抓起来!” “她绝对死了。” 这是最令江易疑惑的地方。除去那件衣服外,在他眼中老板娘和活人根本没有区别,他一点鬼气都没察觉到。尹晓是怎么看出已经她死了的。 “见多就知道了。”尹晓听到他的疑问,少见地没有嘲讽他,“一个简单的分辨方法就是看呼吸。那种人肉身已死,是不会自主呼吸的。为了避免让人看出来,有的人会穿很宽大的衣服掩盖。但要遇上那种会假装呼吸的人就只能靠感觉判断。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不清楚,你只能自己看,自己体会。” “总能总结出来一两条规律吧……你见过很多这种人?” “不算特别多,但吃过他们的亏……”她顿了顿,“还记得你在来的路上问我关于替身术的问题吗?” “你不是说你也不清楚。” “我想我可能疏忽了什么,甚至于……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了。” 电视屏幕上的演员正表演着两家互骂的热闹“合家欢”场景。而房间中鸦雀无声,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尹晓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电视闪出的光芒映在她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她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江易却隐约觉察出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她的死和离乾教相关?他想。 也许她所有关于离乾教的认知都是在和他们的斗争中得来的。只是最后一次斗法中她失败了,因而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连投胎都没有机会。 那现在让她追查这些事情,算不算在揭她的伤疤? 他动了恻隐之心,想劝她别再插手了。 可这时卧室房门被敲响,打断两人对话。他和尹晓对视一眼,起身开门。 门外,李婉琳双手抱着一堆物品,见到他在,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恢复如常。 “尹小姐在吗?我在其他房间没找到她。” “在……” 他侧过身,刚要询问尹晓,李婉琳已经从空隙中进了门。 李婉琳把她认为尹晓需要的东西全拿来了,还很细心地将它们分类装进不同的袋子。此外还带来几件衣服和外套一条崭新的羊毛围巾。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围巾围在尹晓的脖子上,“好看。我就想着这个颜色适合你,镜子……我给你拿镜子照一下,你看看怎么样?” 李婉琳风一般似地跑了出去。留下被围巾裹住了一半脸的尹晓和看热闹的江易在房间里。 尹晓转头看着江易,眼神中出现了他从没看到过的情绪。 “噗……”江易攥着拳头放在嘴边,努力不让自己笑太大声,“原来你也会有应付不来的时候……” 说话间,李婉琳拿着镜子又跑回来了。她站远了些,举着镜子,“你看,好看吗?” 尹晓盯着镜子,仿佛她看到自己这样的表情也很不习惯。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李婉琳以为她不喜欢,忙问:“不好看吗?” “那是什么?”尹晓没有回答,反而指着她手腕上露出的手串问。 “这个啊……”她回头看了一眼江易,卸下手串放在尹晓的手心,“朋友送的,他说能辟邪。我出门旅行才会戴,求个平安。平时不怎么戴的。” 她不知道江易有没有跟尹晓说过他们的事。而尹晓又是不是有个一模一样的手串,所以看出这条也是江易送的,才故意这么问。她极力表明自己只是想求平安,不是对前男友藕断丝连,更不是戴出来耀武扬威。 “上面的木坠裂开了。换个别的戴吧。”尹晓还给她。 “啊?”李婉琳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拿起来仔细观瞧,果然木坠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痕。她一早上忙着收拾东西,又照顾江骏诚根本没注意。 江易看都没看,随口说了句,“有她在,迟早的事。” “什么意思?” “跟我可没关系。”尹晓插话道:“你觉得桑树树心能比那尊开过光的佛像还厉害?二手道士?” “喂,你不提二手会……” 江易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他和李婉琳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后李婉琳手中的木坠竟然着起了火。 李婉琳慌忙扔掉它,又踩了几脚,才把火熄灭。 “这才跟我有关。”尹晓歪着脑袋看向江易。 江易:你厉害,行了吧! 江易气得胸闷,用手轻敲心口缓和。 李婉琳没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只捡起烧焦的木坠,坐在尹晓旁边,说:“说起来,要不是你们来了,我根本不想继续住在这里。我在这两天做了两个怪梦……” 李婉琳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全部遭遇,包括楼上的小孩子和梅燕香说的故事。她讲完后,又特别给尹晓解释她就是因为做了第一个梦心里害怕,才把手串翻出来戴上。 梅燕香说的故事江易不了解。但江易知道三楼有东西,并且目前他管不了。 他和尹晓刚进酒店大门,尹晓就指着三楼说上面有一群适龄入学者,被困在酒店出不去。 因为这次是奔着那个纯阴之地来的,所以尹晓先不打算动它们,免得打草惊蛇,放跑那些“大鱼”。但她让江易抽空上去数一下人数,再问问它们叫什么,好在它们不同意签字时,由他代签。 他听完心说:活该学校对外名声不好,校长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学校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尹晓问李婉琳。 “嗯……我信的,而且我还见过。”李婉琳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排斥才简单说了自己大学时的经历。 “老实讲,要是普通人长相的鬼,我见了还稍微好点。但要是电影里那种形象我接受不了。吓都吓死了,它们求我什么我也不想帮了。”李婉琳说:“虽然我知道以貌取人不对,那些冤魂厉鬼要不是因为投诉无门也不会来找我。可它们太吓人,我光顾着害怕,还怎么帮它们。” “这样啊~”尹晓点了点头,拉开嘴上的围巾,“如果让你去劝鬼签字帮它们入学投胎,你能行吗?” 第70章 是四人旅行 “行行行,你打住!人家有正事,做不了。” 江易赶紧拦住她。他说呢,这女人什么时候乐意倾听别人的心事,还关心人家怕不怕鬼,真是无利不起早。 李婉琳听得云里雾里的,又听尹晓说:“李小姐……” “叫我婉琳就好。” “婉琳,下回再做梦,试着问问那只鬼想做什么。你体质弱,是会有一些东西找你帮忙。但梦是你自己的,你要学着控制它,别被它们带着走。那帮混蛋有时候看你好说话,可能会突然起恶念夺走你的身体。” “可、可以吗?”李婉琳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江易,见他点头,才说:“好,我下次试试。” “梦里的鬼不会说谎,有问必答。不用怕它,不到时机,它伤不了你。但不要答应它任何请求。” 尹晓说着下床准备出门。江易问她要去哪儿。 “去山上看看。” 她一早怀疑山上那座寺庙是通往那里的路,现在李婉琳又说梦中那只鬼高喊山上有东西。两相结合,怎么也该去瞧瞧。 “等会儿。”江易拉住她的胳膊,“外面大雪又堵车,根本找不到路。我先去问问楼下那个女人,看看能不能从镇子里穿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让骏诚带我们去好了。”李婉琳说:“他早前说要带我去那里拜神,还说后山有一个民国时期的火车站。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都去看看好了。” 她很兴奋地跑去叫江骏诚,像小学生要集体出游。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只是觉得尹晓和江易出现后,她头不疼了,心里压抑的那口气也消失不见,整个人活力十足。 “她一直都这样吗?”尹晓望着李婉琳欢快的背影问。 “以前很文静,大多数时间都在图书馆看书。”江易整理着语言,他这几年没怎么见过李婉琳,也拿不准了,“或许也会忽然亢奋吧……但总之,为人很热情,对吧?” 尹晓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李婉琳找对人了,江骏诚真的知道通往山上寺庙的路。 也不得不说江骏诚是真命苦。他头疼欲裂,好不容易睡着,梦见一群可怕的女人追着他,让他还她们孩子的命。好不容易从梦里醒过来,李婉琳又跑来拉着他出门。 他一听要和江易他们出去,断然拒绝。他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头疼。李婉琳听完表示让他好好在酒店休息,把路线告诉她,她带着他们去。 太好了,这下就算是腿断了都要跟着去。 四人出门时没看见梅燕香和长富,不知他们去哪儿了。江易原本打算开自己的车,但看见尹晓拉开江骏诚的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他也气恼地跟过来坐进驾驶座,嘴里嘟嘟囔囔:“都是车,有什么不一样。非要跟那种人挤……” 尹晓摆弄了一会儿收音机,惊讶地发现:原来所有车上收音机跟电视一样都有共同的频道。她还以为听起来会有什么不同呢。 江易在江骏诚的指挥下沿着青石板路向山下开,快到山底时,再右转走上一条水泥公路。这应该是私人修的,路面维护并不是太好,不过上面的积雪不多,也没有车辆经过,开起来也算容易。 他边开边观察周围,暗道这条路太过隐秘,从国道开过来根本找不到。一座寺庙藏的那么深,它靠什么维持寺内经营?难道也是对内开放?这些富人专门修建仅供他们参拜的寺庙? 据他对这帮人的了解,肯定不止拜神这么简单。 也许…… 酒店中的神像在他脑海中浮现。 也许,那不是寺庙,而是给那些人提供小鬼用以续命的道场。 还好他拿上了背包,遇到事情…… 江易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拿着自己手机鼓鼓秋秋的尹晓——感觉不拿也行。 他现在有个新发现,尹晓要是听音乐台就不怎么换频。她从出门到现在一直在听听众点播的歌曲。或者他可以考虑车载音乐。即使他不喜欢车内有声音,也不爱听音乐,但最起码不用听碎片融合而成的故事。 赞! 他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后排的江骏诚却没他这么轻松。李婉琳接连两次拒绝了他的提议,这让他很是不适,也升起了一股危机感。他怕李婉琳脱离他的掌控,回到江易身边。 现在江易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哪怕他拿着她家的股份威胁她,她还是可以毅然决然地离开他。 这样想着,他更加坚定孩子必须要生下来。他就不信李婉琳忍心带着孩子跟别人走。 他心中的妒火无限蔓延,而后将手覆盖在李婉琳的手上,和她十指相扣。他特意摆放在后视镜的范围内,确保江易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的动作。 李婉琳先是一愣,而后看出他的意图,内心一股无名火起,想挣脱但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手根本抽不出来。她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以免引起前面两人的注意。 这在胶着时刻。忽然,电台里的主持人说道:“接下来是一位名叫江易的听众朋友发来的消息。他说他的前女友马上就要和自己的哥哥结婚了,所以想点一首……一首……嗯……《万里长城永不倒》送给自己和他们两人。接下来我们就来收听这首歌。” ——啊~啊~啊……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李婉琳:??? 江骏诚:他什么意思?来挑衅的? 江易握着方向盘,牙都快咬碎了:这女人原来是在给电台发短信点歌啊!!!哪个没品的东西会策划听众点歌这种电台节目!?她到底什么时候猜到他和李婉琳的关系的,偷看生死簿知道的吗?!那生死簿是不是有毛病,记录人家的隐私干什么!? 而尹晓对于自己第一次瞎编故事点拨歌曲就被选上很是高兴,觉得如果自己没死,可以去当个编剧,说不定能大红大紫。 “多亏”这个女人在其中搅和,在发现前方没路,要徒步走上台阶到达寺庙后,没有一个人犹豫,全都快速下了车。 台阶不多,上面铺设紫色的地毯。即便有积雪也不用担心湿滑。而在积雪上,印着两对还没有被完全覆盖住的脚印。一对脚印小巧,一对脚印深浅不一。 梅燕香和长富早上来过这里。 尹晓提起裙子率先走上去,站在寺庙门前。 这座古寺门楣高耸,雕梁画栋。上刻动物图案栩栩如生,又以金粉填充熠熠生辉。正门的两侧立着的不是常见的石狮,而是两个人偶。一人手持生死簿,一人手持招魂幡。它们微眯着双眼,仿佛在睥睨天下万物。 正门的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大有元亨。 寺庙大门敞开,未曾见到里面有僧人。只庭院中央伫立一尊高大的香炉,里面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味道。在它后面则是参拜的正殿,神像被香炉挡住,要进去才能看见。 李婉琳拉着江骏诚的胳膊随后赶到,几步台阶走得她气喘吁吁。 “累死我了。尹小姐你真厉害,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你缺乏锻炼。”江骏诚轻捏她的脸颊,而后看向尹晓,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天冷就穿这么一点,而且……她怎么没有呼出的白气。室内就算了,室外这么冷的天气,她就算再没感觉、再不怕冷,也不可能不呼吸吧。 正当他要再仔细看时,江易走上前站在他两人中间,当起了他和尹晓之间的屏障。 江易微微侧头,斜睨一眼江骏诚,随后厌恶地收回目光。 “大有元亨。是什么意思啊?”李婉琳突然出声问道。 “上离为火,下乾为天。火在天上,上离下乾,是谓大有。” 尹晓说着迈步踏入寺庙,霎时庙内呼啸着刮来一股刺骨的寒风。 第71章 是大力出奇迹 尹晓径直走入正殿。 殿内摆着一尊三米高的双头六臂神像。它盘膝而坐,两张侧脸相对,六只手皆高举着,不过和之前神像不一样的地方是神像手中并没有那东西,而是摆出各种手势。 江易第一眼觉得这些手势很怪异,再细看发现它们竟然是把原有的道家指诀颠倒了一个方向。 彼时,正殿内空无一人,墙边的录音机播放着奇怪的念经声。 江易抬头看了一眼神像的手势,内心默默将听见的经文倒着念…… 果然,这里放的经文也是反的。 “哇, 这神像好奇怪啊,没见过。”李婉琳挽着江骏诚的胳膊跟着进来,“看着有点吓人。它是什么神仙?” “它是你自己。”江骏诚笑着解释,像是为了让他们两人也听见,他提高音量,“那两张脸是本我与自我,寓意只有参破自己的内心,才能达到超我境界。 这就是他们的寺庙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们相信只有自己能帮自己。不过也因为这样,这间寺庙没有多少信徒。说来也是可笑,那些人宁愿向那些编造出来的神仙佛祖捐钱磕头,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能成事。”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李婉琳点头。 “有什么道理,这东西不也是编出来的。”尹晓望着神像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块石头、一个木头,只要你想,你都可以说它是神迹,然后就会引来一帮蠢货为它奉献一切。我看还不如传统神佛,至少人家体系是完整的。当故事听还能图个乐。” “是哦。”李婉琳走到她身边,“说起来也只是形式不一样,但内核不都是让人掏钱。不然它这间寺庙也开不起来了。哦?” 江骏诚被驳了面子,急于挽回形象,开口道:“这跟外面那些寺庙是不同的。我可以这么说,尹小姐,你和江易目前去的所有寺庙都是欺世盗名……” “我不去寺庙。”尹晓打断他。 “我也不去。”江易说。 江骏诚:…… “那你们也该听说过吧。一条批发价三块钱的手链,拿到寺庙内就变成了五十,如果再加上住持开光,就会卖到几百,甚至上千。说是可以消灾解难,但其实呢。”江骏诚冷哼一声。 尹晓仍旧望着神像,没有动,“看你这么理直气壮抨击别人。你是在这里获得什么好处了?” “当然。”他说:“每逢十五,这里会有品茶大会,每次会邀请三位会员。没有邀请,出多少钱也无法参加。它……” “说重点。”尹晓没了耐心,“看你这模样也该是经理或者小组长,这种汇报水平,小心三十五岁被裁员。” 小组长?经理? 江骏诚差点没背过气去,“你……” “你们都做什么了?”尹晓转过头来望着他,一步步逼近,“做法?念经?还是当着你们的面敲碎七个小孩的脑袋?” 江骏诚疾步后退,但被江易堵住去路。 江易按住他的肩膀,低下头沉声说:“你不会和他们做什么违法的事了吧?” “骏诚……”李婉琳担忧地望向他。 江骏诚愣了片刻,气急败坏地甩开江易的手,“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来过一次,喝茶、品茶点。什么作法、念经?你们以为是什么宗教仪式吗?” “就这还需要会员?”尹晓的嘲讽向来波澜不惊,“你是人傻钱多啊,课长。” “这种茶和外面不一样。” 像是怕他们不信,江骏诚拉开袖子,露出手腕,向众人展示上面浅浅的疤痕,“我小时候这里被开水烫过,一直有片印记。我本来想做手术把它去掉,但这里的住持告诉我不必麻烦。我参加完品茶会的第二天,这个地方就开始脱落掉皮,后来彻底不见。” 他放下胳膊,“不过一年后它又慢慢出现了。住持说是功效淡化的原因,只要再……” 说话间,尹晓已经转身离开了。后面的话她没必要再听,更没必要再问。江骏诚不是能回答他吃的东西是什么的人。她得找个真正能解答的。 她绕过神像从大殿后门出来,进入寺庙内院。 内院同样空无一人。 这里也有三间用来参拜的殿宇,供奉的神像变为了一头六臂,手上拿着不同的东西。内院左右两侧分别有一道拱门。右边被铁栅栏门挡着,上面还加了一把锁。左边没有格挡,通向另一个小院。 此时,江易和李婉琳也跟着尹晓来到内院。 江易刚要说话,尹晓指着两边的拱门,“你去哪边?” “右边。”江易将背包斜挎,径直走向右边,使劲晃动铁门未果后。他轻咳一声,“我还是去左边好了。” 在经过尹晓时,他被尹晓抓住袖子。 尹晓望着他,心满意足地得到了那句“麻烦你”。 江易暗想:这条件反射的……他都快成巴浦洛夫的狗了! “他干嘛去?”李婉琳关切地问,但是站在尹晓身边没有离开。 “找和尚单挑。” “啊?” 尹晓走向右边的铁栅栏门,那扇门铁锈锈迹斑斑,几处栏杆被侵蚀得残破不堪。 栅栏外是一片幽暗的树林,树木繁多且高大。当下季节,虽然叶子枯黄,但仍有许多挂在枝头。不同树木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寒风吹过,便一同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很是嘈杂。 地面杂草丛生,有些草甚至长到了人的腰部。它们联合着这些树木共同将林子围得严严实实。 这时,又一阵狂风刮过,密不透风的树林被撕开了一角。在这一瞬而逝的缝隙中,尹晓看见树林深处有一排青色瓦片屋顶。 “这里是他们以前的田地吧?”李婉琳也伸着头向门里看,“都荒了,怪可惜的。我之前听说本土和尚和道士都要自己种菜的。” “别人也许会,但拜这种神的和尚不会。”尹晓看着树林中飘出的一丝阴气说:“这些人认为他们是神仙。既然是神仙,怎么会想靠劳动养活自己。” “那会是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他们锁了门……” 话音未落,尹晓已经一脚把铁栅栏门踹开了。 李婉琳望着整个飞出去的铁门,目瞪口呆,“那个……” “想进去总有办法。” 李婉琳:这算力量还是算办法? 进来后,尹晓才看见杂草丛中有许多被踩过的痕迹。每一处的范围都不大,证明人数不多。而从草断裂的横截面看,那人来过很多次,而且最近一次就在今天早上。 会是梅燕香吗? 尹晓想了一下那个小脚女人拨开草丛往里走的场景,摇了摇头:真是心酸。 她扔掉手里的杂草,按照刚才看到青瓦的方向前行。 没走几步,她手臂一沉,转头一看是李婉琳。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你一个人容易遇到危险,有我陪着好一些。” 尹晓张了张嘴,觉得麻烦没拒绝她,带着她一起走。 这些杂草又多又密,行走起来很是困难。但李婉琳发觉尹晓如履平地,很快就拉开她一大截。 “等……等等我。”她在后面喊她,“等……” “嘻嘻。” 忽然树林深处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那声音清脆响亮,在树林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李婉琳一个激灵,猛地站直身体,伫立在原地四处张望。 风骤然停止,四周一片寂静。紧接着,又有几声笑声响起。远处的杂草丛中好像钻进了什么东西,发出沙沙的声响。 接着,李婉琳看见很多杂草都在晃动,由远及近,快速向自己的方向而来。她尖叫一声,迈步狂奔。 草丛的动静越来越来大,笑声也越来越频繁。 惊慌中,李婉琳迷失了方向。 第72章 是后院 她找不到来时的路,更看不见尹晓在哪,目之所及全是及腰的杂草和高大的树木。身后的动静还在不断向她逼近,空灵的笑声让她头皮发麻。 她强忍着腹部的不适,加快了脚步,奋力拨开面前的杂草。忽然她看见自己正前方的草丛中隐藏着几个小孩。 它们身体全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皮肤呈现出青灰色,眉间还点着一个红点。在看到李婉琳后,它们咧嘴一笑,露出猩红的牙龈——它们的牙都被拔掉了。 “啊!” 李婉琳脚下没有站稳,身体向前倒去。眼见就要摔进那堆小孩之中,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她的大衣衣领,帮她稳住身形。 她惊出一身冷汗,回过头看发现来人正是尹晓。瞬间,她红了眼眶,喘着粗气,指着杂草堆说:“那里有……哎?” 她再次看向那里什么都没有了,而周围的杂草也并没有刚才见到的那么高。 尹晓指着她身边的大树,“你一直在绕着这棵树走,如果清醒不过来,会累死在这里。” 李婉琳看着脚下被她踩得稀烂的杂草,大致能猜到她跑了多少圈。她靠着树干蹲下喘气,“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可怕了。” “我还有事,你休息好了就自己回去。”尹晓说着转身要走,李婉琳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别去。”她心有余悸地说:“树林里其实有……” “有鬼。” 她没有停下,李婉琳又不敢一个人回去,只能赶紧站起来追上她。 为防再次“走丢”,她拉住尹晓的手。 她的手真冷,李婉琳想。但这股冰凉的感觉冲淡了腹部的不适,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她摘下自己戴的一只手套,套在尹晓的右手上。 “干什么?” “你手那么冷,就别逞强了。”李婉琳以为她不好意思接受,然后又拉着她的左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衣服的口袋很大。”她嘿嘿一笑,“我以前也是跟我闺蜜这样。出去上课只戴一双手套,但我们都暖和。” 尹晓很少跟人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她有些抵触,想抽回手,但李婉琳死抓着她不放手。她自顾自地说:“不是吓你,我刚真的看见了几个小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李婉琳很是惊讶,随后一想尹晓从酒店到这里的反应,心下猜测她也许和江易是一路人。就算不是,她和江易认识也应该知道关于一些玄学的事。 “你不怕吗?”她问尹晓。 “有什么怕的?” “那、那你还挺厉害的。我不行。” “那些仗势欺人的主儿见到别人尖叫、奔跑,比看到自己亲妈复活了还高兴。但只要你强硬一分,它们就会后退三分。”尹晓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虽然符咒、身法、口诀没一个能拿得出手,但胜在气势强硬。行不行打了再说,打不过再跑。推荐你也试试她的法子。” “那人是谁啊?也是道士吗?” “刚步入社会的女大学生。”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厉害了。”说完,她又自我否定道:“也可能是我自己太弱了。大学的时候被鬼缠得差点跳楼,毕业之后被家里的事吓得以为天塌了,现在又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每天都在跟自己打架……” “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改?” 尹晓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更不是一个优秀的安慰者。她共情不了别人,对李婉琳遭遇也并没有产生多少同情。她觉得李婉琳纯粹是发现问题,放任不改,然后自怜自艾,徒增烦恼。 “我、我该怎么改?”李婉琳有些磕绊,“改哪儿?” “哪有问题改哪儿。有鬼打鬼,没鬼打人。动动手,什么问题都没了。” “打鬼、打人……什么……意思?” 尹晓握着李婉琳的右手从她衣服口袋中抽出,接着按着她的手指收于掌心。 “注意不要把指甲露出来。”尹晓说:“用时需凝神,坚守内心,不能有半分恐惧,集中注意力将全部力气汇聚在掌心,打出去要干脆、迅速。” “打鬼吗?” “想打人也可以。” 李婉琳轻轻挥了挥拳头,没由来的一笑,问尹晓:“你也是道士吗?” “我才不是那么没品的货色。” “哈哈哈哈哈,你逗死我了……” 一段小插曲,李婉琳刚才的恐慌消除不少。尹晓无心的话她却记在了心里,她看着自己的右手,心里萦绕的迷雾逐渐变得稀薄,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看到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两人又往树林深处走了一段路。直至看不到来时的拱门,尹晓才终于到达青瓦所在之处。 在她面前是一座由红砖砌成的小院,面积不大。院外有一道封闭的小铁门,上面用铁链锁着。院内不时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像是有铁链在地上划动发出的声音,又像是有野兽在低吼。 “他们不会在里面养了老虎之类的动物吧。”李婉琳咽了咽口水,“要是这样,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它要发起疯,我们……” “咚!” 她话还没说完,尹晓就已经“想办法”进入了小院。 李婉琳看着铁门边倒塌的砖墙,反思自己是不是话有点太多了。 这间小院中间有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小路两边是一排排紧密相连的白墙青瓦的小房子。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很是寂静。由于年代久远,房子的墙皮已经开裂剥落,屋顶的瓦片掉落在院内,各处窗户玻璃也碎裂成几块。 每间房的面积都十分狭小,只能容纳下一张床和一条板凳。床上铺着一条又脏又薄的被子。 尹晓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房门,在被子下发现了四条铁链。她一把掀开被子,见床板上有很大一块污渍,上面还有很多划痕,看样子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这里不会是那种地方吧?”李婉琳怯怯地问。 她没在这里看到任何生活物品,不觉得这是僧人的住处,再加上床上的铁链,她脑海中突然冒出老舍先生作品里提到的“白房子”。 “不可能。”她又赶忙否认,“这里是寺庙……” “所以做的事会比卖淫更可怕。”尹晓走出小屋。 “啊?他们还能做什么?” “效仿养猪场,养人。”她一指刚才的床板,“铁链用来固定四肢,床板上的血迹位置靠下,不是骟人就是生孩子。但现在谁会去批量生产太监?就连洋鬼子的医药公司也是靠宣传勾引人吃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还怎么赚钱?” “那、那也许是……贩卖器官。”李婉琳想起梦中的四姨娘,“或者砍掉胳膊、腿……” “这种环境下摘取的器官早被污染了。墙上没有大面积的喷溅血迹,砍四肢不可能没有这些痕迹。” 她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对着院内的空气说了一声:“想告诉我什么?” 李婉琳发现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四下又没看到其他人,正在疑惑之时,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她忍不住裹紧了大衣。再一抬头,她看见长富从一间小房子中走了出来。 他不再佝偻着背,健步如飞,脸上的疤痕也没了,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就像年轻了十岁。 “我以为你会在今天晚上说,事情都处理完了?”尹晓漠然地望着他。 “没有什么事要处理。”他许久不说话,声音很是嘶哑,“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就不怕所托非人?” 他苦笑一声,“那也没办法,我只能赌一把了。往后的机会更是渺茫。” 说完,他朝着尹晓的方向跪下,“我求求您救我母亲和一众苦命的人离开这里。他们被困在这儿快一百年了。从我出生起,无数的女人和小孩都死在这里……” 第73章 是长富的生平 长富是在这个小院中出生的。从记事起,他就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和母亲还有其他女人、小孩生活在这里。 他们出不去,吃的东西很差,冬天天冷,几户人家挤在一张床上取暖。但他母亲却总说他很幸运,能长在她身边。 起初他不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三岁时,有人打开小院门,轰他们出去,返回到现在的酒店所在地。他才慢慢明白母亲说的幸运是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个普通的山村,住着三十几户人家。外面战乱、饥荒,但他们却不受影响,照样安生度日。 后来有一天,从山外进来一个身着官服的人。他拖家带口,身后又跟着奴仆杂役,以及很多打扮怪异、看不出做什么的人。 那官员声称自己是朝廷派来管辖村子的县令。山里人见他威严十足又有文书官印,便信了他的话,根本没想过朝廷为什么要派县官来一个隐秘的山村。他们纷纷磕头向他叩拜,臣服于他的官威之下。 官员姓姚,村民都叫他姚大人或者姚老爷。他来到这里后,拿出自己的家产将这里进行了一番改造。很快,简朴的村庄变成了在富丽的小镇。 村民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位姚大人,以他马首是瞻。时值清朝末年,越来越多的战争逼得不少人往山上跑,误打误撞之间,他们发现了这个小镇。 姚大人见难民跑进来并没有驱赶他们,而是全部收留,还拿出银钱给他们盖房子。因为土地不足,所以姚大人按月给每家每户难民发放粮食,蔬菜和肉类。 不用劳作就有吃的,甚至比他们在山下自己种地时吃的还好。这些人自然对他是感恩戴德,容不得他人说姚大人半句不好。 镇子的人数慢慢增多,由原先的三十几户发展到近百户。之后,姚大人以战争蔓延为由,带着村民堵住了原来上山的道路,彻底将这里与世隔绝。新的上下山的路只有他和他的亲信知道。 接着,姚大人以粮食不足为由断了没有土地住户的接济粮。原本有土地的住户因各种天灾无法自给自足,于是将土地出售给姚大人换粮。这下所有人没了收入来源,生存命脉完全依赖他。 当即,姚大人提出只要每家每户把年纪不足七岁的小孩子交给他,他就给这家人提供粮食。一个孩子换半年的粮食,两个孩子换一年的粮食。 换来的小孩子被他送到山上修行,至于学什么,姚大人没说,也不必说。因为他们没得选。出不去又吃不饱,只能听从他人安排,不然就会活活饿死。 靠着卖孩子,村里人又度过了一段时间。但只靠别人接济是无法长久的,有些村民甚至到了孩子刚一降生就送他到县衙去换粮食的程度。 整整八年,村子里没有一个小孩子长到六岁。当地人口锐减,姚大人不知又从何处弄来一些难民填补原先的人口空缺。 不过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么做是竭泽而渔,不能长久。于是他颁布了第二道命令,每家每户出一个十四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女人送到山上十年。就能得到十年的粮食。十年后她们就会被送还下山。 长富的母亲就是这样来到小院的。 她被送上来时,小院已经换了很多批人了。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中,除了吃睡,就是生孩子。孩子刚生下来还没有看见是男是女,就被人带走了。她想着不看也好,反正她是来赚钱的,省得看了有了感情割舍不下。 不过在她生下第三个孩子,也就是长富时,那些人刚要抱走他,就见外面有人进来。 他们交谈了几句,退出小院,把孩子也留下了。 三岁的长富跟着母亲回到自己的家中,见到了母亲的爸妈,只是仍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饭桌上大人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直到长大后,他才明白,那晚他们说的是什么。 他和他母亲被从小院放出来不是什么幸运,而是三年前山下解放了。 大批部队进山剿匪,姚大人的“货物”卖不出去,只能将所有山路封死,小院也关了,直到二十几年后他才重新打开通往外界的道路。 “那个姚大人能活那么久啊?”李婉琳大惊。 “是,他甚至现在还在操控这个小镇。” “啊?”李婉琳摸不着头脑。 尹晓问:“他用那些小孩子续命?” 长富很茫然,“我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只是知道他需要很多小孩子。那些小孩子被他折磨致死,放入罐子中,打包出售给外面的人。之所以他那时关了小院,就是罐子送不出去又没了买家,只好就此作罢。但他对我们的折磨并没有停止……” 没了小孩子,姚大人开始把目光放在这些成年人身上。他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迫村民上山。而长富的母亲以及姥姥姥爷就是这样不见的。他独自一个人靠要饭、帮忙做零工才长大成人。 一次,他被人叫去祠堂打扫卫生。也许是磁场相合,他在那里见到了一只剩下躯干的女鬼和一个上吊而死的鬼。 它们发现他能看见它们,苦苦哀求他帮它们解脱,送它们出山。 长富当场吓得尿了一裤子,蜷缩在角落不敢说话不敢动。而那两只鬼就像如今的长富一样,死马当作活马医,拼上性命也要赌一把。 它们告诉他姚大人在和一帮邪教的人利用村民做邪术实验。他的母亲被带到山上肯定是凶多吉少,为免更多人受害,也为了这里的亡魂能得以离开,它们恳请他帮忙。 长富自然是不信的。 它们说他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后山,穿过那里的火车隧道,另一边就是人间炼狱。 长富回到家中辗转反侧,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他一咬牙,沿着山路而上。按照吊死鬼说的路线,独自穿过了火车隧道。 那两只鬼没有说谎,隧道另一边,还有一个埋没在深山中的村子,一个炼狱一般的村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流淌着混合着血的脏水,小孩子的哭叫声和大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树干上全都挂着人的四肢和头颅,躯体不翼而飞,有些头颅竟然还会发出哎呦哎呦的叫声。断肢、残躯随处可见。 长富第一个想法就是逃,可为了找母亲,他强忍着悄悄溜进身边的一个黑暗的小道内,这里有和外面小镇上一模一样的祠堂。 外面无人看守,于是他摸黑钻了进去,趴在其中一间房的窗户外朝里看。 只见屋内坐着一群小孩子,他们脸上满是惊恐,看着面前的成年人被多人虐杀,而后又轮到他们。他们每尖叫一声。旁边都有一些穿着奇怪的人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另一间房里摆着许多他没见过的瓶瓶罐罐,有几个穿着白色大褂,打扮奇特的洋鬼子和梳着长辫子的人来回摆弄一些东西。他看见一个洋人拿着一个玻璃小盘子,对着上面收集到的液体发出赞叹,仿佛获得了什么至宝一样。 再前面一间房里面有两口大缸,有几名女工将衣服浸泡在其中,等水缸中的液体彻底浸染衣服后,将其捞出挂在房间内风干。 那些衣服很是僵硬,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人被挂在了上面。 水缸中的液体很是刺鼻,他一个没忍住,干呕出声。可就是这一点动静还是被里面的人听到了。 第74章 是没有同情心的校长 但长富是幸运的。因为这里的建构和外面的镇子一模一样,他又常年在外乞讨谋生,对路线极其熟悉。 他按照按着记忆甩开了追他的那些人。在躲避的过程的中,他看见了自己的三位亲人被挂在了树干上。他们没有躯体,只有四肢。 那一刻,他五雷轰顶、全身血液逆流,只想找姚大人报仇。但靠着最后一丝理智,他还是先跑回了山外的祠堂内找到那两只鬼。 那两只鬼劝他不要私自报仇,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姚大人以及他身边一众会邪术的人,他去只能是白白送命。 吊死鬼对他说最好的办法是他下山报官,让当地县官带军队上来。那些会邪法的人再厉害也无法挡住枪炮。之后他再把姚大人布置的局破坏掉,所有枉死的冤魂就能离开了。 吊死鬼参与了当初封锁山脉以及建造后山的小镇的建造,也画过当时的工程图。在看到姚大人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后,他深受良心谴责,认为自己是帮凶,于是吊死在祠堂大门外,想以此唤醒姚大人的良知。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他的死并没有改变姚大人的想法,他反而变本加厉。 吊死鬼的魂魄被拘禁在山中无法投胎。所以他只能在祠堂等待,等那个可以看到他的人,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而长富就是这个人。 “你看到的女鬼,是不是姚大人的四姨娘啊?”李婉琳问。 “你怎么知道?!” “我……”李婉琳长叹一声,没想到还真是她。 她在梦中以四姨娘的视角看见了她的遭遇,长富身在观刑的群众中。她之前还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告诉她长富是得知真相的人。 “那你后来……失败了吗?”李婉琳小心翼翼地问。 长富点点头。他和吊死鬼都没有料到,经过这么多年,当初的路线早就改了。他非但没有下山,反而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 他的背叛招来了姚大人的惩罚。他先是当了几年的试药奴隶,每日都喝一些说不来药物,看着自己的皮肤脱落又重新长出,前一天还是年轻人,第二天就变成满脸皱纹的老人。他身心饱受折磨。 在一个夜晚,他找到机会又跑了出去。因为长期服用药物,他的体力大不如前。这次他连隧道口都没出就被抓了回来。 “原本我是要死的。”长富说:“但适逢山外小镇重新开放,有人出钱将其改建成度假村。梅燕香说她缺一个杂役,于是姚大人就让人把我变成了傀儡。 我怕我忘了。所以他们每在我身体当中打入一根阴钉,我就把我和我家人所受的苦难回想一遍。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忘记,一定要想办法给我和我母亲他们报仇。” 七十二根阴钉,七十二次仇恨。 他牢牢地将怨恨刻在脑子里,刻在心里,刻在每一根骨头上。 当受刑结束,他去到山外酒店时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着他记忆中的穴位将身体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他怕被人看出他还有意识,于是伪造了许多起意外。在冬日故意烫伤自己的脸,走山路特意跌倒在布满荆棘的草丛当中…… 酒店开业后,他见到了许多客人,每每想跟他们对话,便受到脖颈后面那根银针的控制。 他张不开嘴,也不认字,只能看着他们沉沦在酒店编织的谎言中无法自拔。为了救他们,他假装脾气怪异,惹怒客人试图将他们赶走。但得到了只是他们的厌恶和老板娘的训斥。 久而久之,他也对来这里的人失望了……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对普通人抱有希望。”长富说:“他们根本看不出来我被人施了咒。我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能有人解了我身上的禁咒。我就把将一切全告诉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帮我,就只能看天意。快五十年了,我才终于等到了……” 李婉琳听完长富的遭遇无限唏嘘,而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等一下。您说您刚出生时外面刚刚解放,长大后又在这里待了50年。那您岂不是……可您看着不像八十多岁的人,更像是五十多岁,现在看起来就更年轻了。” “这就是当年试药的结果。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儿研究出一种药物可以让人返老还童。梅燕香应该告诉过你。” “她是提过一嘴,但我拒绝了,所以她就没往下说。” “你倒是少见。”长富看她的眼神随和了不少,“酒店不是用来接待游客,而是用来卖药的。女人和傍富婆的“小白脸”是第一买家,上了年纪的男人是第二买家。只要她推荐就会有人买。” “有用吗?” 长富点点头,“有用,但是效果不长。而越到后面,服药的次数就越频繁。那一小瓶药的价格十分昂贵。当药物再也无法延缓他们的衰老时,梅燕香就会抛出第二条鱼钩——告诉他们如何续命。 至于寺庙,它比酒店提供的项目更多。只要有钱,它可以尽全力满足客人提出的愿望。就算一开始不信,但经过几次“品茶”和体会“神迹”后。他们自然会信服。” 李婉琳听他这么说,瞬间想到了江骏诚。 难道他向寺庙提出过什么要求吗? 思及此,她不寒而栗。 “你和梅燕香今天早上来来这里做什么?”尹晓问他。 “我是帮梅燕香赶车的。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取东西。” “是什么东西?尸蜡?” “不太清楚。”长富蹙眉,“闻起来和我当初在祠堂当中染衣服的原料味道很像。” “去那边的路怎么走?” “隧道已经被封住了。我从上回之后再也没去过那里,不知道新路在哪儿,或许梅燕香知道。”长富见她要独自去,赶忙阻拦,“那边的情况很复杂,你一个人去根本是羊入虎口。趁他们还没有发现,你们还是赶紧下山找救兵来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有发现?”尹晓平静地说:“这寺庙里空无一人总不可能是在唱空城计。” 话音刚落,只听寺庙方向响起钟鸣声,而后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乱响。李婉琳裹着衣服,向尹晓贴近了些。 尹晓拿出一张白纸递给长富,“你在这里统计好冤魂的数量,保证每只都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少一个我就砍掉你一根手指。然后集合它们在这里等人来接你们。” “那个……”长富拿着纸,一脸无助:这也太突然了,怎么就快进到签字了?为什么要签字? 尹晓双手结印,口念咒语,随后将一道咒印打入地底,转身向寺庙走去。 “嗳……等等我!”李婉琳回过神来,大喊着追她而去。 第75章 是无差别攻击 寺庙内院,江易被八个和尚围在当中,其中三人身披袈裟,五人身穿灰色僧袍。他们没有出家人应有的慈眉善目,各个眼神凶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邪气。 当中年纪最长,穿着最华丽的老僧双手合十冲江易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将你偷窃的东西交还给我,不然恐有生命之忧。” 江易冷笑一声,“偷窃?我偷拿你什么了?你又丢了什么东西?” 和尚面不改色,抬眼望着江易,“你光天化日潜入我房中。即便没有偷窃也得让我们搜查一番。若确认真的没有拿,我们自然会赔礼道歉。” “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们紧张什么?我不可能答应你们私自搜身。既然你那么确定我偷窃。那我们报警,让警察管。”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和尚身边的人怒道:“这山里的事轮不到外面的警察做主,就算他们敢来也不敢管。即便你没偷窃,也该剜去双目,割掉舌头。” 江易哂笑,“这到底是寺庙,还是缅北毒窝?你也是个出家人戾气怎么这么重,六根不净吗!?”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江骏诚突然冲到江易身边,高声对江易说:“小易,你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快还给人家!” 而后他又对和尚赔礼道歉:“住持,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尽到教育他的责任。他私自闯入你们的房间肯定是无心的。他拿了你什么东西,我按原价赔偿。” “江骏诚,你能不能不要再惺惺作态了?” “小易!”江骏诚痛心疾首,“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律师。就算你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没有钱买可以跟我说。为何一定要偷呢?” “收起你的嘴脸。”江易忍无可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冷声道:“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眼神中的狠厉与肆意蔓延的杀意震慑住了江骏诚。 江骏诚与他四目相对,半天不敢再说一个字。他忽然明白过来,平时江易的离经叛道只是一种掩饰且克制手段。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想……杀人。 “江易!”李婉琳跑上将他们两人分开,挡在江骏诚身前,“你想做什么?” 她有些畏惧他现在的模样,推着江骏诚退后了好几步。 江易并未收敛,仍旧怒视着江骏诚。他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道貌岸然,手段卑劣。他当初就不该顾忌着李婉琳的情绪,早点迫使她跟江骏诚分开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施主,你戾气太重,若再不收心迟早会走上不归路。不如在此同我修行。老衲必将和众弟子共同度你,免你堕入恶鬼道。” 江易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只听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跟你修行,你是他领导还是我是他领导?你是给哪个院子看门的狗,敢把我的人扣在这里?” 尹晓缓步从拱门当中走出,和江易并肩站在一起。 为首的和尚顿时浑身一冷,但眼睛中却露出兴奋的神色。其余几人左右看了看,微微退后几步。 江易侧头看向尹晓,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跟老道士一同捉鬼的日子,但与那时对老道士心存依赖的感觉不同。 如果把他比喻做一条小船,那老道士则是避风港。有他在,他感觉家就在,他无论怎么漂泊都能安稳下来。 但尹晓不是。尹晓是他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另一条船。虽然没有办法让他像停留在避风港那样有安全感,而且很多风浪还是那条“船”造成的。可有她在,他就不会觉得那么孤寂。 “一、二、三、四……”尹晓掰着指头数数。 “你在数什么?”他的心情回归平静,张口问道。 “坐牢的年份。” “哈?你就不会不犯错?” “那你来。”尹晓指着那几个和尚,“全杀了,一个都不要留。” “我?”江易指着自己,他还没疯癫到见人就杀的那种程度吧。 “杀死人又不犯法。” 此话一出,在场的和尚皆变了脸色。江骏诚和李婉琳对视一眼,疑惑地看着周围。 老和尚沉下声音,笑道:“你能看出倒是不稀奇。我一心想着怎么拿下你,才让那人钻进了我房间,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可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你的来历。你究竟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去另一边的路在哪儿?”尹晓问。 “你的办法是不是也从离乾教得来的?” “去另一边的路在哪儿?” “你是别处的教徒?” “去另一边的路在哪儿?” “你……” 江易无奈扶额:俩犟种。 “你不说也可以。”老和尚失了耐心,面露凶相,“抓起来给我细细研究,总能查出来。” 老和尚一声令下,八个人围成一圈将江易和尹晓困在其中。他们手持念珠,口中念咒,不多时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乌云满天。山风呼啸,似有万千恶鬼齐声哭嚎。 念咒声愈发急促,八个和尚周身乍现淡蓝色的光,显得阴气森森。 江骏诚见事情愈发诡异,急忙拉着李婉琳贴着墙边向外逃去。 “他们两人怎么办?”李婉琳担忧地望着尹晓二人。她没见过这种阵仗,直觉告诉她那些和尚是妖僧,要作法害人。 “没听和尚说那女人有问题吗?快走,别再耽误时间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股气浪吹起,狠狠地撞向墙边,昏了过去。 “骏诚!”李婉琳抱着他,查看他的伤势。 和尚们身形一晃,将手中的念珠抛向上空。念珠空中幻化出一道结界,困住尹晓和江易。 江易面色沉稳,手持一道紫色符咒,口念伐庙敕雷咒。 此咒专门用来讨伐寺庙中作恶的厉鬼精怪。符咒点燃。空中顿时雷声滚滚,霎时一道闪电直击寺庙内院正中,震落了那些念珠,也将八个和尚掀翻在地。 李婉琳呆愣着抱着江骏诚,一动也不敢动。 烟尘散去,江易看着完好无损的尹晓,眉毛都快打结了,“为什么你总没事?” 他现在问这话纯粹是好奇。尹晓不受影响,他也不用担心她,想用什么咒就用什么咒。 “我有编制。” “……”他拉起她的手腕,“行、行。你赢了,快走!” 如果只有他们两人和江骏诚,那这两个“丧尽天良”的主儿肯定会抛下江骏诚不管。说不定兴致上来,捅他几刀嫁祸给这些和尚,他们也是能干的出来的。 但还有李婉琳在。她一个人扶不起来江骏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 江易无奈只好过去帮她。他将江骏诚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和李婉琳共同扶着他向外走去。 刚出大门,那些和尚又围了上来。 老和尚面色阴沉,双目赤红,江易刚才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彻底激怒了他们。 “没想到你也会点道术。但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在这里根本排不上号。妄自充大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语毕,他和其他七人移动身形,念咒布阵,而这时候的尹晓已经完全没了耐心。 她升起红伞,笼罩在寺庙上空。念咒的和尚顿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阴气气压,他们试图抵抗,但却喷出一口黑血。三个和尚还没缓过神来,尹晓上前拽住他们三人的右胳膊,拿臂缠肘,将他们的袈裟扒了下来,而后狠狠将他们踢向一边。和尚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发出阵阵黑烟,气味极其恶臭。他们满地打滚,放声嚎叫,表情很是痛苦。 趁此空隙,尹晓又抓起江骏诚,踢他下台阶,指着他对李婉琳,“去,捡回来。” 李婉琳哭着就跑下去了。 她离去后,剩下五个灰衣和尚围了上来。他们面容呆滞,瞳仁是宛若黑洞一般,空无一物。 第76章 是惺惺相惜 江易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脱口而出,“贺玉荣?” 他虽没看过“活”的贺玉荣什么样,但“死”在尹晓手里的她,他可是记忆深刻。他之前还以为是尹晓把她脑袋割下来,她没了气息,面容才如此呆滞,现在看来人一旦被做成傀儡,表情都差不多。 “是。” 在得到尹晓的肯定后,他默默记下这些和尚此刻的表情和反应,在心中为这一类人创立了一个档案,好在之后遇到它们时,可以更快判定它们属于哪一类。 忽然,五个僧人一拥而上,江易拉开身后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弓弩,连射两发箭矢,直中两个和尚的心口。它们惨叫一声,仰面倒地,动弹不得,中箭处冒出缕缕青烟。 另一边,尹晓顺势从他的背包侧边将那把黑色匕首抽出,一刀抹断了一个和尚的脖子,那和尚的脑袋和身体瞬间分了家。青烟散去后,他的身体变成了两截稻草,上面还冒着丝丝黑线。 而后她回身飞出匕首,直指江易侧后方。那把匕首插入另一和尚的眉心。江易趁机上前,抽出匕首,没有任何犹豫,反手横切,削去那人的头颅。 当他要将匕首还给尹晓时,转头却见她站在院中,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个和尚的头拧了下来。 三个身着袈裟的和尚要不是被红伞压制得无法动弹早跑了。但现在只能瘫在地上放声大叫。他们做了一辈子邪法,这回终于遇到“恶鬼”了。 江易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拿出两道黄符,念起火狱咒,将中箭的两个灰衣和尚和那些稻草人烧成了灰烬。 “他们三个怎么办?” “不用管,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尹晓并没有收走红伞,而是回头看向躲在大殿后的长富。 长富挥舞着手中的白纸,“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签字。” “他?等等!” 江易还没说完话,尹晓已经迈步出了寺庙。 台阶上的积雪被江骏诚“清理”得差不多,走起来很是方便。 因为有积雪和毯子垫子,江骏诚没有受多重的伤。在滚下来的中途,他还清醒了过来,只不过刚落地又撞晕了。李婉琳还在下面抱着他哭。 江易和尹晓分工合作。他去发动车辆,尹晓提起江骏诚打开车门,将他丢进后排座位。李婉琳眼泪都来不及擦,跟着一起上车。 江易车辆疾驰在山路上,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双眼通红的李婉琳,问尹晓:“回酒店?” “嗯。” “你刚说的……”江易压低声音,“判刑,不是真的吧?” “不知道。万一他们找事,硬说那三个和尚是活人,我对活人出手是要被关进去的。” “正当防卫也不行吗?我可以帮你作证。” “去哪儿都一样。”尹晓无所谓地说:“只要你想,哪儿都是家。” 江易:…… 李婉琳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不报警吗?那个姚大人囚禁妇女,贩卖儿童,还用邪术害人……” “等会儿!”江易又抬眼看了一眼她,随后看向尹晓,“你都没点顾忌的吗?” “顾忌什么?她又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人。” “我不是在意这个,我是说……她……” 江易搜刮着理由。虽然李婉琳见过鬼,但他还是不想让她对这件事了解太多。她只是个普通人,没必要掺和进来。 “你今年多大?”尹晓转头问李婉琳。 “二、二十四。” “二十四,在我们那个时候,她都已经主持过许多丧事,见过很多死人了。现在这才哪儿到哪儿。” 江易忍不住吐槽,“你到底活在什么时候!?” “江易,你太胆小了。”李婉琳完全没搞明白状况,只在后排力挺尹晓,“我们不能害怕邪恶,要跟它做斗争!见鬼打鬼,没鬼打人!我们报警。” 江易:心大的遇上一个缺心眼儿,你俩才是绝配……呸!一点都不配。 江易冷静下来,拒绝了李婉琳的提议,“没用的。告诉他们,他们只会偃旗息鼓,说不定为了保那些人,选择除掉我们。” “那个姚大人那么厉害吗?”李婉琳问道。 “姚大人?”江易没听长富的故事,但大致能猜到他的身份,“度假村的老板不厉害,厉害的是他的客人。我潜入老和尚的房间,在他柜子中找到了提供给客人的茶点盒,有些盒子的底部写着肾上腺素红。” “是什么东西?” “一种由儿童产生的荷尔蒙。小孩在恐惧或者疼痛的时候,荷尔蒙腺反射产生肾上腺素。这种荷尔蒙能帮助小孩在极端情况下产出一种修复力。 有人认为提取这种能量可以减缓人的衰老。江骏诚当初品的茶,也许就加了这种东西。它的价格十分昂贵,不是普通人可以买的起的。” 他呼出一口气,“我现在才明白幻境中小孩子为什么死前都要遭受惊吓。我一直以为那些只是传闻,原来真的有用。” “不光是肾上腺素红。”尹晓回忆长富说的话,“他们肯定还加了别的东西进去。两者结合才能有现在的功效。” 她简要将长富的事情告知江易。 江易听完冷笑,“洋人?怪不得……你知道肾上腺素红最早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吗?” “哪儿的邪教不以损害别人为乐呢。”尹晓平淡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以离乾教这种‘海纳百川’的教风,吸引到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这个度假村能够存在背后没人支持是不可能的,能购买这些东西的人也是非富即贵。告诉警察又能怎么样。” “你到底跟警察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易抿着嘴,没有说话。 “该通知还是要通知。”尹晓说:“村子里的大头目大概率是姚老爷和他的亲信,他们是行尸走肉,不足为惧。警察知道后要不要追查也无所谓。但里面肯定还有其他活人,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而且长富说姚大人布了一个阵,将所有的鬼魂困在这里,你得破阵才行。” “你不跟我一起吗?”江易下意识脱口而出,而后又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奇怪。他什么时候需要跟人合作办事了。 “我去帮你破阵,那谁在警察来之前帮你拖延时间,李婉琳还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江易:…… 两人约定从梅燕香口中得到去那边的路线后就报警。 才刚过下午,但天色阴沉得厉害,还在飘着鹅毛大雪,江易不得不慢下车速,打开车灯。 开回温泉酒店已经是下午的3点。江骏诚醒过来后还是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些。 他被李婉琳搀扶着走进酒店大门,“我们不是在寺庙吗?怎么回来了?我的头好疼。” “你……”李婉琳想了想,“你摔了一跤,撞到头了。我们回来休息。” “哦。” 江骏诚捂着脑袋,走入大堂,却见大堂内支着一张木床,上面躺着长富的尸体。梅燕香蹲在一旁,面无表情将纸钱投入火盆中。 第77章 是不爱听人讲故事 “他的魂魄就在山里,又去不了地府,给他烧纸钱也是白烧。” 尹晓进门,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像是早就知道长富会自杀一样 “让他多活两年不好吗?”梅燕香喃喃道:“他没有几年好活了。只要表现得好,我会求他们把他放出去投胎。” “鬼差常年没有从这里勾走一条魂魄。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又见谁的魂魄逃出去过。要是求人就可以,那些鬼魂还会藏在三楼?” 江骏诚听着她们两人对话不明所以,只是指着长富的尸体,慌张地说:“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死人了,赶紧报警啊!你们想私自埋尸吗?” 尹晓觉得他太过吵闹,默默走向他。 “你、你想干什么?”江骏诚退无可退,背靠着墙。 尹晓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在他抗争之前,按着他的脑袋撞到墙上。他两眼一闭又昏倒在地,和长富平行躺着。 李婉琳蹲在他旁边哭。 要是外人进来,估计会以为这里死了两个人。 江易虽然曾被尹晓甩到墙上,但现在看她打别人心里还是一阵爽快。他收回眼神,问尹晓:“你一早就知道长富会死?” “阴钉拔出只有一天的命。他体内的阳气没剩多少,根本支持不了他说完来龙去脉。他自己应该也有感应。想交代清楚只能死。不过我一开始以为他会交代完后事再来找我。没想到他一刻都等不了。” 闻言,李婉琳心中十分难过,上前给长富上了一炷香。 “他说了能怎么样?你们知道事情原委又能怎么样?”梅燕香苦笑,“要是有人能阻拦姚大人,他就不会举家搬迁到这里了。这里不是没被别的和尚道士发现过。可最后要么加入他们,要么成为刀下亡魂。我总劝长富别总想着报仇。他就是不听。怨恨又有什么用,只能自己伤自己。” “这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尹晓单刀直入,“去那边的路在哪?” “我不知道。自从酒店建成我再没回过那边,原来的隧道早被封死了。”梅燕香哀叹一声,“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们。叛徒的下场比死还难受。” 她扔掉手中最后一把纸钱,“我知道我为他们做的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但为了我的孩子,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让他变成了一个怪物,魂魄也不完整。再投胎他也只能做个傻子。姚大人答应我,只要我给他介绍足够的客人,他就能想办法补全我孩子的魂魄,让他能够顺利投胎,过安稳的一生。我……” “没有人在意你的过往。”尹晓打断她:“你只说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李婉琳:其实我还蛮想听的。 “你见过你孩子的魂魄吗?”江易突然出声问道。 梅燕香神色一滞,“我……” “从没见过,对吧?既然你都没有见过你孩子,你怎么知道它的魂魄还在。而且你怎么保证那个姚大人一定会遵守诺言,而不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不可能骗我的!” “不可能骗你?”江易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梅燕香摇头。 “那你能随时杀了他?” “我要能杀他,就不会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 “酒店老板非你莫属,除了你,别人都卖不了‘货’?” “怎么可能。我随时都能被代替,这份差事还是我求来的。” “那就是了。你没办法给他带来独一无二的利益,又打不过他。他完全凌驾于你之上。他可以随时向你提条件,你有求于他只能服从。你们两人之间的地位根本不对等,谁家奴隶可以跟和地主讲条件? 所以这个‘约定‘只是你一厢情愿。你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被他榨干所有剩余价值后魂飞魄散。要么你知道他帮不了你,跟他拼命,还是魂飞魄散。” 这段话不止是让梅艳香沉默,也让李婉琳心里触动。 在不对等的关系中,即便强势一方妥协,那他也永远占上风。自己只要还是弱者,那就永远无法与他真正平等对话。她好像找到那个让她焦虑的解决办法。 见梅燕香有所触动,江易缓和语气,说:“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让你孩子重新投胎。如果我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人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你敢不敢赌一把?” 他向尹晓伸去手,低声说:“有没有通知书?” 尹晓一挑眉,给他递去通知书和入学同意书。 梅燕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样东西的冲击感比见到长富的尸体还厉害。李婉琳很是好奇她看到了什么,会看得自己浑身发抖。 “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手抖个不停,“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什么鬼差,或者牛头马面……你、你们……” 李婉琳听完,更好奇了,脖子都伸长了不少。 “可、可我孩子他的魂魄……” 尹晓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不是残疾学校的校长,肯定会保证毕业学生的魂魄都是完整的。有人专门负责把魂魄拼凑在一起。你孩子的魂魄只要另一部分没有被击碎,那就能找回来。即便击碎了也没关系,供起来受几年香火,就能补全另一部分。” “这么简单……可……”梅燕香瞠目结舌,“只要受香火?” “是。那位姚大人利用信息差骗了你。”江易起身,并排和尹晓站在一起,“这种事你随便找个道士,他都能帮你解决。你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想过查证他说的是真是假吗?” 梅燕香眼中尽是迷茫,而后捶胸顿足,“我被骗了,我被他骗了……我把他当成天,他说什么我信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没怀疑过他,他说只有他才能救我的孩子!” 她一脚踢翻了火盆,又把墙上那些相框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又站起身。正当她要把接待台的东西也砸碎时,尹晓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我没有时间看你发疯。路在哪儿?” 梅燕香冷静下来撅着嘴,磕磕绊绊地说:“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路线在哪?” “那幅图呢?”江易轻微仰头,示意柜台后挂的山水画,“这幅图是谁画的?” 尹晓开手,梅燕香正了正自己的下巴,“祠堂里的吊死鬼,他以前是个举人。姚大人知道长富背叛他后,一怒之下就派人将外面的游魂全部毁灭了。 我有些不忍心,就悄悄将一批魂魄藏起来。去祠堂的时候,那个上吊的举人给了我这幅图,跟我说‘起点在寺庙’,然后他就被派来的人打散了魂魄。 我是看这图很适合酒店,就挂在这儿了。图上有没有路线,我没研究过。” “起点在寺庙?”江易上前两步,“我拿下来看看。” 他刚出一步,一个东西“嗖”地一声,擦身而过,直接撞到了山水图的玻璃外框。 玻璃应声碎裂,图纸缓缓飘落在地。 江易转头看向尹晓,无奈点了点头,随后从一堆玻璃片和提示铃旁捡起纸张。 图纸的纸张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宣纸。要感谢梅燕香把图裱了起来,而不是随意丢弃在祠堂。否则这张纸放到现在早就烂了。 但是江易怎么也没在这张图上发现通往另一边的路。他原想画的正面为阳,那么背面既是阴面。他把它翻过来,可并没有看到新的路线出现。 “会不会是用隐形墨水画的?”李婉琳凑上来说:“电视剧都这么演,泡在水里面或者用火烤,然后隐藏的道路就显现出来了。” “这种风险很大,稍微潮湿一点,墨迹就会显现,很容易被人发现。” “是哦。”李婉琳不好意思地笑笑。 “用过媒介把阳面变成阴面试试。”尹晓出声道。 “你是说镜子?” 第78章 是跳坑 镜子这种东西通常可以作为阴阳界之间的通道。镜外的世界是阳面,反射在镜子内部的世界就是阴面,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鬼喜欢居住在镜子中。 尹晓想通过镜子的照射,观察这张图纸是否会有变化。 梅燕香站起来说:“我们这儿没有这么大的镜子,只能拿一面小的了,可能看着有点费劲儿。” “不用。” 江易拿出手机,稍微踮起脚尖拍下整张图纸,然后进行了镜面反转,“手机镜头和镜子的功效是一样的,只是要改一下图。” 梅燕香“哇”了一声,“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是所有守旧传统的方法就一定是好的。”江易说:“新事物加以利用能方便自己不少。不过发展太快了,自己要是跟不上节奏,会被人利用信息差欺骗。” “这要没人说,谁知道呢?”梅燕香干笑两声。 “主动一点。没人教,自己也可以学。”尹晓冷不丁的一句话,唤醒了梅燕香多年未有的生理反应——脸颊发烫。 但令众人失望的是,通过镜头反射的图纸也没有出现新的路线。 梅燕香自暴自弃地说:“或许那举人就是随口一说。就算他画上了,这么多年姚大人也把路都堵死了。” “不可能。”江易和尹晓异口同声地说。 江易解释说这个局要想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必须要留通道通气,就像太极图一样,否则根本不可以合二为一,只是两个单独的局而已。 “那老狐狸设这种局不会止有明面上的通道,肯定还有暗道。就像修皇帝墓园匠人,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尹晓说:“明道易挖,但暗道不好处理。堵上另开的成本太大,而且一不小心还会破坏地下风水。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江易赞同地点点头。一定是还有什么条件没用上。他想。 起点在寺庙…… 那只鬼把图交给梅燕香时说的这句话肯定不是随便一说。 他看着这张图上的寺庙,眉头微蹙。图画上的寺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没有其他民房大,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那只鬼是想说这幅图的起笔在寺庙,还是说整个格局是从寺庙开始建起的的?那寺庙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倒放! 寺庙中的神像指诀以及所念的经文全部都是反过来的,难道说他是想提醒看图的人把图纸倒转过来吗? 想到这里,他走到图纸另一端,不过仍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沉思片刻,他再次拍了一张照片,镜像翻转。 果然,这次由镜头反射出的图纸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布局图。但江易没看出画的是什么地方,好像是一间厂房。前面有两条铁轨。 整个视角是斜着的,看起来很别扭。 他拿出手机给梅燕香看,“你知道这地方在哪儿吗?” 梅燕香仅看了一眼,就大声嚷嚷着说:“这是后山的火车站候车厅。我们以前都是从那儿穿过隧道到另一边去。但隧道现在堵得严严实实,那段铁路也早废弃不用。” 她伸着脖子看了半天,“这上面也没画什么暗道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尹晓说完转身就走。她这种行动派基本上做事不会提前规划。但江易不行,他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的尽善尽美,充分考虑到所有情况。 既然要走暗道,必要的照明设备和应急预案要有。而且他们两人下去之后,得有一个人守在暗道口等着警察来,告诉他们去那边的路,避免他们漫山遍野地找,浪费时间。 最后他得解决个人问题。他一路开车过来忙到现在,连口热水都没喝过,药也没有吃,神困体乏,必须要休息两个小时。 尹晓凝视着他良久,妥协了。 江易端着泡面碗坐在餐厅吃饭,心里那叫一个舒畅——你尹晓也有低头的一天! 他不由自主地哼着歌,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尹晓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要不你自杀吧。” “咳、咳!咳!” 江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狠狠拍打着胸口,把卡住的食物咽了下去。 “我是关心你。”尹晓说:“死了以后,很多事就没必要做了。” “谢谢!”江易没好气地说:“即便很麻烦,但我也想活着。” “没出息。” 说话间,梅燕香和李婉琳共同走入餐厅。 梅燕香深吸一口气,向尹晓跪下,十分认真地说:“我带你们后山的火车站。外面的路被封了,只有我知道从这里怎么去。我也可以在那儿守着等警察来,但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尹晓已经心知肚明,“放心,不光是你儿子,这里所有的鬼,包括你,都得跟我走。” “啊?”梅燕香很是惊讶,“我以为,我不能投胎了……” “谁跟你说我要送你投胎。” “那我们去哪儿?” “上学。” “上、上学?” “我跟你们一起去!”李婉琳插话道:“我和梅姐商量好了。我和她一起在外面等警察。我就跟警察说我朋友在附近走失了。不然一个温泉老板娘突然报警,还站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会引起他们怀疑的。” “你不行。” 江易不由分说,直接拒绝。他不了解梅燕香,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假装愿意帮他们,还是真心帮忙。如果他们走了,她突然反悔对李婉琳下手怎么办,再说谁又能保证火车站里面“干净”呢。 “可……” “想去就去。”尹晓点头同意。 “喂!”江易不满抗议,“她只是个普通人。” “有些娃娃九岁上战场保家卫国,他们也是普通人。她再普通,也二十四岁成年了,还做不了一点小事?” “小事?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二十四岁什么都敢做。” “我没活到二十四。”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安静下来。梅燕香看过录取通知书上的内容,自然知道尹晓不是活人,但李婉琳却很诧异,“什么没活到二十四?” “她、她是说……她还没过二十四岁生日。”江易连忙找补,情绪复杂地看了尹晓一眼。 在尹晓的支持下,李婉琳最后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前去火车站。临走时,江骏诚还没有醒。她从房间扛来两床被子盖在他……和长富身上,然后放心离去。 四人到达目的地已是晚上八点。此时大雪已停,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地面上的积雪被映衬得格外柔和。如果不是有事在身,他们大可以花点时间静静欣赏夜晚的雪景。 火车站的站点很小,候车室老远看去像是一个长排木屋。周围的窗户早已碎裂,只剩两扇没有上锁的木门矗立在此。 江易四下查看,见没有阴气才推门而入。屋内比他想象的要“整洁”许多,除了一层尘土之外,就是两道围栏,其余什么物品器械都没有。 肉眼没看出异常,他拿出罗盘…… 突然,尹晓一脚踹开通往站台的大门。 房顶的灰尘扑簌簌地掉落。江易几人捂着口鼻,飞奔似地逃了出来。 整个站台空空荡荡。当初悬挂站牌的地方只剩两条铁链,台下的铁轨锈迹斑斑,大部分隐没在积雪中。之前的隧道就在离站点不足一百米的地方。 尹晓跳下站台,来到铁轨另一边,朝隧道的相反方向沿着铁轨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站台,最后五棵并排的枯树旁停下。 她蹲下拨开厚厚的积雪的落叶,摸索着每一寸土地。 江易紧随而来。他只看了一眼树木,便和尹晓一起寻找。两人很快便找到一条宽一厘米,长五厘米的长方形缺口。 江易这回不再逞强,说了句麻烦你,退到一边。尹晓像上次一样勾起隐藏的石板,接着一脚踢飞。 石板撞在铁轨上发出巨响,声音回荡在山间。梅燕香有那么一瞬觉得这里要发生雪崩了。 石板下是一个深坑,江易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果然发现了一条暗道。坑深两米左右,只要控制好力度,他可以平稳落地。 谨慎起见,他放下一支点燃的蜡烛,见火没有熄灭,才暂时松了口气。 临下去前,他拿出两张紫色符纸交给李婉琳,告诉她一道用来护身,一道用来进攻。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梅燕香。 “一切小心。”他说。 李婉琳点点头。 随后,他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在接通的那一瞬,尹晓一把抢过手机,把他踹到了坑里,对着电话说:“你好,我男朋友掉坑里不见了。你们赶紧过来救他。” 江易:…… 挂了电话,尹晓凝视着梅燕香,“既搭上我这条线,那就别想着还能跳回去。你要是敢动别的心思,等我处理完姚翰平,你和你的儿子都别想好过。” 梅燕香愣了一下,点头如捣蒜。 尹晓轻轻落入坑中,和江易一同进了暗道。 梅燕香默默祈祷他们真能成功,不然她肯定落不了好。 一阵冷风刮过,李婉琳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要不我们去车站等警察来吧,太冷了。” 梅燕香感觉不到冷,但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两人在候车室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因为那道符,梅燕香不敢靠她太近,跟她隔着一些距离。 两人大眼瞪小眼。李婉琳斟酌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梅燕香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不是就是七姨娘?”李婉琳问。 许久,她点头称是。 第79章 是相互开解 梅燕香抠弄着手指,显得局促不安,“其实我早就……” “我知道。”李婉琳面对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但她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因为梅燕香并不是坏人,她不必那么惶恐。 “我听长富说过。江易他们不想跟我解释,但我也能猜到个大概。你们卖的东西是通过邪术和虐待小孩子得来的。” “嗯。”梅燕香停顿了很久,“你知道之后,肯定吓坏了吧。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 “害怕肯定会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但我不觉得你很坏,只是形势所迫。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在姚大人眼皮底下帮忙隐藏其他魂魄的人,还保下长富的命,让他能等到说出真相的那天。你的顺从只在表面,内里也在反抗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偷偷地,不着痕迹地反抗他。” 梅燕香凄然一笑,“长富梗着脖子跟姚老爷叫嚷着还他母亲的命。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就想起了我的孩子。我想他要是能长大,是不是也会这么保护他娘。我保下他但帮不了他。就像我藏起那些魂魄,只能把它们困在三楼,什么也做不了。 四姨娘是看见我才疯的。她一个人偷偷上山,穿过隧道,看见本该早就埋进土里的我,还看见她生的孩子当着她的面割断自己的喉咙。因为她这么一闹,才招来杀身之祸。 我听说这件事之后,只觉得惋惜,但不觉得愧疚。因为我心甘情愿当姚大人的狗。” 梅燕香是十五岁在街边要饭时被姚大人带回府的。 那一阵儿外面很乱,又是天灾,又是兵灾,土匪、洋人,闹哄哄一团乱。她一家十六口死的死,散的散。她一路逃难来到姚大人为官之地。 她感恩姚大人收她做妾。在那个年代,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还活得还比别人好,不用忍饥挨饿。不夸张地说,她入门那一刻真是觉得祖上积德。 为了不被赶出去,她想尽各种手段博姚大人欢心,日日对神许愿能怀孕。但她确实没有害过其他人的小孩,不知道诅咒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里。 因为怀孕,她暂时躲过一劫。但她没想到她的孩子生下来和常人不一样,脑袋少了一半,哼唧一声就死了。 梅燕香至今还记得它的模样。 “按理说我就看它了一眼,该对它没感情的。可我就是放不下它。我被关进小屋里十个月,没有疯掉完全是想见它。” “它是你的精神支柱。”李婉琳说。 “精神支柱……或许吧。” 梅燕香生下怪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当夜她就和孩子被塞进棺材抬到山上活埋。 她躺在棺材里,听着钉子钉在棺材盖上,听着外面的土一层一层地撒在她的头顶。她惊恐地尖叫着,用手指刮着棺材板,甚至指甲盖都剥落了,十根手指满是鲜血。但她根本就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想逃出去,只想活着。 她感受到空气一点点消失,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绝望地抱着孩子咽了气。 “等我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她张开双臂,耸了耸肩,“我是姚大人的第一个成功复活,并到现在还没有腐烂的试验品。他说这么做是为了保下我的命。此后只要我听话,就能长生不老,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想这样不是更好。我这辈子用尽手段就是为了求生。而且姚大人是我丈夫,我依附他,听从他,本就是应该的。为什么不接受呢? 但我现在才觉得永久地活下去比死还可怕。我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被姚大人折磨致死,可我又无能为力。所以知道这里要变成度假村,我第一个向他申请出来帮他招待酒店客人,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每次看到来温泉酒店求长生的人都很想笑,可我不阻止他们。一方面是为了我的孩子,一方面我就是想拉他们下水。我很想看看他们有一天后悔求死,跪着求我的样子! 我从来不是善良的人……” 她看向李婉琳,虽然眼睛已经没了神采,但李婉琳还是能看到她的哀伤。 “你很想其他姨娘,对吗?” “当然想。”梅燕香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姐妹之间关系很好。不过我脾气差,总是爱跟人吵架,经常把八姨娘气哭。但气消了,我就去跟她道歉,她也好哄,说两句好话就不生气了。 我被钉在棺材里的时候,还听见她们向老爷求情。她们比我善良,对杀自己孩子的‘凶手’都抱有同情心。我没脸见她们。” 李婉琳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夫人根本不相信你是凶手。当然这是我梦见的。尹晓说梦里的鬼不会说谎,我想她不会骗我。” “是吗?那个老好人……”她叹口气,“她难产死在了山里。三十多岁了,还在生孩子……” 说着,她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从碎裂相框中拿出来的一张大合照。她来的匆忙,没来及放回去就带在身边,“这是她们和我唯一的一张合照。老爷右边就是她,长得就慈眉善目。你再找找我,能认出来吗?” 她把照片放在地上,推向李婉琳身边,“我的相貌跟那个时候已经变了很多了,而且那时候的照片也模糊。估计你认不出来。” 李婉琳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照片上的人,“是右边第三个人?” “对对对!”梅燕香被她认出来很是高兴,“你眼神真好。” “是你的眼睛有特色,一直没变过。很少人是天生的丹凤眼。我想你光发一张眼睛的照片在网上就能吸引很多粉丝了。” “什么粉丝不粉丝的。你这小姑娘净爱说些夸张的话。”梅燕香笑得合不拢嘴,“光聊天了。我去给你捡点儿柴火,山里面越到晚上越冷。这房子还八下透风。一会儿该冻坏了。” 李婉琳拦不住她,跟她一块去。没一会儿功夫,两个人抱着一捆树枝进来。梅燕香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柴升起篝火。随后坐得更远了些,拿出自己的烟杆儿。 李婉琳好奇地望着她。 她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习惯了,其实根本品不出味道,努力吸气还挺累人的。” 李婉琳低头笑笑,又说:“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嗨,我就随口一说,哪儿说哪儿了,你要是听不进去就当我胡吣。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配不上你。”她说:“你看你勇敢、聪明、人又长得漂亮,还读过书,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像我,大字不识几个。该找个更好的。” “可我觉得他就很好。”李婉琳蜷缩起来,看着那堆篝火,“我知道他有缺点,但我又是什么完美的人呢。过日子不就是该互相包容。我不想跟他分开。 只是我们现在的地位不平等,所以我恐慌。他握着我家的股权,惹他生气,我们一家都完了。我不能违抗他,这点让我很难受。” “可你有手有脚怕什么?破产了就自己打工赚钱。” “哪有那么容易,光我一个人还好,我家人怎么办?” “如果你家人要靠你笼络住一个男人才能保全全家的财富,那就证明是他们没本事,财不配位,早晚都得破产。别管他们。” 李婉琳噗嗤一乐,捂着嘴笑道:“梅姐,你说话好有趣啊。” 就在这时,外面刮起一股强劲的冷风,将两边虚掩的大门全部吹开。门框撞在墙边发出咣当一声响。强风也吹灭了眼前的篝火,候车室内一片黑暗。 李婉琳慌忙站起来,耳听几声空灵的奸笑声。随后她看见候车室的每扇窗户外都站着一个纸人。 第80章 是相互背刺 江易望着尹晓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素质完全有待降低。他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坑底,差点扭了脚,怒火还没升起来,又见她跳下坑。然后他下意识伸手去接…… 自己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贱人吗? 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这条暗道挖得不算低,但江易要想通过还是要低头弯腰。他也是纳了闷了,尹晓用不着手电,还非要走在自己前面,导致他的视野面积极其狭窄,压根看不到前面什么情况。要是突然出现什么,自己也没办法提前准备。为防止再遇到商场楼梯的鬼打墙事件,他主动跟尹晓搭话。 “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你以后别这么毛躁,对我动手动脚。要是我今天没控制好力度,两米的深坑,跳下来腿就骨折了。” “怎么现在的道士不修内功吗?”尹晓说:“以前的道士从三米的地方往下跳,不用卸力都不会受伤。你应变能力差就算了,体质还不行。要不转行当乞丐吧,躺着就能挣钱。” “哪有转行转一百八十度的。” 江易气得重重呼出一口气。但对于尹晓其他的话,他却无法反驳。因为他曾见过老道士下山,一跃三米多,还不卸力。 难道真是自己体质太差? 不过很快,他从自我怀疑中抽离,询问尹晓是怎么知道暗道在室外。 他原先认为暗道最佳的隐藏地点是在候车室内,如果实在找不到,才会扩大范围,向外寻找。 后来他跟着尹晓出去,看到外面那五棵枯树。它们的枝干都被人刻意修剪过,树枝的方向和他在寺庙中看到神像摆出的指诀朝向一模一样,所以他才认定暗道在这里。 而尹晓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正确答案,根本不看候车室,直接冲到外面。 “我们部长以前老爱说一句话,找东西的时候要顺着丢失人的视角去找。”她说:“所以我想那幅倾斜的画面,也许是那个人站在暗道口的视角。” “倒是让她说对了。你们部长是哲学家吗?ta是男的女的?” “女的。她不是哲学家,是个神经病。她跟我说她以前是神仙,因为几千年前三界遭劫,她没了灵气,所以跑来地府当鬼。” “哈!?” “嗯。她还说她所在的仙门是以前四大仙门之首。仙门中有个掌门把她从别家救出来,还对她很好。” 江易:地府人才真是多啊。 这条暗道很长。江易估摸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反正也只是往前走,不如想想一会儿出去后,他要先去哪里。 尹晓说他的任务是破阵。 那位姚老爷总不会把控制所有鬼的大阵随便放在一个地方。他目前想到最有可能的地方有三个:祠堂、寺庙和衙门。 他先排除掉祠堂。因为在幻境中,他见到小孩子是在祠堂被杀的,长富又说祠堂还做其他“生意”。如果阵在那里,阴气四相冲撞,不免会相互影响成效。 那么就剩寺庙和衙门。相比之下,还是先去勘察寺庙更好一些。一则它远离小镇,单独矗立在山上,方便他偷偷潜入。假使里面没有阵,也不会打草惊蛇。但要是先去衙门,很容易被人看见,不好逃脱。 “你在想什么?”尹晓开口问。 “我在想一会儿先查看哪里,省得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镇子里乱转。” “不用想那么多,他们会来接我们的。” “什么意思?”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外面那个寺庙那么重要,却只派了八个和尚。姚翰平难道就没想过要是真有高人把他们制服,再沿着山路找到他的老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你引的那道雷动静不小。我们从寺庙到酒店,又到火车站,一路为何半分动静也无?”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是怎么了,怎么可能忽略那么大一处不寻常的地方。总不可能是因为跟她在一起,自己太过放松,所以疏忽了。 一定不是,他想。 他反问尹晓:“可他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去那边?” “我告诉他们的。”她忽然不走了,说:“还记得我早上在梅燕香的账本上画了一道符吗?那道符是离乾教信徒的拜谒符。梅燕香必然会把符拿给他们看。他们看到要是没接受我们的拜访,一定会派人驱赶我们。但接受了,就会在外面等着……” 说完,她猛地一脚踹向面前的土墙。墙壁轰然倒塌,露出一个洞口,洞口外站着二十多人。为首之人是身高约两米,满脸横肉的彪型大汉。其余人身着黑色棉袍,面无表情地高举火把,将出口团团围住。 尹晓和江易走出暗道。江易一眼认出站在最前端的人是曾经在幻境中踩死小孩的人。 “亏你们就两个人,也敢跑到我们这里挑衅。”男人低沉着嗓音,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们两人。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尹晓拍了拍江易的肩膀,“我想起我一会儿还要上英文课,下次再来找你玩。” 说着,她就往暗道里钻。 “你等会儿!”江易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她箍在怀里,对那些人说:“抓她!” 众人:…… 他们两人被粗麻绳捆了个结实,由众人押送着往镇中走去。 为首的男人讥讽地笑道:“我还以为会来个什么大人物,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姚大人见了拜谒符后,如临大敌,派人守住每个出口,暗道都没放过。还要我们提高警惕,打起精神。结果呢?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步伐迈得更大了,像是等不及回去领赏。 “我说你也是。”尹晓瞥了一眼江易,“这种紧急的时刻,你就不能以你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牺牲自己换取同伴的生路吗?” “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 尹晓叹了一口气,侧头对押送她的黑衣人说:“这种无能的下属真让人窝火。你说是吧,小哥?” 黑衣人:干嘛突然问我!? “说别人无能的人才是最无能的。你说是吧,小哥?”江易也学着她问。 黑衣人:干嘛都问我!? “男人无能不要紧,但是嘴硬就不招人喜欢了。你说是吧。小哥?” “如果摆道理、讲事实也叫嘴硬的话,那么我觉得问题根源可能出在对方身上,语言理解能力太差!你说是吧,小哥? “你也这么认为吗,小哥?” “说话,小哥?” “他太聒噪了,堵上他的嘴,小哥。” “她更烦人,把她丢出去,小哥。” “小哥!” “小哥!” 众人齐声高喊:“你们都闭嘴!” 被尹晓这么一闹,江易紧绷的心情缓和不少,甚至还有点想笑。他看着尹晓的侧脸,骤然升起一股无奈:她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什么处境。 他原本做好的计划被打乱,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再仔细看围着他们的人,大多数呼吸都有白气。活人很多,他不能硬碰硬,只好先跟着他们去镇子里,然后伺机而动。 他们走的是一条近道,很快来到小镇里。 但这里并不像长富所描绘的那样,宛若人间地狱,四处断肢残躯,污血横流。而是一个极其整洁干净,且奢华的小镇。娱乐设施和购物场所一应俱全。民房皆是三层别墅,就连路灯都用钻石做点缀。 姚大人深知如何笼络人心,他砸下很多钱修建这里,好让人一心为他卖命。 周围的住户看见被押送的江易和尹晓,纷纷露出仇视的目光,好像二人是什么侵入者,要来破坏他们安稳的生活。 远处响起击鼓声,所有人听到后立即向前跑去。 “他们去哪儿?”尹晓问。 “祠堂。”带头男人回答:“姚大人几年没审过案子,他们当然要去看看。” “审谁?” “你说谁!?”男人气急败坏,“总不可能是我吧。” “为什么不呢?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男人:…… 江易: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受害者了。赞! 彼时,祠堂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大堂内姚翰平身穿官袍,一脸威严,坐在一尊高大的神像前。他身后站着两名眼神空洞的侍女。在他左边还摆着一张小桌子,浑身缠满绷带的师爷坐在椅子上,艰难地拿起毛笔准备记录。 第81章 是有问必答 大堂四周点着蜡烛,屋内光线不太明亮。两边站着一排人,穿着统一制服,手持棍棒,像在效仿以前衙门的兵丁。 尹晓和江易被押送着走进大堂内。记录文案的师爷先是一愣,而后趴在桌子上,探出头去,良久指着尹晓,发出呜呜的叫声,“她……她……是她……” 姚翰平打量他二人,末了一敲惊堂木,喝道:“你们是何人?潜入镇子欲欲何为?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如实招来” 江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想笑。姚翰平在他眼里哪里像个官员,更像是戏瘾大发的精神病在玩cosy。 “知道的多了,你想知道什么?”尹晓在一旁开口道。 “你倒是个爽快的。”姚翰平捋着自己的两撇小胡须,一手搭在书案上,侧身沉吟道:“是你当初用雷诀震伤师爷,又破坏了我们用来控制‘人偶’的阵法?” “不是。” 江易侧目。 姚翰平坐直身体,“山顶寺庙的和尚是被你们俩所伤?” “不是。” 姚翰平表情肃穆,“你师从离乾教何人?” “广坤。” “广坤?”他眼中满是困惑,“他是什么地方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象牙山作妖的。他儿子承包了一片果园,他儿媳妇办了一个工厂卖自家做的豆腐。” “然后呢?” “后面我还没看到。” “哈?” 旁边衙役小声提醒,“大人,她说的是电视剧。” “混账!”姚翰平羞愤异常,重重一摔惊堂木,“你敢戏弄本官,来人……” “生什么气呢?我哪个问题没回答?” “呃……” 姚翰平气得在心里直骂娘,他还真无法反驳。 另一边尹晓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问完了,该我问你了。当初是谁帮你想到用金蝉脱壳之计逃到山里的?你全家三十几口的尸体又是用什么代替的?你们的替身术用了什么东西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还有!” 她轻声说:“那个人还活着吗?” 大堂的烛火骤然变成了青绿色,让原本就阴郁祠堂更加鬼气森森。在场众人皆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口,难以呼吸。许多死去多年的人再一次感到了寒冷。 江易察觉到尹晓在生气。上一次他在地铁口说了一句话,她也这么激动。不过她当时的情绪转瞬即逝。现在又是这样,而且持续时间很长。仿佛她找不出答案就不死不休。她和她嘴里说的那人有过节? 姚翰平被她身上散发的阴气震慑到,但外面这么多人,他提醒自己不能胆怯。他拍响惊堂木给自己壮胆,“你敢质问本官?我问你你是不是意图夺取镇子,侵吞所有人的钱财,拿走他们的生命,将我们多年辛苦全部占去?”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吵吵嚷嚷。 他们很多都是当年跑进山里的难民。受了姚翰平的好处,以他马首是瞻。后来追随他搬迁到这里,在此地成家繁衍后代,逐渐变成这里的“宗族”势力。 他们配合姚翰平做事,求取财富和长生之道,又一点一点看着小镇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比姚翰平更怕多年“苦心经营”的“幸福生活”毁于一旦。所以一有外人闯入,他们便风声鹤唳,比他还紧张。 喧闹之间,有人冲了进来,向姚翰平跪下行礼。这人江易看着也眼熟,是幻境中押送小孩子的两人之一。 “启禀大人,我们在暗道外找到了他们的同伙。” “带她上来。” 下一刻,李婉琳被他们反剪双臂押上堂。她的衣服上满是泥土和雪,头发沾脸上,双眼通红,眼眶蓄泪,看起来狼狈不堪。后面的人猛地一推,她跌坐在地。 “婉琳……”江易慌忙上前,可才走了一步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按住。 李婉琳看向了他一眼,而后移开目光,怒视姚翰平,咬牙切齿地说:“她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就算你对她没有感情,看在她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也不该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一旁的人开口道:“这女人手上的两道符将派去的纸人都毁了。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亲自动手。但遭到七姨娘的阻拦。” “那个贱人呢?” “她抱着我们其中的一个人跳下了悬崖,现在还在找她的踪迹。” 此时,梅燕香拖住他人,让李婉琳快走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李婉琳眼泪夺眶而出,大声骂道:“你才是贱人!你才是一切坏事的源头!你强迫她做那么多坏事,最后连条生路都不给她。你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人不收你,自会有天收你!” “好笑!”姚翰平对着她可没有任何顾忌,“本官给她吃喝,让她长生不老,哪里亏待她了。要不是我,她能活到现在,活到能背叛我?我强迫她什么了?这都是她心甘情愿做的。” “是你骗她的!是你创造了困境,然后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得到她的崇拜和信任后再利用她!”李婉琳大口喘着气。她的腹部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但她的脑子却很清晰,她冷静且准确地表达出她此刻所有的想法。 “孩子变成畸形是有原因的。他们母子根本不是妖孽。如果是这样就是妖孽的话,你们乾隆皇帝还有一位‘佛手公主’呢。那她是不是妖孽?她父亲是不是也妖孽?连皇帝都是妖孽,你们这些连清朝遗民都算不上的货色又是什么东西!? 你明明知道,但还是硬生生地把她钉死在棺材里。你让她长生?可笑。你是为了你自己吧?你想长生,可不敢以身犯险,于是先拿她做实验。 你是对她好吗?你是对自己好。还有你们!” 她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衙役和身后看热闹的百姓,“他对自己亲近的人都不留情面,你们就能保证自己不会像梅燕香一样吗?你们清醒一点吧,睁开眼睛看清楚你们拜的不是神,是妖!你们所谓的大人就是这里真正的恶魔!” 话音一落,群情激奋。众人纷纷叫嚷,甚至还有人往里扔石头: “杀了她!” “把他们都杀了!” “污蔑大人是死罪!” 李婉琳触碰到了他们的逆鳞。他们已然把姚翰平和神画了等号。他们拜的其他神不会给他们好处,但姚翰平会。作为近百年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会听李婉琳三言两语转变自己想法。 一个个狰狞的面孔被江易看在眼里,和他记忆中的那些人重合。 他孤身走出法院,被一群记者围着。他们举着话筒恨不得能塞到他的嘴里,质问他是不是在敲诈勒索江氏集团。 他说的话被他们断章取义,恶意扭曲。他的过往被记者扒出,不明真相的网民跟风在新闻下的评论骂他: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的地址被人找到,每日收到无数他人寄来的寿衣和花圈。他的生活不堪其扰,就连在医院看病的老道士也没有幸免。 无奈之下,老道士只能搬回深山中。他没有医疗器械的辅助,回去两天后就咽气了。 江易知道他是得病死的,但那些外人也脱不了干系。 穷山恶水出刁民…… 小镇穷吗?大城市穷吗?可为什么他没在那些人身上看到一点所谓的“文明”与“随和”? “把他们送去监牢关起来,明日夜晚行刑。” 姚翰平扔出一根刑签。众人听后,一齐鼓掌高声欢呼。 在欢呼声中,尹晓平淡地扔下一句,“姚翰平,我的问题只问一遍。你不说。等我再问,你就没有机会了。” 第82章 是日常被气吐血 姚翰平被她看得心里发慌,连忙让人押送他们去县衙下的地牢,并叮嘱随行之人一定要看紧尹晓。 得知明日要处刑,围观群众甚是兴奋。 他们靠杀人发家,也靠看人受虐取乐。时代的变迁让他们享受到了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却没冲淡他们内心的兽性。常年浸染在这种环境中,这些人早已变态了。 他们繁衍出来的后代也在这种氛围中,逐渐变成了他们长辈的模样,拥有着和他们一样根深蒂固且难以改变的价值观。 就算他们当中有人出去过也没有什么变化。能被姚翰平放到外界的人是经过他的精心挑选,并且他们出去时,身上会被施咒。姚翰平会确保每一个出去的人都不会背叛他。 所以这个镇就像一摊死水,里面积满了上百年的垃圾,再也清澈不了了。 三人前往县衙的途中,小镇上人追着他们咒骂,往他们身上扔石头和团成的雪球。 江易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他萌生了一个想法,一个常年掩埋在他心里不能见光的想法。 他想杀了这里所有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通通让他们长眠于地下。反正这里与世隔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别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尹晓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将他繁杂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她,心中激荡的情绪缓缓归于平静,“我知道。” 县衙下面的地牢终于有些长富当年看到的小镇的影子。这里昏暗潮湿,没有窗户,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腥臭味。石墙上挂满不同种类,带着血迹的刑具。曾经关着小孩子的七个笼子也挂在墙上。 押送的人按照姚翰平的吩咐,将尹晓单独关进一间房。江易和李婉琳在她对面那间牢房。不过牢房向过道内的那一边是木质栅栏,他们彼此能看清对方的情况。监牢内除了一堆稻草,就是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那些人在尹晓的牢房外多加了几把锁,又在牢房的门框上用拿着沾染朱砂的毛笔画符,之后带走唯一的蜡烛转身离去。 李婉琳支持不住,捂着肚子靠墙坐下,额头全是冷汗。她为了逃脱追捕剧烈奔跑,刚才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泄了力,小腹疼得厉害。 江易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他倒是知道几个治病的咒语,但背包被那些人收走,现在也是束手无策。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她强扯出一个微笑,而后又小声抽泣,“梅姐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其实她可以独自逃走,可她为了给我争取时间……我对不起她,她拼了命地救我,我还是被抓回来了。早知道我就应该让她先走,不然她也不会跳崖而亡。” “她本来就是个死人。”尹晓站在对面,望着自己的右手,“跳崖又怎么了,谁还能死两次呢。” “啊……嗯?” 李婉琳的眼泪挂在眼角还没掉下来,表情呆萌,“好像……好像是这个道理。” 江易:…… “你手怎么了?”他见尹晓死盯着右手不放,但牢内一片漆黑,他看不清她的手有什么问题。 “是又伤到了吗?” “好了。”她的手指还留有一点淡粉色,“我只是在奇怪,为什么我没遇到他。” “谁?” “给长富下针的人。” 那人的道行很高,甚至比地府的鬼差还要强。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伤到。但她一早在祠堂观察却没有看到道行高深的人。 “姚翰平和他的手下只是帮废物,行不了这种程度邪术。他们在这里做的一切应该也是受那个人指点。他才是最麻烦的人。”尹晓说。 “所以你没在祠堂动手,是为了找他?” “只是一方面。我还在等人。”她看向江易,“你准备一下,我们子时动手。记得你的任务,不要被别的事蒙了心窍,二手道士。” “二手是多余的。” 江易也靠着墙边坐下。他自己的情况也不太好,药物全在包里,这会儿疼痛感袭来他只能硬扛,刺骨的寒冷激得他不住地咳嗽。 李婉琳把衣服还给他,他推辞说不用。再怎么说,他也不能看着一个女孩子受冻,而且她还是个孕妇。 “我教你一个法子取暖吧。”尹晓悠闲的声音传来。 江易心里咯噔一声,“你、你最好是真有取暖的办法。” “当然,怎么说我也是你领导,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你冻死不是,要不要学?” “要。” “要就拿出点诚意来。”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你想要什么诚意?” “我教你取暖,你帮我写检讨。两万字,要催人泪下,真情实感。” “两万字!”江易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你这是写检讨还是写论文?” “你写不写?” “写!” 他不写能怎么办。这个女人不是在这儿挖坑就是在那儿挖坑,后面指不定又遇到什么事。他现在连个外套都没有,毫无逞强的资本。不如答应下来还能暖和点。 尹晓在他对面指点道:“盘膝而坐。” 江易半信半疑地盘起腿来。 “调整呼吸……闭上眼睛……气沉丹田……诚心祷告,说:‘它尼尼,光能量’。” 江易睁开眼睛,“你认真的!?” “不信就算了。”她转身就走。 “信信信!你先别走。”他闭上眼睛,别别扭扭地说:“它、它尼尼,光……能量。” 而后,只听吧唧一声,有东西砸到他脸上。他拿起一看——是个打火机。 …… …… …… “这是哪儿来的?”他问。 “上回去你家点煤气罐的时候剩下的。” 江易咬着下嘴唇,问:“那那个咒语?” “出自巴啦啦小魔仙。” “我跟你拼了!咳、咳……” 江易无能狂怒后,将监牢内的稻草聚集在一起,又拆掉床板上的木头拿来生火。虽然说潮湿的木头点起来烟雾很大,但好歹能暖和一些。 这一点火苗让李婉琳心里好受了许多,只是她不敢看江易现在的表情,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江易原本想闭目养神,经过尹晓这么一闹,他隔着两层木栅栏门跟她“对骂”,甚至骂出了一身汗。李婉琳听着他们的对话,笑得肚子又疼了。 时间很快来到夜晚11点。 尹晓退后两步,“到时间了,我们出去。” 江易扒在门上,向外看了看,“警察来了吗?” “谁跟你说警察会来这儿。李婉琳被他们抓过来,没人带路。他们漫山遍野地搜索,怎么可能那么快到。我们还是自救吧。” “可外面活人和死人混在一起,你怎么分辨活人跟死人?你之前不是还说对活人出手犯法吗?” “那没办法,就当他们倒霉好了。” 尹晓说的他们是指地府看管犯人的鬼差。 “我想好了,我一会儿见人就砍,流血的打晕,没流血的带走。” “喂……” 江易话还没说完,尹晓提起裙子,一记回旋踢,将监牢的木栅栏墙整个剥离。巨大的声音惊醒了在门外看守的人。 或许是认为“犯人”绝对无法逃脱,所以看守的人只有几个。 他们刚冲进来就被尹晓按着脑袋撞到墙上晕了过去。而后,尹晓向江易丢去一串钥匙。 李婉琳瞠目结舌。之前她看尹晓踢石板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女中豪杰,这会儿更是对她钦佩不已。看着她,她自己仿佛都有劲儿了。 江易要搀扶她出去的时候,被她一手推开:她现在强的可怕。 从地牢上去,便是衙门后院的天井处。 尹晓对江易说:“既然已经来衙门了,你就先在这里找。如果不是再换地方,不用着急。我会留给你充足的时间。” 江易点头,“你也小……” 他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消失不见。 李婉琳一直在看周围,等她转头,才发现尹晓没在这儿。她满脸困惑,“她……什么时候……” “别管她了。我们先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江易说着,带着她潜入衙门内。 凌晨十二点,睡梦中的所有人被祠堂里传来的阵阵鼓声惊醒。但凡鼓声响起,必是有重大事情发生。 他们穿好衣服,睡眼惺忪地走向祠堂。门外,他们遇见了和他们一样听见鼓声而来的姚翰平。 众人对视一眼,心叫不好,立即涌入祠堂。 彼时,尹晓站在大堂神像前,见所有人到齐,在姚翰平说话前,她先声夺人,“从今天起,你们拜我。” 说罢,她抛出一条铁链勾住神像的脖子,当着众人的面,奋力一拉。三米多高的神像轰然倒塌,众人抱头四散而逃。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众人抬起头,发现从空中掉下来许多信封,上面写着:录取通知书。 而尹晓此时踩在神像之上,睥睨众人,冷声道:“死人带走,一个不留。” 第83章 是团建 祠堂里所有烛火俱已熄灭,尹晓站在高处,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宛若地狱恶鬼。 这帮人靠杀人发家,从不畏惧鲜血或尸体,再加上小镇中的游魂有姚翰平做阵压着,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更是让他们无所顾忌。但此刻看着面前的尹晓着实,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了。 姚翰平冲之前分别捉拿尹晓和李婉琳的带头队长一使眼色,令他们前去制服她。 他二人心里也发怵,可无法违背姚翰平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二人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手持砍刀快速冲上去。 尹晓居高临下,抛出两条锁链将他们的胳膊与身体捆绑起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然从神像身上跳下,一把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砍刀,转身向另一人身上劈去。 刀子斜砍入他的脖颈,从他的腋下划出,整个人被斜削去了三分之一。 这人死了多年,身体内的血液已经干涸,被砍掉的横切面露出干瘪发黑的烂肉。他的头颅连着一边肩膀掉落在地上,嘴巴张了张,而后没了动静。 下一瞬,尹晓回身一刀,划破另一人的衣服。他的大片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瞬间冒出一阵散发着恶臭的青烟,身体很快腐烂萎缩。他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倒地惨叫。 围观者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以往不是没有人来过这里与他们对抗,但那些人最起码都会讲基本法。 和尚道士脾气再差也会顾忌活人,只以做法念经为主,试图超度亡魂,收服恶灵。哪有像尹晓这样,上来直接挥刀,根本不怕砍错人。 这下,无论死人还是活人,皆是浑身一冷,头皮发麻。人群中不知道谁尖叫一声,所有人立即作鸟兽散,四处逃窜。其中跑得最快的就是姚翰平,他在几名随从和“衙役”的护卫下一路向山上逃去。 约有二十人沿着大路向东逃窜,直奔小镇镇口牌楼。他们边跑边往后看,确认没有人追来后才慢下脚步。 牌楼下此时坐立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憨态可掬,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望着众人。 见过“恶鬼”后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动物,谁都会心情愉悦。他们围上去逗弄小狗。忽然有人说:“不对,镇子里什么时候养过狗?” 因为动物不可控,极有可能无意间破坏造好的阵。所以姚翰平一早下令除获得批准的家庭可以养鸡外,其余各户不准养六畜。他们平常的肉类食物全是从外面买的。 那这只狗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疑惑之时,原本可爱无辜的狗转眼变成了一只高大、狰狞的蓬头鬼。他猛地扑向靠近自己的几个人,将他们压倒在地,接着抽出一根满是阴气的锁链,朝外一抛,牢牢捆住这群人,之后把他们高挂在牌楼之上。 “不好意思了各位,你们这法术太过邪乎。活人和死人混在一起,我得慢慢分辨。在没分出来之前,大家就先待在上面看看风景。你们有没有人愿意主动承认身份的?” 彭秀秀拍了拍手上的土,拿出一本厚厚的阴间刑法,“特别是已经死了的人。咱们有规定,污点证人可以减轻刑罚。 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你们所犯罪孽颇深。下地狱后先是孽镜地狱服刑,然后刀山地狱,油锅地狱,石压地狱,血池地狱,火山地狱,石磨地狱……基本上可以说十八层地狱刑罚一个不落。 而且你们现在得罪了校长,知道咱学校里的体育课什么情况吗?” 另一边,有几十人摸黑从小路跑到山坳处的湖边,跳上小船,解开缆绳,打算走水路逃出去。 七只小船刚行至湖中心,船只发动机全部失灵,停在湖面上。众人惊慌失措,伸手下去划。有些身上沾染尸蜡的人不敢碰水,只能在一旁催促他人快些。 忽然有人惊呼:“水里有东西!” 众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见湖中央冒出一颗女人头。她的下半张脸隐藏在水里,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她与他们对视着,眼神甚为冰冷。众人宛若看见了美杜莎,坐在船上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水鬼猛然钻入湖底,造出一个巨大的漩涡。船只左右摇摆,船上的人全被掀翻在湖中。 众人高声呼救,在水中奋力挣扎。那些“长生”之人衣服上的尸蜡被水泡开,身体快速腐烂。他们一边尖叫,一边看着自己变成一堆烂肉。 而后,湖底的水草聚集起来编织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网,将水里的人和鬼全部网住拖向岸边。 阿水站在码头,一边数着网中的人数,一边查看有多少尸身腐烂的死人。 “这下可有的忙了。”她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数字,抬头又问他们:“你们这里一共多少人?” 没有逃向外面的人折返回自己家中,刚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子站在自家客厅的桌子上,阴森森地望着他们,“欺负小孩子?” 见此,他们尖叫着冲向外面,可还没迈过门槛。小女孩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来至众人身前。她带起的风宛若利刃划破了他们的脖颈。 叶媞看着他们脖间的鲜血,无奈叹了口气,“我是不支持小尹这么激进的,但谁让她是校长呢。就算你们是人,也没办法了。” 她双手结印,唤出铁链将他们捆绑在原地。接着她片刻也不停留,冲向另一户人家。 同样的流程,不过另一户家中有几个流不出鲜血的人。叶媞把他们分类打包,一会儿统一交给尹晓。 而校医金癸婆婆怕是几人中最忙的。她穿梭在几大“宗族”家中的地下室。 这里曾是姚翰平对外输出“货物”的制作工厂,到处都是魂魄碎片。她一会儿找出一条胳膊,一会儿翻出一颗头。 遇到属于同一副残肢的,她就吐口水把它们粘上。如果就地找不到配对的残魂,她先贴一张小纸条,放在自己带来的小推车上,想着回去之后再把它们拼接好。 她看着才跑了三户人家就已经堆积如山的魂魄碎片,感叹这下是要当一回拼凑兵马俑的考古人员了。 回去跟校长提涨工资!她想。 第84章 是回合制 比起他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姚翰平的目的地很是明确。他要去山上的寺庙,这是他们一早规划好的路线。那里藏了一个阵,是专门用来退“敌”的。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查看尹晓是否追了上来,心里不断咒骂那人。 他明明亲口跟他保证说外面再没有能威胁到小镇的术士,让他大可放心。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还好,他计划周全,就是为了防止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尹晓跟姚翰平身后,不紧不慢,永远都跟他们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他们快她就快,他们慢她也慢。适才有些“衙役”出手阻拦,被她几下解决,现在只剩下几个稻草肉身扔在路边。 她越是平静,姚翰平越是紧张。他觉得她就像只在追老鼠的猫,根本不在意他们逃向哪里,笃定他们最后都会死在她手上。 慌乱之下,姚翰平连摔几跤,还好有人搀扶,他的衣服才没被划破。 这几人一口气冲进寺庙。 姚翰平让他们去鸣钟,自己则快速躲进大殿的神像后。他侧身看向外面,见尹晓进来,露出得意的笑容。 管你是什么东西,来到这里,我就不信你还出得去。他默默在心里说道。 此时,山风呼啸,树枝在风中张牙舞爪;杂草偃伏,宛若鳗鱼般游动。连绵不断的大山笼罩在团团阴气之下。 尹晓目不斜视,一步跨入门槛。 她一进入寺庙外院,身后的大门就紧紧关上。 而后从庙内涌来二十八个和尚模样的人将她团团围住。他们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口念经文,势如暴风骤雨。 在经文声中,尹晓脚下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圆形符印。 当下,又有四个身着华美道袍的人从大殿内走出。他们出来后见只有尹晓一人,不屑一笑。 高个子的道士回头对姚翰平说:“就一个人就能把姚大人吓成这样?真真浪费人力物力,早说我等就不用派出这么多名弟子了。” “你们不能掉以轻心!”姚翰平一手背后,一手捋着胡子,又恢复了他之前威武神气的模样,“她毁了山下的祠堂,先前也是她用雷诀震断了挂在师爷身上的诅咒线。现在放到外面的人全部断了联系,没了控制。我那一整条线路全被她毁了!师爷也身负重伤。 想起此事我就怒气难平。你们不用留手。先收拾她,再去下面处理她带来的同伙。” 闻言,那几位道士收敛起笑容,细细打量尹晓。 “奇怪……”手持银色符纸的道士自言自语道:“她怎么……她到底……她是什么人?” 姚翰平心思缜密,在建造小镇时把能想到危急情况全想到了。针对不同的情况,他也有应对策略。 而其中,他最怕的是大批“官兵”或许多和尚道士一同进来“闹事”。他寡不敌众,一定会输。因此他命那人创造了一个独特的阵法,既能捉恶鬼也能杀人,且无论人来多少,只要踏入阵中必死无疑。 那些和尚所念的是索命经文。在咒印的帮助下,阵中之人只要听到念经声便心神恍惚,逐渐丧失理智。若是身旁有同伴,则自相残杀;没有同伴,则在见到最为可怕的恐怖幻象和遭受剧烈的肉体疼痛后,魂魄离体而亡。 这个阵法从创立到现在只用过三次。一次用来对付突然来这里检查的十几名警察,一次用来对付想要惩奸除恶的术士们。 没有意外,他们全部命丧于此。但那时寺庙派出的弟子最多也只有十二人。 今日姚翰平敲铃声音急促,他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于是把所有弟子召唤过来对着尹晓念经。可现在阵中的尹晓好像根本没有受什么影响,只是站在那里不能动,并没有丝毫不适。她左右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而后,她开口道:“你们所有人都在这儿?” 殿外那四个老道瞳孔地震,面面相觑——她竟然还能说话!? 咒印的光芒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黑红色。阵中的阴气烈度达到了最高,此时的她应该头痛欲裂,伏地打滚求饶才是,但怎么表情看着比他们还清闲。 高个子道士大手一挥,让和尚们加剧念经速度。他们四人也各自使用手中法器对付尹晓。 一人晃动金铃,一人敲击铜钵。两相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不似正统道观听到的那般清脆悦耳,醍醐灌顶,而是沉闷中带着邪气,声音杂乱不堪。 金铃与铜钵每响一次,阵中都会升起一抹黑色雾气。雾气聚集于内,尹晓被遮住视线,无法看清阵外景象。 同时,高个子道士手持弓箭,瞄准尹晓。 拿符那人将符纸夹在手指间,而后双手合十,口念咒语。咒语念毕,符纸和箭矢共同向尹晓而去。 就在他们以为万事休矣之时,周围气压骤然下降,寺庙上方凭空多出一朵阴云遮住月光。庙内漆黑一片,只剩大殿和院内咒印还有丝丝光亮。 “看来除了你们没有别人了。” 众人听到阵中传来的声音心下一惊,循声而望,却见阵中黑雾散去,尹晓单手握住射向她的箭矢,符咒落在她脚边冒出绿色的火苗,化为灰烬。 众目睽睽之下,她拿着箭矢,一脚迈出咒印组成的阵法中。 寺庙内鸦雀无声。念经的和尚们目瞪口呆,忘了念经。道士们站在原地,惊慌失措,“这、这……” 未等他们说话,尹晓将箭矢狠狠投掷出去,扎穿高个子道士的大腿。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抱着腿哀嚎。 和尚们顾不得其他,站起身要逃。这时一股阴风刮来,吹得那群人或进或退,或聚或散,满地打滚。 另外三个道士边退边“御敌”,摇铃的摇铃,敲铂的敲铂,符咒更是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尹晓缓步而来,望着他们冷笑,“我一直觉得玄门那三个老不死道士是废物,只会用些卑鄙的手段取胜。现在看来,他们还算有本事。比他们废物的人多的是……” 她将道士和姚翰平逼进大殿,自己站在大殿门口。 “道术不精,邪术不灵。你们说你们有什么用?” “你们愣着干嘛,赶快动手除掉她啊!” 姚翰平躲在三个道士身后,着急地催促他们。 然而,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连那个阵都困不住她,他们还能怎么办!? 众人对视一眼,转身要逃,只听尹晓在他们身后说:“急什么?你们念完了咒、扔完了符。现在该我了。” 第85章 是前朝往事 大殿的前后门都被阴气封死。姚翰平的随从怎么用力也打不开门。而姚翰平和三个道士的蜷缩在供桌下,看着尹晓掐诀。 这些道士不过是肉体凡胎,早年在外还有些本事。来到这里后,每日闲散度日,只偶尔去另一边哄人“品货”。内无忧虑,外无祸患,又不自我约束,精进自己,所以看不出尹晓掐的是什么指诀。若是他们多学习,便知她用的是勾魂指。 尹晓目空一切,口中念道:“徵魂童子魂童郎,藏下阴中之地不能生。徵伊三魂七魄,追去见五道仙师,胡言乱语,至灵至白鬼六行,行道头疼,脚手如冰,周身如势,精神散形。吾奉阎罗天子鬼力大王押行,急急如律令。” 语毕,殿中几人精神恍惚,身体困乏不已,不到十秒便都眼睛一闭,昏倒在地。等他们再一睁眼,发觉自己漂浮在半空,回头看向地面,见另一个自己倒地没了呼吸。 他们魂魄离身了…… 尹晓抬眼观瞧,“所以驱散魂魄需要那么麻烦吗?找那么多人在外面念经。” 众人惊慌不已,特别是三个道士。他们还是活人,阳寿还没到头,这么死也太冤了! 三人惶恐不安,向尹晓高声求饶,言称他们只是受姚翰平的好处,听他吩咐办事。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得罪之处,请尹晓看在他们只是为他人做事的份上多多饶恕,放他们一马。 尹晓充耳不闻,只是抛出铁链勾住姚翰平的魂魄,一把将他拉到面前,掐住他的脖子。 姚翰平被她身上的阴气灼伤,痛苦万分,连连求饶,手脚并用想要挣脱。而尹晓死死掐住他不放,一句话也没有说。 姚翰平在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阴气被她吸走时,吓得心惊胆颤,该说的、不该说的向尹晓全部和盘托出。 “小人……小人当年背着朝廷走私鸦片,侵吞朝廷的赈灾钱粮,不想被人告发,无奈之下用了金蝉脱壳之计逃到这里。” 姚翰平说的走私鸦片不是从外界进货拿来卖,而是将本土鸦片贩卖到欧美各地。 十九世纪以来,大量白银流入清廷,各国之间贸易额差距越来越大。为平衡差距,也为挣钱,各国将鸦片作为货物卖到大清。 鸦片的存在加速了大清的败落。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清廷割地赔款,元气大伤。但同时,他们也从看中了鸦片带来的暴利,遂决定自己种植鸦片。 1870年后,国产鸦片数量超过进口洋烟。而后,成倍增长,到了19世纪八十年代,国产鸦片的数量甚至是进口的二至四倍。 清廷靠着鸦片税补了一部分亏空,还把多余的鸦片倾销到国外,赚回流失的白银。 而姚翰平也看中了鸦片生意带来的利润,于是决定与在当地的传教士相互合作。他仗着自己管辖的区域远离京城,消息闭塞,组织当地百姓偷偷种鸦片,随后以走私的形式销往海外,不用上报朝廷交税。挣下来的钱他和那些洋人六四分账。 或许是老天看不过眼,在他挣得盆满钵满之时,让他得了一个无法医治的病。 他还不到四十,好日子没享受几天就要入土。换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见药石无用,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各个教派。 那时各种宗教四起,都宣称自家有长生之法,可以续命。他经常请那些术士到家中做客,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如何永生,不过来的都是骗子。他们说些玄之又玄的话,给他两张符,骗走他很大一笔钱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自称是离乾教长老的人。 姚翰平急切地说:“我压根没听过那个教,以为他也是个骗子,就把他赶走了。可是没想到他晚上招了一群鬼来我家作恶,然后又当着我的面收了它们,这下容不得我不信。他跟我说他有真正的续命办法。” “小孩子?”尹晓问。 “没错。但那人说让我用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因为小鬼没有理智,要靠血缘关系约束它们,确保它们不会向我报复。而且血缘也可以提高续命的成功率。当年我娶了五个老婆,最不愁的就是孩子……” “你倒是豁得出去。”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有什么能比命还重要的呢?” 那人道行高深,能力又强,加之姚翰平也幸运,第一次作法就成功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掩埋小鬼的地方突然被一场大雨破坏了,不得不重新再来。 为凑齐七个孩子,姚翰平又娶了三房小妾。可就像在跟他故意作对一样,往后的两次布阵没有一次成功。 而这时,姚翰平的鸦片生意也出了意外。 运送货物的船在海上遇到风浪,下落不明。他资金周转不开,于是吞了朝廷当年拨下的赈灾银钱补自己的亏空。 原以为山高皇帝远,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那艘船在一个月后抵达英国港口,当即被海关扣下。海关发现是走私船且货物数量巨大,于是将此事层层上报,英国人又通知清政府。上方震怒,责令重查。 早在船到达英国的消息传来时,姚翰平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走私鸦片,偷税漏税,侵吞赈灾款,这些要是查出来,他就算不死也要被抄家充军。 于是他和那位长老商定运用金蝉脱壳的法子,保全他一家人的性命和财富,只是他得想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恰逢此时七姨娘生下一名畸形胎儿。长老说他可以用妖孽降世,冤魂索命的说辞,助他们一家逃脱。 因此,姚翰平大张旗鼓处死七姨娘和她的孩子,还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一切准备就绪后,演了一出七姨娘化身厉鬼杀害姚家满门的戏码。 当年各地灭门惨案频发,受害者死状凄惨。那位长老效仿那些案件,将姚家人的“尸体”开膛破肚,斩断四肢,欺瞒了所有人。 “他用的什么办法?” 姚翰平说:“他跟我说就是平常的替身术,但把原来的稻草或者是纸片替换成动物的尸体。这种做出来的替身术坚持的时间长,不会被他人轻易看出,而且还可以散发出该有的腐烂气味,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能坚持几天?” “最初可以坚持三天。所以在停尸的第三天晚上,他作法把那些尸体连同府衙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朝廷派来的官员没有看管好尸体是大罪。他又查不清楚,只能草草了结此事。而且我那时候已经进山了,就算他们之后反应过来也找不到我的踪迹。” 尹晓没有说话,姚翰平继续交代。 他归隐到山里后,身体也到了极限,必须要续命。而这次没有外界的干扰,他终于成功了。 只是他的难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因为这个方法无法阻止尸身腐烂,那位长老帮他想办法的同时也让他做好替换肉身的准备。 复活的七姨娘正是长老研究延缓尸体腐烂方法的对象。在用她进行了一系列试验后,他终于找出到一个堪称完美的方案——尸蜡。 第86章 是莫名生气的校长 姚翰平不会奇门道术,对于其中奥秘不太了解。只是听那位长老说从人体中提炼出来的尸蜡能封住尸身内的阴气,阻挡外界阳气侵染,从而减缓尸身腐烂的速度。 原理类似于冰箱保鲜。穿了裹有尸蜡的衣服,尸体就像被放进保鲜层的肉,腐烂速度大大降低。往后只要更换衣服上褪去的尸蜡就行,不用费劲去找其他替身。 后来长老突发奇想又把尸蜡涂在替身术的尸体上,发现有尸蜡的保护,法术维持的时间也会大大延长。 “你‘活‘到’现在,尸身还完整无损。不可能只靠尸蜡这一件东西。” “是是是……”姚翰平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夸赞的话,“不愧是大师,一眼就看出来了,确实还掺杂了别的东西。其中一个便是尸地中用怨气滋养魂魄。” 这是他们偶然间发现的。 起因是一位仆人在大雨天掩埋小鬼的骨灰罐时脚下湿滑,后脑勺磕到石头上当场殒命。也该他命背,雨水将一旁的泥土冲刷下来,掩盖住他的尸体。等被人发现,他已经死了七天了。 长老看到他的尸体,先是一惊,然后命人把尸体带回去。他将自己和那具尸体关在房中,不准任何人打扰他。 等他出关后,他给姚翰平端来了一盅汤。姚翰平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颗泡在冷水中的新鲜人心。他看到后差点没把汤碗打翻。好在长老眼疾手快才没让东西洒出来。 长老跟他解释这具尸体沾染了小鬼身上怨气,原本是要做焚烧处理的。但他却发现这人的尸体埋在土里七天都没有腐烂的迹象,于是将它留下来细细观察。 他没想到原主的魂魄被小鬼怨气浸染后竟能产生一种全新的气体来保持尸身不腐。只是这种气体很容易消散,一旦散去,尸体在几分钟内就会腐烂。于是他想若是吸食沾染小鬼怨气的魂魄再加上尸蜡配合,岂不是天衣无缝。 经过几次论证,那位长老终于做成了,人心就是证据。 “验证成功后,我先让七姨娘做实验。她吸食魂魄再被涂抹上尸蜡,外形半年不曾发生变化。长老说半年之后只要再吸食这种魂魄,就可维持形态。我觉得这样已经非常好了。可是那位长老还说要继续研究。” 姚翰平回忆说:“我根本拦不住他。他说他这么做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他自己。他想给更多有钱有势的人提供长生之法从而获取钱财,但养一条魂魄的代价很高,而且一具尸体只能提供给一个人,卖多少钱也不划算。 换句话说,他想降低成本,又想一鱼多吃,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我一直觉得他的想法是天方夜谭,结果他成功了。” 那位长老是从和姚翰平一起贩卖鸦片的洋人那里获得的灵感。 洋人所信的教派中也在研究长生不老之法,他们坚信小孩子是最好的原材料,尤其是受到惊吓后的小孩子,他们身上会产生一种具有强效恢复性的东西,只要提取到它再给成年人服用,那么成年人也会重新获得新生。 姚翰平喝过洋人提取的东西,可老实讲,他没什么感觉。这个方案一早就被他放弃了,但长老和他们认识后,却觉得大有可行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姚翰平进山还带着几个洋人。他们决定进山后继续研究。 具体如何操作,姚翰平不清楚。只是往后所有小孩子死前都要被残忍地虐待一番。长老也不光是从他们身上提取,而且还要从空气中抓取一些东西,几厢加持之下,他还真“降低成本”了。 “以前一个人需要一条魂魄来维持形态。现在只需要一道残魂,再加上药物扶持就有和吸食整条魂魄有同等效果。”姚翰平说:“尸体被切割成块,魂魄会跟着尸块走。这样一来,一个人身上的四肢、五脏都能成为商品。将断肢藏在小鬼的阵中总比藏一个人要简单。” 尹晓以前以为商城下的断肢是用来滋养小鬼的,现在才明白原来是用小鬼的怨气去滋养断肢。断肢才是真正的盈利大头。 “技术性”难关攻破后,接下来就是寻找买家,批量生产。联系生意以及洽谈合作全都是靠长老一人。姚翰平从不怀疑他,还以他马首是瞻。因为他知道凭长老的能力,他可以让自己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除了帮将死之人延续生命外,长老还做健康活人的生意。他将从小孩子身上提取的东西制成商品拿出去售卖,给小镇挣了一大笔钱。 但四九年后,世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人躲在山里不敢出去,买家也联系不到他们。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才重新与外界取得联系。 “后面的洽谈合作以及度假村的建立都是我派人去的。”姚翰平告诉尹晓,“七几年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我们这里也受到了波及。长老被掉落的石块砸死了,尸体还是我找人给他埋的。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的都是他研究出来的邪术。 我想他死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产业不能断了。于是就找人一起来研究小册子上的方法。 有些成功了,有些还是不行…… 我说的全都是事实,绝无半句虚言。我只是受情势所迫,都是那个长老诱惑我的。我只是听他……啊!” 尹晓将姚翰平狠狠砸向地面。像是在泄愤,她不顾他的求饶,提着他的魂魄摔向四处。直至姚翰平快要魂飞魄散了,她才停下来。 她一挥手让半空漂浮的三只生魂归了体。而后抓着姚翰平的头发,走出大门。 门外,风卷残沙,冷风呼啸。寺庙上空的阴云逐渐散去,月光洒在尹晓身上,像是给她披了一层薄纱。 她半张脸隐在头发后,抬手凭空画符,口中念道:“拜请五鬼兵五鬼将,阴兵鬼将显赫,捉三魂七魄十二元神一齐归。敕动邪兵邪将皆显赫,阴兵鬼将邪兵邪将将来出行,琐琐缚缚,不过七日命归司地府,吾奉阴山老祖敕,急急如律令。” 语毕,她将空中符印一掌打向寺外。 小镇内顿时阴风怒号,众多骷髅阴兵拔地而起,撵得所有人四散溃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阿水见到这些阴兵,一个头两个大。 “完了,这下回去又要写报告了……”她气恼地看向网中的人,“我说你们到底怎么惹她了?能让她一个活口都不想留……算了,问你们也白问。 叶媞!彭秀秀!你们赶紧拦着点!别真让阴兵把活人的魂勾走了。” 外面吵吵嚷嚷,而衙门里却是安静无比。尹晓带着学校众人这么一闹,所有人都在外逃跑。现在这里只有江易和李婉琳。 江易扶着她走进一间空房间。这屋子没灯,桌子上只有一根蜡烛。江易点燃蜡烛后,发觉此处是一间卧室,只是不知道给谁住的。 房间狭小但能遮挡外面的冷风。李婉琳坐在床上,半倚靠在床边,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她拿起床上并不蓬松的被子裹住自己,催促江易赶紧出去帮忙,不用管她。 她不知道他和尹晓要做什么,只是知道事情很紧急,她不能拖累他们。 “你一个人可以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对。”江易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说。你现在……” “你放心!”李婉琳无奈打断他,“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我自己什么情况,我有必要逞强吗?就是刚才那个地牢太冷了,冻得我手脚发麻,暖和起来就没事了。你们俩一会儿记得来接我,不然我可能会一直在这儿傻等。” 江易凝望她半晌,叮嘱她锁好门窗,在这里躲着别出去,而后迈步离去。他现在没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交给她。好在尹晓在外面收魂,不用担心会有鬼来找她。 江易走后,李婉琳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倒在床上。她感觉下身一片湿冷,浑身冰凉,意识也逐渐涣散。 她好想见江骏诚,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 徐闻静说的没错,世事无常。 她和江骏诚在一起时总是想不明白自己的问题,现在想明白了,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告诉他。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在眼睛闭上之前,她看到房间里好像站着几个女人。 第87章 是县衙一日游 江易站在院内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寻找。他和离乾教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只是知道他们这一派行事诡谲,爱反其道行之,常掩盖做法的痕迹,除去设阵留下的阴气。 按照他们的思路来想,小镇中越正常的地方反而越容易出问题,也最有可能隐藏一个阵。 但令人头疼的是县衙面积很大且各处都很正常。他总不能掀开每一寸土地去找吧。这要是被尹晓知道了,她指不定怎么奚落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手上没什么工具,多花点时间细细搜索也说得过去。 不行、不行! 他抱着胳膊摇头,脑子里已然浮现出尹晓的神态的语气。 那女人肯定会板着一张脸,阴阳怪气地说:“二手道士就是二手道士,我的下属为什么都是一帮铁废物。我的命还真苦啊。” 她这么说,他绝对会反驳。他说:“有本事你来!” 那她就会说:“我来就我来。” “如果是她,她会怎么找呢?”江易思索着,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找东西的时候要顺着丢失人的视角去找’。‘丢失人’就是姚翰平……” 姚翰平要创立一个能够控制所有小镇中的魂魄的阵,依照他行事谨慎的性格,这么重要的阵他绝对不会把它交给外人看守。最好是放在自己眼前,每日都能看到。而且这个地方的人还要多。要是有人想做手脚,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不了事。 那么对于姚翰平来说,衙门里他最常出入且人多的地点就是前院公堂! 江易理出头绪后,穿过回廊,前往县衙大门口的方向。 枯枝败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时隐时现,空无一人的县衙内此刻阴森异常。 江易快步行走着,虽没看到什么,但一直保持着轻咬舌尖的姿势,以防突然有情况发生,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咬破舌尖破除邪法。 正当他要走出后院时,身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 他回头见院内一处房屋虚掩着的大门被风吹开。一股陈旧的发霉味道混合着檀香扑面而来,闻起来令人作呕。 他干咳几声,站在原地查看那间房。房内漆黑一片,只隐约能看见一张书案摆在屋内正中间。 半晌,他见房内并无异样,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了脚步。屋内有檀香,很可能是用来拜神用的。既是拜神,肯定还有其他物件。 他现在手中空无一物,冒冒然前去,就算找到了阵,破除不了也无济于事。这么想着,他决定去那间房看看,哪怕找到几张黄纸也不错。 他靠近那间房,没有触碰大门,而是从被风吹开的门缝中侧身而过。房间内的香烛气味更加浓重,他捂住口鼻,四处查看。 电灯开关在他的右手边,确认房间没有人后他才大胆按下了开关。 屋顶正上方的灯洒下黯淡的黄色光芒,将里面的布置陈设通通呈现在江易面前。这间房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一张宽大的书桌摆在正对大门口的中央部分,桌子上有各式文房四宝。桌后是贴墙摆放的书架。书架上层层叠叠地放置着线装古籍和卷轴。 左侧部分放有一张古朴的雕花大床,床榻上有睡过的痕迹,锦被凌乱地扔在一旁,看样子这人走得很急。 右边供奉着一尊神像,但它却和江易之前见到的有所区别。 仍旧是双面相对的模样,可手中什么也没有拿,更没有摆出指诀。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个膝盖之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祥和,像是已经入定成仙了。 这代表供奉之人所求之物到手,再无他想吗?江易很是疑惑。不知道它是否和要破的阵有关。 供桌上有一鼎冒着青烟的香炉,旁边鼓鼓囊囊地放着几张符纸。江易没见过上面的符文,想是离乾教自创。他不知道这些符纸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咒语,但打算拿走它们,一会儿见到尹晓问问她都是什么符,省得下回见了认不出来。 他拿起符纸,见下面还藏着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身黝黑,刀柄处没有任何花纹。和他用的那一把很像,只是外型更小巧,而且通身散发出很浓重的阴气。 他试着握住刀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钻入他的皮肤内。他连忙将匕首放回原位,表情甚为凝重。 他的匕首是老道士送给他用来杀鬼防身的利器,和传统桃木剑、金钱剑没什么区别。而桌上的匕首却更像是诅咒之物。 尽管正邪两派出于目的不同会打造不同的物件,可是这种外观极度相似,刀身也同样选用不能反射任何光线的材质的情况,难免不引起他的怀疑。 总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说老道士和离乾教也有关系? 因为还有正事要做,他暂时压下心中疑虑,看着桌上的匕首。片刻后,他还是决定把它带在身上,一会儿好用来破阵。见此处再无有用的东西可拿,他转而去别处翻找。 书桌上有宣纸和笔墨,但没有专用的符纸。无奈之下,江易将宣纸撕扯成符纸大小。由于没有找到朱砂,他只能用自己的血去画符。 在没有搞清楚那把刀的来历之前,他不会把它用在自己身上。于是他忍疼痛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宣纸上写下符文。 一连写了三张他才收手。因纸张不同,他想要发挥出与黄纸符等同的功效,必须耗费更多心神。写完后,他的脸色苍白无比,额间尽是虚汗,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阵,准备离开此地。忽然,他余光瞟见了书架最下层放着几个文件夹。这几个文件夹在一众古书卷轴中显得特别突兀。且放的地方很隐蔽,不进门绕过书桌根本留意不到。 好奇心驱使下,江易拿出其中一个文件夹翻看。 里面放置着几张表格。每张表格的右上角有一个不同的符号。表上第一栏是时间,跨度从上世纪10年代到现今。第二栏中写着“七、成”、“半年期”、“十年期”、“作废”等字词,最后一栏是交易金额。 江易料想这应该是姚翰平的客户资料。10年代到现今,这上面的人岂不是已经活了上百岁了吗? 他的背后陡然升起一股恶寒。 在他心里买家和卖家都是令人发指的混蛋。可惜上面并没有写出每个客户的名字和有效信息,这些符号所代表的意思只有姚翰平和他的亲信才知道。 就算他写了又能怎么样? 江易冷哼一声,把文件随手扔在一旁。哪怕他把这一沓文件交到警察手上,表格里也清清楚楚写了这些人的住址和电话,警察敢抓吗? 他太清楚这帮人有多趋炎附,恃强凌弱。他们敢于向权威挑战的可能性甚至都小于明天自己突然痊愈。 他又拿起第二个文件,里面仍是一些表格。不过这个表格上面的信息相对清楚一些,上面第一栏写的是名字,第二栏和第三栏分别写着男和女,下面标注着不同的数字。表格内容不难猜,大概登记的是从外找来的孩子数量。 仅一年,这座小镇里就被送来了一百多名小孩。这么多小孩子不可能都是拐卖而来的。他们一定还有别的渠道。 最早姚翰平在寺庙上面的院子中“圈养”了一批女人,专门为他提供孩子。后来那个小院废弃再没被启用。这种获取小孩的渠道要比拐卖的风险低,而且数量也稳定。姚翰平不可能放弃。但江易进来之后却没有见到同等场所。 忽然间,他脑海中冒出一个词:代孕。 第88章 是被吞噬 国内第一批代孕机构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出现的。小镇在80年代后重新与外界联系。时间基本可以衔接上。 有这种机构,小镇就没有必要再存在生产的小院。 一则山里的人比不得外面的人多,二则他们只需要给机构出钱。一切事物都不用管,只用等他们把孩子送来。 既是代孕,必须得有固定的机构,而且他们每年需要这么多孩子肯定不只是找一个代孕机构。 江易起身翻看其他文件夹,试图寻找出他们和代孕机构签的合同。 这一刻的他完全依照着自己的本心寻找那些证据。可以说他没有丝毫理智,也没想过找到之后该怎么处理合同,是给警察还是送交其他地方,好让这些机构获得应有的惩罚。 他只是一想到有如此多的机构为小镇提供“货源”,为钱侵害他人利益满足另一批人的变态需求,内心便愤懑不平。 但令他失望的是合同并不在这里。他有些沮丧又觉得理所应当。这里放的文件哪个不是含糊不清,怎么会把如此直白的东西明晃晃地放在架子上。 他长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左边的雕花木床处。没有犹豫,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把掀开被褥。然而,他只在枕头下看到了一本小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他翻看了几页,里面记载了各种他没见过的符咒以及方术。 法术奇怪且残忍,涉及生活方方面面。 忽而,外面鬼哭神嚎。他推开窗户发现天空泛着暗红色的光芒,墙外阴气直冲霄汉。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收起小册子,带着匕首和符纸,一口气跑到前院的公堂。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衙门公堂的匾额处。明镜高悬四个字挂在这里,显得极度讽刺。公堂的长案上放着签筒,案卷,惊堂木等物品。刑具架摆放在两侧,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青石地面上斑斑点点,似是在刑讯时留下的血迹。 见状,江易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阵就藏在这里。 公堂之上一尘不染,地上血迹也没有清理,证明他和尹晓来之前不久这里才审过案子。不管是不是姚翰平亲自审理,总归此处才是小镇的“开庭”的地方。但他和尹晓到此地后,姚翰平却派人把他们带到了祠堂。除了欲盖弥彰,忌惮他们是离乾教的“弟子”身份,怕他们看出公堂有异样,还能因为什么。 思及此,他蹲下身用打火机照亮,细细查看每一处青石板,试图找到缺口。不想直到打火机里的气都用光了,缺口还是没有找到。 他猜错了吗? 他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此时的月光从匾额偏移到了书案后的背景墙上。通常官员的座位后都是放一张“日出东方”图,意为劝诫官员应“清如海水,明似朝日”。可此处的背景墙却是小镇的山水图。 和外面的“地图”不一样,它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各处相得益彰,看起来赏心悦目。 江易站起来靠近这幅山水图,在左下角看见了画图者的落款——这幅图也是举人画的。 那会不会…… 梅燕香的话言犹在耳——起点在寺庙。 江易抬头查询,果然在右上角发现了寺庙。但寺庙的位置太高,他搬来桌子后又加了一把椅子才勉强够到那里。 打火机没了气,月光又不太明亮,他看得十分费力。因为不知道图画是否被人施了咒,他也不敢上手摸索寻找缝隙。思虑片刻,他拿出那把充满阴气的匕首,轻轻划向山水画上的寺庙。突然,咔哒一声,刀身插入了勾勒寺庙屋顶的线条中。 那条缝隙很是狭窄,又被墨迹阻挡,看来就算这里光线充足,要是不上手去碰也很难发现。 江易用力掰动刀身,沿着那道缺口,缝隙逐渐向两边延伸。这比之前在商场下面遇到的石板要轻松多了。不多时,画作的表面被轻而易举地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青石板。 石板上的画作和商城那幅大同小异,皆是脚踏乌龟,身披羽衣的两面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远看像是横躺着一样。这下倒是方便行事,一会儿不用站在石板的乌龟之上,局限在那一处狭小的空间。不过这幅图中的“神”手里也是空无一物。 布阵的人想通过图说明什么呢? 他不太明白。但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没有时间让他多做思考。他立即跳下桌子,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头朝东边人的眼睛当中。 瞬间,眼前一丝光亮也无,江易整个人被黑暗吞没,就连自己的手也无法看清。他不敢乱动,一手握紧匕首,一手摸着口袋里的符,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身边的动静。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叫骂声,江易浑身一颤,心跳骤然加速。 黑暗慢慢褪去,眼前出现了三间土墙搭成的房子,外墙刷的白漆基本已经脱落,墙壁上贴着褪色的春联。屋外杂乱不堪,鸡鸭散养在院子里,四处觅食同时留下排泄物。被绑着的狼狗大声吠叫,它一动,脖子上的铁链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吃饭!”一个恶狠狠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但江易不敢回头看。 她面容消瘦,穿着灰色棉袄端着两碗粥重重地放在院内的小桌上,嘴上骂骂咧咧,像是在生很大的气。 房屋内走出两个人。一个醉醺醺,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头发花白,身材臃肿的老妪。他们坐在桌子旁,瞪着江易,问他知不知道错了。 江易不敢搭话。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理他们。 “嗯。”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这不是自己说的! 江易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在脚边看见了一个脖子上拴着铁链的瘦弱小男孩。他被打得浑身是伤,右脚脚腕还有青紫色的淤血。这个孩子就是自己。 他想起来他为什么被绑在这里了。他跟着他们去干农活,但不小心扭到了脚,摔倒在地,刚摘的瓜果也被摔得稀巴烂。所以他挨了打,又被当成狗一样禁锢在这里。 桌前那三个人听到他认错,笑得十分得意。男人叫嚣着说小孩子就该这么管,长大之后才能孝顺。 中年女人去屋里拿钥匙解开他脖子上的铁链,然后重重扇了他一巴掌,让他跟过来吃饭。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尽是嗡鸣声。可他不敢叫出声,乖乖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向饭桌走去。 快解脱了,他想。 此时天空血红一片,眼前像是被红纱笼罩住似的,哪里都是红色。 江易看到自己眼中的怨恨,更看到他在袖子里藏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 忽然画面一闪。面前的三个人全部倒在血泊当中。切开的喉咙还在不断地往外喷涌出鲜血。 江易感觉自己的手心很是湿滑,低头一看,竟见自己握着那把不太锋利的刀,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 “你忘了吗?”一个带着黑色恶鬼面具的人突兀地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对他说:“你生来就是恶人。尽管你拼尽全力压抑自己,但本性是不会改的。你看看那时你才多大……” “不、不可能。”江易声音有些发颤。 “可你做的对,他们该死!”那人说:“你要不这么做,死的就是你了。” “我……” “你快被打死的时候,谁又管过你呢?” “是……” “还有抢走你父母的养子,带头网爆你的记者,以及偷换证据的警察,害你得癌症的父亲……江易,是他们先对不起你的……” “他们……都……该死。” 第89章 是赏月的校长 尹晓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小镇的主干道上,脚下踩着姚翰平奄奄一息的魂魄。