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神殿之大周风云》 第一章 老人与少年 夕阳西下,略显燥热的秋收时节,迎来了一天最为舒爽的日暮清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大地之上人们遵循的传统。老人妇孺们或扛着工具、或挎着篮子,青壮们或背着竹篓、或推着木车,带着喜悦和收获,成群结队的返回。 一老一小站着桥边观望,目光在人群来回巡视,一副老大派头。事实也是如此,秋收工作就由老人带队负责。人们带着几分敬畏和忐忑,路过时低垂头颅以示尊敬,走过木桥后再把头重新抬起前行。老人很坦然的享受着一切,总角少年却陷入沉思。这世界的等级是如此森严,千白年以来的积累堆压,更是深入人们骨髓,让每一个人都在礼制内谨小慎微、无差错行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逾越,虽说规矩有序,他却不是很喜欢。 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身体有些佝偻,鬓角也有几缕白发,右腿有隐疾走路还不便,胡须如杂草般野蛮生长,一条长长的疤痕更让苍老黝黑的脸庞多了几分粗矿和凶狠。外形不出众,却丝毫不影响老人的地位,他可是国士阶层,是披甲执锐为君王社稷征讨四方的存在。在这群衣衫褴褛的众人心中,就是那高高在上的敬畏阶层。遂野之人渴望成为乡民,两级近在咫尺却难如天堑,绝大多数人穷其一生或几代都难以达成,更何况乡民、国民之上的国士。 考虑到老人的来历及神勇,人们越发羡慕起少年来,因为其父亲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靠着出色的耕种本领赢得君王赏识而晋升乡民,再用营造本事及忠心勤勉换来国士头衔,完成了众人一辈子或几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人群长龙终落幕,老人摘下腰身的酒葫芦,轻啜一口舒缓下。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弟子又胡思乱想了,做事不专心,还请师傅责罚”。老人不紧不慢地扭上酒塞,将葫芦挂回腰身,才低声说道:“圣人都说过多思量会有所得,何况你这懵懂多思的年纪,老头子我还能说啥。走吧,泡冷水澡要紧”。面对老人不怪罪的调侃话语,少年连忙快步跟上。 粟栎今年刚八岁,母亲就将他的头发包扎成两角,美其名曰总角少年,表示开慧启蒙,不再是蒙童龆年,让人有些不太习惯。恪守有礼并不是件容易事,需要懂得很多,还得将其学会并日常应用,长期熏陶遵循方可始成。 老人走在前面,淡然说道:“不受拘束是少年天性,但是这千百年来,礼制之大之重,早已不可动摇,生活在这片贼老天之下,就要懂得遵守”。说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少年问道:“你将来不会想要和那些遂野之人一般,终生劳累过此生吧?”。粟栎连忙摇头,脆生回答道:“师傅您老人家说笑了,徒儿我虽然同情他们,却也不想那样过一生”。 老人欣慰说道:“明白自己想要的就好,所以你小子呢,得努力学礼并习惯应用,再勤学苦练一身过硬本事,方可矗立顶峰、遨游在这世间,这才不枉好男儿来世上走一遭”。粟栎摇头一笑,父亲希望将来能成为他,保住得来不易的士阶层;母亲则希望更进一步,晋升到梦寐以求的卿大夫阶层;不是很靠谱的师傅契老头,那就更厉害了,一国当为执政卿才算不虚此生。 保住士阶层,粟栎很自信有极大把握。至于卿大夫什么的,虽然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但从母亲眼睛冒光的描述中,也知道有多不容易。而一国执政卿神马的,有点不做多想。只是面对契老头的谆谆教导和殷切希望,粟栎也不能表露出兴致全无,只好敷衍着回答请教。 契老头立马兴致高昂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就别多想了,你老爹这辈子估计也就只是个士,根本指望不上。晋升立命之本还得在戎,只要你小子学全老头我的一身本事,就能为国家社稷征战四方,讨伐不臣贼子或蛮夷敌酋,一番打拼混进卿大夫阶层不在话下。若时运好点,战绩彪炳让四方莫不臣服,成为一国之执牛耳者也是当然”。 少年对战争并没有太大兴趣,此时却突受启发,张口问道:“师傅,打仗是不是会死人?尤其是我们这种以弱抗强的战争”。契老头的高昂顿时兴致一泻千里,黯然说道:“怎么,想你父亲了?”。粟栎回道:“是啊,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父亲就能早日回来,母亲也就不会再暗自担忧流泪了”。 老人沉默半响,才缓缓说道:“你呢?哭过没有”。来到驻地三百步外的熟悉地段,粟栎快速脱光衣物,全身只剩下一个兜裆布,哧溜一下扎进水湾。不一会才冒出个两角小脑袋,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过每次看到母亲忧心落泪的样子,我还是有些难过想哭。师傅啊,你说说,我是不是没啥大的出息”。 契老头坐在光滑石块上,没好气回道:“流血不流泪,是让你在感受苦难时别轻易放弃,要知道这世上啊,没什么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父母和你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同身受而难过落泪,实属人伦常态,何来没有出息一说”。 粟栎想了想,不由问道:“听师傅这么一说,徒儿甚是宽慰。不过,怎么感觉这能否成为大丈夫,和流不流泪没啥必然关系啊,为何人们总要把这话拿出来挂在嘴边说教呢?”。老人有些恼怒,大声说道:“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赶紧洗漱完上来打坐运气,让老头我修理修理你”。 面对师傅的如此行径,少年并没感到多惶恐,三年相处下来,老头的脾气秉性如何他一清二楚。这是没有说辞的窘迫,而非恼羞成怒要发火,况且这一年来开始的所谓打磨筋骨,啥时候不是严苛下死手,让他吃足了苦头。 第二章 世事多无常 清凉的河水让人舒爽愉悦,粟栎畅游一番后上岸,简单擦干身体穿好衣物,开始打坐运气。契老头就在一旁默默看着,直到少年额头有淡淡的白色气蕴冒出,浑身上下有层微弱关辉流动,才抚须点头露出满意神情。 老人从神殿学来一身不俗的武艺,原本也没指望弄个衣钵传人,毕竟作为叛逃弃子,很难存活于世间,不被世俗天下所接受,还得面临朝廷的追杀和神殿的剿灭,朝不保夕不知明天何处。逃亡的道路十分孤独且没有尽头,那种畏惧和彷徨一直折磨着人,若非紧守心神、秉着神殿原则行事,他或许早已经崩溃。 如果没有遇到粟造,或许他还将继续无止境的逃亡之路,最终不堪忍受而走向毁灭。想着那人的淳朴干净和正直有礼,契老头不由得自嘲一笑,曾几何时对诸侯权贵不屑一顾的自己,也会沦落到颠沛流离的夹尾逃亡,也会被那曾经怀疑不信的缥缈东西所感化,真的是世事难料且无常。 看着打坐的粟栎,契老头感到十分欣慰。苗子是根好苗子,天赋不错根骨俱佳。只要忍受得住打磨的苦,将来不被荣华富贵和美色迷惑,稳步提升不断锤炼,武技上超越自己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加上那让人羡慕不已的聪慧天赋,做到执政六卿的高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小脑袋瓜子好奇的十万个为什么,契老头的应对办法就是,能动手的就绝不哔哔,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它有疗效啊。至于什么说教梳理啥的,能做到的就尽力阐述说道下,不能说教的也没啥,打发回去询问就好,谁让娃儿有个见识不一般、出身上古甲胄之后的母亲呢。 再没落的显贵也是显贵,这话是谁说来着,契老头有些想入神,好久远的说教情形浮现心底,那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早已模糊,只有这话让他感触颇深。昔日的棱角分明早已被时间磨平润,定居后的平静相处和接触,更让他感同身受。普通士阶层的妻子,盼望唯一的儿子能更进一步踏足卿大夫阶层,那纯粹就是痴人说梦。但如果是少年粟栎和他的母亲,契老头就很信服,他们已具备了成功的基础条件,只需时间的沉淀来证明。 三尺长的短木棍交给少年,老人手拿五尺长棍,师徒俩开始了过招较量。“步伐要稳,手握要有力,无论攻击还是防守,都要快且准”,将粟栎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不顾少年龇牙咧嘴的表情,契老头还不忘教育道:“招式不应该用老用尽,被人看穿反击时根本收不回来,太吃亏,不划算”。 粟栎大口喘着气,手臂和胸口感觉火辣辣的生疼,今日的师傅有些过于严苛,后发先至、以攻代守的犀利反击,打在身上着实不好受。老头的从容说教让他有些恼怒,全力施展搏命攻击,试图找回些颜面。 契老头嘴角微翘,稍稍后退做了两次防守,斜挑着御力并将其攻击方向带偏,使得少年人的胸前门户大开。长棍非常精准快速的击打在手背上,疼的少年直接将短棍脱手。木棍如蛇一般突袭而至,顶的胸口如遭重击,粟栎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契老头收起木棍,大声说道:“守住心神,元神合一,调整呼吸”。粟栎连忙抱守合一,运作周天气蕴,调理紊乱的内息。身体上的疼痛可以慢慢治愈,但这种紊乱内息不及时处理,以后再运气动武时,很容易出岔子,可谓后患无穷。 等粟栎平稳住呼吸后,契老头才继续说道:“陷阵冲锋当勇往直前,全力搏命当尽其所有,绝不能犹豫和退缩。像你这样的,纯粹是逞一时之勇,无论是比武打斗,还是战场生死相博,都是一种愚蠢的自杀行为,得改”。 调理顺内息,粟栎嘀咕道:“师傅您老人家又不是徒儿的生死仇敌,我干嘛要豁出性命相博呢”。契老头没好气的敲了他一脑门,大声说道:“糊涂,以命博命就该义无反顾的全力而为,没有这份觉悟还玩啥。生死之间没有杀伐果断,那就是纯粹在送死。你小子想要摆脱挨揍,老老实实地刻苦琢磨改进就是。若今天老头我让你小子一时得逞,那就是在害你性命”。 脑袋瓜被敲的生疼,粟栎也知道师傅是真生气了,连忙躬身说道:“徒儿明白,今后定当牢记师尊教诲,切磋时绝不再异想天开,定会堂堂正正的提升自身实力,方立于不败之地”。老人挥了挥手,沉声说道:“知道就好,小子当牢记,切勿只是嘴巴上说说”。粟栎连说不敢,随后师徒俩又练习了一会。 太阳已经彻底躲进了山里,暮色悄然来袭,一老一小师徒俩迈着步返回。粟栎悠然说道:“习武也不是件容易事,加上御射和阵列操守啥的,难怪卿大夫中靠这方面立身的很少有”。契老头不屑一笑,淡然说道:“那是如今,你把那些人家的身世,往前推三五代看看,又有多少不是靠此起家晋升的”。 粟栎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呢,师傅”。老人叹息道:“还能为何,后代们吃不得苦,惜命加享受惯了呗,如今的鼎食之家啊,大多都没了先人的勇猛咯”。粟栎认真说道:“难怪师傅您老总说,一定要不忘初心,有始有终的打磨提升方可成”。契老头一声长叹道:“是啊,以你小子的资质天赋,将来所取得的成就必定在老夫之上,就看这一路上能否坚持住,不被外界所迷惑罢了”。 思索片刻,粟栎才说道:“可是徒儿也不是很喜欢打仗啊”。契老头沉声说道:“没有人喜欢打仗,可他娘的战争这事吧,不管你喜欢也好,憎恶也罢,它总会说来就来,不以个人的喜好和意愿为转移。就像眼下的王师伐我,难道说我陈国有二心目无天子么”。 第三章 纷纷扰扰 契老头并不擅长说教,虽然嘴里有时也能蹦出些大道理来,但略显僵硬或不够通透。相比起来,粟栎更乐意回家询问自己的母亲,一番探讨下来必定收获不菲。母亲虽只是一名女子,但其看法和见识远超常人,属于师傅嘴里人中龙凤的那一小撮,是大多数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母亲的能力毋庸置疑,那是经过时间考验的,父亲能够晋升到士阶层,并攀爬到中士这一高度,她在背后功不可没。而母亲的家世也很显赫,相传为上古五帝之一、高辛氏的后裔,若非家族没落逃难,绝无下嫁常人的可能。 四岁时候,粟栎就展示出远超同龄人的聪慧。父亲粟造高兴得合不拢嘴,沐浴更衣着正装,请来巫祝并写好讣告,精心准备好乳猪、干鱼和干肉,摆出三鼎祷告神明和拜祭祖先,十分的隆重和虔诚。也是从那时起,母亲就有意识地培养儿子的求知,拓宽眼界增涨见识,让粟栎在同龄人中越发鹤立鸡群起来。 六岁时,在父母的安排下,粟栎正式拜契老头为师学习武艺,从此开启痛苦而快乐的生活。契老头并非像别的师傅那般敝帚自珍,或许和他与父亲有过命的交情有关,但他对粟栎寄以厚望,教导非常认真严苛,这让小娃儿苦不堪言。师徒俩的日常算得上轻松愉悦,说教词穷的老头也会恼怒,偶尔伸出老拳给以现场教育,多数则打发回去家里询问,近三年相处下来可谓温馨和谐。 师徒俩走进庭院,一身衣裳整洁干练、三十出头的粟成氏,带着老妪笑着出迎。粟栎立马窜出,冲过去抱住妇人,撒娇喊道:“娘”。契老头和老妪都带着微笑,粟成氏眼里全是欢喜和溺爱,嘴上却说道:“都是八岁的总角少年了,怎么还没点规矩”。粟栎摇头笑道:“孩儿就是二十岁的弱冠少年,也还是母亲的孩子”。 契老头和老妪忍不住笑出声来,粟成氏也无奈笑道:“你啊你,就是爱贫嘴,一点都不像你父亲。说说吧,今天是不是惹您契师傅生气了”。粟栎立马不干了,摇晃着母亲的手臂说道:“娘,您冤枉孩儿了,没有的事,不信你问师傅”。契老头很给面子的说道:“夫人多想了,栎儿是天性纯孝表现,怎么会惹事呢。倒是今日老头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打疼了孩子,身上还有些伤痕,望夫人见谅才是”。 粟成氏一听放开孩子,躬身礼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先生教导严苛是期望我儿成才之心切,妾身该高兴才是,何来见谅一说”。不善言辞的契老头抱拳一礼,转身回屋去了。粟成氏也不以为意,示意老妪将准备好的热水和温酒给送去,自己则拉着儿子进屋查看。 手背上红肿了一大块,而胸口那处紫色淤青异常显目。虽有些心疼,粟成氏还是开导儿子说道:“我儿真是受苦了,看的为娘心疼。可我儿也别怨恨您师傅,他对你如此严苛,是抱以厚望的殷切落实,这些个疼痛忍忍就过去了”。粟栎微笑着回道:“娘您放宽心,孩儿明白师傅的苦衷和期待,并没有丝毫埋怨”。 听儿子这么说,粟成氏更加心疼不已,聪慧懂事是好事,可往往更会让人心疼,士往卿大夫晋升有多不容易,就得吃多少的苦楚,八岁的孩童本不该背负这么多。看到母亲落泪不语,粟栎慌忙劝说道:“娘您别哭,孩儿已经不疼了,虽然有一阵子火辣辣的疼还痛痒难当,摸不得也揉不得,不过师傅用蒿药处理后,就清凉舒爽了许多,师傅说别触碰得注意水,过个七八天就不碍事了”。 避开身上的伤痕,粟成氏仔细为儿子擦拭完身体,再用热水给泡洗脚。看母亲弄完了,粟栎才担忧说道:“娘,师傅打伤孩儿这事,我就没往心里去。不过近来师傅有些太激进了,原本用木棍对打的比试,更像是手握武器的打斗,孩儿觉得师傅他老人家有些过于暴躁了,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粟成氏听完,那个预感的危机或许就要来临,顿时柳眉竖起脸色大变。回头一看,儿子瞪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翘首以待等说道。立马一巴掌呼过去,没好气说道:“聪慧就该多花心思在习武上,别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回家来害娘担心。还敢花心思套娘话,我看你小兔崽子是皮痒了,就是欠收拾”。 粟栎连忙陪笑道不敢,一个劲求饶说好话,总算搞定了娘亲的恼怒。粟成氏淡然说道:“别多想,整天胡思乱想还怎么习武上进,好好休息,多用点心在学习上。你师傅的事,为娘也不清楚,这就过去问问”。 打发完儿子,粟成氏来到东屋堂,契老头果然跪坐以待,仿佛知道她会要来似的。粟成氏跪坐到一边,开口说道:“契师傅有些着急了,那孩子本就聪慧明锐,不该如此急躁的”。老头平静开口道:“夫人,要不趁现在还未发现夷人大部队,我们先往北方跑吧”。 面对老人的惊死人话语,粟成氏反应很平静,想了想说道:“不妥,独自逃命难以立足于世。粟氏小门小户,在朝野没什么帮衬,也只有这河口营地才是立身发家之地。活下来固然重要,但若无根浮萍一般飘荡,那也是种灾难”。契老头叹了口气,这些综合考量他本就不擅长,只好无奈闭嘴。 粟成氏思索片刻,却行萧拜之礼。契老头连忙顿首还礼,并说道:“夫人不必如此,有何事快快起身说来就是,老头我担着便是”。粟成氏这才起身说道:“夫君将我母子性命相托,妾身也知道大人值得信赖,况且你还是栎儿的师傅,只是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去做,若真出现危机不可逆时,还望大人能带上我儿脱身离去才是”。 第四章 各自抉择 世道艰难生活不易,处于贵族阶层,想要不掉队不容易,想要往上爬一爬就更加不容易,尤其是粟氏这种没根脚的。看着躬身再行萧拜大礼的粟成氏,契老头就觉得压抑、心堵的厉害。 兄弟为了家人义无反顾的跟随君王上了战场,还是九死一生的那种,国内空虚若被夷人大举入侵,留家的母子二人还不能未战先逃跑,还得拼死抵抗。契老头心里暗骂这他娘的世道啊,自身就是个苦难折磨的人,他可没太多的悲天悯人之情,只是此事和他有莫大关联,不得低下头颅和肩旁,背起这份沉重。 坦然承受这一礼,契老头低声说道:“夫人请起,老夫懂得了”。粟成氏这才起身,躬身行礼告退离去。摸起一旁带有热温的陶壶,酸酸的热果酿入口越发的酸楚了。契老头闭上眼睛沉思,他根本不在意什么士阶层,若非叛逃出神殿,以他的资历和本事,去一国起码得下大夫起步,还是那种执政六卿拉拢的对象,如今这种不起眼的中士,根本看不上眼。 本是孤儿,没有亲情羁绊,加上戎人寇边的战争破坏,连熟脸人都快消失完了,可谓无牵无挂,跑起路来毫无压力。若不是背负着神殿叛逃的身份,契老头以为这一生会孤独老死,或被他人杀死,直到碰到粟造。置生死于淡然的活了几年,结果粟栎出生了,还展示出非凡的过人天赋,自己也当了把老师,生活彻底改变,灰蒙的双眼充满热切期望。现在就算遇到神殿之人追杀,他也会玩命反击,谁都不能阻止他教导弟子,就算是这老天,他也要斗胆借个十年八年。 只要想到粟栎的将来,一幅胸有成竹,淡然挥手就令一方天地变色,契老头的心中之火就越发旺盛不灭了。日子有了盼头,再小抿一口,就感到浑身舒爽畅快,忍不住露出笑容,连续几口将果酿干完,陶壶一放,睡觉。 和孩子闲聊了一会,将其打发上床休息,回到房间的粟成氏,内心并不平静,让老妪也下去休息,自身坐在床沿思索。无根浮萍的显贵啥境遇,自己还不历历在目,那种凶险丝毫不压于战场,就是自家上古五帝之一的高辛氏之后都如此,没有根脚的粟氏遭遇如何,后果不敢想象。 向王师投诚,也是种选择,不过起码得是有分量的卿大夫阶层,身份太低连主从关系都没有,若是仆属那投诚又有何意义。逃命也不是不可以,但绝不是现在。在夫君的教育下,儿子并非那种随意而安,可跑到他国谋求前程的人。所以她很希望,淮夷人来也分散着批次到来,那样契师傅就有极大把握,较安全的带儿子离开。 宛丘,陈国都邑,因为绝大多数青壮都被征召入伍,跟随陈侯到边界去抵抗大周王师去了,显得有些冷清。宽大森严的王宫,平时就不显热闹,如今更是了无生机。院落里两小孩在嬉戏射礼,给这沉闷宫中平添几分热闹和生活气息。 公主只有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髫年,一股子聪明伶俐让人欢喜,只是调皮捣蛋的行为也让人头疼。王子只有四岁,还不能熟练地拉开短小精美的黄杨木弓,却挡不住他跟着姐姐身后嬉戏的热情。公主也会手把手的耐心教导弟弟,偶尔也会骂几句笨死了啥的,或加油鼓励的话语,姐弟俩玩的是其乐融融。 雍容华贵的陈国王后蔡氏,非常平静安详的看着一切,什么丈夫远离和战争大事,统统都被抛开,只是身边总有人不合时宜。一个穿着发白灰色布衣的男子走来,三步外站定拱手一礼,低声说道:“美好的事物总是看不尽,过眼云烟是件残忍之事,王后当早做决断才是”。 被人打扰的蔡氏有些恼怒,加上后者一副尖嘴猴腮不讨喜的模样,顿时讥讽道:“神殿中人都像先生这般无牵无挂,丢弃喜怒哀乐,一心侍奉神明的吗”。原来这人竟是神殿中人,难怪能无视周遭的侍卫和宫女,从容走近王后身边,并擅自出声打断后者难得的享受时光。 白衣男子浑然无惧,潇洒转身看向远处姐弟,神态自若地回答道:“王后勿恼,某本出生虞国粗鄙之野,确实少了些羁绊亲情,也就少了几分喜怒哀乐。机缘巧合之下入神殿,侥天之大幸得先生提拔栽培,方有今日的成就,自当尽心竭力为先生办事才是,还望王后能体谅一二”。 面对这种脸皮厚实的家伙,蔡氏没好气说道:“在先生眼中,达成任务大过一切,不知如你这般才俊,神殿中有几许?”。虞白芽并没有恼怒,而是认真说道:“自从七日前,王后接见某等一行,长谈之后虽无决定,但在五日前,王宫中有车驾出城而去,想来王后您还是倾向选择神殿大能的”。 见蔡氏在认真听,虞白芽继续说道:“三日前,某再次进宫求见恳请,您说再容思考三日。如今情况有些危急,为何还要拖延迟缓下去,要知道每多等待一天,危险就会增加一分,这对您我都没有什么好处啊,还请您尽快做出决断”。 尽管不喜欢这人,但蔡氏不得不承认,虞白芽确实有本事,分析游说都十分在理。大周太子亲率成周王师,诸侯率军跟随,一起来讨伐不臣,夫君陈侯举全国之力相抗衡,却几乎看不到胜机。不安分的邻居淮夷也在蠢蠢欲动,有大举入侵掠夺之势,形势严峻确实不乐观。 沉默片刻,蔡氏才叹息道:“哀家只是舍不得孩子,多看几眼也是好的,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先生应该知晓才是”。虞白芽不在言语,短暂的平静后才接着说道:“夫人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以目前的消息推断,三四日内淮夷的劫掠大军就会到来”。说完转身离去,不再催促,或许明日上午,蔡氏就会收到淮夷进犯的确切消息。 第五章 战乱肆意起 因为举国之力到北境洧水去抵抗大周王师,国内防御此时最为空虚薄弱,非高大的城邑不足以据守。边境上集结的淮夷大军,在收到确切消息后,终于纷纷开拔,大举入侵劫掠陈国。 若照往常,淮夷会围攻两座边境城邑,再派出多只小股部队劫掠周边乡邑村落。但这次淮夷人显然有备而来,只留下两支部队游弋在城邑周围,大队人马直接往四周扫荡,并一路往陈国都邑进发。虽然陈侯没有抽调太多的边境人手,但这点人马依靠城池防守还行,想要主动出击将敌人赶走,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负责驻守边境的两位中大夫十分无奈,只能任由淮夷人四处掳掠夺杀。好在之前应对还算不错,附件乡邑村落直接搬到城邑里来,远处的也通知躲避退走,只剩下些没多少财货又不听王化管教的野人,留给淮夷人嚯嚯。 淮夷上下很满意这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劫掠快感,只是收获不太令人满意。野人们是很好的奴隶,只是财货匮乏的紧,抓起来还惹来一身血伤,让人实在有些头疼。大酋长通知各部落头领召开临时会议,最终决定乘此良机扩大战果,往陈国都邑腹地进发。 当大队人马越过边境,淮夷人的恐怖破坏力就显现出来,给予陈国上下惨重打击。富饶腹地的财货物品让淮夷人收获颇丰,一片片狼烟不断在各处升起,一个个曾经热闹的乡邑村落,却在哭天喊地及大肆猖獗狂笑中倒下,所过之处了无生息一片死寂。 王后蔡氏的心头很不安宁,昨天下午虞白芽还说过形势危急,一大早各地的轻车快报就如雪花般先后送到。边境遭遇侵略这是预计内的,但这次明显和以往不同,各地的奏报表明,此次淮夷人要大胆深入腹地甚至是都邑来打劫财富了。 事情超出预估,王后蔡氏将留守的卿大夫们找来商议对策。都没什么好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如今的空虚国力,根本不具备主动出击武力驱赶的可能,只能快马轻车传递四方,往坚固城邑或乡邑聚集,依靠城池做防御应对。 将传令使者纷纷派出,蔡氏就派人将虞白芽请来问对。后者自然清楚怎么回事,一副风轻云淡的坐车入宫。只要能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就好,至于陈国百姓黎民的生死,关他何事,他又不是陈国的臣子。虞白芽的心情很好,蔡氏的心情却很糟糕,所以见面后还得装出一副凝重表情问道:“王后急召某至此,不知有何事?”。 蔡氏没有丝毫遮掩,认真沉声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将两个孩子交给先生带走,送到舅舅大人身边抚养教导,还望先生不负妾身所托,一路上照顾好孩子的周全”。说完躬身一拜,行的是较为正式的顿首大礼。 虞白芽直了直上身,受了蔡氏的这一拜,才认知回道:“王后请放心,某必定不负所望,若有差池,当天打雷轰不得好死”。蔡氏明显松了口气,摸出娘亲留给自己的佩饰,交给虞白芽,躬身说道:“还望先生将此物带给舅舅大人,将来妾身这对儿女长大,婚嫁讨娶还得帮忙一二才是”。 虞白芽小心接过凤纹佩饰,当下回道:“王后放心,这些事情师尊必定会妥善考虑处理好的。不过事情紧迫,请您允许某今日下午就带人出发”。蔡氏有些不舍和犹豫,还未开口说辞,虞白芽就继续说道:“没有大树庇护的小木,就该经历风雨的吹打,才能长成苍天巨木。王后您的舔犊之情令人尊敬,但国仇家恨下,更需要一个有担当的中流砥柱”。 蔡氏有些难受,闭上眼睛半响后,才睁眼说道:“也罢,先生说的是对的,妾身就是舍不得孩子,不忍他们遭受苦难,却也不能遮护他们一辈子。哺食过后两刻,就请先生带着他们离开出发好了”。神色虽平静,但轻微抖动的肩膀,却暴露出此刻的内心,忍受着多大的苦楚和酸痛,唯有坚强罢了。 虞白芽拱手说道:“王后若有其他需要,某也能一并代劳之”。蔡氏淡淡的看了一眼,明白这是指善后工作要用心,这人并非好心帮忙,而是不放心自己能下得去狠手,除不干净会给他招来后患。冷哼一声表示不满,蔡氏才淡淡说道:“妾身能坐稳今天这高位,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虞白芽也不恼,哈哈一笑拱手礼道:“是某孟浪了,给王后赔个不是。时日苦短,某不就打扰了,哺食后两刻,某必定在此恭候,告辞”。虞白芽走后,蔡氏是百感交集,多想抱头哀嚎痛哭一场,但她不能这么做,此时此刻,整个王宫都邑乃至朝野上下,都在看着呢。 离别的苦涩不舍,就算再是故作轻松也遮掩不住,相比起儿子的单纯好打发,公主显然心存疑惑。蔡氏揉了揉眉心,耐心说道:“小娥啊,姨娘知道你聪明伶俐,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但你要相信一点,姨娘不会害你”。公主点了点头,认真回道:“姨娘您放心,逃难的日子并不好过,小娥会懂得照顾自己和弟弟的”。 不知道逃难有多艰难困苦,但聪慧如她打从父王出征北上时,就隐约明白了父亲的临别遗愿,加上旁敲侧击的观察和打听,大致弄懂了形势厉害,面对姨娘的良苦用心,她也不忍心去拆穿,有了心理准备顺着就好。 蔡氏哽咽着抱着公主,嘴里喃喃道:“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若以后父王和姨娘都不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好好活下去,知道吧”。公主浑身一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既然父亲和姨娘都是这样的说辞,就表示问了他们也不会多说,只有长大后才会明白。看着姨娘收拾好心情,仿若无事一般微笑着招呼弟弟准备开饭,此刻的公主无比渴望立马长大。 第六章 匆忙潜出逃 哺食很是丰盛,各色美味招牌菜肴都摆上了案几,蔡氏三人跪坐分食,开席前还击打钟鸣列鼎祷告,可谓奢华至极,礼仪极为隆重。 四岁的小予还很兴奋,钟鸣鼎食乃权贵们享受的大礼仪,平时只能跟随父王参与,今天就母亲和姐姐及自己三人一起享用,大有被看做成人的骄傲。蔡氏看向儿子,越发的不舍和酸楚,此刻的自豪和未知前路,让她有些恍惚,不知道以后的儿子,还有没有机会享用如此规格的钟鸣鼎食。 公主倒是看得明白,这事按说不太合礼法,王后自然有权享受和使用全套礼仪,但也得是出面招待宗室亲族或乡野大贤,哪怕是宴请朝堂重臣也该是君候主导她作陪,如今天这般用大礼议来招呼自己未成年子女的,有违背大周礼制的嫌疑。不过她也不会站出来说什么,难得享受一次大礼之宴,今后还有没有机会享受就很难说了。 小娥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是亲姐姐的孩子,聪明伶俐惹人疼爱,懂礼法会照顾弟弟,是个好孩子。也正是如此,夫君和自己都不太严苛管教,引导为主任由其活泼好动生长。蔡氏看了看小娥,又看了看儿子,毕恭毕敬礼道:“陈国列祖列宗在上,君候夫人蔡氏携嫡长子及长女给诸位先祖飨食请安,愿我陈国能长治久安,子女二人都能茁壮健康长大”。 儿子小予和公主小娥连忙齐声说道:“愿我陈国能长治久安,父王母后健康常在”。一通唱诵完毕,三人躬身行叩拜大礼以告天地,随后正式开吃。礼制讲究食不言语,也就相互之间点头致意或微笑,筷筹挥动间一场无声交流享受盛宴,古老的礼乐平添几分庄重。 离别时刻,重复了太多要交代的话语,蔡氏还是败给了眼泪,抱着儿子和长女低声哭泣。内心不安的小予在感染下,抱着娘亲嚎啕大哭,小娥还算克制,也是低声哭泣不停。 将胸前衣襟都弄湿了一大片,蔡氏才止住内心的悲伤,边抚摸边轻声安慰一对子女。一番努力下,小娥止住了眼泪,等待姨娘的最后嘱托,眼睛哭的通红的小予,鼻子依然一吸一吸的,却没再哭出声来。 双手搂着儿子弱小肩膀,蔡氏温柔认真地说道:“娘亲不在身边,小予一定要听姐姐的话,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尊敬师长刻苦学业,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道了吗”。小予抽了抽鼻子,认真说道:“孩儿记住了”。蔡氏将儿子紧紧抱入怀中,放开后才对长女说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听多看多想,一路照顾好自己和弟弟,视长者如父母般对待,当牢记”。 小娥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拱手礼道:“姨娘放心,小娥记住了”。蔡氏没有依照礼制还礼,而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痛声说道:“真是苦了你了,多懂事的孩子啊”。三人再次落泪相拥,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低声抽泣。一番宣泄过后,蔡氏收拾好心情,依依不舍的将子女二人送上马车。 虞白芽这次显得很懂事,全程耐心安静等候,直到两娃儿上了车,才对蔡氏拱手说道:“王后还请放宽心些,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师尊么,那可是神殿真正的大能贤者。多的不说,某等这就告辞了,保重”。 挥手告别,只剩下一句保重和路上照顾好自己,蔡氏浑身颤抖抽泣着,已经说不出多余话来。小予嚎着大声喊道:“娘亲保重,等孩儿长大了,一定会回来看您和父王的”。小娥也含泪喊道:“姨娘保重,小娥会照顾好弟弟和自己的”。 马车缓缓启动,咕隆着作响离去,蔡氏伸出手却无力放下,什么都抓不住,一阵阵乏力和苦楚袭来,有些站不稳。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和身体,马车已经行驶出好远了,只能低声说道:“再见了,我的孩子和女儿,一定要健康长大啊”。 四位王宫侍卫和一位健壮老妇,这就是蔡氏斟酌再三后,给姐弟俩路上的护卫和照顾之人。虞白芽自己也有一批手下,不过陪同去王宫接人的,只有车夫和两仆人,此刻也不返回驻地,直奔西城门而去。申时末,一行人等踏出宛丘城,一路向北急行离去。 姐弟俩已停止了哭泣,虞白芽对小娥很感兴趣,这小女孩聪明伶俐,表现也有些沉稳,宛如一个真正的大人。相比之下,小男孩就显得一般,虽然也算不错,但没什么值得赞善称道的,或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不管如何,将他们带回去就可以了,如何选择取舍那是师尊操心的事情。 车马向北不做停息,跟随之人很是辛苦,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坐车虽然舒服,但时间久了也受不了。小予早就想停下来休息,只是诸侯王子的身份让他一直在咬牙坚持。小娥看着心疼,弟弟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躬身问道:“不知先生可否休息一二,头次出远门,有些呼吸不过来”。 虞白芽看了看姐弟俩,笑着说道:“还得忍一忍,远行不易确实遭罪受,不过某已经安排好汇合地点,再有一刻多时就该到了”。既然虞白芽不松口,小娥也不再多说,远离这个让她感到不太舒服的男子,去劝说弟弟忍耐些。 不动神色的虞白芽,平静看着一切,今天的路程是特意安排的,就是要让这对诸侯子女知道,落魄逃亡的远行之路有多难,往后才好拿捏把握,而非服侍他们。一刻多时有些多,快两刻后马车依然没有停。小男孩已经不行了,整个人蜷缩身体躺着低声直哼哼。 这个不求饶的举动让虞白芽眼前一亮,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血液里的甲胄骄傲作怪,还是纯粹的性格使然。小娥在旁边照顾着弟弟,将脑袋抱放在腿上,让他躺着舒服些,还边用语言说笑来分心一二,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第七章 淮夷来犯 等弟弟平缓了些,小娥才感到边上有人注视,一抬头就看到那张古井不波的丑脸,在审视打量着她姐弟俩,嘴里不满的哼了一声。虞白芽回过神来,毫无自觉的笑了笑,抬头看向远方。 笑的真难看,小娥心里腹议着,却开口问道:“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到底何时我等才可以休息调理下”。虞白芽依然注视远方,看到远处的小山岗,才笑着说道:“不用一刻钟就可以了”。小娥说声谢谢,宽慰下弟弟,再尽量坐起身子看看远方,一条小溪水蜿蜒盘曲而过,一座树丛杂乱点缀的小山岗立于旁。 依山傍水,四周还很空旷,是个扎营的好地方。下了马车,落魄王子就开始哼哼不断,公主小娥在一边搀扶,那个健壮的仆妇也赶紧上前帮忙。虞白芽感到满意,走向一边喝水休息,并询问手下周边情况,丝毫不在意那四个王宫侍卫吃人的愤怒眼神。 小男孩如一摊泥躺在草地上,仆妇在一旁扇风,姐姐手捧装满清水的陶罐在宽慰说笑。嘴角微微翘起,内心有些不屑,还是让手下给送去一条麻布毯子,赢得少女的一个笑脸和仆妇的叩拜。听完手下的汇报,虞白芽心头稍定,让人在四周远处警戒,稍有风吹早动就立马开拔跑路。 野外的落日景色很美,尤其是那条蜿蜒小溪,乏着点点波光如欢快跳动的仙女,加上草丛等几分绿色的点缀,越发的让人心旷神怡。逃亡众人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情,王子公主在想明天如何过,护卫们都在盼天黑,夜幕来临还没有淮夷人的踪迹,才能说明可安全过夜。 粟栎还从没见过淮夷人入侵,淮夷野人倒是见过几次,但成规模的侵略队伍还是头次,看的他既激动又紧张。契老头则带着几分慎重,淮夷人沿着颖水进军本是很正常的事,但为何这么快就来到河口大营,实在有些蹊跷。要知道这条颖水路上,还有两个诸侯国家,姬姓项国和姬姓顿国,他们虽然没有陈国这般强大,却非孱弱、不堪一击的存在。 落日来临,夕阳在颖水中乏着橘红色的霞光,再加上本身波光粼粼的河水流淌,这样的优美景色也不能让人们有好心情欣赏,因为淮夷人的先锋队伍已经抵达,并在远处的空旷之地驻扎下来。战争就要打响,没有人关注夕阳美景到底有多美,更关心明天会怎样、能否存活下来。 阳光消失干净,暮色笼罩大地,远处的淮夷人也扎好简易营地,契老头这才带着粟栎走下土木制城楼。看出娃儿眼中的疑惑,老头开口说道:“这只是淮夷人的先锋队伍,今夜大家还能睡个好觉,明天开始大队人马就将到来,还能不能有安稳觉睡啊,就难说咯”。 粟栎很认可师傅的说辞,却依然问道:“为何淮夷人会来的如此之快,连顿国的轻车快马都没有传递来消息?项国是不是已经被攻破了?师傅,徒儿有好多不明白的”。契老头很是欣慰,这徒儿的聪慧展现一览无余,普通人绝不会想到这么多,只会老老实实去准备迎接战斗,这就是差别。 老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有人高呼道:“看河水对面,好像是轻车传令使”。两人返回城楼高处眺望,果然是背负紧急羽翎的轻车传令使,看旗帜是顿国来的。淮夷人也发现了对面的轻车,出来一些人隔着颖水朝对岸哄堂大笑,嘲笑顿国传递紧急军情的,还没有他们行动快速。 粟栎跟随师傅进入衙署,没人把他这个八岁的总角少年驱逐出去,重要的大人物们都随君候出征了,此刻只剩两位中士坐镇,而契老头恰巧就是其中之一。少年是老头的衣钵传人,还是粟造的儿子,而他老爹粟造同样是中士,且在本地很有声望,很受大家的认可。 看到契老头进来,跪坐案几的中士、本地乡族之人,三十来岁的坡脚汉子拱手礼道:“契老哥快请入座,顿国羽翎使者来报,你我当问明缘由才是”。至于一旁的粟栎,直接选择默许,这娃儿只要围观参与不说话,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对这个天赋过人的聪慧少年,有凿黍还略有些期待其成长。 询问完相关信息,契老头就带着粟栎回家,无论是项国还是顿国就别指望太多,这俩也是防御有余进攻乏力。淮夷人此次目标也不是他们,只是路过后直扑陈国,若是平常君候坐镇都邑,一纸国书派出使者求援,两国说不定就整顿军马来驰援了。但如今的局势却是陈国得罪了大周,遭到太子亲率王师讨伐,这俩不亲自下场组织联军攻击陈国,就是对以往陈国帮助抵御淮夷的最好报答了。 师徒俩皱着眉回到家,粟成氏也没了往日的笑容,而是多了几分严肃。契老头将目前的形势一说,粟成氏更感有些棘手和严峻,忧心问道:“以现在情形来看,我们河口大营是否将成为淮夷人重点攻击的乡邑?”。契老头认真回道:“这很难说,攻打城邑非淮夷人所擅长,但说到底河口大营也只是个乡邑而已,虽说比一般的乡邑要大许多也坚固些”。 点头思索片刻,粟成氏再张口问道:“若我们将不屈乡民和野遂青壮都动员起来,依靠墙体防守,能否抵抗淮夷人十日?”。契老头想了想,认真说道:“老夫觉得可行,只是不知夫人为何有此笃定,只需抵挡十日即可”。 粟成氏这才说道:“目前来看,淮夷人放弃了项国及顿国,直奔我陈国而来,抓住了我举国之力在北境抵抗王师的空虚时机,情况虽危急却非无解。都邑朝堂一定会将情况转达,届时无论是我王还是太子一方,都会慎重以待处理此事,不管是私下商议达成和解,还是堂正列战决出胜负,双方都会尽快裁定,然后挥师南下讨伐不臣蛮夷”。 第八章 严阵以待 第二天一大早,契老头就全身披甲,十分威风的带着粟栎到东城楼去巡视查看。见淮夷人没有动静,就吩咐勉励城楼下士及守卫们几句,这才带着徒儿折回衙署,坡脚中士有凿黍也到了,还有许多本地留守的人物。 君王征召大军集结北上,绝大多数显贵和青壮乡民都跟随出征去了。如陈拱这种上士、河口营地留守,有凿弘这种上士、党长,满叩这种上士、县长,当然还有一堆本地两大族有凿氏及满氏的中士、下士。粟栎的老爹粟造是中士兼鄙长,自然也在其中。而中士契老头留守大营,是三大上士和众人的一致决定。 河口大营只有四百多户乡民,却有两千一百多户遂野人家,还有数目庞大的奴隶劳役,这样人口聚集的地方,造一座池邑也是正常的。只是离都邑太远,且为挖掘神石进贡神殿之地,加上朝堂上利益纠缠撕扯的厉害,最终并未大规模的填充人口提升规格,新建池邑的名字就叫河口大营,而非河口邑。 契老头在侃侃而谈,河口大营占有地利。颖水西来折头南下,再突然转头东进一段后南下,造就了大营西、南两面皆临河水的有利地势,防守起来较为容易。东面有一条岔河,虽远不如颖水一般深广,也是个小型的缓冲屏障。只有北面什么都没有,需要作重点防御部署。 分派完任务后,契老头大声说道:“诸位,淮夷大队人马来犯,情况紧急,还望大家都能团结一心共同用力,若被某家发现谁不用心尽力,老夫的长剑可不认人情脸面”。众人连忙拱手大声允喏,粟栎只能在堂外感受,这种议会就不是他能参与的。 最后契老头还大笑着说道:“诸位也别都哭丧着脸,像死了爹娘似的,朝堂会把国情传递,北方战事必定会尽快做个了解,不管结果如何,大军挥师南下讨伐不臣淮夷,那是板上钉钉的事。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回去尽量动员一切青壮力量,守他个八九十日,这些该死的淮夷杂碎自会灰溜溜的退去”。 受到激励鼓舞,也看到了希望,众人纷纷斗志昂扬的离去,粟栎这才进屋和师傅及有凿黍一起进早食。吃完早饭,两人各自分头行事,有凿黍去北面指挥巡视,契老头去东面城楼指挥巡查,并约定若无其他,日中之时在衙署碰面。 路上粟栎不解问道:“既然北面如此重要,师傅您为何不亲自负责,而是交给别人”。契老头淡然回道:“老夫知道你看不上有凿黍,本身不算勇猛还伤了脚,能否承担此重任值得怀疑。但有一点得明白,人家比老夫有很大优势”。 粟栎低头想了想说道:“师傅是说家族出生”。契老头一脸欣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低声说道:“对头,北边区域为乡民的主生活区,有凿黍是留守两大家族中职级最高的,让这家伙去北边负责,协作会畅通无阻。若是老夫去北面指挥啊,那些留守的家伙虽会遵循,却未必用心尽力”。 粟栎表示受教,跟着师傅爬上城楼,城楼下士等人过来汇报,淮夷人并没有渡过小小的岔河来挑衅。四处查看是否准备充分,再眺望了一会,契老头对粟栎说道:“今日未必会打起来,不过打不起来也好,你小子可以继续陪老夫待在城楼观望,若打起来的话,就回家去,不要让你娘亲担忧害怕”。 粟栎有些不乐意,想亲身参加一次战争,于是大声说道:“我也是国之乡民,我有权利参与战斗”。周边众人一听都乐了,小孩子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契老头不给面子的巴掌一呼,大声骂道:“滚蛋,现在就滚,回去找你娘说理去,都要靠你这小兔崽子打战,除非老子都战死了”。后脑脖子生疼,面对突然发火的老头,粟栎无奈选择回家。 国野乡遂是这一时代的基本划分,都邑及其附近的叫做国,其他地区的叫做野。国又分为若干乡,以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乡有乡大夫,以下各级有长,每级还有德望之人曰老。野又分为若干遂,以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赞,五赞为鄙,五鄙为县,五县为遂。遂有遂大夫,以下各级有长,每级同样有德望之人曰老辅助管理。 国人才是国家的主载体,有议政的权利,国家每逢大事时,他们的意见不可忽略。比如这次太子率王师讨伐陈国,作为君王的陈侯先在朝堂赢得决议,随后征调四方国民意见,最终才达成征召全国对抗王师之举。如果君王一定要独断专权,忤逆国人民意行事,那么后果会很严重,昔日著名的国人暴动驱逐大周天子厉王的例子,值得君王反思和慎重对待。 国人享有受基础教育的权利,同时也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需要服兵役和缴纳军赋,还得不定期的参加一些国家组织的如大田、狩猎、屯卫等活动,是国朝稳定的社会基础。其中的优秀者也会选拔推荐为士,甚至晋升到卿大夫,成为国朝的统治阶层,不过却是少数。 野人就很惨,没有啥责任,也享受不到啥权利,属于任劳任怨的劳苦大众。战争时期也只需从事些配合性的杂物,不需要直接参战。不过处于对身份的渴望,也会有青壮勇猛之人征召加入徒卒,凭借功勋和积累功绩,获得梦寐以求的国人身份。 随着城邑、乡邑的建造铺展开,时代发展下也有了些变化,遂野之地不全都是野人,也会有乡民驻扎于城邑、乡邑,和遂野之人混居一起。大周天子或许会严格遵循一辈子的国野乡遂制度,但诸侯们就很难说,这种乡民、野遂之人混居的实施启动,大大提升了国朝实力,极大稳固了国土安全,乃是强国良策。 第九章 动员所有人 从满怀期待到委屈巴巴,粟栎的表情被众人看在眼里,少年走后不少人围着契老头说道:“中士大人有何必恼火呢,这战啊一时半会它还打不起来,就让小郎君在城楼多看多听多学会呗”。 契老头一脸的无奈说道:“老夫也想如此,可是这小子啊,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待久了老夫怕有事照顾不过来,伤了这小牛犊子那就不好了。不过啊你们放心,下午哺食时,那小子一定会名正言顺的溜上来”。众人表示受教,纷纷拍起马屁来,契老头是来者不拒。 战争来时强者为尊,更何况这强者还是直属上级,面对众人的吹捧,契老头享受一会才开口说道:“好了,都回到岗位上去,淮夷来犯不容小觑,有情况就知会老夫。召集来青壮人手负责发放武器和训话的跟老夫来,楼门下士就别来了,站上面给我把外面的那群杂碎看好咯”。 四百五十多号人里,绝大多数都是遂野之人,只有十几个乡民略为显目,原因无它,穿着较好、自带武器装备尔。手握长剑,契老头嚣张的吼道:“老夫就是你们的长官,大营留守两大中士之一,如今淮夷来犯,你等能拿起武器保卫家园,老夫很是欣慰。但得记住了,战争之时,老夫的话就是命令,就得一丝不苟的执行。否则,军法从事,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须发全张,契老头拔出长剑,威风凛凛地大声吼道:“不听号令者,斩。私自喧哗者,乱棍三十。裹步不前拖延者,乱棍二十。有逃跑者,斩立决。都听清楚了没有”。如此充满杀气的号令,让众人肩膀都低了下,一个个嘶哑着吼道:“明白”。契老头不太满意,怒吼道:“大声点,老夫听不清,软啦吧唧的像个娘们,还都是带把大老爷们不”。众人连忙用尽全身力气,齐声吼道:“明白”。契老头这才满意点头,大声吼道:“好,这才是大老爷们,现在开始分发武器,都排着队一个个来”。 长戈加短杵几乎成为标配,铜制武器很稀少,君王征召后更是少有,简单粗暴的将铜戈或锋利棱石制作在长棍上就成,至于短铜刃武器,那就不是这些人该拥有的。发放完武器,契老头开始大声训话,教导大家如何使用,站在城楼或墙体上时,注意该如何施展,说完了就让众人开始操练。 总角少年粟栎,闷闷不乐的回到家,母亲看到很高兴,疑惑地问道:“这么快就打起来了吗,为何听不到号角鼓声”。粟栎回道:“还没打起来,不过是师傅有些担忧,打发孩儿回来罢了”。粟成氏高兴说道:“回来也好,真打起来啊,师傅还得分心照顾你,怪难为他老人家的。走,娘带你到制作坊去看看”。 工匠们将做好的箭头和箭杠子按上弄好,需要妇人们将羽毛绑定尾部,一支可以用的箭矢才算完成。十二支为一捆,也需要妇人们打理,还有些箭杠只是泡晒过,粗糙不够光滑,需要妇人们拿着皮毛来刮擦处理。最后成捆的箭矢被人抬到车上,用驽马拉着运给前线使用。 战争来临,国人乡民会最大动员起来,一些强壮的野遂之人也是如此。午时正大家都休息下,喝口水闲聊几句,然后继续忙碌。临近申时三刻,粟成氏则带着儿子及一些妇人,至东门附件临时食坊,将做好的吃食给守城士卒们送去。 战争时期士卒们优先吃食,妇人们得做完这些回去才弄自己吃的。菜团子,大碗稀粥,少量粟米,就算得上丰富伙食,只有契老头这样的少数几人才有肉干吃。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老头在疼爱徒弟,也不会在此时把小肉干给一旁的粟栎,除非只有两人时,还能下河抓鱼烤来吃。 哺食完毕,妇人们收拾好要撤,粟栎被留了下来,面对有些忧愁的粟成氏,契老头解释道:“今天淮夷人没有进攻,也没有来挑衅,后续大队人马巳时来过,却都向宛丘都邑方向去了,暂时会有个一两天的宁静”。 看着粟小子狼吞虎咽的吃完哺食,契老头悠然说道:“城楼这没啥看头,老夫带你到南门和西门走走”。下了城楼,坐上二马车驾,粟栎不解问道:“淮夷人跑去攻打城池高大的宛丘,师傅为何闷闷不乐?”。契老头低声回道:“这只是暂时的,淮夷杂碎们也不是傻瓜,打不下宛丘高大城邑,我们这种小城邑就会是首选,那时候更危险”。 粟栎皱眉说道:“那师傅为何要去南门和西门巡视,就算大战开始,淮夷人也不会在这两方向强攻才是”。契老头没好气说道:“易守难攻不代表攻不破,更何况我们人手少,这俩地方部署的防御力量有些薄弱,搞不好,一个猛人率领的队伍,冷不防偷袭一下就完蛋”。 粟栎脸色不太好看,忧心问道:“那怎么办?”。契老头笑着说道:“还能怎么办,凉拌呗”。不在打趣洗刷粟小子,契老头指着那些正在手持武器操练的野人壮勇们,狠声说道:“操练好这些家伙,关键时刻以防不测”。说完将手指向城楼上那些士卒,平静说道:“再把这些家伙的神经绷紧、招子放亮些,就能做到基本无忧”。 契老头说到做到,摆着留守中士的谱,将楼门下士一伙人训示一番。提出自己的担心和期望,让众人别放轻松,得绷紧心弦认真巡视,别一时大意给人偷袭上门来,事关数万人生死,不容许出半点差错。顺便把征召的野人们狠狠操练一番,以便增强自身的防御。 转悠完南门再到西门,还是同样的一套说辞和流程操作,看的粟栎直费解摇头。契老头一巴掌招呼,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就是无知无畏,这世道啊,简单明了的,才是最实用的,不用弄出花来,繁琐不实用”。 第十章 晦明的局势 回到衙署,两位留守中士碰面商量决议,粟栎就待在一边听着。继续扩大征召野人壮勇一事,被契老头提出来。有凿黍略为迟疑,多增派人手就意味着多损耗粮食,而且目前武器也不够,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战还没打起来,觉得没必要。 契老头喝了口水,才慢悠悠说道:“在生死面前,粮食损耗不算什么,没有武器,简单的棍杵先操练着也就是了”。有凿黍低声问道:“大人如何判断一定会有恶战?”。契老头不屑一笑,大声说道:“淮夷杂碎出动犹如豺狼捕猎,不大口吃肉饱餐一顿,就想他们空手而回,你觉得可能吗?”。 有凿黍想了想,不再犹豫,点头说道:“也罢,你我同签署诏令,发布而起行吧。事后若有怪罪,老夫也愿担上一责”。粟栎顿时对这家伙大为改观,只是立马就被下个议题给打破。 契老头非常平淡的表示,希望北门方面能抽三十来个弓手,到东门加强远程火力防御。有凿黍一脸的肉痛,变着花样吹嘘契中士如何的神勇厉害,就是不提弓手两字。契老头是半点也不松口,说东门总共就三十来个弓手,这要是打起来还不够淮夷杂碎攻城时攒射的。 两人扯皮半响,最终还是契老头获得胜利,有凿黍忍痛割爱,三十个弓手被抽调出,去东门加强防备。恰逢有人来报,淮夷人有大队人马到来,契老头立马带着粟栎前往东门查看,有凿黍则奔赴北门巡视。 路上粟栎不解问道:“为何师傅非得要三十个弓手”。契老头叹息道:“无论是攻城还是防御,弓手都是宝贝一般的存在,短兵相接那是最后的手段,能够在远处打击消灭敌人,那才是最好的办法”。见粟栎点头思索,契老头却继续说道:“贵族必修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强调的是射、御,而不是什么搏杀武艺,想想为何?无它,唯普适性尔”。 确实是淮夷人的大队人马,数千人的队伍一下将营盘驻地扩大好多,总有高大凶猛穿着兽皮的好汉,站在岔河边对着城楼发出挑衅。动作很生猛,有些辣眼睛,他们却乐此不疲,一遍又一遍扭骚弄姿,最后响起一片大声的嘲笑。 这些人手绝对是淮夷精锐,没有神射手之能的契老头,也只能由着人家在三百步外挑衅。不过脸上神情严肃,都是后续赶来的精锐勇士,这就意味着战争会随时打响,或许向宛丘方向集结,并非这些夷人杂碎想要攻破陈国都邑,只是一种宣泄和示威,而都邑周边的弱小城邑,才是他们的劫掠目标。 宛丘城,陈国的都邑所在,动员起来的国人,已全副武装的站上城头。淮夷军队大规模聚集于此,分别包围东、南、西三门,独留北边空闲,并非什么围三阙一的高明策略,而是淮夷人懒得去做。赶来这里并非奢望能攻破宛丘,只想耀武扬威一番,报复陈国在自家出兵劫掠周边国家时总是会出兵帮忙。 看着宛丘高大的城墙,以及那些全副武装准备战斗的家伙,涡水王就感到一阵乏力,若是能趁此空虚时机,攻下这陈国都邑就好了,且不说无数的财货宝物和女人奴隶,单就破国都邑这条就值得吹嘘一辈子。颖水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也明白,靠着这点人马要攻破宛丘这种城邑,纯粹是痴心妄想。 两位淮夷大酋长,不服大周王化自称为王,带着一众部落首领及部族勇士到来,自然不是纯粹的旅游光观。在两杆王旗的飘动下,淮夷大军分成两个大方阵黑压压的逼迫向前,在南城门外三百步停下。累土台并搭建好大大的木柴堆,熊熊大火燃烧起来,涂抹着灰白黑黄红的巫祝们上前祷告。 五彩斑斓的巫祝,围着大火堆跳着奇怪的看不懂的舞蹈,两位大巫祝手捧龟甲念念有词的跪地祈祷,最后将龟甲丢入火中。额头上画有白黑红三色的部族勇士,裸露着上半身将牛、羊、猪三畜抬上来。最后两位淮夷王,带着各自手下一众部落首领,恭敬跪拜祭祀,在古朴苍老的吟唱声中,行三叩拜大礼。 两位大巫祝手持神棍,伸出乌黑干瘦的手臂,将火堆中的龟甲扒拉出来,捧在手中仔细观看,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微笑着露出黄褐色的牙齿,对视一番后不约而同的举起龟甲,大声吼道:“大吉,礼成”。众人欣喜若狂,再次行叩拜大礼,随后站起来右手高举武器,发出阵阵怒吼。 望着远处淮夷人的现场祭祀,中大夫只觉得胸闷难平,若非举国入征召跟随君王北上抗拒大周王师去了,哪里会轮到眼前这些淮夷杂碎,跑到陈国都邑来嚣张跋扈。望了望城头眼中喷火的士卒,中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强悍的射箭手,根本奈何不了那些淮夷杂碎。 好不容易等淮夷人祭祀完毕,双方将战鼓声擂响天地,士卒们都怒吼着:战,战,战,汇聚成滔天声浪。奇怪的是淮夷人并没上前进攻,中大夫觉得有些怪异,认定这是对方的阴谋,大声传令士卒们小心以对,同时派人给东、西二门处传递信息,以及往王宫中汇报情况。 结果有些令人目瞪口呆,怒吼僵持了一会,淮夷人居然自动退走了,没有一点的留恋。霎时间城头一片寂静,到底怎么回事,每个人都在胡乱揣摩着。中大夫的眉毛挤到一块,感觉眼前的一切像场梦,若非那个土台还在、燃烧着火堆还在,告诉他发生的都是事实,他真淮夷自己老眼昏花了。 东西两门的传递消息,彻底验证了一切,淮夷大军莫名其妙的朝来时的两条原路退走了。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来,就是为了向陈国炫耀武力,中大夫只觉得脑子不够用,匆忙赶到宫城议事,希望留守的同僚中,有人能够为他解惑。 第十一章 战前搦战 宛丘宫城,留守的卿大夫们齐聚一堂,讨论着城外发生的怪事。王后蔡氏也出席了议会,坐的是主案几,却跪坐一边。众人畅所欲言,针对淮夷人大批集结摆出围城架势,却一番祷告天地就虎头蛇尾的离去,究竟是为何。 陈国东边有焦国和厉国,南边有项国和顿国,这些国家和淮夷最相近,都是以往淮夷人入侵劫掠的对象。陈国历来出兵帮助友邦,讨伐不服王化的蛮夷,靠着显赫武功稳住大周东南。偶有淮夷人报复,也只是在边境两座城邑及周遭劫掠,从不敢深入腹地,一来陈国武力强大不易招惹,二来周边诸侯两两组成联军合围包剿,后果承受不了。 众人最终一致认为,还是陈国被王师讨伐,给了淮夷人胆子敢如此猖獗深入都邑来耀武扬威。唯一留守的六卿,胡老就表示:“恳请以国书形式,将此事递交给君候及大周太子殿下,号召双方能早日罢兵修整,南下讨伐不臣蛮夷”。众人无不赞同,如今让他们率兵出击追杀平乱,心有余而力严重不足。 蔡氏沉思片刻,说道:“那就劳烦胡老亲自写国书,妾身用印信,如今淮夷肆虐屠戮我陈国子民,自当停战南下解救苍生为上”。众人连称善,卿大夫胡老写好国书两份,王后蔡氏加盖印章,分别呈送给大周太子及陈侯,派出轻车传令使,快马加鞭出西门直奔洧水而去。 又是一个平静的黑夜过去,太阳露出半边脸,淮夷人也有了动作,大军渡过岔河,黑压压的开到城楼外三百步距离。士卒们有些慌乱和紧张,鼓声号角急忙响起,所有人立马手持武器登上城楼准备战斗。 契老头昨夜就在城楼下休息,大早起来巡视一番,见有动静连忙回到城楼上观望。淮夷人燃起了火堆,巫祝跳神、献上牲畜祷告,看样子早食过后必然开战。于是大声吩咐手下道:“不用慌,都冷静,淮夷杂碎忙着祭祀,一时半会不会冲上来,让人催早食快点准备好,吃完了好打仗”。 这边早饭被妇人们提上来,外面宰杀的牲畜也煮熟了,两边都开始欢快认真的享受着吃食。看着粟栎不解的眼光,契老头叹息说道:“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或许是他们存活在世间的最后一顿饭,自然得认真些”。不等粟栎回话,契老头吞下最后一块粟米团,喝完碗里的稀粥,认真说道:“一会和你娘回去,中午送吃食的时候再来,这里太危险了,老头我照顾不过来”。 粟栎很懂事的点头,没有反驳和玩笑,生死时刻即将到来,容不得他由着性子行事。只是在离开时,忍着泪水说道:“师傅保重,一定要好好活下来”。契老头大手一呼,打在粟栎后脑勺上,嘴里没好气说道:“赶紧滚蛋,老夫我还等着你成年娶妻生娃呢,少整些生离死别的,老夫我看不惯。滚,赶紧滚”。 美美饱餐一顿的淮夷人,再次整军渡河,压到城楼前三百步左右列阵。鼓声阵阵号角远扬,摆开偌大阵势,大战一触即发。长通鼓声过后,淮夷人并没有立马进攻,而是出来一彪悍猛汉阵前搦战。 