她抬头遥望天空明月,想起自己死的那天晚上,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空气也是这么冷,冷得自己胸口发疼。 她长叹一声,凄然说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世间种种皆为梦幻泡影,想来着实没意思。我也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只是夜色凄凉,心里难免觉得孤寂。” “你孤寂个头!”叶媞气急败坏地在她后面叫骂,要不是阿水拦着她早冲过来了,“阴兵撵得活人满街乱跑,尖叫声此起彼伏,这么‘热闹’的场景,你说你感觉到凄凉?既然如此,大家一起魂飞魄散好了。杀了你,我也不活了。” “别管她了。”阿水死命地拉住她,“我们先看着阴兵,别让他们伤了活人,不然这次是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校长!你还坐在那儿吟诗,赶紧让他们停下来啊!我们可不想坐牢。” “坐牢有什么不好。”尹晓说:“里面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还有电视看。” 叶媞\/阿水:…… 眼见局面越来越乱,快要失控之时,小镇温度再度下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呼出的一口气都能被冻成冰。四周鸦雀无声,原本还在逃命的众人不知为何心里发慌,寒毛直竖,一动也不敢动,好似正在经历世界末日前的宁静,之后将会有更大的狂风暴雨。 忽然,地面冒出诸多蓝色圆形咒印,从中钻出无数黑衣人。他们面无表情,手拿哭丧棒,一片肃杀之气,出来就跟阴兵“打成一片”。 阿水见状心里更是叫苦不迭:这下真的是要完了,连勾魂部的人都惊动了。 而后从咒印当中钻出一个身材臃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男人。 他看着这片乱象,眉头紧蹙,高声喝道:“这是在干什么,都给我停下!” 黑衣人停了手……但阴兵没有,它们该干嘛干嘛。男人被驳了面子,恼怒地掐诀送它们回了地府。 “尹晓!”他怒气冲冲地来到尹晓面前,斥责道:“非重要之事,不可私自动用阴兵,你知不知道!?” “你是谁?”尹晓四平八稳地坐在座位上,微微抬起头,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但仍能感觉到她目中无人的模样。 “你说我是谁,我是勾魂部部长秦文良!” “你也知道你是勾魂部的部长,那插手教育部的事做什么?勾魂部解散,你没地儿玩了是吗?” “你!”秦文良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她,“我看你是屡教不改……这次我不仅要送你去坐牢,而且我还要禀明上方驱散你的魂魄!” “别别别……”阿水一干人乱了阵脚,忙向秦文亮说好话。 尹晓站起来,一挥手让阿水他们退至她身后。她说:“原来是你举报我的。” “是我又如何?” “去死啊,还能如何。” 尹晓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凝聚阴气,只是还没打出就被阿水等人抱住。 “小尹,你不能冲动啊!仕途!想想你的仕途!”叶媞抱着她的双腿嚎叫道。 阿水抱住她的双臂,“校长,我们一大家子人就靠你了,你不能再犯错了。” 金癸婆婆手里拿着两根胳膊残魂,摆出交警停止的手势,急得说不出来话。 彭秀秀更是慌得直跺脚,最后灵光一闪,凑到尹晓耳边说道:“好好想想你上任前,部长说的话吧!万事好商量。” 一秒后,尹晓收了力。阿水一行人累瘫在原地。 秦文良将他们的“闹剧”尽收眼底,心中嗤笑凌红找的这帮人真是乌合之众,哪里是能办得了事,她迟早得栽在他们几个手上。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语气随意地说:“看在我跟你们部长是多年同事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下次再犯,我一定严惩不贷。好了,你们早些回去。这里的魂魄我会让人带回地府。” 他一抬手,身后的黑衣人准备行动。而尹晓以自身阴气压制住那些人的行动。 “我看谁敢带走它们。”她目光重新落在秦文良身上,“它们全都要入学,勾魂部一只也别想带走,特别是它。” 她一拽手上的铁链,姚翰平发出一声闷哼。 “尹晓!”秦文良暴怒,“你干预我们勾魂部勾魂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往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都是看在你们部长的面子上。没想到你蹬鼻子上脸,敢当着我的面拒绝我。我告诉你现在是阻挡我们正常工作。阎王知道后会怎么处理你们教育部,你想过吗?!” 尹晓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好,我跟你一起去找阎王,顺便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此地百年未曾勾走一个魂魄,而这件事勾魂部又有没有上报过,上报过又为何放任不理。” 秦文良脸色一变,半张着嘴不知作何应对。 忽听不远处轰隆一声响,而后见尘土飞扬,阴气翻滚,万千恶鬼齐声哭嚎,听得人胆战心惊。姚翰平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即蜷缩在一起抱着头打哆嗦。 “好像是县衙那边塌了。”彭秀秀将手放在眉毛上方,做出眺望的姿势。 “县衙……此地的阵已破……秀秀你去看看。”尹晓说:“别让他死在里面了。” 彭秀秀点头,朝县衙飞奔而去。 经过一个小插曲,秦文良恢复了刚才颐指气使的神态,高傲地对尹晓说:“勾魂部掌管世间所有往生魂魄,人手不够,总会疏忽一两处小地方。而且你也看见了,这地方被他们做了手脚。我们也是被蒙在鼓里。这不一有动静,我们就迅速赶来处理此事了。魂魄我们会带走处理。” “你是为了帮人水字数才要把同样的话说两遍吗?”尹晓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说了,你一个也带不走,它们都要入学……得,我也说了两遍,这下让她赚大发了。” 秦文良:…… 叶媞抱着肩膀,帮衬道:“老秦,你也是地府的老员工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明明我们先来的。再说了,这里的魂魄要么是被虐待致死,要么心有不甘,回去也投不了胎,你们迟早还得送来,何必多此一举。 这次我站小尹,你就让她把魂魄带回去吧。” 秦文亮那个气,“你谁啊!指使起我来了,你去问问你们部长敢不敢跟我这么说话。” “她都是脱鞋扔你脸上,当然没这么跟你说过话。” 秦文良:…… “我不跟你们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不耐烦地说道:“我今天就要把魂魄带走,我们按照地府章程办事,我看谁敢拦?还有,尹晓你对活人出手,将未死之人魂魄逼出,你等着被判官定罪吧。” “定罪?她要被定什么罪?” 秦文良循声看去,见彭秀秀搀扶着一个满身尘土,眼中充满戾气的年轻男子缓缓向他们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众魂魄。 第90章 是第三次合作 江易走到尹晓身边停下,看向秦文良。即便从彭秀秀口中得知他是地府里勾魂部的鬼差,他也毫无惧意,“你口中的‘活人’是将魂魄禁锢在躯体里,强行续命的死人。 据我所知,地府勾魂有明确的时间地点,到死亡时辰的人死了,你们没有勾走魂魄,放任他们在此地不管一百多年。你们工作上出现纰漏,在这个错误之上,她逼出魂魄是在替你们弥补漏洞,你又有什么资格跑来倒打一耙?” 尹晓转头瞧了他一眼,眼睛有些发亮:看来教导主任还是有必要存在的。 秦文良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这么一位主儿,问得他哑口无言。他细细打量江易,在看清他是活人之后,轻蔑地说:“活人不要来掺和我们阴间的事。即便是魂魄禁锢在肉身当中,那也得等我们查明清楚之后,由我们做决定。她这么做违反了我们勾魂的流程。” “流程是谁定的?”江易反问。 “我。” “既然是你私人定的就构不成法律效力。她不是你们部门的人,为什么要遵守你定的流程?” “这、这……阴间法律也有写……” 话还没说完,彭秀秀从自己的背包中里掏出一本厚厚法律条文,陪笑说:“秦部长,我可能记得不太对。书在这里,麻烦您给我们指点一下,具体是在哪一篇章讲了不论死亡时间,必须魂魄离体才能将魂魄勾走。” 秦文良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应对。 他刚才这么说只是唬人的。反倒阴间法律上清楚写了,一旦到了死亡时间,不管魂魄状态如何,鬼差一定要将魂魄带回地府。至于能不能投胎,那是下一步的事。 叶媞背着手,啧啧摇头,“老秦,不是我说你,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阳间人口暴涨,鬼魂数量也跟着增多,你忙不过来我们也理解。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你知道事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一上称……听我一句劝,算了吧,别较真。” 秦文良刚要说话又被江易抢了先。 “你渎职的事我管不着,但我要告诉你这小镇中的所有魂魄都属于学校,跟你无关。” 江易转头看向身后的长富,长富递来一张纸。他接过后扔到秦文良面前,“这是它们同意进入学校的合同书。签了字,它们就是学校的学生。你没资格带走。” 秦文良没有去捡合同,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说:“这里的魂魄不止上面签字的数量吧。” “是,还有其他鬼魂。”江易说:“我决定把它们转交给学院校长。我和他们有合作,答应经我手的魂魄全交给他们处置。” 秦文良气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它们的去留?” “就凭这个阵是我破的,这些魂魄也是因为我才放出来的。我是道士,是阴阳界之间的媒界人。你敢违背我的意愿,带走任何一只魂,我便下阴问问你们的判官,阴间的规定到底作不作数,是不是随时可以出尔反尔?” “你……”秦文良意识到不能跟他硬碰硬,于是软下态度,“这位道长,我们都是为这些魂魄好,没必要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你想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怨恨已除,愿意回到地府投胎的魂魄。你把它们送到学校里面去,这不是耽误它们吗?” 整个小镇怨气冲天,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这里有怨恨已除的鬼魂。 江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只管把魂魄交给他们,至于他们怎么做,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我想为了学校的利益,他们也不会拖延学生的毕业时间。” “那倒是。”阿水附和道:“我们巴不得学校学生一夜之间全能毕业。如果要是真有那种鬼魂,我们连入学手续都不办,直接送它们回地府。不会像某些部门一样,只是嘴上说合作……” 她嘟囔的话被秦文良听得一清二楚。秦文良气得眼前发黑。他以前跟尹晓说话被她的胡搅蛮缠气个半死。今天遇上个条理清晰,脑子灵光,又有理有据的人,偏偏他还说不得、骂不得,更是气上加气。再加上学院里的人“沆瀣一气”,他要是活着,怕吃一瓶速效救心丸也救不回来。 他瞪着眼睛扫视每一个人,最终目光落在尹晓身上,“尹晓,你可真是在阳间给自己找了一条好狗啊。算你厉害!这回就让给你们。这么多魂魄,我看你们学校怎么处理得了。我们走!” “等一下。”尹晓叫住他,然后一个闪身向前,照着秦文良的左脸扇了一巴掌。同时,江易手持匕首从他的脸庞划过,反手划伤了他的右脸。 “嘴巴放干净点!” “你才养这种狗!” 江易和尹晓一同开口。说完后,江易反应过来,讶异地看着她:合着我让你感觉掉价了吗!? 秦文良勃然大怒,彭秀秀几人立即上前说好话,劝他别生气。他一把推开彭秀秀他们,指着尹晓,恶狠狠地说:“这笔账我们下去再算!” 秦文良不是尹晓的对手。他一早和她交手,差点没被她打死。而且尹晓情况特殊,跟她继续纠缠只是浪费时间。 之后,他带着所有鬼差离开此地。 彭秀秀抱头长叹,“这梁子怕是结大了。部长一定会杀了我。” 阵法已解,所有的鬼魂脱离束缚,纷纷怨毒地盯着姚翰平,姚翰平钻到凳子下面瑟瑟发抖。这些鬼等不及要把它撕碎片,尤其是为他守魂的七个孩子。 彭秀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终于以“直接弄死不如慢慢折磨来得舒心”为由,劝服众鬼暂时放过它和它一干手下。 随后阿水他们清点人数,分批次带走鬼魂。活人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只等阳间的警察一同处理。 事情处理完毕,江易再也抑制不住喉中的腥甜,吐出一口鲜血,接着闭上眼睛低头抵在尹晓的肩膀上。远远看去两人像抱在一起一样。 尹晓没有动,漠然地说:“这是不是叫职场性骚扰?” 江易的太阳穴又开始跳着疼。 “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词。我刚帮你争取到这么多学生,破阵又差点把命搭上,一会儿还要应付警察。你说一点好听的让我喘口气行不行?”他顿了顿,又说:“麻烦你。” “一点好听的。” 江易:…… 江易无语至极,随后又笑出声。 他是真疯了。 他被彭秀秀从瓦砾中扒拉出来唤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再叫嚣着疼痛,五脏六腑更像是被火灼烧一样。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怕是活不过今晚,也许几分钟后就会有鬼差来收他的魂魄。 “临终”的恐惧让他急切地想做点什么——他想见她。他想见尹晓。即便这个女人只会惹他生气,但他还是想见她。 他不想自己孤零零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想在死之前有相识的人陪在他身边。 可万万没想到他不但没死成,反而还要打起精神帮尹晓“打官司”。 世上的事,真是难以预料。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江易低声道。 “说。” “你们为什么不会像其他鬼魂一样飘在空中?” “以前可以。后来他们开会说公职人员飞来飞去,很不稳重,有损阴间政府形象,于是责令所有人以后只能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这不神经病嘛。” “我也这么觉得。” 沉默了一会儿,江易站直身体,坐在尹晓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望着月亮,“我在那个阵里看到了我的过往……” “发现以前的自己是个失败的大废物,能活到现在全靠老天心存仁慈。今后打算彻底洗心革面,一心一意为学校建设添砖加瓦,任劳任怨,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从而将自己变成一个能吃苦,肯奋斗的新时代青年。” “……”江易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做个约定。以后说话不准再用修饰词!” 第91章 是江易的过往 尹晓并没有追问江易在阵中见到了什么,他也不想再提。但或许是刚从死亡线上回来,他心里感触良多。从不愿意跟别人提起自己过去的他此刻很想找人倾诉。 他知道从尹晓这里得不到什么好话,更别提安慰了。只是现在除了她,他也不想跟别人说。 江易的过去并不美好。五岁被人拐卖到山里的一户农家。那时他已经有一定的认知,明确知道那家人不是他的父母。所以他总是哭闹着要回家,也不愿意叫他们爸妈。 那家人起初还耐心哄他,没多久就暴露了本性。他不合作,他们就采用暴力手段迫使他必须听话。他们的脾气很不好,一点点小事也能勾起他们的怒火,不管事情是不是他引起,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他。他曾几度以为自己要被他们打死了。 讲到这里,江易停了好久,略过了一些事,又说起收养他的老道士。 老道士隐居在山里,人非常好,还带着他下山找父母。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于徐闻静的事情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很温柔的母亲。 像他这种情况原本是要被送进孤儿院,等待警察查清案件后将他送回家。可那时候的江易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说什么也不去孤儿院,只想跟着道士。老道士前前后后跑了很多次才办好了收养手续。 “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供我吃穿,教我道术,还送我去读书。”江易说:“他为了我还搬到离原先很远的地方住。那个村子的人都很善良。每个人对我都很好。我上大学的生活费和路费就是他们每家每户凑出来的。可还没等我报答他们和我养父,事情就都变了。” 在江易实习期间,老道士被查出患有癌症。他将他接到大城市照顾,也是在照顾他的时候,他自己也被确诊为癌症早期。 “医生说我的情况好一些,只要配合治疗,活下来的几率很大。但我想不通我们两人又不是亲生父子,怎么会同时得癌症。” 他思索再三,觉得问题可能出现在他和老道士生活过的地方。他返回村子后又意外得知留在这里的人也有癌症。 他四处调查,最终确认事件根源是早年上游的一处工厂将没有处理过的污水排入河流,土壤和水源全被污染。村民因此得了病。 “我那个时候才转正,经验特别少,但我还是告了江氏。出不起律师费我就自己辩护。我知道他们有多少精英律师,可我不怕,我天真地相信邪不压正,我手上的证据足够打赢这场官司。” 江易自嘲地笑笑,“开庭前江骏诚带人来找我,说想私下解决,他们愿意支付赔偿金。但是不公开道歉。我拒绝了。 赔偿是他们该给的,道歉也是江氏欠的。我们忍受化疗的痛苦,被病痛折磨,想死死不成的时候,江氏那些人在做什么?他们踩在我们的尸骨上过着他们富足的生活,凭什么不公开道歉。 但开庭后,我失败了,理由是证据不充分。” 江易得到这个结果后很是惊讶,可没有深究其中原因,只迅速整理心情,一边治病,一边准备二次开庭所需要的资料。 这次,他在取得关键文件的返程路上被一群恶徒打劫,他们抢走他身上的钱和文件,还给了他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当下就确定这些人肯定是江氏派来的。因为劫财的匪徒要文件做什么呢? 他刺的地点没有监控,他只能靠着记忆描述那群恶徒的容貌,又呈交作案凶器。后来那些人找到了,可罪名不成立。警方说证物被污染已作废。仅凭他的口供,他们不能抓捕这些人。 他是学法律的,他知道怎么保护证物。然而警方就是一口咬定证物不作数。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也许他第一次败诉并不是因为证据不足。 由于缺少关键资料,第二次开庭他自然又输了。走出法院后,他又被江骏诚找来的一群记者“围攻”。他们在新闻里将他描述成一个被别家公司收买,讹诈碰瓷江氏集团的小人。 同一时间,他的癌症再度复发,老道士也不堪“正义网友”的骚扰决定回山里等死。安葬完老道士后,他跟李婉琳提了分手。 “她是一个好女孩,但我配不上她。”江易叹了口气,“我给不了她未来,何必耽误她。我知道她是个重感情的人,要是告诉她真相,她肯定不会选择独自离开。所以我只跟她说了分手,任她怎么问,我都不告诉她原因。 我养父死前让我放下执念,与世间一切和解,尤其是与我自己和解。我报答不了他,只能尽力满足他的遗愿,于是我接受了第二次治疗。” “失败了。”尹晓抱着胳膊,随口说道。 “当时还是很成功的,只是现在又复发了。”他说:“我出院后知道婉琳和江骏诚走到了一起。我劝过她,可她很激动,什么也听不进去。我理解她的想法。 她家遭遇变故,我帮不了她,还在那个时候跟她提分手。是江骏诚出手帮她解决所有麻烦。就算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我都没资格对他们的关系指手画脚。 我能做的只是教她如何拿回她们家的股份,不过不知道她后面做了没有。之后我和她再没联系,直到我回到江家才偶尔跟她见面,不过没怎么说过话。 我辞了律师的工作,开了一家店。每年挣的钱除了日常开销和买药之外,就是寄回村子里,想着能帮多少是多少。 那里也没有多少人了……得了癌症还能活多久。” 他说完了至今为止的重大经历和变故,只是有些事他没提。 良久,他忍不住拉了拉尹晓的袖子,“我说完了。” “你真棒。” “不是,正常情况下,你不该说点什么吗?!”江易一摊手,“我第一次跟别人讲这些。” “我也第一次听,你不吃亏。” 江易:…… 算了,他既然选择告诉她,就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况且真让她发表看法,说不定自己会被气死。 “你怨恨的根源是江骏诚吗?”尹晓突如其来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易不解地望着她。她说:“因为江骏诚破坏了你原来的生活,抢走了你的女朋友,你又发现你处处不如他,所以产生了怨恨。 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个人。她推荐我看她喜欢的“解压”小说。类比一下,江骏诚就是里面叱咤风云的总裁男一,李婉琳是小白花女主。” 江易眉头紧蹙,“你意思我是那种悲情男二?” “不是。”尹晓低头与他对视,“你是炮灰。” 江易心里那股火瞬间被点燃,质问道:“那你又是什么!?” 说完他就后悔了。果不其然,尹晓告诉他:“我是你爹。” 江易:以后再用这种反问句,我就是狗。 “说真的,你要怨恨江骏诚,我可以帮你解决他。”尹晓不动声色地说:“也可以帮你找到曾经虐待过你的人,无论他们死了还是活着。只要你想,我帮你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江易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他早就被现实打压得麻木了。对于一切不再抱有希望,甚至对于自己的仇人,也没了怨恨的力气。现今突然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不问是非对错,只说帮他出气。这种直白的“关心”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尹晓为什么要替自己出头。她是可怜他,还是感谢他刚才为学院留下了学生?更或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所以才想帮他? 他望着尹晓,尹晓也回望他。 他心里五味杂陈,而她…… 开始回忆背诵过的领导员工手册——上面写第五条写:聆听员工抱怨,在不过分的情况下,满足员工需求,好让他们继续卖命。 当然,最后半句是她自己加上的。 第92章 是告别 “我并不是在怨恨某一个人,只是觉得天道不公。”江易说:“很多事情无能为力。” “天道的事情谁又能管得了?又有多少人觉得天道公平?你身为道士,该有这点儿觉悟。” 鬼魂被全部带走。阿水他们也听到暗道里有动静,想是警察找到了入口正往这边走。 临走前,江易叫住尹晓:“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我有事找你怎么办?” 尹晓听罢点点头,“好,下次来找你的时候给你。” “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江易问完感觉有些别扭。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多离不开她一样,刚要找补却听尹晓说:“很快,我还要找你拿检讨书。两万字,别忘了。” 江易:……你别来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警察从暗道走出。当见到这里的小镇时,他们也是无比震惊。筋疲力尽的江易坐在椅子上简要向警察讲述了自己在这里的所见所闻。一时间,就连办案多年的老民警也愣在原地。 全镇的人竟然都在参与拐卖儿童,虐杀他人意图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传出去谁信呢? 警察审问这里被绑起来的活人,得知镇子还有一个通向外面大路的出口。随后他们联系总部派人手支援。江易被他们送上了救护车,送往附近医院检查身体。 在县衙陷入昏迷的李婉琳做着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面她很开心,一直在笑。后来听到有人叫她,声音越来越大,她就被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手上打着点滴。江骏诚跟在她身边,面色焦急,见她醒来后,忙问她感觉如何? 此时天光大亮,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山顶,她望着眼前的景色忽然放声痛哭。江骏诚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心疼地不断安慰她。 但她不是因为恐惧才哭的,她是为那些美好生命的逝去而流泪。 梦中,梅燕香带着七个女人来找她。这次她们都好好的,不再疯癫,更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她们围着她说说笑笑,就像多年不见的姐妹重新相聚。她记不清说了什么,只是知道她们很开心,她也开心。 大夫人长相和善,不管谁说话她都捧场,绝不让话掉地上;二姨娘刺绣技艺一绝,所有姐妹抹额上的刺绣都她做的;三姨娘是个才女,精通诗词歌赋;四姨娘擅弹琵琶;五姨娘歌喉似黄莺;六姨娘好舞枪弄棒,早年跟着父亲在外走镖;八姨娘年纪最小,也最文静,总贴着梅燕香,一笑会露出两颗洁白的小兔牙,十分可爱。 她们都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笑过、哭过、怨过、怕过。宅院中的一砖一瓦,大山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来过这里的见证。那样美好而鲜艳的生命最终被时代碾压得血肉模糊,以致尸骨无存。再没人会记得曾经有八个像花一样的女子来过这片土地,然后又像风一样消散了。 苏醒前,她听见大夫人对她说了声“对不起”,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也不想再追究。 要上救护车时,她抓住离她最近的民警的袖子,虚弱地说道:“警察叔叔,我有一张照片丢了。如果……如果你们回去的时候顺手捡到,能不能还给我?不用刻意去找,没有就算了。” 警察拍了拍她的肩膀,“行,是一张什么照片?” “黑白的,很旧的老照片。是一张合照。” “好的。要是后期证明和本案无关,我们就还给你。” 之后李婉琳上了救护车前往附近的医院。因为身心都受到很大的刺激,再加上寒冷受冻又剧烈运动,李婉琳的孩子没有保住。一夜过后,江骏诚又将她转送到市里的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她的流产让江骏诚很是愧疚,每天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期间双方父母也来探望过,除了江桓没有说什么之外,其他人都在安慰李婉琳,说她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李婉琳没搭话,只是微笑点头。这副模样却让江骏诚有些心慌。 这天,他坐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说:“我们不等了,年底我们就结婚。你之前在酒店问我爱你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 “这个答案不重要了。”李婉琳反握住他,“婚礼……推后吧。” “婉、婉琳,你是在说气话对不对?”江骏诚干笑两声,“你气我我没有在关键的时候保护好你和孩子,所以想惩罚我?但那个时候你也看见了,是那女人先动手,我醒来立刻就跟警察一起去找你……” “跟他们无关。”她说:“我没有生气。我很感谢你带我去了那个地方,虽然遇险,但让我想通了很多事。 我们之间一直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只是因为我们感情很好,我总在催眠自己,不想面对。可现在我才明白问题始终是问题,不能靠催眠解决。只有面对它,解决它才是对我们的感情和未来的生活负责。” 江骏诚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她。 “首先,我要说你不必担心我和江易会旧情复燃。经过这次事情之后,我更加确定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他有他的世界。他不希望我参与他的生活,而我也不敢、不能参与。这就注定了我们走不到一起。就算没有你和那些事,我们也不会长久。 其次,我要说你和我的问题。我很惶恐,因为我们之间的地位并不平等,你掌控我家的经济命脉,我需要向你妥协才能……” “我明天就会把股份让出来。”江骏诚立即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早点跟我说……” 李婉琳轻轻摇头,“听我说完。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以你的能力,能给予也能随时拿走。 我要说的是如果我没有底气和你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那我为了获取安全感会不断向你索取,而你就要不断给予。一旦超过了你所能给的极限,那么我们就会从一对爱侣变成一对怨侣。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不会的。我保证永远以你为先。我就希望你能一直依赖我,我乐意给予,给多少都可以。” “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她平静地说:“所以我想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如改变自己。如果我拥有一份自保的能力,我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不靠谁给予,也不担心谁会拿走,是专属于我的能力。 我想等我好了,就去国外进修。婚礼的事,之后再说吧。当然我并不是想跟你分手,只是想变成更好的自己,然后再勇敢、大方地嫁给你。 不过你要是无法接受,那我们就先分……” “我等你!”当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江骏诚却怕了。他妥协道:“我是因为你才想结婚的。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你既然要推后,那我听你的安排。时候不早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落荒而逃。当走到门口时,李婉琳叫住他:“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那我就当我们约定好了。你可以自己做决定吗?” 江骏诚抿着嘴,半晌点了点头,迈步离去。她堵死了他最后一条路…… 李婉琳长舒一口气,而后捂着嘴小声啜泣。她没想到原来跨出第一步这么容易,而让她迈出这一步的代价却如此高。 他们无限期推迟婚礼的消息被双方父母知道。由于江骏诚揽下所有责任,李婉琳的家人也不好说什么。而江桓本来就对李婉琳家颇有微词,觉得他们帮不了江氏,现在江骏诚主动推迟婚期,他自然不会阻拦。要是江骏诚放弃娶李婉琳,说不定他会更高兴。 李婉琳出院之后又在家里休养了两周,随后着手准备去国外的事宜。她打算早半年去,先熟悉当地环境,最好能找份工作锻炼一下,然后来年入学。 离去前,她主动约江易出来吃饭,江易也欣然答应。在见到彼此那一刻,他们都笑了。 他们看出彼此已经释然,对过往种种不再追究,只聊当下和未来。 李婉琳说了自己的计划。江易为她高兴,举杯敬她,希望她往后一切都好。李婉琳也祝愿他和尹晓能够一直在一起。 直到回家,江易才反应过来李婉琳祝福他了些什么。他忍不住在站在自家门口吐槽:“谁家祝福听起来跟诅咒似的!?” 两天后,李婉琳坐在候机大厅等待登机。闲来无事,她拆开了今早才从警局寄来的邮件,因为走的匆忙,她随手放在了包里。 打开后,她弯起嘴角笑了。警方寄来的是她要的照片——梅燕香和其他姨娘的合照。不过信封里的照片不止一张。许是不知道她要的是哪张合照,所以他们把酒店里所有合照都寄给了她。 李婉琳一张张地看过去,忽然她瞪大了双眼,拿起照片仔细观看。 这张照片她曾见过,就是拍摄于1896年,一群宗教人士站在土坡上的合照。在合照中,她看见尹晓也在上面。 第93章 是少男情怀 李婉琳走时,江易只发了一条送别信息,并没有去送她。 他从小镇回来,虽然没有住院但也元气大伤,需要多多静养。 徐闻静知道他们的遭遇后魂都快吓飞了,那几天她在医院和江易家来回跑,李婉琳出院后,她就一心照顾江易,每天给他煲汤做饭。 因为有她在,江易吃药都得躲起来,楼上的小鬼更是不能轻易下楼。这两天他的情况好转,徐闻静来得频率才小了些。 今天下午,阿水和叶媞过来接走小鬼,说是幼儿教师已到位,不用再麻烦他照顾它们。 这些小鬼在他家住的时间不长,但突然要走江易也有些舍不得。可它们到底是要投胎的,所以他叮嘱了几句,将它们还给阿水。 阿水两人没有主动提起尹晓。江易想知道她的情况,话到嘴边,心里却又犯别扭,始终没有张口问。 等她两人离去,他又躺在沙发上唉声叹气。他侧过头,看着墙上突兀的电视机心里很是烦躁:说要电视的是你,买了你又不看。 他越看越烦,关了店门,上二楼卧室躺着,想着眼不见为净。 徐闻静在照顾江易期间,让人将她买的电视安装在客厅墙上。客厅面积本来就不大,挂一个一百寸的电视十分突兀,画面屏幕看得人头晕目眩。 不过之后尹晓一直没来,徐闻静不免好奇询问。江易嘴上以工作忙搪塞过去,心里也直犯嘀咕。 也不知道阴间有没有像样的律师。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盘算着:指控她的各项罪名应该不能成立。就算那个部门真说她对活人出手,她也可以说她是正当防卫,或者是为了救其他活人。不知道她会不会这么说,保不齐还没说就直接动手了。 “唉……” 他又翻了个身,然后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该不是傻了吧?老想她做什么!?她来了又能怎么样,说的话没一句好听的,还总把自己气个半死。他该不是被她骂出什么特殊癖好了吧? 他懊恼地躺在床上,抬眼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册子,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有问题要想问她,所以才这么急切。 这本小册子和中间夹的几页符纸是他当时从姚翰平的县衙里找出来的,内容他详细看过,不说令人发指,也能说是触目惊心。 其中术法极其残忍,闻所未闻。他不知道这是写这本册子的人的臆想,还是他已经实验成功,证明可行。 比如,上面记载的“解形术”是将活人分尸,然后再用术法连接其手脚魂魄,可让这些手脚在白日飞出千里之外,取得自己想要之物,然后再在夜晚回归。 当然还有他见过的长生法,保尸法,替身法…… 最令他疑惑的是这里记载的长生之术其一,他在老道士留下的手札中见过——炼化恶鬼,以阴气换阳气。 他因此才想着收集恶鬼给自己续命。要不是尹晓阻拦,他可能已经开始试验了。 不过这本小册子写的内容更加详细,甚至还写了这种方法带来的缺陷。既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能靠吸食怨气维持生命体征,到最后甚至可能会变成妖魔。 这种描述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尹晓。她身上藏有太多秘密,而且都和离乾教相关。因身体不佳,他还来不及亲自去玄门,只电话联系过那里的人。但那边回应他,没有找到三个道士合力对抗一个女人记载。 看来他想找到答案,只能去问尹晓。 这件事还好说。令他困惑的还有老道士,他的手札里竟然记载过离乾教的续命方式,还有那把匕首…… 他看着那本小册子,想起了自己在县衙阵中看到的景象,双手又开始发抖…… 忽然楼下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急忙披上外套打开卧室门。见一楼的风铃未动,他收起心中微小的失落,询问外面是谁。 “我,高皓然。” “谁?”江易觉得名字很耳熟。 “高皓然,之前找过你民警。”外面又重复了一遍。 江易站在原地没有动,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门外,高皓然爽朗的声音传来,“我来给你送东西。你落在小镇的背包被当地民警捡到。他们送到了我们局里。我知道你的住址,想着下班顺路给你送过来,省得你再跑一趟。” 江易不情愿地将门打开一条缝,伸出手去,“给我。” “对警察不必有这么强的戒备心。”高皓然笑道:“看在我给你送背包的份儿上,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我们没到那么熟的地步。”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要靠走动才拉近的。”高皓然没有强行闯入,继续耐心地说。 “这话不适合放在我身上。” “好吧。既然不能交朋友,那我们谈钱,有一单生意你做不做?” 江易没接话。 高皓然举起手中的背包,“背包经过警方的查看……别误会,我们这么做完全符合规定,没有侵犯你的隐私。道士在我国不是不法分子,里面的东西并不违法。但弓弩是管制器具,不能私人持有,已经扣下了。其余的物品都在这里。” 江易伸手接过,随意看了一眼,立即关门。 高皓然赶紧拦住他,“我还没说我的事呢。你这人不愿意交朋友就算了,怎么把客户也推出去,做生意这么随性,还挣到钱吗?” “你信吗?”江易反问。 “我不信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你来警局取东西,而是跑到你家呢。”高皓然始终保持着礼貌,在没有江易同意之前,一步也不跨进门槛,“我知道身为我们这一行在外人眼里就是科学行事的代名词。可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不得不相信某些东西真的存在。现在我不是警察,只是以私人身份来找你的客户……这件事不适合在外面说。” 江易犹豫片刻,开门让他进来。 高皓然进门后一眼便看到了那台一百寸的电视。他有这么一刻觉得自己来到了警局会议室,下一个就轮到他站在上面给众人讲解案件了。 “你这电视挺好……就是衬得客厅小。”他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来,“买之前没量尺寸吗?这看一会儿眼睛不得被晃瞎。” “不是我要买的。”江易想起尹晓就一肚子火。 “你女朋友要的?”他恍然大悟,又问:“她今天又不在家?” “我的客户只会说自己的事。” 高皓然坐在沙发上,虽然身着便服,但背依旧挺得笔直。他笑着说:“那你对你所有客户都抱有敌意?我承认我们队伍中是有小人,但你得承认不是所有警察都会见利忘义。每年牺牲在岗位上警员多不胜数,他们如果是那种人,就不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我查了一下,收钱污染你提供证物的那几位警察去年被查出徇私枉法,已经在服刑了。” 江易面色一僵。 “我是警察,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总有办法查到他的底细。”他自顾自地说:“你和你女朋友三番两次出现在犯罪现场,换谁都会起疑心。因为我有你的身份信息,所以就先查你了。” “你怀疑我和这几起案件有关,我跟她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不至于,因为案件的时间跨度太大,你们总不可能在自己出生前就杀人。我起初怀疑你们是帮凶,但查明过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主动向江易道歉,而后说:“你是道士,我想问你,有没有一种道术可以在挖空人的五脏六腑后,还能让他像常人一样活动?” 第94章 是互相试探 江易首先想到了贺玉荣,但很快又否决。贺玉荣是把肉身换成了稻草,靠魂魄撑着行动。 那就是替身术…… 那本小册子上说为了使替身术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要用特殊的气体和尸蜡相融合,用于替身的尸体要提前培养。 可既然都用尸体替身术了,为什么还要把五脏掏空,这不明显让别人看出破绽吗? 他没把想到的事情告诉高皓然,而是反问他:“你亲眼见过?” “印象深刻。” 八年前,高皓然还是刚入警队的一名实习警官,和带他的师父一同调查一起人体器官走私案。 这起案件十分奇怪。涉案人员在追捕过程中全部死亡。法医惊讶地发现这些尸体的肚子上都有一条蜈蚣似的缝合伤口,上面的线还没有拆除。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法医又得到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些人的死亡日期在追捕他们的日子之前,此外他们体内的五脏六腑并不是他们自己的。 就像是有人摘除了他们原本的器官,又塞了其他人的器官进去,他们只能算一个容器。一条尸体内有时能找到三颗心脏或是五颗肾脏等。 调查结果超出所有人的认知。所有警察瞠目结舌。他们追捕逃犯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那些人在他们前面飞奔着,哪里像是早就死去的模样。 组内的警察们一时陷入焦灼,将情况汇报给上级,等上级做决定。几天后,他们得到不准对外宣扬,继续寻找犯罪分子的命令。 又过了几个月,他们从线人那里得到一条消息,说深夜将有一条未经报备的船停靠码头,只停船半小时,随后再度出发。 警方分析后觉得这条船很有可能和走私器官案有关,于是提前去码头附近查看地形,部署警力。 那是一个小码头,走出去没多远就是当地人种的田地。当中有一大片玉米地,玉米秆已经长过了人的头顶。 他们害怕犯罪分子会钻进里面借机脱身,所以在这片玉米地内派了大量警员看守,高皓然也被分配到了这里。 他师父带着他蹲守在西北角的位置。那天晚上,所有警官都配备上了手枪以及夜视仪,等着那群人出现。 凌晨两点二十分,一辆货车从远处驶来,停在玉米地附近,奇怪的是这辆车并没有打开车灯,一路摸黑开过来的。 埋伏的警员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请示队长是否要前去查看。队长思虑片刻,让众人继续待命,等船靠岸。 凌晨三点十分,一艘破旧的渔船停靠岸边。所有人屏气凝神,眼见从船上走出五个人,个个神情严肃,面色枯黄。 他们像是知道有埋伏似的,刚一下码头便疯了一般向前飞奔。在码头驻守的警员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部钻进玉米地。 一时间,玉米地中呵斥声,跑步声,玉米叶子摩擦声交织一片。逃跑的五人中有一人正与高皓然的师父打了个照面。他二话不说,立即上前追捕。 高皓然跟在他师父身后不到三米的距离,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背影。可他却看不见他师父追捕的那个人。在当时,他只以为是天色黑暗再加上玉米叶和他师父的遮挡,所以才没看见。 慢慢地,他发现他师父的步伐越来越快,耳机中传来的喘气声也越来越急促。他明显觉得他师父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但还在拼命地跑,而且越跑越快,和他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接着一个闪身,他师父不见了。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无论他怎么呼叫,根本无人回应。 他与队内的人员失去了联系,手机又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没有信号。他在走了一个小时,才走出那片玉米地。 出来后,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子。这村子离码头足足有两个小时的脚程。好在这时耳机里传来其他队员的声音,他得以安全归队。 忙活了一晚上,一个人也没抓住,众人不免沮丧。但时间不早了,他们得回去休息。而后他们清点人数时发现高皓然的师父不见了。 “我们找了他三天,查遍附近所有监控。但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高皓然缓缓吐出一口气,“第四天早上,他面色苍白地回到警队,还穿着他原来的衣服,玉米叶子还挂在警服上。我们问他去哪儿了,他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有一个女警员给他倒了杯热水,我师父拿起来就喝,根本不觉得烫。然后我们看见他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跟他玩得好的同事为了活跃气氛,拿他开玩笑说他这个人上辈子肯定是皇上,喝水也雨露均沾,衣服也要喝……” 高皓然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对他而言,仅仅是回忆那天的情形都很痛苦。 “他衣服上的水渍越来越大,那些水顺着衣角流到地上变成了血水。所有人都慌了,我们赶紧上前解开他的衣服。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看着我们笑,什么也没有说。当把他的衣服掀开时,我们都看见他的肚子有一条缝合伤口。” 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即刻拨打急救电话。救护人员来的时候没有检测到他的心跳和血压,但他还在呼吸。一直到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的途中,他才咽了气。 后来经法医解剖验尸,高皓然师父的所有内脏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这件事情之后,那伙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分子彻底销声匿迹了。”高皓然双手交叠,紧紧握着,“我们追查不到他们的行踪,案子也无法侦破。 之后,上面发来命令说此案不再追查。我师父的死对外宣称是追捕犯人时,被犯罪分子所伤,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这种案件不涉及保密协议吗?”江易说:“你告诉我就不怕违反警队内部条例?” “我师父死后,他爱人得了重度抑郁症,前两年在自家衣柜中上吊自杀。他唯一的儿子被亲戚收养。小孩子今年才十岁,因目睹母亲的死亡,受了严重刺激,到现在说不出话。 我去看他时,他就坐在家里的墙角发呆。无论怎么叫他,他也没有回应。那时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真凶,还他们家一个公道,告慰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高皓然重新调整心情,“警队不允许,那我就暗中打听。我一个不信玄门道术的人,这些年走访过很多宗教场所询问有没有这种情况,但他们都告诉我……” “什么?” “相信科学。”高皓然说完,抹了一把脸。他一个警察被宗教人士这么说,心里自然别扭。 “总被他们这么说,我都快怀疑当年的案子是不是我记错了。直到商场下面的案件爆发……”他身体前倾,看向江易,“你和你女朋友是不是早就知道那里的事?还有贺玉荣的家以及你遇险的小镇。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对不对?”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些尸体碎块……我是不信你对那边警方的说辞——偶然掉入坑道,然后被他们绑架。小镇那帮人的口供已经他们乱成一团了。” “他们说什么了?” “说了你知道的那些事。” 第95章 是好久不见 一番交谈下来,两人都没有从对方口中得出想要的信息。 高皓谈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好意思,我问话总带着点职业病,我老婆经常因为这事跟我吵架。 我委托的是关于我师父的案件。剩下的事,我不太方便说清楚,也请你谅解。不过你知道的事情肯定比警方多。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点开自己微信的二维码,“我们加个微信。关于那件事情,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请及时联系我。我之后要是想起疏忽的细节也会主动告诉你,但仅限于此案。费用怎么付?” “我不打算接你的案子。” 高皓然表情一滞,“可你都邀请我进来了。” “我听完你的案子决定不接手,违法吗警官?” “不违法。可你总要告诉我一个理由。是你没能力做,还是不想做?” “都有。这件案子信息太少,想查清楚必须要找你师父的魂魄上来。这种做法太耗心神,会折寿。你有多少钱能买我的命?而且……”江易靠近一步,微眯双眼,“就算查出来,你敢抓吗?” 高皓然一改刚才的笑模样,神情无比严肃,“我敢。我当警察是发自己内心的尊重这份职业,并不是无路可走,跑来混口饭吃。请你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一旦查出真相,不管对方是谁,我一定会提起公诉。” 江易冷笑,“那就等你把这次涉及小镇事件的人抓起来再说。卖家有罪,买家就无辜吗?还有那些代孕机构。你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留你了。” 高皓然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着实没想到江易比他想象中还要难配合。他从上身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又拿起江易办公桌上的纸张,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天你要是愿意接手这件案子,随时告诉我。”他写完后,放在桌上,“我师父的事是真的,我并没有为了破获别的案子,特意编故事骗你。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会拿他开玩笑,所以今天晚上的事还请你保密。” “你多虑了,我不是多话的人。” 高皓然凝望他半晌,转身离开。 江易锁上大门回到卧室。他当然知道警察并不全都是坏人,只是他坚信高皓然此刻信誓旦旦的模样在未来肯定会被他自己完全抛之脑后。高皓然有家人就意味着他有软肋。即便他坚定信念,决心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可软肋被拿捏,他再怎么强硬,到最后也只能放弃。 一早就知道结局不好,不如别开始。空欢喜才最是伤人。 第二天一早,江易收拾东西去复查。他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只比他大五岁的男人,名叫傅筠亭。他长相英俊,五官立体,鼻梁挺直,嘴唇微薄,总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无论对谁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从不生气,行事作风也很稳重。 但老实讲,这个长相和年纪以及他的职称并不符合众人心中“可靠医生”的形象。江易当时挂他的科纯粹是冲着人少来的。 实际上,傅筠亭非常有责任心,医术也高超。他给江易选取的治疗方案都是最适合,最见效的。只是他无法阻止江易体内的癌症复发。这跟他无关,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江易有时候不来复查,他也不厌其烦地给他打电话,发消息,劝他来医院。 不过这次江易按时来医院复诊,倒让他有些惊讶。 他拿着江易的检查报告,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问道:“谈恋爱了?” “哈!?”江易不明所以,“医院检查报告还写这些东西?”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都会开玩笑了。” “我没有。” “那就是有了在意的人?”他放下报告,温声说:“你这次来,精神看着比之前好。精神也会影响身体情况。新服用的靶向药效果不错,控制住了病情。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多休息” 之后,他又问了江易吃完药的其他反应,针对他说的情况,开了一些药缓和他的病情。 江易离开门诊大楼,松了一口气。 他有时候不去医院复查不是赌气或者自我放弃,而是惧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但近来他对于死亡的恐惧淡化了些,心态比以前好了许多,所以没等傅筠亭催自己就主动来了。没想到今天复诊的结果不错,而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被尹晓气出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冬日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身体暖洋洋的,心情也跟着愉悦。忽然,他瞥见医院大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马面裙的女人。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是尹晓。 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小跑几步而后又慢下脚步,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向她走去。 “您要靠两条腿走不快,就把前面那两条腿也用上。”尹晓望着他说。 前面两条腿?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胳膊,啧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小孩子都知道这叫胳膊。” “看来你也就能跟小孩比了。” 这么久没见了,说话还是一点都不招人待见。 他懒得吐槽,反正吐槽她也不会改,于是问道:“你来医院做什么?收学生?” “找你。” 江易看向马路对面的餐厅,“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说。” 两人坐在有窗户的位置,外面就是马路,还能清楚看到医院大楼。尹晓拿出一沓心得与体会交给他,“写的真诚一点。” 江易接过随便翻了翻,放到一边,“怎么没有小镇的?那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完了。小镇的心得是我自己写的。” 她第一次有感而发,在那起事件中留下了一句完全与之不相关的心得体会:手足无措就是一个人很热情地在你不需要的时候给你戴上围巾,但你知道她是好意,也没办法拒绝。 她提交之后,凌红抱着她的心得哭了三天: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她写了一次人话。 江易闻言挑了挑眉,又问:“勾魂部的那位有没有为难你们?” “他跟我职级不对等,要找事也是找凌红的事,没必要跟我纠缠。” 勾魂部这次出现重大工作失误,秦文良不敢闹得太过分,只是跟上层说凌红管教下属不利,尹晓没资格当学院校长。凌红自然跟他大吵一架。结果就是双方都没占到便宜,也没受什么损失。事情就这样了了。 尹晓对于他们在上层怎么交锋毫不关心,只要秦文良不舞到她面前,她就当没这个人。 但学校这次招收的学生在物理层面上来说太过“稀碎”。金癸婆婆运送魂魄残片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看见了,现在整个阴间都在传,尹晓出去收学生都是先把它们切碎了,然后把它们带到学校拼好,逼迫它们入学。这条图文并茂的信息一经发出,使她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一落千丈。 凌红知道事情原委,替她做了辟谣,可收效甚微。她忍不住说了尹晓两句,让她往后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学校一旦在外界形成刻板印象,不仅未来招生困难,还很有可能让上层决定关闭学校。那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尹晓听完她的“教诲”后,表示他们爱信信、不信滚。本来她也看那帮人不顺眼,学校关了,她刚好没有束缚,见一个杀一个,不用留手。 江易举着筷子听她说完这段话,匪夷所思之中又觉得是她也理所当然。“所以……这就是你快一个月没来找我的原因?” 说完,他轻咳一声,找补道:“我是说你没来问我要你的两万字检讨。” “我没有被判刑,只是在她办公室背了一下午的八荣八耻。我不来是因为要培训新师。” “你亲自培训?” “嗯。” 江易:学校彻底完蛋了。 第96章 是热心的医生 早前学校学生不多,不用分学段,所有人进来都学同样的内容。但随着学生数量的增加,能力参差不同,所以尹晓和阿水等人按照学生的年龄以及死前的文化程度,将他们送进不同的年级,学习内容也有所区分。 因为学校受人污蔑,对外名声不好,没有人来敢应聘,人手一直不够用,借着现在学生人数多,尹晓决定就从学校里招人。 公告发下去,有不少人来应聘,连写小说的郑富也来凑热闹。它说它还有一个教书育人的梦想,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群狂热粉丝拖回教室写书了。 经过层层选拔,笔试、面试、模拟课堂,六个月后,梅燕香和她七个姐妹脱颖而出,成为了低年级学段的老师。 前几年没有转正的时候,她们八个早上念书,下午教低年级学生识字,晚上再回宿舍复习功课和备课。 小镇压制众鬼魂的阵解除后,她们还和自己的几个孩子重遇。只是梅燕香的孩子魂飞魄散没有找回来。她难过了一阵后,把对孩子的爱放在了学生身上。 她们都喜欢孩子,性格又好再加上才艺出众,很快获得了一众学生们的喜欢。她们也因此逐渐淡化了内心的怨恨,顺利毕业。 在服刑完毕之后,她们又回到学校,说在轮到她们投胎前,想继续在学校工作。尹晓点头同意。到现在,她们已经是学校的骨干级教师,有的还在培养新师,防止她们走后,师资力量断层。 “她们八个当中梅燕香和她大姐被放出来的时间最晚。说起梅燕香,我感觉她那天晚上为救李婉琳跳崖把脑子摔坏了。” “哈?!”江易惊讶的声音太大,引来他人围观。他立即低下头装作吃饭的样子,低声问尹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尹晓没理解梅燕香的行为才会误以为她把脑子摔坏了。但凡她懂一点,就能明白梅燕香只是崇拜她,以她马首是瞻。 梅燕香跳崖之后,魂魄脱离肉身飘荡回了另一边的小镇。恰巧看到尹晓推翻神像,追着姚翰平满山跑,而后又将他的魂魄逼出,召唤出阴兵……最后又给了勾魂鬼差的领导一巴掌。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她眼花缭乱。那一刻她化身刘邦,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此后她成为尹晓忠实的追随者。不管尹晓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她都能够强行将其合理化。 彭秀秀每每看到梅燕香都不禁感叹:人类的本质是慕强。 江易听完她的描述之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间学校绝对可以举办一届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而后,他又问:“梅燕香服刑时间长是应该的。但她大姐……为什么?她和梅燕香做了一样的事?” “她害了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她说:“就是你女朋友的。” “你等会儿。”江易脑子有点乱,“什么女朋友?” “李婉琳。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她的孩子被做了标记。它活不了多久,就算足月生下来也是个死胎。所以我让她先别走,想着事情处理完了,找那只鬼收走它的怨气,省得服刑时间过长影响就业率。结果李婉琳在地牢中流产,那只鬼补过的机会也没了。你不是有阴阳眼,这还看不出来?” “你也知道是阴阳眼,不是透视眼。又没有出现异常的阴气,我怎么看到她肚子里面的情况。”江易白了她一眼,“还有,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有结婚对象,别胡说八道。” 他刚才听得吓出一身冷汗。这几天总听徐闻静和高皓然说起他“女朋友”,他下意识以为尹晓说的是……算了……还好只是一场虚惊。 尹晓没看出他的内心的弯弯绕,只说:“不管怎么样,我上来前,她让我替她向李婉琳道歉,说她那个时候被怨气蒙了心才会对她的孩子出手。有机会,她一定会弥补过错。你有李婉琳的联系方式,记得转告给她。” 江易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我听我母亲说她其实也不太想要这个孩子……或许这次意外也间接促成了她离开的决心……她既然已经决定重新开始,就别再提起往事了。” “这么说,李婉琳因祸得福了,还是双倍。如果她主动打掉这个孩子,债就是她和江骏诚欠的。但现在这个孩子的债落在了梅燕香大姐身上,李婉琳死后少了一个控告,生前又圆了心愿。让她逢年过节给大姐烧几张纸感谢一下。” 江易:???还真是世事难料,祸福相依啊…… 江易着实难以评价此事,于是换了个话题,“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能让人在没有五脏六腑的情况仍旧能像常人一样活动的道术?” “你又看见什么了?” 江易简要说明昨晚高皓然告诉他的事。 尹晓听完,轻敲桌面,“他们虐杀那个老警察,像是在向警察示威。” “我也觉得。那一船五个奇怪的人以及提前散布的停船信息有可能是他们故意为之。那伙人本就要收手,但想在收手前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对这种道术没有印象,不确定是不是离乾教的人干的。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信息吗?老警察叫什么?有没有别的发现?” “我没问。”江易喝了一口茶,“我没接他的生意,只是对他说的事情比较好奇。我不喜欢警察,更不相信他有勇气抓捕凶手。他们上层既然下了命令,牵扯的人物肯定不一般。所以何必浪费精力帮他找出真相。” “你还真是……”尹晓话说到一半,向外看了一眼,“那人是来找你的?” 江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傅筠亭在马路对面,拿着一份报告,眼睛一直盯着江易这里,神色焦急。绿灯亮起,他迈开腿飞奔而来。 尹晓望着他跑步的姿势,感叹道:“腿挺长,不去拉黄包车可惜了。” 江易:??? 转眼,傅筠亭推开餐厅大门,径直走向江易,喘着粗气说:“你的检查报告忘拿了。” “哦,谢谢。”江易接过报告装在背包里,抬头见他还没走,询问:“你还有事吗?” 傅筠亭左右看了看,纳闷道:“奇怪,是我眼花了吗?我在马路对面明明看见你和一个人……怎么进来就……” “我对面一直没人。”江易硬着头皮解释,“你见到的是不是上菜的服务员?” 他是真服了这个女人,说走就走。幸亏他们这里没有拼桌的,不然被别人看到他真是百口莫辩。 “是吗?”傅筠亭吐出一口气,温声道:“每次见你复诊都是一个人,要是有同伴陪你也好。” “我怕带她来死得更快。”江易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傅筠亭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头,“懂幽默是维持良好心态的前提,继续加油。我先回去了。” 江易望着他的背影,拳头硬了:加油?加什么油?他在说什么?!谁幽默了?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因为刚才跑得太快,傅筠亭头发有些散乱,原本整洁的白大褂此刻也多了些褶皱,额间微微渗出汗珠。他一边整理着仪容,一边走向医院的员工餐厅。 “傅筠亭!”身后有人叫他。 他停下脚步转身,见一位留着齐刘海,长发及腰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第97章 是难以言喻的同学关系 “傅、筠、亭!”女人背着手,嘴角向上,眼睛中带着狡黠与机敏, 装做凶巴巴的样子,仰起下巴问道:“还记不记我?” 傅筠亭打量她半晌,随即展开一抹笑,点头说:“翁宁。” “亏你还记得你的高中同桌。”她走到傅筠亭面前,“这几年同学聚会你说说你来了几次?毕业这么多年我就见了你一面。不过你变化不大,我老远就认出你了。” “你的变化倒是挺大的。以前不是在课间跟我赌咒发誓说留长头发就是狗。现在不仅留长,还烫卷,还染色……” “唉哟,你别再提我的黑历史了。”翁宁跺着脚,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知道你记性好,给你同桌留点脸面吧。老提女生黑历史小心不招女孩子喜欢。你对象肯定经常跟你吵架,骂你爱翻旧账。” 她的思绪太过跳脱,引得傅筠亭哑然失笑。 “我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忙都忙不过来。” 听到他这么说,翁宁轻咬下嘴唇,压下嘴角笑意,试探性地说:“问你个问题,你要是觉得我冒犯了你,就别搭理我,当我是神经病。你是不是……” “同性恋。”傅筠亭笑着接话:“不会冒犯,我们科室的医生和护士全都这么问过我。我真的就是没时间加上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翁宁不再克制,大方笑出声,“我就是好奇。吃饭了没有,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好啊。要不要品尝一下我们医院的员工餐,食堂师傅的手艺相当不错。” 翁宁点头如捣蒜,和傅筠亭一同步入餐厅。 傅筠亭耐心地向她介绍食堂各种招牌菜,然后安排她入座,将所有点好的饭菜到她面前。 翁宁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许久未动的心泛起涟漪。但当年被拒绝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收回目光,之后又凝望着他,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什么?”傅筠亭怔住。 “对象。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大学里有很多单身女老师。要是遇到合适的,我介绍给你认识。” “你还在想这个问题啊。”他无奈一笑,“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你不用为我费心。” “怎么还是这么一套说辞。等再过几年,你看见同事、朋友家庭美满,合家团聚的时候,一定会后悔。等到那时再找就晚了。你总不想你小孩刚成年,你就已经六十了吧。” “我的天老爷!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催上婚了……是享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和婚姻的痛苦,准备拖别人下水吗?” “去你的,我还没对象呢,哪儿来的婚姻痛苦。”她说着话,观察着傅筠亭的表情。 傅筠亭有些错愕,“那你为什么不找,大学应该有很多机会吧?” “有什么机会。男老师是多,但能当大学教师的,你想想那个年纪。大多数都已经结婚了。就算有单身老师,我跟人家不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时间又不一样,都见不了面,怎么发展关系。我看啊……我只能捡漏了。”她说:“从认识的人里挑个合适的,也许有人愿意跟我搭伙过日子呢。” “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他问道:“那你这次来医院是?” “我学生出事了……” 提起学生,翁宁一个头两个大。她当初选择做当大学辅导员,就是觉得成年人比较好管理。她没事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批批假,工资就到手了。谁知道入职之后,跟她想象的简直天差地别。 她负责一百多个学生,每天除了忙上面交代的任务,还要忙学生的各项事宜。经常凌晨三点接到学生的请假电话;收假回来,死活联系不到学生;填个表不是这儿出错就是那儿出错。她上班这几年都快被磋磨疯了。最可气的是,大学竟然还有校园霸凌事件。 “我一个男学生,住四人间宿舍。另外三个人是一个班的,家境都比他好。他们玩不到一块去,然后还抱团欺负他,打得他浑身是伤。这孩子也傻,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硬忍着。结果前天晚上忍不下去,在教学楼上吊自杀了。” 傅筠亭心下一惊,“那人现在怎么样?” “保安早上开门才看见他,放他下来的时候浑身冰凉,已经没气了。家长今天早上才从外地赶过来,哭得跟什么似的。我陪着他们办手续,忙到现在。一会儿回去还要继续调查学生的死因,给他们一个交代。唉……” 她长叹一口气,“他自杀有什么用,以为这么做就能让霸凌者受惩罚吗?看着吧,那三个人未来不是换个地方读书就是继续待在学校,跟没事人一样。” “等一下。”傅筠亭拦住她,在脑海中理了理思绪,“你说他没告诉你,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被霸凌了?” “我看见了。他一身的伤,有烟头烫的,刀子划的,还有牙印。”想起那个场面,翁宁于心不忍,饭都吃不下去了。 “可你怎么确定他是被同宿舍的学生霸凌的?也许是别人呢?” “我工作这么多年,处理过的霸凌案件几乎都是舍友做的。相信我,我的判断不会错,用脚想也是他们嫌疑最大。就他们跟我那个学生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只跟他打过几次照面的人犯得找欺负他吗? 我今天下午会和他们导员一起问话。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他们会咬死不承认,然后把过错推到那个小孩身上。说他性格孤僻,平时跟他不熟什么的。” “但这也太想当然了。没有实质性证据还是别冤枉了他们才好。”傅筠亭神情严肃,语气认真道:“如果就这么认定他们有错。一旦发现不是他们,对他们会造成很大伤害,甚至于不可挽回。你是导员,别轻易下结论。” “我知道。”她笑道:“这不是我们私下聊天随口说说。我们肯定要好好调查。再说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不是……吃饭吧,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 翁宁与傅筠亭告别后坐车返回学校。 她所在任职的大学是所民办院校,学校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立,一开始叫行知学院,后来改名行知大学,有新老两个校区。虽说是民办院校,但待遇很高,福利也好。所以她再怎么讨厌学校和工作也不会离职。 到学校后,她马不停蹄地找校长汇报工作,接着和另一位导员一起将同宿舍的三位男生叫到办公室问话。 在看到三个男生后,翁宁心里直叹气,料定他们不是什么善茬。 先进来的是一个瘦高个,左耳打着耳钉,染着深红色头发的男生。他双手插进裤兜,努着嘴,一派目中无人的模样。听他们导员说这人名叫钟天赐。他父母三十多岁才有了他,宝贝得不得了。大一开学更是全家族出动,组了个车队送他来学校。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圆润的小胖子,眼睛特别大,有一种q版人物闯进三次元世界的感觉。他叫吕焯。家庭环境也很不错。他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妈妈是某银行的行长。 最后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普通,一脸雀斑的人名叫张宾。他去年因为打架斗殴停学了一年,今年重新读大二。家长当初为了保释他,上下打点花了几十万。 这三个人关系很好,平时除了跟女朋友约会,去哪儿都是三人一起。而据其他学生说死者朱华睿独来独往,没怎么跟他们出去过,还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提四个人的水壶,买四人份的饭回宿舍。 他们进来后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沙发,红头发的钟天赐没等邀请就坐在c位,翘起了二郎腿。 翁宁和另外一位导员对视一眼。那位导员先开口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朱华睿的导员。她和我找你们来因为什么事,你们也应该能猜到,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朱华睿出事那天晚上跟你们说过什么话吗?” 钟天赐左右看看旁边两人,那两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斟酌之下,缓缓开口:“他说他要去上课。” “上课?去哪儿上课?” “七号综合楼。” “综合楼只有六栋,哪来的七号?!” 第98章 是三个臭皮匠 新校区的正门处坐落着学校图书馆。学生的生活区和学习区以图书馆为中轴线,一分为二,互不干扰。 用于上小课的教学楼由a到e分为五个区,中间又有一道长廊将所有教学楼连接起来。学生课间换教室连教学楼都不用出,这种设计即方便又省时间。 但上大课的综合楼却很让人诟病,不光是学生,连上课的老师也在骂。 综合楼一共有六栋,互不相连,分散在学校内部。从高空俯瞰,可以发现这六栋楼围成了一个圈。如果学生的课程在两栋相对的大楼,那就意味着这节课结束,他要横穿过整间学校才能到达另一边。 而钟天赐所说的七号综合楼只是学生们之间口口相传的一个灵异小故事。翁宁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对这种传说听到的次数只多不少。可她根本不信。 她在这里工作快十年了,有时候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才从学校离开。按理说走夜路多了总会见鬼,但她一次也没见过所谓的深夜多出来的综合楼。 所以她听到钟天赐说朱华睿去了七号楼,心里升起一股怒火,觉得他在耍她,也不尊重朱华睿。 她不免加重了语气,说:“请你们如实回答。朱华睿的母亲今天早上哭昏了三次。他父亲一夜白了头,一米八几的汉子对着自己儿子的尸体边哭边磕头,希望他醒过来。现在他们就想知道朱华睿的死因,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告诉他们真相。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难道还得不到你们应有的尊重吗?” 想起今早看到的情景,她心酸不已。世间悲苦其一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那三个学生听完她的话后面面相觑。满脸雀斑的张宾率先反应过来,将鼻梁上的眼镜推了推,冷笑道:“不是,老师是不是认为我们在骗你?这是朱华睿的原话。如果我们说谎,我们全家死光,好吧?” “张宾!”他的导员呵斥道:“怎么说话呢?!你让我们相信也要给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我们总不能跟人家家长说他孩子大晚上去了传说中的七号综合楼,然后去世了。你们设身处地地想想,要是你们,你们能接受吗?” 小胖子吕焯怯怯地出来打圆场,“老师,我们真不是在开玩笑。他前天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宿舍大门都快锁了,他忽然开始收拾东西,出门前他主动跟我们说他去七号综合楼上课。我们不敢问他,也没跟上去。” “他性格孤僻,行为诡异,所以你们不敢靠近他。是吗?”翁宁说话带着些阴阳怪气,但吕焯没听出来。 “没错。”他说:“他这人太奇怪了……” 翁宁心中冷哼一声:她就知道这些人会什么说。 她强压着怒火听吕焯继续说:“朱华睿性格比较内向,在宿舍话不太多。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自习,晚上回来玩会儿手机上床睡觉。 但在一个多月,还是几个星期以前,具体时间我记不太清了。他有天晚上回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一直拿着手机拍照。” “拍照?拍的谁?” “他自己。我们以为他网恋了,想给对方发张好看的自拍。天哥还问他需不需要我们帮他做个发型、修个图之类的?” “然后呢?” “他没搭理我们,还在那儿不停地拍照。” “对啊。”钟天赐接过话题:“到他自杀前一晚上他还在拍,拍到凌晨五点才休息。中间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就……” 因为朱华睿一到晚上就开始拍照,手机声音也不关。某天钟天赐睡觉睡到一半被他吵醒,盛怒之下,他拽着朱华睿的衣服一把将他拖下床,然后砸了他的手机。 而朱华睿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朱华睿的眼神在夜色的衬托下如同淬了毒一般,阴狠又狰狞,看得钟天赐不寒而栗。 但他作为宿舍大哥的气势不能丢,强撑着撂下一句狠话,爬回自己床上,然后拉上床帏的拉锁,躲进被子里。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情况。良久,他听见朱华瑞上床的声音,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没怎么睡好,总是被噩梦惊醒。梦里面朱华睿拿着砸坏的手机对着他拍照。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开那股冰冷的视线。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他才彻底睡过去。 当天上午没课,他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醒来之后发现宿舍只有他一个人。而他的床帏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一条缝。拉链拉开的位置正好是一个人站在下面,平视着看向他的床的高度。 是朱华睿吗?他昨天晚上趁自己睡着,拉开了自己的床帏?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一身冷汗,而后又觉得应该是吕焯他们。他们想叫醒自己出去吃饭。只是他没醒,所以他们才撇下自己走了。 冲突事件很快被他抛之脑后。今天翁宁问起,他才又想起来。 翁宁听完,冷声道:“你把他从床上拽下来又砸坏他的手机,然后你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你知不知道他家情况很差,他全靠助学金和补助金才能上学?一个手机对来他说有多贵重!” “我当然知道!”钟天赐听到翁宁这么说十分生气,“我当天就赔给他了一个新的,比他原先的手机贵好几倍。我心安理得?我说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带着偏见看人?” “你觉得你没错是吗?”翁宁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他老实、好欺负,所以你大可以先给他一棒子,再给他一颗甜枣,然后自认为这件事扯平了,甚至觉得反倒是朱华睿欠你一个人情?” 钟天赐愤然起身,狠狠踢了一下面前的茶几。巨大一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你他妈什么意思?!觉得是我们把他逼死的?” “钟天赐!”他的导员斥责道:“我们只是在跟你们了解情况。” “了解个锤子情况,你们就是怀疑我们。”钟天赐指着两人骂道:“一个个在这儿装nm呢。就是我杀的,你们满意了吧?” “钟天赐!” “少跟老子叫唤!这烂学大不了我不上了。你们直接让警察来抓我。快!现在打电话报警!” 他的气愤落到翁宁眼里变成了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翁宁抬头,漠然地望着他们三人,“朱华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老子弄的!”钟天赐梗着脖子,怒视两人,“我回去睡觉了,你们爱怎么怀疑怎么怀疑。不过这事咱没完。你们身为导员冤枉学生,我一定会投诉到教育局。咱看谁先完蛋。” 说完他双手插兜转身离开,张宾也跟着他走出办公室。 他们中吕焯的胆子稍微小一点,不敢私自离开,留在原地说:“老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朱华睿身上的伤全是他自己弄的。光我一个人就看见了好几回。他半夜在阳台自己咬自己。” 翁宁的怒火未消,说话依旧很冲,“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来告诉我或者通知你们导员?” “我们以为他网恋失败,想不开自残呢。一起劝了他好几次。之后确实没再见过他自残,所以才没通知你们。谁知道他后面跑出去上吊。” 翁宁和另一位导员眉心紧蹙,皆是困惑无比。 接下来的几天,钟天赐三人又被不同的人找来问话,警察也来过学校。不过三人统一口径,咬死了朱华睿的事情跟他们无关。 后来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显示,朱华睿身上的牙印不是他们留下。他们的嫌疑暂时被排除,没人再来问他们。 不过他们“霸凌”朱华睿的消息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三人的照片被人公布在学校论坛内。此后他们走哪儿,都会有人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公共大课,没有学生愿意跟他们坐一排。“表白墙”投稿骂他们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忍无可忍的钟天赐回到宿舍将自己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张宾安抚道:“别生气。你要实在受不了,请假回家休息两天。” “你心挺大啊,这么无所谓。”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要是哪天突破老子极限,老子就随机带走一名幸运观众。”说着,他拿出抽屉里的蝴蝶刀,放在手里把玩。 “妈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污蔑过。”钟天赐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我爸已经在帮我找学校了……我走之前一定给翁宁那个贱货两巴掌。” 吕焯拍了拍他的背,“别啊天哥,你走了我肯定舍不得。再说你就这么离开,不更显得你心虚吗?” “我能怎么办?找朱华睿出来给我们作证,证明不是我们逼死他的?” “也许真的可以。”张宾眼睛一亮,一拍桌子,“我们直接问朱华睿他为什么要自杀!” “你没病吧?他一个死人,我们怎么问他?” “请笔仙招魂……”张宾压低声音,“今天可是他的头七……” 第99章 是期盼 江易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睛不时看向神位前摆着的瓷娃娃——那是尹晓给他的。 尹晓在医院斜对面的餐厅突然消失,中间隔了两天又来找他,给他带来这个东西,说他以后有事,可以用它联系自己。 她告诉江易具体的使用方法,并称这个娃娃不是阳间的手机,只是传递一个讯号,不具有即时性。她看见后会来找他。但要是下面有事耽搁,她会来的晚一些。 江易点头放好,然后拿出那些奇怪的符纸和小册子让她辨认。 符纸没几张。尹晓翻开过后,将它们分为了三类。 一类是用来给人下咒的。不过和传统意义上的下咒不同,这种咒术旨在控制对方,让他们无法做出违背下咒人的事,例如贺玉荣和长富。 第二类符纸只有一张,名叫开天符。尹晓说这种符没有实际效用,只是离乾教提出的一种理论。 所谓开天符不是指盘古开天,而是指伏羲一画开天。 相传,伏羲作为部落首领,日夜苦思如何让子民过得更好。其诚心感动上天,于是天空闪过一道奇妙的幻境,而后龙马山开裂,飞出一只龙马,落在河中分心石上。分心石变成了一个立体的八卦。伏羲从中悟出道理,将人类带入文明世界。 当年,离乾教因无法改变清末乱象,于是想相仿伏羲从天界获得到拨乱反正、扭转乾坤的指示,可所求未果。因此有人提出既然山不来找我,我便去寻山。神仙不降下旨意,那他们凡人便去找神仙。 离乾教徒中不乏有人相信仙界和人间与阳间和阴间一样,二者都存在,只是当中有一道阻隔,不能直接互通往来。只要这一层阻隔消失,那么人间就可以联通仙界。到时依靠神仙的力量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开天符既是用来打破这层阻隔的。可他们尝试多次也未能如愿。慢慢地,众人意识到此路不通,而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尹晓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能再次看到这张符。 江易对于离乾教徒的多样性已经见怪不怪。他甚至觉得要是哪天挖出离乾教中有人研究航空母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姚翰平以及他的一众亲信们不是有这种情怀的人,他们研究这种术数有什么用? 他将心中疑惑告诉尹晓,尹晓直言她也不知道,而且没办法替他问姚翰平。 姚翰平刚到学校就被凌红转送到了司法部。凌红以他的事为借口,要求彻查勾魂部所有人。小镇百年未被勾走一只魂魄,没有鬼差作掩护不可能将事情瞒得如此密不透风。仅凭秦文良一句不知道,根本说不过去。所以姚翰平和一众亲信现在被关押在阴间特别监狱接受调查,旁人无法进入。 上层斗争尹晓不好奇更不想插手。但凡她插手,只有一种结局,就是两边都被她弄死。凌红深知有她在只会越来越乱,所以一早把她支开,没让她掺和进来。 江易听完,不禁感叹领导尹晓的人到底有点手段,知道什么人该用在什么地方。接着他指着第三类符问尹晓是什么。 尹晓看了半天才说,这是离乾教教徒效仿道教联系神仙的黄裱纸制作出来,专门用于和鬼差通讯的符纸。 江易与她对视一眼,主动将符纸递到她面前,“可以当做证据。你回去之后给你的部长。” 尹晓接过,“我走了。” “等一下!”江易下意识地拦住她,“你、你还有其他的事?有学生要收吗?这么快就走。” “没有。但我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走去哪儿?” “你、你……”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拦她。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在脑中疯狂翻找着合适的说辞。 他低头看见小册子,灵光一闪,拿起来它说:“这上面记载的方术……你看看是不是离乾教自创的?” 尹晓翻了几页,“是。但有些没见过,有些方术当初只进行到了一半,没见到这上面写的后续。” 她停留在以阴气换阳气的页面,再没翻页。 江易发觉后,低声问道:“你尝试过?” “试过。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试过。但有什么用,还是死了。” 江易本想追问她的来历,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尹晓脸上没有表情,但他明显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 不管她是离乾教教徒还是曾和离乾教交过手,终归她的死和这个教派脱不了关系。 他能体会她想活下去的心情。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她肯定也是寻遍了续命的办法,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但天不遂人愿,她失败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四岁。 追问下去无异于强行撕开她的伤疤给自己看,他没有那么卑劣。 他正要道歉,尹晓却突然消失了。 从那天到现在快一个礼拜过去,尹晓再也没来过。江易又开始莫名心烦。他想找尹晓上来,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一周他处理的都是小案子,没有学生能送过去。 到了吃药时间,他坐在办公椅上,唉声叹气地拉开抽屉,然后看到了抽屉里放着的两把匕首…… 理由这不就来了吗!? 他还有一件事没问呢! “理由”出现后,他吃药都带着点兴奋,结果被水呛得直咳嗽。 耳听门口风铃声响,他立即抬头,见尹晓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你……”他抽出纸巾擦去嘴边水渍,悄悄拉平身上的衣服,平淡开口道:“也是罕见,你今天怎么会来?” “休年假。” “年假?!” “地府劳动部发通知,他们说我从接手学校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已经违背了劳动法。再不休假就要停我的职。秀秀怕我跟他们起冲突,就替我答应了。” “所以你来找我?” “嗯。” 阴间的娱乐活动太少,发展又落后,她在那里待着也没意思,上来至少有高清电视可以看。 江易闻言轻咳几声,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他走到她身边坐下,见她手持遥控在一众电视剧中选了一出琼瑶大戏——《梅花烙》。 电视剧中的男主角张着嘴大声嘶吼,听他一阵心烦。他将声音调小了些,“这种高情绪输出的电视剧你看着不闹心吗?” “太平静的剧情,我看不出他们在演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屏幕,将男女主角的神态、表情一一记下。江易望着她的侧脸,突然想:她会不会根本不是在看电视情节,而是在学习演员的情绪? “看我做什么?”尹晓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盯着屏幕,“有什么事吗?” “我没看……”江易被抓了个现形,有些不好意思,“倒真有一件事。我本来想叫你上来,正好这会儿你来了。” 他起身拿出两把匕首,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那把小的是我在县衙发现的。另一把是我师父的。它们的外观、材质相差无异,可匕首所带的气息却完全不一样。那把小的阴气很重。 我怀疑它们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不过我师父正统道教出身,没理由用离乾教的东西,还是说离乾教改了道教的法器?你帮我看看它们来历。” 尹晓移开目光,来回打量这两把匕首,然后拿起那把小的,划开自己的食指。她的皮肤被轻易划破,流出暗红色的血。指尖丝丝黑线萦绕,随后渗入她的血肉。 第100章 是怯看病 “子母血。”尹晓说着又拿起另一把匕首,往手上比划。 江易连忙夺过扔到一边,抽出几张纸巾压在她的伤口上,责备道:“你用眼睛看不行吗?非要给自己来一下。” 他心里发慌,完全没想到尹晓身份特殊,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 “我对匕首的材质不太了解。但匕首是用子母血淬火锻造,上面还被人下了咒,被这种匕首杀死的人将会化为最凶的厉鬼。” 尹晓说的子母血,也叫脐带血,获取方法残忍至极。孕妇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剖开肚子取出她和孩子脐带中的血。这种血本就不多,用来打造匕首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你的那把匕首被净化过,上面的诅咒没了。所以它看起来没有另一把阴气重。虽是杀鬼利器,但用多了也损阴德。”尹晓说:“这种锻造方式除了离乾教,很多邪教也会做。所以我无法确认它和离乾教有没有关系。你师父给你的时候没告诉他怎么得来的?” 江易摇摇头。不过他敢用生命保证老道士绝不会用这种方式锻造匕首。也许他也是偶然捡到,祛除了上面的诅咒后发现威力尚存,所以留给他防身。 可他从哪儿得来的呢?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当年的三间土房……脏乱的院子……满身鲜血的死尸……戴着黑面具的人……以及他湿漉漉的双手…… 一股恶寒爬上后背,他心里翻涌起久违的恐惧。他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事…… “你好。”尹晓曲起食指,像敲门一样敲他的额头,“有人在吗?动不动就发呆的话,最好去查一下脑子,可能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别闹。”他按下她的手,见纸巾没有再渗出血,从茶几下的医药盒中取出一枚创可贴,“手指伸出来,我给你贴上。” “不需要。”尹晓的伤口不大。匕首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创口很快就会愈合。但江易还是强硬地贴了一圈。 “不对啊。”贴完他才想起来,“你不是……为什么会流血?” “我天赋异禀。” “胡说八道!” 说话间,外面响起急促的门铃声。江易还应答,就见两位中年妇女慌张地推门而入。 “请问这是不是江易先生的住处?”其中一人问。 “我就是,你们……” 江易话还没说完,她们就围上前,一人抓起他一条胳膊,“救救我家孩子!” 她们太过紧张和焦急,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另一位女人没说几句就哭出了声。电视上的男女主角此刻也在为了他们的爱情和全家人对抗,一个个扯着嗓子叫嚷。 江易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在电视的嘈杂声和二人破碎的语言中,他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出事的是行知大学的学生。昨天晚上学校宿舍出了意外事件。和他们同一个宿舍的学生受伤昏迷,而当事人和另一位舍友精神失常,现在在医院接受治疗。 这两人是当事人的母亲和姑姑。 医生检查后说他们家孩子和同学都没事,只是受的刺激太大,需要静养。但两个男生从昨天晚上起就在病房嚷什么冤魂索命、七号综合楼之类的。 她们越听越不对劲,所以找朋友打听靠谱的“先生”。她们想让江易帮忙看看自家孩子是不是被鬼缠住了。 当事人住的医院和江易治病的医院是同一家,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江易接下这单生意,让二人先去外面等他,他要收拾一下东西。她们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尹晓一心一意地看电视,全程安稳如山。江易东西收拾完毕,按下暂停键,拉起尹晓的手腕,“回来再看。” “我在休年假。”尹晓说。 “所以呢?” “所以我不工作。” “没说让你工作,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你没遇到我之前都是怎么活着的?” “我……” 他找不到理由解释为什么要她陪着,只是觉得她和自己一起出勤理所应当。思考片刻后,他把电视会员退了…… “你用我的会员就要听我的话。当然你也可以想办法自己注册一个。” 尹晓缓缓起身,照着他的小腿狠踢过去,随后走出大门。江易疼得呲牙咧嘴,跟在她后面又止不住地笑。 别说,“胁迫”别人真爽! 在两位家长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住院部的第十三层。刚出电梯,他们就听见从住院部走廊里传来一声怒吼:“别过来!老子杀了你!”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辨认出这是自家小孩的声音,连忙跑了过去。 走廊里,一众病患以及家属站在某间病房前向内张望,护士们不厌其烦地将他们一个个劝回。 江易和尹晓走到病房门口,恰巧一个不锈钢饭盒连汤带水地从里面飞出。江易反应迅速,拉着尹晓后撤一步。饭盒砸到走廊的墙上,发出“当啷”一声响,汤水撒了一地。 “针对我?”尹晓认真地说:“他在向我挑衅。” 说着,她凝聚身上的阴气,迈步往里走。走廊温度瞬间下降,护士连忙拨打维修部的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检查暖气设备。 江易见事情不对,迅速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旋转一百八十度,将她放在走廊上。 “你站这儿冷静一会儿啊,我进去看看。”他叮嘱道:“别乱跑!他绝对不是针对你。你等我问完话。” 随即,他进入病房,顺手关上了门。 尹晓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不多时,走廊温度恢复了原状。 医院走廊右边的墙上贴着该科室医生和护士的个人简介。闲着没事,她站在简介栏前一一阅读每个人的信息。 “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 听到有人说话,尹晓微微侧过头,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她不远处,他温和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拘谨。 她对他有印象——那个在医院门外大街上飞奔的男人。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他的胸前。制服上别着他姓名牌——傅筠亭。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重新看向简介栏。 “我不是这个科室的医生,但跟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熟。你看望的病患挂了哪位医生的号。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你介绍一下他擅长的地方。” 尹晓没有回话,仍旧看着墙面。 傅筠亭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的时候,江易从病房出来,见傅筠亭在这儿有些意外,“傅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有一个同学给我打电话,说她学生出了事,被送到这里。正好我下班没事,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帮忙的地方。” “哦……”江易点点头,然后凑到尹晓身边,“你看什么呢?” “看一下哪个医生擅长治疗脑子,替你问问他,你的智商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谢谢你!” “不客气。” 江易:…… “他们怎么回事?”尹晓问。 江易贴在她耳边,从傅筠亭的角度看,像是他从后面抱住了尹晓。他小声说:“我让他们的家长先出来,我得私下跟那两个学生谈。你要不要过来听听,情况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好。” 病房里的家长按照江易所说退出房间,全都站在走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担忧,不断向病房里面张望。江易再三要求他们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不准进来,他们做好保证后,他才和尹晓进去。 尹晓刚踏进门口,又一个茶杯飞了出来。傅筠亭伸手护住她,靠向墙边。杯子擦着他的衣袖而过,溅了他一胳膊热水,好在水不是很烫。 病房内,两个男生站在病床上疯狂蹦跳。其中一个红头发的人指着门口大骂:“翁宁,你那么喜欢朱华睿。朱华睿昨天晚上回来找你了!他说他要带你去七号综合楼!” 刚刚赶来的翁宁站在门口面色煞白,下意识寻找傅筠亭的帮助。 而傅筠亭捂着自己的胳膊,急切地询问尹晓:“你怎么样,水烫到你了吗?” 尹晓没理他,只是看着床上的人,喃喃道:“挑衅我?” 江易暗叫不好,准备去拦。只见尹晓冲进房间,抄起病床下的凳子,用力砸向窗户。凳子飞了出去,玻璃应声碎裂,引来外面家长的围观。 接着,她抬脚踹向红头发男生的膝盖。他痛叫一声,半跪在床上。她顺势抓住他的头发,拖着他走向窗边,将他按在窗框上。 窗外冷风呼啸,吹得男生打了个哆嗦。 尹晓压着他的后脖颈,低声道:“看见楼下绿化带里的凳子了吗?” “嗯、嗯!”男生僵硬地点点头。飞出去的凳子正巧落在一楼的绿化带里,凳子腿冲上。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就给我回床上跪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再装疯卖傻,我就把你扔下去,而且……”她顿了顿,“我保证你的喉咙会被那条凳子腿穿过,你猜这里的医生来不来得及救你。一……” 男生甩开她的手,尖叫着爬上床跪着。另一位男生见势不对,也跟着乖巧跪好。 尹晓抱着肩膀站在窗边,若无其事地说:“姓名?” “钟天赐”\/“张宾” “做什么了?” 钟天赐的脑子跟嘴第一次配合这么默契,说话一点磕绊都没有,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带。 “前几天晚上我们在宿舍玩笔仙招魂结果真把我们死去的室友招回来了但是没有把他送走所以宿舍开始闹鬼他昨天晚上在宿舍楼现身很多人都看见了然后他们连夜搬宿舍我们另一个同伴还受了伤但我们发誓那个人的死跟我们无关我们发疯只是想吓吓冤枉我们的导员请大姐头明察。” 他说完匍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围观的家长:这就治好了??? 江易扶额: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张宾呆愣地望着钟天赐,好半天反应过来,跟着说:“天赐说的对。我们是装的,但见鬼是真的。” 第101章 是控场的校长 门外护士听到动静前来查看怎么回事。傅筠亭看了一眼尹晓,将她们带出去简要说明情况。 护士们一听两个病人是装的,震惊之余也有些无语。随后傅筠亭表示病房里的事交给他处理,让她们放心。 护士走后,他再次进入病房发现里面的气氛剑拔弩张。 双方家长以及两位导员听到钟天赐的坦白,全都气愤不已。只不过家长是在气愤导员们冤枉自家孩子;导员们则生气这两人把事情越搅越乱,还害得吕焯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钟天赐没好气地对翁宁他们说:“你们还好意思指责我们,你们俩又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你们,我们也不会为了找真相去请笔仙。” 翁宁怒道:“你们还敢在学校玩儿这种东西!?我……” “闭嘴。”尹晓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打断他们的争吵。她先看向钟天赐,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让你说别的了吗?” 钟天赐瞬间没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气势,缩回脖子乖巧跪直。 随后,尹晓又看向翁宁他们和一众家长,“我问你们了吗?谁准你们插话的?” 不知道是不是窗户被砸烂的原因,所有人被她看得浑身发冷,心慌不已。翁宁更是躲到了傅筠亭身后。 众人默不作声,大气都不敢喘。江易叹口气,上前和尹晓站在一起。他问钟天赐:“被冤枉所以请笔仙还自己清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因为有了尹晓做对比,江易此刻在钟天赐和张宾眼里宛如温柔的“大天使”。张宾向他说了实话,“其实当时只是图好玩……” 张宾那天提出玩笔仙,当下就被其他两个人否决了。他们只是学习成绩不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两人一唱一和调侃着张宾,张宾也跟他们打闹说笑,这个提议很快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可恰巧那天晚上宿舍楼停电,没有wifi加上手机信号又不好,玩游戏总掉线。他们闲得无聊,又想起了这个游戏。 三人当中只有张宾跟他女朋友玩过笔仙,所以全听张宾指挥。他们先买来两根蜡烛照明,然后关闭阳台的玻璃门,将自己的小柜子推出来拼成一张方桌,在上面铺上一张白纸。 张宾面对阳台站着,钟天赐和吕焯一左一右站在他两边。他给他们讲明流程和禁忌。特别叮嘱两人一定不准问笔仙是怎么死的,也不能在没送它回去之前松手。 “那有什么意思?”吕焯驳斥道:“咱们要真的是把朱华睿请回来了,不问他怎么死的,问什么?问他双色球的号码?问他敢不敢像你这样为爱痴狂?” “咱说英文行不行?”钟天赐认真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规矩管一方鬼怪。国内禁忌对外语不生效。” 吕焯\/张宾:…… “天哥,不是我看不起你。”吕焯说:“你确定你能准确无误地念出那些单词?就算能念出来,万一朱华睿给咱回的也是英文,谁能看懂?咱仨那英文水平,顶多知道二十四个英文字母。” “二十六个!”张宾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我呢。” 吕焯撇撇嘴,“总之,这个肯定不行。” “别想这种有的没的。”张宾拉回话题,“我们未必能请来朱华睿,更不一定能成功。我听我女朋友说她们宿舍经常玩,到现在就成功了两次。所以咱也没抱太大希望。” 那两人点点头。 随后,他们按照张宾所说握住笔杆,念着召唤笔仙的咒语。或许是咒语太不正经,他们念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张宾也跟着笑,还假装正经让他们严肃一点。 大约念了五分钟,笔还是没有动。他们也笑累了,打算就此结束。钟天赐正要松手,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抓了回去。他们三个人的手紧紧贴住笔杆,无法分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标准至极的圆。 有一种说法解释请笔仙的笔之所以会动是各方受力不均。但这张纸上的圆可不像是受力不均匀画出来的。 三人张着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缄默无声。 房间里温度骤然下降,烛火跳动,三人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一闪一闪。这时阳台外也刮起了大风。楼外的树木张牙舞爪地摆弄着树枝,让屋内气氛变得更加阴森可怖。 隔壁宿舍喝酒划拳的声音让他们清醒过来。钟天赐大叫一声,想要逃跑,却被张宾按住手指。 “喂,你想害死我们啊!” “它它它……”钟天赐脸都白了,“它怎么做到的?” “笔仙当然是这个样子咯。”张宾装作淡定,但心里也打鼓。他壮着胆子,轻咳一声,问:“笔仙、笔仙,是你来了吗?” 手中的笔慢慢划动,在纸上又画了一个圆,跟刚才的痕迹完美重合。 这下三人彻底相信他们请来了真的笔仙。 吕焯惊讶之中还有些兴奋,暗想:难道他们三个是天才!? 张宾小心翼翼地继续问:“你是朱华睿吗?” 纸上画了一个圈。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钟天赐清了清嗓,率先说:“那啥,哥们儿,对不住。我、我之前把你从床上拖下来……我那天是起床气加上睡糊涂了,才没控制住脾气。你能原谅我吗?” 纸上画了一个圈。 钟天赐松了一口气,堵在心口的那团郁气散去不少。 吕焯见气氛有所缓和,接着问:“小朱,咱学校流传的七号综合楼……真的存在吗?” 三人明显感觉到手中的笔迟疑了一下,随后画了个圈。 俄尔,三人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因为笔仙只能回答是或不是,所以他们没办法问朱华睿7号楼在哪儿。不过仅仅是知道七号综合楼存在这件事就已经把他们吓得不轻了。 “你现在在七号楼里吗?”张宾又问。 笔画了个x。 吕焯笑道:“你这问题问的,他都来宿舍了,怎么可能在什么七号楼。”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连带着他自己和其他两人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化成鬼的朱华睿在宿舍里。也就是说,宿舍里有鬼。 钟天赐咽了咽口水,环视宿舍一圈。 朱华睿的父母悲伤过度,身心遭受的打击还未痊愈,无法过来收拾自己孩子的遗物。之前警察过来问话的时候,只带走了几件朱华睿的私人物品作为调查。 其余东西现在还都留在宿舍。 朱华睿死后,张宾将他的床帏拉上,省得看见害怕。可拉上之后,反而更显得里面有了什么。这几日,他们晚上起夜的时候,都会先看一眼朱华睿的床。 也许是当下气氛使然,钟天赐有种朱华睿此刻就坐在他的床上,隔着床帏看着他们的感觉。 愣神的功夫,只听一旁的吕焯大喇喇地开口问道:“哥们儿,你是受谁胁迫才死的吗?” 语速之快,钟天赐和张宾根本来不及没拦住他。吕焯话音刚落,他们手中的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在纸上剧烈摩擦,然后画出了一个圆。 第102章 是不意外的意外 窗外风声呼啸。即便阳台的玻璃门早已被关紧,但风还是找到空隙侵入了房间,将蜡烛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屋内光线忽明忽暗。 隔壁划拳的声音还在持续,对面宿舍楼有人配合着风声模仿猩猩叫,大晚上哪里都很热闹。只有钟天赐他们的宿舍里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吱声,更不敢动。 吕焯问出那个问题后,他们感觉宿舍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头皮发麻。 忽然,他们的手机一同发出短信提示音。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他们差点把笔丢出去。还好张宾反应快,死死拽住他们的手才没有让他们松开。 “快点送他回去!”他顾不上责备吕焯,带着两人一起念送神的咒语。 他们念咒的同时,手机的提示音也不断响起,仿佛那边有什么急事,要催促他们先看手机。 三人被吵得心烦气躁,乱了手脚。张宾和吕焯死盯着笔尖,语速越来越快。 “别、别念了!”钟天赐惊慌失措地叫停他们,指着墙说:“你们看……”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映照在墙上三道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四道。而多出来的影子一动不动,所处方位貌似就在张宾对面。就在这时,蜡烛被风吹灭了,屋内一片漆黑。 “卧槽!” 吕焯大喊一声,手离了笔,跌坐在地,面色苍白地看向阳台。钟天赐和张宾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阳台的玻璃门外站着已经死去的朱华睿。他还穿着那天离去时的衣服,脸憋得青紫,脖子上套着一条绳子。而后他凝望着三人一阵,咧开嘴角,露出狞笑的表情。 三人直觉浑身血液逆流,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想逃,但腿又不听自己大脑指挥。 下一刻,电力恢复,宿舍内的大灯和外面的路灯同时亮起。阳台上的人影消失不见,各处发出的欢呼声将三人拉回现实,仿佛他们刚才共同做了一个噩梦。 张宾和钟天赐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全是冷汗。 所有人保持沉默,不敢说话。 他们一连触犯了笔仙中的两个禁忌,还亲眼看见朱华睿出现在阳台上。那种场面……即便他们想骗自己是幻觉都做不到。 良久,张宾站起来将笔和纸揉成一团,拉开阳台玻璃门,扔出窗外。而后他气愤地大骂吕焯。 吕焯不敢辩驳。他自作聪明,以为不直接问死因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惹怒了朱华。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带着哭腔说:“我没送走它松手了,我不会死吧?天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不在这儿待了。我给我妈打电话,我要回家。” 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的微信图标显示消息99+。好奇之下,他点开app,发现那些消息竟然是朱华睿发给他的。 钟天赐和张宾看他脸色不对,凑到他身边看他的手机。 屏幕上是他们三人玩笔仙的照片。照片是以俯瞰视角拍的,方向大概在……朱华睿的床位。 张宾看着那张床,鼓起勇气拉开床帏。见床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所有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接着,吕焯快速划过一张张照片。 张宾眼尖地发现不知道从哪张照片开始,他和钟天赐之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白线。那白线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后面几张照片,吕焯跌出了镜头,但那支笔上依旧有三只手。 最后一张照片是吕焯坐在地上大张着嘴巴,脸色青紫,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麻绳。 吕焯“哇”地喊出声,将手机重重砸在墙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他泣不成声,一直重复地说他不想死。 钟天赐和张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们也收到了朱华睿发来的消息。只是最后一照片上是他们自己的被吊死的照片。 许久,钟天赐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今天晚上先去市中心的酒店过一夜,那里人多,阳气旺。天亮之后,他们一起去找个懂行的师傅看看。 吕焯和张宾点头同意。 可当他们下楼后,才发现他们耽误太久,门禁时间已到,大门被宿管阿姨锁了。 之前朱华睿卡在门禁时间离开宿舍,结果出了事,给他开门的宿管阿姨有连带责任。 被领导教育了一番后,宿管阿姨现在不管谁说什么,除非他们导员亲自给她打电话,否则她一概不放人出去。 他们三个跟导员闹掰了,肯定不会给他打电话。而且就算说了,导员也不会放他们出去。 他们“霸凌”舍友的消息甚嚣尘上,又找不到肯收留他们的同学。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重新回到宿舍。 “现在怎么办?”吕焯颓丧地说:“离早上开门还有七个小时呢。我们要在一楼住就好了。偏偏住在五楼……” “没事,我们打游戏!”钟天赐故作轻松,“通宵轻轻松松!明天早上一开门,我们先去酒店睡一觉,醒了之后再去找人。就这么决定了。老张,放歌!让我们嗨起来!” 为求心安,张宾打开电脑播放了佛经。 可不知怎的,他们越听越心慌。最后在钟天赐的强烈要求下,又改播放军训时唱的歌。 歌手正气十足的声音冲淡了他们的恐惧。三人坐在各自的书桌前。吕焯拿出电脑玩steam上的游戏。钟天赐和张宾联机玩王者。 时间接近凌晨两点,平时这个点精神奕奕的三人此刻呵气连天,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钟天赐支撑不住,决定放弃熬夜。但一想到自己的床和朱华睿的床相对着,又紧靠着阳台。他着实没勇气一个人躺上去。 于是,他恳求张宾“收留”他一晚。 张宾和朱华睿的床是斜对角,相对来说“安全”些。张宾心里也害怕,听到有人愿意“陪床”的消息自然同意。 可这样就留下吕焯单独一个人。他的床位和朱华睿的在同一边。他本来胆子就小,现在让他一个人睡在那里,简直是要他的命。 三人商量后决定,让吕焯去睡张宾的床。而张宾他们挤在一起睡在钟天赐自己的床上。 他们爬上各自的床,拉好床帏,很默契地没提关灯这件事。 钟天赐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当晚,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栋大楼中找不到出去的路。大楼里的装饰看起来很眼熟,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他在走廊里飞奔,察觉身后有东西在追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觉很害怕。 他好不容易找到出口,正要逃出去时,朱华睿的尸体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那画面太过真实和恐怖,他瞬间从梦中惊醒。醒来后他发现宿舍的灯不知被谁关了。 屋内内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心脏突突直跳,额间全是汗。 半晌,他拿起枕头下面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分,他只睡了两个小时。 他被惊醒后瞌睡全无,只好玩手机打发时间。由于睡觉前他打了好几把游戏又没充电,手机电量所剩不多。没多久,系统提示电池电量低。 充电线和充电宝都放在下面的桌子上,想用必须要下床。可一想到拉开床帏会看到朱华睿的床,他又心生胆怯。 思来想去,他关掉手机,尝试再次入睡。 然而,他一闭上眼睛,今天他们玩笔仙时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还有“朱华睿”发的照片……梦中幽暗的大楼……在后面追他的东西…… 他的心跳再一次加快。恐惧之下,他又重新拿出手机。很快,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二。他必须要决定是下床拿充电宝还是继续尝试睡觉。 生理反应替他做出选择。强烈的尿意迫使他必须下床去厕所。 身旁的张宾还在呼呼大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不好意思叫醒他,只好给自己鼓劲加油,让自己勇敢起来。 下去之后先把宿舍的大灯打开,然后再去厕所。他想。 规划好路线后,他一咬牙,起身拉开床帏上的拉链。 他下意识看向朱华睿的床,见上面挂着的床帏严严实实地合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迅速下床,准备去开灯。忽然,朱华睿的床发出“咯吱”一声响,像是有人躺在上面翻了个身。 这个想法让他汗毛倒竖。 黑暗中,他猛然想起张宾那时拉开了朱华睿的床帏,之后他们谁也没再动过那张床上的东西。换句话说,床帏敞开着才是正常。那现在为什么……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上前奋力扯下那两块布。随后,他看见吕焯坐在朱华睿的床上,用已经摔坏的手机对着自己的脸,手指不断点着屏幕,好像在自拍。 第103章 是开小差的教导主任 张宾是被钟天赐凄厉的哭嚎声吵醒的。据他回忆,那是他听过最惊恐、最渗人的声音,仿佛是穿梭在深山老林中的山魈发出来的。 他被吓得心脏突突直跳。望着眼前的黑暗,他愣了几秒,随即快速翻身跳下床,冲到宿舍门口打开大灯开关。 房间又亮了起来。 此时,钟天赐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不断地嚎叫着,脸上都是泪,在他的身下有一滩黄色液体。而坐在朱华睿床上的吕焯捧着手机一脸茫然,在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后,他也大叫一声滚下床。 三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其他宿舍的学生。他们愤怒地敲响三人的宿舍大门。 门开之后,众人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到。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见他们三人一个个面色苍白,抖如筛糠,钟天赐更是尿湿了裤子,便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搁置心中怒火,担忧地问:“你们没事儿吧?” 张宾指了指其他两人,张开嘴巴又不知道说什么。 朱华睿的班长也站在门外。他环视他们一圈后,主动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宿舍睡。 即便他们现在是学校的“众矢之的”,很多人都认为他们霸凌同宿舍的舍友,逼得人家上吊自杀。可也有人相信他们没做过这种事,特别是朱华睿的班长。 三人听到他这么说,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们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千恩万谢地去他们那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们打车前去附近的清龙观。 故事讲到这里,尹晓感叹:“也是有趣。导员深恶痛绝的‘霸凌者’却被受害者的班长收留。我要是你,就把班长也吊起来拷打,说不定他也是‘霸凌者’之一。” 翁宁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嘲讽,回怼道:“这能证明什么?他所说的也未必是真相。” 其实第一次和三人谈过话之后,翁宁还问了其他同学关于朱华睿的事。 朱华睿性格内向,班里没有玩得好的同学,唯一跟他往来密切的是负责传递消息的班长。朱华睿每年填写的申请表格都是由他交给导员。 他和朱华睿住在同一楼层,当然见过很多次他帮宿舍其他人带饭打水的情景。他当初也以为是朱华睿被同宿舍的人欺负,不过暗地里打听后,他才发现朱华睿的舍友并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不好相处。 朱华睿家境不好,自尊心又强,拉不下脸向别人求助。有时候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多或者没有及时打钱,他就得饿肚子。 钟天赐他们察觉到这种情况后,就让朱华睿帮忙他们买饭打水,然后他们又以感谢他帮忙为由,将饭菜分给他,帮助他度过那阵没钱吃饭的日子。 朱华睿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他感激他们为维护他那点可悲的自尊心而想出这种办法。他说不出太漂亮的话,所以包揽下宿舍所有的卫生,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只是即便听班长说过这件事,翁宁仍旧没有撤回对他们的怀疑。 她冷笑一声,对众人说:“你们知道吗?霸凌者在霸凌完别人之后会害怕罪行暴露……他们用那么残忍的手段伤害别人,竟然也会害怕…… 他们拉拢被霸凌者,嘴上说什么不打不相识,以后他们就是朋友。但实际上,他们是想继续欺负她。以朋友的名义让她跑腿,对她提各种过分的要求,榨干她身上的每一分钱,妄图像训狗一样让对方彻底服从他们。” 在场家长觉得这位老师的表情很是怪异,仿佛想起了极其痛苦的回忆。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而翁宁也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她浑身无力,拉着傅筠亭的胳膊,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傅筠亭扶着她,神情很是担忧。 “所以你想上演一出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戏码?站在高处俯视蝼蚁的感觉怎么样?” 翁宁脸色煞白,质问尹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尹晓平淡地说:“随便说说,活跃一下尴尬的气氛。”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没有感觉到这话多有好笑!” “话当然不好笑,好笑的是你。” “你……” 翁宁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傅筠亭拦住。 尹晓扫了他们一眼,下巴微扬,“你!把你女朋友带出去。” 傅筠亭见她在看自己有些迷茫,但很快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赶忙澄清道:“她不是……” “你最好把她按在卫生间的洗手池里,用大桶凉水扣到她脑袋上。也许在冷水的不断刺激下,她的脑子能清醒一点。” “你误会了,我和她不是……” “后来呢?”尹晓移开目光,看向钟天赐。 钟天赐收回幸灾乐祸的笑容,态度端正且十分礼貌地说:“我们第二天去的清龙观。拜完神之后,正巧大殿外站着一个和尚。他主动上前搭话,说我们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把我们带到后院免费给我们驱邪。最后又给了我们三人一人一块开过光的玉坠。别说,带上之后还真有效。” 钟天赐的父母眉头都快打结了,“有效你们还会见鬼?” “那不知道,反正当时觉得挺神清气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原本8888的吊坠,看我们是学生,只卖我们1888。” 在场家长揉太阳穴的揉太阳穴,叹气的叹气,更有人直接走出病房,在外面找能吸烟的地方冷静。 江易忍不住吐槽:“你们是真缺心眼儿啊。你见过清龙观里有和尚?” “那是道观!”他们导员也按捺不住提醒道。 钟天赐和张宾望着彼此,陷入沉思。 他们三人离开道观后以为这件事结束了,所以也没有告诉父母。一来他们觉得告诉家长,他们也不会信,反而会责备他们在学校里玩通灵游戏。二来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 他们吃了顿大餐庆祝“劫后余生”,一时兴起还跑回学校上下午最后一节综合大课。 那节课的上课地点是一号综合楼的103阶梯教室。因为这间教室上一节没课加上他们来的早,所以教室只零星坐了几个学生。 三人嘻嘻哈哈地从外面进来。嬉闹声引来其他人的注目。不过就算他们“声名远扬”,也不会有人当面跟他们发生冲突。其他学生只是看他们一眼便低下头去,各干各的。 他们径直走到最后一排落座,拿出手机玩游戏。而吕焯也摆弄着新买的手机,添加各种软件。 临到上课时间,吕焯问两人要不要去厕所去。两人摇头拒绝,于是他便独自前去。 张宾接着钟天赐的话说:“一直到上课了,那小子都没回来。我们以为他闹肚子,还发微信问他要不要纸。他没回我们的问题,反而发了一张他的自拍。那张照片背景很黑,看不出来他在哪。” “照片还有吗?”江易问。 “有。” 张宾拿出手机,点开那张图片给江易看。 尹晓也伸过头去看,额头几乎跟他贴在一起。 江易没有动,只抬了抬眼皮,嘴角不受控制上扬。 有点凉。他暗想。 随即,他重新看向手机屏幕。 那张照片如张宾所说,背景一片黑暗,看不出来拍摄地点。吕焯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他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眼睛向上看,像是在仰视某件东西或人,也可以说在祈求。 “江易,把这个地方放大。”尹晓指着屏幕上吕焯眼睛的位置。 江易愣了一下,然后一边放大图片,一边在心里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的声音这么清脆……倒是挺好听的……是她突然转变发音位置了? 由于照片像素不高,也没有其他处理图片的软件,图片被放大后愈发模糊。但尹晓和江易还是能隐约看到在吕焯的瞳孔当中倒映着一个人的轮廓。 第104章 是纯真大学生 “两位……大师?”张宾的父母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为妙。他们干笑着问道:“这张照片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不会对我们家孩子造成影响吧?” 江易摇头称不会。他先让张宾把这张照片传给他,然后吩咐他把图片删掉。 一旁的钟天赐也有样学样,翻出自己的手机把照片删除。 两人的导员十分好奇,也想看一眼,但此时尹晓又开始追问吕焯的事情。他这才取消行动,继续跟着家长们听后续。 吕焯直到前半节课结束都没有回来。趁着课间,钟天赐和张宾跑去洗手间找他。 洗手间内所有隔间的门都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地上扔着一对蓝牙耳机。他们捡起一看,发现正是吕焯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拨打吕焯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听筒那边传来吕焯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的呼吸十分急促,说话声音也带着哭腔,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 他们问他在哪儿。 他磕磕绊绊地说:“七……七号……综合……楼……朱华睿……活着……”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听到七号综合楼和朱华睿的名字时,两个人心中咯噔一声,一股凉意席卷而来,令他们寒毛直竖。 张宾犹豫片刻,用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了吕焯的电话。这次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 这次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晰,吕焯好像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张宾举着手机,问:“老吕,你人呢?有没有事?” “没——有——我——在——教——室。” 吕焯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让他们觉得对面是个机器人。 两人听罢,连忙跑回教室,果然见到吕焯笔直地坐在座位上,目视前方。 钟天赐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上,说:“你小子上个厕所上那么久,吓我一跳!刚跑哪儿去了,跟被狼撵了似的。还说什么七号综合楼,你学坏了啊小胖子,连你天哥都敢吓。” 吕焯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人,眼睛中当中没有任何神采,看得两人心中发怵。 “你……没事儿吧?”张宾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裤子和衣服上满是泥土,困惑道:“你摔跤了?” “嗯。”吕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在厕所滑倒了。” “我说呢。”张宾把耳机还给他,“我们俩在洗手间捡到的。算你幸运,耳机没掉进坑里。” 吕焯说了声谢谢,但没有接,只是将头转过去看向黑板。 这时老师重新回到讲台,开始上课。钟天赐和张宾也回到座位。他们觉得现在的吕焯甚是奇怪。 他说他在厕所摔了一跤,但厕所又没有泥土,他衣服是怎么回事?还有他第一次接电话的时候,明显能听出来他很害怕,怎么不到一分钟,又变得这么冷静。 钟天赐心里直打鼓。他让张宾找今天晚上过夜的酒店。他则给吕焯发去消息问他刚才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提到七号楼和朱华睿。 吕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复他:“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公理吗?所有做坏事的人都会接受处罚。伤害别人的人终将被困在幽冥之地,永远无法逃离。” 钟天赐抬起头,隔着张宾白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捧着手机的吕焯,然后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回道:“你他妈是不是又看到迪迦被欺负的剧情了? 都告诉你了,人家是主角,不会吃亏的。” “施暴者终将被严惩。” “啊对对对,我们的小英雄迪迦一定会度过劫难的。” 之后,吕焯再没有发来消息,他也没有追问。 毕竟吕焯经常化身“正义的伙伴”,在宿舍和朋友圈间歇性发表哲学感慨,但其本质目的都是为了“光之巨人”打抱不平。钟天赐早就司空见惯了。 下课后,三人连饭都没吃,立即跑宿舍收拾东西,去张宾预订的酒店。 虽然他们白天“驱了邪”,但昨天晚上的事太过吓人,他们还没有心大到今天就睡宿舍的地步。 此时暮色四合,校园内的路灯亮起。各处一派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然而,即便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下,他们也无法心平气和地踏入宿舍。 安全起见,他们没有关宿舍的门。钟天赐和张宾两人飞速地往包里塞着必要物品,但吕焯却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盯着手机屏幕。 “赶紧拿东西!身份证,充电器!”张宾催促他道:“我们俩收拾好就走,不会等你的哦!” 吕焯听完却说:“还是要回来的。” 当时他们二人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只以为他说的是住酒店不长远。 钟天赐上前又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回来归回来,但现在需要身份证。酒店前台的身份信息表填得能把人累死,赶紧!” 在他们的再三催促下,吕焯才拿出身份证,其余什么东西也没带。 张宾收拾完毕后,笑骂道:“你是打算全靠白嫖啊?” 吕焯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朱华睿床铺的方向。 两人看着他的动作,后背一冷,但又不敢回头确认,只架起他快速离开宿舍。 三人马不停蹄赶到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张宾订的是家庭房。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大一小,足够他们三个人睡。 换了个地方后,他们才敢提起宿舍的事。 钟天赐战战兢兢地问吕焯是不是在宿舍看到什么了。 吕焯勾起嘴角,然后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朝他们笑。虽说在笑,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张宾盯着他,脑海中慢慢地将他的脸和昨天晚上出现的朱华睿重合。 是了,昨天晚上朱华睿也是这么笑的。 一股无名火起,他上手一巴掌扇到吕焯的脸上,大吼道:“笑你妈,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再敢装神弄鬼试试?” 他的力气太大,震得手心都在发麻。而吕焯也被扇倒在床上,好半天才爬起来。看着他脸上的掌印,张宾也有些愧疚。可吕焯依旧望着他们在笑,仿佛感觉不到疼。 张宾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常玩的蝴蝶刀,抵在吕焯脸上,“你再笑!?” “张宾!”钟天赐见他来真的,立即出声喝止。 这时,吕焯开口慢悠悠地说道:“你们是我的好朋友。” 钟天赐和张宾对视一眼。 “我想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张宾皱着眉,“你恶不恶心?说这么肉麻的话干什么?” “我先走,然后回来接你们。” 说完这句话,吕焯钻进被子中闭上眼睛睡着了,剩下二人面面相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吕焯的行为和语言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因为没吃晚饭,肚子一直发出“抗议”的声音。他们两人饿得心里发慌,也没办法思考问题,于是决定先出去吃点东西。 酒足饭饱后,张宾提出明天有必要再带吕焯去一次道观。他身上的东西可能没被躯干净。 听他这么说,钟天赐反而不敢再和吕焯睡一块儿了,他生怕昨天晚上的事情再次发生。人这一辈子失禁一次就可以了。 两人商讨之下,决定去网咖玩通宵。吕焯要是醒了问起他们,就让他来网吧找他们。 网咖人多,阳气旺盛,想必也不会有事。 正当他们起身离开饭店时,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他们打开手机一看,是吕焯给他们发来了两条微信。第一条是张他的自拍,身后的背景是他们住的宿舍楼。第二条是一句话:我先去七号综合楼。晚点过来接你们。 第105章 是坚定反驳 钟天赐和张宾顾不得之前和导员的冲突,立即联系他说吕焯可能出事了,现在在宿舍,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因为电话里说得很急,导员也没具体问,一边赶去宿舍,一边给同楼层的班委打电话。 另一边钟天赐和张宾也从酒店向学校飞奔。等他们赶到时,看见一堆人围在自己宿舍的门口,宿舍大门被踹开,门框都裂了。 而吕焯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他的脸色发青,脖子上套着挂床帏的细绳。导员给他做急救,班长拨打急救电话。随后救护人员赶来,导员陪着吕焯一起去了医院。 钟天赐和张宾听围观的同学说,他们把门踹开时,看见吕焯吊在床边的护栏上,两条腿笔直地向前伸着,像是坐在凳子上一样的姿势。 床铺不高,只要吕焯稍微曲一下腿就能自救,但他没有。如此决绝,若不是有意求死,那就是……鬼上身。 这一想法出现在二人的脑海中,令他们火冒三丈。他们叉着腰站在宿舍中央,不断地喘着粗气。 自从朱华睿自杀之后,他们的生活就全变了。先是有人恶意引导舆论,将他们三个变成霸凌者,让他们承受无妄之灾;接着玩笔仙找到了朱华睿的魂,可非但没有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将他们卷入到了更大的麻烦当中。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张宾一脚踢翻朱华睿的凳子,砸了他放在书桌上的东西,嘴里叫骂道:“朱华睿,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操你妈!我们哪点对不起你了。妈的,谁在你没饭吃的时候想办法让你吃饱肚子?你爸住院没钱治病,你他妈躲在被子里哭,又是谁主动借钱给你,让你家度过难关的?你贫困生名额被抢,又是谁帮你抢回来的? 现在你死了,要拉我们当垫背。好啊!你不是想杀我们吗?来!老子就在这儿,你杀!你有本事把我们都弄死!” 钟天赐被他影响,也跟着他一起在宿舍里骂。两人不管还有人在门外围观,只一味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众人见他们越来越激动,额头都出了汗,生怕他们太生气导致脑血管爆裂,于是赶忙出言相劝。但这两人什么都听不进去,一直在喊朱华睿出来跟他们对峙。 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在他们叫嚷的时候,阳台的玻璃门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上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声源处。 此时外面一片漆黑,众人看不清阳台上有什么,只能看到玻璃门映出的宿舍内的情况。 “你、你们看。”有人结结巴巴地指着右上角。 玻璃门板上的右侧,映着朱华睿的床尾。而就在床尾处,有一双人腿耷拉下来,不停晃动。 钟天赐和张宾退后几步站在人群里,和众人来回比对阳台玻璃门中的画面和现实。 所有人呆若木鸡,脑子里思绪万千。他们很想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比较,都只能承认玻璃门反射的画面中确实多出来了一双腿。 忽然间,朱华睿的床帏在四下无风的环境下竟然飘动起来,而后猛地合拢在一起。床帏一起一伏,像是有人用手在里面划弄。 “闹鬼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反应过来尖叫着往下楼跑。很多人没有看到那一幕,只是见别人一脸惊恐地逃跑,自己也跟着跑。 这种惊慌像是滚雪球,牵扯更多人加入逃跑队伍。 最后,一群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宿舍楼下,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地震,有说火灾,有说入室抢劫,还有说闹鬼,更有甚者说亲眼看到朱华睿勒死了吕焯。 宿管阿姨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上级,然后和保安上楼巡查。很快,各学院导员也赶到现场,找学生了解情况。 而钟天赐和张宾站在人群当中脸色煞白,头皮发麻。此刻,即便他们站在人群当中也心慌不已,因为他们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不知道是朱华睿还是吕焯。 “这下怎么办?”张宾小声问钟天赐:“下一回不会就轮到我们了吧。老吕在短信里面说他先去,然后来接我们……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道。” 钟天赐的心理承受能力和他外表的张狂完全成反比。严格说起来,他只是被家人惯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成年版熊孩子。现在面临生死这种大事,他早就六神无主了。 恰逢此刻,翁宁出现在人群当中。他们看着她抱着胳膊,颐指气使追问其他同学的模样,立即联想到了之前的事。他们心中怒意渐起,觉得自己变成这样全翁宁和他们导员害的。 于是钟天赐决定在他们“死”前,也让翁宁和导员体验一下他们担惊受怕的滋味。 整件事情说完,家长们长出一口气,接着走到自家孩子身边,面带微笑地扇了他们一巴掌。 病房中斥责声此起彼伏。钟天赐一开始还回嘴,但架不住人多,只好投降,老实聆听教诲。而张宾高扬着下巴,虽然没说话,但态度在脸上写的清清楚楚——“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江易先看了一眼尹晓,随后问钟天赐的导员,“那个上吊的学生怎么样了?” “在住院部8楼的监护病房。医生昨天检查完说他的身体没有异常,但他一直不醒。所以现在在等后续检查。” 听到吕焯的事情,钟天赐和张宾又不免担忧起来,更令他们害怕的则是吕焯发的那条短信。 钟天赐握住他父亲指指点点的手指,“爸,你们回家再骂。先想想我们怎么怎么办?我可不想变成朱华睿和吕焯。” 此话一出,家长们也顾不得再责备他们,转而向江易求救。他们一开始找江易就是相信鬼神之说。即使自家孩子现在亲口承认装疯吓唬人,但同宿舍接连两个学生出事儿,这件事不是假的。万一那个死去的小孩真的要他们的孩子去作伴怎么办? 江易正要说话,只听在旁的翁宁哂笑道:“有鬼?有什么鬼?是心虚吧?昨天宿管阿姨和保安把整栋宿舍楼搜查了好几遍,特别是你们宿舍,根本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你们所谓的灵异现象。 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们自导自演。你们私下玩通灵游戏,受了惊吓后疑神疑鬼,连累自己的舍友。昨天的事情造成的影响很大。这件事我会上报给学校领导,你们回家等处理结果吧。如果警方介入,你们还有拘留的风险。” 翁宁这种态度自然激怒了一众家长。他们嚷嚷着要投诉她。但她站在同事和傅筠亭的身后,继续说:“我说的是实话,你们这么激动也没用。你们站到我们校方的角度想想,一个学生莫名其妙地自杀身亡。现在有学生告诉我们是鬼魂作祟,你觉得我们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我在学校工作快十年了。确实,现在的孩子心理脆弱,自杀的学生也有。但没有一个人是因为什么灵异故事死的。你们有功夫跟我吵架,不如问问你们孩子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家长们顿时住了嘴。翁宁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些只是钟天赐和张宾的一面之词。他们又拿不出明确的证据。手机里的照片和对话最多证明昏迷的学生行为不正常。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哪里就能确定有鬼。 正当他们陷入自我怀疑时,只听尹晓对病床上的两个人说:“穿上衣服,跟我走。” “去、去哪儿啊?”钟天赐和张宾小心翼翼地问。 “学校。” 第106章 是各怀鬼胎 提到去学校,两人当即变了脸色。昨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发生了可怕的事,今天再回去不知道又会看到什么。 “能不能不去啊?”他们问。 “能,想死你就不用去。” 家长们惊恐万分,见尹晓没有往下说,只能向江易投去求救的目光。 江易开口解释道:“他们的情况不太好。就算你们今天带他们回家,他们也会像那个学生一样重新回到学校。如果昨天不是他们反应迅速,找别人救援。那个学生只怕已经死了。但他们两个会不会这么‘幸运’……” 钟天赐和张宾听完立即拉起帘子换衣服。家长们也嚷着要跟去。但江易只允许跟去一两个人,说人多了反而会添乱。 而后,他和尹晓先行一步走出病房。 翁宁和另一位导员以及傅筠亭立马追了出去。 翁宁拦住尹晓。她压下见到尹晓的心慌,梗着脖子说:“你们是哪儿来的神棍?” 尹晓侧头看向江易,“早让你注意形象,现在被人一眼看出身份,你不可耻吗?” “你又凭空增加什么不存在的记忆?你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翁宁被他二人当成空气,气恼不已,打断他们道:“你们敢公然将封建迷信带到学校?你们敢去,我就报警。” 另一位导员也板着脸,和翁宁站在同一边,“我学生需要的是心理疏导,不是什么请神问米。你们赶紧走,不然我们会报警说你们诈骗。” “第一,我是他们家长请来的。我只是按照要求办事,你们要劝也该去劝他们。”江易冷笑一声:“第二,我什么时候说要请神问米?我们和两个学生逛对外开放的大学校园算什么诈骗?还有说我们是神棍,你们有证据吗?你们评判一件事的标准就是想当然?” “你们明明说……不然你们去学校做什么?”那位导员急了,话都说不到一块儿。 “找你们校长。”尹晓绕过他们往前走,“问问他,像你们这种废物老师是怎么招进来的。你们要是在我学校,哪怕当狗我都嫌蠢。” 尹晓走过傅筠亭身边,发丝扫过他的脸颊,不禁让他的心跳快了几分。他不自觉跟上尹晓的脚步,“我……” “你站住。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翁宁快步上前,站在电梯口质问尹晓:“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说,不必人身攻击。” “说事实也叫人身攻击。” 江易:这话听着耳熟。 “什么事实?事实是你们趁乱骗取家长钱财,搞封建迷信,还把两个学生的一死一伤简单归结于灵异事件。你们这种行为是在助纣为虐!干扰我们调查真相的视线。” 这会儿搭乘电梯的人不多,但有很多病人在大厅散步。他们的争执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干扰你调查真相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尹晓望着电梯楼层指示灯,“你有心理阴影,就把所有和阴影中相似的人、相似的情况通通划上等号。你做了一个他们是坏人的假设,然后再找证据。你提前存了偏见,所以即便找到和你想象当中相违背的证据,你也可以试图歪曲事实,以达成逻辑自洽。 所以,你不仅蠢而且犟。不过你也不孤独。” 尹晓扭过头,目光扫过其他人,“世上大把喜欢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人存在。你们说是吧?” 江易干咳一声,“电梯来了,我们快走。”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许多人,仅剩的空间不多。尹晓看了一眼,“我从窗户下去……” “你安生会儿吧!” 江易推着她走电梯。这要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窗户跳下去可还了得。 他紧挨着尹晓挤在电梯的角落。就在门要关上时,傅筠亭也一步踏入。电梯再也进不去人,翁宁和她同事只能等别的电梯。 傅筠亭的加入让本就不足的空间更加拥挤。所有人都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而傅筠亭此刻一低头就能看见尹晓的头发。他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尽量不打扰到她,而后放缓声音问道:“你……你……是江易的朋友吗?” 尹晓没有说话。 “我是想说……想说你可以多陪他来医院。我看他总一个人,有你在……他……他还好些……一个人很难应对各项检查。” “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人陪着看病,而是找个良辰吉日了却自己苟延残喘的性命,以彻底解决目前所存在的问题。”她看向江易,“对吧?天大地大,只有小盒才是你永远的家,而且……” “你闭嘴!”江易上手捂住她的嘴,并将她拉向自己这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有些话你对我说就算了。这是医院,你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电梯到了一楼。所有人表情各异地走出来。 尹晓拍开他的手,问道:“什么感受?你怕他们死你前面,跟你竞聘上岗?” “我……算了……我们走吧。” 江易被她说的脑子疼,放弃辩驳。反正跟她说话永远鸡同鸭讲,她总有一堆歪理等着他。 就这样吧,她尹晓有自己的活法…… 这时,傅筠亭向她耐心解释道:“因为住院的病人病情程度不一。如果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听到这种话,他有可能会当真。” “把它还给那两个废物老师。”尹晓没接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手机。 这是她上电梯前从他们包里“拿”出来的。以防他们提前通知学校那边,派人阻拦她进入学校。 傅筠亭见她要走,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一股凉意从手心传来,快速蔓延至全身。他慌地松了手,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你等一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每件事都要问清楚吗?” “不是……” 尹晓没了耐心,转身和江易快步离开。 江易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傅筠亭。他觉得今天的傅筠亭很奇怪。 他和傅筠亭认识这么久,没见过他有女朋友。而傅筠亭也不缺追求者。他在住院期间见过很多次他被人表白的场合。他一向都是带着微笑,在不伤害对方的感情下拒绝人家。 怎么今天一改常态,对尹晓死缠烂打呢? 他和尹晓坐进车里。他保持着拉安全带的姿势,凝视尹晓的侧脸,暗想:难道那个老男人春心萌动了?!仔细看她的模样,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他有病吧?!他自己多大年纪了不知道吗?三十多岁土都埋到眉毛了,看上人家二十多岁的女孩,真是下作! “给我一张符纸。”尹晓说。 “啊?哦!”他从车后座的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交给尹晓,说:“你有没有觉得……就是说……会不会有种感觉……” “你到底要说什么?”尹晓将符纸对折,快速撕掉边边角角。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相信。” 江易握紧方向盘,紧皱眉头望向前方,踩了半天油门见一点反应都没有,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发动车辆。 “不是,你怎么能相信呢?”他转头望着她,严肃地说道:“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不冲突,谁不喜欢好看的人。” “这能产生真情实感吗?” “怎么不能?” “你怎么知道?你经历过?” “嗯。” “嘁……啊?对谁?” 尹晓抬头,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少倾收回目光。 江易呆若木鸡,心里七上八下:她、她、她……难怪她总缠着我……什么上面让她招聘主任,都只是她的借口……她……预谋已久……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 挺好看的,他想。 尹晓盯着走进停车场的傅筠亭和翁宁一行三人,眼见他们开车向外驶去,心中默念咒语,手中撕好的纸人立即飞了出去,轻轻贴在傅筠亭的车后。 车内,正在拨打电话的翁宁二人突然发觉手机信号中断。傅筠亭踩下一脚刹车,鹰视狼顾,眼神再不似平日里那样的温和。 第107章 是七号楼往事 尹晓本来想找条翁宁等人的必经之路放符,没想到他们正巧来停车场,这倒方便她行事。 她对翁宁他们施法并不是因为讨厌他们;更不是觉得那两个老师冤枉学生,所以想要对其惩罚;只是认为这三人会成为她处理事情的阻碍,从而耽误她回家看电视剧。她真的很想知道男主母亲虐待女主,然后知道女主是亲生女儿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那点小法术无伤大雅,顶多困住他们,直到明天早上。 做鬼这么多年,她越来越善良了。她评价自己道。 由于张宾和钟天赐的父母都要去,他们那一车坐不下。于是那两个学生只好跟江易他们一辆车。 他们坐在后排,手放在膝盖上,像小学生上课似的,神情严肃且认真,丝毫不敢有松懈。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车里开着暖风,他们还是觉得冷。 江易微微看向副驾驶的尹晓,见她如此专心地听着他准备的车载音乐,不再去调电台,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但他心里此刻很是纠结。 尹晓说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可她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喜欢他的样子。是不是她喜欢人的方式就是怼他呢? 就像小学生喜欢同班女生,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扯她的辫子,惹她生气,好引起她的注意力? 话又说回来,她对自己还是很特别的。她之前还说要帮自己出气。她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她怎么不帮别人出气? 思虑过甚,他没注意路口有人骑电动车闯红灯。等他看到时,他惊地猛踩一脚刹车,电动车贴着车边潇洒而过。他吓出一身冷汗,车内其他三人差点没被惯性甩飞出去。 尹晓坐稳后,漫不经心地说:“我要是你就直接压过去。” “那是条人命!” “你既然喜欢开车发呆,出事是必然的。不是撞死他就是撞死别人。我看那个人年纪挺大,应该活够了。况且骑车闯红灯,死了也是活该。” 江易:…… 他重新启动车辆,再不敢胡思乱想。开了一阵,他镇定下来,解释说:“我没有想别的,我就是在想……那个女老师。她有点奇怪。听她刚才的话,她极有可能以前遭受过霸凌,或者她的朋友遭受过。我比较倾向于前者。” 他不爱聊天,只是此刻心虚至极,生怕尹晓看出他刚才在想什么,于是主动跟后视镜当中的两个男生搭话,“也许当时欺负她的人,和你们的打扮或者行为相似。你们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所以她对你们有偏见。” “有心理疾病病就去治啊。我们又没欺负她。”钟天赐说:“那女人看着就不正常。她管朱华睿他们跟管中学生一样,要求他们大一一整年都要上晚自习。谁要是有社团活动,不来晚自习必须请假。请假还要提前三天。说临时请假不是请假,是通知。 今年又搞什么晚自习打卡活动。比拼谁自习的时间长。第一名奖金才三百块,第二名是个手环,第三名一套不值钱的书。朱华睿就是奔着那三百块钱去的。她要不搞这活动,他说不定也不会出事。” “老朱也是可怜。”张宾接过话题,“这个活动有漏洞,只说自习时间没说地点。老朱一开始以为是在图书馆上晚自习才作数,结果努力一个月只得了第三名。我们帮他打听后才知道,前两名都是在外面自习,临近门禁时间才回去。可图书馆十点半闭馆,所以老朱就算上满一整个月,日平均还是比人家少快一个小时。” “他后来去什么地方自习了?”江易问。 “不太清楚,应该是教学楼或者综合楼。他不会跑太远,不然赶不上门禁时间。他不是那种敢叫门的学生。” “你们意识到他行为有异那天,他具体去了什么地方?” 张宾和钟天赐面面相觑,齐声道:“不知道。” 时间过去那么久,他们连朱华睿哪天变奇怪的都忘了。更何况他们也从不关心朱华睿去哪。他这种乖乖学生去的地方,他们都不感兴趣。 “你说她搞活动就搞活动吧,好歹规定一下地点。老朱要一直在图书馆上自习,肯定不会死。”张宾说。 闻言,江易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你怎么这么确定?” 张宾对他说:“我女朋友是超自然研究社团的,说白了就是灵异社,为了通过学校审核才改了这名字。 社团的日常是研究各种灵异游戏,去其他闹鬼的地方探险。校园传说中的七号综合楼,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探寻七号综合楼甚至成了这个社团每年的新人试胆活动。活动范围在教学楼全区加某一个综合楼。 他们给新入会的同学发一个光亮不足的手电,让他们去里面找东西。学长和学姐负责当npc吓他们。” “发生什么特殊事件了吗?” “基本都正常,就是有些人说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有些人说看到一个男生一闪而过。看到这些的人回去会莫名发高烧,但好了之后也没什么。他们说女鬼和男鬼是老校区死去的一对情侣。他们自杀的地点就在老校区的七号综合楼。” 据传,行知大学之所以开辟新校区是因为两件事。 当年,它还叫行知学院,也只有一处园区。招来的专科生和本科生都在一起上学。其中有一类专科学生是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直接来行知学院上五年制大专。 未成年人本就自律性差,三观未定型。一下脱离家长的管束,大学管理又不严格,所以很多学生入学没两个月就放飞自我。 如此宽松且校风差的学校极易滋生其他不好的事件。因此校园霸凌案件层出不穷,严重的还上了新闻。 那时候学校正在准备升格,为了声誉,所以把本科学生迁到了新校区。升格后,本科部所在的校区改名为行知大学。旧校区改名行知大学德慧学院,只收专科生。 这是搬迁的基础原因。而加速搬迁的却是因为一件校园强奸未遂案。 专科生组成的小团体中有个五人小组。他们的“老大”在公共课上认识了一位本科大三的女生。他对其爱慕不已,但告白惨遭欲绝。于是恼羞成怒的他带人将女生堵在七号综合楼的教室妄图施暴。 惊恐中,女生从五楼一跃而下,当场身亡。女生的男朋友得知此事后伤心欲绝,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毕业那天,在女生出事的教室上吊自杀。 而那五个学生因家世过硬和未成年身份,没关多久就出来了。 那一段时间,学校内怪事频频。上晚课的学生总能在听见那间教室传来女人的哭声。值班保安也曾在夜晚巡逻时见到天花板上吊着一名学生,等他冲进去后又什么都没了。 无奈之下,校长找来会看事的师傅处理此事。师傅说那两只鬼的戾气太重,无法超度,只能先想办法消减他们的怨气,等待时机收伏。 他提出先拆掉旧校区的七号楼,然后再在新校区打下七号楼的地基,但不要在上面造任何建筑物。接着他将两只鬼转移到地基所处之处,利用学校风水格局和人气减弱他们的力量。 不过,谁也不知道七号楼的地基在哪。 有人说,如果八字轻的学生大晚上还留在教学楼或综合楼,极容易误打误撞进入七号楼。还有人说,曾有一位暑假打工没有回家的学姐,在鬼节那天晚上返回学校宿舍时,见到宿舍楼后突然多出来了一栋楼,她好奇走了进去但再也没出来。 说话间,江易他们到达目的地。钟天赐两人指路,引导他从西门进,离宿舍楼更近。 他们没有遇到门卫或教职工的阻拦,想来尹晓的法术生效了。江易将车停好后,原地等待还没到的家长们。 而尹晓转身就走,抛下一句,“你去宿舍,我去其他地方。”而后,消失不见。 “上次单独走,这次也单独走。懂不懂什么叫合作?”江易低声埋怨道。 第108章 是挑衅校长 虽说校园传说都并非是空穴来风,但尹晓不会因为这种不知道传了多少版的灵异故事就满学校找七号楼的地基。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正是吕焯出现异常的一号综合楼。这个地方一定还留有“痕迹”。只要找出他出事的原因,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一号楼在学校南边区域。尹晓要斜穿过学校内部才能到达。途中,她又发现这所学校另一处奇怪的地方。 校内没有鬼魂。 翁宁曾在病房内提了一嘴,学校发生过自杀事件,而且不止一起。自杀的鬼地府不收,只能一直待在原地,除非有人特意请人超度送回地府。 可家长思想观念不同,不是所有人都会找人超度自家孩子。所以不可能一只鬼都没有 但如果是学校找人超度,那就更有问题了。 首先,并不是每一只自杀而死的鬼都会化身为厉鬼。如果它们只是地缚灵,就不会对周围人造成重大影响。哪怕真的有人倒霉透顶,不小心看见它们,顶多也只是生点小病。 学校会因为学生生病就想到请人超度亡魂吗?这根本说不通,哪怕是佛学院也会先讲科学。 况且,从翁宁和另一个导员阻拦江易去学校时的态度和说辞看,就知道他们对玄学之事根本不信。不光他们,学校内的风气应该都是将这种“封建迷信”拒之于校门外。否则他们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灵异事件顶多半信半疑,不可能抱有这么坚定的否决态度。 再者,学生死亡的时间不定,学校想要保持“干净”,就要一直请人作法。 即便他们把超度时间安排在暑假,这种事情也会走漏风声。而学生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别说开坛做法,就连某处贴了一道符,他们都会编出一个无比离奇的故事散播出去。 张宾的女朋友是超自然研究社的,如果有开坛作法,她一定会知道。然而,刚才张宾并没有提及此事。要么是他忘了,要么……就是学校根本没请人超度过这些亡魂。 尹晓一路边走边看,默默记下学校各处建筑物的方位。行至一号综合楼,她大致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学校地图轮廓。学校布局很糟糕,工程图像是小学生画出来的一样,不聚财也不挡煞,更别提镇压魂魄。 一个没有做风水局的地方竟然没有魂魄。难道是离乾教的人在她死后又研究出什么阵法了吗? 她一挑眉,走进一号综合楼。 临近下午四点,天空中漂浮着厚重阴沉的云,光线暗淡无比,看样子快要下雪了。一楼有课的教室不多,所以门卫没有开走廊的灯。光源全靠天井的自然光和走廊两头的窗户。但尽头的窗户仿佛一张白纸,并没有照明作用。整条走廊幽暗且沉寂。 尹晓按着指示牌向男洗手间走去。洗手间外,一丝怨气飘浮在空中。这是鬼魂来时留下的痕迹,只不过快要消散了。她找的正是这个东西。聚集这些怨气,她就能从中窥探曾经在这里留下的瞬间记忆。 她掀开帘子走进洗手间。迎面看见洁净的洗手台和墙上的大镜子。镜面能反射到第一个厕所隔间的门。 洗手间内部左边靠墙是一排小便池,右边是蹲厕。每个隔间的门都虚掩着,没有人在里面。 厕所内的怨气残留比外面的还要多一些。尹晓伸出右手朝外张开,使用自身阴气将所有怨气集中在半空,而后念道:“上总天魔,下察幽冥。千神拱手,万魔导形。” 咒语念毕,怨气四散开来,周围的一切色彩褪去,只剩黑白两色。尹晓站在一旁,眼见门帘一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胖子。 他应该就是吕焯了。她心中揣测道。 吕焯进来后,先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做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又冲镜子里面的自己赞赏地点点头,走进第三个隔间。 不多时,他推门走出,来到洗手台随便洗了两下手。接着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恍惚间,他瞥见镜中有人从他身后走过。 他怔了一下,然后抬头仔细盯着镜子里看,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但他抬头的一瞬间,那人就已经在镜中消失。于是他转身查看洗手间内部,见四个隔间的门,除了他去的那一间,几乎都是虚掩着。 他伸着脖子又瞧了一阵。确认真的没有人后,他自嘲地笑笑,嘴里胡说道:“不能再冲了,妈的,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迈步要走,忽然又停下。余光中,他瞥见镜子中反射的第一个隔间的门竟然是关着的。可从他的角度看,那扇门明明是虚掩着的,且留有很大的缝隙。 “怎么……不一样……” 他大脑cpu过载,来回比较镜子和现实中的隔间,一时不知道该继续留在原地一探究竟还是赶紧离开。 像是听到他的话故意做给他看一样,镜子里的那扇门缓缓打开,并发出“吱呀”一声。 他慌忙扭头看向自己旁边的厕所隔间,却发现它仍旧保持着原样。 镜中的门越开越大,直到彻底打开,里面赫然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皮夹克,头发像刺猬似的直立着,表情十分凶狠。他在镜中冲着吕焯狞笑,并慢慢向他走来。 吕焯再次回看隔间,门还是没有动,厕所内也没有任何人出现。但镜子里的那个人却越走越近,眼见伸手就能抓住他。他一闪身向外逃去。 掀开帘子后,他当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口站着五、六个人堵住了他的去路。这些人有男有女。他们面无表情,脸色和那个人一样惨白,嘴唇呈现青黑色,眼中没有瞳仁,白茫茫一片。空洞的眼睛让吕焯头皮发麻,两腿发抖。 他尖叫一声,可声音还没发出去,一条麻绳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倒在地。他双手抓住绳子,试图给自己争取呼吸的空间,双腿四处乱蹬,无意将所有隔间的门都踢开,耳机也掉在地上。 最后,他被扔进进最后一个隔间,隔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而他被吊在天花板上,不住地踢着双腿,脸色憋得通红,口水四溅,不时发出咳、咳的声音。 而站在下面的那些“人”一边狂笑一边鼓掌。为首的高个子男人拿出手机拍照。 就在吕焯要被勒昏过去时,他买的吊坠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吊坠虽说只是廉价玉石,也没有开过光,但短暂地压制住了这些邪祟。仅这一瞬间,吕焯有了喘息之机。他跌落在地,然后快速打开隔间门,见那些鬼还在,立即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尹晓穿墙而过,站在一片绿化带中。记忆到这里就消失了。色彩重新回到她眼中。 她看见自己旁边的草坪上有一道土痕,应该是吕焯翻下来时不慎滑倒,将草皮踢翻,露出了里面的土壤。 那他出来后又去了哪里? 厕所外斜对着a栋教学楼的侧门。从侧门进去是一条封闭的走廊,这一层是行政部老师的办公室。临近下班时间,所有办公室的门紧闭,老师们不知道去哪里逛了。走廊没开灯。这漆黑的环境十分像吕焯发来的那张自拍背景。 尹晓迟疑片刻,从侧门而入。 空荡黑暗的走廊只回荡着她高跟鞋的声音。她行至走廊的中段,发现这里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此时一股阴气倾泻而下,微微吹动了她的裙子,楼上不时发出绳子抽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跳绳。 她停住脚步,冷笑一声转身上了台阶。 楼上仍旧一片昏暗,只有两边尽头的窗户透着些亮光。 她停了一秒钟,然后向右边走去。没走几步,突然一条绳子从天花板坠下,绳尾处还有一个圈。 它朝尹晓飞速而来,想要将她套住,只是还没近身就被尹晓抓在手心。随后她用力向下一扯。整条绳子连带着那一头的恶鬼重重跌落在地。 那只鬼还没来得及叫痛。尹晓一脚踩在它的胸口上,居高临下看着它,“把其他人叫出来!” 第109章 是请鬼 另一边,江易等家长到齐之后,由钟天赐和张宾带路向宿舍走去。说是带路,他们却贴在江易身后指挥着路线,不时问他“大姐头”怎么不见了。 江易看着自己这一左一右多出的两个连体婴,无语至极,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他们。 宿舍楼就在不远处,此时楼内已经恢复了平静。学生像往常一样进进出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种“奇景”,因此昨天晚上就有学生在老师的安抚下回到宿舍。 但五楼那些学生,尤其是当时站在钟天赐他们宿舍门口的,仍旧心有余悸。有些人搬了出去,有些人挤在其他楼层。整个五层现在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 门口的宿管阿姨和昨天不是同一个人。她没有看到钟天赐和张宾的“发疯”模样,核实过他们的身份以及家长的信息,确认无误后就让他们进入楼内。 钟天赐他们宿舍的大门昨天晚上被宿管阿姨关上了。钟天赐微笑着将钥匙交给江易,在江易接过后,露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容,站到一旁。 江易没说话,轻轻转动钥匙,将门打开。门开后,一股恶臭潮湿的气味喷涌而出。他急忙退到一边捂着嘴咳嗽,其余家长也是眉头紧皱。钟天赐和张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宿舍密不透风。钟天赐他们又把鞋和袜子放在宿舍内,加上暖气的烘托,气味经过一晚上已经发酵了。不过江易觉察到怨气不是很重,没有鬼魂在里面。 等味道散去,他们才重新进入宿舍。 宿舍面积不大。一进门是四张上床下桌,厕所和洗澡间在阳台,阳台的玻璃门紧紧关着。江易拉开阳台的门。新鲜空气吹进来,所有人都感觉好多了。 张宾昨天晚上乱扔的东西被宿管阿姨捡起来收好,不过她不知道这些是谁的,所以放错了桌子。 钟天赐抱着那一摞东西,和张宾一起重新给朱华睿放回去。两人的父母在一旁指责他们不知道收拾卫生,弄得宿舍跟猪窝一样。 在他们摆放东西的过程中,一张照片落在江易脚边。 他捡起照片,发现这是钟天赐他们的四人合照。最旁边站着笑的非常腼腆,眼神有些躲避镜头的男生应该就是朱华睿。江易能从照片中看出他那天拍照时有多开心。 张宾见他拿着合照看,凑过来解释说:“这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那天是他生日。我们就以“凑份子”的名义带他出去玩了一圈。他第一次喝酒,喝醉之后抱着我们那个哭……要不是看在舍友的份儿上,我真想把他扔大街上,太丢人!” 想起那天,张宾仰起嘴角,但很快又垮了下来,“江哥,你说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性格又绵成那个样子,能得罪谁呢?就算他受到霸凌,只要他告诉我们,我们还能解决不了?怎么就非自杀不可。” 钟天赐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十分难受,“江哥,我们有什么能帮他的吗?给他烧纸行不行?” 江易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阵才说:“你们真的想帮他吗?” 两人同时点头。钟天赐又补充道:“还有吕焯。他要是能醒,我们也乐意出力。” “我知道了……其实帮别人也是帮自己。” 江易转头让双方家长出去守在门口,在他允许前,千万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来。他要帮这两个孩子解决身上的麻烦,要是有人打扰,可能会出事。 家长一听,立即严肃起来,坚定地向江易保证绝对不会放人进来。 他们走后,江易拿起照片,放在钟天赐和张宾面前,“我们找朱华睿或者吕焯出来。只有问清楚,我们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两个人的表情懵懵的,“什么意思?吕焯躺在医院还用找吗?” “他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三魂其一被带走了。那道魂如果长期不找回来,吕焯就会死。”他说:“另外还有朱华睿。他跟你们说他是受胁迫自杀的。 如果他是被人胁迫,那我们就要帮他找出元凶,替他讨回公道。如果是被鬼胁迫,那么就算他死,也逃脱不了那只鬼的控制。那只鬼逼死他,就是要他的魂。” 闻言,钟天赐二人怒发冲冠,短暂把恐惧扔到一边,骂道:“卧槽tm,那人……不是,那鬼谁啊?” “这事只有问他才知道。他的事解决了,你们的麻烦也会跟着消失。你们意下如何?” “行!江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召他们过来,上你们的身。”江易舞着手中的照片,“念神神来;念鬼鬼至。凭你们的关系,只要你们心无杂念,他们一定会听到你们的声音,从而找到你们。这是最容易的办法。” “啊、啊?”钟天赐听他这么说,刚才的气势瞬间消失了一半,“上、上身?能行吗?” “放心。我一定会保你们安全。”江易自信的模样是最有效的说服力。 两人对视一眼,一咬牙,“行吧!死就死,搏一把!” “但……”钟天赐说:“我们要不把大姐头找回来,我感觉有她在,我们更安全一点。” 江易:??? 江易指挥着他们两人搬来凳子放在朱华睿的桌前,再让他们拉上阳台的窗帘。而他点燃两支蜡烛和一支香,放在朱华睿的桌子上,又把照片摆在桌子中央,最后让他二人入座。 房间里被黯淡的烛光填满。钟天赐和张宾不约而同地回想起玩笔仙的那天晚上。他们心里一阵发毛,不安地看向江易。 “别怕。”江易挨个嘱咐道:“钟天赐,你负责找朱华睿;张宾找吕焯。吕焯是生魂,叫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一旦他出现,我会立刻把他收走。只要把魂魄送回体内,他今天晚上就能醒过来。” 他拿出两条红绳绑在他们的手腕上,另一头分别缠在朱华睿和吕焯使用过的物品上。 “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你们要找的人的模样,心中默念他们的名字。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口说话。” “为、为什么?”他们哆嗦着问。 “说话容易破阳气。鬼会借机挤走你的魂魄,占据你们的身体。” 两人听得瞳孔地震,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们凝视着那张照片。江易在他们身后拿出一道黄符,点燃后,念道:“负风猛吏,风火将军。火龙腾来,驾火飞云。速速降临。吉凶患因。不得隐匿,疾速现形。降附童体,通报来情。急急如律令。” 这段咒语本是使神灵附着在人身上,但现在他们内心求的是鬼,所以召来的也是鬼。 咒语念完后,屋子里寂若无人。张宾和钟天赐闭上眼睛,按照江易要求的去做,心中不断念着朱华睿和吕卓的名字,脑海中他们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忽然,一道阴风袭来,张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他听到了一声悲切的哭声,这声音听起来……是吕焯的。他的心脏骤然加速。为防喊出声,他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强行压制住心慌,手心里攥得全是汗。 而吕焯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且十分刺耳。张宾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打了一下。他以为是江易叫他有事,于是睁开眼睛。 眼前的蜡烛已经熄灭,只有阳台并不遮光的窗帘透出昏暗的光芒,整个宿舍黑洞洞的。旁边的钟天赐左摇右晃,像是在商场外吸引路人注意的气球人,他的嘴里发出呜咽声,胳膊不断地挥舞着。 张宾看到这一幕愣了神。就在这时,钟天赐猛地一扑到他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他向后倒去,下意识要喊出声,却被江易捂住嘴。 江易托住他将他扶稳,指了指钟天赐,示意张宾扶着他。 有江易在,张宾心中的不安也散去些。他咽了咽口水,让钟天赐靠在自己身上。不经意间他触碰到了钟天赐的手腕,发现他手上的红绳紧绷,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拼命往他肉里钻。 钟天赐脸上的眼泪滴落到张宾的手背上,声音从呜咽变成了放声大哭,“别留我一个人……别留我一个人……天哥,张宾,救救我……” 第110章 是平等对待 “你是吕焯?”江易问。 “是我……是我……”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好黑……有好多人……他们不让我走。” 好多人?江易有些惊讶,“你认识他们吗?他们都是谁?” “我不认识……有朱华睿……朱华睿他还活着……他也很痛苦……他被他们困着走不了……他不是主动要死的……他是被逼的……他们说想活命必须以一换一……他是为了我们才死的……” 张宾抱着钟天赐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朱华睿竟然是保护他们才自杀的,忍不住鼻尖一酸。 江易面色如常,继续问:“怎么样才能帮你和朱华睿出来?” “以一换一。”“钟天赐”喃喃道:“活人……来七号楼……” “怎么去七号楼?”江易悄悄将手伸进衣兜。 “你要来找我吗?” “是。” 钟天赐突然发出女人的声音,鬼气森森地说道:“我接你去。” 江易一把拉开茫然无措的张宾,而后将朱砂点在钟天赐的眉心,以道指按压在他的额头,快速念起咒语。 钟天赐放声大叫,眉心升起丝丝青烟,紧接着他的身体一软,倒在椅子上没了意识。张宾立在原地,手抓着床杆,不敢乱动,生怕干扰到江易。 江易瞥了一眼钟天赐,环视宿舍一圈,然后飞速甩出一只羽箭。虽然他的弓弩被没收,但箭矢还存很多。不过手掷到底不比用弓弩射,速度和力度都慢了些。羽箭飞过去时,角落里的厉鬼已经躲开了。箭头只划破了它的肩膀,让它显露出真身。 江易淡然看着眼前那只披头散发女鬼,冷声问道:“那道生魂在哪儿?” 女鬼窃笑着说:“竟然被你看出来了。我装的不像吗?明明那三个傻子玩笔仙的时候都没看出来。” “原来朱华睿根本没有找过他们。都是你假扮的?” “不光是我。”女鬼说:“新来的没资格出来,都被关在厕所里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是没见他们可怜兮兮哀求我们的样子。那个朱华睿跪在地上吃死老鼠,另一个死胖子跪在地上扇自己的脸,每扇一次就说一声:我是猪……我们还让他们两个舔干净厕所的地板,然后……” “操nm!” 张宾听到自己的朋友受难,再忍不住破口大骂。怒气爆棚的他拿起桌子上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狠砸过去。 女鬼见他上钩,立即朝他飞奔而去。 江易当即甩出一道蓝色符纸。女鬼被符击中后痛叫一声,正要退后,江易手持匕首一刀划过它的脖颈。它僵在原地,顷刻间化为一道青烟附着在刀刃上。 江易用的正是那把没有被净化过的匕首。他背着尹晓偷偷将它带了出来,想试试它真正的威力。 那把匕首杀了女鬼后,刀身变得更加冰冷。而江易却感到无比爽快,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甚至于……还想再用一次。 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他很清楚刀尖捅入皮肉的感觉。一开始有点阻力,突破那层阻碍后,便如入无人之境,任凭刀刃来回穿梭。专心聆听,还可以听见皮肉分离的声音。刀尖要是不经意碰到骨头,会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想到这里,他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动,攥住匕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天赐!你怎么了!?”张宾的一声呼喊将江易拉回现实。 江易拉开窗帘照亮,见钟天赐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嘴唇紧闭,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像是癫痫发作。 他立即拿起一根笔塞进钟天赐的嘴里,以防他咬住自己的舌头,紧接着用桌上的香烧断他手腕上的红绳。 那些鬼竟然顺着绳子找了过来,现在反要拖走钟天赐的魂魄。 他咬破指尖,双指点在钟天赐的额头,试图将他的魂拉回来。但那边的力量大得可怕,像是一个黑洞一般,不断吸取江易的力量。 而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吵嚷声。江易正处于鏖战状态,稍有分心,钟天赐和他都有会危险。他努力拉回注意力,专心与那群恶鬼对抗。另一手掐起指诀,以自己鲜血为符,高念杀鬼咒。 咒语念到一半,宿舍门被人一脚踢开。 施法中断,江易遭受到严重的反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顾不得其他,强忍疼痛,从背包中拿出一道符,慌乱间他也没看是什么,直接贴在钟天赐的额头上。 符纸刚一接触钟天赐的表皮立即化成灰烬。而江易被闯进来的一堆人连拖带拽地轰出宿舍。他一时体力不支,头晕目眩,栽倒在走廊内。 眼前人影攒动,耳边嗡鸣声不断,心口处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五脏六腑随着呼吸不断发出抽痛。他背靠着墙壁,嘴里不时吐出一口血。 “让让!让让!”人群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江易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傅筠亭的脸。 傅筠亭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你的药呢?” 他疼得说不出话,指了指宿舍。 傅筠亭抬头,一眼看见了宿舍地上的黑包。他冲进去在里面翻找一阵,拿出药瓶,又问张宾:“水呢?有没有水?” 张宾慌忙从架子上拿了一瓶没有打开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江易吃完药后,傅筠亭见他情况稳定下来,又进入宿舍查看钟天赐的情况。此时钟天赐已经清醒过来,坐在凳子上休息,他父母围着他满脸担忧。 “他没事。”傅筠亭检查完毕后说:“回去之后给他熬点生姜水。喝完后他会吐出黑水。不过不用担心,都是正常现象。” 钟天赐的父母急忙道谢,跟着傅筠亭走到宿舍门口,站在那里看着狼狈不堪的江易和颐指气使的教职工。 江易冷眼看着围在他面前的人。两个穿西服的人中年男人,五个保安,以及他见过的两个导员。 他们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横眉竖目地质问他叫什么,对学生做了什么事。他虚弱地说不出话,而请他来的家长们站在门边闷不吭声,回避着他的目光。 江易有点想笑,但现在只有皱眉的力气。 “校长!我们赶紧报警,不能放走他们。”翁宁说。 钟天赐的导员补充道:“他还有一个女伴,估计在别的地方,联系警卫处找找她。” 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地中海”西装男,随手指了两名保安,“你们……先把他架出去。翁老师,你报警。” “好的,校长。”翁宁瞪了江易一眼,走远打电话。 那位校长继续问江易:“你的同伙在哪儿?” “校长你先让他休息一下。”傅筠亭开口替他说道:“他和那位小姐都不是坏人,事情还有待查明。他也没伤害小孩……” “没伤害?”钟天赐的导员打断他:“我们在楼下就听见小孩的惨叫,要不是我们把门踹开,我学生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又对那些家长说:“早让你们不要相信这些迷信活动,你们不听。差点把孩子的命都送了。” 家长皆面色愧疚,特别是钟天赐的母亲。她说:“我们也是听人介绍,不知道他会骗我们……这……” 忽然,走廊刮起一股剧烈的阴风。众人不禁闭上了眼睛。待风停后,尹晓赫然出现在人群中。 她上手抓住“地中海”校长的脖领子向另一个西装男撞去,两人拥抱着摔到墙壁上。 随后,她又按住那位导员的胳膊,将他绕了一圈箍在怀里,一脚踹向他的腿窝。他半跪在地,尹晓按着他的脑袋撞向墙壁。 接着她又夺过保安手里的橡胶棍,棍棍打在他们的脖颈处。五个保安被她敲昏四个,还有一个倒地不起。最后,她送了傅筠亭一脚,回身一巴掌扇了四位家长的脸。 尹晓望着头发所剩无几的校长,“以多欺少?” 目光向旁边移动,看着四位被她打懵的家长,“过河拆桥?” 最终,眼神落在江易身上,“你还坐着?” 江易:???凭什么到我就不是成语了? 第111章 是自己一国的校长 尹晓在教学楼跟丢了一个鬼魂,心里那叫一个赌,回头又见这些人联合欺负她下属,简直不把她这个校长放在眼里。 她站在走廊低头扫过众人表情不一的脸,“我的人你们也敢动?你们的命是批发的?” 江易闻言深吸一口气,侧过脸去捂着嘴轻咳一声,然后又转过头来,抿着嘴不说话。傅筠亭看着江易的表情,眼神复杂。 校长惊慌地和另外一位西装男抱在一起,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报、报报警……赶紧报警!” 站在远处看呆的翁宁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按下拨出键。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接线员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内,尹晓向后瞥了一眼,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翁宁而去。 翁宁被她周身的戾气所震慑,一时忘了回话,只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被凶兽盯上的猎物。 尹晓高举右手…… “宁宁!” “尹晓!” 江易和傅筠亭同时开口,随后又彼此对视一眼。 翁宁腿一软,跌倒在地。尹晓没有对她动手,只是夺走了她的手机。不过就是这样,她也吓得心脏乱颤。 “您好,这里死人了,你们赶紧过来……” 校长等一众人:!!?? 尹晓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进翁宁怀里。傅筠亭上前扶起翁宁。翁宁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校长站起来毫无气势地指责尹晓:“什么死人?你报假警……” 尹晓朝他走了过去,“你是谁?” “我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我叫……” “你不准叫。。”她一扬下巴问另一个西装男,“你又是谁?” “教、教导主任。” “你们两个别闲着。去把他……”尹晓指着江易,“扶到里面休息,别让他死在走廊上,我丢不起这人。” 江易:…… “我……”校长张嘴指了指自己,又看向教导主任。在意识到自己的领导身份后,他挺直后背,高傲地对尹晓说:“我们要是不去呢?” 尹晓不跟他们废话,高跟鞋尖勾起橡胶棍往上一踢,迅速用手接住,使出全力朝他们的头打去,在快接近他们的时候瞬间收力。校长的头发被棍子带起风吹动,额间一滴冷汗滑落。 “那我现在就打死你……们。”尹晓说:“我数到三……” “搭把手、搭把手!” 还是教导主任反应快,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警察来之前不跟她起冲突。 等警察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想。 教导主任和没昏过去的保安完成尹晓的“命令”后,和其他人站在走廊外。校长叫来更多的保安,不过不知道是怕尹晓和江易跑了,还是胆怯不敢进去。所有人都围在宿舍门口。 江易坐在吕焯的椅子上,脸色十分苍白。 张宾的家长对张宾使眼色让他赶紧出来。但目睹了一切的张宾没有理他们,反而主动拿来靠垫垫在江易身后。他有些愧疚,肚子里有一堆话却说不出来。江易和尹晓只怕是唯二相信他们见鬼的人,可现在他有种预感,就连这两个人也会被这群自以为是的人逼走。他和钟天赐死定了。 钟天赐因为被鬼上身,不记得闭上眼睛后发生的事。他被父母拉着,茫然地站在门外询问江易:“江哥,你没事吧?” “唉哟,你管他干什么!”钟天赐的父亲说完,又瞧了一眼尹晓,降低声音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好好回忆回忆刚才的事,一会儿跟警察好好说。” “说什么?” “说他怎么害你的!” “他怎么害我了?我好好的。” “好好的你叫这么惨?要不是老师他们及时赶到,闯进宿舍救了你,你现在也躺在医院了。” 江易看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他不是没遇见过这种人,以前他还会愤怒,但经历了一系列挫折后,他的内心已经不会再起波动了,只是觉得人性本就如此。 “他当然没事。”尹晓站在江易身边插话道:“有事情的是你们。趁现在还有意识,赶紧交代一下身后事。你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孩子?没有赶紧生一个,省得到时候没人送终。” “你什么意思!?”钟天赐的母亲听到这种话,顾不得害怕,挡在钟天赐身前,怒道:“你们还想害我儿子吗?” “你儿子不配我下手。”尹晓漠然地说:“食碗面反碗底。未来一切都是你们应得的。” “你……” 尹晓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袖子。她侧头看向江易,“做什么?” “别理他们。”他虚弱地说:“你小心回去受罚,被人拿到话柄又朝你身上泼脏水。” 江易不想让她再跟这些无聊的人纠缠下去,怕她又被关起来。他拽着她的袖口不撒手,生怕她冲出去。 刚才他一低头看见尹晓的手就在自己眼前。尹晓手指细长,皮肤又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在光照下显得特别亮。这一刻他对水葱似的手指有了具体概念。鬼使神差之下,他伸出手,但在快要接触到她时又改了方向。 “我不在乎。”尹晓说 江易低声笑笑,“不管怎么说……” “家长们不是故意的。你们体谅一下他们。”傅筠亭挤进门。他先对江易说:“在医院我就已经猜到你是做什么的了。你既然学了这些,就要把心思用在正向上。法术不能拿来对付普通人。” 江易没明白他说着话什么意思,正要问,又见他望向尹晓,用极尽温柔且耐心的语气跟她说:“江易应该一开始没告诉他们会有突发情况。他们不了解就会关心则乱。想想如果我们是家长,听到孩子惨叫也会乱了阵脚。更何况现在有人打着道士的名义图财害命,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他们这么做,我想也情有可原……”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尹晓打断他道:“我说我要听你的感想了吗?” “不是我的感想。”傅筠亭解释说:“我想说你不必跟他们生气。换位思考一下,他们的举动也没错。只是认知不同造成了误会。也可以理解……” “可我不想理解。”尹晓拒绝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道德水平没有那么高。我为什么要替他们着想? 当初哭着来求我校主任救他们孩子的是他们,反水不信的也是他们。既然你这么爱说教,那你去劝他们为我想想,有没有觉得我扇他们一巴掌已经便宜他们了?” 她怼得傅筠亭哑口无言,而后面无表情地看向江易,“自己都有危险了,还保别人做什么?我要是你,我就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他们面前。” 门外家长的脸上出现愠怒之色。钟天赐仍旧一脸困惑,不明所以。张宾犹豫再三,到最后也只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江易疲惫至极,大着胆子将头靠在尹晓的腰上,让她撑着自己。他闭上眼睛说:“他要是死了,我得负法律责任,再说也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出了意外,我肯定……” “说来说去,还因为你能力不行。”尹晓没有躲开,但嘴上没有任何收敛,“我还真是命苦,下属努力半天一点长进也没有。” “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知道就好。” “……” “谁报案说这里有命案?” 说话间警察赶到,江易听声音觉得很是耳熟。他抬头一看,高皓然带着一众警察站在门外正咧着大嘴、龇着牙朝他乐。 “是我。”尹晓对高皓然没有太深的印象,自从商场事件之后她就没见过他。不过谁来也挡不住她信口胡诌。 “这所学校涉嫌拐卖谋杀学生。我亲眼看见一个学生死在图书馆外面。学校校长见东窗事发带人阻拦我们,把我的同伴打了个半死。还有,我旁边这个人……” 她指着靠在她身旁的江易,“他对我进行职场性骚扰……两次。” “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江易和高皓然同时疑惑开口。 第112章 是爱搅混水的校长 校长一众人见到警察眼泪都快下来了,七嘴八舌地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 “等一下。”高皓然听得头疼,喝止道:“我们一件事一件事处理。” 他先问尹晓:“你说你在图书馆外看见有学生死了?我们就从图书馆那边进来的,尸体呢?” “收起来了吧。你们查查学校的监控。当然那校长要是心虚,肯定会说绝对没有,然后拒绝你们看监控。” “这事由不得他们。”高皓然转身问众人:“你们谁是负责人?” 校长拢了拢头顶那三根毛,调整情绪说:“警察同志,我是这所大学的校长。” “好,你派个老师带路。”高皓然吩咐身后四位民警,“你们去查监控和搜索图书馆附近以及内部区域。” “要查就查最近三天的监控。”尹晓跟着补充:“时间在下午四点到六点。” “按她说的做。” 高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要求,但有这两“夫妻”出现的地方,肯定不会是普通案件。 校长让两个保安和教导主任带路,他则留下来继续跟警察汇报。 “警察同志,你千万别信这女人的话。第一、我们学校并没有什么拐卖谋杀学生的案件发生。第二,这两个人是江湖骗子,打着‘驱鬼’的名义伤害我们学生。我们从下面赶上来的时候,小孩被关在宿舍里大叫。第三,我们没有打他们。真正动手的是那个女人,她把我们所有人都打了一遍。”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作证。 傅筠亭担忧地看向尹晓,随后对高皓然说:“警察先生,不是……” 尹晓抱着肩膀,冷笑道:“你们多少人,我们多少人?谁现在站在那儿颐指气使告黑状,谁又坐在凳子上奄奄一息?说这话你们自己信吗?” “我……” 校长来回看看,心说:说真的,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会信。 尹晓继续说:“我的人被他们打出内伤,说不定身体里的癌细胞都被打扩散了。我要求他们赔偿我一亿元。” 江易:??? “她说谎,警察同志!”校长叫屈。 “说谎?”尹晓推了一把傅筠亭,“你问问这医生,他是不是有病?” 傅筠亭看了一眼尹晓,对高皓然点点头,“我是江易的主治大夫,他确实是……有病。” “我知道。”高皓然说。 江易:我怎么听着这三个人的对话这么别扭。 听闻江易有癌症,张宾再也忍不住,站出来说:“江哥没有骗钱。他都是为了救我们……” “张宾!别乱说话!” 张宾不顾他父亲的阻拦,说:“事情都是我们引起的。我们在学校玩通灵游戏被鬼缠上,我们的朋友现在昏迷不醒,说不定很快也会轮到我们。 江哥是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我亲眼看见他杀了一只女鬼。不是他,我也死了。接着钟天赐陷入昏迷,他又去救钟天赐。是导员他们突然闯进来,他才吐血的。不然根本不会有事……” 张宾别的没有,就是讲义气。别人帮他,他也不会让别人吃亏。何况现在听闻江易又有癌症。在同情和感激的共同作用下,他勇敢站出来为江易说话。即便他知道警察未必会信,但他还是要说。至少往后回忆起来,自己的良心也过得去。 “警察先生,我学生最近因为舍友的事情,心里出现了点问题。他说的你千万不要当真。”张宾的导员一把将张宾推到他父母那边,跟高皓然解释:“我是他导员,他们宿舍之前有个小孩自杀。他们接受不了舍友去世,所以出现了幻觉,总觉得他还在。至于另一个昏迷的学生,他上吊的原因还没查清楚。不过万幸已经抢救过来,医生说他很快就能出院。” “你撒谎!”钟天赐和张宾不约而同地说。 钟天赐指着他怒道:“你今天中午在医院明明说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你们这帮货根本不配当老师。之前污蔑我们霸凌舍友,现在当着警察和我父母的面造谣我们有精神问题。我们脑子清楚得很。 警察叔叔,今天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我敢发誓,江哥和大姐头绝对不是骗子,他们从不怀疑我们的话。江哥,我刚脑子犯糊涂,我替我父母向你道歉,你别跟他们计较。对不起。” “对不起。”张宾也跟着说。 江易张了张嘴但没说话,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很复杂的情感。 两个学生这么一说倒让警察们懵了。 高皓然了解江易,相信某些事情,但不意味着所有警察都信。正当其他警察想拨打120,把这些人全带去医院检测时,高皓然突然岔开话题问校长和那位导员道:“见不见鬼先放在一边。你们说他们是江湖骗子,有什么证据?他们都骗你们什么了?” “骗了……” 话卡在嘴边,导员看向钟天赐的父母。那对夫妻干笑两声,“我们还没给钱……” “没给钱也不意味着他们不是骗子。”翁宁出声道。 “我们没有交易,没有构成犯罪行为,你拿什么定罪?”江易冷笑,“靠你的想象?这位老师,现实世界不是过家家,你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国王,以为可以按照你的喜好,给别人定罪。换句话说,即便我想骗他们,但只要一天没有这种行为,我也没错。” “确实,这样是不能定罪。”高皓然说:“你们还有别的证据吗?” 翁宁气得说不出来话,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江易和尹晓。 “你不说?那就轮到我了。”尹晓一指翁宁,示意高皓然:“小警察,那位老师坚信这些学生霸凌舍友,找不到证据就将这些学生的照片放在学校论坛上,引导舆论网暴他们。” 翁宁霎时脸上血色全无,“你胡说……” “胡不胡说让警察查,你说了顶什么用?” 尹晓悠哉地靠在桌边。她当然只是随口说的。身为领导,她只负责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是别人的事。 当是时,两个学生也开口附和:“警察叔叔,麻烦你好好查查,我们也怀疑是那个老师做的,我们因为这件事都快崩溃了。” 他们当初没有报警是觉得警察不会管,现在报警纯粹是跟着尹晓给翁宁添堵。 “取证!”高皓然一个头两个大,想不通这案子怎么越查越多。 不只是他,谁也没料到事情怎么突然跑偏成了这个样子,除了江易。他跟尹晓相处这么久,永远猜不到这女人下一句要说什么。现在脱离报案主题的局面在他眼里反倒是正常的。 那边“网暴”案还在调查。另一边,派出查监控的警察已经回来了。由于尹晓说的时间点很清晰,他们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监控中并没有显示有哪个学生死在图书馆附近或是图书馆内。唯一有意外的地方是昨天下午,有学生在图书馆后门的草坪上摔倒。他在那里跪了很久,直到被其他学生搀扶起来。 他们还截取了这段影像拿给高皓然看。 尹晓跟过去看。这上面的人正是吕焯。 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然后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大有那种出意外先发朋友圈的意味。只是他跪的时间太长引人注目。被人扶起后,他失魂落魄地朝一号综合楼走去。 校长和导员松了一口气,“这……摔倒了,有什么奇怪的?” 而尹晓望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没有刑事案件发生,高皓然将校方的人和尹晓他们一同带回警局处理剩下的纠纷。 根据走廊监控显示,尹晓是在江易被人拖出来后才动的手,而江易看起来也确实受了伤。但宿舍内的场景没有拍到,不排除校方做了什么。 这件案子理不清,双方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于是在警方的调解下,决定私下和解。江易象征性赔偿他们五百元,而家长和校方也需赔偿江易一亿兆——冥币。 这是尹晓要求的。他们不明白她要这做什么,但为了早些息事宁人,还是满足了她的条件。 出了派出所大门,江易将和解书交给尹晓,“你拿上。如果有人告你对活人动手,你就出示给下面的判官看。上面写的很清楚,我和他们因误会产生矛盾,并未对对方造成身体伤害。有阳间的公章,他们不会不认。” “放心,我不会有事。”尹晓没接,反而把那一塑料袋冥币交给他:“你是我下属,我绝不会让你吃亏。找个十字口烧了它。我帮你去阴阳交界兑换成阳间的钱。按照下面的汇率,你可以拿到赔偿款的四倍。” 江易呆愣地望着她,而后勾唇一笑,“我就说你拒绝他们赔偿,转而要冥币做什么。那我要谢谢你了。” “你应该的。对了,写名字的时候不要写尹晓。账户平白多了一笔数字庞大的金额,肯定会惹来纪委的注意。” “你这人心眼还挺多。这么说你还有私人账户?叫什么?” “尹晓宁。” 第113章 是强行招兵买马 天已经彻底黑透,冬夜的夜晚寒冷更甚。 虽然江易因为身体不好特别怕冷,但他觉得今天晚上还行;虽然气象台发短信提醒寒潮来袭,但他真的觉得还行;虽然尹晓站在他身边像个人形制冷机,但他认为——暖和!他就乐意走她旁边。 不过两人还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傅筠亭的叫喊声。 他快步跑出大厅,站在两人面前,“江易,尹小……姐。”他看向江易,“保险起见,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的身体……” “我回家休息。”江易拒绝道:“我知道我什么情况。” “你不要这么讳疾忌医,别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 “不必。” 江易受到的法术反噬只能靠静养,现代医学帮不了什么忙,他不想再浪费精力。 “那……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情联系我。”而后他攥紧手心,对尹晓说:“我不是想对你说教,非要让你理解那些家长不可。我只是……只是……想说你不用跟他们生气……是我不太会讲话,抱歉。” 尹晓没接他的话,反问他:“法术是你解的?” “嗯?嗯!”傅筠亭不想骗她,当即承认。 一旁的江易倒是很是惊讶,他从没想过这个医生竟然也会道术。 “我说呢。”尹晓侧头对江易说:“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你该有这一劫,避不开。” 江易想说点什么,但嗓子里一阵发痒,不住地咳嗽。他佝偻着背,脚下站不太稳,伸手想去抓尹晓。 这时,傅筠亭上前一步,扶住他,“我送你们回去。你这样根本开不了车。” “不必了!”江易抽回胳膊,站直身体,警惕地看着他,“你赶紧回去吧,你女朋友还在里面呢。”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易心想:这医生平时看着正经,私下里却对人家小姑娘死缠烂打。还把自己“女朋友”抛到一边不管。人渣! “她不是我女朋友。”傅筠亭一直在看尹晓的反应,“她是我同学。” “迟早会发展成女朋友的,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江易拉着尹晓的手腕,快走几步,在路边找自己的车。傅筠亭站在原地,见尹晓头也没回,脸上尽是落寞。 江易他们来到警局坐的是别人的车,他的车由高皓然帮他开回来。 此刻,高皓然正站在他的车旁,带着热情洋溢地笑容,冲他们挥手示意,“在这儿!正好我下班儿了,顺道把你们送回去。车钥匙给我。” 江易想要拒绝,但尹晓眼疾手快,拿出车钥匙扔给他,然后和江易一同坐进后排。 车辆经过警局大门时,江易看见张宾和钟天赐以及他们的父母、导员一同站在那里等车。 隔着车窗,他与张宾和钟天赐两人对视。他看出他们眼中的不舍与歉意,更察觉到他们有话想说。但他终究没有叫停车辆。 高皓然瞄了一眼右后视镜,叹道:“你们一天比我这个警察还忙。这次的事件都解决了。” “没有。”尹晓说:“你等着哪天有人报案,然后去给那两个学生收尸。” “哈?!”高皓然眉头紧蹙,“人命关天,不能乱开玩笑。” “既然不想让他们死,就调查一下行知大学里的事。那间学校里藏的东西有点多。最晚明天中午把你查到的资料送到江易家。记得筛选一下信息,挑最重要的说。” 尹晓来时听江易小声跟她介绍说高皓然就是之前找他的那个警察,觉得这种人不用白不用。 高皓然挠了挠额头,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应该不在我们单位上班,也不是我的领导对吧?” “是不是你们领导有什么关系呢?问题是现在你没有选择。” “什么没选择?难道我必须要听你的吗?” “那祝你哪天能遇到你师父托梦,告诉你杀他的真凶是谁?” 高皓然:…… 他原以为像江易这种不肯合作的人已经很难缠了,但是今天见到尹晓才发现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个女人竟然敢拿件事反“威胁”他。开玩笑,他堂堂一个才升职又受嘉奖的警察会妥协!? “尹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是找过你男朋友谈事情,但他拒绝了我。所以我们没有达成合作关系。就算达成了,我也只会帮你们提供关于我师父的案子的细节。剩下的事情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 “现在是你求我,为什么会觉得你配跟我平起平坐?跟我谈合作,简直不可思议。” “啊!?不是……等会儿……” “你想清楚了,你师父的事情目前只有我们信你,能帮你。但行知大学的那些破事我们却可以自己查。我找你有两个原因。一是想你是警察,近水楼台好办事,省得我们再花时间。 二是给你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你要是连搜集资料这种小事都办不好,那我们就趁早别谈以后的事。我不帮废物办事。我的团队里已经有一个了……” 江易眼观鼻,鼻观心,咬着后槽牙心中默念:不是说我不是说我不是说我…… 而另一边高皓然也咬着后槽牙默不作声,双手紧握方向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握的这个位置好像有点变形。 他不说话,尹晓也不着急。 车开到江易家的巷子外,尹晓还是没理他,带着江易往家走。一直到两人进屋,高皓然才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来砸门。 江易淡定地打开门让他进来。他一早就料定高皓然会妥协,这女人认准的事,别人只能服从,不能提出异议。 高皓然站在玄关问尹晓:“你想知道行知大学的什么事?” “旧校区有一栋七号综合楼,听说发生了一起情侣自杀案,你查查原委。还有新校区。那位老师说学校里面自杀的学生很多,看一下他们自杀的时间有没有规律,死亡原因有无特殊之处。再有就是新校区建校时的工程图,特别是那间图书馆。” “你怀疑那里和商场下面一样都有死尸?” “我不清楚下面有什么。”尹晓直言:“商场的局相对比较明显,它所在的位置一看就知道是个风水宝地。它内部产生的阴气是被下面的阵压制住,但不是彻底消失。残存的阴气总会被察觉到。 可这所学校的情况不一样。 我今天追捕的那只鬼在冲出a栋教学楼后就不见了。教学楼的斜对面正是图书馆,我在里面没找到它。后来我看到外面有监控,以为现代设备可能会拍下异样的地方,但没想到还是什么都没有。 阴气可以消失得如此彻底,让人察觉不到。但学校的风水又做得乱七八糟……我不信这里没有人为干涉……” 她是真不拿高皓然当外人,说话无所畏惧,想到什么说什么。 而高皓然把这辈子所有的阅读理解能力都用上,也没太理解她的意思。他求助性地望向江易。 江易耸了耸肩,极其欠揍地说:“你就先按她说的查吧,警官。你不需要理解她的意思,尽早完成任务。” 他是不想跟高皓然合作,但尹晓开口,他拒绝也没用。 “啊、嗯、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洗洗早点睡,”高皓然嘬着牙花子转身离去。 他走后,尹晓接着没看完的剧情往下看。 在看到老夫人抱着女主哭泣后,她有些失望。剧情和她想象得差十万八千里。她以为那女人为了保住秘密会杀了女主,然后再杀掉知情的奶娘一干人等…… 她摇头叹息:这老夫人成不了大事了。 而江易在车上那会儿困得眼皮直打架,想着尹晓从地铁站回去后,他回家也好好睡一觉。但没想到她一路跟着他回来,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他那点瞌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觉得很有精神。于是也坐下来看电视剧。 电视果然还是要两个人一起看才有意思,他想。 第114章 是春心荡漾的江主任 尹晓全神贯注地盯着剧情发展。 而江易虽然也看着屏幕,但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回想以前,他一个人在家,不到八点就关店上楼休息。白天有工作就出去,没工作就在家里画符、看书打发时间。 其实只要身体病痛不发作,他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很是享受。 不过现在,他有些改观了。 家里还是多一个人比较好。他想:光电费就省不少钱。 同样一盏灯,照一个人跟照两个人的人均根本不一样。有她在,家里电费的人均得低多少,他都不敢想。 要是以后她在家,他出去办事回来敲门就行了。或者让她跟自己一起去。要是回来晚了,他们就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顺便再买一些小吃。省得她看电视看到一半说饿了,他还得跑出去买。 没事做他们就出去逛街、看电影,不想逛街就在家里闲闲度日。 等到他复查的时候…… 想到这里,江易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活不了几年。要是哪天他死了…… 就要去学校当教导主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天天见到她? “你一个人在那边乐什么呢?” 听到尹晓的声音,江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脸都酸了。他上手揉了揉脸颊,嘴硬道:“我没乐。我就是在想事情。” “想象自己是一条被鱼钩勾住嘴角的鱼?” “瞎说。”他正色道:“我是在想正事。什么家里多一个人电费人均低啊,出去逛街啊,这些事我都没想。” “哦。”尹晓重新看向屏幕,“那你在想什么?” 他坐直身体,轻咳一声,“我在想那道用在钟天赐身上的符。施法突然被打断,为了保住他的魂,我伸手去拿符,因为太紧急,没看清它是什么就贴过去。只是还没念咒……” “是不是它化成灰烬,钟天赐获救了?” “嗯。那道符……” “应该是你从小镇带出来的,离乾教自创的符。”尹晓说:“他们的符厉害之处不在咒语,而在符文和画符用的东西。 寻常画符会用到朱砂,想要威力大一些还会添加黑狗血或者鸡血,再有特殊需求的会用癸水。 但离乾教画符用的却是舌尖血。由这种血画的符,再加上特制的符文,不用念咒就能自动御敌。” 据传,舌尖血被认为是人体阳气最盛的地方,具有克制阴邪的作用。不过并不是在舌尖随便划一刀取出的血就有用。一定要在那人的注意力最集中、意念最强的时候取血才最有效。所以这种血无法从外界获得,只能用法师自己的舌尖血。 江易听完,“看来那个画符的人意念很强。” “不强我也不会受伤了。”尹晓想起长富背后的针,微眯双眼,“我总感觉那个人不会这么轻易死掉。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你知道他是谁?” “不清楚。离乾教里的高手很多。但就因为高手多,谁也不服谁,外敌还没进入,自己人就打成一片了。” “那你算里面的高手吗?”江易随口一问,而后又赶忙找补道:“我是说以你的能力放在他们当中是什么程度,不是说你是离乾教的人。” “如果我是,你是不是就要替天行道,收了我?” “你是离乾教的人就是,我平白无故干嘛要收你。”江易见她没生气,才又靠回沙发后背,“除非你先动手,那我防卫总不过分吧。” “如果我杀了三十几个人,吸走他们的魂魄续命,你也不管?” 江易“啧”了一声,“你对你自己还不了解吗?你是会舍近求远的人?放着满世界的阴魂不去找,从活人入手?你要是说你胁迫他们帮你招魂我更相信一点。” 江易说完,尹晓久久没有回话。这种沉默让他有些不安。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后背,“我说错了?” “没有。” “那你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也许我小看你了。虽然你是二手道士,但脑子却比正经道士清楚。” “谢谢。你要不提二手,我可能会更高兴。” “大悲大喜容易伤身,我这是为你好。” “您还真是贴心呢。” “当然……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去睡。法术反噬需要静养,这点不用我教你吧。” “我不困……电视剧好看,我要看电视。” 凌晨三点,江易实在无法抵抗生理疲惫,于是上二楼……拿了两床被子下来。一张给尹晓,一张留给自己。 他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里传来演员们掏心掏肺的哭声,看着对面的尹晓,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身体的疼痛和疲惫消退不少。早上一睁眼,电视剧从梅花烙变成了新月格格,而尹晓还在他对面坐着。 江易看着她仰起嘴角,然后赶忙用被子捂住下半张脸。 “睡沙发这么高兴吗?”尹晓瞥了他一眼,“你家床塌了?” “没有啊。” “没有你跑这儿睡?” “我……我……怕黑。” 尹晓:??? 为了避免尴尬,江易转换话题,问尹晓昨天在学校里都看见什么了。尹晓简要说了吕焯的事。听完后,他也把引鬼的事告诉了尹晓,只是没说他用匕首后产生的心态变化。 尹晓对他的做法没做评价,只说让他以后注意安全。他听完点了点头,飞奔进洗手间洗漱。 叼着牙刷的江易想:她这是主动关心我……果然对我不一般……她怎么不去关心别人……一见钟情……她看上我什么了呢…… 中午时分,高皓然准时带着资料来到江易家。 他汇报工作相当有经验。为了凸显自己的专业,他还做了ppt,导入到江易家的电视里,接着关闭客厅大灯,手持翻页笔站在一旁,开始一页一页讲。 “首先,我们说那起传得沸沸扬扬的七号楼情侣自杀案件。”他说:“这起案件经过我连夜翻找卷宗,最后证实它根本不存在。没有情侣一前一后自杀。不过,七号楼确实发生过一起跳楼案件。” 高皓然按动翻页键,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照片像素不高,上面是一个身穿蓝色t裇,笑容甜美的圆脸女生。 “当事人叫黄玲玲,85年生人,当时是行知大学外语系的一名大三女生。某天她忽然从五楼教室跳下。根据她舍友的口供,她是因为告白被拒,羞愤之下,一时想不开自杀。但问题是这个黄玲玲跳楼之后并没有死。” 高皓然调出第二张照片。照片的像素清晰了些。上面一个女生半瘫着坐在轮椅上,腰间被一根布条固定住。她留着寸头,双眼无神,身材消瘦,四肢肌肉严重萎缩。 “黄玲玲摔成了高位截瘫。她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家境也不好。现在就靠她母亲捡垃圾和低保养活她们娘俩。” 高皓然按出第三张照片,上面是一位穿着篮球运动服,高大帅气的男生,“这就是黄玲玲告白的对象,也是行知大学的校董鲁安邦的儿子鲁轩龙。” 尹晓让高皓然先停下。她盯着那张照片许久,说:“吕焯在厕所隔间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什么?”高皓然没明白。 “他曾试图吊死一个男生,可当时被他逃了。那个男生就是你在监控中看到跪在图书馆的奇怪学生。” “不会吧?”高皓然说:“鲁轩龙已经昏迷十几年了。那个女生跳楼的半年后,他得了一场怪病,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意识。” “吕焯看见的是他的魂……” “看来我没白查。”高皓然有些得意,“我觉得你们俩能调查的事情肯定很反常,所以我查到这里并没有就此打住,去查了鲁轩龙的人际关系。他周边的朋友也是二世祖,都以他马首是瞻。明面上跟他有过节的只有黄玲玲。 我查到黄玲玲自杀后,学校给了一笔赔偿,不过根本包不住医药费。她母亲四处奔走,打官司让鲁家人赔偿但败诉了。你们知道黄玲玲的母亲是做什么的吗?” 高皓然按下第四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头戴羽毛帽子,脸上画着油彩的女人。 “她是萨满法师,也就是俗称‘跳大神’的人。” 第115章 是翻不了案 江易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问道:“你确定她是萨满巫师,而不是民间表演艺术家?” 高皓然看着这张照片背景横幅写的慰问团几个大字,干笑两声,“我没有找到他母亲的照片,所以网上找了一个配图。但我标注了……” 他用红点提示他们看下面那行字:配图与真人无关。 江易\/尹晓:…… “我按照户籍登记的地址联系到她们那片辖区的民警,让他们帮我确认一下她们是否还在当地居住。下午应该会发来消息。” “你既然没见过她母亲,怎么知道她是跳大神的?”江易继续问。 “他母亲公开承认的。但说来也是可怜,她输掉的那场官司坏就坏在她的身份上。”高皓然翻页,下一张ppt上几乎都是文字。他说:“黄玲玲跳楼陷入重度昏迷,三个月后才苏醒。 她告诉她母亲,事发时她和她舍友在没有人的教室自习。然后鲁轩龙带人赶到。他们控制了她舍友,然后想对她实施侵犯。她恐慌之下才跳出窗户。而且那个鲁轩龙平日里就爱骚扰她。 但那个时候教室里没有监控,只有一个目击证人。没有物证的情况下,这场官司很难打赢。后来黄玲玲的母亲突然向警方提供线索说当日的目击者还有一个保安和对面楼层的清洁工。 经过警方询问之后,保安承认见到了案发全过程,而且明确指认出鲁轩龙和他几个同伙,还称他曾多次见过鲁轩龙骚扰黄玲玲,有几次黄玲玲还哭着找他求助。而对面清洁工则是在黄玲玲跳楼后,看见鲁轩龙探出头对着下面说:‘去你妈的,信不信你死了老子能去太平间里奸尸’。 后来,他们也愿意出庭为黄玲玲作证。”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对方律师忽然拿出黄玲玲母亲行为诡异的视频录像,以此怀疑她有精神疾病,提出要对她进行精神鉴定。 法官在看完那段录像后,同意了他的申请。案子推至三个月后再开庭。 第二次开庭,那些证人当庭反水。 黄婷婷的舍友改口称她当初说鲁轩龙骚扰黄玲玲是可怜她们母女。真相是黄玲玲求爱不得,精神恍惚,然后从楼上跳了下去。她还提供了一本黄婷婷写的日记。日记上的语言十分露骨,详尽描述了她对于鲁轩龙的爱恋和占有欲。 保安说他是因为收了黄玲玲母亲的钱,所以做了伪证。 而鉴定机构给出报告,证实黄婷婷的母亲确实患有精神疾病,并且这种病会遗传给下一代。 黄婷婷母亲当庭对着法官大喊:“我不是精神病!我家里信奉萨满教,我会帮人看事。我不是精神病!” 但最后法院还是宣判黄婷婷母亲败诉。她还要赔偿鲁轩龙两万人民币精神损失费。 “这件事情当时引发了很大的轰动。一度成为几家报社的头版头条。” 高皓然找出几张当年报纸的照片,头版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疑似精神失常母女 讹诈富家阔少》 《告白遭拒 花季少女跳楼自杀 其母诬陷对方要求赔偿》 《精神病母亲利用凄惨身世教唆他人作伪证》 《提防“穷则有理” 你的同情心可能成为插入别人胸膛的利刃》 江易看着这些标题,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不过他没有上纸质版媒体,而是占领了各大app的热搜头条,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 他紧抓着沙发布套,眼神像结了冰,“零几年,能钻的空子太大了。他们想要买通机构证明对方有病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那些保安和舍友翻供才是被钱收买了。日记……三个月,找个人伪造笔记并不难。” “我跟你想法差不多。黄玲玲家境不好。她母亲根本没有闲钱去收买别人,甚至都没钱掏律师费。其次还有一点,萨满教在我国是合法的宗教。只要能够证明那段视频是宗教活动,她就不用去做精神鉴定。 根据当时的记录,她并没有向法官说明自己的情况。但最后一次开庭记录中又有她母亲的喊话。这看起来有些矛盾。” “或者我们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我们提前知道黄玲玲母亲的身份,所以下意识认为他们提供的视频是她‘跳大神’的视频。如果是别的内容呢?”江易手托着下巴,“你见过那段视频吗?” “没找到。我只找到文字资料。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高皓然赞同道:“不过这件案子到底我们没参与,一切都是猜测。如果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鲁轩龙确实所做了这种事,就能还给黄玲玲母女一个公道。” “你觉得迟来的正义还叫正义吗?” “可总不能因为迟了,就不让它来吧?”高皓然放下翻页笔,对江易正色道:“诚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冤案错案。有些人可能等不到洗刷冤屈就死了,背负罪名活一辈子。那我们能什么呢?我们能做的就是遇到一件冤案,就处理一件冤案,能救一个是一个。” “你倒是乐观。” “我是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尽人事,听天命。” 尹晓不管其中曲折,她只想要得到她在乎的信息,于是出言打断他二人道:“黄玲玲的母亲不重要。一个官司都打不明白的女人,没能力搞出这么大的事。新校区的事查的怎么样?” 高皓然撇撇嘴,“不要小看一个母亲为孩子报仇的决心。” “到现在鲁轩龙也只是昏迷,十几年要不了一个人的命。”她说:“她的决心有大我不知道,但水平肯定一般。说正事。” 高皓然纳闷:这话说的就跟你有多厉害似的,换你你能弄死几个!?还嫌弃人家…… 当然,他只是在心里吐槽,身体还是十分老实地切换ppt到新校区的部分。 “要不是先查了黄玲玲的案子,我还真发现不了新校区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新校区是在鲁轩龙昏迷的一个月后开始建设的。而他爸也是在那一年成为了校董,对学校投钱建设。 但你要的时间太急,我没有找到当年的规划建设的施工图纸。光查黄玲玲的案子都带着实习生查到凌晨,我都怕人家小孩实习完直接跑了。 我从卫星地图上截到一张他们学校的俯视图,先充个数。” 学校的整体布局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高皓然又说:“关于自杀的学生,除了这次这个学生有些蹊跷。其余学生给出的原因几乎都是学习压力大或者失恋,看着倒是不奇怪。 但就像约好了似的……” 他按下翻页键,屏幕上出现很多红圈圈,“这是他们自杀的地点,可以看到,他们从来不去综合楼自杀。” 第116章 是三人行 代表学生自杀地点的红圈圈几乎可以说遍布在学校各处,就连图书馆都有,唯独那六栋综合楼从建校到现在“干干净净”。 江易盯着屏幕看了片刻,起身上前,抱着胳膊沉吟道:“我一直以为那六栋综合楼和图书馆相连共同围成一个圆,把学校所有建筑物都包括进去,但现在看到俯视图才发现和想象中的有些差别。” 他手指在图书馆处,高皓然从兜里掏出一根记号笔递给他。 “你东西挺全啊。”江易忍不住感叹。 “开会习惯了,少一件东西我都膈应。” 江易:…… 江易用记号笔将六栋综合楼连接起来,尽可能地画得圆一些。当圆圈画完后,图书馆擦着边被排挤在外。 高皓然托着下巴赞叹:“你可以啊。观察这么仔细。光凭目测很容易把图书馆跟这六栋楼划到一起。” “这是视觉误差,图书馆的建筑面积比较大,而且还很巧妙地和那个圆相切。” 高皓然点点头,随即一摊手,“不过不在一条线上能证明什么?” “按照这六栋楼的楼间距,很明显这个地方是有空缺的。”江易指着在图书馆后门的草坪的位置,然后在上面补上了一个圈,“会不会它原本是想修成这个样子?” “七煞聚魂。”尹晓突然出声,“看来鲁轩龙的魂被撕裂了。” “什么意思?” 高皓然满脸困惑,而江易也不甚明白。 尹晓告知二人。所谓七煞还阴是离乾教针对活人魂魄受损而想出的办法。 离乾教的术法集百家而创,实验过程中稍有不慎则会受到法术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且教内内斗极其严重,再加上他们这一派什么人都收,鱼龙混杂,引来许多“正教”的追杀。所以在和他人斗法的过程中,魂魄难保不会受损。 如果是离体还好追回,但就怕某一魂、一魄被人打散。人的三魂七魄一旦不全,轻则终身痴傻,重则身亡。 针对这种情况,他们想出用煞位阴气填补残魂的办法。哪怕只剩一魂一魄,都能用这种方法补回来。 “人在十二岁后,三魂七魄同时离体的几率很小,除非是寿数已尽。”尹晓说:“就算有邪灵法师勾魂夺魄,他们也只能抢走那人魂魄的一部分,想要让他彻底殒命则需要时间。 按理说丢魂这种小事,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喊回魂魄,对原主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鲁轩龙一睡十几年,他父亲又在学校摆这种局,可见该是他的魂魄被人勾走后打散了。” 江易接话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父亲找人将鲁轩龙的魂魄放在学校中,然后利用七煞阴气补全他的残魂。修复好之后,再把魂魄引回他的身体里…… 这个方法我不知道可不可行,但是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从新校区建立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哪吒还阳也用不了这么久。” “要是有人故意使坏呢?” “黄婷婷的母亲?”江易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她一直在阻止鲁轩龙魂魄复原?” “不知道。这件事要去问里面那只鬼或她母亲,但我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恩怨。我只想找到那帮破烂玩意儿……”尹晓眼部肌肉微微收缩,“我从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能从我手里跑出去的鬼……这是不是就叫职业生涯滑铁卢?” 江易无奈一笑,“你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再说它逃走只是暂时的,被你带回学校才是永恒的。” 他这话倒让尹晓很受用。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高皓然搓着胳膊,纳闷地来回打量他们两人,随后对江易说:“哥们儿,你家暖气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忽冷忽热的……” “那个,我先打断一下。”他清了清嗓,“关于你们刚才的话我没太听明白。什么离乾教、残魂之类的,总归是你们的专业术语,我插不上话。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是这个圈是江易补上去的,现实当中并没有多出一栋楼,组成什么什么局。 他总不能建了一栋综合楼,然后再把它隐藏起来。又或者像我外甥看的动画片一样,在另一个次元建造一栋大楼,需要的时候凭空拉开拉锁就能到那边去。《楚门的世界》吗?” 尹晓手指轻点沙发扶手,“再去那儿看看。” “哎!你等一下,等一下!”高皓然拦住她,抬头看了看时间,“我午休时间快过了,你们等我下班,咱一块儿去。 大白天学校里人来人往,你们也不好做什么,而且那些教职工要发现你们在学校,肯定会轰你们出去。 等到晚上,我想最好是在学校门禁时间的半小时后再去。这时候学生都回去睡觉了,老师也不在。我开车带你们去学校,就说你们有东西忘在学校。有警察陪着,那些保安也不会那么提防你们,对不对?” “行。”尹晓干脆答应:“看在你明明想试探我们的能力,但又把话说的这么漂亮的份上,我答应你,带你一起去。” 高皓然的心思被戳穿,尴尬地笑着离去了。 他走后,江易担忧地说:“你真打算带他一起去?要是他看到那些东西……” “路是他选的,有什么责任他自己扛。能承受最好,承受不了正好早点放弃追查他师父死亡的真相。你晚上还能动吗?不行就……” “我行!我当然行!”江易立即打断她。 虽然他展示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其实不过是在硬撑。法术反噬的伤害不是睡一觉就能消退的,再者他身体底子不好,恢复得就更慢了。现在仅仅是站起来,他的双腿就发软,可是他仍旧嘴硬地说自己没事。 “你不用担心我。”他说。 “不行就趁早留在家里,省得出去给我丢人现眼。”尹晓把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说完。 江易:还说不是担心我…… 尹晓担心他晚上出去拖她后腿,于是给他开了一副固本培元的药方。江易一个人顶着寒风出门买药熬药,喝完药回到二楼卧室休息。 尹晓着实不明白这药有什么好喝的,能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江易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醒来后身上全是汗,体内的寒气散去不少。他站在淋浴间,看着镜中自己,发觉气色好了很多。 他突然回想起傅筠亭的那句话——有了在意的人,精神也会跟着好起来。 他上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突然觉得世间一切际遇都如此玄妙。如果他没有被拐卖;如果他没有被老道士收养;如果他没有得癌症…… 那也许他们根本不会见面,甚至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种的生活他还想要吗?答案是肯定的。只是他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算太差。 忽然间楼下门铃声响。江易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隙,“尹、尹晓……我不方便,你帮我开一下门,看看是谁……麻烦你。” “好。” 她的这声应答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他心上,令他心间一颤。 家里还是多一个人比较好。他站在花洒下想。 尹晓开门后,见外面站着四位“熟人”。他们面色焦急,同时又带着愧疚和歉意问:“江易先生在吗?” “孩子不见了?”尹晓说。 “是!”钟天赐的母亲说:“我们昨天回家……” “那恭喜,你们可以再生一个了。” 说完,尹晓将门关上。 第117章 是失败的美男计 半个小时后,江易一身水汽,顶着毛巾从浴室走出。他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用眼睛瞥着尹晓。 他轻咳两声往楼下走,用磁性且低沉的嗓音说:“刚才是谁在敲门?” 尹晓看着电视,目不转睛地说道:“钟天赐和张宾的家长。看他们的焦急程度就知道小孩出事了……所以来找你,想让你帮忙。” “你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只是让他们抓紧时间生孩子。他们一直站在外面,在你出来前一分钟才离开。这会儿应该刚走到巷子口,你要反悔随时可以追上他们。” “我看起来很像圣父,可以宽容到包容世间一切事情?” 江易慢悠悠地擦着头发,心里直嘀咕:一个花季美少年刚洗完澡坐在她的旁边,她竟然能无动于衷,专心看电视? 亏他出来之前不停照镜子,选取了擦头发这个动作。不仅能展示他宽阔的胸肌,还能凸显他完美的下颌线。但他头皮都快擦出火星子了,这女人毫不在意! 那他准备半天,准备什么了? 不是她说喜欢好看的人吗?难道说他的外表对她而言已经达到了吸引力的阈值,他需要更露骨一些,比如围着一条浴巾下来…… 这不耍流氓嘛!他立即把这个想法踢出脑外。 另一边尹晓在心里感叹:父子变情敌,闺蜜变母女,真是一出好戏。 “你跟那两个学生深情对视那么久,会放任他们不管?”尹晓说:“既然不管,写和解书的时候为什么给他们偷偷塞符?” “我以为我做得很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江易心中暗想:她时时刻刻都在注意我吗? 他对尹晓坦言:“我救他们和他们的父母无关,只是出于我对他们的私人情感。这两个人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愿意站出来帮我说话。冲这份勇气,他们也该得到一个机会。不过对于他们的父母……” 他没再往下说。 “你恨他们?” 他摇头,“恨需要很大力气。你知道我什么情况,我不会,也没有能力因为这点小事去恨一个人。比起体力,恢复情绪会消耗更多心神。我只会当他们不存在。” 他长叹一声,在脑海中斟字酌句,而后试探性地说:“不过,在我的内心深处藏着什么,可能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有时,我会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内心好像总在叫嚣着让我对别人下死手。” “你听它的了吗?” “没有。” “那你让它叫两声怎么了。”尹晓不带感情地说。 江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杀过人呢……”他弯下腰,将双肘放在膝盖上,手指交错着叠在一起,“你……你还会来找我吗?” “买凶杀人的时候肯定会来找你。” “我再跟你说正事。” “不是说如果吗?” “……” 尹晓斜靠在沙发靠垫上,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慵懒地说:“杀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啊?但……” “像钟天赐他家长,放在以前,我会将他们全家杀得一个不留。” “你想说你现在学乖了?”江易戏谑道。 “不是学乖,是没有那个念头。”尹晓说:“我记得我一直在杀人,好像心里有一种感觉,但我忘记是什么了。那股情感支配着我见人就杀。” 江易眉头紧蹙,“后、后来呢?” “后来我闯进地府。接着眼前一黑,等再醒过来,什么感觉都没有,也不想杀人了。” “怎么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呢?”江易向她靠近了些,“谁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恢复清醒后,他们就推我去审判。判官念了一长串罪名,太多了,我也没背下来。然后,我一直在服刑。再之后,我刑期满了被分配到别的地方工作。” “你没反抗吗?” “服刑期间一直没有。我心里对刑罚没有感觉,所以也找不到应对的方式。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你后来为什么会殴打鬼差?” “跟录像带里学的。” 她跟着电视剧学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过也因为这样,她的情绪只存在于表面,无法进入内心。就像一个接收信号的机器人,只要当下环境符合她之前看到过的剧情,她就输出相对应的动作和反应。 偶然间,她心里也会忽然涌现自己的情绪,但一瞬间它就消失了,她根本来不及琢磨。 江易望着眼神空洞的她,心里有些难过。很难想象在地府受刑那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而那些人又对她做过什么,才会让她在死后心有不甘。 他不自觉握住她的手,然后…… 然后高皓然就来敲门了。 江易吐出一口浊气,咬牙切齿地开了门。 高皓然没瞧出他的脸色不对,反而笑嘻嘻地问:“哥们儿,衬衫开这么大口子做什么,小心着凉。不过有一说一,你身材不错。” 江易:我让你看了吗?!需要你夸奖吗?! 高皓然将自己买的食物放在茶几上,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分享。期间他老婆打来电话问他今天晚上几点能回来。 挂了电话后,高皓然语重心长地对江易说:“听哥一句劝,你晚两年再结婚。女人结婚前和结婚后根本就是两个人。你嫂子以前跟我说什么结婚之后绝不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儿都行。现在呢,晚回家十分钟,她就能打二十多个电话催你。你说烦不烦……” 高皓然嘴上这么说,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了。江易本来就已经很心烦了,再听他唧唧歪歪地在面前秀恩爱就更烦了。他拿起桌上一个鸡腿塞到高皓然嘴里,“少说话,多吃!” 晚上11点,江易将一切收拾妥当,和尹晓坐进车后排。高皓然驱车载着他们三人向新校区驶去。这次他们从图书馆正对着的南门进入。 高皓然主动出示证件,向门卫说明来意。接着给他递去一根烟,说天冷,他不必跟着他们一起去,最多十分钟他们就出来了。 那门卫昨天见过他,知道他的身份,加上夜晚确实冷,他也不想出去,于是就放他们三个进入学校。他则留在门房看着监控。 高皓然将车停在图书馆一侧的广场上,三人徒步向图书馆后侧走去。 夜晚的校园十分寂静,与白天热闹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临近十二点,只有靠近宿舍一边的主干道上还亮着路灯,其余的地方皆是黑沉沉一片。 尹晓站在图书馆后侧的草坪上,努力感知下面散发出来的阴气。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对这里就是没有半分感应。 难道她和江易猜错了? “你查到什么了吗?”江易拿着罗盘,四处走一圈,然后回到尹晓身边。 “没有。你呢?” 江易思虑片刻,将罗盘交给她。他按照记忆找到吕焯当时跪着自拍的地方,拿出手机点开照相机。 “你觉得吕焯当时是在拍七号综合楼?”尹晓看出他的意图,于是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他说:“你之前不是说要从丢失人的角度出发看事情。也许他看到了但被鬼遮眼,发成了自拍。” 高皓然也跟过去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他起身双手叉腰,“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也许所谓的七号楼只是一个代号,并不是指具体的某一栋楼,比如一个雕塑、一幅画之类的。但这地方一眼望过去看得清清楚楚,能隐藏什么?总不可能凭空从中间给你们劈开一条缝,让你们从里面钻进去吧。” 尹晓站在原地,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凭空从中间裂开一条缝…… “江易,那道开天符你带了吗?” 江易有些茫然,“我放家里了,你说用不到它。” “带笔了吗?” “我有!”高皓然拿出记号笔。 江易推开他的手,递去一支毛笔,“她要的是这个。” 尹晓握着笔,停顿片刻,紧接着笔走龙蛇,在空中迅速将自己记忆中的符文画了下来。 她一边写,一边念:“天神行符,天道自然,普天之下,币地之上,随符前去,阴阳劈破,天地崩裂。急急如律令。” 收笔那一刻,她大手一挥将符咒打出。 彼时,一阵狂风忽然袭来。高皓然不禁裹紧了外套。而尹晓立于寒风中,发丝散乱,裙摆随之飞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面前的那片空地。 看来真的让他们做成了。 第118章 是出现的七号楼 高皓然望着手机画面中突然多出来的大楼,呆若木鸡。好莱坞特效也没有那么逼真吧。 “看来吕焯真的是在拍这栋大楼。”江易一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相对于高皓然还好一些。只是一直没听见尹晓说话,他有些不安,“尹晓,你在看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在想,原来看似没用的东西换个思路就能有大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没想到开天符可以这么用。”尹晓冷笑,“隐藏的这么深,倒是有点离乾教早期的做派。” 不知道是不是高皓然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人见到这种场面非但不慌张,反而异常兴奋。 “不管怎么样,先进去再说。”她抓住高皓然的脖领迈步往里走。 “啊?进去?”他很是意外。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把他当外人啊,他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去呢。 “来都来了。” “这话用在这里合适吗?”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喊声。尹晓转头一看是翁宁和那位导员带着一群保安向他们跑来。应该是门卫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报告给了上面。 尹晓将高皓然扔给江易,“你们先进去。” “你别跟他们动手啊。”江易举着手机,边走边提醒道。 “放心。” 翁宁和那位导员来到她面前还没开口,尹晓抢先说:“你们这么想跟着,那就跟到底好了。” 话音未落,尹晓一把拽住那两个人的衣服,将他们带了进去。 五个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快报警!”其中一个保安说。 “警察不是跟他们在一起吗?!” “快给教导主任和校长打电话!” 外面乱哄哄一团,而进入另一边的几人鸦雀无声。这里一片漆黑,周围静得可怕,连刚才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高皓然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亮,然后站在原地愣神。 翁宁和另一位导员因牵扯的惯性跪坐在地上。当手电筒打开后,他们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仰望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大楼。这栋大楼的外观和其他综合楼别无二致,不过楼前却写着数字:七。 “七号综合楼……真的有……”那位导员惊得话都说不到一起,“这、这……翁老师……” 翁宁脑子里一片空白,理不出头绪。难道……难道那几个学生说的都是真的? 忽然,大楼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他们浑身一冷。 尹晓拿出两张纸递给江易和高皓然,“我们分成两组……” “高警官,你多保重,给你一张符护身。” 高皓然都快哭了。有必要一上来就玩这么大,让他单线行动吗? “你站过去。”尹晓将江易推到一边,“你们两个一组,所有见过的鬼必须都在上面签字。” “鬼……签、签字?”高皓然有些懵。 “不懂问他。”尹晓指向他旁边的江易,接着又对高皓然说:“还有,你是警察,维护公民的人身安全是你的责任。我校主任要是在此过程中受伤,你就跟你师父的真相说再见。 你们从下往上找,我从上往下找,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能搜查到。做事。” 尹晓说完,走进大厅,在大门处升起一把红伞,然后直奔五楼而去。 她走后,那两个导员才敢大声说话。 “没想到你一个警察竟然跟这些江湖骗子混在一起。”那位导员拉住高皓然的衣袖,“你放我们出去!不然我投诉你!快点让我们出去。” 他拿出手机,却发现信号格是空的。 “你们投诉我也没用啊,我现在都听人家……”高皓然瞄了江易一眼,“女朋友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仔细看尹晓给他的纸张上写的《自愿入学合同书》,陷入沉思:他帮忙招生来了? “别看了。”江易催促道:“她最讨厌别人动作慢。我们边走边说。” 高皓然闻言收起纸张,和江易准备进入大楼。 “慢着!”翁宁快步跑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不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对我们下药了?” “你说是就是,反正你从来不尊重客观事,即便证据就在你眼前,你也有几万种理由拒绝相信。”江易上手拨开她,“别挡路。” “你就这么扔下我们不管了吗?”翁宁气恼道:“明明是你们把我们带进来的?” “我一个只懂封建迷信的江湖骗子怎么管你们?再说抓你们来的是我们校长,她都不管,我怎么管。” 江易视她为空气,和高皓然推门走进楼内。 气归气,但在这种情况下,翁宁深知待在人多的地方才最安全。她拉着那位导员一同去追江易。可只是开关门的瞬间,前面的江易和高皓然就不见了。 他二人慌忙拿出手机照亮,四处寻找他们的身影。 这栋综合楼内的布局和其它六栋别无二致。楼内空出一个天井,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都有通往楼上的楼梯,一层楼有六间大教室,二层以上都是八间。东南角为第一间教,顺时针往下是第二、第三间……洗手间在东边的走廊尽头。 但楼内的环境却和外面天差地别。到处都是垃圾和尘土,地上摆着没有烧完的蜡烛和没吃完的米饭,墙上用喷漆写着一些脏话和不堪入目的图案。 翁宁见此情景,心里发毛,但让她去外面,她更不愿意。这里好歹还能看清方向,也有其他人在在。外面空荡荡一片,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出现。 翁宁拉着另一位导员的衣袖,做了几个深呼吸,“别怕。我们就在这儿守着。我记得咱综合楼只有一个出口。我就不信他们一会儿不从这里出来。” 那位导员都快吓傻了,说话都带着哭腔,“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七号楼只是学生之间的传说吗?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知道!”翁宁听得烦躁不已,“你别哭唧唧的,先冷静一点!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分开,相互有个照应。别到处乱跑,就在这里等着……就在这里等着……” 他颤抖着点点头。 两人站在原地,屏气凝神,精神高度集中。忽然在他们右手边的走廊内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他们赶忙用手机灯光照去,只见几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拉着一条绳子,绳子另一头绑着一个人的腿,那人被拖行在地上,发出叫骂声。而那些年轻人听到他发怒的声音更兴奋了。 “把他拖到卫生间舔地板!”有人提议。 “不!”一个人道:“舔蹲坑!” “好!!!”众人发出欢呼声,而后像是察觉到了翁宁和那位导员的存在,齐刷刷地瞪向他们。 两人顿时被一股恶寒包围。 “不想死就滚远点!”其中一个男生恶狠狠地说:“你们要是敢说出去,下场就跟他一样!” 说完,他们拖着那人向厕所跑去。 “老师、老师!救救我!”吕焯向他们伸出手求救。 眨眼间,他们消失不见。 而那位导员还在愣神的功夫,翁宁已经追了出去。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求过自己的班主任。 但她的班主任只是告诉她:“他们只是和你开玩笑……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是你太敏感……把学习搞上去比什么都强……” 那些话陪伴着她度过了她所有的求学生涯,甚至于现在做噩梦还会想起。她痛恨霸凌,更恨坐视不理的老师和同学。 她绝不想成为他们那个样子。 她一口气跑到洗手间,但发觉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探头进去查看,“吕焯?” 里面没有回应。 “吕焯,你在吗?” 她走进洗手间,“吕焯,你别怕,是我,翁老师……” 洗手间的隔间内忽然传出抽泣声,哭的声音甚为耳熟。 她缓步向那间隔间靠近。没等她动手,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蹲着一位浑身湿透的短发女生。 翁宁用手机照了照,“同学,你是谁?” 那女生抬起头,睁着没有瞳仁的眼睛,咧嘴一笑,“我是你啊……” 她猛地将翁宁拽进隔间。翁宁还没反应过来,一大桶冷水从上面浇下。外面哄笑一团。 “真好骗!” 第119章 是短暂联盟 熟悉的讥笑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贴着皮肤的黏腻水渍…… 翁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高中时光。 她和某个男生说了两句话就莫名成了“勾引”别人男朋友的“狐狸精”。 那时她性格内向,朋友也不多,对于这种事她选择置之不理。不过谣言并没有因为她的冷处理而消失,反而越传越广,越来越离奇。到最后,她甚至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明里暗里告诫她不要乱处男女关系。 她解释了半天,却是越描越黑。班里的同学就像规定好了一起孤立她。谁也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做同桌。她的座位抽屉里总能收到一些不堪入目的信件。然后又变成她的新谣言传出去。 这些没有放在明面上的霸凌严重干扰了她的学习。高二分班考试后,她被分到了理科最差的班级。 新的同学并没有给她带来新的生活,反而比过去还要难过。这些学生除了一小部分是转校生,其余的,家里几乎都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他们不用专心学习,所以有足够的精力“折磨”她。 他们给她起各种难听的外号;用手机拍视频,截取她最丑的照片互相发短信取乐;她原本顺直的长发总被他们粘上嚼过的泡泡糖,无奈之下只能剪成短发…… 她告诉老师和家长得到却是一句——“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次将她堵在女厕所,上手打她的就是班里那个染红头发的男生。他说他是给她女朋友的“闺蜜”报仇,让她以后不准再“勾引”人家男朋友。接着几个女生上前架住她的胳膊,一个女生拿拖鞋狠抽她的脸。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打穿空了。 最后他们拿出手机拍下她的裸照,并威胁她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她赤裸地蜷缩在地上,心里有些想笑。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早就告诉过老师,只是没人信她。 也许是那些人觉得做的太过分,又或者他们觉得这么玩没有意思。第二天,他们主动跟她打招呼,还给她买早餐,说都是误会,以后不会再打她了。 不止如此,为首那个红头发男生亲昵勾着她的脖子,对全班同学说:“以后都不准欺负翁宁,这是我妹,认清了哦。” 对于翁宁的霸凌仿佛真的在那一天停止了,没有人再说些侮辱她的话,也没有人再动手打她。 校园是一个封闭的小型社会,它有着极端的恶与善。学生跳脱不出这个范围内,只能想办法在这里找寻依靠生存下去。 翁宁天真地以为只要和他们做朋友,以后就不会受欺负。但她所谓的“朋友”却只把她当成跑腿小妹;他们找各种借口让她为他们花钱,即便他们根本不缺钱…… 时间一长,她成了这个小团体中所有人的“出气包”和“冤大头”。他们对她的欺负全都变成了同学之间的“玩笑”。她提着一大包零食从走廊中穿过,其他班的学生见到她后,总阴阳怪气地跟她打招呼:“哟,舔狗又来帮主人买东西了?” 蹲在厕所隔间的翁宁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她捂住嘴先是小声啜泣,而后又放声大哭。 霸凌她的人拥抱未来,却把她永远留在那片阴影里。 她曲着手指,推开了那扇隔间的门。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成了明亮的教室,所有的课桌都被堆放在教室后面。两张椅子摆在中央,上面坐着一个红头发的男生和曾经拿拖鞋打过她的女生。他们被绳子束缚着,一动也不能动,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很多看不清脸的学生。 “动手啊!翁宁!”他们在后面叫嚷。 “杀了他们两个!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拿绳子勒死他们,把他们吊在外面,伪造成他们自杀。警察看不出来的。” 翁宁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条麻绳。 “他们死了,你的噩梦就结束了!” “凭什么他们过他们的好日子,让你一个人承受心理疾病。如果不是他们,你会因为要接受心理治疗,耽误研究生毕业吗?勒死他们。” 翁宁一步一步上前,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她很是满意他们两人眼睛中的恐惧与胆怯。 原来你们也有怕的时候!她愤恨地想。 她眼睛满是戾气,将绳子一圈一圈地套在那个红发男生的脖子上,然后双手猛地拉住两边的绳子。那人的脸憋得通红,不住乱动,可没等一会儿,他竟然咧开嘴冲她笑,就好像他根本不怕她的威胁。 见状,翁宁又将绳子在手中绕了一圈,加大力度。她恶狠狠地看着那人垂死挣扎的模样,一股报复的快感袭遍全身。她的精神极度兴奋,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卧槽!快、快、救人……这唱的哪出!?”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翁宁回头一看,发现景色又变了。这里好像是……洗手间。 下一秒,她被两个人架着带到洗手间外。 翁宁浑身无力,背后冒出一身冷汗,脖子上传来热辣辣的刺痛,靠墙坐在地上不断咳嗽。 钟天赐上前嫌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就算对我们心有愧疚也不用自杀吧。” “自、自杀?”她的意识有些混乱。 “我和张宾是听到你的笑声才找到你的。一进来就看见你一边用绳子勒自己,一边笑。气都喘不上来了,还高兴呢。” “我……”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摸着脖子上被绳子勒出的痕迹。她明明是在勒……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你所见,七号综合楼。我们是想自救结果莫名被抓了进来。”张宾站在她旁边,“这回你相信我们没有说谎了吧?” “我……这种事……不亲眼见到怎么信……”翁宁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她确实先入为主,将钟天赐与阴影中的那个人重合,坚信他们是霸凌朱华睿才逼得他自杀。然而,即便没有这些主观情感作祟,她也照样无法相信一个学生的死亡能跟鬼神扯上关系。她多年来的生活环境和受到教育不会让她第一时间往这方面想。不过此刻事实摆在面前,她不信都不行。 “我们进来后就想报警,结果你看……”张宾拿出手机,展示上面无服务的提示,“外面乌漆嘛黑,我们更不敢出去找路。接着就被他们抓了。” “被谁?”翁宁警觉道。 “楼里那些……就是……”钟天赐别别扭扭的,怎么也不想说出那个鬼字,“一些类似人但又不是人的东西。” 翁宁听得一头雾水。 “是鬼。”张宾沉声道:“我们还见到了朱华睿,他就在楼上……被别的鬼欺负得很惨……他们还想对我们下手。” “然后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翁宁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钟天赐蹲在她旁边说:“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大姐头一脚把门踢开,你是没见,那块门板都飞到教室后面去了……他们那些,你懂的,见势不对,立马跑了。大姐头就很贴心地说让我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不要干扰她做事。我们就下来了,也是碰巧遇到老师你‘自杀’,顺手阻拦你。” 翁宁:这话叫贴心吗??? 张宾也蹲下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翁宁夹在中间,然后每人牵起她一只手。 “做什么?”翁宁不明所以。 “翁老师,老实说我们现在看你还是不爽,想起那些事我还是恨得牙痒痒。”钟天赐说:“但现在不是清算我们个人恩怨的时候。等出了这里,我们再说我们自己的事。目前我们要彼此信任,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你同意不?” 翁宁点头。 “你感受到我们的体温了,我们是活人。你的身份,我们也证实了。”钟天赐松开手,“刚才下来大姐头跟我们说,那个东西……不会直接伤害人,它们只会弄出一些幻觉让你自己伤害自己,所以一旦发现不对劲,我们就把眼睛闭上,耳朵堵上,不上它的套。 我们三个互相监督,要是谁出现了什么反常现象,及时提醒对方。只要坚持到大姐头忙完,事情就彻底解决了。怎么样?” “好。”张宾和翁宁异口同声地说。 身边多了两个人,翁宁的心也踏实了不少。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两个她看不上学生所救,一时感情很是复杂。 “对了,翁老师。”张宾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提起这件事,翁宁又有些激动,“还不是那个女人,把我和你们导员……坏了!” 她猛地站起身,“你们导员呢?” 第120章 是神兵天降 翁宁刚才只顾着跑来救“吕焯”,根本没注意身后的同事有没有跟上来。 两个学生听她说明情况后,和她一同向大门口飞奔而去。 正经过103教室的门口时,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而后门打开了一条缝。三人立即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上前。 “保险一点,不如我们走别的地方吧。”钟天赐拉了拉张宾的袖子。 要去到大门口除了经过103教室外,就是掉头绕一大圈到另一边的走廊,从那里过去。 “我同意……” “那别耽误了,赶紧走。” 翁宁拉着两人正要转身,就听教室里传来“咚”、“咚”的砸墙声。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内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高山擂鼓,声声砸在他们的心上。每次发出响声,他们的心脏也跟着一颤。 翁宁示意他们站在自己身后,“你们站在这儿,我过去看看……” “一起去、一起去。” 三人排成一竖行,翁宁站在最前面,张宾垫后,蹑手蹑脚地靠近103教室,拉开大门。 这里的103教室和外面的一样也是阶梯教室,有两扇前门和一扇后门。他们进来的地方是教室的左前门。不远处就是讲台。教室内一团漆黑,三人不得不用手机照亮。 “咚!” 那声音还在响,而且听着就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他们被吓了一大跳,钟天赐一个没拿稳,手机甩飞出去,屏幕冲下落在讲台边。 手机的灯光照亮了半个讲台。三人抬头望去,见讲台上方吊着一个人。他悬在半空飘来荡去,身体不时撞向黑板发出声响。 而那一身装扮,三人十分熟悉,正是钟天赐他们的导员。 “我擦……” 钟天赐和张宾见状顾不得其他,立即冲进去救人。 钟天赐抱住导员的双腿往上举,张宾爬上讲桌,见导员脖子上的绳子勒得太紧取不下来,转而拿出随身携带的蝴蝶刀努力割绳子。 翁宁反应过来后,也上前帮着钟天赐一起托举住同事的腿。 片刻后,他们将导员救下。翁宁见他面色发青,好似没了呼吸,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应对。 钟天赐将她一把推开,学着导员之前给吕焯做急救那样救他。他累了就换张宾。两人交替进行。 倒不是他们两人比翁宁更坚强冷静,而是他们见到过这种场面,比她多了一些“经验”。其实他们心里也慌的不行。 “嘻嘻……死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冒了出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寻找声音来源。翁宁举着手机,照向正对讲台座位。 众人见在光圈之外的第三排,隐约有四个模糊的身影。翁宁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随即她看见有两男两女坐在那里,他们面色苍白,眼睛中同样没有瞳仁,一脸狞笑地望向讲台。 翁宁觉得其中有一个女生很是眼熟,她是…… 一道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这人正是去年因失恋而跳楼自杀的学生。 她慌忙向后退去。而这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导员突然睁开眼睛,掐住钟天赐和张宾的脖子站起身,将他们抵在墙上。 他们死命拍打着导员的胳膊,可他的手臂就像焊在他们的脖子上一般,纹丝未动。翁宁发了疯一般冲上前想要将他推开,却也无济于事。 眼见他们喘不过气来,走投无路的翁宁急得张口去咬那人的胳膊。 下面坐着的四个学生发出锐利的奸笑声。 下一瞬,那个女生站在翁宁身后,冷冷地说:“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话音刚落,翁宁被一条绳子套住脖子,向后一仰栽倒在地。她的后背重重地砸在讲台的台阶上,还没等她叫出声,她就被那四个学生拖向最后一排。 她伸手想抓住周围的桌椅阻止他们行进,可他们的行动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她听着那些学生嘻嘻哈哈地说: “打老师咯!” “用烟头烫她。” “把她关进厕所。” “扒光她的衣服,给她拍照……” 那些熟悉的话语再次出现,翁宁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即便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大吼着,想把心中的怒气全部发泄出去。 “元始上真,五老高尊。太平皓范,洞朗八门。五帝告命,无幽不闻。上御帝君,中制丰山,下领河海,十二水源。八威神咒,收气聚灵。斩莫遗鬼,扫荡妖氛。万精堕落,所请速临。急急如律令。” 翁宁只觉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她的手离开了脖子,束缚瞬间消失不见。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两个人影从她面前“嗖”地一声闪过,直奔讲台而去。 江易手持朱砂,将其摸到那位导员的额头。那人顿时发出凄厉一声惨叫,松开钟天赐和张宾。顿时,两人顺着墙滑落在地,捂着脖子使劲咳嗽。 “别让他跑了!”江易一声喝喊,高皓然立即上前抓住想要外逃的“导员”。 高皓然死命抱着那人的腰。老实说,他抓了这么多犯人,没一个能像他这么难以制服的。 江易拿出沾染了朱砂的毛笔,快步上前,拉开那人的衣领,在他的肩膀和喉咙间飞快地划出符印。而后,他手掐道指抵在他的眉心,念出咒语后,一拍那人的额头。 那位导员当即软了身子,昏倒在高皓然怀里。高皓然见他还有呼吸,松了一口气。 江易没有理会其他,拿出三道蓝色符纸,环视一圈,念道:“天狱灵灵,上帝救行。都天法主,大力天丁。五雷神将,立狱大神。化现天狱,囚禁鬼神。天牢大神,地牢神君。收禁邪鬼,不得容情。上帝有救,收入鬼营。急急如律令。” 三道符纸从手中飞出,稳稳落在教室前后三处大门上。随后,江易拿出匕首回身扔向斜上方。霎时一只男鬼捂着胳膊尖叫着落了地。 江易这次用的匕首是老道士给他的,所以只是将那只鬼重伤,并没有让它魂飞魄散。 他目光冷冽,手掐指诀,拿出一道紫色符纸,对着空气说:“不想被天雷劈到魂飞魄散的,赶紧出来!” 刚说完,其他四只鬼齐刷刷地站在第一排的课桌前。 鬼是最欺软怕硬的,见江易是真有杀了它们的本事,立即放弃抵抗,乖乖出现在他眼前。 高皓然都惊呆了。虽然他在电影上见过道士捉鬼,但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他不禁伸出大拇指,“兄弟,你是真狠。” “你要不把我的弓弩收走,我也不会扔匕首。”江易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用什么问题……哎呀……你女朋友见没见过你捉这些东西?她不会怕吗?” “她出手只会比我更狠。”江易微扬下巴,问那五只鬼,“这里一共有多少鬼?都藏在哪儿?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不算那个生魂一共……十……十八个。”一只扎着马尾辫的女鬼磕磕绊绊地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我一死,魂就飘进来了。” “所有在学校自杀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应该都在。” 江易回顾了一下曾经看到过的高皓然标记的自杀红圈,“可学校自杀的人数不止十八人。你们吞了它们?” 另一只高个子的男鬼忙说:“不是我们动的手!我们都是听五楼那位叫鲁轩龙老大的话。他说只要这里凑够二十一条魂魄,我们就能一起出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凑到二十条魂魄的时候,就会莫名消失几个人,所以只能再找。” “一起出去?”江易冷哼一声,“凑够二十一条魂魄,除了他,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第121章 是逐渐上道的江主任 江易说完,那五只鬼愣住了,显然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工具”。 据那五只鬼交代,它们生前都是行知大学的学生,只是死的年份不同。它们五个当中最“年轻”的鬼叫关蔓蔓。三年前,她因为失恋一时想不开自杀。 但关蔓蔓告诉江易她自杀根本不是因为失恋。她在某天晚上独自从教学楼回宿舍,在路过某一栋综合楼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随口答应了一声,然而转过头去并没有看到有人。 从那天起,她就变得精神恍惚,总感觉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舍友见她情况不好,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她那天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可最后却走上房顶一跃而下。 其他四只鬼跟她情况差不多,也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每个人听到的声音有所不同。 “江哥,我们也听到了!”钟天赐举手发言,“但我们俩没答应,一路顺着声音找过来,然后就走到这儿。” “你们听见谁在喊你们?”江易问。 “吕焯,但又好像不是他。”钟天赐说完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那道生魂一直没发出过声音。”关蔓蔓笑得十分勉强,“是别人模仿的。你们答应了就会和我们一样……其实,我们一开始听到的都是熟人的声音才答应的。进来之后,你必须再叫一个你认识的人进来。” “如果不这么做呢?” “会过得很惨。” 关蔓蔓说鲁轩龙是这里的老大,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别人必须要遵从。新来的鬼会被所有的鬼欺负。 它们本来就死于非命,再加上长期的霸凌,怨气就会越来越重,可它们又无法反抗鲁轩龙。 于是,在它们坚持不住的时候,就算鲁轩龙不要求,它们也会主动找人顶替自己的“位置”。一旦身份互换,它们就会比自己受欺负时还要变本加厉,加倍折磨新来的鬼,发泄心中的怨气。 因为每只鬼所能承受的时间不同,所以叫人进来的时间也不一样。不过它们会专挑那些运势低且性格孤僻的人下手,这样就算突然死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 江易继续问:“看来鲁轩龙很怕被别人知道它在这里?” “可能吧。反正它让我们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那这次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闹得一整栋宿舍楼都知道了。” “是他们三个……”关蔓蔓说:“在一起玩完笔仙被鲁轩龙知道了。鲁轩龙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让他女朋友去骗那三个人来找新来的,然后就可以…… 可没想到游戏进行到一半,那个新来的就闯了出去强行破坏游戏,没让它们得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胆大的人,竟然敢违抗鲁轩龙的命令。当然它回来后被他收拾得很惨。” 关蔓蔓说完赶紧找补道:“但跟我没关系。我没动手,我只是站在一边看。” “我们也没有。”其他四只鬼跟着附和:“都是鲁轩龙做的。撕扯它的魂魄,让它当狗在地上爬什么的……” 钟天赐听着它们的话眼泪夺眶而出,心里怒气翻滚。但理智告诉他江易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他不能打扰。 “然后呢?” “这三个人当中小胖子的意志最薄弱。所以它们就先对他下手。可小胖子自杀途中被人发现,鲁轩龙只夺走了他一道生魂。要是小胖子死了,那他就有二十条魂魄,只差一条。他恼羞成怒,所以才带了几个小弟出去在外面大闹一场。 可谁能想到它女朋友第二天被人灭了。他见又少了一道魂,大发雷霆,就把火气发泄到我们身上,那个新来的受伤最严重。不过他总这样对我们,经常突然大吼大叫,喜怒不定。听别人说它在这里待了快二十年,可能精神失常了吧。”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关蔓蔓有些不好意思,“为了不受欺负,我们总得找个靠山。男生就去讨好鲁轩龙和他兄弟,女生就去讨好他女朋友。他女朋友爱炫耀,所以我就知道得多点……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谁把他女朋友灭了。” “就是你们眼前这位——我江哥。”张宾伸出手高傲且嚣张地指向江易:“我亲眼看见它怎么死在江哥手上的。你们完蛋了!” 江易: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拿出来炫耀什么。 “别杀我们,我们错了!” 五只鬼一齐跪下哀求江易放它们一马。说它们生前也是良善之人,可在这种环境的逼迫下,根本无法做好事。要是可以,它们当然不想害人,更不想让自己死。谁不喜欢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活着呢。 江易没有接它们的茬,而是说:“知道鲁轩龙为什么要收集二十一条魂魄吗?” “他说有人在这里布置了陷阱,我们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出去……” “这是他的重生之地,他的肉身还在外面被保护得好好的。他需要二十一条魂魄补全自己的魂魄。到时候你们不但出不去,反而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他呢,睡醒之后,照常当他的富二代,继续横行霸道欺负别人。” 五只鬼得知真相后如遭雷击。 “可他说……” “评判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要看他做了什么。”江易说话时,目光特意扫到了坐在台阶上喘息的翁宁,“行动是不会骗人的。即便有人装模作样,一天两天可以,五天七天也勉勉强强,但他能一直装下去吗? 鲁轩龙说得好听。可快二十年,他做的却只是在分化你们,让你们变成它的伥鬼。最后你们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值得吗?” 五只鬼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皆是懊悔与气恼。 “那道生魂在什么地方?”江易问。 “刚才有个女人突然闯进五楼的教室,然后我们就各自逃了。”关蔓蔓说:“具体我也没看清。” “我看见了!”瘦高个男鬼举手,“他被新来的带走,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江易点点头,随后拿出合同书,并说只有签字的鬼可以被带走,而且还有投胎的机会。它们一听想都没想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高皓然在旁边半张着嘴,心里暗想:鬼真tm会写字啊!? 江易摘下左前门的符纸,让那些鬼前往大门口的红伞附近集合,等其他鬼到齐后一起出去。但谁要是妄图逃跑,他就不客气了。 那些鬼点头如捣蒜,排着队出门。它们离去后,江易又把符重新贴上,对教室其他人说:“一会儿把门关上。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等我来叫你们。特别是你。” 他看向翁宁,“不要自以为是地做些多余的事情。我想尹晓叫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从来没有正面过你内心的问题。 你只是在刻意逃避,把它遗忘在内心某个角落,然后骗自己说没事了。可那个问题一天不解决,你就永远会有被它吞噬的危险。 到那时候,你认为受害者会是谁?是别人吗?不,我告诉你谁都不是,是你自己。” 他又看向那两个小孩,“还有你俩,别以为这件事你们一点责任都不用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和高皓然走出教室前门。那两个小孩上前把门关上。 翁宁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一股钻心的刺痛袭来,但她没有吭声。 亲手“勒死”那个欺负过她的人的幻象还历历在目,可现实却告诉她她勒的是自己。她痛恨霸凌者但最后又变成了霸凌者,就和被困在这里的鬼一样。 或许江易说的是对的。 她并没有正视并解决问题,而是将心中的怨恨转移了给比自己还弱的人。用他们的“苦难”抚慰自己的“伤口”。 她闭上眼睛,觉得此刻的自己面目可憎。 继续巡查其他教室的江易问高皓然有没有把刚才的过程全拍下来。 高皓然点头,“从你叫那五只鬼出来到我们离开全拍了。但有什么用呢?你总不能拿这些东西当证据告鲁轩龙吧。” “谁说我要告他了?”他白了一眼高皓然,“我是给她准备的,省得她被人泼脏水,还总诬告一些她没做过的事。这次抓活人进来不知道会不会又被人拿住话柄……”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小声,高皓然没太听清。 “给谁准备?你女朋友?还有人敢告她?告她什么?” “你话有点多,高警官。” “我帮你做事,问问清楚总没错吧。这点你就不如你女朋友。她虽然二了吧唧的,但比你敞亮,从不拿我当外人。你……” 说话间,楼上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声。接着高皓然看见一些“人”从五楼走廊飞出或者说扔出,而后重重摔在一楼的地面上。 高皓然举着手机,呆呆地说:“这个也拍?” “这个不许拍!” 第122章 是攻击核心 江易处理完被扔下来的鬼魂后,又和高皓然从最近的楼梯上去,在其他楼层寻找漏网之鱼。 此刻整栋综合楼被一股浓烈的阴气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阴气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一楼那些鬼十分痛苦。就连躲在104教室内的活人也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好像氧气被人抽走了一样。 505的教室内课桌椅杂乱无章地散落着,仿佛一场飓风刚刚席卷过这里。 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十八只鬼,现在就剩下了四只男鬼。 这间教室并非阶梯式。它们站在平地与尹晓对峙。虽然它们看起来数量多,但气势弱了不少。 尹晓将手中的鬼魂扔出去,“签不签?” “别听她的。”站在最后面的鲁轩龙说。 他早已没了照片上那般阳光俊朗的模样。长期待在这种环境下,面相变得扭曲且丑陋,皮肤呈现出死灰色,眼睛透露出深深的怨毒与凶狠。 他指挥着其他三只鬼,“她在骗你们,哪有什么送人投胎的学校。我告诉你们,除了我根本没有人能带你们离开这里。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秋后算账我饶不了你们。” 听完他的话,其他三只男鬼对视一眼,一拥而上。 尹晓“啧”了一声,“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喜欢火中取栗的蠢货?” 她低头躲过从斜上方飞来的一只鬼,紧接着后撤一步,躲开侧边的攻击。一个滑步来到第三只鬼的切近,冲着它的腹部就是一脚。那只鬼痛叫一声,弯腰捂着肚子。它刚一低头,一条铁链就拴到了它的脖子上。而后铁链一紧,它被尹晓牵着前走。 另外两只鬼从一左一右两路夹击而来。尹晓回身一脚踢向左边那只鬼的下巴,又用铁链困住右边那只鬼伸来的胳膊。 被踢到下巴的鬼瞪着尹晓目露凶光,刚做出一个发狠的表情。尹晓上去就是一巴掌。力道之狠,它的头被打得转了一圈,落回原位。 “龇牙?” 那只鬼捂着被打的脸,眼神尽显大学生的纯真,“我没有。” 它展露一个微笑,主动拿起另一头的铁链绑在自己脖子上。 下一秒,那一串被铁链捆得跟蜘蛛精一样的鬼全都被扔到了楼下。 鲁轩龙见势不对,撒腿就跑。尹晓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跟去了五楼的男洗手间。 尹晓径直走到最后一个隔间,踹开隔间门。门内站着一个长相腼腆的男生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对她说:“你、你想怎么样?” 她漠然地看向它和它身后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胖子,“带着那道生魂去找江易。” 说完,她转身离去。 男生愣在原地,“江易是谁?吕焯是你朋友?” “不、不是啊。”吕焯说。 尹晓刚从洗手间走出,走廊里就刮起一阵阴风。她转头看去,鲁轩龙狞笑着站在她不远处。他身上不断冒出黑色的气体。那些气体一股脑儿地向她而来,瞬间将她包裹在内。 “我猜对了!”鲁轩龙放声大笑,“原来突然多出来的阴气真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早知道这样,我还要什么二十一个魂魄?我等你来就行了。 忘了告诉你,这个局是我爸请来的人专门为我量身打造。我就是这个局的核心,只要进到这里的鬼都必须听我的。谁来都是如此,你也不例外。” 他大量汲取着尹晓身上的阴气来弥补自己魂魄上的残缺,表情也愈发张狂。他一想到不多时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享受他接下来的人生,心里就畅快不已。 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与担心,可随即又爆发出更放肆的笑声,“那层阻碍没了……我的魂魄可以完整了。我要复活了!我可以复活了!哈哈哈哈哈……啊……” 他的得意维持了不到十秒,表情就又变得痛苦起来。 他的魂魄内突然多出一股阴毒之气,说不上来是什么,那股气他根本消化不了,反而要被它掌控了。他想收手却无济于事。 “你刚说你可以什么?”他释放的黑气被尹晓吞没,尹晓迈步朝他走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快停下!”他感觉他的魂魄要被撕裂了,比之前几次还严重。 “怕什么?你是核心,你最大。”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尹晓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推出五楼栏杆外。而后,她也跟着跳了下去。紧接着,一楼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躲在104教室的钟天赐问张宾:“那些玩意儿是不是也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这里最可怕的难道不就是它们自己吗?”张宾回答。 “你是说它们发现了一面镜子?” 在三楼教室,寻找朱华睿和吕焯的江易听到动静立即和高皓然冲出门口,趴在栏杆上朝下看。 一楼的天井处,鲁轩龙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猛咳。他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感觉到疼。忽然,他眼前一片漆黑,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到他脸上,然后掐住他的脑袋重重往地上砸。 他吸收的那点阴气全被尹晓打了出来。接着,尹晓拽着他的头发,像扔破抹布一样扔到在大门口。此时那里集合了十七只鬼。 她对那些鬼说:“你们以前什么样我不管,但回到学校后,胆敢使用暴力或者聚集小团体惹是生非的。下场只会比他还惨。” 尹晓每每杀鸡儆猴的对象一定都是这个团体中最强、最有威望的。她坚信搞定“首领”是最快的瓦解它们内部的方式。 综合楼内的这些鬼本来也是被鲁轩龙强行凑到一块,根本毫无团结协作可言,现在见到“老大”被弄“死”。它们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更何况江易跟它们说了,校长会带它们离开这里。 它们望着尹晓,真诚地点点头。 尹晓继续说:“在学校内要和同学团结友爱,尊敬师长。永远记得你们的要做的就是杀穿勾魂部和十殿……” 赶来的江易从后抱住她,捂住她的嘴,“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在开玩笑……”他找补道:“你们跟她接触时间长久就知道了。你们的校长很……很……幽默,爱说冷笑话。” 尹晓没有动,只朝他翻了个白眼。 江易假装没看到,低头俯瞰着像一堆烂泥一样的鲁轩龙,“你就是鲁轩龙?” 地上那摊“泥”没有说话。旁边倒是有人帮他回答:“他就是!” “我还……还没有……没有死……”鲁轩龙艰难地说:“我……不会……去什么……学校……” “你当然还没到去学校的时候。”江易一边说,一边给高皓然使眼色,让他举着手机凑近点,“我会送你回你的身体内。你有件事要去警察局坦白。” “什么案件?”鲁轩龙抬起头。 “黄玲玲。”江易说:“她受你逼迫,摔成了高位截瘫。你们一家仗势欺人,打通各层关系替你翻案,将你这种败类洗白成‘受害者’。然后又找人帮你布局,引发二十多起命案。要不是尹晓找到这里。它们要么被你折磨致死,要么成为你补魂的工具。你觉得你们一家可以能当一切没发生过吗?” 闻言,鲁轩龙怒不可遏,坐在地上朝他们恶狠狠地说道:“我有什么错?都是那个婊子的错。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我追了她整整两个月,她连一个笑脸都不给我,把我当什么!?她当着那么多人拒绝我,害我丢了面子,我带人搞她一次怎么了? 她妈也是个神经病,她竟然能找到保安和对面楼层的保洁作证?但那又怎么了?他们还不是被钱收买了。还有她那个舍友。我爸只是找了几个人去了她家一趟,她立马改口。 所有人脑子都很清醒,知道该怕什么、该对什么低头。人穷不要紧,但不能傻,否则下场就和那对母女一样。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死了吗?” 第123章 是要说再见 “过得相当不错。”高皓然将手机竖着拿在手心,让拍摄的动作不那么明显,“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黄玲玲生病的十年后,得到新的医疗手段救助,她康复了。重新读完大学,考上研究生。在国企上班,年收入很高。给她妈买了新房。母女俩没事就天南地北地出去旅游,全世界都快转遍了。” “不可能!”鲁轩龙高声吼道。 “怎么不可能。”高皓然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扔到他面前,“你看看,我是警察,这点小事我查一查就知道了。你爸这么多年就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他……很长时间没来了……”他看着地上的警官证,神情很是茫然。 高皓然抓住这一信息,继续说:“和你当初一起玩的几个同伙现在移民的移民,开公司的开公司,最不济人家也老婆孩子热炕头。逢年过节聚在一起,不知道还会不会提起你。” “你闭嘴!” “你爸当然掏钱买通机构里的那个医生,他升职了。买通的审判长也高升了。说起来你爸也是可笑,给谁送钱,谁就发财。但他呢……” 高皓然摇头一笑。 “他怎么了?” “在你昏迷后的那几年,他就跟你妈离婚,娶了年轻漂亮的小老婆。想想也合理,你家这么大的家产没有继承人怎么行。 你醒来后,可能会见到一大群弟弟妹妹。他们看在和你同父的份儿上,一定会给你一笔钱养老的。” “我不信!我是我爸唯一的孩子……” “那他不来看你?” “他……”鲁轩龙眼神中尽是迷离,“他是有什么事……什么事耽误了……” “他确实有事。”高皓然笑道:“他因为贪污受贿被抓进去。之前受过你爸好处的官员为了保全自己把罪名都推到他身上。最起码要坐牢坐到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数字,“我看他是要老死在监狱了。你也知道虽然政商勾结不算什么新鲜事,但做生意的永远低做官的一头,也是最先被他们抛弃的人。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他们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以为我一个警察为什么要进来找你?”他打断鲁轩龙:“你爸没了,你没见过面的弟弟妹妹现在要求医院拔掉你身上续命的管子。医院不敢承担责任来通知我们警方。 家属同意我们当然没意见。只是我这个朋友说你还有一丝魂魄游荡在阳间,找找说不定能复原。我想着到底是条人命,所以跟过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救。但现在看来,还是通知医院那边拔管算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易冷笑一声,“你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我当你真有家产要回去继承,能继续做你的大少爷。你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我也要活着!我爸的钱都是我的!凭什么给他们!?”他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好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我要告死黄玲玲这个贱人,告得她倾家荡产!还有那些……那些收过我爸钱的人……我也要告发他们,他们也不能好过…… 那个审判长收了我爸八十万……还有个机构也收了他五十万证明黄玲玲他妈是精神病……” 高皓然摇头,“说这些都没有用。快二十年了,证据早没了。” “有汇款记录!还有我爸给钱的时候悄悄录音了。那只录音笔一定还在他的保险柜放着。” 鲁轩龙陷入昏迷时还不到22岁。他从小被家长娇生惯养,成年后仍被当成小孩宠,心智一点也不成熟。再加上这快二十年的“囚禁”生涯,他的精神状态早已崩溃,根本不能冷静思考。还有高皓然的警察身份,他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几句话一激,他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他一心想要出去“复仇”,根本没注意高皓然和江易互相递眼色。他满地打滚,叫嚷着要出去。 高皓然趁机又添了一把火,“出去干什么呢?你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周围连个看护都没有,连个裤子都没穿。” 鲁轩龙羞愤异常,“我要告他们!我一醒来就要告他们……绝对……” 眼见鲁轩龙的情绪达到顶峰,江易立即甩出一张符咒将他收入其中。高皓然望着这张符对江易小声说:“他能听见吗?” “放心,这是冰封符。他在里面,五感尽消,而且不会有被封印过的记忆。” 这是江易和高皓然寻找鬼魂时商量好的办法。 高皓然听关蔓蔓说鲁轩龙情绪波动很大。他审过很多这种类型的人,只要刺激的方向得当,很容易说真相,只是鬼魂的证词无法作为证据。 于是江易就想出了这个主意。这件案子牵扯行贿,鲁轩龙一旦举报,纪委那边也会下场。 “那带出去他还能说话吗?”高皓然有些担忧:“别跟中风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易看向尹晓,想要问她。但突然发现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抱着人家没撒手。要不是刚才收鲁轩龙,她脸上那只手都拿不下来。他赶紧立正站好,向尹晓道歉。 “能说话。”尹晓没在意,“不过也只能说话。” “什么意思?”江易不太明白。 “他的魂魄太虚弱,当然这跟我没关系。其实他的魂魄根本没少……看来,我小瞧那个女人了……” “啊?”高皓然听得一头雾水,“哪个女人?” “黄玲玲她母亲。大概你说的对,母亲的复仇不可小觑。”尹晓转问江易:“人数够了吗?” “差一个。”江易拿出合同书,四处张望,“朱华睿有没有过来?” 学生左右看看,一起摇头否认。 “我在这儿。”朱华睿站在楼梯口喊道,在他身后还站着吕焯。 话音刚落,钟天赐和张宾就率先跑了出来,翁宁紧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见到朱华睿,上前想要拥抱它,可却扑了个空。整日相处的舍友再见面已是阴阳相隔。几个小伙子心里一酸,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嚎啕大哭。翁宁也跟着他们一起掉眼泪。 “那几个人是在搞什么仪式吗?”尹晓没看懂这一幕伤感的画面。 “他们是在为逝去的同伴感到伤心。”江易解释道。 “那你死了,我也这么哭。” 江易:…… 江易将笔递给尹晓,让她画符开路,他去收吕焯的生魂。而高皓然负责将晕倒的那位导员扛出来。 “江哥……”钟天赐他们见他来擦了擦眼泪,向吕焯和朱华睿介绍他。 吕焯在知道他的来历后,很愿意让他把自己收走。临走前,他依依不舍地拉住朱华睿的手,“出去之后,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也触碰不到你。谢谢你在我进来之后保护我。” “我们是兄弟,应该的。”朱华睿一拍他的胳膊,“要说谢谢的是我。你们之前那么帮我,我还想毕业之后,赚了钱好好报答你们……”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话音都走调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张宾忍着眼泪说:“说报答也该是我们报答你。你放心,你爸妈以后由我们照顾,我们就是他们的儿子。” “对。”钟天赐一擦眼泪,“你在下面缺什么了,也托梦告诉我。再见。” 朱华睿红着眼睛点点头,冲他们挥手告别,“再见。” “再什么见。” 尹晓一巴掌拍到朱华睿的后脑勺上,递过去一支笔,“签字,跟我走。” “啊?”他的眼泪停留在脸颊,哭声戛然而止。 第124章 是母亲的复仇 这个局是为了鲁轩龙而设。等鲁轩龙回到肉身后,这个阵就没用了。七号楼以后只会是一个传说。 众人出去后发现草坪上躺着五个保安,旁边站着一男一女。 二人上前围住尹晓。 “我的个校长,你可算出现了。”阿水着急忙慌地说:“怎么回事啊,我们明明查到你在这儿,追过来你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怎么了?” 彭秀秀叹了口气,“我们过来时听那几个人商量着要打电话说有什么女人抓走老师,然后都不见了。怀疑可能是你。所以我和阿水就先弄晕他们,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叫一下就能醒……希望没被勾魂部看见,不然又说不清了。” “你们找我有事?”尹晓将名单递给彭秀秀,让他清点人数,一会儿带回去。 彭秀秀见有活人在,拿出之前他们准备好的说辞,称他们几个人是道家弟子,专门负责超度魂魄的,让他们不用怕。 翁宁和高皓然等人皱着眉点了点头:超度前为什么还要鬼魂签字上学呢? 另一边,阿水将尹晓拖到一旁,低声说:“你旷工快一年了,你不知道啊。” “我有三百多天的年假。” “那是下面的三百多天,你一上来就变成了一天。现在部长正满世界找你呢,还好你是在收学生,回去补个外勤卡就行。” 尹晓这下发现自己亏大了!年假一天没休,还得补个外勤。早知道她不来江易家看电视了,她那台黑白小电视也能看,还能看三百多天。 “不行,我要上诉!” 尹晓迈步就走。 江易赶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你现在就走吗?你不是说你在休年假?” “我就是要去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算的?” 听她说要走,他手抓得更紧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一个礼拜?一个月?” “不知道。你帮查一下鲁轩龙的局是谁给他布。我之后过来找你。” “哎,我这儿还有……” 尹晓没听江易把话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边彭秀秀见她离开,带着一众学生跟翁宁他们告别。钟天赐和张宾这回彻底要和朱华睿说再见。两个人流着眼泪,挥手送别。 而江易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头抿着嘴,眼中尽是失落。不知道是不是高皓然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江易很像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别难过了。”他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你主人……不是,你女朋友去工作,又不是不回来……对了,工作!我们也有事没处理完呢!先找那个小胖子,再去找那个谁……” 江易和高皓然带着晕倒的导员和两个小孩赶去医院,翁宁则留下来善后。 在江易的帮助下,吕焯很快就醒了。他和高皓然没有多做停留,趁天亮前去收治鲁轩龙的私人医院。鲁轩龙长期昏迷,家里害怕照顾不好,一直将他放在特护病房。 夜晚的病房都锁着大门。于是高皓然又一次拿出证件,谎称他接到报警,里面有人报案。江易则趁值班护士不注意溜进去,找到鲁轩龙的病房,将魂魄送回。 护士像看傻子似地看他,指着里面问:“你知不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病人?” 高皓然义正辞严地说:“反正我接到的警就是这里的。我人都来了,不能说走就走。我在走廊巡查一圈,要是没发现我就走。” 护士一想只是在走廊查一圈也无所谓,就放他进去了。结果这时,鲁轩龙醒了,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大喊:“举报他们!” “举报谁?”高皓然无缝衔接。 护士:!!! 回学校的尹晓安排学生入学,同时让彭秀秀去查黄玲玲的所在地。 官司失败后,黄玲玲母女回到老家。之后为了给黄玲玲治病,她母亲借遍了亲戚朋友的钱,又卖掉了房子和地。后来,社区给她找了一个扫厕所的活儿,她每天带着女儿扫厕所的同时收集废品,勉强度日。 她们住在公厕的管理间。地方很狭小。做饭、洗澡都很麻烦,只有一张床,黄玲玲的母亲晚上睡在地上。 尹晓是在深夜来到她家的。房间里杂乱不堪,气味难闻。她连下脚的地都没有。可是床边却摆着一个神位。 没等她看清床上躺着的是谁。忽然她的手臂被人死死抓住。她低头一看,是一个白发苍苍,双眼浑浊,满脸皱纹的老妪。 此人正是黄玲玲的母亲。黄玲玲出事那年,她41岁,现在她还不到六十岁,外貌却像八十岁的老人。不过她手上的力气很大,仿佛要把手指嵌入到尹晓的手臂中。 “你该不会觉得你能挑我当对手吧。”尹晓说。 “不是……”她的声音嘶哑且难听,“我只是……想让你等等。有些事,我想写几句话,让社区安排好我女儿以后的生活。” “我不是来勾魂的。” 她放开手,惊讶道:“你说什么?” “能让我好奇的人不多。至少在我死后,你是第一个。”尹晓望着她,“我从行知大学的‘七号楼’里出来,见过鲁轩龙,还看到了你对他下的诅咒。” “是你帮他解的?” “未免以后再生事端,我必须要处理掉他。解开对你和他都好。只是你以你自身为代价做诅咒,值得吗?他魂飞魄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又怎么了?!”她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激动,赶紧回头看有没有惊醒熟睡中的黄玲玲,随后压低声音说:“不这样做,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都怪我这个当妈的无能。生下她又照顾不好她,没给她找个有权有势的爹,害她被学校里的畜生欺负。出了事,我连场官司都帮她打不赢。他们找鬼上我的身,然后拍下‘我’行为异常的视频,以此证明我有精神病。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黄玲玲的母亲败诉之后,就以牙还牙,下咒抓走了鲁轩龙的一魂一魄。只要连续施法七天,鲁轩龙必死无疑。 可是在第五天的时候,封印被冲开。她意识到对面也找了法师帮忙。她与对面斗法失败,所以她以自身为筹码,将诅咒附着在鲁轩龙的生魂之上。 有这个诅咒在,鲁轩龙被拿走的那一魂一魄永远不能与其他魂魄相融合。即便魂魄回到肉身,他也无法醒过来。 也许是因为黄玲玲母亲用自己的魂魄做了屏障,才让对方误以为鲁轩龙的魂魄有所缺失,所以组局聚魂。不过她并不知道他们之后的动作。 此后,只要鲁轩龙的魂魄有聚拢的迹象,诅咒就会发动。而黄玲玲的母亲也会跟着受伤。 随着那边阴气的增加,她受的伤也越来越严重,承受的痛苦加倍增多。如果不是尹晓他们这次发现鲁轩龙的藏身地,他很有可能会在这一次成功突破诅咒。因为黄玲玲的母亲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能力再阻挡他了。 “你一个人对抗七煞局快二十年,已经超过很多人了。”尹晓很少承认别人的能力,黄玲玲的母亲是那些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我女儿复原。”她哀伤地望向黄玲玲,“她原本的人生全被那个畜生毁了。老天不长眼,还让那个人逃过一劫。” “或者没逃过。”尹晓说:“我只是解了他身上的诅咒,但缝隙并没填平。他出去之后只能开口说话。这会儿应该已经给警察交代完了他爸的行贿过程。” 黄玲玲的母亲听到后,波澜不惊地说道:“没有用。他们总有办法洗脱罪名。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法律只对我们这些穷苦人有效。” “反正有两个傻子愿意帮你翻案,你就先等等。最不济,还有阴间的刑罚。” 她轻笑一声,闭上眼睛摇摇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有一天我死后,我女儿能有人照顾或者她能跟我一起走,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仁慈。” 尹晓闻言没有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在看到手臂上的印记时,她回头看着那张床说:“做母女有今生没来世。不如趁着还能见到彼此,好好珍惜对方还在的日子。我知道很难,但为了你爱的人,努力活着。她都没放弃,你又为什么要放弃?” 床上紧闭双眼的黄玲玲流下两行清泪,微微地张开嘴呼吸。 回去后的尹晓在心得与体会中写道:母亲的复仇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燃烧殆尽的同时也会将仇恨嵌入对方的血肉。 第125章 是强行挽尊 高皓然在录下鲁轩龙的所有发言后,即刻回到警局立案调查。鲁轩龙醒来的消息由护士通知给他父亲鲁安邦。在看到他父亲那一刻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能说会道的他却足足哑了七天才重新开口说话,而鲁安邦只顾着庆祝儿子苏醒,和询问医生鲁轩龙为什么不能动,根本没看出来他有话要说。 等到七天后,鲁轩龙能开口说话已为时已晚。鲁安邦涉嫌行贿公职人员,被“请”入酒店隔离调查,什么都没来得及转移。 而另一边,黄玲玲的母亲在某日清扫厕所时,被一位名叫孙家和的“记者”采访。她一开始没理孙家和,但架不住他和他带来的两个人嘴甜会说话,还不嫌脏不怕累,帮着她一起干活,送她一堆东西。要不是她拦着,孙家和还打算送她一套房。 她拗不过这几个孩子,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那三人听完,哭着开车回家剪辑视频。 视频在短视频平台迅速传播,引起社会各方关注。有好心人对黄家母女捐款捐物的,也有人开车前去慰问。当地政府给黄玲玲母女安排了保障住房。不过网友最关心的就是当年那起案件到底有没有审错。 由于舆论压力过大,有关部门不得不重新介入调查。 后续一切都交给时间。 孙家和给江易送药品时,对他既感激又佩服,“江哥,你这个主意太绝了。你知道我账号的粉丝涨到了多少万吗?” “关注社会事件的人总比灵异类的要多。而且你之前的剪辑没有重点,节奏太差,所以才吸引不了别人。” 江易咳嗽几声,将药品收下,“这次也多亏你了。不然她们母女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人看见。” 孙家和憨笑两声,挠着后脑勺,“小事、小事。我发现做这种事比之前探灵更多了一份——正义感!” 他弯起手臂放在胸前,表情很是坚定,“我决定以后都做这种内容,为社会出一份力。” “也要有后续才行。”江易又咳嗽起来,“一旦舆论热度下去,案件很有可能查着查着没下文了。” “没问题。但你别说,我家老爷子看到我的视频后,突然就支持我的事业了,还追着我要后续。”孙家和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一边,“我爸说那个鲁安邦早年就神神叨叨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养个儿子更不是东西。” 江易表情一滞,“具体是什么表现?是不是跟什么人来往过?” “没跟他细打听。大概就是说他特别迷信,哪天出门、坐几点的飞机、穿什么袜子都要找人算。我爸早年跟他有过几次合作,但后来觉得这个人心术不正就断绝来往了。” “他找你爸合作什么?” “貌似是谈一种药物。他出配方和原材料,我爸他们加工。我从不问他的生意,就是他在家抱怨,我才听两句。怎么了江哥?” “家和,我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跟我客气什么。” “你帮我跟你爸打听打听这个鲁安邦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特别是找过哪些人帮他算命。” 尹晓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没完成。高皓然并没有从鲁安邦的人际关系中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他又要忙着处理正事,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他想自己查,但自从上次受伤后一直没好好休息,接着又东奔西跑,身体情况很是糟糕,着实没精力再查。 “行。但你问这个做什么?”孙家和八卦地凑到他跟前,“是不是嫂子让你查的?对了,她去哪儿了?上回阿姨过生日,你怎么没带她回家?这次我来也没看见她,你们不会分手了吧?” “没有。”江易下意识否认,“她就是……有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来了。他之前听她说阴间很落后,她只能看碟片或者录像带。所以他把高皓然拍摄的视频刻录到碟片上想交给她,想着她万一能用到。 碟片做成后,他联系过她,可至今一直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一想到这,他心里一阵烦躁,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嗽得太狠,把孙家和都吓了一跳。 孙家和搀扶着他坐下,轻拍他的后背,“江哥,你这么咳不是办法,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事……咳、咳……” 孙家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温度高得吓人,“你还嘴硬,再烧下去你就傻了。我送你去医院。” “我约好医生了,今天下午过去。我还要处理点事。” “你别骗我。” 江易差点没被他气笑,“我需要拿这种事骗你吗?” 孙家和临走前,江易叮嘱他他别告诉徐闻静,怕她担心。孙家和点点头,同时也“威胁”他,要给他发今天看病的照片,不然他就给徐闻静打电话。 这下江易不得不去看病。结果当天他就被傅筠亭要求住院。 江易躺在病床上输液,傅筠亭双手插兜站在他旁边,严肃道:“你知道自己情况特殊就更应该重视起来,哪怕一点点不舒服也来医院看一下。高烧三天还在家忍着,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江易知道傅筠亭这么说是担心他,因此只说:“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比命还重要?”傅筠亭软下语气,“你别这么消极,你现在各方面情况都不错。服用靶向药活到十年以上的病人很多,你要往好处想。” “其实……怎么都好。” 江易不是在消极应对,而是真的觉得什么结果他都能坦然接受。他对死亡没有之前那么抗拒、难以接受了。 傅筠亭叹口气,低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嘴上问道:“你那个朋友呢?” “什么朋友?” “你那个……”他停顿片刻,“那天跟你在一起的朋友?她不知道你生病了吗?” “哦,你说我女!朋友啊。”江易挪动身体,往上躺了躺,“她出差了。过两天才回家。” “可我看着你们的关系不像情侣。”他抬起头,注视着江易的眼睛,“我从没见她来陪你复查。说是情侣,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江易移开目光。 傅筠亭轻笑一声,端正语气道:“既然是情侣,你怎么没注意到她在外面穿的都是薄衫?大冬天连外套都没有,你真的爱她吗?” 江易面色一僵,随后找补道:“傅医生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不怕冷的人。我们家晓晓就是其中之一。家里开着暖气她还要开空调平衡温度。睡觉从来什么都不盖。” “你们……同居了?” “嗯。”他腆着脸说谎,“天天晚上熬夜看电视。为她这个爱好,我还换了家里的电视。有兴趣你可以来看看。” “没兴趣,你好好休息。”傅筠亭黑着脸走出病房。 江易望着他怒气冲冲背影,心中一阵暗爽,而后又疑惑。 傅筠亭就算对尹晓一见钟情,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难道他认识尹晓?但尹晓的表现可不像是认识他。这人不至于用情这么深吧…… 第126章 是秘密 转天周日,傅筠亭轮休。从早上起天空就阴沉沉的,快到中午下起了雨夹雪,外面冷风呼啸。 傅筠亭正想中午吃什么,接到了翁宁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问他是不是在医院,她在外面,中午想请他吃饭。 傅筠亭笑道:“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本来也是我欠你的。”她在电话那头也笑着说:“毕业那天你掏的钱,前几天见面又是你请。你要再拒绝我,往后再想让我请你可难了。” “为什么?” “我离职了。”她叹了口气,“打算回老家,好好考虑一下个人大事。以后可能不会来a市,你确定你要拒绝我吗?” 傅筠亭有些愕然,随后说道:“那更不能让你掏钱。你现在在哪儿?” 翁宁报了自己的位置。他说:“离我家很近,不嫌弃的话来我家,我给你饯行。” “我说我请你的。” “你可以买食材,买你喜欢的……贵的……让我也占点便宜。” 翁宁笑出声,点头答应。 一个小时后,她提着大包小包,按傅筠亭发的定位来到他家小区外。傅筠亭站在门口迎接她,那一刻,她有些恍惚。 他买的公寓是a市出名的几处地产之一,居住环境优美且安静。进入他家后,翁宁看着内里极简的现代装修风格,发出感叹:“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你住的地方啊……跟个出家人一样。”她脱掉外衣,“要我我就装得花里胡哨,看着就温馨。” “我家看着不好吗?” “夏天还行,冬天就看着让人发冷。”她打趣道:“我说,万一以后你有女朋友,她看不上你这装修怎么办?” 傅筠亭提着食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客厅,喃喃道:“我听她的,她想怎么样都可以……” 说罢,他进入厨房,翁宁洗手跟去帮忙。 翁宁这次花了血本,傅筠亭的手艺也对得起这些昂贵的食材。她大快朵颐,最后实在吃不进去了才停下。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傅筠亭,用开玩笑地语气说:“哎呀,你这种家庭煮夫单身可惜了。跟我回老家吧。我出去工作养你。” “那不行,我这种人待在家肯定不老实。你还是另找他人吧,省得你到时候上法治进行时。” 