身高丈余腰挎大刀,披散毛发气冲云霄,一双大眼透着凶光和漠视,让人望而生畏,上身虎皮衣脚踩虎皮靴,单就造型而言简直拉风至极。叽里呱啦的夹杂着说了一大通,无非就是胆小鬼敢出来和爷爷一战,早点投降还能留全尸之类的话语,绝不会有啥好词。 契老头手握长剑,气血上涌,这种搦战他很喜欢,两大高手之间决一死战,血脉贲张令人目眩向往。楼门下士是个明白人,连忙劝说道:“看这厮就知道是个勇猛绝伦的,还望中士大人以大局为重,不要出战啊”。契老头平静说道:“知道你的担忧,不过给老夫闭嘴,老夫我眼中就没有搦战退缩这一条,给老子打开城门,这就去会会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凑足三辆战车,契老头威风凛凛的带着人手出去应战,离对方百步站定,身披甲锐的契老头,下车大步走向对手。淮夷人并未一涌而上,手握各种武器举起来欢呼,嚯嚯哈、嚯嚯哈地声响不绝于耳。虎皮猛汉举起长刀,他们才停止呼喊。 高大汉子指着契老头说道:“陈国还有你这样不怕死的勇士?”。契老头不屑一笑,傲气回道:“泱泱诸侯大国,且是你一方蛮夷可比拟的”。汉子双目怒睁有些恼火,却也没多作争辩,大邦嘴脸总是看不起化外之人,高高在上的神态令人不爽,于是吼道:“某家只希望你的武艺和你的嘴巴一样厉害”。 契老头冷哼一声,笑着说道:“老夫也希望你的武艺配得上这身行头”。那汉子顿时炸毛,长刀一指,狠声说道:“某家乃东南第一勇士,颖水王手下头号大将是也,刀下亡魂数百,你这佝偻老汉算的上什么”。契老头拔出长剑,吐了一口唾沫,冷声骂道:“呸,井底之蛙也敢说天下人。听好了,爷只说一次”。 爆发出凶狠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势,契老头冷冷说道:“老夫乃神殿雷霆伍佐,是大周天下排的上名号的勇猛强人,且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化外蛮夷能比的”。猛汉神色萧目,神殿的雷霆军团乃天下赫赫有名,能够担任伍佐之职的绝对是厉害人物,实力不容小觑。只是既非校尉或神将,猛汉内心虽惊讶却也充满了滔天战意,誓要将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斩落刀下,让世人别小看了这天下英豪。 猛汉大声吼道:“自吹自擂,刀下亡魂者罢了。休要猖狂,看刀”。说打就打,不带一丝犹豫,大开大合杀伐凌冽,刀刀要人命,杀气透体寒。契老头也不甘落人后,长剑出手犹如猛虎搏杀、蛟龙腾挪,每一招都杀伐果决,每一式都自成气势,延绵不绝给以对手强大压力。 备注:作者取一周尺为16.95厘米,八尺一步,三百步一里,一里约等于406.8米。另外古人举足一次为一跬,举足两次为一步,和现代理解有差异,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也。 第十二章 大发神威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白热化,你来我往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有手断人亡之虞。猛汉是淮夷人中少有的勇猛绝伦之辈,大刀虎虎生威、攻势凌冽,东南第一勇士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契老头同样是勇武过人之辈,神殿雷霆伍佐并非张口胡诌,而是实打实的过往辉煌。 这样的两人大打出手,自然是难分伯仲、精彩连连,让周围人看的是目不暇接,且心神摇曳向往之。短短两息间,两人就交手了七八招,武器自带风声,相撞时火星四溅。刚一接触,对方兵刃传来千斤之力,振的虎口发麻,兵器呜呜鸣叫。于是两人越打越快,出手又重又狠,妄图一鼓作气将对手气势彻底压下去。 七八招后两人就知道,对方也是臂力过人的厉害之辈,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来。加上虎口生疼,气息略有些喘,不得不放缓勇猛招式,开启武技的纯熟应用,试图用持久的强悍的武功决出个高低胜负。你来我往间虽少了些大开大合的碰撞,但招式间的博弈杀伐,同样危险至极且迷乱人眼球。 众人看的极为激动,纷纷吼出声来给自家人加油助威。淮夷人嚯嚯、嚯嚯的声音很是壮观,伴随着牛皮鼓声响彻四野,人多势众的优势很明显。河口大营方人数虽少,却不乏整齐划一,吼,吼,吼吼,随着鼓声很有节奏规律和声学美感,丝毫不因人数劣势而处于下风。 三十多招后,杀机突然出现。东南第一勇士使出自身绝学招式,左脚大步向前,全身犹如离弦之箭猛冲,右手紧握长刀就这么抹杀过去。突逢对手奇怪杀招,契老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紧将长剑横于胸前,左手抵剑身,全力硬接下这一击。 使出极为得意的杀招,猛汉以为能一击必中。要知道很多敌人,都是直接被他劈死的,少有能打武艺高强的,也败在他这鬼魅招式之下,一抹过去必然是肢体创伤,轻者战力大损,重者当场放倒在地。只是他低估了契老头的应对,长剑如铜墙铁壁一般横于胸前,将此杀招化解。 撞击中火星四溅,契老头不断后退卸下冲劲,东南第一勇士自然不会错过如此进攻良机,后续杀招使出,正手刀跳劈猛如饿虎扑食。契老头不变应万变,右手长剑横挡抵抗,稍微吃了个暗亏,双足插入泥土中立定,这才化解了可怕的蛮横之力。淮夷猛汉反手刀接着斜向上一挑,将契老头的长剑带走胸前,左脚为支撑,右脚猛地发力直接踹出。整套攻击招式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 如果这脚踹实,那么胜负必分,要知道他一脚可踹飞一头愤怒的公牛,能让公牛就此丧失行动力。东南第一勇士准备好庆祝,只是契老头并非常人,左手如盾一般拉至胸前。嘭一声巨响,契老头被踹飞起来,落地后划出一丈多远,才将凶狠的蛮力全数化解,腹中内伤压制不住,嘴里吐出一口热血。 淮夷人山呼海啸的欢呼,嚯---的声响连绵不绝,东南第一勇士左手一抬,欢呼立马停止,众人很是费解的看着自家统领大人。猛汉的神情很严肃,老头虽然吐血了,受伤却不致命,平生第一次将得意杀招三连全数用上,没想到对手居然能接下来,这个驼背老头很危险,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早知道淮夷杂碎要搦战,契老头一定会把粟栎留下来观看,实打实的搏命战斗,远比自己拿着长棍揍那小子,要来的凶猛和真实的多,对武技提升大有裨益。嘴里吐了口新血,将体内气息调理顺,身体并无大碍,依然充满爆裂能量,这让他感到开心。 提起长剑,缓缓走上前,契老头非常嚣张狂野的说道:“你可真是个用刀的好手,老夫以前也是用长刀的行家。来吧,就算用剑,看看老夫我还能不能斩下你那颗大脑袋”。刚才悄无声息的己方,立马爆发出热烈的怒吼,吼,吼,吼吼的声音刺破云霄,对于此刻的契老头,他们充满崇高敬畏和获胜信心。 贵族标配是长剑,所以契老头说他以前也是用刀行家,淮夷猛汉绝不认为是在吹牛,从他信手拈来防御住自己的致命杀招,就知道这是一个需要用尽全力去搏命击杀的厉害人物。猛汉紧握长刀,大声说道:“能在我背手揽月抹杀下全身而退的,目前你是唯一一个。能见识过我劈挑踹三连杀的,你也是唯一一个”。 契老头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背手揽月,真他娘的好名字,没想到你这蛮夷杀才居然这么会起名,倒是让人意外。老夫的招式就没啥好名字,不过够快够准够狠”。过去好多年了,没碰到一对一让他吃亏受伤的敌手,契老头感到兴奋,血液都在沸腾,又不是神殿的某些牲口,能从头到尾把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契老头每走进一步,气势就高涨几分,剑尖点地俨然一派拖刀招式。淮夷猛汉双眼圆睁,不在给对手从容施压的机会,手握长刀主动出击,就是凶狠凌厉的劈砍抹杀。契老头嘴角露笑,心里道来得好,使长剑如用长刀,同样是凶狠凌冽的劈砍招式。 同样的凶猛迅捷,两人交错间相互砍出十数招,刀剑相碰火星四溅,叮叮的颤鸣声不绝于耳。错位后两人再次使出七八招,都是以快打快的凶狠招式。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到处是刀光剑影上下滚动翻飞,助威声再度疯狂怒吼起来。 两人站定,契老头笑着说道:“你这家伙的刀法果然够厉害”。众人这才发现,他胸前甲革被划开好几道口子,鲜血跳动着直往外冒。淮夷人高兴地跳起来嗷嗷直叫,自家统领果然才是最厉害的,大营方众人则感到有些失望乃至绝望。猛汉站定不动一言不发,身上的外伤只有两处,远比对手好看的多,不过内息却混乱之极,这让他感到绝望和害怕,老头的笑容如鬼神催命一般面目可憎且无情。 第十三章 短暂的平静 猛汉长时间的不作为,让淮夷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心中无敌的第一勇士,似乎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或许还有落败的可能,这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与之相反的,自然是河口大营一方,变化逆转来的如此之快,让人癫狂喜极而泣,歇斯底里地欢呼和怒吼,出尽胸中的恶气。 看到对手勉强压制住紊乱内息,契老头决定速战速决,反手持长剑小碎步冲击向前。淮夷猛汉看的怒目圆睁,这个招式和他的背手揽月很像,难怪老头能化解他平生得意杀招。左脚踏出,双脚如岩石咬定大地,右手握刀自后向前劈砍阻敌,以不动如山的防御来化解杀招及其后续。 活学活用可算一大武学奇才,可惜淮夷猛汉不是契老头,刚刚压制住的紊乱内息,在刀剑狠狠撞击时,再度爆发肆虐开来,内息横冲直撞,胸闷非常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契老头得势不饶人,近距离长剑横砍,刷刷就是重击三连。猛汉握着长刀勉强应对,嘭嘭的撞击声伴随着火星飞舞,腹中怒气狂涌,噎着那口鲜血直接喷出,顿时感到喉咙一甜,胸腔却火辣辣的痛。 长剑自下往上挑,顿时切开了大半个胸膛,虎皮被挑飞了出去,坚硬的肩胛骨阻止了长剑的肆虐。淮夷猛汉的绝命博杀,就是尽力踹出的右脚,踹实了的触感让他满意,肋骨断裂的声音让他欣喜,然后就那么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落地时才感到呼吸无比困难起来,全身乏力大口粗喘着气,眼睛有点模糊看不清,身边寂静的可怕,泪水夹杂血丝止不住涌出,远不及胸前的血泉喷涌。 契老头后退一步化解了力道,肋下火辣辣的生疼,顾不上肋骨的断裂,连忙压制调理体内翻滚的内息。此时此刻,胜负已分,淮夷人如丧考妣,低着头一片寂静无声,大营一方是欢呼雷动,喜悦之情直冲云霄。 契老头走上前,看着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心有不甘的猛汉,低声说道:“你也是个身手了得的,死在神殿雷霆第一伍佐手里,不辱没你淮夷东南第一勇士的头衔”。猛汉眼前一亮,有了几分神采和喜悦,艰难的抬起头,吃力地伸出左手指向契老头,张口嘴啊啊几次,终究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此垂头倒下。 契老头右手举起长剑,威风凛凛的站在众人之前,己方再次爆发热烈的高呼声浪,伴随着远处的鼓角声鸣,形成巨大声浪,仿佛要天地见证这一荣光。淮夷人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第一勇士搦战的失败,让他们遭遇巨大打击,现在只能渴求胜利者能将尸体还给他们,而不是如战利品般羞辱展示。 随行副佐下士立马开口说道:“还请大人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我等要在营地为大人开酒宴庆祝胜利”。淮夷人的心情越发恶劣了,恭敬的叩首大礼不停歇,巫祝也跑上前嗯嗯哈哈的比划,希望能要回自家勇士的尸体安葬。 契老头制止了副佐的继续开口,冷声喝道:“你们这些蛮夷之人,不服王化管教,不臣服大周纳贡,仗着几分蛮力骁勇,竟敢目无尊卑礼制的挑衅劫掠,实在是罪大恶极。今日,暂且将尸体归还给你们,但都给老子记住了,我大周邦国的强大,不是你们能够窥视的,冥顽不灵再犯者,这厮的结局就是你们的下场”。 目光如利刃,声音如雷鸣,面对契老头的雄伟身姿,淮夷人莫不敢直视,低着头将勇士的尸体抬起,一片寂静无声返回,唯有巫祝的咿呀吟唱声不断。看着淮夷人远去,副佐下士走上前说道:“大人不该如此怜悯对手的,要知道淮夷杂碎们可没有礼法和羞耻”。 契老头转身,一脸不悦的盯着他看,下士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想让他太难堪,契老头边回走边说道:“蛮夷也懂尊卑和羞耻,只是和我们有些差异罢了,不要用你狭小的心胸和眼光,来看待这天下的所有人”。 兴高采烈、热热闹闹的乘车而回,契老头受到英雄般的瞩目和待遇,人群夹道欢迎还有礼乐。心里虽很得意,契老头却挥手制止了众人的闹腾,大声说道:“都别太得意忘形了,赶紧丢了这些庆祝,抓紧休息备战,半个时辰后,淮夷人会发动大军攻来,到时候别他娘的尿裤子和腿软,老夫可丢不起这人”。 众人感到十分费解,却赖以契老头的无比威望,只好不情愿的就此散去,留给他几块肉干、半只烤乳猪和一坛子佳酿米酒。而半个时辰后,淮夷人下葬超度好自家的勇士,整顿大军发动进攻,人们都契老头的决断越发信服了。 不出意外的没啥士气和决心,淮夷人的动静气势很大,却丢下一地死尸匆忙退怯。大军攻城不成,似乎也消耗掉了最后一点勇气和信心,他们在大营外挖坑掩埋死去的同袍,点燃火堆让巫祝祭祀超度亡魂,就是不组织大军攻城。 午时三刻,妇人们送来简单的吃食,作战期间喝点稀粥也是种很好补充,能精神饱满的应对一切。粟栎也跟着上了城楼,一脸崇拜尊敬的看着自家师傅。面对少年的纠缠要听讲解,契老头毫不客气的大手一挥,没好气说道:“听这些天花乱坠的有啥鸟用,斗狠搏杀实力为王,好好用心下苦功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后脑勺有些生疼,粟栎呲着牙说道:“师傅您老人家说的对,可也不能总打小子的脑袋啊,在这么下去要被打笨打憨了”。 契老头不为所动,瞟了一眼说道:“笨些憨些也好,这样子才舍得吃苦,用心下功夫。好多他娘的所谓天才,知道为何没能达到预期高度吗?就是太过聪明了,还没用对地方,结果到头来半桶水晃荡直响,真他娘的可惜啊。你小子给老夫记住了,可千万别成这鬼样子”。 第十四章 诡异的局势 契老头的脾气极大,说教起来毫不含糊,虽说很有道理,且看他搦战击杀淮夷东南第一勇士的份上,粟栎只好默默受教。仿佛看穿了徒弟的玲珑心思,契老头起身眺望远处的淮夷人驻地,久久没出声。 粟栎恭敬的站在一旁,没有继续吹捧夸奖和八卦打听,而是安静的看着远方,他知道老头子会有感而发。果然,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家伙虽然死了,却真心了不起,老头子我并不见得比他强多少”。粟栎不解问道:“可获胜的是您老,还没受太重的伤,怎么看,都超出对手许多”。 契老头沉声说道:“这就是眼界和磨砺的差距。老夫出自神殿,乃云集了天下间众多武艺卓然者,眼界之宽、切磋成长之快,常人难以想象。四处征战讨伐不臣,实战磨砺和心得体会,也是常人难以匹及的。种种这些下来,才是那个东南第一勇士死了,老夫还活得好好的”。 粟栎听完,皱眉问道:“一国之大,一地之广,也比不上神殿?”。契老头不屑一笑,傲然说道:“只有天子所辖两都京畿之地,才可压神殿一筹。其它诸侯国,还闻所未闻能有比肩者。化为蛮夷之地,唯有西戎部族彪悍骁勇,武力卓绝者众多,其它不过跳梁小丑尔”。 粟栎有些疑惑说道:“可是两年前,王师大举讨伐河东条戎、奔戎,却遭遇败绩”。契老头叹息道:“大军作战并不只看人数的多寡和将领的武艺强弱,还有许多因素,比如士气、调度等,那可是件大活计,一般人操弄不来”。眼看着老头陷入沉思,就是不知道想的是谁,粟栎不再言语,静静等待。 回过神来,契老头才低声说道:“神殿啊,确实是个大能贤者云集之地,若有机会踏入,收起你的聪明心思,多看多听多问多学才是”。不理会粟栎的躬身受教,契老头继续说道:“关于战阵之道,老夫能交给你的也只算凑合,想要更进一步提升,就得多想多在实战中反思总结”。 粟栎小心问道:“师傅您不擅长指挥作战?”。契老头呵呵一笑,淡然说道:“老夫我打战就只会一个,凶猛直前打败所有,至于其它门道不太懂,伍佐升校尉就这么一直卡着”。内心有些酸楚,靠强悍武力升校尉也不是不能,奈何自己没有日常管理、操练调度等能力,只能眼看着别人晋升。 整个下午,淮夷人都龟缩在营地,没有欢腾打闹,也没有组织军队发动进攻,却像是在忙着扩建驻地。这就让人感到奇怪,淮夷人如今的信心勇气都低落到极点,河口大营方面则是士气暴涨,队伍的大统领兼第一勇士都搦战而亡,他们还固执的留下来干嘛。契老头的神情很凝重,种种迹象表明,淮夷人的大酋长将到来,必定会有一番苦战。 酉时正,有淮夷人队伍抵达,响起热闹的欢呼声,持续好长时间。契老头越发慎重起来,站在城楼仔细观望。粟栎不解问道:“淮夷人的大酋长到来,低落的士气也能被激发吗?”。契老头答道:“能,肯定能,这些个杂碎跑宛丘都邑去耀武扬威并祭祀鬼神,绝对能激活他们骨子里的掠夺血液”。 契老头没说错,夕阳挂落上头时,大量的淮夷人自东而来,整个营地顿时沸腾起来,搞出极大动静。契老头低声说道:“看见那杠红黑色的大旗了么,那就是大酋长的旗帜。这些杂碎迈着小步子慢行,显然是负重而来,还有哪些满满的大车,娘希匹的,是这一路上劫掠的战果,贼老天的,淮夷杂碎都该去死”。 不理会老头的骂骂咧咧,粟栎皱眉问道:“淮夷人刚从宛丘都邑耀武祭祀而来,顺路劫掠还收获颇丰,不是正该撤军而回吗?”。契老头叹息一声,低声说道:“你小子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情况,还有可能人家不接受耻辱失败,打算重整士气死磕,打破我们的城邑一雪前耻呢”。 夜幕时分,淮夷人点燃了数堆篝火,整个驻地一片欢腾热闹,一改压抑颓废之势。契老头和赶来观望的有凿黍,都是一脸的凝重,清楚这是对方大酋长不接受失败,决心留下攻破此地洗刷耻辱。盛大的篝火晚会,就是用来宣告荣光激励士气的,痛快享受一晚后,淮夷人将再次化身豺狼,凶狠的扑向河口大营。 宛丘都邑东南五十多里外的郸邑,城池比河口大营高大,人口数众也比河口大营多许多。怎么看面对相差无几规模的淮夷人入侵,应对起来都要比河口大营轻松得多,只是事实并非如此。 作为卿大夫阶层最低等级的下大夫,遂大夫原本该追随君候的征召、北上作战才是,奈何城邑东段城墙,夏日受洪水肆虐浸泡,突然间垮了一大段,只好留守下来负责修缮。原本也算个好差事,可谁知淮夷人就大举入侵国内了,大段城墙还没修缮好,淮夷人看到简直是双眼冒光,如豺狼盯着可口食物一般。 大队人马伴随着王旗北去,只留下部分驻扎于东城门外,让遂大夫感到有些惊喜,只是很快惊喜就变成惊吓。勇猛的淮夷留守主将,在城门前发出搦战。面对人数相当,野蛮无知的夷人,手下勇猛之士纷纷请求出战,势必要杀掉敌人的嚣张气焰。说的好听吹得厉害,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却是一边倒的被杀戮。两位上士和一位中士的人头,如今就挂在东城门外的木杠子上。 淮夷人越发猖狂了,尤其是自称涂山第一勇士的淮夷猛汉,只是有些奇怪,三连胜胜后他并没乘机发动全军攻打城邑,而是继续叫嚣搦战。遂大夫直接住在东城门上,安抚手下别理会城外的挑衅,认真戒备着随时到来的猛烈攻击。淮夷人没有发动进攻,城楼上的人却一刻都不敢放松,这种诡异的平静,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第十五章 惨烈攻防 虞白芽也没着急跑路,而是在小山岗处驻扎下来,七岁的髫年少女感到有些奇怪,壮着胆子走过去询问道:“先生出城时非常匆忙,为何如今却一副不着急、常驻的打算?”。 虞白芽的心情很好,笑着说道:“逃难时一定要匆忙,稍微晚会就有被盯上追杀的可能,因此一定要快。等跑出足够的安全距离后,就可以边修整打探或慢走恢复,不需要慌不择路的一味逃跑”。少女费解问道:“这里离宛丘城应该没有多远,先生何以认为是足够的安全距离”。 虞白芽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小姑娘想知道,某家就给你说道说道”。离宛丘确实不算远,但胜在北方有陈国大军、大周王师及诸侯联军在对峙,淮夷人就算再勇猛过人、大胆无畏,也不敢轻易北上掠夺财货,容易招来毁灭性的灾难打击,一个不小心就是生死族亡,后果太严重有些承受不起。 胸有成竹的虞白芽,微笑着总结道:“虽然有些赌博的成分,但某家猜测很准。昨日入暮时,淮夷人先锋就抵达宛丘城东西二门,今日上午的探子回报,却是淮夷众人耀武扬威祭祀鬼神一番后直接撤兵离去。所以我们才能这么悠闲,不着急赶路”。 小娥一听有些高兴,躬身礼道:“既然淮夷人已经离开,先生能否送我姐弟返回宛丘呢”。虞白芽摇了摇头,无视少女的满脸失望,淡然说道:“谁都不能保证,淮夷人还会不会回来。况且---”。看着眼前的少女,虞白芽认真说道:“宛丘城的劫难,或者说陈国的劫难还没过去,暂时的平静并不意味着安全”。 小娥神色一暗,打小在宫中长大,虽只有七岁年纪,却算得上聪明,耳濡目染下对社稷也有些认知。于是脆生问道:“先生是指大周太子殿下么?”。虞白芽回答也很干脆:“是的,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等待大周太子来做最终裁决,尘埃落定后才算了结”。 王室姐弟的心情很沉重,遂大夫的心情却不在紧张,看着大队人马伴随王旗陆续返回,他就完全明白了,为何那个涂山第一勇士没携搦战三连胜之威,对郸邑发动猛烈攻击,就是因为在等待他们的王。视偌大城邑为一块肥肉,献给高贵的淮夷王才是硬道理,谁说化外蛮夷不懂礼数,此刻遂大夫只觉得有些发苦。 西城门和南城门都有淮夷人马,唯独北边空留着,这可不是什么好心,困兽犹斗的道理,这些野蛮之人很懂,把猎物赶到预定的战场,他们更拿手。遂大夫坚决反对从北门往宛丘都邑逃走的建议,他大声吼道:“化外蛮夷不是你我大周臣民,我等出北门逃走,将会是无休止境的一路追杀。追杀夺命而逃的猎物,是淮夷人的狩猎本能,他们可不会理睬追击出十里而止,投降者不杀、老弱可遣回”。 扫视一圈后,遂大夫又恶狠狠的说道:“城外那些蛮夷,一定会追杀不止,投降被杀或作奴隶,全看他们的心情,可不会和我们讲大周礼制。收起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想要活命只有一条,那就是拿起武器,以城墙为依托,和蛮夷面对面的搏杀。只有坚持到北方战事结束,淮夷人就不敢停留而自动退走,我们才真正的安全”。 作为官员,遂大夫是合格的,作为指挥官或战士,他也能做到不躲在后方、不率先逃跑。丰盛可口的午时过后,淮夷人就列阵东城门前,派出使者叫嚣着投降不杀,遭到弓箭手的射杀后,恼羞成怒的发起猛烈攻击。从这一刻开始,郸邑东面城墙段,就是惨烈的攻防战。 胳膊挂彩,身上还插着流失,遂大夫的表现很英勇,没有后退半步,誓死奋战在城楼上,给了守军士卒民众极大的勇气和抵抗决心。面对众志成城的顽强抵抗,淮夷人丢下成片的尸体,灰溜溜的退回营地修整。原本以为是一场手到擒来的胜利,没想到却遭遇当头棒喝,连续猛烈进攻竟然无功而返。 淮夷大酋长,涡水大王眼睛咕噜噜一转,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困兽犹斗罢了。众位部族头领,我夷人的勇士们,都抬起头来,战事这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没结束,下午饱食过后,我们在打他娘的底朝天”。 遂大夫也在安排修整,伤患严重的被劝下去,皮肉伤者继续留守,吩咐手下赶紧准备吃食补充能量,空腹和蛮夷作战太过吃亏。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势,遂大夫又登上东城门,拒绝了手下的好意,大声发誓以城楼共存亡,极大提升了士气、振奋了人心。 哺食过后,淮夷人再次列阵东门外,擂鼓吹角,嗷嗷叫唤着,发起大规模的冲击。遂大夫严阵以待,鼓声阵阵,怒吼助威,士卒乡勇们全力以赴。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一交手就是你死我亡的惨烈攻防。淮夷人想要一鼓作气攻破城楼或城墙,好进城大肆洗劫。守军自然是拼死抵抗,丝毫不怯勇敢搏杀,誓将蛮夷挡在城外。 战斗很激烈,也很残酷,很多次淮夷人都攻上了城头,只是被守卫的士卒乡勇们顽强的赶了下来。双方弓手各自射出箭矢,收割着一条条生命。整个攻防战斗如绞肉机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无情吞噬着攻守双方的性命。近一个时辰的激战,数千条性命永远倒下,还有不少哀嚎挣扎的重伤患,攻守双方都付出惨重的代价,结束了一天的鏖战。 遂大夫的内心很忧虑,表面却是古井不波,战争的残酷不断消耗着敌我双方的性命,也不断消耗着双方的信心和勇气,郸邑想要得以保存,起码还得坚守四五日才行,这看上去实在有些艰难。好在一天惨烈的战斗后,士卒乡勇们已看淡了生死,心存莫大勇气和希望,还有信心和能力做誓死抵抗。 第十六章 新的变化 经过一晚的篝火盛会,淮夷人修整完毕,蓄势待发,露出锋利獠牙。早食过后,成规模建制的列阵,黑压压的渡过岔河走上前来。粟栎被打发下城楼,契老头表情有些凝重,那杠硕大的王旗飘扬在此,莫非淮夷人的主攻方向在此。 淮夷人点燃篝火,巫祝们出来跳神祈求,随后鼓声阵阵号角连绵,大队人马攒动,开始调派人手准备攻城。契老头大声怒吼提气,号召士卒民众、野遂壮勇们打起精神来,和淮夷杂碎们拼他娘个鸟朝天。粗鄙不堪的话语,非常实际的承诺,充分激起了己方的勇气和信心。 面对契老头驻守的东城门,淮夷人采取了分兵攻城策略,大队人马呜啦啦朝北边开去,认为那里更容易攻打些,至少没有杀死自家第一勇士的彪悍老头。轮番进攻是一种战争智慧的体现,不过淮夷人的调度十分简单粗暴。发动凶猛的两刻钟攻击浪潮后,没有取得突破进展就吹角后撤。鼓声继续响动,第二波的攻城队伍踏入战场,继续发动大规模冲击攻势。进攻中缺少章法和统一指挥,批次间的衔接略有点长。 短暂休息调整,契老头连忙指挥人们将重伤员搀扶下去,野遂壮勇赶紧补上来。战事惨烈,容不得半点仁慈和犹豫,这时候比拼的就是一口气,打散了不单难以聚集起来,还他娘的十分危险,一个不好就是城破人亡。没上过战场的壮勇也不打紧,身边有的是饱受战火考验的老卒和同伴,只要扶持叫骂着让他们待在城头,一轮战火洗刷过后,就都是合格的战士。 淮夷人开启了新一轮的进攻,契老头在城头骂骂咧咧走动,鼓舞士气稳定军心。“都打起精神来,弓手给我准备射他娘的,放近点在射,别浪费体能,找准那些带着器械的,或者混在人堆中的杂碎弓手。盾牌手们握好大盾,随时保护弓手。靠墙的给我贴身护好,淮夷杂碎们爬上来,就给我戳下去”。 相比东城门,北城门的战斗更加惨烈,淮夷人认准了这是个最佳突破口,玩命般发动进攻。有些坡脚的有凿黍并没有后退半步,却吼的嗓子有些沙哑。好在乡民们组成的戍守,战斗力量非常有保障,绝非野遂之人那般全靠蛮力,他们有接触过搏杀训练,也懂得简单的团队配合。 成片成片的尸体倒下去,淮夷人满怀欣喜的发动猛攻,却遭遇迎头痛击,真是肉没吃到嘴里,还崩碎了一嘴牙齿。攻城伤亡惨重却毫无进展,使得主将统领午食都顾上吃,带着手下人就跑到大王哪里去请罪认罚。 能够自称颖水大王,独霸淮河、颖水这两河之地,淮夷大酋长的脑子也是够用的。短暂的暴跳如雷和打骂过后,他开始沉思,手下大将都是勇猛的汉子,打仗冲锋不会含糊,但面对这座防御严实的城邑,得拿出个可行方法才是,要不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士气,迟早会被消耗溃散掉,到时候只能灰溜溜的率众败走。 瞅着王座上脸色阴晴不定的自家大王,没有人敢站出来喧哗,一个个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大王的决断。看到众人噤若寒蝉的小心样子,颖水王笑了笑说道:“在座诸位都是我族中的勇士和智慧之辈,有什么好的建议都请说出来,本王还就不相信,眼前这小小的城邑,能够让我等数万人毫无寸进”。 大王越是不摆脸色笑呵呵的,手下的部族头领们就越是不敢言,要知道笑面虎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从部族头人到夷族大酋长,这一路上尸骨血海可都是佐证。眼见众人还是不发一言,颖水王顿时有些不太高兴,黑着脸就想大骂一通。 一位精瘦的青年站起来说道:“父王息怒,孩儿有话要说”。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颖水王高兴地说道:“我儿有话不妨直说,说出来也好让在座的族老统领们帮忙参详下”。儿子的身体有些单薄,武力并非强项,但脑子还算灵活,这点倒是和他很像,将来或许能够接班自己做夷族的大酋长。 青年先抱拳朝四周族老统领们致意,这才开口说道:“陈国的军事力量和武器储备,绝大多数都跟随自家君王北上作战去了,因此他们的战斗兵员和武器箭矢都应该匮乏才是,今日上午的战斗的也证明了这点。若我们能多多消耗敌人的箭矢,就能形成绝对的人数碾压优势,还请父王和各位统领们,咬牙坚持才是”。 颖水王大声叫好,让儿子落座后继续商议,有人开了头赢得大王赞赏,自然就有人把如何消耗箭矢之法补充完整。最后颖水王兴高采烈的宰杀牲畜犒劳众人,一顿饱餐修整后大军再发起消耗攻势。 淮夷人不再一股脑的冲锋攀爬,而是将石块、石斧等作为投掷武器,扰乱守城士卒壮勇们的防御,给人堆中的弓箭手制造精准狙杀的有利条件。这样的攻城变化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两拨攻势浪潮过后,契老头就发觉自家弓手的折损有些大,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淮夷杂碎想要的对杀消耗。 野遂之人只有一身蛮力,弓箭这种奢侈品,是他们平时不能接触到的。乡民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他们接受过弓箭训练,殷食人家甚至自备有好弓。趁着停战的休息间隙,契老头连忙派人到北门去求救,北边才是弓手最多的地方,因为那里增派的人手,大多数都是乡民壮勇。 有了新的弓手补充,契老头大为舒缓了口气。哺食过后的作战波澜不惊,只是弓手的消耗依然无解。论战斗的人数多寡,淮夷人显然占据优势,单说弓手的数量,淮夷人也是稳占上风。能够在这种消耗中,还取得点杀敌数目的优势,全靠居高临下的城墙做为依托。不过得想想办法才行,契老头感到有些头大。 第十七章 师徒城楼话 太阳落山,一个白天就要过去,契老头一丝不苟的安排人手巡查,轮换守夜分批次睡觉休息。忙完这些,他才站到城墙边,眺望远处的淮夷人营地。又是数堆篝火燃起,敌人在庆祝他们肉眼可见的消耗胜利。毫无疑问,此刻淮夷人的士气和信心,暂时要超出己方一头。 粟栎悄悄地爬上城楼,来到师傅旁边站定,知道他指挥作战了一天,有些劳累不太想说话,就在一边安静的陪着。契老头不回头的说道:“你小子不在家陪你娘亲,跑城楼上干嘛”。粟栎认真回道:“是娘亲让我来的,还给您带了平时爱喝的热果酿”。 契老头这才笑着转身,接过少年手中温热的小陶罐,拔掉木头塞子,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开心说道:“你娘有心了啊,酒也送到,你还是早点回去”。粟栎闪烁着眼神说道:“陪您老说会话吧,听说今天下午的战事很不顺利”。契老头没好气说道:“小兔崽子消息还很灵通,不好好在家苦练功夫,还有闲心关注战事顺不顺利,是不是又皮痒了啊”。 粟栎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道:“说说呗,说不定以我小脑袋瓜子,能帮师傅您想出好办法来呢”。契老头想动手抽人,看了看徒儿认真好心的样子,最终还是讲了讲目前遭遇的困难。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少年,就算有些聪慧,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契老头一脸坏笑的看着徒儿认真思索,心里暗道就当是开发思考了。 想了一会,粟栎兴奋说道:“既然敌人能够投掷石块等武器,我们也可以投掷啊,何况是高处投掷,效果应该比对方好才是”。契老头笑着说道:“这算不得好办法,如果敌人攻城攀爬,石块滚木等武器直接往下砸,效果更他娘的好,一砸一个准还刮倒一片。我们要是主动投掷打人,这他娘就成弓手的活靶子”。 粟栎听完,觉得师傅说的很有道理,皱眉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淮夷人这种投掷行动,就是起到干扰作用,实际杀伤力有限,却给他们的弓手制造了很大射杀机会,这些家伙就是仗着弓手比我们多”。这次契老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太阳完全落下,看不到一丝阳光,暮色悄然降临。城门附件,充斥着许多低声细语,哭泣声大笑声,时而哭泣时而大笑者也有,还有伤患哀嚎的呻吟。有点安静又有点乱糟糟的,犹如此刻少年的脑子,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不时出现,但还不用说出口,脑海里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驳斥掉这些。 看到粟栎想的只抓脑袋,契老头使出绝学大招,一巴掌呼在其后脑勺上,嘴里没好气说道:“老夫等人还没死尽,早点回家陪你娘亲去,这战争之事交给某等就是,一个小小少年娃儿,想这么多干嘛。多用心琢磨点武艺,努力练习不落下,将来有的是机会战场逞能的”。 没能帮上师傅,粟栎有些不太开心,闷闷不乐的准备离去。契老头叫住他,低声认真说道:“脑瓜子聪明呢,很多时候确实很厉害很管用,但绝不是万能的。你小子得牢记,切勿仗着自己的聪明,就对苦练功夫敷衍了事,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粟栎浑身一震,对师傅在此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感到吃惊,连忙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契老头大方自然的受了这一礼,这才继续说道:“应对这种情况,士卒们平常的训练配合就会体现出来。弓手射杀的目标,优先放在那些抬巨木凿城门的杂碎身上,没了破门之忧,下个目标才是混在人群的敌方弓手。当然这些都需要盾牌手的默契配合,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在训练中下功夫才行”。 粟栎点头受教,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问道:“师傅您以前提起过神殿雷霆军团的后备、神都戍守军团,貌似就是这种训练有素的好手”。契老头微笑着抚须点头,高声说道:“世人都知神殿雷霆,以迅猛彪悍的强大攻击称雄天下,殊不知雷霆甲士大多出身神都戍守,其操练有度配合有方,极为擅长戍守”。 千百年以来,作为上天的代理,天子就是这片广袤大地的主人,神殿以苍穹为名,躬身力行协助天子,震慑四方讨伐不臣,教化万民推行礼制,留下许多神勇传说和大贤能者,在万千大众心中拥有无比崇高的地位。而神殿的军事力量组织,雷霆军团也以赫赫有名的战功,和强悍无比的攻击名扬天下。 契老头喝了口果酿,喟然叹息道:“这战阵之道啊,就和武艺一般,没啥太多的捷径可走,得下苦功夫用心操练才成。有道是三年战阵可小观,十年武艺方可成,这话啊说得在理,你小子得记牢实咯”。 和契老头讨论一番,粟栎也算收获颇丰,虽然没能帮师傅解决问题,却也打开了老头的心结,准备大胆尝试,交给属下应对之法,通过实战加快磨合。打发走兴奋的徒儿,契老头的心情有些沉重,这种不得己而为之的办法,是要死很多人的,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慢慢严格操练,可该死的淮夷杂碎却不会给他多少时间,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完事。 有凿黍同样也在头疼,想来想去才蓦然发觉,乡民们的大田、狩猎操练有些想当然了,从没想过淮夷人会这么老远的打上门来,少了些防守城邑的实际操练,更多的是阵仗搏杀、队列配合和进退,有机会得填补上戍守操练,也不至出现如今这种战时才现磨合的匆忙、无奈和尴尬。 暮色来临,风里带着丝寒冷,马上就要是初冬。该死的冬天早点来吧,有凿黍从未想过,自己是如此的希望冬日到来,最好来一场入冬大雪,那样的话就不用打战死人,淮夷人自己就回灰溜溜的离开。 第十八章 城门终失守 十月一日,入冬的第一天,白天很快过去,暮色降临大地,北风吹起带着丝冰凉。淮夷人的攻城勇气和劫掠信心已经消退许多,如同这入冬的气候一般急转直下,驻地处围着火堆烤火的人们,都在谈论着大王什么时候下令退走。 淮改变攻城策略,除了第一天收到不错的效果外,第二天的杀伤效果很一般,第三天的效果那就更差了。契老头和有凿黍都是果决之辈,硬着头皮用实战磨砺,除了开始的伤亡有些大外,渐渐地取得了预期磨合效果,带领士卒乡民、遂野壮勇们,展现出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出色的防御实力,将淮夷人始终挡在城邑之外。 整个淮夷大营一片惨淡,颖水王考虑要不要下令撤走。入冬的第一天是停战休息日,目前来看队伍已成疲劳之师,连续四天的攻城战斗,已经消磨掉队伍的锐气,停留太久北方战事或许会结束,那么自己这些人就将危险了。无论是陈国的精锐之师回撤,还是大周王师的挥军南下,都不是他们在野外能够抗衡的。 部族头领们不发一言,这个时候就该大酋长拿主意才对,但脸上的深深忧虑无疑在表明,他们希望尽早离开,灰溜溜的退走是种耻辱,但很安全、没有性命之忧。不甘犹豫之间,卫士前来禀报:大事不好,天空有雪花飘落。 颖水王和众部落头领们连忙出去一看,只见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色飞舞,果真是雪花飘落。颖水王心里一片苦涩,大声咒骂道:“哎,真他娘的好气,连上苍都站在陈国人一边。苍天啊,你为何对我夷人如此残忍啊。众神在上,是我等供奉牲畜,有哪里不周全的么”。 没人笑话自家大酋长的疯癫不甘,此刻他们的心情也一样,同样在内心咒骂不已。众人回到草屋大帐,颖水王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夜痛饮一番,明日拔营回走,该死的河口民众,就暂时留他们一条狗命好了”。 众头领面露喜色,赶紧称善,赞美大酋长的英明果断,并咒骂陈国人的胆小如鼠,只敢龟缩在城邑里,不敢出来和大夷勇士堂堂一战。颖水王儿子,一口气喝下整杯果酿,这才站起来朗声说道:“禀父王,孩儿有话要说”。一时间寂静如斯,颖水王和众头领皆有些不解,不知道这时候还有何说辞。 颖水王皱眉道:“我儿有话直说便是”。听得出来不太高兴,精瘦青年还是大声说道:“落雪虽然会造成攻城困难的加剧,但也让对方的弓手失去了有效杀伤,这种天气雪一点会化掉,寒冷同样折磨着敌人,弓弦松弛下双方比拼的,就是纯粹的勇力,而这恰巧是我族勇士最擅长的,我们具备一鼓而下,破城的可能”。 颖水王和众头领都在沉思,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操作起来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考虑到城邑里边的无数财富,干他娘的最后一票也似乎成了必然。把酒宴暂停,颖水王发动众人一起建言加工雕琢,决定雪停后做最有一博,主攻方向还是北城门,成了就高高兴兴地进城洗劫,不成就只好收拾收拾退走离去。 雪花飘落,契老头的心情就很好,士卒乡民和野遂壮勇们也是如此,事实上河口大营的每个人都感到开心。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之早如此及时,可能会让该死的淮夷人立马退去,所以人们都很高兴,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和怜悯。 粟栎也很高兴,数天的战争下来,这座城邑已经死了很多人,活着的人也不好受,身心都受到摧残和折磨,战争一日不结束,这些还将继续。契老头笑着说道:“真希望这场雪不要停,下个一晚,不,明天他娘下个一天才是最好的”。粟栎跟着傻笑,就目前的规模来看,这雪下一晚都很难,更不用说明天一天。明智的闭嘴,不打扰师傅的高兴和期盼,也在默默恳求上苍。 黑夜来临,雪就停了,多少让人有些遗憾,大家都希望这雪再下久一点。入冬的第一场雪,一般不大也不会太长,可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人们习惯性无视以往规律,带着几分祈祷在默默祈求上苍和祖宗神灵。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这群人的心声祷告,也或许祖宗神灵显明,第二天辰时开早饭前,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的从天而降,虽然有点小,但是落雪了。这样的天气就不适合打仗,默默吃完早饭,淮夷人都窝在营地没有出动,虽然此时雪花已经停了,但有些湿滑寒冷,会让人的体能、勇气和信心,快速的消散掉。 河口大营的人们越发高兴了,老天开眼帮忙,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众人都有些盲目自信,忘了眼前的淮夷人还没有退走。未时来临,淮夷人发动了休战后的第一次攻势,非常的草草了事,匆匆退去,一点凶猛彪悍的影子都没有,更加重了城邑里的乐观情绪,人们懒洋洋的庆幸享受,觉得冬日的太阳很温暖。 申时一刻,契老头就嗅到不对劲,淮夷人的大锅肉汤飘香,隔着老远都能传过来。撤退时不可能吃这么好,该死的淮夷杂碎,给老子玩花招,这他娘的是要搏命啊。连忙吩咐手下去督促妇人们赶紧准备好吃食,并将士卒乡民、野遂壮勇们召集起来,大声疾呼提醒准备战斗。 淮夷人打了个时间差,饱餐一顿后擂鼓列阵发动猛烈攻势,拿出最后的决心和勇气。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冲击,打了戍守方一个措手不及,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饿着肚子战斗,体能在快速流失,从一开始就处于苦苦支撑。 契老头的表现很英勇,面对颖水王亲自督军擂鼓助威,杀得浑身是血。战斗虽然有些惨烈,好在他十分注重对攻城巨木的杀伤,给了大家在城头肉搏将淮夷杂碎赶下去的时间。但北城门的战斗就不行了,有凿黍不缺誓死抵抗的决心和勇气,却没有契老头的应变果决和武艺本领,还身处惨烈的城头攻防战中,城门就遭巨木撞击开来,一时间兵败如山倒,淮夷人欢呼着冲进城,开始无情的杀戮。 第十九章 灾难降临 大声疾呼指挥,四处奔走救火,使出浑身解数,契老头渐渐将淮夷人的突然袭击压制住,凶猛的攻势浪潮就要退去,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呜呜的急促号角声从北面传来,伴随着淮夷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契老头一时间只感到目眩头晕难以站稳,手脚冰凉心也沉到谷底。 强打精神不去猜测,契老头继续奔走疾呼:“都他娘的加把劲,不要去理会其它,干死眼前的淮夷杂碎才是正理”。稳定住局势后,一把拉过楼门下士,契老头大声吼道:“这地方交给你了,叫上兄弟们给老子顶住。老夫带着下面那队人马过去看看,不要慌,天塌下来老夫这把骨头也能扛住”。 北边求救的号角声,越来越急促,犹如催命,城邑里已经起火。娘希匹的有凿黍,你他娘到底是出了岔子。一路狂奔的契老头内心澄明,耳旁能听到淮夷杂碎的欢呼大笑,以及妇孺老人小孩发出的惊叫。当下越发着急,让车夫不停抽打马匹赶路,徒卒们都被他甩在身后。 城门被撞开后,士卒乡勇们第一时间就组织反扑,希望能将敌人赶出城去。只是淮夷人更加的凶狠勇猛,一个冲锋接触,许多士卒乡勇就倒下了,虽然也击杀了不少敌人,但更多的淮夷人嗷嗷叫嚣着从城门口涌入。 有凿黍连忙让弓手们掉头处理,用箭矢压制淮夷人的冲锋,手握长剑带领着一队人马下了城楼阻击。一时间杀得城内的淮夷人哭爹喊娘,形成了有效的压制,但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没有一波反扑将敌人赶出城去,并将城门重新堵上,就注定了悲惨的结局。 城头少了弓手的压制,城外的淮夷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攀爬,而自家的弓手火力射杀,进一步削弱对手的有生力量,再加上被临时抽调走一部分兵力,城头彻底开启了糜烂的肉搏战。弓手们也不得不转身投入肉搏,而没了箭矢的射杀压制,城楼下淮夷人彻底爆发,凶狠的向四方推进。更多的淮夷人呼啦着从城门口涌入,形成巨大凶潮,迅速席卷周遭的一切。 当契老头赶到北城门附件时,他就知道一切都晚了,到处都是烧杀劫掠的淮夷杂碎,根本就堵不住了。用力的挥舞长戈击毙数人后,契老头对着车夫怒吼道:“掉头去制作坊,要快,快”。此时此刻,个人再如何勇猛了得,也终归是作用有限,契老头只希望车驾跑快点,好赶紧飞到粟栎母子身旁。 在河口大营,粟成氏也很有威望,且能得他人认可。战争一开始,她就投身到制作坊,负责调度人手分配活计,还亲自参与箭矢的制作。粟栎在家无聊,又怕他偷跑到城楼参战,粟成氏就将儿子带在身边,去制作坊帮忙出力,只有送吃食时或休战时,才让儿子跑去东城楼找师傅。 北城门失守后,淮夷人的推进暂时遭到压制,乱糟糟的厮杀声传来,犹如发生在身旁。粟成氏心里咯噔一下,看到周围人们都有些失神落魄,连忙站出来大声吼道:“该干嘛干嘛,别杵着,你们的亲人还在奋力厮杀,正需要你们手中的刀戈箭矢,都别愣着,忙活起来”。 众人眼中有了些光芒,粟成氏将三十来个野遂之人喊过来,说道:“你们几个拿着武器,拉着这车箭矢,跑去北城门看看,能帮上忙就帮帮忙。若你们中有人立下战功活着回来,某家定会发动夫君粟造和这孩子的师傅契中士,一起为你们表功受封”。 说完粟成氏跪地一拜,双手交叉抱胸,大声说道:“某家以上古五帝之高辛氏后裔在此发誓,若有欺骗隐瞒,不能兑现给予他人承诺,当遭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粟氏一门从此为奴,并永不得脱身”。 野遂之人顿时眼冒精光,高贵血脉和恶毒重誓让他们信服,而粟造这个从野人到乡民、再乡民到中士的口传人物,也激励着他们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想要摆脱该死的野人身份。粟造是个重情义说话算数的守信之人,众人也不担心帮了他妻子幼儿后会反悔。契中士据说是神殿中人,武艺本领十分了得,在这河口大营,没人是他的对手,一向骂骂咧咧的说一不二。 三十几号野遂之人,立马摇身一变,成为渴望斩获的勇猛徒卒,打了鸡血般带上武器和一车箭矢,迅速往北城门驰援而去。有了粟成氏的决断指挥,制作坊又恢复了几分正常,各自手里忙碌不停,没有慌乱骚动。 粟栎在一边看得大为佩服,母亲的果决和应对远超寻常男子,若她是个男儿身,只怕上士或下大夫之类,也是手到擒来只等闲。或许娘亲生活在殷商时代也不错,听说妇好作为商王武丁的妻子,也能统兵作战征讨四方,斩获赫赫战功而被尊崇并传下美名。 一切都只是徒劳,北城门从未被堵上,有凿黍率人短暂压制过后,遭遇更加凶猛的反噬,自己也当场战死身亡。淮夷人劫掠成性,疯狂地欢呼着往四周烧杀抢夺,精瘦的颖水王之子就不一样,阻止了自家亲卫卒的劫掠狂欢,带领他们直扑制作坊,和被粟成氏承诺而来的三十几号野遂之人正面相碰。一边是劫掠杀戮成习惯的淮夷人,一边是幻想着立功晋升的野人,都只是眨眼一愣神后,纷纷举起武器嗷嗷叫着冲向对方。 战斗很惨烈,但凶残的淮夷人,根本不是全凭一腔勇气的野人们就能够阻拦的,更何况他们人数还处于劣势。机敏的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开始逃跑,但显然低估了淮夷人的残忍,掏出弓箭无情射杀,直接将逃跑之人放倒在不远处。 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动静很大,就爆发在不远处,制作坊的人们听得是清清楚楚,所以他们更加绝望,因为惨烈的厮杀声很快就结束,野人们的呼叫逃命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淮夷人的欢呼大笑响彻四周,如凶兽饿鬼一般桀桀恐怖。 第二十章 人间惨剧 粟成氏浑身颤栗,粟栎的心也沉到谷底,杀戮就在不远处,此时此刻整座城邑怕是完了,可怕的淮夷人已经杀了进来。未知的恐惧会造成巨大慌乱,更何况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工匠和妇孺老小,一时间整座制作坊乱成一锅粥。 淮夷人的步履声欢呼声越来越近,有人跌倒在地大声哭泣,更多的则是慌不择路的乱跑。粟成氏拉着儿子往侧门跑去,路上顺手抄起一杆长戈,这时候儿子才是她唯一的牵挂。粟栎感到母亲的手心直冒冷汗,手背被握的有些疼,跟着母亲脚步随一部分人潮往侧门跑去。 围猎是淮夷人最喜欢最擅长的事,精瘦的王子并未选择跟随大部队从正前门杀进去,而是绕到侧门等待。无助逃散的人群如逃命的小鹿一般乱撞,让人感到越发的高兴和享受,嘴中发出欢呼大笑,狩猎时刻开始,胆敢反抗者死,妇女们是眼中的美味羔羊。 淮夷人的狂欢加剧了人群的四散逃窜,粟成氏护着儿子,趁着混乱之际往外围冲去,两个淮夷人大笑着扑过来,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长戈。刺出去收回来,再刺出去,粟成氏的双手坚定有力,如久经战阵的士卒一般老练。没有丝毫犹豫,粟成氏将身后的儿子推出去,大声吼道:“我儿快跑,别回头,找你契师傅去”。 粟成氏回头,对着那俩受伤倒地哀嚎的淮夷人,长戈再次出动,在他们身上又戳了几下。粟栎习惯性的往前跑出一段,耳朵里却充满哀嚎求饶之音,一时间才回过神来,母亲为了自己逃命而留下阻拦,顿时觉得双腿如重千斤,再也迈不出去。转身回望,都出都是一片狼藉,母亲使出全力挥舞长戈,在勇敢的同淮夷人搏斗。 有人受伤,略有些意外,一看还是个长相不错的女人,那就是惊喜。没人在乎地上的同伴是否死去,三个淮夷人双眼冒光的围了上来。粟成氏感受到野兽的气息,戏谑冷酷而残忍,不敢想象落入他们手中,会是怎样一个悲惨下场。 精瘦的淮夷王子,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到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妇人,立马来了兴趣,带着随身亲卫大踏步走过来。王子大声说道:“这是我的猎物,你们哥仨退下,每人一只羊”。被人横刀夺爱,脾气暴躁的三人,脏话脱口而出,亲卫们手持武器上前,冷冷说道:“她是王子的猎物,谁敢非议不敬,就地格杀勿论。赶紧滚,回去每人一头羊”。 粟成氏的心沉到谷底,这些人短暂的内讧很快平定,说明后来者地位更高也更冷酷残忍,自己作为猎物被争夺是一种悲哀,高贵尊崇的高辛氏血脉,也绝不容许被玷污,决不能成为淮夷头领们的玩物。粟成氏下定必死的决心,手握长戈准备作战,临死也要从对方身上撕块肉下来。 精瘦王子手持铜矛走上前,非常猖狂的笑道:“美人性子狂野,某家甚是喜欢,怎么样,来玩玩,看某家强不强大”。亲卫们发出大笑,并嚯嚯嚯的起哄凑趣,根本没人把妇人当对手,完全一副戏虐猎物的看热闹享受。 粟成氏不在犹豫,端着长戈直戳上前。淮夷王子的身手步伐很灵活,格挡躲避过去绕到身后,伸出手想摸摸美人。一个照面就走空,粟成氏立马转身横戈回扫,王子轻声惊呼,收回左手,右手持铜矛狠狠地击打在长戈上。力量对比有些悬殊,粟成氏被击退,双手还有些颤抖。 手持铜矛的王子戏虐道:“美人儿,够不够给劲,来来来,某家还有的是力气”。粟成氏感到绝望,这一交手的差距很明显,扒块肉下来的想法,恐怕很难实现,还好儿子跑出去了,自己就算是死,也是值得的。 “不要伤害我娘”,一个少年大声疾呼奔跑而来,如一头愤怒的小公牛。粟成氏有些无力不甘,也有些欣慰,傻儿子没听她的话,居然跑回来了。在这个讲究血脉传承大于一切的时代,粟成氏立马化身母豹,咆哮着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不要命的疯女人,淮夷王子打算后撤,避开凶猛反扑,再发力拿下,只是他和他的亲卫们,都严重低估了总角少年的武力。 手里只有一根三尺短木棍,这是粟栎和师傅切磋打斗时的武器,该如何使用如何爆发力量打击对手,早已烂熟于心。腾空而起侧身斜刺,粟栎把自己作为离弦的箭矢,迅猛凶狠的直奔淮夷王子而去,手中木棍就是箭头。 啊,惨叫声响起,王子虽及时做了避让,但胸前却遭重击,顶的他生疼浑身晃动。粟成氏的长戈如约而至,直戳进身体里,精瘦王子再次发出惨叫,手中铜矛用力刺出,噗嗤一声扎进粟成氏的身体。 “混蛋”,粟栎双眼通红,低身滑过拾起母亲用过的长戈,奋力戳进敌人的身体,非常用力死往前顶。淮夷王子惨叫连连,右手用力握住长戈想阻止。“该死的小杂碎”,突遭变故的亲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手持武器一股脑就往粟栎身上招呼,如果王子被小娃儿杀死,他们也会被暴怒的大酋长杀死陪葬。 “栎儿”,这是母亲的最后呼唤,粟栎听到武器噗嗤刺入身体的声响,也感受到热乎乎的鲜血四处流淌。被母亲的身体压倒在地护住,他还没有死,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没有闭上眼睛,却显得安详而欣慰,还有丝不舍。母亲用身体挡下了致命攻击,为儿子的性命战斗之最后一刻,还在牵挂着他是否安全。 亲卫们在检查自家主子的伤势,发现很严重很致命,看样子是活不成了,这让他们集体抓狂。“狗日的,剁碎那对母子”,不知谁喊了一身,亲卫们纷纷起身,手握武器凶光毕露,打算去报复,需要狠狠地发泄。大酋长要是知道情况,不但会杀了他们,甚至会杀死大片大片的无辜之人,给他的宝贝儿子陪葬。 第二十一章 忍痛潜逃亡 粟栎心如死灰,抱着母亲伤心落泪,此刻什么都不想、哪儿都不去,就那么静静地陪着。点点雪花又开始飘落,母亲的身体不再温软,而是变得有些冰冷和僵硬,粟栎没有抬头看四周,而是对着娘亲温柔说道:“娘您看,下雪了”。 淮夷人握着武器,并没有冲上来剁碎粟栎,因为他们看到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手提滴血长剑缓缓走来。到底是慢了一步,赶到制作坊时,淮夷人正在大肆烧杀奸淫掳掠。契老头一边杀人一边找人,好不容易杀到侧门这里,却看到粟成氏为救儿子而香消玉损。 契老头的步伐不大,却沉稳有力,恐怖的威压和强大气息,让淮夷亲卫们明白,这是个极度危险之人,任由他走到那对母子身旁。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没死就给老夫站起来,现在还不是悲伤流泪的时候”。听到师傅熟悉的声音,粟栎连忙抬头,悲痛说道:“师傅,娘亲死了,娘亲保护徒儿死了啊”。 契老头的目光很冷,声音也很冷,不带一丝温度:“站起来,我们要准备逃命,他娘的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周围一片混乱不堪,淮夷人正在大肆劫掠,给他们聚集过来围杀的话,他俩都得留在这。想到就行动,契老头没理会粟栎的错愕,如豹子一般冲向敌人。 那些亲卫同样有些震惊,原以为老头会照顾少年而分心,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一起围殴,没想人家直接杀过来,根本不顾少年的死活。实力上的差距和反应慢半拍,结果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只见寒光一闪,正面的两人当场胸膛飙血倒下,边上的头颅直接飞到空中。 杀,亲卫们不在看少年,连忙怒吼着一起出手,打算围困住老头,在试图将其击杀。契老头非常冷静,侧身突进速度很快,招式凌冽而致命,长剑划过胳膊手残了,掠过胸前喷血了,直插胸膛透力而过如盾牌在身,再一脚踢飞一个。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迅猛快捷,没有半分停顿,行云流水般充满艺术美感。 淮夷亲卫们只体会着恐怖和心寒,哀嚎惨叫声不断发出,凄惨短促的是当场死亡者,算得上幸运儿,因为没重伤同伴那样饱受摧残和折磨。契老头双手持剑,转身用力一甩,将尸体挑飞砸向敌人,右脚蹬地再次快速启动,凶猛无比地杀向另一边。长剑如刀,招招凶狠,寒光起要人命,契老头就是要拉近距离,就是要以快打慢,达成短时间内的多杀伤,来制造一个逃命的机会。 砍翻挑飞五人后,契老头将长剑投掷出,穿透敌人的身体,伸手接过这人手中的长矛,刷刷直戳出去再快速收回,如毒蛇般迅猛而致命。武器换了攻击方式也变了,契老头不用在冲锋向前,从容快速的击杀敌人。剩下的淮夷亲卫们有些胆寒,稍微拉开点距离游走,形成一个包围圈,打算利用人数优势,一起出手给契老头造成杀伤。 面对四处而来的攻击杀招,契老头稍微躬身压低重心,右手紧握长矛,跟随身体的转动,一招横扫千军使出,当真是气贯如虹,招式绚丽凶猛。