翁宁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侧头擦去泪花,坐直身体,“你拒绝我第二次了。狠心的男人。我就那么让你看不上?” “我……” 她打断傅筠亭说:“不过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在那时候帮我脱离苦海,也谢谢你在知道我做了那些错事之后,没有疏远我,还把我当朋友。” 翁宁喜欢傅筠亭,从高中那时候就开始了。 傅筠亭是撕开她黑暗的那束光。他是转学来的,一开始被分到她所在的班级,做了翁宁的同桌。他是第一个在看到她受欺负时站出来的人。 他一打多,打趴了那一群霸凌者,然后还帮着她被欺凌的证据,带着她报警,帮她澄清谣言,将那些学生赶出学校。之后,他带着她一起学习。高三,他们一起分到重点班。在那里,她又交到新的朋友,性格也逐渐开朗起来。 她一颗心被他填得满满的。在高考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告白,可他说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让她不要把对他的感激错认为喜欢,如果是他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那他可以道歉。 他有什么要道歉的呢?他只是不喜欢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翁宁长呼一口气,伸出手,“能把你的手给我吗?” 傅筠亭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右手。翁宁握住那只骨节分明又温暖的手,低下头说:“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其实我从来没有从高中的阴影中走出来。我只是不想面对它,从而选择遗忘。但后来我发现,遗忘根本没有用。 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在大街上被一个红头发的混混偷走了手机。我追着他讨要,他回头给了我一巴掌。周围没有人帮我。我报了警,可周围没监控。他还是逃了。然后,我那些痛苦的记忆再也抑制不住,全都回到我的脑子里。我不得不停学接受心理治疗。 我恨他们,到现在我都恨他们,恨到我一想到他们还活着,我就心口疼。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不是欺负别人的人有心理疾病,而是我们这些人身心都要遭受重创。凭什么他们可以继续好好活着,还活的那么轻松。这个世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的眼泪滴在傅筠亭的手背上,傅筠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等她继续往下说。 “可我报复不了他们,出不了心里这口气,所以就把这份恨意转移到和他们相似的人身上。不管那些人有没有犯错,我都先射箭后画靶……我怎么变得这么坏……我怎么可以仗着自己老师的身份去欺负那些无辜的学生……” 她匿名将钟天赐他们三人的照片发到网上,看着他们被学生们议论,可心中并没有感觉到多畅快。就像在幻境中“勒死”那个人一样,痛苦的最后还是她自己。她删了帖子,但舆论已经形成无法挽回。 她从“七号楼”出来后就去警局自首,承认自己的过错。然后又在学校论坛实名发帖替钟天赐他们正名,向他们道歉,然后主动申请辞职。 翁宁松开他的手,抽出几张纸巾擦去眼泪,笑着说:“我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走。” “有方向吗?” “嗯。”翁宁点头,“以己推人,想为那些被霸凌过的人做点什么。别让他们走我的老路,更别让他们的往后的人生都转了向。只是在这之前,我得先自己‘康复’。” “祝你成功。”傅筠亭举起自己面前的果汁和她碰杯。 放下杯子,翁宁心中的包袱也跟着卸下。她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虽然外面黑云压城,但自己头上的那朵阴云快要散开了。她有种感觉,阳光会重新照到她身上。 饭后,她主动提出洗碗。傅筠亭让她四处逛逛,他把东西拿到厨房,剩下交给洗碗机就好。 她也不强求,背着手,慢悠悠地参观他的家。她惊讶地发现傅筠亭好像调换了家里的书房和卧室。原本带着衣帽间的卧室被他装成了书房,这倒激起了她对书房中的那个小房间的好奇心。 她慢慢走到那个房间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手。门没有锁,她推开房门,随即瞪大双眼。狭小的房间墙壁挂着许多画像。画像上的女人穿着清朝时期的衣服。每幅画上的表情、动作各不相同,但却是同一个人的脸。 那人她见过,正是把她抓进七号楼的尹晓。 晚上,实习护士刘艺丹接班上岗,想到上夜班她就头疼。老同事临走前打趣道:“小心啦,小姑娘。” “小心什么?”她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上夜班,老师你别太夸张。” “但是这是你第一次在雨天值班吧?” “那又怎么了?” “有没有听过咱医院流传的一个故事?说在雨天值班的护士或医生有很大几率会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遇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她光着脚,头发披散着,低着头用跟蚊子似的声音说:‘请问妇产科怎么走?’ 你看见了千万不要理她。如果你回答,那么她就会永远缠着你,缠到你死为止。” 第127章 是老人与新人 刘艺丹呆呆的模样逗笑了要离去的护士。 “老师你干嘛开这种玩笑!” 她娇嗔地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人捏住她的小脸,笑道:“ 你也太可爱了,宝贝。明天见。” “明天见。” 她回头看着今天晚上和自己一起值班的同事王慧无奈笑出声。 王慧比她大八岁,是这里的老大姐,做事沉稳,脾气又好。她柔声道:“这个小张就爱讲这种事吓唬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没事。不过话说回来,每个医院好像都有点传说。就跟学校一样,哪儿的学校都建在坟堆上。” “还真是。” 两人说两句玩笑,分头进行今天的工作。 夜晚十点,走廊的灯关闭,所有病人和陪床家属都回到了房间。随着病房里的灯逐一熄灭,她们终于能喘口气,休息一会儿。 刘艺丹对王慧说:“慧姐,你一会儿忙完就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看着,有事叫你。” “时间还早,不着急。我整理手上这些东西。你要累了,你先去休息。” “我不困。我在家也睡不了这么早,夜猫子习惯了。” 临近晚上12点,王慧呵气连天。确认当下事情都完成后,她跟刘艺丹打了声招呼,说一会儿来替她。 刘艺丹点点头,继而伸了个懒腰,来回在走廊转悠松松筋骨。 走廊幽静又黑暗,尽头是面落地窗,旁边还放着一人高的盆栽。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还在下雨,天空泛着暗红色的光,这种环境倒真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她不自觉想起了同事说的鬼故事,顿时身上一冷,随后赶紧摇摇头,将那些恐怖的幻象从脑海中赶出去。 “砰、砰、砰!” 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吓得她差点没站稳。她捂着心脏处回头,见走廊大门外有人影晃动,恼怒地长出一口气,继而皱着眉头心想:这么晚了,外面的人是谁? 夜晚的走廊大门都会上锁。如果要送病人进来,肯定要提前通知她们,不会这么突然。如果不是病人…… 门外的人影没有消失。她走了过去,隔着门问:“谁啊?” “砰、砰、砰!” 门外没有回答,只回了她三声敲门声。 “是谁?”她又问了一次。 “您好。”外面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我想问您一件事。” 听话音感觉对方很礼貌,又是个女生,刘艺丹放松了警惕,将门打开一条缝。 走廊外是电梯间大厅。夜晚休息时间只有电梯处的灯亮着,所以靠近走廊这边的光线有些黯淡。 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刘艺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裙子,上身披一件蓝色针织长袖,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平底鞋的女人。她浑身都被雨浇透了。雨水顺着她的衣服流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貌似她在这里站了很久。 她低着头,看不见长相,长发垂在胸前。恰巧此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就像有人在哭。 刘艺丹见到这一幕,心里发毛。她抓着门板,准备随时关门。 门外的女人幽幽地说:“您好,我想问妇产科是在这一层吗?” 闻言,刘艺丹脑子里“嗡”的一声,愣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对面的女人也不说话,一直在等她回答。 ——“如果你回答,那么她就会永远缠着你,缠到你死为止。” 同事的话言犹在耳。刘艺丹脑子里像糊了一团浆糊,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人脚下的水渍越积越多,甚至都蔓延到门内。 就在这时,刘艺丹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看去,见是病房的病人走出来了。 “您好。”她像见到了救星,向江易快走几步,“有什么事吗?” 江易望着走廊门口,冷淡地回道:“我睡不着出来逛逛,有人来吗?” “是……”她回头,发现大门口此时已空无一人,“奇怪……” 她快速走了过去。外面的女人已经消失,只留下一滩雨水,还有一道脚印向电梯的方向而去。电梯发出升降的声音。 坐电梯走了?这么说她是人!! 反应过来的刘艺丹觉得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完了!她懊悔地捂住脸:那人肯定会以为她故意不告诉她地方,跑别的楼层问去了。 可那女人不认字吗?妇产科不就在六楼。 她很是疑惑地将门重新锁好。江易见无事也回到了病房。 病房是三人间,他的床位在中间。但比较幸运的是左右两边的病人分别在昨天晚上和今天出院了。他相当于睡了个单间。 回去之后,他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他的病床上,老气横秋地看着他。 “你……”江易对她有印象,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你是尹晓的……” “年轻人,记性很不错嘛。”叶媞赞赏地点点头。 江易:年轻人?她叫我? 叶媞跳下床,来到他面前,伸出右手,“你好,小江,之前几次见面都很匆忙,我都没来及介绍自己。我姓叶,单名一个媞字,是学校保卫科的科长,目前主要负责学校人员出入境业务。” 江易回握住她,表情很讶异,“出……入境?” “就是看大门。” 江易:…… “别见外,大家都是同事,你躺下说。”叶媞拉着他的手,让他躺回床上。她则搬出床下的凳子,坐在他旁边,翘起二郎腿,“小江啊,听小尹说你还在实习?” “啊……是……”江易觉得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实习好啊,实习期不要怕困难。年轻人一定要肯吃苦,多动脑,多听,多看。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们这些老同事,大家都会帮你的。 切记一个人蛮干、瞎干、胡干。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要做,不……” “不是,这位局长……”江易拦住她,“你来找我什么事?尹晓让你来的。” “是。” 江易急切地问:“她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人刁难她了吗?为什么这么久没上来?” “不是、不是。”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拧开杯盖,悠闲地吸溜了一口茶,吐出一片茶叶。 在江易快等到心脏骤停的时候,她说:“你也知道学校现在的风评每况愈下,总有人造谣小尹虐待学生。小尹又不是个会主动澄清的,所以就被部长抓走去各地作报告,想挽回点声誉,但收效甚微。她见你找她,抽不出空,就让我上来……” 江易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你知道我家吧?就是上回你带走那几只小鬼的地方。一楼的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有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一张光盘,上面前因后果交代的很清楚。只要拿给别人看,比她做一万次报告都管用。 还有我听尹晓说你们现在消息的传播途径还靠新闻报纸。我写了一篇文章,也放在那个文件袋里,你拿回去匿名发表在报纸上,肯定可以挽回声誉。” 叶媞一听眼睛都亮了,直拍着江易的肩膀,说些老掉牙的夸奖之词。 “行行行。”江易拿掉她的小手,“我找她也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快去。” “好,我走了。” “等等。”江易叫住她:“你见到她……” 能不能让她早点来…… “见到她怎么了?”叶媞站在门口,等他下文。 “没事,见到她……帮我问声好。”说完,连他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没问题。”下一秒,叶媞消失。 江易懊恼地躺在床上,右胳膊压在额头上,心想:人间一天,地下一年。快十年没上来,她就不会想见我吗?不是说好……一见钟情嘛……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头上睡觉。十秒钟后,又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查看给她买的外套到哪儿了。 第128章 是问路 刚才的事虽然奇怪,但刘艺丹没多久就抛到脑后。恰逢有病人叫她,她忙完后已经是深夜一点。 她从病房往护士站的方向走,忽然听到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她回头,看到身后只是空荡荡的走廊。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雨势更大了。雨滴不时被风吹到玻璃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希望明天早上路面不会结冰。她想。 她转身继续走,可适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光脚踩在地板上。她被这个念头吓得鸡皮疙瘩起一身,头也不敢回,快步向亮着的护士站走去。 她快,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快。一股阴寒爬上她的后背。她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回头看,可走廊依旧空无一人。她眉头紧蹙,原地踏步,确认是不是自己鞋子发出的声音。 “真是见鬼了。”她自言自语道。 正要回头时,她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那里仿佛有东西。因为距离太远,她看得不是很清晰,于是往前走了几步。 她眯着眼睛,用力看着窗户。随着她的靠近,窗户上她的影子也逐渐清晰。而后,她看见在自己的脚边有一双手。那双手连着手臂垂直放在地上,手臂的粗细和她的小腿差不多。 当她再次仔细看时,又什么都没了。她环视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口气跑到休息室,想叫醒王慧陪自己说说话。但看王慧睡得那么熟,她又不好意思叫她了。 也许只是自己眼花,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打扰人家休息。这么想着,她返回了护士站。 明亮的灯光让她安心许多。她拿出手机看小说,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再想那些事。 不过到底她在值班,不能完全沉浸于手机中,她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以防有病人出来找她。 凌晨两点,她百无聊赖,又戴上耳机看起了手机直播。 “家人们,给你们看我们的这个包……” “啪!” “给到大家一个很柔软的手感……” “啪!” “和外面那些大牌的材质是一样的。二十!上链接,自己拍……” “啪!” 刘艺丹摘掉耳机,放下手机,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刚才好像一直有踩水的声音。 大约三十秒过去,走廊依旧寂静无声。她正要重新戴上耳机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非常急促而且好像正在朝她而来。 她猛地离开办公椅,退后几步,瞪着眼睛望着前方。 “喂!” “啊……” 王慧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是我。” 刘艺丹见到来人,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王慧吓了一跳,慌忙扶她进休息室,“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刘艺丹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发白,心脏突突直跳。她接过王慧倒的温水,一饮而尽,而后把自己值班的经历讲给王慧听。 王慧听完,无奈一笑,“我明儿就把小张押到你面前给你谢罪。好好的,给人家孩子讲这些干什么。她要不说你也不疑神疑鬼了。” “可我刚才真的见到了一个女人……” “我帮你打电话问问妇产科的同事。” 一分钟后,王慧告诉她有家属半夜出去替产妇买东西,浑身都淋透了,回来还跟她们抱怨跑错了楼层。 闻言,刘艺丹的精神才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凡事就怕念叨,一念叨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王慧笑道:“怎么可能我在这儿八年都没遇到的事,你实习几个月就这么巧能撞见。” 刘艺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我胆子太小了。” “没事,谁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你休息一下,后半夜交给我。快到五点我再叫你。” “我不困……” “你躺一会儿,睡不着再出来陪我。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谢谢慧姐。” “谢什么,休息吧。” 休息间分为外间和内间,外间是给她们吃饭和放文件的地方,内间用来休息和换衣,里面靠墙摆着一张折叠床。床对面是几个私人储物柜。 刘艺丹脱了鞋平躺在床上。床很低,离地三十厘米。她侧头就能看见自己的鞋。 或许是精神放松了。原本还精神的她,躺在床上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最后她收起手机,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见有人走了进来,估计是王慧来叫她有事。她睁开眼睛,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她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背对着她,打开其中一个私人储物柜,在里面找什么东西。那人的背影比王慧小一圈,应该不是王慧。 你是谁?她想问那人。 然而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那双皙白的小腿在自己眼前晃悠。那人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看起来十分眼熟。 接着,她看见女人从储物柜中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然后打开了她的柜子,将笔记本放了进去。 她想制止她,更想问她放的是什么。可无论她怎么挣扎就是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而那女人貌似知道她醒着。放完笔记本后,她转过身朝她走来。 刘艺丹半边身子都麻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是正常人。她猛掐自己的大腿想要叫醒自己,让自己恢复知觉,但无济于事。 女人站在床头的位置,缓缓蹲下,小声对她说:“去看14床……去看14床……” 冰冷的气体喷在刘艺丹的脸上,让她很是难受。不断重复的语言让她烦躁不已,可她的意识却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也愈发不真实,声音也越来越远,越来越空灵。 她听见走廊上响起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一声尖叫。她看见自己站在走廊上,远处是一个敞开着的手术室,检测仪器发出急促的警报声,所有医务人员穿着染血的手术服飞快逃离那里。 他们脸上的恐惧告诉她那里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她想跟着他们一起逃,但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往那间出事的手术室走去。 停下来……停下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内心不断提醒自己:停下!停下!停下! 忽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低着头,缭乱的发丝中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阴森地说:“请问妇产科怎么走?” 第129章 是勾引 刘艺丹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前来叫她的王慧也惊得跟她一同大喊。 “小刘,你没事吧?” 刘艺丹坐在折叠床上,额头都是冷汗,不停喘着粗气。王慧连忙走过来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小刘,你在发烧。” “啊?”她才从梦中醒来,思维还有些迟滞,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噩梦。 王慧拿来温度计让她测量,并且让她坐着休息。她帮她完成她那份工作。 “没事,慧姐,我自己可以。”刘艺丹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你自己听听你的声音。”王慧按着她坐下,“我应付得来。你去吃点药,一会儿交接完,赶紧回家休息。” 刘艺丹嘶哑地说了谢谢。 王慧走后,她看向自己的储物柜,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柜门。见里面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后才放松下来,暗笑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了。 早上八点,交接结束。刘艺丹准备离去时,见到了在护士站等她的江易。 她有些疑惑,“请问是有事吗?” “家里有生姜和艾草吗?” “有是有,怎么了?” “生姜回去熬水喝,把艾草点燃后用烟熏一下再进门。”他说:“还有,有些事情不要追究。” 刘艺丹听得一头雾水,看江易也不像个有精神疾病的人,怎么说的话怪怪的。 “哦哦,好。”她敷衍地点点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背上包,刷卡从侧门离开了。 江易站在走廊环视四周。昨天晚上他察觉到一股阴气。一开始他以为是叶媞带来的。可等叶媞离去后,那股阴气在接近早晨时又出现了。 他本想出门查看,结果被要来抽血的护士按回床上。等他再出来,阴气彻底消失不见。 他看刘艺丹眉心一股缠绕黑气,应该是气运低被干扰到了。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提醒一两句也是职责所在。 “14床?14床在不在,输液了。” 有护士在喊他,他应了一声,快步回到病房。 早起五瓶点滴,打完都要到下午了。他躺在床上,接到快递员的电话,报了自己的床位,让对方送上来。 拆开快递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给尹晓买的是件白色短款羊毛斗篷,外面用狐狸毛做搭配,很衬她的裙子。虽说价格昂贵,但衣服的材质上乘。他感觉很值。 他看完之后,将衣服收在盒子里,轻抚上面的狐狸毛。 现在就等你主人来了。他想:可她什么时候会来呢。 傅筠亭之前说他只要的体温稳定下来就能出院。昨天打了一天的针,现在只是在发低烧,应该过两天就能走了。但有些担心尹晓在他住院的时候去找他,家里没人,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收好盒子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下,闭上眼睛小憩。 忽然间,他听到有女人哭声,继而房间内出现一股阴气。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而床边正站着一个浑身滴水的女人。她背对着自己,低着头小声抽泣。 他突然有些想笑,竟然有鬼敢找他身上。他不做抵抗,想想看看那鬼要做什么。 女人边哭边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江易没明白她的话,又听她说:“那东西从手术室跑走……见过它的人都死了……我不想死……救救我……它还在医院里……我不想死……” 许久,女人停止哭泣,慢慢抬起头朝天花板看去。 江易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但他动不了,根本看不见女人看到了什么。只是看见她张着嘴,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正当他要念咒时,忽然一张信封从空中掉落在床边。女人不见了,他身上的禁锢解除。 他起身看见床边熟悉的信封,立即回头看去。尹晓此时站在不远处,对他说:“那就交给你了。抓到了记得送回学校。” “你……”他内心一阵欣喜,想要上前却被输液管拽回到了床上,“你来了。” “亏了你那张光盘,我终于不用再做报告了。车轱辘话说得我头疼。”尹晓来到床边,戳了戳他的输液瓶子,“为什么不能直接打开喝?” “那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才不能直接喝。”江易靠在床头,“事情都解决了?没人再说你什么了吧?” “闲人还是有。而且这个世上有很多轻度智障而不自知的人。他们一句话只能读懂半句,看着谜底问谜面答案,硬找杠抬。跟他们说不明白,费那些劲儿做什么。 我一早不想做这种无用功,所以才放任谣言不管。不过你的办法确实起到了效果。部长对你大加赞赏,问你有没有想要的奖励?” “什么奖励都行吗?”他问。 “先提,行不行再说。” 想让尹晓每天都上来一次。 他脑袋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而后又低下头回避尹晓的目光。 “要……要是可以,我……我希望有……”他期期艾艾地开口,“有个……有个同伴……嗯,同伴。” “同伴?”尹晓面无表情地讶异道:“我以为你会要求延长你的寿命呢?终于发现自己没朋友,太过孤独活不下去了吗?” 江易:…… “我不是孤独。”江易争辩道:“是合理诉求。我是因为招生才生病的,这就是工伤!我发烧一个人不方便,就不能要求个同事陪我吗?” “你发烧了?” “对啊,不信你摸。” 江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但他表面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目视床尾不敢看她。 忽然,他觉得一片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尹晓的脸在他面前放大,接着她的额头贴到他的额头上。 他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抓着被单,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他清楚地看见尹晓浓密纤细的眼睫毛,她瞳孔的颜色,她细腻皙白皮肤,和……离他近在咫尺的粉唇。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发干。 “这就叫发烧吗?”尹晓有些失望,“我以为会跟烙铁一样烫呢,电视剧的上演得还是夸张了。这算哪门子工伤。” 她刚要离开。江易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等等。” “等什么?” “那个……”他轻声说着话,话语里夹杂些许的蛊惑之意,“皮肤传递温度有些慢,你再等等。” 她额头上的那股冰凉让他很是受用。 不知道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是不是会更凉爽一点。他想。 “再等等也不会烫到不可接触吧。”尹晓还在纠结温度。 “也、也许呢。你等等……”江易脸颊绯红,右手移开她的手腕,大胆向腰部探去,可快到跟前却又收回。 太唐突了,他想。 “你们在做什么?” 傅筠亭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如果眼神可以幻化成一把剑,飞出去扎到别人身上,那江易现在已经被戳烂了。 “你不是查过房了吗?”江易红着耳朵,但面对他气势可不弱。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再加冷静的药物。”傅筠亭沉声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休息。” “我是在休息。”他向后靠去,脸上挂着极其欠揍的表情。 傅筠亭吐出一口浊气,转而看向尹晓:“他刚让你做什么?” 尹晓瞥了他一眼,“好笑,你觉得谁能让我做什么?” “是啊。”江易接话:“是她对我做了什么……主动的。” 听到这话,傅筠亭像被打垮了一般,瞬间没了精气神。他眼中划过一丝哀伤,随后恢复如常,平静地拿出江易的化验报告,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转身离去。 “你认识他吗?”江易问尹晓。 “认识吗?”尹晓看向病房门口,“应该不认识。” 第130章 是双方误解 尹晓模棱两可的模样让江易心里直打鼓。他凝视着她的表情,试探性地问:“真的?” 尹晓回过头,“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他是你三舅?” “我哪里关心他了!我关心的是你!” 江易脱口而出,再想捂嘴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激动而产生的气流呛得直咳嗽,“我……咳咳……我怕你……咳咳……涉世未深……咳咳……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咳咳,尤其是三十岁以上的……” “看来你很有自信活不到三十岁。” “我跟他们不一样。”江易平复下来,呼出一口气,“我是学道的,道心稳固,不会走上歧途,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尹晓望着他没有说话。她回想起当初凌红给她的那份文件。如果事情真如上面所写,那天到来时,他必定会魂飞魄散。只是迄今为止,他不过是因为世道不公而失望,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她不记得自己当初因为什么要大肆杀戮。但在那个时代下,人变成鬼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他为什么又会和自己一样? “你在看什么?”江易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有些心虚,“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她轻轻摇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我只是希望你永远记得你说的话。” 不然就算自己不杀他,也会有别的鬼差来处理。 “当然。”他嘟囔道:“我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嘴上说很快,结果一个月都不见人……” 尹晓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但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她起身,“医院那只鬼交给你处理,抓到之后通知学校。我走了。” “别走!”他跟着站起来,发觉此时的输液针管甚为碍事。 “你还有事?” “我、我……” 不想让她走的话就卡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 他瞥见收到的包裹,立即拿出来打开,“我给你买……别人送了我一件外套,我想你穿正合适。冬天你只穿一件衬衫,很引人注目。那警察老问我……” 尹晓看着那件斗篷,好半天才开口说:“你是说有人给你送女装?” “啊?不是!”他想给自己一个嘴巴,“那人送给你的……也不是专门送……就是客户答谢……对!客户答谢。吴欣桐还记得吗?那个被鬼缠的小姑娘,他们看快过年了……差两个多月过年……总之!你拿上就好,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将袋子放进她的手心,恨不得立即扎进冷水里冷静一下。 他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着火一般热,脸上也一阵阵地发烫,肾上腺素飙升,似是追着一只恶鬼跑了三天三夜,它不休息,他也不停下。他必须闭着嘴,以防自己一松懈,心脏就从内里跳脱出来,代替嘴巴向她高声喊出自己所有心事。 尹晓对他那些东拼西凑出来的话没做什么评价,只是当着他的面将衣服穿在身上。 江易抿嘴注视着她。衣服穿在她身上的一瞬间,他适才狂跳的心也沉静下来。那件衣服笼住了她的身体,也裹住了他的心。他仿佛置身于柔软且密不透风的天鹅绒里,温暖且舒适,外面一切严寒再与他无关。 “我走了。” “喂!”他又一次叫住她。 “你最好真的有事。”她几次没走掉,心里有些不耐烦。 “确实有事。”他强行找出一个正经的理由,“那只鬼……你让我找的那只鬼叫什么,什么来历?它在哪?” 尹晓听完差点没气笑,“我都知道了,还要你们做什么?自己去想。” 说完,她转身出门。 行至走廊大门,她撞见靠墙而站的傅筠亭。他提着一个纸袋子,表情局促不安。在看到她后,他眼中明显划过一丝不安与慌乱,手中的袋子差点没掉在地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朝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关于上次的事,你还在生气吗?我……” “医院里的那只鬼,你遇见过没有?”尹晓打断他的话。她的声音有些大,引来护士的注目。 傅筠亭慌忙将她带到走廊外大厅的角落,然后才小声说:“你在说什么?” “我很好奇。”尹晓说:“你会道术却任由那只鬼在医院乱窜。是因为没人出钱所以你才不管吗?” 他眉头紧蹙,“我当然不是唯利是图的人。但医院不比其他地方,自然会有那些东西。不过它们留连一阵,然后就会自行离去。是你看到了什么?有鬼缠上你了?我……” 他伸手去抓尹晓的手腕,想探她的脉搏,却被尹晓反手擒拿按在墙上。她手很冷,力气也很大,不过他没有反抗。 “你给我听着,江易在这里不管做了什么事,后果都由我来承担。你乐意可以帮他,不乐意可以当做没看见。但要是再像上回那样出手干扰,耽误我的事情,我就杀了你。” 她松开手,警告似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迈步走开。 傅筠亭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愈发不敢确定她是不是那个人。她们长得一样,可性格大相径庭。 印象中的她,狡黠明媚,像是绽放在草原上鲜红的虞美人。她的眼眸中流光溢彩,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毫不掩饰地传递而出。她身体不好却总是喜欢奔跑,即便她跑不了几步就要必须停下来休息;她喜欢一切新奇事物,永远保持着好奇心。有次她假装成虔诚的基督徒去教堂做礼拜,就是想弄清楚洋人的头发为什么梳不直。 她杀伐决断又行事诡异,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行事原则,可从不欺负穷人;她爱恨分明,藏不住心事,会连夜赶一百多里路就为告诉他她喜欢他…… 不了解她的人会认为她是罂粟,避而远之或者上前铲除。只有傅筠亭知道,她不是罂粟。虞美人和罂粟同样有毒却不致命。他抵抗得了罂粟的诱惑,却沉沦在那朵虞美人中一百年多年无法自拔。 而尹晓究竟是不是那朵花,如今的他很是迷茫。她像是他接触过的医疗器械,没有半分情感,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对其他一切毫不在意。 或许,也有例外。江易就是那个例外。她在意他,把他放在最优先的地位,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给他让路。 这点来说,她和她的行事风格很像。只是那时被放在第一位的不是江易,而是他自己。 他望着袋子中的红色外套,无力感瞬间将他团团笼罩。 他到底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的宁宁…… 而另一边,江易哼着小调从门口返回,按响床头铃。面对前来的护士,他乐呵呵地举起喷血的右手,“针头掉了,麻烦您再扎一次。一会儿我还要帮我女朋友处理事情,很忙。” 护士:这病人今天怎么看着跟缺心眼儿似的。 针头没入血管,护士叮嘱他动作不要太大,随后准备离开。 “等一下。”江易拦住她:“请问您在这儿工作多少年了?” “五年。”护士有些困惑,“怎么了?我扎针的技术很差?” “没有。我只是想问这里的手术室……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护士更加不解,“具体是指?” “比如……”他顿了顿,“从手术室里跑出来什么东西,引发重大事故。” 第131章 是电视节目 护士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莞尔道:“这话说的,进入手术室的病人被麻醉师打上一针就睡过去了,想突然跑起来都难。他要真跑起来,麻醉医生还活不活了。” “也没有重大医疗事故之类的?” “那就更没有啦。”护士笑容更甚,“你要说手术失败也确实有,毕竟每个人情况不同,也会有很多突发事件。不过我们医护人员都会尽最大努力救助病人。” “哦。”江易听完说了声谢谢,躺在床上假寐。他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医院真有什么事,她们护士也不好对外说。他得换个方法才行。 护士见他合上双眼,转身回到休息站,和同事小声吐槽起江易。 “14床的病人还真奇怪。前几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也不怎么说话。今天竟然主动问起咱们这儿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 “他问这做什么?”同事也一头雾水,“难道哪个主任贪污被查了?” “不是这种事。他是问手术室有没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引发事故。”她坐在椅子上,“你说他不会是那种捕风捉影的营销号吧?打算搞个大新闻出来。” 同事听完撇了撇嘴,“捕风捉影也得有风有影。我在这儿干了六年都没听说过这么玄乎的事。他就算听到什么传说,调查的方向也不该是手术室啊。最该查的难道不该是雨天出现的女人吗?那个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护士嘿嘿一笑,“你说这件事我想起来,我昨天给实习生讲那个传说,没想到把她吓发烧了。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我看她脸色煞白。慧姐把我好一阵骂。” “你该!”同事一戳她的额头,“一点都不招人喜欢的前辈。你等人家小孩在实习报告上骂你吧。” “护士没点胆量还怎么值夜班。”她托着腮,戳了戳自己的水杯,望着水杯中荡起的涟漪,“说起来我实习的时候被分到妇产科。有次值夜班的时候,听到走廊楼梯间有婴儿的哭声。 我怕有人弃婴,就跑到楼梯间查看。推开门后,一个白影飞速爬下楼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不见了。我站在楼梯口朝下看,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 那个白影虽然一闪而过,可我清楚看见那个轮廓……” 她的话说了一半,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那个场景让她浑身发冷。她连忙甩了甩头,岔开话题问同事中午去哪儿吃饭。 另一边,回到出租房中的刘艺丹并没有按照江易所说熏艾草。她累了一晚上又发着烧,服下药物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 说来也怪,这次发烧并不像之前那样。醒来后的她体温回归正常,浑身轻松,也没有咳嗽之类的后遗症,仿佛早上的症状只是一场梦。要不是王慧给她发来信息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她怕是会怀疑自己昨天到底有没有上夜班。 她报了平安,随后着手今天第一顿饭。 刘艺丹才毕业没多久,实习期的工资也不高,和其他三个女生共同合租了一间公寓,除了卧室独立之外,客厅和厨房以及卫生间都是公用的地方。 今明两天她都休假。她打算今天在家里休息,明天再找朋友出去玩。 夜幕降临,另外三个室友还没有回家,她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边玩手机边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档超人气综艺。虽说明显能看出有剧本,但架不住嘉宾有梗,很受大众喜欢。刘艺丹也是这个节目忠实的观众之一。 不过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她觉得这个节目有点无聊,演了快一个小时,她愣是没发现一个笑点,反而打起了瞌睡。 她的眼皮不住打架,睁开一会儿又合上,然后被电视中的嬉闹声吵醒,又睁开。如此循环往复。 她回到卧室好好休息,可一想到要走这么“远”的路,她又懒得动弹。 等那几个人回来之后再回去卧室吧。她想。 电视里面的嘉宾还在笑。忽然间,欢快的背景音变成了急促的警报声。她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屏幕上不再是那几个熟悉明星的脸,取而代之的是戴着厚重棉口罩的医护人员。 他们在昏暗的走廊中里面来回奔跑,透过他们的眼睛,能看出他们此刻非常慌张,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背景画面像是上个世纪的医院布置。水泥地面,刷着绿色油漆的墙壁,走廊两边放置白色木头长椅,走廊尽头两扇乳白色大门紧闭,上面用红字写着几个大字——手术室。 刘艺丹猛地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她不知道这档节目是怎么插播进来的,而且上面的画面竟然和她做的梦一模一样。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呆呆地坐在那里,跟随着镜头向手术室靠近。 隔着电视屏幕,她并没有做梦时那种强烈的代入感。但恐惧和紧张却不曾消失,她不由得抓紧身下的沙发布套。 下一幕,那个女人是不是要出来了?她的心里直打鼓。 出乎意料的是镜头一路穿过人群来到手术室外,并没有人出来阻拦。 忽然,手术室大门的一侧被人打开,从里面跑出一个穿着手术服,浑身是血的医生。他尖叫一声,向外飞奔,没跑多远就倒在地上。 走廊上的人停止动作,愣在原地。他们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越来越多的人从手术室里连吼带叫地跑出来。 尖叫声此起彼伏,走廊乱做一团。 一个女护士一边回头一边奔跑,大声叫嚷着,“有鬼!有鬼!” 镜头画面停留在手术室外。刘艺丹听见仪器警报声和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有血迹从里面蔓延出来流向走廊。 刘艺丹心里害怕却又好奇里面有什么。她希望拍摄的人往里走一走,可没想到画面一转,镜头调转方向。她看见一个面戴口罩,身着护士服的女人从一旁的楼梯间走出。 与其他慌乱失措的人不同,她十分镇静且步伐平稳,不慌不忙。她捧着一个滴血的包裹,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鲜血渗出布料滴在地板上,也弄脏了她的脸和衣服。但她并不在意。 她像是虔诚的基督徒捧着一本圣经,面容肃穆地穿过杂乱的人群。那些人也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情。 镜头跟随着女人一直向前走。那女人穿过黝黑的走廊,推开大门…… 刘艺丹瞠目结舌,半张嘴,浑身冷汗直冒。 大门另一边也是黝黑的走廊。而这条走廊刘艺丹走了上百次,熟悉得不得了。 这是她工作的地方。 她看见那个女人抱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向护士站走来。护士站里王慧像往常一样整理文件。那女人和她仅隔了半米,而她压根没意识到她的存在,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女人越过护士站来到休息室,打开大门,迈步而入。 接着,刘艺丹看见自己出现在电视上。她躺在那张床上,表情狰狞,一动也不能动。 那女人径直走到她的置物柜处,打开门将手里的东西放了进去。而后,她一转头,凝视着屏幕外的刘艺丹。 第132章 是笔记本 硕大的电视屏幕上只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眼白处蒙上一层灰暗,浑浊不堪。瞳孔中只剩下空洞与死寂,仿佛是两道吞噬万物的深渊。 它望着刘艺丹,目光却又不像落在她身上,视线穿过她一直看向远处。 电视上的人仿佛想告诉刘艺丹些什么,只是她光有眼睛,没有嘴。 刘艺丹此时并不害怕,反而迫切想知道那人传递的信息。直觉告诉她,那双眼睛一定看到过不得了的东西,而且不能对外讲。 她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眯缝着眼睛,动作很像七、八十岁患有老花眼的婆婆。 就在这时,“滴”的一声响,大门门锁被打开。下班回来的一位室友看见客厅的刘艺丹,不禁好奇道:“艺丹,你在看什么呢?” 刘艺丹被这一声呼唤拉回思绪。她转头指着电视,“这个节目很奇怪,它……” 她再次回头,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嘴边。眼前的电视屏幕漆黑一片,什么节目都没有,只映出她的脸和身后墙上挂着的画。 她猛地站起身,疑惑中带着惊恐,“怎么可能呢?我刚才明明看见它播放了一档我没看过的节目,里面有个护士……” 室友拧着眉,拿起沙发上的遥控按下开关。电视屏幕亮起,上面继续演着那档超人气综艺。 “我……”刘艺丹摊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在沙发上睡着,不小心压到遥控了?”室友关切地问道:“做梦了吧?” “是、是吧?” 她有些拿不准,但不太相信是梦。哪有睁着眼睛做梦的?可如果不是梦,难道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撞鬼了? 陡然升起一股恶寒,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越看电视越觉得瘆得慌,随便应付两句室友的问话,立即躲回卧室。 合租的卧室都比较小。刘艺丹的卧室也不例外。 这间卧室里放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书桌,连衣柜都没有。为了节省空间,她把当季的衣服搭在网上买来的可拆卸的衣架上,其余放在行李箱中。而上班背的包和化妆品置于门旁的书桌处。 她回到卧室,余光瞥见了她的挎包,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那个女人打开了她的柜子,会不会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包里。是笔记本吗?还是她手里捧着的…… 这个念头出现后,她再看平时背的包觉得愈发诡异与别扭。 这个挎包能放下一台十三寸大小的笔记本电脑,比较起来,和那个女人拿的东西也差不多。 不过,她今天打开过挎包好几次。挎包只有一个放钥匙的小夹层。要真有那么大的东西,她在单位就发现了。 里面不会有东西…… 应该…… 为了晚上能睡个踏实觉,她毅然决然地拉开拉链,随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包内只有她的随身物品。 她自嘲地笑了笑,拉好拉链,躺回床上玩手机。 之后,其他两位室友陆续回到家中。她听着她们洗漱聊天的声音,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手机短视频的声音吵醒。卧室内黑暗无光,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眼前一阵发晕,她不得不将手机翻过来扣在床上。或许是睡得时间太久,她的脑子有些发懵。 她隐约记得自己睡觉之前,卧室的灯并没有关。 是有人帮她关了灯吗?是她们谁想问自己借东西,但看自己在睡觉于是顺手关闭房间的灯? 她的头有点疼,索性放弃思考。她躺在床上,侧头看向没有拉窗帘的窗户。 她望着对面那栋楼内亮着灯光的几户人家出神。忽然卧室里响起“滋啦”一声,她一个激灵,用手肘半撑着身子,四处查看。 漆黑的房间中她看不太清,而卧室的灯开关在靠近门的地方。她必须下床才能开灯。 她拿起手机照亮,准备穿鞋。刚坐直身体,又听见“滋啦滋啦”的声音。那声音持续的时间比刚才长。 她辨认出声音的源头在小书桌的方向,动静像是在拉开什么东西的拉链。小书桌唯一有拉链的东西是——她的包。 她立即举起手机照向挎包。随后背包拉链上挂的小玩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拉动,拉链绞合处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霎时,她僵在原地,血液逆流。 拉链被彻底拉开,一缕头发探出开口。它们像有生命似的,蠕动着身体爬向外部。越来越多的发丝纠缠、交织在一起,不断从背包中喷涌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随着长发的蠕动,一只苍白而湿润的手缓缓从内里钻出。那只手沾满了血丝与发黄的黏液。 慢慢地,小臂也伸了出来,手肘……大臂…… 它弯下胳膊,抓住桌子的边缘。灯光的照耀下,刘艺丹看见那只手没有指甲盖,甲床皱巴巴的,呈现出令人作呕的青灰色。 它松开桌子,朝刘艺丹伸去,像是在摸索,亦像是在求救。与此同时,背包里传来婴儿的哭声。那声音凄厉且阴森,哭得她胆战心惊,三魂去了七魄。 “十四床……”一个女人的哭声回荡在她耳边,“去看看十四床……不要告诉护士长……他们都是一伙的!” 恐惧迫使刘艺丹迈开步子。她一个翻身,重重摔在地上。 卧室灯火通明。敞开的窗帘,播放着短视频的手机,只有她呼吸声的房间,以及放着挎包并无异常的小书桌…… 一切都和她睡觉前一模一样。 她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额头全是冷汗。 是梦吗? 她缓了好一阵才挣扎着站起来。手机屏幕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房间外早就没了洗漱聊天的动静。 她跌跌撞撞地走向小书桌,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冷水入喉,她逐渐冷静下来。 或许是发烧还没好才导致做噩梦了。 这么想着,她打开挎包想翻找从医院拿回来的体温计。 拉链拉开的一瞬间,一本老旧的笔记本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谁放进来?!又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刘艺丹耳边嗡鸣声不断。她明明睡觉前才查看过挎包。这个笔记本约是b5尺寸,如果放在背包里,她不可能看不见。其他三个室友总不可能跟她开这种玩笑。 此时的背包仿佛是什么可怕的病原体。她松开双手,向后退了好几步。脑子里思绪万千,却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划动一圈又关闭屏幕。末了,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明确告诉自己,她没有在做梦,眼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咬着指关节,凝视着挎包。几秒后,她下定决心,两步冲上前,拿出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是用牛皮纸做的,散发出发霉的味道,上面用红色字体写着工作簿。 她本想着直接将它扔到窗户外面。可当她拿在手里后,纸张发出哗哗的响声。这种声音每一个做过笔记的学生都不会忘记。这是写上文字后,纸张特有的脆响声。 她随便翻动两页,见纸张上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不过扉页没有留下笔记本主人的姓名。 好奇心驱使下,她忘了自己拿笔记本的目的,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12月3日 天气:阴 今天凌晨时分,我们科室住进来了一个奇怪的病人。 我没看到病人的脸,只是看见护士长和几个领导一路护送那人进来。护士长交代我和小莉出去办一些事,然后急匆匆地跑到病房,并关上了病房的门。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商量什么大事,声音非常低,听不清说的什么。要不是有事要办,我肯定会趴在门口偷听。 等我和小莉回来后,那些领导已经走了,只剩护士长在。 我问她那里面是什么人。她说是来保胎的病人。 可说是保胎,护士长却没告诉我们她什么病情,要给她用什么药,年纪多大,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我们,只说以后就称呼她十四床,让我们看紧病人,有什么事一定要立即通知她。 我觉得这个病人不简单,可能是什么官太太。但想想也不对,谁家官太太会住三人病房,连个单间都住不起。 我悄悄地跟护士长打听,结果她把我好一顿骂。那个老巫婆平时就一脸凶相,骂起人来更凶了,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赶紧退休吧,虎姑婆! 第133章 是笔记本(2) 12月5日 天气:小雨 谁能想到值夜之后被安排相亲,真是烦。昨天一整天我的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一直没有休息好。 今天一上班,小孟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起十四床。她说那个病人不会说话,表情也呆呆的。不管问她什么,她都没反应。只知道吃饭和睡觉、上厕所。 她怀疑那人精神有问题,说不定是被拐来的。 那个病人入院那天,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然后就交接班回家了。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情况。但我想她应该不是拐来的。不然领导也不会那么重视。不过她的待遇和受重视的程度着实不匹配。 和小孟交接完后,我就忙自己的去了。之后查到她们病房,我才第一次看见十四床长什么样。 她的肚子不大,像是三个月的样子。我进去给新来的十五床采血,而十四床就坐在床上,盯着前面的墙壁。我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我。要不是看见她胸口一起一伏的,我怕是会以为她已经…… 之后,医生来查房。他们查问了十五床的情况,然后就走了。十四床那么大一个活人,他们没看见呐?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算了算了,又不多给我发钱,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12月8日 天气:阴 我观察那个女人好几天了,她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奇怪。 除了去厕所,她从不下床走动,就像我在电影中看到的机器人,每天都是固定的路线。而且都是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去,然后一整天都在床上坐着。到了晚上她才躺下。 每天都会有人给她送饭。给她送饭的人也很神秘,医院里暖气这么足,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热,外套不脱,围巾也不摘下来。等她吃完,他就带着饭盒离开,不跟我们打招呼,也不问她的情况。他好像跟女人并不熟,只是来完成任务。 我昨天实在忍不住,借口查房,想看看那女人吃的什么,也顺便看看这两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 可进去后,十四床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整间病房充斥着刺鼻的腥臭气。十五床不在,也许是被这种气味熏得出去透气了。 我一边问他们在干什么,一边拉开帘子…… 吓死我了! 我从没有看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给她送饭的男人怒视着我,在我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就盖上了盖子。我什么也没看见,反倒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杀了。 好在我临危不乱,强装镇定问他给病人送了什么吃的,房子里是什么味道。 他瞥了一眼女人,然后用阴沉的声音对我说:“不关你的事。滚出去!” 他这么一说,我的脾气也上来了。我说:“我们要为产妇的安全负责。你家属胡乱给她吃什么东西,她要出事了怎么办?把盖子打开,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明显看见他放在盖子上的手指僵住了。他越这么掩饰,越是证明里面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见他迟迟不动弹,就威胁他说他要不给我看,我就报警。 我明显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戾气比刚才更重了。我心里很慌张,但不能让他看出我在害怕。 我离门口不过就两三步的距离,想着他要是站起来,我就立即跑到外面去。我就不信他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我怎么样。 而且我愈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他不是产妇的家属,更像是雇来看着产妇的打手。 难道十四床是受人威胁,有苦不敢诉,所以装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想着,我心中的正义感不断涌现出来。说起来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警察,只是体测不合格,所以才报考了护士专业。但是我对于打击罪犯这种事永远报以最诚挚的热情。今天被我撞上了,我一定要将这件事情管到底,将受害者解救出来。 也许,她还会给我一面绣着“人民卫士”的锦旗呢。 可理想和现实永远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僵持之中,护士长进来了。她问都没问,就把我推了出去。推搡之间,我隐约看见女人的被子上有血迹。但还没看清,我就被她撵到了护士休息室。 那个虎姑婆骂我多管闲事。我说那人送的食物肯定有问题,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她说我什么都不懂,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做多余的事。今天的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我就别想在医院待下去。 见我不说话,她又缓和语气,说:“虽然人家都叫我们医务工作者,但说白了,我们跟外面的工人没区别。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跟上面对着干。不该打听的事情别打听。 只要中间不出纰漏。等这个女人一出院,你们每个都有一笔很丰厚的奖金,而且直接获得晋升名额。” 老实讲,这个报酬很丰厚,我想都不敢想。但这更让我觉得事情不对劲。 和上面对着干…… 这个上面指的是谁?主任?院长? 12月15日 天气:中雨 那天找我谈话后,护士长就让我去负责前面几个病房,后面交给别人来管。反正哪儿都一样,都是那些活儿。 不过我再也没遇到那个给女人送饭的人。我听小孟和小莉说,十四床这一阵一到饭点都看不见人。她们见她不见了就去向护士长汇报。护士长听完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 一个小时之后,十四床从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出来,回到病房。她身上带有一股浓郁的、难以言说的味道。那两个人的好奇心没有我这么重,没有去打听她身上的味道出自哪里,而她进入楼梯间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如果是我负责她的话,我想我肯定会悄悄跟在她后面,打探她的去处。也许护士长看出我会这么做,所以才把我调离了。 惭愧……我还真是一个容易被看出动机的女人。 12月16日 天气:中雨 有些事真是不能开口说,一说就容易朝反方向走。我以为我不会再跟十四床有什么交集了,结果今天赵姐有事提前要走,我得负责她的病号。 十五床换了一个新的产妇,她怀孕八个月但情况不好,需要住院治疗。女人怀孕还真是难啊。不管月份大小,都要面临不同的危险。 那人性格挺开朗,一见我就让我吃水果。我说我们有规定,她才作罢。 扎完针后,十四床突然下床,把我吓了一跳。 她仍旧跟以前一样,视所有人如无物,径直走出房间。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见是饭点时间。她应该是像小孟她们说的去吃饭了。 一个礼拜不见,我发觉她的肚子大了许多,和怀孕六个月的产妇相当。走路的步伐很快,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就是怀双胞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长那么大。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跟踪她时,十五床压低声音跟我说:“隔壁那床有问题。” “她只是不爱说话。”我假意说:“可能人比较内向。我家有个朋友跟她一样,也是不爱跟人打交道。” “不是那件事。”她说:“我发现她晚上不睡觉,老站在我的床头看我。” 第134章 是开始学坏 转天中午,打完今日吊瓶的江易向护士告了假。徐闻静很久没见他,一直想去家里找他。江易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住院的事,于是找了个借口,约她在外面吃饭。 两人一见面,徐闻静就看出他情况不对劲,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好在他的体温恢复正常,徐闻静摸他的额头也没察觉出什么。他用一句工作太累搪塞过去,心虚地躲避着她的目光。 徐闻静满眼心疼,而后突然问起他的工作是什么。见他不解,她老实交代说江骏诚告诉她和江桓,江易在外面可能在做一些不好的事。 江桓听后大发雷霆,当即就让他把江易带回来。是她出面劝阻才没让江骏诚联系江易。她不相信自己儿子会有出格的举动。 今天她本来不打算问江易的工作,可见他脸色那么苍白,不免担忧起来,怕他在外面做一些身体吃不消的苦力。 在她慈祥的注目下,江易卸下心防。他忽然不想再瞒着她,毕竟那是自己的母亲。正当他要说实情时,高皓然的电话打了过来。这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他当着徐闻静的面接起电话,特意把高警官三个字咬得很重。挂完电话后,他对徐文静说他是警察局的内线,帮助警察提供线索,获取报酬。不用抓犯人,很安全。 徐闻静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 两人分别后,江易回到医院。 彼时,高皓然正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被叫醒时,他脑子还有些发懵,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我从来没看见过像你这么有活力的病人。生着病还往外跑,还有功夫捉鬼判案。跟你一比,我很是羞愧啊。” “既然羞愧就赶紧起来,坐凳子上去。” “你看你这人……”高皓然打着哈欠,腾出床位,“你主动把我叫过来,态度还这么冷漠。” 高皓然最近一直在忙黄玲玲母女的案子。由于案件受到广大民众关注,引发社会舆论,上面下令尽快查明这件事。他为了找证据,走访调查几天几夜没合眼,昨天终于把关键证据和报告一同呈交上去。 至于鲁轩龙的父亲鲁安邦牵涉的案子不止这一件,还在接受调查。鲁轩龙反应过来把自己父亲“老底”掀了之后也是悔不当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之后他再也说不出话,现在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医院里。 高皓然今天好不容易有休假,可昨天接到江易的信息,只能睡个懒觉,然后过来找他。 “你女朋友呢?”高皓然问。 “有事儿在忙。” “你女朋友比美国总统还忙。我来找你这么多次,撞见她的概率跟中六合彩差不多。”他说:“上回走的匆忙,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女朋友开了个什么学校?那天她又是怎么走的?我开车出去,她就带着一串鬼不见了。” “她的下属不都给你解释过了吗?”江易脱掉外衣放在柜子里,“他们有校车。” “我这不是好奇嘛。以前从没听过谁会专门给鬼开一间学校。” 江易仗着高皓然不太了解实情,信口胡诌,“说是学校,其实和普通的道观差不多。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说是学校。现今很多人都是半路出家学道,能力不足,抓了鬼也没办法超度。所以她就跟他们合作,帮他们超度亡魂,挣点钱。” “哦~那她的工作地点在哪?” “你想干什么?”江易警惕地问道。 “你说你这人……好歹我们也是合作关系,还配合得那么默契,共同帮黄玲玲翻案。你怎么还是一言不合就怀疑我呢?” 高皓然一面说一面观察他的表情,“你女朋友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完成了,那我师父的案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处理?我总得见她说清楚案件吧。” “你把资料发给我,我会转告她。” “你还真是……” 江易越掩饰,高皓然对尹晓越好奇。 他现在跟江易两人的关系不允许他直接问尹晓的情况,只能私下调查。他闲暇时借助系统查询了所有叫尹晓的人,按照年龄和性别排除了一批人。可一直没找到他认识的尹晓。这人总不可能是黑户,或者偷渡过来的。 他想从江易这里套出点信息,结果这人把他宝贝女朋友的信息捂得密不透风。他此刻恨不得抓着江易的领子,质问他是不是怕谁偷走他女朋友才什么都不说。 真是一点都不大气的男人!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江易打断高皓然的抱怨,“我在医院遇到了一桩怪事。有只鬼潜伏在医院里,但我就见了它一次。前天之后,它再也没出现过。医院这种地方灵体很多,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也不知道它的身份,很难把它找出来……” “所以你想让我调查这间医院发生过什么事。” “没错。尤其是关于手术室的……” “没错个鬼!”高皓然站起来,跳着脚骂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人呢?当我是什么?你们的手下?需要我就打电话叫我过来;我问点什么,你是一点信息都不透露。你们太不真诚了!我们还算什么合作关系?” “关于这点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压根不想合作,我不信任警察,包括你。但她一定是把你当成手下了。” 高皓然听完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江易又补充道:“当她的手下也不亏。她从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亏。既然说了帮你,一定会帮你。但你要知道,枕头风的作用不可小觑。你说我要告诉她你不太配合……” 他靠在床头,拿腔拿调的模样让高皓然想将他的脑袋按进墙里。 士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儿也不忍了! 高皓然暗想这两人既然只想利用他的身份之便达成目的,那他也没必要再跟他们合作。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道士多了去了。只是像他们这两个缺大德的道士罕见而已。 他冷哼一声,说道:“好啊,一拍两……你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高皓然看着来电显示,当即立正站好,毕恭毕敬地接起电话,“喂!老婆……我没在外面鬼混,我来看一个朋友。他住院了……什么女的,男的,纯爷们,人家有对象……我视频给你看……” 他挂了电话,用微信回拨过去,并且告诫江易不要乱讲话。 视频接通后,江易漠然地对电话那边说:“你好,我是他小舅子,请问你是谁?” “高皓然,你个王八蛋!我******” 电话那边传来震天的叫骂声,高皓然指着江易,“你等我回来再收拾你的!” 他捂着手机迅速跑出病房…… 两个小时后,高皓然两口子分别坐在江易病床的两边。 高皓然的老婆温静淑笑呵呵地递去剥好的橙子,“让你看笑话了,老弟。来吃个橙子。” 江易接过称谢。 “你看你大哥一天话都说不清,老让人误会。” 高皓然垂头丧气地坐在对面频频点头,“对、对,都是我的错……” 她环视一圈,对江易说:“你周围咋没个人照顾呢,一个人怎么行。今儿让你大哥陪床。” “不必了吧。”高皓然面露苦色,“他看着可比我结实。” “你闭嘴!”温静淑瞪了他一眼,“人小江遇到事,你帮帮人家怎么了?!没点担当,还哥们儿呢。” 而后,她换了一副笑脸,对江易温柔细语地说:“江儿,都自家人,千万别客气。有需要就跟你大哥和嫂子说。想吃什么,嫂子明儿给你送来。” “不用了。” 江易干笑两声。他着实没想到高皓然的老婆能爽朗热情成这个样子,他有些扛不住。 “一定不要见外。生病这事不比平常。”她说:“你具体什么病?我给你找人,换个专家或者教授好好看看。我姥姥早年被分到a市当医生,后来我妈也在这儿工作。我打小在医院长大,医生护士都熟得很。你现在的主治医生是谁?” 听她这么说,江易坐直身体,“那嫂子,我跟您打听一个事。” “你说。” “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一起事故,是和手术室相关的,而且牵连了很多人。” “手术室?还很多人?”温静淑表情很是困惑,“我只听过有个护士在楼梯间割腕自杀,跟手术室没什么关系。” 第135章 是不说实话 温静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每到寒暑假,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带着她一起上班。母亲工作,她在休息室写作业或者去楼下玩。期间,她总能听到医护人员聊八卦。偶尔他们会说起在楼梯间有个护士自杀的事情。 通过那些人的只言片语,她大致能拼凑出整个故事。 一个护士在病人手术期间出了岔子,导致病人死亡。出于对病人的愧疚以及害怕承担责任,她在楼梯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这件事只在当年引起医院内部的轰动,并没有传到社会上去。那个时候杀人抢劫的大案要案都报道不完,这种自杀事件根本排不上号。所以到现在也只有当年的老员工知道护士自杀的事情。 她也曾问过母亲,但母亲只是打哈哈糊弄过去,并没有跟她细讲。 “你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温静淑叙述完事件后问道。 “他女朋友是讲灵异视频的up主。”高皓然抢先一步说:“他帮着搜集素材呢。” “嗨!早说啊。”温静淑双手一拍,“我这儿故事多的是,尤其是我们老家。狐黄白柳灰,讲都讲不完……” “那些留着以后再说。”江易顺着高皓然编的设定往下说:“她下期节目是医院专场,其他的故事不符合主题。要是可以,嫂子你能不能帮我详细打听一下那个护士的事,最好能知道那个护士叫什么名字,或者这间医院别的传说也行。” 江易不确定自杀的护士是否和他遇见的鬼魂相关,只是想着有线索总比没有好。医院环境特殊,寻常道士作法都会绕开这个地方。而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招魂找“学生”,如同大海捞针。 温静淑应承下来,说今天回去就问自己的母亲。而后,她和高皓然一同离去。 这场散伙大戏,由于温静淑的介入,到底没进行下去。 临走时,江易微笑目送高皓然离开,还冲他摇了摇手。 碍于妻子在场,高皓然忍下这口气,什么也不敢说,瞪了他一眼便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江易睡醒。简单洗漱过后,护士按点给他输液。他认出这人是前两天上夜班的护士刘艺丹。如今她的脸色很是憔悴苍白,看起来很疲惫,身上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 他立即警觉起来,问道:“那天你回去后按我说的做了吗?” 刘艺丹听到他的声音,如梦初醒,表情有些懵,“你刚说什么?” “你那天回去之后是否又遇到别的事……一些你无法解释的事?” 刘艺丹面色一僵,“没有,我只是发烧……已经好了。” 很明显,她不想跟江易说实话。她还没有心大到跟一个外人说自己的遭遇,更何况只是多了一个笔记本,又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易审视着她的表情,严肃道:“有些事情要么一开始就不要追究。见怪不怪其怪必败。但你要深究下去,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老实告诉我,前几天晚上你值夜班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你、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刘艺丹回避着他的目光,装作不明白的模样。 恰逢这时有新病人入住,她要去忙。临走前,江易叫住她:“听不懂没关系,事会教人。等你想通了,记得来找我。希望那个时候还不晚。” 刘艺丹闻言没有说话,抿着嘴跑出病房。 江易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 刘艺丹一口气忙到十二点午休。她坐在休息室内,望着交谈甚欢的同事。片刻后,她鼓起勇气问那位前辈:“张老师,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女人……雨天出现在医院问路的女人。如果……如果真的不小心看见她,又跟她搭上话,具体会发生什么事?”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休息室顿时鸦雀无声。 张护士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会被抓走当替身,顶替她在这间医院里寻找她死去的孩子。” 说完,她噗嗤一乐,推了推刘艺丹的肩膀,打趣道:“要知道你这么认真,我就不说了。慧姐,你听见了,这回是她主动向我打听,可不是我追着她讲鬼故事哦。” 王慧朝她做了个鬼脸,随即对刘艺丹说:“小刘,这都几天了,你怎么还在想那件事。都是假的,你别怕。” “我道歉。”张护士举起双手,作投降认输的模样,“我当着大家的面向小刘做检讨,以后绝对不乱说话。为表诚意,今天中午我请小刘吃饭。” 众人纷纷点头赞成,哄笑一团。 “我只是好奇……”刘艺丹温声细语地开口:“张老师,听说你以前在产科病房工作过。产科有没有收治过一个病人。她是来保胎的,但医院并没有给她开药。她……她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14床。” 话音未落,屋内天花板的灯忽然闪烁了两下。众人再度安静下来,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张护士怔住了,而后询问:“谁跟你说了一些胡话吗?” 见她表情不对,刘艺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她迅速在脑内编出瞎话,“我放假的时候和学姐吃饭聊天。她之前也在咱医院工作过,就在产科。我闲来无事就把你说的故事跟她讲了。然后她告诉我十四床的病人……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这回事,是不是她编出来故意吓唬我的。” “是这样。”张护士恍然大悟,“产科里的传说海了去了。这个故事确实有。我实习那年听了不少。不知道谁先开始传的,说待产的人被分到十四床,一定会流产。所以十四床只分给那些来引产的人。其实我怀疑是因为十四这个数字谐音不好听。 但他们说早年有个产妇死在十四床。她晚上肚子疼,按床头铃想叫护士。结果那个护士擅离职守,趁没人和对象在楼下小摊吃饭,回来之后病人已经没了呼吸。为了隐瞒自己的失职,护士和她对象把死者拖到楼梯间,伪造死者是爬楼梯时不小心摔跤,造成了自己的死亡。 拖行过程中,产妇的孩子脱离母体,怎么找也找不见。后来产妇变成鬼,徘徊在医院想找到自己的孩子。而护士因为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在楼梯间自杀了。” 她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一口水,继而话锋一转,“但都是没风没影的事。故事的漏洞不少。编成这样就是为了吓人。别在意。时候不早了,下楼吃饭。” “我不去了。”刘艺丹推辞道:“我今天带了自己做的饭。你们赶紧去。” 休息室只剩下刘艺丹一个人。 她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张护士刚才的话:笔记本的主人会不会就是那个“畏罪自杀”的护士?而雨夜出现的女人又是不是就是十四床? 当初的恐慌已经完全转变成了好奇,她很想知道十四床到底怎么样了。日记没有写清年份,而且只写到12月16号,后面全是白纸。故事就此断了线。 那个笔记本现在就在自己的包里。她不清楚为什么要带着它,只是觉得应该如此。像是被赋予了什么使命,她必须要弄清楚上面写的事。她隐约察觉十四床背后的故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没了吃饭的心思,走出休息室,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边朝下看。 今天阴阴沉沉的,天空堆积着厚重的乌云,像是她上夜班那天的情形,只是没下雨。 她又想到了那晚。像现在一样,她也是这么望着落地窗,然后在窗户的玻璃上看见自己脚边有一只垂直于地面的手臂。 等等…… 之前她害怕,一直不敢回想当时的情况。但是现在想来,那个垂直于地上的手臂……是趴在地上的特有动作。 那么谁会趴在地上呢?不会走路的婴幼儿。 难不成那天晚上在自己脚边的是十四床没有生下来的小孩?它现在还留在医院里?! 想到这里,她毛骨悚然,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中午时分,病人大都在病房吃饭休息,走廊空无一人。她有些发慌,打算去大厅缓和缓和,那里人多一些。 她转身,正巧经过楼梯间大门。 楼梯间的两扇大门通常都关着,晚上会上锁。门上有两块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不过楼梯里安装的声控灯,没有人经过的话,里面一片漆黑,看不太清。 就在她要走过大门时,余光瞥见一个白色人影贴着透明玻璃一闪而过,看轮廓像是一个女人。 是十四床! 刘艺丹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这个想法。她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悄悄跟随着女人朝楼下走去。 第136章 是意外收获 前面的人脚步声很大,而且没有穿鞋。光脚踏在瓷砖上“啪嗒”作响,每层楼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刘艺丹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和前面的人保持一层楼的距离。她每次转弯也能看见那人转弯,不过始终没看见她的长相。 她一直关注着前面的女人,不记得自己下到第几楼,偶尔抬头也没看见楼梯间贴的楼层显示。 灯光越来越昏暗,天花板的吸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为悬挂的灯泡,脚下的瓷砖褪去,变成灰色的水泥地,墙上还出现了绿色的油漆。 不过,刘艺丹并没有奇怪的感觉,反倒觉得稀松平常,就好像她记忆中的医院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忽然,前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吧唧嘴的声音。 刘艺丹慢下脚步,一层一层地踏在楼梯台阶上,伸着脖子朝下看。 转过楼梯弯,她和那人之间只隔了一段台阶。 她清楚地看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女人蹲在角落里。女人脚边摆着一个打开的铝制饭盒,嘴里不断发出响声。 刘艺丹不知道饭盒里装的是什么,只是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向那个女人靠近。 “当啷……” 一块白花花的东西掉在饭盒盖上。听声音能知道它的质地很硬,轮廓成不规则的形状,上面还有些血迹,像是——骨头。 她在吃生肉? 意识到这一点的刘艺丹心中大惊。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本能催促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离那女人越远越好,可好奇心却又鼓动着她再往前走走。 她好像离真相不远了。只要抓住这个女人,她就能知道上面那群人伙同护士长在做什么事。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边接近女人一边缓缓开口:“你、你是谁?在……在这里……做什么……” 角落里的女人吃东西的声音顿时停止。她僵在原地,缓缓抬起头,但没有转过身。 刘艺丹站在她身后不到两米的距离,手抓着楼梯扶手,“你……是不是……14床?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楼梯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她忍不住打哆嗦,“这里没有别人……你悄悄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帮你报警。你是不是被他们胁迫来的?” 角落里的女人仍是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应。少顷,她低下头,上半身突然开始前后摇晃,嘴里也发出一阵阵的闷哼。 而后,“哇”的一声,她张嘴呕吐。胃酸裹着还没有消化的食物一同涌出,让本就腥气四溢的楼梯间现在更是恶臭不堪。 刘艺丹想上前查看,可被气味逼退。 女人一直在吐,好像胃里藏了无穷尽的东西。那些呕吐物一滩一滩地落在地上,汇聚在一起再向外蔓延。 刘艺丹掩住口鼻,退到台阶上。借助灯光,她看见女人脚边多了很多血肉模糊的块状物,有些甚至还在动。 她还没辨认出那是什么,就见面前的墙壁上方渗出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楼梯间。墙角女人的白裙子也被染得猩红一片,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 紧接着,楼梯间回荡着婴儿的哭泣声。 刘艺丹寒毛直竖,转身想跑回去却发现原本的楼梯台阶消失不见,眼前是一模一样的楼梯间。好像有一面镜子立在她面前,前后的景象别无二致,都有一个女人在角落蹲着,目之所及皆是血红一片。 刘艺丹站在中间左右查看,心脏砰砰直跳。想喊喊不出声,想逃又不知道往哪里跑。 此时,角落的女人忽然起身,嘴里发出呜咽声。她慢慢转过身,朝刘艺丹走来…… 那女人没有五官,脸上就像糊了一层白纸,全身上下满是鲜血,腹部高高隆起。她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每走一步都会从身体里涌出更多的血。 鲜血如同瀑布一般落在地上,飞溅的血沫沾染在她小腿和脚上。 刘艺丹半蹲下来,满脸泪水,口中哀求她不要过来。 女人充耳不闻,依旧迈动脚步。忽而,一个白色影子从她身体里掉出来。她的肚子变得扁平,双足间出现一根“细绳”。 刘艺丹虽然不是妇产科护士,但她能认出来那根“细绳”是脐带。 白影落地之后,顿时消失不见。楼梯间内的婴儿哭声变得更大,女人也由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刘艺丹坐在地上,像是入了定,什么反应也没有,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片刻后,她抬起头,咧开嘴角放声大笑,对着天花板伸出双手,“到这儿来……妈妈在这儿……” 回答她的是婴儿的笑声。同时,天花板垂下两只白色的手臂…… “站住,别跑!”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将刘艺丹拉回现实。她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楼梯间,外面是自己工作的病房楼层。 她根本没下过楼…… 小女孩擦着她的身边而过,迅速飞奔上楼,嘴里喊着:“别跑,再跑我骂人了!” 刘艺丹想叫住她,可瞬间她就没影了。 “还不打算说?”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见江易站在楼梯间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位她没见过的男人。 她想站起来,却发觉浑身无力,背后出了一身汗。末了,还是江易身后的人将她扶了起来。 刘艺丹干笑两声,“见笑了,我不小心在楼梯间滑倒……” “看来你是一定要有生命危险才肯说实话。”江易冷声打断她:“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什么隐瞒?”她回避着江易的目光,“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是道士。”江易主动坦白,“所以无论你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都会相信你说的话。” “道、道士?”刘艺丹怔了怔,半天没有说话。 “啊,你放心。”高皓然帮腔道:“我是警察,我证明他是道士,而且不会骗人。” 他不说还没事,说完刘艺丹跟触电似的,立即甩开他的手,表情紧张,眼中充满警惕。 “不是,这位护士小姐。”高皓然翻找着证件,“我没说谎,你看……” “我没什么隐瞒的!”她语气十分激动,“警察了不起吗?!你想对我怎么样?!” “你这话说的,我是警察又不是流氓。我能对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了?” “你胡说!”她侧身,顺着江易身边的空隙钻过去,离开楼梯间站在走廊上,“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你们也别想活。他们……他们都在看着我们……都在看着我们……到处都是……” 她嘴里念叨着,快速向护士休息室走去。 高皓然摸不着头脑,“她……” “我得回去一趟,拿点东西。”江易沉下声音,“不然那个护士活不到今天晚上。” “啊!?”高皓然大惊,“什么情况?” “你开车了吗?我们边走边说。” “开了,就在楼下。那你侄女……” 高皓然说的侄女是叶媞。 他受温静淑嘱托给江易送中午饭,顺便给他说说她打听到的事。结果来到病房,看见一个老气横秋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抱着保温杯,给江易说一些他们五六十岁的领导才会说的话。 他刚问清楚叶媞的姓名和“身份”,那姑娘不知怎么了,“蹭”地站起来往楼梯间跑。 “不用管她。她跑累了自己回家。”江易毫不在意地说。 “哈!?你们家人心都挺大啊!?” 两人站在大厅等电梯,正巧傅筠亭从另一边的病房走廊出来。他见江易要下楼,以为江易要去见尹晓,立即阻拦道:“你还没有到可以出院的程度。她在哪儿?我带她上来见你。” 江易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好意思哦,傅医生。我想她可能没那么想见你。说不定还会像上回一样把你按在墙上。” 提起之前那件事,傅筠亭脸上变颜变色,“我是跟她之间有误会,但我想……” “我想就不要见面给人家姑娘添堵。”江易阴阳怪气地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没生过气,偏偏见到你就不高兴。傅医生,你年纪不小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年纪相仿的女士好好过日子。老缠着有对象的小姑娘有意思吗?” 高皓然站在一旁,瞪大双眼,暗想:我滴妈,还有意外收获! “我只是想跟她解释清楚。误会解除,她会对我改观的。” “不好意思,我家晓晓嫉恶如仇,不会轻易改变对别人的印象。” “你又了解她多少!?”傅筠亭显然有些激动,好在现在大厅就他们三个人,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你有功夫关心我对我女朋友了解多少,不如去看看你们病房的实习护士。小心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话间,电梯到了。江易和高皓然进入电梯,按下关门键,将傅筠亭的问话挡在外面。 第137章 是清醒 傅筠亭没有去追赶江易,留下思考他说的话。 负责江易病房区域的实习护士只有刘艺丹。他早上查房的时候才见过她,她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江易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他总不能为了支开自己,故意诅咒人家,这太造口业了。 他没在护士站见到人,又去敲护士休息室的房门。很快,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傅筠亭推门而入。 刘艺丹正抱着饭盒在吃饭,见到他后,立即拿起一张纸捂住嘴,咽下口中咀嚼的饭菜,起身问道:“傅医生怎么了?” 傅筠亭审视她良久,直看得她有些别扭,才开口说:“没事,我就来问问五床的情况。他下午手术。” “我知道。他好着呢。”刘艺丹迅速回答,声音洪亮如钟,“我拿他的报告……” “不用了。”傅筠亭阻拦她,“我就是路过随便问一句。听你护士长说你下午跟这台手术,流程了解吗?” “了解。之前老师也带着我跟过几次。我能做好。您放心。” “行,遇事别紧张。你吃饭吧。” “好。” 傅筠亭说完,满腹狐疑地转身离开,心中暗想:难道江易真的只是随口编了个理由? 下午一点半,傅筠亭进入手术室。这台手术由他主刀,难度有些大。但好在病人没有突发状况,一切都和检查时一模一样,不用更改方案。他顺利完成自己负责的部分,交给其他医生收尾。 他走出手术室,准备上楼换衣服。忽然,走廊尽头传来“嗒”、“嗒”的高跟鞋声,一股凉意席卷而来。 他猛地回头,却没见到有人。 手术室集中在医院负一层,里面有二十个房间。走廊上有若干分支通向别处,他不确定声音具体是从哪里发出的,但不会有人穿高跟鞋在手术区域游荡。 他眉头紧蹙,迈步向声音的来源处走去。可就在这时,声音消失了。他立在原地,环视四周,什么也察觉不到。 现在的他不比当年。他除了获得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容貌外,所有与生俱来的天赋都被老天收回了。他无法像以前那样,不用外部手段就能看到哪里有恶鬼作祟。那些符咒、法术还残留些记忆,但常年不练习,很多都已经生疏。到现在,他仅仅能破解一些小法术。 不过,他一直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他学道本就是为了入世拯救世人,如今河清海晏,比起道士,医生更为社会所需要,所以他又学了医。 只是此刻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他有些挫败感。以他之前的经验的来说,刚才一定有东西,且不是普通的游魂。对方力量很强,但没有恶意。 希望只是路过。他想。 忽然,他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立即跑上楼。 另一边,五床病人手术结束,被推到外间等待苏醒。刘艺丹由王慧带着学习清理手术器械。她之前做过几次,这些工作对她来说得心应手。 结束所有工作后,王慧再做最后一遍检查,确认是否符合要求。 “你今天可比我麻利啊。”王慧一边看一边说:“进步真快,像个老手。” 她半天没得到刘艺丹的回应,抬头观瞧,发觉刘艺丹不见了。 这姑娘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而且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 王慧有些纳闷,来到走廊也没看到她的踪影。她嘴上抱怨两句,关闭手术室的灯上了楼。 刘艺丹眼神迷离,嘴角带笑,双臂垂在身体两边,只迈动步子,如同一个活死人,向走廊尽头行进。 她推开面前乳白色的大门,踏入水泥地面的走廊。适才明亮灯光变得昏暗不堪,走廊内人来人往,步履匆匆。一个不留神,她被人撞到肩膀。 戴着口罩的女护士凶巴巴地说:“小阮,你发什么梦呢!快要手术了,你看你穿的是什么,怎么还不换衣服!?” 刘艺丹慢慢转过头,看向她,嘴里发出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知道了,护士长。” “速度快!十四床要生了。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只要医生说看见胎儿的头,所有人就出手术室,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后续会有别人处理。” “可护士长,她的肚子那么大,能顺产下来吗?为什么不做剖腹产?”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比医生还权威!?不要管那么多!” 说完,护士长急匆匆地跑向手术室。 “护士长。”刘艺丹叫住她,阴森森地问:“为什么十五床和十三床都死了?” 护士长停下脚步,困惑而又心虚地看着她。 “别忘了你的任务!!” “她们死之前让我跟她们调床位,说十四床半夜不睡,站在她们的床头。她们是被十四床害死的吗?你和主任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阮……” “我们会不会也被十四床害死?” “你……”护士长踉跄两步,眼睛瞟向一边,不敢跟她对视。她看了看手术室的大门,又回过头强装镇定地说:“你上去吧,换小莉下来。你精神恍惚,别跟手术了。” “你在怕什么?你一早就知道十四床有问题对不对?她怀的根本不是孩子。我偷偷看过她的b超。你们这群人一定不得好死,一定会下地狱!” “你闭嘴!” 护士长大喝一声,正要再说,手术室里传出一声惨叫,一位浑身是血的医生从里面跑出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接着又有多位医护人员尖叫连连跟着跑出。 护士长脸色煞白,连忙向手术室内飞奔而去。 刘艺丹转身走向大厅,砸破玻璃,取出墙上的消防斧。所有人都在逃命,根本顾不上她。她一路逆着人流,面色冷峻,走进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手术室内灯光忽明忽暗,腥气弥漫。鲜血流下手术台,在地上逐渐汇聚成一片水洼。仪器发出长鸣声,示意检测者心跳停止。 十四床肚子瘪了下去,小腿之间多出一具白花花的身体。它放声哭嚎,双手凭空乱抓,身上裹满了白色的黏液。 护士长跌坐在麻醉推车旁,呆愣地望着眼前那个发出婴儿哭声的东西,不住喘着粗气。 刘艺丹瞥了她一眼,来到手术台前,举起消防斧…… 婴儿的哭声停止了。那具发白的身体此刻已是血肉模糊。碎裂的骨头掺进肉内,分不清谁是谁。护士长哀嚎得没了人声,将身子蜷缩起来,恨不得钻到麻醉车里面。 刘艺丹双手捧起那团碎肉,径直走向室外,将它扔进洗手池内。 她拧开水龙头,任凭碎肉被冲入下水道,而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冲着那张不是自己的脸笑了一下…… 一阵冷风拂过,刘艺丹顿时清醒过来,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心脏骤然狂跳。 忽然,手术室内又响起婴儿的哭声。刘艺丹想跑可动不了,也无法喊叫出声。她看见手术室内的墙壁和地板上映出一道长长的黑影。那道影子下了手术台,爬向外面。 它是来找我的。她想:它要我偿命! “嗒”、“嗒”、“嗒”…… 走廊另一头传来高跟鞋的走动声。一柄撑开的红伞落在刘艺丹的头顶,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扎着输液针头,一个长发女人坐在她的床边,翻看着牛皮纸封面的工作簿。 她没见过这个人,刚要问她是谁。 那女人反倒抢先一步说:“给你一分钟说明前因后果。说不出来,我就把你送回那间手术室。” 第138章 是汇报工作 尹晓听完她的叙述,没有片刻停留,离开房间,还和来查看刘艺丹的王慧打了个照面。王慧望着她心里直发慌,见她离开,才小声问刘艺丹:“那人是谁?” “她……”刘艺丹的表情有些扭曲。 她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拿着那本日记。她问的问题那女人一个没回答,自己的事倒是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看日记,之后印象全无。睁开眼见自己在医院,她也吓了一跳。 她到底怎么了? 尹晓推开江易病房的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屋内两个男人一个小孩一同打了个冷颤。幸亏这间病房新来的病人在外面散步,不然也会被这动静惊到。 她站在床尾环视三人,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声道:“一个警察,一个道士再加保安科科长,这么多天过去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们要不一起转行去废品回收站吧。” “收破烂?”高皓然问。 “当废品。” 高皓然:我就多余问。 江易坐在床上,咳嗽好一阵才“虚弱”地说:“那天之后我一直守在医院,但它再没出现过。那个有问题的护士前两天休假,今天才来上班……要是没生病,我想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 高皓然和叶媞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你妈妈的吻!”高皓然忍不住骂道:“你坐我车上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得很呐,她回来了你躺床上装死……” “他有病在身,你们俩怎么回事?”尹晓打断高皓然的辩解。她是来问结果的,不想知道具体过程。 “小尹,我跟他们不一样。”叶媞平时端着,但在尹晓问话的时候从来不拿“老领导”的架子,“你忘了,是你让我来照顾小江,说他生病身边没同伴,你忙你来不了……” 江易听到她这么说,眼睛突然发亮,看向尹晓,微微张开嘴,在即将笑出来的时候紧抿双唇,将脸转向一边。 高皓然:不是都在一起了吗?做这么纯情的样子干什么? 一旁的叶媞继续说:“当然,你是说过工作优先,但我想我们不能为了工作而忽略人文关怀。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 “说重点。” “好呢……我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今天刚来就发现楼梯间有只鬼。那只鬼的行动很迅速,而且总在墙上爬。然后我就跟它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它跑我就追,它跑我就追……” “说结果。” 叶媞哭丧着脸,“我跟丢了。你是没见它跑得那叫一个快……不过我能确定它和我们找的不是同一只鬼。” 高皓然瞠目结舌,“大侄女,你今儿追鬼去了?合着你们家这门手艺从娃娃抓起啊?” 叶媞这会儿不敢搭腔,只背着手低下头不敢看尹晓。 “这就是你说的进展?”尹晓冷笑。 “别别别。”高皓然劝道:“别骂孩子。得宽容一些,他们才能进步……” “说她没说你是吗?”尹晓一记眼刀飞过来。 高皓然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我昨天才知道这件事。但我也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带着消息来的!” 最后一句话,他理直气壮地喊到破音。 尹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抱着肩膀问:“什么消息?” “这间医院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发生了一起产科医护人员自杀案件。 事情发生后,医院封锁了消息。而后同一科室的所有员工当天被带走,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只是根据当时在医院工作的人员说见他们上了一辆中巴车,之后再也没回来。院方给他们的理由是他们精神压力过大,不能再胜任医务人员的岗位,所以都辞退了。 由于处理迅速,这件事没有在社会上掀起多大风浪。只有曾经在医院工作的老员工现在还有点印象。 温静淑的母亲当年在妇科工作,和产科在同一楼层。她比别人了解得多一些。她回忆说当年产科病房送进来了一个女人,她的肚子一天一个样,大得吓人。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甚至有妇科的护士闲着没事,跑去偷偷看人家。她们说那个女人就像个傻子,不会说话,也没半点反应。但后来就没有人再敢去看她。她们说那女人身上不干净。 跟她在同一间病房的产妇莫名其妙滑胎,后来又疯了。负责照顾她的护士也变得精神恍惚,疑神疑鬼。 在女人生产那天,那名护士拿了一把斧头砍死了女人刚生下来的孩子。第二天清洁工在楼梯间发现她的尸体。当时有人传言那个护士的腹部有一道很大的撕裂性伤口,内脏都被掏空了。 有人怀疑她不是自杀,是被野兽咬死的。不过警方给的结论就是自杀。 那个护士叫阮红艳。我今天回家带了东西,晚上可以招魂。” “不必。”尹晓听完江易的讲述,随后看向高皓然,“你呢?你打听到的消息是什么?” 高皓然捂着胸口直跺脚,痛心疾首地说:“除了最后一句,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儿!!” 他送江易回家的时候,在路上跟他讲的。他两人回来看见那名护士躺在担架上,被人推到病房。这时,尹晓突然出现,让他们先回病房想好汇报内容。等待她的过程中,叶媞也赶到病房。三人这才聚到一起。 江易无视他的抓狂,温声问尹晓:“你刚见的那个护士,她醒来之后说了什么?她知道阮红艳的事吗?” “唉,对。”高皓然冷静下来,“我之前问你男朋友,他说那人不是鬼上身。她什么情况?” “她的记忆停留在两天以前。除了这本日记上的内容,她一无所知。”尹晓回答完江易的问题,举起手中的工作簿,“她确实不是鬼上身。她受到这本日记的影响,内心的恐惧支配了她的身体,让她看到了一些幻象,做出反常的举动。这也为什么她身上的怨气不易察觉。” “我看看。”高皓然伸出手,尹晓将工作簿精准扔进他的手心。 “这是谁的日记?阮红艳的?”他边打开边问。 “是。这本日记是阮红艳的怨念所化。” 高皓然合上工作簿,扔到江易身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这和鬼上身有什么区别?”他生硬地扭转话题。 “不致命。”尹晓说:“鬼上身多是拉人做替身,但阮红艳很明显不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让她看到过去。如果那个护士意志再坚定一些,就能直接克服怨气的影响。当然,那本日记也就不会出现她的手里。阮红艳会去找下一个人。” “这鬼真是……搞这么玄乎,大大方方讲出来不行吗?”高皓然嫌弃道。 叶媞插话说:“可能怕那个护士惊吓过度死过去吧。也算贴心了。” “不是。”江易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否认叶媞的猜测,“它不是贴心,它是不能说。有东西在威胁它,它不能露面。你们想如果阮红艳不打算找替身,那个实习护士为什么差点死在楼梯间。而且那天它出现在我的床边……” 之前他一直以为那只鬼惧怕尹晓,所以逃走。但现在回想起来,它是突然停止哭诉看向天花板,然后消失的。而这些举动和尹晓无关。 “也许,它就是在躲避墙上那只鬼。”江易微眯双眼,“想要让它出来,必须抓到那只鬼才行。” 高皓然实在忍不住,出声吐槽:“不是我说,你女朋友不在的时候,你脑袋咋没那么灵光呢?” “线索不够。” “胡说八道!” “既然多一个,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带走。”尹晓淡然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随后问:“今天晚上下雨吗?” 江易打开手机,“十一点左右有中雨。最近雨水比较多,下雨的概率很大。” “知道了。”尹晓随手一指江易和叶媞,“你们负责把墙上那只鬼抓回来,你……” 她看向高皓然,“回家准备准备。” 高皓然不解,“准备什么?捉鬼还跟我有关?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师父收你也是鬼迷心窍了。回去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尹晓长叹一声,转身出门。 “不是。你倒是把宾语说出来。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这个!?”高皓然追出去,“我准备,我回去就准备!!!人呢!!!??” 第139章 是笔记本(3) 病房中剩下叶媞和江易两人大眼瞪小眼。 叶媞八卦地凑上去问江易:“小江,问你件事。” “你说。” “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小尹谈对象的?那次在山里,你们俩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江易的脸“蹭”的一下变成粉红色,“没、没有。都是误会……” “误会?那警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你是她男朋友,她是你女朋友,小尹还没反驳……”叶媞越靠越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问话,“你放心,我不是老封建。年轻人该谈就谈。从我认识小尹以来,她总是一个人,谈一个也行。你嘛,各方面也算跟她相配……” “是吧!我也觉得……”江易意识到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其实我们对外的关系只是掩人耳目,还没有在一起。但要是组织强烈要求……” “但是!”叶媞打断他:“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工作,分清轻重缓急。多少人在事业上升的时候倒在了生活作风问题上。就拿她刚才交代的任务来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易恍然大悟,收敛起笑意,将她的小脸推远了些,让她坐下说话。 他坐直身体,严肃且正经地说:“下回可以直接说你想知道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小孩子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小孩子?我要是今天还活着比你奶奶的年纪都大……又或者一样大。” 见江易疑惑地打量她,她抱着肩膀,翘起二郎腿,说:“我是被那些萝卜头扔到万人坑里活埋而死的。” “萝卜头?万人坑?”江易整理着她话中的信息,“这么说,你生在民国?” “对啊。”或许是年代久远,叶媞说起往事很是平静,就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我们是横死的,除非有人超度,不然根本投不了胎。我和那些大人待在原地,一直等到四五年有人来做法事,才被送到地府。我在下面认识小尹后就一直跟着她。” 提起尹晓,她不自觉啧舌,“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她的场面,那叫一个宏大。她那时候是油锅地狱的工人,负责炸生前盗贼抢劫,欺善凌弱,诬告诽谤他人的恶鬼。 只要她工作,半径十米内无人敢靠近,谁来谁死。那天,正巧上面的领导去视察工作,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儿的没告诉他。结果他上前刚问了小尹一句,就被她按在锅里,炸得那叫一脆…… 啧啧啧啧…… 据说那个领导后来直接退休不干了。” “你等会儿!”江易拦住她。 尹晓曾经告诉过江易,她是服刑期满后才参加工作的。现在叶媞这么说,证明尹晓死的时间比叶媞还要早。 “尹晓……”他眉头微蹙,“她是什么时候下去的?” “不知道。”叶媞摇头,“反正比我要早,她不跟我们说她的事。你要好奇可以问秀秀。他虽然来的晚,但好像很了解小尹,经常一句话就能劝服小尹。” 江易没有搭话。 他的心里很乱。尹晓死亡的时间越早,意味着她在下面经历的磨难越多。更何况地上一天,地下一年。那些漫长没有尽头的日子,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异地相处,他都不敢说自己可以忍受下去。更何况,民国时期本就是多事之秋。她一定是受了委屈,不得已才做了错事。这些明明情有可原,地府怎么能这么对她。 “小江?小江!你在想什么?” 叶媞的呼唤拉回江易的思绪。他淡漠地回了一句,“我在想那个被她按在油锅里的领导……” “很可怜?” “很活该。” “啊?”叶媞苦着脸说:“小江,你冷静一点。小尹这类型的,学校有一个就够了。你要也跟她一样,我们迟早得被一锅烩。 你还是先说说医院这只鬼吧。咱俩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抓啊。而且它还跑的比我快。” 江易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那本笔记本上。他拿起本子翻阅里面的内容,想找找线索。他之前如果看过,就会发现日记多了几篇。 12月19日 天气:大雨 我真没有想到十五床竟然死了。 她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之前所有的检查一切正常。她不是我负责的,我听赵姐说,十五床睡着的时候胎儿滑落母体。而她本人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早上睁开眼睛才发现身下有孩子。但胎儿已经没了呼吸。 虽然我跟十五床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流产那天,我趁着工作休息的时候去看望她。原本那么热情开朗的一个人,现在只是躺在床上流眼泪,面容十分憔悴。见到我来,她哭得更伤心了。她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换床,导致她没了孩子。 她是跟我提出过这种要求。但那时她的理由是十四床有问题。我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给她换床。况且床位本来就紧张,实在调不出来。但我不明白她流产和十四床有什么关系。 晚上,我听见十五床在病房里大喊大叫。我和赵姐冲进去时,见她骑在十四床的身上拼命扇她耳光。十四床没有抵抗,反而面带微笑,笑容很渗人。 我和赵姐以及家属好不容易把十五床拉下来。十五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我认出那是一截婴儿的手指。 她向我们哭诉十四床吃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是被十四床踩出来的。她指着十四床一通叫骂,然后发疯似的往外跑,从大厅的窗户跳楼了。 我们没拦住她。刚才得知消息,她没抢救回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12月20日 天气 :阴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十五床没有说谎,十四床真的有问题。 我凌晨三点时候,偷偷去病房看过,我看见十四床站在十三床的床头,然后迈开腿,一脚踩上了她的肚子。她站在十三床的肚子上,盯着她看。而十三床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很安稳。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十四床的诡异举动让我毛骨悚然,可我又不能放任她伤害别的产妇不管。思虑再三,我叫醒休息的赵姐和我一起去病房。 但还是晚了一步…… 我们去的时候十四床躺在床上睡得很香。赵姐说我疑神疑鬼,看花了眼。我也希望如此。这样,我的心里能好受一些。因为早晨交班的时候,十三床见红了。 她的孩子也没保住。不过和十五床不同,孩子没有滑出母体。 我要没有犹豫直接阻止十四床,是不是就能救下十三床? 12月22日 天气:多云转阴 昨天冬至,我吃着妈妈包的饺子,又想起十三床和十五床。 如果一切顺利,她们这时候恐怕已经和自己的孩子见了面,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庆祝新生命的到来。这个冬至以后会是他们回忆中最高兴的日子之一。可世事无常…… 但我隐约觉得……不!应该百分之六十能确认,她们两人的流产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祸。她们两人的孩子和十五床就像是送给十四床的祭品。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十四床是被医院领导送进来。他们是不是知道她会这么做,才故意把她安排在多人病房中? 我昨天一直闷闷不乐。 今天上班,听小莉说十三床昨天晚上在厕所上吊自杀了。她死前也跟十五床一样精神失常,打骂十四床,被赶来的医生打了一针镇定剂。可没想到她趁着家属睡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十五床和十三床被安排进了新的产妇。 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我不能任由他们害人。我必须阻止十四床对她们下手。可恨我没有实质证据,红口白牙这么说,警察也不会信。 我决定从今天起监视十四床。我就不信她能一点破绽都不留下。就算找不到证据,我也要盯着她不准害人。 (这里有一长串空白,下面的字迹很是潦草。江易看得有些困难。) 我可能也要死了。 中午,我趁人不注意,悄悄跟在十四床的身后进入楼梯间。她的肚子如今有正常产妇十个月大小,可她依旧健步如飞。我差点没跟丢。 她一口气跑到负三楼。负三楼是太平间,平时楼梯间的大门都是锁着的,怕有人走错。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中午竟然打开了。我看见她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我当时很怕,想退回去。但一想起十三床和十五床,又鼓起勇气跟上。 走廊的灯都关着,我看见某个门的门缝中亮着光,里面还有说话声。 我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尽量不发出声音靠近那里。 透过门缝,我看见十四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胎儿在啃食,嘴角都是血。 她旁边那人说:“值班的护士为什么会忽然跑到病房里?差点就功亏一篑了。那护士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早点处理掉,省得节外生枝。” “护士好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她能把孩子生下来。” “怕什么?我拿我们公司十几年的信誉保证,不会有岔子。” “只是代孕当然没什么担心的。现在不是……” 我还想再听,里面却不说话了。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注视着我的方向。 第140章 是笔记本(4) 12月23日 天气 阴 上天保佑!我真不敢想象,在我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快跳出来的时候,还能稳稳地跑回楼梯间。我应该没有被他们发现,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昨天从楼梯间跑出来后,我先去了食堂。我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是坐在人群中平复我恐惧的心情。 十四床吃的是胎儿的尸体。那个大小有七八个月了,而且血迹比较新鲜,我想它刚从母体拿出来不久。 这种月份来做终止妊娠手术的人少之又少,除非产妇或者胎儿有急症,非做不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那些胎儿和原先十三、五床的情况一样。它们是被流产…… 在停尸间说话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的声音很耳熟,像副院长。他是从我们这个科室升上去的,我来工作的第二年他才离开。那种混合着普通话和家乡话的口音在医院里可谓独一无二。我不会听错。 副院长给十四床提供胎儿当食物,而且他还找人代孕…… 我想不通他图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孩子,儿女双全。就算想再多一个小孩,也没必要给女人吃胎儿啊。 这件事情完全超出我的预料,我不知道从哪儿着手。或许我可以偷偷写举报信,向上反映副院长找人代孕。这是放在明面上违法的事情, 总比讲十四床的事有说服力。 但信件寄出到派人调查会耽误很长时间,说不定那时候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而在十四床出院以前又不知道有多少产妇要遭殃。 昨天一下午,我都恍恍惚惚的,工作时心不在焉,好在没有出岔子。 我没想到快要下班的时候副院长和护士长突然来病房检查。他们逐个问询我们病房的护士,像是做日常考核。 我有些担心他认出今天中午在停尸房外面的人是我,所以一直回避他们,假装自己很忙。 他们追我到走廊。副院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冲着我笑。他的笑容不达眼底,手也十分冰凉,让我极度不适。 我努力不让他看出我的心慌与紧张。 他先夸赞我在工作上认真努力,说让我继续保持,往后有晋升的机会。之后又问了我家里的情况。我不敢说实话,骗他说我父母都在老家。他笑着说要好好工作挣钱孝顺我的父母。还说…… 还说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未来只能指望我了。 说完,他带着护士长离开。护士长走之前警告似地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我完了。哪怕他们不知道我看到了全过程,但因为我之前太过于关注十四床的事,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他们在停尸间说要除掉的护士就是我! 我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边是我和我爸妈的人身安全,一边是可能会承受无妄之灾的产妇,我该怎么选? 今天早上醒来,我终于做出决定,我要离职。 我没有办法昧着良心看他们做坏事,但又没有能力制止他们。我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离开医院后,给上面写举报信。希望在那之前,不要再有受害者了。 12月24日 天气 阴转小雨 平安夜。我推辞了朋友和同事出去玩的邀请,主动帮她们值夜班。我现在在护士站写下我人生中最后一篇日记。 如果有人能发现它,请帮我转告我的父母,我愧对他们的养育之恩,我不敢给他们打电话告别,怕我会失去此刻决绝的信念。我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并非是我失心疯。若我身遭不测,也不是非我本意,一定是副院长他们下的手。 昨天我本来要说辞职的事。但一到医院就听小莉说新来的十五床产妇的孩子没了,而且死状可怖。据说十五床醒来时,被子里躺着一个没有脑袋的婴儿尸体,鲜血洒了一床。现在除了十四床外,其他产妇都转移到别的病房,情绪稳定后会有警察来问话。那间病房下午会安排新的产妇入住。 我来到病房时,发现十四床坐在床上。她依旧面无表情,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挑衅与戏谑,她特意拉了拉自己被子。我看见隐藏在她床单下的血迹…… 我不知道她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还是说她的胃口已经大到无法满足需要了。 那一刻,我怒火冲天,只想把她拖到警察面前,告诉警察她就是凶手。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报警没用,我没有证据,而且警察应该已经被他们收买了。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单独把十四床留在病房。这里是第一现场,不应该要好好保护起来吗? 我站在走廊,听着十五床震天的哭喊声,决定要终止这一切。我阻止不了副院长的阴谋,但我能让他的计划落空。他不是把那个怪物女人送进医院吃别人的孩子,养肚子里的那个小怪物吗?那我就让那个小怪物生不下来!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又有什么一手遮天的本领,我要跟他们斗到底,有本事他们就连我也杀了。 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在午休的时候,给十四床打乳酸依沙吖啶。 那女人平常会在中午十二点离开病房,一点回来。我的同事在食堂吃完午饭回来休息,最快也要一点十分。 十分钟,我想应该足够了。 我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病房,查看今日要做终止妊娠的病号,偷来她们的针剂。我添足了一倍的剂量,确保能杀死那个小怪物。我不在乎那女人的死活。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迫代孕,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她应得的! 这恐怕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上午。 我数着秒数,看着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我找了借口不去吃饭,坐在护士站等,等那个女人从楼梯间出来。 她果然很准时,照旧一点回到病房。我将针剂藏在袖子里,冲进病房,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刺穿她的肚皮! 不到五秒,药剂就被推了进去…… 我想我的噩梦该结束了。所有产妇也都没事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休息室的。等我再有反应的时候,就是小莉她们面容惊慌地叫我一起去十四床的病房。 一般来说,药剂入体,一天后才会有反应。可我给十四床的不是正常量,甚至没给她做检查,直接就用了,所以她的反应才会这么快。 十四床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床单上、地上全是发黑的脓血,味道像是下水道腐烂的老鼠。小莉忍不住跑到厕所去吐,其他人也不敢接近。至于我,我巴不得她现在就死,当然也不会管她。 后来护士长来了。她见情况不对立即联系副院长和主任。 副院长这回不再摆出那副虚伪的笑容。原来他也会害怕,他也会愤怒…… 他命令我们推十四床去6楼做b超。那一层楼是专门为领导干部看病准备的,不对外使用。我们推她上去的时候,上面没有别的病人。 我们放好十四床,他就赶我们走,连主任和护士长都没有留下。 我和他们一同下楼,趁他们不注意又跑回去。事情都已经做了,我不怕被发现,但我要确保十四床的孩子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独自接近做b超的房间,发现房门没有锁,许是副院长着急做检查没留意。透过门缝,我看见他痴迷地趴在十四床的肚子上,说:“还好你没事。不要担心,事情已成。这具母体没有用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能一家团聚。” 而后,他又痛哭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等你回来,我们就像以前那样。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什么都顺着你。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对他说的话一知半解。他是把他的亲人放在十四床的肚子里面了吗?但怎么可能呢? 那台检测的b超机就在他们旁边,上面还保留着影像。 看清那张图后,我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急忙退回楼下。那女人怀着的根本不是一个小孩。难怪她的肚子会这么大! 副院长想今晚一家团聚,我偏不如他的意!我不会让这个恶魔得逞!那怪物长到现在吃了多少个胎儿?!又有多少个家庭受害?!他别想美梦成真!我和同事换了班,还在等十四床手术的消息。如果老天还有公道,请保佑我,让我能顺利杀了这个孽种! 江易合上笔记本沉默许久,对叶媞说:“叶媞,你能不能把楼梯间的钥匙偷来?等到晚上,我们去楼梯间招魂。不然动静太大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偷什么钥匙,我直接去那边给你开门不就行了。”叶媞用小手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脸骄傲,“但你知道它的来头吗?这上面有没有讲?” “讲得不详细。估计阮红艳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只说是孕育在母体的怪物,靠吃胎儿为生。我们先按引鬼婴的办法试试看。” “好。”叶媞点头。 夜晚十一点,果真按天气预报所说外面下起了中雨。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玻璃上。病人早已进入梦乡,走廊关了大灯,空无一人。 忽然走廊大门被人敲响。门外,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鬼气森森地开口道:“请问妇产科在这一层吗?” “走,我带你去。”尹晓抓住她的衣领,走向电梯。 第141章 是不要情绪 电梯门关闭,缓缓启动向下而去。封闭狭小的空间阴气四溢,气压急速下降,头顶灯光深受影响变成淡蓝色。 衣服滴水的女人单手扯着衣角有些紧张,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尹晓站在门口,背对着她,仿佛根本不怕她偷袭。 “我记得……”女人不安地开口道:“我记得妇产科在五楼,不在负二。” “你记错了。” “是、是吗?”她干笑一声,“但牌子上面写……” “写错了。” “……”她顿了顿,“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不再说话,四下打量能逃出去的地方。 这时,尹晓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要是你,就等电梯门开的一瞬间逃出去。这里被阴气封住,一条缝隙也没有,硬碰硬的下场就是魂飞魄散。你做人的时候爱横冲直撞,当鬼这么多年也该有点长进,做事要沉得住气,逃跑也是。” “啊……啊?!!” 她这么一说,女人心里更慌了,原本单手扯衣角,现在双手扯。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我想起来我好像走错医院了。再见。” 说着,她上前去按一楼的按键想尽快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她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不管怎么伸着手也触碰不到按钮,眼睁睁地看着电梯指示灯变成负一楼。 下一秒,尹晓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到身边,“一会儿我数三声,数到三的时候你就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要珍惜。” “不是,我……” “一、二、三!” 话音刚落,伴随“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尹晓手一松,女人飞速冲出,消失在那片黑暗中…… 未果。 她跑出去还没有十米,就被脖子上突然出现的铁链拽了回去。由于速度太快,她受惯性影响,背部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尹晓踩着高跟鞋走向女人。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彻走廊,压迫感十足。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女人,“阮红艳……” 适时,一阵凄惨的哭声传来。尹晓扭头望向隐在暗处的那抹白色,平静地说:“你再哭出声试试?” 白色影子朝她鞠了一躬,消失不见。其余鬼魂见状也都躲了起来,不敢露头。 负二层是医院停尸间,游魂较多。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里鬼哭神嚎,各种鬼聚在一起倾诉自己不想离开人世的哀怨,但今天格外安静。 尹晓回望躺在地上的女人,还没开口,女人先大声吼叫道:“我就是!你想怎么样?你是副院长派来的吧。我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个禽兽还是不肯放过我。好啊,那就来吧。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就不信他没有报应,包括你们这帮走……” “狗”字还没说出口,她被尹晓掐住腮帮子噤了声。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尹晓说:“没有人想听你在无计可施之下发出的微不足道的威胁……” 阮红艳:这人的修饰词还真是多啊。 “你其余部分的魂魄在哪儿?” 她松开手,阮红艳揉了揉脸颊,随即疑惑道:“什么其余部分的魂魄?我就是我……” “你是残魂,还是很微弱的残魂。只要我再用点力,你就没了。” 阮红艳下意识地想说声谢谢,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你在说什么?什么残魂?”阮红艳十分茫然,“我死了之后一直都是这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尹晓“啧”了一声,站直身体顺便把她提了起来,“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这话,阮红艳既悲伤又愤怒。她眉心紧蹙,下巴微颤,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我再问你话。”尹晓抓住她的衣领,终止她的情绪变化,“回答我就好,不要浪费时间去做没有意义的表情和动作。” “毕竟是在说我死的事儿啊……” “我要你这件事的经过和结果。有说还要了解你的心理活动和个人情感了吗?” 阮红艳:妈的,她说的好有道理……但怎么觉得那么生气呢? “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阮红艳忍不住碎碎念,“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不觉得。” “我一个人独自承受黑恶势力的威胁!为了他人的安全,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换你你倒是敢去?看你富家小姐的打扮,怕是连鸡都没杀过。” 尹晓不带感情地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没杀过鸡。” “嘁……” “杀过人,但我想感觉应该都差不多。那年我十四,对方是个不认识的洋人。他趁我不在跑到我家,我有点生气,所以拿树枝捅瞎了他一只眼,然后用刀剁了他的脑袋。他的尸体被我扔在猪圈。经过我仔细观察,我发现一具尸体够三只猪啃一天。 那年头洋鬼子很多。后来我想如果每天来一只洋鬼子,那我是不是就能省下喂猪的粮食。为了吸引他的同伴,我把他被吃了一半的脑袋拿出来挂在村口,然后埋伏在路边……” “那个姐,我有点冷,我们还是聊聊我死的事吧。”阮红艳搓着胳膊,打断她的叙述,“前面的事情还说吗?” “不用。” “我在手术室杀了那个刚生下来的怪物,把它扔进洗手池,冲入下水道。后来我听到外面有动静,躲在楼梯间,想等人散了再跑出医院。 也许是受的刺激太大或者上班上了一天一夜,在等待过程中我竟然睡着了,直到被说话声吵醒。 我睁开眼睛看见两个男人站在我面前,一个是副院长,一个蒙着脸。我应该不认识他,听声音很陌生,也不像是之前在停尸间的人。 他一挥手,天花板上掉下来一个白影,就是十四床怀着的怪物。它全身发白,四肢……” 她看着尹晓的表情,意识到她并不想听,立马截断后面的描述,只说:“它撕开我的肚子,然后我死了。再有意识,我就变成现在这样。你要不说我也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妥,无非是力量弱了点。” 阮红艳徘徊在医院内,四处寻找能帮她伸冤的人,同时要躲着医院里的那只怪物。由于能力薄弱,受她影响的人寥寥无几。而且对方带一些辟邪之物或是意志坚定些,她就束手无策了。所以往往她还没来得及向他人展示过往,就被无情地赶跑。这次能遇到刘艺丹,对她来说也算一种幸运。 不过,对于她遭受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一无所知。 尹晓无奈叹了口气,朝阮红艳走去。 阮红艳向后退了几步,哆嗦着问:“你、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 很快,她被笼罩在尹晓的阴影下,跑又不敢跑,只能蹲下身降抬头望着她。 尹晓伸出右手掐诀,按在阮红艳的眉心处,轻声念道: “敕令三魂七魄,回神反婴。上升天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受右。开通天庭,无有不闻。去。” 咒语一出,四周升起一股灰烟。烟雾散去后,尹晓立于楼梯间中,墙上的标识写着“-3”。水泥地面,绿漆墙壁,还有昏暗的灯光无不在说明这里正是袁红艳那时的医院。 一堆旧的木头箱子堆积在通往负二楼的楼梯之下。阮红艳趴在木箱中睡得很熟。 外面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身穿白色制服,另一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露脸,只有手露在外面。那双手的皮肤呈现青灰色,手指细长干瘪,指甲发黑,像一双老人的手。 “这个贱人坏我大事!”医生模样的人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她血债血偿!” “你想怎么做?”神秘人出声道。 霎时,尹晓瞳孔收缩,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医生说:“我要、我要她受尽折磨而死。我所承受的痛苦我要她十倍、百倍偿还!” 那人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听起来令人不适。可他说话却又中气十足,“我当你有什么好主意,无非是想宣泄情绪罢了。折磨一个女人你就满足了?别忘了,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当然没忘!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所以首要任务是想办法补救,你的愤怒比起结果来说哪个更重要。”他轻蔑地说:“子曰: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可你看看你的样子,还跟个没长大的奶娃娃似的。” 医生胸口一起一伏,怒意更甚,可不敢回怼,只说:“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机会?让她再怀一次吗?” “不顶用了。我之前就说了那个法术只能用一次。而且她知道的事情不少,留下她难免会暴露你的事。新造出的肉身被毁,你父亲魂魄也散了。只要重新聚集魂魄,然后送他挤占新生儿的肉身就能复活。” “那他不就要变成小孩子?这和重新投胎有什么区别?要是如此,我一开始何必去找你?” “万事只有从无到有才是最难的,其余都可以想办法改进。要不要做看你。” “这……”医生思虑再三,“你打算怎么办?” “让你父亲吃了她。” 第142章 是他乡遇故知 蒙面男人双手结印,念起咒语。他的语速极快,且说的不是中文。旁边的医生没有听懂。但尹晓知道那人念的是梵音咒语。 语毕,他身后出现六团淡蓝色的阴火。随着一声令下,六团阴火四散而去。不久,剧烈的阴风呼啸而来,医生忍不住眯起眼睛,抬起胳膊阻挡。楼梯间挂着的灯泡被吹得左右摇摆,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风停止后,医生放下手臂。这时,天花板掉下一滴黏液正落在他头顶。他顺势抬头看去,顿时瞪大双眼,惊恐万分,“这、这……” “你父亲你不认识吗?”蒙面人嗤笑道。 “你胡说!”他拉着蒙面人的袖子,惶恐不安地问:“你骗我对不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蒙面人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你父亲是靠术法转生的。换句话说,他走的是偏门。降生后不能和新生儿同日而语,要尽早泡在药水里进行下一场法事。这些我早前就告诉过你。 你自己把一切搞砸了,害得你父亲好不容易获得的肉身变成了碎末,还被冲进下水道。他现在变成这样跟你的无能脱不开关系。 至于我,你该感谢我才是。如果不是我来之前感应到你转生的父亲已死,提前布下结界笼住他仅剩的魂魄。你以为他还有救?这已经是力挽狂澜的结果了。” “可……”医生又看了一眼天花板的“东西”。那“东西”望着他,咧开嘴发出婴儿的笑声。 他拧着眉,收回目光,“可他这样……还能变回来吗?” “可以。”蒙面人话音有些轻佻,但透露着自信,“你父亲只要消化掉那女人的魂魄补全自身,就能恢复如初。” 医生沉吟片刻,问:“他的魂魄什么时候可以补全?” “这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快则一年,慢则两、三年。”蒙面人拿出一个小巧的木头人交给他,木头人上用朱砂写着医生父亲的生辰八字。 “人偶的脸上什么时候长出五官,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代表我父亲的魂魄补齐了?” “是。” 医生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仍在沉睡中的阮红艳,“我不想让她死得那么便宜。” “那就让她醒过来,看着自己被吃掉。” 蒙面人伸手从袖中拿出一道符,动作优雅地拿在手上转了一圈,符纸立即燃起蓝色的火苗,而后他手一松,符纸落在阮红艳的头顶上,解开了她之前中的“嗜睡咒”。 在她快要醒来时,医生问:“要把她全都吃掉吗?” “只要五脏六腑。剩余部分吃了也没用。而且她的躯干还有它用。 你父亲吃下内脏后,她原先的魂魄肯定会试图反抗。她的魂魄已经成形,而你父亲的魂魄是新生且残缺的。她能轻而易举挣脱出来。所以要蒙蔽她的意识,让一切顺利进行。” “好。” 话音刚落,阮红艳从梦中苏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天花板上的鬼跳下来破开了她的肚子。 整个过程,她的意识都无比清醒。剧烈的疼痛使她惨叫连连,但她动弹不得。最后,她嘴里喊着妈妈,咽了气。 而那只鬼满足地舔了舔嘴,带着一身血腥气消失在楼梯间。医生满脸愤恨,似是还不解气。 蒙面人从背着的青色帆布挎包中拿出一个卷轴,里面装有各式毛笔以及其他物件。他选出一只笔杆泛红的极细毛笔,准备在她的尸体上写下咒文。 “等一下,先不要写。”医生拦住他,“我想让警察看到她的尸体,通知她爸妈。不然那女人的家属找不到女儿不肯罢休,万一把事情闹大,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你小心别留下破绽。”蒙面人嘲讽道:“就像这次一样,功亏一篑。” “不会。警察处理现场和出示死亡证明可比我专业。” “就不怕他们揭发你?” “揭发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扯出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医生用同样讥讽的语气怼回去,“倒是大师,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又没有固定的靠山,你怕吗?” 蒙面人大笑,“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不是我需要靠山,而是你们以我为靠山。没我作法布阵,你们一件事也别想成。听说,你家里还有位母亲……” 医生顿时收敛戾气,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微笑着说:“我只是跟大师说笑罢了。我百分之百信任大师,之后还要仰仗你呢。” 蒙面人冷笑,“知道就好。你去叫警察来吧。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再来找我。 还有!在这期间尽快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安置你父亲和这具尸体。它们必须放在一起,直至你父亲的魂魄完整。” “未免再出乱子,就放在我现在住的别墅吧。”医生不假思索地说:“我亲自照看,绝不会有问题。” 蒙面人不置可否。 他们离去后,周围又升起灰色的烟雾,尹晓站在原地没有动。 烟雾散去,她置身于空旷且漆黑的楼层内。里面除了几根承重的柱子外,就是堆成小山的沙土和水泥,墙边还堆积着一些砖头。天花板原先的吊顶烂了好几个洞,钢铁架裸露在外。 忽然,外面传来动静。两个年轻人抬着担架推门而入,医生和蒙面人走在最后。医生的样貌显然比刚才憔悴得多,头发两鬓都白了。 他指挥着那两人把担架放下,问蒙面人:“埋在哪里?” 蒙面人拿出罗盘,走了几步,指着靠近大门口的天花板,“封在那儿最好。” “这难度太大了!” “原本负二楼是最佳位置,可你嫌动静太大。埋在你家,你……” “别别别!”抬担架的小伙子之一说:“我不想再看见我爷爷在家里乱跑了。” 他转头看向医生,“天花板就天花板,吊顶里一塞,水泥、砖头都是现成的,两、三小时就弄完了,总比放咱家强。” “是啊,爸。”另一人附和道:“我哥说的没错。还好这半年只有我们看到,你再吓到妈和奶奶怎么办?而且你不是说这层楼明天就要被填平了吗?放在这儿最好不过,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它总不能自己把水泥挖开跑出来吧。” 医生被他们说服,点头同意。 他上前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和两个儿子将阮红艳的尸体抬出。她被一条绣着符文的红布裹着。 这时距离她死亡已经过去了半年,但她的尸体做了处理没有腐烂,也没有散发尸臭味。 三人合力将尸体扔进天花板内,接着开始和水泥、垒砖块,临近破晓才将一切处理完毕。 而后,蒙面人开始念咒。 尹晓走近藏尸地,确认方位。那边厢,念咒声戛然而止,蒙面人开口道:“江湖规矩窥探他人秘密者,剜去双眼。” “你倒是思虑齐全。”尹晓漠然地望着他,“这么一点可能性都要考虑进去。布下这么隐秘的局,还要提防被人察觉。要是你在,我还真想问问,你有没有想到来的人可能是我。” 说完,尹晓凝聚阴气一掌打向蒙面人,而蒙面人这时也从袖中拿出三根银针射向尹晓。银针还未接触尹晓就被阴气化为齑粉。 随后,两人一同掐诀,齐声念咒,最后一字念毕,又同时出手…… 灰烟散去,尹晓回到负二层的停尸间内。阮红艳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她,“刚才怎么了?” 尹晓收回放在她额间的右手,背在身后握了握,“了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记东西不一定要靠脑子。你身上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事情的见证者,只是调动出来不像用脑子回忆那么容易。”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她这么说,阮红艳十分好奇。 她没有回答,转身朝按照刚才在回忆幻象中记下的方位走去。阮红艳赶紧跟上。 末了,尹晓在一处泛着黄水的水池边停下。阮红艳凑过去看,“向上反水?估计下水道堵了。我见过这种情况。得亏这是最底层,不然楼下肯定漏水。” “原来是这样。”尹晓微微点头,随后哂笑道:“如此费尽心机的谋算,终究算不过天。那二手道士还说天道不公,我看天道才是最公平的。” “你在说什么?”阮红艳不解。 “知道为什么你只有下雨天才会出现吗?” “下雨天……”阮红艳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我好像真的只有下雨天才能活动。” 尹晓指着水池的地面,“那个老废物想用你的残魂作引,遮蔽你的意识让你融入他人的魂魄。他给你的尸体做法,又用陀罗经被写上咒语埋在这里,还用水泥封了一层楼。 可没想到雨天下水道堵塞,水流逆反渗进水泥层,打湿陀罗经被,反而让你的残魂找到空隙跑了出来。只是局没有因此被破,雨水褪去,你就又回到阵中了。 我想那个医生怕是到死都想不通你的魂魄为什么没跟他父亲相融合。” “什、什么?”阮红艳一头雾水,“谁的父亲?” 忽然,上面传来铃铛声。 尹晓拉起阮红艳脖子上的铁链,“走,是时候讨债了。” 第143章 是难缠的老小孩 尹晓带阮红艳进入电梯的同时,江易也走出病房。叶媞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楼梯间被锁上的大门,并干扰了住院部所有的监控。 江易在白天特意看过指示牌。医院住院部一共十九层,第七层是档案室和检验科。晚上没有其他病人,只有两个加班的医生。选在这层招魂最合适不过,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一人一鬼朝楼下走去。来到七层后,江易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行动。 叶媞戳了戳他的手臂,“小江,谁把你电池扣了吗?” 江易:…… “不是,我在想我们要不先去找尹晓?”他说:“我不放心她。万一她没我在身边帮衬,不小心陷入困境,遭人暗算怎么办?而且……” “等会儿!你等会儿!”叶媞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单手摸着太阳穴,“我脑子有点懵住了。我们先对一对……你担心的尹晓是那个一天到晚把杀穿勾魂部和十殿阎王挂在嘴边的尹晓吗?” “是啊,我怕她……” “是那个扇勾魂部部长耳光,殴打判官和鬼差。被抓进去坐牢,还威胁人家必须给她牢房里送电视的尹晓吗?” “没错……” “是那个活人死鬼一块杀,道德为零,人性看心情,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气出乳腺结节的尹晓吗?” “……”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叶媞白了他一眼。 江易没说话,蹲下身从包里拿出应用之物,在楼梯间的空地上摆放整齐。叶媞也过来帮忙。 他拿出一捆红绳,贴着楼梯间边缘围了一圈,又点燃两根蜡烛。这时,他突然开口说:“她挺好的。” 叶媞拿着冥纸,呆愣愣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江易口中的“她”指的是尹晓。 她抹了一把脸,心中暗道:我说早年上面一直不让夫妻在一个单位工作呢。今儿敢昧着良心说假话,明儿做什么我都不敢想! 江易快速撕出一个纸人,将其平摊在香炉前,又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 他带着叶媞在一旁烧化带来的冥币和元宝。之后他手持黄符,口念:“杳杳冥冥,劫数早定,令行旨令,见者速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黄符被火点燃。他挥舞着符纸掠过摆在地上的小玩具车和玩具人偶。符纸燃烧殆尽,他一边念咒,一边抓起糯米蜡烛上撒去。每洒一次,烛火也会跟着跳动。 三次过后,他双手做剑指诀,大喝一声:“起!” 纸人顿时站起起来。 “神光神光,赫赫四方,敕余真性,在天即还天,在地即还地,道气满充,化为真人。” 语毕,他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纸人之上。 不消片刻,纸人化为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男孩,模样很像过年时家里贴的年画娃娃,脸上两团腮红,手上带着银镯子。它眯着眼睛冲江易笑。 “去玩吧。”江易一指旁边的玩具,小男孩就跑了过去。 由于不确定那只鬼从哪个方向来,江易和叶媞躲进七楼的走廊内。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档案区。夜晚不仅走廊不开灯,而且保安在十点做完最后一次巡逻后,会锁上通往大厅的门。可以说只要不发出大的声响,对面的值班医生不会发现他们在这里。 二人贴在门后时刻关注楼梯间内的动静。 纸人幻化出的小男孩玩得不亦乐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过普通人听不见它的声音,只有灵体才会察觉。顷刻间,一些小鬼和鬼婴被吸引而来,和小男孩一同玩耍。 只是它们都是些普通的灵体,远远够不上阮红艳在日记中所说的怪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仍旧毫无动静。 “是不是你准备的玩具吸引不了它?”叶媞问。 “往常找鬼婴用的都是这些,没有失败过。”江易也纳闷,“小孩子还能喜欢什么?” “你得看是什么小孩子了。像我,我喜欢盘核桃……” “啊?” “左手提鸟笼,右手再端一茶壶。” “呃……” “白天拿鞭子抽陀螺,晚上在公园吊颈健身。穿一白色棉质背心,手持竹棍,冲着枣树打三下,还……” “行了行了。”江易制止她再往下说,“你的这种爱好放在小孩圈里实属罕见。” “是吧?!我一直觉得我与众不同……” “但在大爷圈里遍地都是!”他忍不住嫌弃道:“你跟哪个老头学的这么一出。我差点以为你在描述我晚年的退休生活呢。” “不可能。”叶媞认真地说:“小尹说了,你活不到你晚年。” 江易:…… 说话间,浓烈的怨气忽然布满整个楼梯间,适才玩闹的小鬼一哄而散,只剩法术幻化的小人还在玩。冷风吹过,烛火熄灭。楼下响起婴儿的哭声。 确认方位后,江易悄悄打开门,蹲下身注视着下面的楼梯口。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况。 只见楼梯转弯处,一抹细长的白影缓缓出现。它朝着玩耍的小人而去。逐渐,它的全貌展示在江易面前。 那东西通身雪白,四肢极度细长,约有两米。它无法站立,移动只能靠爬行,速度极快,小臂几乎与地面垂直。而最为诡异的是,它长着一张皱纹横生的男人脸孔,脸颊凹陷着,眼神空洞而又诡异,嘴里发出婴儿的咿呀声,浑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 江易猜对了一半。这东西是鬼婴没有错,只是形体却与普通鬼婴大相径庭,像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一个新物种。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抓到它。 这东西逃离的速度极快。仅靠叶媞和他追恐怕还会落空,所以他早前布下陷阱,想用红绳套住它。 他强忍着腥气,轻轻拉着藏在楼梯侧边的绳子。此时,鬼婴的注意力全被小人吸引,压根没察觉到墙边的红绳在不断收紧。 它上手抓住小人,小人顿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一张纸人从空中飘落。趁它好奇的功夫,江易猛地一拉绳子,套住鬼婴的双腿。 那条红绳里抹了朱砂。在触碰到鬼婴的一刹那发出红色的荧光,灼烧着鬼婴的皮肤。 疼痛感袭来,它张大嘴巴发出婴儿的哭声。那声音和脸形成强烈的发差,令江易感到十分不适。 它的力气极大,想挣脱红绳,为防它逃脱,江易将红绳在左手上缠了一圈。绳索粗糙的表面也勒伤了他的手心。 叶媞抛出铁链捆住鬼婴的脖子,死命拖拽着它,“小江,它的情况不对劲,像被人施了法。带回学校也收不了。诛灭为上。” 江易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拿出准备好的紫色符纸,飞快念道:“北阴金阙,玄冥帝君。赐吾威力,诛斩鬼精。六天魔王,统领神兵。刀枪甲刃,来至氰氲。为祸邪鬼,或妖或精。捉赴幽城,万死灭形。寸尸万段,毋辄更生。太上真符,告下无停。急如风火,迅若奔霆。鬼死人安,天地肃清。急急如律令。” 符纸发出一道紫光,打在鬼婴身上。霎时,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回荡在楼梯间。可令江易没想到的是,这一击并未将它消灭。反倒鬼婴因为剧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抓住铁链和绳索将他和叶媞一同甩飞出去。 江易狠狠地撞在门板上,背部一阵酸疼,忍不住干咳出声。另一边,叶媞掉落在鬼婴脚边。鬼婴被激怒,一手抓住她的衣服将她提起,张开嘴巴想要吞了她。 江易顾不得其他,飞快起身,抽出匕首反握在手心,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一刀斩断它的手腕。鬼婴发出痛苦的嚎叫,可依旧向叶媞而来。 江易见状,立即掏出背包里的铃铛,吸引它的注意力,并对叶媞说:“我来应付它,你快走。” 话音刚落,恶鬼顺着墙壁爬向天花板,冲江易而来。 他一面向楼上飞奔,一面继续摇铃。 那铃铛早前被供奉在观内受香火熏染近百年,上面又刻着道家符咒。响声清脆,一旦晃动,四方游魂如同被仙人当头棒喝,痛苦不堪。因而江易每摇一次铃,鬼婴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为给叶媞争取逃跑时间,他带着鬼婴走入七楼的走廊,思索下手的时机。 他拿铃铛的时候把背包扔在了楼梯间。现在手中还剩一把匕首,以及口袋里的三张黄色符纸。 紫色符纸的威力都不能消灭这只鬼,那么黄符更不用说了。 或者他可以利用黄符干扰它的视线,再用匕首杀了它。 这么想着,他将匕首和铃铛放在一起,右手去拿符。可鬼婴找到间隙,仗着速度优势扑向他。 江易来不及念咒,只能甩出符纸,却不察被鬼婴躲过。鬼婴身形极快,跳上天花板,倒挂着,然后猛地一扑,一口咬住他的左臂。 它在学江易之前斩断它手臂的动作。 江易吃痛,手一松,铃铛滚落在地发出一声响。鬼婴叫喊一声松开他,后退几步。 趁此机会,他伸手去捡地上的匕首,但鬼婴察觉到他的意图,抬脚踢飞匕首,用仅剩的一只手伸向江易的腹部。它要像撕裂阮红艳那样杀了他。 江易躲闪不及,眼见它的手要穿透自己的身体时,一柄利剑先穿过了鬼婴的喉咙。 傅筠亭站在鬼婴身后,眼中一派清明,身姿挺拔,仙风道骨,如同古时得道的高人。 鬼婴垂下手臂,没了气力。可下一瞬,它竟又调转方向向傅筠亭而来。 “快躲开!”江易提醒他。 “我……” 这时,江易身后刮来一阵冷风。 “被老废物泡了几天药水就敢来欺负我的下属。” 尹晓说着,掐住鬼婴的脖子,推着它撞向走廊尽头的窗户。 玻璃应声碎裂,她压着鬼婴,跳出窗外。 第144章 是旧人哭新人笑 鬼婴背部着地,重重摔在住院部侧边水泥地上。它一记鲤鱼打挺,翻过身趴在地上,如同野兽般左右移动,目光紧盯尹晓,嘴里不时发出“呼”、“呼”的威胁声。随即,它快速爬上住院部大楼的外墙,以大楼为依托,从高空跃下,朝尹晓俯冲而来。 尹晓退后一步。它扑了个空,又伸出左手想要抓住她。但尹晓抢先一步抓住它的手腕向后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它的左手被她硬生生地拽断了。 鬼婴嚎啕大哭,伤口流出腥臭的黑血,刺耳的声音让尹晓听着头疼。她抬起一脚将它踢进旁边的花坛中。 鬼婴一边哭,一边怒视尹晓。它想报仇,可明确意识到面前的人它打不过。 它爬下花坛,意图从小路逃走,之后再寻找报仇的机会。它刚爬两步,脚上被一条铁链缠住。 尹晓站在原地一点一点地收回铁链。鬼婴见势不对,用尽全力朝反方向爬,铁链瞬间绷紧成一条直线。 “啧。”尹晓眼中露出不耐烦,“所以我说小孩最烦人。” 她凝聚阴气,掐起咒诀。片刻后,铁链闪过几道白光,雷声隐隐。继而一道炸雷响彻天空。鬼婴顿时趴在地上,泄了力。 这次,她微微用力便将鬼婴拖拽到跟前,一脚踩在它左腿的膝盖上。鬼婴并没放弃抵抗,抬起另外一只腿踹向她,只是下一瞬就被尹晓抓住小腿肚。 她转动手腕,干脆地拧下它的右小腿,接着脚下发力,踩断它的左腿膝盖,而后当着它的面,将整条左腿撕了下来。 尹晓将那一条半“枯枝”如同垃圾似的扔到鬼婴附近,抬手一挥,“枯枝”燃起淡蓝色的火焰,在雨水中化为灰烬。 鬼婴的魂魄遭受重创,哭声越来越微弱。 尹晓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向它走来。 鬼婴双目圆睁,如临大敌,可没了逃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掐住它的脖子,将它提在半空。 “本来想问你一些事情,可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尹晓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抵在它的喉咙处,“老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听过没有?” 鬼婴浑身发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你还真以为那个老废物是神仙,会让你还阳呢?你是没看见,他当时跪下求我的表情和你现在的神情不相上下。”尹晓说着,指甲刺破了鬼婴的皮肤,指尖探进它的血肉中。 随着手指的深入,鬼婴也愈发惊恐和胆怯,但它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流泪。 尹晓身上的阴气渗入它的体内,令它痛苦不堪。 “其实我跟你也有共同之处。我也很喜欢撕东西,尤其是裂锦。” 话音未落,她将手指彻底没入鬼婴的喉咙内,以手为刃,向下一滑,鬼婴的胸腔和腹部如同豆腐一般被她划开,腥臭的黑血洒了一地。 鬼婴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便没了动静。 尹晓在它体内摸索半天,最后掏出一团灰白的气体。她向站在角落的叶媞扬了扬下巴,随后将手中东西抛出。叶媞伸手接过。 “带她回去,让金癸婆婆处理。” 叶媞点头,先一步带着还未回过神的阮红艳离开。 尹晓站在雨中望着右手掌心,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他的斗争还没结束,难道上天非要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魂飞魄散,才会彻底了结这段孽缘? 她有些心烦。 “宁宁!” 尹晓抬起头,见傅筠亭站在她面前,眼中透露着的欣喜以及丝丝不安。 他看到了她动手的全过程,终于敢肯定她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一百多年了,他竟然真的重新见到了她。 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脑海中叫嚣着,催促他去拥抱她。跟她诉说心里的愧疚与多年的思念。他要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之间再没有隔阂,不会有人再阻止他们在一起。 可尹晓眼中的清冷与疏离将他拉回现实。 她和自己不一样,并不是投胎转世还带有前世的记忆。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有清算。 他迈步朝她走近,在她脚边跪下,“宁宁,是我……” 不知是激动还是寒冷,他说话都带着颤音。 “我知道。江易的医生。”尹晓俯视着他,“谁告诉你我的另一个名字的?” “是傅筠亭,是我……”他牵起她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的手心已经没有半分温度了,甚至比寒冬时节的雨水还要冷。 “我们见过的,很多年以前。”他说着,眼眶中逐渐升起水汽,“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二日,临近子时,你翻窗闯进客栈的房间。我在里面睡觉,你对我说了声抱歉……临走时,你送了我一朵粉色的绒花当给我压惊的礼物。” 雨水和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他环抱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腹部,说话都走了音,“我不会再跟你分开了!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今生今世,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随后赶来的江易听见傅筠亭的话,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前。他望着他们两人,雨水流进他左手被绳索勒出的伤口,令他又痒又疼。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算他张嘴,他又该说什么? 尹晓站在原地没有推开他,只是眉毛微微上挑,理清了来龙去脉。 “哦,原来是你。”她的语气很是平淡,甚至连眼中也没有惊讶的神色,“你竟然还活着。”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傅筠亭抬起头,见那双熟悉的眼眸中再无半分爱意,心中一阵刺痛,“只是从降生以来,我一直记得以前的事。” “那你还真是幸运。”尹晓说:“比我幸运。但凭什么呢?” “宁宁……” “我前一阵见到姚翰平了,那个全家突然暴毙的县令。你还记得吗?” 傅筠亭环住她的手臂一松,惊讶地望着她。 “他没死。不但他没死,他的老婆小妾,家丁仆人也都在那里。他犯了欺君大罪,不得不举家搬迁。我问他是怎么掩人耳目的。他说有人用了替身术,那些尸体不过是动物的而已。” 她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尸体被涂了尸蜡,法术效果因此得以延长。看来术数并不是一成不变,除了继承,也可以改良创新。你说对吗,傅道长?” 傅筠亭脸色煞白,跪坐下来,仿佛经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尹晓打断他,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也不知道。你的混蛋师父和师伯见你自裁身受重伤,忙着跑去照顾你,让你义愤填膺,心怀正义的师兄弟们将我扔进了乱葬岗。不过他们走的太过匆忙,要是仔细查看一下,就能发现我还没咽气呢。” 傅筠亭喘着粗气,全身血液逆流,不敢再听下去。 但尹晓仍在说:“后来我发现了一件事——原来野狗吃人也是有先后顺序的。它们会先咬看起来新鲜的尸体。” “别说了,求你……”傅筠亭抓住她的裙摆,俯下身朝她叩拜,哀求道:“你杀了我,给你自己报仇。都是我不好,我该信你的……我该信你的……” “放手!” 江易踢开他抓着尹晓裙子的手,将外套披在尹晓身上,带着她后退几步,“傅筠亭,你要真知道错可以自我了结。不用在这儿惺惺作态。” 他不知道他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从尹晓的话中,他得出一件事,她的死和傅筠亭脱不开关系。她在地府受的苦和刑罚也是拜他所赐。 他的衣兜里还有一把匕首。 他眯起眼睛,将手伸进口袋,却突然被尹晓带走。而傅筠亭跪在雨中失声痛哭,之后被赶来查看的保安搀扶回了住院部大厅。 另一边,尹晓带着江易来到医院花园长廊下,“冷静了?” “啊?嗯。”江易身上的戾气一扫而空,“其实我没激动。” 尹晓没做回应,将披着的外套扔给他,“湿衣服也好意思给别人。但凡对方个活人,你就得被打死。” 江易:…… 他接过衣服,别别扭扭地开口问:“你跟他……” “给你。”尹晓递过去一截左手,堵住了江易的问话。 “这是?” “那只鬼婴的。”她放在他的手里,“拿回去作纪念。” 江易接过蹙眉:他要这种纪念品做什么? “你好全了吗?”她又问。 “好了啊。” “好了就赶紧出院,别占着床位不发病。” 江易:…… 尹晓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明天早上来找你。休息够了,记得报警。负二层下面埋着一具尸体。” “那你……” 江易还想说话,可尹晓已经消失不见。 他垂头丧气地转身往回走,左手拿着别人的手臂,嘟囔道:“人留下不就好了,还送什么东西,这么见外。” 他懊恼地挥舞了两下鬼婴的左臂,突然看见自己手背上红肿的勒痕和手腕处的牙印,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不是纪念品,而是她给他复仇的证据啊…… 他抿着嘴,随即傻笑出声。 第145章 是江主任的小心思 七楼对面的值班室和档案室隔着一个大厅,加上夜间雨势过大,遮掩了一部分声音。所以即便尹晓打碎玻璃,但没有引起值班人员的注意。 江易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带来的剑还躺在七楼走廊上。这把剑是老道士的师父传下来的。不过他习惯用匕首,平时不怎么用。如果不是弓弩被收走,他也不会拿上它。可没想到他没用上,反倒让傅筠亭用它救了自己一命。 他整理完毕,回到自己的住院楼层,溜进淋浴间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直到凌晨一点才躺在床上休息。 尽管折腾了一夜,可他的精神依旧很好。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他应接不暇。现在得了空闲,终于可以整理思绪。 比起鬼婴身上的谜团,他更在意尹晓和傅筠亭。从他二人的对话中,他知道尹晓和姚翰平是同一时期的人,而且她和傅筠亭认识,关系还…… 顶多算不错而已。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暗想:肯定没有傅筠亭说的那么好,都是他一厢情愿。 想到这儿,他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有些泛酸:才见人家第一次就送绒花,还给他压惊。他一个大男人能被吓到哪儿去?!他是个道士,那么容易被吓到还当什么道士?回去读书当状元好不好。一看就是装的。送花……你第一次见我怎么没送花呢…… 话说回来,她第一次见自己送了什么? 什么都没送!她提着女鬼就跑了。 第三次提着煤气罐炸他家,还给了他一脚。第四次把他打晕,让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再往后…… 他拽着被子又翻了个身,叹气声更甚:你总不能因为跟他日久生情,对我一见钟情就区别对待呐。绒花这种随身携带隐私的饰品就这么送给一个外人,简直作孽! 这时,隔壁床的病人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了?我听你唉声叹气的,需不需要帮你叫护士?” 江易摇了摇头,冲他说了声抱歉。 重新躺好后,他又想着尹晓和傅筠亭。 他们两人是因为姚翰平的事起了龃龉。傅筠亭不相信她,才导致她被他的师父、师伯围剿而死,后来还被扔到乱葬岗。 思及此,江易的心脏一阵抽痛。 他不敢根据尹晓所说的话在脑海中还原她的死法,他怕自己会因为无力救她而精神崩溃。 近来他心中的戾气越来越重。不止对鬼,对人也想下死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傅筠亭怎么说也救了他一命,之前还一直尽心为自己治疗。就算他因为尹晓的事迁怒于他,也不能动手杀了他。 不过他不明白傅筠亭在雨中声泪俱下地诉说他对尹晓的爱与歉疚,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贡献出去来平息她的怒火,可为何当初不愿意相信她? 傅筠亭真有自己说的那么爱她吗? 江易盯着天花板,困倦来袭,他慢慢闭上眼睛。 梦中,他看见一个上身着白底鷃蓝绣花大袄,下身穿藏青马面裙的女人。她头戴绒花以及珠翠,站在白骨垒砌的山坡之上,周围盛开着如同鲜血一般颜色的罂粟。 江易仅看着她的背影,便认出她就是尹晓。 轻风拂过,她的裙角微微摆动,仿佛要奔向月宫的仙子。他心中一惊,抛去一切顾虑,几步踩上白骨,抓住她的手腕,慌张地说:“你要去哪儿?” 尹晓缓缓转过头,眼波流转,眼神中蕴含着他不曾见到过的情愫,微启朱唇,“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走?” 她的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清冷,尾音上挑,像有只无形的手勾住了他的心尖。一瞬间,他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坚定地说:“好。” 她弯起嘴角,抚摸着他的脸颊,“可我还没想好去哪儿?你有方向吗,筠亭?” 江易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筠亭,傅筠亭。”她又重复了一遍,“对吗?” 当然不对!她认错人了! 傅筠亭不会跟她走。他是江易,是她在一百多年后才认识的人。 他凝望着那双眸子,张口却无法说出否认的话,“对,我是他。我们快走。边走边想我们去哪。别让……” 别让真的傅筠亭发现。 他感觉自己此刻像个贼,正在窃取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要在本家赶来之前离去,否则就晚了。 但尹晓仍旧立在原地,不慌不忙。她十分满意他的答案,遂踮起脚尖,慢慢向他靠近。在那双殷红的嘴唇快要贴近自己时…… 他醒了。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他坐在床上抚摸着如擂鼓的胸口,耳朵和脸颊像火烧一般炙热。 怎么做了这种梦?他托着腮,又想:我光明正大,是她先说喜欢我的,我梦见她怎么了……她不会真把我当成傅筠亭的替身了吧? 想想也是,他们的共同点很多。傅筠亭现在是医生,但以前是道士,和他职业一样。 而且他们还都是男的…… 他是傅筠亭的替身……不是,傅筠亭也配跟他相提并论?!她没事吧?! 在江易发呆之际,医生进来查房。但那人却不是傅筠亭。 那位医生说傅筠亭突然生了重病,请假回家休息。他给江易做了一些基础检查,又看了看他最近的报告,最后批准他出院的要求。 傅筠亭不来倒让江易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高皓然打电话。五分钟后,三辆警车开进住院部大楼门口。 江易与高皓然汇合,带着一众警察和院方工作人员乘坐电梯下到负二楼。 尹晓分配工作从不打哑谜,会将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以防手下的人理解出错,再给自己添麻烦。所以即便她走的时候没说埋藏尸体的具体地点,但留下了一股独属于她的阴气。 电梯门打开,江易刚走两步,身后的工作人员先声夺人,“警察同志,您几位也看到了,这是我们的停尸间,当然会有尸体的味道。这位朋友多虑了。” 高皓然摆了摆手,“先让他带路,我们会做评判。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行、行。” 工作人员笑笑,随后瞥了一眼江易,心中暗骂:如果地下真埋着尸体,你就是我祖宗! 江易顺着阴气,一路来到靠近楼梯间的洗手池,“就是这里。” 警方立即安排人手,和医院找来的修理工一同挖开地板。 钢筋水泥挖掘起来很难。实习警官许超才敲了一阵就筋疲力尽。 他钻出警戒线让另一个人替他,自己站在高皓然身边,指着江易小声问:“师父,你老实说这人是不是你找的眼线? 好嘛,这半年凡他报案一定牵扯命案。你之前还装模作样地带我调查他,明明他说什么你都信,你也太鸡贼了。 我转正之后,你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我也想早点升职。” “别尼玛跟这儿瞎掺和。”高皓然嫌弃道:“你还年轻,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 “能有多深?他不就是看着不爱说话,故作深沉。” “你太天真!”高皓然咬着后槽牙,“但凡你见了他女朋友……” “他女朋友怎么了?省里大官的女儿?” “她能当省里大官的爹!”他恶狠狠地说:“总之,离那两口子越远越好,不然就是你师父现在的下场!” “什么下场?” “卖身还债!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欠下的!” “啊?” 许超还要再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批穿着黑西装的人开路。四个身穿医生制服,打着领带的人簇拥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向这里走来。 那老人拄着拐棍,脸上布满皱纹与老人斑,但双眼炯炯有神。 他站在警戒线外,拿拐棍狠狠地敲在地面瓷砖上,中气十足地呵斥道:“谁让你们在医院这么做的!?负责人是谁!?” 高皓然和江易对视一眼,疑惑上前,出示证件,“我姓高,有群众报案,说这里埋着尸体。” “胡说八道!”他一点也没把高皓然放在眼里,“你带着你的人现在就滚出去,不然我就给你们厅长打电话……” “我们的规矩就是要把事情调查清楚。你给告状我做的都没问题。”高皓然强硬地说:“老先生,你阻挠警察办案是会被拘留的。” “好啊!”老人被他气笑了,“你有本事就来抓。看看抓了我,你这警察还能不能做下去?” 忽然,头顶灯光闪了两下,所有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能不能做警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爸魂飞魄散了。”尹晓站在老人身边,低声说道。 “你!”他侧过头,惊恐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周围人满脸困惑,“雷先生,你在跟谁说话?” “这么意外干什么?”尹晓说:“供的那个小人要是没有着火,你会来吗?” “你怎么知道?你是他派来的人?” 尹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父亲吞了别人的肉又补不了残缺的魂魄,只能变成一个怪物在医院四处游荡。你不管它,只好我帮它解脱了。” 老人退后两步,依靠在别人身上。 其他人问他的话,他全都听不见,只听见尹晓继续说:“我折断你父亲的四肢,又划开了它的肚子。虽然它是鬼,但我有的是办法让它感觉到疼,和活剖没区别。它魂飞魄散前除了哭,连‘妈’都叫不出来。” “你、你闭嘴……你怎么敢……” “你父亲当年怎么吃的人,我就让它怎么吐出来。” “胡说……假的……” “假的?”尹晓稍稍歪头,“我有证人。” 这里唯一能看得见她的江易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可爱,不由得弯起嘴角。 尹晓身后浮现出阮红艳的身影。顿时老人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颤抖着指着她,“你、你怎么……怎么还在……不可能……” “不过不要难过。你的孝心感动天地,我特意给你这种大孝子留了纪念品。”尹晓提着一颗人头,下一秒扔进老人怀里,“跟你父亲打个招呼。” 老人抱着那颗人头,白眼一翻昏倒在地。 第146章 是信号无法接通 在场的医生和警官看不见尹晓,更没看见她扔过去的人头。老人的突然晕厥令现场一片混乱。好在这里是医院,他第一时间就被抬上楼救治。 而后,挖掘的警察对高皓然喊道:“头儿,找到了!下面有具尸体。” 医院工作人员脱口而出,“祖宗显灵,还真有啊!?” 高皓然立即封锁现场,让无关人员退出。 那具尸骨被发黄的布包裹着,上面沾染着黑乎乎的东西,应该是腐烂的人体组织。布轻轻一碰就散开了,露出里面的白骨。很快法医将尸体搬运出来带回警局调查。 留在这儿的警察负责现场搜证。而高皓然拿着一支笔,装模作样地站在角落给江易做笔录。许超想偷听,被他一脚踢到一边。 见周围没人,他才低声对江易说:“我说你下回报案也想个靠谱的理由。尸体都化了,哪来的尸臭?还在太平间闻到尸臭。辅警都觉得你这说辞可疑。” “你就当我天赋异禀。”江易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尹晓的身影。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不见了。 高皓然拖着他,不让他走,继续问:“它就是你们调查的阮红艳?” “嗯。”他点头,心不在焉地说:“凶手大概是当年的副院长和他死去的父亲。从年龄和反应推断,副院长应该是刚才晕倒的老头。你都知道了,赶紧去抓吧。” 尹晓昨天走得急,关于案件什么也没说。这些结论只是江易从日记和刚才的对话中得出的。 “我抓什么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办案程序?还有你怎么知道……我问你话呢,你给我回来!!” 高皓然还没弄明白,江易已经跑上了楼。 毕竟对他而言,高皓然随时都能见,那位可不一定。 医院太平间的地板下发现尸体的这件事,很快就在医务人员的微信群中传开。 刘艺丹站在护士站听她们猜测关于尸体的信息,并没有参与到聊天中。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曾经在雨夜中出现的女人,不知道那具尸骨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那天从病房醒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奇怪的景象,笔记本也再没出现。她隐约记得一些事,但太过模糊。有时她也不确定这一切究竟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两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今天终于出了太阳。此时,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大厅中,一半地板被照得金黄。不少病人走出病房,享受久违的阳光。 刘艺丹去叫大厅的病人回来打针。阳光灿烂,她不禁眯起眼睛,恍惚中看见角落站着一个女人。 她的衣着打扮很眼熟,蓝色针织长袖,白色护士裙,白色平底鞋。只是这次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她不上前,只是对着刘艺丹深深地鞠了一躬。 等刘艺丹再仔细看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不知为何,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像是有人拿掉了压在她心口的石头,连日的烦闷与抑郁一扫而空。 还是阳光普照好。 她勾起嘴角,上前搀扶病人走回病房。 “满意了?”尹晓站在阮红艳身边问。 “嗯嗯嗯。”阮红艳点头如捣蒜,“怎么说她也是个无辜的人。彭老师说的没错,我们不管有多大的冤屈,也不能报复到别人身上。我当时就想着给自己报仇,也没考虑她看到那些事情后会有什么危险…… 那天您要不来,她就被那老王八蛋杀了。我想要是不道歉,肯定会心生执念,对咱学校的毕业率也不好。您说是吧?” 阮红艳回到学校后被金癸婆婆修补好魂魄,在那里上了半年的课,现在怨气消退不少,也习惯了学校生活。 今天它正上着课突然被尹晓叫出来。它本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又惹这位“大神”不快。没想到她是让自己来看这一幕的。 如果说尹晓以前在它眼中是无情且实力强大的恶鬼,那现在她则是彻底俘获它身心的心软仙女! 它拉着尹晓的袖子,撒娇道:“校长,我能不能……” “你看我像许愿池里的王八吗?”尹晓打断她。 或许也不是那么心软…… 阮红艳抿嘴露出一个微笑,“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尹晓带着她从窗户跳出,平稳落在一楼大门口。 彼时,江易慌张地在人群中穿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额头甚至都渗出了汗珠。他一眼看见她,挤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 “我以为你走了。”他说话还有些气喘。 “去楼上处理点事。” “哦、哦。”他将袖口攥在手心,说:“原来是这样。那……办好了吗?” “好了。” “江主任好。”阮红艳站在一旁,向他打招呼。它比昨天晚上看起来更加有精气神,没有那么憔悴。 “你好。”江易向她点头致意,顺口问了句:“学校生活还习惯吗?” “习惯。除了体育课,一切都好。我最近被金癸婆婆收编,当她的助手。等你下来,我给你针灸。” 江易:…… 他眉头微蹙,看向尹晓,“金癸婆婆是谁?我见过吗?” “见过。以后还会见的。”尹晓说:“你去告诉那个警察,让他查一个人。他叫岳乾坤,左眼处有一块红色胎记。就是他在那个老头身边策划了这一切。 这个人行事谨慎,而且多疑。如果活到现在,一定会改名换姓,隐藏身份,先看能不能从老头的嘴里问出什么。要是打听到他的住处,不要打草惊蛇。他不是你能应付的,稍有不慎,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你认识他?” “认识,而且很熟。” “和傅筠亭那种程度的熟吗?”他酸溜溜地开口。尹晓却没琢磨出他内藏的含义,“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意思是说……”他心虚地别过脸,“是……我昨天晚上都听见了,你跟他的对话,虽然不详细,但大致也能推断出来。” “比如呢?” “比如,你送他……”他改口:“你跟他是光绪年间的人。” “我是,他不是。”尹晓解释说:“他现在转世再度为人,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我,是你百分之百纯正的祖宗。” 江易在一堆槽点和信息点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跑偏的重点,“你跟他有孩子了?” “你一会儿还有事吗?” “没啊。怎么了?” “隔壁有个拳击馆,你去报个名。也许在连续的重拳攻击之下,你脑子会清醒一点。” 江易:…… “你又没孩子,那我们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说什么祖宗这种话。”江易轻咳一声,“其实按照阳间生辰算,我可比你大。” 江易对于尹晓是什么时候的人,是哪儿的人根本不在乎,顶多在刚得知她存活的年份时惊讶一下。尹晓是鬼,出生年月随着她的死亡早就不重要了。 比起这些小事,他更关心尹晓现在的想法。 “作为比你大几岁的哥哥,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三十岁以上的男人靠不住。心思活络不说,体能还迅速下降。各方面来说都比不上二十多岁的。而男人的黄金年龄正是在27岁到29岁之间。 所以如果你让我查的岳乾坤和傅筠亭的身份一样,还是尽早远离他们。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也别信。 拿傅筠亭来说……当然,我只是借他举个例子,没有针对的意思。 他要是没用旁门左道,怎么会带着前世的记忆降生?” “不会。”尹晓否认,“他一向自诩玄门正派,对偏门术法嗤之以鼻,更别说用在自己身上。” 江易心里酸酸的,冷哼一声,“你这是原谅他了?” “原谅……” 尹晓不清楚自己见到傅筠亭后什么感觉。 她记得跟他的点点滴滴,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他做的每一个动作,但也只是记得。她有时候会困惑为什么自己在那时一直等他,非逼着他在她与玄门之间做抉择?又为什么发现自己被骗后,如此心灰意冷。 她看了这么多年的电视剧,其中描写的爱情故事有细水长流的,也有轰轰烈烈的。男女主角之间的互动会令她想到自己和傅筠亭。或许她爱他,但现在内心毫无波澜,更体会不到男女情爱。电视剧中的爱情段落只让她觉得腻味又烦人。 再次见到傅筠亭后,她有些茫然。电视剧里没讲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所以她找不到相应的动作,最后只说了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事。这并非要杀人诛心,但却实实在在地给予了傅筠亭一记重击。 “你不能原谅他!”江易见她犹豫,心都凉了半截,“多少好姑娘就是因为心软原谅前任,结果吃了大亏! 你想想看,要不是因为他,你会……因此!就算不杀他也不能原谅他,绝不回头,开启新生活!投、投入下一段恋情什么的……看看自己身边,其实选择可多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想: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会考虑的。” 尹晓扔下一句话,和阮红艳回学校。 路上,阮红艳八卦地凑上前问尹晓:“校长,你跟江主任什么关系啊?” “上下级。” “不是吧。我看他今天说话时的表情,听他话里的意思,觉得他……” “欠调教。最近说话东拉西扯,做事推三阻四。是得找个机会给他一棍子,让他有所警惕,调整工作状态。” 尹晓暗暗在心中盘算揍他的时机。如今关系熟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说动手就动手,要师出有名才能服众。 “这倒不是我想说的话。”阮红艳眉毛都快打结了,“不过,你真这么想?” “你还有更好的惩罚方式?” “没有——”阮红艳长叹一声,“我只是觉得江主任挺可怜的。” 第147章 是闹翻了 尹晓回到学校着手处理积攒下来的工作。 她不在时,多是彭秀秀和阿水他们一起商量着处理学校的事。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才会按下交给她拍板。之前她每次上去收学生,回来时桌子上几乎堆满了文件。 但随着学校逐渐走上正轨,工作内容愈发流程化。再者尹晓用人不疑,放权于阿水他们,从不对他们的决定产生异议。他们也没有愧对尹晓这份信任,不断提高自身能力。因此现在非经尹晓才能决定的事情越来越减少,甚至可以说尹晓不在,学校反而更平静一些。 她顺手批完文件,出门在学校里转悠。 一个多月后,尹晓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路来回倒车,到达教育部大楼,敲响凌红办公室的门。 彼时,凌红正在看《悲惨世界》,为芳汀的故事痛哭流涕。听到敲门声,她刚擦干眼泪,还没说进来,尹晓就推开了门。 她红着眼睛,困惑地望着尹晓,“干嘛?” “那我走了。” “等会儿!”凌红叫住她,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我想起来了,你给我坐下!把门锁上。” 趁着尹晓关门的功夫,她把书藏在抽屉里,擤干净鼻涕,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端坐在案。 “你还知道过来!”她恢复领导的姿态,敲着桌子上的玻璃板,“我什么时候通知你的?” “四个月前。” “你也知道是四个月前!” “我才想起来。” “你干什么去了?” “我学生的事还没处理完,我得让它看到后续,尽早化解它的怨气。” 凌红想骂点什么却找不到理由。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晶球,长出一口气,“算了,我跟你着不了这急。先说说你那个实习主任。你跟他相处这么久,感觉如何?” “感觉领导挺弱智的,什么破菜叶子都往筐里捡……” “停停停!”凌红拍着桌子,伸着脖子问:“你知不知道你的领导是谁?” “是你。” “知道是我,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就是知道才当着你的面这么说。我跟别人说,你能听见吗?” 凌红:楼层是不是太高了,怎么有点缺氧。 她揉着太阳穴,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心情后,说:“但他不能到现在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怎么说你也带了他这么长时间,就没发现一些优点?” “听话、细心、有脑子、口才好、关键的时候不拖后腿、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同事、心善但不会被人随意拿捏、有台一百寸的电视,还有会员。” 凌红:??? “看来他也不是一事无成嘛。”她呵呵一笑,“你刚才那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骂我呢……等会儿!” 她收敛笑意。 对面的尹晓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望着她,却比说了什么还有用。 她用手撑着额头,缓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那你就跟他好好相处,不要让他走上歪路。” “他现在就挺好的。” “是,所以你要继续保持。” 尹晓摇了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他现在的心态很好,戾气也不重,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机会。他要是现在死……” “我跟你就都可以去坐牢了!”凌红恨铁不成钢,叉着腰说:“我是让你去帮他收敛心性,不是派你去暗杀他。” “我不懂。你明明知道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他是你三舅吗,你这么保他?” “你这给人塞亲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凌红起身,绕开办公桌,站在窗边向下望去,“有个人跟我说过,毁灭一个人的肉体很容易,难的是改造灵魂。况且江易跟你的情况很像,你们的本性不坏,被打到魂飞魄散对你们不公平。” “像吗?”尹晓喃喃道:“我要是活成他这个样子还不杀人,我肯定会羞愧而死。” “这就是他的可贵之处。”凌红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来说去,你才是我最大的心病……听说你见到傅筠亭了?见到他有什么想法?” “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尹晓照实说:“他让我杀了他,我觉得可以。后来江易说让他自行了断。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正确答案是什么?杀了他还是原谅他?” 凌红从她的回答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没有刻意地引导她该怎么做,只是说:“没有正确答案,一切看你自己怎么想。不过我建议你跟傅筠亭好好聊聊,有些事就是因为亲身经历才不知晓全貌。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为什么会带着前世的记忆?” “这件事你去问他。”凌红打起了哑谜,“当做我给你布置的工作,认真对待。我想你彻底弄清楚来龙去脉后,说不定会重新爱上他。 尹晓,我只能说,以一个旁观者而言,傅筠亭是做错了一些事,但从未负过你。他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在意你。” 然而,凌红的肺腑之言并没触动尹晓。她毫不在意地问凌红:“阴间生育率上不去了,要给下属包办婚姻?” 凌红撇着嘴,无奈白她一眼,又坐回到椅子上,从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个档案袋,放在尹晓面前,严肃道:“说回正事,你上回去医院收学生的时候,是不是虐杀了一只魂魄不全的鬼婴?” “它对我两个下属出手,还差点杀了他们。我总不能当成没看见。” “可问题是这件事又被人拿出去大肆宣传。现在说你执法过当。即便它该死,也不能是那种死法。” 尹晓冷笑,“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他们不会还想推动‘废死’吧。我说有些律师和官员一下来就该直接扔进油锅,省得把阳间那些歪风邪气也带下来。” “说这些都没有用!”凌红又拿出一份文件夹,“还有,你是不是威胁惊吓活人,还对他们下咒?” 尹晓不语。 “你还偷看过生死簿,对吗?” 凌红将一张贴着红色标签的纸狠狠扔到尹晓身上,呵斥道:“你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为什么还是违反条令条例?” 尹晓拿起纸张看了看。 “出去!”凌红一指门口,“回学校做好工作交接。” 尹晓站起来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你想好了?” 凌红表情一滞,随即摆了摆手,“这次是司法部给的惩处,我也保不了你。执行吧。” 尹晓拉开房门,迎面撞上满面春风的秦文良。他刚要张嘴说话就被尹晓甩了一巴掌…… 凌红摊在椅子上,看着那颗发亮的水晶球,内心暗叹:一个都够头大了,也不知道您当年怎么管理门派那么多人的,还要对付其他牛鬼蛇神……您要在该多好。 另一边,江易回到家中随便吃了些东西,而后上楼洗个了澡,躺在床上休息。家里很乱,但他没精力收拾,想等睡醒再说。 尹晓给的瓷娃娃早前被他挪进了卧室的床头柜。他戳了戳娃娃的脸颊,“你呀!早点来找我。我跟你之间还有笔账要算呢。你害我今天被别人当成了精神病。” 他今天早上太过激动,没有分辨尹晓还是隐身的状态,直接在人群中跟她说起了话。尹晓走后,保安才战战兢兢地问他从哪个病房跑出来的。 想起早上,他笑了笑,一手握住小娃娃,逐渐闭上了眼睛。 江易醒来后见卧室里光线黯淡,知道自己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算短。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也没有去拿手机,只是呆呆地望着照在天花板上的阳光 。 黄昏时分的阳光总是轻而易举地钻进人的脑海中,之后作为一段回忆必不可少的背景。它见证了那时发生的事,记录了当下的情感,又在多年后成为开启记忆的钥匙。 江易很小的时候,黄昏是他和妈妈重新相聚的标志。只要阳光西斜,幼儿园的门就会打开,徐闻静总是站在第一排,微笑着冲他招手。 五岁后,黄昏是他想回家却又回不去时流泪的诱因。他一路哭着从田间被撵回那个不属于他的小院。 长大后,黄昏是他和老道士忙了一天回家的路标。老道士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嘴里唱着走调的流行歌曲。江易跟在后面,笑得肚子疼。 最后,老道士在黄昏离去。 他将他和那段阳光一同埋入土里,此后浑浑噩噩,不愿也不再录入新的记忆。 他不想在失去什么了。而只要不得到,他就不会失去。 江易翻了个身,默不作声地将头埋进被子里,一个人消化着突如其来的情绪。 终其一生,他得到了什么?又为了什么呢? “就为压压你的气焰!论单打独斗我不怵你;论行军布阵,我更比你强!” “好啊,赶明儿边疆有了战事……” “凭你也配?狗日的,你不过是废太子的一条狗!” …… “你个畜生,我宰了你!” 江易从被子里抬起头,拧着眉竖起耳朵听。确认就是自家楼下电视的声音后,他鞋都没穿,拉开房门。 此时,尹晓正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康熙和几个阿哥“父慈子孝”的画面。夕阳勾勒出她侧脸轮廓,披洒在她的右肩上。 多年以后,江易仍忘不了那天下午,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的这一幕。每每他情动之时,都会跟尹晓说起这件事。 而尹晓摸着他脸,十分诚恳地问道: “哪天?” 第148章 是擦话边 江易见到尹晓,嘴角不受控制上扬,腿也在他大脑传达指令前先一步跨了出去。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又立马跑回卧室。三分钟后,又从卧室出来跑到隔壁卫生间。 他在里面折腾了十几分钟,才满意地出门下楼。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且随意,轻咳一声,“我还以为你最快也要明天才来。来我有事?” 尹晓盯着屏幕没移开目光,“没事,只是来你家而已。” 闻言,江易心里飞出几只小蝴蝶——这是间接说想他吗? 他抿着嘴,眼睛里神采飞扬。许是还有一丝矜持,他不敢靠她太近,选择坐在她对面。 “你又休年假?” “不是。”尹晓说:“我被停职了,工作交给秀秀。他现在是代理校长。” “为什么?”江易恼怒不已,“他们凭什么这么做?又给你安了什么罪名?” “偷翻生死簿;虐杀鬼婴;对鲁轩龙下咒,让他魂魄的拼不起来,现在还不能说话;还有在医院的那个老头……”尹晓没有说完,只是勾起唇角,好像对最后一件事很满意。 她接着说:“从部长办公室出门之后,我给了秦文良一巴掌,被他告到司法部,坐了三个月的牢,然后被驱逐出境。没有诏令不能回学校。” 江易抓到重点,劝慰她道:“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都得遵守法律,不然不都乱套了,不利于两界发展。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如住我家……我家有电视。” “我就是这么想的。” “是嘛!?”江易侧过头想压下笑意,可嘴角完全失控。他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去收拾一下,你晚上睡楼上,我睡沙发。我去换床单……” “不用。”尹晓看着他,抬起胳膊一勾手指,“你过来。” “好。” 他胸腔里的心脏不停跳跃着,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大脑发木,走了二十几年的路,今天突然全忘了。他和她之间距离不到两米,平时一抬腿的事,今天走得十分艰难。 最后,他站在尹晓面前,乖巧地像小学生第一次接受高年级给他戴红领巾。 “你……” “手给我。”她说。 他伸出右手,下一秒,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心中。他还没来得及回握,就被她一把拉住,倒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眼前终于没有障碍物遮挡她看电视,尹晓十分满意。 而江易贴着她半躺在沙发上,眼前是她的衣袖。她还穿着他送给她的斗篷外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这件衣服上多出了一抹淡淡的香味。 她好主动啊。他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暗想:她是不是在紧张啊,表情这么严肃…… 思及此,他坐直身体,斟酌再三,清嗓开口道:“其实我这么多年只谈过一个女朋友……你见过的,就是李婉琳。但我们俩现在都放下了。 相信你上次也能看出来,我把她当朋友,她也是。那次之后,我们私下里是见过面。不过她是来跟我告别的,还说我们三观不合,注定不会长远。我觉得她说的对…… 你别看我是个道士,但我想法很开明,从不拘泥于人鬼殊途这种传统观念,再说人本来就是要死的,最后都是鬼。 所以,我、我思来想去,我觉得我可以接受……你。” 江易认为一个男人不能老让女孩子主动。如果他不知道或者没这个想法就算了,但现在他都知道了,而且也有这个想法,总不能一直让尹晓“示好”。 他的话说完,那集电视剧也结束了。 尹晓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转头问他:“你知道傅筠亭他家在哪吗?” “你找他干什么?!” 江易有点委屈。 她总不能因为傅筠亭回来找她,她就对先前的一切不认账吧。她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尹晓没察觉出他的“愤恨”,只说:“凌红给的任务,非让我去问傅筠亭。” “哦,是工作啊。”江易一颗心重新回归原位,“你停职还要按她说的做吗?” “她要是这次输了,我以后都不用听她的。但比起别人,我宁愿让凌红做上级。” 江易仔细琢磨她的话,“你的停职是她政治博弈的一部分?” “你还不傻。”尹晓喜欢跟江易说话。有时候不需要自己解释太多,他就明白。 “和勾魂部吗?” “不知道。” “那有证据吗?需要我们做什么?”江易不认识凌红,他站凌红是因为尹晓选她。 “不管。她要开口要我帮忙,我会留下帮她。但她既然选择妥协,就一定有她自己考量。”尹晓很是悠闲,根本不担心,“她能当教育部部长,就有守住位子的本事,没点手段还混什么。” “说的是。”江易赞同她的观点,随后说:“我不知道傅筠亭他家在哪。今天早上他请假没来医院……” “那过几天去医院找他。” 片头曲唱完,尹晓又专注于剧情中。 江易见她没回应自己刚才的话,急得抓耳挠腮。末了,他紧抓着裤子口袋,鼓足勇气问:“你是党员吗?” 尹晓盯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说:“不是。” “我也不是。” 他停顿片刻,拿起遥控按下暂停键,大胆上手勾住尹晓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既然你是群众,我也是群众。那我们是不是该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不该隐瞒对方。” 尹晓推开他的手,皱着眉问:“你想说什么?” “我和傅筠亭是、是两个人!你能分清吗?” 尹晓反问:“我看起来像不认识人的傻子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心里,我和他是完完全全、根本不同的两个人?” “废话。”她扭过头去,又被江易掰了回来。江易继续问:“你也没把我当成某某第二,对吧?” “嗯。” “我也是。”他说:“我也没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我是认真的!虽然说以前我们之间是有些不愉快,但认识是个过程,总要花时间互相磨合才能懂对方的心思。 所以、所以我之前想收了你,还跟你对着干,就都过去了好不好,你不可以放在心上,不可以记住我的不好。” “放心,我早忘了。”她向来当场报仇,所以从不记仇。 她再次转头看电视,再次被江易扭正。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所以、所以……我、我后来是不是都听你的,没有违背你的意思,对不对?” “嗯” “所以、所以……现在的房子是我全款买的,除去装修和看病的钱,我还剩几万,我知道不多。但我可以满足你的日常开销。而且我还有能力挣钱。 我、我、我没有什么隐瞒的了,你呢?” “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隐瞒着你。”尹晓认真地说:“你实习期是有工资的。” “哦……啊?” “每个月都有,不过不是很多。因为你没死,开不了阴间账户,所以这笔钱凌红就先打到我这儿,让我去阴阳界兑换成阳间的钱再给你。可事情太多我后来就忘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你总归是要死的,要不就别要了?等你下去我直接转给你。” “我不要,你都拿走!” 他紧张得快不行了,她还有心思说这些闲事,“你就回答我,我刚刚说的事,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啊。” “你凭什么不同意?我哪点比不上……你同意了?”他有些错愕,“你真同意了?!” “当然。”尹晓觉得这人脑子有病,白给的钱谁不要。她推开他桎梏她的两条胳膊,“我能看电视了吗?” “可以。” 他乖乖地坐在一边,消化着突如其来的绝大惊喜——他有女朋友了。 之后一连三天,江易像打了鸡血似的,总觉得脸颊烧得慌,和他的心一样热辣滚烫。家里的地板被他拖到反光,衣服被他从衣柜里拿出来叠了又叠,甚至电脑都被他拆开清理里面的零件。最后他实在没得干了,开始学习烹饪。 尹晓是鬼,食物不是必需品,但也能尝一两口。 江易小心翼翼地问她味道如何。 尹晓冷笑一声说:“感谢新社会把你救了。你这菜放到大清怕是要被拖出去满门抄斩。卖你锅的老板都得流放宁古塔。” 江易备受打击,转身去卫生间拿拖把拖地。 夜晚,江易又开始紧张。可能是身份“变”了的缘故,这几天一到晚上,他的心跳得更厉害。 他把卧室让给尹晓,教会她用pad看视频,自己睡客厅沙发。只是他一想到她正躺在他的床上,内心就躁动不已,难以入睡。他用手指抠着枕头套,默念净心神咒。 就在他要进入梦乡时,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外面那人像是有急事,恨不得把门板拆下来。 江易坐起身,冲着门外喊道:“是谁?” “我。高皓然!” 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刚一开门,高皓然裹着冷风冲进屋内。他佝偻着背,黑眼圈深重,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油腻腻地向上竖着,脸上显露出青色的胡茬。 “就你一个人?”他木然地问江易。 “我女朋友也在。”江易现在说这话可谓理直气壮,十分坦然。 “太好了。”他露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笑容,“我三天就睡了六个小时。我在查案,你们凭什么睡觉!” 他提起买来的三杯咖啡,“叫她下来,今晚咱们仨一起猝死!” 第149章 是反被拿捏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江易压着怒火,推着高皓然向外走,“你要缺觉回家睡去!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别打扰她休息。” “我不!”高皓然转了个身又绕回到屋内,“你们两口子不做人给我出难题,你们也别想好。反正我明儿下午才上班。我白天死你家里,让你也尝尝连日不合眼接受调查的滋味。” “喂!我说你……” 说话间,楼上门把手转动。尹晓站在二楼走廊朝下望。 高皓然平时见到她总穿着那条黑色裙子,整个人周身围绕着一股冷冽肃杀之气。现如今她身上穿着江易买回来的居家睡衣。上身红色长袖t恤,衣服上印着一个小熊,下身一条格子睡裤,脚上穿着兔子拖鞋,倒是多了几分人味。 这个想法倒让高皓然一惊——她本来就是人,哪来的多了人味。 尹晓迈步下楼。江易白了高皓然一眼,踏上台阶伸出手去,尹晓自然而然将指尖搭在他的手心内。 “被吵醒了?”他问。 “我不睡觉。”尹晓下楼后,径直走向高皓然。 高皓然莫名感受到一股压迫感,稍微收敛气势。可见江易穿得跟她一样,内心怒火再度点燃。 凭什么他俩穿着情侣装在家抱着睡觉,他就得熬夜工作,跟他老婆两地分居!? 他叉着腰,昂首挺胸,“我说!我今儿就是来找你们说案情的。你们别想赶我走!我……” 尹晓上手略过他的耳后。他感到一阵刺痛,而后眼睛一闭瘫倒在沙发上。 江易见高皓然耳后的安眠穴处起了个红包,疑惑道:“我记得我家没有针灸用的针。” “所以他疼是应该的。”尹晓拿出指尖藏着的普通缝纫针,“我不跟‘疯子’说话,明天早上等他醒了再说。” 话音刚落,高皓然发出震天响的呼噜声,看来这几天他累得不轻,全凭一口气撑着。 江易轻叹一声,将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之后,站在原地摸着后脖颈,故作为难地说:“他睡这儿,那我……凑合一晚,上楼拿床被子……” “你睡你床上不就好了。”尹晓转身上楼。 江易立马跟上,像只欢脱小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睡觉很安静,绝对不会吵到你。” “无所谓,我不睡觉。” 卧室的床宽有一米五。江易躺下后还留有一半空间,尹晓靠在床头,盘腿坐在他旁边。 江易躺得笔直,双手抓着被子边缘,悄悄做着深呼吸。他现在有些飘飘然,甚至觉得很不真实。 他偏过头去,偷偷看她一眼,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他轻咳一声,主动跟她搭话,“你很喜欢看清宫剧?” “不喜欢。我只是喜欢看男人打架。” 江易:…… “这爱好倒是挺、挺独树一帜的。”他好半天才找到一个词,“你看国外的电视剧吗?” “看过一些,但不太喜欢。”她说:“东洋鬼子是沐猴而冠的畜生,明明小气自卑又爱恃强凌弱,剧里却装的人模狗样,大义凛然。 西洋鬼子是刚变成人形的畜生,剧情总绕不开繁殖那点事,身上的兽性没褪干净又学着探讨人性,看他们装深沉我就觉得滑稽。” “你很讨厌他们?” “讨厌说不上。谁会跟一只畜生较劲生气。” 尹晓用手轻敲着平板后背。江易察觉出她的情绪波动,即便她脸上没有展现出来。 他知道光绪年间发生了什么事。而她作为那段历史的亲历者,更有可能是受害者,自然不会像现在的人一样能够平心静气地面对和尊重不同国家的人。 所以他说不出那些让她从客观出发、不要掺杂私人情感审视和理解他国文化的话,更说不出一切都过去了,让她别再记着那些仇恨。 他大胆握住她冰凉的右手,与她十指紧扣,用他暖好的被子盖住,“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既然我们都不喜欢,不如我带你出国。先去东边,然后去西边。” “做什么?” “给他们点实在的教训,当做父债子还。” “别忘了你是个道士。道士的基本要义是什么?” “反正你总说我是二手道士,误入歧途也不奇怪。” 尹晓斜睨了他一眼,展开一抹微笑。 江易没有错过这个瞬间。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破开冰层潺潺流动的溪水。推挤到岸边的冰刺令他内心发痒,而冰冷的溪水又舒缓着那股骚动感。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是凭着本能向她靠近了些。 这时,尹晓开口说:“不过我希望你收敛心性,不要走火入魔。和你说话很开心,我不想亲手杀了你。” “怎么会。”他以为她在说笑,便也开玩笑地说:“即便我真走上歧途也不会对你出手。” “你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江易:…… 之后,尹晓不再跟他说话,他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过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哪怕一直暖不热。 早上七点,他被楼下的哀嚎声吵醒,睁开眼睛一看身边空空荡荡。他急忙跑出卧室,却见高皓然裹着被子倒吊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头顶离地面约有三十厘米。 尹晓则坐在躺椅上,手持晾衣杆,时不时戳他一下。 高皓然涨红了脸,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袭警?我警告你赶紧放我下来!!不然我报警了!” “好啊。”尹晓悠闲地说:“我也想知道警察私闯民宅,逼迫癌症病人喝咖啡熬夜到猝死是个什么罪过?” “我只是玩笑。你看你男朋友那个体质,不瞒你说,我一直有种我会死在你男朋友前面的感觉。你赶紧放我下来,再这么吊下去我真死了。我有点脑淤血……不行,我好像流鼻血了,不夸张……” 尹晓不为所动。 高皓然“缴枪”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我给你道歉……老江!老江!你别光看着,劝劝你女朋友。怎么说我们仨也是合作伙伴,对不对?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们睡觉了。” 江易抱着肩膀,憋笑憋得非常痛苦,最后索性不忍了,放声大笑。他倒是没觉得高皓然昨天晚上唐突,反而还很感谢他。他替高皓然向尹晓求情。尹晓不语,仍旧盯着高皓然。 最后,在江易的提点下,高皓然带着一脸假笑,对尹晓说:“麻烦你。”这才获得解救。 坐在地板上的高皓然懊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吊上去。而江易心情大好,破天荒邀请他一起吃早饭,他出门去买。 尹晓突然插话道:“江易你做吧。家里的饭干净。” 高皓然搞不清楚状况就随声应和,“啊,对对,我喜欢吃家里的饭。” 三十分钟后,洗完澡的他坐在餐桌旁脸都绿了。 江易听着卫生间里呕吐声,眉头拧成一团,“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尹晓冷哼一声,不作答。 早饭“刑罚”结束,高皓然一脸菜色地站在电视机旁,打开ppt,“先说……先说……呕……抱歉!抱歉! 先说医院那起案子。法医结合阮红艳父母的dna,最后确认尸骨确实是阮红艳的。他们说当年他们将尸体送到火葬场,还得到一坛骨灰,不清楚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还在医院。尸体应该就是在火化前被调换的。 而尸体被处理过,那叫一个干净,找不到别的线索。 我去问过雷岭,就是出现在现场的老头,你男朋友应该见过,也是阮红艳在职时的副院长,但什么也没问出来。他那天心脏病发直接住了院,之后就得了怪病。” “什么怪病?”江易问。 “肚子大得跟个西瓜似的。”高皓然在自己腹部前比划着,“肚皮有时候一起一伏,像怀了个孩子,嘴里嚷嚷着喊疼。但我觉得他是装的。不是说病是装的,而是他可以跟人好好说话,可只要我们警方问话,他就喊疼。 那老家伙……那位老人家大业大,请来律师团,根本不配合我们的工作。” 提起雷岭,高皓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而尹晓丝毫不惊讶,“正常。他要是个老实的,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什么背景?” 高皓然按出下一张ppt,上面放着雷岭的蓝底照片和个人简介,其中一行红字被高皓然标红:退休后,创办常青医院。 “常青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雷岭是产科大夫,这家医院除了产科出名外,还专业治疗不孕不育。” 高皓然解释到这里,顿了顿,“阮红艳的日记还在吗?我那天随便翻了两页,好像看见里面写了什么代孕。” “日记里确实提过代孕。雷岭在九十年代就和代孕机构有合作。”江易接话,“但阮红艳被超度,日记也消失了。你怀疑他在现在开的医院里提供代孕服务?” “可能性很大,但没有证据。我们的女警去探查过,除了医院卫生间的门上有代孕捐卵的小广告外,再没有其他相关的内容。 后来她们化妆成看病的普通人问医生,被人家好一通教育,劝她们不要动歪心思。 我想如果以代孕为切入点,哪怕找不到雷岭杀害阮红艳的证据,也能抓他。” 高皓然的思路和当年的阮红艳不谋而合。 “你们的问题问错了,问的对象也错了。”尹晓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太阳穴,“你该直接问雷岭还提不提供复活死人的代孕服务。” 第150章 是对其颗粒度 高皓然亲身经历过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事,还去过肉眼看不到的空间。虽说那次从七号楼出来生了一场病,依靠自己强大的心理素质消化掉那一事实,但不代表他能把“代孕”“复活”这些词联系到一起,并给予充分理解和认可。 他张着嘴,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这也是离乾教永生的办法之一?”江易先一步说出自己的问题。 “不是,至少以前不是。”尹晓解释说:“离乾教的永生是针对活人的,延续一个人的性命比起死回生简单。而且入教者大多是孤家寡人,复活死人的需求很低。但不能保证现在还是这样。服务对象由自己变为他人,需求也会跟着变。” 江易点头。 “你等会儿再点头!”高皓然挤在他旁边坐下,插话道:“我现在越来越不懂你们俩的对话了。我们先说雷岭……他利用代孕复活死人?谁啊?他爹吗?” “嗯。” 高皓然随口一说,竟得到了尹晓的肯定。他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成功了?” 尹晓微微蹙眉,“你是昨天早上见到他爸,跟他喝豆腐脑又一起太极拳,才问出这种问题的吗?” “哦哦,说的也是。我疏忽了。”高皓然整理着乱纷纷的头绪,碎碎念:“他复活他爸,但失败了,很合理……为什么会失败?” “要的太多。”尹晓评价,“其实他要是老老实实,将他父亲的魂魄移植到新生儿的体内,未必不会成功。但雷岭要的是原模原样的父亲,换句话说,他要的是刚出生的成年人。 阮红艳在日记里提到那个代孕的女人肚子短短两天就和她人的八个月差不多,原因就在这。她在b超上看到一张成年人的脸,才认为那女人怀的是个怪物。后来,她冲进手术室将他‘新生’的父亲剁碎,致使事情彻底失败。雷岭因此杀了阮红艳泄愤,并把她埋在太平间,想弥补他父亲受损的魂魄,重新再来。 可事情出了意外,他父亲被人施法下咒投不了胎,又‘消化’不了阮红艳变成一只完整的鬼,久而久之成了一只怪物在医院游荡。 你在阮红艳的尸骨上找不到痕迹很正常,一则他们做了手脚,二则杀人的是鬼,哪里会给你线索。” 高皓然不由自主地抓住江易的胳膊,被江易嫌弃地甩开。 他震惊道:“这些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利用术数进入阮红艳的魂魄中看到她过去的记忆。想学我可以教你。” “算了算了。”高皓然连忙拒绝:“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你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做。雷岭这个老不死……老头做这种事私底下悄悄的不行吗?还把人送到医院。” “母体需要极度新鲜的胎儿肉身和魂魄作为补充。”尹晓根据日记的内容推测道:“可能运送的时间和技术达不到要求,所以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然而也说不上冒险。要不是阮红艳好奇心强,一定要查出个究竟,根本没有人在意十四床的异样。送她出院升职加薪,管他之后洪水滔天。” 高皓然不免惋惜,“那个护士要是个警察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 江易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当警察说不定死得更快。阮红艳不是没想过报警,但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你猜因为什么?不过她比我聪明,一早知道你们靠不住。” “嘿~你个臭道士,老挤兑我们警察干什么?你就能保证你们都是好人?” “不能保证,但这不妨碍我挤兑你们。” 高皓然辩不过他,直接找尹晓告状:“我觉得你有必要管一下你男朋友。他对我藏着掖着,问什么也不说,一点都拿我当外人,这样下去还怎么合作啊!?还有他对我们警察抱有偏见,这就是妥妥的职业歧视!” 尹晓抬了抬眼皮,“个人想法我管不着。但前一件事是他做的不对,中午让他亲自下厨给你做顿饭当赔礼道歉。” 高皓然胃里一阵翻涌,急忙转换话题。 “说到雷岭啊……以我的经验看,他不只是想复活他爸这么简单。 照你的说法,有成功率高的办法他不用。一定是这种办法在成功后带来的利益比失败的成本要高出很多倍,不然他没必要剑走偏锋。除非他对他父亲原先的长相有什么特殊情感,非要那个不可。” “我觉得他在拿他父亲做实验。”江易这次没有反驳他,顺着他说:“如果成功,他父亲就是活体广告。所以重点不在‘死而复生’,而在‘永生’。想想一个公司能一直给客户提供和原先一样的身体,谁不会心动。 况且比起姚翰平小镇做局延长寿命的产业,这种办法显然更好。买家不用再涂抹尸蜡保持肉身不腐,卖家的成本也从七个人变成一个人,更不用发展那么多寻找‘货源’的下线。” “什么小镇?是你们去的小镇?” 小镇的案件发生在外地,高皓然不参与调查。后来上面又封锁消息,因此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同僚提了两句,不然他也不会当时跑来套江易的话。 有了尹晓的示意,江易用最精简的语言将小镇的来龙去脉告知高皓然,连带说清了商场和满是人体器官的小院,之后放任他一个人在旁边消化其中巨大的信息量。 江易则向尹晓靠近了些,伸了个懒腰,顺势将手臂放在她靠着的沙发背上。见她没轰他走,才装做十分自然的模样对她说:“我有些怀疑在雷岭身边的人和姚翰平口中的那位长老是同一个人。从行事风格上来说他们都想用低‘成本’获得高利益,而且不惜用活人做实验。 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人根本没有死。又或者是他收的徒弟?” 尹晓摇头,“那人轻易不收徒。离乾教不是人的东西很多,但像他这种心思缜密又歹毒的货色极其罕见。人命在他眼里还没有一只烧鸡值钱。” “岳乾坤?” “是。”尹晓像想起了什么事,指尖轻轻划过沙发布套,发出“嘶嘶”声,“但我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我没找到他的生死簿。 如果只是假名字还好,就怕有鬼差里应外合。” 江易瞥了一眼高皓然,见他还在整理思路,小声说:“他该不会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吧。而且帮他的人图什么?” “那不知道,但去私自翻动生死簿的人不止我一个。之前治安部派人来问话,明确告诉叶媞,生死簿被扔的满地都是。我偷看可不会随手乱丢。 既然有别人进来,谁知道会对生死簿做什么事。” 说到这,尹晓勾唇一笑,感叹道:“地府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乐子。” 那副慵懒却又嚣张,隔岸观火又不惧惹火上身的模样让江易心间发痒。 他爱死了她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情,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要不是不敢,他可能会亲她一口来表示自己有多喜欢。 “应付得来,应付得来。”高皓然终于回过神,“这就能连起来了。 小镇、商场、还有那间倒塌的土房其实是一条线路的事。说白了就是卖方、买方、和‘供货商’的关系。至于这个医院和代孕机构,从目的上来说可以划归到一起,是寻求长生的另一种办法。姑且也算到小镇那个长老身上……” 他咧嘴一笑,而后哭丧着脸,薅自己的头发,“可这也太炸裂了。幕后策划者还是一个从清朝活到现在,会邪术的道士。别人该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操心的事,你的事情是把案件查清楚。”尹晓没懂他在担心什么,只是提醒他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没算进去。” “什么?” “你和你师父负责的那起器官走私案件。想想看不做器官移植,那么大的量要销往哪里呢。” 她的话如同当头棒喝,令高皓然猛然清醒过来。他和他师父以及当年一众警察把重心放在器官移植上,所以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买方”。最后放弃这条路,追着“货源”去查,但往往除了散落一地的肾脏外,什么也找不到。 现在他明白了。买家不是某个医疗机构,而它们也不是器官,只是避免尸身腐烂的“食物”而已…… 食物…… 高皓然摸索着从兜里掏出另一个手机。 这个手机没有插卡,上面存着一些他认为重要的文件。 连接屏幕后,他将其中一个文档打开,“这是我师父追查的案子。原先那些资料已经被封存,我没有权限打不开,好在我之前跟他的时候做了备份。” 那起器官“倒卖”案件最初进入警方视线是在08年年初。 当年天气很怪,多地接连下暴雪,发生了严重的雪灾,a市也不能避免。 一辆肉联厂的车在a市地界的国道上发生侧翻起火,司机当场死亡。火势熄灭后,交警发现后车厢内有许多撞碎的泡沫箱,里面的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开始他以为是猪下水,没有当回事。直到救援人员到达,下车的医生一脚踩在飞出去的心脏上摔了一跤,低头认清那是什么后几乎快被吓傻了。他以为自己踩到了司机的心脏。 即便后面确认这颗心不属于司机,也着实说不上是虚惊一场。 警方高度重视这起案件,追查车辆来源和司机身份。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首先,这辆车三年前就不跟原先的肉联厂合作了,只是车上印着厂家广告。其次,因为车辆年代久远,原车的车主和肉联厂结束合作后,申请报废并将车交给了回收企业。 而驾驶它的司机无法确认身份,查不到他的户籍信息。当时有警察怀疑他是偷渡来的黑工。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法医在解剖司机的尸体时发现他的内脏不翼而飞。 警方对烧毁的车辆进行了多次搜查,希望能找出点线索。最后在肉钩轨道的缝隙里找出了三片米粒大小,没有烧完的纸张。每个纸片上写着一个英文字母,分别是:e l s。 第151章 是四人小组会 高皓然叙述完案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们想到了各种可能,就是没往‘食用’方面想。要是早点想到,说不定案子已经破了。” “不可能。”江易和尹晓异口同声地回复他。 “早点想到,死的就不只是你师父一个人。”尹晓先说:“要是他们想,你们布下埋伏追捕走私船的那天晚上,你不会只是走丢跑到别的村子那么简单。 你们光是不知情的围捕,他们就敢动手杀警察。要是真查出点什么,你现在哪有机会跟我说话。” “我和晓晓一直都觉得……”江易看了尹晓一眼,见她没对自己的称呼表现出异样,才放心大胆说:“你师父的死更像是他们给的警告和威胁。” “一个炼邪术的道士还敢威胁警察?!”高皓然不可思议道:“他有几个师啊?!” “他当然敢。他根本用不着向全体警察示威。你想想这件案子为什么停了?” “因为……” 高皓然不是蠢笨的人,有些话不用江易说明白。只是他对于警察这个职业的崇敬和热爱,让他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他试图找出合适的理由来为停止追查辩驳,可做不到。 恪尽职守,不怕牺牲。 这是写在他们的誓词里的话,也是他们奉行的准则。他们自然不会因为某位同事的牺牲就心生胆怯,不敢继续追捕罪犯。 可结局明晃晃地摆在高皓然眼前,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上面有人害怕或者和对方达成了什么交易,从而选择退缩。 师父的死为这起事件画上了句号,人命成了贴在卷宗上的廉价封条。 怒意凝聚成一团火,灼烧着高皓然的五脏六腑。他急于做点什么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他起身去江易的冰箱里拿出半只冷冻的鸡贴在额头上,沉默不语。 “你这反应怎么跟刚入职一样?”江易扫了他一眼,“你是警察,难道不清楚你们内部什么情况,有什么接受不了了的。” 高皓然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吐着粗气。他现在的状态和江易当初得知证据被污染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高皓然不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私下里也曾猜测是这个原因,可不愿接受。面对现实,他也并没有消极应对。 半晌,他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好啊,他们不敢查,我查!这件事就算查到部长头上,我也要查下去!我就不信世上还真有人能一手遮天。大不了以后不当警察。看谁治得了谁!” 江易好意提醒,“你可以从雷岭的代孕公司入手,装作碰巧找到杀你师父的人。至于你们内部,我只能说别硬碰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吧。” “不可能,我找的就是那些人!他们就是警察行业的耻辱。我豁出去也要把这些人渣揪出来。”高皓然正在气头上,思考不了那么多,“你说这种败类怎么想的,竟然跑来当警察……当道士不好吗?” 江易抬头,疑惑道:“你几个意思?” 高皓然别过头,不跟他进行眼神交流,“我不是针对你。” “嘁。” “江易说的没错。”尹晓在他们进一步吵起来之前打岔说:“这件事要真跟你们上层某个人有关。你觉得他会坐以待毙? 你不怕死,家人怎么办。他用家人威胁你,你妥不妥协?路上突然开出来一辆渣土车,是交通意外还是受人指使,分得清吗?” 闻言,高皓然沉默不语。他是不怕的,入职那天他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有一颗“殉道”的心,但他不能连累家人。 “保险起见,你先下手。”尹晓慢悠悠地说:“宁杀错,不放过。再者你是警察,伪造现场嫁祸他人,肯定有独到的经验。” “那当然,杀人嫁祸我信手拈来……你开什么玩笑!”高皓然抓狂,“我是警察,不是变态杀人狂,哪有这么办事的!你有没有靠谱的办法?” “当然有。”尹晓秀眉一挑。江易对这一幕熟悉得不得了。 高皓然的直觉告诉他前方有坑,但还是忍不住往下跳,“什么办法?” 尹晓说:“这你不用管。总之,我肯定不会让手下人吃亏。毕竟下属有后顾之忧还怎么卖命。你说对不对?” “我……我要做什么?”他越问越心慌。 “拿出你死心塌地的诚意。” “比如?” “先把没收江易的弓弩从警局拿出来还给他。” “你在做服从性测试吗?!” “是。”尹晓毫不掩饰,“那你服不服从?” “我……” “这点小事也要考虑?看来你家人也不是那么重要,放手大胆做你想做的吧。无欲则刚,你做什么都会成功。” 尹晓将高皓然想说的话堵了回去,差点没把他噎死在原地。 他捂着胸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我想想办法……” 这女人有点漏洞都能挤进来。他愤恨地想:能不被她拿捏真的是要无欲无求了。 而江易此时心里一阵酥麻。 他没想到尹晓比他想象中还要在乎他,一点小事也要帮他争取回来。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很想投入她怀里撒欢。他收回胳膊,悄悄向她放在沙发上的右手指尖靠近…… “找回弓弩后呢?”高皓然仍旧保持着假笑,“下面做什么?您要不一次性说完。”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次性说完,你第一天当别人下属,不知道领导什么德行。”尹晓起身站在电视机前,江易抓了个空。 她望着屏幕上显示的字母,“这三个字母什么意思?” “不知道。”高皓然面向屏幕侧身坐着,“这不是连贯的,形成不了一个完整的意思,甚至不知道它们原先到底是拼音还是英文。我下午去单位,看能不能问出小镇的事,说不定里面会有线索。” 尹晓点头,“除了这件事,你派人私下盯紧雷岭,明面上什么也不要问,让他放松警惕。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找人来处理他肚子里的异样。一旦他联系别人,你就来通知我,我不在就告诉江易。不要自作主张。” “他会找岳乾坤?”江易问 “说不定……赌赌看。”她说:“反正受罪的又不是我们,有什么损失呢?” “说得对。”江易抿嘴弯起嘴角。 高皓然抓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你、你不会……雷岭这样是你做的?” 尹晓转头凝望着他,不置可否。 高皓然搓了搓发冷的胳膊。 忽然,江易的手机响起。他对着那边“嗯”了几声,挂断了电话,而后主动向尹晓交待说孙家和昨天和他约好要过来一趟。 早在江易住院的时候,孙家和就联系过他。他说他从他父亲那里打听鲁安邦的事情,结果得知了更为劲爆的消息,但电话里说不清,非要跟江易当面说。 他声称这件事要是查出来,能获得比黄玲玲更高的社会关注。 那时江易忙着解决鬼婴,再加上他不想让孙家和知道他住院,于是让他等几天再来。 孙家和来电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很快,玻璃门被推开。 他顶着一头新染的锃明发黄头发朝江易笑,“江哥,好久不见。你今天气色不错,比前几天好多了。 高哥你也在!今天什么日子这么热闹,呵呵呵呵……” 江易向孙家和讲述黄玲玲事件时,高皓然也在场。他们两人因此结识。 孙家和一边说,一边进门。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尹晓后,他瞬间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端正态度,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嫂子,你来了。” 随后,他局促地缩在沙发角落。尹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禁让他心跳加速。 江易挨着尹晓坐下,轻咳一声想唤回她的注意,“你上回见过他,忘了吗?孙家和。” “我知道。”尹晓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前倾身体,靠近孙家和的方向,“上次我就想说,你这头发……” 孙家和摸着头顶,干笑道:“新染的。嫂子你要喜欢,我把我去的那家店推荐给你。我卡上很多钱,你去直接报我的名字。” “不是。”尹晓伸出手,蜷着手指,比划着什么,“看见你的头发,我就忍不住想拿柴刀剁了你的脑袋。 我在想这到底是路径依赖,还是巴浦洛夫的经典实验。我是一条狗?” “我是!”孙家和哆嗦着喊道:“我是狗!我才是!” 第152章 是成年人的话题 这话换谁说都可以。唯独从尹晓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模棱两可。 她的表情不像开玩笑。而且她做这种事,听着莫名感觉合理。 可让他们相信她杀过人…… 高皓然审讯过许多杀人犯。他们陈述杀人过程时要么瑟瑟发抖,痛哭流涕;要么满脸堆笑,以笑掩饰内心的慌乱。但像用喝水吃饭的语气陈述犯罪的…… 基本都是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变态杀手。 屋内鸦雀无声。最后,江易主动打破尴尬的局面,“她在开玩笑。” 孙家和反应过来,快速接话,“嫂子越来越幽默了,呵呵呵呵” 笑完,他摸了摸鼻子,乖巧闭嘴。 “你来不是有话说吗?”尹晓问他。 孙家和这才想起正事儿,挺直腰板,说:“哦,对。上回江哥让我帮忙打听鲁安邦的事。 我爸以前跟他有过接触。我就去问我家老爷子。我以我五十万粉丝社会新闻短视频po主的第六感来说,鲁安邦不简单。” 他看向高皓然,说:“高哥,你一定要查他。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皓然本来手上就一堆事,可谓千头万绪。这会儿孙家和又给他“派”活儿,他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微笑着说:“你说,我听听。反正人又死不了两次。” 孙家和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一脸天真地将自己打听出来的事情和盘托出。 据孙父说,鲁安邦为人浮夸,好大喜功,没有做生意的才能和头脑。早年继承父辈产业却不想着好好经营,反而学人家投资。结果投什么赔什么,简直是行业败灯。 千禧年初,市场经济一片繁荣,各行各业蓬勃向上。用现在的话来讲,猪都能起飞。 但即便在那种情况下,鲁安邦却赔到近乎破产。然而,面对困境,他不说总结经验,提高自身能力,倒是迷上了算命,想利用玄学东山再起。 他亲自飞到国外去请那些所谓的高人。从家里到公司,从穿着到发型,无一不按照风水大师的指点。不过,他的生意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到后来孩子还出了事。 可忽然有一天,他卖了家里仅剩产业的四分之三投建行知大学的新校区。 之后,他就像转运似的,赔的钱没两年全赚了回来,甚至还做起了医药生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鲁安邦找到孙父,想跟他合作开发一款新药。 “你们知道他当时拉着我爸说什么吗?”孙家和神神秘秘地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他竟然跟我爸说他有一款能够减缓人衰老的药方,甚至能让人长生不死。你们说多好笑。” 他说完,拍手放声大笑,却发现三个人绷着脸,没有一个人带有笑意。 他立即合上嘴,不安地看向众人,“我错了,我道德水平低下,我不该嘲笑一个傻子。” 江易\/高皓然:…… “没有人说你道德有问题。”江易随意安慰一句,又说:“家和,他说的这个方子,你父亲看过吗?还有没有备份?” 孙家和摇头,“我爸觉得这人不靠谱,所以他说了个开头我爸就拒绝了。药方也没看。 但鲁安邦也不会出示。听他的意思,他是想用我们家的生产线和商标。剩下我们都不能过问。药方和原材料也由他出。” “你爸也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 “不知道。连生产过程他都希望秘密进行。 我爸怕他做什么违法的事,直接就说做不来。 后来他就和几个人合作在国内投资建设了一家松树医药公司。 这个公司在圈子里并不出名,要不是鲁安邦老在公共场合,说他是松树的老总。我爸他们压根也不会注意到这家公司。 另外,这家公司光注册了个名字,一款药都没研发就倒闭了。” 孙家和停顿片刻,又补充说:“不过鲁安邦没赔钱。那年他的财富排名还上升了四位。 你们说可不可疑?值不值得深挖?刚好鲁安邦最近被抓起来调查,我们乘胜追击……” “松树医药公司……”江易站起来,顺势拉住尹晓的手腕,带着她一同去往电脑桌旁,“我们查一下,应该能找到点线索。” 他安排尹晓就坐,自己则站在她旁边敲击键盘,又低声告诉她开机密码。 高皓然和孙家和对视一眼也围了上去。 江易当着他们的面点开收藏夹,进入他常用的搜索引擎。他拨动鼠标,飞速浏览着上面的信息,不时按键截图选取有用的部分。 高皓然他们有时还没有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他就切换了页面。 孙家和被屏幕闪得眼晕,低头揉了揉眼睛,开玩笑说:“江哥,你还真不拿我们当外人,私人电脑的收藏夹当面打开,也不怕暴露隐私。” 高皓然看他一脸坏笑,立即会意,上手掐住他的后脖子,“你小子一天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等着哪天警察给你打电话。” 他疼得龇牙咧嘴,“我又不传播,私下看也犯法?” “点过网站的广告没有?”高皓然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只要你点过,警方很大几率会给你打电话,提醒你不要参与上面的赌博或者和主播裸聊。反诈宣传你懂不懂?” 孙家和愣住了,疑惑道:“什么广告?正版dvd哪有广告?” 意识到说漏嘴,他露出夸张的笑容,辩解道:“别误会,都是朋友从外面带回来的「特产」。但我发誓,我只是私人收藏,绝不外借。” 高皓然一拍他的后背,松开手,“你老实找个正经对象多好,看那些有的没的?” “有对象也不耽误看。总得学习吧。高哥,你要不要?我可以借你几张典藏版。”说着,他又去扒拉江易,“江哥, 你们要不要?” “你们俩给我滚到沙发坐着!”江易暴跳如雷,“在我查完之前,你们不准说话!一个字都不准再说。” 他就知道男人凑到一起说不出什么好话,一点顾忌都没有。有一个带头,一辆“火车”就启动了。 “这么纯情吗?”孙家和边走边嘀咕:“谁家成年人不看,未成年人还偷摸看。有什么避讳的。女朋友都有了,还装的跟处男一样……” 高皓然附和,“说的是呢。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盗版黄碟都缴获了上万张。还跟着前辈审查,也没耽误我结婚呐。” 江易呼出一口气,冷声道;“你们两个的生魂不想要了是吗?” 孙家和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和高皓然一同坐回沙发上。 两人离开后,江易重新投入到搜索信息中,时不时偷瞄一眼尹晓,观察她的表情。 末了,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没看过。大学的时候他们在宿舍看,我从来不参与。 我、我也没有……没有实践过。一次都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 他跟着老道士长大,一早学得心思老成。 男孩子成长期间有的冲动,他也有。但跟他们不同的是,他极其能克制内心欲望。熬过青春期,他就变得清心寡欲,活像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 大学时,他第一次谈恋爱,像小王子遇到了玫瑰花。他为李婉琳遮风挡雨,但没有触碰的念头。 他不想在负不了责任的情况下,去毁坏他珍视的玫瑰。这是对她的不尊重,更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做人准则。 如今他主动跟尹晓提起过去,是想告诉她即便他谈过恋爱,但绝不是一个滥情、私生活混乱的浪子。 年少无知时他不会做的事,成熟后更不会做。他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这点来说,甩傅筠亭十八条街。 然而,尹晓听完江易的坦白,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受癌症影响才导致男性功能障碍吗?” “啊?不是……”这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 “那是不会?”尹晓面无表情地说:“可惜了。我活着的时候家里有一箱偷来的嫁妆,里面全是教夫妻行事的图画,只是还没变卖就死了。要是还能找到,我送你当员工福利。” “哈?!” “孙家那小子……”尹晓侧过头对孙家和高声喊道:“下次把你的典藏版带来,别让你江哥短暂的人生留下遗憾。” “嗳?好……” “好什么!”江易气急败坏,指着孙家和,“你再敢说话试试看。” 他回头又对着尹晓,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该懂的都懂。” “别勉强,不懂也没事。你这个身体状态,就算真行也只会让人感到辛酸。” 江易:…… “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 “你也闭嘴!” 江易推着椅子将她挪远了些。 第153章 是各自领任务 过了一段时间,江易整理好筛选过后的信息,并叫他们过来。 孙家和在场,他有些迟疑。但见尹晓不在意,他也抛去了自己的顾虑。 他点开第一张图片,上面是松树医药公司的公开信息,股东共有三个人。除了鲁安邦,另两个人分别是雷学文,蔡兴国。 江易介绍说:“这个雷学文就是雷岭的儿子。” “雷岭是谁?”孙家和站在最后伸着头问,但没人跟他解释。 高皓然指着另一个名字,“那蔡兴国呢?” “这个人我一早就查过。他是福茂购物广场的老板。” 高皓然瞬间激动起来,“这么说,他、他、他、下面……” “不是他。”江易调出他的百科信息,“他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而且阵破了,他也没死。” 孙家和听得云里雾里的,“你们在说什么啊?蔡总怎么会死?他太祖父死了倒是真的。” 三人回头看向他,令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头掩饰尴尬,“江哥你不知道吗?大概一个月前,你爸和我爸去外地参加别人的葬礼,其实就是祭奠他太祖父去了。 那老爷子活了很长时间,一百多岁。去年过年我还见过他,走路健步如飞,头发都是黑色,一点都不像老年人。没想到说没了就没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江易点点头,“难怪他们三个能凑到一起。 说回松树医药公司,它宣布倒闭的时间也是在八年前,对外说是资金周转困难。而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高警官,你比我清楚。” 高皓然握紧拳头,咬着后槽牙。有些情绪正不受他控制地涌现出来。这八年间,他调查受阻,一点进度都没有。现如今只是稍微挪动了些步子就让他兴奋不已。 而孙家和依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不再问话。他怕问多了,江易嫌他烦赶他走,只能在心里默默理解和拼凑他们话语间的信息。 “这家医院才是“货物”真正的买家。”江易顿了顿,又改口道:“更准确地说,它应该是中途的加工厂。终点还在别的地方。” “哪里?”高皓然追问。 “国外的另一家医药公司,名字翻译成中文是生命秘密,原名叫secret of life。” 高皓然颤抖着,嘴唇都在打颤,“s、e、l ……” 江易递去桌上没有开封的矿泉水,高皓然接过后一口气喝了半瓶。 尹晓敲着屏幕上的那行英文,“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有。”江易接着说:“首先松树医药一直没有产品产出,公司却坚持了这么多年。倒闭后,鲁安邦的资产不降反增。 而当年他手上的资产有行知大学和重新买回来的部分原家族生意,但这些利润并不能补医药公司的亏空,也不可能让他连年成为纳税大户,还获得杰出企业家的称号。” 他调出当年经济网上的新闻稿,照片里鲁安邦站在生命秘密医药公司的大门前,和一众外国医生合照。 下面配有文字:我市杰出企业家赴国外学习先进经营理念,回国投资创造新医药公司,连续三年为纳税榜首。 “依据这条信息,我去查了这家公司。发现他们主打售卖医药保健品。 其中一款产品宣称能有效减缓衰老,延长寿命。但一年后又被所属国家列为禁药,禁止对外销售。 因此我怀疑松树医药也许是生命秘密的分厂,只给他们加工材料。这么做不仅有利可图,还能有效分摊风险。” 江易切换至网页,“为了证明我的猜测不假,我去查了海关数据统计。 结果显示松树医药公司确实做过海外贸易,他们当初申报的是细胞培养基质和医用缓冲溶液。而购买方正是secret of life。” 江易说完,期待地看着尹晓,等待她的夸奖。 尹晓微蹙秀眉,“啧”了一声,“你也该有点长进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是没办法一上来说结论和重点论据。我看着像时间很多的人?” 江易:…… 一旁的高皓然捶着胸口,俨然一副快窒息的模样。这句话唤醒了他做汇报时的噩梦。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江易,这会儿好似霜打的茄子。 孙家和戳了戳他的后背,“江哥,鲁安邦的公司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吗?” “不确定。”江易重新打起精神,“最起码目前显示的出口货物通过了海关检测,依靠这条无法证明他有罪。” “反正鲁安邦在国内好问话,交给警察去做。”尹晓看向高皓然,“别问得那么直白,这可不是杀人越货这么简单。小心他狗急跳墙、胡乱攀咬,最后打草惊蛇。” 高皓然点头。 “孙家小子。”尹晓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个圈。 “是!”孙家和立正站好。 “你知不知道那帮有钱人谁家有长寿过头的老人,或是得了病该死死不掉,过两年反而痊愈了的人?” 孙家和是和家人出席过不少商业场合,但能记住的人少之又少。 他思索许久,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我再去跟我老爸打听。” “不错,我喜欢你的反应。继续保持。” 尹晓抱着肩膀点头。她就喜欢不知道会想办法解决的下属。 孙家和骄傲地说:“我会努力的!” 江易强忍酸水,打岔道:“你认为最终生产的药物被他们买走了?” “总不可能被中产或者穷人买走,找他们不是更快。包括你们的上层。”尹晓对高皓然说:“你们上层有人为货源保驾护航,光靠威逼可做不到。钱加长生,越是有权的人越是抵抗不了这些诱惑。” “说的是。”高皓然没有反驳,“我该怎么分辨他们有没有吃那种药?” “你不用分辨。凭你的等级,你接触不到真正有实权的人。” 高皓然:这次真的无法反驳了。 尹晓又说:“但谁家单位都有八卦。哪家太太青春永驻,哪个领导容光焕发,这总好打听。” “你们等一下!”孙家和貌似明白了些什么,“长生什么的……真有那种药?” “不是药,是毒。倒行逆施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只是他们还不清楚。”尹晓没有给他确切的信息,只说:“凭你的脑容量和心态,消化不了那么多事。这件事水落石出后,我会让他们告诉你,给你独家报道。但今天的事,一句也不能往外说。你要走漏了风声……” 孙家和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发誓要对外多说一句,我出门被车撞死!” “你不用发誓。你要走漏风声被人察觉,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接着就是你全家。”尹晓转过身去,无视孙家和震惊且惶恐的表情,“付出和获得利益自古成正比。你想空手套白狼,等天上掉大新闻,不如回家继续当你的废物富二代。” “我没害怕!我就是兴奋……对!兴奋……我能行。” “别勉强。” “一点都不勉强!”孙家和坚定地说完,靠在高皓然身上,抱着他的胳膊,“高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高皓然苦笑:我尼玛现在都不知道能靠谁。 “还别的事要汇报吗?”尹晓做好了说散会的准备。 “哦,有。”江易点开另一个网站,“生命……你、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见尹晓绷着脸,放在桌子边的手指似在用力,整个人像在克制什么。 “没事,你快说。”她催促道。 “是关于生命秘密公司的简介。虽然目前没有重大信息,可我想先了解一下背景,未免以后忽略了什么细节。 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s国的德拉提州法浦郡,三年前宣告破产。他们名下的约翰逊精神病院爆出丑闻。患者家属集体诉讼该公司将精神病人当做试验品,尝试未经上市的新药。致使42名病人高热而亡。 因为这里有说人体实验,我想是不是跟小镇……” “想的对。”尹晓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又顺势轻拍两下,“这个关联不是没可能。但还是要去当地亲眼看看……” 她返回楼上。高皓然和孙家和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想问江易,却见他红着脸,靠在办公桌边低着头傻笑,还时不时理一下额前碎发。 这时,尹晓站在二楼冲下面喊道:“快中午了,你们俩别走,留下吃饭。” 第154章 是聚餐 趁着尹晓回房,高皓然催促孙家和赶紧穿鞋跑。 孙家和不明所以,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干嘛?我还没吃过江哥做的饭呢。” “你吃、你吃,我绝不跟你抢。别说我没提醒你,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 孙家和拉住他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江哥在饭菜里下毒?” “我倒宁愿他真的下毒。至少为了掩盖毒药,他会把饭菜做的可口一些,好诱惑别人。” “总不会那么难吃吧。再难吃能难吃到哪儿去?” 高皓然冷笑一声,反扯住他的衣袖,“我带你去看。”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厨房,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望着里面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又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厨房,孙家和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关上门,淡定地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炼丹了。有家卖牛排的,他们新推出了一款麻辣樱桃口味的酱料,要不要试试?” “听着就好吃!”高皓然和他手牵着手,“赶紧走,晚了就没位置了。” “好。” “去哪儿啊?”尹晓侧坐在二楼走廊扶手上,俯瞰着一脸菜色的两人,“坐下,等开饭。” “不、不了吧。”高皓然干笑,“我一会儿还上班呢。再一个,我还年轻,犯不上。” “我也是,我也是。我一会儿还有珠心算的课要上,回家预习……” “坐下!” 尹晓喊完。两人席地而坐,他们的前半生在眼前闪过…… 耳听菜要出锅,两人死的心都有了。 高皓然暗想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跟那个“女魔头”拼了。他刚要拉着孙家和“造反”,徐闻静推开玻璃门,站在门口与他二人六目相对。 “妈!救命啊!” 孙家和毫无形象地扑上去抱住徐闻静的腿。这会儿不管谁来,只要能拦住江易的,在他眼里都和亲妈无异。 “妈!”高皓然抱着徐闻静的另一条腿,跟着哭嚎,“快阻止你儿子和儿媳草菅人命的犯罪行为吧!” 徐闻静满眼震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晌,她弄清事情原委,又见江易一脸挫败和他努力半天的失败品,笑得合不拢嘴,肚子都在疼。 以往来时,她多见江易孤单一个人,心里很不好受。今天见家里这么热闹,她心情大好,主动要给他们露一手。 她一边系围裙,一边问尹晓:“晓晓,你会不会做饭?跟阿姨来,阿姨教你。” “我们来、我们来。”高皓然和孙家和“主动”请缨,“我们特想学,我们给您打下手。” 这饭要真是尹晓做的,他们反而不敢吃了。 他们三人离去,江易立即向尹晓解释:“她不是非要让你做点什么,只是个人习惯,她总爱在厨房跟人拉进关系。 以前邻居夫妻吵架,她也是把女方拉进厨房,借着教做饭的名义劝和,其实什么也没让她做。 你别误会。我会跟她说清楚,下次不让她这么说,你……” 尹晓收回看向厨房的目光,“我嫂子及笄后第一次来家,我娘就教人家绣花,结果扎得我嫂子十根手指指尖冒血。 第二天,她带着我哥扛了一袋细粮去人家家赔礼道歉。” “为什么?” “她怕把她未来儿媳妇扎跑了,向人家解释说嫁到我们家不用学刺绣。” 江易忍俊不禁,“然后呢?” “然后我嫂子还是嫁到我们家了。我一早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断了感情。别说她教人家刺绣,就算教劫道,我嫂子也学。 不过这倒给我嫂子提了个醒。往后只要我哥犯错,她就拿绣花针扎他,一扎一个准。我爹娘苦口婆心劝了他十几年让他改的毛病,被我嫂子五天扎好了。” “你们家女中豪杰颇多。既然是‘家族传统’……”他低下头,又小声说道:“那、那你以后……以后也可以继续,我……” “我可不会像她那么心善。” 江易:??? 尹晓看向他,“一个人是好心还是恶意,对方能感受到。不管她用什么方式,或用什么话语表达。底色都不会被表面所掩盖。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误会你妈妈的举动。 但你在跟她别扭什么?是她有大把的时间还是你的寿命长到可以随意挥霍?” 他沉默片刻,“人不该踩在别人身上享受一切,哪怕那人是我亲生父母也不行。况且,他们‘残害’的对象,还是对我有恩的村民和养父。 我不是不想亲近她。只是我一靠近她,就会觉得我背叛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人发病、死亡的脸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眼前,让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 她每次送来的东西我都会把钱转给她。我知道她收到钱会难过,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长叹一声,将头埋进手心,揉了揉眼睛和脸颊,“为什么非得是我遇到这种事?” “我也给不了你答案。”尹晓清冷的声音传来,“我要是你,只要我爹娘在我身边,我不介意踩着别人的尸骨过活。 所以你和傅筠亭的这种想法我永远都明白不了。但这也是你们弥足珍贵的地方。 你该把你的想法告诉徐闻静。” “告诉她只会让她伤心。我尽不了孝,何必再给她心上捅一刀。” “你错了。她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说清楚后,也许你们会自然而然地找到彼此相处的最佳方式。 总比等你死了,她才知道真相要好。 没有什么悲伤比得上无能为力。那才是真的在心上捅刀子。 既然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可以替你说。” 尹晓不懂他和徐闻静之间的感情,只知道现在他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她这个领导就帮他解决。 她站起来走向厨房。经过江易身边时,江易抓住她的手腕,环抱住她。 尹晓身体很凉,但他却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像是找到了可以停靠,卸下一身疲惫的地方。犹如落入大海的人紧抓着唯一一根浮木,他不断收紧着双臂。可或许尹晓的腰太细,他怎么抱都觉得和她之间有空隙。 “谢谢。我自己处理就好。”他侧脸紧贴在她身上,闷声说:“有你在,我很开心。” 尹晓曲起的手指贴着他的发丝,在听到他的话后,张开手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徐闻静动作十分麻利。很快,江易那张不大的餐桌上被盘子填得满满当当,连米饭都没地儿放,每个人只好端着各自的碗。 孙家和早上没吃饭。高皓然不仅没吃还吐了一堆。这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上桌没多久就又跑到厨房添饭。 对于做饭的人来说,这种行为是至高无上的夸奖。 徐闻静慈爱地望着他们,乐呵呵地说:“慢点儿吃,别噎到了。锅里还有。这次匆忙只能炒菜了,下次你们提前说,阿姨给你们好好做顿饭。” “这就行,我们不挑。”高皓然鼓着腮帮子,还不断往嘴里扒拉菜。 “阿姨,你有空教教江哥吧。”孙家和喝了一口汤,“不是我说,我看他做饭都想报警。一看他跟嫂子就整天点外卖。” 江易夹了一筷子姜扔进他的碗里,“闭嘴!吃你的饭!” 徐闻静看着江易和他们互动,又看着他和尹晓穿着同款“情侣装”,心中很是高兴。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画面。 江易被拐的那些年,她每每看到路上的学生都会想到她走失的儿子。 她曾幻想江易带着同学或好朋友来家里吃饭、打游戏、办生日聚会。 长大成人后,他带着心爱的姑娘回家,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妈,这是我女朋友,我们来打算结婚。” 再过几年,他们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家伙会甜甜地叫她一声“奶奶。” 这些原本普通平常的事,对她而言,一度成为了“奢侈品”。 好在上天心软。今天,她的那些幻想都成了真。她儿子和他的朋友、“爱人”聚在一起,他们吃着她做的饭说笑、打闹。 思及此,她眼眶微热,低头抹泪。 这一幕被夹菜的孙家和看见。他惊讶地问:“阿姨,你怎么啦?眼睛疼吗?” 所有人抬头看向徐闻静。 徐闻静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菜汤溅进去了。 对了,小和,我听你妈说你不去参加后天的慈善晚会了?” “不去。每年都是那套流程,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打算后天晚上和朋友去山上飙车。” “那很危险吧。” “我们蹬自行车。环保又安全。按我们的体力,骑到山顶刚好赶上看日出。” 众人:…… “慈善晚会?”尹晓问道:“是那种一帮有钱人聚在一起花点微不足道的钱减税的晚会吗?” 徐闻静:…… 孙家和竖起大拇指,“精辟。” “来的人都有谁?” “基本财富排名靠前的人都会来。”孙家和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娱乐圈的某些明星也有,但这种晚会不对外,必须要有邀请函。所以那些明星基本上……你懂吧? 去了都是拉拢关系,商业互吹。我不爱去这种场合,江哥怕是也不喜欢。” “但、但东西很好吃。还可以跳舞,看演出……” 徐闻静说这话有些心虚。她知道江易不会来索性一开始就没提,可现在看尹晓有兴趣,她又想争取一下。 尹晓又问:“您的养子江骏诚呢?” 徐闻静有些懵,“也来,你……” “那还挺方便的。我要去看看。”她看向孙家和,“你!后天也要来。” 孙家和放下碗筷,起身敬了个礼,“yes,madam!” 第155章 是上门生意 尹晓要去。江易自然不会拒绝。有她在,他去哪儿都无所谓,哪怕会让他见到江桓和江骏诚。 徐闻静意外之余,更多是喜悦。 她一直想让江易和江桓多接触接触,消解彼此之间的误会。她坚信江桓是爱江易的,只是口不对心才让两人生了嫌隙。 如果他们父子能和好,江易就会搬回家住,今年春节她也能过个团圆年。 江易和江桓的性子都倔,谁也不肯退让。她不好说和。但今天在尹晓身上看到了希望。江易很听她的话。也许尹晓开口,江易就会有所转变。 徐闻静心中无限欢喜,张罗着要给尹晓购买礼服、预约化妆,可被尹晓和江易一同拒绝。 江易自不必说。他不会用江桓的钱,更不会以江桓儿子的名义去参加这次晚会。至于必要的邀请函,他告诉徐闻静不必担心,他有办法。 见他们态度坚决,徐闻静只好作罢。 午饭过后,高皓然回去上班,孙家和帮着洗完碗也离开江易家。 徐闻静本想趁着机会多跟尹晓聊聊,说说江易和他父亲之间的事。但尹晓听见风铃响,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直到徐闻静下午离开,她都没回来。 江易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见傅筠亭,见了他之后还会不会回家。天色越暗,他的心里就越慌。 临近夜晚,尹晓终于重新出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去了?走这么急。” “有事要交代。你找我?” “没有啊。”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巴巴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这股强烈的视线令尹晓不得不抽出看电视的注意力分在他身上,“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啊。”他轻咳一声,“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流落荒岛,现在有四个人,分别是我、傅筠亭、孙家和以及高皓然,你最希望谁在你身边?只能选一个。” 尹晓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是犯了什么天条,才要在流落荒岛的时候带一个累赘?” “累赘!?我也是吗?” “你觉得呢?” 江易冷哼一声,扭过身子,手托腮生闷气。良久,他又转过来,自荐道:“我觉得我还行。你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带你去哪儿?” “荒岛。” 尹晓按着他的脖子,指着电视,“你之前问的时候康熙在说遗言,现在雍正都登基了,你那话题还没过去。你是不是有病?康熙死了都触动不了你那颗想流落荒岛的心吗?” 他上手搭在尹晓的肩膀上,强硬地说:“既然康熙死了,你必须夸我一句总不过分吧。” 尹晓:??? 江易之所以胡言乱语,完全是因为尹晓早上点评他没长进。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今天要得不到她的肯定,他连觉都睡不好。 见她不说话,他有些着急,“很难吗?我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总得给个理由吧。”尹晓打从出生到现在没那么疑惑过,“你干什么了我就得夸你?就因为康熙死了?” “我问赵明华要来了邀请函。吴欣桐他爸还记得吗?赵明华是他们公司的老总。我之前帮过他,他听说我要去,还说会派车来接我们。” “哦。” 尹晓转过身,面向电视。邀请函这种东西她向来不在意。她想去的地方还没有谁能拦得住。 江易等了一会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说句话呢?” “带你去、带你去!你又乖又听话。” “啊?” “你的优点。”她狠狠捏住他的脸,“从这一刻开始,你再敢因为这种闲事打扰我,我就卸掉你的下巴。闭嘴!” 江易揉着脸颊,心脏怦怦直跳——她夸我乖! 后天下午,江易罕见地穿上了西装。他身材匀称,腿又长,即便穿普通西装,也掩盖不住自身优越的外在条件,甚至西装的档次都跟着他飞升。 他满心欢喜地打扮完毕,展示给尹晓看,得到了尹晓的最高评级——“看起来挺像个人。” 江易:……算了,好歹也算夸奖。 至于尹晓,她照旧穿她原先的衣服。用她的话说就是: 那些人能见到她是他们的荣幸,她为什么还要花时间打扮给他们看。 江易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赵明华派来的司机准时出现在江易家的巷子口。他二人上车前往晚会现场。 晚会在一处私人庄园内举行。车子从正门驶入,临近宴会厅时,排起了长队。要等待前面车上的人下来,后面的车辆才能往前开。 江易隔着车窗见到了一些平时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熟脸”。这些拥有诸多粉丝的明星们不管在外人设如何,在这里都挂着几分拘谨和讨好的商业微笑。 迎宾的侍者一见有车辆停下,立即迎上去开门。今晚来的人皆是身价不菲,地位崇高,容不得丝毫怠慢。 但当江易和尹晓一同下车时,侍者却有些恍惚。 二人皆是生面孔,穿着又普通。尹晓还没有化妆。这对“奇怪”的组合当下就引来站在门口拍照的明星们的注意。这种审视的眼神让江易很是烦躁。 尹晓从容迈开步子,淡然地对他说:“我们进去。” 她走在红毯最中央,正前方几个人在看到她来之后,脑子还没发动指令,腿就自觉移动让开道路。 许是气势太强,接待人员连邀请函都没敢问她要。 等她离开,那些人聚在门口纷纷猜测她是不是军方派来的人,又是不是曾经上过战场,为什么他们会不自觉害怕一个普通人。 此时,宴会厅内正演奏着舒缓的古典音乐。男男女女手持酒杯,四处走动交流,笑声不绝于耳。侍应生端着托盘穿行其中,提供服务。 宴会厅面积很大,尹晓进来后并没有受到和外面同等的关注度。她左右看了看,然后被甜品区一米多高的巧克力瀑布吸引。 她头也不回,只抛出问题,“我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东西,一直想问它为什么要动?” “它不动就凝固了。”江易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你要不要尝尝?” 没等尹晓回答,他拉起她的手带她去那里,将裹满了巧克力酱的水果放在盘子内,递给她。 尹晓接过但没有吃,“来这里的人好像很少。” “怕弄脏衣服和妆容。”江易不免感到可惜,“其实这里的食物不过是摆设,大部分都会在宴会结束时被当成垃圾扔掉。我以前跟我养父参加过类似的聚会。他会带饭盒打包很多东西回去,省得浪费。” “那你今天怎么没带?” “我想我们今天不是来找谁吃过那种‘长生’的药,谁又用了邪术延长寿命。那肯定很忙,所以就没想那些事。” “谁说我是来做这些的?”尹晓拿起叉子将水果塞进他的嘴里,“这么多人,我是疯了,才干这种大海捞针的事。” 江易嚼着水果,擦掉嘴边的巧克力渍,一脸疑惑,“那你来做什么?” 说话间,赵明华带着女伴走来。他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伸出右手和他打招呼,“江先生,不好意思,我秘书跟我说你们来了,但刚跟几个朋友聊天,脱不开身。这位想必就是……” 他看向尹晓,笑容卡在脸上,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熟悉寒意——他当年见鬼就是这种感觉。 可她是江易带来的,总不能真是鬼吧。他想。 “她是我女朋友,尹晓。”江易又向尹晓介绍赵明华,“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赵明华,赵先生。” 尹晓点头示意。 赵明华知道她的身份后,还是不免心里发慌。他勉强笑了笑,转而对江易说:“江先生,我有一件紧急的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我……” “去吧。”尹晓说:“我在这儿等你。” “那你别跑远了。” “好。” 这边,赵明华留下女伴,推着江易快步离开。 女伴朝尹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晚上第二次这么害怕,甚至比刚才还厉害。 赵明华带着江易来到角落。头顶上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又有盆栽遮挡,很是隐秘。 他压低声音说:“这里没人,我在这儿说吧。江先生,首先很感谢你上回救了我员工他们一家,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现在真是不多了。我想问问你,您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 “是这样。”他表情极其严肃,“我有个发小,和我关系特好。当年在国外念硕士,毕业之后就留在那儿,还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 他小女儿读的影视专业,现在在当地有名的电视台工作。他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他女儿的摄制组去拍节目,然后整组人凭空消失,已经三天了。问我能不能找人去看看。” “凭空消失?”江易眉心紧蹙,“有没有联系警方?国外那种环境,绑架也说不定。” “当然报警了。但警方去现场勘察只找到了遗留下来的摄影机。他就是看到摄影机拍下的画面才觉得他女儿不是被绑架,而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第156章 是惊艳的女人 说到这,赵明华不好意思地说:“这段视频不方便外传,他连我也没给。但您要是接下这个案子,他绝对不会隐瞒。” 江易有些迟疑,“那地方具体在哪?” “s国,德拉提州麦卡郡。” “德拉提州……”江易顿了顿,“麦卡郡离法浦郡远吗?” 赵明华不解他问这个问题做什么,但察觉到他有接下案子的意思,便回答说:“不远。两个郡挨着。开车大概四小时,也有机场。您要去法浦郡?我可以让他安排人送您。 我这个朋友也在做生意,虽说生意不大,但绝不吝啬小气。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您所有费用他都会承担,报酬更不会少。” 江易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国内国外来回飞,哪儿有生意去哪儿。如果是往常,他一定痛快答应。但现在他才“恋爱”,正是离不开她的时候,一来一去不知道多少天。也许等他回来,尹晓就回学校了。他又要过跟她“阴阳相隔”的日子。 可要是带上尹晓。她之前说她不喜欢洋人,去那儿会不会感觉糟心呢。 他看向尹晓的方向,“您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完,他快步朝她走去。 尹晓被赵明华的女伴带去坐在离甜点区不远的餐桌旁。那女人不敢跟她待太长时间。安排她入座后就找借口说帮她拿甜点,之后再也没回来。 尹晓独自坐在那里,宛若一尊神像,四下无人敢靠近。 江易走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她问:“想不想去国外走走?” “哪儿?” “s国的……” “去。总归要去,走阳间比走阴间方便。” 江易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痛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勾起唇角,“好,我跟他说一声,马上回来。” “你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尹晓微扬下巴。 江易转身见江桓和徐闻静,以及江骏诚出现在他刚才待过的地方,和赵明华相谈甚欢。 徐闻静老远看见江易和尹晓,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你不用去,在这儿等我。”江易拍了拍尹晓手背。 原本满脸堆笑的江桓在看见江易到来后,立马垮下嘴角。碍于赵明华在,他只好先忍着不骂他。 江桓假笑两声,走到江易身边,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赵董,我儿子平时托您照顾了。” “江董这是说哪里话,是我倚靠小江先生才是。但我也是上次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江董你怎么隐瞒得这么深,小江先生您也不说。” 江桓哈哈大笑,“这小子心思浮躁,不如我大儿子稳重,我特意不带他出来,想多磨磨他的性子再说。” 江易厌恶地甩开他的胳膊,对赵明华说:“赵先生,那件事我答应了。不过您让您朋友准备两张机票。我一会儿把我个人信息发过去。” 赵明华眼睛一亮,“没问题!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了,时间尽快。这种事情拖延越久越麻烦,你应该了解。” “好、好!我现在就打电话通知他。”他对着江桓等人抱以歉意,“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赵明华离去后,江桓也不装了。 他换上专属于他的“严父”表情,教训江易道:“你刚才什么态度?当着外人这么对你的父母,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连家都没了,哪还有家教?”江易讥讽道:“我是不如江董您会传承家风,自己趋炎附势,教出来的孩子也跟您一样道貌岸然。” 江易说完就走,多一个眼神也不给他,可没走两步却被江骏诚拦了回去。 江骏诚痛心疾首道:“小易,你好歹是爸爸的亲儿子,就算当初是爸爸疏忽致使你被拐走,但他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啊。 你恨的该是人贩子,不是你的父母。你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他有意提高了些音量,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他继续说:“咱爸已经尽力补偿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在外人面前给他难堪,这是一个儿子该做的事吗?我真为他感到不平!” “你随便。” “你……” “别吵了!”徐闻静闯入他二人之间,“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事回家说。” 围观的人立即移开目光,散开走远。 徐闻静挽住江易的胳膊,对他温柔一笑,“我刚见晓晓坐在那儿,怎么她没过来,你去叫他。” 她又看向江桓,说:“你儿子找了个女朋友,是警察。人长得很漂亮。只是孩子有点内向,话不多。你一会儿见了,别板着脸吓到人家。” 江桓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不见她。什么警察?是家里世代从政,还是部长的独生女儿?我站这儿半天了,她看见你招手也不主动过来打招呼,一点礼数都没有,肯定不是名门望族出身。 江易,你找女朋友我不反对,但她也只能是你女朋友。你的结婚对象必须听我的。我们江家不要小门小户,更不要平民出身的媳妇。” 他说这话时,眼光同时扫过江易和江骏诚。 江骏诚抿着嘴,低头不语。 “你也配见她!?”江易当下怼了回去,“江桓,是我不让她过来的,我怕她看到你倒胃口……” “你说这些干什么!”徐闻静见他二人又要起争执,先一步数落江桓,“清清白白的女孩哪里就被你说的一文不值了? 小易,别听你爸胡说。家世背景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对方人品不错。妈就支持你们在一起。” 闻言,江骏诚哂笑道:“妈,小易找的女朋友可没那么简单。她就不是警察。 我之前见过她一次,后来又托我在警局的朋友打听,发现根本没有她这一号人。而且这人有极端的暴力倾向,像是……” 他说到一半刻意不往下说,转而将话题引到江易身上,“小易怕也是受她影响才辞了律师的工作,现在和她在一起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在当警局的线人……” “妈!”江骏诚再度打断她:“他女朋友的身份都是假的,他又在做哪儿的线人?” 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义正辞严地说:“小易,如果我猜错了,我向你道歉。不过我想请你告诉爸妈,你究竟在做什么,省得他们为你担心。 我问你你是不是加入了邪教?如果不是,为什么度假小镇寺庙里的和尚拦着你们不让你们走?而且那间寺庙我和爸爸常去,一直没有事,怎么你们去过之后,和尚就在一夜之间都死了?” 江桓也跟着摆出一副审问的表情,逼江易解释。 “我做什么需要向你们汇报吗?”江易冷笑,“江骏诚,你要怀疑我杀人,可以报警。不过我要告诉你,这种大义凛然的戏码不要再演了,我看着恶心。你无非是想继承江桓的公司和钱,你放心,这些东西我根本不会要。他的脏钱配你这种人渣正合适。” 江骏诚变了脸色,“你不要把话题扯到我身上,说清楚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小易,你告诉妈妈,你大哥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没有加入邪教对不对?” 对于江骏诚的话,徐闻静内心有些动摇,她担心江易真的走上了歪路,做出残害自己的行为。 而江桓气不打一处来,对江易不满达到顶峰,“江易,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八了,四舍五入马上三十岁。三十岁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人教吗?其他人在你这个年纪就算不成家也立了业。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加入了邪教。”江易厌倦跟他们争吵下去,不再辩驳,“我不止加入,我还是里面的窝主,你们去报警吧。” 这时,附近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请问骏诚先生,这位就是您的弟弟吗?” 来者是一位身穿一字肩黑色长裙的女人。 她年纪不大,像是才刚毕业的大学生,周身萦绕着一股书卷气。空气刘海下是一双惹人怜惜的小鹿眼,眼尾处用红色眼线笔勾勒,使这张清纯的脸多了几分魅惑之意。手指纤细修长,如同初春的嫩笋。右手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手腕处纹了一圈红色的蔓珠华沙。 乌黑的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发髻上戴着一根樱花样式的黄金簪子,樱花花瓣用红宝石点缀。花下垂挂着一颗精巧的玉质铃铛。随着她的移动,铃铛发出细小清脆的响声。 她站在江易面前。江易闻到她身上那股说不出来的花香。这味道沁人心脾,闻之心情舒畅。 她微微躬身,对江易说:“江先生您好,我叫伊藤利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157章 是一对三(上) 江易迟迟没有回应,目光如钩子般锁住眼前的女人。她五官精致,轮廓柔和,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美,可周身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阴鸷感。 这种不和谐的地方让江易想到了尹晓。 然而,尹晓令人恐惧的地方是落在实处的。她是鬼,身上近乎暴虐阴气唤醒了人类作为动物逃生的本能。但面前这位却截然不同。她更像是蛰伏在蜜糖下的砒霜,让人分辨不清,只是朦胧地感觉到危险。 江易试图从她身上找到原因,可没有发现她有被鬼魂附身的迹象,于是偏移视线,看向她的颈侧动脉,以确认她是否是活人。 但这一举动让江骏诚误会了。 他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伊藤小姐别见怪,你的美貌实在惊为天人,难怪我弟弟江易见到你惊讶得连话说不出来。他从没有这么失神且冒昧地盯着一个女人。” 伊藤利奈以手背遮挡嘴唇,噗嗤一笑,眼尾处的红线更添几分妩媚。 “江先生如此夸奖,利奈实在不敢当。”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似是黄莺歌唱。 江骏诚心中一动,不自觉将语气放得更加柔和。“伊藤小姐不必谦虚。容我冒昧讲一句,我从未见过能与你的美貌势均力敌的女人了。” 伊藤利奈眼尾倏然弯作新月,笑颜如同绽放的玫瑰。 江骏诚一时竟看痴了,喉结无意识滚动,“而且伊藤小姐天资聪颖,语言天赋又高。若是你不说,根本听不出来你是r国的人。在我心里你更像是r国的公主。” 伊藤利奈笑道:“什么公主,我不过是给寺庙看大门的人罢了。用你们国家的话来说就是神婆,而且一整个家族都是神棍神婆。我们靠着坑蒙拐骗,说些场面话赚钱养家糊口而已。” 江桓插话道:“伊藤是r国的贵族,掌管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寺庙以及神社。你们家的生意要是只能养家糊口,那我们挣这点钱怕是要被叫成讨饭的了。” 说完,他和伊藤利奈以及江骏诚一同笑出声。 徐闻静忍着对江桓翻白眼的冲动,心里为李婉琳鸣不平。 江桓在伊藤利奈表面前表现的大方风趣又通情达理,可对着李婉琳从来都是总板着脸,挑她的错处。 李婉琳在他们家住的时候,只要江桓在家,她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而江桓现在之所以变了个人,无非是想攀上伊藤家。如果可以,他还想收伊藤利奈做儿媳。 江桓笑完,摆了摆手,“说到神棍,伊藤家可不能叫神棍。我听说天皇都找你们家驱邪。” “只是每年例行的祭祀仪式罢了。”伊藤利奈停顿了一下,“江伯父这么高看我们家,那我这个神婆的话你会信吗?” “当然!伊藤小姐想说什么?” “我刚才路过,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想说您的小儿子没有加入邪教,您大可放心。”她向江易投来热诚的目光,“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出乎意料。” 江桓眼睛一亮。他才不管伊藤利奈看上的是谁,只要是他儿子,他都乐见其成,于是立马撮合道:“是吗?伊藤小姐只看一眼就如此了解我儿子?看来我的小儿子很合你眼缘。” “是的。”她眼波流转,看着江易说:“我对小江先生一见如故,或许是我们上辈子见过?” 江桓笑成了一朵花,替江易回答说他们上辈子一定是恋人,不然江易也不会盯着她看那么久。 徐闻静瞪了他一眼,拉住他的衣袖,让他收敛些。 “伊藤小姐上辈子住在长崎?”江易语气寡淡,不带丝毫感情地发问 。 “有什么说法吗?”伊藤利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小江先生会算前世今生?” “我不会。但你上辈子要住在长崎,也许我们真见过。”江易说:“我上辈子是个胖子。” “胖子?” 伊藤利奈有些困惑,而后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也不恼,仍是那副笑模样,冲侍者优雅招手,取下两杯红酒。 “那这杯酒就当为我们重逢,也当为化解我们上辈子的恩怨。我敬你。” 江易低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我不胜酒力,你留着自己喝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伊藤利奈快步追去,“江先生,你等等!” “江易!” 江骏诚一把拉住他的左手手腕。彼时,伊藤利奈追上来,猝不及防之下,红酒泼到了江易身上。 “对不起!”她慌忙道歉,拉开手包拉链,取出一块绣着樱花的手帕,“我帮你擦擦。” 她拿着手帕按在了江易的脖子上。 同一时间,江易甩开江骏诚的胳膊,用指甲划开中指指尖,拂过伊藤利奈的耳后。 随即两人各退一步。 伊藤利奈双目圆睁,抬起右手放在发髻边,但不敢去碰。下一刻,簪子上的铃铛应声破碎。 她紧抓着手包,骨节泛起青白,不久,恢复原样。 她用手帕遮住嘴角,挑衅似的笑道:“江先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江易用手捂住脖颈,脸上血色全无。 徐闻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见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细微的伤口,不过不严重,连血也没有几滴。 但徐闻静还是用纸巾按在他的伤口处,关切地问:“疼不疼?” 江易抿着嘴没有说话,额间尽是冷汗。 良久,他拿起一张纸巾,吐出嘴里的黑血,又将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心,望着伊藤利奈,对徐闻静说:“我没事。” 对面的伊藤利奈神色一滞,继而笑意更甚,“江先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但还差一点坚决。且记古人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下次可没有这么幸运了。” 江易神色冷淡,声音像是裹挟着冰霜,“我差的不是坚决,而是对畜生的高估。” 江骏诚和江桓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听出江易在骂伊藤利奈。他们害怕伊藤因此生气,所以当下就责令江易赔礼道歉。 江骏诚面向伊藤鞠了一躬,指着江易骂道:“你平时在家耀武扬威就算了,现在竟敢对伊藤小姐口出狂言。什么畜生不畜生,我看你是越来越没人性,更像一个……” 话说到一半,他的脖颈突然一颤,遭到钝击。冰凉黏腻的触感蛇行而下。他伸手一摸,竟扯出一颗裹着巧克力酱的葡萄。 “这……” “又想挨揍了,课长?” 江骏诚循声望去,却见尹晓斜站在水晶吊灯下,手中端着一个瓷盘,漠然地盯着他看。 在她身后还跟着孙家和,他顶着一头黑发,叉腰抖腿,像是学校里跟着大哥混的小跟班。 江骏诚后颈汗毛陡然竖起,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可目光扫过周围熙攘的人群,又想起今日江桓和徐闻静也在后,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强扯出几分镇定,\"是你!?你还敢来?\" 江骏诚转头跟江桓告状:“爸,她就是小易的女朋友。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 说着,他上前几步。江易要去阻拦,但不适感还没褪去,两腿发软,靠抓着徐闻静的胳膊才没摔倒。 尹晓踩着高跟鞋向他们走来,随后将手中的盘子扣在江骏诚的胸口前,“滚开,我不跟课长说话。” 她把盘子递给身后的孙家和,没有停留。 “你站住!” 孙家和憋着笑,劝江骏诚说:“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你看这奶油……” 他就说为什么尹晓不先去找江易,而是在甜品区刮奶油,原来是这个用途。 江骏诚一会儿还要见别的商业合作伙伴,不能这样去见客。他没时间跟尹晓算账,只好跑去洗手间,给秘书打电话拿换洗衣服。 尹晓站定,微微侧头,冲孙家和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悄摸跟上了上去。 江易困惑不解,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另一边,江桓面色铁青,没好气地问尹晓:“你就是江易的女朋友?” “没跟你说话前先闭嘴。”她拨开江桓的头,把他推到一边,走向伊藤利奈。 伊藤利奈刚露出了一个笑容,还没说话。 尹晓抬手拔下她的发簪,握在手心,“今天晚上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第二次。” 伊藤利奈披散着头发,微眯双眼,“你是什么人?” 她松开手指,两截断裂的发簪落在地板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你爹。” 伊藤利奈惊愕地看着发簪,随后干笑两声,伸出右手,“这位小姐贵姓?见到你很高兴,我……” 尹晓按住她的手腕,真诚询问:“我看到东洋鬼子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凭什么只有你高兴?” “你!” 伊藤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可无论怎样用力都动弹不得。她咬紧牙关,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尹晓表情如常,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宴会厅中,众人忽觉一股刺骨阴寒,仿佛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原本为了装饰而点亮的烛台发出幽幽的绿色烛光,引来不少宾客的注目。天花板上的吊灯无风而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徐闻静站在一旁,眉头紧皱,隐隐觉得眼前这两个姑娘像在较劲。手腕上的吊坠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发烫。 她想问问江易,却发现他一脸凝重,紧盯着那两人,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戒备。 很快,伊藤利奈败下阵来,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这位小姐,是不是握的太久了?” “我怕你不长记性。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祖上一贯记吃不记打。” “这话从、从何说起?”她嘴唇干裂,甚至起了皮,像是渴了很久,“我才刚认识你,得罪……得罪过你吗?” “你们呐,也只有在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才开始讲道理。” 她手一松,伊藤利奈踉跄着退后几步。继而,宴会厅一切恢复正常。 此时伊藤狼狈不堪,面色苍白,冷汗打湿了刘海,紧贴在额头上。江桓不明白怎么突然她就变成了这样。 “伊藤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她咬着牙说:“我去补个妆,你们慢聊。” 没走多远,她感觉手心一热,低头竟见包内散发出阵阵青烟。她慌忙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人形符纸。瞬间符纸燃起了青绿色的火苗,化为灰烬。 她惶恐地看向尹晓。 尹晓冲她淡淡一笑,“别害怕。我只是提醒你,小贴纸不顶用。就算你比他多了一分坚决,可又能成什么事呢?” 伊藤咽了咽口水,快步离去。 第158章 是一对三(下) 处理完两个“小喽啰”,尹晓终于腾出空来找江桓谈话。 “你就是江桓?” “简直没家教!”江桓心里发虚,但强撑着气势,怒道:“你敢直呼长辈的姓名!?刚才还那么对我儿子……” “你今年多大了?”尹晓打断他,又问。 “五十六。” 她点点头,“四舍五入就是六十岁。听着年龄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死?”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六十岁,四舍五入也就是一百岁。你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人教吗?别人家一百岁早死了,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江桓指着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话。这女人竟然拿他的话攻击他! 江易脚下发虚,一阵阵地出冷汗,但不妨碍他现在想笑。只是还没笑两声,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徐闻静轻拍他的背,一颗心分成了两瓣,既担心江易,也担忧尹晓和江桓。 她猜错了。 尹晓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调和剂。如果说江桓和江易之间是小打小闹,那她就是直接来宣战的。 可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儿子喜欢的人,她到底要向着谁说话才对呢。 江桓在气势上被尹晓压得死死的,面上一阵白一阵红。可一想到自己身为长辈,又有学识和财富,怎能在她面前落了下风? 于是,他硬着头皮,语气强硬地继续说道 :“真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一天自己不学好,还带坏我儿子。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谈过好几个男朋友,是不是跟人家同居过?打过胎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想自杀后投胎到我这儿?”尹晓说:“你想的美。以你今生的所作所为,下辈子只能当个畜牲,还是个绝育的。” “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江桓极怒之下也压低着声音,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你把你这话说给外人听听,看他们会不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江桓!”江易刚说了两个字,尹晓伸手制止他。 她又对江桓说:“你说得对。我圆了你这个梦。” 江桓:??? “阿水。” 她凭空一喊,而后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身穿制服的短发女服务员。她将话筒放在尹晓的手上,然后又迅速消失。 江易看着离去的阿水,心中满是疑惑:她什么时候来的? 俄尔,一阵尖锐的电流声响彻宴会大厅,紧接着,音响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不疾不徐,清晰地在空气中回荡。 “请问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桓先生,你早年在洞溪村开设工厂,违规排放工厂废水,污染当地水质和土壤,致使当地村民患癌,后来给人家赔偿了吗?”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原本隐秘的角落瞬间变成宴会厅最耀眼的地方。 江桓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不缺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可尹晓这招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乱了阵脚,一时想不起来那些公关术语。 他竭力保持镇定,努力维持着自己平日儒雅高贵的形象,然而,他颤抖的下巴却彻底暴露了内心的慌乱,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你听了什么疯言疯语……我、我、没有……” “没有赔偿?很好。那很不是人了。”尹晓借着地方大而江桓又没有话筒,站得远的人听不见他的辩驳,胡编乱造。 “没人告你吗?” 江桓不作答,只对着附近围观的人高声喊:“这人是个疯子。快叫人把她拖出去。把她带走!” 他的激动和尹晓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帮他的,就连徐闻静也愣在了原地。 尹晓手持话筒,追着他问:“你就是这么对付那些村民的?有人告你你就说人家疯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赔偿?还是没有说人家疯,只是用了更绝的手段,比如……”她刻意停顿,“让你儿子江骏诚买通记者给对方泼脏水?” 江桓又气又急,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他再也顾不上平日的体面,朝着尹晓冲过去,抢夺她手中的话筒。 尹晓轻盈一闪。 江桓收势不及,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四肢大张着趴在地上,模样十分滑稽。 尹晓弯下左腿膝盖,在他身边蹲下,对着话筒慢悠悠地说:“江董,人说上得山多终遇虎,你做了那么亏心事就没见过鬼吗?” “你滚开!”江桓挥舞了一下手臂,但没打到她。 她接着说:“其实见了没事,慢说世上没有鬼,就算有鬼……你儿子江骏诚要有能耐可以被伊藤利奈包养。有鬼又怕什么呢? 对了,是因为您想跟伊藤家攀上关系,才逼走你儿子原来的未婚妻,然后你们家好换一个更有钱有势的儿媳? 但作为长辈,我也劝你一句,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想想自己儿子又是什么德行。你知道江骏诚见到死人吓哭的事吗?” “你、你住嘴!” 江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刚起身,尹晓一把按住他的脑袋,用力将他压回地面,让他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 围观众人对着江桓指指点点,讨论声此起彼伏,眼中带着对他浓浓的鄙夷。 徐闻静心下一紧,向前迈出一步,想要做点什么。江易拉住她的胳膊,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保安匆匆赶到现场,迅速在周围站成一排。可他们谁也不敢率先迈出一步。这神奇的画面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估计会以为他们是在尽职尽责地为尹晓挡风。 “你们别急,我说完就离开。” 尹晓不为难拿钱办事的打工人。她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关掉话筒,抓起江桓的头发,低声在他耳畔说:“江桓,举头三尺未必有神明,但一定有鬼。 你认不认你儿子,想怎么对他都随你。但你和江骏诚一唱一和教训我下属,把他骂的一文不值,你问过我了吗? 你要以后改了,我们到此为止。你要继续,我也奉陪到底。不过下次就不是让你出丑这么简单了。” 江桓的脸涨得犹如熟透的紫茄子,脖颈上青筋暴起。他再次试图站起身,可尹晓如钳子般的手再度死死按住他。他一个踉跄,又趴回了地上。 “有力气做无谓的反抗,不如想想之后怎么做公关挽回声誉。”她放开江桓,直起腰,冷声问:“对了,你小儿子当年怎么走丢的?” 她嗤笑一声,不等江桓回话,便站起来拽过江易的胳膊,向门口走去。彼时,孙家和也追上来,比一个“ok”的手势,和他们一同离开。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江易回头,看见徐闻静追了出来。 她红着眼眶,眼中蓄满泪水,气得浑身发颤。顾不得外面还有别人,她便开口,痛心疾首地说:“小易,他是你父亲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往常你再怎么跟他吵,妈都认为这是我们的家事,从没说过你什么。可今天你们太过分了!你让他以后怎么面对其他人?他是有错,但罪不至此吧?” 徐闻静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情绪,不管不顾地放声痛哭,全然没了平日的温柔与端庄,只想将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她真的要疯了。 老公和儿子之间的矛盾就像一把锋利的锯子,在她的心尖上来回拉扯,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将她整个人生生撕裂成两半 。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家团圆,过上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江易见她哭泣,心中十分难过。他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她。 “这就是你以为的,不告诉她她就不会痛苦?幼稚。”尹晓看向他,又扫了徐闻静一眼,收回目光迈步向前走,“解释清楚过来找我。” 孙家和左看右看,决定跟着尹晓,走之前对江易说:“江哥,我和嫂子在大门口等你。你跟阿姨慢慢说,不着急。 嫂子,你别走那么快,等我一下,我让他们把车开过来!” 第159章 是转变 徐闻静不愿再回到宴会厅,即便外面冷风呼啸,阴云密布,她也宁愿在外面待着。她想冷静一下。 江易只好带着她在花园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低头时,他看见她头顶有许多头发的发根发白。 染发膏遮不住时光留下的痕迹。 千言万语一时哽在喉咙间,他身上发生了太的多事,一时不知从哪个地方切入为好。 “我现在在做一些、一些事……”他斟酌再三,说出了实话,“我养父本来不想让我跟他一样,可、可他又怕我读书出来找不到工作,说有门手艺好糊口……” 他尽量以轻松的语气陈述他被拐之后的一切遭遇,可终究没说出他的病情。因为唯有这件事,是无论他和徐闻静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 从他开始讲述,徐闻静就停止了哭泣,认真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然而到最后,她还是泣不成声。 江桓生意场上的事,她向来从不插手。三年前那场官司,媒体即便报道也是偏向于江氏,而且也没有刊登江易的照片。正因如此,她并不知道原告长什么模样。 她是在医院体检的时把江易找回来的。她的检测报告被风吹走,正遇上办理完出院手续的江易。江易将报告捡起还给她。只一眼,她就坚信这是她走失多年的孩子。 只是她找回了她孩子的人,却没把他的魂也一同找回来。 江易的话如同一把钝刀,将她的血肉层层剥离。没有母亲在听到自己孩子受人欺凌时可以无动于衷。更何况,有一部分的伤害是江易父亲造成的。 她明白,也理解了江易为什么会恨江桓。可语言无力。劝慰他的话显得不痛不痒,她说不出来。她更无法替江桓辩解,让江易原谅。她只是抱着他哭,不断跟他道歉。 “其实……我一切都好……”江易声音嘶哑地说出了这句许多游子在外报喜不报忧的常用语言。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我接受不了你的好意,更没办法跟江桓和平共处。他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犯罪。洞溪村也没剩几个活人……” “我懂,我懂!”她点头哽咽着说:“是妈妈不好。我只知道想着我自己,却从没想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不愿意回家。给我点时间,我相信问题总能慢慢解决的,但下次,下次…… 下次我们还见面,好不好?你别拒绝见我,好不好? 我知道事情很多很复杂,但妈妈已经不年轻了,不一定会再有二十年去等你心甘情愿地回家,等我们能把一切修补好再见面。我们边走边看,好吗?” 她说着,适才擦去的眼泪又打湿了睫毛。 江易的嗓子干涩得厉害,连呼吸都伴随着微微的刺痛——其实,他也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可以等。 “我、我明天跟晓晓出国,我答应人家要处理一件事。”他说:“你喜欢什么,我买回来送你。” 徐闻静嘴角上扬,转瞬,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 江易离去前叮嘱徐闻静不要靠近伊藤利奈,戴好手腕上的饰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立即联系他。如果他在国外没回来,就去庙庵街找一个姓林的老道士。他没见过他本人,但之前听说过他,至少他给符咒不会有错。 徐闻静郑重地点点头。 江易迈步向大门口走去。阴沉的天空此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经由雪花清洗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他做了个深呼吸,呼气的那一刻,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沉重与烦闷随浊气离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挣脱了重力的束缚,随时都会乘风而起,直奔星汉。 他早该迈出这一步,和徐闻静坦白,问清楚徐闻静是否知道江桓做的事。他心里也明白隐瞒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那时候他不敢——那时候尹晓没在他身边…… 满天飞舞的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那些雪花好似蝴蝶一般,调皮地散落各处。 他伸手接住那些“蝴蝶”,看着它们融化在自己手心,化作水渍,冰凉的雪水又逐渐温热。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他来时要忍受阴郁天气的低气压,就是为了遇见这些“蝴蝶”。那是不是也可以说他之前遭遇的所有痛苦也是为了让他等到尹晓出现。 天道不公…… 又或许,它是公平的。 他有些改观了。 孙家和的车停在大门外不远处。江易刚出门就听到“滴”一声汽车喇叭响。他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发现尹晓和孙家和坐在前排。 孙家和发动车辆,没有提起刚才的事,而是问江易自己新染的发色如何。 江易瞥了一眼,说:“看着很安全。” “我也觉得。”孙家和附和,随后又疑惑道:“但怎么他们就不能接受呢……” 他上次从江易他们家回去后就赶紧把头发换了颜色。结果回家后,家里人以为他撞鬼了,纷纷要打电话报警。 自从孙家和上高中,他那脑袋就一直五颜六色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黑头发的他了。孙家和的两个哥哥听完他的解释后,夸张地朝东边拜了拜,还说江易一定他们家祖先转世,专门带人来治家里这个不孝子的。 路上,江易接到赵明华打来的电话。关于他的家事,赵明华只字未提,只说以后有需要他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易感谢他的好意。 接着,赵明华告诉他最快直达德拉提州的飞机在明天早上九点,他会安排人送他去机场,落地后对方也会派人来接。那段视频会直接发到江易的邮箱中。现在他们需要他的身份证号。 之后,他挂断了电话。 微信中,赵明华发来对方的联系方式。江易也发送了关于他的必要信息,并且希望对方以他人的信息去买第二张票。至于原因,他没有说。好在,赵明华也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孙家和看了一眼后视镜,“江哥,你明儿要出去啊?” “几天就回来了。”江易收起手机,“你认识那个叫伊藤利奈的女人吗?” “没听说过。我之前也没见过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她是不是有古怪?” “嗯,你让你家人离她远一点,那女人很可能在修炼邪术,能不跟她有接触就不要接触。戴好我给你的东西,然后……有空留意一下我妈。麻烦了。” 江易想起刚才那一幕,仍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估计现在已经着了她的道了。他以为对方只是想试探,因此并没有对她下死手,但她却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不麻烦。但你怎么现在才说!?”孙家和惊道。 “你接触过她了?” “没有。”他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刚陷进去,想追~” “你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还沦陷……”江易白了他一眼,又对尹晓说:“但我没觉得她好看,顶多算普通。” 