惨叫哀嚎不断,淮夷亲卫们如纸片翻飞,形成一圈的包围截杀瞬间瓦解。契老头再击杀站着的两人后,长矛用力投掷出,直接将杀向粟栎的淮夷人穿了个通透。 随手从地上捡回长剑,大步跑向粟栎,一把抱起少年来,狂奔向南城门。剩下的淮夷亲卫们,没有多少犹豫,能战斗的连忙手持武器追击而出。几个身上带伤的,则在怒吼呼喊,制止那些还在享受劫掠的家伙,赶紧去追杀敌人要紧,否则自家大酋长知晓情况,会让他们一起陪葬。 前几天和淮夷勇士的阵前单挑,虽斩杀了对手,却也受了不小的内伤。接着连续数天奋战在东城门上,内伤就从未痊愈过,还添了许多外伤。又经历刚刚的一番恶战打斗,抱着徒儿逃跑的时候,契老头才感到身体的极度不适。 后面淮夷王子的亲卫们,阴魂不散的跟着,随时准备冲上来撕碎他们,而南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契老头不再犹豫,将粟栎放下来,对着他认真说道:“老头子我没多少力气带你跑了,小兔崽子赶紧自己跑,从南门走,别停留,别回头”。 粟栎虽然聪慧过人,但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泪水涟涟泣声道:“师傅也要丢下徒儿了么,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师傅您”。契老头暴怒,一巴掌直接打在小脸蛋上,吼道:“混蛋,都死这儿,谁给你娘报仇,谁给老夫我报仇雪恨,真他娘的愚不可及”。 眼看淮夷人逼了上来,契老头的语气有些着急,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注重恩情了。突遭大变故,没了往日的聪慧灵气,有些死脑筋,这在平时倒也算不得什么,在当下却很致命。契老头背对着粟栎,手持长剑冷声说道:“想想你死去的娘亲,记住眼前这些杂碎,好好活下去,将来报仇祭告时,你娘和老夫都会含笑九泉的,否则,就是死不瞑目啊。小兔崽子,听明白了,就赶紧给老夫滚”。 又一个生离死别将要到来,粟栎的内心在滴血,他想留下来一起战斗,却又想着该听师傅的话,好好活下去将来给报仇雪恨,才算对得起娘亲和师傅的舍命相护和期望。少年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对着契老头躬身叩拜,生命不可沉受的重量,让他不敢任性妄为,准备开启独自逃亡之路。 听到身后的动静,契老头露出丝笑容,在血迹和长长刀疤存托下,有些峥嵘恐怖,一口黄牙大声说道:“好好活下去,报仇不用着急,等你学好武艺啊,这些杂碎,他娘的就是一群土鸡瓦狗”。说完就凶猛的冲向敌人,长剑翻飞寒光闪烁,如来自地狱的凶神恶煞,所过之处一片鲜血喷涌四散,大多数是别人的,也有少量是自己的。 第二十二章 一路跑对岸 粟栎还是没有扔下师傅独自逃命,不是他任性留下陪老头同生死,而是形势有了新的变化。城邑北边已经骚乱的不成样子,这么大动静摆明告诉人们,河口大营已经失守了,赶紧逃命去吧。粟栎和契老头就是赶上这样的逃命浪潮,得以乘机混入赶紧溜走。 踹飞一人做阻挡,在一剑结果想要拦截之人,契老头立马转身,一手扯着粟栎往南城门跑去。若只有他俩,这一路的追击实在是要人命,现在好了,一大堆野遂之人聚集起来,纷纷往南城门逃命。有了遮掩和裹挟,让淮夷亲卫的追杀变得不易,契老头紧紧拉着粟栎,只要确保他俩不被人群冲散就行。 惨叫声求饶救命声不断响起来,淮夷人在凶狠的屠戮,希望能快速杀开一条血路,却越发加速了人群的慌乱和狂奔,给师徒俩逃命良机。南城门早就被大打开,戍守的士卒不知跑哪里去了,看到形势不对和危急时,也许跑回城邑里找妻儿老小去了,也许有人直接跑出城去。 随着人群洪流跑出城门,契老头知道危险并未解除,身后的淮夷杂碎依然在玩命的追击,看样子自己杀了人家第一勇士这个仇是结大了,或许大酋长已经许下无数财货宝物作为奖励,就是这些淮夷杂碎们疯狂追击的动力所在。 逃命人群大多数往西边而去,少数往东边跑,也有些往颖水边跑去。契老头带着粟栎,跟随大众往西跑,虽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暂时也只好如此,不随人群就会缺乏掩护,那些淮夷杂碎的眼睛毒辣,盯着他俩如行走的宝物,那是一刻都不会放松。 东城门处,契老头的离去,给戍守防御增加了巨大困难。淮夷人怒吼狂冲上来,爆发激烈的战斗,众人在城头苦苦支撑。随着时间推移,自家北门的号角求救声,被淮夷人的鼓角号声彻底淹没,整个北城门附近火光四起,无数哀嚎惨叫传来让人心颤,而淮夷人猖狂放肆的欢呼大笑传来,则让人绝望。 士气全无瞬间崩溃,城头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抵抗越来越弱,淮夷人已完全占据了上风。城门也被巨木冲撞开,逃跑不及的士卒乡民野遂壮勇们,带着几分绝望的悲壮,面对汹涌的淮夷人浪潮,展开最后的厮杀。 颖水王非常高兴,对着手下大方的许诺:“部族的勇士们,可尽情劫掠,敞开胸怀抢夺财货,天黑前,不封刀,不归营”。巨大的欢呼声如海啸一般,从东城门刮起,迅速向城邑四周扩散开。淮夷人如一群饥饿的野兽,凶横残忍的扑向猎物,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烧杀戏虐只为狂欢,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随着轻车传令的下达,到处都是疯狂劫掠的淮夷人,到处充满哀嚎惨叫和罪恶,整座河口大营如一座人间炼狱。 当儿子的亲卫们来汇报时,颖水王还一脸的高兴和自豪,以为自家儿子给他送大礼来了。亲卫战战兢兢地跪下说出王子不幸身亡时,颖水王一脸暴怒的跳下车,拔出王刀毫不犹豫的将其头颅挑飞,大步走到车驾前观看。 精瘦的汉子早已了无生息,身体冰冷僵硬,脸色惨白有汗水痕迹,双眼怒睁眉头紧皱,双手用力地按在胸前,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颖水王怒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亲卫跪倒一片,没人敢出声解释。颖水王手持王刀,接连砍翻四个亲卫,才指着一个浑身颤抖的亲卫吼道:“给本王讲讲”。 听完亲卫断断续续的讲述,颖水王冷声问道:“可有人追击凶手?”。亲卫回答:“副统领大人已经带着余下的弟兄们追出去了”。颖水王指了指身边的一位头领,冷冷说道:“你,给我召集人手也去追击,若不能把那一老一小两混蛋给我带回来,就把你和那亲卫副统领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那位倒霉的部落头领,连忙大声答喏,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带着手下人马,拉起几个王子亲卫,朝南门快速追去。看到边上还有一驾马车,颖水王问道:“这又是什么?”。亲卫回答:“这就是那该死的妇人”。颖水王走上前,一看之下顿时大怒,回头踹飞亲卫,大声吼道:“拿一副烧焦的尸体来戏弄本王,你们是不是活腻了”。 四周的王子亲卫们,纷纷将脑袋磕在地上,嘭嘭直响。被踹飞的亲卫,不顾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上前几步,才颤声说道:“这确实是那妇人的尸首,制作坊周围火势甚大,我等忙着照顾王子殿下,妇人被燃烧着倒塌的茅屋压住,最后就是这个样子,还请大王明察”。 亲卫们的反应被颖水王看在眼里,也就相信了几分,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声吼道:“该死的妇人,狡猾的孩童,我儿真是死的冤啊。来人,给我去抓大量的妇人孩童来,带回去活埋陪葬”。随后让人通知大巫祝来,并让属下召集俘虏搭建祭台,要为儿子做招魂法事。 随着逃亡人群走过城邑拐角,契老头拉着粟栎,越出人群朝颖水方向跑去。一路上眼睛不停的往四周扫视,看到泥沙滩上的一截树木桩子,顿时大喜,连忙跑过去。契老头抬起木桩子就往河边跑,粟栎顿时明白,这是要泅渡颖水。 十月初的颖水有些凉,却算不得寒冷,师徒俩一起用力,一手扶持着树木桩子,一边划水往河里冲去。没有箭矢飞来,也没听到淮夷追兵的叫喊,借着水流的冲击,契老头和粟栎齐用力,骑着树木桩子划水泅渡,顺利抵达对岸,瘫坐在泥沙岸边大口喘气。 黄昏来临,河口大营到处是浓烟滚滚,惨叫哀嚎以及欢呼大笑,隔着老远也能传来。粟栎有些伤感问道:“这地方还能剩下活人吗?”,契老头叹息一声,说道:“淮夷杂碎过后,那是寸草不生,能躲过一劫活下来的,不会太多”。 第二十三章 闲话国事 淮夷人并没有敢往北劫掠,甚至都没在宛丘附近多作停留,一路回走东南,一路退回西南。这样的局势,让虞白芽的心情大好,没了淮夷人的潜在威胁,他可以安心的待着,等候洧水战场最终结局的到来。 公主小娥和王子小予,在这种静静等待中都有些无聊,侍卫和仆妇能告诉他们的信息很少,虞白芽应该知道很多,却不怎么对他们讲。等待的日子有些无聊,逃亡在外的心情很糟糕,为了安抚姐弟俩的情绪,虞白芽居然开始主动和他俩讲洧水战场的有关事情。 这场战争一开始是能避免的,至少虞白芽是如此认为,四时朝贡三误期,这是天大的罪过,陈国应该勇于认并做好挨罚的准备,而不是举国之力抗衡大周王师,这不是智者所为,是最不可取的愚蠢行为,一国之君候不该犯如此错误才是。 当着孩子的面,说他父亲的不是,这让人如何忍受得了。王子小予大声反驳道:“父王英明神武,他的所作所为都深的群臣国人信赖,你这是污蔑”。虞白芽笑着说道:“朝贡误期是大不敬,你陈国三误期乃重罪,这种毫无大义的抵抗纯粹是作死,必然招致大周王师和诸侯联军景从的讨伐。你父亲要真是英明,就该袒胸负荆请罪,争取较为宽松的处理才是”。 小予有些恼火,大声说道:“我父王就是英明神武,你一定是个坏人。坏人,我不想和你多说”。小男孩的脾气很大,愤怒的伸手指了指,头也不回的离去,找仆妇和侍卫们说道询问去了。虞白芽也不以为意,谁会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小娥却代为说道:“还请先生勿怪,弟弟年幼并不懂事”。 虞白芽笑着说道:“放心,某家还不止于和孩子怄气。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你为何没有愤怒而离去,要知道某家批评的也是你的父亲”。小娥平静说道:“我自然相信父王,但就是陈国朝堂上,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声音,执政卿陈老大人以德高望重著称,更是两超元老重臣,被父王称为国之柱石甚敬之,都是父王的意见相左。小娥身为女子,不太懂这些,先生可否为我解惑?”。 虞白芽微笑着抚须,淡然说道:“之所以各有各的见解,无它,所处立场、视角和时事推动罢了”。见少女一副洗耳恭听模样,虞白芽就继续说道:“冬雪塌方埋人畜,这是天时不予,延误非人为。陈侯在春时亲自带车队赴镐京请罪,应对及时无可挑剔。然春汛迅猛泛滥,大河决堤洪水涛涛,诸侯被阻隔误期者无数,此亦乃天数,非人力可为,非人为可逆转”。 小娥听的眉头紧皱,虞白芽可是摆明说父王不够英明的,为何如今说辞却是这番。虞白芽稍微停顿下,看了看少女的表情,没有好奇发问的意向,这才接着说道:“连续两次遭遇上苍示警,本该更谨慎行事才是,然陈侯的夏时朝贡处理,就实在令人失望了,有些主次不分、本末倒置啊”。 小娥皱眉说道:“夏时洪水肆虐,我陈国遭遇大灾难,向邻国求救、向天子求救,父王留守国内亲力亲为,这是社稷有为的明主,先生为何觉得不妥,小女子实在有些难以理解”。虞白芽笑着抚须,低声认真说道:“的确,陈侯所选择是陈国社稷的明主所为,然非大周封国诸侯该做的,作为大周的臣子,这样做实在有些不顾礼法尊卑了,乃是大不敬的重罪”。 少女有些不悦,质问道:“作为大周的诸侯,国内遭遇重大天灾,难道不该留守尽心劳力的疏散引导吗?小女子虽见识有限,可从未听闻过这样做还有过错的,还是不顾礼法尊卑的大不敬之罪”。虞白芽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所以某家才说立场和视角,所占的立场不同,看法和认为也就有差异,面对时事发生所作出的选择也就有所不同”。 小娥有些弄不明白,拱手礼道:“还请先生直言,小女子愚钝,还未能领悟其中的道理”。虞白芽淡然问道:“陈国上下大概没有太多人说君候的不是,尤其是国人们,某家可说的对?”。小娥连忙回道:“尽管朝堂上有分歧,国人中也有不一样的声音,但整体来说还是较为支持的”。 虞白芽点头道:“这就是陈国人的立场和视角,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爱民如子、体恤国人的好君候,自然会感激涕零,支持君候的决断”。看到少女点头而自得,虞白芽却说道:“然而作为大周诸侯、藩属之臣,这样做就非常不妥,旁人看来就是罔顾礼法尊卑、本末倒置的行为”。 虞白芽加重语气说道:“连续的天时不予,就是上苍示警,陈侯作为大周属臣,就应该早做好准备,马不停蹄的带队朝贡、再入镐京请罪才是,怎么能因国内的夏洪爆发,就留守国内操劳力行,而忘了自己的臣子本分。朝贡三误期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天子震怒给予严厉制裁,这也是应该的,陈国何德何能,敢举国之力抵抗,这是以大周为敌、以天下诸侯为敌啊”。 小娥皱眉说道:“我陈国并非有意误期朝贡,是天时、灾祸和人为所致,大周朝堂应该仔细甄别才是,为何不容许我们争辩”。虞白芽冷笑回道:“东虢公作为诸侯,讨伐国内的不臣野人,何错之有。你陈国朝贡车队遭遇野人袭击,此乃遗憾事,如何能怪到东虢国身上。人家是职责所在,何来你陈国所说的人为打击报复”。 不理会小娥的眉头紧皱,虞白芽继续无情说道:“若论人为故意,你陈国才是人为,连续两次朝贡误期,第三次依然不竭尽全力的去做,还胆敢分心忙于其他,而后又把误期归罪了东虢公攻打野人,导致野人袭击你们的车队。这样的说辞才是推脱故意,才是目无礼制尊卑,才是对天子最大的不敬”。 第二十四章 洧水战场 面对虞白芽的一番言论,小娥有些接受不了,但换个立场角度看,貌似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这就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当下直言问道:“难道一个忧国为民办实事,身体力行操社稷的君候,不是大周朝堂需要的?”。 虞白芽冷笑说道:“你说的这些,是陈国上下最想要的,并非大周朝堂想要的。对大周天子及朝堂重臣来说,能够遵循大周礼制行事,将大周天子和大周社稷放在首位的,才是他们最想要的诸侯”。小娥的心情很低落,一时间找不到说辞,这样的真相太过残酷,没有丝毫的人情温暖可言。 虞白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再怎么聪慧,对朝堂博弈也是认识不够深刻。师尊的消息怎么还没到,他老人家到底如何选择,若是自己一定会选少女,除了性别的劣势,其他都堪称可造之大材,而进入神殿修行,性别劣势也就算不上太大的事。 深秋的洧水在静静流淌,东岸是陈侯举国之力的大军,屯驻在三大营寨内防御抵抗,西岸是兵势更为雄厚的成周王师,以及景从的诸侯联军。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决,从九月初持续到九月末,陈国军队的顽强超出大周方面的预期。 大周太子高坐行营,两边跪坐着朝堂重臣和各路诸侯,却早没了八月成周明堂会晤的意气风发,战事不顺让其眉头微皱。姬宫湦心情虽有些烦躁,却也不会对着众人乱发脾气,作为身份高贵的大周储君、未来的天子,他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郑伯候友公,位于太子案几下右手边第一位,作为大周王师及诸侯联军的先锋统帅,他内心并没有丝毫忐忑。尽管月初他率领先锋大军抵达洧水时,遭遇陈国司马、卿大夫陈缕的阻击,双方摆开阵势交战多场,折损多阵毫无进展,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作为当今天子亲厚信任的异母胞弟,大周的六卿重臣之一,太子殿下最信赖依仗的叔叔,诸侯郑国的君王,郑伯候友公的身份地位非常超然。面对目前的对峙僵局,第一个站出来提出自己的建议:“太子殿下,接受陈侯的请罪诏书,并给予一定惩处,也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 姬宫湦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叔父此言休要再提,当初孤及诸位重臣都给了妫礼大把机会,是他陈国不懂得珍惜,一再肆意妄为,才造成如今的刀兵相见。朝贡三误期还胆敢兴兵抗拒,其罪当诛,影响力甚是恶劣,若不能严惩,何以服众”。末端坐着妫灵有心为兄长开脱,却也知道身份低微,全靠太子及朝臣青睐,说出的话语没有分量不说,若是恶心了太子那就更加不妙,只是无奈闭口旁听。 郑伯候不再言语,同为朝堂重臣的上大夫杜伯,却接着说道:“陈侯虽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然有悔悟之心,愿意罢兵认罪接受处罚,是解决刀兵之祸的最好办法,殿下当同意才是,既能彰显太子殿下的广阔胸怀,又能宣扬我大周的仁德之治”。 姬宫湦的脸色大变,内心的怒火蹭蹭直冒,冷声说道:“若依杜卿所言,孤率成周王师及诸侯联军来此,还有劳民伤财的嫌疑,当初就该多派出使臣,唤妫礼来成周洛邑请罪才对”。杜伯不为所动,当下认真回道:“若真能如此,也不失为最好的解决办法”。 右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案几上,姬宫湦怒声说道:“尔等身为大周重臣,讨伐不臣贼子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了吗”。郑伯候连忙说道:“殿下息怒,我等在座诸位臣属,皆有讨伐不臣的决心,上大夫之言,只不过是劝导君王仁厚德治罢了”。东虢公也站出来说道:“郑友公说的极是,只是老夫认为,这天下乃大周的天下,非陈侯妫礼的天下,对于这样公然起刀兵对抗王师的忤逆,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才是,否则怎能让天下人信服”。 这话说的极为在理,但众人听着却不大认同,大家对东虢公一心为公的嘴脸有些看不惯。就连姬宫湦都觉得,这位王叔犹如狡猾老狐狸,并非一心操持社稷,而是在打着幌子帮助女婿宋公打压陈侯,看看陈国夏时朝贡的误期,有东虢公国内讨伐不臣野人的大半功劳。 宋公非常识趣,并没有站出来发言,年纪和陈侯妫礼相近,不过两人素有仇怨。按理说该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才是,不过宋国的地位较特殊,虽为最高等级的公爵,却不得其他诸侯的敬重,身为殷商后裔,本身就是种原罪,和大周朝堂及其他诸侯就有种天然隔阂,由不得他随便发言,且还是针对陈侯妫礼的。 身为夏禹后裔的杞公,不忍心看到舜帝后裔的陈国遭受大劫难,不由得站出来说道:“东虢公操心社稷、老成持重,不知眼下有何妙法破局?”。众人无不屏息以待,东虢公却抚须笑道:“杞公所言差矣,老夫并不擅长兵事,国内讨伐不臣野人都难一战而定,更何况如今这种大阵仗,还得指望太子殿下及诸位重臣出力才是”。 果真是一只老狐狸,众人内心无不鄙视,却也拿东虢公没有办法,作为当今天子的同辈宗亲,太子也得叫声叔父大人,又是最为显贵的大国公爵,其身份地位也很超然。拿不出令人满意的办法,也就没人再站出来发言,一时间大家都低着头沉思等待。 皮球踢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姬宫湦的目光仔细扫过众人,看到一个讨厌的身影,调整下心情,平静说道:“今日议事到此结束,还望诸位回去后,不妨多想想,若有好主意,能助孤正面击败不臣贼子的,当重赏”。 众人纷纷告辞离去,只有郑伯候留了下来,叔侄俩再接着商议。郑伯候低声说道:“如果殿下允许,某愿亲自率领一偏师,从洧水上游泅渡过河,包抄之陈军侧翼,力助殿下正面击破陈军防御”。 第二十五章 太子的骄傲 太子姬宫湦低头沉思一会,才叹息说道:“叔父的计策是好计策,然孤不愿意这么做”。郑伯候小声问道:“不知道殿下担忧何在?”。只有叔侄俩人,姬宫湦毫不掩饰的说道:“无它,若不能堂堂正正的击破陈军,孤此前六度出击无果的事,恐怕就会彻底成为笑话”。 郑伯候听完也是一声长叹,大家都以为太子率领成周王师主力到来后,陈国大军的阻击必定是灰飞烟灭的徒劳。殊不知陈军上下一心,君候将领士卒三军用命,围绕着三座营寨做出最顽强抵抗,让王师及诸侯联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无功而返,完全被阻隔在洧水西岸。 郑伯候思索片刻,建言道:“眼下就要步入十月,天气将会变冷,继续僵持对双方都不太有利。陈侯妫礼也曾奏报,淮夷人有大举入侵东南各国的可能,殿下当早做决断才是”。姬宫湦淡然一笑,说道:“孤打算正面击破陈军,不知叔父何以教我?”。 郑伯候小声说道:“如果殿下允许,将神殿雷霆放入正面战场,由那个人指挥冲锋,老臣觉得效果应该不错”。姬宫湦眉头一皱,当下低声回道:“近三十年来,神殿雷霆百战百胜,立下赫赫战功,获得巨大威名,而我大周王师却遭遇多次败绩,以至世人多知晓神殿雷霆大名,而忘却王师之威,长此以往,孤心甚是忧虑啊”。 郑伯候默然不语,当今天子和太子都不太喜欢神殿的雷霆军团,它或许是天下间最彪悍勇猛的军队,但却并未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些个神殿大佬又是些极有主见的,虽说神殿以辅助天子教化天下为己任,却又游离在朝堂之外,显得独立高高在上,多少让人有些吃味。 神殿雷霆的驻扎营地,一身青色衣裳的神使东伯,和一身黑衣玄甲戎装的神将青龙,两人对坐相谈。白须飘飘、一脸慈容的东伯开口说道:“老夫有些担心太子殿下,这孤傲的性格或许会坏事”。目光清澈锐利,棱角分明,一脸刚毅的青龙却说道:“先生担忧的不是太子,而是陈国的黎明百姓”。 不知年岁几何的青衣老者,抚须问道:“南方情况如何,游骑可有回报?”。青龙剑眉微皱,开口回道:“最新的消息显示,陈侯并没有说谎,淮夷人在大规模集结,大有入侵东南各国的架势”。东伯看了看沉思的青龙,低声问道:“你担心淮夷人会直捣陈国”。 青龙神情一紧,认真回道:“若某是淮夷统帅,在得知陈候举国之力北上抗拒王师之后,也会率军直奔陈国而来”。东伯皱眉抚须思考,目前陈国国内空虚薄弱,确实是个大举入侵的良机,不过为了缓和紧张气氛,当下开口说道:“老夫倒是忘了,你原本就出身淮夷啊”。 青龙淡然一笑,别人这么说,他会小心应对,但东伯这么说,显然只是打趣而已。东伯出身东方诸侯大国齐国,他的母亲是东夷人,是其父跟随齐军讨伐不臣获胜后所得。也正是真个原因,打小就不受待见,十二岁时就被进献给神殿。一步步勇敢坚定的走来,才成为如今的神殿大能贤者,其心胸如大海一般宽阔,亲善厚爱天下人,提携后进帮助有难,乃是世间少有的仁者。 说笑过后,东伯便认真说道:“明日老夫奏请太子,打算到对岸去会会陈侯,同为大周礼法下诸夏之苗裔,能少动些刀兵总是好的”。青龙拱手礼道:“先生胸怀令某佩服,若有需要请带上某家,驱车护卫皆可”。 东伯摇头说道:“将军如今战功显赫、威名远扬,老夫可不敢如此糟蹋,还请多在营寨等候,往后时局变化,说不定还要劳烦你,多多出力才是”。青龙有些感动,原本随王师征讨的雷霆主帅是神将朱雀,只因在桃林塞遭遇刺杀受重伤,不得不让他临时挂帅顶上。哪知太子极不待见,不等雷霆到来,就亲率大军从成周出发。等赶到洧水汇合,战事不顺利,太子也没有打算用他的意思。 报,有侍卫进来禀报:“大人,游骑回报,南方有情况”。青龙连忙让人将游骑请进来询问,东伯也是一脸紧张,如今南下游骑突然返回,十有八九是有大事发生。果然游骑伍长口中所说,淮夷人沿颖水大举入侵,放弃了沿岸的项国和顿国,大军直扑陈国,情况十分危急。 神使东伯携神将青龙来求见,姬宫湦尽管略有些不高兴,还是接受了两人的觐见。两人进入大帐,对着大周太子躬身行礼问安,姬宫湦躬身还礼并赐座,郑伯候友公也在。等三人落座问礼答礼后,姬宫湦才平静问道:“两位神殿大能联袂而来,不知何事?”。 东伯拱手说道:“数日之前,青龙大人将神殿游骑,悉数往南边派出,如今已有回报”。姬宫湦看了看浑身直挺、黑衣玄甲的青龙,不动声色地问道:“就是将军效仿西戎人的游骑,单人单马方便打探传递”。青龙抱拳礼道:“正是此游骑”。姬宫湦淡然问道:“不知有何消息传来?”。青龙认真回道:“淮夷人大军沿颖水而上,放弃了项国和顿国,直接扑向国内空虚的陈国”。 姬宫湦神色一变,皱眉说道:“消息可靠,为何那妫礼都没收到传报?”。听到淮夷大肆入侵陈国,郑伯候也正襟危坐。青龙朗声说道:“在打探传递消息方面,单人单马的游骑更为反应快速些。若某所料不错,宛丘的凑报会在明日下午抵达,而明日巳时前后,臣派出的另一队往厉国方向的游骑,也该有回报”。 看到青龙说得如此严肃认真,姬宫湦就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自己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作为神殿的东方神将,说起军情的打探分析,他向来是直指事实,绝不会信口雌黄,一时间陷入沉思,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才好。 第二十六章 陈侯的无奈 郑伯候也在思索如何应对,却并未开口,这种时候老老实实的查缺补漏才是,主舞台就该是大周太子殿下的。姬宫湦也非泛泛之辈,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孤在此劳烦东伯先生,明日早食后,出使一趟妫礼大营可好”。 太子开口商议请求,那是礼贤下士的表现,东伯自然应道:“太子无须如此客气,老夫奔走就是,职责所在敢不尽心”。姬宫湦哈哈一笑,躬身拱手礼道:“那就有劳先生了”。东伯连忙回礼道:“不敢当”,双方一通客套谈论,将出使之事,在融洽的氛围中敲定下来。 替太子将神殿二人送出大帐,郑伯候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双方罢兵和谈,这是妫礼、东伯等人所期盼的,却绝非自家侄子的期望,于是低声问道:“不知殿下是否赞成罢兵和谈”。姬宫湦冷声说道:“孤的脸面不重要,大周的礼制和王师的威名才重要,妫礼如此不识抬举,孤怎会如他所愿”。 郑伯候暗道果然,继续问道:“那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理”。姬宫湦狠声说道:“他陈侯妫礼不是自认明君吗,如今面对淮夷人的大举入侵,必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任凭孤随意拿捏。不彰显我大周礼制的神圣不可侵犯,和成周王师的赫赫威名不可挡,孤决不罢休”。 翌日早食过后,王师及诸侯联军毫无动静,一点出来作战的意思都没有,这让陈国上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神使东伯带着一车夫,两人一乘驷马渡过洧水,直接开往陈军的中大营,抵达营门外百步停下。 士卒中有人高声喊道:“来者何人?”,一身青衣的东伯,大声说道:“老夫乃神殿东方使者,特来此求见陈侯”。一听是神殿中的神使大人,那人高声说道:“军中规矩,需要通报,还请神使大人见谅,稍等片刻”。得到东伯示意,那人连忙驾车到中军帅帐禀报。 不大一会,中军营门大开,陈侯妫礼率一众陈国将领,出来恭迎东伯。妫礼抱拳礼道:“听闻东伯神使大人到来,本候甚是开心,军营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呐”。东伯躬身还礼说道:“陈侯客气了,老夫为罢兵和谈而来”。 妫礼一听大为高兴,连忙躬身说道:“还请神使大人与本候同车而回,如何章程行事,大帐坐下详谈,可好”。东伯拱手道:“老夫也有此意,多谢君候盛情邀请,敢不从命”。说完东伯走下自家车驾,走向陈侯车驾,妫礼亲自伸手拉扶,二人同乘,和众人车驾一起返回中军营。 陈侯妫礼携手神使东伯步入主帐,面对妫礼的盛情邀请,东伯拒绝与其同席而坐,选择陈侯右手边的席位。待众人纷纷落座,妫礼这才举起酒爵,朗声说道:“本候在此欢迎东伯大人的到来,军营简陋,就饮此爵为贺,诸位,请”。陈侯说完举起三足铜爵满饮,东伯及陈国众人,也连忙附和满饮一爵。 身后自有人倒酒入爵,妫礼笑着问道:“敢问东伯大人,此番前来,可带来大周太子殿下的训示?”。作为陈国的君候,自然是询问最关心的话题,只是等来的回答有些令人失望。东伯回道:“老夫此番前来,乃是太子殿下的亲口要求,然并无任何训示或告诫”。 妫礼笑的有些勉强,追问道:“不知先生到此,何以教我?”。东伯躬身一礼,认真说道:“昨日傍晚,我神殿游骑打探送回消息,淮夷人大举入侵,沿着颖水一路北上,越过项国和顿国,直扑陈国而来,还请君候慎重以待”。 东伯的声音不大,却震得众人心里直发慌,嘶嘶的吸气声不时响起,如今举国之力北上抗拒王师,国内防御一片空虚薄弱,若真被淮夷大军乘机入侵,后果实在不敢想象。妫礼稳了稳心神,拱手问道:“不知先生此消息可否属实,干系甚大,本候也不得不问个清楚”。 陈国众人无不屏息以待,东伯拱手回道:“数日前,神将青龙大人亲自派出两支游骑,一支沿颖水南下,一支往东边厉国方向。就在昨日傍晚,颖水南下的游骑返回,带来了淮夷人入侵的消息。据青龙大人推测,巳时前后,厉国方向的游骑也会有回报,而贵国宛丘方面的奏报,也必将在今日抵抗。形势危急,还请陈侯早做打算才是”。 妫礼故作镇定,挥手制止属下众人的喧哗,走到东伯案几前,躬身行礼问道:“不知东伯先生此来,何以救我陈国”。东伯连忙起身回礼,大声说道:“陈侯折煞老夫是也,快快请起,在野老者粗鄙意见,当不得如此啊”。 陈侯妫礼略为心安,回到主席跪坐直身,拱手礼道:“还请先生畅所欲言之,礼洗耳恭听”。东伯拱手说道:“当务之急,乃解救黎明百姓于水火。然陈侯也需表态,得太子殿下和朝堂重臣认可才行,不知陈侯可否书写罪诏给老夫转达,袒胸负荆,一乘过洧水请求责罚。还请君候放心,杞公、蔡伯候、上大夫杜伯及老夫等人,都会为此事参与说情,积极达成一致协议”。 妫礼起身正衣冠,躬身行大礼道:“多谢神使大人的厚爱,本候谨受教”。东伯连忙起身回礼,说道:“当不得如此,当不得如此啊,陈侯还请入座”。一番客套之后,妫礼当场写好罪己诏书,拜托东伯转交给太子殿下及重臣,并传达他的悔悟及赎罪决心,明日一早定会亲自驾车,袒胸负荆过洧水请求责罚。 送走东伯神使,陈侯有些郁郁寡欢,遣散众人踱步帐中。自己的心腹,陈国司马、卿大夫陈缕走进来,躬身说道:“君候勿扰,明日某驾车陪同左右就是”。妫礼笑的有些勉强,喟然叹息道:“某并不担心会遭受羞辱,而是有些担忧太子殿下,是否会给我这个悔悟请罪求罚的机会”。 第二十七章 和解成疑 听完自家君候的话语,陈缕是怒目圆睁,大声说道:“王师及诸侯联军数倍于我,却被我陈国上下齐心,阻挡在这洧水对岸寸步难行。君候为我国民免遭屠戮甘愿如此,太子殿下还不答应,这是要干什么啊,莫非是昏聩自负之辈”。 妫礼连忙喝道:“住口。太子殿下乃是大周储君,未来的天子,且是你个小小的诸侯卿大夫,可肆意抨击的”。陈缕连忙叩首请罪,妫礼很无奈,挥了挥手道:“起来吧,无心之失,本候不怪你。对于寡人来说,你是位忠臣良将,但这样的言论切勿外传,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且可目无尊卑的肆意评论”。 陈缕这才恭敬问道:“主君为何担忧,太子殿下不同意呢”。妫礼再发一声叹息,无奈说道:“某观太子之志,抱负极大,此番兴师动众携大势而来,绝不会接受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果”。 陈缕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为何说志向抱负远大,就不能接受罢兵和谈,难道一国之君候袒胸负荆请罪甘愿受罚还不够。妫礼则有些兴致缺缺,也不想多做解释,于是说道:“一切等候太子殿下回复便会知晓,你我就不必妄加猜测了”。 神使东伯从陈军大营返回,带着陈侯的罪诏书,在行营内碰到杞公、蔡伯候和杜伯。四人相聚一旁,东伯将此番出使的经过一讲,称赞了妫礼的悔悟决心及请罪认罚的态度。杞公抚须说道:“陈侯此番抉择,让人甚是佩服,当得起老夫昔日为其陈述说情”。 上大夫杜伯停战修整的间隙,也出使过对岸,那时候的陈国群臣,可没如此配合。一度说着很冤枉,朝贡误期是被人设计陷害的,陈侯妫礼对他甚是恭敬有礼,却没听进去劝说,表示:希望能和太子殿下对话,解除误会罢免刀兵,本人会亲自赴宗周请罪,接受朝堂决议处罚啥的。 蔡伯候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是陈侯妫礼的岳父,一双女儿先后被自己亲手送出嫁到陈国。作为诸君时,妫礼就以长相出众、胆识英武著称,当年来蔡国造访,博得朝野上下的一片青睐,大女儿也是在那时喜欢上了妫礼,蔡伯候成人之美,留下一段姻缘佳话。 只是有些可惜,这段深受蔡、陈两国祝福且看重的美好姻缘,未能开出最好的花朵。蔡氏生下女儿后不久,就因为难产及风寒病逝。相爱的两人未能留下继承大位的子嗣,陈侯妫礼曾多次拒绝新立王后,不想让自小没了娘亲的女儿受委屈长大。蔡伯候得知此事后甚是欣慰,亲自造访陈国。不久之后,蔡伯候小女儿在陈国民众的夹道欢迎中,嫁入宛丘成为新的王后。 如果没有三误朝贡的事,陈侯妫礼和自己的小女儿,应该能幸福美满的过完这一生吧。蔡伯候有些唏嘘不己,当下开口说道:“劳烦诸位一同进去觐见太子殿下,为陈侯求情陈述。若太子能松开金口、摆明要求,老夫愿意承担去河水对岸游说妫礼的任务”。 杞公和东伯两老,抚须点头称善,杜伯也说道:“伯候高义,杜某佩服。事不宜迟,诸位,请”,于是四人一起入帐觐见。太子姬宫湦自然以礼相待,其铁杆支持者郑伯候也在边上,双方一番施礼问安落座,由东伯讲述此番出使的情况。 姬宫湦和郑伯候听完,都露出欣喜神色,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四人一看,无疑是信心大增,看起来罢兵和谈可行。年纪最长、爵位最高的杞公,第一个开口说道:“如今陈侯妫礼已潘然悔悟,很有决心和诚意表现,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姬宫湦却说道:“孤很高兴妫礼能如此,然孤也甚是为难啊”。 看着侄子的表演,郑伯候不为所动,这应对是他俩协商的结果。杞公当下追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为难之处,老夫虽不才愿为其解惑,在座诸位也都是藩属重臣、才绝过人之辈,殿下何不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呢”。众人无不屏息以待,这金口一开才是重要,是能否达成罢兵和谈的关键。 姬宫湦悠然叹息道:“妫礼能诚心悔改请罪认罚,这是天大的好事,然孤却拿不出惩罚的决议啊”。杞公不动声色问道:“不知这决议有何为难之处”。姬宫湦平静地说道:“孤想从轻发落,却置大周礼法、天子威严及王师显赫之名于不顾,甚是不妥。孤若重罚惩处,又恐寒了臣子的心,也是不妥。唉,想来想去,当真是左右为难啊”。 众人都有些不屑,论朝堂博弈和权谋手段,在座诸位那个不是多年摸爬滚打过来的资深之辈,就算是以直能刚正著称的上大夫杜伯,熟悉的手段也怕是以车计数的。既然太子殿下故作为难,众人也只能随他的话语往下说,毕竟这天下啊她叫做大周。 上大夫杜伯衣袖一振,拱手问道:“不知殿下要如何重罚惩处”。从轻发落一听就是戏言,杞公、郑伯候和蔡伯候或许会配合询问,东伯乃神殿神使,对于朝堂社稷一般不主动发言,杜伯作为能臣直臣让当今天子都感到头疼,有怎会对太子客气呢,当仁不让的站出来率先发问,直指问题核心所在。 姬宫湦眉头一皱,这个杜伯实在是扫兴,如此脾气秉性行事,难怪父王会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压下心头的不喜,姬宫湦朗声说道:“自然是去除诸侯爵位,降为庶民,以儆效尤了”。杜伯大声问道:“殿下不应该收押陈侯妫礼,带回镐京侍奉天下以求宽恕么?”。 好一个直能刚正的上大夫,杜伯此言一出,场面顿时有些紧张,要知道太子姬宫湦年轻气盛,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果然,面对杜伯的指责发问,姬宫湦大声吼道:“卿作为我大周的臣子,莫非不以大周礼法为基准行事,不誓死捍卫天子威严不容亵渎,不以大周社稷安稳为职责所在”。 第二十八章 无法协调 姬宫湦的三问有些诛心,但作为大周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他却有大义在手,如此质问三连击也就不算什么。杜伯遭受如此污蔑指责,也没有急于高声反驳,而是认真说道:“作为大周臣子,老夫扪心自问,为社稷操劳用心尽力,而无丝毫懒惰怠慢。不知殿下所言,臣错在何处,还望殿下能为老臣解惑”。 姬宫湦有些恼怒,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当真是可恨至极,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斥责,旁边的郑伯候却说道:“社稷操劳思虑众多,劳心伤神易憔悴,诸位都是一心为大周社稷操劳奔波之辈,有不同意见在所难免,当平静下来掰开细说,又何必动怒呢,气大伤身不值得啊”。 作为当今天子亲厚的异母胞弟,太子姬宫湦信赖的叔父,郑伯候无疑有这个身份地位来说这样的话语。事实上在大周朝堂,上大夫杜伯等人一度直言恼怒天子时,也是这位郑伯候站出来缓和关系。身份显赫高贵,不越权不弄权,为人谦和行事低调顾大体,难怪被人尊称其为友公。 有了郑伯候的介入缓和,杞公这才认真说道:“陈国三误朝贡,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太子殿下深受天子所托,给予严厉惩处乃是当然。当初陈侯妫礼也是积极响应认罪的,然世事难料,在陈国民众愤怒打伤驱逐特使后,双方这才闹到兵戎相见的决裂地步。如今妫礼决心悔悟,欲除刀兵之祸,甘愿认罪请罚,乃是一大幸事。殿下何不暂收其身,押至镐京,由天子坐朝堂过问定决断呢?”。 人老成精的杞公,一看姬宫湦的态度难以扭转回旋,立马选择迂回包抄。太子的身份虽然高贵无比,但说到底也只是储君,这天下诸事的决断权只属于一人,那就是远在镐京的周天子。斥责惩罚陈侯一事,由太子代天子前往成周负责,原本是储君的加分项,哪想到事情一波三折,闹腾至今僵持未定。众人还以为姬宫湦会顺坡下驴,哪知道太子的雄心抱负如此远大。 蔡伯候闻弦歌知雅意,站出来奏请说道:“老夫以为杞公所言甚是,把罪臣妫礼收押至镐京,由天子开启明堂会审,上应天意下尊礼法,必定让天下人无话可说”。有心为女婿开脱,却无力说服太子,蔡伯候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若达成罢兵,入镐京由天子过审,还有大把可回旋操作的余地。 天子是这天下唯一的主人,却也不能万事随心,全然不考虑众人建议,一意孤行的自主行事。昔日大周天子,随心所欲的暴君,厉王被国人驱逐出走的遭遇就在眼前。当今天子可是亲身经历者,虽说近四十年的励精图治,让他的统治基业远比其父的牢固,但在这种涉及社稷长治久安的问题上,也绝不敢任性妄为,而是多方面考量。 姬宫湦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几位的老成持重操国之言,实在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和不屑,有当场打脸的嫌疑。自己求得父王获准,高高兴兴地领着美差来到成周洛邑,通过明堂会晤决议,敲定了陈侯妫礼的惩处,树立起处事得当、英姿勃发的形象。哪知道陈国如此不识好歹,宛丘发生民众围殴驱逐天使事件,姬宫湦自然亲率王师南下讨伐不臣,想荡平宇内建显赫战功,只是进展远不如预期。 和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彰显威名的姬宫湦不同,大多数诸侯及朝堂重臣都不支持武力对决,从一开始他们就小心谨慎的、主动积极的寻求平和解决。支持太子霸道惩处及武力讨伐的只有两位,那就是东虢公和宋公翁婿俩,且宋公和陈侯妫礼有仇隙。就连太子的铁杆、叔父郑伯候,虽默认了霸道惩戒,也不太赞同王师伐陈,多次劝说姬宫湦,自掘东南门户的可怕后果。 姬宫湦看清眼下众人的逼迫,想了想沉声说道:“孤虽年幼好胜,却也懂得操劳社稷大局为重。王师伐陈已成骑虎难下,陈侯妫礼想要和解,自是令孤大为欣喜,但王权至上、大周礼法不容亵渎,陈侯必须付出惨重代价才行。此事绝不可纵容包庇,否则就是对上天的不敬,对天子正统的践踏,对大周礼法的藐视”。 看到太子的态度如此强硬,杞公等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杜伯有些恼火,自己等人当然可继续陈情谏言,却有裹挟众议对抗王权大义的嫌疑。看到场面进入僵持,郑伯候站出来说道:“老夫不才,愿意为大周驱使,前往陈军大营质问陈侯妫礼,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众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郑伯候的用意何在。姬宫湦笑着说道:“叔父愿往出使,孤甚是佩服和敬重,却不知叔父可有把握说服那陈侯妫礼”。杞公等人一听就有些吃味,感情是你俩叔侄表演双簧啊,明显要带着任务给陈侯施压。郑伯候果然回道:“老夫乃大周藩属之臣,自当尽力而为之”。姬宫湦笑着说道:“善,孤在此恭候佳音,预祝叔父马到成功”。 杞公等人很无奈,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好告辞离去。众人皆是眉头紧皱,可以想见此次出使不会有啥好结果,甚至可能会激怒陈侯及属下,倘若在闹腾出啥幺儿子来,那么双方兵戎对决,必将不可挽回。 郑伯候随后小跑而出,远远喊道:“诸位留步,可否听老夫一言啊”。杞公等人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位有何打算与说辞。众人停住脚步,与郑伯候一番行礼问好,上大夫杜伯直接问道:“老夫平日观友公所为,也非阿谀奉承之人,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啊”。 郑伯候谦然一笑,抱拳说道:“太子欲立大功成就显赫威名,陈侯被民意裹挟无奈兴兵,如今想委曲认罪得以求全,两者在此事上有巨大差异,恐怕难以达成一致。老夫只是不忍心,看我大周子民无辜遭受异族屠戮,往两边大营跑,直达传话,尽份心力而已”。 第二十九章 主动揽出使 听闻郑伯候的话语,众人无不钦佩拱手以礼。郑伯候连忙回礼道:“虽有奔走之苦,却几无作用,实在愧不敢当啊”。杞公问道:“不知友公匆忙赶来,有何需要”。郑伯候回道:“某家想和蔡伯候闲谈几句,可否移步”。 蔡伯候拱手说道:“既是友公相邀请,某自当从命,请”。于是二人告别众人,漫步离去,显然谈话内容有些隐秘,不方便外人旁听。再送杞公回他的营帐休息,上大夫杜伯和神使东伯,便一同出营门,往神殿大营走去。车驾跟在后面,两人却选择走路。 走出一段距离,东伯这才说道:“操心社稷总有烦心事,也不可能事事顺心,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杜伯有些苦笑,低声说道:“从太子身上看大周未来,某才有些绝望啊”。语气很平淡,却是惊世骇俗之言,东伯倒是淡定,一脸从容的往前走,仿佛这只是句平常问候。 又走出几步,东伯才抚须问道:“何以如此”。杜伯叹息回道:“无它,雄心壮志抱负远大尔”。东伯笑道:“如此品质乃是一代雄主,当尽心竭力副佐、成就霸业才是,又何必自寻烦恼呢”。杜伯苦笑说道:“你这糟老头子,倒是一副好口才啊,怎么出使宛丘倒受委屈啦”。 东伯也只能埋头苦笑,当初自请出使陈国,陪同陈侯妫礼回去处理好国内事宜,本意就是想平和解决。结果天不遂人愿,被宛丘愤怒的民众围殴并驱逐,导致太子暴怒,亲率成周王师伐陈,造成不可挽回的兵戎相见,当真是有些失算。 杜伯站定,认真说道:“当今天子,之所以能取得中兴之治的霸业,幼年的经历和磨砺才是关键。太子类父,表面看如一个模子刻出来,却没有深得其精髓。无苦难磨砺就无恒心,对民间疾苦不理解通透就会想当然,不善于审时度势就是自负,不接纳他人好的建议就是一意孤行。这样的君王上位,纯有雄心抱负,只怕会反而有大害啊”。 东伯皱眉苦笑,反驳道:“太子还是有一定才华和过人之处的”。杜伯叹息一声,说道:“纣王也是很有才华的,且勇猛过人无人能及,这有何用啊。作为君王,出色才华和过人之处,并非他们立身的根本,只会让他们骄傲自得,走向毁灭啊”。 知道这位直能刚正的上大夫心情不好,有些悲观失望,东伯不再说其他,而是邀请其入营烤火闲聊。杜伯叹息说道:“老夫还是回去吧,身为大周朝臣,就得为大周社稷尽忠出力才是。这神殿大营啊,还是少来为是”。 郑伯候回到营帐,和蔡伯候对坐下,让属下上了些果干和水酒,便将人都了赶出去。郑伯候这才说道:“陈侯能够以一国之力抗衡王师及诸侯,这是他在国内勤政爱民的贤德表现。然如今陈国国内空虚,面临淮夷大举入侵的危险,老夫有些忧虑啊”。 蔡伯候也很担忧此事,但是毫无办法,陈国目前是乱臣罪子,是被讨伐的对象,他也不可能率军驰援帮助。想到这,蔡伯候拱手说道:“友公能有如此胸怀,老夫甚是佩服,只是友公可否告知,若我等联袂请求太子殿下,先让部分诸侯军队往陈国开进,扫平淮夷人作乱的威胁,可否成行?”。 郑伯候苦笑回道:“伯候爱护子民之心,老夫甚是赞同,然太子殿下绝不会认可的。双方交战期间,邻国有外族入侵,就此停战甚至转头帮助,这都是大周礼法下的封国诸侯,陈国如今已是忤逆乱臣,我大周礼法难以庇护啊”。 蔡伯候不由摇头苦笑,说道:“老夫也知道此事不可为,就是问问罢了”。郑伯候举起酒爵,对蔡伯候说道:“此事实在难以周全,全看陈侯如何抉择了。伯候,请”,说完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蔡伯候有些苦涩,也不再追问,举起酒爵将美酒喝下去。 放下酒爵,郑伯候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想询问的事情有些隐秘,若不方便告知也无妨。但请放心,老夫知晓也绝不外传,哪怕是太子殿下问起,老夫也会搪塞过去”。见郑伯候说的如此认真,蔡伯候这才回道:“友公有何疑惑,当请明说”。 郑伯候低声问道:“陈侯妫礼敢兴兵反抗,不知可否将子女托付给伯候照看啊”。想要以一国之力对抗大周,这完全没有可能,安排后路乃是必然,而妫礼的两位夫人是亲姐妹,都是蔡伯候的女儿,流亡蔡国将成首选。蔡伯候疑惑问道:“不知友公如此问起,意义何在啊”。 郑伯候认真回道:“伯候还请放宽心,老夫问起自然是好事。不知伯候可否想过,若陈侯妫礼最终兵败身亡,他的幼子还有继承爵位大统的可能吗?”。蔡伯候说道:“断无此可能”,这是明摆着的事,以大周礼法之森严,不被秋后算账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郑伯候认真说道:“老夫不才,想以此为突破口,沟通双方达成一致,还请伯候助我啊”。蔡伯候有些激动,连忙拱手说道:“友公有何计划,但说无妨,某有能力当力助之”。能够给女婿留下火种也是极好的,而且对于那外孙女和外孙子,蔡伯候也是真心喜欢。 郑伯候也不再遮掩,当下将全盘计划说出,出使后力争说服陈侯妫礼,让其答应太子殿下的要求。作为补偿,郑伯候将说服太子和继任的陈伯候妫灵,让蔡、陈两国各出一部分土地和人口,在两国之间弄出一个小封国,授予妫礼的子嗣。 这无疑是个好主意,但蔡伯候却心存顾虑,当下说道:“太子殿下是不会同意的,况且此等大事该是由天子裁夺才是,这不太符合礼法宗制”。郑伯候拱手说道:“伯候所言甚是,然老夫也非戏言,若这新建封国只为子爵,乃妫胡氏胡国,按大周礼法当可行否?”。 第三十章 和谈殊不易 陈国的第一代君主,乃是陈胡公,亦称陈满、陈胡公满或虞胡公。妫姓,虞氏,名满,字少汤,舜帝之后,陶正遏父之子。武王伐纣灭商之后,将长女大姬嫁给舜帝之后的妫满为妻,封于陈地建立陈国,奉祀舜帝。从此陈国成为大周十二大诸侯之一,宗室也得以承袭为妫,象征舜帝的正宗后裔。 按大周礼法来看,妫礼的子嗣很难承袭妫,却可以用祖宗之名,开枝散叶成妫胡氏,另立国号为胡,祭祀胡公满,追奉祀舜帝,也就等于放弃了正宗舜帝后裔身份,以旁支身份延续下去,这些都在大周礼法合理范畴内。 蔡伯候想了想,说道:“友公费心了,如此安排周祥,老夫完全认可,这就修书一封,请代为转交给我那时运不济的女婿”。郑伯候也很满意,能得到蔡伯候的文书,事情可算成功了三分。接下来还得去找妫灵商量,只有先搞定这俩位出大力的,才能说服自家的太子侄子,进而去说服陈侯妫礼,从而达成各方统一。 送走蔡伯候后,郑伯候马不停蹄去拜访公子妫灵,希望后者能给予支持。同样作为君候的异母胞弟,妫灵的运气和待遇就比郑伯候差了许多。当今天子经历苦难磨砺,最终成为一代雄主,对懂事的胞弟多有亲厚。妫灵也是聪慧过人的懂事之辈,风头却和兄长妫礼不相上下,于是在十六岁年纪就不得不远赴镐京。 宗周的漂泊生涯,让妫灵更上一层台阶,眼见心胸都开阔许多,多年的历练造就一身稳重。面对郑伯候的造访和来意,妫灵认真说道:“友公为陈国黎明百姓操心奔走,灵甚是佩服,也完全赞成此提议。但请友公告诉我,太子殿下会对兄长提出何要求”。 郑伯候知道妫灵的担忧,不动声色的说道:“公子聪慧过人,但不该如此好高骛远,有些担忧还请收回心底,尽人事听天命就好”。妫灵当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好心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操心用力,否则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如今陈国的君主还是兄长妫礼,不是他妫灵,不能越俎代庖。 妫灵拱手礼道:“多谢友公提点,某感激不尽”。郑友公受了这一礼,和气说道:“事关兄长和母国,公子也是关心则乱,老夫倒甚是欣慰,将来这大周的东南门户,就得多依靠公子努力了”。妫灵连忙说道:“某必当竭尽全力,不过朝堂之上,还有赖友公这样的贤臣关照才是”。 从妫灵处得到满意答复和一封书信,郑伯候这才来找自家侄子商议,姬宫湦有些欣喜,认可了叔父的提议,也开出了相关要求。郑伯候收拾一番,这就打算到对岸去,姬宫湦却将其拦下,平静而认真的说道:“叔父应该再等等,如今陈国的军情奏报还未送达,此时出使还差些火候”。 洧水东岸,陈国中军营主大帐,陈侯妫礼在来回踱步。早上东伯神使来过后,他就一直在等待,眼看已进入未时,太子方面却再无回应,这让人有些着急。司马陈缕告声走进来,妫礼连忙问道:“如何,对岸可有人前来”。 陈缕抱拳一礼,开口说道:“我早已让人关注洧水方向,对岸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使者过来”。妫礼一听,嘟囔道:“看来还是空欢喜一场,寡人就知道这太子殿下绝不会同意”。陈缕连忙说道:“君上无忧,大不了再打过就是,我陈国士卒绝不是孬种”。 妫礼摇了摇手,低声说道:“如今国内空虚,淮夷人蠢蠢欲动,本候实在是放心不下。想我这一生,为陈国社稷操劳用心尽力,自认为无愧祖宗,也对得起大周天子,那曾想会出现如今这种糟糕局面”。陈缕连忙说道:“君上乃我陈国的好主君,哪能任由他大周太子肆意侮辱呢”。 妫礼内心有些苦涩,叹息道:“一时冲动也罢,形势所迫也罢,事到如今也没啥后悔的。然而国内,极有可能因寡人举国之力北上,遭遇尸横片野、一片狼藉的惨状,这就让人接受不了。如果它真的发生,就是对本候这一生为社稷奔走的最大讽刺,死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陈缕有些心酸,自家的君候一心操劳社稷,哪曾想到也会有将陈国带向生灵涂炭的一天,实在是莫大的悲哀和无奈。妫礼意兴阑珊,挥手让陈缕告退,说道:“好了,寡人也就心情有些恶劣罢了,你出去盯好,若有人从对岸驾车过来,赶紧来汇报”。 陈缕出去后,妫礼一个人在静静的思索,将整个事情前后梳理一遍,不由得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些。连续两次朝贡误期后,就不该分心其他,一门心思抓好夏时朝贡,才是最为要紧的大事,不能因为夏洪肆虐就昏了头。成周会晤之时,就该主动承担所有过错,争取从轻发落才是,而不是和大周太子等人讲述缘由,大有推脱罪责的嫌疑。 陈侯妫礼还在沉思,卿大夫陈缕却再次告声进来,拱手礼道:“君上,宛丘方面有特使来报”。妫礼顿时皱眉,这个时候还能有何事,恐怕是淮夷人大举入侵国内,故作镇定的说道:“将特使请进来,你去大帐外守着,不准其他人靠近”。特使进来拜见,并将密函呈上,果然是淮夷人大举入侵的军情。妫礼虽有些焦急,依然耐心询问,从特使口中打探更多消息,顿时也觉得有些头大。 嘱咐特使稍作休整,妫礼连忙修书一封,让其带回转交给蔡氏,叫陈缕进来将使者送回去,并给予吃食等一并带上路。如今国内局势很危急,必须得做出抉择,战事再拖下去只会更糟。妫礼绝不允许在自己治下,陈国一片糜烂从此走向衰败,那样死了都不会瞑目,更无颜面见祖宗。大脑在高速转动,神使东伯造访释放善意,说明太子方面也有此需求,却为何没有后续呢。 第三十一章 出使交锋 陈侯妫礼沉思一会,也明白了大周太子打的是何盘算,无非是先给丝希望,再将自己逼入绝地,最后才提出要求,不给多少腾挪回旋的余地。想到这里,妫礼内心充满苦涩和悲凉,不由自语道:到底是大周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耳濡目染熏陶下,手段权谋竟用的如此熟练。 看到一旁恭敬等候的心腹大将,妫礼平静问道:“诸位大人们,是不是等的有些着急了”。陈缕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拱手回道:“大家就是想知道些家里的情况罢了,还请君上莫要放在心上”。妫礼淡然一笑,低声说道:“人们都说你是个勇武莽夫,唯寡人知你心思缜密可托大任啊”。 陈缕连忙躬身稽首,大声说道:“君上有识人之能,非常人所及,得蒙君候赏识提拔并予重用,臣敢不用死命”。妫礼的心情大好,起身走过来,一手拉起自己的忠勇心腹,低声说道:“你我君臣就不必如此吹嘘客套了,去将诸位大人们请进来,寡人有话要说”。 陈缕连忙说道:“君上慎重啊,若此消息走散传播,我三军士卒将无心在此恋战呐。臣恳求君上,宽慰众人心安即可”。妫礼一把拉住就要叩首直谏的陈缕,笑着说道:“寡人知卿的好意,然如此一来,国内必将会成一片生灵涂炭,那不是本君想要的。身为陈国君候,就需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安抚完眼泪婆娑的陈缕,妫礼回身走到主席落座。随后诸位大人们纷纷走进来,站定躬身行礼,齐声喝道:“臣等拜见君上,我候安好”。陈侯躬身回礼,大声说道:“诸卿免礼,寡人安好,还请入座”。 人数众多,事先没有准备,两人同席或三人同座才堪堪坐下。陈侯妫礼扫视一圈,平静说道:“寡人知晓诸位来此何意”。众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依然屏息以待等着下文。妫礼也没有拖延计较,直接说道:“国内空虚,淮夷人大举入侵劫掠,多处乡邑村落惨遭破坏”。 众人只觉得脑袋炸裂,如今陈国的军队都聚集在此,国内还不得任由淮夷人搜刮宰割,或许就有自家的封地,实在让人着急啊。面对乱糟糟的议论场面,妫礼没有在意,陈缕却大声喝道:“萧静,都萧静。君臣议事乱如市场,成何体统”。 众人这才停止议论,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却无人站出来当面发问。妫礼见无人出头,才朗声说道:“寡人也忧心国内,无心在此对峙再战,欲和太子殿下快速达成和解,诸位以为如何”。面对如此陈侯,众人只能一片躬身礼道:“君上圣明,我等佩服”。 接受完众人的恭贺,妫礼才接着说道:“早食之后,神殿神使大人东伯作为出使,一番善意却无后续。寡人如今甚是焦虑,我等在此多待一天,国内就多遭蛮夷祸害一天。不知谁人愿意为本候驱使,前往对岸去拜见大周太子,转达我陈国上下的臣服决心”。 六卿之一的司空,站出来接过此使命,陈侯妫礼遣散众人,留下司空交代一番让其正式出使。送走司空,面对担忧的司马陈缕,陈侯平静说道:“你也不必难受自责,天命无常天意难违,这或许就是寡人的命啊。生平能得到你们一帮忠臣辅助,本候心里甚是骄傲自得啊”。 执政卿陈毂联合诸侯奔走游说,在太子殿下面前陈情不成,惹怒了姬宫湦,被侍卫叉处主帐。陈毂于中军大营门外,跪拜哀嚎痛哭三夜气绝而亡,在郐国洧水边留下忠臣传说,如今已向四方传播开来,博得偌大美名。 六卿留守的胡老,偶尔意见相左,却也是操国社稷之臣。左右大营的统帅,虽不如铁杆心腹陈缕,但也是忠于职守之辈。能够拥有这样的臣子,妫礼确实值得高兴和自豪,加上自身的尽心作为,当年逼走胞弟的事,再也没人提及。 司空出使的时间有点长,直到申时过后,才从洧水对岸返回。逗留时间久说明条件很苛刻,妫礼挥退左右,只留下司空和陈缕。他不想有太多的人知道,因为决定权在自己和太子,众人的好意难以消受,有时也会是一种变向的胁迫。 姬宫湦果然狮子大开口,罪诏书必须有,袒胸负荆亲自驾车到河对岸去请罪,还得去除爵位贬为庶民,才能彰显大周礼法的不容亵渎,天子的威严不容侵犯。听完司空所言,妫礼很认真的思索,陈缕却忍不住说道:“真是欺人太甚,如此羞辱一方诸侯,怎能令天下人信服”。 妫礼一声长叹,说道:“祸福难定,唯人自招。寡人一心操劳社稷不敢有怠慢,却没能抓住关键,才会有今天的境遇啊”。陈缕大声说道:“君候尽心操劳陈国社稷,天地日月可鉴,不用妄自菲薄啊”。司空也表示:“天时不济,不予我陈国,绝非君候的过错”。 妫礼等君臣三人还在商谈,却有侍卫来报:洧水对岸有特使曰郑伯候,已抵达大营外。妫礼连忙说道:“郑伯候乃当今天子亲厚胞弟,太子殿下此行的心腹重臣,尔等速速备驾,让诸位大人随寡人一起,同去迎接”。强颜欢笑的妫礼登上车驾,亲自率领陈国众人,出营门迎接郑伯候等人一行。 两人刚见面,陈侯妫礼率先拱手礼道:“伯候能局尊前来,妫礼实在是愧不敢当啊,大营中已备下薄酒,伯候,请”。郑伯候微笑回礼,大声说道:“老夫虽年长君候许多,然论起爵位来还低一筹,陈侯当应该先行才是”。 妫礼不为所动,自嘲说道:“礼法有尊卑长幼,然某如今名不顺,还请伯候先行才是”。郑伯候回道:“老夫对君候操劳国事甚是佩服,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君候当先行”。一番相互客套试探,妫礼的心情有些糟糕,很明显太子使臣是来者不善,郑伯候虽有心,却无余力扭转定势。 第三十二章 敲定决战 看着自家君候和郑伯候两人在相互礼让,司马陈缕大声说道:“两位君候何需如此,早上神使大人来访,与我家君上同乘而回,伯候若不嫌弃,何不效仿之”。妫礼也回过神来,笑着邀请道:“不知友公意下如何”。 听到如此说辞,郑伯候就知道,妫礼已从礼让客套中听出自己来意,当下是个人相交,于是笑着说道:“君候如此盛情,敢不从命”。郑伯候微笑着下车,妫礼也连忙下车恭请,将郑伯候迎送上车,再上车与其同乘而回,一切章程皆符合礼法。 回到主帐,陈侯拉着郑伯候的手,直入主席落座。待陈国众人落座,妫礼才大声说道:“时候不早,先备水酒以待特使,军中后厨也准备好哺食,今日本候特在此款待友公一番,诸位也可借机畅饮”。话说的十分动听,众人心里却直打鼓,不应该是商谈正事么,怎么变成了接风宴。 到底是一国君候,探明来意后知道如何应对,这种事宜私下讨论决定,只是不知道是何种抉择。郑伯候有些期待宴会后的会晤,嘴里却说道:“如此盛情款待,多谢陈侯”。随着妫礼将基调定下,果然成了为郑伯候举办的接风宴,一顿吃喝闲聊,根本没提‘出使’两字。 陈侯和郑伯候,风清云谈的说笑,陈国众人却没啥心情享受,他们忧心国内的局势,很关心此次谈判的结果,奈何两位话事人就是不提。热闹的酒宴很快结束,没人多喝,也没人有心情多喝。送走完众人,整个主帐就剩下陈侯妫礼和郑伯候友公两人。 郑伯候抚须道:“大事当前,老夫佩服陈侯的镇定自若”。妫礼苦笑一声,说道:“哪里来的镇定,实乃没得选择罢了”。郑伯候认真问道:“陈侯不打算和太子殿下讨价还价一番?”。妫礼也认真回道:“形势比人强,本候没多少筹码可用。更何况如今国内淮夷肆虐,更容不得某拖延”。 郑伯候起身行礼一拜,妫礼也连忙起身回拜还礼,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搀扶着落座。郑伯候这才掏出两份信件递给妫礼,低声说道:“这里是蔡伯候及令弟妫灵的亲笔书信,陈侯还请过目”。妫礼连忙道谢,接过两份书信仔细看起来。 郑伯候在旁认真观察,妫礼的脸色略有惊喜,这才接着说道:“老夫也不忍陈国百姓遭此劫难,于是提出构想,蔡伯候及令弟皆是开明之辈,也同意如此行事,不知陈侯意下如何?”。妫礼露出苦笑,当下回道:“能有此结果,已是天之侥幸,某不敢多求啊”。 主意是好主意,办法也确实可行,不过也真高兴不起来,毕竟要让出祖宗的基业。然而在强悍的现实面前,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看完书信,妫礼躬身给郑伯候行礼作为答谢,后者连忙回礼道:“君候不必如此,老夫有愧啊”。妫礼正身认真问道:“还望友公告知太子殿下的要求”。 郑伯候有些迟疑,想要出口解释。妫礼却拱手说道:“司空出使回来,已将实情告知,然某深知太子所想,断不会只如此,还请友公告知在下,殿下到底有何要求”。郑伯候拱手回道:“双方以大周礼法摆开阵势,在洧水东岸决战”。 妫礼凄惨一笑,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所谋甚多,乃大周社稷之福啊”。姬宫湦果然不放过任何功绩,想要正面堂堂正正决战,亲率王师击败无心恋战的陈国军队,赢得讨伐不臣的赫赫战功,树立自己的威信和王师的威名。 郑伯候认真说道:“陈侯若有异议,老夫可代为转达,来回奔走多次也就是了”。妫礼连忙道:“多谢友公好意,妫礼万万不敢如此驱使您,还请友公回转告诉殿下,若能给某的幼子裂土封国,妫礼谨遵其意。决战之后,还请殿下能率王师南下,讨伐淮夷、荡平祸乱,解陈国百姓于水火”。 亲自送郑伯候出营门至洧水边,妫礼拱手说道:“前路漫漫,他日若有缘再聚,还望友公能照顾一二”。郑伯候回礼道:“陈侯心系家国百姓,老夫甚是敬重佩服,他日若能再聚,当执手晚宴同醉眠才是”。两人互道保重,郑伯候渡河挥手远去,妫礼这才带着众人返回中军大营。 回到主帐落座,妫礼却突然下令说道:“三日后整军备战,以大周礼法摆出堂正阵仗,在洧水东岸摆开架势迎战王师”。众人脑子嗡嗡作响,纷纷表示反对和劝解,如今国内遭受淮夷入侵的消息不胫而走,三军士卒早已无心恋战,此时展开决战毫无胜算可言。 妫礼将手掌狠狠地砸在案几上,大声说道:“够了,这是本候的君令,诸位回去准备整军就是,三日后就是决战之时”。不理睬震惊中的众人,妫礼继续说道:“司空何在,将寡人亲笔写的战书,转交给大周太子殿下”。司空也是为数不多知情者,当下起身出列,双手接过战书道:“臣接旨,必不辱使命”。 看着司空非常干脆的携书离去,前往洧水对岸送战书,不少士大夫也明白过来,不是自家君候发了失心疯,而是依照行事罢了,那个坐镇对岸中军大营的大周太子,才是这一切的根源。妫礼起身看了看众人,平静说道:“诸位回去时,可将淮夷大举入侵国内的消息传达,三日后决战,严格按大周礼法行事,切记”。 众人躬身行礼,大声道喏,然后转身默默离开,面对这样的君候,是他们的幸运。三日后迫不得已的决战,完全成了一场走秀需要,一场专门为大周太子殿下准备的大秀,君候并未逼迫他们,相反还给了很大空间去操作。 陈缕并没有离开,作为君候的心腹铁杆,他的留下并不让人意外。事实上妫礼还有事要交代,战败已成必然,他可不希望手下头号猛将在战场发疯,那样只会让对面感到难堪,对自己和陈国毫无益处。 第三十三章 决战来临前 司马陈缕是一个较纯粹的人,虽不是莽夫,有时候也很执拗。面对妫礼的耐心解释,依然对大周太子抱有很大敌意。迫不得已的妫礼,只好以陈侯身份命令他执行君命,才勉强搞定自家的第一猛将。 心情郁闷的陈缕,回到自己的营帐,就将属下的将领佐官等统统找来商议安排。众人听闻三日后将进行决战,都有些错愕,不是说好的和谈么,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决战。陈缕大声说道:“宛丘传来消息,该死的淮夷杂碎,趁着国内空虚之际,已经大举入侵,各处乡邑村落惨遭破坏”。 手下众人顿时炸锅,都向自家主将建言:这还打啥决战,赶紧连夜撤军返回国内才是。陈缕一拍案几,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没好气的说道:“君候的战书和命令都已下达,此事哪轮到你们叽歪啰嗦的,都给我准备好就是”。 中大夫叹息道:“原本连夜撤军回援国内才是最紧要的,但诸位可别忘了,我等还是大周讨伐的不臣。君候既已下战书,就是在两害中取最轻的,我等作为臣子,听命行事就是。若论操心社稷为国人谋福利,诸位也应该清楚,君上的为人和作为才是”。 众人陷入沉思,看了中大夫一眼,陈缕站起来大声说道:“都给我听好记住了,别说本司马没有提醒,三日后决战,一切严格遵循周礼,进退有序不容有丝毫差错。月初时,郑伯候率领王师先锋抵抗,我等是如何交战的,三日后就该更加谨慎,紧随君上的大旗行事,谁若出了差错,本司马决不轻饶”。 相比陈国将领士卒们的焦急和无奈,大周方面则是一片欢腾,很多士卒其实压根就不想打仗,尤其是成周王师。在当今天子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大战已经打得够多的了,好在都是些对外蛮夷戎狄的征战,也就不那么厌烦,不过身心早已有些疲惫。 太子姬宫湦和郑伯候友公,都高估了成周王师的战力,本次南下讨伐不臣陈国的战事,一直就没顺心过。内心有些着急的姬宫湦,好不容易等来陈侯妫礼的妥协,不用太大的牺牲就能赢得显赫战功和偌大威名,想想就感到很开心很自豪。至于上大夫杜伯这颗老鼠屎,姬宫湦选择完全无视。 陈侯妫礼选择遵循周礼决战,有些出人意料,但总体来说这是件好事。杜伯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弄得如此仓促不正式,这绝非大周礼法。姬宫湦的回答也很霸气有道理,陈国是不臣,坚守周礼是表明不脱离诸夏,而王师讨伐不臣怎可全按周礼行事。杜伯还要继续,郑伯候却告诉他,这是陈侯的决定,陈国被淮夷人大举入侵,你还要刻板走程序,恐怕陈国君臣、士卒民勇们都不会同意。 心情复杂、有些小郁闷的不止杜伯,宋公也是如此,在陈国遭受淮夷人打劫时,妫礼完全放下脸面苟合认罪,让他有些暗爽又有些不满意。若他知晓郑伯候牵头、各方达成的共识,只怕会气闷的吃不下饭。杞公等诸侯们,则有些悲惜怜悯,打算决战后为妫礼说情。 蔡伯候和妫灵都被姬宫湦约谈过,达成的协议还不能立刻对外公开,起码得王师进驻宛丘,姬宫湦给妫灵加封上位后,才能恩典实施。保守秘密的两人只能相对苦笑,有些无奈也有些解脱,只希望决战别出意外就好。 东伯神使和青龙神将,才是最无奈的存在,三日后的决战,压根就没雷霆军团的事,全待在后方,都没给渡河露面的机会。大周方面伍佰乘大军,成周王师出三百乘,各路诸侯凑两百乘。而陈国方面,只出三百乘,士卒无心恋战,兵力还少,不存在还打不过的可能。 青龙也不想参加这场大秀,只是亲率雷霆军团先行南下的提议,却遭到太子姬宫湦的拒绝,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东伯虽然内心着急,还是劝说道:“根据游骑提供的情报,将军可先做好进兵筹划,待决战过后,就可以进军南下,萧清淮夷之乱了”。 黑衣玄甲的青龙,拱手问道:“先生如此说来,可是有确切的消息”。东伯淡然一笑,说道:“老朽留在太子大营,就是商议这事”。青龙有些奇怪问道:“殿下居然会同意”。东伯摇头道:“太子心里恐怕不怎么乐意,但形势如此,容不得挑剔,一切都该以大局为重才是,更何况这是郑友公发起的”。 十月二日,初冬,入冬的第二天。北风吹起,洧水不在静静地流淌,而是哗啦哗啦地作响,昭示着今日的非比寻常。不过早食之前,天空又一片白茫茫,雪花在肆意飞舞,虽不大却在下落,让不少人对今天的决战略有迟疑。 太子姬宫湦和陈侯妫礼,却没有任何迟疑,各自坐镇主帐,吩咐下去:准时开饭,早食后准备决战。作为对阵双方的主事人,他们的命令得执行,于是两岸大营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进行。杜伯想去太子面前谏言,想了想郑伯候告诫的话语,就打消了念头,内心不由低估:昨日刚入冬,傍晚就飞雪,算不上好兆头。 神殿雷霆大营,两位大佬在看雪闲聊。东伯说道:“若是正常情况下的周礼战争,这样的天气就会取消,战事改择他日”。青龙皱眉问道:“听先生这么一说,决战不可更改”。东伯抚须思索,没有回答,好一会才叹息道:“老夫心里卜算了一卦,结合昨夜的天象所观,结果有点不太好”。 关于这方面的能耐,青龙只能望而兴叹,整个神殿的大能者中,东伯也是无出其右的存在,不是自己能揣摩的。东伯继续说道:“冬日头天就飞雪,怕是上天的警示或怜悯,今陈国遭受战火肆虐涂炭,老夫有些搞不懂,为何还会有落雪降下,莫非还有其他灾难降临”。 青龙皱眉道:“若真如此,那且非很糟糕。太子殿下今日之后,固然战功在手、威名显赫,也难逃一时的天惩”。东伯皱眉说道:“这才是老夫困惑忧心所在,角宿和轸宿充满萤火,昭示着东南刀兵祸患,为何紫薇宫周围却添许多阴云,尤以东南和西方甚重”。 第三十四章 如此战争 早食时,初冬的第二场雪就已停了,来的小急快,地面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小层,马蹄和车轮在上面碾过,就露出土地来,也不影响车驾的正常行驶。不过今日是有太阳的,暖暖冬日照耀下,雪化的也很快,为此姬宫湦和妫礼各派出五乘,在洧水东岸尽情的奔驰勘察。 巳时正,一身戎装的大周太子姬宫湦,意气风发的登上土丘,此所谓战前军礼。向五方上帝、各路神明及列祖列宗祭祀祷告,请求他们保佑庇护大周出战必胜。用七鼎六簋装着牛、羊、乳猪、干鱼、干肉、牲肚、猪肉等主菜,和黍、稷、麦、菽、梁、麻等主食,给予飨食享用。 随着司礼举起龟甲大声呼道:“祭祀祷告成,卦象吉,军礼成”。姬宫湦再也按耐不住激动之情,拔出青铜长剑,斜指向天空,大声喊道:“陈国三误贡期,乃大不敬之罪,孤受天子委托,携朝堂重臣至成周会晤,于洛邑明堂决议,然陈国不服,先后国民围殴驱逐特使,后举国之力妄图抵抗,乃十恶不赦之重罪”。 姬宫湦稍微停顿,继续吼道:“今日胜败在此一举,诸位都是我大周忠臣良勇,愿意跟随王旗讨伐不臣否?有击败眼前的忤逆,捍卫大周社稷的信心和勇气否?”。四周声音很快响起:“紧随王旗、讨伐不臣,王师必胜、大周万年”。数万人喊声汇聚一片,声势浩大直冲云霄。姬宫湦信心倍增,长剑用力一挥,大声吼道:“擂鼓吹角,大军渡河,出发”。 登上精美华丽的战车,大周太子亲率五百乘渡过洧水,来到预定的战场摆开阵势。陈侯妫礼早已军礼祭祀祷告过,不过就士气信心而言,陈国的将领士卒们都无心恋战,三百乘队伍,动静不大,早早进入战场等候。听着王师整齐显赫的宣誓,陈国君臣士卒民勇们,越发的有些苦涩和悲壮。 摆好阵势,双方主将还得驾车向前谈话。戎装在身、精神抖擞的姬宫湦,华丽座驾越众而出,左右护卫两乘分别是郑伯候和上大夫周囿。陈侯妫礼自然也座驾走出,陪伴左右的只有司马陈缕一乘,摆明不敢和大周太子争锋的态度。 双方走近,站定。妫礼连忙躬身行礼道:“藩属封国陈侯妫礼,见过大周太子殿下,殿下安好”。陈侯给足了面子,姬宫湦却不为所动,朗声说道:“不臣忤逆妫礼,你可知罪”。郑伯候和周囿略为皱眉,这有些过了,但严格来说也没什么大错,不臣罪人当不起周礼。 既无回礼也没回话,而是直接责问,如此羞辱做法让陈缕十分不快,双拳用力手臂甲叶哗哗抖动。妫礼也不动怒,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太子的指责让下臣惶恐,实乃不知本候有何罪责,还请殿下告知”。陈缕这才有些意外,这不像自家君上的本心所为。 姬宫湦冷笑连连,大声吼道:“陈国三误贡期,此乃重罪,你作为封国君候,不服孤的明堂决议,举国之力妄图挑战王师讨伐。忤逆罪臣妫礼,你无视天子权威、冒犯天意,视大周礼法为无物、亵渎礼制,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吗?”。 妫礼凄惨一笑,大声吼道:“我乃陈国君候,操劳社稷心系百姓,兢兢业业为大周镇守东南门户,就算无功也自认无罪。天时不予两误朝贡,此非本候志愿所为。夏洪爆发留于国内忙救险,导致朝贡队伍为他人所算计,此误期更非我陈国所愿。太子殿下一概不理,强行以礼法定罪,要羞辱于寡人和我国。妫礼不服,我陈国百姓也不服”。 姬宫湦笑得更开心了,抬手指向陈侯,大声喝道:“冥顽不灵之辈,孤当亲自讨伐之”。说完姬宫湦就率车驾返回,郑伯候和周囿两人连忙跟上,说实在的这礼节有点简化快速,都没有三问三答啥的。妫礼躬身一礼,大声说道:“陈国侯爵妫礼,恭送大周太子殿下”。随后陈国两乘也返回,妫礼低声对陈缕说道:“一会将军还得依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战车不计其数,军旗兵戈遮天,双方随着鼓声号角开始进军。杀伐喊声响彻四野,打斗得很是热闹,却并不激烈。大周方面总有勇猛之人站出来,陈国方面却偃旗息鼓,丝毫没有九月初开始两战的神勇,一时间呈现节节败退迹象。 姬宫湦内心大喜,指挥大军全部压上,想快速击溃陈国军队的抵抗,鼓角声急促起来,王旗挥舞向前,一时间五百乘大军全力出击。演戏就要做全套,妫礼毫不犹豫的后撤,王旗所向得跟随,陈军三百乘立马回撤,呈现溃败之势。 乘胜追击出五十步后,姬宫湦下令擂鼓吹角聚集军队摆阵,此番较量完全就是单方面的碾压胜利,内心甚是自得。此时的妫礼也收拢军队,再次摆开阵势挡在前面,三百乘已不是满员状态,有不少的随车甲士徒卒被俘获,他们或许是跑得不够快,也或许是太累了。 双方摆好阵势后,姬宫湦派出属下阵前大喊:“罪臣妫礼,汝可服气”。妫礼也很配合,亲自驾车出来,大声吼道:“侥幸赢了一场,如何让人服气”。简短对话完毕,双方又擂鼓吹角准备开战。走的是三战三问的套路,不过完全是存托太子殿下和大周王师的显赫战功及硕大威名。 这让陈国众人如何服气,尤其是勇武著称的陈缕,青筋暴起,恨不得立马率军奋起杀敌,将大周军队赶回西岸去。妫礼仿佛知道怎么回事,立马派人来告诉他,记得按计划行事。这一回合的战阵较量,陈缕得率军奋勇反抗,却最终不敌王师,受伤退出战场。 粟造作为一个中士,在陈国茫茫三百乘中,只能算个小人物,更不用说和对面的五百乘相比。这是他第八次参与的周礼战争,也是最为感到疑惑的一次,陈军上下根本没啥士气和战斗决心,仿佛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逃跑的。 编外:作者取西周后期成熟战车编制,五人一伍,五伍一两25人,四两一卒100人,五卒一旅500人,五旅一师2500人,五师一军12500人。而反应在战车编制上就是:车御1人,车佐1人,车正1人,战车兵有甲士7人和徒卒15人,共计25人为1乘(甲士10,徒卒15)。一卒4乘,一旅20乘,一师100乘,一军500乘。 第三十五章 总是有意外 勇猛司马陈缕,终于开始发威,他驱车带头高呼指挥作战,亲自带着百乘扎根中路,列阵四层作防御抵抗。其它众人布置在两侧不断出击,和对手作拉扯交战,有效遏制了大周方面的进攻势头。 远远的弓手对射,近了的长戈交锋,由于陈缕的英勇不退,中路地带已成为绞肉场,受伤出局人数不断增加,有不走运的家伙,当场身亡战死沙场。两侧是打得最为激励的地方,不过是战车来回拉扯交锋,受伤的人数反而不多,更像是战场艺术的展示。 战局逐渐僵持下来,姬宫湦就感到有些恼火,自己手握五百乘大军,而陈国只有三百乘,这样的战斗都不能一鼓而下,实在有些打脸。在鼓声号角中,大周王旗向前挥动,成周王师和诸侯联军,对陈国军队发起一波猛攻。只是效果有些不尽人意,并没能击溃对手,陈缕依然勇猛嚣张的挡在中路。 在姬宫湦指挥大军列阵,二次询问妫礼时,郑伯候友公就觉得事情有些过了。好歹也是一国诸侯之君,陈国士卒也是精锐勇猛之师,这样的骚操作羞辱,有可能会闪到自家的腰。于是第二回合开打前,郑伯候将兵权交给副佐来指挥,自己驱车到太子身旁劝说。 姬宫湦听了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叔父的担忧实在是没有道理,如今我方刚胜一场,士气正盛、兵锋不可挡,陈国士卒本无心恋战,又是新败,士气越发低迷,溃败就在眼前,哪里掀得起什么浪花”。打脸来的如此迅速而凶猛,这战事根本没有如预期走势那样,己方猛攻一鼓而下。 郑伯候仿佛忘了先前的苦口劝说和太子的气吞山河,当下建议说道:“中路僵持不下,何不以重兵屯之,缓缓推进施压,以我军人数优势和箭矢之利,足以给对手巨大压力。两侧可派出勇猛精锐之士发起冲锋,若能打开局面形成半包围态势,陈军的抵抗自会瓦解”。 姬宫湦虽高傲,却也听得见建议,尤其是叔父郑伯候的,觉得这主意还不错,于是连忙下令调整战术。效果也很明显,大周军队逐渐占据了上风,中路循序渐进的攻击,给予陈缕等人很大压迫力,两翼的战斗则完全被压制,陈军有点陷入被包围的架势。 陈缕有些无奈,他不能率军出击,只好向后撤退,只是这一撤退,立马就成了溃逃。陈侯妫礼很紧张,因为司马陈缕没按剧本来,居然坐镇中路遏制了大周军队的进攻,并且打退了一波猛攻。内心有些苦楚和无奈,妫礼也懂得自家心腹,没有派人给他传令后撤。现在一看中路在撤退,妫礼立马驱车大幅度后撤,大军紧随王旗,聚集起来的战心和士气,立马随北风吹散。 陈缕原本还不紧不慢的后撤,一看大军呈溃败局势,不由得有些苦笑,不再想其它,赶紧指挥兵车逃跑。被大周军队在后撵着跑出五十步外,这才惊觉没有按照剧本来,陈缕有些小郁闷又有些暗喜,乘着大军列阵休息间隙,驱车到妫礼驾前请罪。 面对自家心腹大将,陈侯妫礼有些无奈,好言相劝并将其打发到后面去压阵,再把他放前面给大周王师制造难堪,后果实在有些承受不了。妫礼只想平静的打完这场决战,至于其它暂不考虑,羞辱也罢漂泊在外也好,为了国内免遭生灵涂炭和子嗣的将来,他会义无反顾去执行。 太子派人发起三问,妫礼依然嘴硬不服,双方将进行最后一场对决。使者还大言不惭地传达太子令:“两军士卒作战劳苦,都是我大周子民,孤心有不忍,以三刻钟为息,喝水进食做修整,养精蓄锐好一决胜负”。妫礼躬身礼道:“太子殿下仁义,妫礼代陈国将士谢之,还请通传,最后决战,陈军上下必尽全力”。 妫礼嘴上说的斩钉截铁,但打起来绝对是另一回事,姬宫湦也很明白,所以才有喝水进食修整的安排。陈缕的心情很糟糕,只是喝了口水,根本吃不下肉干,就坐在那发呆。粟造原本没机会和六卿直接对话,但好巧不巧,两人在大军的后方相逢。粟造壮着胆子,躬身行礼问道:“不知司马大人有何破敌良策,不妨说出来,弟兄们都会跟随大人的步伐”。 陈缕这才回过神来,一看粟造的外貌和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乡邑中士,装备一般但精气神很好。再扫视了周围的士卒民勇,都是些憋着股气的,当下笑着说道:“怎么,都是打仗太勇猛,被强制调到后方来的?”。粟造没敢搭话,虽然命令是各自主将下达的,但没有陈侯的允许,将领们也不敢这么玩。 看着众人的表情就想笑,只是有些苦涩和无奈,陈缕终于正色说道:“如果本将军不听君命,私自带领你们主动出击,去当面询问大周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羞辱我陈国,不知道你们还敢跟随不?”。众人无不露出激动神色,这战打得太憋屈了,纷纷抱拳说道:“我等愿意誓死追随,任凭将军吩咐”。 陈缕认真说道:“诸位也别太意气用事,这他娘的是掉脑袋的事。战阵之上不遵循周礼,位卑者冲撞冒犯太子尊严,乃是大不敬的死罪”。听到司马这么一说,有人打了退堂鼓,有人在思索考量,但更多的却表示不想背负屈辱苟活。上士陈拱就抱拳说道:“身为臣子,不能替君候解忧,还得靠君上的被羞辱而苟活,还算得上人臣吗。属下任凭将军吩咐,必誓死追随左右”。 众人纷纷表态跟随,让陈缕笑着笑着就哭了,伸手抹掉眼泪,将肉干吧唧吧唧吞下肚,站起来大声说道:“若愿意跟随本司马的,就都围过来坐在地上,听本将军的安排行事。不愿意的就坐开些,人各有志不强求,他日大军南下回国驰援,还望你们能多奋勇击杀些淮夷杂碎”。 第三十六章 太子的震撼 都是作战勇猛被调到后方,有人虽倍感委屈,却在死亡面前退怯了,低着头起身坐到外围。更多的人却起身坐到了陈缕身边,其中就有粟造。上士有凿弘连忙劝解道:“你家里就一个妻子和幼子,不像我们都是家大人多的,你还是坐到外围去吧”。上士陈拱和满叩也加入劝说,让他回家去照顾幼儿。 粟造不为所动,朗声说道:“我粟造本是个野遂之人,侥天之大幸得君候赏识提拔,获得梦寐以求的乡民资格,才有如今的中士阶层,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竭尽全力报答君恩才是,哪里有脸面靠君候受辱而苟活,那还能叫做人吗?”。 这话被众人听了,无不感到动容,司马陈缕抱拳说道:“这位粟造兄弟,让某感到万分钦佩,真是条好汉子。只是此次出击,乃血溅轩辕的直死谏言,兄弟当慎重才是”。粟造躬身还礼道:“蒙得司马大人关心,是我粟造的荣幸。然某的心志不会动摇,定要为君候及陈国上下问个明白”。 众人哄然叫好,粟造有些腼腆,抱拳给诸人回礼,陈缕一看很是满意,大手一挥说道:“都坐下吧,自家兄弟无须客套,粟造兄弟也当得起”。见这边有些热闹动静,妫礼还派人来询问查看,听到是一帮人在相互吹嘘客套,就连忙返回告知。妫礼这才略为放心,如今兵力更少,还将勇猛士卒放到后方,就不信还会出刚才的差错。 东伯神使和青龙神将,站在洧水西岸的小山丘上,远远观望这场决战。第一回合的较量,大周方面可谓摧枯拉朽,一举击败了陈军的抵抗。只是到了第二回合,陈军在中路组织起强硬抵抗,让大周方面的进攻一时难以凑效。 休息间隙,东伯抚须道:“三战三问之礼,乃是周人以雷霆之势,碾压想要收编蛮夷戎狄的大战礼,这样用于陈侯和陈国,略有些不妥”。青龙皱眉道:“先生是否看出谐端倪,某的感觉很不妙,仿佛有大事发生”。作为神殿最为勇猛善战的神将,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极为敏锐,只是有些困惑不明。 东伯淡然说道:“太子连胜两阵,本该士气正旺,呈无可匹敌之势才对。然老夫观其军队之气,却发觉并未超出开战前多少。反倒是陈国后方,凝聚成一片厚重强大之气,和普遍散落四周不结实的大军之气,有天壤之别”。 作为望气方面的大行家,东伯的话语无须怀疑,青龙在这方面难以匹及,但透过军阵,他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修整完毕,双方都在鼓声号角中列阵,展开最后的决战。青龙拱手问道:“还请先生告知,某是否该下去,率军渡河以备不测。论杀伐果决勇猛,陈国后军已蓄势待发,太子殿下却毫无察觉”。东伯叹息道:“虽有刀兵祸乱之象,也有主星暗淡闪烁之兆,却不对应在太子身上啊”。青龙皱眉问道:“先生说的是妫礼”。东伯默然无语,青龙也不在追问。 浩浩荡荡的军阵整齐摆开,一通长鼓过后,号角急促响起,伴随着震天鼓声再起,最后决战就此展开。内心激荡的姬宫湦,坐镇中军指挥大周军队,朝陈国军队发起猛烈攻击,战事顺利犹如第一回合的翻版再现。意气风发的姬宫湦,驱车载着王旗大踏步前进,号召全军加紧攻击步伐,将陈军一举击溃。 妫礼自然是无心恋战,驱车载着王旗直往后撤,陈国将领士卒一看,也跟着王旗往后跑,不出意外就又是一场大溃败。司马陈缕一脸刚毅,带着三十乘满编士卒,不着痕迹的往边上移动,让出位置给大军往后跑路。 当陈侯妫礼的王旗车驾过去,陈缕大声吼道:“竖起大旗,诸位陈国的兄弟勇士,紧随某来”。众人无不怒吼道:“紧随将军,冲”。三十乘队伍开始启动冲锋,并未在第一时间杀向大周军队,而是在陈缕的带领下,在外围跑出一段距离,才带着凶狠速度折向,杀进大周军阵。 斜刺里杀出的陈国军队虽少,却都是勇猛精锐,无畏强悍的冲击气势,直接将大周军队左侧的攻击浪潮拦腰斩断,直冲冲的朝着王旗所在而去。没有人会料到如此变故,战马嘶鸣、车轮飞滚,一辆辆战车呼啸而过,硬生生的碾出一条道路来,大周将领士卒被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陈缕等人没有追求多杀伤,毕竟对手是成周王师和诸侯联军组成的大周军队,他们才是被讨伐的不臣。这一路上冲锋,箭矢的打击对象是战马,凶狠无情的箭矢射杀战马后,就会导致战车不得不慢下来。而在这种全军出击的大场合,战车慢下来就意味着和后车相撞的危险,两两相撞翻车频频发生,尖叫声哀嚎声不断响起,动静之大让人侧目。一片混乱之际,陈国的三十乘队伍犹如神兵天降,携雷霆之势呼啸而来。 太子同乘佐卫大声喊道:“殿下,陈国小股精锐猛士直奔王旗而来,还请殿下驱车退后,暂时避让,由众将士上前击杀”。姬宫湦不由大怒,拔出长剑吼道:“跳梁小丑尔,孤怎可后退,结阵防御,大周王旗绝不后退,孤与众将士同在”。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如果发出冲锋的是蛮夷戎狄,这么做就很危险,但陈缕等人是万万不敢击杀太子护卫车乘的。 面对结阵防御,陈缕大声吼道:“陈国冤枉,遭此羞辱,天地不公,我等不服”。跟随众人也是如此高呼,人数虽不多,七百多号人整齐划一的怒吼,却也很有气势,尤其是冲锋起来的战车,那才是真正可怕的怪兽。陈缕没有丝毫让车夫放慢速度的意思,也没有让战车转弯,而是直接往结阵车驾上撞去。 战车相撞十分惨烈,战马嘶鸣哀嚎,无辜步卒被车撞倒更是惨叫连连。嘭嘭的巨大声响起,演绎着悲壮一幕。整个两层临时防御车阵,只有少数车驾能够幸免于难,这还得感谢他们的同胞手足,在之前陈军冲锋路上的给力阻击。 第三十七章 悲情落幕 除了在奔袭路上被阻击拦下的,剩下二十一乘轻车突进撞击,给自鸣得意的大周太子上了震撼一课。眼前一片狼藉哀嚎,除自己车驾周围四乘,再也没有一辆完整站立的战车。震惊过后就是震怒,姬宫湦气的想吐血,自己渴望的丰功伟业毁了,只会留下陈国勇士无畏不屈的传说,他想拔剑砍人。 成周王师和诸侯联军也想砍人,这样惨烈悲壮的一幕,居然就发生在眼前,大家一时不察是要担责受罚的。陈国剩余战车和步卒,聚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喊道:“陈国冤枉,遭此羞辱,天地不公啊”。面对大周军队恼羞成怒的攻击,没有反击没有防御也没有躲避,直挺挺的用身体承受。 场面让人动容,一时间成周王师和诸侯联军都有些迟疑,郑伯候一路驱车奔向太子,这时不得不站出来,高声吼道:“切勿动刀兵,俘虏既是,都是我大周治下英勇子民,当得起周礼以待”。随后各路将领也纷纷下达命令,不再为难陈国士卒,收押等候处置。 如果是姬宫湦发号命令,一定会吼出杀无赦的字样,只是他无暇顾及。一个浑身是血的陈国将领站了起来,摸索着扛起大旗,一步步向他走来。陈缕也不是一个人,不多时周边汇集了二十多名士卒,身体受伤不轻浑身冒血,走路都是歪歪倒倒的,却执着的朝着太子车驾走去。 护卫士卒手握兵刃,立马上前将他们包围,没能等来身后太子殿下的命令,只好不断的往后退,任由这群人步履蹒跚的走到太子车驾前十步站定。姬宫湦气得要死,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统统宰杀,但作为大周的太子殿下,却不可以肆意妄为,对于勇猛忠贞的大周子民,必须给予相应的礼遇。 摸爬滚打多年,姬宫湦手握长剑,朗声说道:“尔等聚集于孤的驾前,莫非想要暴起杀孤”。陈缕将大旗往地上用力一插,跪拜下去行稽首大礼,其余人等也跟着行稽首礼。姬宫湦的脸色稍愉,宝剑入鞘,拱手还礼。郑伯候驱车来到跟前,看着眼前一幕,心情有些莫名。 众人稽首起身后,陈缕这才拱手大声说道:“陈国君臣子民对大周朝廷绝无二心,君候率领我辈等兢兢业业镇守东南,团结友爱四邻稳固疆土,以大周天子为尊,以大周礼法为基准行事,此番三误朝贡日期,绝非我等有意为之,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姬宫湦手握剑柄,站在车驾上高声说道:“尔等既是我大周子民,当知晓三误贡期乃大不敬之重罪,不管有意无意,当受严罚惩处,否则何以服众”。陈缕也不纠缠,大声问道:“一切尊礼法行事,臣等无话可说,然殿下为何如此轻视陈侯及陈国臣民,开出如此羞辱苛刻条件。殿下不觉得,肆意践踏一国君候及臣民的尊严和荣誉,是有伤天和仁德的事情吗?”。 姬宫湦愤怒吼道:“放肆,我大周社稷的安危,天子正统天授之威严,且是你一个小小诸侯国臣子能明白的。孤非不能容忍之辈,天子的心胸更是宽阔如苍穹,尔等休要呱噪,赶紧敬畏臣服请罪,孤定会宽恕你们冲撞大周王旗及太子座驾的不赦之罪”。 陈缕哈哈大笑,大声说道:“太子仁义,我等佩服。大周宽广仁德,我等就不担心国内了。不过殿下虽金口玉言,却恕某难以遵从,我乃陈国之臣,既不能为尽心操劳社稷的君候解忧,又不能对大周天命不敬,唯有以死谢罪,方可告慰天地”。说完陈缕拔出佩剑自裁,没有丝毫的犹豫,噗嗤一声鲜血直冒,高大身躯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 姬宫湦有些震惊,自己明明有意赦免其罪过,没想到人家居然不领情,这让他又羡慕又嫉妒,忠贞勇猛的臣子谁不想要拥有。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二十几个陈国士卒,也齐声喝道:“我等以血告慰天地,虽死不悔也”。姬宫湦连忙吼道:“拦下他们,孤可既往不咎”。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转眼间二十多人全部自裁车驾前,如此悲壮场面深深震撼着在场每个人。 陈侯妫礼后撤的很快,有些无奈也有些解脱,作为用心操练社稷积极奔走的君候,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治下的国家会因自己而走向毁灭。从成周会晤开始,妫礼身心就被撕扯的厉害,直到举国之力北上抗拒王师,不时的感到很迷茫很无助,甚至感到信仰的崩塌。 接受形势所趋的结果,也没什么,妫礼自我安慰也没有用,陈缕的孤军突击反扑,再次让他的命运停在悬崖边。停于溃败之外五十步整军,准备向太子殿下心悦诚服请罪的妫礼,得知陈缕率军冲击太子座驾的消息,连忙马不停蹄的驱车去查看和请罪。 当陈缕的车驾抵抗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不仅陈缕倒下了,二十几个陈国士卒也倒下。万分心痛的陈国君候,从马车上慌忙跳下,摔倒了也不起身扶正衣冠,而是就这么爬着向前再踉跄起身。妫礼抱着陈缕的尸身,望着四周士卒的尸体,痛苦地大声哀嚎:“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寡人何德何能啊”。 没有人笑话陈侯,都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陈国有如此臣子士卒,实在是让人萧然起敬。那些存活陈国士卒艰难爬起来,和远处走过来的同胞一起,恭敬的聚集在陈侯周围。看着这些人,妫礼红着眼睛躬身行礼表敬意,陈国众人连忙跪拜稽首大礼以还。随后妫礼拔出佩剑,挥剑哀嚎道:“魂去来兮,魂去来兮”,陈国士卒也跟着大声喊道:“魂去来兮,魂去来兮”。 连续三遍呼喊过后,妫礼对着陈国士卒大声说道:“本候这一生,用心操持社稷不敢怠慢,却没想到让我陈国遭此劫难,天意难违、造化弄人啊。寡人内心有愧,还望尔等尽心辅佐操持,不要重蹈覆辙。陈国今后,就拜托各位了”。说完横剑自刎,一代君候就此离世。 第三十八章 大军南下 陈侯妫礼的自刎,让人有些措不及防,引发陈国士卒一片悲痛哀嚎,大周方面也是唏嘘不己。盛大庄严的受降仪式,也少了些自豪,唯有双方的一片静默肃穆。时隔多年,妫礼的异母胞弟,公子妫灵再次出现在陈国众人眼前,浑身上下一片缟素。不过代表陈国方面,向大周太子投诚拜服的,却是司空犀余。 姬宫湦平静地接过文书,宽慰道:“汝等痛失君主和袍泽,还请节哀。作为执政六卿,你的担子还很重,孤希望你能暂时放下悲痛和哀伤,协助王师统管好陈国将领士卒”。司空连忙躬身回道:“封国属臣犀余,谨遵殿下之令”,礼数不差却没多少温度,显得有些冰冷。 如今的陈国将领士卒,都沉浸在巨大悲痛中,不能过分的逼迫,得小心应对才是。姬宫湦心里很明白,但这种事他有些做不来,于是甩手给了郑伯候、蔡伯候和妫灵等三人,让他们受命来处理。 姬宫湦有些遗憾和小郁闷,三战三问最终折服的大礼,还是出了纰漏,显得并不完美。因为陈侯妫礼、司马陈缕等人的自裁身亡,堂堂的大周太子殿下,甚至不能在洧水东岸搭建祭台,飨食祷告祭祀上苍、神明及祖宗,就怕如此行为,严重刺激到陈国士卒,引起不必要的流血事件。 太子车驾渡过洧水,回到东岸大营,姬宫湦才释放内心的喜悦和自豪,下令搭建土台祭祀祷告,以及王师胜利归来的欢庆。只是庆祝氛围中,总笼罩着一丝悲伤和沉重,陈国君臣士卒自刎的悲壮故事,私下里被众人争相传颂,没人有心情愉悦享受,都十分痛惜敬佩和向往。 加餐的午食很丰富,这是大周王师获胜应有的嘉奖,大多数人都吃的很慢很认真,却谈不上多么享受。姬宫湦倒是很享用,不过午食过后,他的愉悦好心情也没了。东伯神使和青龙神将联袂拜访,谏言商讨大军挥师南下,讨伐淮夷作乱之事。 东伯将游骑送回的消息做完汇报,姬宫湦就眉头直皱,陈国国内的形势有些恶劣,容不得他放松大意。手掌弹了弹大腿,姬宫湦这才问道:“两位能一同前来,不知可有何好建议给孤”。东伯抚须默然,青龙拱手答道:“陈国形势危急,大军驰援救险刻不容缓,还望殿下能立即发兵”。 姬宫湦皱眉沉思,没有立刻答复,东伯连忙说道:“殿下,陈国百姓也是我大周子民,如今他们没了君候,少了些勇猛忠贞的将领士卒,又遭遇淮夷人的肆意侵略,正是最为悲痛哀伤的时候,我大周当尽快出兵,扫平一切祸乱,安定陈国的民心啊,这是当仁不让的职责,和宽厚爱民的仁德”。 姬宫湦不再迟疑,朗声问道:“不知青龙将军,认为该如何进兵”。青龙认真说道:“根据游骑回报,淮夷人劫掠有两个大的方向。一路是颖水方向,此处离我们最近,殿下可直接派王师奔袭之。另一路在宛丘东南郸邑方向,路途有些遥远,需要大军长途行军远征,某虽不才愿长驱追敌。殿下可坐镇中军,率王师及诸侯军队开赴宛丘”。 姬宫湦沉思片刻,认真说道:“进军方案孤甚认可,但人选方面有待商榷”。青龙想询问有何不妥,却被东伯咳嗽一声打断,后者拱手问道:“不知殿下有何安排,还请明示”。姬宫湦笑着说道:“此乃军国大事,怎可一人而决”,随后吩咐属下,传令诸侯重臣来议事,妫灵和陈国司空也一起。 作为大周的太子,姬宫湦处理军政很有一套,在诸侯重臣满座的主帐,先让青龙把陈国形势和进军应对一说,才接过话语权讨论起领军分配。陈国司空和妫灵的越众而出,是意外惊喜和收获,姬宫湦答应了他们率军出战请求。 最终南下进军路线是三条,分别是颖水方向、宛丘方向和厉国方向。颖水方向由青龙神将统辖,率领神殿雷霆军团南下,一百乘成周王师副佐。宛丘方向由公子妫灵主导,率领陈国军队进发,东虢等五诸侯国军队百乘副佐。厉国方向由宋公统帅,率领宋、杞两国军队出发,一百乘成周王师副佐。 太子亲率剩余的成周王师和诸侯军队,带上辎重和陈国君臣士卒的遗体,开赴宛丘,提供补给及支援,三路大军若遭遇困难危险,可至宛丘寻求帮助。整个军前会议,被姬宫湦安排的明明白白,从发起讨论到听取建议,再到分配任务调度兵马,大周太子展示出过人之处。 黑衣玄甲的青龙返回驻地,立刻率雷霆军团出发,百乘王师稍慢一步后赶,毕竟就准备而言,雷霆早已完毕,而王师有些匆忙。好在有神殿游骑,方便两支队伍的联络,王师的领军大夫对此表示遵从。人的名树的影,青龙神将的赫赫威名,为这路大军的迅速开拔和协调一致,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妫灵率大军出发不久,就遇到了难题,陈国士卒回国心切,行军速度远比诸侯联军要快许多。还未登上大位,妫灵也不好请求五国军队加速,何况人家是好意来支援帮你的。司空犀余就建言道:“某观公子也是操心担忧国内的,不若由我率军先行,公子留后和诸侯军队一起行动”。 犀氏是陈国宗室分支,和国家兴盛衰败是一体的,妫灵也明白司空犀余的真心,当下躬身礼道:“将军所言甚是,灵就拜托将军了”。犀余连忙躬身回礼,大声说道:“不敢当此大礼,公子日后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就是”。陈侯妫礼自裁身亡,毫无疑问陈国要变天了,十有八九就是这位漂泊镐京多年的公子上位。 面对犀余略表忠心的话语,妫灵微笑着说道:“司空大人操心国内多年,以后灵还得多多请教学习才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妫灵也不点破明说,接手陈国君位后,确实需要一批支持者,如司空犀余这样的朝堂重臣,自然是多多益善。 第三十九章 雪花纷纷落 雪花纷纷飘落,天地间又一片百白茫茫,虞白芽等人正准备早食,少女小娥带着男孩小予在撒欢乱跑。甲胄人家的子女,就是不知道雪的可怕,虞白芽暗自摇了摇头,打小出身贫穷困苦的他,并不觉得雪有多美,那种冰冷肆虐的无情,永远铭刻心头,哪怕他如今也算得上贵人。 昨天是入冬的第一天,傍晚就下雪,今早又下雪,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虞白芽神情严肃,预感到有大事发生,却一时半会难以窥测全部。他在神殿小有名气,但并非如大能贤者般如雷贯耳,单就学识和能力来说,在这天下也叫得上名号,但要达到融会贯通参详天下,还差得很远。 雪停了,饭早好了,姐弟俩还在疯闹,虞白芽让人过去叫回来,赶紧趁热吃饭要紧。王宫侍卫有点不乐意,自家主子们玩得正开心,就应该多玩一会儿才是,但慑于虞白芽才是队伍的主导,也只能选择服从。 早食过后,姐弟俩继续去玩耍,虞白芽也不在意,独自揣摩思索,今日是洧水决战的日子,他不认为陈侯妫礼会赢,获胜的只可能是太子姬宫湦。明明可以绕开战场,将两个孩子送走,为何要留下等待呢,实在让人费解,师尊的用意到底何在。 等姐弟俩玩累了,也感到冷了,才停下回来。小男孩不喜欢虞白芽,宁可和侍卫、仆妇一起烤火,少女想要请教问题,安抚好弟弟后一个人走了过来。虞白芽看她神色有些忧虑,就说道:“看你们姐弟玩得甚是开心,为何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娥拱手礼道:“实不相瞒,小女子有事叨扰先生”。 虞白芽问道:“何事”,小娥认真说道:“我的心神有些不宁,总有些情景在脑海中突兀浮现。刚刚和弟弟玩耍时,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重叠”。虞白芽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样的重叠”。小娥回道:“就是一些昔日玩耍的记忆”。少女莫非有心之感应,这里离洧水战场很近,虞白芽不动声色的问道:“什么样的昔日记忆,有亲人出现的?”。 小娥一听有些震惊,连忙说道:“是的,昔日父亲带着我玩雪,姨娘就在边上带着弟弟”。虞白芽的目光有些怜悯,却平静说道:“亲近之人有羁绊,这种思念或感情会传达,只要心之感应够强大或距离够近,就能捕捉到”。小娥皱眉问道:“先生是说,这是父亲传达给我的思念”。 虞白芽直接搪塞说道:“对的,就是这样,心之感应有一点儿玄妙,你也不必太在意。若是频繁发生,你再来找我叙说”。少女躬身道谢离去,却忧心忡忡更甚,当年姨娘是讲过心之感应的,虞白芽摆明不想帮忙,她也没办法,倘若今晚还能梦到父亲,莫非就是天人永隔的哀思寄托。 虞白芽在看远方,他多希望有驾马车能出现,带来洧水决战的最新消息,还有师尊的指示。师尊那样的大能贤者,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虽然算不得多厉害,但只要两样消息抵达,就能从其中发掘出脉络,窥视到真正的用意。 宛丘东城门,王后蔡氏孤独眺望,在焦急的等待,都已是酉时末,为何还不见轻车返回,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今日是洧水决战的日子,不知为何她在宫中感到心神不宁、眉头直跳,只好一人登上城楼,眺望等待,陷入煎熬。 夫君妫礼传回的文书,蔡氏看的很认真,感到有些辛酸也有些宽慰,一国君候要做到这样实在是可怜,好在举国之力对抗王师讨伐的事,终于可画下个句号。从使者嘴中得知,夫君是在两刻间就写好书信,更是让她明白,身处前线战场的夫君,内心一直备受煎熬,用心亲力操持社稷不敢怠慢,却带领陈国走向毁灭的边缘,这绝不是自家夫君期望的。 想着夫君的好,蔡氏就不觉得等待有多难熬,昔日种种涌上心头。当初那个英姿勃发、谈吐不凡的俏郎君,不止迷倒了姐姐,也包括自己。只是她不可能和姐姐争,一来年纪小,二来他们确实更帮配,并受两国看好和祝福。姐姐出嫁陈国后,她还对姐夫恋恋不忘,有些羞耻,一度感到不自在。好在贴心老仆妇告诉她,这是一种对美好姻缘的向往,并不算违背礼法。 当姐姐难产过世的噩耗传来,蔡氏的心情就更复杂了,既有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有对他及襁褓幼女的思念、关心和担忧,甚至还有些假想期待。也不知道是父亲看出了什么,在他出使陈国归来后,就告诉自己要嫁到宛丘去当陈侯夫人。那时她真的好开心,感觉上天对她不薄,一切美好的愿望的都能帮其实现。 陈侯妫礼较为操心国事,很多时候不够细腻温和,但待她极好。蔡氏有些自豪,夫君的后院三宫,独宠她这个正宫,世妇一宫偶尔会去,也不流连,御女一宫几乎没去过,这样的恩宠,就是在父亲和娘亲身上都看不到。 姐姐留下的长女,由她一手拉扯大,和她的关系很融洽,与自己的孩子也很亲近,这是夫妻俩最为满意自豪的。只是堂堂一国诸侯,只有一女一子两个子嗣,让国人对她多少有些不满,应该多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才对。夫君不为所动,表面上很虚心的听取谏言,私下依旧我行我素。大臣们逼急了,夫君就说:“身为国君,寡人当用心操持社稷为上,子嗣乃天定不可强求,况且寡人年富力强,子女也健壮成长,诸位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蔡氏笑着笑着就流泪了,有些莫名,感觉眼泪不受控制,待要擦拭干净,却听边上侍女喊道:“轻车来了,王后,车来了”。回忆有多开心,如今就有多痛苦,看着令卫跪拜叩首哀嚎,蔡氏就觉得天旋地转、有些站不稳。在侍女的搀扶下站定,蔡氏这才询问得知:洧水决战王师三战三捷,君候、司马等人自刎而亡。 第四十章 悲伤满世界 晴天霹雳的消息袭来,让蔡氏手足冰凉,挥手让侍女、令卫等人告退,自己独自眺望思念丈夫,往昔种种再次浮现心头,一切美好都变成痛苦负担,不断吞噬折磨人。想到一对子女被她送往神殿,那个神秘的舅老爷、神殿的大能贤者,应该能庇护好他们健康长大,就再无其他牵挂,终身一跃从城楼跳下,当场身亡。 陈国民众一片悲痛哀嚎,刚得知前线决战惨败,君候自杀身亡,又听到王后蔡氏跳城楼殉情,实在是不痛哭出声就不表达忧伤。就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暮色中雪花纷纷洒洒又开始降落,天地间一片苍凉悲伤。 重回魂牵梦绕的宛丘都邑,妫灵的心情却没有多少喜悦,他是在十二里外扎营时收到的消息。司空犀余低声说道:“公子,如今国人哀痛万分,自发将王后的尸首收敛停放,就是要等君候遗体返回,一起入土埋葬”。妫灵不以为意,走到蔡氏的棺椁面前,恭敬地叩首行礼,多少赢得些百姓的好感。 连续三拜,妫灵拱手说道:“魂去来兮,魂去来兮,飨食用酒”。完事后才抬头打量四周,看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陈国民众,有些感慨万分。国人也在打量这位多年未见的陈国公子,当初太子诏书流传开,愤怒的民众聚集起来冲破客舍,围殴并驱赶特使抗议不公,妫灵取代兄长的传闻也不胫而走。 有好事者大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如此贤惠王后和君王,能否一起埋进宗庙之地”。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妫礼可是不臣忤逆,能否埋进宗庙,还得看大周天子的决定,那是一国君候能定的。犀余有些恼怒,但看到是留守六卿的胡老说得,也只好将不满吞进肚子里。 妫灵看向这位浑身缟素的老者,拱手礼道:“老者关心亲情仁德,某甚是佩服”。说道这妫灵往四周走了几步,对着陈国民众大声喊道:“大周礼法,仁爱谦恭乃是根本,某虽多年漂泊在外,也必定会竭尽全力促成此事,若有丝毫怠慢和推诿,国人可当面唾沫我脸”。 妫灵的誓言令国人动容,大家原本有些排斥,也变成有些认可。胡老连忙躬身礼道:“能得公子一言,老夫必追随之”。妫灵惊喜上前扶起老者,犀余这才跟上说道:“公子,这位就是留守都邑的六卿重臣、宗伯胡老”。妫灵连忙说道:“难怪如此刁难某家,原来我陈国的宗室礼仪和祭祀,都依仗胡老啊”。 如此风雅打趣,不失为一个心胸宽广之人,胡老低声说道:“公子之品性胸怀让人动容,然君候夫妇入葬宗庙之事殊为不易,当慎重才是”。妫灵回道:“多谢胡老厚爱,灵已有主意。将此事详细书写,告知太子殿下陈情恳求,同时给杞公、郑伯候、上大夫杜伯和东伯神使等人叙说,大家一起帮忙。等太子抵达宛丘,看我陈国民众如此恳求,此事就大为可期”。 胡老大声喊道:“公子仁义,乃我陈国之福啊,苍天啊,你还是开眼的”。妫灵扶着泪水婆娑、有些激动的胡老,叹息道:“如今国丧国难当前,你我当共勉携手向前才是。宛丘就拜托胡老了,某这就返回去着手准备,明日一早还得往南进军,早日扫平祸乱,还我国内安宁,同样紧要”。 妫灵告辞离开,胡老就拉着犀余来到国人面前,大声说着公子妫灵的想法和所作所为,让大家的悲痛不在那么寒冷,给这个悲伤满城的都邑,带来丝希望和温暖。 粟栎依然在悲伤,隔着颖水相望,两边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这边就师傅和自己孤单两人,其他一切都很自然,河水对岸则成了人间地狱,奸淫掳掠、烧杀抢夺到处都是,人性的恶劣,在此时充分暴露展示,是如此的恐怖可怕。 契老头同样悲伤,但比起少年则看淡许多,没有触景感怀落泪,如今该考虑的问题还很多。对面迟早会追过来搜寻,他们必须跑远一点,免得被人盯上,死咬着不放。暮色已来临,如何果腹和渡过漫漫长夜,也不是件小事,得有条理计划的安排。 想到就去做,契老头对着少年喊道:“该走了,别磨蹭”。粟栎有些病恹恹的问道:“我们这就走了吗,不停下想些办法”。契老头没好气的回道:“那是我们安全之后,才考虑的事”。粟栎追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契老头开始迈开脚步,嘴里说道:“南下顿国,到了再说”。 少年不再犹豫,深深的看了眼河水对岸,嘴里嘟囔着:再见了母亲,孩儿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说完转身跟上师傅的脚步。契老头没有特意等少年,也没有用报仇雪恨来激励,这是个聪慧孩子,有时难免爱钻牛角尖,蠢的可以笨的可爱,但更多时候,会展示出超强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让人很放心。 走出好大一段距离,找到一处小山丘背后,契老头才停下脚步,认真说道:“淮夷杂碎们,迟早会渡过颖水来搜寻,所以我们得远离河岸附近,才能安心睡一晚,第二天清早再赶路南下。现在得去弄点吃的和多找些干柴火,夜晚会很冷”。 暮色越来越深,雪花纷纷飞落而下,师徒俩才停手回走。时间不充裕,收获不是很理想,一些野果子和七只野鼠,被石块打中的鸟儿算不错,就是太瘦小了些,干柴火倒是很多,这让契老头很满意。粟栎去把野果子洗干净,契老头开始生火,将野鼠和鸟简单收拾下,直接架在上面烤。 先将野果子对付下肚,野鼠肉和鸟肉就散发出香味,契老头不再说什么野鼠也是美味的怪话,低声问道:“怎么,又在想娘亲了”。粟栎眼角含泪说道:“徒儿也就这点出息了,师傅你想家吗?”。家,多么遥远的字眼啊,契老头神色平静,取下考好的美味递给徒弟,拿起另外的美滋滋咬了一口,才沉声说道:“老头我想喝热果酿了,最好是小陶罐装的,握在手上舒服,喝在口中舒坦”。 第四十一章 雷霆之威 青龙是赫赫有名的神将,在雷霆军团内威信极高,除了一直待在北方抗击外族的玄武神将,三位神将中就属他一枝独秀,武力勇猛堪称世间少有匹敌,指挥战阵老道熟练,统御雷霆军团战绩彪炳,早已名扬天下。 心系陈国百姓的劫难,青龙率领大军一刻不停向颖水方向推进。神殿的雷霆军团,在大周子民心中的分量堪比王师,获胜信心甚至要超出,清一色的勇猛甲士,武力超强的将领统帅,也难怪周天子和太子都会吃味,谁不想要拥有这样一支堪称无敌的勇武之师。 雷霆军团的行军速度很快,这让百乘王师的领军大夫感到有些头疼,成周王师的强大战力毋庸置疑,但跟神殿雷霆相比,还是有些逊色。世人无知才会妄自猜测,当年周天子亲率宗周王师,讨伐太原(固原)犬戎遭遇败绩,若非青龙神勇,率雷霆军团打出绝地大反击,就是丧师辱国的惨剧。 领军大夫有些忧虑,这样下去不行,以自己对青龙神将的了解,他很可能在明日清早,就发动雷霆奔袭进攻。成周王师行军速度滞后,虽已扎营修整,但明日赶早作战,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还需要时间调整休息。 黑衣玄甲的青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单独率领雷霆出击,打败淮夷人的军队,根本没有问题,接着继续追击也没啥。问题是这样打,等于将成周王师完全甩开,全程都在用神殿雷霆作战,王师只是跟随压阵。作为天子直辖的大周王师,这样安排是不成的,必须发挥出战力作用才行。 巽风校尉胡樗,走进主帐说道:“将军,领军大夫派人过来询问,用不用我给打发回去”。青龙思索片刻,认真说道:“营地的事你负责巡查下,我还是跑一趟王师驻地,干系甚大还是说清楚的好”。胡樗遵命行事,却有些无语,内心吐槽:王师也就这点不好,奔袭能力很一般,难怪远征西戎太费劲。 领军大夫没想到是青龙亲自驾临,立马从大帐跑出来迎接,论品级他一个朝堂的中大夫也很显贵,但这是在战场,神将的等级起码等同朝堂六卿。两人客套行礼入帐,青龙拒绝了上座的好意,和领军大夫对席而坐。 中大夫抱拳说道:“将军此行有何交代部署,但请详细说来,王师必尽全力副佐之”。青龙抱拳还礼道:“中大夫客气了,某打算明日辰时发动进攻,寅时末全军起,卯时一刻干粮进食,不准明火惊敌,卯时正整军出发,你我两部各自留下些人手,负责辎重后勤及明火做饭”。 中大夫抱拳问道:“将军打算突袭敌人,打个措手不及,不知王师该如何配合”。青龙认真说道:“据游骑情报,淮夷人已全部进入河口大营肆意劫掠,而这地方西南两面皆有颖水阻隔,是天然的屏障,我等可利用此地形优势,雷霆奔赴北面发起进攻,中大夫领军东面拦截阻击,势必在此重创敌人”。 中大夫说道:“将军计策甚秒,某家佩服,必遵号令行事”。青龙抱拳礼道:“军情如火,还望中大夫严格行事,待班师回朝之日,你我在把酒言欢”。领军大夫亲自将青龙送出大营门外,看着后者离去的背影,内心嘟囔道:如此神勇良将,天家居然不多依仗起用,实在是可惜啊。 河口大营,淮夷人的劫掠狂欢还在继续,没人想过要撤离。颖水王在暴怒等待,只是缉拿凶手方面出了点问题,人居然跟丢了,说有可能跑颖水对岸,一时半会难以找到。为此颖水王又砍了几颗人头,下令渡河去找,并表示:带不回两人,渡河搜寻的人也就别回来了。 有人渡河去扩大范围搜索,城里的人就很开心,少点人争抢,洗劫起来更过瘾,却丝毫不知雷霆就要降临。为数不多的城外探哨,也在神殿游骑打击下,越发的少得可怜,他们自然很担忧,神出鬼没的游骑要人命,若有大军来犯更是致命,但自家大酋长执意要寻凶报仇,部族首领们要狂欢劫掠,没人在乎这些。 卯时末,天色微亮,雷霆军团和成周王师,伴着北风呼啸而至。淮夷探子们从睡眠中惊醒,吹响牛角点燃狼烟,给城里传递危险。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没有太大的作用。 战马逐渐加快步伐,车轮滚滚碾碎这清晨的宁静,眼看破败残缺的城墙在望,黑衣玄甲的青龙,举起长戈大声吼道:“犯我大周疆域子民者,必诛之。苍穹之怒,雷霆之威。杀啊”。冲锋开启,战马嘶鸣,车声阵阵,卷起一股烟尘,直冲向前,还有那整齐嘹亮的怒吼:苍穹之怒,雷霆之威。 苍穹之怒,雷霆之威,虽只有短短八字,却道尽了这支勇武无敌之师的可怕声威,那是百年来战功的积累。东夷南蛮西戎北狄,这些不服王化的外族,那个不知道神殿雷霆的恐怖,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淮夷人看不惯丰饶城邑有城墙保护,就喜欢将其推倒,弄出些大豁口,这给了雷霆极好的发挥,迅猛无比的杀进城中。有不信邪的猛士,勇敢站出来,试图挑战传说中的神殿雷霆,转眼间却是人头飞到空中。青龙的神勇让人胆寒,手中长戈带起片黑色光芒,一乘绝尘无人可挡。身后跟着的战车呼啸而过,箭矢和武器无情收割,整个战事呈现一边倒。昨夜尽情狂欢,今早仓促应战,加上神殿雷霆的威名,以及亲眼所见的恐怖战力,让淮夷人完全奔溃,开始四散而逃。 颖水王根本没组织军队反抗,而是直接收拢起队伍往东城门出逃。此时此刻,仇恨完全被丢到一边,面对近乎无敌的神殿雷霆,自家是万不可能抗衡的,眼前一切就是明证。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逃命族人,耳边都是别人凶狠冷酷的杀伐吼声,部族勇士的只有哀嚎惨叫。 第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战事非常顺利,突袭效果很好,淮夷众人四散溃逃,神殿雷霆则是全力追击剿杀。青龙让三位校尉率队在城里萧清敌人,自己带着另外三校尉驱逐追赶,配合西城外游弋的俩校尉队伍,一起将淮夷人撵往东面的预设战场。 领军大夫早已率领成周王师抵达小岔河,摆开阵势严阵以待,此战他们就是拦截击杀,零散的淮夷人可以逃出去,大队人马必须留下。从神殿雷霆北面发动突袭攻击,到淮夷人从城门仓皇而出,不过短短两刻不到,这让他感到兴奋,一场大胜就在眼前。 中大夫拔出长剑,大声吼道:“胆敢犯我大周疆域及子民者,杀无赦。王师必胜,大周万年。杀啊”。王师必胜,大周万年。杀,杀,杀。整齐划一的怒吼响起,鼓声阵阵号角嘹亮,如此声势响彻四野,给出逃淮夷众人心里一记暴击。 没的选择,成周王师就挡在回家路上,淮夷人整备好队伍就匆忙发动冲锋,在这危急时刻,他们希望能开凿出一条通道来,好逃出生天。成周王师并没有发动冲锋,而是正面结阵防御阻击,两侧游弋杀敌,利用箭矢优势给予致命杀伤。 勇猛方面淮夷人或许更胜一筹,但武器装备上,成周王师要胜出许多,如此惨烈的正面冲击,让淮夷人付出了巨大惨痛的代价,不少人在冲锋过程中就被射杀倒地。好不容易正面相博,成周王师的强大战力也爆发出来,让淮夷人想要击溃打穿通道的想法完全落空。 颖水王一看形势不对,立马绕北侧逃跑,南侧的通道太小,且靠近颖水,战车行驶不便。青龙带着雷霆杀至东城门,也没有去追击王旗下的颖水王,而是率雷霆投入正面战场,瓦解敌人的战斗意志才是关键。成周王师虽英勇善战,但面对夺命而逃的淮夷人,纠缠下去伤亡也不会少。 玩命搏杀的勇气只能持续一会儿,淮夷人的凶狠冲击,很快就被彻底打垮。成周王师拦截阻击在前,神殿雷霆包抄夹击在后,再也没人有勇气和信心作战。面对更加凶悍强大的雷霆军团,淮夷人引以为傲的勇士,根本难以匹敌,无情的杀戮就此展开,很多淮夷人纷纷倒下,再也没能踏过小岔河。 