尹晓专心拨弄着收音机,随口应道:“平心而论,那女人长的不错。你要不抽空学学美术,提高一下审美。和你相比,孙家小子倒是长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是吧!!!”孙家和骄傲地说:“我一直都觉得我在审美上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强。” “是,也比绝大部分人死得快。”尹晓坐直身体,“小心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子。” 孙家和:…… “但话说回来,那个伊藤为什么那么怕你?”孙家和又开始笑,“江哥你是没看到。她刚在门口撞见我和嫂子,结果跑得那叫一个快,就像见了鬼似的。哈哈哈哈哈…… 嫂子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是鬼。” “我就是鬼。”尹晓诚实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哪有你这么好看的鬼,别闹了。” 江易看着窗外,在心中暗暗鄙视孙家和这种只会说花言巧语的奸臣行为。 孙家和将他们送到巷子口。趁着时间还早,打算去参加环山飙自行车活动。他来慈善晚会全是因为尹晓需要,现在尹晓和江易都走了,他才不会再回去。 下车前,孙家和向尹晓保证,视频今天晚上就能做出来,明天早上就会发出去。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拧着眉问尹晓:“为什么拍到的和见到的不一样?” 尹晓大慈大悲、毫无隐瞒地告诉他:“哦,因为你拍到的是鬼。” “鬼?!” “嗯。” “明明两个人呢!” “都是鬼。” 随后她下车离去,留孙家和一人在车里打哆嗦。 第160章 是校长的过去(1) 江易领着尹晓走到小巷深处,开门进入屋内。他再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视频?” 尹晓从容地脱掉身上的外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天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 “因为现在说了下一章还要提。同一件事说两遍会让人觉得不真诚。” 江易:…… 她将衣服挂在衣架上,转身发现江易挡住她的去路。她疑惑抬头,“你还有事吗?” 话音刚落,她被江易揽在怀里。 与之前坐着抱她不同,江易身形比她高挑。此刻,他轻而易举地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怀抱,全然笼罩住她。他微微低头,贴在她的耳畔,声音极尽温柔却掩盖不了颤抖,“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感激我?”尹晓平静地说。 “不止……” 久违的被重视,被人放在心上惦记,令江易即感动又不知所措。因为被夺走了太多东西,失去带来的恐惧致使他封闭内心,一度将一切情感拒之门外。 但现在,有些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地冲破内心构建起的重重阻碍。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向往,对情感的渴望。他想将她留在身边,为此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也在所不惜。 他再也不去奢求别的什么了,如此便好。 不过,他不能总是单方面地从她那里获取关怀与爱意。他需要付出同等或者超出几倍的努力以和她达到平衡,证明自己有资格、值得待在她身边。 “总之,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他说:“等这次回来后,我就去找玄门后人帮你报仇。” “那倒不必。”尹晓当下拒绝,“我跟那三个老头两清了。他们下油锅还是我亲手炸的。” “其他弟子……” “早杀了。” “你怎么下手那么快?!” “不杀留着过年呐。” “讨厌……”江易内心涌现出挫败感,嘴上又不由自主地跟她撒娇,“你就给我分配一件事,不行吗?你不能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吗?” “那就以后……” “嗯?以后什么?” “以后别碍手碍脚。”尹晓推开他,坐到沙发上继续欣赏雍正和年羹尧的“爱恨情仇”,“今天破除那女人对你下的咒肯定损耗不小,赶紧上楼睡觉去吧。” 提到这件事,江易立即粘了上来,仰起脖子委屈告状:“你看看她对你的人干的好事。她先是把符咒下到红酒里,然后顺势我一身,然后划伤我的脖子,如果不是我……” “菜要承认,挨打站稳。”她打断江易的诉苦。 “我哪里菜?只是我跟她从来没见过,以为她只想试探我,谁知道她会一上来就下死手。” “东瀛人总阴仄仄的。他们打不过的时候才会跟你说是试探。别把他们想的太好。当然不光是他们,所有会道术的,你都要防着些。你以前没跟别人斗过法吗?” 江易摇头。 现在做这一行的人越来越少,学成能跟人斗法的就更没几个。就连老道士也只是在年轻的时候跟别人斗过几次。但他总叮嘱江易,让他无论对鬼或是对人,都要学会留手,不要赶尽杀绝。 “这次就当给你提个醒,以后别太天真。”尹晓冷笑,“看你平时一副桀骜不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时候也真是傻得可爱。” “真的吗?”江易受宠若惊,“你、你觉得我可爱?” “嗯。” 他没懂尹晓的嘲讽,尹晓也没懂他的喜悦。 高兴过后,江易回归正题,“你说她为什么找上我?我们之间没有矛盾。伊藤家在r国经营神社,我跟他们也没有利益冲突。还有,她怎么突然来国内了?总不能想在这儿拓展业务。” 忽然,他猛地一拍大腿,“会不会是雷岭找来解咒的?” 闻言,尹晓抬了抬眼皮,“她什么时候来的国内?” “我忘问了。也许江骏诚知道,我问问我妈……”他拿出手机,又停下动作。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徐闻静恐怕心情还没有平复,现在又打扰她只怕不太好。 他改给高皓然打电话,简述今日看到的一切,让高皓然盯紧医院那边,特别留意伊藤利奈会不会过去,但千万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高皓然接到他主动汇报案情线索的来电,差点没哭出声——这小子终于学会合作了。 随即,江易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寻找驱鬼辟邪的物件。他明日要走,得给高皓然留些东西防身,以防万一。 抽屉里所剩物件不多。驱鬼香包也只剩下最后一个,而且袋子破裂,里面的鬼见愁、朱砂洒了一抽屉。 无奈之下,他拿起针线缝合,缝了五下扎了自己六次,还没缝合好。 不得已,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询问尹晓会不会针线。 尹晓恼怒他打扰自己看电视,上腿给了他一脚,但手却拿起针,像变魔术一样迅速将香包缝合完毕,缝合的地方不仔细看都找不见。 江易惊讶不已,“你真会啊?我以为你只会给人针灸呢。” “我活着的时候是绣娘。”尹晓看着电视,说:“我十二岁那年,请我帮忙绣嫁衣的人都能组成一支小队了。这点事情算什么。” 江易把玩着香包,啧啧称奇。忽然,他想起她当年送过傅筠亭私人物件,心里直泛酸。 “那你有空给我衣服领子上绣个花样,好不好?我觉得我的衣服太单调了。” 绣好他就穿着去医院找傅筠亭做复查! “不行。” “为什么?!” “我绣出来的东西是死物。”见江易没明白,她解释说:“我们当地有一个说法。绣娘的手不能摸尸体,哪怕是死掉的小鸡小鸭也不能碰。不然绣出来的花样不生动,没有灵气。 我十四岁那年,我爹在田里面干活,被路过的洋人兵当靶子一枪打死。我和我哥把他的尸首抬回家。此后我就再也不绣东西了。” 江易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会知道畜生的想法。” “官府不管吗?即便当时晚清那种情况,最起码也得给个交代。” “给了。不过是给洋人的。”尹晓说起过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们说我们诬告,打了我哥五十大板,讨洋大人欢心。 我哥哥回家就发了高烧,那个年代炎症是要命的,第三天早上他咽了气。他是我摸的第二具尸体。 他头七那天,家里只有我还能动,所以我独自去给他上坟。回来之后,我看见我娘胸口插着一把刀,死在院子里。怀孕五个月的嫂子死在堂屋。一个黄头发的洋人提着裤子从屋里出来。他看见我就跟狗一样,嘴里乱叫一通,兴奋地抓着我不放。” 江易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嘴唇微张,喉咙艰难地滚动,“然后呢?” “会扑人的野狗留不得。我戳瞎他一只眼,又剁了他的脑袋。我一个人坐在猪圈的墙上望着他的尸体想了很久。 这笔账不平啊…… 我们家加上我没出世的侄儿,一共死了五个人。而他们只死了一个。他们还欠我四条命。于是我把他的头挂在村口,想吸引他的同类过来,不管他们来多少人,我只杀四个。 可谁知道他的同类没来,来了一队衙役。然后我就被他们抓进大牢,还被判了死刑。” 第161章 是一段录像视频 江易从不认为苦难能够被比较。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阶级,不同的人所遇到的事情不尽相同,没有谁比谁受的苦更多,相同的只有当下的血和泪。 但曾经在自己深陷低谷时期都能咬牙坚持的他,此刻却为她感到心痛。他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酸涩与怜惜交织成一片。 一瞬间,他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她在听到自己的事情后无动于衷;为什么她会说在她那个年代,二十四岁早已经见证了许多丧事…… 她家破人亡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成年。一个没有家没有依靠的姑娘在乱世要怎么活下去?在这之后,她一定又经历了更多磋磨。 她对于所有事情的淡漠或许正是多重生死离别下堆积而成的绝望。 他想知道之后的事情,但尹晓没有继续说,他也不再问。 他隐约能猜到那是一段更加鲜血淋漓的故事,追问只会让她难过。正如他一直坚守的原则,他不会挖别人伤口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愿意说,他就听;她不想说,他也不深究。 他喜欢她,和她的过去没有关系。他爱的是当下的这个人。 他上手覆盖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翻转过来,与她十指紧扣,眼神中溢满了柔情。他轻声说道:“不如……你留下来。” “怎么,你怕我去那儿大开杀戒?”尹晓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早就没那个心思了。” “我只是怕你见到他们会不开心。” “开心……”她顿了顿,“我忘了。” 她不记得开心是什么感觉。她记得她是笑过的,只是笑的时候那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又或者出现过,她只是分不清。 “你别勉强。”江易有些担忧。他怕尹晓为了迁就他,而委屈自己。 尹晓误会了他的意思,冷笑道:“如果我非要去,还在那边屠城,你能怎么办?能拦得住我?” “你屠城,那我陪你屠城。” 他回答得很快,尹晓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她才转过头,“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 “这可是杀人,道长。”她提醒他:“你想立的这种人设已经过时了。” “我知道这是杀人。但我就是想陪着你做你想做的。” 尹晓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戏谑道:“我以前一直被玄门那帮人叫‘妖女’,‘天生恶人’,不过我是有目的地杀人,只是手段为人诟病。 没想到你比我还夸张,杀人看心情。要是你生在我活着的时候就好了。他们肯定忙着抓你而忽略我。” “你不是恶人,更不是妖女。”他说:“他们先毁了你的家,你只是反击。如果这也叫坏的话。先动手的人又怎么说。 如果可以,我也想早生一百多年,我想帮你……” 尹晓瞥了他一眼,“道长,你好歹也尊重一下你的职业。你要劝我放下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回头是岸才对。哪有助纣为虐的正派人物。”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派的人,我只想你能顺心,得到你想要的。况且人心总有偏颇。我就是偏向你,别人管不着。我也不在乎他们会怎么想。” 他眼神中透露着坚决,神情严肃且认真,像是在向对方传递不容置疑的决心。而在严肃中又将自己对她的珍视与爱慕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这是尹晓从未看到过的神情。 她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未知的感觉,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她轻笑一声,斜靠在沙发上,抽出右手,手背轻抚过他的脸颊,像在逗弄一只猫咪。 “听听你这话,哪里像一个修道的。死后要是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别怨到我身上。我可没有逼你向着我。” 江易忽觉眼前之人似是从地府爬出来专门勾引他的魅魔,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下的陷阱,专门诱使他一步步堕入万劫不复的魔道。 而他心甘情愿地上她的当。 “不怨你。”他痴痴地凝望着她,感受着脸上那股勾得他心间发痒的凉意,说:“那我死之后,你会来勾魂送我下地狱吗?” “看情况。”她转头看向电视,“那天有空就来,没空让秀秀他们来。” “可我只想要你。我想在死之前,你能陪着我。” “你差这一会儿吗?” “可……”可他畏惧死亡——这是人的本能。有她在,他会好很多。 末了,尹晓丢下一句,“闲了就来。” 江易嘴角微弯,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清晨,赵明华的司机将江易和尹晓送往机场。离去前,江易又劳烦司机回去的时候去一趟警局,帮他给一位叫高皓然的警察带去一包东西。司机应承下来。 现在不是节假日,飞机上人不多。赵明华还给江易买的头等舱,里面的乘客就少了。 江易不是常坐头等舱。他去国外处理案子,虽然对面都会包机票,但对方家境情况不同,给予的待遇也不一样。不过他也不挑。 而尹晓却是第一次来。她一直到进入机舱内才不再隐身。落座后便东看西瞧,觉得一切新奇极了。 阴间的交通工具都很差,连公交车都没有直达的。她很是喜欢这趟不耽误她看电视的旅程。 但头等舱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贴贴”。飞机进入平流层后,江易立即解开安全带,凑到她身边。 他拿出手机,“那边传过来的影片,要不要先看看。” 昨天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加之他受伊藤利奈符咒影响,神困体乏。收拾完东西就休息了。好在旅行路途长,飞机上又有无线网,他这会儿看也来得及。 尹晓“嗯”了一声。 他耳尖通红,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位置有点窄,估计坐不下我们两个人,要不……” 你坐我怀里。这个理由他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 “你蹲我旁边。”尹晓打断他,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空位,“地方大。” 江易:头等舱留这么大空位做什么?不能跟经济舱学点好吗? 他愤恨地点开播放键。 视频里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主持人手持话筒,站在一座白色独栋木屋前。周围树木繁多且没有别的人家。 江易猜测这间屋子应该是屋主专门用来的度假的。 从外面看,木屋大概有三层。窗户玻璃上尽是污垢,模糊了屋内与外界的视线。 主持人所站的位置,原先该是屋子的草坪,但现在上面堆满枯黄的落叶。她走动两步,脚下发出树叶破碎的声音。从响声判断,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清理过了。 主持人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说开场词。 这段内容用词简单,且主持人语速适中。哪怕江易不是英语专业的,也能听懂大概。 他将翻译过后的内容转达给尹晓。 主持人对着镜头说他们电视台最近一段时间总在凌晨三点三十三分接到一通古怪的电话。电话那头只有尖叫声。起初他们并没有当回事,但这个电话连续打了半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电话那头也传出更多的信息。 电话里的人说他们被困在文弗路出不去,希望能有人来救援。 电视台立即报了警。经过信号追踪,警方确认电话是从主持人身后的房子拨出的。 警察昨天来过,但却告诉电视台,他们没有任何发现。屋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他们节目今天特意来这里再次勘察,以确定这到底是灵异事件还是有人恶作剧。 主持人说完前因,摆了个暂停的手势,但摄影机并没有关闭,应该是想录成一段视频,到时候统一减掉。 主持人问镜头外的人,她刚才状态如何。画外音大概有四个不同的声音夸她很棒。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面露难色,“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里让我感觉很糟糕。” 画面外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昨天警察看过了,不会有事的。” “但他们都说这里有股邪恶的力量。” “停!停!”画面外一个清脆尖锐的女声响起。那人笑着说:“那是别台的节目。不要弄混了。” “但那期节目很精彩不是吗?”主持人也跟着笑,“我几乎都以为那是真的,非常震惊。他们的反应根本不像演出来的。我看完后晚上还做了噩梦。” “所以就把你吓到了,我的小姐?”出现了第三个不同的声音。这个男声的语气有些轻佻,“要不我帮你打电话问问那些灵媒还活着吗,还要不要参加下一期的直播? 你的反应像我隔壁邻居家的小孩。他那天问我为什么电视剧上被枪毙的罪犯却在另一部剧中复活了。我说因为他信耶稣。” 视频内响起一阵哄笑声。主持人笑骂他是“沙滩之子”。 第162章 是烦 笑闹后,主持人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继续录节目。她看起来很想早点结束工作,离开这里。 这次,她边说边走向大门。 那扇门和外屋轮廓都是纯白颜色。不过常年欠缺维护,上面的油漆已经泛黄干裂,出现多道裂痕。门上的圣诞花环也落了一层灰。 她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此时是白天,屋内虽然没有灯,但视线不受影响。 房间很大,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 主持人表情极其惊讶却不是可以做出来的。她对着镜头说这间屋子十几年没有人住,地板却没有灰尘。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主持人忍不住笑出声,表情很是无奈,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想我们找到了真相。这就是一场恶作剧。你们看……” 镜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移动,照向客厅。 客厅的地板上铺着白色的地毯,褐色的皮质沙发呈c字形摆放。沙发边的小桌子上有一台座机,听筒被扔在一边,里面传来“嘟嘟”的声音。电视还在播放着电视剧,只不过没有开声音。 沙发上到处都是披萨盒子。有些没吃完的披萨生了霉点,上面还有蠕动的白色蛆虫,气味十分难闻。 主持人背对着镜头干呕一声,艰难地说:“这人一定是听到我们来跑走了。给詹姆斯打电话,告诉他节目录不了了。这都是人为的。” “不不不。”粗犷的男声说:“这才应该报道。这房子的流言太多了,如果我们能证明是假的,那就是独家新闻。隔壁那个节目也要跟着完。赶紧找出那个人。他肯定在楼上。” 主持人眉头紧皱,“但我总觉得……奇怪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这里的气氛。你要相信女人的第六感。” “让你的第六感见鬼去吧,小姐。你不是灵媒,不用做出这种反应。想想我们马上就要失业了,还有什么不能拍的。” “你说没错,但……” 这时楼上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跑步。 “他在楼上!”主持人大喊一声,也不顾自己之前多害怕,带着摄影师追上楼。 接着屏幕上全是雪花,没有任何画面。 等再有画面时,他们全都置身在卧室内。卧室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面穿衣镜。之前没露面的人,包括摄影师都在镜子的帮衬下出现在画面中。 江易暂停数了数,一共有六个人。 “她、她跑哪儿了?”一个亚裔模样的年轻女人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近乎崩溃地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一早就说要走!要走!你们非要拍!你他妈还在拍!”主持人转头看见摄影机,愤怒地拿起来扔在地上,镜头只能拍到他们的腿。 接下来就是长达五分钟的指责、争吵、谩骂,和打斗。 尹晓拿掉耳机,觉得这帮人甚为聒噪。江易仍努力辨认他们在说什么,希望能找出点有用的信息。但结果能分辨出来的无非是那些经典“礼貌”用词。 忽然,画面中的一行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尖叫着跑下楼。视频到此结束。 江易拉回进度条,慢速播放他们跑下去的画面。 “一、二、三、四、五、六……七。”他蹲得腿都麻了,不得不爬起来,贴着尹晓身边坐下,“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双腿。” 他暂停视频画面,画面中众人逃跑时,有一双惨白的小腿混在其中,并且没有穿鞋。但画质不清晰,那双小腿上像是受了伤,又像是有马赛克,呈现出一片斑驳。 “她父母坚信女儿遭遇了灵异事件而不是被人绑架,怕是因为这一段。”他说:“警察能把这卷带子找出来,证明有人能够平安出入这所房子。那这些拍摄的人进去后却没出来应该不是气场弱,所以见鬼,这么简单。” 尹晓点头同意,“中间有一段内容丢失,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也许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又或者触发了埋藏的阵。这房子发生过什么事?” “这家人只发了一段视频。” 江易耸了耸肩,又去听主持人开场的介绍词,而后搜索她所说的文弗路。 搜索引擎上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关于文弗路度假小屋的灵异传说。 这个传说在当地很是有名,甚至还被列为s国十大最恐怖传说之一。 度假小屋的主人名叫伍德.威廉姆斯。他曾是当地私人银行的行长,有两个女儿,家庭幸福美满。08年受金融危机影响,他的银行宣布破产。妻子也与他离婚并带走了两个孩子,他仅剩下文弗路的度假屋这一处财产。 经受事业和婚姻双重打击的他加入当地一个名叫圣灵会的宗教,希望通过宗教力量重拾对生活的自信与热情,让自己东山再起。 很快,他就在其中获得了精神慰藉,并痴迷于圣灵会的教义,崇拜圣灵会的会长,甚至将自己的度假屋拿出来作为宗教活动场所。 圣灵会的信徒坚信2012年是世界末日,只有经过苦修的人才能获得拯救,进入天堂。因此他们每顿饭只吃三成饱,一天也只喝三杯水,此外还要进行大量的劳作,用汗水洗去身上的“罪孽”。 由于度假屋方圆几英里内没有第二户人家,他们做的事根本无人知晓,直到2012年12月23日上午,有三个人跑出来报案,度假屋的事情才被曝光。 当年12月22日,信徒们听会长命令在晚上集体开枪自杀。那三个人在开枪时突然心生畏惧,没敢扣动扳机。 事情发生后,这里被封锁了两年才重新对外开放。但房子一直卖不出去。有关于这栋房子闹鬼的传闻也甚嚣尘上。 有人说那些冤魂还留在度假屋内没有离开,阴天的时候站在远处看,能看见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小屋外开枪射自己的脑袋。 还有人说度假屋所在的那条公路也不干净。笔直的公路上总是会突然出现岔道口,即便按照导航走也会迷路。夜晚经过那里时,会遇见在路边拦车的人。离近后,能够看见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血窟窿。而遇到拦车的司机在三天内会暴毙而亡。 前两年,文弗路又被当地政府列为了危险区,建议选择这条路的司机最好选择绕行。官方给出的原因是要修路。但新闻下有网友说是因为这条路上发生了多起未破获的失踪案,所以官方才不推荐走这里。 不过官方越是提醒危险,越容易勾起他人的好奇心。有关文弗路度假屋的探灵视频多不胜数,甚至还有电视台召集一帮玄学人士,拍摄他们在这所房子里抓鬼。 “失踪的人不少,但平安回来的人也很多。那些人也许真是触及房子里的禁忌才失踪的。不过我们只能去现场看才能知道,网站上已经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江易关闭手机,伸了个懒腰,胳膊落下去的时候顺势将手搭在尹晓的腰上,“时间还早,你靠着我睡会儿吧。” 说着,他把自己的肩膀递过去。 尹晓出手掐住他的肩胛骨。 江易痛叫一声,见引来他人的围观,又赶紧捂住嘴。 尹晓手一松,把他推了出去,“既然没事,就回你的位置上去,不要挤我看电视。” 他一脸不忿,揉着肩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生闷气:雍正有什么好看的?能比你男朋友还好看?放着年轻的大小伙子不看,你看一个糟老头子?没有审美。 他拿出手机,见对方还没有发别的消息,又点开前置照相,揣测自己留起胡子会不会比现在更有魅力一些。 这么想着,他扭过身子问后面的尹晓:“你喜欢糙汉吗?蓄须的那种?我觉得我留胡子肯定比雍正好看。你……” 尹晓按下暂停键,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推着他的双肩让他躺下。 “你、你做什么?”他有点紧张,双手紧抓着扶手,“这里还有人呢?回家再说吧。” “嘘……听我的,放松躺下。放松、对、放松……” 尹晓上手敲昏了他。 第163章 是见同事 江易是被空姐推醒的。空姐温馨提示他,飞机要降落了,请他系好安全带。 他睡眼惺忪,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十二个小时的旅程,怎么睡一觉就到了? 飞机落地是当地时间早上七点。天还没有彻底亮起。 江易通过入境检查后,揉着僵硬的脖子,内心感叹她的力度控制的真好,再用一点劲儿,他怕就是要死在飞机上了。但他能怎么办?自己找的对象,就算有苦他也乐意承受 他回头牵着她的手,无奈道:“我怕是这辈子栽了。我要是孙悟空,这辈子也逃不过你这尊大神的手心。” “那也要看是什么神。要是如来,你肯定逃不过。但要是耶稣就不一定了。” 江易:??? 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人,上前抱住尹晓的腰。江易吓了一跳,正要还击,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校长~我好想你~” 尹晓不必转身就知道来人是阿水。 阿水今日头戴贝雷帽,穿着一件墨绿色皮夹克,下身配牛仔短裤,脚下踩一双马丁靴,看着十分拉风且耐冻。 她站直身体,摘下墨镜,冲江易一笑,“江主任好呀。” “是你?”江易很是意外,“你怎么会来?” “校长离不开我,叫我来陪她。”阿水说着,又抱着尹晓的胳膊摇晃,“是不是?说是,求你了~” “是。”尹晓配合她回答,继而迈步向前走,“我以为来的会是秀秀。” 阿水面色一僵,“他、他、他睡着了……” 此时学校内,彭秀秀头朝下,漂浮在操场的油锅游泳池里,身边发出滋滋啦啦的油煎声。 学生站在岸上,围了一圈。 “好可怕,代理校长是不是死了?” “他死了我们怎么办?难道学校还要出一个代理代理校长吗?” “代理代理校长……咱学校要变成了南棒了……呜呜呜呜……原来我们学校是青瓦台,呜呜呜呜……” 另一边,阿水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对尹晓撒娇,“我来比他更合适。我懂外语,能给你们俩当翻译。他又不会。” 江易好奇询问:“阿水,你以前做什么的?” “我以前在大使馆工作。厉害吧。”她一扬下巴,脸上尽是骄傲之色。 “不过再厉害也没用了……”她忽然又低下头,表情颓丧,江易刚想安慰两句,又听她说:“还是要坐一个月的火车。” “真不容易,一个月的火车……你等会儿!”江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一个月的火车?” 阿水长叹一声,悲情讲述她的出国旅程。 那天“聚餐”结束后,尹晓交代彭秀秀去办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派人去s国调查约翰逊精神病院。 地府公职人员出入境都需要提前半年提交申请。而尹晓正被停职,阴间审核不可能通过,只能让秀秀他们去当地查看情况。 彭秀秀本来打算自己去,顺便玩一圈。但后来阿水在宴会上听尹晓说她也会去,于是就让彭秀秀“休息”,她“帮”他出差。 不过阴间的交通条件非常差,能选择的交通工具不多,去s国只能乘坐火车,而且旅程在一个月左右。阿水出发得早,但其实只比江易他们早到半个小时。 江易听完,都不知道从哪儿吐槽合适。 “我们先不说乘车时间。”他纠结道:“地府能在海上建铁轨,就不能安排几架飞机吗?” 阿水十分讶异地回答他:“江主任,谁告诉你地府还有海呢?都是内陆,可不铁轨最省钱嘛。鬼又不会感觉到累。” 江易:真他妈的有道理。 尹晓突然出声询问:“她怎么样了?” 阿水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更忙了。地府现在出了更大的乱子。勾魂部都没空找我们的茬。” 她四下瞧瞧,凑到尹晓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阴间有鬼魂莫名消失,到现在下落不明。他们都在忙着调查这件事。部长也是可怜呐,听叶媞说她忙的脚打后脑勺。” “活该。” 阿水撇撇嘴,退后两步,跟江易低声吐槽:“你看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在意的要死,不然也不会问我。部长要有事,估计她真的会杀穿地府。 校长就是这样,口是心非,你跟她在一起时间长就知道了。她一旦把你划归到自己人的范围内,绝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我知道。”江易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深情,“深有体会。” 阿水见他这春心荡漾的表情,心中疑惑:难道叶媞那丫头说的是真的?! 江易带着的匕首和弓弩本不能带上飞机。可有尹晓作掩护,他顺利通过两边海关检查。 三人还没走出机场便看见一位穿着深灰色长款羽绒服的年轻男人。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姓名牌,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大声喊:“江先生!这里!” 这人是委托人韩伟博的儿子,名叫韩哲。年纪二十五、六,身材精瘦,比江易稍微低一些,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留着干净利落的乌黑短发,戴一副蓝边金属框眼镜。 江易添加的联系方式就是他的。他一早说会来接机,两人还交换了照片,方便相认。 不过江易的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总是到当地才换电话卡,出机场这段路他收不到消息。所以韩哲又准备了一块牌子,站在最近的出口等他。 见到江易回应,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仰起标准的本地笑容,只是这样的表情,却使得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加细长了。 “江先生您好,我是韩哲。旅途辛苦了。”他再次做了自我介绍,“我爸爸他们在家等。我开车送你们。” 说着,他在衣兜里摸索着,不经意瞥见江易身后的两个人,瞬间打了个冷颤,“这、这两位是……也是跟您一起的?” “是。”江易将尹晓拉到身边,“这位是我女朋友,另一位……” “翻译!”阿水主动介绍自己。随后八卦地看向尹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校、校长?”韩哲更加疑惑了。 江易跟他解释:“我女朋友是学校校长,不过这个不重要。她也是来处理你妹妹这件事情的。” 韩哲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笑笑,跟他们道歉,随后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电话卡让江易换上。 江易接过称谢。 韩哲带他们找到自己的车。阿水抢先坐进副驾驶,将后排留给江易和尹晓。 江易感激地看了阿水一眼,心下觉得回去后该送阿水他们点东西,好方便他以后给尹晓求婚,他们能帮着撮合。 他坐在后排,哼着歌曲换电话卡。接通网络的一瞬间,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微信提示音连成了一首乐曲。 发送消息最多的是孙家和,他是来向他邀功的。接着是高皓然问他,他大哥的事是真的假的。徐闻静则询问他下飞机了没有,有没有人来接,钱够不够,还让他照顾好尹晓,不要管家里的事。 江易看得一头雾水。 这时,社交媒体软件推送当下热搜新闻。他点进去一看,发现五十条热搜中一多半,全跟江骏诚有关。 #江氏集团总裁欺凌弱小 色欲熏心# #江氏总裁 疑似精神分裂# #江骏诚 当代黄世仁# 热搜一二位都爆了,其他相关词条后面也都跟着“热”。 江易点进榜一,见话题主持人是一个三无账号,账号中只有一条视频。 视频当中,江骏诚在洗手间门口撞到一位穿着制服的女服务生。女服务生站稳之后对着江骏诚三鞠躬道歉。 江骏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问道:“打扫卫生?你这个年纪怎么在做这种事?” 女人怯生生地说:“我女儿生了重病,想点兼职赚点医药费。” “女儿病了?我记得有轻松的工作,你怎么不跟你老板商量商量。” 女人大惊,连退好几步,“我做点打扫卫生的工作就行了。” “不好意思吗?还好你今天遇到了我。我去找你老板说说。”江骏诚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个机会难得,要珍惜。” “不行,请您不要这样!我有丈夫!” “哎~”他叹了口气,“生命脆弱,一个人突然消失可不是什么难事。 有时候你也没得选。不干活就拿钱的工作,谁不想做…… 一个晚上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人不逼自己一把,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条视频下面的评论突破了十万。网友一顿输出,怒骂江骏诚身上旧社会的余毒未清,看霸总小说看坏了脑袋,是活在现代的大清遗老。 江易来回看了好几遍那段视频,并没有发现剪辑的痕迹。 另外,视频中的女人虽然一直没有露正脸,但是他觉得有点眼熟。 他一抬头——视频里的女人不就是阿水吗?! 第164章 是校长对内的原则 阿水转过头,对着他笑,眼中尽是狡黠之色。 江易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然后又看向尹晓。尹晓的注意力全在外面的广告牌和建筑物上,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校长吩咐我们做的。”阿水帮尹晓解释:“剧本是秀秀写的。我和金癸婆婆联袂出演。不过呢,她演我的替身,不出镜。那个小少爷负责偷拍。” 江易终于将一切串联到了一起。 他这才晓得阿水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晚宴现场,而孙家和又跟踪江骏诚干什么去了。 孙家和问尹晓他看到的人为什么和拍到的人不一致。想必是他和江骏诚见到的是金癸婆婆,但视频里出现的却是阿水。 所以尹晓才回答说那两个都是鬼…… “你再看看第二个。”阿水拍了拍他的手臂,唤回他的注意力。 江易的手有点不听他的使唤,点了两次才点开第二个热搜。 视频中江骏诚在男洗手间正对着镜子清理衣服上的奶油,突然发疯似的在地上打滚,还哭着对空气叩拜。但视频拍摄角度有些诡异,像是有人趴在天花板上拍的。 “这段是婆婆拍的。”阿水说:“他拜的是我。” “为……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江易脑海中灵光一闪,但不敢相信他的猜测。 “校长说的啊。要让他也尝尝被网暴、被断章取义的滋味。”阿水抱着胳膊转了过去,义愤填膺地说:“这种为富不仁,爱给人泼脏水的小王八蛋就该这么治他。我之前还打算把他裤子扒了,好好让他丢一次人。但秀秀说太三俗,视频审核不会通过,影响传播率。 主任你放心,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绝对挺你。等他哪天上台领奖的时候,我一定扒他裤子。 你不用拦我。这才哪儿到哪儿,想当年我们帮秀秀和婆婆报仇的时候……” 阿水之后的话,江易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耳边嗡鸣声作响,万千情绪在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过去的记忆再度浮现在眼前,可那时的痛苦如今全部化成了感动与震惊。 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是尹晓为他做的。 尹晓在意他,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 哪怕他和江骏诚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三年,她还要帮他讨回这笔债。他眼眶泛起一层温热的雾气,许久才压制住那股强烈的情绪。 他握住她的手,嘴唇微微颤抖:“谢谢……” 尹晓从广告牌中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他,一脸茫然,“啊?” “谢谢。”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我才看到。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 “你想不想跟他们和解,要不要计较是你的事。但我高兴,我就要。” 尹晓很讲原则,谁为她卖命,她就护谁周全。 别说她会帮江易报三年前的仇。她和叶媞认识后,知晓叶媞的过去,愣是追到别国帮她报了二十多年前的活埋之恨。虽然回来被判坐牢外加下地狱受刑,但她不在乎。叶媞自此完全被她俘获,只跟她一条心。 她的理念极其简单粗暴——她的下属绝不能被除她以外的人欺负,哪怕是入职之前受他人的委屈也不行。 尹晓继续说:“不过你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孙家和。以小课长的财力,撤个热搜可不是难事。换做其他自媒体,能顶住压力保热搜这么久吗?” 江易心中十分动容,倍感温暖。原来他不止有了“恋人”,不经意间,还多了朋友,甚至还有一帮已经见面的未来“同事”。 他忽然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活下去确实会有好事发生。 尹晓和他完全沉浸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还在感叹阳间新媒体的力量,“自媒体就是好啊,虽说是把双刃剑。 你也是赶上了好时候,不然未必有这个效果。那个课长三年前买通传统媒体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三年后会有这种大杀器当做回他的旋镖。” (阿水面向屏幕,敬告各位:“剧情需要。现实生活中绝不要利用舆论网暴他人。共筑网络和谐环境。绿色上网,勿造口业~”) “你们是博主吗?”一直在开车的韩哲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他们在说剧本、视频,以为他们是做自媒体的。 “我妹妹大学读的影视编导,毕业后也经营过一个视频账号,可是涨粉太慢,挣不到钱只好去找工作。 不过她非常出色。顺利入职电视台,还被安排进当年电视台推出的一档新节目工作。 那个节目原先收视率很高,前两年一直是周五晚间档的冠军。” 江易擦掉眼角水渍,平复情绪后问道:“她的节目一直和这种灵异事件有关?” 韩正摇头否认,“不是,简单来说是求真探索。比如探寻明星的相关绯闻,外星人或者是水怪,凶杀案这些都有涉及。 但你知道,灵异故事和未解之谜永远都是吸引人的话题,严肃一点的内容收视率就会下降。所以节目后面就主动向那种主题靠拢。可现在也进入了瓶颈期。 再加上今年年初,对家电视台推出的新综艺,和她们的节目在同一个时间,抢走了大批观众。 那个节目将不同宗教的士聚集在一起,让他们去闹鬼的地方展示自己的‘超能力’,直播通灵。节目效果堪称一绝。 大概在上上个礼拜,那档综艺又去文弗路度假屋拍摄,收视高达35个点。而我妹妹他们的收视率连1%都没达到。 电视台高层领导下达最后通牒,说月底再挽救不回收视率,她们的节目就要被砍掉。人员要么分配到别的组,要么被裁。 每个人的压力很大。不然我想他们可能也不会冒险去文弗路,还搞出凌晨鬼来电的噱头。” “噱头?”江易问:“你给我发的那段视频当中,女主持人说他们电视台收到了求助电话,这件事其实是他们自导自演吗?” “我不知道。我妹妹之前也在家里提过这件事。但我认为这不过是为他们新一期节目造势。有关文弗路的探灵和传说已经饱和了。他们必须想出新的花招来吸引人的眼球。那档综艺节目也是依托灵媒才获得高收视的。” 他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江先生,我们年纪差不多。我说句话,你们别生气,我不是针对你。 我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虽然我经常跟我妈妈去教堂做礼拜。 我始终认为我妹妹他们遇到了歹徒,比起神明,我更相信警方。 可我父母看了那段模糊的影片后坚持认定她被鬼抓走了。他们还因为要找什么人来而吵架。我妈妈信的是当地宗教,她先请来了father,希望他能去小屋驱魔。father在家里洒了点圣水,让我妈妈多祷告,说主一定会带我妹妹回来。 但我妹妹一直没有回来,我爸爸才又托赵uncle找人。 你知道,作为子女,在这个时候要求他们冷静思考并不合适。你们来我很欢迎,即便找不到,给我父亲一点心里安慰也好。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懂了!”阿水认真地点点头,转过身对后排的江易和尹晓说:“我中译中一下。他的意思是说江主任骗钱可以,但一定要给他爸说点好听的话。” 韩哲猛踩一脚刹车,面色尴尬,“我不、不是……” 江易打断他,“你老实告诉我,你妹妹到底失踪多久了?你们联系不到她,到警方调查确认失踪,中间你们还观看捡来的影片,以及请神父,等待结果。这是三天能做完的事吗?” 韩哲被他严肃的表情震慑到,结结巴巴地说:“七、七天了……算上今天刚好七天。” 江易心里咯噔一声,“说一下你妹妹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 “就是出生年月日时。”阿水翻了个白眼,“我还要给你翻译中文,也是奇了怪了。” “我不知道她几点出生的。我妈妈应该记得。”他发动车辆,“我们马上就到了,回去让她告诉你们。很急吗?” 尹晓悠闲地说:“不着急,你慢慢开。反正七天过去,你妹妹就算真被人绑架大概率也死透了。收尸也不急于一时。 当地有什么特色旅游项目,带我们玩一圈再回家吧。” 第165章 是奇怪的一家人 韩哲的脸色十分难看,但还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这个玩笑不太好笑,尹小姐。她是我妹妹。” “是没你的玩笑好笑。”尹晓淡漠地回击他的话,“绑匪在绑架人后七天还不发赎金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海龟把你妹妹接到龙宫城做客,之后会给她平安无事的送回来。” 韩哲紧抓着方向盘。他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想。如果不是绑匪的话,那他妹妹可能已经遇害了。 “你年纪轻,我说实话你也别生气。但我想问,你该不会是为了挣遗产找人绑了你妹妹吧。” “怎么可能!你不要……” “那有什么好隐瞒的?” “隐、隐瞒?”韩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干笑一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尹晓冷笑,“虽说现实生活不讲逻辑,但也要有最起码的人之常情。赵明华之前找过江易,他难道不会提醒你父亲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信息,好节省时间救你妹妹?就算赵明华没想到,你父亲找道士,就不会想让他算一卦,知道你妹妹是死是活? 好~退一万步说,你们都不在意。那二手道士从昨天晚上就追问你要八字,甚至上飞机还在问。你已读不回什么意思?” 江易揉了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他不是想抱怨,但韩哲如果在他们看完那段视频后把他妹妹的八字发送过来,他也不会闲的无聊去跟雍正“比美”,最后被尹晓敲晕。 韩哲觉得自己就像透明人一样,心里想的什么,知道些什么,全被这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依旧咬死不承认自己收到过消息。“我父亲病得很严重,整天都在睡觉。可能赵uncle告诉他,但他挂了电话后就忘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尹晓不再问话。他爱说不说,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的人。 韩哲家离机场不远,很快,他将车驶入了一片寂静的街区。 韩伟博的财力不如赵明华,可拼搏多年也是在步入中年时买下了一幢独栋别墅。而且他是一个思想观念比较传统的人,追求阖家团圆。所以这些子女没有结婚以前,他都要求他们住在家里。 韩哲将车停稳后,带着江易一行人,穿过修剪的如同地毯般整齐的草坪,推开别墅大门。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材肥胖的黑人女性,她见到江易他们后僵在原地,连招呼都忘了打,甚至忍不住发抖。 “你妈跟你一点都不像。”尹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是不是也是捡来的?” 阿水和江易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呃,不、不是……”韩哲强颜欢笑,“她是我家佣人,叫维拉。你们坐这儿休息一会儿。我让她准备点吃的。我爸妈还在楼上休息,我去叫他们。” 他刚走一步又折返回来,“对了,我要跟你们说一声,我妈妈不信其他宗教,因为我爸爸找你们来,她跟他大吵一架,两个人还在冷战。 所以一会儿她下来之后,如果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请不要见怪。她只是心急,没有恶意。还有,你们不要在她面前说当地宗教不好或者没有用的话。还有……” “你还挺虔诚的。”尹晓像回自己家一样,推开他,坐到沙发上,“你们一神教教徒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自卑,见别人不信就跳脚。准你们诋毁别家,不允许别家说你们不是。现在叫什么……‘粉圈’,是不是?” 韩哲压着怒火,但这不是因为尹晓说错了。 “我不信教!”他再次强调,“我只是希望你们尊重我妈妈的信仰。” “那是,谁有你会尊重人。 那道士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认定他是骗子。且不说他到底有没有本事,就冲他是你爸爸的朋友推荐来的,你也该在表面维持对他的信任和尊重。 怎么?被自由的气息浸染这么多年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跟那个神父也说过在车里的那番话?你跟他说你不相信他能处理这件事,所以让他说点好听的,然后拿钱走人?” “我不是。” “那就是贬低他国宗教,双标对待?” “更不是。” “种族歧视?” “我……” 阿水见势不对,推着他往楼上走,“你别废话了。我们校长最讨厌磨磨唧唧不干正事,废话一堆的人。你再多说两句,她肯定想办法送你去见你妹妹,你们家消失的人变成两个。” 她转身拍了拍手,嘟囔道:“什么玩意儿……” 尹晓打开电视,想看有没有国产电视剧。正巧此时电视台正在回放那灵媒综艺节目,参与的灵媒来自世界各地,穿着代表他们所信宗教的特殊服装。阿水依偎在尹晓身边,不等她开口要求,就帮她翻译电视上在说什么。 江易望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迟早被这个女人宠坏,往后怕是一点委屈都容忍不了。他要完了。 “你不去吃药,盯着我看做什么。”尹晓突然出声拉回他发散的思绪,“还打算炼化我给自己续命呢。” 阿水吃惊地看向江易,暗想:这小子疯了吧。 “当然不是……”他怎么舍得。 他拿出药盒,前往厨房找维拉要杯热水。 服完药后,江易瞥见厨房外的架子上有一把艾草,上面有烧过的痕迹。 他拿起查看,用简单的英文询问维拉问:“你们点燃它是出了什么事吗?” 维拉摇了摇头,“不知道。以前总见他们在夏天的时候插在门口,说是节日习俗,没见他们点过。不过这几天先生天天点。太太很不喜欢这个味道,他们总吵架。”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点它?” 她耸耸肩,“他说在驱鬼。” 她瞧了一眼楼上,见没有动静才小声说:“自从神父来了之后,家里就有些怪。可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也许是菲欧娜失踪,让我也精神恍惚了。 他们半夜开车出去,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 太太前天晚上还说她在楼上看见菲欧娜外面敲门。不过开门之后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你……” 这时,楼上传来响动。维拉立马闭嘴,装作准备食材的样子,不再跟江易聊天。 江易抬头望去,只见韩哲身边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年纪在四五十岁,满脸憔悴,毫无生气,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与疏离。她站在楼梯口,目光淡淡地扫过江易,说了声你好,便不再多言。 “这位是我妈妈凯瑟琳。”韩哲介绍道。随后一指身边跟他十分相像的年轻女孩,“我妹妹伊蒂丝,中文名叫韩月。” 她身上的睡裙皱皱巴巴,头发也没梳,凌乱地糊在脸颊上,看样子像是刚醒。她揉了揉眼睛,忽然躲到韩哲后面,然后懊恼地跑回房间。 江易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关心,只问韩哲:“你父亲呢?” “他病得太重,坐都坐不起来。他让我招待你。晚些时候家庭医生会来给他打针,你不用担心。” 江易眼看走廊尽头飘过一丝阴气,立即迈步上楼,“我去看看他。” 如果他没猜错,韩伟博并不是简单的生病。 韩哲的母亲凯瑟琳见江易横冲直撞,心下不满大骂他行为粗鲁,让韩哲把他赶出去,并且还说要报警。 江易充耳不闻,绕过她的阻拦,进入二楼走廊。 楼上房间众多。江易在一处双开门的房间外停下,而后转动门把手,打开房门一侧。 屋内窗帘紧闭,漆黑一片,空气中似乎夹杂着老鼠尸体腐烂的恶臭。那股刺鼻的味道直钻鼻腔,令人作呕。 床上躺着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被褥里,只露出头在外面,偶尔咳嗽两声,证明他还活着。 韩哲跟在江易身后十分惊讶。他没说他父亲的房间在哪,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第166章 是阖家欢乐 江易咳嗽几声,指着屋内,对韩哲说:“把窗帘拉开。” “不行。”韩哲拒绝道:“爸爸他正在发烧,外面天气冷,这样会加重他的病情,而且拉开窗帘后,他会生气。” “谁呀?” 床上的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沙漠里渴了好几天没有喝水的人。江易听他说话,感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在发痒。 韩哲用英文回答道:“是赵叔叔找来的人,他已经到了。” “我没有力气,你去把你妹妹的事说给他们听。”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躺在床上,对江易道歉:“原谅我这样见你,江先生。但我感冒得很严重。” “确实严重。”江易沉下声音,“不过不是感冒。” 他将手伸进衣兜,这时阿水拿着背包赶到,“校长让我帮你拿上来。” “谢谢。”江易接过,又对阿水说:“麻烦你帮我打开他们家的窗户。” “好!”阿水干脆答应。 韩哲急忙去拦,却发觉眼前的人仿若一阵青烟,行踪飘忽。明明刚才还距自己一步之遥,眨眼间,她就闪到了窗帘旁边。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惊愕与疑惑。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但今日天气不好,厚重云层堆积在天空,又挤压下来,致使气压有些低,看着很是压抑。不过窗户打开后散去了屋内的污浊气息。 光线重新进入房间,江易这才看到韩伟博。 他脸色惨白,黑眼圈深重,眼神空洞且涣散,嘴唇干裂起皮,有的地方甚至有血痕。胸膛缓慢地起伏,幅度却十分夸张,好像他要拼尽全力才能吸到氧气。 他见房间窗帘被拉开,瞬间气愤填胸,“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把窗帘拉上!” 说完这句话,他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见他这样,门口的凯瑟琳不说上前安慰,或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反而额头青筋暴起,怒火滔天。不顾还有外人,对着韩伟博吼道:“我说了不要拜托你朋友。看看他找来了什么人。异教徒踏入我们家会让主生气的。他一定认为我们不虔诚,不会把我们的女儿还回来了!” “全是废话!你那个连自己都救不了主要是有用……要是有用……咳咳咳……”韩伟博趴在床边,咳得快要背过气去,“那天晚上我们会差点回不来?我们差点死在那条该死的路上!” 他鼓着太阳穴,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现在憋成酱紫色,瞳孔骤然收紧,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躁。他试图爬下床,抓住凯瑟琳给她点教训,可只探出半截身子后就没有了力气。 而凯瑟琳情绪更加激动,要不是韩哲拦着,她已经冲上来了。 “你这个魔鬼,你已经被撒旦夺去了灵魂。” 她拿出脖子上戴着十字架,握在手心高喊:“滚回你的地狱去!” 正在他们“阖家欢乐”的时候,江易从包里拿出朱砂,沾染在两指上。而后快速点在凯瑟琳的额头,手掐道指,念道:“唵缚日啰晖孥利娑诃。” 凯瑟琳忽然冷静下来。原本冰冷的身体开始变得暖和。像是肚子里有个太阳,热量从腹部的深处缓缓散发,一路蔓延至四肢。心中的烦闷与抑郁一扫而空。 她靠在韩哲身上,觉得面前的江易也没那么面目可憎。 江易处理完她,又快步来到韩伟博身边。 韩伟博挣扎着,想要阻止他靠近,“你别过来。” 江易充耳不闻,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床上,用匕首将他的眉心划出一道小口子。 鲜血渗出,韩伟博顿时痛苦大叫。 “我的天呐!”凯瑟琳捂住嘴,“你在干什么!?快放开他!” “阿水,拦着他们!”江易继续辖制着韩伟博,不让他乱动。 阿水看着瘦弱,可在凯瑟琳和韩哲面前就像一座山,凭他们怎么努力也到不了江易身边。 吵闹声过大,惊动了隔壁正在贴眼睫毛的韩月。她顶着画了一半妆容的脸,跑来这里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她见江易拿出一块木牌按在她父亲的胸口。随即,韩伟博的胸口冒出一阵白烟。 江易掏出一张黄符,喝道: “九江水帝,四渎源公。满天降雪,遍天严霜。朔风似箭,雹霰如倾。退散邪热,保救安宁。雪山万仞,水煞邪精。急急如律令。” 符纸贴在韩伟博的额头的瞬间,燃起青蓝色的火焰。 在场众人只听一声尖叫,一道绿光从韩伟博身体里钻出。 那团光像只发了狂的野兽,在卧室中横冲直撞。桌椅翻倒在地,衣柜剧烈摇晃,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气流带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凯瑟琳和韩哲下意识地抱头蹲下,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韩月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眼中满是惊愕与茫然。 最后,绿光在卧室天花板的一角“消失”。 凯瑟琳等人看不见,以为这就没事了。 而江易却看见天花板上一只女鬼正在趴在角落,伺机而动。她穿着病号服,头上的棕色长发参差不齐,衣服上污渍斑斑,像是血渍干涸后的颜色。惨白的脸上有数道细小的黑色细痕。下半张脸上满是血污,它对着江易嘶吼一声,鲜血便从嘴里喷涌而出。 凯瑟琳他们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人,只是发现地板上竟多出了血渍。 韩月刚想问江易是怎么回事。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易率先一步出声询问阿水:“学校要外国学生吗?” 阿水连忙摆手,“手续很麻烦的。而且它们目前没资格进学校。” 阿水没有乱说,这是从上古沿用至今的规矩。 阴间向来以实力说话,是丛林法则的最佳典范。无论阳间国家、民族、朝代如何更迭兴替,谁弱谁强。阴间永远以华夏区域为中心,自地府诞生之日从未改变。 地府规定,四方鬼魂只有生前所累积功德高者,才可进入华夏区域轮回。而若是恶性无数,下辈子连做牲畜的资格都没有的鬼魂,就会被剔除这个体系,发配到别的区域。 所以鬼职学院不会招收别国的鬼魂。一来他们功德不够,过不了地府“海关”。二来学校只是教育部下的实验田,并未成为正式学校。“国际生”的相关法律法规还是一片空白。为免出错,他们目前只收本国学生。 不过聘用来的的“教师”倒是可以走海外务工的程序,进入学校工作。 阿水又说:“主任,它好像傻兮兮的,魂魄不全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韩哲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江易烦躁地瞥了他一眼,飞出一道符。那只鬼赫然在众人面前显现,惊得三人尖叫连连,缩在角落。 凯瑟琳手持十字架又开始吟诵圣经。但那只女鬼不知道是不怕,还是愤怒,似的,吼叫一声,飞身朝他们扑来。 江易一发弩箭射出,直插它的心脏。那只鬼当即跌落地面,浑身燃起大火。江易忽然发现它的脖子后有一个箭头符号,又像是没有底边的三角形。那个记号还带着血痕。但他还没看出是什么,女鬼便化为了灰烬。 韩哲等人大脑宕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江易神色冷峻,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众人,前去查看韩伟博的情况。 韩伟博双眼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江易探查他的颈动脉,又拨开他的眼皮,转头对韩哲说:“把你家的生姜切片放在沸水里煮出颜色后端过来,给你爸爸喝下去。” “什、什么?” 韩哲还在想刚才的事情。韩月率先反应过来,用带口音的中文回复说:“知道了。” 五分钟后,她和维拉一起端着一碗姜水上楼。 韩伟博已经苏醒。他坐在床上,一脸虚弱地安慰妻子和韩哲说自己没事。 他接过姜水,艰难地抿了两口。忽然,他推开凯瑟琳,趴在床边,“哇” 的一声,大口呕吐起来。 呕吐物是一滩腥臭的黑水,浓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刺鼻作呕的气味。即便开窗,也无法消解气味的冲击。 凯瑟琳原本还想拍拍他的后背,可根本坚持不住,跟韩月和韩哲跑出了房间。维拉皱着眉头,下楼拿清洁工具和空气清新剂。 只有江易和阿水没有离开。韩伟博吐完,江易就又让他喝姜水。 直到吐无可吐,江易才收了碗,说:“行了。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走走。四十九天内不要吃牛肉和龟鳖,多吃红枣和生姜补充阳气。” 韩伟博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被捞出来,额头汗珠连成线,顺着脸颊蜿蜒滑落,衣衫也被汗水湿透,但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比江易来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谢谢你,江先生。”他的气息还不稳定,但说话有了力气。 第167章 是父慈子孝 韩伟博刚把气喘匀就问江易:“江先生,你有没有替我女儿算一卦,她还活着吗?” 韩哲心虚地上前扶住韩伟博的胳膊,“爸爸,你先去洗个澡。你浑身都是汗,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让维拉把这里清理一下。” 韩伟博甩开他的手,几乎半跪在床上,语气急迫地说:“江先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是凶卦?她死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像是怕声音大了就会变成事实。 韩哲向江易投去求助的目光。而江易视而不见,只说明他知道的情况。 韩伟博勃然大怒,作势要给韩哲一巴掌。但他躲得快,巴掌只扇到了他的脖颈处。 韩月和凯瑟琳赶忙跑过来将两人分开。 韩伟博骂他六亲不认,连妹妹的死活也不在乎。 韩哲也上了脾气,“占卜就一定准吗?他提前算出来生死但过不来,有什么用!?难道他算出妹妹有事就不让他过来了吗?再说你当时脑子不清楚,妹妹失踪三天跟七天你都分不清楚,我知道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韩哲只是在强词夺理。他不告诉江易就是因为他不信,特别是他父亲国家的宗教。 他认为所谓的占卜算卦、推测吉凶,不过是“道士”从主家嘴里套出应有的信息后,说一些具有心理暗示的话。所以他什么信息也不说,就是想看一下这位在赵明华嘴里吹的天花乱坠的人还能怎么办。 有一件事他没说谎。韩伟博连日发烧神志不清,因此他把失踪七天错说成了三天。后面他没力气是韩哲帮忙跟赵明华说完的。但他也没纠正说错的天数。 然而,在亲眼见到江易收鬼后,他动摇了。 “什么7天,你妹妹失踪就是三天,我记得清清楚楚!” 韩哲苦笑,“菲欧娜和她的摄制组消失了整整七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凯瑟琳瞪大双眼,惊愕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三天。伊蒂丝,你妹妹消失了三天对不对?” “妈,是七天。”韩月回答。 “可我跟你父亲明明……我们在文弗路上见过她,她还上了车,在三天前……等等……” 凯瑟琳越回忆越恐慌。 “是啊,她是上了我们的车,可不见了……为什么呢……我怎么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david,你有印象吗?” 韩伟博的面色阴沉,眉头拧成了个 “川” 字。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见到的是疾鬼假扮的女儿。”江易向他们解释说:“韩先生的病是由它引起的,所以你的高烧怎么也下不去。好在你点燃过艾草,拖延了它对你的影响。不然凭它的怨气,你坚持不到现在。 而你的妻子精神恍惚,易躁易怒,也是受了它的影响。说起来我还没在国内见过那么大怨气的疾鬼。” 阿水补充道:“而且魂魄不全。” 韩哲将江易的话翻译给凯瑟琳。 凯瑟琳摸着胸前的十字架,表情一言难尽。她有点不相信她脖子上被赐福过十字架竟然比不上那把野草来的有用。 韩月挤开阿水,站在江易身边,“你刚才杀死的那只鬼就是疾鬼吗?” “是。” “it‘s so amazing!”她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崇拜与赞叹。 江易旁撤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对韩伟博说:“韩先生,你们的事情已经解决,至于前因后果,有空我们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女儿。 我来的时候想了一个方案,可以先确认她的生死。要是顺利,还能把她带回来。” 韩伟博立即穿鞋下床,“需要我们做什么?” “先带我去她的房间。” 此时,维拉带着清洁工具上来。 江易让她直接用床上的床单和被套擦洗地板上的污渍,之后把这些东西一起焚烧。他拿出一袋糯米,让维拉一会儿去厨房干炒,然后撒遍全屋,特别是墙角、床底、门缝等照不见太阳的地方。 韩伟博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完全按照江易说的去做。 韩伟博的小女儿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间门是粉紫色的,与整栋别墅的风格格格不入。但她喜欢,韩伟博和凯瑟琳就由着她去。 推开房门,望着熟悉的环境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凯瑟琳又忍不住落泪。韩月抱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 “这就是我女儿韩星的房间。”韩伟博向江易介绍,“她消失后,只有警察来做过一次调查,剩下我们都没有动,里面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江易环视一圈,“给我拿一件你们女儿的旧衣服,最好是没有洗过的。” 韩月轻车熟路地从床下翻找出了一件没洗的裙子。她妹妹爱随手乱丢衣服,这个习惯总是改不了。 “还需要什么?”她递给江易。 “先这样。”他接过裙子,对他们说:“我查过文弗路的简要资料。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我和我女朋友都认为…… 哦,我女朋友你们应该还没见过。她叫尹晓,就在楼下看电视,非常好的一个人。可惜你们不认识她。” 众人:他在突然骄傲什么? 阿水:主任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江易稍稍跑偏一下,又说回正题,“我们认为你们女儿的拍摄组是触碰了什么东西导致被困在文弗路。简单来说就是她被鬼挡住了,所以警方怎么也找不到她。 她失踪的天数越长,遇害的可能性也越高。当下最佳的方案是我用衣襟占卜术先测她的生死。一来,这个办法更精准,二来也方便之后的事。 一会儿你们围在衣服周围。如果她活着,衣服就会无风自动、表面温热。 这种情况出现后,我会进行第二步,为她引路,帮她从里面走出来。她离开文弗路的范围,我们就能找到她。说不定在去接她的路上,她就会给你们打电话。” 闻言,凯瑟琳他们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好像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这只是江易预想最好的结果。 接着他又说:“但如果衣服冰凉,出现不明水渍或焦痕,那就证明她情况不乐观。” “证明她死了吗?”凯瑟琳急忙追问。 “不是,可能陷入了昏迷或者魂魄受损。”江易说:“这种情况下我先会先帮她固魂,然后再找她回来。她失踪的时间太久,就算当下活着,生魂虚弱也未必能撑到我找到她。这样更保险。” 韩伟博和凯瑟琳连连点头,“就这么办。” 韩哲不满父母同意太快,插话道:“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我们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你最好祈祷它有反应。这是感应生魂的,没有意味着什么需要我多说吗?”他看向地上的衣裙,半分眼神也不想给他,“通常情况下连续占卜三天都没反应,才会确认魂魄归入地府。但时间不在我们这边,我们占不了三次。 这次没有反应,我依旧会去那个地方找你们女儿。不过你们不要报太大希望就是了。当然,你要觉得耽误时间,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我说你这人真是……”阿水嫌弃地瞪了韩哲一眼,“一共三种情况。你妹妹活着,我们主任用远程指挥的方法把她带出来,这不更省时间?如果你妹妹半死不活,主任把她的魂保护起来,撑到他去救她。最后一种可能,你妹妹死了,那这点时间浪不浪费也无所谓了。 再说占卜的时间能有多长?你现在说不想耽误时间,当时在飞机上怎么不配合人家。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旅途都被你浪费了,十分钟你在这儿纠结。” 韩哲脸上滚烫得厉害,立马住了嘴,头垂得极低,不敢抬头看家人责备的目光。 “就听江先生的!”韩伟博当机立断,“老赵找来的人我信得过。我们也想提前知道女儿是死是活。这件事往后不管有什么责任,我们都一力承担。江先生你就说要我们做什么?” 在江易的指挥下,这间卧室里的家具被堆到墙两边,腾出中间的位置。他测算好方位,又将桌子挪到了房间靠门的地方,随后将裙子被摆在地板中央。 “我们出去?”韩伟博问。 “不用,你们留在这里。必要时你们要喊韩星的名字,好给她引路。我们开……” “等等。”凯瑟琳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我需要把它卸掉吗?” 江易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戴着吧。我们祖师爷没那么小气。” 衣襟占卜术在子时进行为佳。因子时正值阴阳交互,所以占卜、做法、画符大多都会选在这个时候。 但江易等不到凌晨,于是打算利用符咒在卧室内模拟出子时阴阳交互的情况。这种方法非紧急不得使用,否则会伤身。 江易让阿水站在某个方位,交代她几句。接着他画出阳符贴在南边的墙上,又用桃木钉钉住符角。而后在桌子摆放好一切必需品,拉上窗帘,点燃两支蜡烛,关闭灯源。 他立于屋内,掐诀念道:“乾坤定位,山泽通气,水火既济,阴阳顺行。” 不知道是不是当下气氛所产生的心理暗示,韩伟博一家人发觉周遭的气温陡然降低。而窗外一丝声响都没有,就连鸟叫声也没了。 江易回到桌前,点燃七炷香,拿起蘸着朱砂的毛笔,一边念咒一边在符纸上画招魂符纹。 随即,他手持符纸,绕着衣物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第168章 是超乎想象 韩伟博一家屏气凝神。烛火跃动。摇曳的光影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影子随着烛光的节奏扭动。 韩月紧贴在凯瑟琳身后。凯瑟琳的手则死死攥住韩伟博的胳膊,手心里不断渗出来汗,浸湿了他的衣袖。韩伟博回握住她,示意安慰。 他们看着那件衣服,耳边回荡着江易念咒的声音,像是真的感觉到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向他们靠近。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渴望能看到好的迹象 忽然间,地上的衣裙裙角轻微摆动,像是有人提着它一样。凯瑟琳等人双目圆睁。韩伟博指着衣服,连句整话说不出来,“这、这……” 江易停止念咒,让他们去探衣服上的温度。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这种奇怪的现象他们在电视上不觉得有什么,亲自参与反而害怕起来。不过这不是他们害怕自家亲人会变成鬼,而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不好结果的担忧。 最后韩伟博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其他三人紧紧跟在他身后,连呼吸都变得极轻。 伸出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在感受到衣服的温热后,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几乎带着哭腔说:“是热的。” 三人听到他的话,适才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如释重负。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韩月问。 江易拿出三枚绑着红绳的铜钱,两枚放在裙子的肩膀处,一枚放在正中间。红绳另一端放在桌子上。 他对他们说:“一会儿我让你们喊,你们就喊韩星的名字。平时怎么叫她,一会儿就怎么叫她。要心无杂念,脑子里、心里,只有让她回家一个念头。” 众人忙不迭点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江易口念咒语,点燃符纸抛向空中。那张带着火星的符纸像有生命似的,在空中缓慢打着转,最终落在衣裙的顶端。 下一秒,他向裙子撒了一把糯米,手持引魂铃,口念:“戊寅生魂,听铃引路。起!” 话音刚落,原本摊在地上的裙子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忽然直立而起,悬浮在半空,仿佛有人把它穿在身上。而那三枚铜钱未如常理般坠落在地,反而紧紧贴在裙子上。 如果说韩伟博一家看到衣服没有外力就会动,还能摸到上面的温热时,心中震惊不已。那么这一幕出现后,他们在震惊之余,又对江易生了敬畏之心。 韩哲为自己先前幼稚的想法汗颜。那个国家的人的确有令人惊叹的手段,绝非他想象的那般不堪。 凯瑟琳紧拽着脖子上的项链吊坠,让吊坠坚硬的一角戳着她的手心。现在只有疼痛才能让她确定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易将其中一条绳子拴在中指指尖,口念:“血亲念召,前路莫顾,闻声而返,戊寅听令!” 随后,他摇晃铃铛,朝西南方向洒了三粒糯米。 如此重复三次,他对着韩伟博等人说:“喊她回来。” 按照江易之前的吩咐,他们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韩星的名字。江易没叫停,他们就一直喊。 稍候片刻,悬浮在空中的裙子竟然缓缓移动了。 他们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条裙子,见它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一会儿转弯一会直行,就好像看见韩星正向家里一步一步走来。 众人的心脏剧烈跳动,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越喊越起劲儿。 忽而,一股冷冽的气流袭来,屋内温度骤降。韩博伟四人喊叫声戛然而止。他们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发觉房间里的温度比刚才还要低,甚至冷得他们发抖。 站在北边的阿水四下查看,高声喊道:“快闪开!江主任,这条裙子有问题!” 话音刚落,一道淡蓝色的光柱从裙中迸射而出,瞬间填满整个房间。那光似是幽冥地狱里的鬼火,看得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狂风大作,风声呼啸,屋内的一切物件不受控制地朝裙子中的光柱而去,然后消失不见。 韩伟博一家人抱在一起,抖如筛糠,将头埋在彼此的肩膀中,不敢睁眼。 另一边,江易一把抓住三根红绳,高念送神咒,可无济于事。而且他发觉对面的力量出乎他的想象,像是有千万只恶鬼藏在光柱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抗衡,反被绳子拖拽着靠近那条裙子。 他咬破自己另一只手的的指尖将血抹在红绳上,打出一道紫色符。只见火光直奔着裙子而去,烧断了三根红绳。然而光柱没有消失,力量也未曾削弱半分,而且越变越宽,逐渐由柱子变成了一扇门。 屋内阴气越发浓重,压得所有人胸腔发闷。狂风也愈发肆虐,像有无数怨灵在哭嚎。 阿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 话说到一半,裙子上的三条红绳忽然绷直,如同鞭子一般抽打过来。其中一条拴住了阿水的脖子,拖着她往裙子的方向靠近。 江易抓起一把糯米朝裙子扔去。糯米接触的一瞬间,爆发出点点火星。掉落在地上后,那些糯米变成了黑色。 阿水被狠狠地甩到墙上,摔倒在地。 随后,那三根红绳竟燃起蓝绿色的火苗,齐刷刷向江易而来。 江易念咒不及,抓起旁边的椅子扔了过去借机抵挡。没想到那三条红绳如同利剑一般直接穿透了椅子,又将椅子在空中撕裂成几瓣,再度向他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卧室大门被踹开。 尹晓一手抓住江易的肩膀,将他拉至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抓住三根红绳在手中绕了一圈。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发丝在半空凌乱飞舞,体内的阴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喷薄而出,与另一道阴气碰撞厮杀。 一时间,屋内众人仿佛爬上了珠峰之巅,空气稀薄得可怜。由于缺氧,一个个脸憋得通红。 红绳深深嵌入尹晓手中。她的身形微微晃动。江易见她落了下风,正欲拿匕首割断红绳。此时,她淡然的声音传来,“江易,知道酆都闭户咒吗?” “知道。”江易看向蓝光,煞为震惊,“可……” 尹晓打断他:“你念,我助你。” “好。” 江易不敢耽误,脚踏酆都罡步,手结阴山印,口中念道:“酆都朗灵,煞炁潜消!北帝敕命,锁缚六妖!九泉九垒,速闭阴曹!敢有干犯,雷火焚燎——急急如紫微律令!” 同一时间,尹晓手持朱砂笔,在空中以阴气画出北阴大帝封门符。 江易的咒语念毕之时,她的符咒也随之打出。 顷刻,风平浪静。裙子掉落地面,光芒也随之消失。室内一片狼藉。 江易打开灯。众人面带惊恐,不知所措,刚刚经历的诡异场景带来的惊吓还未平复。突然出现的女人更让他们惊恐到了极点。 尹晓没跟他们打招呼,只松开红绳,将手抽回背在身后,对江易说:“点七星灯。我在下面等你。” 她转身就走。 江易被阿水拦下抓紧时间处理正事,她去找尹晓。 韩伟博深吸几口气,缓和内心的慌乱,半晌才张口询问江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江易直言事情变复杂了,那边的情况恐怕不是一个风水局这么简单。不过可以确认的是韩星还活着。他会给她点七星灯护住她的性命,这就去文弗路找她。 韩伟博连连称谢,但不免和家人又露出担忧的神情。 江易在别墅内正北方向,将七盏油灯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盏灯旁放置一碗清水,而后又韩星的生辰八字,贴于一旁。他嘱咐韩伟博等人不要去碰上面的东西,更不要让风把烛火吹熄。 交代完毕,他随便抓了一把止疼药,压下身体中的不适,一刻也没休息准备前往目的地。 韩家人商量后,决定让韩哲给他们当司机,送到他们到文弗路附近。然后他在原地等待。 临走时,韩月又给他们拿来食物和水。江易没有推辞,说了谢谢,便和尹晓、阿水上了车。 车内,江易凝视着尹晓的侧脸,一种莫名的异样感在心底浮现。虽说她是鬼,脸色一直是无法改变的苍白,可他总觉得她好像多了几分疲惫。 “你还好吗?”他上手去碰她的脸,却被她躲过。 “很好。”她转头看向窗外。 江易愈发感到奇怪。他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总是把手背在身后,心中一紧,“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 “拿出来我看看!” 他拉扯着她的袖子,将她藏着的右手从身后带出。 她的手上多了一圈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像是被烈火灼烧过,表皮裂开散发着一股焦糊味,血肉翻露在外。 他看得整个心都揪到了一起。这是被阴火灼烧的痕迹,即便她是鬼肯定也能感觉到疼。他轻捧起她的右手,缓缓地吹了吹气,“怎么会这样?是刚才……” “你摊上的事不小,小心应对吧。”尹晓插话道:“有人怕是在那儿造了个冥界。”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尹晓也跟它对峙不了多长时间。刚才要是稍有不慎,她就不是伤了手这么简单。 “我想想有什么办法。”江易去翻自己的背包,“阴符应该可以修补……” “不用。”她阻止他的动作,目光带着蚀骨的冷意,“那点阴气补不回来。但它们可以。” 第169章 是跳高高 阿水和尹晓相处多年,最是知道她的脾气。她上一次展现这样的目光和语气,东南亚负责区域就成了一锅粥,尹晓也获得了以阳间二十年为期不准再进入他方区域的禁令。 本来她这一次到s国就是钻了空子,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事儿,那他们就该收拾收拾滚蛋了。 学校没了无所谓,大不了另起炉灶,尹晓没了他们怎么办。 思及此,她转过头,带着讨好的语气对尹晓说:“校长,虽然他们在阳间搞这种东西很过分,但还是算了吧,我们最好不要……” “怎么能算了?!”尹晓没说话,江易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件事情没完。谁都别想跑……” “不是,主任,这事我们得这么看……” “说的对。”尹晓用另一只手拂过江易的脸庞,赞赏道:“你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教导主任。” 江易抿嘴微笑,像一只被主人夸奖的小狗。他是没有尾巴,有尾巴早摇着上天了。 阿水扶着额头觉得这个世界要完。 她和彭秀秀他们再怎么向着尹晓也是有度的。如果尹晓越界,他们会出来劝阻,尹晓冷静下来后也会听他们的。但是现在这个教导主任,宛若祸国殃民的妲己,毫无是非观念,一心只想着让他们校长开心。 怪不得早年不让夫妻俩在同一个单位。阿水抱着肩膀愤愤不平:回去就给部长说把主任调到别的地方工作去。 尹晓被阴火所伤。江易虽然不知道鬼受伤该用什么药品,但补充阴气总是没错的。所以即便尹晓拒绝,他仍拿出两张之前画好的阴符小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上面的阴气至少能减缓灼热感。 之后,江易害怕汽车的摇晃会使得伤口更疼,于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车内安静异常,没有人说话。 良久,韩哲望了一眼后视镜,清了清嗓,“江先生,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国家的道术为什么可以收我们国家的鬼?明明信仰都不同,拜神的方式也不一样。在我的记忆中,这里的鬼都是要靠圣水、十字架和圣经把它们驱赶走。” 江易回答说:“哪个教管哪派鬼这种说话有些狭隘。万事万物都在‘道‘之中。无论你身处何地,阴阳五行、相克相生都是基本原理,与你信什么神无关。 说穿了,每个宗教驱鬼的手段大都是以阳克阴,只是法器和咒语不同。” “那语言不通,那些鬼能听得懂咒语吗?” “咒语不是念给对方听的。就算是国内,也不是所有鬼都能知道咒语的含义。它们怕的不是咒,而是念咒的人。 咒语也好,符纸也好,是增强人意念的工具。你在使用它的过程中将自身意念转化为实质力量攻克对方。所以重点不是让对方听懂,而是让你听懂。” “是不是意志强大的人就可以百鬼不侵,甚至于还可以打鬼?” “可以这么说。” “原来是这样,是我狭隘了。”韩哲赔笑道:“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你别放在心上。我妹妹还要拜托你。” 前方出现文弗路的指示牌,从这里到度假小屋还有三公里左右的距离。江易给韩哲让他下车找个咖啡店等着。他将车开进去,反正这段路上也没有交警检查。他们出来后会联系他。 韩哲接过称谢,并提醒江易小心。 江易按照路线,在文弗路上开了一段时间后拐到另一条柏油马路上。这条车道很窄只容得下一辆车,路上尽是没有清理的落叶是枯枝,还有食品包装袋,应该是来这儿探灵的人留下的。 相比较文弗大路上一望无际,只种植着茂盛的巨菌草的平原,小路的视野范围并不开阔。道路两边种着参天的梧桐树。由于常年没有修建树枝,那些枝叶交汇着把原本就阴郁的天空遮了个严实。还没到中午,这里就黑得看不见路。树旁是茂密的巨菌草,高度已能没过成年人的头顶。 又开了一段时间,转了个弯,江易他们隐约能看见度假屋的白色房顶。这时尹晓要求他停车。阿水也跟着她下车。 “自己去小屋找人。”她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主任,你多保重。”阿水冲他招手告别。 “你又不跟我一起?”江易降下车窗。 尹晓要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跟江易解释,除非她有任务派发给他。江易没得到回应也拿她没办法,只对着她的背影喊:“你小心一点,注意手上的伤。” “管好你自己。”尹晓带着阿水在草丛中消失不见。 江易心里一阵感动——她都受伤了,还只想着让他好…… 没了尹晓,江易又恢复了原先谨慎严肃的模样。他降低车速,观察四周的情况。 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这条路上虽说有鬼,但阴气不重。哪怕他都要到度假屋了,阴气也只能说稍微浓重,根本不像在韩伟博家见到的那样难以对付。 即便有人布阵阻止阴气外泄,但这都接近度假屋了,怎么还是反应平平。 难道是…… 江易想到了金色福茂商场,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里也有离乾教的人插手?和岳乾坤有关? 尹晓不在身边,他只能在心中暗暗揣度。 岳乾坤的目的是追求长生,度假屋里有什么是他需要的?还是说小镇售卖的利用小鬼长生的阵埋到了这里? 思索间,身旁传来响动声。他侧头看去,见草丛从中间向两边分开向两边分开,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朝他的方向而来。 江易将车停下,拿出一张符纸。下一瞬,一个人影从中钻出,径直趴车的前盖上。他灰头土脸地冲着江易哭嚎:“江先生,救命啊!” 看到韩哲后,江易十分困惑。他下车查看,注意到草丛中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只是他还没出手,黑影就消失了。 江易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扶起韩哲,见他满身泥泞,狼狈不堪,下巴还划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易惊讶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怎么还跑到了我前面?” 韩哲喘了半天,才说:“我看到我妹妹了……” 韩哲说他和他们分开后本来要找个地方休息,可突然看到一辆电视台的车从他面前驶过,车上坐的正是他妹妹。 他大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跟着车跑。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巨菌草的草丛当中,四周空无一人,手机也没信号。 因为草丛太高,他辨别方向时不得不跳起来。一落一起之间,他恍惚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度跃起。这次清晰了很多,他能确认对方是个穿着长袍的修女。 他挥舞着双手,冲她大喊,请求她带自己出去。可很快他反应过来,这片草丛中为什么会有穿着十九世纪服装的修女?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第三次跳起来。这次他不用跳太高就能看见她。 那个修女站在草丛中,背对着他,双手交叠,放于腹部的位置。 这太奇怪了。 他在草丛中却能看见修女的上半身,她难道是飘在空中的吗。而且,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浑身一冷,当即决定向后退,尽量不发出响动。 离开一段距离后,他撒腿就跑,也不顾什么方向,只是用双手拨开挡路的杂草,拼命狂奔。 忽然,他看见那个修女背对着他正站在他的前方。 他立即转身,却与那名修女面对面了。 那人青灰的脸上画着不知道是符咒还是文字的黑色条纹,目光阴毒,瞳孔竖起发绿。她一把掐住韩哲的脖子,与此同时,江易给他的那道符瞬间燃烧起来。 修女顷刻消失不见,韩哲这才捡回一条命。他逃跑的途中不小心跌了一跤,还被锋利的小石子划破了下巴。 说着刚才的遭遇,韩哲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很没出息地往江易身边靠拢,希望从他这里获得安全感。此时,江易在韩哲心中简直比亲爹还亲。 江易站远了些,“你从草丛当中钻过来,然后就到了这里?” “是。”他点头,“也许误打误撞跑到小路上,抄了近道。” “小路也没这么个近法。” 突然出现在别的地方,这种遭遇高皓然也遇到过。 江易现在愈发确信度假屋不是和岳乾坤相关,也会有离乾教的人插手。 “你打算怎么办?”江易问他:“要不你开车回去,我可以给你两道符。你妹妹比较紧急,我没时间再送你出去。” “我跟着你!”他谄媚地笑道:“我不会给你添乱。必要时我可以照顾妹妹,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我帮你拿包。” “不用了。” 江易立即拒绝。放任韩哲独自回去确实不如留他在自己身边安全。只是该留下的没留下,该走的不走,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满。 第170章 是进屋 江易将停在度假屋附近的马路上。这条路没有别的车辆,也不会妨碍到谁的事。 度假屋在他们左手边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下车后就能看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路延伸至房前。 这里虽然也被林木环绕,但没有那些杂草,度假屋清楚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江易缓步向那里走去。前几天有人来过这里,上面还能看见些许痕迹,因而小路上落叶比较周围要少一些。 韩哲紧跟在他身后。此刻他草木皆兵,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神经紧绷。 度假屋近处没有树木,空出了前后院,因为天空没有被树叶遮蔽。然而今日阴沉的天气倒衬得这里更加阴森可怖。几只乌鸦受他们的惊扰,展翅飞起,发出凄厉的叫声。远处传来水流声,附近应该有条小溪,只是在视野范围内看不到。 江易站在当初视频主持人站的位置,抬头望去。整栋屋子被阴气笼罩着,但浓度不高,甚至比不上他和尹晓第二次见面时的拆迁小楼。 若不是在韩家发生那件事,他或许还能安心一些。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在他眼里反而成为了一种异常。 他没有急于进入屋内,而是先绕着房屋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在房子的角落埋下五帝钱。 韩哲看着他的动作,满是好奇,“江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打算用这种钱币镇压那些鬼啊?” 江易从包中拿出一瓶喷雾交给他,“喷到眼睛上能见到鬼。” 韩哲接过,心里十分纠结。他是真不想看到那些东西,可一想到此刻或许就有鬼魂躲在暗处窥视着他…… 他心下一横,拿起喷雾喷到眼睛上。 韩哲归还喷雾,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江易转手又给了他一枚护身符,让他戴上,随后转弯来到最后一个角落将五帝钱埋下。但这次他埋完之后,没有立刻起身,目光注视着右侧。 “江先生,您看到什么了?”韩哲见他不说话,心里直打鼓。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什么鬼影也没有。 “江先生?” 江易没理他,朝刚才注视的地方走去。 韩哲忍不住腹诽:之前还问什么答什么,态度温和又有耐心,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刚在车上对人家姑娘不还挺温柔的?!这不重女轻男嘛。 江易绕过视野前方的梧桐,却见在这棵树后面是一棵树干比其他树木都要小很多的槐树。 他眉头紧皱,又绕着房子走一圈。 四个角都有一棵槐树,而且看样子像是之后栽种的。 由于树林里光线较暗,他从包内拿出手电筒向上照去,发现树上有东西反光。他把背包交给韩哲,退后几步,助力跑爬上槐树,在上面找到了一片镜子的碎片。 之后,他又在其他槐树上找到了两片。这些镜子碎片拼不到一起,像是随便砸了一块放上去的。但要说刻意为之,镜子上没有符文,材质也很普通,他想不明白有什么用。另外,还少了一片…… 江易摸不到头脑,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韩星,不能再深入探究。 他迈步朝大门口走去。韩哲追着他问:“我要跟你一起进去吗?” “你喜欢可以在外面等。” 彼时,一阵狂风刮过,吹得枯叶沙沙作响。韩哲裹紧衣服,四下看了看,觉得还是跟江易待在一起好些。 江易站在门口,默念三遍五方卫灵咒,以护卫自身。而后,他推开那扇虚掩着的白色木门。当下,一股腐臭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易此前看视频有所有准备,但韩哲猝不及防,猛地吸了一大口,转身呕吐起来。 门开后,映入眼帘即是客厅。这间屋子没有玄关,灯的开关在门边的墙上。江易试着按了按,没有任何反应。想来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电早就断了。 韩哲吐完后凑过来,惊讶道:“不可能没电啊。视频里,那台电视可是开着的。难道我妹妹他们一进来就遇到……” 他不敢说那个字,面色苍白地望着江易。 江易拿出手电筒,冷冷地说:“没有什么稀奇的。你不都已经见过鬼了吗?” 韩哲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不过他没有太多撞鬼经验,有这种反应也算不上大惊小怪。 屋内阴冷潮湿,寒气逼人,墙上的壁纸都长出了霉斑。 江易在正门口的门框上绑了一个铜铃,随后进入客厅。 客厅的布置与视频当中拍摄的几乎一致,电视、沙发、还有披萨包装盒以及里面没吃完的披萨,只是有些盒子被扔到了地上。 电话还在小桌上,但听筒放归原位。 电视没有打开。在它后面是一排窗户。如果没有那些污渍,人站在外面就可以看到客厅的情况。 左边的墙上有一个壁炉,壁炉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只只剩骨头的羊头。要是没有头顶上的角,江易也不敢轻易确认它是什么动物。羊头的眼睛处嵌入了两颗红宝石,嘴里叼着一个圆环,周围围着一圈黑色的羽毛。而在它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倒转的十字架。 “baphomet……”韩哲喃喃道。 “什么?”江易没听清。 “巴风特,记载中它是一个羊头人身的恶魔,通常是异教崇拜的对象。”韩哲怯生生地说:“我之前看过报道,原屋主人所信奉的邪神就是它……” 话还没说完,电视机忽然亮起屏幕。要不是抓着江易的胳膊,韩哲恐怕会被吓得瘫倒在地。 电视上,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主持人站在度假屋前报道新闻,身后躺满了盖着白布的尸体。警察还在不断从屋内抬出尸体,放置在院子里。 主持人说:“这间屋子里一共发现了四十六具尸体。据警方确认,这些人都是用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不过搜遍整栋度假屋,里面只有一把枪。也许他们是轮流自杀。 圣灵会会长也在其中。他和其他六个人死在他阁楼的房间……” 镜头不断推进,给主持人特写,到最后整个屏幕只剩下主持人的脸。 他握着话筒,紧盯摄影机,露出意义不明的表情,眼中布满邪气,“据调查,教徒与会长共有四十九人,有三人在关键时刻逃了出去,这种胆怯懦弱之辈终将进入不了天堂!他们会下地狱。 天神因此恼怒,降下天罚惩罚世人。诅咒所有闯入祭坛的人永生永世留在这里!” 忽然,电视画面发生卡顿,主持人的脸变得扭曲异常。他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尖锐的嗡鸣。 韩哲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火轮神将宋无忌,速持火轮,烧鬼灭形,一切邪神,闻吾火烧。急急如律令。” 江易飞出一道蓝色符纸。火光直奔墙角而去。霎那间,墙角浮现出一道黑影,周身被熊熊烈火紧紧包裹,火舌肆意舔舐,根本分辨不出人影是男是女。它烈焰中发出痛苦的尖叫声,不顾一切地朝着江易冲来,试图还击,可还未到他跟前,便化为了灰烬。 继而“砰”的一声,电视屏幕碎裂,黑色的烟雾从里面冒出,整个房间里面充斥着一股焦糊味。 韩哲抱着脑袋,好半天才抬头看向江易,“它、它……” “死了。”江易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韩哲背后发凉,只觉江易的气场完全变了。此刻,他莫名害怕眼前这位道士。连着两次,他杀鬼都如此果决。 虽说他不信道教,也听说过超度一词。 可这个男人好像根本没有超度它们的念头,更像是来猎杀它们的。 见它们消失,他会笑…… 江易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化。他自顾自地走向倒挂着十字架旁边的墙上,拉来一张椅子,踩在上面,将十字架扔到一旁,转而拿出一张钟馗驱鬼图,用朱砂在背后写上【敕令】二字,贴在墙上。 随后将和有朱砂的粗盐,从客厅内部一路撒到门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向屋内深处走去。 第171章 是自我发现的异常 穿过一小段走廊,斜前方是厨房所在地。 空间颇为宽敞,只有靠着墙边的一排炊具。但灶台和地面满是各种物品的包装袋和食品污垢。洗碗池的水已经干涸,池中堆叠着布满蜘蛛网的未洗碗筷,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不知道谁动过冰箱。门半开着,当中的食品已经腐烂,浓稠恶臭的黄水顺着缝隙流到地板上。头顶的柜子中有各种面粉、罐头,不过已经过期。 \"房地产公司没清理过?\"江易打开头顶上方的柜门,过期面粉的霉味涌进鼻腔。 韩哲从缭乱的思绪中抽离,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清理过吧。可能是他们见没有人买,就对外出租给那些来露营的人。这些应该是租客或者探灵博主留下的。” 江易关上柜门,用纸巾擦了擦手,嗤笑道:“露营带面粉?” “我没来过这里,只是猜测。”韩哲现在有些怕他,甚至因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产生了愧疚,“抱歉,我下次一定把所有的问题查清楚再告诉你。” “走吧。”江易没对他的歉意有所回应,照例洒了一把带着朱砂的粗盐,转身离去。 韩哲赶忙跟上。突然,他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墙壁站稳,用手机一照,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星星图案的水钻上。 他惊喜地捡起来大声对江易喊道:“我妹妹来过这里!这颗水钻是她发卡上的。她和伊蒂丝在家里diy发卡,伊蒂丝做的是月亮,她做的是星星。” 他将水钻交给江易,兴奋地四处喊韩星的名字,但始终确保江易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江易接过水钻,注意力却被发现水钻的地方吸引。他蹲下身,看见柜台下压着一张纸,不过那张纸只在外面露出了一个角。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他抽出纸张,吹掉上面的灰,查看上面的文字。 这是一份银行收款单,时间显示为2012年10月份,收款人名叫理查·乔伊斯,收款金额高达数十万,明细上标注着“捐赠”。 “理查.乔伊斯?”江易喃喃道。 彼时,一阵阴风吹过,从楼上直贯走廊,大门门框上的铜铃发出清脆一响。 韩哲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一步跳到江易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些修女来了?” “不是。”江易拿着收据,神情漠然,活脱脱一个尹晓翻版。 “它们听到名字有反应。但和钟馗打了个照面,只能吹吹风了。” “谁啊?理查·乔伊斯?” “是。” “他是圣灵会的会长,也难怪它们……” “会长?”江易打断他。 “嗯。我看过当年的报道。据那三个逃出来的教徒说,那个会……”他打了个冷颤,向江易靠拢了些,小声说:“那个人制定了极其严苛的教义。教徒经常不能吃饱饭,几个月都不能洗一次澡。此外,他们还要遭受到会长的辱骂和毒打,说这样才能消除自身的罪恶。 有人怀疑,那个会长是因为入不敷出,没有足够多的食物去养这些教徒,所以想办法弄死他们。只是没有控制好,他反而被虔诚的教徒杀了。” “一个月十几万美元还养活不了四十多号人?”江易将账单递给他,走出厨房。 忽然,二楼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一群女孩嬉闹说笑。其中一人说:“让那个白痴在厕所里哭。一会儿克丽丝小姐见到她,一定会让她脱光站在院子里,然后用棍子抽她的小腿和后背。” “哈哈哈哈哈哈。” 韩哲望着天花板,紧握手中的护身符,哆嗦着说:“这、这、这是不是你女朋友?她在二楼?” “不是。” “那、那……她去哪儿了?” “你问她做什么?”江易面色阴沉,“她去哪儿需要向你交代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知道……没什么。” 韩哲见他脸色越来越差,立即住了嘴。他来时没见到尹晓,以为他们分头行动,尹晓先一步进入屋内。 可现在江易说楼上不是她,又不让他打听。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江易会不会把她杀了? 或者,离开他更安全一些。韩哲心里暗自盘算着。 江易没有理会楼上的动静,离开厨房后,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门。门没有锁,打开后,不大的空间内摆着一张长条木桌,周围配了七张木质椅子。桌上摆着七个餐盘和七人用的餐具。木桌中间铺着一条白色桌布,上面摆放着几束假花。 江易心中疑惑更甚。 以这张桌子的大小来看,它放在厨房剩余的空间绰绰有余,也不会显得拥挤。为什么要单独放在这里。 而且餐厅的空间很小。吃饭时把椅子拉出来,里面的人就无法走出。该区域的墙壁不是承重墙,房屋主人完全可以打通,将这两个房间连在一起,视野面积也能跟着扩大。 即使不想打通,从生活角度来讲,这间屋子做餐厅也极为不便。可要是做杂物间又显得太大。 难道说…… 这里本是通的,只是房屋主人特意加了这面墙,硬生生隔出一个房间? 江易随手拿起桌上的餐具。这些刀叉放在手里面沉甸甸的,闪着银色的光芒,不过有些地方已经氧化发黑。 餐具上刻着:伍德.威廉姆斯。是这间度假屋的原屋主姓名。 他又拿起其他餐具查看,发现一共有五个人名,其中包括会长理查·乔伊斯。而最外面的两个餐具上则是空白。 韩哲拍着椅背说:“这两张椅子应该是给听话的教徒准备的,也可以说是会长的‘妃子’。‘妃子’经常换人,所以上面没必要写姓名。” 据当年那三个跑出来的人向警察描述,会长理查.乔伊斯每天都会从女教徒中选择最“虔诚”的两人跟他春风一度。他还声称自己的体液可以治疗所有疾病。 而那些和他睡过觉的女教徒被要求第二天跟其他教徒说,自己有哪些病症已经治愈,和之前相比有多么不同。 “他们被骗了。”江易放下餐具,出了餐厅。 “我也这么认为。所有邪教都会这么哄骗教徒。” “不是。是警察被他骗了,或者说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甚至那个会长他自己。” “什、什么意思?”韩哲听得毛骨悚然,“你不会想说会长没死吧?” “他应该死了,但并非出于本意。我需要其他证据证明我猜的对不对。我们上楼。” 二楼的楼梯在餐厅的斜左侧,他们要再通过一个走廊才能到达。楼梯呈之字形排列,由于没有窗户,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在手电的光柱中,可以清晰地看见空气中的粉尘在肆意飘动。 江易在上楼前又撒了一把带着朱砂的粗盐。 二楼的阴气稍重一些,可也没有达到在韩家遇见的阴气浓重。这更让江易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危险在暗处潜伏着。 二楼一共三个房间,相邻排列。走廊尽头有一扇小窗户,微弱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添了几分阴森的意味。 忽然走廊尽头传来哭声,只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背光蹲在地上。她上身穿着黑色毛衣,下身搭配黑色长裙,腿上套着白色丝袜,脚下一双黑色皮鞋。 韩哲吓得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出,缩到楼梯角落,随时准备拔腿逃跑。 江易站在原地没有动,“跑进来的那个活人呢?她在哪儿?” “我是被陷害的。他们把我困在这儿,我没有在熄灯后乱走……求你放过我,克丽丝小姐……” 而后,她猛地站起身,一张破碎的脸出现在江易面前。她睁着没有瞳仁的双眼,嘴巴青紫,皮肤泛蓝,脸上还写着字。 “违规的人都要上三楼受罚!” 她吼叫完,快速跑上那一侧的楼梯,地板被她踩得发出“咚咚”的声响。 江易蹲在地上,拉开背包夹层的拉链,里面放着那把没有净化过的匕首。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本不想带它,可这把匕首对他来说仿佛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将它装进包里。 他时常怀念用它在钟天赐宿舍里杀鬼的感觉,那种通身舒畅、压抑在心底的东西瞬间释放的快感,让他难以忘怀。他一直渴望再体验一次,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尹晓不在身边,而这些鬼她也不要,他为什么不能动手? 他眼中的乖戾激动之色越来越难以抑制,一把握住匕首。 “江先生你没事吧?”韩哲见他久久不动,脚都踏到楼梯的台阶上,“你快上楼杀了它们,或者超度它们啊。太吓人了,我快受不了了。” “超度?”江易眉心一松,瞬间冷静下来,表情还有些迷茫。 收鬼之法,先问其冤,雷火为末,慈悲为本。厉鬼若为冤死者,彻底灭杀恐招天道责罚。 老道士从前就叮嘱他的事,他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只想赶尽杀绝呢? 是这把匕首的影响,还是…… 尹晓的缘故? 第172章 是黑吃黑 江易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匕首,转而拿出香炉。 他点燃三根香插进香炉中,又将一台小型录音机放在走廊一侧,调至最大声播放经文。彼时,屋内停滞的阴气开始缓慢流动。 江易席地而坐,檀香的气息如同一股清泉,慢慢抚平他心中的狂躁与戾气。半晌,他眼神一黯,将匕首从楼梯口扔了下去。 “不、不要了?”韩哲好奇道。 “碍事。”江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紧靠着他的那扇门。 这间房是卫生间。墙壁和地板都贴着白色的瓷砖,马桶和洗手池正对门口,右侧是浴缸。浴缸表面泛黄,周围积着一层厚厚的水垢。 洗手池旁边挂着一面穿衣镜,镜子表面十分干净,清晰地映出江易和韩哲的脸。 “不去追那个孩子吗?”韩哲追问。 “不去,它故意扰乱我们的阵脚,干扰视线。鬼就是靠这种办法搅乱人的神志,借机下手。你也注意点,不要松懈,小心鬼上身。” “好、好。”韩哲点头,连忙点头,眼中满是紧张。 卫生间并无异样,但江易却迟迟没有离开。他推着韩哲站到一旁,自己则不断变化角度查看镜子映出的景象。 那段影片中的最后一幕是韩星一帮人站在卧室内。卧室直对着楼梯口,墙上还挂着一面穿衣镜。 影片中的穿衣镜和这面很像,但挂的方向不同,而且所在房间也不一样。 符合影片对着楼梯的房间只有这一间,但为什么这里不是卧室?楼上他们还没去看,不过江易可以确定那间房百分之百不在楼上。因为通往三楼的楼梯方向和镜头中不一致。 他怀疑也许自己是被阴气蒙蔽了双眼,于是想利用镜子去查看房间的原貌。然而,无论他从镜子中怎么看,看到的都与现实世界毫无二致。 “江、江先生!”韩哲拍着他的肩膀,指着浴缸靠着的墙壁上方,“你快看!它刚刚才出现的。” 墙壁上方用红色的颜料写着一句话,但江易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经韩哲辨认,那段文字是拉丁语,意思为:不可再献祭给公山羊。 “公山羊?”江易说:“是指巴风特吧。” “是这个意思。” 忽然间,门外录音机播放的诵经声发生卡顿。整栋房屋内充斥着管风琴的演奏声,而后响起柔和且整齐的女声合唱。音色纯净,旋律舒缓悠扬,但却隐隐透露出一股冷意。 江易一步跨出卫生间,低头看向走廊旁边的香炉。香炉中的香齐根断裂,录音机也没了声音。 与此同时,第二间房的房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灯火通明,明亮的光芒顺着缝隙洒在昏暗的走廊上。 合唱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江易贴着墙壁,缓步靠近。透过门缝,他看见房间里站着三排女生,年纪大概在十三、四岁,她们都穿着都与之前在走廊上见到的女生一样。每个人手捧着圣经,昂首挺胸面带笑容,目视前方。 合唱团最前面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并未关闭,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高跟鞋,腿上套着肉色丝袜。 由于视线受阻,江易只能看见她的小腿。棺材下面滴着血,逐渐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并朝着门口缓缓流来。 韩哲及时捂住嘴才勉强没让自己叫出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腿也在打颤。没有江易陪着,他怕是已经昏过去了。 “是你妹妹吗?”江易小声问。 “不是……她不穿高跟鞋。” 他声音发虚,一个没控制好,提高了音调。 这下惊扰到了里面的“人”。她们停下合唱。紧靠在门口的女生猛地转过脸,看向江易和韩哲。她的瞳孔陡然竖起,发出诡异的绿色光芒,冲着他们大声喊道:“异教徒必死!” 下一秒,那扇房门“砰”的一声紧闭,震得整个走廊都似乎都跟着颤了一下。 江易抓起一把糯米,一脚踹开房门,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朝空气中洒出。正当他要拿符念咒时,却见合唱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书桌和一排排巨大书柜。地上的糯米完好无损,没有与阴气碰撞时的反应。整个房间格外安静,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江易彻底陷入了困惑当中。 他刚才见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定是实实在在的鬼。哪怕它们逃走,阴气也不可能散得干干净净。就连离乾教的阵法也仅仅能做到隐藏阴气,一旦暴露,也会留下痕迹。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伫立在房间中央,环视四周。书房的墙上挂着一些照片,下面写着圣灵会会长理查的名字。这是他和各种名人的合照,以及做演讲的留影。 最大的一幅照片挂在书桌后面,上面是他和他的教徒在公路上的集体照。 背景中能看到被树木环绕的度假屋。当时的季节可能是在春夏,树叶翠绿,草也十分茂盛。 江易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转身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了什么东西,脚步一顿,立即走到合照面前,凑近仔细查看。 另一边,韩哲将书房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满心期待着能发现躲在里面的韩星。但结果令他失望。 他失落地去叫江易离开。 “江先生,我们走吧,我妹妹不在。江……你看什么呢?” “这里。” 韩哲顺着江易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树林,“一排树,怎么了?” “不是树,是人。” 韩哲瞳孔猛地一缩。他凑近照片,端详那些树干。那一个个小黑点排列得异常规整,而且形状明显不是自然生长的树木,更像是站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起合照的人影。 不知是不是盯得太久眼花,那些黑影好像在增多,从原本的一排变成了两排。 他打了个冷颤,连连后退,急忙回头寻找江易的身影。却见他蹲在门柜前拿着一份文件看得入神,他立即跟过去看。 江易将文件递给他,“看来我猜对了。这个圣灵会会长根本不是自杀,他也从来没想过带着教徒自杀。” 韩哲打开文件,上面是圣灵会教会活动地点的扩建方案图,开始时间是2012年九月,工程完工期在2013年12月。扩建地点选在度假屋向东一百米处,计划再盖一座三层高的房屋。 江易继续说:“那个会长只是想借着教会的名义敛财。他要相信世界末日,还扩建什么,工期为什么又定在世界末日之后。 想想他一个月进账十几万,又是教会中的‘土皇帝’……过这种日子还选择自杀,除非他突然得了精神病,或者被鬼干扰……” “你、你说他、他们也是……”韩哲指着那张照片,“照片上……谁杀了他们?为、为什么?” “为什么?”江易冷笑,“这得去问问那些女学生。” 他拿起背包,对韩哲说:“去三楼。也许你妹妹也是被她们‘藏’起来了。” 第173章 是想明白 通往三楼的楼梯在走廊的尽头。 江易前往那里时,看了一眼路过的第三间房。第三间房是卧室,房门大开,里面的布置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床铺干净整洁,铺着雪白的被子,旁边立着一个大衣柜,正对着门口有一扇小窗。 江易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于是停下脚步,仔细观瞧。 走廊的窗户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按照正常的房屋布局常理,那段距离理应属于卧室的内部空间。然而,此刻卧室的门紧挨着墙壁。这间房的面积显然至少缩小了一半。 江易走进去,抬手敲了敲墙壁,通过回声判断出内里是实心的,而且是由水泥砖头砌成。这与整栋房屋的建造材料截然不同。 “这间房故意被削去了一半的面积。”他自言自语道:“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韩哲接话说:“会不会这里面埋了死尸?理查这么虐待他的教徒,万一有人死掉,这不刚好能成为藏尸地吗?” 江易吐出一口气,双手叉腰,真诚地望着他,“外面这么大一片树林,拖到远处直接埋尸或者火化不比浇灌水泥来得轻松?” “是、是哦。”韩哲尴尬一笑,“那会不会是在修炼邪法,比如打生桩,我在恐怖片里见过。” “打生桩是打在地基,这是侧面。如果是邪法……” 江易停顿下来。在脑内迅速构建整个度假屋内房间的分部位置。 进门客厅,斜对面是厨房,厨房与餐厅相邻,楼梯在侧面,上楼的第一个房间若拉到同一平面,几乎与客厅相对…… 突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他立即跑上三楼。 假若三楼的位置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或许他就明白这个地方到底被布下什么阵了。 三楼的楼梯比二楼的看起来老旧许多,木板没有经过抛光和打蜡,颜色十分暗沉。有些台阶还能看见裂痕。江易踩在上面,木板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整个三楼只有一间房,也没有走廊。房门紧靠着走廊侧面的窗户。 这里的房门和下面的样式大相径庭。它是由多块厚实的木板拼接而成,再用铁条固定,锁孔下带着黑色的铁环,带有些中世纪的风格。 门没有锁,江易轻轻一推,本以为会遭遇阻力,没想到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厚重,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到了墙边。 门开后,墙壁上两只巨大的猩红眼睛霎时映入眼帘。韩哲猝不及防,被吓得大喊一声,跌倒在地。 江易神色镇定,让他待在原地别动。他哆嗦着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阁楼天花板呈斜顶结构,几根粗壮的橡木当做房梁。地板使用的是带有树皮的圆形木柱,极具原始风格。南北两面墙上都画着两只眼睛;东西两边各画着一条蛇。每面墙上都用英文写着一句话: “凡使羔羊瞳孔变绿者,当绑于榆木焚烧。” “睡在尘埃中的,必有多人复醒。其中有得永生的,有受羞辱永远被憎恶的。” “占卜的、观星的、行邪术的、用迷术的...这些都为耶和华所憎恶。” “阴府也随着他。” 每个墙角下还摆放着不同的碗碟、酒杯等银器。 地板正中间用白色的涂料画着一个规整的圆,圆内是六芒星图案,图案中央有一只无线耳机。圆圈周围布满了鲜花和蜡烛。 这些鲜花占据了房间面积大半,只留下靠近墙边的一条狭窄小道,不过鲜花上有被人踩过的脚印。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供奉着不同的物件。 正北是羊头,正南是乌龟,正东是鱼鳞和指甲,正西是一个装有黄色不明液体的瓶子。江易走近时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猜测里面装的是尸油。 这些物件好像被人挪动过,下面用来托底的花朵堆积着,露出下面的地板。 江易猜测拍摄组的那帮人来过这里,那只耳机是他们之中的人留下的。 或许他们就是动了这里的东西,才被困住无法出去。 北面的墙边搁置了一张桌子。上面放有两个烛台,蜡烛正在燃烧,其余地方也是堆满了假花。 江易心中暗自思量,阁楼房间的大小和楼下卧室掩去的那些面积相同。 看来他料想的没错,这个地方经过人为改造,七间房的方位完整构建出了北斗七星,且是逆向陈列。 逆向七星阵是邪阵。 但若说这里是邪阵,周围又没有异象。这里的草木没有枯死,楼下的披萨上还有蛆虫蠕动,充满了生机。此外阴气浓度不高,他所带来的各种法器也没有反应。 他抓起一把生米洒向空中,想验证心中猜想。不过用力太大,有些米粒飞溅到桌子的鲜花上,发出“当啷”一声,貌似在那些花下埋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江易没有立即去看,而是先观察落地的米粒。那些米粒不规则地横躺着,并未像遇到邪阵那样呈螺旋状排列或立而不倒。 见此情景,他眉心紧蹙。 如果不是邪阵,为什么要刻意把房子改成这样;又或者说是邪阵,只是还没有形成气候。那他们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想用逆向七星阵达成什么目的? 江易绕过地上的阵图,贴墙而过走向桌前。他拨开上面的鲜花,竟然看到下面埋了一面青铜镜。 他翻过镜子背面,顿时瞳孔一缩。这个图案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离乾教供奉的神。只是这次的神明手中拿着三面镜子。 “江先生、江先生!”韩哲扒在门框边叫他:“我们能走了吗?我妹妹看样子不在这儿。我们去别的地方找吧。这地方让人发冷。” 江易环视房间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北面墙上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妹妹绝对没有离开过这栋房屋,她就在这儿。” “可我们每个房间都看了……” “没有,我们看到的并不是真的度假小屋。” “什、什么意思?” 江易看向他,神色凝重,“这件事我回头再给你解释。我现在需要你帮忙。” “你说。” 江易绕过花丛,来到他面前,将一袋糯米与三张符纸交给他,“一会儿你在里面帮我守着,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害怕,也不可以乱动。先将糯米洒向它们,最后再扔符。绝对不能让任何东西靠近我。” 韩哲接过,咽了咽口水,“我、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江易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吓,“我成功了,才能救你妹妹。如果我失败了,不仅你妹妹活不成,你也走不出去这间屋子。” “那我什么时候怎么知道你成没成功?” “我会告诉你。在此期间你也不准出声打扰我。事关你和你妹妹的性命,玩笑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 韩哲猛点头,进屋后蹲在紧靠着门的角落,脚边放着江易的包。 江易用墨斗线围住门口,又在门上贴了一道银色符纸,随后将门关闭。尹晓不在,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他拿起桌上的银色酒杯,站在龟壳处,将必要物件带在身上,随即用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滴在酒杯中。 他站的地方离墙壁的眼睛有一段距离,不得不这样做。酒杯装满血后,他又叮嘱一遍韩哲注意事项,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扔向墙上的眼睛。 第174章 是找阵眼 那双眼睛被泼上了江易的血。一瞬间,屋内温度骤然下降,烛光变成蓝绿色,继而阴风四起,吹熄所有蜡烛。 四下黑暗,江易什么也看不见,只攥紧了匕首,回想尹晓之前说过话——破阵关键在用利器斩杀幻境中的阵眼。 他期望自己一会儿能够顺利找到阵眼,然后一击毙命。 视野受阻之下,江易只能侧耳倾听,用尽全身感官去察觉屋内的细微动静。 另一边,韩哲缩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得气氛致使他有些眩晕,心中向主祈求让这一切赶紧过去。 黑暗中,一度潜伏隐藏的阴气顷刻迸发而出。彻骨的寒意轻松穿过江易的外衣,紧紧扒住他的皮肤,钻入他的骨头缝里。 江易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意识却开始模糊。他甚至无法断定自己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觉。 他感觉屋子里多出了很多人,那些黑乎乎的人影围成一个圈,将他包围在中间。 但它们只是手拉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 江易咬住舌尖,屏住一口气,准备先下手。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下一秒,火光闪过,枪击声在他耳边轰然炸开。 狭小的空间内,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他急忙上手捂住耳朵,一时间耳边只有尖锐的嗡鸣声,其余什么也听不见。 但开枪声还在继续。黑暗中子弹射出弹膛的光芒不断闪烁。刺耳尖锐的声音简直要把他的心脏震碎。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才消失。 江易额间全是冷汗,耳鸣声仍在耳边回荡。他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环顾身边那些黑影。它们还没有消失,只是又不再行动。 他数了数,围着他的一共有七个人影。但不知哪一个是真正的阵眼。 他们不动,他也难以分辨。 这时,他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角落里的韩哲一边往江易的方向扔糯米,一边带着哭腔碎碎念:“快滚开、快滚开……” 江易十分惊讶,为什么他在阵中能看见韩哲?难道他没有进入到阵中? “韩哲?”江易试着叫他。 “啊?”韩哲抬头,“江先生,你成功了吗?可我怎么还是见到……” “你能看见我?也能看见它们?” “是、是啊。七……七个人,一共。” “快把手电筒拿出来。” 韩哲“哦”了一声,立即从背包侧面拿出手电。打开开关的一瞬间,他差点没昏过去。 那七个人背对江易而站,脸冲外。韩哲刚好看到其中几人的模样。 它们面色发青,睁着眼睛,下半张脸已经被子弹打烂,血肉模糊。明晃晃的牙齿暴露在外,舌头耷拉下来,鲜血顺着舌尖往下滴落。上身的衣服被血迹浸染成了黑色,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别抖!拿稳一点!” 韩哲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试图让手电筒的光线稳定。 江易借着灯光看去,只见这七个人被一条铁链紧紧捆绑着。那条铁链还穿透了地板,继续向下延伸。 七星……七个人……加上逃跑的三人,圣灵会一共四十九人…… 江易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这个度假屋被布了什么局。 可逆向七星阵中,又以活人为祭内藏七煞,设阵的人目的何在?难道他想成魔吗? 忽然,韩哲悲泣的声音传来,“江、江先生,我们、我们赶紧逃吧……它、它们在动……好像、好像活了……” 江易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人影微微晃动,手上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响声。 他左右观察,悄悄后撤一步,而后猛地一低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七只厉鬼扑了个空。它们恼怒不已,尖叫着朝江易扑来。 江易急念咒语,扔出口袋中装有的三道符。符纸接触七只鬼的一瞬间发出爆炸声,随后燃起青烟。 趁此机会,他一手拿起背包,一手拉住韩哲向楼下狂奔。 而那七只鬼立即去追,只是刚到门口又被墨斗线弹了回去。 江易和韩哲跑到了二楼。 此时二楼阴气比来时浓厚了数百倍不止,走廊上尽是化不开的黑色雾气。 窗户被完全封死,玻璃上渗出水珠。江易来时撒的粗盐和糯米全部被染成了黑色。整个楼道陷入一片漆黑,甚至连手电筒的光都透不过。这种压抑的气氛不禁让二人头晕目眩。 “咬住舌尖,保持清醒。”江易掐了一把韩哲。 韩哲恢复过来,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楼上的厉鬼还在嚎叫,墨斗线挡不住它们多长时间。而令江易更加头疼的是二楼的屋子里也传来了铁链的声音。如果他没想错,每间房间都有七只还未修成煞的厉鬼。 “江先生,我们该怎么办?”韩哲毫无形象地哭出了声。他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地狱,已经生还无望。 “闭嘴!”江易喝止他,“我们冲过去。逆位七星阵的阵眼在天权,也就是来时的卫生间。破了阵,我们就得救了。” “冲、冲过去?” 韩哲望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死的心都有了。 人一看到黑暗,就会胡思乱想。他还没看见那些鬼,就已经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吓得腿软。 “别慌。”江易托着他的胳膊,说:“那间房离我们不到五十米。” “你有把握吗?”韩哲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没把握,你猜我们还能不能活着。” 韩哲闭嘴不敢再问。 耳听铁链声响动愈发频繁,江易意识到再耽搁下去,他可能会被楼上楼下的厉鬼两面夹击。于是他一手紧握匕首,另一手拿出一张银色符纸,冲着走廊念道: “上朝金阙,下覆昆仑。九天五岳,在吾掌中。三元八节,一气包容。运天台斗,魔鬼灭踪。天罡神王,万丈英雄。黑煞神王,驭虎驭龙。周游八海,下至六宫。大魔畏伏,严驾夔龙。三十万兵,来卫九重。冲天煞气,永断祆凶。急急如律令。” 符咒化为一道白光直奔走廊深处,击退了卧室里要出来的鬼。 但此咒念完,江易的精气神损失大半,面色极度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符纸颜色,损耗的精力也不同。银色符纸只在金色符纸威力之下,损耗必然比其他符纸多。 江易今日一连用了两张银符,再加上一路奔波,没有片刻休息,下飞机后又韩家收鬼,换做体魄强健的普通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患有病症。 他踉跄两步,身形摇摇欲坠,被韩哲扶住胳膊。 “江先生,你还好吗?” “没事。走!”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反抓住韩哲的手腕,拖着他往前飞奔。 那枚银符并未坚持多久便在走廊中消失不见。一张符纸根本应对不了这里的阴气。江易经过经过第二扇门时,里面的七只鬼就冲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江易反手用匕首划向最近一只鬼的喉咙,将其逼退。第二只厉鬼扑上来时,他咬破舌尖,吐出鲜血。那只鬼顿时如同被热油溅到,身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 趁第三只鬼还未攻到身前,江易瞅准时机,转身拔腿。 他心里清楚,这个阵不破,这些鬼就会得到源源不断的阴气补充,除非他是神仙,有足够的法力镇压这里阴气。否则在此跟这些厉鬼鏖战只会浪费体力,死路一条。 第175章 是突破 眼前浓郁的阴气黑雾宛若厚重的,无法穿过的墙壁。第二间房到卫生间来时不过几步之遥,现在却像隔着一条银河,怎样都达到不了。江易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阴气中的腐臭与血腥味直往两人鼻腔里钻。江易额角青筋暴起,背后满是虚汗,神情疲惫不堪,可依旧紧扣着韩哲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韩哲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手里的糯米袋已被冷汗浸透,脑海中一片空白,全靠江易带着他往前走。 终于,江易触碰到了卫生间的门框。霎那间,他瞳孔骤缩,一把拽住正要冲进去的韩哲,“先别进去。” 他敏锐地察觉到内里的阴气比外面更加浓重。手电光扫过室内,他隐约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影站在正中央,一动不动。 是进还是不进? 此时身后的厉鬼再次逼近,他回身一张符打退它们。随即,楼下也传来了铁链拖地的沉闷声响,听那动静,离他们二人似乎只隔着几个楼梯。 江易心下一横,推着韩哲冲进卫生间。关门前,他上手在门外抹了一把朱砂。 黑暗中,朱砂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短暂地将聚集而来的厉鬼挡住。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破阵。 可卫生间的人影却占住了阵眼的方位,想破阵就必须把它们挪走。 江易拿着手电筒走近了些,发觉这里的厉鬼也有七只。它们皆身穿黑色长袍,脸上贴着红色符纸,捆绑他们的铁链被暗红色血垢包裹着。 这些厉鬼双手交叠放于腹部,脸上没有任何伤痕,表情看起来甚是安详,嘴角还挂着笑,身上散发的阴气近乎与阴煞相同。 它们与外面的鬼不同。 江易心下做出判定。 它们在守阵眼,汲取的阴气比外面的厉鬼多。此外,它们是“生前祭”。 外面那些鬼是自杀后,被人用铁链捆绑塞入星位,成为阵的一部分。而这七只鬼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铁链锁住,硬生生困死在这里。 江易从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在书房照片上的理查会长。 那么这一行人该是圣灵会的核心成员,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和离乾教的人勾结上的。 让这些鬼移动并不难,只要摘掉它们额头上的符即可。但关键是,要把它们引到外面去,腾出破阵的空间,同时还得驱散门外的鬼,确保在短时间内,它们不会再次追上来,留出破阵的时间。 可他一个人分身乏术,体力和精力也有限,根本无法独自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思索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韩哲。 如果他把韩哲推出去,再封住门口,就有足够的时间破阵。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回去之后,事情的经过凭他怎么说都可以。而且这个人不是信教吗?那就让他的主去救他好了。 走廊外的阴气已经渗入了卫生间内,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那点朱砂已经没了功效。 江易必须立即做出决断。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引来韩哲的注意。韩哲战战兢兢地开口问:“江、江先生,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你。”江易抓住他的手腕,阴鸷的目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能做什么?”他慌张地说:“或者、或者我们等你女朋友来。你能联系到她吗?我我我……我只是想她也许可以应对外面这些鬼,就跟在我家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提到尹晓,江易的手一松,但下一秒又紧紧抓着韩哲不放,将他一股脑地推进浴缸。 “待在这儿别出声!” 江易安顿好韩哲,大口喘着粗气,在背包内翻找一阵拿出一小节线香。 这香是他自己做的,当中用了白胶香、苦艾、柳木炭粉以及端午正午采摘的艾草烧成的灰,可以用来干扰鬼魂对生人气息的判断。 他拧开携带的水瓶,将水洒在韩哲的衣服上,快速地说:“用湿布捂住口鼻。这香可以隐藏你的气息,但是吸多了会致幻。” “你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江易语气冰冷,一把将他按了下去,拉上浴帘。 线香点燃后,江易将朱砂和糯米揉到一起。随后撕下七只厉鬼额头上的符。 七只厉鬼顿时睁开猩红的眼睛,嘴里吐出一口阴气,铁链被它们扯得哗哗作响。好像积攒了多年的怨气终于有了宣泄口,它们吼叫着朝江易而来。 几乎同一时间,江易拉开门,将手中的朱砂糯米一股脑儿洒向外面。聚集在门外的鬼痛叫一声连连后退,让开一条路。趁此机会,他毫不犹豫,冲出大门。 江易见七只厉鬼跟出卫生间,一个翻身,从楼梯围栏翻下。落地时,他顺势打了个滚卸力,以减轻对身体的冲击,可不免还是唤醒体内的病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剧痛爬起来,引着那些鬼向外跑去,寻找机会脱身。 他一手拿手电筒,一手反握匕首防身。 现在的匕首只能打退厉鬼,让它们受些轻伤。 因为此地已完全被阴气占据,阳气无法介入。江易之前布下的散阴局,起到的作用可谓杯水车薪。所有符咒和法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以他目前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也不能再使用高等符咒,不然会遭到法术反噬。 黑暗中,他摸索着穿过走廊。可忽然,前方七只近似凶煞的厉鬼挡住他的去路,身后的厉鬼也很快跟上。 江易快速观察前后情况,紧握口袋里最后一张离乾教的治鬼符,在七只厉鬼接近他之时,弯腰低头一道符打出。 那张符的威力着实不可小觑,竟让那七只鬼当下倒地,半天站不起来。 随后他咬破舌尖,将血迹抹在匕首上,转动手腕,将匕首捅入身后一只厉鬼的眼睛当中,压着它前行几步,随后向右边一闪,进入餐厅。 可他刚进来门口就被厉鬼堵得严严实实。 餐厅地方极其狭窄,手电筒又被丢在外面。他扶着桌子摸索着向里面跑去。忽然,他摸到了一把匕首。 那刺骨的冰凉和熟悉的弧度——他敢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他刚才丢掉的那把。 可…… 他记得他是从二楼楼梯丢下去的,就算被捡到也该是在楼梯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餐厅呢? 来不及多想,厉鬼已经冲到他面前,离他近一步之遥,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他不再犹豫,反手上撩,如同切豆腐一般,一刀从厉鬼的下巴划到头顶。 它的脑袋瞬间被削下来一块,叫声与之前相比可谓惨烈。即便它靠着阵法支撑没有魂飞魄散,但也损耗惨重。 杀鬼的畅快淋漓之感再次涌上心头,江易像是重新获得了药物的“瘾君子”,浑身都透着一股舒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将它们全部杀光的念头,一再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他跳上桌子向飞奔,碗碟被他震得叮当乱响。 行至桌边,他纵身一跳,不管前面有多少厉鬼阻挡,稍稍收力横着一刀划过,扫清眼前障碍,随即拼命跑上二楼。 适才点的香此刻成了他的“引路牌”。江易顺着微弱的香气,顺利地回到卫生间,对里面喊道:“韩哲?” “我在!”韩哲赶忙拉开浴帘。 “拿你的手机照明。” 韩哲点头掏出手机,爬出浴缸。 另一边,江易将只剩下一点点的线香扔向楼下,然后手持黄符,口念咒语,幻化出一个人形,将其丢了出去,以混淆厉鬼视听,帮他拖延时间。 他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用仅剩的朱砂抹在门框四周,又把所有的糯米洒在门缝下。 紧接着,他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迅速把装有墨汁和鸡血的瓶子混在一起,用毛笔蘸着混合后的液体,在门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符咒。 符咒画完,江易眼前一阵恍惚,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继续行动的只剩下意志。 他拉着韩哲,让他蹲在门口,“你在这儿挡着。” 说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韩哲想去扶他,又被他按坐在地。 江易稳了稳心神,将撒过黑狗血的七根桃木钉装在衣兜,八卦镜放在一旁做准备。 他测算好位置后,脚踏反罡步,从【摇光】位开始逆北斗而行,每踏一位遍在地上按下一枚桃木钉,口念:“倒转星躔,天罡复位,破!” 当桃木钉打下第四枚时,他喉中一股腥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但在此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破气,否则必遭阵法反噬,不死也会重残。他咬紧牙关,咽下喉间血,继续踏向第五颗星位。 彼时,门上的法术符咒俱已失效。厉鬼受阵法影响愈发躁动不安,行为也变得疯狂。门板凸出七个人形轮廓。 韩哲发觉门板震动得厉害,似乎随时都会被撞开。他立即用身体抵着,可刚一挨到门板,他浑身的热气都被抽干了。 另一边,江易拼着一口气将最后一枚桃木钉按下,而后拿来八卦镜面朝下压住常为【天权】位。 同一时间,门板被推开一条缝,数条惨白的手臂伸了进来。危机时刻,韩哲爆发出无边的勇气,拼命按住门板以阻挡它们,但奈何寡不敌众。 门还是被一点点地推开。那些鬼冲了进来,眼见就要触碰到他。 而江易泰然自若,心中极其冷静。他手持毛笔,凝聚所有注意力,在镜面背上画起贪狼吞煞符,口念:“洞罡太玄,斩妖缚邪,秽炁分散,邪阵崩摧,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毕,万籁寂静。继而屋内刮起一阵温热的狂风,似是要把所有阴气吹散。而后七根桃木钉所钉下的七星阵迸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席卷整栋度假屋,将一切黑暗吞没。 江易周身被金光笼罩,眼眸透露着狠厉与决绝,侧颜轮廓在光芒的映照下愈发分明。 直至光芒消失,他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嘴角渗出点点血珠,溅落在八卦镜上…… 第176章 是不听劝 “姐姐此番前去,定是要与那秃驴大打出手,妹妹我愿陪姐姐一同前往,将那金山寺一干和尚秃驴杀的片甲不留。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 “你有病?” 尹晓一个眼神制止了正在唱跳rap的阿水。阿水嘿嘿一笑,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娇嗔道:“人家好久没有跟你一起出外勤了,兴奋嘛~ 你说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很开心?说嘛、说嘛~我要你说……” “开心。”尹晓面无表情地回应,但没有推开她。 “我也开心。” 阿水扬起笑容,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杂草,不免疑惑问道:“校长,我们已经在这里走了十分钟了,到底要找什么?你为什么不跟主任一起?” “他接的委托,他去处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怎么说也是你男朋友,你扔下他不管,他万一出事怎么办?韩家那个情况……那道光柱像是直通地府……” 阿水生前是翻译出身,来地府当公职人员后,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上面的任务。 她不太懂那些五行八卦,但能够清楚察觉到韩家出现的光柱中蕴含着非同小可的阴气。所以不管江易怎么施咒也无济于事,就连尹晓也不能单独压制它。 “怎么就有人能从外面把地府凿穿呢。”阿水感叹道:“不会是地府里的人干的吧?” 尹晓否定了她的猜测,“阴气是人为造成的。如果是来自地府阴气,仅凭我和那个道士可克制不了。” “人为的?!怎么可能?那么重的阴气得死多少人呐?”阿水愈发不解,“这里不会打仗了吧?” “这不正在找原因。” “在这儿?!这里能有什么问题?”阿水说着,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表情夸张地说:“这里草木葱茏,生机盎然,可谓天地灵气汇聚之所。我是没后代,有后代我一定托梦让他们给我埋到这儿。我还从没有来过这么令人身心舒畅的地方。” 尹晓突然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到的话,“去年司法部汇报地府公职人员伤亡情况怎么说的?” 见她问正事,阿水立即收起嬉笑,认真回答说:“比前年同比增长百分之五点四。” “知道为什么多百分之五点四吗?” 阿水摇头。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阴职人员太多了。” 阿水:…… 尹晓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不光是鬼感到舒服,人也喜欢往这里走,意志稍稍薄弱一些,就会被吸引而来。” “哪里有地方会让鬼和人都感到舒适?” 通常来说,风水好的地方能养人也会养鬼。但其中聚集的阴阳气不同,人和鬼会有不同的感受。 若是阳气旺盛,鬼会感到不适;若阴气旺盛,人会觉得别扭。 但自然条件下的阴阳之气总有盛衰,不能同时满足两界的需要。因此阿水才会疑惑尹晓所说的话。 “有些事情必须要到现场才知道。”尹晓指向草丛上空涌动的气流,对阿水说:“这里东南北三面引入阳气,制衡西面散出的阴气。 整个区域的阴阳之气达到了一种极端的平衡状态,所以人和鬼的感受才会相同。并且这里的植物受到影响,生长周期也和其他地方大有不同,年底了还绿油油一片。 这种格局要是没人干预,绝对不可能形成。” 阿水顺着她的手抬头仰望,却什么也看不明白,“三面都是阳气?那还怎么达到平衡?阴气不该变弱吗?” “你好好看看西边。” 阿水一面走一面仔细观察,良久,惊讶道:“它、它、它都不消散的!” 西边升起的阴气汇聚在上空,与三面阳气碰撞后,又均匀地向四周散开。随即阴气又从四面八方重新回到西边,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尹晓接着解释说:“三面阳气不仅为了跟阴气达到平衡,还在阻止阴气外泄。” “怪不得我们在韩家见到的那道光柱如此古怪……”阿水恍然大悟,“这里死了人,他们的魂魄出不去,怨气消散不了。这个地方的阴气就会越来越重。阴气重,所以又不得不用三面阳气制衡。 就是不知道这局是什么时候布的,能积累这么多阴气。 但话说回来我怎么一个鬼魂都没看见?” “可用于调和一方地域的阴阳之气,使其达到动态平衡的阵法叫做逆向太极两仪阵。它的辐射范围最远可达到4.5公里。 现在我们走在太极阵里的阳面,你当然遇不到鬼。而那些失踪找不回来的人应该是误入到阴面……” 忽然,阿水拍着她的肩膀打断道:“校长,那可不一定。你看右前方……” 尹晓侧头看去,见草丛中一名穿着修女衣服的鬼魂背对她们而站。 她不禁眉心微蹙,心生疑惑:“说的是啊……还没走到位置,它是怎么出来的?你去问问它。” 阿水点头,刚说了一个词,眼前那只鬼却消失不见。她转头,纳闷地看向尹晓,“它跑了?它害怕我?” “也可能是害羞。” “害羞???” 尹晓没有接话,继续带着阿水往前走。 逆向太极两仪阵必须按照方位顺序行进,才能达到准确无误地到达埋藏之下的阴面,否则就算乱走进入阴面,也会被表象干扰。 再者该阵覆盖面积之大,进入阴面后再找寻正确路径无异于大海捞针。 即便尹晓是鬼,也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周折。所以,她这才在草丛里四处穿行。阿水不懂其中门道,但从来不怀疑尹晓的判断。 尹晓到达巽位后,转身又向后走。 倏地,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四周突然涌现出白色浓雾。茫茫白雾中,偶尔传来几声怪叫,似是乌鸦,又像是有人在哀嚎。 本来在草丛中视野就受阻碍,这下能见度更是大幅降低。 阿水拉了拉尹晓的袖子,“校长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人在念诗?” 尹晓丝毫不受浓雾干扰,接着走她的路,随意回道:“在这地方流觞曲水,它们还挺有闲情逸致。你再听听,它们是在念唐伯虎的诗吗?” “校长,这又不是在华府,哪来的秋香姐。”阿水无奈地说:“它们应该在念当地的诗,或者说新体诗。反正挺有节奏的。” 那声音忽近忽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分辨出是一群年轻女生发出的。与其说她们在念,倒更像是在唱,可又毫无旋律。她们刻意拖长了调子,仿佛像调速过的视频,有些音都走了调。 尹晓充耳不闻,只下一个点位后再次转变方向。 与此同时,适才隐约的念诗声变得更加清晰,还夹杂着沉闷的撞钟声。离尹晓仅一米左右位置的草丛内又突然多出两名修女。它们仍旧背对着她,裙摆被风吹起映出它们消瘦的身形,宛如立在田野里的稻草人。 尹晓上前一步,那两名修女又一次消失不见。她看了看手上的伤痕,勾唇冷笑。 阿水面露难色,试图说情,“校、校长,小地方的鬼没见过世面,别、别跟它们计较……” “现在是它们来找我。”尹晓补充道:“两次。 你说它们是不是在挑衅?” 说着,她的步子猛地加快。 阿水在后面拼了命地追赶,“不是……你想错了。你没看过恐怖片,也该知道咱学校的学生没入学前都是什么德行。都是套路啊喂!” 迷雾中,念诗声愈发高亢激昂,其间还夹杂着凄厉的吼叫与哭声。 阿水心急如焚,为了转移尹晓的注意力,忙不迭地喊道:“啊!我听清它们在说什么了。” 她快跑几步,终于抓到尹晓的胳膊,“你慢点,听我跟你说。它们、它们好像在念圣经…… ‘因他们无故地为我暗设网罗,无故地挖坑,要害我的性命。 我因禁食,膝骨软弱;我身上的肉也渐渐瘦了。 我受他们的羞辱,他们看见我便摇头。 愿灾祸忽然临到他身上;愿他暗设的网缠住自己;愿他落在其中遭灾祸! 愿死亡忽然临到他们,愿他们活活地下入阴间; 神啊,你必使恶人下入灭亡的坑;流人血、行诡诈的人必活不到半世,但我要倚靠你。’ ……” 尹晓忽然停住脚步,平静地说:“怨念这么强?诸公日念夜念,能念死董卓否?” “曹操还是……要!死!了!” 阿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尹晓冲进草丛中修女的脖子,强将它拽过身,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冷声问:“你连着两次躲在里面,还背对着我,想做什么?暗算我?” 那只厉鬼见到尹晓后瞳孔瞬间竖起,眼中泛出金色光芒,朝她发出风箱般的嘶鸣,继而喷出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黑气。 尹晓微微侧头避过。 厉鬼趁此时机,闪身挣脱她的桎梏,漂浮起来悬停在半空。那张干枯的脸上血管暴起,惨白的面皮下蠕动着经文符咒。 尹晓刚才的举动惹怒了它。 它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她,身后泛起浓郁的黑色阴气,胸前挂着十字架缓缓倒转过来。 紧接着,数十条荆棘破土而出,捆绑住尹晓与阿水小腿。那些小刺穿透她们的衣服,扎进她们的皮肤。 阿水“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还真疼啊,它怎么做到的?” “我也会。”尹晓风轻云淡地回道。 “别别别。”阿水拦下她抬起的左手,“别这么激进。念名字,知道它的名字,就能把它送回地府。” “好啊,你问问它叫什么。” “what‘s……卧槽!” 那只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强烈的音波气流打断了阿水的问话。 随后,尹晓她们周遭的草丛迅速燃起大火。在火墙之外,影影绰绰浮现诸多鬼影。它们身穿同样的修女服,口念尹晓听不懂的经文,嘴角泛起残忍狰狞的笑容,像是在给她二人做什么送葬仪式。 阿水不知道这些厉鬼施展了什么邪术,被这股烟雾呛得睁不开眼睛,连身上的衣服都开始碳化。 而尹晓立在原地,既不掐诀也不念咒,仰视着半空中的那只鬼,“知道为什么之前不追你吗?因为走错了路,卦象一变,我就要重走。但现在已经到目的地了。” 话音刚落,她反手掷出锁链,精准地勾住厉鬼的脚踝,随即猛地翻动手腕,硬生生将它从半空拉下。而后她一手握住它的脚踝,狠狠地将它砸向地面。 不少巨菌草被浓烈的阴气震倒,火舌连带着其它修女鬼魂迅速退去。 那只厉鬼脸朝下埋在土里,还未起身,尹晓以膝盖压住它的后背,指尖划向它的后背,于胸椎骨第二节处停下,而后狠狠地按了进去。 “你们杀人的法子就是鬼吼鬼叫?怎么一百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伴随着阿水的惊呼和厉鬼血肉破开的声音,尹晓面无表情地将它整条脊椎骨抽了出来。 霎时,修女身上的阴气溃散开来。而它却只能发出无能且微弱的尖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作缕缕黑烟。 最后,那些黑气全部落入尹晓的右手手心,被她吸收。那道狰狞的伤口在阴气的滋养下,稍稍缓和,不过还远未达到痊愈的地步。 “差几只。” 尹晓轻声呢喃,侧头看向突然出现在不远处草丛中的一间学校。 第177章 是cosplay 阿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凌红当初三令五申,严明禁止尹晓涉足华夏控制区域之外,就是害怕她脱离了规制范围,会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无人能制止她的行为。 在国内,尹晓不会对厉鬼下死手。这倒不是她生性仁慈,而是它们是她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达不到生源指标,凌红会“找”她的事。 所以除非碰上那些冥顽不灵、偏要以卵击石、负隅顽抗的厉鬼,否则她会手下留情,将它们带回学校。 可现在不一样。这片区域没有她的学生,她行事再无掣肘,做什么完全仅凭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她手上那道伤口彻底愈合前,这里的厉鬼有一只算一只,都可以沦为她的“药品”。 阿水递去一条手帕,让尹晓擦掉左手上的黑血,肯恳切道:“校长,商量商量。你要用它们的阴气弥补自己的伤口也不是不行,但好歹给它们留条生路。 你忘了你上回在东南亚……” “我被停职了,勾魂部的那帮人能拿我怎么样?”尹晓起身,一脸淡定地说:“更何况这个地方被阵法掩盖,鬼差也看不见。放心。” “话不能这么说,你停职只是暂时的。万一……” 阿水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地规劝。至于尹晓有没有听得进去她不知道。不过她坚信自己说一百句,只要她能听进去一句,那也算能达到目的。 尹晓走着走着忽然又停下脚步,纳闷道:“老牌发达国家的学校怎么比阴间的学校还破?” 阿水转过头去,发现她们已经走出了草丛。眼前是一大片开阔场地,雾气到这里也消散殆尽,完整地显露出当中的建筑物。 而尹晓口中的学校更像是难民营。 四周拉着密集的铁丝网,正中间是一扇紧闭着的铁栅栏门。铁丝网内一共五栋房屋。 南北对立着两层小楼,东西两边是共有三间大平房。清一色用米黄色的砖石砌成,但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 周围的地面全是赤裸的土地,坑洼不平,风一吹便尘土飞扬。只有南北走向的主路上,有一条由大小不一的石块拼成的两米宽的小道。 里面隐隐传来女生清脆的合唱声,还有两个小姑娘在门口扫地。 她们身穿黑色裙子,上身套着略显破旧的黑色毛衣,内里搭配一件白色衬衫,留着简单的中分直发,年纪在十三、四岁。 两人一高一矮,皮肤都呈现小麦色,鼻梁高且直,黑色眉毛和头发又浓又密。 矮个子的女生说了一句叽里咕噜的话,旁边的高个子脸色骤变,立刻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警惕地扫向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压低声音,用英语说:“在这里只准说英语。