卯时正,契老头就带着粟栎动身南下,打算走到午时再填充肚子,这一晚上的睡眠修整,得充分利用起来,才能更好避开淮夷人追踪。这样的做法无疑很正确,只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倘若他不早早动身,逗留至辰时再出发,就能听到河口大营的大动静。 走在路上,契老得意说道:“只要我们永远领先一步,淮夷人就追不上来”。少年想了想说道:“这应该是颖水的功劳,大河阻隔,马匹过不来,追踪并不方便”。老头很高兴,笑着说道:“所以大家都靠双腿走路,你小子可别掉链子呐”。 从河口大营到顿国都邑,不过七十里路程不到,最为艰难的一段就是颖水阻隔。师徒俩轻松赶路,追兵被甩在身后,今日只要正常行走,落日时分就能赶到顿国北郊,找个乡邑落脚歇息,也就意味着安全了,因为淮夷人不可能大规模渡河来追击。 太阳挂在正中,契老看了看行走吃力的粟栎,笑着说道:“你小子第一次远行,居然没有哭喊着要休息,实在是难得啊”。少年苦笑回道:“师傅,徒儿要是喊累说休息,您会停下来么”。契老头呵呵一笑,说道:“好了,中午就到这,到河边洗洗清爽下,顺便弄点鱼回来”。 河水的冰凉让人舒爽,契老头用石块打到三条大鱼,粟栎忍不住问道:“师傅,这要是没有鱼,我们是不是还要抓野鼠啊”。契老头没好气说道:“既然是逃亡呢,就不要太讲究,况且野鼠肉也很美味,昨日你小兔崽子不也吃得挺开心的吗”。少年无奈表示受教,在边上帮忙收拾,不大一会两人就开始烤鱼。 鱼肉很香很美味,粟栎吃了几口,却突然问道:“这么美味的食物,为何只能是天子的独享专用啊”。契老头回道:“那是正式场合宴会和祭祀用度,私下里也可尝一尝,但别太招摇,否则就是大不敬”。粟栎没好气说道:“大周礼法就是这点没劲,将众人分个高贵低贱,将万事万物要划分个秩序”。 契老头不搭话,这种想法他小时候也有,但后来就懂了,以粟栎的聪慧,相信很快就懂为何了。看着少年埋头吃着烤鱼,契老头就感到开心,又有点小忧虑,这不像失去娘亲的孩子反应,有点头疼。 眉头一皱,危险,契老头眯起眼睛,突然将手中的烤鱼扔了出去,一把拉过粟栎就往边上树林跑。师傅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少年很懵,而箭矢刺破空气的声响,则告诉他该死的淮夷人追来了。数十只箭矢呼啸而至,师徒俩急忙跑进小树林,喘着气打量彼此,没受箭伤就算幸运的。 契老头低声说道:“该死的杂碎,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人数还不少,怕是有三十来号”。不能被这些人咬住,不然闻风而来追兵就会累死他俩,契老头认真说道:“小子,听好了,一会你往树林里之字形跑动,老夫留下来阻击杀人,不要多做停留,一定要小心箭矢”。粟栎点头道:“放心吧老头,听不到您老的呼喊,我是不会回来的”。契老头很满意,拍了拍粟栎的肩膀,说道:“小心。跑”。 看到猎物慌忙逃跑,淮夷人冲进树林,契老头手握长剑待在暗处,手起剑落血喷,非常的迅猛凶残,惨叫声都很短促,出其不意一下子放倒四人。弓手们连忙避开距离,手持武器的勇士围过来击杀,却严重低估了契老头的实力,再次折损了六人后,淮夷人才变得小心起来。手持武器的勇士不在冲过来,而是借助弓手的箭矢作远程射杀,希望给予重伤也是极好的。 第四十三章 猎杀与追兵 在树林里,有的是天然遮掩障碍,契老头连忙退走躲避绕行,远远地拉开距离,找地方待着伺机而动。若不是身上的内伤还未痊愈,就这些个淮夷杂碎,他还不太看在眼里。同时也有些明白,这不是身后的追兵,或许是留在顿国观察的哨兵,试探性的箭矢狙杀是哨兵惯用手法。 淮夷人的血液开始燃烧,只有两人往粟栎逃跑方向追去,大部分人呈扇形展开,搜索围堵截杀契老头,击杀强大危险猎物,才是勇士的最好嘉奖和认可。契老头也很满意这种局势,如果这些家伙没有弓箭的话,就更好对付了,不过现在也不错,徒弟只用应付两人,应该较容易些。 潜伏下来,耐心等待猎物靠近,契老头的狩猎本领同样强大,从小在泾水上游长大,邻居就是可怕的犬戎部族,造就了一身出色的猎杀。对淮夷人驱赶猎物的做法不为所动,哪怕动静就在耳边,也依然耐心等候,沉着冷静这种说辞,契老头是有些不屑的,胆大心细才贴合自己。 树叶还没散去,草木还在顽强斗争,十月的暖阳照着大地,让斑驳树林更加容易掩藏。淮夷人的驱赶没取到效果,契老头也是个大行家,等着扇形网朝右后侧围捕过去,这才从侧翼身后暴起杀人,目标就是那些该死的弓手。 如猎豹一般,契老头表现的很凶猛,长剑划过两人,就是血流不止的惨叫哀嚎。在这俩人身上,契老头就没怎么用力,用速度和利刃,迅猛划过而已,收拾他们只是顺路。惊恐的弓手没来得及射箭,就被契老头一脚踢飞,砸向身后的同伴,制造出一片混乱,契老头趁机跟进无情收割。 那具五脏六腑已破的身体跌落大地,六个弓手也已经完蛋,迎面飞来四只箭矢,契老头抓着树干飞起绕行躲避。只要武技运用的好,杀戮也是种艺术,许多年前那个高大家伙就是这么说的。契老头此刻终于有些懂了,以树干为中心,以自己为轴画一个圆,非常潇洒的躲过箭矢,落地之后长剑又带起一片凶光。 所有的弓手都倒下了,顺带着倒下的,还有三个凶猛上前抢攻的淮夷勇士。契老头身上沾满了鲜血,没有一滴是他的,这才满意的露出狰狞笑容,转身朝着剩下的人逼过去。淮夷人感受到死神的临近,有人想夺路逃跑,契老头神情很戏谑,也希望这些家伙转身逃亡,那样更有趣,解决起来也更快些。 有人大声呼喊:“逃命只会死的更快,全部上去拼命,才有活路的可能,这人比老虎凶猛,比豹子还迅速”。契老头有些意外,显然这人有些眼力劲,说的很实在,虽然不懂具体说了什么,但看淮夷人准备拼命的架势,就知道这人才是合格的领头勇士。对于真正的勇士,战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契老头狰狞恐怖的冲向前,淮夷人也手持武器杀了上来。 实力差距太大了,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戮,不断有淮夷人倒下。契老头身上也受了点伤,人在拼命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很大能量,何况他给了那领头的,一个真正勇士的死法,所以胳膊和后背才会英勇挂彩。 胜利就在眼前,不应该放松享受,因为危险绝杀很可能会紧随而至。弓弦突然响起,六七支箭矢破空而来,契老头立马知道不妙。该死的追兵终于来了,无视同胞的生命,两个还活着战斗的也成了靶子。这些昔日的王子亲卫,只有击杀契老头才能存活,否则就是亡命天涯的流亡,妻儿老小或被杀死或为奴隶。想要对付击杀自家第一勇士的契老头,就得要心狠手辣不留余地,死两个同胞算不得什么。 契老头伸手将一人拉过来做遮挡,箭矢无情杀入,噗噗声响,一把推开纵身往侧翼躲避,对面的人手并不多,契老头不甘心吃这个闷亏。这队亲卫只有十八人,七个弓手十一个猛士,配合却很默契。契老头的举动没超预期,八九支长矛呼啸而至,还有一柄生猛的石斧。他娘的,整日打雁终究被雁给啄了眼,契老头此刻汗毛直竖,感受到性命之危,因为胸闷的厉害,内息十分紊乱,显然刚才的战斗消耗过大,需要休息调整。 淮夷亲卫可不会给喘息之机,当契老头硬生生地停下扭身,躲过生猛飞来的石斧,却被两支长矛擦伤,就让淮夷人感到兴奋,这可是好时机,得抓住,弓手们立马将箭矢狠狠射出。契老头就地打滚,样子很狼狈但实用,只是身上又添了新伤,火辣辣地疼痛。 淮夷人手持短兵刃冲上来,弓手拿出箭矢奔近射杀,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拼命架势。契老头如受伤的豹子凶猛冲杀,若不能快速杀死这些家伙,那么死的就是自己,内息的横冲直撞压制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转身逃亡只会无奈倒下,更何况还有徒儿牵挂,契老头没得选择,施展开真正的性命相博。 三人一组,一组正面纠缠,一组侧翼进攻,其他人在外围游弋,没人抢先也没人落后,面对契老头这种凶悍杀神,亲卫们在生死面前也学乖了许多。虽然他们是部族勇士中的勇士,但面对契老头这种级别的强悍高手,也得收起自身的骄傲,虚心学习如何对付,毕竟一不小心,就会付出生命代价。 契老头依然凶猛无比,但对手却没有耿直死拼的意思,非常谨慎小心地应对游击,如同合力围杀危险猎物,冷箭时不时飞来一两支,更是增添了几分犀利和危险。契老头向那边进攻,他们就会三人防御,三人包抄侧翼,形成新的围杀堵截,有人倒下就会有人补上,非常的有耐心。 该死的杂碎,真他娘的狡猾,契老头有些恼怒,如果正常情况下,这些人根本不算什么。得想想办法了,这么耗就是群狼围殴老虎,狼群会在狼王的调度指挥下,把老虎咬伤赶走,淮夷杂碎则会要他的老命。 第四十四章 围猎和反杀 契老头是个勇猛果决的狠人,所以他盯着那个精美锋利长刀的主人,直接跳起猛冲过去,长剑噗嗤声响刺入身体。如此近距离突然爆发,这个首领完全来不及躲避,长刀向前擦着身体而过,就感觉胸前一凉,全身再也没了力气。 这是个好时机,数把兵刃无情砍向契老头,拔出长剑迅猛的转身,挥起一片寒芒。先击杀头领,在以身体为诱饵击杀狡猾的敌人,契老头的盘算很好,效果有些差强人意,只有五个淮夷人倒下了,自己还付出重伤代价,身上多处火辣辣的疼痛,鲜血狂涌而出,很快就染成了血人。 剩下的六人并未急于上前,而是齐齐后退重组结阵,越是垂命挣扎的老虎就越危险,更何况是凶悍强人。契老头想调整休息,箭矢却不会随他所愿,拖着残破的身体,借助树木掩护,艰难的腾挪躲避,身体还是中了两箭。 一直没收到契老头的信号,粟栎就兜着两个淮夷人,在树林里捉迷藏,充分利用身材矮小的优势,行动快捷躲避掩藏。只是树林终究有尽头,粟栎也开始着急起来,强迫自己冷静,出了树林很危险,回头继续躲藏也很危险,师傅那边只怕是出了意外,这时候只能靠自己。 心砰砰直跳的厉害,以前只猎杀过兔子野鸡之类,还从未杀过人,但如今的形势,却逼得粟栎不得不如此。握着手中的锋利匕首,八岁少年狂跳的心就安定不少,木棍就不适合杀人,尖锐的木枝或石块更有杀伤力,逃亡路上师傅给他的这把青铜匕首,无疑才是最好的礼物。 丢了个石子,带出短暂急促的动静,两个淮夷人不疑有诈,居然分头包抄。紧张而兴奋的粟栎猛地窜出,匕首迅速划过,寒光带起一捧血花,不理会那人的哀嚎惨叫,连忙就近找了个地方遮掩潜伏。契老头以往的残暴教育,终于展现出伟岸正确,粟栎在耐心等待另一个人的上钩,按教导来实施猎杀。 那人小心的走近,仔细扫视周围环境,才来到哀求的同伴身前查看。伤势很严重,很长的一道口子,还在膝关节处,难怪站不起来,这小兔崽子够狠够准的啊。来不及感慨完,就听到边上有响动,转身一看什么都没有,就知道要糟,吓得连忙再转身出刀,却砍在一根树枝上。 投石问路不可能每次都有奇效,但搭配上虚实之道,那就无往而不利了。当初老头讲的时候,摇头晃脑一副大能学究的样子,让少年有些看不惯,不过真的很有用。粟栎就这么戏耍了对手,低身一滚向前,匕首刷刷刷划过,又是数朵血花绽放。不理睬淮夷人的惨叫,左手撑地双脚用力一踹,踢在这人另一条完好的腿上。淮夷人直接被放翻在地,匕首跟上直插胸口,发出噗呲的响声,再用力的一拉,血水如喷泉般飞溅开来,溅了少年小半张脸。 圆睁的双眼,说明多么惊奇和不甘,粟栎这才站起来打量,手脚有些发软直打哆嗦,现在才感到害怕。不理睬这位淮夷仁兄,迈着步伐朝另外那人走去。一手拿着武器,一边往后摊缩,淮夷人虽然凶狠,但在看到一个八岁少年如此冷酷厉害时,也会浑身的颤抖。 粟栎捡起块石头,那人恐惧尖叫着扔出手中刀子,想先下手为强杀死这个小恶魔,哪知道少年像头顶长了眼睛,轻松的避开躲过。人在极度害怕恐惧时,会丧失思考能力,只会做出最原始的本能反应。以前还嘴硬地和契老头争辩,眼前发生的却事实如此,粟栎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不去看那人恐惧哀求的眼神,粟栎走过去将匕首无情插下,前后来回晃动几下,结束了凄惨的哀嚎叫唤。血水又喷了一脸,少年此刻才感到疲惫乏力,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还一下就解决了两,还是外族成人战士,本是高兴自豪的事,却哇的一下吐了一地,美味烤鱼白吃了。 契老头斜靠着,大口喘着粗气,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淮夷杂碎,都被他杀光了,只是血液的快速流失,也让他感受到鲜活生命正在消失。凶猛搏杀多了几道伤口,倒地假死又挨了两箭,这才把剩下的人引诱到跟前,一番恶战下来,自己身上伤口无数,箭矢都插着七八支,还是那种透体而入的。 想给粟栎放安全信号,契老头却听到马匹的叫声,内心不由得一沉,就现在这鬼样子,随便来个淮夷杂碎都能砍死他。呜呜呜,夜莺的悲壮啼哭响起,契老头很急很吃力,三声短促合一组,胸膛凹陷鼓起的起伏很吓人,鲜血再次喷薄而出,契老头就感到无奈和不舍,小兔崽子跑远点啊,以后就看你自个咯。 粟栎被人提着走,匕首也被收缴,这些身手不错的人,应该没有歹毒恶意,否则被他划伤手臂的那位,就会将他当场砍死,而不是问东问西的。三段急促的长声夜莺啼叫,这是危险信号,粟栎想小心提醒,却见那头领也呜呜的夜莺啼叫起来,三段短促加一长声,显得很是怪异。 契老头眼里冒出希望火光,努力的支撑起来,抓起刀子敲打搞出动静,嘴里还呜--、呜--的作响。这是神殿游骑的信号,他很熟悉又感陌生,到底是有多少年了,再也没听过这样的叫声。游骑队长也有些惊喜,居然能听懂并回复,说明是老熟人,难道这少年口中的师傅是同伴,不再犹豫,带着手下快速围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游骑是因为看不清,这个插着很多箭矢,被血色染红的人到底是谁,老头则有点小激动,眼前出现的,果然是熟悉装扮。粟栎就没想那么多,挣脱手快速跑过去,泪水涟涟地哀嚎喊道:“师傅啊,您可要挺住,不要丢下徒儿”。契老头的目光变得柔和,有赞赏和怜惜,也有对未来的期许,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费力扭头看向游骑众人,他有事要交代,说完了才会心安。 第四十五章 托孤交代 游骑队长站直躬身行礼,再低下身子问道:“老前辈您有何交代,尽管直说,晚辈必尽全力帮你达成”。这人已经活不长了,看着周围一地的淮夷人尸体,队长就感到无比自豪,这就是神殿游骑的前辈高人,不管他为何会流亡在外,都是值得尊敬的吾辈楷模。 咳咳,契老头安然接受这一敬意,吐出几口鲜血,这才喘息说道:“老夫本名伏契,密国人,是神殿游骑的发起者和创建者”。游骑队长更为激动,热泪盈眶地说道:“伏契大人,您老是我们全体游骑成员的骄傲”。粟栎有些震惊,老头说过他来自神殿,自称最强雷霆伍佐,却从未说过神殿游骑。 契老头喘息着说道:“老夫逃亡走后,你们能将游骑保留下来,老头我才感到骄傲”。开心笑容,让他继续咳嗽吐血,才获得暂时的平静。游骑队长恭敬说道:“是玄武大人和青龙大人,他们极力劝谏天子,才得以保留下来”。也是因为这事,玄武神将最终流浪北方,这是平息大周天子怒火的代价,就不用说了。 契老头激动问道:“谁是此次雷霆的领军统帅?”。游骑队长低声说道:“是青龙大人”。契老头看了看泪水婆娑的粟栎,才对游骑队长说道:“把老夫的这个徒弟,转交给青龙照顾,他的父亲粟造中士,也应陈候诏令入伍,北上洧水抵抗王师”,说到这又是咳咳的一阵吐血。 粟栎不忍他如此受苦,哭泣着说道:“师傅您老别说话了,徒儿明白,会让这位游骑大人,带我去找青龙大人的”。游骑队长听了有些感慨,眼前这位爱哭的柔弱男孩,很难和杀死两淮夷哨兵的少年俊杰重合在一起,却都是一个人,是自己亲眼所见,到底那一面才是真实的他,还是都是他。 契老头柔声说道:“以后师傅不在身边,你一听要听父亲或青龙大人的话,记住了吗”。咳咳,又是一阵吐血,契老头也不在管徒儿,转头对游骑队长说道:“把他带到青龙身边,若能帮忙找到他父亲,一切安好。若他父亲也不在了,请拜托给青龙照顾,就说---”。 契老头在努力的喘息,粟栎将师傅抱得更紧了,两人都浑身颤抖,游骑队长连忙凑近过去,想听完伏契大人的交代。沙哑的声音艰难响起:“就说是昔日兄长伏契求他了,把孩子带身边照顾长大,这小兔崽子是块好材料”。游骑队长看向契老头,后者眼神明亮的看着他,于是躬身说道:“某必定不负大人所托”。 契老头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自家徒弟,却再也不能发出一言,颤抖的右手并没有够到粟栎脸上。少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放声痛哭起来:“师傅啊,您别离开徒儿啊,娘亲走了,您还得起来教我武功,好报仇呢”。任由粟栎一人哭累了,游骑队长这才说道:“应该让伏契大人入土为安,我们一起送大人最后一程吧”。 四方土坑早已挖好,游骑队长将契老头抱进去放好。粟栎手捧长剑放下,看到游骑弄来一些毛皮和武器陪葬,不由说道:“师傅啊,徒儿不肖,不能给您放上最爱的热果酿了”。游骑们围绕着土坑跪坐,向上苍虔诚祷告颂词,粟栎首次感受神殿特有的祭祀仪式,和他们一起完成,随后大家骑马南下顿国。 虞白芽一行等人收拾完毕,特意将少女拉过来,认真说道:“昨夜是不是梦到你父亲了,虽然没听见哭声,但早上看你眼睛红红的,就知道是哭过的”。小娥不由问道:“昨日先生为何要敷衍我?”。虞白芽叹息一声,说道:“你太聪明了,知道太多怕你承受不住”。 小娥追问道:“那现在呢,先生可否将昨日下午,轻车抵达所带来的消息告知小女子”。虞白芽低声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答案却不会是你想听到的”。小娥不再坚强忍受,哭出声问道:“是关于我父亲的噩耗?”。 虞白芽沉默以对,任由少女痛苦出声,最后只剩抽泣,还没有来得及劝慰几句,少女就躬身行礼问道:“已经发生的也无力改变,还请先生如实告知,小娥承受得起”。虞白芽轻微皱眉,低声说道:“昨日是双方约定的决战,王师三战三捷大获全胜,陈国小股军队冲撞太子车驾,质问太子后自杀身亡,陈侯妫礼随后赶到,最终拔剑自刎”。 就算早已有了觉悟,七岁的少女还是再次落泪,肩膀抖动,不停的抽泣。虞白芽有些不忍,说道:“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别太压抑自己,小小年纪正是爱哭闹的时候,及时宣泄对将来成长也有好处”。 小娥听完想哭出声来,耳边却传来弟弟的尖叫,转身看去,也感到头皮发麻和极度震惊,四个王宫侍卫和仆妇都被干掉了,小予还被人抓着。虞白芽平静说道:“我现在说的话,你还能听得进去吗”。小娥回头看着虞白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认真问道:“关于我们姐弟的安排?”。 虞白芽点了点头,见少女没在追问,才低声说道:“陈侯已死,你弟弟就得先送给大周太子。但是放心,他不会有危险,最终还是会送到神殿,也就是过程稍微复杂了些。而你将随师尊属下,动身启程往西出发了,我的师尊、神殿的大能贤者,在遥远的汉江等着你,你会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神殿”。 少女眉头皱的厉害,这些复杂关系和安排,有些超出想象,虞白芽也不催租,任由她独自思索揣摩。好一会,小娥才问道:“先生和小予一路?”。虞白芽苦笑着回道:“某家本就不该出现在陈国,是师尊为了增加可信度,才把我秘密派来宛丘城的”。 小娥直接问道:“为何小予得先给大周太子?”,虞白芽有些皱眉,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太子的三问三战大礼已化为泡影,他需要已故陈侯之子,也就是你弟弟,来树立宽厚仁德形象,这也是大周社稷所需要的。而神殿作为协助天子教化天下万民的存在,要配合太子演好戏”。 第四十六章 一路旅程 如果要将所有安排讲个清楚明白,虞白芽担心少女听不懂,因为这一切都是师尊安排的,依据指令行事的他都不能窥探全貌。但是小娥问了另外的,她能弄懂的问题,这是一种智慧的体现,不过远远不够,因为事情太复杂了。 没能等到小娥继续发问,虞白芽耐心说道:“只要是能说的,我一定会告诉你,因为将来你我应该是神殿同僚,在师尊的指导培养下,你各方面的能力都会突飞猛进,我不想平白无故多个强大仇敌”。 小娥有些费解,问道:“那你怎么去和小予解释”。虞白芽苦笑道:“最好是你去说,他应该会听的”。小娥追问道:“那现在呢,还是我去劝说?”,虞白芽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得启程了,我会去和他讲道理的”。少女大眼睛闪烁着光华,追问道:“如何讲道理?”。 虞白芽认真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都是相对而言。某很忌惮将来的你,却更要服从师尊安排,因为师尊是真正的神殿大能贤者,一怒而诸侯惶恐的绝世强者。而你弟弟,就算是未来的陈侯,也拿我虞白芽没多少办法。你看,事情就是这样,三五百年后,谁也不知道陈国会不会取代大周,但在当下,大周太子所要求的,我们就得顺从配合行事”。 小娥的心情很糟,这种什么都不能把握的无力感,一阵阵袭来,让人惊慌失措,害怕甚至恐惧,咬牙问道:“所以我们姐弟,都得配合先生您行事?”。听出少女的不甘和那一丝怨恨,虞白芽笑着说道:“你配合我师尊行事,你弟弟才是配合我行事,他还得配合大周太子行事。这世界有时就是这么残酷,但有潜能的总比没有潜能的,要好那么一点”。 虞白芽出身贫寒卑微,为追求上进必尽其所能,有些冷酷无情。没有任何掩藏,他将这种心态和价值观,完全呈现给少女,并非无心,而是有意,因为虞白芽觉察到危险。让少女记恨他,这绝对是师尊想看到的,如同暗中支持他挑战大师兄一样,什么弟子必遵从于师、师兄弟得和睦有爱,这种东西师尊向来嗤之以鼻,养蛊才是他老人家最喜欢的。 小娥有些震惊,这个神殿使徒的言论,实在是太震撼太冲击心灵了,而且这些还有迹可循,因为都是发生的事实。少女的世界观有些崩塌,如同昔日和如今的境遇对比,从高高在上、恩宠一身的陈候长女,到流亡在外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想继续询问,又怕听到更多惊世骇俗之言,自己如今弱小如浮萍,就不应该好高骛远,什么都想弄个清楚明白。 少女神情的变化,虞白芽全看在眼里,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就要出发,还有什么想问的”。小娥回过神来,低声问道:“还请您告诉我,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虞白芽笑了,认真而严肃地说道:“问得很聪明,却是取死之道,世间绝世强者屈指可数,就不该有窥测之心”。 看着少女又皱起眉头,虞白芽接着说道:“听师尊安排,好好学习本事,在规则内行事即可。记住了,是师尊定下的规矩,对门下来说,那可是超越大周礼法的存在”。不理会小娥的极度震惊,虞白芽笑着说道:“路上照顾好自己,刚才某家的肺腑之言,希望你能记下,也算这一路旅程,你我的缘分”。 少女不再是少女,穿了一身男孩衣服,显然是要遮人耳目。马车也不能坐了,由四个看上去很厉害的男子轮流背着步行,脚步如飞速度很快,一行四人还不走大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走。小娥没敢开口问,觉得四人有些冷漠凶狠,只会一丝不苟的执行命令,绝不会像虞白芽一样说太多。 男孩的待遇则更差,虞白芽对小予可没啥好脸色,一句你不听话就会害死你姐姐的警告,就让高傲的小男孩彻底服输,乖乖的接受一切安排,并保证会努力做好该做的。衣服扯稀烂,如一身破布,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和身上有淤青,只能啃野菜,妥妥的流亡遭灾该有样子。 世间的亲情羁绊很玄妙,有时我们需要它,有时我们又要会利用它,拿捏之间自有妙处。对师尊这个说辞,虞白芽佩服的五体投地,正人君子的大师兄持有疑惑和反对。虞白芽有时候就搞不明白,同样是在师尊门下,自己和大师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还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师尊的强大实在有些可怕。 原本只是师兄师弟的较量,现在到好,更加热闹了,又来了一个聪慧过人的小师妹,将来的日子一定会更加有趣,斗争也会越发白热化,不再是暗地里的较劲比拼,人数一旦增加,就意味着多了一种选择,死了一个也就显得无关紧要。 粟栎跟着神殿游骑一路南下,抵达顿国都邑,才发觉骑马也是件苦差事,浑身晃荡着极不舒服,刚落地时甚至站不稳。好在他的旅程只需到此,游骑队长将大周太子命令传达给顿子候,就让两人留下,陪他留守在此修整,率领其余人等跨上战马,继续南下项国去传令。 目送游骑队长等人风驰般离去,粟栎就回到客舍休息,如今他们三人被顿国招待着,吃喝用度不愁,少年却没有好心情享受。据游骑说,洧水战场死了不少人,虽然参照以往大战来看并不算多,但到底是有死人的。粟栎就有些担忧和害怕,前几天在河口大营,还梦到父亲和自己玩耍来着,最近急于一路逃命,就再也没梦到过,梦里只有娘亲的英勇身姿。 梦由心生,这是娘亲告诉他的,但游骑队长却说,此中玄妙甚大,世间精通者寥寥无几,如果见到东伯神使大人,你就可虚心请教了,神殿的大能贤者,解梦只等闲尔。粟栎并没有兴趣学习解梦,今夜他只想早点休息睡觉,看看梦中能否有父母,因为他对他们思念的紧。 第四十七章 围剿淮夷人 小岔河战场,领军大夫率成周王师,勇猛地挡在前拦截阻击,青龙率雷霆从后方包抄夹击,双方通力合作,彻底击溃了淮夷人的主力大军。早食就在这片到处有尸体、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进行,将领士卒们吃得很享受,这并不奇怪,战场和早食相得益彰,专属于胜利者的荣耀。 早食过后,青龙才领神殿雷霆率先追击,百乘王师紧随其后,不需要太凶猛,只要让逃亡的淮夷人吃不好早饭就可,就这么一路撵着下去,顿国大军就会拦截给予敌人重创。淮夷人舍不得丢弃掠夺来的财富,实在是致命,这极太拖累他们的逃亡速度。就算命大能够冲破顿国军队的拦截,再往下跑还有项国军队阻击,从颖水方向进军是很方便,但撤退并不容易,除非你拥有大量的战船。 生活在淮河流域,淮夷人造船能力很一般,简单小的还可以,运兵作战的大船不行。诸侯方国徐国才拥有大船队,但徐国和淮夷人的关系错综复杂,自从被昔日大周天子穆王打败后,徐国的威望一落千丈,周围淮夷部族纷纷抛弃了这个公认盟主,各自独立成一方天地。若非时间紧凑,太子姬宫湦都打算派人联络徐国,共同夹击不服王化的野蛮淮夷。 大周臣民谈起淮夷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姿态,认为都是些不服王化的野蛮人。青龙却有不同看法,他出身更为低贱,是徐国野人,本身就有淮夷人血统,是被当做奴隶朝贡给神殿的。只是后来的事很神奇,一路披荆斩棘走来,居然从苦役奴隶到戍守徒卒,再到雷霆甲士,到队率、到伍佐、到校尉,最终坐上了四方神将的高位。 坐拥淮河流域,出产也算得上丰富,时不时的洪水暴虐是天意,但落后的耕种和巨大的财富分配不均,才是淮夷人野蛮落后的根源。青龙对普通的淮夷人抱有极大同情,但对那些能拿起武器的部族勇士及头领,只有无尽愤怒和仇恨。作为神将,他会严格执行围剿淮夷大军,但作为个人,他对太子进军淮夷腹地的想法不太感冒。 游骑来报前面发现敌情,青龙收拾好心绪,大声吼道:“全军进发,准备出击”。当稍作休整的淮夷人做好吃食,探哨却慌忙跑来说雷霆军团来了,一下子顾不上吃饭,逃命要紧,立马跑路。留下来抵抗作战,这种想法根本没有,青龙的神勇和雷霆军团的强大,已成为淮夷人心中的梦魇。 有人逃跑就有人断后,拿到这个悲催任务的淮夷头领,首先斩杀了几个逃亡的部族勇士,这才拉起军队准备阻击。没得选择,颖水王还没穷途末路,他的命令你就得执行,何况还给了丰厚承诺。也不用担心承诺不会兑现,在淮夷人的世界里,接了这样荣耀任务的都是忠诚勇士,后代的照料绝不会缺少,哪怕是大酋长被人取而代之,继任者也不敢撕毁承诺。 断尾求生,颖水王还妄想当壁虎,面对眼前摆开阵势的阻击队伍,黑衣玄甲的青龙,手举长戈怒吼道:“苍穹之怒,雷霆之威,冲锋”。面对气势如虹的雷霆军团,淮夷人的抵抗很英勇,却没什么效果。因为雷霆甲士更勇猛,战力更强悍,领队冲锋的队率、伍佐和校尉,都是武力超群、难以抗衡的存在,更不用说还有神将这种大杀器、亲自带队发起进攻。 战斗很快就结束,淮夷头领的人头被艮山校尉所得,这位勇猛主将没碰上青龙,但却不幸遇上八大校尉中三杰之一,一番惨烈搏斗最终被杀身亡,如同阻击断后的淮夷军队,表现固然勇猛,却被雷霆横扫得没多少脾气。 成周王师也赶了上来,和雷霆军团一起南下,不远处的颖水对岸就是顿国都邑,前有绝对有一场大规模的拦截阻击战,他们只要能赶上,简单的冲锋夹击之势,就能再次重创淮夷大军,为此雷霆军团也不做休息,继续南下追击。 顿国都邑,顿子候在宫中接见完神殿游骑,立马发布动员诏令,让国人武装起来紧急入伍,顿国大军要渡过颖水,开赴对岸去阻击溃逃的淮夷军队。先行出发的部队负责搭建浮桥,两边同时施工建造,中流河段用船只链接在架上木板,组成简易实用的浮桥,方便大军渡河。 当淮夷人来势汹汹的入侵时,顿国只能龟缩防御,任由蛮夷耀武扬威离去,如今局势大反转,神殿雷霆和成周王师追击南下,面对大周太子的诏令,如此痛打落水狗还能表忠心的良机,绝对不能错过,所以整个都邑一片动员忙碌。 若论仇恨,粟栎和淮夷人的仇,可为大过天,娘亲死了,师傅也死了,都是拜淮夷人所赐,若有可能他希望能亲自斩杀颖水王。无奈年纪太小,武艺还未成,远不是手刃仇人的时候,所以他只能留在客舍,打坐运气周天,然后在庭院里比划练武。武功一途,唯有刻苦用心、认真不辍方可成,这是契老头的口头禅。 顿子候和顿国军队,采取投机方式作战,但抓准了时机,也就能赢得想要的胜利。七十多里的路上,神殿雷霆和成周王师,也只是稍作休息调整,根本没有扎营停下,就这么撵着淮夷大军一路南下。进入日落时分,双方都没有停下来准备晚饭,而哺食时间早就过了。淮夷人一天都在逃亡,根本没有好好吃饱饭过,面对追击也不敢多做停留准备,匆忙吃点干粮就完事。雷霆和王师稍微好点,也只是吃过一顿早食饱餐,之所以追击不停息,是因为要给顿国军队制造良机,一起合力围剿淮夷败军。 当整齐的顿国军阵出现眼前,淮夷人内心有些崩溃,几乎不用指挥,大家都奔着侧翼仓皇逃跑,根本就不敢正面冲击,先前不把顿国人看在眼里,现在却很要命,后面的追兵太凶狠了,多耽搁一会就有可能把性命留下。 第四十八章 洧水依流淌 顿国人打了一场大胜战,值得盛大欢呼庆祝,不过作为统帅的青龙,拒绝了这个邀请,让人留下食物作为犒劳,叫顿国君臣返回都邑去庆祝。领军大夫有些不解问道:“将军治军严明,某家明白,但为何要拒绝顿国军队的跟随追击呢,多些人手多点战力,对我们是有好处的啊”。 青龙淡然说道:“一般来说,多点人手就多分战力,也就多了点胜算。但如敌我是逃亡和追逐关系,并非双方大军出击对碰,多增加人手有可能成为累赘。顿国军队并不擅战,行军速度远不及你我,只会多消耗粮食和拖慢速度。若我们不能及时跟进追击,下一个发动大军拦截的项国军队,有可能会被淮夷溃军打败,因为项国也非善战之军,这就得不偿失了”。 中大夫老脸一红,和神殿雷霆相比,成周王师跟上步伐都有些勉强,顿国项国这种小国弱兵,那就更加相差甚远。于是拱手礼道:“将军所忧甚是,某家佩服,看来项国一战后,将军也会拒绝项子候的请求”。青龙连忙回礼道:“中大夫高见,还请回去吃饱睡个安稳觉,这暮色苍凉,饥饿交困的淮夷人定然跑不远,明早你我起军进食后,继续追击便是”。 洧水战场,战争已结束,双方大军都已离开,洧水依然在静静地流淌,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军营的驻扎痕迹很明显,放眼望去四周更是多了些小土包,那是长眠于此的双方普通士卒,就地掩埋入土为安。 少女想停下来近距离观察,但四个男子没人理会,和虞白芽相比,他们是较为纯粹的执行者,什么凭河悼念、睹物哀伤啥的,命令里根本没有。没人理睬眼泪汪汪直打转的小娥,步行到一座较高的山丘,才停下来准备吃食和过夜。脚勤手快还能说的精瘦汉子,负责带少女登高眺望,其他三人各自忙活。 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但不是小娥期望的,这离洧水战场太远了,目力所及远不够,还不如横穿战场时的匆匆一瞥。精瘦汉子在极力眺望四周,并不时皱眉点头啥的,这让少女感到有些奇怪,一个护卫做这些干嘛。小娥躬身行礼,脆生生问道:“先生也懂军阵?”。 精瘦汉子明显一愣,随后连忙躬身抱拳还礼道:“某乃粗鄙武夫,当不起先生二字”。小娥见他懂得礼数,就继续问道:“那你在观望什么?”。汉子躬身回道:“小的在观看双方军营布置,并不懂军阵之事,不过翁主倒是军阵行家高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个护卫武夫,追求点上进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娥皱眉说道:“你嘴里的翁主,和白芽先生说的师尊,是不是同一个人?”。汉子躬身回道:“是的,姑娘猜得不错”。少女见他并不多嘴,也知道打听不出多少东西,于是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我觉得你很怕我”。汉子明显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躬身说道:“小的叫小柯,是翁主的仆从。而翁主对姑娘非常重视,小的自然有些敬畏”。 小娥想了想,有些伤感地说道:“你也没必要每次答话都躬身行礼,我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当不起这样大礼”。小柯却依旧躬身行礼,认真回道:“姑娘是翁主重视的人,什么样的礼遇都当得起,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虞白芽也遵从师尊,却明显没有小柯这种深入骨髓的遵从,因为他只是仆从,是主人的忠实拥护者。小娥不难为他,自己是陈国公主的事,恐怕他们四个都不知道,只要翁主一句把人完好的带来就够了,对于执行命令的仆从,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样也最安全可靠。 少女漫无目的闲走眺望,小柯将脚下的大营地址,和远处的中军大营地址记好,这才躬身说道:“我们所站的山丘,是东伯大人和青龙大人当初眺望战场的至高所在。山脚下是雷霆军团驻地,远处那里平整高大丘台,是太子殿下的中军营地,对岸远处的三座高大土丘,应该是陈国军队驻扎的三处大营”。 小娥有些奇怪问道:“翁主还允许你讲这么多?”。小柯躬身说道:“翁主交代,若姑娘对战场感兴趣,小的可以说些给姑娘听”。少女是看他有事做,才随意的眺望四周,哪里来的兴趣。小娥也不说破,追问道:“相传神殿雷霆才是这世间最勇猛的队伍,为何他们驻扎的如此之远,也没出现在决战战场”。 小娥只是纯粹好奇,没想到小柯居然躬身说道:“据翁主所说,当今天子和太子都不喜欢神殿雷霆,甚至有些讨厌,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是隐秘,一般人接触不到,起码得在高层人士间传闻,少女感到奇怪,自己一个无家可归的流亡小女孩,为何能接触这样的秘闻。 小柯低着头站在那里,内心煎熬等待,有些东西翁主讲过,他却不知道该不该都说。小娥看着眼前一幕有些笑意,翁主很重视自己,她有点相信了,虞白芽云里雾绕的行事让她有些怀疑,四个接手的男子更让她疑惑,只有这个叫小柯的武夫仆从,才让她感觉到真实,这人不仅是翁主的仆从,也像是自己的仆从。 三个高大汉子坐在火边烧烤闲聊,晚餐很丰盛,野兔、野鸡和鲜鱼,边上还有洗干净的野果。一个汉子嘟囔说道:“狗日的小柯,给新主子献媚邀功够久的啊”,较矮的粗壮汉子,皱眉冷声说道:“闭嘴,翁主的决定,由得着你嚼舌根”。 慑于老大淫威,更害怕翁主的追究,那汉子立马闭嘴,老实呆坐,一副挨打受罚的样子。坐他对面的那人,叹口气说道:“别总是羡慕妒忌别人,这就是命啊,强求不得”。领头壮汉摇头道:“你也别说酸话,想通过翁主的考验,知道难度有多大吗,我倒是担心小柯这家伙,别折在女娃手上才是”。 第四十九章 顿国停留 如果是以前,小娥会仗着陈侯恩宠长女身份,用聪慧头脑肆意试探和捉弄仆从。那些人顶多也就是被责罚打板子,自己在边上还可以求情,无论是父亲还是姨娘,都会笑着夸奖自己有爱心。如今已是颠沛流离,少女不敢率性而为,最起码也得翁主认可行事,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小柯在静静等待命运审判,七岁少女的聪慧超乎想象,人与人果然不同,差距之大令人窒息。小姑娘要是追问个没完没了,他就会很为难,甚至有些绝望,因为会同时得罪翁主和未来小主。幸运的是,他听到了天籁之音,小娥最终哦了一声,淡淡说道:“那我们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 不用特意盯着人看,只要随意一眼,小娥就能捕捉到小柯长舒口气,如同放下千斤巨石般浑身放松。虞白芽说过,心之感应是一种玄妙事,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幸运拥有。武功的高低在此刻不重要,除非小柯意志坚定且心思如海,否则这些微妙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应捕捉。 小娥很自然的走在前面,小柯在身后紧紧跟随。少女暗自揣摩,虞白芽的师尊,未见面的翁主果然厉害,这么早就给自己送来仆从,还是个机灵的,有很强操守,非常不错,这礼物我喜欢,您老的善意,小女子就先收下了。 当少女西行时,粟栎和两位神殿游骑,还停留在顿国都邑,他们没资格参加宫城晚宴,也没心思走上热闹街头游玩,而是静静地休息等候。青龙率领雷霆和王师,没多做停留,继续南下追击,今日未时末或申时初,他们和项国军队一起围剿淮夷人,顿项两国距离只有五十多里。 一场大战后,游骑队长会把情况禀告青龙大人,不管如何批示,他们一定会乘着暮色返回顿国。对游骑说的话,粟栎很相信,没什么道理可言,感觉就是这么回事,难道是以前契老头常说他算半个神殿之人闹的。所以少年粟栎和他们一起,去拜访城卫大夫,合力搭建简易草棚,带了些吃食,静候等待游骑队长等一行人的返回。 粟栎先洗了个冷水浴,再一如既往的打坐运气和练习武技,俩游骑名正言顺在边上观看,不时指点评价几句。如果是师傅教徒弟,外人就不该停留,就算是人家练习招式,也不能随意窥视打探,这是习武之人的大忌。粟栎倒不怕人家偷学,笑呵呵的以请教指点为名,避免了大家的尴尬。 城楼上,负责城防的戍守大夫,看着眼前一切抚须点头。少年来拜访时,他就很好奇,谈吐清晰进退有礼,一看就是块好材料。细打听之下更是惊叹为少年才俊,身上背负血海深仇,没有意志消沉,也没迷失心智,而是平静而努力的活着,这样的少年,将来绝对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叫来仆从,吩咐去给他们三人送些酒肉,这是额外的善意。犒劳大军可以,犒劳游骑有点说不过去,哪怕是来自神殿的。戍守大夫原本有些为难,结果少年站了出来,短短几句就将事情简单化,出几个人搭草棚,准备点吃食,自己就能搞定,无须走朝堂流程。 游骑收到酒肉后,对城楼躬身抱拳行大礼,少年却只是拱手行了个礼。这在其他大夫看来,绝对是一种不对称的羞辱,权贵们好心好意提供善举,就该感恩戴德地叩谢才是。戍守大夫却不这么想,微笑着拱手,隔空还礼。 粟栎有些错愕,连忙躬身行大礼。他在母亲和契老头的谆谆教导下,早已成心气高傲之辈,一时间有些随意,却忘了两人的身份差距,属于很冒失地失礼行为,好在人家顿国大夫不在乎,但自己必须得补救一二,否则就是对大周礼法的无视。戍守大夫安然受了大礼,微笑着再次拱手,转身走下城楼,心里感到十分畅快,回去当饮一爵。 教导少年武艺,两个游骑爆发出很大热忱,于是粟栎拿起短木棍,让两游骑也拿着木棍,轮番上来做对战练习。他们不会将武技运用讲得多深奥,却绝对实用,朴实话语下,是一副好为人师的热心肠。很多时候,他俩都不懂什么手下留情,木棍子打的生疼,犹如师傅教导自己般严厉。 契老头并不擅长说道,唯独在武学上,会多说出些道理来,那是他亲自走过躺过的总结,所以粟栎听得很认真。只是搞不懂,两游骑也为何如此严苛,难道每个当他人武学师傅的,教导弟子都是认真严厉一个路数。粟栎并不知道,人家也想留点手劲,奈何少年切磋武艺时有些强的离谱,容不得他俩轻松放水。 有疼痛就有收获,结束练习后,粟栎出了一身汗,他再次打坐调整运气,平稳住内息的躁动,这在武学一途上很重要。俩游骑不需要特意去做,内息这种东西,就像是权贵餐桌上的鼎食,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简单的发力气息很容易平和,远没有少年这般麻烦,效果自然也是差距甚大,他们有些羡慕少年。 内功方面,契老头也不太擅长,他只是将自己领悟的,结合少年的体质,陆陆续续的教给粟栎。有时候契老头也会感慨,就应该送往神殿学习的,哪里的内功心法才是重宝。粟栎也知道游骑的羡慕,但他不能私自教导,这属于世家或师门的传承,是绝不能随意传授内功修行的。 平和住体内气息,粟栎习惯性缓慢步行。契老头就经常说,练完武后漫步思考,是一种很好的习惯,因为心情平静之下,才能品味出自己出招的得失,厉害的还能琢磨出意境来,而意境才是武道一途最厉害最顶峰的存在。 意不意境不知道,粟栎可以通过游骑、师傅和自己做对比,加上近来发生的实战为参照。这才蓦然惊觉,除了实战经验,自己的武艺和普通游骑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这就让人有些神伤,因为这一路逃亡,自己压根就没发挥出相应实力。 第五十章 前往宛丘 八岁少年和成人的差距很明显,身高个头是外貌表现,心理承受等是内在的,反应在武力上,却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力量,两者之间绝对力量的差异,和对力量的应用,才是双方不能划等号的关键。 但粟栎很特殊,四岁就教导气息感应和打坐练习,多年打坐修行下来,外部力量的差距,完全被内息之力所补足。通过对比和参考,少年就能发现,自己现在的武力一般,和游骑相比也有差距。但这种差距很小,肉眼可见,是缺乏实战造成的,比起那些接受大田之礼训练的民众,自己更像个战士。 拥有可观的武力,却不知道应用,这让粟栎感到痛苦和懊恼,河口大营逃亡时,得靠娘亲英勇表现才得以存活,一路逃亡时完全靠师傅,自己压根没取到应有作用,反而是一个标准的累赘。 走累了,就脱下鞋子,把双脚伸到水中,那股冰凉传来,让粟栎清醒了不少。过去的已经过去,无论如何后悔都挽回不来,得积极改正、乐观前行才好。追悔莫及和砥砺前行,这两故事还是娘亲给他亲自讲解的。那时有点任性妄为,拔了栽种的粮食报复,结果不相干的野遂之人,痛苦哀嚎跪地求情,可谓印象深刻、历历在目,父亲很生气,帮着赔情说好话,回家就下狠心惩罚了他一顿。 粟栎走回草棚,情绪有些低落,两游骑也不以为意,少年人肩上背负的东西很多很沉重,一时难过也很正常。暮色越来越深,终于听到战马的嘶鸣,神殿游骑果然来到。粟栎不由内心赞叹,难怪师傅总吹嘘神殿雷霆如何如何厉害,单看这神殿游骑的表现,就非常了不起。 游骑队长很高兴,不用去麻烦顿国戍守大夫,有草棚可休息,有饭菜等填饱肚子。队长笑着拍了拍粟栎,转头对吵闹众人大声说道:“都省着点吃,留点干粮带路上,酒只能喝两口,明儿大早得动身赶路,傍晚要抵达陈国宛丘,向东伯神使大人复命”。 若论勇猛强悍,这天下的队伍何其多,但若论军纪严明和行军速度,大周王师也难匹敌神殿军队,从主战力雷霆军团,到打探的神殿游骑,再到后勤辎重队伍,无一不是纪律严明、行动迅速的存在。 游骑队长坐下,对粟栎说道:“我已将情况汇报给青龙神将大人,大人军务在身、战事还继续,故让我等护送你到宛丘,由东伯神使大人负责照顾。你放心,东伯大人人很好的,本事也厉害,和青龙大人关系不错,定会帮你找到父亲的”。粟栎连忙拱手行礼道谢,示意队长赶紧吃食休息,虽然从汉子的语气中,他嗅到了一丝怜悯。 游骑队长自认没露出破绽,安心的吃饭。当青龙听完汇报,眉头紧皱,神情凝重,不仅有对昔日兄长伏契阵亡的悲痛怀念,还有对少年粟栎的担忧。每个忠贞勇士,都该享受他人崇敬,不该被轻易忘记。青龙和东伯,随郑伯候和公子妫灵,一起帮忙收拾的陈国君臣士卒遗骸,而粟造就是其中的一个。 惨烈巨变催生早熟,更何况少年本就聪慧,粟栎将心思掩藏的很好,深怕露出内心痛苦让游骑难做。青龙乃神殿东方神将,是高高在上的大能武者,加上师傅的托孤照料,没理由会消遣自己,那么遮掩的只有一个,父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深怕他接受不了如此残酷命运,所以暂时拜托给另一位好友,神殿大能贤者、东伯神使大人照料。 翌日卯时正,游骑们就起来收拾出发,没有洗漱,简单的用手搓搓,没有快马加鞭,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迎着晨曦前行。看到粟栎有些不解,队长连忙解释道:“早上还很寒冷,脸上沾了水,不仅感到生冷,体能消耗也大,用手搓搓唤醒精神,是很有效的法子”。 粟栎虚心问道:“那为何我们要慢走,而不是跑起来”。队长笑着说道:“先不快跑,慢走一段,有个活动过程,只有人和马都活动开了,跑起来才不会消耗太大,尤其是这冷天,更得活动开”。粟栎不由说道:“处处举动皆学问,这话诚不欺我也”。 前边三骑开道,后边三骑压尾,左右各三骑护送,粟栎在中间队伍,和一个瘦小汉子同骑。等有阳光透过山峰,挂在高处天空,二十骑全力启动奔跑,北风呼啸而来,被吹得生疼,但飞驰的感觉极为畅快,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借助顿国搭建的木桥,渡过颖水一路向北奔驰,太阳才露出头,照射在大地。 高速跑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游骑全体放慢速度,任由战马踢踏踢踏前行。粟栎不再发问,这应该是缓和口气,疾走修整调息,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不可能一直高速骑行。等到速度再次慢下来,游骑们嚼着干粮喝口水,算是早食。吃的并不多,因为还得继续赶路,午食才是正餐。 游骑队长介绍的这些,粟栎都感到很新奇和佩服。想要长距离骑马行军,就必须懂得休息调整和安排取舍,不能太慢也不能一直奔跑,得把控好间隙。而传统的早食哺食,也不符合游骑远距离行军需要,午食人马皆修整吃正餐,无疑是个明智选择,否则大好的行军时机,就会被早食给浪费掉。 粟栎很佩服这样的智慧,从实际情况反思总结出来,非常的简单实用。游骑队长却腼腆说道:“其实这些东西,西戎部落更加擅长,都是从人家那里偷学来的。我们周人作战靠的是战车,所以作息安排与之相关,西戎人也有战车,却还有一部分骑兵,神出鬼没的,用于骚扰、突袭、刺探等”。 粟栎听完,不由皱眉问道:“那么战车和骑兵,孰优孰劣?”,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有点为难人的意思。游骑队长干笑说道:“这个吧,各有千秋,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你想要弄清楚的话,可以向青龙大人请教”。 第五十一章 抵达陈都邑 午餐果然正式,整队人马分工很明确,放出五人在外围警戒,五人负责照看战马吃草料及饮水,其余人等采野果挖野菜,打野兔野鸡,打鸟捉鱼拾柴火。野菜这东西,契老头不爱吃也不擅长,父亲倒是教导认识许多,只是粟栎也不爱吃,不是挑食啥的,而是生嚼着吃太生猛了点,真的很难下肚。 旁边有人说道:“野兔野鸡还有鱼,收获不错哦,可以不用吃野鼠肉咯”。粟栎不由好奇问道:“吃野鼠肉是不是也和西戎人学的”。那人苦笑道:“小兄弟猜的不错,西戎人吃东西不挑剔,种类极其繁杂,各种肉食张口就能吃下。我等大周治下子民,还是有些不习惯,吃多了野鼠肉,这长出尾巴如何是好”。 大家哈哈大笑,粟栎也跟着大笑。如果野鼠肉吃多会长尾巴,那么猪牛羊等吃多了,且不也得长尾巴,完全是深入骨髓的礼法在作怪,对于这些不常吃食有些畏惧罢了。师傅契老头就说得很明白,讲究礼法吃食的,那是显贵人家,普通老百姓,是有啥吃啥,你再看看那些野人,经常饿肚子,所以什么都敢找来吃。 粟栎不是个挑食的,他能做到有啥吃啥,但这个有啥得出自母亲之手。出身高贵的母亲,对吃食自然讲究有一套。父亲是野人出身,吃惯了苦的,对食物不挑剔,甚至有些恭敬。契老头来历神秘,吃得很宽广,却略有点挑,却坏糟糟地蛊惑他要敢于尝试,又不是神农还要亲尝百草,粟栎自然是果断拒绝。 想着想着就很悲伤,泪水忍不住滴滴下落,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三个人,都离他而去,是多么的痛苦悲伤和孤独无奈。少年的突然落泪,惊呆了游骑众人,大家还以为是他吃不了苦,纷纷劝慰开导,并将好吃的都给他,比如肥美兔腿和美味野果子。粟栎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流着泪向众人表示万般感谢。 队长的眼神有些担忧,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少年郎,确实吃不了苦,但问题是少年出自伏契大人门下。那位昔日最强雷霆伍佐,一般校尉都不是对手,治军以严苛出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英雄人物,亲自教导出来的得意弟子,会吃不了苦而流泪,说出去谁信啊。 游骑队长在特意观察少年,想要找出蛛丝马迹,但遭遇生活毒打的粟栎,已变得心志坚定,情绪内敛不流露,根本不是他能看明白的。从午餐开始,一直到快至宛丘城,游骑队长一路上都在用心观察,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粟栎的表现很好,没露出任何不适,这才是最大的破绽,中午还吃不了苦而流泪,现在却如此平静淡然、好奇张望。游骑中有人吵着赶紧入城进食歇息,这才是正常表现,一顿美食能解决忧伤,这样的人或许有,但绝不会是伏契大人的得意弟子。看着一脸平静、好奇打量的少年,游骑队长不由想到:看来得求助东伯神使大人,这点小事只等闲尔。 粟栎确实很好奇,作为陈国子民,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宛丘都邑,上次来好像是六年前,三岁多点年纪,跟随父亲还进过宫城,可什么都记不得了,年纪太小印象不深。唯一的记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和骄傲的小公主顶牛争吵,父亲脸色如霜打的茄子跪拜求饶,君候却大手一挥,说道:“孩童嬉闹尔,当不得真”。 粟栎对这些也很模糊,记不清那个盛气凌人小女孩的样子,也记不住陈侯的高大身影,只是父亲为此叨叨埋怨了许久,母亲则笑呵呵的表示:“咋们栎儿从小就是干大事的,努点力弄个卿大夫当当,将来娶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想来公主就该盛气凌人,陈侯的气度倒是让人佩服。 从西城门侧门进,沿着宽阔街道北行,所有人都下马步行,牢牢吸引着陈国民众的目光打量。骑马这事,大周子民偶尔少做,只有化外异族人常用,而陈国刚被淮夷肆虐过,所以审视目光中难免带着些仇恨,还有些不解,束发右衽表明是周人,样貌也和他们相识,非披发左衽之异族,为何要骑马。 游骑队长显然司空见惯了,朝周围抱拳一礼,大声说道:“神殿游骑入驻宛丘客舍,给诸位带来不安,多有叨扰,还请见谅”。大周人的礼数,大周人的发音,还说来自神殿,陈国民众立马表现出极高热情,嘘寒问暖给予吃食。场面乱糟糟的,很温馨很融洽,有几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意思。 穿过热情好客的民众,游骑一行来到客舍,各自解散安排进食休息,游骑队长却拉着粟栎,去拜访东伯神使大人。走在路上,队长安慰道:“东伯大人非常和善、平易近人,你不用担心害怕,大人会把所有一切都处理好的”。粟栎有些无语,大能贤者友善,不代表自己就可以随意,你嘴里不也一口一个大人敬称。 到了地方,队长没有敲门,而是恭敬站定行礼,诚恳说道:“游骑队奉青龙大人命,将少年粟栎带来交给神使大人帮忙照料,有青龙大人亲笔帛书”。粟栎也恭敬站好,他没有队长虔诚,但态度必须有,神殿在大周子民的心中分量很重,每一代大能贤者更是广有民间传说。 “哈,这倒是稀奇事啊,青龙一向不求人,老夫甚是自得啊”,一位白须白发老者,突然开门出现,面色带着几分红润,双眼清澈明亮,身手矫捷灵敏,一袭青色衣袍鼓起无风自动,堪称一代世外高人,再配上那张笑呵呵的脸,活脱脱一个神仙人物。 咦,东伯神使吱了一声,没有急着讨看文书,而是面带微笑,仔细打量少年。粟栎感到全身被人窥视,非常奇怪不解的是,感觉如同沐浴春风般自然,丝毫没有半点的不适。面对这个抚须微笑的慈爱老者,粟栎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殿大能贤者,皆有神鬼莫测的本事。 第五十二章 神殿大能者 东伯神使是一位慈爱友善的老者,在这样的大能贤者面前,粟栎没感到拘谨不安,相反有种时刻站在春风中的舒爽,难怪游骑队长一再保证,却发自内心的尊敬。东伯抚须微笑,和蔼说道:“多好的娃儿啊,却背负太多而堵塞心智,以后当多说多动、多哭多笑才是”。 粟栎有些发懵,大人物不该是云里雾绕的说一堆,让人听不明白却又感到好高深吗,哪有这种慈爱老人看幼童的随意。游骑队长躬身行礼,掏出帛书恭敬说道:“神使大人说的极是,少年就拜托大人了,这是青龙大人的书信”。东伯伸手拿过帛书,对队长说道:“一路辛苦,你也下去进食休息吧,这娃儿交给老夫照料,你就不用担忧了”。 游骑队长恭敬行礼告退,粟栎这才连忙躬身行礼问安:“小辈晚生粟栎,有劳神使大人费心了,大人安好”。东伯笑着点头,伸手将少年扶起,淡然说道:“少年心性,就不要太受这些繁复礼节约束了,你是块璞玉,成长道路不该平添曲折消磨。私下里就不用讲究,你我一老一小犹如祖孙,随意相处即可”。 粟栎感受到浓浓的关爱,是老者真性情的洒脱流露,不由泪水打转,湿润了眼眶。父亲出身野遂,祖父就没等到他出生,甚至连儿媳都没看过,娘亲是家族逃难时下嫁,和外祖父等人也没见过,这么多年就没来往过。契老头年纪看上去一大把,实际却比父亲大不了多少,再者是师傅也不是祖父。 东伯连忙宽慰道:“可伶的孩子,别哭,以后老夫就当你如孙儿看待,可好”。脸带微笑,眼里却有泪光,面对如此慈爱的老者,粟栎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悲伤凄凉,拉着东伯的衣袖,失声痛哭起来,这一路行来,他装得好辛苦。东伯顺势将粟栎抱住,轻轻拍打其后背,任由少年悲痛哭出声。 等粟栎哭累了,东伯也不说其它,而是将他送到隔壁去休息。拉着手关爱说道:“洗个漱,好好地睡一觉,明早起来吃个饱,日子还长,得慢慢过”。粟栎红红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东伯伸手抚拭,笑着说道:“哭多了也不好,眼睛肿肿的很难看。不要多想,早点休息,有事叫老夫,就在隔壁”。 东伯回到屋子,这才拿出小竹筒,取出帛书细看,才明白缘由。少年居然是伏契的亲传徒弟,昔日最强雷霆伍佐身亡,托孤给青龙代为照看,只是少年的父亲粟造也死在洧水,那些忠贞勇士的遗骸,还是他们四人一起帮忙收拾的,青龙拜托他化解少年的悲伤和心结,以后会带到神殿亲自照顾培养。 粟栎出身不算差,不过身世太过离奇坎坷,父亲忠随君候死在洧水,娘亲为保护幼子和淮夷人搏斗身亡,师傅也和淮夷人战斗倒下,打小生活的河口大营被淮夷人毁了,家人和家全都没了,背负血海深仇,孤零零的生活,命运对少年实在有些苛刻。东伯不禁感到痛惜,东南一役大周太子得到他想要的,却不知有多少陈国百姓,如粟栎般凄惨。 粟栎匆匆洗漱后,就躺在床上遐思。对东伯神使这样的神殿大能贤者未免有些好奇,和传说的不太一样,非常友善和蔼的老者,让人如沐浴春风,没有刻板威严敬畏啥的。想到这,粟栎就有丝期望,想早点入睡,将这些有趣发现,在梦中告诉父母亲和师傅契老头,让他们不要担忧牵挂,自己会好好的长大成人。 粟栎躺在客舍的床上,感慨神殿大能贤者大不一样时,少女小娥也躺在干草堆上,百无聊的猜测神殿大能贤者。虞白芽口中敬畏的师尊,武夫仆从小柯等人畏惧的翁主,这样一个绝世高人,为何要对自己一个小女孩青睐有加,陈侯长女身份已成昨日黄花,难道就凭聪慧,小娥虽很自负,却还没自傲到小觑天下人。 今日的路程,四人还是不太说话,轮流背着她走小道赶路,不过小娥却将小柯当作仆人使唤的团转。什么想吃野果子了,小柯就得去乖乖摘来,什么那只野兔看着就挺好吃的样子,小柯就得去把兔子捉来,说天气太晒了,小柯就弄些树枝给她遮凉。 面对少女的张扬,和小柯的狗腿表现,其他三人也没说什么。因为小娥很聪明地使唤,并不影响赶路行程,难怪能被翁主重视,三人尤其是领头汉子,越发忌惮人畜无害的少女。就这一天的斗法来看,小柯才是最遭罪的那个,不敢违背少女的意志,一路提心吊胆,害怕提出些有关翁主的问题。 生活让人改变,巨大的遭遇转折会让心境都起变化,小娥如今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甲胄因子开启,把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角度,来审视打量思考这场奇怪的历程。对神殿大能贤者,她不像他们一般充满畏惧,恭敬归恭敬,不妨碍她好奇揣摩推测,这和虞白芽有些相似。那家伙一心都想取而代之,成为神殿大能贤者,高傲在上俯瞰天下芸芸众生,这点少女目前还没有。 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不会是四方神将之流,神将的武力很强大逆天,但脑子方面难免不太够用,尤其涉及社稷权谋,有点不敢让人恭维,所以只可能是四方神使。不会是东伯神使,因为他跟随大周太子来陈国,听父亲说东伯神使友善平易近人,不太喜欢朝堂那一套博弈。傍晚散步时,随意闲聊问了几句,小柯的回答有些磕磕巴巴,因为都涉及神殿大能贤者,也挺难为他这个仆从的。 北君神使居然是女的,实在让人有些好奇,不过是大周宗室也就没啥。西候神使居然不常驻神殿,一直神龙不见首尾,很少有人知道。所以重视她,要亲自培养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公神使大人。可惜不能多打听,小柯知道不多也不敢全告诉她。小娥依然很困惑,高高在上的神殿大能贤者,为何会看重自己。 第五十三章 收敛之礼 粟栎起的很早,肚子有些饿,昨晚睡得很早,并没有吃饭食。由于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睡得就很安稳,在梦中也见到父母亲和师傅契老头,笑着和他们拥抱招呼,表示自己会好好地活下去,有人照顾无须牵挂。 昨夜算是好梦,不过醒来泪痕犹在,粟栎伸手擦拭了下,穿好衣服出门,打坐运气和磨炼武技,已成为他的必备早课。少年很认真,忘情投入其中,以至于东伯神使出来都没发觉。老人微笑抚须点头,沉重包袱也就这点好,能让人非常自律,看的出来伏契的教导初具火候,只是这内息修行有点不妥当。 粟栎看到东伯观望时,连忙停下来躬身行礼问安,老人笑着说道:“无碍事,小子你继续,老夫就这看看”。听到东伯这么说,粟栎也没有再客套,拿起木棍继续挥舞,将招式走完三遍,站定运作平稳内息,看的边上的东伯直微笑点头。 东伯招手示意少年过来,笑着说道:“你这一身功夫,已经小有火候,然内息修行有些差强人意,伏契并不擅长内功,交给你的这套内息也就那样,青龙的内功心法倒是强大之极,却运行奇特,不适合常人修行,要不你小子转投老夫门下,由某家来教你心法可好”。 能够得到神殿大能贤者亲自指导,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不过粟栎还是躬身礼道:“能够得先生青睐,是小子的荣幸,然师傅过世之时,已将小子托付他人,未能入先生门下听取教诲,这是小子的遗憾”。东伯哈哈大笑,抚须说道:“也罢,此事待青龙回来后再说,先去洗漱吧”。 粟栎躬身行礼告退,有侍从端着水和食物等送过来,东伯笑着说道:“洗漱后就早食,吃饱了我们就出发”。话说得不是很清楚,但粟栎却听得明白,低头回道:“有劳先生了”。东伯叹息道:“今日事情也很多,所以你得吃饱点啊”。 辰时两刻,粟栎和东伯同乘出发,游骑跟随,三骑开道,三骑殿后,一行人直接开赴义庄。义庄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停放三天这是礼数,现在放着的,都是从洧水战场运回来的,已经停放了两天。 游骑等人在外面守候,东伯手提包裹和粟栎一起进去。有侍从躬身行礼,东伯点头示意,一脸严肃的说道:“亲者服其劳,你父亲还得由你,亲自送他最后一程”。粟栎脸上充满哀伤,泪水打转,没哭出来,眼睛却越来越红。侍从领着两人,来到一张麻布遮盖的棺前,就躬身告退。 东伯严肃说道:“来吧,打开看看,义庄之人已擦洗过了,我们来给他穿戴礼服”。粟栎伸出颤抖的手,艰难地将麻布拉开,露出熟悉的面孔,脸上擦痕很大,致命伤却是脖子,一大道怪异口子。东伯沉声说道:“你父亲等人奋起冲击太子车驾和大周王旗,发出震耳欲聋之响动,自刎阵前成全周礼,无愧忠贞勇武之美名”。 粟栎低声抽泣,肩膀一动一动的,东伯将包裹里的衣物饰品拿出,教导少年给父亲穿上。现有的麻衣外可穿大周士人服,因为粟造是中士,可腰挎黑色绢布,并悬挂素色玉石佩饰,即士阶层的黑韨素珩。在黑韨fu上系一条红带,象征忠贞勇武之士,东伯放下一块青色玉石佩饰,表示忠贞勇武之士的越级赏赐。 束好的发冠上,戴上一顶挽边的黑色帽子,顶上逢有一个红布疙瘩,乃驱除凶煞保福之意,脚上再穿上黑色麻布鞋,整个穿戴才算完成。粟栎眼睛通红,泪水嘀嗒下落,哽咽着说道:“父亲,孩儿来看你了”。东伯等他哭了一会,才继续掏出物品,这次是给少年穿戴。麻布帽子栓着白色生绢,先给戴头上,在将麻衣穿上身,拿出一双新草鞋让换上,并叫粟栎跪着。 接过义庄侍从递来的招魂蟠,东伯亲自为其招魂,嘴里阵阵言辞低声诉语,诉说粟造的生平英勇事迹,和跪在身前亲人的思念,最后才是魂去来兮、魂去来兮。围绕着停棺转了三圈,才把招魂蟠靠在旁边,拿出一小陶罐米酒,倒了一溜后,将其放入作陪葬。 义庄侍从双手捧来一把长剑,这是死者身前之物,也是士阶层的标志。东伯让粟栎起身,双手接过长剑,将其恭敬放入作陪,这才朗声说道:“礼成,上棺盖”。东伯示意少年和他一起抬棺盖,却并未盖全,琵琶骨以上全露出,要等明日来运走时,才能完全合上,并敲打钉棺。 等粟栎不在哭泣,东伯才拉着双眼红肿的少年,来到义庄正厅。粟栎亲自进香火祭祀飨食,然后三稽首跪拜,东伯在一边低声颂吟,整个礼数才算是基本完成。一老一小走出义庄,心情都有些沉重,无声走到车驾前,披麻戴孝的粟栎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躬身说道:“按照礼数,小子我得跪坐守候灵堂,不休不眠才是,这就送别先生先回”。 东伯伸手拉起少年,低声说道:“遵礼法守孝节,乃是最大的仁孝,不过并非刻板遵从。家中就你一人,明日还得早起,驾车护棺回乡埋葬,这跪坐守候灵堂之事就不必了,老夫可替你父亲定下,只是今日回去就不能进肉食,不可有欢笑,不可外出游荡,当披此身物,默默哀思悲痛,当切记”。 粟栎心思一转,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开解,一切遵长者所言,小子这就扶你上车”。东伯露出微笑,很是欣慰地接受了少年的礼数和服侍,多么进退有礼坚强的好孩子啊,等青龙从前线回来,一定要亲自问问,能不能收下这块璞玉当嫡传弟子。 粟栎从东伯慈爱担忧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些温暖,不在哭泣和胡思乱想,而是静默萧穆哀思。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娘亲的遗体,逃亡时容不得师徒俩收敛,如今不知又在何处,若是能够找到,和父亲下葬在一起,才算圆满。 编外话:缟素这玩意,诸侯卿大夫才用得起,因为缟素也就是生绢,是未漂煮过的绢布,呈白色并非雪白色,和熟绢对比,才显得俭朴。但普通人也是用不起,绢布属贵重物品,古代可以当货币使用,所以一般人的葬礼用度,就是披麻戴孝,因为麻布便宜。 电视里动不动就一片缟素,这在古代只属于君候和重量级卿大夫、或举国之丧待之的,一般士大夫都只是核心家属缟素,其他人披麻戴孝,更不用说上不了台面的土豪劣绅和商贾,电视里的一片缟素设计,只是为了现代的我们,更方便理解和感受。 第五十四章 缟素驾车 返回客舍,粟栎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东伯也不去管他,吩咐游骑们做好准备,明日得赶早出发。宛丘离河口大营,虽然只有五十里的距离,但粟栎得亲自驾车护棺返乡,速度就不可能有多快,早起出发也就成为必然。乘着有闲暇,东伯就起身前往宫城,和大周太子殿下请辞。 姬宫湦近来的心情很不错,三问三战大礼虽出了纰漏,却也能做些遮掩。如今三路大军讨伐忤逆淮夷,进展非常顺利。陈国民众的悲伤和怨恨,也有了些化解,因为王师出动帮忙荡平淮夷祸乱,以及公子妫灵的名声鹊起,都极大分散缓解了陈国的沉重。姬宫湦已经在考虑封君大典了,加封妫灵为陈国新君伯候,虽然较正式的册封,还得来年春妫灵带队入镐京朝会天子。 在是否反攻淮夷腹地的问题上,太子姬宫湦和上大夫杜伯产生了根本对立分歧。郑伯候也表示劝说道:“时间仓促,不易追击过猛,且处理好陈国事物才是关键,还望殿下三思啊”。姬宫湦听完沉思,后勤粮草不算太多,陈国又刚遭遇洗劫,正需要粮食安稳重建,确实不宜大规模远征,况且马上就十一月,战事拖久成糜烂反而不好,也就同意了。 听说东伯来辞行,姬宫湦有些惊讶,连忙让人请进来,众人相互礼数问安落座。姬宫湦才问道:“公子妫灵还未返回,加封登基大典还没举行,作为神殿大能贤者,先生为何不留下来观礼,反而要辞行呢,这是什么道理”。郑伯候不动声色,杜伯则有些不满,作为神殿的一方神使,天子也不敢随意指责。 东伯笑着说道:“无它,唯忠贞勇士葬礼和幼子仁孝尔”。陈国的忠贞勇士是太子心里一道疤,姬宫湦脸色有些不快。郑伯候连忙问道:“何来幼子仁孝”。东伯这才将少年粟栎的悲惨遭遇娓娓道来,细说给在座三位。郑伯候和杜伯听得暗自触动感伤,姬宫湦却问道:“伏契身为神殿私逃重犯,先生为何如此礼重”。 郑伯候略为皱眉,这是要追责神殿,东伯想要直言请柬,东伯却依旧笑着回道:“虽有私逃重罪,然亦有功于神殿和社稷,顾神殿上下略为宽容,且人流亡在外,依然秉持神殿示训和原则行事,如今更是为保大周子民力战身亡,留下薪火传承,幼子托孤神殿,老夫自当重礼看之”。 姬宫湦有些难堪,没想到一向慈爱的东伯老头也如此犀利,杜伯倒是知晓情况,这是人家一老一少去过义庄,憋着的一点火气。郑伯候生怕双方关系弄太僵硬,连忙站出来说道:“恭喜先生,平添一得意门生,衣钵有传人啊”。东伯笑道:“借友公之吉言,然如今少年归谁所属,还有待商榷呐”。 郑伯候一愣,还有人不乐意拜东伯神使为师,心里一转也就明白,伏契大概是托孤给青龙照料,这就不能继续问,只好说道:“不管如何都是神殿的一颗火种,长大成木护卫大周也是社稷之福”。东伯拱手行礼,答谢郑伯候的赞赏和期待,杜伯等三人都略感意外,客套之词也当真,看来叫粟栎的少年必定非同凡响。 姬宫湦略有不甘,轻声问道:“然先生如此顾小失大,是否有些过了”。东伯拱手行礼,认真说道:“殿下,我大周以礼法治理天下,仁孝乃是根本。此幼子孤苦伶仃力行送至亲,这是世间最大的仁孝,当赞赏推行之。陈国子民悲痛哀思先君和先王后,乃子民对君主贤后的仁孝,宜当推行教化之。以仁孝推行教化天下,我大周之社稷民心才能永固啊”。 姬宫湦这才有些明白,东伯神使是来做什么的,有些不高兴,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令人生厌。郑伯候拱手问道:“如何以仁孝教化陈国子民?”,东伯拱手说道:“公子妫灵返回后,率领国民三请示之,殿下若允诺,必能顺应民心安抚民意,仁德教化陈国万民,使其为大周镇守好东南,永葆社稷久安也”。 东伯说完躬身礼道:“老夫今日多有冒犯,还请殿下三思,多和两位朝堂重臣商议,某这就离开”。东伯告辞离开,姬宫湦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孤非心胸狭窄之辈,东伯先生之言震耳发聩,两位爱卿帮孤参详参详,是否可行”。这就是大周太子的心胸气度,郑伯候和杜伯连忙恭贺,借此时机将此事敲定。 陈侯妫礼作为王师讨伐的不臣,本不该享有入宗庙待遇。但此事一味按周礼来做,就是不近人情了,而且极不得陈国民心。因为妫礼在陈国深受君臣百姓拥戴,先后两位夫人也深得国民好感,尤其是最近这位跳楼殉情的,极得民心哀痛悲思和传口称颂。这事要不妥善处理好,真的会引起陈国大动荡。 和公子妫灵的加封登基大典一样,将妫礼夫妇送入宗庙,也是安抚陈国镇守东南的头等大事。与之相比,如何处理妫礼之子就是一桩小事。流亡投奔蔡国不成,路上遭淮夷人截杀,真是够悲催的,模样也太可怜。可以通融宽大处理,只是当初的封国约定没了,只需抚养长大,加士大夫头衔、封邑足以。 哺食前,东伯带着粟栎又来到义庄,给粟造祈福祷告飨食等,在返回客舍进粗淡饭食。待到日落时分,青衣老者东伯来敲粟栎的门,微笑着说道:“哀思至亲是为纯仁孝,武功不辍,刻苦练习有成,方可一展抱负,这也是种仁孝。你小子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别憋坏了身体,凭空让至亲担忧”。 在东伯的劝说下,粟栎走出房间,打坐周天运气,开始磨砺武功,东伯就在一旁安静看着。一个身世凄惨、莫大悲伤的八岁少年,此时能否平稳练习走完全部,东伯是很有些担心的。但比起闷在房里,沉浸悲痛哀思世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无疑是更好的方式,况且有意外也不怕,不是有自己候着呢。 第五十五章 风雪下鹿上 在东伯的关注下,粟栎完成全部武功练习,看得出要比平时慢了些,不过并未出意外,这就有些难得。东伯抚须微笑着说道:“今夜早点安心休息,明日驾车返乡可是个力气活,得养足精神才行”。 躺在床上,粟栎想了许多。师傅临终前,把自己托付给青龙神将照料,但两人至今未曾见面,而东伯却对自己关爱有加,如此拒绝一位神殿大能贤者,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先不说大人物的脸面挂不住,单就一个慈爱老者,就不该如此直接才是。 数百里外的青龙,也在认真思索考虑,到底要不要继续追击。作为神殿的一方神将,青龙的强悍武功和带兵能力毋庸置疑,但说起观天气这事,还得往后靠许多。艮山校尉栾休,晋国宗室支脉栾氏弟子,能做到雷霆八校中的三杰,主要就是脑子和博识。他说明日有雪那就有雪,只是不知时间大小而已,信口开河在军中乃死罪,何况主帅是极重军纪的,谁敢在议事会上乱说。 “将军,中大夫到了”,大帐外响起心腹,同为三杰的巽风校尉胡樗的声音。青龙连忙大声说道:“快请中大夫”,同时起身迎接,见面就拱手说道:“有劳中大夫跑一趟,甚是过意不去”。作为成周王师的领军大夫,樊平却笑着拱手回礼说道:“能得将军召集商议,是某的荣幸”。 面对樊平的恭维,青龙也客套着请对方落座,水酒食物早已备好,校尉胡樗亲自把守在帐外,不让人打扰两位大人的谈话。作为军中统帅,青龙抬起酒爵说道:“军中苦寒,还请喝口水酒暖暖身”,敬了樊平一口就放下,不能多喝也不能礼数怠慢,顾只好如此。 樊平也不以为意,举起酒爵喝了一口,依旧笑呵呵的,洗耳恭听的样子。作为大周朝堂重臣,他自然是高傲的,只是说起打仗,他就很佩服青龙,不像其他人拉不下脸面。昔日太原(固原)之战,原本是不该惨败的,就是有人自持身份,背靠天子,看不起青龙的建议,才致使王师盲目出击,被犬戎大军拖累拖垮。 青龙思虑再三,还是实话实说:“中大夫,明日会有雪,某打算冒雪进兵突袭,还望大夫能领军配合”。樊平一听就懂了,以雷霆实力不在乎雪天行军,成周王师就不行,自己也玩这套,就不是奔袭,是送死。朗声一笑,樊平抱拳认真说道:“将军有何吩咐,尽请说之,某自会依计行事”。 送走一口答应配合的樊平,青龙就有些期待,明日一定要下雪,这样颖水王的残部,就会在鹿上聚集休整,就能再给其致命一击。只要拿下这场胜利,就无须继续南下追击了,等着太子诏令班师就行,没必要去攻打淮夷人营造的一座座城邑,虽无大周城邑般难以攻克,但代价同样惨重。 翌日早食过后,雷霆军团和成周王师,顶着风雪联袂南下,行军十里不得不停下修整。待这场不大不小的雪停后,大军继续挥师南下,只不过走出二十多里后,就地扎营修整,感觉已无力前行。 颖水王得到情报,高兴地召集属下说道:“真是天助我也,这场雪来的真及时啊,如今周人追兵无力,我等可好好吃一顿饱饭,在行军至鹿上修整。这鬼天气里,守着一座城邑防御,还怕周人会飞进来”。说完哈哈大笑,属下也是笑声一片,这一路担惊受怕的逃亡,就没过像样的日子,如果不是顿国和项国军队太弱鸡,他们这些人就逃不出来了。 鹿上城邑,淮夷人自己建造的、为数不多的城池,如果淮夷人擅长耕种和建造,那么以颖水王的雄厚实力,他能沿着颖水一路建城邑,成为诸侯方国徐国那样的堂堂大国之君,而不是被周人鄙视的化外蛮夷大酋长,虽然方国也不太被周人看得起,但地位起码有那么点提升。 淮夷人聚集在鹿上修整,已经在庆祝逃出生天,外面的天气寒冷,该死的周人军队不可能常驻。申时后,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虽然规模看着很小,但众人却很兴奋。这样的天,意味着周人更不会行军,于是纵情投入享受中,一场热闹非凡的篝火盛会必不可少。 鹿上正北方,雷霆军团冒着小雪在移动,这样恶劣的寒冷天气,纯靠兵员素质硬抗,也就是刚入十月不久,若是寒冬之际,青龙也不敢如此大胆。趁着小雪掩护,大军快速迂回到鹿上东面,正北方是淮夷人的重点盯防,只有从正东发起突袭,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攻城最好的办法,就是撞开城门打进去,雷霆对这套业务很熟练。两架战车玩命奔驰向前冲刺,两伍佐手中握有长长的麻绳,拴在装有巨木冲锤的无马战车上,拖着快速冲向城门。武力无双的青龙神将奔跑着紧随,雷霆大军在其后,漫步开跑摆出一副冲锋态势。 如此低沉大动静,淮夷人这才发觉,尖叫声鼓角声四起,呼喊示意东城门有敌人发动突袭。在两乘放手麻绳,让巨木冲锤撞向城门时,奔跑中的青龙怒吼一身,内功全开气息聚如长龙,带着黑色光华撞在巨木尾端,使得巨木如离弦之箭,飞起射杀木制城门。嘭一声巨响,淮夷人都来不及防御应对,城门就直接被撞开,破碎的木块如利刃飞向人群,更要命的是巨木撞击,直接就是死伤一大片。 青龙跳上战车冲杀入城,大批战车和甲士快速涌入,彻底宣告鹿上城邑的失守。战事很顺利,淮夷人仓皇应战,很快就开始逃散,因为根本扛不住凶猛的雷霆甲士。而在正北方向,鼓角声急促传来,成周王师正在靠近。 青龙亲率两校尉部,迅速杀向北门,只有将成周王师放进城来,才能确保战局完全掌控在手。城中的道路扭曲狭窄,不像大周城邑那般规矩直大道,这给淮夷人多争取了些逃命时间。没人想拼死反抗,一路南逃的经历,早已吓破了胆。 第五十六章 心魔和风寒 青龙率雷霆军团出发,绕道向东行军,领军大夫樊平坐镇军中等待。在接到神殿游骑回报后,立马率领成周王师整军南下,直扑淮夷据点城邑鹿上。由于事出突然,情报传递就慢,加上小风雪阻隔,鹿上得到军情时已经晚了。 颖水王从温暖舒服的女人堆里出来,召集醉醺醺的属下将领时,雷霆已在鹿上东面准备突袭。没等这些淮夷高层,从女色酒肉中清醒过来,东城门就响起紧急鼓角求援声,很快就是杀伐怒吼逃亡,城门失守竟如此迅速,立马将迷糊众人吓醒。惊恐的颖水王只说了一个字,跑,于是大家都动起来,往南城门跑去。 里应外合,淮夷人根本守不住北城门,更何况城里边,还有青龙这样战神般人物,率领勇猛无敌的雷霆甲士。打开北城门,把成周王师放进城,整个战局已经掌控在手,就是扩大战果和追击敌逃的时候。青龙率雷霆原路返回,樊平指挥成周王师多路齐头并进,大军由北往南犁庭扫穴一遍。 到了南城门汇合,才得知艮山校尉栾休和震雷校尉召虎,分别带着两部雷霆追击出去了。青龙带着队伍跟进追击,樊平则让副佐带领轻车辅佐,甲士和徒卒就不用了,根本没法和雷霆甲士相比,还是留下来剿灭城里淮夷人的好。 青龙感激樊平的配合,在战车上大声说道:“待某家回来,咋们就在这鹿上修整,定要和中大夫喝个痛快”。樊平大声回道:“某在此恭祝将军,追击旗开得胜,手提淮夷部族头领而回”。青龙笑着抱拳说道:“借中大夫吉言,某去也,还望大夫早点萧清叛逆,我等也好安心过夜”。 落日时分,东伯等一行抵达河口大营,眼前一片凄惨景象。四周多了许多坟包,是死于淮夷人的同胞,存活的人们披麻戴孝,忍着悲伤哀痛重建家园,到处都是一片残垣,淮夷人纵火烧毁一切,劫掠狂欢之后,是一片不毛。 东伯带着少年粟栎,打听遗体的安放处置。义庄被烧毁了,所以大家在城外东北,搭建了一片草棚,停放那些无人认领的,过了七天还没人认领,就统一埋葬。粟栎领着东伯等人,驾车来到草棚,留守负责的居然是老熟人,拉着他手高兴说道:“栎娃儿,也是命大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粟栎躬身行礼说道:“有凿家老伯,您老安好,粟栎带着父亲回来了,如今想找到娘亲遗体一起安葬,不知老伯可否帮忙找寻”。老人泪眼汪汪,痛声说道:“你父母亲都是好人呐,唉,这世道啊,真是苦了你啦”。老人抱着少年哭了一阵,这才领着他往侧后方走去,嘴里说道:“你娘亲的表现很英勇,她的遗体却不太完整,原本想着你要是不回来了,我们几家就联手给她找块好地”。 粟栎有些悲伤,还是拱手谢道:“老伯您们有心了,粟栎铭记于心”。老人慈爱一笑,继续说道:“契中士带着你走后,你娘尸体就遭受大火灼烧,该死的淮夷杂碎还不放过,后来才得知,死了的居然是大酋长儿子”。粟栎有些吃惊,也才明白那些人为何死追不放,原来擒杀自家师徒俩,才是他们唯一存活的希望。 老人很自豪地说道:“这地方能出这样英烈勇敢的奇女子,自然是不能怠慢马虎,淮夷人逃的匆忙,大家就主动帮忙寻找,这才发觉遗体被烧焦,躯体还被打烂,头颅都被打飞,天杀的淮夷杂碎,就该统统去死”。 粟栎热血上涌,双拳紧握青筋凸显,眼睛红红的甚是吓人,内心充满无尽愤怒,有种手撕敌人的冲动。远在后方的东伯,一看少年处于暴走失控状态,立马大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愤怒遮住心神,仇恨懵逼双眼,你这痴儿小子,还不悬崖勒马,父母和师傅在天之灵,也不愿你活在自我折磨的深渊”。 声音不大却如晨钟暮鼓,粟栎豁然清醒过来,才发觉老伯已停下,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大声说道:“栎娃子咯,报仇不要急,这位老神仙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吓坏老夫了,好好的娃儿,如此狰狞可怕,不是好事,不是好事啊”。 粟栎有些后怕,原来这就是契老头说过的心魔,竟然如此恐怖,拱手道:“多谢老伯关心,粟栎已经明了,不会在迷失心智”。安慰完老伯,粟栎这才转身对着东伯,躬身行大礼道:“多谢先生助小子勘破心障”。青衣长袍和白须飘飘的东伯,微笑着说道:“你当牢记此遭遇,将来才能不重蹈覆辙”。 粟栎再次躬身行礼,这是一种提点和期望,武学一途的巅峰,很难有人走上去,契老头就说过:资质潜力、努力机遇必不可少,但心魔才是最大的障碍。东伯抚须继续说道:“今日你从宛丘驾车而来,身体困乏精神疲惫,突闻噩耗发怒,满腔仇恨无处释放,心魔攻心而不自知。切记遇事不可急躁,愤怒和仇恨只会蒙蔽,导致心魔乘虚而入,从而丧失自我。切记,今后面对困境噩耗,当耐心调整出最好的自我,勇敢迎接挑战才是”。 粟栎是幸运的,心魔侵袭时有东伯神使在,免遭劫难还有体会,更是得神殿大佬的说教,获益匪浅、终生受用。少女小娥则是倒霉的,孤苦伶仃流亡在外,父亲的死让她伤心,弟弟的离开让她担忧,疼爱她的姨娘如何了也不知道,巨大精神压力下,水土不服染上了风寒。 怕冷发烧头疼,四肢乏力酸痛,提不起精神和胃口,吃不下任何食物。小柯等人特意停下休息,认真照顾饮食起居,也没见丝毫好转。阵阵咳嗽过后,是发烧不止,额头烫的不行,脸色苍白,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四人都是武夫,根本不懂得如何用药治理,至于内功疗伤,只有翁主才行。都感到了害怕,如果少女出了意外,翁主绝对会对他们扒皮抽筋的。 第五十七章 死马活马 小柯着急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赶到胡国,给她找个医师”。矮粗汉子道:“不妥,那样会暴露痕迹,坏了翁主好事,我们背负不起。明天你留守照顾,我们哥仨去抓个医师回来”。小柯皱眉道:“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还能撑过这一晚上吗?”。 矮粗汉子有些咬牙切齿,他不能回答这问题,也根本承担不起责任,哪怕是捡回条命,万一脑子烧坏了呢,或留下啥后遗症,翁主是不会听任何解释的。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小柯继续说道:“我们必须赶往胡国,这是唯一的机会,暴露点痕迹不算什么,除非碰上有心人,否则屁事没有”。 暴躁汉子怒道:“你小子说得轻巧,违背翁主的意思行事,后果我们承担不起”。矮粗汉子吼道:“闭嘴,女娃子出了任何意外,后果更严重”。两害相较取其轻,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矮粗汉子补充说道:“得想个法子做遮掩,尽量不留下可疑尾巴”。 医师乃是众医之长,职司是掌医之政令,聚金针药物等以共医事,组织医疗活动,凡邦国有疾病者、疡者,则使医师分而治之。还实施考核制度,有相关的奖励和惩处,若一年内医治病患至死多数者,还会被辞官,严重者还要被施刑。 医署所配备的医师有很多,除总署综合常备型医师外,还有食、疾、疡、兽等分类医师。而医师都是有职级的,上士、中士及下士皆有,下大夫的也有,却极为少见。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田产奴仆的邦国宝贝,任何人敢打医师主意,都是很危险的,会招致国人的凶残打击报复。 胡国虽为侯爵诸侯国,但在诸侯国中的地位和话语权不是很重,或许和他们的出身有关。胡国宗室为归姓胡氏,出自畏方(鬼方),不太被正宗的诸夏苗裔们看得起,虽然经过多年潜移默化,奉行的也是大周礼法。 小柯出计划,其他三人作补充,最终选定逃难少主身份。小柯四人扮作武士护卫,从缯国逃难往许国,少主遭遇风寒疾病,只好来胡国求救。城门下士仔细观察,就知道四人护卫身份不假,小男孩的风寒症状也很明显,于是也不多做纠缠,认可说辞并放进城。 小柯抱拳行礼问道:“这位士兄,逃亡之路不易,风寒侵袭更是要命,不知士兄大人可否告知,我等该如何求医”。原本还有些疑虑的城门下士,立马笑着还礼说道:“两位上士医师居住宫城,你们就别指望了,救疾如救命,你们去医署坊找疾医,有一位中士能手不错,希望能有所帮助”。除背负少女之人,小柯等三人连忙躬身行礼答谢,让城门下士更加心安。 一行直奔医署坊,由于日暮的关系,尽管混进城,坊从却不让他们进。脾气火爆的就要发怒,却被矮粗汉子制止,小柯这才站出来说情请求,说完四人直挺挺的跪在大门前,希望能通融救命。坊从有些犯难,这个时间放进去不符规矩,于是拱手说道:“还请四位稍等,老夫这就去通传医师,若有医师同意,就带诸位进去医治”。 主疾类医师中士,被坊从打扰有些不快,但听完缘由后,却大声说道:“真乃忠义之士尔,走,救疾如救命,老夫和你一起去请进来”。大周礼法治下,不管牵扯什么恩怨仇恨,只要是忠义勇士,都能赢得一片认可和好感。富有同情怜惜遭遇,是一种仁爱表现,是高尚品格。 少女的情况很糟糕,中士医师的眉头紧皱,仔细把脉观察,这才发觉所谓少主居然是个女孩子,虽惊讶也不点破。逃难路上不容易,自己就能脑补为何要男孩装扮,一来方便二来遮掩。医师询问了些问题,就将小柯等人赶出去,自己留在房间实施治疗,药物加金针,这是他的独门绝技,两位上士医师都要叹服。 小柯四人就跪在外面等候,只喝了点粥,如此忠贞行为,让医署坊上下赞叹不已。没人会怀疑他们说谎行骗,四人一看就是不俗武夫,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忠义之士行为,谁敢站出来说不是,中士医师就敢横眉以对,哪怕是戍守大夫来了。 城门下士把放人进城的情况,禀报给戍守大夫,并请求责罚。这属于破例行事,权限不是他一个下士能决定的。仗责二十,戍守大夫不管缘由多好听,先把人打了再说,并派人去医署坊打听消息。待听完汇报,抚须哈哈一笑道:“真乃忠勇义士也”,于是那个倒霉悲催的城门下士,被戍守大夫私自奖励了一匹布。 中士医师施诊完毕,出门对小柯等人说道:“病人的风寒之疾有些严重,老夫已经尽力而为施展全部手段,成败与否还得看今晚。若一切安好,明早病人的症状就会明显减轻好转,再修养调理个两三天,就会痊愈”。四人连忙躬身行礼答谢将其恭送走,两人轮流守夜护卫,内有仆妇不时查看更换布条。 小娥躺在床上,有些魂游天外,整个人依然浑身无力酸痛,心神却清醒无比。早上就受风寒侵袭,有些轻微症状,大家都没在意,继续忙着赶路。午食休息时,就很严重了,病恹恹的没有胃口。等下午行走时,咳嗦的厉害,烧得越来越迷糊,感觉精气神都被抽了个空,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 口渴的厉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莫非自己死了,只是神魂在作用。四周很安静,只有微弱的油灯和散发的难闻气味,应该是夜里,小柯等人不在,自己怎么会躺在屋子里的床上。额头感觉盖着东西,热气在不停散发,难道就是所谓的魂飞魄散。 仆妇来查看时,惯例给换布条,却发觉少女明亮双眸还转了下,以为是出了错觉。揉眼一看,这才露出惊喜,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很有神,显然是病人熬过来了,连忙按医师大人吩咐,将冷却的煮沸之水取来,给少女小口小口地喂食。 第五十八章 结庐守孝 少女小娥也是幸运的,这样肆虐的风寒重疾,碰上了一位医师高手,药石和金针双管齐下,才能及时挽回。倘若不是小柯发言争取,四人不奔赴胡国都邑求救,在城外待一晚上的话,只怕持续高烧真会让人魂飞魄散。 同为大周子民,人们的情感质朴而淳厚。医师、仆妇等人都为少女病情好转感到开心,这是挽救了一个生命。小柯等人躬身行礼拜谢,并积极帮助医署坊的人做事,这一路很匆忙,没带多少值钱家当,只能用这种方式报答。 小娥的风寒症状在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能吃些简单粥食,不过仍需修养调理。四人也不着急赶路,耽搁两三天所受的惩罚,绝不会比出意外的重,留下安心做事。只是关于他们忠贞义士的举动流传开来,小柯有些担心,开始思考应对,万一有熟悉缯国的人士问起,自己等人该如何应答。 在乡民的帮助下,粟栎将父母亲一同埋葬,很多人都来哀哭祭告。生则同衾qin,死则同穴,这是人们最朴实的美好意愿,何况还是有威望口碑的粟造,和英烈远播的粟成氏。守孝乃人伦大礼,粟栎自然是披麻戴孝的结草庐修行,也很自然的,草庐也是大家一起帮忙动手。 毕竟只是个八岁少年,粟栎不可能亲自耕种自给,只能在周围种树。有凿老伯每天会让人或自己来送吃食,都是些简单粗食,这是守孝的规矩。青衣老者东伯陪着少年,舒缓心情和指导,只有两骑护卫在周围游弋,其余游骑都派出去帮忙重建家园,乡亲们帮助照顾,他们自然应该出力帮忙回去。 粟栎亲手种植树苗,有松树和桑树,还有株栎树,这就有些奇怪。东伯抚须问道:“松树父喜,桑木母爱,这些栎树种了,又是为何”。栎树本身不容易长大成材,且种植价值极低,一般都是任由其野生,栎木杠子可做农具,果实做饲料喂养牲畜。 粟栎平静说道:“先生不知,娘亲身怀小子时,做了一个梦,就是和栎树有关”。哦,东伯来了兴致,示意少年继续,粟栎一脸认真地说道:“娘亲梦见,原野上有一株栎树,疯狂的生长,转瞬已成参天巨木。洪水肆虐爆发滚滚而来,巨木却将其拦腰截断,竟成平稳小河流离开”。 东伯抚须笑道:“难怪你名栎,此乃神明梦中所托尔”。粟栎有些脸红,娘亲就是如此解释的,父亲也是一脸笑意,师傅契老头总拿这事给自己打气,将来必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云尔。看着少年陷入美好往昔追忆,东伯淡然道:“一切美好皆是人心所向,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梦境是梦亦会真呐”。 粟栎听了有些费解,于是问道:“先生所言乃是人心所向,为何又说梦亦是真,小子愚钝,有些不懂”。东伯抚须说道:虽是人心所向,但非上苍神明有感应,是不会做出演示的。这是一门高深学问,小子可有兴趣学习之”。东伯一脸的笑意,显然有些期待,只是注定要失望了。 粟栎拱手说道:“小子以前并不喜欢学习礼法和练武,全是父母期望和师傅所盼,今身世遭遇如此,反而坚定了学习这些的决心。先生一再厚爱关照,乃小子的福分,然天意如此,晚辈想随心而动,修行礼法和武功”。东伯笑着抚须点头,叹息道:“天意随心。罢了罢了,从明日开始,老夫就教你修行青木决”。 粟栎连忙躬身行礼道:“小子既未投入先生门下,却将内功心法教授之,是否会惹来非议和麻烦”。东伯抚须说道:“此事不宜张扬,待你投入神殿门下,一切都不是问题”。粟栎诧异问道:“神殿之中传授,还能如此”。东伯笑着说道:“少年璞玉,遇见就是有缘,如此就可传授,只要不太过就好”。 青木决在神殿就算不上多高深厉害,震雷部的镇山之宝乃是震雷决,东伯自己的心血乃是观天象星术,这俩样是绝对不可私自传授的,非得自己的衣钵传人不可。尤其是震雷决,还得神殿大佬们议事通过才行,不得认可的衣钵弟子也不能传授全,因为是神殿震雷部的镇山绝学。 粟栎很感激,正身稽首大礼,这样的厚爱,远非缘分可解释,两人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少年弄不懂东伯为何如此,若是青龙或契老头在,他们就能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遇,契老头机遇不算太好,青龙的就不错,不过不适合常人,青龙那身本事想要传给粟栎也很费劲,所以东伯出手相助就很正常。 神殿是极讲究规矩的,粟栎再是天赋异禀,也不能拜入两位神殿大能的门下学习。所以择师只能有一个,但厚爱青睐关照,就可以稍微宽松些,不要犯准则问题,一般都被称为美谈。如果粟栎够努力,做到了神殿大能的高度,这种美谈还会被代代相传。 东伯说到做到,翌日清晨,在粟栎起来洗漱后不久,就亲自教导他青木决的研习修行。青衣老者东伯,一脸萧穆严肃,先从气息的基本知识开始讲解,相比于契老头的简单领悟,神殿大能贤者的理解和讲述,就非常深广全且纯正,是一种美妙享受。粟栎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偶尔还会发问,东伯对此很满意,会耐心给他做解答,如果太深奥晦涩了,还会用直白话语再说一遍。 气息就是发掘人体能量的一种媒介,人们打坐运气就是为了开发潜能,从而增强自身的绝对力量。较为厉害的世间强者,还能通过自身体内气息,沟通天地之气为己所用,大幅度提升绝对力量的掌控,从而傲视人间、矗立于苍穹。 当讲述到气息和人体的结合应用,也会因人而异,导致各有不同时。粟栎终于明白了东伯的一片苦心,神将青龙虽是天下少有敌手的强悍武尊,但他的内功气息很特殊,并不适合常人研习修行,乃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 第五十九章 雷霆往东行 为父母守孝并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粟栎这种八岁少年,不过有人照顾就会轻松很多。有凿老伯负责送吃食,东伯神使作伴指点内功修行,让粟栎的结庐守孝之行,算不上多辛苦枯燥,反而很充实。 夜深人静,粟栎有些睡不着,起身穿好衣服,来到父母坟头前,拜祭哀思说会话。三位游骑也不以为意,只要少年是安全的,他们就不去询问打扰,这也是东伯神使大人的意思。粟栎的身世凄惨背负太多,需要时间来慢慢调理抚平,且守孝也不能如常人,不久他们就会前往成周洛邑。 鹿上城邑不算大,是淮夷人在颖水边上的据点,此时却落入雷霆和王师之手。一路追击的效果不错,颖水王的大军遭遇惨重打击,没个三五年时间,恐怕很难恢复元气。也算给陈国争取到发展时间,因为雷霆和王师不可能常驻,东南的安危还得依仗陈国出力。 中大夫樊平一脸严肃,和黑衣玄甲的青龙一样,也没多少喜悦之情,他们在颖水方向的追击很顺利,但据游骑回报,公子妫灵主导的方向战果一般。郸邑是陈国比较重要的城邑,遭遇涡水王攻破洗劫成一片残垣,损失远比河口大营要严重,一来是城邑比较大,二来是失落的更早,被淮夷人烧杀抢掠的更为彻底。 郸邑陷落的太早,涡水王就有足够充裕时间,疯狂肆虐洗劫了整个陈国东南及东部,其破坏程度远超颖水方向。凄惨景象让陈国士卒抓狂,于是在司空犀余率领下凶猛追击,一番较量后各有损伤。待涡水王退守棘丘,妫灵等人也就无可奈何,攻城太耗费人力和时间,撤走还因战线太长,有被骚扰袭击的可能。 棘丘比鹿上要高大的多,是涡水王北上侵袭的重要基地,离王城漆都八十里左右,为多年苦心经营。樊平皱眉说道:“想要攻占棘丘,几乎是不可能,看来陈军和王师遇到麻烦了”。青龙认真说道:“中大夫所言不错,某想率雷霆军团潜伏东行,不知中大夫以为如何?”。 青龙打算率雷霆过去,就是想确保陈军和王师撤军时的安全。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太子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何况心里对青龙存有隔阂。樊平有些皱眉问道:“将军是让我率军撤到屯首去休整”。屯首才是颖水王最北边的据点,不过并没用心营造,淮夷败军也都是匆忙而过,如今被项、沈两国军队所占据。 青龙朗声道:“如今颖水王主力大军已被打残,很难反扑北上。中大夫可率王师驻守屯首,等待太子诏令,某率雷霆东行,助陈军和王师一臂之力”。东南安全还是得多依仗陈国出力,如今陈军伤亡有点大,不能任由淮夷人削弱,涡水王部的整体实力比颖水王部弱,但头脑眼光方面,似乎更胜一筹。 樊平领命告辞离开,心腹胡樗却说道:“将军这么做,是为了陈国百姓,为了大周社稷安危,但太子殿下会越发不喜,有些不太值当啊”。一脸刚毅的青龙,淡然说道:“个人喜好比起安邦社稷算不得什么,带好你的巽风部,这些事不用你瞎操心,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胡樗抱拳离开,去传达青龙的命令,游骑需要率先出动,扫荡周围的淮夷探子及东行打探。雷霆虽配有辎重车队但远不够,战车得帮忙携带部分,好在百里路程也算平整,不影响行军速度。青龙亲自交代一队游骑东行报信,希望公子妫灵能稳住局势。 棘丘东三里处陈军大营,陈国公子妫灵暗自沉思得失。作为名誉上的统帅,却未能做好陈军和王师的协同作战。犀余等人有些冒进了,成周王师跟不上眼红要报仇的陈军,结果就是大大便宜了淮夷人。涡水王轻松指挥应对,几次交锋下来,陈军伤亡有些大,还没取得多大战果。 杀红了眼的陈军,一直追杀到棘丘,这才是最危险的。棘丘是座高大城邑,由涡水王苦心经营多年,极不易攻克。进入月底,天气越来越寒冷,所携带的粮食也不是很多,如果从宛丘运粮,路途也太漫长了些。想要撤军,还得担心以逸待劳的淮夷人尾随追袭,有惨败之虞。 王师的领军大夫,可没啥好脸色,这一路上尽被犀余的陈军拖拽着前行,全靠妫灵居中劝导。从郸邑追击出一百里后,领军大夫终于爆发,大骂陈军的目无尊卑和肆意妄为,成周王师何时成了跟随队伍,简直是奇耻大辱,不顾周遭的盲目冒进淮夷腹地,这是要把大军送入虎口。 领军大夫给妫灵面子,对司空犀余可没啥情面。朝堂上的中大夫,等级上没诸侯大国六卿尊贵,但作为王师的领军大夫,能和他直接对话的,只能是一国之君候,或如司马陈缕这样名正言顺的一国之统帅。两人从意见不合争吵,到直接破口大骂,若非有妫灵拦着,可能就要全武行单挑了。 一路急行军追击,粮草器械不足,天气寒冷,还要攻打一座苦心经营的大城邑,这纯粹是儿戏、是找死。领军大夫率成周王师,驻扎在棘丘十二里外,陈军上下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能做的就是保全王师,顺便在陈军溃败时,出手帮忙挽救下,至于陈军士卒要如何攻城,关他鸟事。 司空犀余也不是不明事理之辈,只是原本陈军将领士卒就憋着火气,看到国内惨状更是红了眼,出动追击战斗的一系列交锋,让愤怒之火一发不可收拾。妫灵挠着额头,不由有些感慨,还是欠缺了些谋略和威望,才导致发生现在的糟糕状况,无论是自己还是犀余,都不是兄长妫礼和司马陈缕。 夜色已深,妫灵还未休息,走出营帐透口气,顺便四处溜达下,才惊觉有雪花飘落,虽不大却洋洋洒洒。陈军和王师都缺过冬衣物,而淮夷人却舒服地窝在城邑里休整,这战根本没法打。用天意之雪,来宣布大军撤回国,也许也不错。 第六十章 智慧的较量 大周太子的撤军命令,来得有些晚,樊平部都撤回到屯首修整,才接到轻车传令,此时青龙和雷霆已出发了一天多。公子妫灵要用天意来说事,先派人知会了王师领军大夫一声,再把犀余等陈国将领召集起来议事。 面对妫灵掏心窝的话语,陈国将领们十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目前不是报仇雪恨的时机,如今形势艰难不利,想要攻下棘丘,简直是痴人说梦,重点考虑该是能不能安然撤走。淮夷人在城邑休整,以逸待劳追击有利,狡诈凶残的涡水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路上的较量就是明证。 对撤军,众人都是默然无语,妫灵站起来说道:“早食过后,大家准备好撤军,具体如何行动,待某到王师大营走一趟”。能否安全撤军,就得靠陈军和王师共同努力,双方协调好行动步伐,才不会给淮夷人下嘴时机。陈军和王师已有间隙怨恨,只能靠中间人牵头,作为大军名誉统帅,公子妫灵最合适不过。 只是妫灵还未出发,神殿游骑就已来到,得知青龙率雷霆军团赶过来,妫灵和犀余等人都是大为心安。听完游骑汇报,没了着急退军的想法,妫灵动身到王师大营,去和领军大夫好好商谈,并带着游骑一起出发。 领军大夫也收到太子诏令,终于可以撤军了,昨夜的雪花不大,但谁能保证以后呢,这种冷天野外扎营实在是遭罪。想派人去陈军大营传送,毕竟公子妫灵才是这路大军的统帅,却被部下告知,公子妫灵到访。中大夫连忙起身出迎,这是礼数不可疏忽,虽然妫灵是个好说话的。 两人一番客套,笑呵呵地回到中军大帐落座,中大夫朗声说道:“公子来的好巧,某刚收到太子诏令,还未来得及派人送出,既然来了就摆上吃食,边吃边聊,如何”。妫灵笑着回道:“这是好事,一切听中大夫安排。不过某也带来个好消息,青龙神将已率雷霆军团抵达附近”。 中大夫双眼放光,大声笑道:“确实是个好消息,当浮一大白啊,不知游骑何在?”。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实战指挥,青龙神将都是世间佼佼者,而雷霆甲士的勇猛强悍,也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组合怕已是天下最强。中大夫很高兴很轻松,只是想通过游骑确认一下。 妫灵再次感叹,人的名树的影,青龙神将和神殿雷霆,就是这天下最好最强的招牌。中大夫询问完游骑后,让人带下去招待吃食,笑呵呵地继续谈论,一切以青龙的引蛇出洞计策为主。用不太协调的撤退,勾引下棘丘城的涡水王,看他是否会率军追出城来骚扰偷袭。 公子妫灵车队返回陈军大营,不久中大夫车队开赴陈军大营,一个多时辰后返回王师大营。中午过后,陈军依然龟缩在大营,没出来攻城或挑战。不久妫灵的车驾又开往王师大营,并和中大夫车队一起返回。如此明显动作,显然是在商议重要事宜,很可能就是撤军部署。 听完哨兵的回报,涡水王坐在大殿上陷入沉思,他的感觉不太好,怎么像是个陷阱。手下众头人将领倒是很激动,纷纷叫嚣着要给周人好看,带着队伍出去路上骚扰偷袭,绝对会给陈军和王师重创。 涡水王觉得这种举动太过刻意,虽然陈国公子妫灵,作为统帅实在无力协调好陈军和王师,但不该是个小白才对。陈国的统兵将领和王师的领军大夫,也绝不是白痴,为何要将所有矛盾公然挑明。想到这也就有了计较,涡水王咳嗽一声,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这才满意的说出部署安排。 棘丘西侧三十里,神殿雷霆大营,全体人员都在休整,只有神殿游骑被派了出去。青龙在凝神沉思,手下心腹巽风校尉胡樗,却不满说道:“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待野外就是遭罪,涡水王怕是不会出来追击”。昨夜下了一场小雪,今天又冷了几分,雷霆缺少过冬衣物,野外扎营有些遭罪受。 青龙不动声色说道:“想要把凶残狡猾的涡水王,从棘丘城引出来,就该舍得遭罪受”。胡樗立马狗腿样,笑着问道:“将军认为极有可能”。青龙没好气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来那么多能掐会算的陆地神仙”。好歹也是神殿的重要成员,居然还相信活神仙,实在让人无语。 震雷校尉召虎安静坐着,他向来是不多话的,敌人出来就狠狠地打,出主意啥的不是强项。三杰中最聪明的艮山校尉栾休却说道:“如果想要增加成功的可能,就得多下足本钱,待个三天时间就很好。只是这天气越发寒冷了,不能保证下足本钱后,不会因严寒而战力大损,从而假戏真做吃下败仗”。 毫无疑问,在雷霆八校尉中,三杰是最为出众的,但栾休才是一枝独秀的存在。青龙也是很认可栾休的才能,却不是很喜欢这人,总觉得他心思过活也有些过大,原以为是个人喜好,直到有次和东伯谈起,后者才一脸叹息评价:一个武将擅于心机揣摩同袍,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青龙手指敲着案几,八位校尉一脸认真,等着做指示安排。思索片刻,青龙才决然说道:“如果是用雷霆做诱饵,多待个三五天,相信也不是很大问题。但陈军和王师的目前处境很糟糕,所以多待一天就开始后撤,能不能引出涡水王,就交给上苍来决定。各位回去,认真休整备战,切勿私下谈论,妄自议论者罪处”。 待所有人离去,青龙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有些深深的忧伤。既担忧眼前的战局走势,又挂念着其它。千里之外的北方,应该是一片雪茫茫,不知道玄武过得还好不。少年粟栎是昔日兄长所托,就得照顾其长大,也不知道东伯开导的如何了,他只擅长武功。伏契又去了哪里,是否真如传说一般,灵魂升入上苍,夜晚在闪闪发亮,默默注视着大地。 第六十一章 绝地伏击 淮河流域的首领头人,评价涡水王就四个字,狡诈如狐。面对陈军和王师极不协调的撤军,依然做到古井不波,确实是厉害人物。先派出小股精锐队伍去骚扰,试试两军的应对措施,显得极为小心谨慎。 雷霆军团依然在待命,青龙知道遇上了老狐狸,也不打算出击,那些来去如风的小股部队,没有多少肉不说,还得花费大力气。心腹校尉胡樗急切问道:“将军,我们不会还要在野外多待一天吧”。青龙笑着回道:“不会,哺食前就能出发,只是不能吃上热和食物”。 撤军被敌人追着骚扰,是件很痛苦的事。要么留下队伍断后,要么就地扎营全留下,至于主动出击消灭敌人,很多时候都只是个美好想法。淮夷人的骚扰有备而来,行动迅速一触及走,让早已身心疲惫的陈军和王师,想要干掉这些烦人家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靠着骚扰就想啃块肉下来,也不是不行,就是效率有点慢,需要很长的操作时间,所以大部队一定得出动。看样子涡水王打算哺食前进攻,沿途骚扰了一个白天,陈军和王师就更疲惫,还吃不上一顿热和饱饭,时机挑的非常好,获胜之后好扎营修整,以待第二天再露出獠牙追击。 陈军状况很糟糕,淮夷人的骚扰偷袭主盯着他们,相比起成周王师的强大富裕,陈国军队的箭矢本就不算多,还打了两天攻城战,使得军中箭矢就更是少得可怜,这就给了淮夷人可乘之机。成周王师会停下来等待,用马车送来两车箭矢给陈军,然后继续上路,往宛丘方向撤军。 这样的举动,让涡水王终于放下心来,亲自率领大军出动,出了棘丘城去追击敌人,打算在寒冷的野外发动奔袭,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他还不知道另一边颖水王的遭遇,否则会更加谨慎,躲在棘丘城窝着休整过冬,周人的军队不撤走干净,就绝不出来。 收到游骑的报告,青龙对着胡樗说道:“再狡猾的敌人,也会因一系列胜利而忘乎所以,并不是变蠢了,而是对敌我双方缺乏足够清醒的认知”。胡樗关心问道:“我们能重创这些家伙吗”。青龙笑道:“胜利手到擒来,只是不太容易追击杀敌,不能攻克棘丘城,对某而言是种遗憾”。 胡樗没有这些感伤,很自豪地说道:“这不是将军的错,如果这一路大军的统帅是您,相信攻克棘丘城,也会是手到擒来的事”。青龙摇头说道:“下去准备吧,剔除那些不适合作战的,吃点干粮喝点水,缓和行军出发,随时准备发起进攻”。雷霆甲士无一不是强悍战士,也会非战斗减员,西线作战到驰援东线,没有多少休整,加上寒冷天野外扎营,铁打铜铸也会有破损,何况血肉之躯的人。 用雷霆情况作对比,就知道陈军和王师境况有多糟,面对涡水王大军攻击时有多危险。青龙却很冷静平淡,并非漠视他人生死,而是必须等淮夷大军主动发起进攻,被友军咬住难挣脱时,才是最好的出击时机,一举而逆转获胜,才能取得较为满意的胜果。 三方协助夹击作战,能减少伤亡,但会导致淮夷人大量逃跑。全靠一口气坚持的,远没有以逸待劳的能跑,所获得战果会很有限。公子妫灵和陈军将领士卒们,都认可计划而执行,就是明白,这场战就得这么打,用一定代价来赢取最大胜利,才最为划算。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陈国都难以出动大军,恢复国内民生和发展,需要消耗时间和花费很大力气。 司空犀余在大声呼喊:“准备战斗,都别慌,我陈国将士就没有孬种,这些该死的淮夷杂碎,恨不能吃其肉寝其皮,诸位可愿同我一起杀敌”。杀杀杀,喊声吼起来,普通士卒并不知道雷霆军团就在附近,面对淮夷大军的突袭,显得有些慌乱,但在统帅的呼喊下,有了死战觉悟。 公子妫灵车驾护着中军大旗,鼓声阵阵稳定三军,拔出长剑怒吼道:“某与诸位同胞同在,绝不后退半步,杀”。杀杀杀的怒吼声再次响起,陈军上下的战心全部迸发,面对困难绝境,终于被扭成一股绳,欲置死地而后全力搏杀求生。 垂死挣扎罢了,涡水王眼中有些不屑,下令分出一股军队去拦截成周王师,拔出佩刀大声吼道:“总是坏我等好事的陈国军队就在眼前,部族的勇士们,随我冲上去,消灭他们”。只要击溃陈国军队,后续追击突袭就能轻松打垮周人王师,中原人来到南方冬天作战,战斗力是要打折扣的。 看到淮夷大军迅猛凶残的冲向陈军,青龙这才下达雷霆出击进攻。没有鼓角声也没有怒吼,就这么默默地启动。等到敌人发现情况不妙时,震耳欲聋的冲天声浪才响起:苍穹之怒,雷霆之威,杀啊。雷霆军团携雷霆之势奔袭而来,陈军和王师配合着齐齐发力反扑,如此攻势让淮夷士卒寒怕了。 涡水王赶紧下令吹角撤军,刚才还志得意满、胜利在望,此刻却感到有些惶恐,引以为傲的精心部署,居然全落入别人算计。战事的惨烈,让淮夷人不是说撤就能撤的,涡水王也很果断,丢下前军交战部队,直接带中后军往北跑,就不相信,周人的军队还有大把力气来追击。 涡水王的果决,也在青龙的预期,于是指挥雷霆分兵行事。巽风校尉胡樗和艮山校尉栾休,率领四部去帮忙陈军解决战斗,青龙则率领剩余的雷霆,向北追击冲杀,不给涡水王调整部队,返回攻击接应的机会,就是要将其撵跑。 部族勇士的惨叫哀嚎,让涡水王双眼通红,从未遭遇如此窝囊战,内心很不服气。收拢大军后,就地发动反冲锋,因为发现追击而来的军队数量并不多,说不定就是翻盘良机。只是双方一接触交锋,就感到有些绝望,神殿雷霆实在是太过强悍了,自家勇士根本不是对手。 第六十二章 少女应对 黑衣玄甲的青龙,亲自率雷霆甲士发起冲锋,是何等的锐利无敌。手中长戈如黑龙飞舞,竟无一合之敌手,所过之处无人能完好站立。震雷校尉召虎,同样的勇猛无敌,手中长戈无情斩杀,带起片片血花飞舞,奔袭之处无人可阻。 以这两位骁勇悍将为箭头发起冲锋,剩下三位校尉带队紧紧跟随,所到之处自然是无往而不利,杀得涡水王大军人仰车翻。短短一刻钟不到,雷霆就推进很深,涡水王的座驾就在眼前。青龙长戈一指,战车直奔王旗而去,带着全军发起新一轮的凶猛进攻。 涡水王有些慌乱,连忙指挥手下结阵防御,希望用厚实的战车阵,阻止敌人的雷霆冲锋。可惜还是低估了青龙的神勇,黑色长龙劲气挥斩,不仅让战马腿受伤跪地,还斩断了车轮,一辆战车就此轰然倒地。青龙等人在正面进攻,召虎就从侧翼包抄,如两把利刃不断杀伤敌人,让涡水王感到心惊胆战,头次觉得身处自家大军中也不安全。 看着不远处的王旗来回窜动,青龙手中长戈运气挥舞,猛然投掷出,如黑龙咆哮般飞去。涡水王有些幸运,长戈是奔着王旗去的,车夫和车佐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只有他安然无恙,却是吓破了胆子,因为旗杆被斩断。撤退,撤退,涡水王内心崩溃,手忙脚乱地呼喊车夫驾车而逃,整个战局已不可逆转。 大战落幕,青龙率领雷霆返回,此战虽然大胜淮夷大军,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陈军伤亡有些惨,雷霆向北追击作战的伤亡也不小,只有成周王师保存得最好。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给予涡水王重创,为东南和平发展争取到时间。 公子妫灵亲**问士卒,得知青龙返回,赶过来拜谢。青龙走上前,扶起躬身大礼的妫灵,朗声说道:“此次某虽给予敌人重击,但未来的安稳,还得指望公子多多操心出力才是。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妫灵认真说道:“将军高义,灵甚是佩服,然一码归一码,灵还是得替陈国士卒和百姓,谢谢将军”。 中大夫率领的王师也上来帮忙,大家一起打扫战场,清理同袍遗体,缴获敌人战利品等。有些伤残的淮夷人,直接被砍了脑袋,重伤的任其自生自灭,轻伤的收作俘虏,押送至宛丘。俘虏在班师大礼中路脸,有的会被处死,更多的将成为奴隶,惩罚劳役耕作或营造等,了此残生。 胡国都邑医署坊,经过两天修养调理,少女的风寒已基本痊愈,小柯等人准备告辞离开。如今他们四人的名声有些大,极易招来不必要麻烦,回去交代任务时,估计还会被翁主责罚。为了避免纠缠,小娥也点头表示同意,最近有一位胡国中大夫,就很有兴致的要收留她作童养媳。 中大夫摆明车马来,小柯等人应对不足,双方差点大打出手。小娥只好站出来说道:“家仆虽少,却都是经受住考验的忠贞义士,不知道中大夫手下,有多少忠贞义士呢?”。中大夫也很洒脱,并未刁难小柯等人,带着自家护卫告辞离开,邀请少女明日上门做客。 小柯等人起了杀心,若非担心波及少女安危,那个中大夫恐怕都死了七八回。中士医师很难做,中大夫是朝堂重臣,根本得罪不起,人言轻微帮不上大忙,为此还有些懊恼,若非他在外面吹嘘奇闻,也不会惹来这麻烦。 小娥倒是一点都不急,权贵们也是讲究礼数脸面的,可以仗势压人却不能强来,这点难度还未放在心上。小柯见少女一脸平静,就急切问道:“要不我等现在就护送姑娘出城”。小娥低声说道:“你是有些急智,但编排的理由却先天不足,往许国投奔亲人,无非就是保个平安富贵罢了”。 小柯躬身问道:“不知姑娘有和说辞,能搪塞过去”。小娥平静说道:“告诉他们别着急,都放宽心,不会有事的,这位胡国中大夫,八成是对缯国情况较为熟悉”。小柯有点搞不懂所以,依然选择相信,少女虽只有七岁,但在权势和智慧方面,却能吊打他们四个。 从中士医师哪里打听完中大夫情况,小娥就更自信了,劝导医师无须自责,自己的命都是他神手抢救回来,何来怪罪一说。还让中士帮忙准备辆马车,一会去拜访中大夫。医师有些惊讶说道:“要不某还是送你们出城吧”。小娥躬身礼道:“陷恩人于不义,小女子还做不出,恩公请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入暮前必回来”。 少女和小柯来拜访,门房很奇怪,礼数虽然不缺,这组合这穿着用度,看上去也太差了些。小娥淡淡说道:“我可是你家老爷念念不忘的儿媳,未来的女主人,你这门房还杵在这里,合适吗”。一副男孩打扮,却是女子脆生音,加上最近流传的消息,门房立马恭敬道:“里边请,请到客厅落座,这就去请老爷”。 对少女的镇定自若,小柯是由衷佩服。中大夫得知来访,也很好奇,一个七岁的少女,莫非真有心机毅力报血海深仇。中大夫是个聪明人,见面客套后也很直接,笑着说道:“姑娘这么着急来给予答复,莫非已然心动”。小娥不急着回答,而是吃了个野果子,才说道:“不知大人对我国司寇有何看法”。 中大夫有些皱眉,缯国司寇是君王的同母胞弟,仗着身份尊贵和宠爱,有些狂傲不羁,行事随心所欲,想要报仇司寇,并不是件容易事。中大夫淡然说道:“虽名声不太好,却无伤天害理之事”。小娥一脸平静,冷冷地说道:“看来和贵国的南丘君是一类人啊”。 南丘君是胡国君候异母胞弟,深得太后恩宠,巧取豪夺夺得膏腴之地,却打着诛灭国贼不臣的旗号,手段十分恶毒。中大夫从少女口气中,听出了莫大讽刺和丝丝杀心,这种埋藏心底的杀心让他胆寒,看来收养个儿媳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第六十三章 着急的青龙 对于未知的事,聪明人就喜欢通过观察细节,用脑补梳理来揣摩推测,小柯等人救主表明是有故事的,只是仇恨太深,让人有些意外。中大夫请门房将少女恭送出去,只想要个好儿媳,没打算沾惹上仇恨,对付一国六卿还是很受宠的关系户,就算是他也没多少办法,找亡命之徒行刺或许是最有效的。 小柯对少女佩服的五体投地,落落大方来拜访,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揭过,到现在都有些不太明白。小娥倒是很淡定,权贵们的把戏和招式,她是比较熟悉的,昔日陈侯之女听多了也见惯了。惨变催生早熟,更何况她本就聪慧,年纪虽小身体也未长成,但心智成熟和行为举止已达成人水准。 早早地去早早地回,中士医师也是极为佩服,小娥却说道:“劳烦先生多日照顾,无以为报只能记下,如今形势不利,小女子想明早告辞离开”。医师皱眉问道:“可是中大夫纠缠不休”。小娥平静说道:“中大夫是个明事理的,不过经此一闹,仇家很快就会到来,还请先生勿要多想”。 医师也猜测过少女的故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明白,拱手说道:“还是受我连累了”。小娥连忙躬身回礼说道:“先生切勿自责,活命之恩不敢忘,只是身不由己,报答恐怕得看缘分了”。 小柯虽有些急智,但面对高深层次的问题,显然就应对不足,至于矮粗汉子等人,武功搏杀才是最擅长的。小娥就不一样,出身甲胄高贵且聪明伶俐,耳濡目染下早就有了玲珑心和各种手段,恰逢如今遭遇巨变,环境催生她将所知所学尽情释放出来,变得有些不可小觑。 中大夫派管家送来一驾马车,说远行不易有个车驾代步也是好的,车很结实马匹也不错,很用心的礼物。小娥笑得很开心,用赔礼来化解招惹,是权贵们常用手法之一,面对亡命之徒,中大夫不能做到斩草除根,就不想沾惹上麻烦。 翌日清晨早早出发,早食都没有吃,东城门一开就出了城,过汝水之后北上许国。演戏就得做全套,为了让医师、中大夫等人深信不疑,他们得绕个大圈子后才能西行,以确保留下的说辞被所有人接受。