你想受罚不要连累我!?” 矮个子女生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又没有别人,除非你去告密。” “不用我告密。克丽丝小姐手眼通天。她能看到和听到这间学校发生的所有事。她总会知道。你该不想和那个女人一起被关到地下室吧。” 矮个女生瞬间紧张起来,“我当然不想!但是……”她又降低了些声音,“她们说她被关到地下室和恶魔媾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但有人听见那里传来男人的喘息声。”说完,高个子女生捂着嘴嬉笑。 “真是个婊子。”女生眼里满是厌恶,不屑地说:“难怪克丽丝小姐说她是天生贱骨头。如果哪天体育课让我碰见她,我一定撕烂她的脸。” “不如让一会儿来检查的专员把她带走,最好把她绞死在大街上,省得她祸害别人。” 高个子闻言,疲惫地叹了口气,“不可能,之前的专员每次来都只是把她单独叫走训斥。” “但克丽丝小姐说新上任的专员铁面无私。总不会任由这种魔鬼在我们学校。你见过他吗?” 高个子摇摇头,“我跟你都在这间学校,你没见过我怎么会见过。再说他长什么样也不会让你提前毕业。” “是啊。我还有两年才毕业,但你还有三个月就能离开这里了。真羡慕。你爸妈会来接你吗?” “其实……”高个子女生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纠结,“我有点害怕毕业……” “为什么?你难道想留在这里一辈子?” “当然不!但……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比我早两年毕业,走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会给我写信,可到现在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不光是她,所有的毕业生都没有来过信,更没回来过。” “回来?谁会想回来这种地方?我要是她们,我也逃得远远的。你那个朋友也许早把你忘了。” “不可能!” “那就是她的信件被克丽丝小姐或者校长扣下了。她一向不准我们跟外界联系。我……啊!!!!” 矮个子女生话还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惊起落在草丛中的乌鸦,就连远处的合唱声也停顿了几秒。 她趴在地上,一手捂着后背上多出的血痕,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她身穿黑色连衣裙,宽厚的垫肩在她消瘦的身躯上显得格外突兀与滑稽。她的皮肤极其白皙,脸型瘦长,颧骨凸起,头发被高高盘起,又仔仔细细地抹了一层发蜡,确保一根碎头发都被规规矩矩地固定着。 她手持戒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孩,眼中尽是冷漠与嫌恶,“真是只肮脏又懒惰的猪。” 随后,她的目光扫向高个子女生,呵斥道:“拉起你的裙子。” “克丽丝小姐,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她弓着身子,双手合十,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口中不断哀求着她:“求你别这样,我会马上把这里收拾干净。求你……” “拉起你的裙子!”克丽丝又重复一遍,语气带着不可商量的余地,“你想让所有人都来围观,还是去地下室?” “别这样,别这样。” 高个子泪流满面,背对着她,颤抖着拉起裙子露出大腿。她紧闭双眼,准备迎接戒尺带来的剧痛。 然而,那把戒尺迟迟没有落下。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左右张望,只见栅栏门外有两个黄皮肤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学校里看。 长头发女人的目光阴冷,比克丽丝更甚。女生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目光。 而克丽丝高举戒尺,良久才回过神,踏着她那双一尘不染的高跟鞋,来到门口,“你们是?” “上面派下来的专员。”阿水用眼神向她示意,“我旁边这位米歇尔小姐,就是新上任的教育部专员,我是她的助手cindy。我们早上来过电话,你们校长没通知你们吗?” 阿水的心里直打鼓,对这套说辞她也半信半疑。 她和尹晓在草丛里听到那两个小女孩的对话,然后尹晓突然决定要以专员的身份进入到学校。阿水担心她们的面孔和肤色会引起怀疑。可尹晓却信心十足地说不会有事,然后就拉着她来到了学校门口。 此刻,面对克丽丝审视的眼神,阿水只能期盼她配合一些,别跟尹晓对着干。 尹晓要是破局,放这些冤魂离开,说不定还能算立功;但她要是一怒之下,把这些厉鬼全杀了,等着她的怕是又一场牢狱之灾。 好在,对方并没有起疑心。她拉开栅栏门,恭敬地说道:“欢迎您,米歇尔小姐。” 尹晓迈步走入学校。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起她的裙角,身后的栅栏门“砰”的一声关上。 克丽丝仰着头,傲慢地说:“原谅我必须这么做,米歇尔小姐。为了安全着想,不听话的学生也许会偷跑出去。您要离开时,我会打开门的。” 尹晓瞥了她一眼,冷声问道:“这么说,你们学校经常有人逃跑?” “只是个别人。不过我们办学严谨,一向不放任何人出去。”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办学严谨却有人跑出去,是你们教职人员渎职,还是根本就是一群废物?” 克丽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第178章 是比阴间还阴间的阴间学校 克丽丝很快又调整过来。她想勾起嘴角笑,但嘴角的肌肉根本不听她的指挥。最后只能露出一副古怪的,要笑不笑的模样。 “我们先进去吧,我去叫校长。” 她带着尹晓二人步入旁边的教学楼。路过那两个女孩时,她踢了她们一脚,让她们快滚。 高个子女生拿起工具迅速跑开。矮个子女生因为后背受伤,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站起身,但又怕自己动作缓慢引来责骂,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远。 教学楼一共有两层。一楼宽敞的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尊洁白的圣母像,圣母面容慈祥且温和,悲悯地俯瞰着世间万物。尹晓看着它的表情,心中骤然冒出道貌岸然四个字。不过不是对神像,而是对摆放它的人。 圣母像身后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擦得锃亮。 进门两边墙上贴着各种合照和学生的画报,以及学校收获的荣誉证书。 地面铺着反光的打过蜡的地板。走廊两边是教室,不时传来学生的读书声和教师的授课声。 “请您稍等。”克丽丝回头冲尹晓二人说:“我去叫校长爱德华先生下来。” 说完,她踏上楼梯向二楼走去,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见她离开,阿水凑到尹晓身边问:“这也太顺利了!她怎么一点都不怀疑。就这么接受我们进来了?” “阵法侵蚀了这些厉鬼的意识,让它们的认知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天,机械地重复着那天发生的事。 就好像游戏里的npc,只要符合它们认知中的身份,就不会引起怀疑。” “哇!校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阿水对她的崇拜更深了,“平时你怎么不教教我?” “学这有什么用,不还是要死。” 当初尹晓破掉逆向太极两仪阵,周遭一干人等瞠目结舌,还有人夸她说她是最有资格成仙的。但可惜世事无常,她没被疾病邪术弄死,反而死在了一群野狗的嘴下。 “话也不能这么说。”阿水突然想到了什么,慌乱地说:“按你这么说,它们那天接待过两名专员,所以才让我们进来。那要是一会儿那两个真的来了,会发生什么事?” “会出乱子。”尹晓走到墙边,云淡风轻地说:“它们会意识到我们是外来的人,从而杀死我们修补阵中的异常。” “啊!?” “别担心。我只是想确认这个阵的主人是谁。伪装专员不过图问事方便。但要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也不介意……” 她抱着胳膊,指尖在手臂上轻轻敲打,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手背上隐隐灼烧感时刻在提醒她,她还欠需要几条阴魂补伤。 “也不能完全不介意。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还有……” 尹晓转头打断阿水的话,“我现在突然怀念那个道士在身边的时候了。” “为什么!?” “他话没你那么多,而且只会说‘好’。” 阿水心里满是不服气,轻哼一声,说:“哪朝哪代的奸臣不都是这样!你说这话简直是对我们这些忠良的侮辱,我现在仅代表我自己不欢迎江主任来学校,那就不是好人……” 尹晓完全屏蔽阿水的控诉,只浏览着墙上的合照。这些合照下面标注着拍摄的时间。最早的日期是1940年,最晚的则是1956年。 每张照片里,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孩,大概有三十位。她们的衣着打扮和门口扫地的两个女孩相同。 在这十六张照片中都有一个穿黑色教袍,挂着十字架项链的男人。一开始他身材还算匀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胖。在他身边,永远都坐着那位克丽丝小姐。她的身材倒是始终如一,但脸庞却逐渐消瘦,更显刻薄。 另外,照片里还有三名修女。在1950年的时候,修女们换过一批,但学校的教职工却始终只有五位。 奇怪的是,尹晓没在其中看到那个被自己杀死的修女。 她皱了皱眉头,移开目光,走向另一面墙。这面墙上没有照片,只有两张巨幅的纸张。 她让阿水帮忙翻译文字。 阿水别过头去,傲娇道:“让你的江主任给你翻译去啊。你不是喜欢他在身边吗?” 尹晓一眼看穿她的目的,直问道:“你想怎么样?” “你说你喜欢阿水在身边多过江主任。” 她机械地重复:“我喜欢阿水在身边多过江易。” 阿水很是好哄,也懂得分寸,听到尹晓这么说,立即喜笑颜开,指着那张白纸说:“这是他们的年级课程表……” 这间学校的课程设置极为简单,只有四门课。而且每个年级的课程类别都相同,分别是英语语言、算术、历史以及基督教化课程。 而另一张巨大的泛黄牛皮纸上写着校规,共有十条: 1、校园内只准使用英语交流。严令禁止说出任何部落语言。 2、不准编发、盘头,或是在额头戴有珠饰或羽毛。被许可的发型仅有短发、单马尾、双马尾。 3、 校园上课期间必须身着校服,假期时只能穿符合规定的欧洲服饰。 4、 周天必须前往教堂参加礼拜,吃饭前虔诚祷告,只可以信奉基督教。学校内不能出现任何异教物品和异教神。 5、周四下午统一沐浴。沐浴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分钟,动作必须要严格按照修女的指导。 6、不准浪费食物。不准拉帮结派。 7、每天按时作息。熄灯后不准随便乱跑、和别人交谈。 8、不可以和任何老师顶嘴,违抗他们的命令,上课必须回答老师的问题。 9、未经允许,不准私自和外界联系。 10、没有批准,不得私自进入地下室或者教学楼二楼。 如有违反以上校规的学生,会被送进地下室,或者接受戒尺惩处。 落款是校长爱德华的名字,签发时间是1957年。 “难怪这间学校看起来这么老旧。”尹晓喃喃道:“20世纪上半叶,1957年……” 她行至走廊拐角,阿水突然立在她身前站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挡在这里做什么?” “发型乱了。”阿水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儿。 尹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走廊拐角处的斜上方挂着一面圆镜。这面镜子小,且离地面很高,不像是给学生和老师整理着装用的。 忽然间,左侧的走廊传来女人的咆哮声,那声音粗犷而愤怒。尹晓和阿水对视一眼,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左侧走廊有两间教室。教室内的布局相同,都是一块大黑板,再配备二十张单人单桌。 走廊尽头的教室内,一名中年修女正在质问一个女孩。 那位修女身材肥胖,脸上堆满了横肉,眼中带有滔天怒火,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孩活吞了。女生脸色苍白,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桌面,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回答我!”她咆哮着,攥成拳头,敲击着女孩的课桌,“这个内容我明明讲过!” “没有……真的还没……没讲到……”女生颤抖着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在质疑我?!” “不是、不是!对不起……是我忘了……我不知道答案……” 听到这话,那位修女反而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她从讲台上拿起戒尺,一挑下巴,拿腔拿调地说:“把手放上来!” 女生闭着眼睛,哆嗦着把手按在桌子上。 而后,那名修女挥起戒尺,狠狠地打在女孩的手背上。顿时,女孩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背红肿一片。 那名修女紧接着又让她回答问题,但很明显,这种方式并不能让女孩知道正确答案。而回答不上来的下场就是再次的惩罚。 周围的学生要么别过头去不看,要么神情冷漠,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那位修女倒是像疯了一般,越打越兴奋,脸上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抖动,直到女孩的手被打出了血才肯停止。 “变态吧他们?!”阿水站在尹晓身后,满脸愤怒评价道:“我早前知道这帮白人对原住民进行文化殖民,不让原住民用自己的语言,帮他们‘漂白’,但竟然这样虐待学生…… 比咱们学校还阴间!咱们虽说安排体育课,但也是为了让学生提前适应地府刑罚,又不是奔着满足变态的虐待欲去的。 你再看看他们! 也不知道谁活在阳间,谁活在地府。” “所以我说他们是畜生。”尹晓面色如常,向另一间教室走去,“只是现在学会了伪装,看着像个人。不过要是被逼急了, 本性还是藏不住。” 她停在门口,朝里面看去。 这里仍是一名修女。她年纪很大,看着很是慈祥,站在台子上面带笑容地在给学生讲述“历史”。 “当我们首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看到的是怎样一幅景象? 是这里的人,也就是你们的祖先,他们就像未开化的野兽。赤身裸体,内斗厮杀,茹毛饮血,甚至还吃人。 为了教化你们的祖先,我们留在当地,给他们送来衣服、毛毯御寒,教会他们吃熟食。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背叛,是对我们的屠杀。为了救出同伴,我们不得不向这里派兵。 记住,挑起战争的,正是你们的祖先!原住民的血液里带着残暴与狡诈。只有抛弃你们的身份,为成为s国的公民骄傲,和你们的祖先彻底分割,才能洗清身上的罪恶,进入文明的世界,享受民主与自由。” 第179章 是校长的千层套路 台上高谈阔论的人必然对自己的那套说辞笃信不疑,不然也不会如此声情并茂。 谎话只有先骗了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这种道貌岸然、混淆黑白的行径,早在尹晓还活着的时候就领教过。 那时,大批洋人涌入清廷。有些宗教人士会借着发放食物、药品的名义传教。 而那些神父身上总带着些悲天悯人的姿态,听闻村民倾诉生活的苦难,他们会恰到好处地落下几滴眼泪,接着高呼一声“dear god”。 他们和村民站在一处斥责清廷不作为,辱骂欺辱他们的洋人。但在最后做总结时,话锋一转,说一切苦难皆源于村民与生俱来的罪恶,只有教堂里那个连自己都被钉在十字架上下不来的神才能帮助他们脱离苦海。 他们极度热爱那些个神秘又落后的文化习俗。比当时的掌权人还希望当地百姓能够安于现状,不要起义或者暴乱,更不准他们有任何进步的思想。 如果有人问他们女子不缠足或是男人该剪辫,又或是学习他们外国开办工厂,他们便会跳出来横加阻拦,声称这样不“地道”,会丢掉这个国家的“特色”。 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所做的事从来没变过。 只是封建王朝即便衰弱也比美洲部落实力强大。 他们无法完全蚕食华夏民族的土地。所以,在此之前,他们能做的就是挑拨对立,让国人内斗,用好听的、虚假的话哄着国人永远沉睡在愚昧无知里。 等到这些人因内耗再也不能反抗敌人,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将一切收割殆尽。 而最后的结局,就和这些原住民一样。 后代被拉进学校“漂白”,让孩子们抛弃自己的文化与语言,逼迫他们将自己的祖先视为落后、残暴的野蛮人。 这一百多年,世事变迁,尹晓有些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她也曾对一两个洋人有过好感。但是对于整个群体,她并没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忽然间,楼梯传来脚步声。 尹晓走到大厅,见克丽丝身后跟着一个肥头大耳,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他正是照片上的校长爱德华。 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教袍,走到尹晓面前。 尹晓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上带有精美的刺绣。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项链也终于摆脱低像素的限制,露出金色的光芒。 爱德华看见尹晓显得格外激动,忙不迭向她伸出手,“米歇尔专员吗?很抱歉,是我怠慢了。因为你们之前在电话里说到这里可能是傍晚。所以我想时间还早……” 尹晓没有回握,只是站在原地,说:“在办公室闲着没事,所以提前来看看。” 听到尹晓的话,爱德华突然紧张起来。他的脸憋得通红,手指搅着教袍,仿佛尹晓的提前到访极具威胁性。 “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他立即否定,随后看向克丽丝,“我们去后面……” “不如去楼上休息一会儿吧。”克丽丝倒是比他镇定从容许多,“二位大老远赶来,肯定累了。现在时间还早,下午有的是时间巡查。” 尹晓来回打量他们二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身上带来的压迫感令他们极度不适。就在他们按捺不住,准备打破僵局时。她终于松了口,“好。”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同时放松下来。 二楼的和一楼的面积相差无几,但走廊要宽敞许多。大厅四周挂着带有宗教性质的绘画。那些相框极为华丽,已然超出了画的价值。大厅正中央矗立着一尊只有一对翅膀的雕像。 克丽丝介绍说二楼共有四个房间,都是专门给教师使用的。左边走廊是她和校长的办公室,右边则是修女的。 “还有一个呢?”尹晓说着就要往右边走。 克丽丝脸色微变,快步拦下她,“是禁闭室,里面还有学生在。” “禁闭室?”尹晓又问:“校规上写你们把学生关到地下室。怎么楼上也设有禁闭室?” 校长爱德华神色一僵,勉强笑道:“校规那么写只是为了吓唬学生。其实她们大多都是被关在禁闭室里抄校规,最多不让吃中午饭。 只有极个别冥顽不灵的学生才会送进地下室,但也不会超过3个小时。 我也知道,最近外面关于寄宿学校的抗议声很大,已经再改了。” 说话间,尹晓瞥见走廊尽头的禁闭室内飘出一丝微弱的阳气,很快又消失不见。 尹晓凝聚双瞳,片刻后,转身朝左边走廊而去,冷声道:“去你办公室。” 爱德华的办公室宽敞大气。大门两扇对开,门把手用纯金打造。正对面便是他的办公桌。东边墙是一整排书架;西边则是学校获得的荣誉勋章柜台。 正中间的地板上,一块价格不菲的手工地毯铺在办公桌前,地毯上两条黑色皮质长沙发对立而放。 尹晓落座后,克丽丝立即给她端来一杯红茶,并问她要几块糖。 她一指对面的沙发,不紧不慢地对爱德华和克丽丝说:“先坐下,时间还早,我们慢慢聊。” 她端起面前的红茶,悠悠问道:“说起来,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 “第、第一次。”爱德华接话。 “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印象中没有。”爱德华用胳膊碰了一下克丽丝,“你有印象吗?” 克丽丝连忙摇头。 “但我却是第二次见你了。” “啊?是吗?”爱德华惊讶道:“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爱德华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不然我为什么要背着他们提前来?” 爱德华看向克丽丝,眼光中带着丝丝雀跃。 他刚要说话,却被克丽丝打断:“他们是指谁?” “你说指谁?”她不做正面回答,只把问题抛给他们。 阿水坐在一旁,只是充当翻译,却被这云里雾里的对话弄得莫名紧张,心里直打鼓,生怕对方有所察觉,然后死在尹晓手上。 但尹晓应付得游刃有余,又问他们:“先前的专员为什么换成我了,知道吗?” 爱德华顿时慌了神,“他们说只是调任,让我们不必担心。” “调任?你真是蠢得可以。被别人卖了还不知道。要不是我劝议员让我先来调查,你们早跟他们一样被抓起来了。” 尹晓假意抿了一口红茶,留给他们反应时间。 “啊?!他们被抓了!?”爱德华面色苍白。 她接着说:“不信你可以打电话。” 克丽丝半信半疑,伸手触摸沙发旁边的电话听筒。 尹晓冷笑,“打完你们就可以在牢房中相遇了。他们早就供出了你们,但警察找不到证据,只能蹲守他们家,等你们的联系电话。你出声,就坐实了你们跟他们有关系。谁也跑不了。 我为什么提前来,就是怕你们病急乱投医,给他打电话,把所有事情全毁了。” 克丽丝见她如此笃定,手僵在空中,不知该怎么办。转头看向爱德华。 尹晓催促道:“打啊!” 爱德华被她吓得一激灵,急忙按住克丽丝的手,“不打!不打!” “或者你们可以晚上打,说不定警察就走了。”尹晓像是在开玩笑,却又让人笑不出来,“早就告诉过你们,话说得太直白总会被人抓到马脚,一个两个总是学不会。” 她闲适地放下杯子,“虽说我在议员面前暂且保下你们,但我不做赔本的买卖,要是证实你们没有利用价值,我也没必要冒风险再救你们。 我只要你们一句话,关于那件事……真如他们交代的那样吗?到底有没有把握?” “有!”爱德华直接跳了起来,向她保证,“事情很顺利!今天晚上就能成功。你可以留在这里观看。” “要做到万无一失。” “当然,那个女孩……” “咳!”尹晓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下,及时打断他的话。 克丽丝立即会意,改口道:“那把‘钥匙‘已经打磨完毕,今天晚上就能打开门锁。” “要确保百分之百成功。” “绝对。” 随后,爱德华举起他面前的咖啡,“为我们的神明庆祝。” 尹晓一巴掌打落他的杯子,厉声喝道:“你是白痴吗?事情一刻没有达成,一刻都不可以松懈!你脑子里长的都是草吗?” “对不起、对不起。” 尹晓的做派彻底征服了爱德华和克丽丝。经过这一番辱骂和恐吓与装腔作势,他们全然相信尹晓是“自己人”。 事后,阿水问过尹晓,当时知不知道克丽丝和爱德华说的事情是什么。而尹晓悠闲地回答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用套话“套话”而已。 爱德华见她时局促的动作,让她确信这个人在心虚,而且心理素质极差。 对于这种人,她只要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再表现得沉稳些。几番交谈之下,他自己就会突破心理防线,和盘托出。 不过他身边的克丽丝有点难缠,所以她才没让爱德华把所有的话说完,以此获得她的信任。 第180章 是舞台剧 阿水对于尹晓的评价向来只有一句:人老精,鬼老灵。 但尹晓愿意配合演戏,和别人玩心眼的场合很少。除非有特殊需求,比如这次要寻找阵主,否则她一直都是横冲直撞,什么都不在乎。 尹晓和爱德华交谈时,午休的钟声响起。 所有学生迅速且安静地排好队,从教室中整齐走出,就连落在地板上的脚步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尹晓借着写报告的由头,提出要参观学校食堂。爱德华欣然同意。 食堂是一间在教学楼后西边的棚屋,和教堂紧邻。这棚屋简陋得让人咋舌。夏日如同蒸笼,冬天宛若冰窖。 学生们人手一个餐盘,规规矩矩地排着队。领取食物后,按照规定好的座位落座。在这里,她们被教育不准用手触碰食物,必须用刀叉。 吃饭的每个环节都有修女们手持戒尺监督,确保她们不会违规。 而那些食物可谓糟糕透顶。蔬菜是从罐头里倒出来的青豆,在里面随意加了一些酱汁就端了上来;主食是一黑一白两块干巴巴的面包,搭配着一勺毫无卖相的土豆泥。最后还有一杯泛着刺鼻的香精味的速溶橙汁。 可即便食物再难以下咽,学生们也要皱着眉咽下去。否则她们将会受到更可怕的惩罚。 就在这时,一声粗狂的喊叫声响起。 “不准给她这些食物。” 尹晓循声望去,见是那位在课堂上故意虐打学生的修女,而她制止领取食物的对象依旧是那个挨过打的女孩。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兽,用戒尺指着女孩,说:“上课回答不出问题,故意和老师顶嘴,应当受到惩罚,你今天没资格吃这些东西。” 打饭的职工心领神会,当着女孩的面将她餐盘中已经打好的食物倒进垃圾桶,随后给了她一块发霉的面包和一杯凉水。 女孩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可不敢再抗争,害怕得到更残酷的对待。她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 而修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说:“别让你的眼泪污染食物,不然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女孩咬下一口面包。瞬间,酸臭味在她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想吐出来却又不敢,只能捂着嘴干嚼,可越嚼那股气味越浓烈。她急忙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水,试图用水把嘴里那令人作呕的食物冲下去。 可人体本能的排斥又将那堆食物送了出去。她顾不得修女的命令,捂着嘴冲了出去。 然而,她并没有走出门口,而是刻意停在一个独自坐在门边的女孩身边,将嘴里的东西吐到她身上。 顿时,食堂中爆发出哄笑声。那些修女也跟着笑,甚至呕吐的女孩也在笑。 奇怪的是,她没有因此得到修女的惩罚。她像得到鼓励似的,回到座位后,又开始刚才的步骤。 坐在门口的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依旧面色如常地喝着果汁,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发生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那个女孩肤色白得有些病态,且体型消瘦,看起来长期营养不良。而且头发参差不齐,似乎被人用粗暴的手段恶意剪过,左侧头皮还秃了一块。 当她举起杯子的时,尹晓敏锐地捕捉到她手腕上的青紫色勒痕。 陆陆续续有学生吃完午饭。那些人就像是约好了似的,故意剩下一些食物或者果汁,然后走到门口倒在她头上。更过分的是,还有人上前掀翻她的餐盘,用力踢倒她的椅子,让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但修女和校长并没有制止这些暴行。相反,他们鼓励这种行为,甚至会为某些动作叫好。 而那个女孩面无表情地承受这一切。 食物被打翻,她就从地上捡起来机械地塞进嘴里;被人踢倒,她爬起来就再坐回座位。 最后,她甚至拿起身上沾着呕吐物的食物来吃。她把自己当成了行尸走肉,一切都是只是为完成任务。 她察觉到尹晓的目光,缓缓抬头与她对视。 她的眼神很平静,透着一种超脱年龄的淡然。但尹晓却看出了在这之下涌动的嗜血杀意。 尹晓和她对视几秒后,她主动移开目光。 而在这几秒钟,尹晓明显察觉到了阴气波动。可她不认为这个女孩是会能布阵的人。 离乾教的人不可能在1957年跑到s国教她道术。要是真教了,她也不至于被人肆意欺负 “如何?”爱德华满脸堆笑,上前一步询问。 尹晓反问:“你觉得呢?” “是有些慢。”爱德华谄媚地笑道:“主要她太难缠,都是家长教坏了。虽然有波折,但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达成了,不是吗?” 尹晓轻哼一声,不予置评,迈步走出门口。 午饭过后,爱德华为尹晓和阿水准备了合唱表演。 她二人被安排坐在礼堂第一排中央。爱德华坐在尹晓身边,三位修女在第二排落座。 舞台上,女孩子们整齐地站成三排,脸上涂抹着与她们年纪极不相符的浓妆。每个人手里捧着圣经,目视前方,在钢琴的伴奏下,缓缓唱出动人的旋律。 歌声清脆悦耳,神圣庄严,但她们的表情却矫揉造作,神态妩媚成熟,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这么教导。 不多时,爱德华掩藏不住猥琐的笑容,兴奋地指着左边第一排的女孩,“她像个天使,平时非常听话。 在她后面的是她的堂妹。那女孩爱尖叫,很讨厌,除非给她糖,她才愿意闭嘴。 第二排第五个,她太早熟了,动作就像是城里那些熟门熟路的妓女,一股谄媚相。我不喜欢。 最中间那个!那个是我的新宠,我可以把她借给您一晚上,她的声音就像是黄莺。 最后一排……” 尹晓掐住他的肥脸,用力一拧,“闭上你的嘴,在我问话之前,不准说其他的事!” 爱德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脸颊,惶恐地点点头。 阿水在一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打到魂飞魄散。 “那么那个女孩呢?”尹晓轻点扶手,“你把她关在地下室之后,也是这么对她的?”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他说:“她怎么都不听话,一点也不配合我们。 所以我用了一些特殊手段,还让其他学生听到动静。她们知道她是‘荡妇’后,不用我们多说,就会孤立她。 更何况那孩子情况特殊,本来就不招学生们喜欢,现在只不过是把她们讨厌的情绪释放出来。” “你小心反让她们抱团。” “不会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她们根本不信任对方,不会团结到一起。您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 爱德华冲着台上挥了挥手,合唱的女生列队走下台。他回头对着身后三位修女,说:“让三年级和一年级的学生都过来上‘体育课’。” 修女们提着裙子跑向外面敲钟,一个个慷慨激昂,像是要去领奖。 不一会儿,礼堂的舞台上涌进来四十多名学生。她们分两侧站立。爱德华随手一指左右各一名女生,让她们出列。 伴随着修女的哨声,这两名女生便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在台上撕打起来。 三年级的女生要比一年级的女生高出一个头,身体也更加健壮,收拾那些小妹妹易如反掌。 几巴掌下去,一年级的女生脸颊通红,鼻腔流血。她摔倒在地,但她的对手并没有停止攻击,依旧用脚踩在她身上。 直到修女说停止,那人才住了手。她眼神漠然,没有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雀跃,更没有对同伴下手的懊悔。 爱德华貌似觉得不过瘾,又指派两名三年级的女生互殴。他手舞足蹈地在台下大喊大叫,给她们助威。她们挥出去的每一拳都能成为他的“兴奋剂”。 台上那些学生也在欢呼,声音此起彼伏,希望场上的人下手再狠一些,最好打出血。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她们退化成了斗兽场里的野兽,一早忘记了关于人的尊严。 而她们只想讨好,顺从爱德华和几位修女,为的是能熬到毕业回家。 可她们能回去吗?即便肉体回去了,灵魂还能回的去吗? 她们由内而外被狠狠“漂白”过,甚至到最后,倾诉那段悲哀又黑暗的往事时,也只能用英语代替她们原有的,再没人听懂的部落语言。 这场殖民终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体育课”正进行到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爱德华宣布把在食堂受辱的女生叫来,加入这场单方面的围殴——即她站在中间,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扇她的耳光。 忽然,舞台半空掉落一具尸体。那尸体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悬挂在半空中,身上穿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服饰,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工作牌。 尹晓看他的面孔有些眼熟。半晌,她想起来,她曾经在韩哲发来的那段视频中见过他——韩星摄制组的工作人员。 台上的女孩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只有那个女生还站在原地。她满嘴是血,冲着台下的尹晓微微一笑。 第181章 是杂技艺人 整个礼堂一片混乱。 学生们急忙跑下舞台,但长期规训下形成的肌肉记忆如同无形锁链,让她们在没有得到修女的准许下,一步也迈不出门口。 爱德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角还挂着方才为学生们呐喊加油时产生的汗珠。他哆嗦着站起来,眼睛在舞台与尹晓之间游移,惶恐道:“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克丽丝赶忙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镇静,校长先生。” “是啊,冷静点。”尹晓斜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不会想说你从没见过尸体吧?” “当然不!” “这就是了。”她站起身,冲他二人微微一笑,“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不用,米歇尔小姐。”克丽丝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紧绷的眼部肌肉微微舒展开来。 她和爱德华畏惧的不是处理尸体,而是怕这位“专员”嫌弃尸体坏了她的兴致,因此大发雷霆。 尹晓颔首向外走去,忽然又抢在克丽丝跟来前停下,说:“把事情做得干净些,尤其管住这些学生的嘴。 外面反抗情绪正盛,要是传出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要是关闭寄宿学校的议案通过了,我仍旧能做专员。但你们怎么办?以什么理由申请经费呢?” 闻言,爱德华和克丽丝以及一众修女,立即着手处理此事。 寄宿学校有学生死掉不是什么大事。这里地处偏远,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那个年代也没有先进的媒体设备,学生怎么死的,有没有受过虐待,全凭校方一张嘴。 那些人训练有素,分工合作,无暇顾及尹晓和阿水。 走出礼堂,尹晓吩咐阿水去教学楼的禁闭室查探。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丝阳气该是来自拍摄组里的某个工作人员。 “那人要是活着,就先把他打晕扔到学校外面的草丛里。” “你怎么办?”阿水担心她一走,爱德华他们找过来,尹晓听不懂他们的话。 “不用管我。”尹晓一挥手,语气坚决,“别耽误时间,快去。” 阿水不再多言,即刻前往教学楼。 尹晓则转身朝学生宿舍走去。就在要踏入门口时,她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住宿楼和教堂的夹角处,只见一道人影从中一闪而过。 尹晓跟随人影,来到一片宽阔之地。 这里立着各式各样的墓碑,时间从1940年到1950年不等。 有的墓碑上信息齐全,刻着出生、死亡时间以及姓名;有的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再往深处走,只剩下土堆翻动过的痕迹。翻上来的新土示意下面埋着人。 若是再过几年,上面长满杂草,根本看不出这是座坟。 显然,学校里死去的学生不计其数。先前,校方还会立碑表示哀悼,但后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在他们眼里,死一个学生和死一只鸡没什么两样。 尹晓立在这些墓碑之间,突然身后响起呜咽声。 她转过头去,见到刚才被欺辱的女孩正盯着一个坟坑哭泣。 坑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块小石头。 女孩身上除了萦绕着浓郁的阴气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气息。那种气息尹晓没有,但在傅筠亭身上见过。 那是生来带有阴阳眼,具有极高领悟力和玄学天赋之人所特有的气息。 这女孩的气息比那时的傅筠亭还要强上数倍。 不过她应该没有接受系统的指导,否则死后不会只是个厉鬼这么简单。 “这里埋着这个国家的良心。”女孩的声音沙哑干涩,“但它不该埋在这里,该埋的另有其人…… 比如你。” 她缓缓扭过头看向尹晓。尹晓看见她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倏尔,狂风袭来,卷起地上的尘土。一时间,飞沙走石,黄土遮天蔽日。 女孩周身萦绕着红色光芒,双脚离地,漂浮于半空,与尹晓平视,眼眶中浮现出金色双瞳,细小的条纹逐渐在脸上蔓延,远远望去,就好像脸碎成了几百块。 她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脖颈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头颅扭转180度,身体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大量阴气。 她恶狠狠地对尹晓嘶吼道:“助纣为虐的邪教徒,下地狱去吧!” 说罢,她化作残影朝尹晓飞来。可刚接触到尹晓的时,尹晓便如黑雾消散。 女孩扑了个空,随后立即转身,见尹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她既困惑又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之前的神情。 她展开双臂,唤出血色将这一方天地完全笼罩住,将尹晓困在内部,吸取她的阴气。 接着,她张开嘴,露出黑色的牙齿,咙间挤出阴森的“呵呵”笑声,猛地向尹晓喷出一股黑血。 尹晓眉心微蹙,脚尖轻点侧身闪避。黑血落在土地上泛起白色的泡沫,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女孩一击不成,再要下手,突然脚腕一痛。她低头看去,只见双脚被阴气凝成发丝缠绕。那些发丝直接钻进她的皮肤中,让她摆脱不得。 继而,她身后响起清冷的声线: “谁给你说鬼就该把自己折成麻花吓唬别人?杂技能是恐怖片吗?” 尹晓左手抓住女孩的手腕,右手掐诀,按在她的眉心。 念咒前,她顿了顿,说:“忘了告诉你,我的翻译去救人了。你说的那些,我一句都没听懂。不过你也应该不懂我在说什么。” 话毕,在女孩惊恐的眼神中,尹晓念咒进入她的回忆。 整个回忆的内容,尹晓看得异常痛苦。不是因为女孩不配合,而是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能靠画面猜测。 女孩早些年跟父母和奶奶(或是姥姥)住在一栋木屋内。女孩总跟老人在一起,老人会亲切地喊她“卡娅”。 尹晓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名字,但姑且就这么认为。 老人房间的房梁上总悬挂着成束的鼠尾草,墙壁挂着一排面具。她放在床边的柳条筐中有染成朱红色的鹰骨笛、缀铃铛的鹿皮鼓槌。 这些物品在卡娅的记忆中十分清晰。以至于尹晓一来就被它们吸引了目光。 老人总握着卡娅的手,耐心地跟她讲着什么。 后来,老人死亡。卡娅被人强行带走送进学校。 进校第一天,学生们都要剪辫。 所有和卡娅同龄的女孩子在一楼大厅排队。她们先将头上所有饰品交出,扔在面前的桶里。然后由修女们帮她们剪发。一剪刀下去,她们精美的发辫被粗暴地剪掉,只留下一个难看且参差不齐的发型。 每一个女孩子在被剪完头发后都忍不住流泪。 轮到卡娅时,她极其不配合,嘴里大声嚷嚷,一手护住自己的头发,阻止修女靠近自己。 但她的力气不如那些修女们大。挣扎中,手持剪刀的修女不小心将她耳朵的一块肉剪下。霎时,鲜血喷涌而出。 修女们乱了阵脚。她们手一松,卡娅找到机会,脱离控制,捂着耳朵跑向大门。 但克丽丝突然出现,挡住她的去路。她手持戒尺,劈头盖脸地朝卡娅打了下去。 卡娅眼冒金星,躺在地上。老人给她的骨笛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摔成两截。 克丽丝说了一句话。三位修女得意地走上前,剪下她的发辫。 卡娅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抓住她们的裙摆,凶恶地盯着她们念出一句话。 忽然间,放在凳子上的玻璃杯“啪”的一声裂开,头顶的灯泡也跟着爆炸。火花闪烁,玻璃碎片四溅。 所有人都被这种异象吓到,纷纷后退,想离卡娅远些。 修女们呆若木鸡,望着瞳孔变成金色的卡娅抖似筛糠。 只有克丽丝仍旧表情冷淡,毫无惧色。她上前推开修女,拿出身上的十字架对着卡娅一边念,一边用戒尺抽打她。直到她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才放过她。 她让修女们把卡娅抬走,自己则用手帕擦干净鞋子上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第182章 是记忆窟窿 卡娅在学校的第一晚是在地下室度过的。这里以后还是她常驻的地方。 她性子执拗倔强,总和修女们对着干。无论那根戒尺有多硬,都打不弯她的脊柱。也因此,她经常会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小房间内。 那个地方面积狭窄,甚至容不下她平躺在地板上。被关押的时长,从起初的一两天慢慢延长至五、六天,到最后变成半个月、一个月。 一开始,她会愤怒、会恐惧、会咒骂,但后来她逐渐习惯和黑暗为伍。她抱着腿蜷缩在角落,哼着老人教她的歌,和老鼠蟑螂做起了朋友。 她对着墙壁,幻想这里有一扇窗户。她透过窗户能看到窗外阳光普照,闻到空气中夹杂的青草香。 而她身上带着的灵力竟然帮助她完成了这一幻想。由于念力足够强大, 她甚至可以控制灵魂短暂外出。 只是她年纪太小,那股力量掌控的不是太好,有时能成功,有时不能成功,有时差点召唤不回自己的灵魂。 但自从发现了这种能力后,她对于在地下室关禁闭仅剩畏惧也没了。 没了思想上的枷锁,她的反抗愈加激烈。 她在课堂上公开反对修女歪曲历史的言论;用部落语言辱骂恶意刁难的老师;在爱德华猥亵她时,狠狠咬破他的手背;和欺负她的女生打斗…… 在这荒原之上,她就像是一棵顽强的、极具生命力的野草。她的精神也感染了一部分学生。 然而,她入学第一天的怪异举动始终是学生们心中的结。她不解释,修女们又在其中挑拨离间。再加上克丽丝有意指使,以及在学校的生存规则,卡娅被彻底孤立,成了学校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尹晓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信奉萨满教的女人都有一颗强于别人数倍的心脏。在卡娅身上,她看到了几分黄玲玲母亲的影子。 倔强,不认输。 即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跟他们斗。 卡娅开始尝试逃跑。 有一次跑到了城里,她站在大街上大声嚷嚷,引来数百人围观,还惊动了当地的警察和政府专员。 但结果是,她被送回学校,随行的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校长办公室内,爱德华和克丽丝按着她的胳膊,将她压在办公桌上。 那两个中年男人抓住她的头发,仔仔细细观察她的瞳孔。后来,在看到她利用灵力震碎玻璃后,他们兴奋地拍手大笑,和爱德华二人低声交谈了许久。 那两人也跟他们笑。四人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整间办公室内。 卡娅和尹晓的表情同样茫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内容,并且他们不是在用英语交谈。 但从那天过后,一场全校师生针对卡娅的凌虐开始了…… 卡娅再一次害怕起了地下室。因为她不仅仅是单纯地被关禁闭。 某日,在爱德华离去后,她跪在地上,将满是鲜血的指甲紧紧抠进地砖的缝隙。老鼠啃食着她的小腿,她浑然不觉。 她心中全然被恨意填满,瞳孔变成金色,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地面涌出,吹散了她的头发。 而后,地下室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下来的不止一个人。关着她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她朝着门外爬去。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看到墙壁上有一排修女的影子。下一秒,她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卡娅被放出去的那天晚上。她趁着众人熟睡时,悄悄跑出宿舍来到一楼杂物间。 她敲了敲西面的墙壁,听见了空荡的回音。随即面色一喜,撕下壁纸。 一扇没有门锁的木门出现在她眼前。 她轻轻一推,门板打开,露出一条向地下延伸的狭窄楼梯。她犹豫再三,壮起胆子走了下去。 但尹晓没看到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段记忆像是被刻意封存了。 卡娅只是从里面跑出来,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见到了恐怖的东西。她随意收拾了一下,离开杂物间。 往后的日子依旧是没有尽头的欺凌与虐待。 某天晚上,卡娅被叫去校长办公室。回来后又被其他学生故意锁进厕所,好让克丽丝发现她在熄灯后“乱跑”。 或许是连日来的折磨令卡娅身心俱疲。 克丽丝发现她时,她第一次不要自尊,跪在地上哀求克丽丝放过她。但换来的却是更加残暴的鞭打。 克丽丝离开后,卡娅一瘸一拐地走出厕所隔间,向一楼杂物间走去。盛怒之下的她并没有发现克丽丝正躲在二楼的柱子后,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二次推开杂物间的门,她毫不犹豫地走下楼梯。等再次上来,她目光决绝,像是打赢了什么东西。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没过几天,她又被关进了地下室。这次,她遇到了一个小年轻。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他划亮火柴趴在铁门栏杆上,和卡娅说着什么。 起初卡娅很是警惕,没有搭理他。直到他从栏杆缝隙丢进一块黑亮的石头,卡娅才动摇了。 最终,她决定赌一把,对这个陌生男人打开了话匣子,似乎在倾诉自己的遭遇。 小年轻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听得极为认真,临走前他嘱咐了她几句。 卡娅冲他重重地点点头,收起那块黑石头,眼中重现久违的光亮。 像是对生活有了盼头,那些霸凌的手段再也动摇不了卡娅分毫。她不再反抗,也不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默默地忍受一切。 期间,她还得知了一个令她展露笑容的消息。 尹晓猜测是新的专员要来。因为得到消息后,卡娅就和其他学生进行大扫除了。 这天傍晚,卡娅正准备排队吃饭,不经意间瞥见校门口有车灯闪过。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外,从上面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当初送她石头的小年轻,他跟在一位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身后。 他们被爱德华邀请上楼。卡娅离去时和小年轻打了个照面。他冲她一挑眉,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卡娅想对他笑,可嘴角还没上翘,眉毛倒是皱到了一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忐忑地坐在餐桌边,一口东西也没吃下去。修女以这件事为借口,将她毒打一顿,把她送进地下室。路上,她看见原先押送她的两个男人也来到了学校。 她进入地下室后,立即蹲下对着墙壁喃喃自语。她迫切想知道二楼的情况。可或许是太着急,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 最后,她翻出那块黑石头,握在手心……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整个人瘫软在地,万念俱灰。 那天晚上,天空降下大雨。克丽丝将她放出来,让她跪在宿舍楼前忏悔直到天亮,随后离去。 克丽丝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卡娅立即起身跑到墓园,双手挖开泥巴。最后在墓坑中看见了小年轻那颗和身体分家的头颅。 那一刻,她内心再没有半分愤怒,眼泪也早已流干。她漠然地将那块黑色的石头和小年轻埋在一起。 卡娅穿着沾满泥巴的裙子,脚步沉稳地走进宿舍楼,推开杂物间的门。 若当时她还尚存一丝理智,就会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平日里那些无处不在的修女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大门敞开着,仿佛正等着她的到来。 尹晓照旧没有看到楼梯下的事。只是那天晚上整间学校被阴火吞噬,雨水对此起不了任何效用。 爱德华被钉死在教学楼的圣母像上,死时双眼瞪得极大,充满了恐惧。 克丽丝全身的骨头被扭断,一把戒尺直直刺入她的嘴里,从后脑勺穿出。 修女们先用剪刀捅死几个学生,然后将自己吊死在礼堂舞台。 而那些学生跑出来了三分之一,剩下全被烧死在宿舍楼内。 卡娅的回忆越来越混乱,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一闪而过。 尹晓隐约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强烈的光芒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恍惚中,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江易的脸。 接着镜子消失不见。 画面中又出现了许多身穿当下服饰的人,其中还有戴着工作牌的三名摄制组成员,两女一男。 他们走进学校。 男人加入施暴方,被卡娅吊死在礼堂。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慌张跑进宿舍楼的杂物间,而那个亚裔面孔则被塞进了禁闭室。 记忆褪去。 尹晓将卡娅扔在地上,有些失望地说:“想看的没看到,不想看的倒是杂七杂八地看了一大堆。” 她凭空划出一道阴符打在卡娅身上。卡娅顿时动弹不得,嘴里哇哇地叫着。 尹晓嫌聒噪又封了她的嘴。 “你的天赋极强,就是欠缺点播和实战。你拿那些乱跑进来的人练手怎么能有长进。” 尹晓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我去宿舍楼下面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儿睡觉。 你要敢来干扰我,我就炼化了你,给我疗伤。” 第183章 是捉迷藏 尹晓凝聚周身阴气,将卡娅造出的血雾震得粉碎,同时也撕开了阵内的虚幻表象。 眼前之景与来时大相径庭。 依旧是在学校,可此时的天空不见一丝光亮。校内建筑物破败不堪,墙上残留着烈火灼烧后的焦黑痕迹。食堂的顶棚不翼而飞。教堂上伫立的十字架倒在屋顶边缘,在风中摇摇欲坠。 铁丝网围成的区域外浓雾消失不见,远方天际线处,一团漆黑如墨的黑气向上翻涌,直冲霄汉,好似刮起了沙尘暴。 看样子不能在这里多待了。尹晓心中暗自思忖。 不过,她没在卡娅的记忆中看到她想得到的信息,本就打算毁了这个阵离去。 尹晓走出墓园,来到宿舍楼外。 整个校园一片死寂,看不到半个人影。宿舍楼的大门只剩下了一扇,歪歪斜斜地半挂在门框上,偶尔发出“嘎吱嘎吱” 的声响。 楼内如同深渊般漆黑,通往二楼的楼梯分立在左右两侧。 但尹晓没有闲情逸致去楼上参观。她按照卡娅的记忆,径直走向西南角落的杂物间,踹开了隐藏在墙壁上的木门。 门刚一打开,一股强烈的阴气便从下面冲了上来。尹晓略微闪避,那股气流擦着她的发丝而过。与此同时,外面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女孩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尹晓向外瞥了一眼,不免有些疑惑。 她透过卡娅的记忆大致能明白她经历了什么事。 爱德华他们看中的卡娅身上的能力,想以虐待欺辱的方式激发她的力量,从而打开埋藏在楼梯下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他们故意献祭自己还是玩脱了,自己也死在了学校。 他们死后,怨念不散,变成了鬼魂停留在这里。但卡娅的怨气远在其他鬼魂之上。厉鬼吞噬弱小的灵魂是本能。它为什么不把它们吸收,增加自己的力量? 总不可能心软了。 卡娅日复一日经历死前那天的场景,即便它想忘却前尘都忘不掉。尹晓才不信会是这个理由。 或者说,这里有什么未知的力量限制着它? 小地方,邪门的事儿就是多。尹晓内心发出感慨,低头钻进墙壁夹层内的楼梯。 楼梯是用石块铺成的,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每一级台阶上都湿漉漉的,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下面阴气极重,又湿又冷,仿佛一座冰窖。若是活人进来,呼出的气怕是会凝结成冰。 但这种环境对尹晓而言极为舒适,她手上的伤口不用她刻意吸收引起就在慢慢愈合。 台阶大概有两层楼高。越往下走,空气就愈发粘稠,呼吸间全是陈年木头腐朽的味道。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那声音时断时续,像是一个老男人发出的。 随着尹晓接近地下,它的语速越来越快。尹晓甚至都能听见他因激动而飞溅的口水声。 她踏下最后一节台阶,下意识抬手抚上头顶,却突然想起自己并未梳髻。 她微微一愣,手指缠绕住一缕发丝拉至耳边,接着用指甲挑断。 她将那缕头发绕在左手小指三匝,右手掐诀,念道: “舌缠三煞葬空鸣,喉锁九泉断妄音。去!” 话音一落,发丝瞬间燃起蓝色阴火,化成灰烬。与此同时,那边厢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呜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勒住了那人的脖子。 尹晓得空环视四周。她面前和右侧都是墙壁。由于地下潮湿加上年代久远,墙皮俱已脱落,露出青色的砖块。 角落里杂乱地堆着各种物品,上面落满了灰尘。而在尹晓的左手边有一道大理石搭成的拱门。拱门顶部挂着一颗羊头。那只羊的眼睛泛红,脸上的毛发根根分明,像是还活着一般。周围环绕着一圈黑色羽毛,如同张开的翅膀。 “翅膀……雕塑……”尹晓叹了口气,失望地说:“没什么意思。” 她一直以为是正教人员兴风作浪,没想到是挂羊头卖狗肉,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 她了解恶人的心思,且能比他们恶百倍,恶人对她没有吸引力。她更喜欢看那些正人君子在欲望与诱惑面前“堕落”的戏码。 难道这就是她当时缠着傅筠亭不放的根本原因?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尹晓抬腿穿过拱门。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挖出不少大洞,里面摞着破旧不堪的酒桶。 没走几步,又是一道上方悬挂着羊头的拱门。 就这样一连穿过三道拱门后,尹晓的右手边出现了一条约五米宽的通道。 与外面破败的景象不同,这里的地面铺着精心打磨的大理石,石砖被拼接成繁复且好看的花纹图案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排金色烛形吊灯。上面残留着几根燃烧过的蜡烛。 两边墙体外表被贴满墨色的瓷砖,每隔两米就有两道低于地面的拱门相对。拱门用铁栅栏挡着,里面摆放着一口棺材。 这条走廊的一眼望不到头。忽然,漆黑的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好似有东西落地。 尹晓顺着声音走去。许久,她看见走廊正中央的地板上摆着一颗骷髅羊头,羊头的眼眶中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尹晓俯身将其捡起。 在她弯腰的一瞬间,由远及近依次响起关门声。紧接着,走廊的所有拱门之间都出现了一个发黄的胡桃木衣柜。每个柜子前都站着一名身穿黑裙子的女孩。 它们她们面色苍白如纸,表情严肃,两两相对。下一秒,它们齐刷刷地看向尹晓,嘴角近乎咧到了耳后根,露出一个狰狞恐怖的笑容。 她们整齐划一地拍着手,用一种尖锐且空灵的声音,有节奏地念道: “one, two, three, four, ram knocks hell''s door five, six, seven, eight, open eyes and find your mate, nine ten nine ten, three chances, not to waste three……two……one! game start!” 说完,它们立即躲进柜子,将柜门紧闭。 尹晓白了它们一眼,随手将羊头扔掉,“一句也没听懂。” 忽然,她身边的柜子传来震天响。 有人在疯狂地拍打着柜门,声音带着惊恐,大喊道:“宁宁,宁宁你在外面吗?谁把我关进来了!快把门打开,这里好黑,娘心口好疼……” 尹晓急剧收缩,面色冷峻地走上前拉开柜门。 里面的女孩跳出来,狠狠地推了尹晓一把。它一边跑向另一个柜子,一边大声笑道:“first fault。” 柜子中忽然涌出如潮水一般的鲜血,眨眼间蔓延至整个走廊地面,将这里变成一条血河,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随后,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血河”里缓缓冒出。 鲜血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她的脸上也被染上了猩红色。她胸前插着一把刀,向尹晓伸出手,表情哀怨地说:“宁宁……娘好疼……下面好冷……为什么……为什么你那天要独自离开……都是因为你……不然我们都还活着……” 她边说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尹晓逼近。 在她的手快要接触到尹晓的瞬间,女人眼眶中忽然流出黑色的泥沙。她的面容开始扭曲变形,变成了学校里上历史课的修女。 她手持倒过来的十字架,眼神中充满了癫狂与仇恨,向尹晓扑来。 “demon spawn!your mother was cursed by your blood! your corpse will birth rot! your name is a hymn for crows! your soul will be fed to crawlers!” 说着,她挥舞起戒尺,高举着狠狠打向尹晓。 尹晓向后退了两步,戒尺从她眼前滑落,带起的气流吹动她额前的刘海。 修女的身体如烟雾般消散。“血河”、地板和打开的柜子在刹那间恢复了原样, 死寂的空间里,细微的刮擦声突兀地从尹晓身后传出。那声音像是指甲划过粗糙的木板。 尹晓转身望去,只见离她不远的第三个柜子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灰白色的手从门缝中钻出。手指粗长且扭曲,指甲盖厚重而发黄,里面还嵌着黑色的泥垢。 尹晓疾步来到柜子前。拉开柜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一具焦黑的尸体以极度扭曲的姿势躺在里面,下一秒化作飞灰消散得无影无踪。 “p、p!”清脆的拍手声骤然响起。尹晓抬头看去,在柜子顶部蹲着一个女孩。它嘴角高高扬起,甚至得意,好像以骗到她为傲。 “second fault!” 它纵身一跃,跳下柜子,消失不见。 “汪、汪……” 忽而,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尹晓顿时变了脸色,浑身紧绷。 第184章 是真正的恶鬼 狗爪接触地面发出急促而密集的“哒哒”声。几只野狗从尽头飞速蹿出。它们脸颊的毛发湿淋淋的,沾染着些许红色。为首的那只,嘴里叼着一块染血的白底鷃蓝绣花的布。布料随着它的奔跑,微微晃动。 野狗眨眼来到她的面前,张牙舞爪地飞扑上来。尹晓呆愣地立在原地,下意识抬手遮挡。然而,它们只是从她的身体里穿过,随后消失不见。 霎时,一声凄厉的怒吼在她耳边炸开,只见爱德华手持蜡烛,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肥脸。 它步步紧逼,尹晓向后退去。而他几乎紧贴着她的脸,高呼: “you stole your father''s life!you let him suffer in hell! his scream will bee maggots burrowing into your bones, gnawing on your spirit! you burned down your home and turned your mother into ash. their souls were attached into wild dogs, waiting for devouring your flesh to revive them.” 它手中的蜡烛燎到了尹晓的头发。尹晓侧头闪避的一瞬间,它不见了。 尹晓用手理了理发尾。看着烧焦的发丝,她几步走向隔壁的柜子,打开了柜门。这一次,柜子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鲜红的字迹写着:third fault! 柜门侧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出头。 傅筠亭神色焦急,双手扶住尹晓的双肩,急切地说道:“宁宁,我决定了,我跟你走,我们快离开这里……” “你不如变成雍正的样子,我也许会有耐心把你的戏看完,毕竟我还没看到大结局。”尹晓神色漠然,先一步出手掐住他的脖子,沉声道:“我给了你们三次机会,你们都没成功,那接下来……换我了。” 她的手指逐渐陷入对方的脖颈。在她阴气的迫使下,“傅筠亭”露出真容,正是那位在课堂上故意刁难,殴打学生的修女。 此刻,那位修女哪还有打人时兴奋激动的变态模样。它眼睛瞪得滚圆,拼命挣扎,双手用力想要掰开尹晓的手指。然而,尹晓的手却牢牢粘它的脖子上,且越收越紧。 地下室阴气翻涌,一阵阵冷风呼啸而来,肆意吹起尹晓的头发和裙摆。 所有的柜子接连打开柜门。黑暗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影。它们向尹晓靠近,并把她包围起来。 但尹晓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手上的修女。她朝它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指陡然加大力度,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修女的脖颈被她硬生生扭断。而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它的额头,转身当着那群黑影的面将它的头颅扯下。 她像扔垃圾似的,随手将那颗头扔在走廊,冷声道:“给你们五秒逃跑时间。” “五……” 她一边撕下修女躯体上的左胳膊,一边缓步而行。高跟鞋落地,完美契合她的读秒声。 “四……” 她面无表情破开修女的腹部。五脏六腑瞬间洒了一地,湿漉漉的器官砸在地面发出“啪叽”一声。黑影不自觉向后退去。 “三……” 她凝聚阴火将那具残躯烧成灰烬,散发出的阴气落在了她的右手伤口上。有些暗影察觉到气氛不对,转身就跑。 “二……” 她抬脚踩在那颗头颅上,用力一碾,将其化为灰烟。逃跑的黑影愈加变多。 “一!” 所有黑影顿时作鸟兽散。 她望着乱窜的黑影,悠闲地说:“我开玩笑的。给你们五秒,你们也逃不了。” 刹那间,以她为圆心,数万条如头发一般的黑线如海啸般奔向四面八方。墙壁、地板到处都是黑线。 那些黑线如灵动的蛇将暗处的厉鬼、恶灵紧紧缠绕,钻进它们的身体里,耗损它们的阴气。 一时间,整个地下室鬼哭神嚎,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尹晓四下打量。忽然,她猛地转身,按住从身后方衣柜中伸出的两条胳膊。她拉开柜门,再狠狠地关上。 “砰”的一声巨响,柜门在她的力道之下,被震断成不均匀两块木板。而后,她松开手。 一只厉鬼扭曲着双臂,狼狈地从柜子里倒在地上,随即被黑线淹没。 她低头俯视着它,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捉迷藏,比如我。” 头顶天花板的烛形吊灯忽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尹晓向旁边走了几步。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鬼影重重地落在刚才那个柜子上。 它四肢弯曲,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着,活像一只蜘蛛。隐在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像是一条条蚯蚓。因为嘴里插着一把戒尺,它只能发出粗重的哈气声,粘稠的黑血不断从它口腔中流出。 下一秒,它后腿猛地一蹬,如离弦之箭般向尹晓猛扑而来。 这次,尹晓连躲都懒得躲,照着它的腹部一脚踢去。那东西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还没等它落地,尹晓飞出八道阴符,将它钉在墙面上。 她望着墙上无法动弹的克丽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尹晓大步上前,一把拽出克丽丝口中的戒尺。瞬间,克丽丝就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车胎,身上的阴气迅速外泄。 而后,她将那把戒尺折成四段扔在地上,右手大拇指掐二指三节纹,凭空化出摄神符,口念: “七星挟旁踏摄北斗跨拒魁罡,速去万里不停止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毕,那四段戒尺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截直插入墙上克丽丝的肩胛骨,克丽丝闷哼一声,愈发虚弱。另外三截,两截朝西边飞去,一截朝东面飞去。 只听黑暗深处有木头断裂声,随即三声凄厉尖叫覆盖住所有的杂音。 这边,尹晓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四条铁链。她转动手腕,反手用力一扯,墙上的克丽丝掉落地面,被她牵至脚边。另外三条铁链先是紧紧绷直,而后软了下来,朝尹晓身边收缩。 很快,她脚边集齐了学校的四名教职工。 除了克丽丝,其他三只厉鬼或被尺子穿过眉心,或太阳穴。只要尹晓拉动铁链,它们就会龇牙咧嘴地发出倒吸气声。 尹晓看着它们的模样,不太满意…… 等阿水背着奄奄一息的韩星,手牵着卡娅,来到地下室时,看到的却是一幅新世纪的地狱绘图。 大部分学生模样的冤魂被尹晓放出的黑线穿透了身躯,宛若晴天娃娃一般吊在天花板上;其余的学生被钉在墙面或者地板。 尹晓则坐在横放着的衣柜上,翘起二郎腿。两只修女厉鬼跪倒在她的身侧,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爱德华在她正对面的墙上,浑身被阴火灼烧,发出接连不断的惨叫。 而尹晓握着克丽丝仅剩的两根手指之一,冷漠地看着她怯弱哀求的表情,慢悠悠地说:“还听不懂?你只剩两次机会了。难道想变成青蛙吗?” “no、no!” 克丽丝惊恐地瞪大双眼。她死了这么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和胆寒。它眼睁睁地看见尹晓轻而易举地折断了它第九根手指,随后扔到拱门内。 尹晓任由它在地上打滚喊叫,转而撤去爱德华身上阴火,柔声问道:“想明白我刚说的意思了吗?再给你三秒,只要你点头,我就当你听懂了。三、二……” “please……please don''t ……” 爱德华整张脸被烧得紫红,皮都烧没了,露出里面的血肉。它痛哭流涕地说:“i can''t understand what you said……english,please!english……or french? i‘ll do anything for you,i promise. no fire……no、no、no!!!” “一。”尹晓再一次将火点燃,摇了摇头,“不知所云。” 她再度看向地上克丽丝,脚尖一勾铁链。克丽丝被拉至她的膝盖边。尹晓捏起她的小拇指,“你……” “等等等、等会儿!”阿水终于喊出了声。她把韩星放在地上交给卡娅看管。卡娅紧抱着韩星,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阿水快步上前,将克丽丝推到一边,蹲在尹晓身边问:“又怎么了?!” 尹晓见到她有些困惑,“你怎么下来了?” “外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突然刮起了黑色沙尘暴,所有东西都被吞噬消失不见,就快到这里了。我怕有危险,先把她们带下来。” 尹晓转头看向外面。片刻后,她不急不躁地说:“这个阵在松动。估计江易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过不急,还有一点时间。” “你这是?” “我突然找到了乐子。想让它们上一节刚才的体育课,但它们不配合。”尹晓的表情极其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阿水看出来,她是真想看“表演”了。 “那……有没有可能它们听不懂?!”阿水眉头紧皱。 “那是它们的事。它们之前对我乱叫的那些,我也听不懂。它们也没说给我翻译呐。” 第185章 是没有大小观念的校长 这么多年,阿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透明。然而今日,她突然发现,她简直就是维护阴阳两界和平的友善大使、冥界举重冠军——四大区域十八层地狱的安危在她一个人肩上扛着。 为了节省时间,阿水放弃劝尹晓收手,转而将她的意思转达给爱德华等人。 期间,尹晓又让阿水向着重它们强调——四只鬼只能留下来一个,不然她就把它们四个都捏碎。 话音刚落,原先同一阵营的四只厉鬼瞬间分崩离析,互相扭打、撕咬在一起,身体里的阴气不断向外散出。 爱德华依靠克丽丝肢体断裂、手指缺失的弱点,专挑其盲区发动攻击。而克丽丝也不是吃素的,瞅准时机,将仅剩的一根手指狠狠按进爱德华的脸上,抠下一块肉来。爱德华捂脸惨叫,倒地打滚。与此同时,两名修女一拥而上。 尹晓见状,冷笑一声,“果然,畜牲表演还得用真畜牲,才有意思。” 但她总感觉少了什么。稍后,她一抬手收了黑线。天花上的学生鬼顿时如雨点般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让它们围成圈喊加油。”尹晓吩咐道。 阿水迅速翻译。那些学生一刻也不敢耽误,纷纷跑上前。跑不了的,爬也爬过去。它们很快围在爱德华等鬼的周围,像之前那样兴奋大叫。 不同的是,学生们这次是真的在欢呼。 尹晓收回目光,看向抱着韩星,表情怯懦的卡娅。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有话问你。” 卡娅求助地看向阿水。 阿水冲它温柔一笑,轻声安抚:“没事,你来吧。” 闻言,卡娅立即起身,但忘记了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刚有些恢复意识的韩星又被摔晕了过去。 尹晓扫了她二人一眼,发表锐评:“这孩子有点缺心眼儿。” “你一天……”阿水快走两步拉住卡娅的手腕,将它带到尹晓面前,“我就说你语言不通会有问题,你倒好,非要把我赶走。” 阿水说她跑进教学楼后,被埋伏在那里的爱德华等人包围。可不消片刻,它们又都不见了。她趁机救出禁闭室里被隐藏起来的韩星。 适时,外面扬起黑色沙尘。她触碰那些黑沙时,身上隐隐作痛。她察觉事情不太对劲,所以没有按尹晓的吩咐,将韩星送出去。而是背着她来找尹晓。路上,她还救下了卡娅。 “这小姑娘被你的阴气困住出不来,见我背着韩星,躺在地上恐吓我。我觉得它有些奇怪,问过之后才知道韩星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这小姑娘保护。”阿水顿了顿,“或者说,是韩星心善,给自己积了德。” 卡娅称,韩星和她的两个同伴莫名进入学校,也目睹之前发生的种种。但和尹晓她们不一样的是,他们是从宿舍楼进来的,一开始就被当成了学生对待。 在此期间,一个女人妄图逃跑,进入了地下室;一个男人看见爱德华它们势力庞大,便和当初那些学生一样,决定听从他的吩咐;韩星也遭到了毒打和虐待,但她却选择保护卡娅,为它鸣不平。 也因此,她受到卡娅力量的保护,得以活到现在。不过卡娅并不具备把她送出去的能力。韩星在阵中的时间越长,生命也越微弱。原本按照时间推算,她今天早上就该没命了。可忽然来了一股能量,又延续了她的生命。 卡娅知道阿水会给尹晓翻译,于是主动说:“菲欧娜是我的朋友。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个出来制止它们的人。所以,我会保护她。” “保护得真好。”尹晓说:“我朋友要是把我保护成她这样,我一定和他绝交。” 卡娅:…… “你不要对小孩子那么苛刻。”阿水忍不住吐槽。 “十四、五岁也能叫小孩子?我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被人叫‘姑奶奶’了。” “那是说你年纪大吗?!” 阿水凑到卡娅身边,竖起手掌,以手背遮挡着自己下半张脸,小声说:“我跟你说,这个姐姐只是嘴贱,但人很好,你可以信任她,我想她会帮你解决你的难题。 你想想,你已经逐渐落入下风了,不能永远压着它们不是吗?” 卡娅迟疑片刻,刚要开口,只听尹晓打断她,道:“你把你的经历总结在八百字以内,多了不听。” 阿水扶额:她到底知不知道对方是个孩子啊!? 阿水并未把尹晓的话转达给卡娅,而是让卡娅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由她来整理总结后汇报给尹晓听。 卡娅说的内容和尹晓之前推测的大差不差。 学校里的五位教职工和原先送卡娅回学校的专员都是信仰巴风特的邪教徒。 1938年,爱德华听从两名专员的吩咐,买下这片土地,建造了这所寄宿学校。 但他们的目的并非单纯的骗取国家资金。这里的地下埋藏着一个祭坛。他们坚信,只要打开祭坛就可以让巴风特重临人间。 而开启祭坛,必须进行献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拥有金色眼睛少女的鲜血,以及她绝望与愤怒的眼泪。 这里被设置成女校,正是为了尽快寻找到合适的人选。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料那般顺利。 首先,金色瞳孔的人选很难找。 其次,会有外人干扰。1950年以前的三位修女是忠实的基督教徒,和爱德华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她们虽然剪过原住民的辫子,但不会虐待学生,也真的是怀着“拯救”的心思来学校教书的。 某一天夜里,其中一位修女夜间巡查时发现了地下室的入口。在看到祭坛后,她没有大肆声张,而是转头告诉了其他两位修女,并写信给当地的教会,希望他们来派人处理这件事。 可她的信被专员截走。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爱德华他们将这三人带到地下室杀死。 修女的灵魂困在地下室,成了地缚灵。但它们力量薄弱,破坏不了祭坛,只能试图阻止靠近祭坛的人。 卡娅第一次下去时,就是被它们吓跑的。 卡娅第二次下去,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压下了对鬼魂的恐惧,结果刚拿起刀就被那些鬼魂劝住。 它们告诉她,爱德华他们这么做就是想用她的血打开祭坛释放恶魔,一旦她真的这么做,就中了圈套。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受牵连。 “只有恨意才能得到恶魔灵魂的指引。”卡娅说:“它会带领恨意的根源接近它的祭坛,然后诱导那些人放它出来。” “你在墙上看到的那一排修女影子?”尹晓问。 “你怎么知道?”卡娅满脸惊讶。 “这年头,恶魔也跟着消费能力一起降级了。”尹晓站起身,拉展裙子,“没什么意思。” “不!你不懂!”卡娅强调道:“祭坛是伪装成修女的女巫建造的。除非杀死祭坛中的恶魔本体,否则它的灵魂就会一直重生。” “看来它很适合骑自行车发电。累死也不打紧。” 卡娅:…… “再给你们三十秒。”尹晓转头,对着那四只厮打得不成样子的鬼厉声说道:“三十秒内还分不出胜负,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话音刚落,那四只筋疲力尽的鬼,又一次拼尽全力,疯狂地厮打起来。 尹晓对卡娅说:“我问你,你在这儿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布阵的人?” “布阵?”卡娅很是困惑。 “校长,它应该没学过。”阿水提醒道。 尹晓“啧”了一声,又问道:“你在这儿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学校里面吗?”卡娅思索片刻,“没了之后,这里就成了一片荒地。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学校里竟然闯进来了外人。而且,从那之后,不断有人进来。他们被不同的鬼魂杀死,然后灵魂被祭坛里的恶魔吸收。” “突然出现?没有什么征兆?” “征兆……”她顿了顿,“墙角上多出来的镜子算不算?那里以前没有的。” 第186章 是再见面 当初,卡娅得知小年轻身亡,心灰意冷。于是,不顾地下室修女鬼魂的阻拦,解开了恶魔的封印。 但因恶魔刚释放出来时,力量薄弱,被陷入疯狂、失去理智的卡娅控制。她借助恶魔的力量,杀掉爱德华一干人等邪教徒,以及平日里欺负她最狠的女生们,甚至还吞掉了那两名专员的魂魄。算上她自己,那个夜晚,一共死了四十九个人。 只差一步,她就会和恶魔合二为一。 关键时刻,是那三名修女和小年轻以及大胡子专员以牺牲自己的魂魄为代价,换回了卡娅的理智。 清醒后的卡娅对他们几人万分愧疚。为了弥补自己不顾后果释放恶魔的过错,它与体内的恶魔展开了一场厮杀。可到底经验不足,最后它只是将恶魔大部分能量压制在祭坛内。而它其余的能量散布在外,有些附身在爱德华等人身上,有些则跑了出去。 为避免再有人受害,卡娅将这些怨灵和恶魔困在用意念建造出的学校,成了看守巴风特祭坛的守墓人。同时,它也阻挡活人或者其他灵体进入此地,以免被恶魔吸收,增强力量。 不过,卡娅生前没经过指导,不懂的修炼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力量逐渐减弱。如今双方的力量已经能达到持平。 几年前的某天,卡娅有一天忽然看到教学楼走廊多出来了一面镜子。当时它还被镜面反射的白光照过。后来,它在镜子里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长着一张亚裔面孔,眼神阴毒,给卡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诡异的是,那人似乎也在镜子里看到了卡娅,还对着它露出了一个令人极其难看的微笑。 卡娅不禁打了个冷颤,直觉告诉她,那人很危险。 而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学校里的这些鬼,除了它以外,认知都在退化,不断重复它们死前那天的事。并且,还有活人闯入卡娅建造的结界。 起初,卡娅还会想办法送他们出去,可一则它找不到出口,能力也不足。二则那些人被学校气氛感染,纷纷加入爱德华的阵营,它也没了最后一点同情心。 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令双方的怨气都在不断增长。 “镜子……”尹晓脑内搜索着有关镜子的阵法,可没有一个符合当前的情况,“镜子能干什么?送外人进来?” 这时,学校外黑色的风沙呼啸着灌入地下室。不少厉鬼被风沙触及,发出痛苦的惨叫。 “校长,外面是怎么了?”有尹晓在,阿水从来都不担心,只是这种现象她没见过,内心满是好奇。 “阴阳平衡被打破了。有地方阴气外泄,这个阵试图吞噬其他阴气维持平衡。” “那我们赶紧离开吧。” 尹晓眉心微蹙,不过语气仍旧轻松,“离开不难,毁了阵眼就行。按理来说阴面之下藏着这间学校,阵眼就该在这里。可我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会不会是那面镜子?” “不是。”尹晓当即否定,“它做阵眼承受不住那么强大的阴气。” “祭坛呢?”卡娅没太懂她的意思,只是跟着猜测。它指着走廊尽头,“那里潜藏的能量很大。” “做阵眼是会留下痕迹的,我没感应到……”尹晓正说着,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但要是他,未必会留下痕迹。” 好久没跟那人斗,有些事情她都快忘光了。 尹晓一手提着昏迷不醒的韩星,一手抓住四条铁链,拖着那四只厉鬼,大步朝着祭坛走去。 阿水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背起韩星,并催促那些学生不想魂飞魄散就赶紧跟上。 那一群鬼魂像跟随着牧羊人的小羊羔一样,乖乖跟在尹晓身后向祭坛走去。 卡娅所说的祭坛,不过是由四块弧形石头拼凑而成的圆环。它的直径和一口井一样大。最上面覆盖着类似毛玻璃的东西,里内冒出丝丝蓝光。 圆环周围刻着一圈文字,只是因岁月侵蚀,都已经模糊不清。那些凹槽之中有干涸的血迹,似乎是不久之前流进去的。 卡娅解释说,这是之前误跑进来的女人的血。她被爱德华等人引诱献祭了鲜血和灵魂充当恶魔的“营养剂”。 尹晓绕着祭坛转了一圈。如卡娅所说,它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可仍旧没有阵眼的痕迹,而且也不像有做过手脚的样子。 “校长?”阿水看她许久没有说话,不禁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我不是想催你,但风沙越来越大了。 要是叶媞在这儿,肯定会对你刚才看表演的行为大肆批评。” “你想效仿她?”尹晓盯着那块“毛玻璃”没有移开视线。 “我是想说,全心全意向着你的只有我一个!”阿水说完,转头望向另一端越来越大的黑沙,“但麻烦您还是动作快点吧。” 学生们瑟瑟发抖,蜷缩在一处,风沙刮在它们身上疼痛不已。但它们生怕自己叫出声会让尹晓不快,一个个咬牙硬撑。 而那四个“教职工”已经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它们魂魄因互殴变得残缺不全,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阵眼是找不到了。”尹晓抬头对阿水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不过风沙倒是有的治。” “你想干什么?”阿水下意识后退一步。卡娅没听懂,但也跟着挪动小碎步后退,轻轻捏住阿水的衣角。 “这个阵想吸纳阴气维持平衡。而这里正好有阴气。这不就是理想状态下的供求双方了。” 说着,她拆下祭坛一角的石头,朝着“毛玻璃”狠狠砸去。只听“当”的一声,石头被弹到一旁,“毛玻璃”上出现了一条白色裂痕。 尹晓再度拿起石头。这时,卡娅上前拦住她,“你在干什么?!你砸碎它,恶魔能量全部释放,它会跑出去的。” 尹晓一边听阿水翻译,一边继续砸,“有腿的东西当然会跑。” “我知道!” “知道还问?” 卡娅差点没气吐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压制它一次。这些年它的力量与日俱增,还吸收了不少人的魂魄和血肉。如果……” 话还没说完,“毛玻璃”应声碎裂。 尹晓顺手将石头扔进坑里,拍了拍手心上的土,“然后呢?” “没事了。”卡娅面无表情地回道。 霎时,坑内传出野兽的咆哮声。浓郁且刺骨的阴气喷薄而出,以祭坛为圆心,冰霜迅速向四周蔓延。一道蓝光射向天花板,将附近一片区域照亮。随即,狂风肆虐,强烈的气流将那些鬼魂吹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阿水站在尹晓身后,拉着她的衬衣大喊:“校长,你想想办法,它们顶不住这种程度的阴气。” “它们能为主公献身应该感到光荣。荣耀属于狗腿子。” “但它们怎么说也算受害者,投靠强者不过是为了自保,更何况都是没成年的小女孩。再说成年人来了不也没办法嘛。” “选择需要付出代价。它们选完了,现在该承担代价了。” “会魂飞魄散的!” “死了活该。” “但我现在也快撑不住了!!!” 尹晓无奈吐出一口气,暗想自己为什么身边一个有长进的下属都没有。 她双手结印,右脚在身前的土地上划出一条线,以此为界。阿水见状,趁机向那些学生鬼招手,让它们躲到尹晓身后。 尹晓斜睨了阿水一眼。阿水朝她嘿嘿一笑,露出讨好的表情,“再等一下。” 人到齐后,尹晓集中精神,凝聚阴气,念道: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只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各安方位,备守坛庭。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霎时,一道圆形的红色符印凭空出现,将她和一众鬼魂笼罩住。只有那四只残缺的厉鬼被露在结界外。 卡娅仰头呆望着尹晓唤出的红色符印,脑袋空空一片。 忽而,一个庞大的黑影在祭坛的蓝光中浮现,然后又分成了几个影子,只是怎么也看不清全貌,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黑影身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黑色的沙尘如一条奔腾的巨龙在地下室肆虐,将一切吞并。爱德华等鬼瞬间化为齑粉。而后,沙尘向祭坛而来,与那道蓝光激烈缠斗。 沙尘试图将蓝光中的阴气收为己用。阴气却想吞噬黑沙增强力量。两股力量每一次碰撞,都会激发出强烈的气流,在地下室引发剧烈的震荡。 随后,墙面表层开始脱落,大块大块的砖石掉落。眼前的景象逐渐扭曲变形。风声呼啸,地底传出轰鸣声。蓝光中的人影越来越来越清晰。尹晓一抬手,将爱德华等四只鬼魂拉至身前。 霎时,狂风呼啸,白光乍现,宛若白昼。地下室中的所有鬼魂不免闭起了眼睛,背过身去低下头回避。 当众鬼再次看清周围的景象时,发现它们仍置身原地,只是周遭有烛光照亮,墙壁看起来很新。 尹晓环视四周,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江易身上。她望着嘴唇毫无血色的江易,问道:“你这是……刚生完孩子?” 江易见到她,紧绷的身体即刻放松下来。他一脸无奈,但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我就算想,我一个人能行吗。我只是……” “缺接生的。” “我没说孩子的事,我是想说我是……” “是废物,所以被鬼打成这样。” “是身体问题!!!” “所以你生不了孩子?” “对……不对!我可以!” “现在的科学技术能让男人生孩子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易:我到底在喜欢她什么啊!!?? 第187章 是激发 果然,能让江易在身心俱疲时再接受一次精神折磨的人只有尹晓了。 江易在度假屋破阵时已是神困体乏,使用身体无法承受的符咒下场就是遭受法术反噬。只是他一直撑着一口气,才坚持到完成破阵仪式。 那道金光消失后,聚集着的鬼魂也被驱逐殆尽。 而江易惊讶地发觉他此刻竟然在卧室,里面的布置和他在视频中到的一样,墙边挂着一面穿衣镜,门口直对下楼的楼梯。 彼时,韩哲的手机也终于有了信号。他见江易口吐鲜血,立即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江易捂着胸口靠在墙边休息,疲惫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一个女人凭空跑了上来,转弯向走廊尽头而去。 他看着身影有些眼熟,扶着墙站起来,刚和韩哲走到门外,只见阿水背着韩星跑出房间。韩哲冲着她们大喊,但阿水就像没听见似的,眨眼下了楼梯。 江易来不及思索缘由,紧跟而去。 韩哲见他脚步发虚,想去搀扶却被他拒绝,只是帮他背着包。 破阵后的度假屋露出本来面目。屋内破败不堪,墙角结着大小不一的蜘蛛网,摆放在这里的家具已经褪了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地板上血迹斑斑,印着杂乱的脚印。墙壁到处都是飞溅的猩红液体。 一具无头男尸倒在通往客厅的走廊。他身上穿着一件格子衫,外面是件黑色羽绒马甲,旁边放着一张工牌。江易猜测这人也是摄制组的成员之一。 好在当下时节寒冷,还没有腐烂。不然屋子里只怕会更腥臭。 尸体横亘在前。韩哲不免有些害怕,刚要询问江易走还是不走,却发现他一直盯着楼梯下的夹角空间看。 那块空间旁的墙壁发生断裂,里面似有蓝光闪烁,且不断向外吹着阴风。 江易上前轻轻一碰,整块木板便掉了下来,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他和韩哲刚下来还未看得清眼前的环境,就被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吹得睁不开眼。等风停止后,他们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块由石头围成的圆环旁,身后的楼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华丽且明亮的长廊。四周以及天花板都点着蜡烛。 长廊约有五十米,两边有摆放棺材的墓道。一共有二十条,一边十条,两两相对。 韩哲告诉江易,这里和教堂用来埋葬神职人员的地下室很像。 江易还未说话,忽然间,地下室阴风呼啸。 顿时,他精神紧绷,取出匕首攥在手心,估量着自己还能否对付得了即将出现的异常。 可看到尹晓后,他瞬间在心里缴枪投降。 韩哲被那一排排突然出现的鬼魂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只是他没多顾得上害怕,就一眼便瞥见了他妹妹。他快步上前从阿水背上扶下韩星。 韩星没有受外伤,但长期未进水进食,身体很是虚弱。他满眼焦急,催促江易赶紧出去,他要送韩星去医院。 “出不去了。”江易和尹晓异口同声地回应他。 “什、 什么意思?不会是……”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周边的厉鬼,打了个冷颤。 “跟它们无关,它们也出不去。”尹晓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悠闲,“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坏的吧。” 阿水心里对她这种危机之下“逗闷子”的行为很是无奈。 “我把人家的恶魔放出来了。” 江易缓步上前,和她站在一处,看向走廊,“看样子还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尽头处,一个头戴羊面具,身高足有两米的怪人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祭坛的方向。 他赤裸着上半身,皮肤通红,下半身被黑色羽毛围绕。两只眼睛好似两颗巨大的绿宝石,大得有些骇人,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眼中散发出来的幽光。 只是不知他是惧怕尹晓,还是在蓄力寻找攻击的时机,站在那里不上前也不离开。 “ba、baphomet。”韩哲牙齿打着寒颤,头发直竖,“那只恶魔竟然真的存在!” 那些学生鬼听到他念出的名字,不禁后撤一步,靠墙而站,表情甚为恐惧。 它们没见过巴风特的模样,之前迫于爱德华等人的淫威,投靠了对方。它们必然没那个胆子和比爱德华还强的恶魔对着干。 不过现如今这种“恶魔”有两个。它们更不敢贸然投靠任何一方,生怕站错队,最后被清算。 因此,它们此刻只是作壁上观。 另一边,卡娅看着黑气萦绕的恶魔如临大敌。它没想到这么多年,这只恶魔竟然积攒了如此大的能量,如果让它跑出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它内心不由得对自己当初的行为更加懊悔。它侧目看向尹晓,不确定尹晓会不会帮它的忙,克制恶魔。 阿水比较了一下恶魔和尹晓,定了定神,“校长,你没问题的,哦?恶魔而已……” “什么恶魔。它就是换十个念法也只是个怨气缠身的恶鬼。”尹晓说着,向韩哲投去一个嘲讽的眼神,“这么惊慌做什么?信仰崩塌了?” 江易嫌恶地瞥了一眼韩哲,压下心中的烦躁,上手勾过她的下巴,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他迫使她只看着自己,轻声问道:“另一个坏消息呢?” 尹晓打掉他的手,“原本这里是逆向两仪八卦阵的阴面,但由于我刚才释放了内里阴气,完全打破平衡,致使阴局变阳局。如果再不破阵,我们都会被烧死在里面。” 像是为了证明尹晓说的没错,走廊内适时燃起火苗。那些火焰逐一落在放着棺材的坑道当中,将内部照明。地下室温度逐渐升高,连江易和韩哲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阿水听完,眼前一阵阵发黑,“算了算了,您还是说说好消息吧,我怕我精神一会儿崩溃了。” “好消息是我终于找到阵眼了。”尹晓转头望向那条走廊,“只要调整方位,将一切逆位布局拨乱反正,此后这里便能恢复清净。这些鬼也能离开。 江易,你撑得住吗?” “我可以。”江易四下寻找背包,“我应该还有……” 尹晓拉住他的胳膊,“不急,听我说完。 阳局破阵不比阴局,你带来的那些东西全是克阴的,所以能用的到东西不多。 你只准备几道阴符纸、五帝钱和桃木剑,兑位镇逆枢、易位震巽阴阳、最后归正破两仪。咒语和身法会吗?” “会的。”江易乖巧点头。 “注意这是逆向的,一会儿身法也要倒着来。” “好……但我手上的阴符效用怕是不能够……” “当然。必须要有同等的阴气之物破局。我会跟你一进去……” “不要!”江易立即打断她,“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魂飞魄散。” “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尹晓指着靠墙站的学生,纳闷道,“你该不会以为它们可以吧?” “那也不行。”他语气焦急。让他用她去换平安,那他宁愿大家一起死。 尹晓抱着肩膀,上下打量着他,纳闷道:“你跟那玩意儿什么关系?它是你三舅?” “是我三舅……等会儿!”他看向走廊尽头,表情惊讶,“你说的是它……” “不然呢?用我吗?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牺牲这么大?” 尹晓的三连问,问得江易哑口无言。 他说了声抱歉,脸颊飞上一抹红晕。尴尬之下,他装作很忙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拿出背包里的符纸,一个没拿稳,毛笔又掉在地上,他立即跑去捡。 韩哲见状,眼中不禁泛起泪花——江易要不是为了救他妹妹,也不会“身受重伤”。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连笔都拿不稳了。 尹晓接过江易毛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寻找出他的银白色的符纸在上面画出阴符符文。 “我可以自己来。”江易小声为自己“挽尊”。 “你可以?呵……” 尹晓写完一张后,身后传来咆哮声。那只恶魔终于决定朝它们动手了。 许是阳气翻涌,它也承受不住,急于做点什么改变目前的情况。不过它的走路姿势很怪,每走一步,腰部和腹部都要用很大的力,整个人像波浪一样前行。 “阿水,让那女孩去拖延时间。”尹晓头也不抬,伸手去拿第二张符。 “但卡娅……” 尹晓打断阿水的话,“它总不会连上去打对方两巴掌,给自己报仇都不敢吧?” 说完,她望向卡娅,“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觉得自己生前无能为力的人为什么会认为在死后就会大不相同?当初你拿刀捅自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去捅到爱德华身上。 你在怕什么?又有什么好怕的?” 听完阿水的翻译,卡娅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当下,恶魔已到面前,卡娅眼眸发出金光,向它扑去,与之缠斗在一起。 “我去帮它。”阿水说。 “你不准去,就在这儿待着。”尹晓扔出阴符,造出结界将她和一众鬼魂困住说:“与其担心它,不如想想自己。它可比你能坚持。你帮忙,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尹晓说的没错,走廊阳气愈发浓重,有些鬼承受不住,身上开始冒出大量青烟,发出痛苦的惨叫,阿水也倍感不适。尹晓这道符倒给了它们一丝喘息之机。 彼时,卡娅像是变了一个模样。除去心中杂念的它释放出巨大能量,虽然不懂什么咒语法术,但仅凭赤手空拳便和那只恶魔打得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韩哲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抱着韩星蹲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 第188章 是拆尸专家 尹晓不管走廊中的情况,只是迅速写下第二道符。 和活人写符耗损精气一样,鬼写阴符也会损失阴气。更何况尹晓连着写了两道高等符咒,消耗得就更多。她之前吸收的阴气又散了出去,手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 但她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写第三道符…… “够了。”江易拦下她,“还需要几道,我来写。” “你?”她推开他的手,“以你现在的情况,我怕你写低等符咒都会心脉断裂而死。有这功夫,你还是趁机喘口气,破阵并不轻松。” 她侧头,调侃般地说:“要是你真因为破阵而死……这单生意你倒是亏大了。” 她起笔一气呵成,将符文画完。 “那你会信守原先的承诺要我吗?” 此时,烛光倒映在江易眼眸中,似是添了两把火。对于生死,他倒没有那么执着,只是又添了新的执念,“你不会骗我的对吧?我死之后,你不会把我交给别的勾魂鬼差,让我重新轮回。你保证,我就不亏。”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签那份文件。没有合同,尹晓随时可以反悔。在阳间,他还有一定主动权。但在阴间,他就只能听她的。他需要一颗“定心丸”,来确保自己死得其所。 尹晓瞥了他一眼,拿出第四张符纸,“我从不骗人。前提是你不犯错。你可以一直留在学校,直到你想离开为止。” 见她又动笔,江易不再打扰她,只在心里默默回道:“我不会。” 阿水审视着两人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以她成年女性的第六感来说,尹晓和江易的情感好像根本没有同频共振。 她家校长对待江易的态度和对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但江易看起来很感动。 可叶媞回学校的时候说的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称尹晓在上面给自己找了个对象,跟江易爱的死去活来。 男方爱到连工作都不顾了,女方更是心偏到咯吱窝,到处给她对象开绿灯,对象生点小病也要安排鬼来做陪护,简直是优待中的优待。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阿水一定会上前吃瓜吃个明白。 尹晓的第四张符纸写完,手上的伤口彻底恢复原状,甚至比来时还要严重。江易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不自觉抿起嘴唇,而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正要伸手触碰,耳听身后风声呼啸。 他和尹晓下意识低下头,只见一个影子重重地撞在墙上。 卡娅跌落在地,眸中的颜色已恢复原样。它到底不如对方实力浑厚。 尹晓将三张阴符交给江易,见卡娅爬起来,又要上前。她按住它的额头,说:“你休息吧。” 话音刚落,那只恶鬼已快至身前。尹晓转身快走两步,抬起一脚踢在它的腹部。顿时,它便像子弹一般弹射出去,消失在半空。 这恶鬼接触的感觉怎么会是…… 尹晓停顿片刻,立即追了出去。 她刚踏入走廊,便被突如其来的阴气团团围住,四下一片漆黑。她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仔细留意周围的响动。 忽然,她猛地侧身闪避。那只恶鬼擦着她的发丝而过,扑了个空。 同一时间,尹晓回身将铁链飞出,缠在它的腰间。可那东西就像没有骨头一般,竟然锁着皮肉脱身了。 它又一次隐在黑暗中。 尹晓没了耐心,伸手掐诀,将阴气照单全收,填补自己的伤口。 不多时,对方主动撤了阴气。尹晓重见光明,只是面前多出来了三位修女。它们长相不同,但皮肤都呈现青灰色,且脸上弥漫着黑色的符文,浑身冒着黑色的烟雾。三个人当中,一个人的眼睛泛着绿光,一人双脚牢牢地踩在地面,最后一人看似没有特殊之处。 在它们出手前,尹晓先一步击穿绿眼睛修女的胸腔,随即一把扯出它的心脏捏碎。 “不对。”尹晓冷冷吐出两个字。 那名修女“呵呵”阴笑两声,下一秒又恢复了原样。而后它连同着其他两名修女一同向尹晓发起攻击。 尹晓退两步,避免和它们堵在角落。拉开一段距离后,她释放出阴气幻化成的黑线,穿过三只鬼的身体。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三只鬼虽然被缠住挣扎不脱,可竟然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反向汲取她的阴气。 阿水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种情况下,所有鬼的阴气都因在阳局中大量散尽。尹晓又连写那么多张符。阿水虽然看不懂符咒,但她能察觉出尹晓的阴气在减弱。 而尹晓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得失。她直奔绿眼睛的修女而来,一边走一边说:“倒是教会你们了。不过你们最好一次能把我耗干……” 话说到一半,她已到修女身边,两根指头如同鹰爪一般曲起,将它那双绿色眼睛挖了出来。 再看那只修女鬼惨叫着化作一缕黑烟,身上的阴气被尹晓吸收。 尹晓握着那对眼珠子,释然道:“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那双眼睛是实体的。 人可以简单被认为是由魂魄和肉体组成的。魂魄离体后,它依旧保持着肉体的外形,内部也有五脏六腑,甚至血液骨头。不过终究那些东西只是一股气。 所以便有人说,魂魄即便再强大,脱离肉体也不能成事。 煞比鬼厉害,正是因为修炼出了肉体。鬼怕人七分,也和肉体脱不开关系。游走在阴阳两界的鬼差之所以能够暴露在太阳下,也是因为上岗前,得了地府赋予的类似肉身。 尹晓踹向那只恶鬼时,便发觉它的触感和别的鬼不相同。 只是有肉身的鬼不稀奇,但这只鬼与修炼成的阴煞肉身或是活人的身体不同,它有些虚浮。 尹晓之前没弄懂,现在明白了。这只鬼的肉身并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人,所以不如完整的身体那么扎实。 而这些身体部位又可以各自为政,单独以修女的样子出现。不过,它们幻化做修女时,只有当初献祭的那一部分是实体。 也正因为如此,卡娅的话才会那么奇怪。 它一会儿说祭坛内是恶魔的本体,一会儿说它压制的是恶魔的能量。 它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尽它可能,把知道的表述出来。 不过,对于尹晓而言,第二个好消息出现了。 她将那双眼睛抛给江易,转向另外两只修女鬼魂。它们仍旧在吸取尹晓身上的阴气,根本不在意“同伴”消失。 尹晓左右打量它们一眼,一手按在左边那位修女的头顶,五指用力。 只听一声脆响,她的手指陷进它的头盖骨中。而后她向左一拧,那只鬼的脑袋就如同饮料瓶盖一般被拧了下来,只剩空荡荡一个腔子。 而后,她微眯双眼,盯着内里鲜红的血肉,在它恢复以前,将手从那具无头身体的脖颈处伸了进去。 远处的韩哲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不多时,尹晓掏出一颗心脏再次丢给江易,来到第三只修女面前。 “这么久还没成功?”她幽幽地说:“我以为你们分开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完,她看向它踩在地面的双脚,冷笑一声…… “转过去、转过去!”阿水挥手让那些女孩转身,“别看了,看了晚上做噩梦。” 在场的鬼除了卡娅,都听话地看向墙壁,心里暗自祈祷尹晓一会儿不杀得兴起,连它们也杀了。 而同样在祈祷的还有阿水。 尹晓没了限制,杀鬼手段越来越狠辣,回去再改不过来可就遭了。 尹晓将手中那双腿扔到江易面前,“这些东西应该够了。桃木剑引火,用阴符点了它们,破掉第一个方位。” 江易测算好方位,用桃木剑刺破阴符,倒踩四象步,掐诀口念:“北斗璇玑逆轮转,玉清敕令正天罡。” 随即,符纸燃出蓝绿色火焰。江易挽了个剑花,符纸如同离弦之箭落在那堆残破的尸块之上。火焰陡然而起。尸块在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音,同时散发出刺鼻且浓重的臭味。 火焰熄灭,兑位上方一道阴气犹如九天瀑布降下,将临近几处墓坑中的火焰浇熄。所有的鬼魂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而这道阴气却令江易血气翻涌,胸腔阵痛。他强压下身体上的不适,转而向下一个方位而去。 第189章 是会错意 阳局中有阴气泄入,如同在热油中泼一瓢凉水。阴阳之气焦灼搏斗之中,激起的“水雾”与“油点”,令在场所有人鬼都不好过。 那只隐藏起来的恶魔也被迫再度现身。 此时的它外表出现了些变化,那对放有眼珠的眼眶空洞洞的,从中流出黑色的浓稠液体,将羊头面具染得愈发狰狞可怖。左胸腔空了一块,又没了双腿,仅剩上半截身子,腰间的羽毛像婚纱裙的后摆平铺在地。 它看不见,只能靠听声音辨别方位。 霎时,风声呼啸,又带着“哗啦”的清脆声响。它立即缩紧腰腹,准备像之前那般抽身离去,可刚飞至半空,便被一条铁链劈头盖脸地打落在地。 尹晓站在原地,哂笑道:“怎么?以为我要抓你?谁会跟你一样蠢,把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她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收回铁链,转动手腕又给了它重重一击。 这只恶魔的肉身被拆解,还没来得及适应新身体,这边厢又要应对尹晓的攻击。它哪里扛得住她来回的鞭打,眼睛又看不见,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走廊乱飞乱窜。不过无论它跑到哪儿,都能被尹晓的铁链勾回来。 那条铁链如同一条鞭子,划过空气时发出“呼呼”的声音,打到它身体后,又重重地砸在地面。没几下,原本平滑的大理石砖地竟出现道道裂痕。 而那只恶魔被尹晓抽得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尹晓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步向它靠近。高跟鞋的声音配合铁链响动谱成了一段催命曲。那只恶魔听到后不禁抖了一下,手指曲起,想要爬走。只是刚抬起头,又被铁链打到脑袋,羊骨面具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纹。 尹晓站在它的身边,啧”了一声,好似觉得它的模样有些恶心,不想亲自下手触碰它的身体。于是飞起一脚,将它踢向祭坛。 围成祭坛的几块石头当下被它撞得七零八落。它倒在石堆中,迟迟站不起来。 “踩它一脚。”尹晓冲旁边的卡娅说。 卡娅先看向阿水,随后眼神一变,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照着它的脸狠狠踩去。瞬间,羊头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光头男人的脸。那张脸平平无奇,和常人无异。 卡娅不自觉瞪大了双眼。 “吃惊吗?”尹晓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这东西是人的怨念所化,长相自然会像人。因为被那张面具和身上唬人的气势吓到,不去证实就坚信它是打不倒的恶魔。而后以讹传讹,三人成虎,越传越夸张。 生命可贵,有些人想活都还活不了,你却拿它献祭给这种东西,值得吗? 你很勇敢,但记得下回别用错了地方。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活着才能达到目的。 踢过来吧。” 卡娅抿着嘴,眼眶有些酸涩,继而泛起泪花。 其实,它在死后的无尽岁月里也在后悔,当时的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不听修女们的劝告,拉着一干人同归于尽。 然而,问题并没有随着它的死亡而结束。 它还是跑不出学校,离不开爱德华,而且事情变得愈发复杂、难缠,甚至让帮助她的小年轻死了两次,魂魄都没了。那间学校也随着逃出去学生的相继离世而无人问津,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没有人记得那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事,原住民的血泪和他们的尸骨一样,都掩埋在地底,不见天日。 如果当时它可以再坚持一下,提升自己附有的超自然能量,或者将献祭的勇气变成逃走,又或是再…… “你在等什么?”尹晓打断卡娅的思绪,“不会在懊悔吧?入局者当下做出什么决定都容不了局外人置喙,包括出局后的自己。不过事后,你该总结经验教训,别犯同一个错误。 别耽误时间,把它踢过来。” 卡娅擦掉眼角的泪珠,深吸一口气,冲着那只困住它近七十年的所谓恶魔,大喊一声:“去死吧!” 它用尽浑身力气将恶魔踢了出去。恶魔快到尹晓面前时化作黑气,分成两团从尹晓的两侧划过。 随后,尹晓的身后出现一只连体修女。它双头四手,共用一个身子,其中的两只手中拿着一截短木棍。 许是那只恶魔也觉得自己的肉身不方便行动,但单枪匹马又很容易被尹晓逐个击破,因此幻化出这种形态来。 尹晓看得直皱眉,打算速战速决,将这只“连体怪物”解决掉。 她刚上前一步,那两颗脑袋的其中一颗便开口高声吟唱。 宛如码头轮船汽笛的尖锐声几乎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空旷的地下室更成了这声音的天然扩音器。 所有人和鬼都不由得堵上了耳朵。韩哲也被震醒。他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环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女孩趴在他身边,“你刚才说巴风特,一定是教徒对吧?有没有带圣经?” “啊?”他只看见女孩张嘴,没听见女孩说话,耳朵里尽是嗡鸣声。 “圣经!”卡娅没了耐心,直接上手翻找。突然,它的手心感到一股灼热。上手从他大衣口袋里掏出小本的圣经。 “哥们儿,你比本地人都虔诚啊!”阿水不禁吐槽。 韩哲老脸一红。他携带圣经也不是想证明自己多虔诚,而是令有他用…… 卡娅忍着疼痛,拿起将圣经扔到尹晓脚边,高喊道:“用它!它能克服它们。” 尹晓还没等到阿水翻译完,那只连体修女先一步拿走圣经。它翻开圣经,高声吟诵着诅咒经文。另外两只手将木棍摆成倒十字架的样式,阴气经由十字架变成一股黑气直向尹晓而来。 卡娅面色惊慌,觉得自己又做错了。没想到修女借助圣经,反向尹晓发起攻击。 尹晓被吵得心烦,一道铁链打去,将那副倒十字架打成四截,而后用缠住修女的双臂,猛地一拽,那两条胳膊轻松被卸下。 另一颗头正要再唱,尹晓几步到它面前,夺过圣经,捏住它的下巴,将经书塞进它嘴里。 卡娅看得一头黑线:这东西不是这么用的…… 那颗头顿时发出呜咽痛苦的声音。尹晓竖起食指,冲它“嘘”了一声,“别吵。” 那颗头呆望着她,只见她高举右手,从两颗头之间的脖颈处向下一划。瞬间,那具身体被劈成两半。 尹晓左右瞧瞧,从那颗会唱歌的头颅所在的半边身子中取下声带。 韩哲平和地弯起嘴角,闭上眼睛,倒地不起。 尹晓冲卡娅不走心地道了句谢,然后把东西扔给江易,“用五帝钱围起来烧了。” “相克?” “嗯。” 江易立即以阴符为底,将五帝钱以相克顺序围起那堆尸块,起身一手反结玉皇印, 仗剑步罡,道:“一净天清,二净地宁,三净人长生,四净邪灭形。一六即合,五行乃基。吾今噀荡,移逐尘飞,乾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敕!” 当下,地下室四下狂风呼啸,吹熄了天花板吊着的蜡烛,墓坑中的烈火又消失几处,光线陡然变暗,温度直线下降。而所有阴魂身上的压迫感减轻大半。 第二个位置调整过后,江易眼前发晕,身形晃动,向前猛地栽去。尹晓扶住他的腰,低声道:“撑得住吗?” 他没有说话,靠着她的肩膀,上手回抱着她,将她箍紧了些,试图从她这里找寻些力量,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法术反噬造成气血瘀滞,令他五脏六腑疼痛不已。尹晓的靠近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令让他情绪更加激动。他承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可不想放手。 “记得要带上我。”他又一次叮嘱道。 “放心。”尹晓说着,紧盯黑暗处的角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 “很喜欢我?”他虚弱地说。 “那倒不是。”尹晓当即否认,“我想说你且活着呢。开坛。” 说完,她推开他,让他去下一个方位倒写开坛咒,准备起坛。她则像一只追捕猎物的鹰冲向角落。 江易没把她的话当真,来到乾位,摊开黄裱纸,倒写开坛符咒。 开坛咒是起坛做法之前,向上天神明陈情,祈求庇佑与护身施法者的咒语。 现如今江易逆写咒语,无异于欺师灭祖,亵渎神明,自身必会收到法术重创。他每写一个字,三魂都会遭受到一次强烈的重击。还没写到一半,他的耳朵、鼻孔都已渗出鲜血,手指也跟着颤抖,疲软无力。 但咒语要一气呵成,不可中断。他攥紧毛笔,继续往下写。 最后一个字写完,他转身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五脏六腑的疼痛感已经逐渐让他麻木了。 第190章 是跨境吐槽 江易喘息片刻,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在符纸上,而后强撑着将其点燃。 火苗还没熄灭,尹晓丢来一张皮,甩掉手上的黑血,“分成三段当阴旗。” 那只恶魔损耗太多,越到后面,尹晓越不用费力,没几下就把那只修女的皮扒了。 卡娅搓了搓手臂,觉得皮肤发紧。 而尹晓站在原地四下张望,随即又看向手掌。 此时,已到了破阵的关键时刻,阴气和阳气在阵中疯狂碰撞,走廊天花板上不断有泥沙掉落,地面微微震动。 如果不能一气呵成,不仅所有人鬼出不去,恐怕还有灭顶之灾。而周边地区受阵法混乱的影响也会发生空间扭曲,丢失或受害的人只增不减。 江易已经将鬼皮立于乾位,在阴风之下舒展开来。他用桃木剑撑着站起来,等到尹晓给予最后一件东西。 可当他站稳后,他却惊讶意识到恶魔不见了,于是问道:“它……没了?” “好像是这样。”尹晓搓了搓手心,“我说呢,那根脊椎摸起来怎么感觉不一样。” 尹晓在草丛中遇到的修女,正是卡娅没有拦住放跑的一部分。 “谁知道那儿会有伏笔。真是……”尹晓叹口气,她要知道后面会用到它,怎么也不会直接把它弄死。 随即,她站在江易正对面,扬起下巴,“起坛。” “你?我不要!”江易断然拒绝。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裂出一条条如同成人手臂宽的缝隙,墙壁大面积的剥落。阴阳之气汇聚成罡风,仿若千万把利刃,只是所有人的身上、脸上出现了细小的口子。 尹晓在风中厉声斥责道:“你在闹什么?我说起坛!” “我不想用你当破阵的祭品!”江易短暂忘了身体上的疼痛,也顾不得周遭恶劣的环境,全身心都在抗拒她的提议。 “你以为我想站这儿吗?如果我还活着,我肯定换你进来。你看看在场的活人谁还能起坛?”尹晓极度不耐烦,语气也变得更加恶劣,“让你动手你就动手,你想死滚到外面去死,不要拖累别人。” “我说了我不要!”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不想以后见不到你。”他凝视着她,随即低下头,佝偻着背,像被抽干了力气,低声道:“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不想再失去……我只想要你一个人。” 尹晓有些错愕,望着他低头耷脑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家里曾经养的小黄。她将卡在喉咙里责备的话咽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谁跟你说你以后见不到我?评论区留言吗?” 江易:…… “我不是凌红的前领导,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胸怀。我只做不损害我自己的事。” “可我怕……” “江易,”尹晓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再敢多说一个字,你的实习我就不让你通过,你死后就滚去地府投胎轮回吧。” “主任,你快照她说的做!要相信校长!”阿水忍不住跟着催促,“你再不动手,出去你就失业了。” 江易犹豫再三,拿起桃木剑,站在阴旗之后,口念:“元始符命,普告万灵,开明地户,通真达灵,昼夜乾坤,交泰天地,日月和合,星移斗转,潋艳三光。急急如九凤破秽仙师律令敕!” 说罢,他将桃木剑插入阴符之上,目光直盯尹晓。 彼时,尹晓周身被阴火点燃。她双手掐诀,脚下现出一道红色圆形符印。随即,所有阴火转移至符印中,变成一颗的蓝色光球。 江易念出的咒语已成,她所站的方位之下喷涌而出大量阴气。所有墓坑中的火俱被熄灭。阴气填充进“光球”,使其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 在到临界点时,尹晓猛地将这股力量全部送出。 “光球”撞向天花板,发出一声巨响。 而后外面传来隐隐雷声轰鸣,走廊天花板上的烛灯逐一掉落砸在地面,继而又坠落巨大的石块。地面振幅逐渐增大,所有人左摇右晃,东倒西歪。 尹晓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某处反光的地方,一动不动。 江易搂住她的腰,带着她离去,在走廊坍塌之前,他纵身一跃,和她一同冲出走廊,进入摆放祭坛的位置。 良久,尘烟散去,四周一片漆黑。阿水晃了晃脑袋上的土,咳嗽两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都还好吗?” “好。”回答她的声音此起彼伏。 此地阵法已破,温度回归正常,阿水身后出现了一条通往上面的楼梯。 “看样子……没事了?我们逃出来了对不对?”阿水不禁有些兴奋,“是不是?是不是啊,校长?” “谁给你说没事了?”尹晓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上去报警,说这里有个性骚扰领导的流氓。” 阿水:…… 阿水叫醒韩哲,带着一众鬼魂先离开,上去等待救护车。这里只剩下尹晓和江易。 “人都走光,你还不起来!?”尹晓推了一把江易,得到却是他更大力的束缚。 “我头晕。”他将她抵在墙壁,整个人挂在她身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我是不是要死了?” “早着呢。” “可我心口疼。”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撒娇。 “你有病,不疼才奇怪。” 江易没有搭话,只是用头蹭了蹭她的侧脸。良久,他开口道:“谢谢。” “这回又谢什么?” “谢你没骗我。谢你……还在。”说着,他的双臂又环紧了些,“家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看病是我一个人,吃饭是我一个人,睡觉也是我一个人。我连第二个可以分享情绪的人都没有。 尹晓,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太难熬了。再回去,我会疯的……” “尹晓。”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嗯?” “你别走好不好?” “看心情。” “不可以看心情。你不能离开。如果你离开,我宁愿你一开始不出现。” 尹晓眉心微蹙:说的我好像很乐意出现一样。 “尹晓……” “又怎么了?” “你能不能……可不可以……好好爱我?”说着,他用脸颊拨开她的衬衣领子,将温热的气息洒向她的皮肤,在她脖子落下轻轻一吻。 “求你。”他在她耳边呵气说道。 随后,他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江易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米黄色的天花板,上面洒落着他熟悉不过的夕阳,输液瓶正往下滴着液体。 “你醒了?” 他转头看去,身边坐着韩月。 她双手合十,惊喜道:“太好了。医生刚才说你快醒了,我还不敢相信。我已经听我哥哥说了你们经历的事,你简直是一个传奇。尤其是医生还查出你有……” 江易没听她说完就猛地坐起身,眼前直冒金星。 “你先别起来,好好休息。”韩月想要去扶他,被他躲过。 “我女朋友呢?她走了?” “嗳,你别急……针还没有打完……你手背流血了……喂!” 江易不顾韩月阻拦,拔下针头,穿鞋下床,直奔门口而去,和阿水撞了正着。 阿水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直呼:“不是我说呢,江主任。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你该不会得的是懒癌吧?” “她呢?”他急切地抓着阿水的胳膊,询问:“是被叫回学校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校长?她马上。”阿水被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弄得一头雾水,捡着最近的问题问答。 “她去哪儿了?” “就在医院楼下,后院?大街?还是哪儿……” 江易见她说的这么模棱两可,稍稍放下的心又紧绷起来,“我去找她。” “什么热闹你都凑。”阿水推着他回病房,小声说:“你别急,她马上上来。住院费这么贵,别浪费了!赶紧躺着!” 说完,她冲韩月傻笑两声。韩月朝她点了点头,出门叫护士重新给江易输液。 阿水见她离开,对江易说:“校长送卡娅离开。那姑娘从祭坛出来后,说什么也要跟着她,不去投胎。但校长没同意。一来手续麻烦,二来她认为投胎才是这个女孩最好的出路,可以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通通忘掉,重新开始……” 阿水说到一半,忽然开始抽泣。 江易向一旁躲了躲,几乎快要坐到床的另一边边缘,“总不会你跟卡娅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你触景生……” “触生……”阿水陡然变得激动万分,捶床大哭,“没错,畜生啊!彭秀秀就是个畜生! 他昨天晚上寄来公文,说让我每年回去汇报一次工作,不然就按旷工处理。按阳间的时间来说,就是要一天回去一次。 一个月的火车,一个月!来回两个月!做鬼有什么好,不如跟着卡娅投胎!!” “那就赶紧回去呗!!”江易突然亢奋。 “嗳?” “或者……吃了午饭再走,免得路上饿,火车盒饭又贵又不好吃,带上两个苹果……”江易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跟着变小。 阿水冷脸:你也是个畜生。 第191章 是一个比一个烦的员工 “听你哭得那么大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好事。”尹晓依靠在门边,神情看来有些疲惫,“什么时候的车?” “现在就要走。”阿水低下头,朝她走去,嘴里哼哼唧唧的,“可我不想去,我走了你怎么办?” “快去快回。不会耽误事情。” “可……”阿水实在找不到理由留下。 除了彭秀秀故意找茬之外,这次的事牵扯到当地数条鬼魂,更何况尹晓还灭了几只,她怎么也该提前报备,说明情况,省得某些部门抢先一步生事,那尹晓的停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取消。 “那我走了。”阿水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道,“我明天早上就回来了。” “嗯。” “记得想我。” “嗯。” “你回学校之后,一定要帮我报仇,给彭秀秀一点教训。” “嗯。” “我……” “滚。” “好呢。” 阿水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病房内,只剩下江易和尹晓两人。 江易没见到她时,心里既烦躁又惊恐,像有一把火在他体内燃烧,将他的理智与冷静一把焚成灰烬。现在尹晓出现,他的一颗心落地,同时理智再度占据上风。 江易脑海中自动播放起他晕倒前的画面。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他不受控制地将他内心的弱点与期盼暴露在她面前, 以下位者的姿态向她索爱,还……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很凉,但感觉很美好。记忆中,她也没有抗拒。倘若那时他有足够的精力,是不是可以再过分一些…… 思及此,他的喉结不由得滚动,像是干渴了很久的旅行者,而他面前站着的既是解渴的“清泉”。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尹晓,张了张嘴,随后又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偷偷地抬眼盯着他曾经“撒野”过的脖颈。 “想说什么就说,”尹晓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淡然道。 “我想亲……”暴露欲望的话脱口而出,他一个急转弯拉了回来,“我想起你不是手受伤了,让我看看。” 尹晓竖起右手,转动手腕,上面的伤口已经抚平,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我说了我不干损我自己的事。八卦阵阵最后一项解开之后,势必会有大量阴气上升,我利用它一举两得。” “可我看你好像很累。”他有些心疼,想摸摸她的脸颊。 “你被小鬼缠着,你也会累。”尹晓叹了口气,侧头刚好躲过他的手,拿起床头的橘子剥皮,“总有人把在地府打工当成一件好事,那小鬼太天真了。” “也许,它只是喜欢待在你身边。” 尹晓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将手中剥成一朵小花的橘子交给江易,起身站在窗边,望着下面进出医院的人说:“待的久了也会感到厌烦。所有鬼魂最好的出路就是投胎重来,做不做人都无所谓,最起码寿命会有终点,这辈子过不好,还可以重新来过。 鬼差只是看似脱离轮回,实则是陷入了另一种诅咒。 该忘的事情忘不掉,想记住的事情记不起来。阴间的时光很慢,有时候三五百年才会看见一点变化,生活枯燥无味。所以,你…… 你在拜什么呢?” 此时,江易正双手捧着那颗橘子,一脸的小心翼翼与虔诚,像是新手爸爸第一次抱自己的小孩。 尹晓眉心微蹙:“你是打算把它吹凉?” “我、我、我可以不可以再要一个。”他半天憋出一句话。 “为什么?” “我想……” 想收藏起来,留作纪念。 他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拉住要下意识出口的话,好不让自己显得那么不值钱。 他别扭地靠在床头,伪造出一种松弛感,将橘子递向她:“你……你剥完就不管了?你要、要、要喂我!” 说完,他别过头不敢看她,脸颊麻酥酥的,涌出一股热浪,耳尖也变得通红。 尹晓被他气笑了,反问道:“我欠你的?” “我、我……”他举起刚才拔掉针头的手,血管因为没有及时按压,导致淤血堆积,整个手背青紫一片,“手疼。很疼,一动就疼” “那是我干的?” “可我是为了找你。异国他乡,你也放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他忽然理直气壮,“总之、总之你得付一半责任……最起码一小半责任。” “江易,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尹晓好心提醒他,“人有两只手。” 话音未落,韩月带着医生和护士站在门口,来查看江易的情况。 江易呼出一口气——开心。 护士帮他在另一只手上重新扎针。医生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做了一些基础检查后,嘱咐他好好休养,按时吃他自己带来的药,随后和护士撒腿就跑。 病房里的家属太吓人了! 韩月十分理解他的心情。她看着尹晓也心里打鼓,但她作为主人家,不能像医生随便离开。 她冲江易一笑,“江先生,你刚才太激动了,连话都没让我说完。 你女朋友一直陪着你呢,只是后来说有事才让我来照看你一会儿。你们一起来的,她怎么会丢下你。 我订了病号餐,一会儿会送过来,你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你要是有其他想吃的,告诉我,只要医生同意,我立刻帮你准备。” 江易转头盯着尹晓,哀怨道:“我要吃橘子!” 尹晓回望着他,勾起嘴角,一字一句地说:“我看你是想死了……” “哈?”韩月看着那两人,摸不着头脑。 橘之大,一口咽不下。 江易鼓着腮帮子宛若一只仓鼠,嚼得异常痛苦。他嘴里被塞进了整颗橘子,这橘子酸得他想上吊,可又不敢吐。 一旁的尹晓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翘起二郎腿,监督着他,“你敢溅出一滴汁水,我就让你吃十个。楼下买橘子的到处都是。” 江易眉头紧皱,点了点头,心中默念:我找的对象,我活该…… 直到送餐的人上来,江易仍觉得嘴里那股酸味没有消退。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他这顿饭吃得十分顺畅。 他一边喝着汤,一边了解自己昏倒后的事情。 尹晓带他出去没多久,救护车和警车就赶到现场。 文弗路的阵法被解除,异象也跟着消失。巨菌草在一瞬间全部枯萎,原先失踪的人的尸体尽数显现,仅在度假屋内就有十几具,当中还有摄制组的五位成员。从尸体的表面看,他们生前遭受到了严重的虐待。 警方以度假屋为中心,方圆三公里之内全被封锁,直到今天早上才将尸体清理完。 此外,度假屋隐藏祭坛的地点中,警方还发现了若干具白骨,具体情况仍在调查。 因为江易和尹晓的救援及时,韩星在七星灯的庇佑下硬是扛到了进医院。经过抢救,她已经脱离危险,但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没有苏醒。 韩家人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生怕韩星的回归只是一场梦,所以无暇顾及江易。江易对此表示理解,而且他也不在乎有没有外人管他。 韩月笑着说:“我爸爸他们还不知道你醒了。我想等你吃完饭,休息好之后,再告诉他们。我怕他们现在来,会打扰到你。” “不用麻烦他们过来。”江易拿起纸巾擦掉嘴角的汤滋,顺手收拾餐具,“我没什么没事。你们陪你妹妹就行,她情况比我严重。我女朋友会照顾我。” “这不一样。”韩月正色道,“江先生,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我爸爸,我妹妹和我哥哥都是因为你才活下来的。不然这个家已经没了。 而且你送进医院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你有…… 总之,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激。我爸爸说了,你这次的所有行程的花费,都由我们来付。我们也欢迎你留在这里看病,费用也由我们出,直到你康复……” “不用了,韩小姐。”江易打断她,而后又说:“但确实有事麻烦你,我现在的精力可能跟不上,需要你帮我查些资料。” “没问题,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文弗路那片区域,自s国建国后的所有发生过的事。” 韩月一口应承下来,“还有吗?” “还有约翰逊精神病院。” 第192章 是恃病生娇的江主任 韩月不知道江易想知道这些事情做什么,但既然话放出去了,而且江易的需求也不过分,她答应得很是干脆。 江易吃完饭,休息了一阵后,韩月才把他清醒的消息告诉父母,自己留下来照顾韩星。 韩伟博带着妻子凯瑟琳以及韩哲前来探望江易。还没到他床边,韩伟博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得江易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好在,他打完那瓶吊针,下床也不受限制,和韩哲一同把他父亲搀扶起来。 韩伟博激动得脸颊通红,情绪无法自抑,坐在椅子上一手捂住双眼,哭得不能自已。 凯瑟琳也眼圈通红,跟着他掉眼泪。 韩哲一边安慰父母,一边尽量回避着尹晓。这次的亲身经历颠覆了他的世界观。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可怕。但现在他最害怕的还是尹晓。他的精神只要放松下来,尹晓对厉鬼“掏心掏肺”的场面就会在脑海浮现。 “我真的……”韩伟博稍稍缓和,但才说了三个字,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人知道他们一家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他们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惊吓、绝望,甚至已经做好接到韩星死亡消息的准备。然而,事情峰回路转。接到韩哲电话的那一刻,韩伟博和妻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尹晓看他们哭得这么开心,冲江易一挑眉,提议说:“要不,你躺下吧。” “为什么?”江易有些纳闷,“有什么讲究吗?” “趁着这么多人在你身边哭,你假装这就是你的追悼会,提前体验一下,为将来无法亲自参加自己的告别仪式弥补遗憾。” 江易:…… 许久,韩伟博终于平复心情。他擦掉脸上的眼泪鼻涕,做了个深呼吸,说:“江先生,我们除了谢谢,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江易接话道:“其实你们女儿能被救出来,跟我关系不大,主要还是我女朋友。是她先找到韩星的。” “我听我儿子说了。”韩伟博看向尹晓,尽量不让自己发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您、您捉鬼的手段很、很、很不一般。可谓……女中豪杰。” 说完,他立即收回视线,一手搓着大腿,继续对江易说:“我们对您二位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菲欧娜的同事都死了,整个摄制组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如果不是明远找您,只怕她的下场也是如此。真的非常感谢您和您女朋友。” “你最该感谢的是一个叫卡娅的原住民小女孩。”尹晓插话道。 随后,她将学校内的来龙去脉以精准且简短的语言讲给韩伟博一家人听。 凯瑟琳听着韩哲的翻译,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到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韩哲和韩伟博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我、我能为那个女孩做点什么?”韩伟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对卡娅的怜惜,“她还有家人吗?” “把它认做你们的干女儿。”尹晓说,“找间靠谱的寺庙点一盏长明灯,供个牌位,让它有个归宿。尽快帮助它消解心中怨气,早日投胎。这对它来说是当下最重要的。 还有,你女儿在电视台工作。让她想办法报道那间学校的事情,将原住民当年受到的迫害公之于众。还了她欠下的救命债,也可以给自己积阴德。死后少受些罪。” “这……” 韩伟博有些为难。他不是没有正义感,只是公布原住民受害这件事恐怕会受到当地新闻管控,无法报道。 “我只是给建议,做不做在你们。”尹晓站在窗边,瞥了一眼外面,“不过债就是债。阳间还不上,去阴间也要还。” “我、我等她醒了,跟她商量商量。” 凯瑟琳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声音很轻但语气十分坚定说:“他们该得到一个公正的对待。” 韩伟博点点头。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凯瑟琳转换话题,主动提起她和韩伟博出去找韩星的经历,并向江易提出自己的疑惑。 那时,警方迟迟没有韩星的消息。夫妻两人在家里越待越心慌,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决定自己开车前往文弗路。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到文弗路就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度假屋,更回不了家。 慌乱之下,凯瑟琳拿出十字架祷告,而韩伟博却因为觉得她祷告的声音太大,跟她在车里大吵一架。 正在夫妻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路边的草丛中突然钻出一个人,站在车前。 那人正是韩星。 韩伟博一脚刹车,还没来得及说话,“韩星”便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她看起来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个人十分呆滞。 提起那天的事,凯瑟琳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我和david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抱着她问她去哪儿了,有没有事。但她狠狠地推开我,让我们开车,脾气很糟糕。我们以为有坏人在追她,于是开车离开。不过还是没有离开文弗路。” “你们后来是怎么出来的?”江易询问。 “不知道。”韩伟博接话,“我在那条路一直开,油表灯都亮了,还是没找到出去的路。 然后,我就想着给警察打电话。但手机没信号,我心里又烦,就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找找信号,顺便抽支烟。 谁知道我才走了几步,凯瑟琳就跟下来说女儿不见了。我又跟她绕着车找,找不到就又开始吵。 现在想想,我们俩那时候像疯了一样,恨不得掐死对方。 不过没多久,我们又忽然冷静下来,上车离开,女儿也不找了。这次没多久就找到了回去的路,我还开进一家加油站加油。 到家当晚,我开始生病,凯瑟琳状态也不好。” “听着很突然。你们吵架中间什么都没做吗?” 韩伟博摇头,“没有。我和她吵架,拿出打火机点烟。她气愤地抢走我的打火机,说要把车点了,大家一起死。” 凯瑟琳干笑一声,很是不好意思,“我平时绝不会做这种事。” “那个是防风打火机,她拉开后备箱直接扔了进去。要不是我手快……那时候后备箱的毯子已经亮起明火了。”韩伟博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江先生,你大概不会了解我看到我妻子烧车时的心情。” “不是什么大事。”江易无所谓地说道,“我还见过点煤气罐的呢,就在我家。” 韩伟博\/韩哲\/凯瑟琳:…… “再没别的了?”江易继续问,“你们有没有闻过什么味道,或者见到奇怪的景象?” “没看到什么……哦,对!”韩伟博猛地一拍手,“我闻到了艾草的味道。我肩膀和腰不太好,平时总爱去唐人街艾灸。所以对那个味道很熟悉。不过当时那个味道很快就消失了。” 江易沉吟片刻,“你们家的艾草是?” “我端午节在唐人街买的。” “放后备箱里了?” “是。”韩伟博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跟那些有关系?” “艾烟有破障特性。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它的出现短暂破坏了磁场,让你们有空可钻,找到回去的路。只是一点点艾叶不足以驱赶跟着你们的疾鬼。 你们也算幸运,没有进入度假屋内,要真是去到里面,那点艾烟也不一定有效。” “原来是这样。” 韩伟博和凯瑟琳靠在椅背上,为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感到庆幸。凯瑟琳连连感叹,直呼上帝保佑。 忽然,韩月跑过来,极其兴奋告诉他们韩星醒了。韩家人即刻向江易告别。韩伟博跑到门口的时候还差点滑倒。 病房又恢复了宁静。江易伸了个懒腰,深感社交也是费神的一项工作。他长舒一口气,看向站在窗边的尹晓,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晓晓,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做什么?”尹晓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先过来。”他伸出手,微眯双眼,带着讨好的表情,“麻烦你。” 尹晓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还未开口,就被他一手拉过坐在床上。紧接着,他整个人扑进她怀里,双手抱住她的腰,低声说:“我头晕。” 尹晓向后仰着脖子,江易的头发刺得她有些痒,“你倒是天天头晕,不如我帮你……” “好啊。”江易抢先应答。 “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他用手指小幅度地摩挲着她衬衣,闷声笑道:“好天天陪着你?” “嗯……”尹晓思索半天,“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很喜欢!” “你爱喜欢什么喜欢什么。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想让一个人在你身边?” 第193章 是说错话 这个问题令江易十分困惑。 因为答案很明显,甚至根本不用想,肢体比大脑的反应还快。 喜欢她,所以想待在她身边;喜欢她,所以想和她亲密接触,哪怕像现在这样抱着,他还是觉得距离有些远。 需要问吗?还是说……她想听他说情话。 以他的性格来说,甜言蜜语不是他能信手拈来的事。但现在想想,他必须得学。他和她与阳间普通的夫妇不同。来日方长,他要不懂些生活情趣,给她提供各种惊喜和情绪价值,她肯定会觉得和自己在一起枯燥乏味。 “咳、咳,”他清了清嗓,拿出极其诚挚的态度,试图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得漂亮些,“因为……” “我也以前也这么要求过一个人。”尹晓没给他留太多回答时间,“我总是逼他在玄门和我之间做选择。但对于我来说,答案只有一个。他选不出来我要的,我就让他接着选。” 江易抓着她衣衫的手心一紧,抬起头问她:“你说的是……傅筠亭?” “是。” 见她说的那么干脆,他的心像是被针扎出了个小孔,针孔中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酸水,甚至还泛起了气泡。 但他仍旧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假装无所谓地说:“有事让他帮忙对吧?也是,不然怎么日久生情。就拿那时候男人的发型来说,丑得不忍直视。清朝生育率没跌至谷底堪称人类史上的一大奇迹。” “他是道士,出家人不用剃发。比较起来,他以前更好看,像书里写的神仙。他灵力强,悟性也高,为人谦和,名声远播,甚至还有总督亲自请他捉鬼。可我没有事情找他帮忙。” 尹晓望着正前方的墙壁,眼神空洞,呢喃道,“也不是,一开始我是有目的的,但后来我只想带他走。” “他没同意?” “是。” 江易坐直身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色道:“看来他也不怎么样。我不是恶意揣度他人心思,可从他的表现来看,他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喜欢你。 这男人怕是言情小说看多了,那天下跪又痛哭。我还真以为他用情至深。还好,你现在不喜欢他,不然会又被他骗。” “他为什么骗我?”尹晓转头看向他。 “品行低劣。” “不像。他对别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她否定他的说法,“如果他品行低劣,我一早也不会接近他。” 江易冷哼一声,“装的呗。他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要联合他师父暗算你?” “我不知道。我也一直想不通。”她拧着眉,表情凝重,“明明那个时候不是这样子的。他明明已经松口,说要离开玄门,然后娶我,跟我隐居。 可为什么他不信我,要跟我恩断义绝? 为什么骗我和好,约我到玄门,让他师父和师伯杀我? 为什么又在我快死的时候,冲出来救我,说愿意一命换一命? 为什么他从不骗人,独独骗我一个?” 江易妒火中烧,扳过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冷声道:“你想从他知道些什么?知道他有苦衷,还是你们之间有误会?一旦确认他是不得已的,你就会抛弃一切,重新跟他在一起?”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理智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骨子里对于配偶的占有欲被唤醒。 如果尹晓说是,或是长时间犹豫,避而不答,那他该怎么办?他会疯的。 是她强行介入自己的生命,将他搅得“一团乱”,现在她又说要抽身离去,他怎么可能放手?她怎么可以离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扣住她的胳膊,目光阴鸷,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你还爱着他,心里永远忘不了他,对吗?” 她轻轻摇头而后又眉头紧锁,“我只是想知道答案。但说爱……我不能确定。 从行为来说,我们好像确实相爱过,可事情结局又会让我怀疑这个论断。再次见面,我也没了留他在自己身边的念头。我搞不懂明白。 我跟凌红说了我的想法之后,她让我去问傅筠亭。她告诉我说,傅筠亭是爱我的,还说也许我们说开了之后可以再续前缘……” “你不用去了!”江易将她抵在床头。整个人欺身上前,像一只抓住兔子的猎豹。 他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令他爱恨交加的脸,冷笑着说:“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我告诉你。” “你说。” “他不爱你,你更没有爱过他!”他几乎是将这句话吼出来的,胸前一起一伏,不断喘着粗气,“我告诉你什么叫爱你。如果换成我,我根本不会让你出这种选择题。别说纠集同伙对你出手,把你扔在乱葬岗,他们连碰你的机会都不会有! 傅筠亭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给过你,他有什么资格说爱你?他那天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只是因为他心虚,他愧疚!老天看不下去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故意让他记得前世的事情,以此来惩罚他。” “那我呢?”尹晓继续问。 “你只是把他当同伴……”他忽然沉下声音,用极其魅惑的嗓音说道,“你那时候太小,家里又遭变故。因为太孤独,没有人陪伴,和他相处久了,发现他能给你带来些温暖,于是你就想把这种感觉牢牢抓住。 但你却误认为自己喜欢他。你不喜欢他,你只是喜欢有人依赖的感觉。” “是吗?” “当然。”他越靠越近,向她的唇边而去,“你现在身边有了其他人,所以就不再需要他了。” “这么说我不爱他,只是依赖。而他也不爱我?” “连偏袒都不肯给你的人,根本不配说爱你。” 随着向尹晓的不断靠近,江易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有种情感正不受控制地推动着他急于对眼前的人做些什么事。 他闭上眼睛,微微侧头…… “真要按你说的……”尹晓一手掐住他的脸颊将他推远,坐直身体,继续探讨问题,“可电视剧里演的不是这么回事。” “假的!真是天真的小宝贝。”江易拨开她的手,揉了揉发酸的脸,“没听过那句话吗,演戏的都是疯子,看戏的都是傻子……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是傻子,我是说不真实。就比如刚才,按照电视剧来说,我们现在应该…… 别动手……好好好,动手也行,但我才好,你轻点!” 江易做了一个梦,一个悠长且黑暗的梦。 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尹晓和傅筠亭相识相知相爱。而梦里的傅筠亭不是道士,而是富商。他和尹晓的结合没有遭受到任何阻碍。 尹晓穿着带有精美刺绣的红色喜服,和傅筠亭拜天地。江易拼命想阻止他们,嗓子都喊破了,但尹晓和傅筠亭根本听不见。 后来,他二人洞房。傅筠亭挑起盖头。盖头下的尹晓美艳动人,宛若盛开的虞美人。她深情款款地望着傅筠亭,对着他笑,抚摸他的脸,主动亲吻他,解开他的衣衫…… 江易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一颗心几乎被撕裂成了好几块,疼得他喘不过气。 她是我的……他想:傅筠亭把她偷走了…… 而傅筠亭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他侧过头,冷笑道:“小偷是你!你想顶替我的位置,把她哄骗到你身边。但没用的,江易。她永远都会选择我,永远!” 江易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额头尽是冷汗。 此时,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床头柜上摆放的手机不断传来微信提示音。他抬眼看见尹晓坐在床尾的沙发上看pad上的电视剧,瞬间松了口气:还好都是梦。 “关掉你手机的声音。”尹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知道我醒了。”江易嘴角含笑,伸手去拿手机,“电视剧里一方醒来,另一方不应该立即跑过来嘘寒问暖吗?” “电视剧都是假的。你自己几个小时前才说过,现在就忘了?” “那、那也是有可借鉴的地方。比如一个安慰的w……”他要说的话卡在嘴边,脸色跟着垮了下来。 消息是傅筠亭发的。他问江易,尹晓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第194章 是摆拍 傅筠亭好像很着急,一连给他发了数十条信息,还打来了语音电话。他在微信上说他有重要的事要跟尹晓谈,问他怎么样才能联系到她,他能不能先跟江易见一面。 江易正因为刚才那场梦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傅筠亭算是撞到枪口上了。他手指飞速在屏幕上狂点,吧嗒吧嗒地打了一长串什么觊觎别人女朋友的人没有道德,前男友纠缠太过会让人讨厌的话,随后又觉得不解气,全都删掉,抱着被子下床找尹晓。 尹晓侧头看向他,疑惑道:“你不睡觉,站这儿干什么?” “你躺下。”他说。 “为什么?” “你先躺下。”说着,他轻轻推着她躺在沙发上,“听话,求你了。” 尹晓翻了个白眼,觉得员工“阿水化”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江易又挤到她身边,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用胳膊垫着她的头,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挑过她的下巴,让她靠在自己的颈窝。 “江易。”她冰凉的气息附在他温热的皮肤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马上就好。”他拨了拨她的头发,露出满意的笑容,“闭上眼睛。” 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江易低声哄着她配合自己,“正经事,事关我的荣耀。” “那你该去乌克兰。” “为什么?” “因为荣耀属于乌克兰。” 江易:…… 不过,尹晓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江易喜不自胜,举起手机拍下他二人的合照。画面中,尹晓侧身依偎在他身旁,“睡”得很安稳。 他看着合照满意至极,随后给傅筠亭发去,回复说:“傅医生,我们现在不在国内,时差不同,请你别这个时间发消息,打扰我们休息好吗?” 隔了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江易挑眉,心里嗤笑道:老男人,跟我斗。 他收起手机,像打赢对手后收剑入鞘的剑士,另一手搭在尹晓的腰上,抱着她闭上眼睛入睡。 下一秒,他稳稳被尹晓踹落在地。 尹晓坐起来,一手撑着身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属黄花鱼的?哪儿偏你往哪儿钻。在这么窄的地方凑什么热闹?” “我冷。”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沙发远离窗户,看着更暖和。” “行。你睡着这儿吧。” “真的!?好啊。”他眼睛一亮,立马起身。与此同时,尹晓从他胳膊下躲开,倚靠在病床床头,继续看电视。 江易:…… 没一分钟,江易又追了过来,躺在她身边。 “你就不能安生会儿吗?”尹晓看着屏幕没有移开目光,淡淡地说:“法术反噬、旧疾复发都拦不住你在病房绕圈跑,你上辈子不会是只驴吧。” 江易:…… “我睡不着,所以想跟过来看电视剧。演到哪儿了,十三王爷死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暗戳戳地将头靠在她的胳膊上,假装看电视剧,“怎么说我也在住院,你竟然嫌弃我,也太伤人了……” 尹晓将屏幕拿向他那边,电视剧正演到小阁老对仆人发火。 