矮粗汉子等三人,也对少女恭敬起来,深怕不小心得罪小娥,被记挂住,那小命就玩完了。 妫灵等人终于率军回到宛丘,只比樊平的王师晚了三个时辰,受到陈国民众箪食壶浆欢迎。如今的陈国,太需要胜利来告慰、宣泄和稳定了。淮夷俘虏的待遇有些惨,一路上不断被人吐沫丢石子,甚至冲上来殴打,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暴乱,押解将领和士卒都不太计较认真,哪怕俘虏被打得奄奄一息。 青龙看不惯这些,虽然也理解民众和士卒的心里,就是心里不太舒服。回到宛丘享受完欢迎仪式,率雷霆绕一圈出城东面驻扎,然后直接到宫城去请辞。如今该是处理陈国内部事宜了,他不太感兴趣,想去河口大营看看,那个兄长托孤的少年粟栎,还从未见过面。 姬宫湦的脸色有些不快,青龙的恭敬请辞让他十分恼火,如此高兴时刻,怎么来找不自在。郑伯候站出来抢先说道:“听东伯先生所云,那孩子将来也是栋梁之辈,还望将军多多用心栽培,方为大周社稷万民之福啊”。公子妫灵也站出说道:“将军的本事,灵十分佩服,若那孩子能得将军七分真传,确实是天下万民之福,大周社稷安邦之臣啊”。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的恭贺,反倒让青龙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躬身回礼说道:“某也不指望太多,但必定会尽全力言传身教,教导那孩子护卫大周社稷,教化保护天下万民,方无愧为神殿中人”。姬宫湦这才说道:“此言差矣,以东伯先生的眼光,必然不会出大差错,灵公子所言深得孤心,将军当用心栽培才是”。 青龙告辞离开,出城来到雷霆营地,将八位校尉召集来吩咐部署。自己前往河口就不会返回宛丘,直到太子处理完陈国事宜,班师回成周洛邑,军队的一切事宜由巽风校尉胡樗代为处理,紧急情况可派游骑前往河口通知。 青龙率领一队游骑就出发了,自己也没坐车,而是骑马西行,想在最快的时间见到粟栎。之前只是份沉甸甸责任,昔日兄长伏契临终所托,加上忠贞勇士之后,就值得花心思精力照顾。如今从众人口中得知,东伯先生很看重少年,甚至说出过没能收其为徒的遗憾,有点出人意料的震撼。 粟栎知道自己一向出众,却并不觉得有多好,有时也很自得,却也不敢小觑天下人,依旧结庐守孝修行,将日子过得充实而古井不波。东伯是真的开心,教导少年研习青木决,短短几天就已摸到第一重的壁垒,如此天赋怎能不喜。 青木决并非太深奥的至高心法,但在天下也排得上号。东伯有些担忧少年学的太快,会导致自得和根基不牢靠,于是亲自出手教导粟栎斗气。厉害的斗气自然是内息外放,将内力气劲用于杀伤,这种太过高深,需要强大内功打底,不适合目前的少年。但气息体内催发,附着于招式武技,也是种很实用的套路。 青龙和游骑赶到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之时,却见东伯一手青色光芒肆意挥舞,在用心指导少年学习。粟栎很认真很努力,虽然没有东伯那种光芒四射透露出的强大实力,也是气蕴流动有点小成,只是不太连贯和不够持久,应该是兄长伏契教导的那套实用理论导致。 青龙首次觉得身上担子很重,少年确实是一块璞玉,需要用心雕琢打磨方可成大器,看东伯先生的架势,想收归门下绝非虚言。青龙一时间有些头大,论教导雕琢培养,东伯明显比自己更加合适,心里有些直打鼓,将粟栎收归门下带在身边照顾教导,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第六十四章 初见翁主 东伯早就觉察到青龙的到来,虽然只是一骑悄然而至,但那种熟悉而强悍气息,也太过明显了。既然没有走过来,那就是想观察下,也就不打断少年的揣摩练习。从师傅契老头那里,粟栎学的是实用至上,但青木决广阔深厚,一二重还是扎实根基的好,所以一切得重新开始。 按照东伯的说法,可以较为简单的,多方尝试运用开发,却不能将其定型下来,高深武学是随手拈来的活用,而不是一堆死招式。这套理论和契老头的完全不一样,这两天让粟栎吃足了苦头,也感到有些迷惑不解。练习结束,粟栎就拱手问道:“先生也是认可实用的,为何却不让我实用练习”。 东伯抚须微笑道:“就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吧”。随着老者的手指向一边,黑衣玄甲的青龙骑马缓缓上前。粟栎眼神冒光,这是一个绝对强悍的武者,动静之间张弛有度,内息自敛不外露,是契老头口中的意境武尊强者。心之感应就是这么玄妙神奇,所以少年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粟栎躬身行礼,朗声道:“大人远征而回辛苦了,一切可安好”。青龙下马走到少年身前,平静说道:“你的天赋实在超出我想象,若你喜欢,也可追随东伯先生学习,兄长伏契在天之灵,也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的”。东伯听了却不为所动,抚须微笑转身离开,少年人心志坚定,很长时间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看到东伯离去,青龙就皱起眉头,他熟悉对方的行事风格,这意味着少年打定主意投自己门下,东伯并非不高兴,而是将空间留给他们师徒。果然,粟栎躬身认真说道:“师命不敢违,此其一。身背血海深仇不可不报,此其二。东伯先生厚爱,所学之高深宽广,乃世间少有。然其责任和行事,却和小子志向有些冲突。顾弟子不想违心,选择天意和缘分”。 青龙听完不知说啥,最后叹息道:“天意无常,缘分也有尽时,你可要想好了,将来不后悔”。粟栎认真回道:“本心非坏亦不恶,顾随本心行事,也就不该有后悔之说,或许留有遗憾罢了。这是娘亲的教导,父亲和师傅很认可,小子也觉得很有道理”。 习武和战争,都不是粟栎期望的,但娘亲就开导过他,想要从士阶层晋升卿大夫,这些就该是他承担的义务和责任。选择了是后悔还是遗憾,就得从本心出发,若不是邪恶的就谈不上后悔,顶多以后比武对决或上战场留些遗憾。没选择那才叫后悔,白白蹉跎了美好岁月时光,大好年华过去却一事无成。 青龙喟然叹息道:“你娘亲很有见识,这样的道理,活到如今我都没悟透明了”。看着少年坚定的目光,青龙笑着说道:“你父亲也很了不起,忠贞义勇天下少有,而你师傅,我的兄长伏契,那也是位厉害人物。所以啊,跟着我,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我会对你严苛要求,因为将来的你,注定是要让世人熟知的”。 一场风寒之疾大病痊愈,小娥的心绪稳定了许多,心里不在操心担忧记挂其它,一路顺利抵达江汉平原。过淯河休息时,小柯对少女说道:“翁主此番南巡任务,就是朝堂重臣一起,联合南国诸侯共同商讨,防务合作及开发等社稷事宜,地点就在申、吕之间的淯河河畔”。 参加淯河会晤的,由吕、申、随三大汉水流域重要诸侯国君牵头,其他十一个诸侯国君也参与进来,兹事体大耗时日久。小娥皱眉问道:“这种大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可我们现在却继续南行,莫非会晤已结束”。小柯躬身回道:“淯河会晤八月就开始了,不过翁主还有私事南下,所以我们到毂国去等候”。 小娥已猜到翁主就是南公神使,南下办事也就很正常,因为神殿的南方神使据说出身楚国。她只是有些奇怪,怀中那个凤纹佩饰,据传是楚国宗室的专用佩饰,莫非南公神使还是自己的亲戚。姨娘也曾讲过,外婆就是从楚国流亡到蔡国后,嫁给蔡伯候作嫔,生下母亲和姨娘的。 此时翁主一身红褐色衣袍,坐在车上闭目思索,一行人正从邓国离开前往毂国。三天前的消息传来,小柯等人还未抵达申吕,这让他有些担忧,莫非是路上出了差错,否则他们该抵达毂国等候了。或许该去申国过冬,这原本铁板一块的大周南疆,也因吕国的没落,谢国的消亡和申国的加入,起了新变化,边上还有庸国、楚国的崛起,场面一定很热闹很精彩。 三天后,小柯等人紧赶快赶抵达毂国,得知翁主早就等候多时,秘密前往都邑城外的庄子求见。俭朴大气带着几分雅致,护卫都是实力不凡的,眼神有些戏虐审视,小柯等人躬身碎步疾走,显然是担忧翁主的惩罚。小娥倒是挺好奇的四处打量,内心也很紧张,面对神殿大能贤者,就算父亲在世也得小心应对。 一间高大宽敞的木制草堂,两个强悍武者站立左右,矮粗汉子等人就在外面恭敬跪下稽首行礼,说道:“我等路上有些耽搁了,还请翁主责罚”。小娥连忙低头站到一边,等候翁主的处理,想要求情也得两人私下交流,现在这种场面并不适合。住的如此俭朴高雅别具一格,却是高大宽敞的类明堂建筑,都不用虞白芽说明和小柯提醒,就知道这是个俯视众生的世间强者。 短暂平静之后,翁主的声音响起,不大很平和,却犹如在耳边,“居然让老夫多等了两日,那就仗责四十吧”。小柯等人连忙额头触地,跪谢道:“多谢翁主体谅”。“下去吧,打过老夫就不再追究了”,四人低着头缓缓起身,恭敬往后慢慢退走消失。声音依旧平和温暖,处罚决定却冷漠无情,小娥顿时响起虞白芽的忠告,进入师尊门下就得守规矩,师尊的规矩盖过天,大周礼法还得靠后放。 第一章 秘闻旧事 一身红色衣袍的翁主,从茅草屏风处走出来,招手说道:“进来吧,苦命的孩子,你我还有许多话要说”。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带着几分感伤,头发花白胡须全白,双眼却明亮有神,整个人如高山耸岳般,带着丝微笑淡淡注视。 小娥收回打量的眼神,躬身行礼后低着头拾级而上,红衣老者抚须微笑点头,转身走进草堂。两大护卫在少女踏入草堂,也抱着长刀躬身往下走,他们得稍微站远一点,护住周围不给别人靠近偷听,也不想让自己听到什么。小娥越发紧张起来,古朴典雅的草堂大厅里,只有自己和这位神殿大能贤者。 看到翁主落座草团,小娥连忙趋步跟上,躬身行礼问候道:“小女子见过先生,先生安好”。翁主抚须满意点头,手指草团示意少女落座,小娥再次躬身礼道:“谢过长者赐座”。翁主抚须笑着说道:“先生或长者,都只是称呼,然表达却各有深意,值得品味啊”。 小娥莫名感到巨大压力扑面而来,老者神情和蔼、声音平和,却带着毋庸置疑,自己的小心思试探全部暴露,内心更加忐忑。翁主笑着说道:“关于称呼一事,你是得好好考虑,是叫师尊还是叫舅太姥爷,当深思熟虑而行之”。不理会少女的震惊,翁主继续说道:“你大病刚痊愈,又着急赶路,那就不要急着回答,好好休整三天,顺便考虑此事,再来答复老夫,可好”。 被仆妇带下去洗热水澡时,小娥的脑袋还有些发懵。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少女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不过舅太姥爷这事,也能摆在台面上明说吗,一时有点不懂神殿大能贤者的做法。不过打发仆妇出去,自己懒洋洋地躺在木桶中闭目沉思时,少女终于明白师尊和舅太姥爷两者的含义和区别。 毫无疑问,虞白芽和她说过许多交心话,那时候还不是很明白,如今一对比就很明显。小娥不由想到,舅太姥爷只是表明亲戚关系,师尊应该才是翁主所期待的,一番严苛教导成大能者,才不枉如此重视,才不浪费天赋资质。虞白芽忌惮的是同门小师妹,绝不会害怕师尊的亲戚,因为后者和他没有一丁点利害冲突。 哺食时,小娥被叫去草堂正厅,和翁主一起分座分食,都是些简单清爽食物,像是特意为少女准备的。小娥躬身行礼答谢,翁主笑着点头,并率先开动,两人无声进食。吃过饭,仆妇们将残羹收拾下去,翁主坐着闭目沉思,小娥并打算躬身行礼告退。 在少女起身时,翁主却睁开眼睛说道:“看来,舅太姥爷还是师尊,你已做出来选择,只是你确定,选对了吗”。声音很温和,目光充满关爱,小娥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如面对看不到头的连绵山脉,让人感到渺小无助,顿时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翁主缓缓抬起右手,悠长而有力,带着青色光华流动,打在少女身上,浑身说不出的舒坦。待到停手后,翁主才抚须说道:“水乃生命之源,木乃生命之精,此二者气息皆有疗伤奇效。只是多年未用,这青木决有些生疏了”。小娥连忙躬身礼道:“多谢师尊厚爱,弟子感激不尽”。 翁主抚须道:“起来吧,和你说说些老夫的陈年往事”。小娥起身一脸肃穆落座,这些东西必须得听好记下,师尊是不会多讲的,却能作行事参考。将少女的神情尽收眼底,翁主抚须点头,淡然说道:“老夫本是楚国宗室,却因楚国遭遇大周惩处制裁,而不得不到镐京作为质子。机缘巧合下投入神殿,这一待就是三十多载,混到了南方神使的高位”。 翁主在笑,看上去很开心,还有些小得意,小娥却低头缩身在颤抖,她能敏锐捕捉到无尽怒火和滔天怨气,实在是太过强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同汹涌波涛中一叶小舟。很快翁主就发觉不妥,稳住心神收拢气息,一切狂暴肆虐都停止,安稳如无风的大海一般平静。 小娥已经被汗水湿透,神殿大能贤者的威压,实在是太过恐怖。翁主笑着说道:“一时失态,倒让你受惊了。心之感应最是玄妙,尤其是先天的,你外曾祖母,我的姐姐就有,你外婆、你母亲和姨娘,老夫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是没有的,你却能拥有先天感应,真是让老夫叹服这天地造物的神奇”。 小娥恭敬行礼问道:“不知先天感应者,有何神奇的地方”。对于少女的求知欲,翁主也不藏着掖着,抚须说道:“先天感应者,聪慧异常,学习东西要远快于常人,对事物的一切细小变化都能敏锐感触,武学一途更是如鱼得水、一跃千里,所拥有者无不是世间巅峰强者”。 翁主突然一声长叹,低沉说道:“不过姐姐之事却让老夫明白,拥有此重宝,亦有其致命缺陷。精神力消耗远超常人,若身体不济时,衰老快速的可怕,你当牢记。随着实力越来越强大,身体状态虚弱之时,这种反噬就越发危险”。小娥躬身受教,难怪虞白芽会感到恐惧,原来是畏惧先天感应资质,不过这致命缺陷实在是有些讨厌。 翁主从怀中掏出凤纹佩饰,说道:“老夫虽贵为南公神使,却对这东西恋恋不忘”。小娥将怀中的凤纹佩饰掏出递上前,才发觉两者的不同,翁主的更加精美大气些,自己的一对比就差了几分。 南公将其接过,仔细抚摸把玩,说道:“巴山奇石镶嵌丹阳美玉,明黄色石藏红褐色玉,象征凤舞九天,乃楚国宗室特有佩饰。男子的彰显华贵大气,女子的显得精致华丽,材质造型相似,大小神韵却不相同”。 能够听到如此秘闻,小娥再次躬身行礼受教。南公却突然问道:“你准备好接受教导了吗,这会是全新的开始,一路充满曲折坎坷和艰难险阻,是否做好了迎接这一切挑战的准备和决心,还是只留在老夫身边,健健康康长大”。 编外话:衣裳chang已经不用了,如今一律通用衣裳shang读音。古代衣裳chang由上衣、下裳chang两部分组成,上衣如外衣,下裳chang类似裙。避免理解困难,所以一律用衣袍来代替。 另外说说裤子。短裤属于外来品,但也不全是,如魏晋时的犊鼻裈kun,经演变唐时传到日本。合体长裤是由游牧民族演化而来,这玩意骑马方便,还不影响动作(著名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古代原生裤子叫绔ku(绢布制成,绑在大腿覆盖到足部,又叫胫衣,所谓纨绔子弟是也),一般人根本穿不起,不仅价格死贵,还不太方便行动。 第二章 新生之始 听到南公如此询问,小娥正了正身子,拱手说道:“弟子知道前路艰难,行走不易,却依然如此,不悔”。南公闭目说道:“可曾想过,自己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姨娘也追随先君去了,如今陈国的君候,是你叔父妫灵”。 突闻噩耗,小娥泪水忍不住滴答滴答下落,抽泣着却没哭出声。南公也不为所动,闭目养神耐心等待。不一会儿,小娥擦干眼泪,躬身礼道:“师尊何以教我”。南公这才睁眼叹息道:“在老夫的羽翼下,你本可健康成长,将来找个好婆家,相夫教子过此生,没必要背负太多、蹒跚前行”。 小娥一脸坚定,拱手认真说道:“师尊说过,先天感应之人皆非弱者,小女子虽无云霄之志,却也想爬到山巅,看看这世间的万种风情”。南公抚须道:“静下心来修养,两天后我们北上丹江口,每日早晚过来请安,下去吧”。小娥起身恭敬行礼说道:“弟子告退,师尊安好”。 从踏出草堂的这刻起,少女就知道,一切都已截然不同。这该死的命运是如此残忍,老天却也留下一丝希望,她就该把握住,迎难而上负重前行。直到站在山巅,成为世间少有的大能强者,才有资格和能力去回击,才能把握住自己在乎的一切,而不是被人随意揉搓。 南公在闭目养神,少女强忍着悲伤,没有哭出声来,也没询问弟弟的事,这些都表明了她的聪慧强大和隐忍控制。凄惨悲凉的身世,神奇的先天感应,会促使她走上世间之巅,俯视芸芸众生,坐看天地风起云涌的。南公突然睁开双眼,光芒之盛犹如阳光直射,自言自语道:“这才是老夫的衣钵传人”。 小娥就这样安心住下,每日早晚问安。南公会用青木决真气,打入少女体内助其修复身体损伤,同时亲自给她讲解,一些关于楚国人的生活习性。面对少女的费解,南公只是笑道:“你有了新身份,那就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也需要一个新的名字做遮掩,楚娥就很不错”。 楚娥楚娥,楚国的飞蛾,同样蕴含着向上苍抗争求活的意思,少女低着头不知是喜还是该悲。自己出生就带走了娘亲,父亲希望她能安然长大,才取名为娥,非飞蛾扑火,乃是抗争祈活。少女内心暗道,从高贵无比的妫娥,到默默无闻的楚娥,看来得多加努力,才能让天下人知道这个新名字。 南公很满意,当着庄里所有人面,亲口说出收楚娥为座下关门弟子,要他们认真听话服侍好。庄子里大部分服侍之人,都是毂国君候特意送来的,如今只属于庄子,是神殿大能贤者、南公神使大人的仆从。很自然的,他们也是少女楚娥的仆从。多了一个主人而已,服侍的活计依然没变。 南公带来的扈从也不少,大多数都是会武功的,犹如一支小型部队,还是战力超强悍的那种。扈从们看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翁主的关门弟子,那就是真正的少主,能决定他们的去留和生死。他们十分羡慕小柯,这家伙已成为少主的专属扈从。 楚娥跟在南公身边,告别毂国君臣的极力挽留,同乘离开渡过汉水北上。这是少女首次亮相人前,以南公神使关门弟子的身份,所有人都对她寄以厚望和勉励,毂子候送她一块美玉作为礼物。楚娥有点不太习惯,似乎大家都知道她的悲惨身世,摆出一副该有的姿态小心应对,将疑惑统统压在心底。 渡过汉水,一行不紧不慢地北上绞国,南公笑着说道:“知道你很好奇,所以老夫给你解惑”。楚娥很乖巧拱手说道:“还请师尊明示”。南公抚须微笑,一脸平静地说道:“半个月前,老夫动身南下路过毂国,见有主仆两人从绞国逃难而来,细追问下得知其悲惨身世,乃昔日滞留丹江口的楚人后裔,一家数十口全被蛮族野人袭杀,仆人打算带着少主前往楚国生活”。 少女有些身体颤抖,还未拱手行礼,南公却伸手拉住,温和地说道:“以你的聪慧当然能猜出,那个少主就是你。老夫精心策划,前后实施超过半年,这种十分血腥的阴谋诡计之事,你现在应该不太习惯。没关系的,可以慢慢来,等你一天天长大,能力越来越强,再看这些就都不算什么,如进食喝水一般自然”。 南公追求的是完美掌控,行事风格也如此。不管是强悍霸道,还是冷漠无情,又或是和风细雨,都只是手段而已,目标永远没变,那就是绝对掌控。南公的大手已放开,握过之处还留有温度,话语已结束,柔和声音依然环绕,少女却觉得浑身不寒而栗,在冬日暖阳下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虞白芽的畏惧,少女此刻算是充分体会到了,师尊已是站在世间巅峰俯视众生的那一小撮,只要他想就能办到,这才是最可怕最恐怖的,大周礼法确实不算什么。“你已经有了觉悟”,南公看着远方抚须微笑,声音依旧柔和,一脸平静地说道:“这一路会慢行至南申国,老夫会教导你些各种知识,好好地用心听讲研习,将来保命立身用的到”。 绞国和毂国同为嬴姓子候,早在商王武丁时期,就因犯错被驱逐到江汉自力更生,美其名曰不赶尽杀绝,彰显其仁德本色,这是上位者的一贯手法。南公给楚娥讲解绞国历史时,会做出些点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少女的权谋能力。离火诀是神殿离火部的镇殿之宝,而望气和权谋才是南公最得意的本事。 楚娥的材质潜力如此之好,作为关门弟子就得是真正的衣钵传人。离火诀教导很慢,一来是这门内功太过高深晦涩强大,二来是要等神殿大佬会议通过才能全面教学。其它时间,南公就多讲解些楚人生活习性,以及各国的历史,在夹杂些点评和看法,帮助少女系统的掌握了解,以便将来能轻松运用。 第三章 班师过洧水 青龙算不上好师傅,甚至都有些不合格。粟栎的武功教学,是研习修行青木决,由东伯亲自教导,他插不上手。如今只是斗气练习,不是实战切磋,他也出不上力,东伯更擅长教导且博学,所以连礼法方面也由其代劳。 结庐守孝,需要粟栎亲力亲为,青龙也帮不上什么,所以平日他都是去城里帮忙,指挥游骑和壮勇砍伐木材、修补城防啥的。百姓们那是非常高兴,神殿的一方神使和神将,都是传说中高高在上的世间大人物,哪能想到有天会来到他们中间,一起劳作干活呢。 百姓淳厚质朴,粟栎是简单充实的,要好好活下去,努力成为父母及契老头期望的样子。东伯先生非常博学,教导生动有趣,一点都不显枯燥乏味,不用刻意严苛,粟栎就能很好的完成研习。师傅青龙不太喜欢长篇说教,但在有数的话语里,充满了关爱鼓励,相比其武功的深不可测,为人处世方面要简单许多。 陈国都邑宛丘,妫灵上位加封为陈伯候,爵位被降一格是应有之事,但来年春入镐京朝会天子,或许会得到勉励嘉奖及恢复许诺。妫礼和夫人得以埋入宗庙,只是昔日为君的记载将被全部抹去,太子姬宫湦的拿捏很有火候,既彰显了大周王朝的仁德宽厚,又凸显了礼法的不可动摇。 妫礼之子,公子妫予,会被带入镐京,然后秘密进入神殿,健康长大后封邑一地,同样能彰显大周胸怀和天子仁德。这是高层间的默认,小男孩成人封地时才会公开,没人会怀疑朝堂耍赖,哪怕天子的宝座换了主人。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陈国已经安稳下来,太子也就该率领王师回成周了。青龙将率神殿雷霆负责开道,这是太子的诏令,自然得执行。少年粟栎将会跟东伯同行,青龙有任务在身,不方便照料。他们都不返回宛丘,直接从河口大营出发北上,去洧水等候汇合,雷霆军团会在巽风校尉胡樗带领下从宛丘出发。心情大好的姬宫湦,并没要求他们得到殿前复命。 东伯和青龙带着粟栎,率领两队游骑北上,百姓们都来送行。有凿老伯等人是舍不得粟栎,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叮嘱少年要安心踏实地跟随神殿大能者修行,将来出人头地好光宗耀祖。别牵挂家里,他父母的坟前,乡亲们会帮忙打理好。更多的百姓,则是来恭送神殿的两位大佬,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尊重。 十月末,天气已经很寒冷了,洧wei水在悄悄流淌。河水下降的厉害,大片大片的河滩露了出来,洧水浓缩成条深墨绿色的精华带子,静静地绑在大地上一动不动。东伯抚须说道:“这就是洧水战场,两月前河水还哗哗作响,军旗飘飘战马嘶鸣,一副厮杀忙碌地闹腾。转瞬已成过眼云烟,一切都随风吹散归于寂静,真是世事无常、天意难测啊”。 粟栎认真听着,出自东伯先生之口,话语就有深度哲理,值得细细品味琢磨,能提升自我认知高度。青龙就很实在,指着远处说道:“陈国司马陈缕是个帅才,三处大营的扎根布防,愣是将王师困于此不得寸进,堪称以寡敌众的典范”。粟栎不由问道:“若是派出军队从上游渡河攻击,且非一切都迎刃而解”。 东伯笑而不语,涉及到战事的一律归青龙教导,听着不要插手就好。粟栎的军事水平,来自契老头的孜孜教导,充满了大自然气息,狂野而实用。青龙笑着摇头说道:“并非那么简单,渡河的军队少了,根本就不管用,陈缕布置营造的上大营,紧靠洧水和山陵,防守起来不容易被攻破”。 以弱抗强应该很难才对,粟栎感到有些费解,皱眉问道:“那且不是真的立于不败”。青龙认真说道:“只要派出足够军队,包抄断后就能让陈军三处大营不战自溃。不过陈缕抓住太子殿下秉性针对部署,才显得立于不败之地罢了”。粟栎继续问道:“可是后来,双方不也摆开决战了吗”。 青龙笑着说道:“你倒是喜欢刨根问底,这种劲头很切合战争”。粟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东伯也微笑着抚须点头,青龙继续说道:“考虑必须顾及方方面面,才是上将者所为,否则迟早被人抓住,加以利用而击破之。陈侯妫礼算得上开明国君,精心呵护陈国却因自己不慎遭遇大难,必然委曲求全苟活。只是很遗憾,发生了悲壮一幕”。 三人静静站立河水边,观看着大自然景色,感受着那些悲壮在风中怒吼,没有人开口发话,都在思索感悟。好大一会,粟栎才开口打破平静,问道:“如先生和师傅所言,洧水决战无关乎胜负,也没有对错,这是为何?”。 青龙叹息道:“战争才看重胜负,人心却不用,它只需要被守护”。这是他的理解,作为一方神将,带领雷霆参战并获得胜利,永远都是首要的,但心里好受与否,则需放在一边,对与错,是和平时的思索,想想都觉得无奈。 东伯接过话语,抚须说道:“战争重胜负,是因为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人心需要的是守护,王师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是天下人心所向的守护者,一时地胜负不算什么,胜了固然可喜,败了也不必气馁,人心所向者必将披荆斩棘,获得最终胜利。洧水这一场决战,却没有多少人心所向,成了朝堂社稷博弈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伤感啊”。 这场王师伐陈的洧水对决,并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太子姬宫湦和麾下的成周王师,看上去获得最终胜利,但在民心认可方面严重不足。所以在陈都宛丘,还得用尽一切办法补救,来彰显大周心胸天子仁德,就是为了收拢人心。陈侯妫礼和陈军,是传统意义的失败者,但他们用实际行动,划过漫漫历史长河,在人心中留下一道绚丽多彩的光辉。 第四章 诸侯的礼法 在洧水汇合雷霆军团,青龙接管大军,一路不急不忙地往北开进,三队游骑派出去游弋,一队游骑负责衔接联络王师。粟栎和东伯同乘而行,只有休整时或扎营后,青龙才会赶来探望关问,身为雷霆统帅,首先得忠于职责本分。 好在这一路,粟栎也不会感到无聊,东伯先生知识渊博、谈吐风趣,还负责教导他研习修行青木决。过了洧水,向北的首站就是许国,短短一百三十来里路程,却需耗时三日。这还是郑伯候和杜伯劝说的结果,姬宫湦本打算带足淮夷俘虏,一路北回慢慢走。 坐在篝火边,粟栎不解问道:“先生,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为何太子殿下却不着急行军”。说起这个青龙没多解释,只是说太子做事自有深意。粟栎看向东伯,后者抚须道:“你师傅不是解释过了吗”。青龙收粟栎为徒时,过程俭朴并不隆重,却很正式庄严,东伯神使边上观礼,在少年父母坟前完成。 粟栎不由说道:“小子想听您老解惑”。东伯笑着说道:“太子作为储君,是将来的天子,这片大地的主人,青龙和老夫,都不希望你怨恨太子殿下”。粟栎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学得多了听得多了,就没来由的讨厌太子,认为是姬宫湦的一意孤行,才导致一切都不可挽回。 东伯抚须说道:“想要客观评价一个人呢,就得学会互换立场,再去思考遍问题。太子殿下的做法,固然未全对,也未全错,这就是社稷的复杂多样。老夫和你一样,也不认为太子殿下是个明君,但也不认为其昏庸”。一身长叹后,东伯继续说道:“这些事得慢慢来,不要着急下定论,当然喜好是你自己的”。 粟栎躬身受教,他确实不喜欢太子,但也不会认为太子昏庸无能。青龙之所以不想说太多,是本身不擅长说教,且发觉徒弟有些记恨太子殿下,这就有点危险。东伯自然也看出了苗头,但这种事情需要慢慢来,以粟栎的聪慧,会明白过来的,不能一时着急而逼迫,埋藏心底才是大灾难。 许国国君的爵位是男爵,为公候伯子男五爵中最低,因此许男候接到游骑消息后,就认真以待,准备好好犒劳成周王师,并接受大周太子殿下的检阅。当粟栎抵达许国都邑附近时,完全被眼前景象震住了,十里道路扫榻干净,周边站着大批民众,准备箪食壶浆欢迎王师。 许男候领着心腹重臣,一脸笑呵呵的,和东伯见礼寒暄客套,顺便还夸奖少年几句。粟栎却有些心不在焉,扫视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民众,没有太多的悲伤和不满,也毫无与国共戚的高兴。马车启动,东伯才抚须低沉说道:“这就是大周礼法,诸侯应尽的义务和责任”。老人知道少年不太开怀,看不惯大冷天把国人拉出来,耗时费力劳作,还得瑟瑟发抖站在野外搞欢迎。 粟栎拱手说道:“感谢先生为小子解惑,然实在是心里堵得慌”。东伯淡然说道:“你倒是有颗善心,这就很好啊,老夫和青龙甚欣慰。只是身不由己,处神殿要职,兼负匡扶社稷之责,就得看开些”。粟栎拱手受教,成长的代价就是如此无奈,连东伯和师傅这种神使神将,也只有低头默认。 粟栎兴致缺缺,一脸的闷闷不乐,东伯却来了说教的兴致,让车驾开上小山丘,观看许国的十里迎接大礼。王师也不是全部开进许国都邑,只有少部分随太子车驾进城,绝大多数都是走了个过场,就回到驻地休整。民众们确实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热情,这让粟栎有些愕然。 青龙的车驾也来到旁边,一脸刚毅地望着,并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心情也很复杂。等欢迎结束,陈国百姓就立马撤回城里,速度之快表明大冷天杵着有多遭罪。东伯抚须点头有些笑意,并未开口说话,粟栎想要出口询问,却被青龙皱眉说道:“许男候不应该有此胆量,太子殿下也不会特许民众不用欢送”。 东伯抚须道:“多等等,一会就见真章”,说完扭头看着粟栎道:“遇事得多听多问多想,方可看清本质,你当牢记,今天就是个好例子”。师徒俩皆拱手受教,东伯悠然处之,青龙是不理解民众撤了,粟栎是全不理解。礼法之重大过性命,娘亲都是如此阐述,哪怕是契老头,嘴里骂骂咧咧,也依然承认。 不大一会,许国民众又都一涌而出城门,组成十里长街。亲卫王师开道,太子车驾缓缓开出,百姓跪地哭着挽留,这就是不舍送别。直到太子离开返回驻军大营,许国百姓才欢天喜地说笑着回城。东伯抚须说道:“许男候是个体恤百姓的,手下也有聪明人啊”。 粟栎是一头雾水,青龙却说道:“先生说的极是,小小许国有能人,准确把握住太子殿下秉性而行事,实在是有些高明”。东伯说道:“将酒宴和检阅都摆上桌面,咋们的太子殿下必然公务为先。大军都驻扎城外,明日还得赶路,太子殿下必然谢绝挽留,要与将士同甘共苦,这宫城歌舞酒宴自然是免了的”。 粟栎皱着眉头说道:“这样的作秀,难道就是大周礼法”。青龙皱眉思索,想要开口却又闭嘴,因为有更合适的老师。东伯抚须说道:“礼法的存在,是为了一切有序,乱礼法就是打乱了秩序,除非朝代更替、生死存亡,否则世人皆容不得乱来肆意,因为礼法就是维持这天下安稳的神器,乱礼法就会招致大灾祸”。 看着少年还有些不解,东伯轻声说道:“这些大道理,你可以记住,以后慢慢感触品味。我们先说说眼前,太子殿下并未做错什么,尊贵如他也不能随意扰乱礼法。许男候也未做错什么,爵位之低还不受朝堂重视,难得有机会路脸必须做到尊礼行事,能在其中下点功夫体恤爱民,就已经很难得不错了”。 第五章 北上见闻 粟栎听了依然有疑惑,东伯却笑着说道:“走吧,先回去,这天寒地冻的杵在这受罪”。青龙率先驾车回转,东伯驱车跟上,淡然说道:“都得靠你慢慢领悟,不用着急一时”。然后低声交代:“还有,这些在我们三人间谈论就好,切不可对他人言,这是大不敬之罪,背负上心怀不轨、图谋篡位,那就大大不妙了”。 粟栎这才惊觉,以前东伯教导自己,都是将扈从和游骑支开,还以为教学不容许旁听,感情还有谈论方面的忌讳。难怪探望时青龙要亲自驾车,一路上也是东伯驾车带自己,这是确保谈话内容不外泄,粟栎连忙拱手受教。 回到雷霆驻地,暮色下已点燃篝火取暖,进食晚饭。为了行军需要,早食提前半个时辰,哺食挪到日落,中午休整时,吃点干粮喝口水,最大程度保证行军速度。如果是作战时,就得根据情况做出相应改变,吃饭不再是简单活计,和行军作战挂钩,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粟栎的北上之路就是这样,东伯教导研习修行青木决,再讲讲见闻趣事或各国历史,师傅青龙负责率雷霆开道,偶尔空闲来探望顺便教教行军啥的。吃过晚饭,三人打算到外面走走,没想到却有轻骑来报,让青龙到太子大帐议事。粟栎看着青龙离去,有些担忧,东伯却淡然说道:“无非就是郐、华迎接事宜,你还是安心修炼青木决的好”。 粟栎拱手问道:“先生莫非真有神鬼之测的本事”,东伯笑着抬手敲了下少年额头,抚须说道:“何须神鬼之测,唯天寒地冻尔”。看到粟栎有些不明白,东伯接着说道:“不久前我们还谈到诸侯礼法的问题,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太子殿下也得考虑斟酌下,不允许浪费国力在礼法上,却又不能扰乱礼制,自然需要作出计划部署,相应的诸侯也得作出改变配合,完成遵礼行事”。 粟栎不解问道:“那应该请先生啊,为何叫师傅前去”。东伯笑着摇头,手指少年说道:“你呀你,小觑天下人咯,郑伯候和杜伯无一不是明礼懂应变的,何需要老夫商谈,青龙过去就是接受任务,然后传话郐、华两国君,共同出力造好驻营地,简化犒劳欢迎流程,体恤臣民节约成本,大军也能早日回洛邑”。 粟栎说道:“弟子不是很明白,还请先生赐教”。东伯抚须说道:“太子率王师路过诸侯国,有检阅巡查之责,诸侯有迎接恭送之礼,如许国这样。也可以简化之,太子率王师路过,不检阅巡查,不进都邑休整,迎接恭送也可做出相应改变。郐、华两国间择一地,共同建造安顿太子和王师,以后扩建成乡邑,如此礼数为至高,虽简却无比尊崇”。 粟栎躬身受教,认真说道:“先生说得甚是有理,看来师傅确实是领命行事去了”。东伯呵呵一笑,说道:“好了,也走了一段路消食,你我回营帐研习修行青木决吧”。一老一小返回驻地,教导研习青木决完毕,青龙才回来,说的果然是天子诏令行事,郐、华同接王师事宜。 第二天,两队神殿游骑奉命早早出发,青龙率雷霆启程开道北上。下午有风雪飘落,东伯叹息道:“唉,今夜还有雪,看来郐、华两国百姓的营造也很受罪啊”。粟栎不由问道:“先生是说今夜有大雪,明日劳作十分不便”。东伯低声说道:“是啊,冒着严寒消耗甚大,外加大雪清扫,工作量还加剧”。 难怪以前东伯总说不宜追击淮夷太过深入,应该早做撤军准备,感情就知道回程的艰难。粟栎于是问道:“倘若太子和王师,这个冬天都待在一个诸侯国休整,又会如何”。这是少年能想到的应对办法,但奇怪的是,从未听东伯提及过,不知道有何利害,想做个了解。 东伯抚须说道:“这办法不可行,王师数目过大,一冬天的粮食消耗,远不是一国诸侯能负担得起的”。粟栎不由问道:“昔日大周天子穆王,亲率王师讨伐徐国,是以陈国为后勤供给地”。东伯笑着说道:“那也不是一国支撑,而是成周洛邑运粮南下,且诸侯国出兵都携带辎重,单就陈国是远远不够的”。 粟栎拱手问道:“不知其中行事差别”,东伯回道:“无它,计划行事尔。昔日天子亲征徐国,已做好相应计划和措施。如今太子亲讨陈国,却没做长久滞留的部署。若待在一国过冬休整,太过加剧诸侯国负担,还不能过后从成周补上粮食,因为这有悖于礼制。太子虽贵为储君,也不能随意乱了礼制,反而要比其他人更遵从礼法行事才对”。 礼法是安稳天下的神器,谁都不能肆意而为,粟栎有了进一步认知,因为太子姬宫湦也不能随意行事。当他们入住郐、华两国建造的驻地时,再次加深了礼法之重的认知,规模宏大,初具乡邑皱形,看得出来两国君候下了血本,两位国君身着正装,带着各自臣属恭迎太子和王师。 没有启动大量百姓搞欢迎仪式,这让粟栎对两国君候有些刮目相看,东伯却叹息说道:“不是他们不想动用百姓,只怕是国人劳累过度,急需休整”。这么大的工程,还只有一天时间,要收拾得如此,简直是有些丧心病狂。听东伯这么说,粟栎也感到有些悲伤,郐、华两国君候为了遵从礼法、彰显忠心,丝毫没有体恤国人。这和设想完全不一样,却也没人敢当面指责,天下地上,大周礼法最大。 东伯沉声道:“走吧,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你我就不要掺和了,社稷权谋还是得留给身处其位的朝堂众人”。看到许国百姓十里相迎,东伯也只是有点感伤,看不到郐华两国百姓出迎,东伯就有些愤怒,这座初具皱形的乡邑,工程量实在太过巨大,难以想象两国民众,短短一日内为此营造付出了多大代价。 第六章 失意阵线 郐、华两位国君,率群臣拜见太子殿下,说了些治理情况等事宜,就被打发回去。走的时候,很是开心自得,因为姬宫湦的脸色不错,特意褒奖赏赐了他们些物品,还给予了极好评价和勉励。毫无疑问,两位诸侯国君下足本钱的马屁功夫,赢得了大周太子的赞赏和认可,这就很成功。 上大夫杜伯脸色很差,在营帐里指责了两句,就被姬宫湦拉下脸色制止,看着太子奖赏郐、华君候,实在有些憋气。趁着暮色去雷霆拜访,东伯很高兴,粟栎也被叫来作陪,在边上帮忙倒酒啥的。青龙待在主帐,管地附近有化外戎族游弋,必须坐镇部署监控,以确保万全。 杜伯看到少年时一愣,笑着说道:“多日不见,你老头居然收到传人了,可喜可贺啊”。说着就将随身所佩玉石,取下来递给粟栎作为见面礼。东伯也不点破,对手足无措的粟栎,笑呵呵说道:“长者赐,不可辞,赶紧收起来,赶快谢礼”。收徒意向大家都知道,但收徒之实就没人知,东伯可不会客气。 杜伯受了粟栎的躬身谢礼,没好气地说道:“糟老头子坏得很,连老夫的玉佩也坑”。东伯却摇头说道:“非老夫坑你,乃是你抹不下面子送人的,关老夫何事”。两人一起大笑,举起陶碗对请,将果酒一饮而尽,杜伯才说道:“多些蝇营狗苟之事烦心,还是你这待着舒服啊”。 东伯皱眉思索片刻,说道:“若待着没意思,不如回来”。杜伯根本没听进,示意粟栎将陶碗给满上,才叹息道:“人这一辈子呐,哪能事事顺心呢,既然选择了就别后悔,半路逃兵算怎么回事”。东伯没说什么,而是举起陶碗,两人相对,在喝一碗。 喝酒慢慢闲聊,两人谈吐自是非凡,让粟栎大开眼见。尤其是礼法方面,东伯有意提及,杜伯作为大周王朝的上大夫,自是熟稔无比,信手拈来讲得很是透彻明了。粟栎感到很开心,尽心服侍好两位长者喝好吃好,这种愉快增涨见识的机会,不仅是种享受,还很难得。 东伯亲自送别,和杜伯边走边聊,粟栎只出帐门口就打住行礼,两位大人物或有话要说,得识趣。杜伯回望少年一眼,坦然道:“多好的娃儿,咋就不是你的徒弟呢”。东伯抚须道:“如你所言,哪能事事顺心啊,不过青龙收了也还不错,会雕琢好这块璞玉的”。 杜伯点头同意,嘴上却说道:“以后没事还是少来找你的好,惹得一身骚不说,看你有了寄托和希望,老夫就酸溜的很”。东伯笑着说道:“你大儿子也是个有本事的,虽不太拔尖,却也不差”。杜伯叹息说道:“就怕将来被他老子连累,成丧家之犬那就可怜咯”。东伯皱眉说道:“所以老夫希望你能回来”。 当今天子,从小遭受苦难磨砺成长,意志坚定,雄才大略,带领众人亲手开创大周王朝的中兴盛世。但如此明君,也敌不过时间的腐蚀,昔日雄主只剩一副残躯,变得有些贪图享乐、刚愎自用。杜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以直能著称力劝,却没有任何效果,还令天子十分不喜,甚至有些厌恶,这就有些危险。 杜伯长叹一声,说道:“尽人臣之事,听天命罢了。将来若老夫不幸真走在前头,子嗣就指望你们这些老家伙帮忙照料一二咯”。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作为直臣能臣,简直是在刀尖跳舞,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及自身,严重时还有性命危险,更可怕的是还祸及家人。 送走杜伯,东伯有些兴意阑珊,粟栎也没有询问,而是躬身行礼退下。东伯低沉地声音在身后响起:“都是些失意人呐,你小子可别沾上了,年纪轻轻正是奋发图强大好时光”。粟栎想了想,笑着回道:“就算沾上了也不打紧,小子先把你们的本事学到手再说”。东伯抚须哈哈一笑,挥手让少年退下。 管国为大周初期重要宗室诸侯国,开国国君管叔鲜,乃文王之子,武王之三弟。武王伐纣灭商后,封管叔鲜为侯爵建国,于与霍叔处和蔡叔度合称三监,一起监视残余的殷商本部。周公摄政后,管叔鲜却勾结蔡叔度、霍叔处和商朝太子武庚一起发动叛乱,最终被周公率兵剿灭,管国就此被废除,大片领头归为东虢。 管地近百年都很动乱,早期作为叛乱者被打压,后面就是各种化外戎族和野人流窜,让这地方一直不太平。陈国第三次误期朝贡,就是东虢公组织军队围剿不臣,结果戎族野人联军逃窜,转头就把陈国朝贡队伍给洗劫了。 黑衣玄甲的青龙,坐镇大帐指挥应对,游骑被全部派出去,知道这地方不太安稳,得打起精神确保万一。结果却有些哭笑不得,安全上没出任何意外,东伯和粟栎在暮色中散步闲聊,捡到个无家可归的四岁小孩。 犹如小野猫般躲藏遮掩,却难逃东伯感知,被逮到后如受惊吓的小鹿,怎么问都不开口。东伯掏出一块饭团,笑着递过去,那孩子小心接过,直接狼吞虎咽吃完,就什么都说了。原本就看着可伶,一听说辞并有些愤慨,四岁小孩说话颠三倒四,但东伯和粟栎都是聪慧之人,怎能没听出到底是如何回事。 东伯叹息道:“难怪老夫都很诧异,这管地未免也太过平静了,原来是东虢公所为,真是好狠毒的手段啊”。粟栎皱眉问道:“这小孩的一家子,也该是大周子民才对,东虢公怎敢如此嚣张跋扈行事”。唉,东伯一身长叹,抚须沉声说道:“只怕他们都不愿意被东虢治下,成野人自由惯了”。 既然是野人,不服王化自可率军讨伐,东虢公为确保太子行程不出意外,出动大军扫荡四周,打造一条平和路途,就没什么可说的。粟栎看着黑不溜秋、一脸惧意的小屁孩,皱眉说道:“先生啊,当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理他”。 第七章 东虢老狐狸 任其自生自灭,粟栎还干不出来,如何提供有效帮助,就得听东伯的意思行事。东伯抚须说道:“你这小娃子给老夫下套呢,不过不要紧,把他带着回岐山就好,无家可归的可伶人,天意有缘成神殿中人啊”。 听到东伯会收留,四岁小男孩连忙跪地磕头,东伯笑呵呵走过去,伸手将他拉起来,对着粟栎说道:“这也是个聪明的,只是年岁太小,还看不出其它”。粟栎笑着说道:“要不您老收他为徒吧”,拒绝了神殿大能贤者,感觉心里存着些亏欠,想极力促成此事,了却先生的心愿。 东伯却摇头说道:“老夫收徒还是很挑剔的,不过可列入门徒行列,留在震雷部长大,将来看看再说”。于是就多了个小拖油瓶,不过东伯也干脆,直接甩手给辎重车队去照料。面对粟栎的不解,东伯抚须笑着说道:“老夫并非有意厚此薄彼,实在是神殿规矩也大的吓人。那孩子和你没啥攀比的,虽然身世都孤苦凄惨,除了一股子机灵劲,其它很一般,多吃点苦慢慢培养才是最好的”。 粟栎拱手受教,这种说辞其实很普遍,比如娘亲和契老头,以前就经常这样教导过,哪怕是父亲也叹息承认。少年之所以询问,就是想知道神殿是如何看待处理的,结果有些失望,哪怕是慈爱平和的东伯神使,也不敢随意越雷池一步。正如契老头所说,人们生活在这天地间,就得遵守礼法,哪怕看上去他娘的不太合理,也得以礼法为标准行事,只有疯子才目无礼法。 东虢公对大周礼法的严格遵守,实在是超出意料,虽然太子早有传令,但老狐狸深知太子为人,于是投其所好,做出一副誓死遵从大周礼法的姿态。老家伙死不死的,粟栎一点都不在乎,看着东虢民众站立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甚至有年纪大的晕倒过去,内心就无比愤怒。 东伯低沉说道:“收起你的怒火和不甘,东虢公这种老狐狸,还不是你能够挑战的,没看你师傅也只是派游骑传达,希望太子车驾走快些吗”。粟栎低着头,不去看东虢国民,那些人的眼神里,没有太多不满和不甘,这更让人痛苦。礼法之大甚过天,真不是句玩笑话,以前听说时只觉得很夸张,现在碰到了才明白多真实多可怕。 告别盛情邀请的东虢公,粟栎低着头有些丧气,东伯一脸平静说道:“一会跟随老夫入都邑,这里起码得耽搁三天,青龙领雷霆在西乡驻扎,闲暇时老夫带你去看他”。平城作为东虢都邑,营造规模严格遵守周礼,根本安置不下大量部队,只能放置在周围食邑。老谋深算的东虢公,名正言顺将太子身边糟心人都给分开,东西南北四处皆有驻扎。 姬宫湦很满意这个安排,郑伯候却劝说道:“虽说东虢公依礼法行事,但殿下如此怠慢重臣,是否有些不妥,不若另外安排人选,代替青龙神将和杜伯上大夫差事”。姬宫湦笑着回道:“叔父忧虑过甚了,孤很满意,为了不留下怠慢重臣口实,孤会派特使慰问犒劳的”。 郑伯候不在劝说,自家侄子的毛病全被东虢公看中算计,不愧是诸侯中的老狐狸,此番下足本钱功夫,只是苦了东虢百姓。于是说道:“那我等不若轻车赶路,俘虏就带点健壮能跑的,也不辜负东虢君臣百姓的一番好意”。姬宫湦笑着说道:“叔父此言甚善,就依此行事”。 东伯用平静话语,解析着东虢公的行事,让粟栎越发不喜和讨厌。东伯却抚须说道:“老夫不是让你厌恶他人,而是要你明白,礼法虽贵为神器,别有用心者,也能用它干出些蝇营狗苟之事,若你以后碰到,得小心谨慎应对,万不可一时冲动将自己陷入死地”。 粟栎有些不解,还未开口询问,东伯就叹息说道:“你得明白,这天下间藏龙卧虎,厉害人物不少。而这些借用礼法行事的,无一不是世间巅峰强者,要是和他们陷入权谋缠斗,落败的只能是你。空有手段却做不到冷酷无情,等于带着脚镣和高明对手作战,结果死的很惨”。 粟栎点头受教,如东虢公这样,宗室诸侯大国公爵,其地位影响力无与伦比,其能量之大、牵动之广超乎想象,强如东伯神使也只是不齿而已。发动国人箪食壶浆,十里出迎王师凯旋,是忠于大周遵从礼法的典范,还不是他人能随意指责的,尤其是在太子率王师讨伐不臣妫礼,大获全胜班师回洛邑的情况下。 身披狐裘还有炭火考暖,但到底是年岁大了,身子骨有点支撑不住。东虢公已感到浑身酸痛难受,却见神殿游骑来到,说太子车驾两刻后抵达,顿时浑浊双眼冒出精光,姬宫湦不拿他老脸来作法,实在是意外惊喜。心里舒坦了,精神上来就能击退一切寒冷,东虢公连忙吩咐下去做好准备,迎接太子和王师凯旋。 远远看着东虢公那张笑眯的老脸,姬宫湦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内心很希望老家伙在冷冬天里多等会,可拉着虢国百姓就不能如此。姬宫湦正衣身,谦恭有礼问道:“孤路过东虢,怎敢劳烦王叔大驾,这大冷天亲自出迎,实在罪过啊”。东虢公先笑着接受,才躬身行礼说道:“身为大周诸侯国君,怎可因私忘公不尊礼法。老臣率虢国臣属百姓,恭迎太子殿下凯旋”。 粟栎就坐在车上,看着那对天下最有权势的大周宗室甲胄组合,在哪里嘘寒问暖客套。内心翻滚想吐,可也得默默忍着,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身边的东伯就很厉害,眯着眼一副睡着的样子。旁边邻乘的青龙,站得笔直沉默以待。 上大夫杜伯倒是敢做敢说,站出来打断叔侄俩的表演,直言天寒地冻的,大家还是赶快入城休整的好。姬宫湦脸色有些不快,东虢公却笑呵呵说道:“杜大夫所言甚是,太子殿下请,这就进城休息”。 第八章 南国野心家 东虢公是条权谋老狐狸,为了弄好迎接招待,毫不顾忌百姓的生死,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却能避开他人指责攻击,因为一切依大周礼法行事。舍不得孩子就套不住狼,位高权重者的想法,总是和常人不同,能抱住大周太子殿下的大腿更加重要,就不会在乎到底冻死几个老弱妇孺。 楚娥现在也很充实,到了绞国,拜祭告别后,一路上跟随南公学习知识。除了楚人文化习俗等,还得研习修行离火诀,而作为大周子民,礼法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项。南公讲述礼法时,会给出多个视角解析,而且很自然平和地说:“礼法只是弱者的保护伞,世间强者就该从中借势,运用谋划达成目的才是”。 楚娥的冲击很大,虽有过猜测,却被南公这样风轻云淡的说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南公抚须叹息道:“你父亲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作为一国之君候堪称明君贤主,但作为大周的臣子,实在是不合格呐”。楚娥有些不平,压下不高兴皱眉问道:“弟子愚钝,还请师尊明示”。 南公看了少女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道:“作为一国之君候,相比臣属百姓无疑是强者,躬身亲为施展保护此乃贤明君主也。但将视角放大扩充,对比大周朝廷来说,一国君候无疑就是弱者,此时就该用礼法来自保才是,而非不知所谓的硬抗到底,这是灭亡之道啊”。 楚娥躬身问道:“师尊认为父亲错了”。南公抚须笑着说道:“结果才分对错,是否真错了,得看个人的想法和追求”。楚娥皱眉问道:“弟子越发不解,还请师尊点评”。南公解释道:“你父可谓求仁得仁,只讲对错有些偏颇,行事谋划上的不足,并不能掩盖其贤德之光”。 楚娥想了想,拱手问道:“师尊是为我父感到惋惜”。南公一声长叹,抚须说道:“是啊,挺可惜的,老夫看着他的遭遇,就不由想起昔日我兄,大楚国君的下场也很凄凉啊”。少女浑身一震,这话信息量巨大,秘辛太多,进入耳朵犹如山崩地裂,让心神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南公闭目养神,不再多说,任由楚娥自己消化,陈年往事不宜常提,偶尔有兴致时说说就好。好半天楚娥才稳住心神,很懂事的不做询问,安静地修行离火诀,快摸清领悟第一重要诀了。这是立身的依仗,南公最为赞赏,只有实力强悍到一定地步,才能在武道上加尊,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因为娘亲死于难产,父亲怕弱小孤单的她难以成活,三岁多就亲自教导研**舜残诀。这是先祖帝舜传下的至高功法,一般由宗室嫡子修行,但父亲为她下了特列,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也足以让人羡慕不已。昔日公子妫灵,贵为君候的异母胞弟,研习过的也不过如此。妫礼的良苦用心,造就少女内息修行很强,只是后来看她没有性命之虞,就断了修行。 这也是南公很不满意的地方,作为一代名垂千古的帝君,大舜修行的功法必定是至宝,哪怕就剩下个残篇。如果楚娥能研习完帝舜残诀,再来修行离火诀绝对很有帮助,这些流传快消失的先天功法,总有相似之处,对比推敲研究,修行起来必定获益匪浅,达到传说中的天人合一,也就不是不可能。 车马过了淯河,南公却让人停下来休整片刻,带着楚娥沿着河散步。只是天寒地冻的,河水都快结冰了,四周白茫茫的一派萧瑟。走了一段路,南公才抚须说道:“老夫给你讲讲淯河会晤的盛事,关系大周天子操心的南国社稷”。楚娥耐心地跟着走认真听,虽然还不知道为何,但师尊闲暇从不做无聊之事。 听完了淯河会晤,和周天子谋划及各诸侯谋求讲解,楚娥便明锐发觉,事情并不简单。此番他们前往做客的诸侯国是南申国,作为新生代诸侯封国,南申国目前就站在风口浪尖,师尊如此亲近申伯候,这是要扶持申国,联手抗衡周天子部署吗。楚娥有些兴奋和紧张,给大周朝堂制造麻烦,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南公虽闭目养神,却淡淡说道:“申伯候是野心勃勃之辈,老夫也只是帮他打打气而已。你当牢记,切不可以身试险,有野心家出头代劳,也是极好的。作为这世间的巅峰强者,就该坐看天地风起云涌才是”。楚娥连忙躬身礼道:“师尊所言甚是,弟子必当铭记在心”。 谢邑的申国又叫南申国,是申候增封的产物,这就涉及到大周社稷安稳的常规权谋操作。作为宗周镐京的西部屏障,西虢国、召国和周公国开始没落,申候国却一枝独秀强势崛起,还和戎人部落关系亲密,这就让大周天子有些寝食难安了。尽管两家是姻亲关系,但该有的制衡手段,还是必须要有的。 周天子以增封为名,为了加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将母舅申伯封到谢邑建诸侯国申,顶替被大周王师讨伐除掉国祚的谢国,成为南国重要诸侯之一。申伯候抱着天子大腿,多年苦心经营下来,势头就超过了没落的吕候国,隐约有汉江流域一哥的趋势,造成大周天子新一轮的幸福烦恼。 南公抚须说道:“谋划的手段再高明,也得看最终结果如何,所以过程也很重要,必须把握好关键点,才不至于让结果出大偏差。如当今天子这种,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大周的南国风云啊,都是天子一手造成的,老夫最多算推波助澜而已”。楚娥躬身受教,这无疑才是最顶级的权谋智慧。 坐镇关中的申候,遭受到朝堂打压,如今的淯河会晤,为稳定南国疆域,也做出些限制申伯发展。所以为了安抚收买人心,大周太子姬宫湦,迎娶申候的孙女为太子妃。南国笑着抚须说道:“这原本不失为一招好棋,但随着新天子和新申候的上位,他们这翁婿关系啊,老夫不太看好”。 第九章 布局谋划 南公兴致很高,关于大周朝堂及诸侯的局势,讲述得清清楚楚,让楚娥大开眼界。听到南公如此评价太子的婚事,楚娥不由好奇追问道:“师尊也说是步好棋,为何却不太看好,弟子有些不明白”。 南公呵呵一笑,抚须说道:“到底是履历太少,未能揣摩出其中缘由,原因无它,时机不对尔”。楚娥皱眉思考,还是不明白,时机上来看,天子把握的很好。南公叹息一声,说道:“这些安排,都是当今天子和申候需要的,但这俩位都是风烛残年老人,他日太子上位和新申候上位,纽带关系就不那么牢靠了”。 楚娥认真思索,低声答道:“弟子对太子这人不喜,他内心怀有大志,却缺乏关键点的把握,做事结果不是很好”。南公抚须点头,笑着说道:“能做到触类旁通,你甚聪慧”。少女稍微宽心,师尊不避讳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题,让她有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莫非师尊也认为,自己将来也是世间巅峰强者。 南公闭目养神,没了谈话的兴致,悠然受了楚娥躬身大礼,好一会才睁眼慢悠悠说道:“礼法是弱者的庇护,世间强者就该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坐看天地风起云涌。这就是身为绝世强者该有的觉悟,记住了”。 谢邑宫城,属下轻车来报,南公神使一行已入驻西乡邑,申伯候内心有些激动。该死的淯河会晤,让申国遭受大憋屈,吕候、随候等人的讥讽笑脸让他十分不爽,若能得南公神使提携,南申国或许能重新找回崛起出头的时机。 申伯候为了拉拢南公,同样下足了很大本钱。钱财礼物只等闲,车驾都仔细收拾一番,五匹拉车骏马梳理得异常精神。早食过后亲自率领臣属,驱车三里出城迎接。如此高规格礼仪,让南公很是满意,笑呵呵说道:“能得伯候如此大阵仗厚爱,老夫受之有愧啊”。 楚娥目光低垂,两位大人物间的客套,没必要抢戏。申伯候朗声说道:“南公此言差矣,寡人能邀请到先生这样的世间大能贤者来做客,是寡人及南申国的福气啊”。南公拱手回礼说道:“伯候太客气了,还请前面带路”。申伯候有些发愣,这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当下说道:“还望先生移步,和寡人同乘才是”。 南公拱手笑道:“多谢伯候厚爱,然老夫舍不得这关门弟子,还是我师徒同乘,跟伯候车驾的好”。南公不动声色的拒绝邀请,这种殊荣早已习惯,不缺这一两次,关系太近会惹来一身骚,保持距离给予鼓励方为上策,更何况能将楚娥推出去,让所有人认识。 申伯候看了看少女,有些疑惑说道:“恭喜先生收得佳徒,寡人有些措手不及,待回宫城就出些见面礼物为贺”。面对小心思试探,南公抚须回道:“前些日南下,在毂国停留时偶遇相逢,身世凄惨可怜,且同为楚人后裔,老夫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一方考察后才收为弟子,还算不上良器,哈哈”。 这就很假,说徒弟不算好,却一副很自得的模样。申伯候表现很上道,大声说道:“贺喜先生添得璞玉,回到宫城,寡人必备重礼予之,能和先生高徒结个缘,幸甚,请”。申伯候五马座驾在前,南公和楚娥同乘驷马车驾跟随,其他人等纷纷驱车回走,这大冷天的,杵野外实在有些遭罪。 谢邑的宫城保留着原来谢国时的规模,但在重建都邑的过程中,却仗着和天子亲密关系,大肆扩建坊地和加强城防,使得外郭城占地很大。规格稍微有些逾越,却在天子呵呵一笑中翻篇过去。看到南公低声给少女讲解,申伯候及臣属就非常自豪,同时也有些惊叹,这位新收的关门女弟子,竟然如此受重视。 尽管大家都吃过了早食,依然有酒宴摆着,钟鸣鼎食摆上,乐器歌舞表演全不缺,权贵们就是这样,礼仪规格十足。申伯候举起酒爵,朗声笑道:“能得南公先生来做客,是寡人的福分,让这宫城也蓬荜生辉。诸位,我等一起为南公师徒贺,饮胜”。众人一起举爵,满饮。 楚娥陪作南公身边,亲自为师尊倒酒,至于宫中侍女,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这也是种礼数,尊师躬身亲为乃是一种美德,备受卿大夫们美谈推崇。申伯候笑着说道:“先生这弟子,极其懂礼数,寡人看着甚喜,来人呐,将寡人准备的礼物拿上来,送给这位神殿未来的大能者”。 礼物很隆重,一看就知道是为南公神使准备的。两尺多高的朱雀铜灯,造型做工非常精美,振翅高飞的朱雀栩栩如生,一件华丽奢侈的艺术珍宝。白玉纯白无瑕,雕琢成朱雀展翅飞天的模样,光彩照人精美异常。 楚娥扭头看向师尊,南公抚须笑着说道:“谢礼吧”。楚娥这才起身躬身行礼答谢:“小女子楚娥,谢过君候大礼和厚爱,必当刻苦用心学习,将来以师尊为榜样,教化天下报答万民”。申伯候哈哈大笑,举起酒爵说道:“有此志向,盖过男儿多矣,乃社稷之福、天下万民之福,当饮胜”。 