小阁老大骂:“伤你妈的头!!!” 江易:…… “雍正看完了。我在看大明王朝。” 江易发觉她的语调有些怪,于是抬起头,见她眸中星光闪耀,眉眼弯弯,抿着嘴,似是在憋笑。 他先是一愣,随后长叹一声,露出无奈的笑容。突然间,他对周幽王的行为,多了几分理解。 就在他与周幽王神交之时,尹晓抽出手臂,按着他的脑袋,命令道:“你往下一点。” “啊?”江易一脸茫然,将头下移一寸,余光一瞥,顿时脸颊绯红,“这、这里?” 尹晓比划了一下,摇摇头,“再往下。” 他松了一口气,“这儿吗?” “还是不对,继续往下。” “这里?” “不是,往下……向上一点点……过头了,向下……对!就这儿。” 尹晓按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身上,随后将pad倚靠在他的头部,双手终于放松下来:“不准动,千万不准动,动了就歪了。” “嗯。” 江易不敢太用力枕着她柔软的小腹,生怕压疼她。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他的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腔,只是这并非是生了对她侵占的欲望,而是长久在外漂泊的灵魂,带着一份由她点燃的火焰,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那颗淹没在绝望尘埃之下的心脏死灰复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灵魂牵动着肉体在活着。这种感觉直到他死后,他仍旧记忆深刻。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着的,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的胳膊酸疼不已,好像还落了枕,可内心却被满足填补。 尹晓正坐在沙发上,听阿水喋喋不休地抱怨彭秀秀有多不是人。尹晓听完后嘱咐阿水让她今天晚些再走。 阿水也不问什么事,一口答应。她笑着转头,看见坐在病床上春心荡漾、含情脉脉的江易,陷入沉思——这几个月她错过什么了吗? 傅筠亭到现在也没有发来消息,看样子昨天的照片对他的打击很大。江易放下手机,嘴里哼着歌,开始享用今天的早餐。 临近中午,韩家一家人推着苏醒的韩星,前来江易的病房。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她的精神好了许多,但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可她忍不住想要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她的再三要求和医生允许下,才下了病床。 她的脸色仍旧苍白,不过比阿水救她出来时红润些。她听着韩哲向她一一介绍江易等人,不自觉红了眼眶。 尹晓别过头去,低声叹道:“又来一遍。” “什么来一遍?”阿水刚问完,病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江易也纳闷,凯瑟琳他们昨天不是已经哭过了,今儿怎么还哭?他要不真躺下得了。 许久,韩星冷静下来,一手拉住尹晓,一手握着阿水,顾不得她们的皮肤冰凉,抽泣道:“我听我哥哥说了,真的很谢谢你们。我会帮卡娅和那些原住民讨回公道。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件事在你生前完成就行。”尹晓抽回右手,“尽力就好,还债看的是过程,强求结果反而会变成业障。” “好的。”韩星懵懂地点点头。 韩月蹲在她身边劝,“你先不要想那么多,把身体养好。稍后还要应付电视台的采访。” “采访?”阿水问,“今天吗?” 提起这事,韩月忍不住长叹一声:“过几天。昨天他们就要来,但是我们以妹妹身体没有恢复为由推了。那条路本来就是焦点,现在又发生这么大的异样。各大电视都把它当做头条新闻报道。网上也传得沸沸扬扬。 我妹妹他们摄制组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谁会放过她这个当事人。况且,她以后还要回去工作,就算我们拒绝了别台的采访,她电视台的访问也不能推辞。” 阿水好奇道:“你们想好怎么说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公关能力一绝,以前在大使馆工作。不信可以问我们校长。” “嗯。”尹晓很是配合,“如果不算她后来跟当地官员对骂被开除,她公关能力一绝。” 阿水:…… 韩星看着阿水吃瘪的表情,忍俊不禁:“谢谢你,我想我能应付。” “你打算怎么办?实话实说?”江易下床站在尹晓身边。 “装糊涂,避重就轻。” 韩星和家人商量后决定只说自己迷路,然后昏倒,绝口不提原住民的寄宿学校。 “我不是胆怯,而是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韩星解释道,“我们去之前就已经做了全方面的调查,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可这件事不能在官方电视台播报,除非上面松口。我就算现在说了,播报出去的时候也会被剪掉。我也会被封杀。” 阿水很是不解:“可我看有些地方已经在报道原住民寄宿学校事件,怎么这里那么敏感,还不能说。” 韩星抿了抿嘴唇,半晌说道:“因为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计划了近百年,牵扯的人员很多。” 第195章 是家族秘闻 韩星在栏目组内负责撰写台本,因而去哪里报道,报道什么,她都要提前和团队做好调查。 在此次报道文弗路的过程中,节目组原本希望挖掘出一些不同于网上已有的事件,以此博得高收视率。于是除了度假屋之外,他们尽可能地查出所有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 文弗路首次现身于卷宗记录是在1883年,当时那里还是乡村,仅有数十户人家。而之所以被记录在案,是因为那里的村民在一夜之间全部离奇死亡。 由于村子地处偏远,被路过的人发现异样时,尸体已经出现了腐烂迹象。 “警方当时并没查出凶手的任何蛛丝马迹。”韩星说,“卷宗上记载,所有的尸体倒地的方向都冲着当地的教堂。 而在教堂的地下室,他们发现了七名修女的尸体,且尸体都有残缺。 第一名修女缺少了两条手臂,第二名修女没了双腿,第三名修女心脏被挖,第四名修女眼眶空洞,第五名修女缺失脊柱,第六名修女喉咙中的组织消失不见,第七名修女……” “呕!” 韩哲忍不住干呕出声,尹晓“剖尸”的景象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他冲众人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些窘迫:“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出去买瓶水,你们继续聊。” 韩星目送他离去,缓了口气,继续说:“第七名修女身上的皮肤被剥得干干净净。这件案子由于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成了悬案。 我一开始以为这么离奇的案件没在全国传开,是因为当时信息不发达。但深入调查后,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是被人为地压了下去。” “你有什么依据吗?”尹晓问。 “当时这个州的州长名叫林奇.布莱克。” “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尹晓转头看向身边两人,等待他们帮忙解释。 江易和她对视一眼,询问韩星:“是布莱克家族里的人?” “是。” 江易了然,遂向尹晓解释。相传,布莱克家族是欧洲落魄贵族,因为欠了赌债不得已举家搬迁到美洲大陆,后来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很有能力的女巫,从此开启了一场长达数百年的交易。 他们协助恶魔每五十年重生一次,作为回报,恶魔助他们重振家族荣光,保佑子嗣昌盛、财富绵延不断。 “有用吗?”尹晓觉得这传说就跟开玩笑似的。 “有吧。”阿水挠了挠脸颊,“他们后来真的东山再起,其中一任继承人还当了总统。” “现在还在掌权?” 韩星冲她点点头,“尽管权力比之前小了很多,可管控新闻报道没什么问题。” 她补充道:“文弗路那片土地最早的持有者是林奇.布莱克的弟弟,凯恩.布莱克。 批准原住民学校建成,给爱德华签发许可令,又给他嘉奖的是布莱克家族第二人继承人的侄子。虽然当时他们家族稍显颓势,但仍能作教育部部长。” 尹晓沉吟片刻,问道:“你将这两件事和传说结合起来,认为是一场持续性的阴谋,仅仅依据背后都有布莱克家族的人?” 韩星抿着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是,这些是我自己推测的。我私下里查阅过各种档案。除了修女的事件,就是那间学校。可文字记录只有一句,证明那里真的存在过一间学校。照片、报道都没有。 我们还收到过他们的警告。不过不是这件事,而是之前的节目中提到了一点原住民寄宿学校的事,结果被通知要把那部分内容删掉,不然整个栏目将会被砍掉。 如果没有鬼,他们为什么不让播报。那间学校就算是他们家族的人签发的,但只要他们推到爱德华身上,不会有名誉上的损失。这样遮遮掩掩,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我进去后,卡娅告诉我那里真有一只恶魔。” “1883、1957……”尹晓轻声说:“这中间隔了不止五十年。” “想来复活一只恶魔不会那么容易。”阿水接话道,“卡娅不是说金色瞳孔的孩子很难找。” “1933年之后,布莱克家族就出了一件大事。”韩伟博很是激动,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急切地说,“1936年,布莱克家族的那任总统被人枪杀。还有他妹妹,患有精神分裂,最后死在疗养院。那段时间,他们家族可以说是死走逃亡伤,一直到1960年之后才恢复元气。” 显然,他已经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了。 凯瑟琳听完韩月的翻译,也惊讶不已。阴谋论和神秘事件总是能抓住大众的兴趣。 “这意思他们因为没完成协议,所以被恶魔的力量反噬?”尹晓莞尔,“那我看他们家族要完。现在许愿池都没了,还上哪儿许愿。” 她看向韩星,戏谑道:“你就耐心等待他们家族没落,再播报新闻吧。我看时间也不会长。” “但终究是猜测。”韩星收敛笑容,微微叹口气,“总之,我会时刻留意上面的动向,只要有松动,我就想办法把新闻发出去。” 尹晓点头,继续问她:“你是怎么进入学校的?” 回想当时的事情,韩星不免再度紧张起来。她紧抓着腿上的毯子,咽了咽口水:“镜子,卧室里有一面穿衣镜。但当时我记得那个方位不是卧室,而是卫生间。” 她的思绪有些杂乱。 据她所说,当时他们听到楼上有动静,就追去查看,但二楼什么都没有。大概事情太过离奇,再加上二楼环境阴森,他们便决定不拍了,打算回去把素材剪剪,配合后期解说,出一期节目。 可就在这时,摄影师走到尽头看见通往三楼阁楼的楼梯,于是提议去三楼看看,再收集一些素材,让节目更有看点。 那档灵媒节目可没有拍摄三楼的内容,他们要是拍出来,收视率一定会大涨。 几人有些纠结,可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最终还是同意了。上去之前,他们约好,拍完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再继续录制了,立即下楼回家。 “上了楼梯后,我看到一堆……”韩星比划着,半天说不出来。 “五芒星图。”江易接过话。 “对对对!” “我去的时候看到了你们留在那里的痕迹。”江易挨着尹晓身边坐下,对她说:“那里很奇怪,有离乾教的图腾,以及一面青铜镜。” “又是镜子?”尹晓眉心微蹙。她听到离乾教参与倒是不惊讶,逆向两仪阵本就出自那个教派,可那个阵不需要镜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面镜子出现在那里。 “卡娅在学校里看到的也是镜子,还有地下室的天花板上……” “就是那面镜子!”韩星突然情绪亢奋,“我同事他们踩着五芒星走进屋子,然后拿起那面镜子乱玩。等我们下楼之后,所有房间的方位都变了。我们吓得赶紧往外跑,可上车之后,怎么也离不开那条路,绕来绕去总是会回到屋子。 那个混蛋摄影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还在拍!” 韩月和凯瑟琳上前低声抚慰她,让她冷静些。 等她情绪平稳一些后,江易才接着问:“你们后来为什么又回去了?” “因为路上突然冒出一个手持猎枪的人。他对着我们开枪。为了躲避他,我们只好弃车跑进屋子里。结果这次就再也没出来。 我和主播以及另一位男同事被镜子传动到学校,另外那三个人也许是在外面遇害的。” 说完,韩星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接过韩月递来的纸巾,摇头说自己没事。 “圣灵会的自杀案,你了解吗?”江易在脑海中思索着用词,语速慢了些,“那里死了46个人,但按照原计划要死49人。” “知道。”韩星点头。 “你在屋子里有没有见过……那些东西。”为了避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不近人情,江易特意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每间房子都有七个人。” “什么七个人?我没见到,”韩星很是茫然,“我只知道圣灵会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它是恒光会的分支。” 话音未落,阿水倒吸一口冷气,江易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尹晓听着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良久,她开口道:“他们教会的会徽,是不是双蛇缠绕的十字架?” “是。他们很出名。” “不止出名,还源远流长呢。”尹晓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光绪二十年,他们跑到清廷传教,号称信他们可以永生。” “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正是布莱克家族。”韩星说。 第196章 是阴差阳错的配合 韩星发觉自己的话引起了他人的误会,于是进一步说明情况:“恒光会不是布莱克家族一家独大。商界、政界、欧洲各个贵族,只要是有权力、地位高的人几乎都是其中的成员。 这几乎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恒光会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革,宗教色彩淡化,变成了类似于慈善机构的世俗团体。 严格来说,圣灵会也不属于他们的分支,这只是大家的猜测。事实上,他们给很多机构都拨过款。不管是宗教性质的,还是……你们知道,类似于民主基金会那些机构。 度假屋自杀案发生时,警方在现场找到一份汇款单,汇款方正是恒光会。后来恒光会也大方承认了,不过他们说自己被会长欺骗,以为圣灵会是一个引人向善的宗教团体。 那件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很多电视台也做了专题报道。” “报道什么?”江易问。 “内容太多,我没有全看,”韩星皱着眉,似是在回忆自己见过的专题,“比如圣灵会会长的生平,以及他是否患有精神疾病,他和恒光会成员的关系;其他地区发生过的恐怖事件是否和恒光会相关;布莱克总统的刺杀案是不是恒光会的激进分子所为;恒光会私下里是不是和外星人有联系……大概就是这些。” 江易意味深长地发出一声感叹,随后说:“倒是不意外。这些话题发布出去,谁还有精力关注那起‘盖棺定论’的自杀案。” “那起自杀案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韩星听出他的话外音。 江易迟疑片刻,还是没说出他了解到的事情。 韩星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韩家一家在当地也不是手握重权的人,告诉他们,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件奇闻轶事,起不了任何帮助。而江易又不是爱八卦,喜欢当话题焦点的人,于是编了个谎话将话题带过: “我只感慨说这些节目跟自杀案相关性不大,只顾着博人眼球。警方之后也没有再公布那起案件的细节?” 韩星摇了摇头,“自杀案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会长都死了。” 韩星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一连说了这么久的话,精神早已倦怠。 韩月看出妹妹在勉强,随即对江易等人说:“江先生,我跟我妹妹说你要文弗路的资料。正巧她之前调查过,听到后就我催促我推她过来,怕我转达不清,非要当面跟你们说。但她今天说太多话了,我觉得……” “你送她回去休息吧。”江易会意,“我们也只是好奇,所以问问。” 韩星虚弱地朝众人笑笑:“好的。有关文弗路的情况,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应该没有什么遗漏。我姐姐说你们还想知道约翰逊精神病院的情况是吗? 我有那里的背景资料。之前我们打听到灵媒那档节目的下一个地点选在那里,所以节目组本想录完文弗路后,就录精神病院,好赶在灵媒之前播出。但……” 她叹了口气,心情复杂,“不过那些资料我还没有整理,都在电视台的电脑里。恐怕你们得等等。” “不急,养好身体再说。”尹晓示意阿水送他们出门。 所有人离去,江易伸了个懒腰,一点也不顺势地贴在尹晓身边,“累死我了。脖子疼,昨天晚上可能落枕了,僵硬的不行,你摸,就这儿……” 说着,他拉起尹晓的手,贴在自己脖颈处。尹晓手指冰凉,倒是缓和了他因落枕导致的酸痛。 尹晓许久没有回话,他疑惑地抬起头,见她一脸严肃,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那个女孩说的话。”她的声音很轻,江易感觉像有一层轻纱盖在了自己脸上。 “怀疑恒光会和离乾教有勾结?” 她低头看向他,不置可否。 他抓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玩味之色,大言不惭地说:“你就说我有没有猜对?” 她浅笑道:“说说看,为什么这么猜?” 江易见她考察自己,便坐直身子,夸张地清了清嗓,“还记不记姚翰平?他曾经跟你说他身边的长老从洋人那里得到灵感,惊吓小孩子得到肾上腺素红,并把它加工成产品,对外销售。而姚翰平进山的时候也带着几个洋人。 虽然他当时没说,但现在想想,那几个洋人极有可能是恒光会的成员。” “证据呢?”尹晓上手理了理他头顶几根翘起的碎发,像在逗弄一只笼中小鸟,“我都没看见的事,你就这么笃定。” 江易脸颊微红,跪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态度端正地说道:“说了是怀疑,哪那么快有证据。你刚才说他们光绪20年在清廷传教,说他们能助人永生。这和某教的追求不谋而合。离乾教又是海纳百川的教风。后面一起合作,也不意外。 啊!说起光绪二十年,我记得你和傅筠亭在那年相遇,你还送他东西……” 尹晓一把掐住他的脸颊:“你再东拉西扯试试看?” “我哪有东拉西扯!我又不在意你和他的过去。”他没反抗,只是嘴里含糊道,“我说起傅筠亭是因为……因为……医生,医生!” “什么医生?” “医生……救死扶伤,就是延续生命,生命长时间延续就是长生。长生……恒光会的成员财富自由,权力傍身,不追求长生还追求什么?!他们一定和离乾教有勾结!” 说完,他长呼一口气。 尹晓纳闷:这怎么绕回来的??? 江易强行将话题扭转回正题,继续说:“刚才人多,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度假屋内有七个房间,方位按照逆向北斗七星排列。” 尹晓打岔询问:“逆向七星阵?” “是。不过一开始我并不敢确定,因为屋子里只有一些孤魂。后来我发现度假屋三楼里有离乾教的图案,就怀疑它和商城地下室一样,里面真实的情况被隐去了。 我按你之前教的将血涂抹在图案的眼睛上。果然,看到了度假屋的本来面目。每间屋子都被放入了七只鬼……哦,有一个房间里应该是四只,有三个人当时逃跑了。 守在阵中的七只鬼是圣灵会会长和他的亲信。和别的鬼死后被塞入房间不同,它们是‘生前祭’。” “那这个阵就和圣灵会没关系了。要是他布阵没必要把自己当成替死鬼。” “没错!”江易肯定她的说法,“我找到一些文件,他们那个时候还在策划建设新的场地,根本不像有安排集体自杀计划的人。所以我猜测那七个人是被人所害。 我在二楼看见那些女学生,就以为她们才是罪魁祸首。不过在上了三楼后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当时,我还在疑惑离乾教的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恒光会和离乾教勾结,那么就能说得通了,圣灵会的那些成员还有会长只是他们造阵的祭品……” “等等,”尹晓打断他,“你在度假屋见过女学生?是我带到祭坛的那些吗?” “脸我不记得,但衣服的样式一样。” “你怎么会见到它们?它们被困在阴面的阵中怎么出得去?” “它们是地缚灵,出现在死前的地方很正常。”江易不懂她的惊讶之处,“度假屋下面是当年那七个修女布置的祭坛,所以原先那里肯定是教堂,后来又改成了学校。” “是啊,我把这么重要的地标忽略了……” 尹晓是从草丛当中到达逆向两仪阵的阴面,所以下意识认为学校和度假屋是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阵后,她又被卡娅和江易缠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来记得仔细复盘这件事。 度假屋、学校、教堂都是在同一个地点。 逆向两仪阵出现异样,她顺势毁掉学校下方的祭坛。等“风沙”过后,她所处的地点没有变,仍旧在地下室,只是周边的场景看着更新一些。接着,江易和她破除阵眼,走廊坍塌,他们从度假屋出来。 尹晓思索一阵,忽而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不是把阵眼藏在祭坛,而是藏在了1883年。” “晓晓,你在说什么?”江易没听明白。 尹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身在房间踱步:“度假屋、学校都是障眼法。我说我按照方位走到学校为什么没有找到阵眼。 如果不是外面起了‘沙尘暴’,将学校这一层假象破坏……‘沙尘暴’?” “江易,”她驻足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破掉逆向七星阵的?”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看时间。” “那我在地下室祭坛见到你的时候,你等了多久?” “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左右吧。应该没有很长时间。” 尹晓凝视他半晌,末了冲他挑眉一笑,“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二手道士。 “啊、啊?我、我、我也喜欢……嗯、喜欢……你。”江易磕磕绊绊地回答。 第197章 是开小差 ilwxs.com 第197章 是开小差 江易破阵的时间不早不晚,间接地帮助了另一边的尹晓顺利找到阵眼,还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卡娅身上发生的事。 尹晓以前觉得凌红让江易来学校是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添麻烦,现在发现这个道士除了偶尔磨磨唧唧之外,越用越顺手。她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并且寄予厚望。 尹晓心情大好,主动对他说起自己对于逆向两仪阵中情况的推断。 而江易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她的口型统一被他看作三个字——喜欢你。 我也是。他单手托腮,在心里做回应。 忽然间,一个靠枕飞来,直击他的面门。 “你在笑什么?”尹晓疑惑道,“哪句话好笑你告诉我?” “我笑了吗?”他捡起靠枕紧抱在怀里,双腿并拢,动作和表情都十分局促,“你看错了!我不是爱笑的人。” “你以前确实不是。”尹晓背着手朝他走来,两道秀眉紧蹙,“但最近情况完全不同。你是不是撞邪了?” “你要这么说,也算是撞‘邪’。”他抿着嘴,脸部肌肉稍稍隆起。 尹晓见他这副少男怀春的模样,更加困惑不解。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眼睛快速转动,随后眉头舒展,弯下腰凑到他面前说:“你抽鸦片了,对吧?奉劝你一句,用鸦片止疼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只能死得更快。” “你都在想什么,我也是有底线的。”江易向后靠去,躲避着她的目光,“我好得很,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一如既往地喜怒不形于色。” “呵~”尹晓更前倾着身子向他而去,逼他直视自己,轻声嗤笑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说自己喜怒不形于色。” 他凝视眼前逐渐放大的脸,紧抓着靠枕枕套,脸颊越来越红,眼睛眨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呼吸几乎都快停滞了。 “你总说我做什么!?不是在说逆向两仪阵的事吗?讨论公事的时候克制自己的情感,私事放到私下说。这大白天的,一点顾忌都没有……门关了吗?” 尹晓听到他的话,愣在原地,暗暗思索:你领导我领导?你敢教我做事?! 她站着不动,他坐着也不动; 她站着不动,思虑要不要给他一拳让他知道大小尊卑;他坐着不动,等待“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夺走他的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等了!她下定决心:一巴掌扇出去再找合适的理由。 不等了!他做出抉择:“山”不吻他,他去吻“山”。他就不信他真亲了,她还能“谋杀亲夫”。 她眼神一变,抬起右臂,指尖划过空气。同一时间,他挺直腰背,欲将手掌附在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至自己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阿水站在门口,大声喝道:“住手!!!” 尹晓听到动静,起身转头。只听“啪”的一声,江易的手落在她的腰间。 “你敢打我?”她望着他,漠然地说。 “不是,这是误会!”江易将作孽的“爪子”收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是阿水她……” “你敢打我。”她的疑惑变成肯定,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图谋不轨,不是,我不是图谋不轨,但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近距离就容易擦出火花,人之常……” 江易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床头放着他“没来得及”吃的午餐和晚餐。 尹晓依旧在沙发上看电视。阿水坐在他床边的沙发椅上一脸愧疚。她送完韩星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尹晓准备跟江易动手,结果没想到她制止了尹晓,但没有完全制止尹晓。 世事无常,她现在是越来越有体会了。 “江主任,不好意思,我没救得了你。”她扶他起来,支起小桌板,将晚饭端到他面前,“不过你说你也是,你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敢跟校长互殴。” 江易听到这话,瞪大双眼,侧头看向她,“互殴?!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啊,我看你也跟着她抬手。你说我制止了她,你怎么就刹不住车呢。” “我特么……我、你……算了,没事了。” 他扶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想一拳干碎这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世界。 “你赶紧吃,吃完休息一下。”阿水殷勤地递去刀叉,“校长跟韩哲要来了车钥匙,说我们晚上去度假屋。你有事要做。” “好。”他看向尹晓,可发现她没看自己,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一个小时后,在尹晓和阿水的帮助下,江易顺利离开住院大楼,开车先去唐人街。 这个时间,找到一家开门营业,卖元宝蜡烛的店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几乎转遍了所有区域才买到需要的物品,随后前往文弗路。 路上,江易不时看向副驾驶的尹晓,一直将她看到不耐烦。 她忍不住开口道:“有话就说。” “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为什么要理你?” “你知不知道闹别扭之后不跟对方说话,属于冷暴力。”他突然理直气壮,“而冷暴力也属于家暴的一种。我们现在在国外,我是拿你没办法。但回国后,我可以向妇联申请求助,你懂吗?” 阿水\/尹晓:??? 尹晓直起腰,下眼睑处肌肉紧绷,先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后排的阿水,随即又看向他,满腹狐疑:“你是不是吃假药了?” 江易:…… 他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今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对你动手。” “那你想干什么?” “我……”他战术性调整坐姿,“总之,那不是动手……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吧?” 尹晓摇头。 “那你也该了解我的为人,我怎么可能打你。” “不见得。”尹晓平静地说:“我的所有下属里,只有你对我出手过,还想收了我,虽然最后失败了。” 阿水凑上前,插话道:“主任,你挺行啊。这种梦都敢做?” “我当时只是不了解情况。”他急忙为自己找补,“你不也把我扔到墙上,让我在地板上睡了一整夜,第二天还叫我跟你去商城破阵……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 那我把实习期的和转正后的所有工资给你当补偿,我一分钱都不要。往后我都按你说的做。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阿水目瞪口呆:“主任,这事能这么扯平吗?你理智一点!后半辈子都赔进去了,就为补偿一件没做成的事?你在吃亏啊!” “好。”尹晓回答他,“你说扯平就扯平。” “谢谢。” 阿水说的话江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为尹晓同意他的请求感到高兴。 “嗳,不是……” 阿水:这恋爱把你脑子和原则一起谈没了是吗?! 随后江易又小心翼翼地问尹晓:“那今天的事也不生气,好不好?” “今天?”尹晓看向他,“今天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生气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事。”她说,“卡娅说它在镜子里看到一张二十多岁的亚裔面孔,我怀疑他就是布阵的人,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岳乾坤。 从行事风格上来说,把阵眼布在1883年,很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1883年?”阿水很是不解,“这个阵在1883年就有了?” “不是。阵是在这几年布下的。” 第198章 是送魂 第198章 是送魂 尹晓解释说文弗路的度假屋中罗列着三个空间。第一层空间是现今的废弃度假屋;第二层空间是1957年的寄宿学校,要借助镜子或者像从草丛中按照逆向八卦方位,走到阴面才能到达;第三层空间则是1883年的教堂,而阵眼就被埋在了这个空间当中。 想要找到进入第三层空间,必须同时毁掉前两层的空间。可以说上两层空间是阵眼的障眼法,又是到达那里的必经之地。 因此,即便这里被人发现有异样,只要达到不了第三层空间,也无可奈何。 “这么阴毒啊!”阿水惊呼。 “不止如此。”尹晓接着说:“逆向两仪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逐个破除不同的空间,来不及也做不到进入第三层空间。” “什么意思?” “假使一个人在度假屋内破除了逆向七星阵,则会导致两仪阵中阴阳之气失衡。 阵法会吞噬各个空间的阴气来自我修复。阴气强烈震荡,首当其冲的就是里面的活人,其次才是灵体。入阵的人到时躲都躲不及,哪来的时间找到通往1957年空间的路。就算找到了,那个空间也在进行修复。此外,他还要应付卡娅和那些恶鬼,谁能承受得了。” 江易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难怪我下到地下室什么还没做,里面就变了模样。原来是那个时候你把1957年的空间毁了。” 尹晓冷漠地看着他,“我今天上午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江易想起白天的事,一股热流涌上脸颊。但有外人在,他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装傻反问:“你说了吗?” “说了。” “我不信。” 尹晓:!!! 阿水眼疾嘴快,在尹晓动手打晕她们的“司机”前,出声转移尹晓的注意,“校长!!!你刚刚说阴阳气不平衡,人和灵体都会被吞噬。那空间不会受阴气震荡的影响吗!?我们毁掉1957年的学校不正是借助了那股‘风沙’!难道这个阵是一次性的?只要有人肯牺牲阵眼就会暴露!!!” 前排两人同时转过头来,一齐厉声道:“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 阿水: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尹晓愈发觉得和自己的员工有距离感,特征表现为他们的行为越来越诡异。 她感慨一声,说道:“从卡娅的反应来看,在我们之前应该没有人试图破坏过空间。我们没有参照案例评判。只能依据现有的经验,我猜只要不伤及空间坐阵的主位,空间就会永远存在。 不然布阵的人得不偿失。这么容易就暴露阵眼,他一开始浪费精力把阵眼藏在1883年做什么。他能布下这种阵,这些问题提前会考虑到。” “没懂。” 江易接过话题,尽可能地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以度假屋为例,只要逆向七星阵没有被破除,第一层空间依旧会存在。就算这里阴气被两仪阵抽走,消亡的也只是游魂和困在此地的人。 你想想寄宿学校空间消失时,那里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卡娅和那只在祭坛中的恶魔。我想它们可能是二层空间的主位。” 阿水边思索边说:“卡娅的力量被校长禁锢……恶魔从祭坛里出来,它的信徒损失惨重……这么说,还真是要两个人分别在不同的空间一起行事才行。 那假如空间里的灵体都被抽干,内部阴气大打折扣,就剩一个空壳子,还有什么用?” 尹晓说,“内部的灵体没了就没了,还有会后来人填入,韩星的同事们就是个例子,只要这条路上有人,阴魂就源源不绝。只是我现在仍旧想不通他要这么多阴气做什么。” 卡娅所在学校的每天都在重复灵体死的那一天,它们怨气与日俱增。而度假屋内也不断有人遇害,来增加里面的阴气。就算是炼阴煞兵也用不了这么多。 车内一片寂静,直到文弗路的路牌出现,江易才突然开口说:“这个阵会不会只是个半成品或者废弃品?” 尹晓侧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仔细想想一层空间的度假屋不是完整的逆向七星阵,它少了三个人,里面只有46个人。阵要是落成,会怎么样?” “阴气更重。” “很好,话题又绕回来了。他要阴气做什么?” 尹晓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疑问不仅局限于此。之前她探遍各个空间,甚至连逆向两仪阵都掀翻了,也都没再感受到和在韩家出现的“光柱”同等力量的阴气。那三个空间的阴气虽重,但全部加起来也不能与之媲美。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找到布阵的人才能问明白。 车子驶入文弗路。此时路上空无一人。警方带走尸体后就将除度假屋之外的警戒线全部撤除,那块提醒市民的此地危险的警示牌还伫立在路旁。 江易轻车熟路地将车子拐入通往度假屋的公路。 这里聚集的阴气颇多,自然散去还需一段时间。警方带走了尸体,死在这里的阴魂却没有被带走。 没了逆向两仪阵做假象,所有的鬼魂都显现出来。它们死状各异,凄惨无比,且怨气环绕。要不是江易车上坐着的人能震慑着它们,它们早就冲上来找替身了。 随后,江易按尹晓的吩咐将车停在度假屋附近。那些学生鬼和圣灵会的成员还在屋内无法离开。见尹晓过来,它们立即找地方躲着,不敢露头。 尹晓瞥了一眼窗户上黑黢黢的影子,没有进屋,而是走向附近的小溪边,对江易说:“把它们送走。” 江易愣了几秒,随即点头,从背包中拿出各种物品,阿水也从车内搬下他们之前在唐人街购买的物品。 时间正值亥时。 江易在白色纸扎的小船中放入七粒黄豆和一枚铜钱,船头用毛笔沾朱砂写“慈航普度”,船尾放置一节蜡烛,随后将船顺水流放。他在原地诵读《太乙救苦护身妙经》。 在经文诵读声中,阴魂忽然看清了眼前的路,纷纷跟随小船而去。当地阴气缓缓流动,刮起了一股温和的凉风。 小船驶出视野范围,江易经文也诵读完毕。 此地阴魂众多,仅靠一条路并不足够。 紧接着,江易又将买来的高粱酒调和着朱砂当颜料,在黄纸中间画“开路童子”,两边上写“生人退避,孤魂得食”。随即将纸折成三角形,埋在度假屋的东北角,在上洒了一把生米。 忽然间,屋内的鬼魂感受到一道强劲却不霸道的力量。那股力量推动着它们,它们也顺势而为,逐渐飘出度假屋,离开文弗路。 若是此时有阴阳眼的路过文弗路,会发现上空聚集着的“灰雾”正在逐渐消散。 那些阴魂自由了。 第199章 是后台准备 第199章 是后台准备 周五晚间七点,距离《灵魂秘语》节目直播还有一个小时。 约翰逊精神病外围已被节目组封锁。各组摄像师、收音人员不断调整设备,确保所有机器都能正常运行;造型师们正为五位选手做妆容和发型的调整;总导演站在移动调度台前,手指在屏幕上指来指去。 所有人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估计是所有人里最让你们省心的。”坐在化妆镜前的中年男人和化妆师攀谈起来。 他年近五十岁,面容和善,穿着一件黑色教袍,脖子上戴着一条十字架项链,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光,只剩周围一圈,老远看去宛若一只垂耳帕恰狗。 “我根本不用做发型,除非你们一时兴起把我的头发剃光。”说着,他晃了晃脑袋。 他的话逗笑了化妆师,自己也跟着放声大笑。 “但罗伊神父,底妆还是要上的。”化妆师忍俊不禁道:“不然镜头里看起来会苍白。” 罗伊明白他的意思,闭上嘴巴。等待粉刷扫过脸颊,他才再度开口,问道:“温彻斯的造型也是你们做的?妆化得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他本人可没电视上看着那么俊朗。” “是我们做的。但温彻斯先生底子也不差,我们不过是还原他的帅气。其实,他就算不化妆也能吸引一众粉丝。” “真是可惜。这回换成我这老头子上镜,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人冲进直播间骂我,让我滚出去。” “不会的!您看着也很精神。请闭上眼睛。”化妆师喷完定妆喷雾,长呼一口气,“开播前十分钟我再给您修补一下。” 化妆师一边收拾化妆品,一边随口问道:“温彻斯先生情况如何了?” “好多了。”罗伊说,“只是时不时做噩梦,家也不敢回,现在住在教堂,每天都祷告到深夜,人都瘦了一圈。” “说起来,文弗路还真邪乎。他们从那儿回来后,全都病倒了,没一个能来。” 这时,一位身穿褐色皮夹克,头戴耳机的青年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噱头罢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金属长棍,上面缠着金属线圈,时不时晃悠两下,像是在扫雷。 “道具组就算再小心,还是被我一帧一帧找出了破绽。”他神色得意,压低声音说,“你们节目组找了一间类似的房屋,其实你们根本没去那里对不对?观众知道是因为那里出了意外,但我早在你们节目播出的第二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 化妆师先是一惊,随即耸了耸肩,收拾东西离去。 “瞧,他心虚了。”青年嘲讽道。 罗伊拨开在他眼前晃动地金属长棒,说:“打扰一下,乔纳森.奥利弗博士,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收起来!你还没上节目,不用那么入戏。” “我可没在演戏,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乔纳森没把他当回事,继续挥舞着金属棒,“准备接招吧,罗伊神父。” 罗伊倒也不生气,只笑着说:“博士,你只是年轻,见识的太少。你得相信这个世界确实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 “这点我承认。比如宇宙是否有尽头,黑洞内部到底是什么样。但我相信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总有一天这些问题会有答案。 不过,我可不信宇宙尽头通往耶稣家的后花园,就像你们指着精神分裂的患者,非说他是鬼上身一样。” “上帝啊。”罗伊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我们驱走的是真正的恶魔。” 乔纳森停下动作,眼中满是戏谑:“温彻斯之前那起所谓的‘驱魔’案,还记得吗?他说女孩被恶魔附体,结果导致她病情延误,死在家中。你们教会花了大价钱才把这事儿压下去。你现在大言不惭地告诉我,你们在驱魔?我看真正驱魔方法是拿扫帚把你们赶出去。” “乔纳森!”罗伊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身旁的麦克风都被碰落到地上。 众人听到动静,立即前来查看。移动化妆间外霎时围了一群人。 乔纳森双手举在胸前,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冷静点,神父,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看你把工作人员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没开播,你就见鬼了。” 说着,他伸头冲着门口聚集的人解释道:“没事,罗伊神父在提前彩排他被我拆穿后的反应呢。” 要不是这里人多,罗伊怕是会一拳砸到他的脸上。罗伊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胸前一起一伏,片刻后,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对乔纳森说:“希望你今晚好运。” 随后,他迈步离开移动化妆间,去外面透气。 “会的,神父。”乔纳森仍旧用着极其欠揍地语气回复他。 人群散去,乔纳森瘫坐在椅子上,看到角落里一个皮肤黑黄的男人正对着人偶焚香念经,顿时又来了兴趣。 他摘下耳机,将设备放在一旁,凑到男人跟前问:“这东西就是你的养子吗?” 乔纳森嘴上说着,伸手过去拿。不料,男人眼疾手快,“啪”的一声,狠狠打掉他的手,阻止他的触碰。 “嘿!”乔纳森捂着发麻的手背,退后一步,嘴里嚷嚷着,“你在干什么?” 男人眼神锐利如鹰,操着带东南亚口音的英语冷冷说道:“不想死就不要乱碰。” “t国人?”乔纳森挑了挑眉,朝空气打了两圈,哂笑道:“泰拳是吗?比起太极拳和跆拳道,实战性强多了。你一会儿见到鬼要泰拳吗?” 说着,他发出“哼哈”的呼气声,又耍了几招,活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男人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乔纳森停下动作,继续滔滔不绝:“我前女友为了挽留我,找过你们降头师。她发去了我和她的,以及我和我新女友的照片。 对面的老男人给她录视频。视频上他诵经念咒,用到劈开我和我新女友的合照,又在我和她的照片上施法,说这样就能让我回到她身边。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我又换女朋友了,不过仍然不是她。那傻女人被骗了300美元。她不如把钱给我,让我多陪她一天。 你们那些骗术就是……oh,shit!” 乔纳森突然感觉脚边发痒,低头一看,一只长约三十厘米,一指宽的蜈蚣趴在他的脚腕,正往他的裤腿里钻去。 他一蹦三尺高,连吼带叫地跑了出去。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移动化妆间里,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年轻女性,都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发型师正用一次性染发喷雾将一位白人女性的金色波浪卷发染成棕红色。化妆师按照她的要求,选择比她皮肤暗了几个色号的粉底液,仔细地遮盖住她原本白皙的肌肤。 旁边那位,东南亚女人脸部的妆容已然完成。化妆师在用最白的色号遮住与她脸上截然不同的颈部皮肤。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黄色法衣,头发简单地绑了个低马尾,手腕上带着一串木质手串,手里的莲花灯金光闪闪,只是没有点亮,花瓣也紧紧合在一处。 “这盏灯真漂亮。”白人女性说。 那人察觉到白人女性在跟她说话,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向她说了声谢谢,态度极为谦逊。 白人女性大方地伸出右手,仰起明媚的笑容,做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珊朵。刚才那么多人,我脑子乱七八糟的,什么也没记住,你叫什么?” “段美兰,你可以叫我兰。”她回握住她,问道,“珊朵……你是吉普赛人?” 珊朵笑道:“当然不!不然我也不用着改变发色,化这种妆。大家总觉占卜师和吉普赛人挂钩会显得更权威。我改装之后,找我占卜的人才变多了,粉丝也涨了不少。你在y上有账号嘛?我们互关。” “哦,好。” 段美兰保持上半身不动,拿出手机,寻找珊朵的账号并关注。 珊朵立即回关,翻阅她发布的内容。段美兰的账号上都是她日常诵经占卜的小视频,偶尔也会发布一些提高运势的小知识。置顶的那条内容播放率最高,然而珊朵没兴趣点开看。关注她的粉丝不少,但大多都是她们本国的人,他们把段美兰称作“仙女”或者“女神”。 “你是t国人?”珊朵问。 “不是。”段美兰摇头,“我原来是v国人,不过去年已经加入s国国籍。” “哦~v国,就是东南亚那边的吧。” “v国是东亚国家。” “抱歉~” 珊朵地理极差,压根儿分不清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不过她这次倒是没说错。不过段美兰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并不在意对错。 “你这是佛教的打扮吗?” “不是,是高台教,”段美兰耐心解释说,“它诞生于20世纪初期,虽然历史不长,但它的创立是真的得到了神的指引。 我们的最高神明是高台神,位于道教、佛教以及基督教信奉的神明之上。高台神创造了宇宙,并主张“万教大同”。所以这几个宗教才能和平共处。 高台教中有三个代表最高权限的“三台”,分别是:八卦台,协天台、九重台……” 珊朵十分没礼貌地打了个哈欠,打断了段美兰的讲述,嘴里敷衍地说道:“真的吗?太有意思了。” 第200章 是直播 第200章 是直播 段美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再言语,低头摆弄着手上的莲花灯。 不多时,外面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将修改后最终台本递到她们手中。综艺节目不需要背台词,但为了节目效果,导演会为参演嘉宾提供指引,尤其是像这种直播综艺,更需要提前准备。 这期节目的台本他们提前三天已经拿到手了,现在这版只是略微修改了一点。但段美兰还是认认真真地研读起来。 “兰,你是不是紧张啊?”珊朵随意看了两眼,就把台本扔到一边,玩起了手中的塔罗牌。 “有点。”段美兰诚实回答,“我第一次参加直播,怕失误,万一直播间没有人来怎么办?” “不会的。你社交媒体上有那么多粉丝,就算他们只来十分之一人数也不少啦。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自己制造点小意外,比如说感受到了强大的能量,然后突然晕过去。”珊朵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我不太会说谎。”她表情很是为难,支支吾吾地说,“这与我们教义不符,而且对我们的名声没有好处。我想通过这个平台,让更多人了解高台教,为更多在尘世挣扎的人解惑。” 珊朵半张着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她一直等到妆造完成,化妆间只剩她两人时,才小声说:“放宽心,骗就骗吧。这个节目本身也在骗人。 上一期其中的占卜师是我的朋友,她因为住院来不了,节目组才又约了我。她跟我说,上期节目,就是文弗路度假屋那期,他们根本没去实地拍摄。节目组只是找了个相似的房子和地段冒充的。” “啊?”段美兰轻声惊呼。 “你别外传。不过外传也没事。现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前两天那里不是出了意外,发现许多死尸。 有些胆子大的网友跑去文弗路,结果根本没找到节目组当初留在房间外墙上的符印,只在角落里找到了几枚铜钱,也不知道是谁放的。所以他们怀疑节目组造假。” “他们……”段美兰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大,连忙捂住嘴,随后降低音量说:“那节目组怎么说?” “装死呗,根本不作回应。”珊朵将腿翘在化妆台上,“但他们也心虚,所以这次要去的约翰逊精神病院就不敢再造假了。” “要找一间相似的精神病院也很难吧。” “那倒是。” 约翰逊精神病院和文弗路情况不同。文弗路周围有茂密的草丛和树林,没人清楚它的全貌,节目组想要伪造场景相对容易些。 而约翰逊精神病院虽然地处偏僻,但场地开阔,来探险的人多不胜数,网上流传的照片视频更是多如牛毛。节目组敢造假,当下就会被网友揪出来。 珊朵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里面的占星骰子倒进手心,说:“时间有点紧,我就不用塔罗牌了。我用这个帮你算算,顺便也给自己占卜一下。看看我们这次直播的情况如何。” 段美兰连连摆手拒绝:“不必了,我们有自己的占卜方式。” “别客气。” “但我们有规定……” 她伸手想阻拦,试图阻拦珊朵,可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珊朵手一滑,三颗骰子掉落在地。 “不好意思。”段美兰急忙道歉,弯腰要去捡。 “等等!”珊朵一把拉住她,眼睛盯着地面的三颗骰子,上面显示:冥王星 、天蝎座和第八宫。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僵硬,脸色也不太好看。 段美兰看不懂骰面的含义,只是瞧见珊朵神色慌乱,于是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没有。”珊朵勉强笑笑,“意外而已,我再扔一次。” 她迅速捡起骰子,握在手心,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郑重地将骰子扔在桌面,而这次的结果是:天王星、水瓶座 、 第十二宫。 “怎么可能?!” 她难以置信地惊呼道,随即固执地拿起骰子,第三次掷出。结果显示为:火星、天蝎座、第十二宫。 “两位小姐准备好了吗?”门外的工作人员敲门进入,“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段美兰点头应和,而后担忧地看向如遭雷击的珊朵。 珊朵很快调整情绪,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说道:“可以了,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走。” 两人临出去前,段美兰取出一枚护身符,递给珊朵。珊朵笑着接下。 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十分钟。节目的五位成员和主持人站在一处开阔场地作最后的准备。周围连一棵遮挡的树木都没有,暮色之下,只很远处影影绰绰有座丘陵。 《灵魂秘语》这档节目的独特之处在于,它采用了电视和网络同步播出的方式。而且每位灵媒拥有独立的直播间。如果观众对其中某一位灵媒或者某条支线内容感兴趣,就能够直接进入该灵媒的直播间,与他一同经历一段奇妙的旅程。 而如果观众想看所有灵媒的表现,或者欣赏完整的节目内容,可以选择在电视上观看。 起初,这种做法让电视台高层颇为担忧,害怕这样会分散收视率。可没想到播出后,效果远超预期。 同一家庭中,不同成员的关注焦点和兴趣爱好各不相同。比如父母选择看电视,而孩子去追直播间。也有人选择电视、网络同时观看。 网络热度和电视台收视率相互促进,共同增长,甚至第二天上传至网络端的视频几乎都超过了百万点击。 另外,这些灵媒通过直播间也能收获了不少打赏和粉丝。越来越多的灵媒主动联系电视台,声称想要参加该节目。 节目组也从一开始四处寻觅有“爆点”的灵媒嘉宾,转变为了筛选方,随时都能找到替补嘉宾,完全不用担心某位嘉宾缺失导致观众数量下降或者观众审美疲劳。 所有灵媒佩戴直播设备。化妆师进行最后一次补妆。主持人深吸一口气,看着导演的手势,一秒切换状态——直播开始。 “各位观众,晚上好,探寻幽冥世界,与灵魂深度对话。欢迎每周准时收看我们的《灵魂秘语》节目。这周,我们迎来了新的五位灵媒大师。” 主持人一伸手,镜头移向旁边的五个人。 “首先登场的是罗伊神父,他曾用拉丁语经文让附体者悬浮半空,截至目前,处理过二十六次恶灵附身事件,将无数恶魔送回地狱。今晚,他将携带圣水净化约翰逊精神病院徘徊的恶灵。” 罗伊热情地对着挥了挥手。 “接下来是拥有四分之一吉普赛人血统的女巫珊朵。她应该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还是去年的人气王。我记得太平间那期节目,她的直播间涌入了五十万多观众,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这个记录到现在还没有人打破。 你们还记得她那副能够看到过于和未来的塔罗牌以及占卜准确率高达99.99% 的占星骰子吗?今晚锁定电视频道和直播间,看她将会传递出什么样的恶灵信息。” 珊朵强打起精神,却忘记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和动作,最后只能勉强一笑。 镜头扫过她,落在第三个人身上。 “第三位灵媒是我们经过多方打听,好不容易从t国请来的拉威大师。这位降头师曾为多位王室成员下过情降。他随身携带的古曼童,拥有百年怨气,任何人都要退避三舍。据可靠消息,大师今晚将会在现场演示禁忌降头术,胆小者抱紧你身边的同伴。” 拉威身着一袭白袍,脖子上搭着一条褐色纱巾,双手合十,露出手背和手腕处的刺青。他目光阴鸷,冲着镜头面无表情地用泰语打了声招呼。 “第四位是高台教女信徒兰。哇偶~她打扮得好像电影里的精灵。你们看她携带的莲花灯,我在她发布的视频里见过。当她吟诵咒语时,灯会自然点亮,花瓣也会跟着张开。兰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不用任何仪式,只需要在眼睛上喷喷水就可以看到灵体,甚至可以让它们上自己的身,跟观众对话,我们拭目以待。” 段美兰腼腆一笑,动作还是有些紧张。 “最后一位……哦,不~我想我们遇到大麻烦了。”主持人语气夸张地说。她快走几步来到乔纳森身边,调侃道:“乔纳森博士,我以为你会在学校教书。离圣诞假期还有一段时间吧。” 乔纳森也开玩笑似地说:“我的学生为了看你们的节目都逃课了,所以我只能亲自来这儿,好给他们授课。” “你今天是想把这里当成你的课堂?” “没错!而且我会把所有观众当成我的学生。我会逐个为大家揭开这些所谓灵媒背后隐藏的秘密。锁定我的直播间,看我如何拆穿他们。” 主持人笑着说:“我的天,伊森(导演)为什么找你来。他是想把我们的节目当成最后一期吗?我还有贷款要还,不想这么快失去工作。” “你可以跟我合作一档新节目,就叫《灵媒的骗术》,专门揭露这些所谓的玄学大师。” 他的话引来其他四位灵媒不满,但获得了一众直播间观众的好评。 节目刚开播不到两分钟,乔纳森的直播间就涌入了五万观众,几乎所有网友都在评论区支持他“打假”,急切地要求他确认节目组此次去的地方到底是不是真的约翰逊精神病院。 另一边,节目组的官方评论区早已沦陷,网友们的骂声铺天盖地: “骗子!” “撒谎精!” “不会又找了一间相似的精神病院来骗我们吧。” “上一期五个人呢?是不是被你们灭口了?” 第201章 是开播 第201章 是开播 眼见直播间的弹幕愈发汹涌,观众激动的情绪升至顶点。主持人再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局面将会失控,于是赶忙巧妙地转换话题,试图把控节奏。 “节目开始之前,我有一件遗憾的事情要对大家宣布。相信大家也注意到我们这一期的嘉宾阵容全换了。那么之前几位灵媒去哪了呢? 从文弗路回来不久后,他们就致电电视台,说自己状态极差,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调养身体、恢复精神。 文弗路那地方,确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劲儿,我到现在每天晚上还是在做噩梦,所以劝大家对超自然现象保持敬畏之心,不要随意去不知名的地方探险。” 然而,主持人这番准备好的话术并未打消所有观众的疑惑,弹幕里质问她刚才那些话是不是暗示他们去了真正的文弗路,为什么不敢做正面回应。 节目组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关闭官方直播间的弹幕功能。可观众并未善罢甘休,纷纷转战各位灵媒的直播间,质问他们,是否与节目组沆瀣一气,合伙欺骗观众。 五位嘉宾中,只有段美兰脸色越来越差,其余的人依旧神态自若。 而主持人专业素养过硬,这种“小插曲”根本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她姿态优雅地侧过身去,手指向身后三十米开外的楼梯,说: “我们今天的地点选在德拉提州法浦郡赫赫有名的约翰逊精神病院。从我身后的楼梯上去就能抵达病院大楼。 不得不说,我光是站在这里,还没到上面去,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镜头适时地拉近,对准她的胳膊。紧接着,她又故作神秘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没有离开的病人在我身边搞的鬼。” 这时,乔纳森不合时宜地开口道:“这种天气,只要把胳膊露出来都会汗毛直竖,安妮小姐。” 此话一出,他的直播间叫好声一片。观众们在弹幕里怂恿乔纳森,让他再大胆激进些,最好能把节目组和灵媒们虚伪的面具撕下来。 主持人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心里却暗暗咒骂导演,为了挽回节目声誉、增添看点,竟找来这么个难缠的“麻烦精”。 乔纳森身为大学心理学教授,同时也是网络上有名的“打假”灵异视频的专家。 他凭借发布一系列揭露各类“灵异”现象和视频在网络上走红。犀利尖锐的语言风格和不留情面的行事风格,为他吸引了大批拥趸。 但这人恃才傲物、性格古怪,在节目录制过程中总是别出心裁,经常搞的嘉宾和主持人下不来台。业内人士对他这种爱制造意外与麻烦的行径十分反感。不过,观众却对他这种“没礼貌”的做派青睐有加,他们很是钟情于看那些所谓的“神明”被拉下神坛的戏码。 若不是文弗路那期被观众看出破绽,节目组面临信任危机,像他们这种直播综艺,绝不会“铤而走险”,找乔纳森当嘉宾,借此转移观众的注意力,以及暗示自己这次去的确实是约翰逊精神病院。 “说的也是。”主持人笑着搓了搓胳膊,顺势将话题引向段美兰,“我们来问问兰小姐,你在这儿看到什么了吗?像是病人或者护士之类的鬼魂?” 段美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抿了抿嘴,轻声道:“什么也没看到,我想它们会在精神病院内。通常地缚灵都不会离它们死去的地方太远。” 忽然间,乔纳森扯着嗓子大叫一声,神色惶恐,指着楼梯上方说:“天呐,我看见了!它在那里!!一个女人,穿着浅绿色病号服,推着助行器,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瞬间,其他灵媒们纷纷顺着他指的方向张望。镜头也迅速推进,想要捕捉到画面,可屏幕上除了黑漆漆的地面与夜空,空空如也。 乔纳森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问段美兰:“你还没看见吗?” 段美兰眉头紧锁,委婉地说:“看不太清楚。” “你竟然能看见?!”乔纳森放声大笑,“可这都是我编。谁家精神病人不这样打扮。 学校的鬼穿校服,办公楼的鬼穿制服。你瞧,我不用往眼睛上喷水也能看见‘鬼’,灵媒小姐,我是不是也能当灵媒了。哈哈哈哈哈……” 他直播间的弹幕又是喝彩声一片。当然,也有少部分观众嫌他太闹腾,让他闭嘴。 不得不说,乔纳森确实有制造节目效果的“本事”。小闹一下,观众们的注意力就被他带走,对节目组上期节目真假的追问热度渐渐降了下去,官方账号也重新开启弹幕功能。 段美兰觉得十分丢脸,脸颊涨得通红。她的直播间内,粉丝们安慰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涌进来的路人弹幕淹没,屏幕上满是骂她是骗子、让她滚出节目的恶评。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心中愈发焦急,想做点什么挽回声誉。 罗伊神父看出段美兰的窘迫,赶忙出声解围:“乔纳森,没必要这么为难一个女孩子。她第一次上节目,本来就紧张。况且这地方很是古怪。你要相信灵媒的第六感。” 主持人见状,接过话茬,继续推进节目流程:“罗伊神父对这里了解吗?” “是的。这间疗养院早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历史很是悠久。” “您可以跟我们简要介绍一下它的背景吗?” “没问题。” 罗伊看着题词本,用自己的语言向观众简要讲述这间充满传奇色彩的精神病院。 约翰逊精神病院始建于20世纪初期。起初它叫约翰逊精神疗养康复中心,曾一度是德拉提州规模最大的疗养院。不少社会名流、贵族阶层都在此接受过治疗,就连布莱克总统的妹妹住过一段时间。 该院院长对外宣称,他们拥有最先进的治疗手段,帮助无数精神病人回归社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然而,随着一起骇人听闻的护士残杀病人案件曝光,约翰逊精神病院的内幕也逐一揭开。 院长雇佣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医生,在病人身上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医学实验。更为恶劣的是,他们故意将毫无反抗能力、且家属常年不管的病人致残,然后转手将其卖给各地马戏团,用于畸形秀表演。 后来畸形秀表演被政府叫停。院长就偷偷在病院内举办,吸引了无数社会上流人士参观,仅靠门票收入,就赚得盆满钵满。 1950年,该精神病院被勒令关停。直至新世纪后,“secret of life”医药公司收购这块地皮,精神病院重新开张。 没成想,前几年又爆出他们拿病人当作新药实验体的丑闻。该公司关停医院接受检查,加之先前推出的新药出现严重问题,声誉一落千丈,最终宣布破产。 如今,这间精神病院所在地皮,由于拍卖不出去,无人接手。病院大楼只能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成为废弃建筑物。 “感谢罗伊神父为我们做的介绍。”主持人带头鼓掌,现场嘉宾也纷纷响应。 随后,主持人身旁出现一块白板,上面贴着三条不同颜色的长条卡片。 她面向所有嘉宾,轻车熟路地介绍规则:“老规矩。这次我们依旧采取自由选择任务和路线的模式,即规定时间内完成选择的任务就能获得相应的奖金和灵气值。 根据任务的难度,奖金和灵气值也不相同。年度灵气值累积最高者将获得人气王的称号。需要说明的是,灵气值的获取途径,除了完成任务,还包括直播间观众人数。我们会在后台统计观看时长超过一小时的人数,并将其换算为灵气值。 话不多说,我们赶紧来看一下这次的任务都有哪些。” 主持人依次摘下卡片,只见上面写到: 初级任务:“呼叫护士”——一个小时内,在医院内部找到并拍下残杀病人的护士鬼魂。(奖金:$; 灵气值:) 中级任务:“鼓掌欢呼”——一个半小时内,在医院内部寻找“畸形秀”舞台,并在舞台上召唤“演员”。(奖金:$; 灵气值:) 高级任务:“你好医生”——两个小时内,在医院内部寻找过往地下室的入口,找到医生的手术台并躺在上面五分钟。(奖金:$; 灵气值:) 主持人念完所有的条目,又补充道:“这次仍有大满贯路线,你们可以选择接下所有任务。 不过,规则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以往,你们要先决定要不要接下所有任务,然后完成。要是有一个没有完成,所有奖金都要被没收。 但这次你们可以先选择轻松的路线,完成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受其他任务。不接受的话,还可以领取原来任务的奖金。 看来伊森也开始变得善良了。珊朵,你怎么看这次的任务?” 珊朵歪着脑袋,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我觉得这次的任务有些奇怪。好像导演组已经确定里面有鬼了,然后让我们把它找出来。” 闻言,主持人立即冲着镜头外,高声喊道:“伊森,你是不是背着我们私下跟那些灵魂做好交易了?” 镜头一转,穿着黑色风衣的导演两手一摊,作无辜状。 现场所有人被导演的表情逗笑。 随后,珊朵收敛笑意,继续说:“奖金也比之前高了许多。” “难度也跟着升级了对吗?”主持人继续问。 “是的。”珊朵感慨道:“我感觉这次初级任务的难度都相当大,看来想拿走奖金很困难。” “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主持人鼓励道,“我和观众朋友们都相信你们各位的能力,也期待你们今晚的表现。 事不宜迟,从罗伊神父开始,您打算选择哪个任务?” 第202章 是分帮划派 第202章 是分帮划派 罗伊神父佯装纠结,选择第一个任务;段美兰毫不犹豫地领取了第二个任务;拉威则选择最难的任务,现场工作人员顿时热烈欢呼。 主持人提醒道:“这个任务不好完成,地下楼层只是个传说。这栋楼翻新后,已经没有负一楼层了。” 拉威冷笑一声,“阳路走不通,不代表没有阴路。” 主持人显然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能装作惊讶的模样:“看来拉威大师要给我们展示不少鲜为人知的东南亚秘术,祝你好运。珊朵小姐,你的选择是什么?” 珊朵抬起手,指向第二条任务,可手臂突然往上一抬,转而指着第一条,说:“我选初级。” 在场所有看过台本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导演和编剧。他们在台本中明确要求珊朵和拉威一同挑战最难的任务。 “你、你确定吗?”主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想观众可能更希望看你选择有挑战性的任务。” “我感觉非常不好,对这间疗养院。”她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保险起见,我还是先完成简单的。时间充裕,我会选择其他的任务。” “好——吧——”因为是直播,主持人不好再多说什么,最后询问乔纳森。 出乎意料的是,乔纳森倒完全按照台本,选择了所有任务。 他对着镜头信誓旦旦地放话,“不出一个小时,我就让他们原形毕露。” “希望你们都能成功。”主持人拿出秒表,郑重说道,“你们每个人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都配备了对讲机、急救药品、手电筒以及三根照明棒。一旦你们感觉坚持不下去,或者遭遇意外情况,可以通过对讲机联系导演组,我们会安排工作人员前去接应。但这也意味着你们挑战失败。我说清楚了吗?” 众人点头。 “好的,现在是八点二十一分,挑战——开始!” 计时开始,五位嘉宾各自背上背包,三三两两地踏上通往精神病院的楼梯。 为了让观众能有代入感,入场的只有五位嘉宾。画面全靠他们随身携带的摄影装备以及提前安装好的摄像头,实时传送至外界。 楼梯一共有五十级,又高又窄,走起来十分费劲,更何况他们还携带着沉重的背包。等爬上楼梯,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纷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休息。 而在离他们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就是着名的约翰逊精神病院大楼。 大楼一共有四层,外表破败不堪,所有窗户都没有玻璃,有些只剩下空荡荡的窗框,有些被木板封着。大楼四周空旷寂寥,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夜幕之下显得极具压迫感,光是远远观瞧就让人脊背发凉。 段美兰望着那栋病院,不由得心跳加快。她拿出几枚护身符递给其他人:“我感觉大楼里有股危险的力量。安全起见,你们还是带上吧。” 然而,没有人接受她的好意。 罗伊有自己的信仰,如果接下,无法对其他观看节目的教徒解释; 乔纳森根本不相信,直接拒绝; 拉威则接过护身符,拿在手里端详片刻,随手扔在地上,不屑地说:“垃圾东西,不堪大用。” “拉威先生,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段美兰听到他轻视的语言,一改之前随和的模样,“什么叫垃圾东西?这是高台神……” 拉威不耐烦地打断她具有传教意味的话,说:“东拼西凑的宗教,儒释道和天主教被你们挪用了个遍,连你手里的莲花灯也是佛教的,你也好意思打着高台教的名义拿出来。” “拉威先生!”段美兰气得满脸通红,“严格说起来,降头也不是你们的原创。” “总比你们强。” 拉威一边说,一边拿出浸染过圣水与槟榔汁的蕉叶符纸,抛向空中,同时高声念起咒语。符纸稳稳落地,并没有发生自燃或者碎裂等奇怪现象。 他冷笑一声,说:“看到了吗?小女孩,这里一点阴气都没有。危险的力量?可笑。” 拉威虽然长相凶狠,言行粗鄙无礼,不讨人喜欢,但观众却被他念的神秘咒语和符纸吸引。他直播间的人数不断攀升,甚至有不少t国人特意赶来,为他加油助威。 拉威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独自带着东西,先一步进入精神病院。 乔纳森见状笑道:“我还以为那男人真有什么本事,扔个纸谁不会。 兰小姐,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要是害怕,我可以陪你一起进去。” “不用了。” 段美兰此刻心情糟透无比,从录制节目以来就十分不顺。拉威羞辱她的宗教,直播间里骂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发誓要给做点什么打所有人的脸,背上背包第二个进入病院大楼。 乔纳森讨了个没趣,但无所谓地挥舞着手中的探测棒,“神父,我跟你们一起,不介意吧?” “我无所谓。”罗伊神父耸了耸肩。 “珊朵小姐呢?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要是担心我会拆穿你,我可以回避。”乔纳森调侃道。 珊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劝你最好收敛些,这地方和我以前去过的都不一样。” “你是说你以前去的地方都是假的,只有这里是真的?”乔纳森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你他妈给我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珊朵情绪激动,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罗伊赶忙上前阻拦,她这才松了手。 乔纳森退后几步,脸上依旧挂着戏谑的笑容,说道:“女士,你太粗鲁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走!走还不行吗?我们一会儿见。” 说着,乔纳森转身离去。 珊朵深吸一口气,侧头眼角的泪水,精心画的眼线被晕染得黑乎乎的。罗伊神父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转身躲避,不做回答。 珊朵的直播间里,关心她的观众不少,也有人质疑她是不是害怕被乔纳森拆穿,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 这条弹幕很快被顶出屏幕,可还是被珊朵看见了。 她情绪彻底失控,大声对着屏幕,毫无形象地吼道:“去你妈的,你该亲自来看看这里的情况,就你一个人来! 这里的能量太负面了,根本不是普通的灵异之地。 我他妈为什么要坐在这儿哭?你以为是节目效果吗?好吧,我说实话。我上播……上播之前用占星骰子算了三次,三次结果都显示我们会死在这儿!是我们所有人,不是我一个! 他妈的!他妈的!艹!” “嘿、嘿!冷静一些,冷静一些。”罗伊神父握住她的双手,引导她跟着自己一起深呼吸,试图让她平静下来,“你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别担心。” 此时,珊朵的对讲机传来导演组的声音,询问她是否要放弃。 珊朵看了一眼直播间,人数已经轻松突破三十万,目前人气榜仅次于乔纳森。 弹幕里大部分观众都在劝她留下来。她犹豫片刻,说:“我需要一点时间。罗伊神父,你能留下陪陪我吗?” “乐意至极,小姐。” 珊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虔诚地亲吻他脖子上戴的十字架。 另一边,乔纳森来到精神病院大楼,发现正门被木板牢牢封住。无奈之下,他只好绕去侧门。拉威和段美兰早已没了踪影,身后的珊朵和罗伊神父也还没跟上来。 除了手电筒,他们也有其他补光照明设备,不然镜头里看不到嘉宾的脸,足够的光亮减小了这里的阴森感。 乔纳森一个人倒也挺乐呵,根本没有害怕的模样,还和观众做起了互动。 “珊朵哭了?”他念着弹幕,“说我们都会死?天呐,哈哈哈哈……” 他边走边对镜头说:“如果我在她身边,我一定会追问她,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方式死?是野兽袭击还是楼层坍塌? 记住所有有效预警必须包含可验证信息,否则就只是恐惧驱动型话术,只会引起人们的紧张。 像什么‘血光之灾’、‘注意健康’都是一样,星座运势从不告诉你注意哪方面健康。反正从感冒发烧到癌症晚期都可以归到健康问题里。这种大概率的话术也叫预言的话,我一天能说八百条。” 说话间,他终于抵达大楼的侧门,这里的大门消失不见。漆黑而又破败不堪的走廊就这么突兀地映入眼帘,天花板的吊顶烂了好几个大洞。走廊两边房间的门大敞着,偶尔风吹过,发出微弱的响动声。地板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还散落着各种垃圾。墙壁上被来探险的人用喷漆胡乱画着一些图案和不堪入目的脏话。 乔纳森缓缓踏进门口,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他的右手边。他看了看,决定先不上去,探查完一楼的情况再说。 “我必须得小心些。这种废弃的大楼很危险,谁知道天花板上会不会突然掉下来什么东西砸到我。要是被那女巫看见了,估计会以为她的预言成真了。” 弹幕一众人打出“lol”的字样。 走廊两边的房间面积不大,内部空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地板上扔着几件医护制服和病号服。不知道这里以前究竟是看诊室还是病房。 乔纳森很是敬业,虽然房间平平无奇,却也带着观众把所有房间瞧了个遍。然而,找了半天,半个鬼影都没见着。 “我想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让我完成任务。”乔纳森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调侃道:“看来护士在楼上休息……” “嘭!” 他的话说到一半,走廊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观众从他携带的摄像头中清晰地看到他身后的房门自动关闭。乔纳森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第203章 是整活儿 第203章 是整活儿 乔纳森愣了几秒,随即调侃道:“拙劣的手段。我跟你们打个赌。如果这是导演组的安排,你们可得给我打赏;要是不是,我就在这栋大楼里裸奔三圈。” 语毕,他转过身,朝那间紧闭大门的房间走去。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然而乔纳森并未将其完全推开,而是留出一条窄窄的缝隙,足够把手伸进去。他沿着门边摸索半天,直到找出一截透明的钓鱼线。他将镜头对准钓鱼线,冷笑一声,接着顺着它寻找另一头。 钓鱼线被塞入了门框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一路向下延伸,紧贴着墙壁底部,进入走廊,直至他刚才停留的位置。 “我刚才就是被这东西拦了一下。”乔纳森哈哈大笑,“他们也是费劲心思,知道我带着金属探测仪,所以没用电子设备,竟然用这么老套的办法。 看来刚才那两个亚洲人没来一楼,我是第一个触发这个机关的人。不知道那些灵媒碰到后会怎么样?那个t国人肯定会再扔一张纸,宽慰自己说没事。” 他带着骄傲且满不在乎的神情重新进入一楼接待大厅。 大厅和其他房间一样,什么家具也没有。地面上满是灰尘与垃圾,墙角还挂着巨大的蜘蛛网,空荡荡的。 与乔纳森所站的走廊相对,还有另一条通往别处的走廊。不过,他的照明设备并不能让他看到对面走廊的全貌,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门洞,像是横向摆放的深渊。 病院大门在乔纳森的左手边,内部和外部一样都用厚实的木板封住。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大门的正对面。一面巨大的镜子斜着摆放在靠近楼梯的位置,仿佛有人将它挪动了几步,又随手丢在了这儿。 乔纳森举着手电,径直来到那面陈旧的镜子前。镜面已被污垢和灰尘包围。他用手胡乱在上面抹了一把。镜子里露出自己背着设备的古怪模样。 “我感觉我像是电锯惊魂里带上刑具的人。”他对着屏幕自嘲,随后念出观众发来的弹幕,“让我用探测仪器扫一下镜子?” “他们应该没有在镜子上做手脚。我改良过这东西,它很敏锐。一点点辐射或者金属都能检测到。如果镜子有异常,应该是像刚才那种幼稚的机关。”说着,乔纳森的指尖划过镜面,他贴近镜面呵出白雾,“你们问我手里这个能不能检测到鬼?别开玩笑了,这不是恐怖片中所谓的傻瓜能量探测仪。 我知道有人相信鬼是看不见的能量,但我更相信它不存在,一切都可以用现代的科学技术解释。灵异现象无非是人在自导自演。只要找到金属或者辐射就能……"; 忽然间,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声音虽轻,可在这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且刺耳。 乔纳森没有急着转身,而是眯起眼睛,贴着镜子查看镜面下方靠右边的位置。那里有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在动。 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临近墙角附近,有一只穿着蓬蓬裙的白色小熊贴着墙壁。它的脑袋跟着音乐节奏转动,模样憨态可掬。 不过,在这种阴森的环境下,再配上音乐,可爱倒变成了诡异。 乔纳森毫无畏惧之色,上手捡起小熊来回查看, 嗤笑一声:“这种手段,在我奶奶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都已经过时了。是红外感应装置还是远程遥控操作呢?我们来看看吧。” 然而,乔纳森用测仪器扫描了半天,仪器也只发出了微弱的提示声。这表明小熊内部的金属物很少,根本不够装一个感应装置。小熊的音乐声完全是靠身后的发条产生的。 乔纳森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一结果,这种恰到好处的“惊吓”仅靠人为拧发条可做不到。 就算刚才真有工作人员趁他不注意跑过来拧了发条,可这大厅一览无余,那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走廊吗?他可没听到跑步声。 “我的检测仪可能出问题了,它检测出来的金属能量很少。”乔纳森对着屏幕解释:“我想他们也许没有依赖感应装置,而是只利用这个发条。 发条拧完之后,要过很久音乐声才会响起,我恰好赶上了它的‘演奏’。不管怎么说,我们试试吧。” 说罢,他上手将发条拧到底,结果还不到一秒,音乐声瞬间响起。直播间顿时炸开了锅,观众纷纷嚷嚷着“有鬼”。 乔纳森脸色微变,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安抚直播间的观众,道:“冷静一点,我在现场我都没有慌,你们怕什么? 这一定有办法解释。比如他们用了大价钱买了可以屏蔽探测仪的材料,把它破开就能知道了。” 他翻出背包中的瑞士军刀。可刚要下刀时,身后陡然升起一股恶寒,仿佛刹那间大厅中多出了一个人。那人正躲在某个角落,静静地凝视着他。 乔纳森下刀的手一顿,转头环视四周。但大厅中空空荡荡,除了他,一个人影都没有。偶尔微风扫过,轻轻吹动散落在地面的纸张。一切都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和走廊成了滋生恐怖幻象的最佳舞台。 或许是气氛使然,乔纳森忽然有些紧张。 观众们也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不断在弹幕中问他怎么了,是否看见了灵体。 乔纳森对着屏幕耸耸肩,装作轻松的模样,笑道:“晚上太冷了,这里一刮风就更冷。我感觉脸都木了。” 随后,他举着手电,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小熊身上。手电筒的灯光映在小熊黑色的纽扣眼睛中,颇有画龙点睛的意味。它像是被赋予了灵魂,“目光”随着乔纳森的移动而移动。 这下,乔纳森更无法对它下手。他总觉得手里拿着的不再是一只小熊,而是一个活人。他甚至感觉到它在变重。 可现在他还在直播,要是直接把小熊扔掉,倒显得这病院真有鬼似的,这对他的“人设”不利。 思索片刻,乔纳森对着手机另一端的观众说道:“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现在先不拆穿节目组的道具,把它留在这里,等下一位幸运儿。 那些灵媒对它施法后,我再当着他们的面把它拆开。你们想想看,到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该有多好看。” 弹幕中顿时叫好声一片。 乔纳森这般说辞,糊弄了观众同时也骗过了自己。话一出口,他自己竟也真的相信,他留下小熊是为了吓唬下一个人。 适才的恐惧消散。乔纳森举着小熊,向角落里的摄像头晃了晃,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高声说:“嘿,伊森!我说,你们就算使用道具吓人也要用点心。” 他将小熊转了一圈:“瞧瞧!一尘不染!这地方脏成这样,出现这么干净的玩偶,小孩子都会看出异样。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你们这个月的奖金,没喽!” 说完,他手臂一挥,将小熊抛向空中,接着狠狠一脚将其踢到墙边。 病院外,导演盯着监视器的画面,兴奋地鼓掌大笑:“这家伙肯定害怕了!他上过这么多档节目,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种表情。太棒了!这个点子是谁想的?赶紧出来!我要亲吻他!”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随后一齐摇头。 “不是你们准备的吗?”伊森有些不解,“难道是它本来就在那里?” 一位工作人员支支吾吾说道:“我们确实安排了人偶,但地点不在这里,而且也没有这么新。这个小熊……” “小熊怎么了?” “我们最后一次检查场地,退出病院时,并没有发现它。” “你……你想告诉我,它是节目开播后自己跑到哪里的?”伊森讪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谁扔在那里没告诉我们。” 伊森看他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再看其他工作人员,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心里愈发困惑。 与此同时,大厅中的乔纳森注视着那面歪歪斜斜的镜子,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双手叉腰,面向镜头说:“导演组怕是黔驴技穷了,这次的设计老套且简单。我想今天晚上你们是看不到鬼了。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这种场景,我们也不能浪费。 既然大家都喜欢我的课,还给我刷礼物,趁着这么多人在,我带你们玩个灵异游戏戏——糖果人。” 弹幕顿时犹如被泼进冷水的热油,沸腾不已,直播间甚至还出现了卡顿的情况。 所谓糖果人,和血腥玛丽一样,都是当地着名的都市传说。 相传,“糖果人”是一位非裔s国人。他才华横溢,擅长绘画,可因与一名白人女性相恋,触犯了禁忌。后来,暴民砍掉了他的右手,还把他的身体涂满蜂蜜。最终,他被蜜蜂活活蜇死,化作厉鬼。 而召唤糖果人的仪式十分简单,只需在镜子前连续呼唤五次“糖果人”,他的灵魂便会现身。 直播间气氛一时高涨,给乔纳森刷礼物的观众愈发多了起来。 为了让观众有代入感,乔纳森将手电筒关闭,现场仅剩下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光芒。他的半张脸被照亮,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中。 随后,他点击屏幕切换摄像头,后视摄像头自动开启闪光灯。以乔纳森为中心,观众能看到镜子中大概三分之二的反射画面。 乔纳森示意刷礼物的观众先暂停,不要干扰他的“仪式”。随即,他深吸一口气,专注精神,对着镜子念道:“candyman。”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冷不丁让他自己心里也突然一紧。 他定了定神,接着一连说了两声“candyman”。 大厅中依旧毫无动静。不过,刚才那股刀劈小熊的恶寒感再度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忙左右张望,试图寻找令自己不安的原因。 但他停顿的时间太久。观众变得不耐烦,纷纷催促他继续往下进行。 乔纳森不得不喊出第四声“candyman”。 忽然,平静的大厅中刮起一阵旋风。几片纸张在地上绕着圈腾空,似是在互相追逐。它们打着转,从另一端的角落朝乔纳森的方向而来。 乔纳森心跳陡然加快,呼吸几乎都快停滞了。这种场面,他没见过一万也有八千,可今天却心生恐惧,甚至想拔腿就跑。 出乎意料的是,那股风临近他面前时却转了个弯,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最后消散在小熊附近。其中有两片纸张飘落,正好盖在小熊的脸上和身上,宛如给它蒙上了一块布。 裹尸布? 乔纳森脑中没由来地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那两片纸微微抖动,仿佛下面的玩具熊有了呼吸。它的腹部一起一伏,嘴巴一张一合地向外吹气,妄图吹开脸上的纸。 它活了? “叮铃!” 突如其来的礼物提示音吓了乔纳森一跳,也将他从纷杂的思绪中抽离。 手机屏幕上全是观众的咒骂和质问声。他们怀疑乔纳森被节目组收买,故意表现出来害怕和异样的表情,从而证明节目中真的有鬼。他们骂乔纳森为了钱,背叛了自己的初衷。 乔纳森没办法跟他们解释自己的感受,更不能坦诚告诉他们他在害怕。否则,他苦心经营的名声一定会一落千丈。 他可是来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啊。 思及此,乔纳森强扯出一个笑容,匆匆说了两句安抚观众的话,第五次念出“candyman”。 话音未落,手机闪光灯连闪几下便熄灭了。乔纳森一时间内无法适应黑暗,眼前漆黑一片。他忙不迭去打开手电筒。或许是过于慌乱,他怎么也找不到开关。 此时,直播间的弹幕疯狂滚动,刷着同一句话: “乔纳森,看看镜子,你后面有人。” “乔纳森,看看镜子,你后面有人。” “乔纳森,看看镜子,你后面有人。” 乔纳森看到观众发的弹幕,猛然抬头。只见镜中,他的右后方,似是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胖子。那人戴着一个白色小熊面具,看不见脸,不知是男是女。 霎那间,乔纳森瞳孔紧缩,浑身血液逆流。他条件反射般急速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然后,他再次转头看向镜子,却见镜子赫然出现两道裂痕,正上方浮现一行文字。 “你看不见我。” 第204章 是苍白的解释 镜面有干冰?还是用混合化学物质的水提前书写了文字? 拥有丰富破获“灵异”事件经验的乔纳森,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缘由。但他无法忽视直觉给出的警示——这句话,是刚才才写出来的。 恐惧在一众纷乱的思绪中迅速占据上风,大脑即刻给出了当下的最优选择——离开此地。然而,肢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摆脱大脑的控制,触碰镜面上的文字。 镜面的寒冷传递至乔纳森的指尖,令他浑身一颤。他感觉像是摸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指,即刻收回右手。 片刻后,乔纳森假装镇定地说:“这些文字是提前用化学药水写在上面的,受热就会显现。我也是碰巧玩灵异游戏,才让它有了显现的机会。” 乔纳森说了谎。在触摸那些文字后,他发觉它们并非写在镜面上,而是从镜子内部渗透出来的。但这显然不是双面镜。 他给出的解释,自己听着都觉得牵强附会。可让他承认是灵异现象,绝无可能。 乔纳森糊弄完观众,吐出一口气,而后又惊讶地望着镜子。 镜子里,那只被他踢倒的小熊缓缓坐起身,身上覆盖着的两张纸随之掉落。原本干净的小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大掌印。 乔纳森猛地回头,却见身后的小熊仍旧躺在地上。 在他“打假”的经历中,从没有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形。 他心中不禁有些发慌,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也许都是这面镜子搞的鬼。他这么想着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这次,乔纳森震惊地发现,镜面那一行文字旁边竟然多出了一个灰色的掌印。他刚想用手去碰,只听“砰”的一声,镜面发出闷响,紧接着,又一个掌印出现在镜子之中,不偏不倚,正好压在镜子里乔纳森的脸上。 随后,密集的敲击声接连响起,镜子里的掌印越来越多,眨眼间将整块镜面完全覆盖。 乔纳森惊恐地后退几步,却没离开大厅。他的心脏随着镜面敲击声的节奏,跳动得愈发急促。就在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之时,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的镜面模糊不清。乔纳森只能隐约看见自己的轮廓——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额间滑落一滴冷汗。就在这时,镜子里又浮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身形足有他的两倍之宽,正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 乔纳森惊愕地瞪大双眼,随即迅速转头环视自己四周,确认没有人后,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镜子。 镜子中那道白色的影子又离他近了些,和自己肩并肩站着。 乔纳森的皮肤一阵发痒,又忽觉一阵细小的冷风拂过脸颊。而后,一个阴森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你看不见我!” 大脑在当下列举出了一系列正常的反应,尖叫、后退、逃离这面镜子。然而,乔纳森一项也做不出来。 害怕吗?好像不是。 乔纳森感觉自己落入一处虚无的空间,被黑暗吞噬了身份,丧失了所有情感。周围静得可怕,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镜中,白色人影缓缓移动,勾住他的脖子,慢慢贴到他的身上。不过,他无动于衷。 忽而,一道白光闪过。随即,乔纳森察觉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这股冰凉的触感将他拉回现实。 他顿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脸紧贴着镜子,慌忙后退。而镜子上除了自己的脸留下的轮廓,什么都没有。 他疑惑地顺着侧边的白光望去,见罗伊神父正奇怪地看着他。珊朵站在他身后,面带恐惧。 “你站在镜子前面做什么?”珊朵率先开口。 “乔纳森,你还好吗?”罗伊手里握着打开盖子的圣水瓶,里面的水已经被他洒出三分之一。 “我……我当然……很好。” 他两人的出现让乔纳森放松下来。他的大脑又可以好好“工作”了。 罗伊并没有被他糊弄过去,接着问:“真的吗?我们来的时候见你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叫你你也不答话,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乔纳森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奇怪地问:“你们叫我了?” “叫了好几次呢。”罗伊很是诚恳,“但你都没有反应。珊朵说你的情况很不对劲,所以我才朝你泼了圣水。然后……” “等一下,等一下!”乔纳森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听见你们叫我,一声都没有。你们的声音总不可能比那只垃圾音乐熊的声音还小。” “什么音乐熊?” “伊森布置的没品机关。”乔纳森说着,转身指向墙边,“就在……它去哪儿了?” 他面色一僵,回头看向罗伊和珊朵。 珊朵紧抓着罗伊的袖子不放,表情愈发难看:“你是认真的吗?哪里有音乐熊?” “就在这里!我刚才还把它踢到这儿。”乔纳森几步走到他们面前,厉声道:“别装了!你这副样子让我想吐。我把它拿给伊森看过,观众都知道,不信你自己问。” 说完,乔纳森看向直播设备,却发现他的直播间内一个人都没有。他早就断线多时了。 导演组给他发来许多信息,可他一条都没看见。最早的一条信息是在十分钟前发来的,询问他为什么突然退出直播间。那个时候,他大概正在玩“糖果人”。 “不会的、不会的……”乔纳森重新连接直播间。一瞬间,几万名观众涌了进来,纷纷问他为什么游戏做到一半就下线了。 乔纳森一时千头万绪,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这一定可以解释,太乱了,我得想想,让我安静一下。我在这里玩通灵游戏,然后看见了一个人影……” “通灵游戏!”珊朵惊呼,“我的天,你是疯了吗?在这里做通灵游戏!?你有没有把它们送走?天呐!” 她捂着嘴,细细打量乔纳森,“你没有送走它们对不对?” 乔纳森一头雾水。 珊朵没等他回话,转头拉住罗伊的袖子,说:“神父,我们不要跟他待在一起。他身上的气场现在很奇怪。我们跟他待在一起很可能会受到牵连。” “但……” 罗伊刚说了一个字,乔纳森粗暴地打断他。他对着镜头毫无形象地咆哮道:“闭上你的嘴,巫婆!你一定要搅得我不能思考才满意吗?别把你哄骗粉丝的话术用在我身上,那不顶用。我又不像他们一样,是个白痴!” 珊朵和她一众直播间粉丝勃然大怒,就连罗伊也忍不住提醒他说话不要太过分。 但乔纳森充耳不闻,双手叉腰,在原地东瞧西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眉心舒展,哂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和导演组串谋。” 珊朵和罗伊一脸困惑,面面相觑,又听乔纳森说: “首先,这里看似空旷,没有陷阱,但实则整个大厅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黑暗的环境下,视觉不佳,大脑前庭系统会自主填补信息空白,出现多了一个人的幻觉。 我的注意力三次被打断,一次风吹,一次直播打赏,最后一次是你们。 而他们就趁着我分神的时候,使出一系列的小把戏。先是镜子模糊不清。然后,工作人员溜进大厅。最后,你们出现,让那个人带着音乐熊逃走。至于我的直播间肯定是导演组的人关的。因为观众一多,把戏就能轻易被拆穿。 你们说叫了我的名字,其实根本没有!” 珊朵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了。 “怎么了,珊朵小姐,被我戳穿了?”乔纳森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呃……乔纳森,我无意跟你起冲突,但……”罗伊顿了顿,“你知道,我们信奉上帝,绝不会说谎。我们确实叫过你。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导演或者观众。观众不仅能看到直播间,也能看见电视上的画面。” 乔纳森耸耸肩,不屑道:“得了吧。导演能有实话?既然能在直播间做手脚,电视画面不也是一样。而且,罗伊,你们这些神父的谎话说得还少吗?” “你!” “神父,别跟他废话,跟他这种人根本讲不明白。”珊朵警惕地看着另一处的走廊,推着罗伊离开,“我们去别的地方。” 乔纳森快跑两步跟在他们身后,喋喋不休:“为什么要逃跑?要是我说的不对,你们可以证明给我看,我真的撞鬼了。” “你离我们远一点,自然会看见。不过你这种人,就算亲眼看见了,也会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我劝你现在结束直播,找间教堂驱邪。”珊朵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似乎急于离开这里。 奈何乔纳森宛若狗皮膏药黏着他们,还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我可不会去教堂送死。”乔纳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罗伊。罗伊别过头去,没有跟他对视。 乔纳森接着说:“珊朵小姐,你信誓旦旦地说有鬼。你亲眼见过它们吗?” “我……” “回答我,见还是没见过?很难吗?!” “没有。”珊朵抿了抿嘴,很快又补充道:“但我能感知到不同的能量或者说气场。有些能量带有善意,而有些……” 她瞥了一眼身后,又看了看乔纳森,顿时面如菜色,“天呐……神父,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等等!”乔纳森一把拉住珊朵的胳膊,“别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可不会上你的当。要说就说个清楚。” “你是不是有毛病!?”珊朵挣扎着,“放开我,混蛋!我退出,我不玩了!” “随你便,小姐。但离开之前,你要说清楚,你所谓的能量还是什么气场究竟是东西?你是不是每次给别人占卜,就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以此来掩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 乔纳森不依不饶。他认定珊朵和罗伊联合导演组骗他,誓要拆穿他们,来报自己刚才被“戏弄”的仇。 “你用这种话术骗过多少人?据我所知,你的水晶手串成本还不到两美元,可你给出的价格却在八十美元甚至以上。那些手串真的有用吗? 还有,我调查过你的家世。你们家都是白人,哪来的吉普赛血统?我还联系过你的某一任前男友。他说你有精神分裂症,经常服用药物,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你他妈给我闭嘴!”珊朵恼羞成怒,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将他狠狠地推倒在地。大厅内回荡着珊朵愤怒的吼声。 随即,她喘着粗气,不管直播间里观众的反应有多激烈,恶狠狠地瞪着乔纳森,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继续得意吧。但也就是今天晚上了。你……” 话还没说完,只听对面的走廊传来“吱呦吱呦”的响声。三人顿时噤声,齐刷刷地看向声源处。 少顷,一辆锈迹斑斑的小推车从走廊内缓缓而出,横停在大厅中央。 第205章 是不得不参加 三人屏息凝神,盯着那辆小推车,一时愣了神。就在这时,如同深渊的走廊深处传来“哗——哗——”的声响,像是重物在地上拖行,每一下都拉扯着人的神经,让人头皮一阵发麻。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轰然响起。 突如其来的巨响,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三人的心头。他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而后,一切又回归平静。 乔纳森率先回过神来,迅速从地上爬起,冲向走廊,边跑边嚷嚷:“我倒要看看导演组设了多少诡计在这里。你别想逃。” 乔纳森满心愤懑,誓要把工作人员找出来,让他在镜头前坦白节目组如何欺骗观众,精心营造出所谓的灵异案件。他要刚才丢的颜面全都找回来! 罗伊看了一眼珊朵,稍作犹豫后,追着乔纳森而去。 “等等!”珊朵急忙伸手想拉住罗伊,可罗伊的动作太快,她抓了个空。 她和罗伊不是第一次参加节目,知道节目组会提前布置一些机关却不告诉他们,让他们临场发挥。除了想营造紧张刺激的氛围外,有些机关还暗藏着节目组给的任务提示。想必罗伊大概率是觉得走廊那边藏有提示,才会追了过去。 但珊朵明显感觉到这次的情况与之前完全不同。推车和刚才的声音并非人为刻意制造。她心底涌起一股强烈且不祥的预感——那里藏着很可怕的东西,不止一个。 此刻,大厅中只剩她一个人。她身后是来时的走廊,黑漆麻乌,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心里很是害怕,没有胆子独自离开,而大厅里的镜子更让她浑身不适。 思索片刻,珊朵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毕竟人多的地方能让她安心些。于是她追随着罗伊进入走廊。 这条走廊的布局和他们来时的那条长度相仿,结构也大致相同。只是珊朵才经过了四个房间,便看到一道铁栅栏立在走廊正中,挡住罗伊和乔纳森的去路。 栅栏上的蓝色油漆已被锈迹腐蚀,斑驳不堪,栅栏门上没有锁。 罗伊和乔纳森相对而立,两人的后背紧紧贴在身后的墙壁上,低头看着地面。珊朵满心疑惑,循着他们的视线望去,随即大叫一声,两步跳到罗伊身边。 地面上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足有一人宽,一直蔓延到铁栅栏门的另一侧,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珊朵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发晕。她勉强扶着墙才没有倒下去。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护士拖着一具尸体从这里经过。那女人留着一头金色波浪长发,涂着鲜艳的口红,在穿过铁栅栏后,回头朝着大厅的方向咧嘴一笑。 珊朵猛地清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一股恶寒从脚底直窜心头。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脑子里会有这种画面。她想叫罗伊离开,却发现他和乔纳森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血迹。 乔纳森用食指轻轻蘸取地上的液体,随即放在鼻尖嗅了嗅,说:“闻着像是血。大概率是动物的,而且放置的时间不短。味道很刺鼻。” 说着,他又用另一根手指蘸取沉积在边缘的液体,看着透明的水渍,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嘲讽道:“还掺了水。太大意了!没搅均匀就拿出来用。看来是被我拆穿后乱了阵脚。 这么粗制滥造的道具,竟然能把观众哄得团团转。” 他举起手对着自己的直播设备,说:“这就是你们深信不疑的真实灵异节目?哈哈。” 乔纳森的粉丝立即在弹幕中应和他,纷纷对他点赞叫好,疯狂夸赞他是新时代敢于揭露真相的“神”。随后,这些狂热的粉丝们又涌入其他人的直播间,对着屏幕里的灵媒破口大骂,斥责他们都是一群说谎的小丑。 一时间,#乔纳森拆穿《灵魂秘语》#这一话题迅速蹿红,成功挤进热搜榜前二十名。而随着话题热度的不断攀升,节目的收视率也如同火箭般直线上升。 坐在监视器前,冷汗直冒的导演握着手中的对讲机,压下了叫珊朵三人出来的念头。 推车和血迹都不是他们准备的,病院内还有第三方在,那些人可能会有危险。但眼看收视率只差一点就要突破记录,台里领导还提前发来了恭贺信息。如果他现在叫停,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只要破记录就让他们回来。他暗想。 病院内,乔纳森依旧在“输出”,怒骂节目组和节目组的粉丝愚蠢。 “这里和你们去玩的鬼屋没有什么两样。只要胆子大一些,仔细观察,就能轻易找出其中的破绽。大家千万不要轻信那些神棍说的话,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卖货。” 珊朵再也忍受不了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跟他争执起来:“好!既然你一口咬定这些都是假的,你告诉我刚才的拖拽声是怎么回事?发出声音的人在哪里?那些房间连门都没有,里面也空空荡荡,怎么藏人?” “这还要问?”乔纳森轻蔑一笑,“他知道我们追过来从另一边跑了呗。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就是在关门吗?” “那脚步声呢?” “什么脚步声?” “一个人跑起来总会发出点声音吧,更何况她还穿着高跟鞋!” “she?”乔纳森敏锐地捕捉到珊朵话语中的“漏洞”,拿住“把柄”立即追问,“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女的?还穿着高跟鞋?well~well~well~看来有人不打自招,承认和节目组串通了啊。” “我没有串通,是我看见的!” “看见?你不会想说你见鬼了吧?是谁在五分钟前说自己从没见过鬼,只能感觉到‘能量’?” 乔纳森学着珊朵的语气,怪腔怪调地说,脸上还带着夸张的表情。 珊朵眉心紧蹙,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却没办法连成一整句话。她也弄不清楚她为什么知道那是个女人发出的声音。 而她这副语无伦次、不知所措的模样落在屏幕前的观众眼里,又成了被“揭穿”后的百口莫辩。 这时,罗伊用力推了推铁栅栏门,随后对乔纳森说:“我想你猜错了,这门被完全焊死了。根本打不开。” “嗯?”乔纳森很是惊讶,也上手尝试去推,然而栅栏门纹丝不动。 乔纳森很快镇定下来,又解释道:“也不难解释。那人是在另一头发出的声音。” “血迹怎么办?如果血迹提前安排好,等我们来早干涸了。就算他站在另一边往这里倾倒液体,可又怎么形成这种拖行痕迹?” 罗伊的话问住了乔纳森。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再次给出新的结论,“有个两人!他们分别站在栅栏门两边。至于站在我们这边的人是怎么逃脱的……” 乔纳森四处张望,转身跑进那四个房间内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他心想,这里的窗户被封住,很有可能是障眼法。那些封窗的木板说不定有松动的地方,可以供人逃脱。 罗伊没有管他,只注意到珊朵脸色惨白,嘴唇都起了皮,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珊朵摇了摇头:“不太妙。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你要放弃吗?” 珊朵正要说是”,目光不经意瞟了一眼自己的直播间。这一看,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发现自己的粉丝数量在迅速减少。虽然直播间里的人数没有明显下降,但满屏弹幕都在骂她是骗子,要求她退钱。 适才乔纳森在直播中揭露她的那些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即便还有一些忠实粉丝相信她的清白,可他们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微不足道。 “我送你出去吧。”罗伊柔和地说着,向她伸出手。 珊朵望着他的手心,迟疑了。 如果现在放弃,她回去无论怎么解释,别人也只会认为她是欲盖弥彰。名誉受损,粉丝量流失,她多年经营的账号将会毁于一旦,以后没办法靠这个挣钱。 她还有一大笔学贷和信用卡债务要还,下个月还要缴各种保险和税款,房租也快到期了。假使留在这里完成节目组的任务,能获得一笔丰厚的奖金,减轻她的负担。她还可以找机会,在接下来的节目中重新向观众展示自己的能力,挽回声誉。 纠结再三,珊朵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说:“我休息一下就好。神父,我能跟你一起完成任务吗?” 罗伊有些意外,随后用轻松的语气说:“当然,亲爱的。我见过你那令人惊叹的占卜能力,加上我的圣水,我们想我们一定会所向无敌。” 珊朵握住他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上楼吗?”乔纳森巡查完最后一个房间,转身看向罗伊和珊朵,“我也要去二楼,一起吧。我没有在这里找到其他人,但是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其中一个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导演组在天花板吊顶的夹层内又塞了一个洋娃娃,看起来很破旧。我想那人就是从那里逃到了二楼。” 说完,乔纳森先头带路,丝毫不在意其他两人同不同意和他组队,更没有因为之前和珊朵起争执而感到丝毫尴尬。 在他看来,他只是说了实话,该尴尬和愧疚的应该是说谎的珊朵。 大厅内的楼梯被堵死。去往二楼的路只剩一条,就是他们来时走廊的尽头。因此,即便珊朵不想与他同行,也无可奈何。 她拉着罗伊,和乔纳森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并小声提醒他拿出圣水,一旦乔纳森有异样,就立即向他泼圣水。罗伊问缘由,珊朵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含糊地表示乔纳森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罗伊点了点头,但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三人折返回去,一路无话,踏上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近乎相同,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中间的大厅,两侧分布着各个房间。不过这一层的房间不再是空荡荡的。 紧靠着楼梯的两间相对的房间,分别是档案室和标本室。两扇暗红色的防盗门紧紧关闭着。标本室的门把手断裂,乔纳森尝试转动,发现房门锁着。而对面档案室的防盗门却能轻而易举地打开。 乔纳森探头望去。房间不大,却杂乱不堪。几个文件柜歪歪斜斜地靠墙摆放,文件散落一地。正中间摆放着两张办公桌,四周是一些长条木质椅子。地面上扔着几件医护人员的制服。墙上贴着的科普海报都已经发黄。 乔纳森迈步进门,径直来到办公桌旁。桌子上很多张合照。那些人穿着医护制服或者病人病服,背景都是这栋病院大楼。不过诡异的是这些合照上的人都没有眼睛。 ——你看不见我。 乔纳森脑海中冷不丁冒出这句话,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只是导演组准备的道具,不要自己吓自己。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装作轻松的样子,拿出照片给直播间的观众展示,并且调侃照片上的护士虽然看不见脸,但身材很不错,其中一人还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 介绍完照片后,他准备离开,转身却发现罗伊和珊朵站在文件柜旁,捧着一份黄色的文件夹,神情专注地看着,眉头都快打结了。 “看什么呢?”乔纳森说着上前夺过那份文件夹。 文件夹内是一份治疗报告: 约翰逊疗养院医疗日志 主治医师:埃*****(字迹模糊) 记录日期:19***年4月*** 病征实录: 病患**** 精神分裂(重度) - 每日黎明时分以头撞击墙壁,说有人打开了他的脑袋 - 夜晚十二点在病房中跳舞,声称有人逼他表演 - 反复恳求看守把音乐关掉,但房间中并没有音乐声 - 听见有人用中文跟他对话 方案: 1. 晨间9:00-9:45,冷水淋浴 2. 温水浸泡十日,持续发汗 审批纪要: [√] 院长批准 *附加条款:若无进展,可采用电休克疗法。 治疗纪实: 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 疗效研判: 表象改善: - 暴力行为减少83% - 每日睡眠时长增至9小时,再无夜间起舞现象 - 听不到音乐声 ※后续事件:病患于五月十四日在病房中被护士发现失去生命体征,死亡时间五月十三日。死因:溺水。 第206章 是退出 “水疗法?什么鬼东西!”乔纳森将文件夹随手扔回罗伊手中,心中认定这份文件是导演组伪造的。 用水治疗精神病的手段最早可追溯到17世纪。据说,它的灵感来源于一个“疯子”的逃跑故事。当时,那个人在逃跑的过程中,慌不择路掉入湖中。结果,等他被救上岸后,精神竟然恢复了正常。 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精神科的医生们意识到解决精神问题的关键在于大脑,于是他们选择用冷水喷淋患者的头部,冷却他们“发热的头脑”。为此,医生们还发明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淋浴装置。不过大致都是先将病人束缚住,然后再让水从头顶淋下。 随着时间推移,又诞生了另一种温水浴疗法。这种疗法是将病人用湿布与橡胶包裹住,持续几日隔温水沐浴。其目的是让病人一直出汗,以减轻大脑的充血情况,进而排出导致精神错乱的体内毒素。 但这种手段很是残忍,病人会承受极大的痛苦,因此遭到了很多人反对。后来,电疗法和药物治疗,这种更低成本治疗方式出现。水疗法在19世纪逐渐被病院淘汰,后再无病院采用。 乔纳森看的那份文件上写着一九xx年,很明显这并不符合水疗法采用的时间段。他认为这种粗制滥造的“道具”看了也是白费时间。 罗伊却觉得这份文件很真实,而且有些诡异,说道:“病人在病床上溺水身亡,怎么会呢?” 乔纳森嘲讽地笑笑:“别总在教堂祷告,多上网学点知识。溺亡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继发性溺亡、干性溺亡都可能发生在远离水源的地方。别纠结这种不入流的道具了。 走吧,去别的房间。” 他催促着罗伊和珊朵离开。可珊朵却显得精神恍惚,盯着文件柜一动不动。 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珊朵感觉自己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白纱,又觉得像有人挡在她面前。 “你又开始装神弄鬼了,女巫小姐?”乔纳森对珊朵的“惺惺作态”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你要演戏就去一边演,别挡着我的路,我要出去!” 珊朵抬起头,脸颊上满是泪水,眼神空洞无神,目光仿佛穿透了乔纳森的身体,看向他的身后。 乔纳森下意识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等他再把目光投向到珊朵身上时,只见珊朵闭着眼睛,小声抽泣着说道:“看不见……我看不见……” 罗伊见她这样,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为了节目效果在表演。 “你、你说什么?”乔纳森心中警铃大作,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看不见她。” 这句话点燃了乔纳森的怒火。他上前两步,扯着珊朵的领子,将她抵到墙边:“我他妈再说一遍,别再玩这些拙劣的把戏!” “乔纳森,快放开她!”罗伊焦急地扯着乔纳森的衣袖,试图让他松手。 可乔纳森丝毫没有要放开珊朵的意思。他似乎非常害怕那句话,甚至连与之相似的句式都会让他感到慌乱。 珊朵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侧过头去,看着门口。 就在这时,沉寂的二楼走廊内响起了细微的音乐声。乔纳森顿时头皮发麻,血液逆流。这段旋律他很熟悉,正是那个玩具熊发出的声音。随后,他目光一沉,松开珊朵跑向屋外。 走廊内依旧黑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音乐熊的声音虽小,却像一根针一样,刺进乔纳森的耳朵,拨动着他的神经,让他心烦意乱。他举着手电,发誓要把那只熊找出来! 顺着音乐声的方向,他摸索着来到档案室旁边的房间。 这间房的面积很大,两扇漆着蓝色油漆的铁皮双开门虚掩着。门牌上写着淋浴室。 由于常年没人维护,铁皮门的合页已经生锈,乔纳森费了一些力气才把它推开。门打开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淋浴室内的墙壁上贴着白色的瓷砖,约有三十个淋浴花洒。门对面的墙上安装着三扇排气扇。水管锈迹斑斑,锈水顺着墙壁流下,在瓷砖上留下了一道道红黄色的痕迹。墙边和墙角堆积着黑乎乎的淤泥,打眼看去湿漉漉的。可这里早已断了水,不知道为什么淤泥却是湿润的。 乔纳森没有心思去多想这些奇怪的现象,一心只想着找到音乐熊。 他只身走进淋浴室,循着声音,向右手边走去。手电筒的光线无法将整个淋浴室照亮,他走了几步后,才终于看到了那只玩具熊。 那只玩具熊坐在淋浴开关处,脑袋随着音乐晃动。它的样子憨态可掬,可乔纳森却觉得它在笑,它在嘲讽自己无能。 乔纳森恼怒地扔掉手中的探测仪和手电筒,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刀,打算将玩具熊拆开,给节目组一些颜色看看。 他紧握匕首,一把将玩具熊抓在手中,恶狠狠地剖开它的肚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这副狰狞的表情把直播间的观众吓得不轻。众人纷纷发弹幕询问他到底怎么了。可乔纳森一门心思地“虐杀”音乐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将玩具熊肚子里的棉絮掏出扔在地上。可掏着掏着,他发现原本洁白的棉絮开始发红,而且变得越来越湿。他慢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棉絮,发现下面藏着两颗小球。 他伸手摸了摸那两颗小球,触感十分滑腻。随即,强忍着不适将它们掏了出来。而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对眼珠。 他心里一慌,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摸着墙壁后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阴森的男声: “你看不见我。” 乔纳森猛地一转身,一道炙热的蒸气从管道中喷涌而出,正喷在他的眼睛上。 他惨叫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与此同时,浴室内的所有花洒流出滚烫的热水,烫得他不断哀嚎。 乔纳森勉强睁开眼睛想逃离,可睁开不到三秒,眼皮又因为疼痛不得不闭上。 最后,他只能眯缝着眼睛,艰难地躲避着水流,四处寻找出去的路。朦胧间,他发觉浴室内似乎变得逼仄了些,还多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浴缸、椅子、铁架子,每个花洒下都挂着一个拳击沙袋一样的东西。那些沙袋无风而动,还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不过,水流声太大,乔纳森辨别不出那声音是什么。眼睛和皮肤上的疼痛也提醒他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摸到了大门。当踏出门口的一刻,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一边大声呼叫罗伊他们,一边卸下自己的直播设备。 直播设备被热水烫坏,完全不能用了。 幸运的是,冬天的衣服比较厚,帮他抵挡住一部分热水。他只是脸被烫伤了。 听到动静的罗伊和珊朵急忙冲出档案室。二人见乔纳森浑身湿淋淋的,脸颊通红,特别是双眼处,已经开始掉皮。又听他说自己被烫伤,于是立即拿出携带的矿泉水浇在他脸上,帮他缓解疼痛。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热水呢?”罗伊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询问,“眼睛怎么样,还能看见吗?” “我能看见,只是睁不开,应该是眼皮受伤了。”乔纳森骂了一句脏话,“帮我联系伊森,我要去医院,我还要告他们!这帮只顾收视率,不顾嘉宾死活的吸血鬼。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闭上嘴,休息一下吧。”罗伊拧开第二瓶水,随后又对珊朵说,“你打电话让节目组派人来接他,珊朵……珊朵?” 罗伊没听到她的回应,于是抬起头看去,只见珊朵握着手机站在走廊中央,呆呆地看向档案室的方向,喃喃道:“那里……” 听到这话,乔纳森轻抬眼皮,和罗伊一同侧过头去。在珊朵手电筒的映照下,他们看见,一位留着黑色短发,脚穿一双高跟鞋的护士背对他们而站。她推着一辆小推车缓缓向前走着,然而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罗伊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道:“嘿,你是工作人员吗?!快点过来,这里有人受伤了,需要帮助。” “你不要再扮鬼了!”乔纳森跟着怒斥道,“赶紧去联系你们的导演!” “不、不是!”珊朵脸色煞白,“她不对劲,我们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那女人停住脚步。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转过身,而是开始慢慢地向后倒着走。 “神父……神父……”珊朵边退边哆嗦着喊道,“圣水、快拿圣水!” 彼时,罗伊脑海中一片空白,发觉自己的脖子上戴的十字架烫得厉害。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在珊朵的催促下,他木讷地站起身,手伸进衣兜,可还没拿出圣水瓶,就见那个女人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冲他们狂奔而来。 气流吹开了女人的头发,罗伊和珊朵惊恐地发现,她的后脑勺上竟然有一张脸。那张脸上涂着厚重的白色粉底,画着夸张的蓝色眼影,嘴唇鲜红。 她一路疾驰,大声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转眼间,女人就冲到了珊朵等人的面前。珊朵尖叫一声。而后一股阴冷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女人消失在走廊深处。 珊朵惊魂未定,半张着嘴,和罗伊面面相觑。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大,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罗伊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嗫嚅着问道:“那是……” “乔纳森呢?”珊朵骇然道。 罗伊这才惊觉,原本坐在自己身旁的乔纳森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他的直播设备和一滩水渍。 “难道他被那个女人……” 珊朵没等罗伊把话说完,转身就跑。 直到逃出病院大楼,珊朵才站在来时的楼梯处停下。不远处灯火通明,几个人打着手电筒正向她这边赶来。应该是节目组看见监视器的画面,派工作人员过来接她了。 珊朵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顿时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嘿,你没事吧?”罗伊追着她停下,气喘吁吁地蹲在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珊朵只捂着嘴哭泣,不作回答。 但罗伊继续问:“刚才那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珊朵哭着说。 “是鬼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是神父,难道不能自己判断吗?!” “你说你有吉普赛血统,可以占卜……” “假的!”珊朵不顾直播设备还在运行,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根本没有吉普赛血统!也没见过鬼!因为大家都对吉普赛人有刻板印象,认为他们都会占卜会通灵,所以我说我是吉普赛人,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权威性罢了!” 珊朵吼完这一番话后,和罗伊同时陷入了沉默。 夜间的冷风呼啸而过,使两人逐渐冷静下来。半晌,罗伊再次开口,道:“可你占卜的准确率很高,甚至可以说百分之百。我很佩服你。” “我的能力是真的。”珊朵吸了吸鼻涕,对罗伊也同时对直播间的观众解释道:“关于这点我从不说谎。我从小就发现自己有强于他人的第六感,而且还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但那不是鬼,而是一种气体。它们有不同的颜色,会出现在各个地方。有时也会附着在人、动物或植物身上。 大多数气体的颜色都比较淡,像是一层薄雾,这种气体通常没有什么危险。但颜色深一些的,就不一定了。 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只是我自己给它取名叫‘能量’。我服用精神药物就是因为不想看见这种气体,它们总让我处于一种很紧张的状态。 我也很想说清楚,可自己都一知半解,又怎么解释给你们听。” “所以你让我离乔纳森远一些,就是因为看到他身上有深色的气体。” “是。但……”珊朵停顿片刻,“我没见过那么奇怪的气体。乔纳森身上的气体是红色的,一直缠绕着他,甚至还钻进了他的皮肤。 一楼的走廊内也有,只是我们追过去的时候,它就不见了。还有那个护士,她身上也有……天呐……”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哭了。 “就这样吧。”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要走,“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宣布退出。我实在怕灵骰的占卜结果应验。” 罗伊拉住她的手腕,恳切地说,“亲爱的,既然要退出,不如在走之前,再做一次占卜吧,证明给你的粉丝和其他人看,你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我……” “你告诉我结果,之后我会帮你印证真假。”罗伊用哄孩子的语气,对珊朵的直播设备说:“要是证明她的占卜结果是真的,你们可要回关她哦。” 珊朵破涕为笑,看了一眼节目组所在的位置,心里踏实了些,于是点头说:“好吧。” 她拿出塔罗牌,盘腿坐在地上洗牌,询问罗伊:“占卜什么呢?占卜一下乔纳森的所在位置吧。” “不!你占卜一下那个病人为什么会溺水而亡。” 第207章 是天使护士 珊朵洗牌的手一僵,疑惑地看向罗伊,问:“难道不该先找乔纳森吗?” 罗伊神情略显尴尬,勉强笑了笑:“那些工作人员总会找到他的。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我更好奇那个病人的死因。文件上虽然写的是溺亡,但我始终不相信一个人能在远离水源的地方被淹死。这更像是鬼魂作祟。” 珊朵总觉得罗伊很古怪,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仔细审视着他。 罗伊还是如以往那般,面容慈祥,眼神温和,极具耐心地等着珊朵的回答。他身上并没有那股令她畏惧的气体。 “神父,莫非你认识那个病人?”珊朵问。 “不。”罗伊似笑非笑地说,“只是我想起了教会曾经处理过的一起恶魔附身案件。 一对夫妻有两个孩子。有天他们发现小儿子莫名死在自己的卧室,法医解剖尸体后判定为溺亡。 那对夫妻是虔诚的教徒,绝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死在连水都没有的床铺。他们几经查证,最后确认是大儿子嫉妒小儿子受宠,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利用恶魔的力量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然、然后呢?”珊朵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请我们去评估,看是否满足驱魔的条件。那个大儿子……”罗伊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生硬地转换话题,“你还不开始吗?” “我……” 珊朵攥着塔罗牌迟迟不动,忽然,直播设备发出一连串的烟花炸开的特效声,吓了她一跳。 珊朵看向屏幕,发现有位名叫杰西卡的新晋粉丝给她连刷了99个最贵重的礼物。仅凭这一个粉丝的打赏,她今天晚上的分成就能拿到约2.5万美元。而这位榜一粉丝唯一的要求就是珊朵用塔罗牌占卜出罗伊所问问题的答案。杰西卡还留言说若后面证实珊朵所言非虚,她还会再刷99个礼物。 真金白银比任何理由都要具有说服性。 珊朵欣喜若狂,自从她开播以来,还没有收到如此丰厚的礼物。她激动地对着镜头连声说了好几声谢谢,随后抛开一切顾虑开始洗牌,嘴里面念叨着: “想要知道事情的全貌,一般会用标准牌阵凯特尔十字。老粉应该见我摆过。我今天再给新粉丝简单介绍一下凯特尔十字牌阵。 首先随机抽取十张牌,并将它们摆放在特定的位置。每张牌所落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解读维度,比如核心、阻碍、潜意识动机等等。最后,占卜师会依据牌面解读出完整的事件信息。 好,接下来,我要集中精力抽牌了。” 珊朵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摒弃杂念,心中只默念问题。片刻后,她开始抽取塔罗牌。 十张牌分别为:死神(逆位)、圣杯三(逆位)、权杖五(正位) 、圣杯王牌(逆位)、宝剑八(正位) 、圣杯五(正位) 、隐者(逆位) 、星币四(逆位)、月亮(正位)、审判(正位) 。 “天呐!”珊朵望着牌阵,一声惊呼。 “怎么了?”罗伊探过头去。他不懂如何解读塔罗牌,只是看到珊朵惊恐的表情,感觉事情似乎不简单,“病人不是溺亡吗?” “是溺亡。”珊朵盯着牌阵,一字一句地说:“ 环境位的宝剑八暗示病人被束缚,星币四逆位意指液体从治愈工具逆转为杀人凶器。整合信息就是病人被人束缚着,灌入了大量的水。我猜死亡地点在病房。他们是被绑在病床上溺死的。” “或许是浴室呢?”罗伊背着手,绕着牌阵走到珊朵对面,“病人被绑在花洒下面也能被溺死。” “可能性不大。圣杯王牌逆位指明凶器是个可以装液体的东西,也许是杯子或者其他物件,并不暗指花洒。” “做这种事情的,怕只能是护士了吧。”罗伊叉着腰,点了点头:“没想到护士虐杀病人的传言竟然是真的。能看出凶手的特征吗?好方便我找到她拍照,完成任务。” “护士也许都参与了。”说着说着,珊朵不寒而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意思?” “虐杀病人的护士不止一个人。”珊朵咽了咽口水,指着塔罗牌讲道,“圣杯三(逆位)、权杖五和结果位的审判牌都在说明一件事,参与者是多人组成的小团体。而且权杖五在潜意识动机的位置。他们在互相攀比……” “攀比什么?” “不清楚,他们把杀人看成一种比赛,互相竞争。也许是比人数,又或者讨好上级,再不然比杀人的手段。”珊朵越说越害怕,“总之,他们杀人不是被迫,而是主动的。” “你真厉害,简直可以媲美电影里会魔法的女巫。”罗伊由衷地夸赞道,“你说的全对。” 珊朵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腼腆一笑:“我只是根据牌面解释,还没有经过验证。验证的事要麻烦你了。” “不用验证。我说你是对的,你就是对的。她们确实热衷于杀人,不过不是为了讨好上级,而是讨好自己。那种掌控别人生死大权的感觉,让她们身心获得极大了愉悦。你能体会一个生命在你手中消失的感觉吗?” 珊朵察觉罗伊的语气很不对劲,猛地抬起头,却见罗伊单手捂住嘴,小拇指微微翘起,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尖锐且不属于他的笑声。 “神、神父?”珊朵手撑着地,迅速起身,上下打量罗伊。 下一秒,罗伊后仰着放声大笑,五官中冒出一股红色的气体。接着,两只惨白的手从他喉咙里钻出,将他撕成了两半。 珊朵惊恐地大叫一声,转身跑下楼梯,可刚下了一个台阶,她的头却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墙上。 刹那间,眼前的场景迅速剥落,黑暗再度降临到她身边。 珊朵捂着额头,这才发觉自己仍旧身处病院的走廊。此时,她正面对着墙壁站立,身后则围着六名护士。 她想跑,可是整个人就像喝醉了似的,身体不听她使唤,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墙壁变成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他头发花白,双眼紧闭,呼气声比吸气声大很多,仿佛呼吸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他的周围还有几张病床,但珊朵看不清那些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忽然,大门打开,走廊外昏暗的灯光透射进来,将门口那一小片区域照亮。 门外站着6名护士。她们踩着高跟鞋,鱼贯而入。带头的护士留着一头金色波浪长发。最后一名护士推着小推车,不过车上没有放那些医疗用品,而是放着一个盛满水的铁桶。 她们六人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嘴角挂着夸张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们围在珊朵所站的病床前,凝视着病床上的老人,像是在欣赏一幅美妙的画作。 金发护士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人立即上前捆绑住病人的手和脚,另两人掰开病人的嘴,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玻璃杯。不过那杯子被她们敲掉了杯底,很像一个玻璃水管。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在病人有所反应前就结束了。 醒来的病人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可手脚被捆绑住,无法动弹,嘴又被玻璃杯撑得老大,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护士们瞧着他恐惧的模样,笑容愈发灿烂。 金发护士轻轻抚摸着病人的额头,朝他勾唇一笑,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缓缓俯下身,轻吻他的额头。 “恭喜你,被天使选中。”她说。 随后,她退后两步,让开位置。 一名黑色短发护士提着沉重水桶来到床边。她拿起玻璃杯,舀了满满一杯水,顺着病人嘴里的玻璃管灌了进去。还没等他下咽,紧接着第二个护士又迅速给他灌入一杯水。 病人吞咽不及,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可这一举动却让更多的水涌入了他的气管。水越灌越多,咽不下去的水从他的鼻孔、嘴角源源不断地流出,打湿了病服和床单。有时那些水甚至直接从玻璃管里喷溅而出。 每次“喷水”,都会让护士们高兴不已,发出阵阵哄笑声。她们仿佛把他当成了一只在海洋中嬉戏、从海底浮上水面“换气”的抹香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 逐渐,病人嘴里喷出来的水变成了殷红的鲜血。那人双拳紧握,眼球充血,脸色青紫,只能发出孱弱的咳嗽声。最后,他的身体如同一座残破拱桥,猛地高挺胸膛,不过仅仅一瞬,便迅速垮了下去。他双手一松。整个人直挺挺地瘫在床上,再也没了动静。 金发护士不紧不慢地掏出听诊器,仔细确认病人的心脏不再跳动后,高兴地宣布今天的任务完成。 护士们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将浸湿的衣服和床单换掉,随后扬长而去。 伴随着沉重的关门声,珊朵从迷惘中惊醒。她像是一个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下意识地想要揉揉因恐惧而发疼的胸口,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脚被束缚带捆绑在床头和床尾,四周一片漆黑。 珊朵恐惧到了极点,放声高呼救命,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奈何那些束缚带十分结实,哪怕病床都被她撞得吱吱响,束缚带也纹丝未动。 忽然间,一道微弱且昏黄的光线洒在她脸上。她转过头去,竟看见六个护士站在门口。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珊朵见状,精神瞬间崩溃,喊得更加歇斯底里,愈发用力挣扎,可一切只是徒劳。 六名护士围在她的床前,其中一人将一只没有底的玻璃杯硬生生地塞入珊朵的口中,她的求救声瞬间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 珊朵内心近乎绝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额间满是汗珠。她眼睁睁地看着护士提着水桶来到床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护士并没有立刻动手,反而退后让开一条路。 下一秒,珊朵看见罗伊从门外进来。他一手拿着十字架,一手拿着圣水瓶,眼神冰冷而锐利,直勾勾地盯着珊朵,再没了之前那副和善的模样。 “夺取他人性命的恶魔,必将以同样的死法赎罪!”罗伊吼叫着,将圣水狠狠洒在她的身上。 第208章 是老实人 精神病院外,节目组乱做一团。伊森难以置信地望着监控画面。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常年停水的浴室会突然冒出蒸气和热水。而在乔纳森被烫伤的同一时间,他就立即联系珊朵他们,询问乔纳森的情况,并且派人去找他。 然而,珊朵的电话接通后,那边只是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声。无论他们这边怎么对电话大喊大叫,对面都听不见。 就在这时,一名从没见过的护士推着小车出现在监控画面中。她朝罗伊三人狂奔而来,只见画面闪烁两下,乔纳森竟然消失了。 罗伊则仰着头跪在地上,冲着天花板凄厉大叫,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珊朵发了疯似地在原地跑圈,忽然又坐在地上,拿出塔罗牌占卜。她还冲着直播间说了很多感谢的话。粉丝惊讶不已,发弹幕询问她在跟谁说话?杰西卡又是谁?她是不是在演戏? 但珊朵似乎没看见他们的留言,依旧摆着牌阵,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没人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忽然,珊朵和罗伊的直播设备同时掉线,就连拍摄到他们的摄像头也跟着失灵,监控画面全变成了雪花。工作人员立即尝试修复。不过很快,画面恢复正常,直播间也重新上线。 这次,众人看见罗伊和珊朵在一间看起来像是病房的房间内。罗伊嘴里念着圣经,像中了邪一般朝珊朵洒圣水。珊朵的四肢被束缚着,脸上满是泪水,高声呼喊罗伊的名字,试图叫醒他。而他们身边围着鬼气森森的六个护士,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此时,节目的收视率和热度已经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打破了国内电视台收视率的最高记录。 不过,伊森怎么也笑不出来,并且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因为这些情况根本不是他所安排的。如果出了事,这档节目一定会被叫停,电视台要赔很多钱。他说不定也要背负法律责任。 看来必须要叫停节目了。 他转头命令助理报警,并且准备关闭珊朵和罗伊的直播间,将电视里的节目画面切换到别的灵媒那里。 “伊森、伊森……”一名工作人员突然出声打断他的动作,“直播间说我们的节目伪造拍摄画面。” 伊森的手放在切换按钮上,原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烦死了!他妈的,管他们呢!我已经焦头烂额了。别拿这些小事打扰我。他们爱怎么以为怎么以为,就算说我用录播画面也行。” “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哈?” 工作人员将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比较着监视器前的画面,指着两边的屏幕,说:“现在电视上以及珊朵和罗伊的直播间画面是完全一样的。 你看镜头,有很明显的人为运镜痕迹。一会儿切罗伊,一会儿切珊朵,给过他们特写,这会儿又是广角镜头。这间房的情况拍得一览无遗。 但你看,房间里一共八个人。没有人扛摄影机,也没有人拿直播设备。四周也没有固定摄像头。我记得我们之前在所有房间都安装了摄像头,临走还检查了一遍。” 工作人员望着他的侧脸,发觉他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试探性地说:“我们的信号源没有被恶意侵入,应该不是外人干的。你要不要联系一下台领导,也许他们私下录播了一段画面,再将画面接入到直播节目中,却没有告诉我们。” “会吗?” 伊森半信半疑。 他们的节目一直追求的就是“真实”。怎么可能放这么一段毫无代入感,且容易看出破绽的录播画面。领导就算再突发奇想,也不至于砸自己的招牌。 不过目前情况古怪。伊森心想,问问台领导也好。如果真是他们安排好的,那他也不必再担心珊朵二人的安危了。 正当他要拨打电话时,画面中的罗伊竟然指挥着护士往珊朵嘴里灌水。 伊森大惊失色,手机差点没扔出去,大喊道:“上帝啊!他想干什么!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他们吗?快把这该死的画面切换掉。完了、完了,我们一定会人举报的…… 赶紧联系那些人,让他们加快速度找到珊朵!” “他们已经回来了。”有一人回应道。 “什么?”伊森一转头,只见之前派出去的五个人,疾驰而归。各个脸上惶恐不安,脸色煞白。 “你们为什么回来了?”伊森赶紧迎上去。 “我们进不去。找不到进去的入口。”一人颤抖着将手机拍摄的画面递给伊森。 伊森结果一看,惊讶得合不拢嘴。画面中,他一早进进出出多次的侧门,如今变成了一堵平滑的水泥墙。如果不是先前他随手在侧门墙上画的涂鸦痕迹还在,他怕是会以为自己记错了。 “你们从大门进。”伊森来不及想这么多,“用工具把门撞开。快点!那个白人小妞要撑不住了!”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的吩咐,众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们还在等什么!!!” “我们……还是等警察来了,一起进去吧。”另一人说。 要是没亲眼看见异样,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没事,但现在,谁都清楚,那栋病院大楼有问题。 “你们……”伊森捂着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想其他办法救出珊朵。 “伊森!伊森!”这时,有人焦急地喊道。 “怎么了?!” “珊朵和罗伊的画面切不掉,直播间也没办法关闭。” “什么?!” “伊森!伊森!”又有一人高声呼喊。 “你那儿又怎么了!?”伊森烦躁到了极点,恨不得现在就改名。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被人一遍遍地叫起。 “段美兰的直播设备中断,和珊朵他们之前一样的情况。” “wtf!”伊森几步回到监控画面前,嘴里骂骂咧咧的:“她刚才不是还在跳她的v国舞蹈吗?!” ——————一个小时前———————— 段美兰和珊朵他们分开后,按照台本的要求,一进入病院就上了二楼。 她第一次参加大型真人秀,本来就紧张。刚开播的那几分钟又被乔纳森他们弄得下不来台,心里憋着一口气,想挽回名誉。 但她性格沉稳,说话温吞吞的,也不擅长说笑,根本没有节目效果,再加上她一个劲儿在直播间说高台教的历史发展,引发观众强烈不满。 他们不仅对她大肆嘲讽,还拿她的宗教开玩笑。 段美兰那些刺眼的弹幕,科普高台教的话卡在嘴边,抿着嘴不再多言,心态愈发不稳 走上二楼后,她先看到的房间是标本室和档案室。她的台本里安排她先查看标本室,她便照做。可手刚接触到门把手,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 她慌得后退,门把手顺势断裂在她手中。她瞪大眼睛,看着标本室的大门,随即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标本室鞠躬,嘴里说着对不起,无意打扰之类的话。 末了,她向观众解释道:“这里面的阴气很重,把门都封死了。我的莲花灯未必能破除它。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进去。” 见到这一幕,病院外的伊森拍腿大笑:“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西贡小姐’真的在害怕!她竟然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还能编出乱七八糟的理由。yin qi很重。哈哈哈哈,‘yin qi’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她们教派中的术语吧。”坐在一旁的助理接话道。 “真是有趣。我还想着道具组把门把手的横截面锯得那么整齐,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节目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可没想到她这么蠢。要是那个乔纳森也像她这么好糊弄就好了。” “我们当初选她果然没错。”助理也跟着笑。 段美兰的粉丝量和名气,与其他报名参赛的灵媒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她能入选节目,完全是因为她那股神神叨叨的劲儿。 她和导演组初次见面的时候很少说自己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在讲述高台教的相关内容。在她的认知里,世间所有的宗教都无法与高台教相提并论,其他宗教的最高神明似乎也都要听命于高台教的高台神。 伊森和助理听着她的介绍,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个形象——狂热的宗教移民分子。 另外,段美兰来自东南亚小国,身上自带落后、封闭、传统等标签。伊森他们觉得,她参加节目肯定会成为网友们的“笑料”,而且还能衬托出西方灵媒的与众不同和高超之处。 果不其然,节目一开播,段美兰就凭借她的表现迅速成为“众矢之的”。 段美兰在标本室外双手合十道歉的样子,在网友看来很是滑稽可笑,短短几分钟这一幕就被网友做成了表情包,在社交媒体广泛传播。 段美兰直播间的人数上涨,但嘲笑她的人也随之变多,甚至还出现了诸多污言秽语。然而,节目组找来的直播间助理竟然没有将这些人踢出去,由着他们谩骂。 段美兰皱着眉头,联系节目组要求处理此事,可导演组却发来信息,催促她赶紧去标本室或者下一个地方,不要耽误拍摄。 无奈之下,她暂且将直播间的事放在一边,继续进行节目拍摄。标本室她是不敢进了。根据台本,下一个地点是标本室旁边的房间。 那间房的房门只是普通的白色木门,门上写着:心理咨询室。 段美兰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将手贴在门上,仔细感受,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后,才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房间面积不大,里面放着一张沙发椅,和一张办公桌。墙边有一排架子,上面放着一些沙盘摆件。 整体来看,这个房间还算整洁,除了表面覆盖着一层灰尘外,没有其他的垃圾。 段美兰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随后径直走向办公桌,拉开第二个抽屉,拿出里面的信封。信封内是一张精美的邀请函,上面用两种颜色的墨水分别写着一句话,且字迹也不同。 蓝色墨水写着:今晚十点,二楼活动大厅歌舞表演,敬请期待。 红色墨水写着:表演缺少五人。请医生尽早安排,并将其送入负一层。 “负一层?”段美兰不知道邀请函的内容,读到这里,自己也十分疑惑,“这里没有负一层啊。而且寻找负一层不是其他人的任务吗?是不是写错了?” 说着,她抬起头,顺便看了一眼直播间。此时,直播间的质疑和辱骂的弹幕更加疯狂了。 网友这么激动,一方面是因为乔纳森此时成功破解了节目组的陷阱。两相比较之下,网友觉得段美兰连“门把手”这么明显的把戏都没看出来,顿时“厌蠢症”发作。另一方面,段美兰看过剧本的表现太明显了。 她不会撒谎,也不会做戏,从进入心理咨询室到发现邀请函这一过程,一点过度都没有,十分生硬。 段美兰被网友骂得脸颊发烫,感觉那些网友隔着屏幕把手指戳到她脸上。一时间,她的精神压力倍增,甚至萌生了退出的想法。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大的挑战不是鬼,而是和她素不相识的网友。 “要、要不我带你们去活、活动室看看。”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将节目进行下去。 她扔掉邀请函,准备离开。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播放磁带的声音。 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贝蒂小姐,最近怎么样?习惯疗养院的生活吗?” 回答他的是女人愤怒的声音。 “我说了,我没有精神病!赶紧放我出去!我要去救她们!” “谁?”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那些女孩子!在洛夫卡威街区的女孩子!我再不去救她们,她们就死了! 我是被陷害的。他们怕我把真相说出去,所以把我送到这儿来。我有证据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证据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我现在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你放我出去,我会把证据交给法官。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正常人,我真的没有精神病。” (女人的语气愈发焦急,录音中出现皮肤拍打的声音) “我离开洛夫卡威街区时,她就这样抓着我的手腕,黏腻的手汗贴在我的皮肤上,她求我救她。这怎么可能没发生过?我现在一想到她受苦的样子,就夜不能寐…… 你发发慈悲,放我出去吧!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一趟洛夫卡威。有个叫珍妮.欧文的女孩,她在黑帽子酒吧工作,十五岁。牙被敲掉了好几颗,头发这里还秃了一块。” “失眠吗?我让医生重新给你开药。” “我说了我没病!” (关门 磁带中间出现空白 开门 依旧是那个男声先说话) “贝蒂小姐,最近怎么样?” “非常棒!”女声很高亢。说话的人听起来很兴奋。 “你还记得街区里发生的事吗?” “哪儿?” “洛夫卡威。” “洛……夫卡威?”女人有些迟疑,“听起来很耳熟。” “那珍妮.欧文是谁?” “是、是我的邻居……不是……是远方表妹……好像、好像也不是。我……不太记得了。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是。严格来说,她甚至不是人。” “什么意思?” “女孩珍妮. 欧文从来都不存在,而且也没有一个街区叫洛夫卡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