酒宴的氛围越来越好,双方都彬彬有礼享受其中,一番天南海北的吹嘘客套后,正戏终于到来。申伯候笑着说道:“寡人闻先生金玉之言,茅塞顿开深有感悟,恨不能与先生在宫内促膝长谈啊”。这就是很正式的邀约,只不过说的很委婉,南公抚须说道:“多谢君候厚爱,然老夫闲散野惯了,一栋足够高、能眺望四周的楼阁足以”。 南公也很正式的拒绝了,说的不太委婉,甚至都伤了几分薄面。高贵如神殿一方大佬,和诸侯走的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申伯候这种令周天子都感到头疼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南申国众人陷入尴尬,申伯候却正身回道:“是寡人孟浪了,来人呐,准备好阁楼,宴会后给旅途劳顿的南公师徒休息”。 第十章 权谋教学 对于申伯候的果断,南公笑着起身回道:“有劳君候费心了,老夫实在有点困乏、不胜酒力,就先下去休息了”。申伯候也不以为意,笑着起身恭送,将南公师徒送走。楚娥不忘给申伯候行礼,在对众人做团礼,才扶着师尊离去,给众人留下良好印象。 宫城里自然有高高的阁楼,这玩意一般处于边缘地带。很显然南公答应来南申国做客,却不住精心准备的舍殿,这就值得玩味了。不理会南申国君臣的揣摩推测,师徒俩沿着小道慢慢行走,到了阁楼前,侍从躬身行礼,低头说道:“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精心准备,怠慢之处,还望神使大人见谅,日常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就是”。 南公抚须说道:“下去吧,把老夫的四个扈从带来,这人老了就习惯熟人伺候”。侍从身子明显颤抖,南公神使推辞掉安排,只用自己的仆从,不知自家君候会有多大的怒火。南公一脸平静,拾级而上走进阁楼,楚娥恭敬跟随,有些不太明白,师尊为何如此。 南公看了看四周布置,还算满意,抚须说道:“你不太明白”。楚娥躬身回道:“弟子愚钝,确实不明白”。南公笑着说道:“若老夫过于热情,有两大坏处”。楚娥恭敬回道:“师尊这样的神殿大能贤者,和诸侯国君走得太近,容易招来天子的记挂和埋怨”。 南公笑着点头,抚须说道:“陷入社稷权谋的纠缠挣扎,会很吃力。如果申伯候还不太听取老夫建言的话,就是吃力还不讨好”。楚娥躬身受教,原来师尊思路清晰,筹谋之事把控很到位,估计那申伯候是难逃手心了,哪怕他现在有埋怨甚至愤怒,但这个冬天,一定会发生什么。 南公笑着说道:“老夫很欣赏姜太公的做法啊”。楚娥会心一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果然充满高深智慧,却简单实用之极。对于权谋算计,楚娥也是见多识广的,只是没系统研习,父亲和姨娘不会特意教导,南公明显不一样,他引以为傲的绝学之一,就是谋划大局。 申伯候有些气恼,虽然南公的身份地位尊崇无比,但也不能如此不给一国诸侯面子吧。烦躁挥手让人撤走,匆匆结束这场用心筹备的接风酒宴,得知南公赶走侍从启用自己扈从时,申伯候直接扔爵。心腹谋臣司徒劝说道:“君候不必烦恼急躁,南公先生虽没接受好意,但礼物是收了的,也是住下过冬的,一切都还有转机啊”。 听到心腹这样说,申伯候冷静下来,想想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大声笑道:“还是爱卿看的准确,寡人落入南公算计却还不自知,有爱卿副佐乃寡人之福,何愁大事不成啊”。司徒连忙拱手说道:“我国能有君候这样的仁厚明主,必将强势崛起,引领江汉诸侯”。 两人恭维一番,申伯候这才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应对策略”。司徒拱手道:“南公先生如此,无非避嫌而已,这朗朗乾坤,都是大周所有,神殿在特殊也得低头行事,我等只需尽到礼数招待、周到服其劳即可,南公先生必定会给予回报的,还请君候放宽心”。 申伯候疑惑道:“未有任何表示,卿如何肯定回报”。司徒笑道:“江汉诸侯何其多,为何南公先生独来我国过冬呢,难道其他诸侯国君,就没有盛情相邀吗”。申伯候笑着拍手道:“爱卿所言甚是,寡人想差了,险些错过良机,一切如你所言,礼数招待予取予求,一些劳力财货罢了,算不得什么”。 大地苍茫一片,雪花飘舞空中,正是阁楼顶煮酒观雪时。申伯候隔三差五送来美食礼物,南公笑着收下却不为所动,楚娥有些费解问道:“师尊如此怠慢无视,不怕申伯候恼羞成怒”。南公抚须淡然说道:“若没点心胸和定力,如何能谋划成事”。楚娥躬身受教,选择下注前要看准,师尊显然很有心得。 不一会有宫城侍从走近,带来一只鹿腿,烤的十分美味,躬身说道:“君候得知先生煮酒赏雪,特命小的将鲜美鹿肉献上,还望神使大人笑纳”。南公抚须说道:“伯候有心了,请代为转达老夫的谢意”。侍从等了半天也没下文,只好无奈告辞离开,看来这趟任务又没达成。 南公抚须微笑,示意楚娥用小刀切割鹿肉,风雪天用这东西下酒,也是极好的享受。伺候着师尊吃舒服,楚娥嚼着鹿肉却想到,为何师尊对申伯候还没有明确暗示。南公将热米酒一口饮下,才悠然说道:“是否聪明也很重要,和愚蠢之人相处,只能驾驭指挥,不能携手为伴,浪费心神和时间不说,还会有危险”。 楚娥吞下嚼着的鹿肉,躬身表示受教,若盟友是个蠢货,确实太坑了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简直要命。南公很满意楚娥的聪慧好学,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一个绝世强者的能量,还不太够看,那么两个呢,两大世间巅峰强者联手起来,是不是天地也要变色。 申伯候十分不高兴,尽心尽力地招待,却没能换来想要结果,让他有些恼羞成怒。思索中的司徒,却突然说道:“我明白了,此事已成一半,待明日我亲自拜访,必定有答案揭晓”。听心腹谋臣如此说,申伯候还是迷糊问道:“寡人不解,爱卿此何意啊”。 司徒拱手说道:“有心,代为转达谢意”。看君上皱眉不解,只好继续说道:“我等商谈之事,关系甚大,南公先生要避嫌,需另行他法来沟通,此所为有心。代为转达谢意,就是商谈方法,君候不该出面,只需臣属携带礼物拜访,私下谈心,将意见来回传达就可”。 申伯候一听拍手称快,大声笑道:“好,此法甚秒,爱卿既然得知,就代表寡人,放心大胆地去行事吧,等你好消息”。司徒连忙躬身允喏,心里却直呼厉害,神殿的大能贤者,行事就是不一般。 第十一章 洛邑参射礼 成周洛邑,冬去春来,转眼已是立春时节,万物寂静无声,雪水稍融,天气依然寒冷无比,这也是一年的春祠大祭。粟栎还没有资格参与和观望,东伯神使被邀请观礼,青龙却没收到邀请。按姬宫湦说法,春祠祭典要向春神句芒祈求万物生长,有太多杀伐之气不好。 粟栎对此愤愤不平,青龙倒是笑着表示没什么,东伯却抚须说道:“向神明祈求,只讲究态度是否虔诚,所谓心诚则灵,老夫此番也有些腹议”。青龙笑着说道:“若是以往,宗周镐京的春祠祭典,天子不也只邀请神使参加观礼,从不曾邀神将,先生有些怄气了”。 东伯抚须说道:“你倒是豁达看得开,老夫却不敢苟同啊,世人多愚昧,好好的祭祀大礼,也被瞎讲究搞混了。难免有些担心,这时日一久啊,就忘了祖宗根本。句芒虽为春神,上古时也是有名战将,也曾跟随帝君征战四方,何来杀伐之气乱万物生息之说”。 粟栎很是认同,不由拍手赞叹道:“先生所言甚是,小子当谨记”。青龙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拍少年一巴掌,拱手认真说道:“先生真的不必如此,青龙不去也罢,就算先生要劝说太子殿下,也请先生暂时放下,今日是太子一手操办主持的成周洛邑春祠祭典,还望先生促其圆满”。 东伯一声叹息,气呼呼的背手离去。粟栎有些费解问道:“师傅为何不认可东伯先生的看法,小子也觉得过分讲究,有些偏离祖制本意”。青龙无奈一声长叹,说道:“某自然赞同先生看法,可这讲究的源头,却牵扯到一段往事,是神殿中人有错在先,也难怪天子和太子如此排斥”。 粟栎顿时来了兴致,秘闻啥的谁不爱听,可惜青龙不爱讲,淡然说道:“你现在还小,不要着急打探,用心学习练武才是紧要。等以后长大了,为师都会告诉你的,今日难得有空闲,为师就好好考较下你的武艺”。 这就不好玩了,青龙所谓的考较,就是快速出手殴打未成人徒弟。自身武功深不可测,招式攻击随手拈来、防不胜防啊。粟栎很无奈,还得遵循东伯的教导做防御,不能将招式固定下来,而是以挨打抗揍的方式来训练活用内息。 春祠过后,天气也逐渐暖和起来,万物回春,开始复苏生长。当草木吐出新芽时,姬宫湦闲得无聊,准备举办一场射礼,这次青龙师徒都在被邀请行列。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春祠祭典没有青龙的份,粟栎就很不高兴,如今射礼若再不邀请,就真的对大周太子无感了。 相比于粟栎的兴致盎然,东伯微笑着抚须思考,青龙也有些皱眉不解,这种场合同样很正式隆重,为何太子殿下会特意让带上少年。粟栎突然问道:“太子主持的射礼,也是高规格礼仪场合,我这样的毛头小子,为何会被邀请”。青龙不知如何回答,东伯却抚须说道:“太子殿下补偿你师傅罢了”。 粟栎表示很怀疑,东伯说得真像回事,但师傅的沉默和迟疑瞒不过,不由说道:“那就当是补偿了,看来太子殿下也是会做人的,小子我还是赶紧和先生请教学学礼仪,别闹出啥笑话来才好,否则太丢神殿脸面”。东伯抚须笑道:“此言甚善”,青龙摇头苦笑,这徒弟有些过于懂事。 太子在西苑举行射礼,受邀参与的都是朝堂重臣,如郑伯候友公、上大夫杜伯、上大夫周囿及中大夫樊平,其余朝堂臣子等只能作为观礼。神殿三人组为东伯神使、青龙神将及徒弟粟栎,全部属于参加射礼之人。 有司作为欢迎,姬宫湦在内接待,然后做致辞讲解。粟栎头次感到大周太子的言谈举止是如此得体,扭头看向左右,青龙一副刚毅万年不变,东伯则是一副风清云谈的抚须微笑。姬宫湦指着粟栎朗声说道:“正所谓英雄出少年,一会射礼之时,可要多多努力,别辜负你师傅的教导,坠落了神殿的声誉”。 青龙皱眉变色,东伯也有短暂停顿,把这些放在一个十岁少年身上,实在有点过了,有点弄不清楚太子意义何为。郑伯候也微微皱眉,粟栎倒是脆生回答道:“小子年幼,双腿不稳,两肩无力,还扛不起如此重担,再过上个几年,定当努力不负太子殿下期望,扛起这份职责和荣耀”。 姬宫湦哈哈一笑,拍着少年的肩膀,大声说道:“说得好,甚得孤心,来人啊,赏赐之”。没想到这个十岁少年竟如此了得,郑伯候等人连忙恭贺客套起来,东伯抚须微笑之,青龙却有些担忧。自家徒弟,教导时间不多,秉性脾气还是较为了解的,如此懂事会说话,恰恰表明对太子的不太认可,小心代表着生疏。 还没开始射礼,就得到大周太子的赏赐,这让粟栎心情大好,对姬宫湦也多了几分好感。少年躬身行礼答谢:“小民谢过太子殿下厚爱赏赐,必将刻苦努力学习,誓死捍卫神殿荣耀及大周社稷安稳”。姬宫湦笑着打趣说道:“这孩子比起青龙大人来,倒是会说话”,顿时惹来众人一片欢乐。 粟栎神色不变,跟着众人哄笑,心里却暗道:这太子行事果然是随心张狂得很,难怪东伯等人不太看好,礼数客套和表明功夫都做不到位。同时又有些疑惑和嘀咕,这明显问题该有自知才对,为何会简单犯错,莫非真是师尊被人家记挂怨恨,才会有如此百无禁忌的玩笑话。 众人纷纷落座,充任司射的宗礼大夫,站起来说明配对分组。主人为大周太子姬宫湦,携尊贵客人东伯神使,组成主客队伍。其余六人组成上耦ou、次耦、下耦三队,具体为郑伯候和杜伯为上耦,青龙和徒弟为次耦,周囿和樊平为下耦。这个划分很有意思,除了粟栎有些扎眼外,可谓拿捏到位得体,大周朝堂重臣为上耦,神殿组合为次耦,成周留守重臣为下耦。 、 、 、 编外话:四时祭祀,春祭曰祠,夏祭曰礿yue,秋祭曰尝,冬祭曰烝。夏商是四时祭祀对应的为: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到了周朝四时祭祀对应为: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之所以有这么大变动,和各自朝代定正月有关。 夏正一月,商十二月,周十一月(王朝更替的天时法礼正统性,后来的五德学说)。若果周朝不做变动,跟着夏商时间搞四时祭,那就超出月份了。正所谓的:周之三月,乃是夏之孟月,自有春祠之礼。 第十二章 得胜满载归 司射取好摆放着的长弓和箭矢,对着三组六位客人说道:“弓矢既具,有司请射”。客人们纷纷辞让,少年粟栎也跟着大伙齐声说道:“某不能,为二三子”。司射面向太子殿下,凑声说道:“请射于宾,宾许。”姬宫湦这才朗声说道:“可,开始射礼”。 诱射和一番射,都是射礼的前端仪式,有相关规格讲究。关于这些知识,东伯已恶补填塞给粟栎,所以少年也很镇定。司射作为示范,非常繁琐有礼的走完整个流程,庄重肃穆丝毫不差,只是射箭功夫实在不咋地,虽全部上靶无一飞偏,中的却都在边缘,无一在靶心。 八十步距离,这成绩有些差,好在试射也不注重成绩,宗礼官员嘛,注重的是礼仪规矩示范,中靶就已经很好了,不用苛求。接下来就是一番射了,司射请示完,太子说继续,上耦组两人,上射郑伯候和下射杜伯率先出场。司射大声说道:“不许射伤或惊吓报靶者及他人,请”。郑伯候行礼后,瞄准射出第一支箭矢,随后杜伯出来行礼,射出第一支箭矢,如此轮流交替将各自四箭射完。 司射朗声道:“上耦一番射成,报靶计数”,郑伯候和杜伯手持长弓站定等待,待侍从查看完毕,报靶计数拔下箭矢,他俩这才走回来,青龙和粟栎这对次耦上去,双方还得各自见礼致意。由于一番射是习射,虽然整个过程礼仪规格不缺,却不计算成绩,所以粟栎一定都不紧张。轻松挑了一把力度合适的弓,就是八十步距离稍微有点远,准星可能会打折扣。 司射大声喊道:“有少年英雄者参与,是否适当移动靶子”。姬宫湦稍作停顿,大声说道:“可移前二十步”。还有这种骚操作,粟栎有些得意,这六十步射箭的话,有很大把握啊。果然一番射完,成绩非常令人满意,两中靶心两中七环。边上的青龙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也不过一红心三七环而已。 姬宫湦有些撇嘴,这小子不厚道,这是扮猪吃老虎,早知道就不给特许六十步了。东伯古井不波,少年的射箭功夫很好,就知道会是这结果。郑伯候等人也是抚须微笑,有些震惊赞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功夫,实在是难得。和周囿及樊平见礼致意回走,青龙很小声叮嘱道:“正式比赛时,稍微藏拙点”。 明白师傅是为自己好,粟栎连忙点头,并向四周大佬们拱手致意,少年人太出风头也不太好,得谦虚懂礼数。待周囿和樊平射完,一番射也就结束,成绩最好的是青龙粟栎师徒,第二好的是周囿和樊平,最差的是郑伯候和杜伯。粟栎看的不是很明白,东伯和青龙却知道,杜伯迎合郑伯候并未尽全力,射礼虽重也挣脱不了世俗枷锁啊。 司射出场对太子及射完众人做礼,朗声说道:“三耦一番射完毕,宾客们请见礼”。粟栎随青龙等人,向司射见礼,向太子行礼。司射恭敬说道:“一番射礼毕,恭请二番射准备”。姬宫湦朗声说道:“可”。司射转身说道:“准备二番射,此乃正式比赛,是要计算成绩的,还请诸位认真准备,再接再厉,发挥出高水准来”。 二番射的过程和一番射差不多,只是增加了宾客与主人组合作为收尾。客人东伯作为上射先射,大周太子为下射后射,看着虽奇怪,却表现出主人的谦兼胸怀,一切依礼法行事,符合礼仪规矩。 这轮郑伯候和杜伯的发挥不错,比起一番射多了两数,两人笑着和青龙师徒见礼致意。郑伯候对少年抚须鼓励说道:“用心射,习武有成,不就为夺得今日一爵吗,老夫看好你”。粟栎连忙躬身答谢,一点点紧张也跑无踪,青龙无奈苦笑,杜伯则微笑不语。 青龙的表现非常稳定,一红心三七环,和一番射一模一样。粟栎发挥也很不错,两七环两红心,同样和一番射成绩完全相同,不过最后一箭中靶心实在很考验功夫。报数完毕,众人无不拍手称好,粟栎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这风头出得太盛了。忘了师傅交代,不安偷瞄一眼,青龙笑的有些无奈和溺爱,也就放心了。 见礼致意后,师徒俩走回来,三耦的周囿和樊平出场,射完之后统计却落后青龙师徒一数。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向最后出场的主客组合,不知道太子殿下会有何发挥。结果却是总计数少青龙师徒两数,落后周囿、樊平组合,比郑伯候、杜伯得分多一。 姬宫湦笑着摇了摇头,朗声说道:“二番射毕,获胜者乃次耦的青龙粟栎师徒,当献酒一尊,给予所定赏赐”。司射转身朗声说道:“请所有参与者上前行礼及赏罚”。获胜的青龙粟栎师徒,脱去左衣袖,手持拉紧弦的弓上前,表示能射。胜出者奖励一尊和绢布一匹,青龙自然不在话下,粟栎豪气干云一饮而尽却被呛到,惹来一阵善意爽朗笑声。 其余人包括太子在内,皆穿着左衣袖,退掉护臂,手持松弦的弓上前。失败者没有绢布奖品,得罚三小爵,很有礼仪美感的惩处措施。他们要站着将罚酒喝完,还得想获胜方拱手行礼,青龙和粟栎再还礼,众人才返回落座。司射还得站出来,带人给报靶者献酒,并在靶前左中右三处致祭。返回后还得向统筹计数者献酒。至此,整个二番射才算是完成。 三番射和二番射一样,只是更为高级些,会有乐工演奏乐曲伴奏。节拍很有讲究,司射宣布得按礼乐射礼,不按鼓点射箭的,不得统筹计数。这个玩法很高级,二番射纯粹是考验射箭功夫,三番射就是考验礼乐和射箭的结合。 三番射结束,结果就很有意思了。郑伯候和杜伯表现十分稳定,这轮夺得第二。青龙和粟栎师徒俩直接滑坡至第三,周囿和樊平与他们持平,两组四人一同垫底。东伯和姬宫湦发挥堪称完美,以两数优势夺得本轮第一。 、 、 、 编外话:关于古代射礼,有兴趣的可以度娘下,确实很繁琐复杂,有整套礼仪规范和操作流程。后来呢,随着时代推进,也就有了相应的变化,如君主或主公之类的举行射礼或狩猎,也就来个开场头射,乃象征意义,不参与具体活动。 现代射箭比赛是二四六八十,红心为十环,作者魔改一下为一三五七九,红心为九环,符合古代计数,单数最大为九而不是十。感觉也有点不太对,因为统筹计数是中靶心的,即中靶心为一筹,其他不作计数,欢迎有心人提醒补充。 第十三章 白芽野望 三番射是个万花筒,显示出世间百味。粟栎喝了酒后,找不准礼乐鼓点,射箭打了折扣,根本不用藏拙。周囿和樊平两人组,则是对礼乐结合的驾驭能力一般,成绩低也很正常,不过樊平却特意抬了最后一手,否则垫底的只有青龙师徒。 太子姬宫湦、东伯神使、郑伯候友公和上大夫杜伯,这四人无疑对礼乐射箭结合的驾驭很自然,成绩自然出众。郑伯候和杜伯组合,不骄不躁夺得第二好成绩。太子则有些超常发挥,东伯保证不拖后腿,所以这对主客组合获得了本轮胜利。不过在奖罚上,郑伯候和杜伯虽罚了三小爵,却同样获得绢布奖励。 三番射后,射箭结束,接着就是热闹非凡的旅酬酒宴。旅酬属于众人乐在其中的宴会,观礼者、报靶者和统筹者皆可参与。粟栎不喝酒,却吃了不少果子和肉食,跟着青龙和东伯,见礼客套寒暄。最后才是送宾,太子姬宫湦亲自送到门外,和众人相互行礼告别。 虞白芽的野心和上进,从未刻意掩藏,神殿中很多人都知道。回到虞国待了一个冬天,就在谋划着未来出路,自己对上大师兄都有些吃力,如今还多了个妖孽级别的小师妹,得提前思索布局退路,否则失败者下场绝对凄惨。 狡兔三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先哲们的思想,深刻有道理。虞白芽决定在虞国弄一手社稷权谋,先准备条后路。很正式投名帖拜见,进入宫城见到国君虞候。见礼寒暄客套一番,虞候淡然问道:“先生乃神殿之使徒,才华横溢前程似锦,又是我虞国之人,若有需要寡人出力的,可放心大胆道来”。 虞白芽躬身行礼,微笑着说道:“有劳君候费心了”。神殿是这世间的特殊存在,尊贵如虞候这般,没捞到大周朝堂六卿职务,又不在宗周镐京挂职的,也对和神殿扯上关系很上心,某种意义来讲,神殿是大周社稷的延伸。虞白芽自然懂这些门道,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来找虞候商谈。 虞候微笑以待,等待着虞白芽的陈述。使徒之上是侍常,再往上才是大佬级别的神使,虞候贵为诸侯国君,还用不着巴结神殿使徒,看看是否有利可图,利益一致的话能帮一把是一把。虞白芽也不客气,朗声说道:“我有条计策,可解虞国之重患,不知寡君有兴趣否”。 话说的很大,虞候却不为所动,笑着说道:“寡人虽非明君贤主,但扣心自问,也很用心社稷朝政,为何没听说哪里有重患顽疾的”。虞白芽笑着回道:“不知君候觉得,条戎之患有多重?”。虞候皱眉沉思,条戎之患确实是大顽疾,时不时爆发下让人很无奈,虞国的军事力量不太给力,征服不了这些化外戎人。没有多少威慑力,只能勉强自保,北部每年都会遭受劫掠,都邑都不太安全。 虞白芽一脸悠然等待,根本不急,条戎之患就是虞国致命顽疾,非短时间能解决,必须得借助外力,这就给了他操作机会。虞候终于认真,起身来到虞白芽面前,拱手行礼问道:“不知先生何以教寡人”。礼数甚是周到,态度很恭敬,很虚怀若谷求教。 虞白芽笑着站起来,躬身还礼道:“君候这是折煞我也,还请入座,请听我慢慢道来”。二人客套重新落座,虞白芽才将计划说出,就是利用大周太子和神殿雷霆行事。姬宫湦是个有大志向的,投其所好并不难,护卫王师和雷霆军团会随着太子回镐京,这股军事力量尤其是神殿雷霆,可好好利用下。 虞候听得双眼笑眯眯,点头拍手说道:“先生所言甚妙,此计若成,必能解决寡人的大心患顽疾,当得起国之柱石称号啊”。虞候自是万分欣喜,抛出橄榄枝做试探,虞白芽笑着拱手道:“身为虞国臣民,尽些本分也是应该的”。 虞候听出话外之音,起身拉着虞白芽手,和声说道:“先生可在神殿尽情施展,若有困难需要帮助,可向寡人提出便是,想我虞国堂堂侯爵大国,却没有出个一方神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虞白芽躬身行礼道:“多谢君候挂念,白芽感激不尽,必当勉励前行之”。 说通了虞候,立马展开筹备工作,国书一封呈现给太子,私信一封给东伯神使,礼物却要多准备三份,郑伯候、杜伯及青龙都得打点到。虞白芽只能作为副使,牵线搭桥串联三方,暗地里行主使之权。因为还是神殿中人,非虞国朝堂之人,所以要弄个摆设主使,在台面上做遮掩。 风雪虽停,雪却没消失,结成冰层覆盖大地,一路上依旧寒冷无比,但虞白芽的内心却是热血沸腾。这是他对师尊安排的反击,也是准备一条退路,如果只把目光一直放在神殿,或许如这冬雪一般,虽然来势勇猛阵仗很大,难免春天来临就会消融干净。 成周洛邑,给太子的拜见报了上去,等待安排召见,虞白芽带着书信礼物亲自到客舍殿,拜访东伯神使和青龙神将。被人领进东伯的庭院,虞白芽就感到有些错愕和惊奇。东伯在青龙也在,这也算正常,两人的私交本就很好,但他俩都在看未知名的少年研修心法,这就很不正常了。 虞白芽收回心神,很恭敬地行礼问好:“离火部使徒虞白芽,拜见东伯大人和青龙大人,两位大人安好”。东伯抚须点头,青龙转头示意,两人对虞白芽的观感很差,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但同为神殿中人,尤其还是南公神使的座下亲传弟子,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 东伯说道:“是来拜访老夫的,还是有事要叨扰我俩,尽可直说就是”。虞白芽有些无奈,军国大事怎能如此,可身份地位摆在这呢。看出他的顾虑,东伯抚须道:“有任何事皆可说,那少年是青龙的关门弟子”。虞白芽连忙拱手道:“下使恭喜青龙大人收得佳徒,神殿又添一员骁将”。 第十四章 成周协商 青龙一点都不喜欢虞白芽,但人家确实会做人,听东伯随口一提,立马就道贺恭喜。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青龙说道:“借你吉言,有何事就说吧”。虞白芽拿出书信,双手捧着恭敬交给东伯,拱手说道:“虞候亲笔书信,关于太子殿下回程,召见安抚西虢、焦、虞三国诸侯,及突袭解决条戎大患等事宜”。 东伯皱眉查看书信,虞白芽说得很正式,有关朝堂社稷军国大事,却也知道多半是他说动虞候给出的谋划。青龙也在皱眉思考,说到战争肯定和神殿脱不了关系,雷霆这柄镇国神器,被人给记挂上了。 不敢有任何隐瞒,两位都是神殿的大佬,世间巅峰强者,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那一小撮人,耍滑头的下场,不用说都很凄惨。虞白芽躬身说道:“下使出于后路考虑,特意为虞候筹划计策,请两位大人帮忙参详一番,看是否可行,白芽感激不尽。太子殿下还未召见,也好提前有个底”。 眼神示意青龙,后者微笑以对,东伯这才抚须说道:“你随老夫来,我们详细说说,青龙忙着教导徒弟,这些事他就不参与了”。虞白芽躬身行礼,才转身跟着东伯离去。青龙不为所动,以虞白芽行事风格,十有八九会成行,只是十分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开始着手准备退路。 粟栎也不太喜欢虞白芽,第一感官就很差,甚至有些排斥。原本东伯让人请进来时,还有些期待,结果实在是失望。看问对的样子,先生和师傅都不怎么喜欢,这就安心多了,不用去特意相处,粟栎久觉得还好。 青龙思索片刻,回过神来看徒弟练武,没好气说道:“好奇心又勾起了你的聪慧大脑,心不静瞎猜,就不要练习斗气了,简直是误入歧途不自知”。粟栎也不惊恐,停下来说道:“徒儿这也是没办法,娘亲和契老头都说过,聪慧之人最大毛病,就是容易多想”。 两人的相处很简单随意,私下里青龙不讲究礼数规矩,粟栎少年天性乐得如此。以前娘亲严格教导他礼法,但和契老头相处时,完全就是另外回事。拜入青龙门下,这种相处模式,完全是无缝连接一脉相承,东伯先生也会教导礼法,私下里却同样随意。 将虞白芽来访简单一说,青龙认真说道:“这种有野心追求上进,头脑还很聪明,擅长谋划、借势、分间等多种手段的,以后碰到得小心应对,因为他们为达目的,会使出浑身解数,并将你网入其中”。粟栎皱眉问道:“师傅和先生,为何不直接拒绝他呢”。 青龙笑着说道:“有些事是不能随意拒绝的,比如事关天下社稷”。粟栎低头想了想,认真说道:“天下社稷,是个很好的幌子”。青龙有些沉默,拍了拍少年肩旁说道:“别多想,回去洗漱吧,这事还得看太子殿下如何定夺”。 送走客人,对着留下的礼物,东伯抚须说道:“虞候舍得下本钱,虞白芽的谋划能力不俗,以老夫猜测,太子殿下恐怕会很认可”。两人没提两年前,王师和晋国合力征讨条戎,反而吃了败仗的事,这有损天子的英明神武,姬宫湦估计也很想为老子报仇雪恨,虞候正是看中了这点。 青龙皱眉问道:“若要征讨条戎,最佳莫过于南北夹击,晋候会因为太子诏令而出兵吗?某有些迟疑”。东伯抚须说道:“条戎之患甚大,对虞国来说是心腹顽疾,故虞候舍得下本钱。对晋国而言如鲠在喉,且有丧师之仇,若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相信晋候会全力一击的”。 条戎击败王师和晋军后,第二年就洗劫至虞国都邑。北高南低的地势,让条戎南下攻打虞国很占便宜,加上虞军战斗力不强,简直是想来打秋风就来。只要确保虞国君臣过黄河来迎接太子检阅,条戎就可以放心打到虞都,风声不对再退回去就是,毕竟大军渡河并不容易。 青龙不再言语,东伯在抚须思索,粟栎还想听听,先生这样子,显然还发觉了些其它东西。东伯还未来得及说出所思,传令使造访,让去明堂参与太子主持的会晤。东伯只好说道:“老夫刚发现个很有意思的事,咋们回来再说道说道”。 东伯走后,粟栎皱眉问道:“师傅,为何明堂开军事行动相关的会晤,你这样的神将反而被排除在外呢”。青龙摇头苦笑,这问题实在扎心无解,不由说道:“自古以来的传统如此,将领们负责制定练兵,出征时领军参战,其他时候被排除在外,一切为了社稷安稳”。 粟栎皱眉道:“那且非说太缺乏效率了些,君主重臣们操持着社稷,还有掌控着军事行动走向,军队作战根本没有达到最佳发挥,难怪王师攻打四方化外蛮夷如此吃力”。青龙有些震惊,虽说有点不太习惯,但礼制如此也只得认,没想到徒弟小脑袋瓜会这样想,说的却还很有道理。 姬宫湦有些震惊,虞候国书所提计划令人心动,击败条戎一雪前耻,是他很希望做到的事情。赶紧招来心腹,叔父郑伯候友公协商。二人仔细研究推敲,觉得方法可行,只是郑伯有些担忧,取胜了反而会令天子很难堪。姬宫湦沉思片刻,说道:“孤打算让青龙派游骑,加急往镐京送信,并讨回父王旨意”。郑伯拱手说道:“殿下英明,如此甚妥”。 成周洛邑明堂,姬宫湦召开会晤,接见了虞国使者,将国书计策给与会的郑伯候友公、上大夫杜伯和周囿、东伯神使传阅告知。一番高效率商谈后,众人通过了这一决议,派出游骑加急出使,快马奔赴宗周镐京,请天子裁夺,与会重臣皆署名,是为联名上书。 晚上和青龙、粟栎一起烤火喝酒闲聊,东伯抚须说道:“老夫觉得虞白芽并非想挂职虞国”。神殿中人挂职在朝堂或诸侯国,也是一条不错的报效朝堂社稷出路,是天子和诸侯喜闻乐见的事。 第十五章 照计划行事 神殿中才能出众者很多,不是每人都能爬到预期高位,也有不少失意者,没能充分施展才能,却是天子和诸侯希望得到的人才。这些人为一类特殊人群,即神殿中的挂职者。大多数都是跑去朝堂或诸侯国做事,只留下挂名在神殿。也有极少数仍留神殿打拼,却在诸侯国挂有职务。 虞白芽想谋求诸侯国挂职,这是在准备退路,为神殿竞争失意做准备,倒也无可厚非。神殿挂职者最厉害的是西候,贵为大佬级别的西方神使,却跑到朝堂上操社稷,只在神殿留个名。这有点超出粟栎的认知,世间大能贤者去朝堂厮混,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就算要为大周社稷出力,顶个神使名头就已足够。 东伯抚须叹息说道:“西候之所以如此,是前任留下的孽债,倘若西候不这样做,天子会让兑泽部血流成河,全新一代置换掉旧一代,他恰逢身处其位,担负其责罢了”。青龙也有些沉默,这还是天子开明大度,否则后果难料。粟栎倒是很感兴趣,可惜这种秘辛往事,先生和师傅都不会深谈。 眼见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粟栎才问道:“不知先生以为,虞白芽所图何处”。东伯哈哈一笑说道:“你倒是机灵,懂得调节气氛”。青龙也笑着说道:“有些事,你以后慢慢了解领悟,不要着急一时。比如虞白芽会准备后路,这本身就很奇怪”。粟栎只能听着受教,这两位都是关心呵护他的。 东伯抚须道:“虞白芽为何如此,老夫也很感兴趣,不过不急,回到岐山一切就会明了。这人野心勃勃,能力出众,按说不至于准备后路,不过做了也没什么,但绝不会选择虞国”。青龙皱眉道:“虞国虽为侯爵大国,受制于地形,整体实力太弱了点,确实非首选”。 粟栎疑惑说道:“难道会选择晋国”。东伯和青龙相视而笑,一切皆在不言中,少年推测最有可能。晋国同样是侯爵大国,地理位置不错,整体实力很强,隐约有河东诸侯之伯的声誉,很符合虞白芽期望。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自然希望有个大平台充分展示。 东伯一声长叹,抚须说道:“如果真要报效社稷造福万民,选择东虢才是最好的。宗室公爵诸侯话语权重,国力却有些名不属实,能够重新振兴起来,稳固住中原才是社稷之福”。不提西虢、召、周三公国,是因为他们的没落,一方面是自身原因,另一方面也有天子的打压影响。 冰雪犹存,路不好走,成周洛邑和宗周镐京之间,有八百五十多里路程,但等待的日子并未多久,因为神殿游骑确实够快。仅仅过去十二天,游骑就将天子的批示带回成周,只是又累死了好几匹骏马。 得到天子的肯定,姬宫湦立马兴奋地召集众人来明堂会晤,青龙也被邀请出席,东伯却没有被受邀。粟栎有些不解,问道:“为何先生不被邀请参与?”。东伯抚须说道:“无它,避嫌尔”。粟栎更加不解,追问道:“大周太子和神殿神使之间,也需要避嫌?”。 东伯摇头叹息,无奈说道:“昔日西候之孽债影响至今,天子对神殿神使或神将,越发小心谨慎了。不仅太子殿下和神殿大能需要避嫌,神殿大能和诸侯国君也需要保持适当距离。你今后若地位提升时,也得小心应对处理才是”。 东伯没有兴致讲述昔日之事,洛邑明堂上的姬宫湦兴致却很高。在他虚怀如谷、兼听则明的姿态下,与会人员积极参与发言,大胆建议和商讨,最终拟定好计划。又开始分配任务部署,要求众人积极行动,给予条戎致命一击。 最后姬宫湦怒拍案几,恶狠狠说道:“条戎不断劫掠蚕食虞、郇等国,为我大周河东祸患。昔日王师和晋军联合讨伐,却被凶残狡猾的条戎击败,这是莫大耻辱,是我大周臣民心中的痛。还望诸位能用心尽力行事,击败不服王化的跳梁小丑,一雪前耻安稳社稷,扬我大周赫赫国威”。 领导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大周太子做总结发言,就已经将此次行动,拔升到一个新高度。所有人必须全心全力的投入其中,如果有人出了差错,下场绝对会很惨,虽然姬宫湦在会议上没有说。北上使节团立刻筹备组建出发,太子特使为主,虞国副使虞白芽为佐,三队游骑作为开道护卫,融合各方势力参与其中。 成周洛邑和晋都绛邑距离很近,路程却很远,中间有大河阻拦,还有群山阻隔,需要兜转绕路。近四百八十里路程,预估用时十天,晋候筹备大军南下,到攻击条戎腹地,前后也得十天。所以想要达成晋军从北方南下的包抄之势,时间得拿捏精准才行,其中神殿游骑将担负重大的衔接作用。 青龙回来讲述完计划部署,粟栎才真正懂得,看上去很简单的夹击包抄等实用策略,为何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主要就是时机方面难以把控。契老头就曾说过西戎很难打,除了他们彪悍骁勇外,行军速度比王师快也是重要原因。 粟栎想了想问道:“倘若后续北上的游骑,不能及时将情报传达,或者在条戎游弋的游骑全被驱赶,且非晋军的南下攻击就达不到预期”。对于这个聪慧徒弟,青龙还是很重视上心的,认真回道:“这假设确实存在,你有何主意”。粟栎皱眉说道:“为何不让北上的游骑直接负责打探,引导晋军发动进攻”。 青龙听了,皱眉说道:“军情传递的延迟不可避免,游骑是比轻车要快且适应地形,但依然存有严重不足。游骑也有覆盖范围,超出后传递效率减慢,因为适应地形不代表无视地形,且刺探有效明确的军情也需要时间。靠及时军情传递作战,总是有延迟的,尤其是战局覆盖范围很广时,照计划行事反而最有效”。 、 、 、 编外话:前面说周历以夏历(今之农历,阴历)的十一月为正月,但四、五、六、七、八、九、十月,皆与夏历相同。而所谓的: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即夏历的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蚕月,即夏历的三月。 另外还有种说法,即国书正式书写用周厉(出现一之日、蚕月啥的),平时大家还是习惯用夏历(一至十二月)。秦始皇的颛顼历(十月为正),国书也用秦历(但没有一之日、蚕月啥的,都是一至十二),雄心抱负很大,最终还是随风消散,时间太短未能强势扭转民间的习惯用法。 第十六章 作战需决断 粟栎陷入沉思,他还不是神殿将领,但从师傅青龙的话语中,也能够听出一位神将的无奈。战争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想要把控好局势,在于谋划筹备,越精心越详细越好,实施过程全看天意,如预期就是场满意胜利。 将领只负责日常训练,和战场上领军出击,却不能在战局规划上主导,到底是错还是对。粟栎有些很疑惑,将问题甩出来后,东伯抚须回答道:“千年以来的规矩看,这样做还是很有好处的,毕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只有这两样都握在君主手里,社稷才会安稳”。 青龙接着说道:“只有君主或选出的统帅,才能主导战前会议及部署,军队作战需要考虑很多因素,也不能有太多声音,会议协商就是尽快整出一个可行性方案,兼顾各方考量。为师虽然没有参与,东伯先生却代表神殿,而周囿等则代表领军将领”。 粟栎依旧有疑惑,因为千年来战争形势,已发生了些改变,为何就不能做出相应改变呢。并非少年有颗变革之心,而是以前契老头就和他讲过,劳师远征的王师部队,很多时候拿西戎没办法,就在于领军将领的权限太小,总是得向上汇报,在根据命令行事,白白错失机会,纯粹是浪费时间。 粟栎皱眉问道:“先生和师傅说的我都懂,可是此次作战主力,依然是雷霆军团,作为雷霆统帅的您,是不应该缺席的。既然以雷霆为主导,师傅就该是大军主帅,战场决断权也该有才对,莫非还得渡河回来报备批示”。 青龙有些无奈苦笑,东伯抚须笑着说道:“你小子说到点上,不过这些事不值得细说,难得糊涂罢了。王师带队将领是老熟人中大夫樊平,所以整个战局的发动决断,都握在你师傅手里,就不用操那么多闲心”。这就安心多了,在粟栎眼中,只要统帅是自家师傅,出战十有八九必胜。 冰雪融化成小溪泛滥,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泥泞道路行走也不便,但大周太子已率军从成周洛邑出发西归。每日行军四十里,沿着黄河西归,在上阳休整停留,接受西虢公、焦公和虞候的拜见,并检阅三大诸侯国治理情况。 太子大军抵达渑池休整,东伯有些心不在焉的,粟栎说道:“先生不用为师尊担忧,此时他们应该在虞国东部山陵间潜伏行军”。东伯抚须说道:“老夫只是有些感慨,三大诸侯国的时运罢了”。焦国乃炎帝后裔所封,是公爵级大国,却因在京畿道内被朝堂压制,如今更是没落到被西虢国欺负到头上。 西虢国原本在关中,乃是大周宗室公爵级大国,充当西部屏障的重任。只是扶持下的西虢国,也依然衰落不堪,待到先天子厉王时,申国凭借牢靠姻亲关系迅速崛起全面反超,取代西虢和召周三大公爵诸侯国,成为西部屏障的支撑。西虢国也从关中东迁至上阳落地生根,欺负欺负没落的焦国。 虞国在上古之时可谓富庶重地,可是在一代代虞候手中,也是落败的不成样子。最主要根源就是条戎占据北地盐池,直接砍断了虞国一条腿不说,还凭借地利优势不断南下劫掠。如今三大没落诸侯国紧挨在一起,心却从未齐过,摩擦不断、相互扯后退,虽说这是天子乐意看到的,却是三大诸侯国之哀。 条戎大军南下入侵,比预想中来的要快。由于城邑外野戎杂居,加上手握盐池之利,使得虞国有何动静,都逃不出条戎的眼睛。虞候亲自率队渡河,去上阳拜会大周太子,条戎马上就南下进兵攻打虞国,时机拿捏得很准,攻势很迅猛。 条戎占着地利优势,从北往南攻打虞国,如山洪爆发肆虐而下,战事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晋军方面是否准备好都成疑。青龙陷入沉思,如今正处尴尬的两难境地,虽然派出游骑给太子传递军情,但如何抉择必须自己来做,否则就如徒弟所言,来回倒腾请示和指令,白白错失良机,纯粹浪费时间。 有过颖水追击淮夷的合作,使得樊平主动来拜访。此时青龙肩上的压力很大,之前作战计划全作废,必须得拿出个抉择来。相比于太子的指示,他更相信青龙的决断能力。两人见礼客套落座,樊平就直接说道:“我之所以前来,就是想知道将军的打算,若是应对可行,成周王师必定执行之”。 青龙抱拳礼道:“多谢中大夫支持,青龙感激不尽,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若一起来参详下”。樊平笑着抱拳还礼说道:“将军请讲,军情如火,当早做决断才是”。青龙坚定说道:“我打算包抄条戎后路,阻击条戎大军北返,给晋军南下攻击腹地制造机会”。 樊平拍手叹道:“此主意绝妙,我等王师天兵降临,必能让条戎人恐慌,虞都之危遂解。唉,这虞国君臣是怎么搞得,好好的一番计策,怎么就快成假戏真做了呢,实在是莫名其妙”。青龙也只能摇头,再出色的谋划布局,也架不住实施过程中的猪队友操刀啊。 拿定主意后,青龙直接派出两队游骑往北,想办法联络上晋国大军,让他们早日南下攻击,雷霆和王师会将条戎阻击隔断在山南。同时出一队游骑,将应对策略写上带给太子殿下,来个先斩后奏,有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味道。 青龙率雷霆军团,樊平带成周王师,一起奔袭主山道关卡岔河湾。这个南北山道上,非常重要的咽喉之地,居然半天就失守,虞国军队准备之仓促,可见一斑。被胜利喜悦充斥头脑的条戎人,也从没想过,会有敌人从东侧打来,所以短短两刻钟时间,这座关卡就彻底失守。 杀得浑身是血的青龙,亲自送别中大夫樊平,雷霆军团会留下扼守及南下骚扰,成周王师大部队得继续北上。只有把岭关口握在手里,才能有效的阻止条戎北返,因为山道难走路却很多。 第十七章 渡河北上 西虢国都邑上阳,姬宫湦入住第三天,还没等好心情散去,游骑就将最新情报送达。姬宫湦一脚踹翻案几,狰狞着来回走动,大声吼道:“虞候误孤,虞候误孤啊”。身边侍从跪倒一片,各个噤若寒蝉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响动,怕招来无妄之灾。 发泄完愤怒,姬宫湦连忙说道:“紧急传令,速召郑伯候、上大夫杜伯、东伯神使,以及虢公、焦公和虞候来见孤,言军情相商”。也难怪姬宫湦如此失态着急,计划是他向天子和朝堂力主推动实施,却成虎头蛇尾的笑话,纯粹是赤裸裸的打脸。 不大一会众人皆来到,见礼落座后,姬宫湦冷声说道:“游骑来报,条戎南下迅猛,已经攻克虞国北部,如今正在攻打虞都并洗劫周遭”。虞候感到非常震惊,拱手说道:“这怎么可能,本候还未收到这样的奏报”。还以为游骑是不是搞错了,情况如此恶劣,国内会给通报的。 姬宫湦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击打在案几上,低沉吼道:“怎么可能?孤还要问问你怎么回事呢,说好的诱敌深入,怎么就成假戏真做,丢的不仅仅是你虞国脸面,还把大周上下的脸面送给条戎人揉搓”。也只有虞候有些怀疑不信,青龙派神殿游骑还是令人比较相信的,且虞国军事实力有多差,大家心里都有数。 杜伯正身说道:“殿下还请息怒,当务之急是如何补救,必须尽快拿出方案来,否则真的是将我大周上下脸面,送给条戎尽情鞭打了”。郑伯候也站出来说道:“上大夫所言甚是,殿下请三思啊”。东伯静坐沉默,为虞白芽感到可惜,谋划计策很不错,奈何虞国君臣太蠢。 西虢公和焦公不为所动,这种事太子拿主意就好,并非他们对姬宫湦有多尊重,而是虞国有难,有些乐见其成,何不再给太子卖个面子。看了看众人,姬宫湦叹息说道:“事已至此,只好立马进军渡河平乱,上大夫杜伯为联军先锋,督王师、西虢、焦、虞四部精锐,整军奔赴髳津渡。令青龙、樊平所辖,立刻西进消灭条戎作乱”。 紧急会议结束,众人就要散去准备,神殿游骑情报又抵达。姬宫湦看着信件陷入沉思,郑伯候连忙问道:“不知前方又有何军情传来,还请殿下明示我等”。姬宫湦这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诸位也看看,青龙来信说,将率领雷霆和王师北上山道拦截阻击,延缓条戎北返故地时间,给晋军南下包抄条戎老巢制造良机。希望我等能够组织大军渡河,消灭虞国土地上的条戎军队”。 杜伯连忙起身说道:“青龙神将此计甚秒,还请殿下按之前会议部署紧急行事,老夫将亲率联军,从髳津渡过河攻击平乱,和青龙、樊平形成呼应。若晋候行动迅速果决,一切都如成周明堂布局”。姬宫湦露出笑容,大声说道:“上大夫所言极是,诸位,都加把劲行事吧,我大周朝的尊严,且容宵小肆意践踏”。 从宫城回来后,东伯的心情就很糟糕。虞国可谓假戏真做不自知,可西虢公和焦公却有幸灾乐祸的观望嫌疑,难道京畿道内的诸侯大国都没落了,这才是大周天子期望想要的。王师既要守卫好京畿地,还得不时出动对外战争,这样不断的消耗和折损,朝廷能一直独自承当下去吗。 粟栎很乖巧地给东伯倒了果酒,心情郁闷时喝两口就好,这是契老头的至理名言。东伯喝了口酒,没好气说道:“就你聪明机灵,放心吧,青龙是不会有事的,虽然有点危险,但对一方神将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粟栎笑道:“听先生这么说,小子我就放心了”。 东伯却说道:“你也别高兴太早,这次战事过后,太子殿下对神殿会越发小心谨慎,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粟栎皱眉问道:“明明是神殿帮忙达成事,为何太子就这么小心眼呢”。东伯哈哈一笑,抚须说道:“孩童之言,身处高位必须如此,多想多考虑各方,提前做准备罢了”。 上大夫杜伯很纯粹,并非他没有粟栎这般心思,而是守住本心,做到尽职尽责。太子并不喜欢他,天子有点讨厌他,这些杜伯都很清楚,但他又能如何做呢,当初选择了,就不容许中途逃离,这就是他的宿命。如果能追随当今天子脚步离世,也算种幸福,不用留下来恶心作死,毕竟姬宫湦心胸并不宽,脾气还很大。 杜伯的脾气也很大,尤其是担任联军先锋时,整军出发命令很急,各部必须随时汇报反馈。若有人做事拖延不让他满意,杜伯就能当着面骂人。无一人敢掠其锋芒,都得乖乖听命行事。敢有顶撞无礼者,轻则被仗着,被换掉职位,重则收押候审。不用怀疑,当年随军副佐做监军时,王师上下就被如此修理过。 粟栎跟着东伯驾车出来转悠,就看到联军各部急急忙忙的景象,以及上大夫杜伯的威风八面。东伯抚须说道:“为将者,率军首重规矩秩序,令行进退者可为上军。今后你若有机会成为带兵将领,这些都得懂且会用啊”。粟栎拱手说道:“小子有这方面的觉悟,但杜伯大人如此行事,有些超出想象”。 东伯笑着低声说道:“觉得杜老头行事,太过霸道严厉了吧,又不好意思直说出来”。粟栎只好苦笑,东伯继续说道:“作为朝堂的上大夫,杜老头就以敢说能说著称,他成为领军大夫,自然是雷厉风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西虢、焦、虞三国的军队,也需要严厉主帅治理治理,要知道渡河过去,是要和条戎大军作战的,怎么还能如同一盘散沙”。 听出东伯对三国军队有些不屑,粟栎也不追问,这一路上东伯和他说过许多诸侯国的事,过去如何到现在咋样,让少年也有些明白,仔细追究下去完全是自寻烦恼。 编外话:茅津渡是著名的黄河三大渡口,不过对于茅津渡的解读,作者是有点疑惑的。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陕城北对茅城,故名茅亭,茅戍邑也,津亦取名”,所以取名为茅津渡。 陕城是后来的,茅城也是后来演变的,这个茅,应该是髳才对。髳国,即武王伐纣时,陪同下场参与的牧誓八国之一的髳国。在殷商时属于方国(没诸侯国和宗主国的亲密关系及地位),大周代殷商后,髳国也被拆解,一部分留在原地作为大周诸侯国髳国,另一部分被迁到南方去建立新的大周诸侯国。 这是宗主国的常规权谋手段,髳国还算好的,同样是牧誓八国的微国,被拆解的那才叫个惨。因为髳、微皆是独立方国,顶着夏礼头衔,却保留着深厚的戎夷风格,所以无论是殷商还是后来的大周,对他们都是很谨慎提防的。 随着历史进程,髳城也就慢慢演变成茅城了,代表彻底的同化融入。总体来讲,茅津渡比起陕津渡、沙涧渡什么的,很合理很有意义,蕴含着古老起始,包含着融合新生。作者写的是西周末年故事,所以叫髳津渡。 第十八章 胆大心细 东伯不需要操心并参与战前准备,虽然被安排了后勤辎重管理,但有郑伯候主抓负责,落得很是悠闲。带着粟栎出来转转,就是让少年有个直观的战前筹备印象。这些雷霆也有,但太过快速简单,雷霆军团人不算多,配置很齐全,还有日常管理,和王师、诸侯军的完全不一样。 后勤辎重这块,也没什么可忙的,身处西虢国都邑上阳,郑伯候出面协调下就好,髳津渡过了黄河就是虞国,也不用往前方输送物资,除非大军过河后战事不顺,被条戎分隔开抵达不了虞都。郑伯候和西虢公、焦公沟通协商,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到时也有个应对部署。 在杜伯雷厉风行的指挥下,联军吃完早食很快就出发,队伍很庞大,行军速度却不慢。东伯叹息道:“唉,大军渡河就得需要一天,条戎军队可以从容撤退,青龙阻击的任务繁重啊”。粟栎也很担心,但更相信师傅的武功,以及雷霆军团的强大战力,有点不清楚除了主山道,周边小路岔路有很多。 雷霆和王师的凶猛突袭,打得条戎措手不及,山道咽喉岔河湾丢后,戎人分别往南北溃逃。樊平率领王师北上追击,很快就占据岭关口,开始大肆修建防御工事,等待着北方条戎军队的进攻。校尉胡樗和栾休,率领大部分雷霆留在岔河湾修建防御,青龙和校尉召刘虎,则带着三部雷霆出击扫荡周围。 岭关口其实很重要,只不过是北防南,所以虞国的北部城邑,还得往北十多里。中大夫樊平的任务也不轻松,抵达之后不去攻打城邑,就在岭关口修建防御工事,等着条戎主动来攻击。两队游骑派出去打探,如果北部条戎军队很多,那么青龙会率雷霆北上,来一场北部决战。 追杀出去七八里路程,青龙带队返回岔河湾营地休整,吃着午食问道:“北上的游骑,有没有消息传回来”。心腹胡樗回道:“将军,还没有”。形势不明让人沉默,校尉栾休却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青龙倒也认可,淡然说道:“给大伙说说”。 栾休拱手道:“这恰恰证明将军的判断是对的,虞国北部并不富裕,之所以重要全赖近千年的虞坂盐道,北邑只是个重要据点,周边物资匮乏,不会有太多人留守。条戎大军应该被我们关在南边,若北邑的条戎军队数量甚多,游骑早就会有回报,也只有数量少,游骑才忙着将整个周遭都要打探清楚”。 众人听完觉得很在理,青龙吃完喝口水,才说道:“以条戎的性格,哺食前便会有大军来到,我等是否要出击啊”。众人再次沉默,栾休和胡樗都在思索利弊得失,召刘虎站出来说道:“为什么不呢,条戎杂碎如今士气正猛,一场硬碰硬的大战,才能打垮他们的勇气和信心,我们防守起来也容易些”。 青龙不置与否,想主动出击是一回事,如何做到万全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现在,兵力强悍数量却不多,手中游骑也只有两队,岔河湾作为咽喉只是遏制主山道,两边其实都可以绕过去迂回包抄的。伸手示意召刘虎坐下,青龙平静而又坚定地说道:“打肯定是要打的,如何部署兵力才是重中之重,因为这块地方虽小却不容有失”。 思索良久,青龙才果断下令部署,八位校尉皆领命准备。等众人散去,栾休却留下对青龙说道:“将军的部署有风险啊”。青龙回道:“战场上的任何决定都会有风险,我们就赌一把条戎人的习性,第一波凶猛反扑不会有计谋,就是凭借勇猛武力和士气信心。下去准备吧,如果游骑有信号,你得快速移动驰援”。 作战部署确实大胆,条戎人完全可以正面山道攻击,东侧潜伏奔袭,完全是赌他们习性,不会搞什么太迂回的谋划,第一战就是很直接的对碰。不清楚对手实力如何、兵力多寡的情况下,这是条戎人的常规操作。况且他们现在打到虞都,肆虐洗劫周遭,士气信心已达顶点,绝对很迷信自家的勇猛武力。 青龙率领六部主动出击,胡樗领一部留守大营,栾休率一部到主道西侧后方布防,一副进攻架势,防御严重不足。东侧潜伏突袭无疑很致命,但条戎得一开始就要有这打算,因为出发时就得分兵行事。等你从山道正面而来,想要侧翼包抄也只能选择西侧山间小道。两队游骑全投入东侧,发现军情急时反馈,整个决战也就随之取消,就得按计划部署撤离。 条戎人果然所青龙所料,并没有搞太多的谋划,集结先锋精锐部队从主道直扑而来。双方在两里长山道相遇,摆开阵势准备决战。没有什么客套,仅仅是鼓角声中,伴随着杀杀杀的怒吼。条戎大军率先发起冲锋,黑衣玄甲的青龙不为所动,大声说道:“竖起帅旗,准备出击,杀”。 雷霆军团统一大周装备,旗帜、战车、武器、甲弓等,清一色的甲士也只会让人感到奇怪,只有在领兵神将竖起相应大旗,才明白这是神殿雷霆,而非大周王师。条戎先锋就吃了这个大亏,自持勇猛过人无人能敌,没看清楚就全力发动进攻,好死不死的主将还占中路带头冲锋。 苍穹之怒,雷霆之威。短短八字怒吼,配合整齐划一的出击阵势,让条戎人感受到莫名惊慌。先锋猛将从震惊到惊喜,再到一战成名的暗爽,也不过短短两息,而死亡只有一瞬间。悲剧不在于自己武功太弱,而是对手的武力超绝。 两车当先,正面交错而过,长戈带起黑色光华,和长斧激烈相撞。条戎主将还没来得及惊恐感叹,戈刃砍破披甲刺入身体,强大的冲击之势,将整个身体掀翻坠车掉地。绝对力量的碰撞,长斧被拦腰打断,浑身如遭重击,力气和心神都在快速消失。身子飞起坠车掉落时,条戎主将或许才有那么丝后悔,不该如此盲目自大才是。 备注:召刘虎,召国刘氏名虎,之前给写成震雷校尉召虎有点坑了,召虎是大名鼎鼎的召穆公,按度娘说法是姬姓召氏名虎,不过实际就该是姬虎,召穆公虎或穆公虎,召虎(所谓召氏是后来的演变)。 第十九章 又一场围猎 虞白芽接到游骑消息时,果然气得暴跳如雷,忍不住骂道:“虞国君臣心大愚蠢至斯,比猪还蠢乎”。骂骂咧咧一通,才赶紧跑去求见晋候,却见晋国巨头们都聚集在此,显然对于是否要紧急出兵南下,正有一场激烈讨论。 虞白芽恭敬行礼参见,晋穆侯挥手说道:“特使请起,赐座”。晋候之胞弟唐伯殇叔,连忙说道:“特使来的正好,寡君与我等正在商议军国大事,有关青龙神将和神殿雷霆,还请特使不吝赐教”。晋穆侯等人眼前一亮,虽然青龙神将和神殿雷霆,是这天下最硬的金字招牌,但这就让晋国君臣士卒拿命去博,也有点太过儿戏了些。 虞白芽没有客套,朗声说道:“还请君候将手中密报递给某先观之”。晋穆侯笑道:“理该如此”,让侍从将文书捧去。虞白芽着急接过文书,摊开仔细观看,皱着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看完大声说道:“禀君候,此乃晋军攻克夏邑的天赐良机,当不可错过啊”。 尽管欣赏虞白芽的谨慎态度,晋穆侯还是抚须问道:“未知因素太多,前路迷雾重重、危险甚多,先生何来天赐良机之说啊”。虞白芽拱手道:“只因为写这信的人是青龙神将,他率领的是神殿雷霆,这计划中说到的都能做到,我们至少有六七天时间,围困攻打防御薄弱的夏邑”。 殇叔笑着拱手问道:“哦,不知这六七时间何来?还请先生解惑”。虞白芽见晋穆侯并未不满,而是在等待解答,就拱手说道:“青龙神将武力超绝,天下少有敌手,且谋略不俗用兵有方,所说之事必定能做到。诸位或许迟疑王师作战不力,但请放宽心。据某所知,雷霆和王师在颖水方向追击淮夷,配合默契取得硕大战果,领军将领正是青龙神将和中大夫樊平。樊平勇猛果决,最是佩服青龙神将,所率王师战力极强”。 虞白芽说完,所有人都沉默,比较担忧的问题已解决,如何决断还得看君候的。晋穆侯还在迟疑,唐伯殇叔却说道:“王兄切勿犹豫啊,我晋国大军虽仓促些,但夏邑更是薄弱。有神殿游骑为我等打探,南下顶多也就是无功而返,绝不会有撤退万难覆灭之危,可放手一搏啊”。 晋穆侯不再迟疑,起身抽出长剑,高声说道:“条戎和我晋国,生死仇敌是也,今日有此良机,当全力以赴攻打之。传令三军,立刻集合整军南下,先攻取共邑,在直扑条戎巢穴夏邑”。众人连忙躬身允诺,纷纷接受任务下去准备,虞白芽终于感到安心,这场胜利应该溜不走。 虞白芽也想离去,晋候却说道:“先生请留步,寡人还有些问题请教”。重臣们有些不解,殇叔却明白咋回事,自家哥哥应该起了招揽之意,这样一个强人确实该拉拢,不过能成为自己人更好,看来私下里也该接触下。 虞国东部,王师和西虢、焦、虞联军渡过黄河,休整一夜后,整军往虞国都邑开进。北归之路被切断,想要打通着实不易,想在主山道上,正面击败天下赫赫威名的青龙神将和雷霆军团,条戎人已经没了那个自信和勇气,尤其是在先锋大军惨败和主将被当场击杀的消息传回来后。 条戎高层召开紧急会议,协商结果就是留下来,和过河的联军打一战,往北打太费力,不如挑战力弱的欺负下。同时派出大量人手,查探北归的各条山间道路,青龙和雷霆再厉害,也不可能阻隔截断所有。 条戎人的应对无疑很正确,以逸待劳打远行军,集中全部军事武力,真有可能打个翻身战。一心想着解围虞都,从没想过条戎大军摆开阵势来决战,联军先锋将领士卒们都有些懵,稀里糊涂发起遭遇战对攻,被人打得鬼哭狼嚎的败退也就很正常不过。 上大夫杜伯最为清醒,下令中军部队摆开,集结车阵防御,不要盲目慌乱和主动出击,依托战车做防守,凭借弓箭之利和车甲之固,将敌人拖住即可。条戎人的追击冲锋,很快就受到了严厉阻击拦截,联军主力部队在杜伯指挥下,没有慌乱和出击,靠着防御优势,将条戎人的犀利攻势生生化解。 待到三个大阵集结完毕,杜伯就知道稳于不败了,条戎是否有勇气绕道背后或者三面同时出击,时间和实力都不允许,也来不及。虞国军队被打怕了,龟缩在都邑,眼睁睁看着条戎军队从容离去而不敢出击,但太子诏令和虞候君令一传到,硬着头皮也得出来战斗,届时就是前后夹击。 髳津渡口,黄河南岸,大周太子、西虢公、焦公等人率军已抵达,却迟迟没过河,因为前方战报传来,战事不顺要僵持一两天。姬宫湦一脸怒容,对杜伯的作战不力十分不满,郑伯候却劝说道:“殿下,杜伯在所有的上大夫中,战阵水平是出类拔萃的,条戎北归被雷霆和王师所阻,估计是想险中求活啊”。 姬宫湦陷入沉思,西虢公也抚须说道:“郑伯说的极是,上大夫杜伯的考量部署很对,殿下还请耐心等候,一两日便可知晓”。涉及到太子安全,虢季不得不站出来跟着劝说,昔日天子中兴盛世时,虢季和兄长虢公仲,也是随王师征讨四方的将领。 姬宫湦不率军过河,对岸的虞候部就只得驻扎下来,虽然担忧都邑及周遭的情况,但此时手中没有多少兵马,也不敢过于造次。不过在心里,虞候却将虞白芽和杜伯骂了个透,一个出的啥主意,一个打算袖手旁观干耗,简直是都不把虞国当自己国家。 杜伯很镇定悠然,条戎追击进攻被打退,又组织大军发动了两次冲锋,结果都被联军给打回去,双方进入僵持。看着眼前条戎军的队嚣张气焰不在,杜伯就在心里冷笑,勇猛武力且可持久,唯智慧脑子方可长存,没看到神殿的四大神将,也都积极充实头脑么。 第二十章 车轮渐入轨 岔河湾谷地,战场硝烟散去,营寨外的尸体不少,大多数都是条戎勇士。雷霆的强悍超出想象,自持武力勇猛的条戎人,耍横拼命却撞到铁板,撞得头破血流。防守有弓箭之利和地形优势,出击时有青龙神将、校尉胡樗和召刘虎带队冲锋,条戎军队被打得毫无脾气。 趁着休整间隙,心腹胡樗问道:“将军,我们这样打得太凶狠,自身伤亡也不小,是不是适当放些对手溜过去”。只要有回家的机会和希望,条戎人就不会死拼,这样雷霆军团的作战压力就会小很多,伤亡也能大幅度减少。 青龙咽下饭团,喝口水,才认真说道:“不能只为自己想,神殿雷霆也是大周的一份子”。起身看着周围的雷霆将士,青龙大声说道:“大周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神殿的威名同样如此。只有把条戎人打疼打怕了,他们才会溃散,从山间小道逃跑,我们才彻底安全,大局也才入我大周掌控。弟兄们,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冲锋,你们害怕吗?”。 “誓死追随将军,雷霆甲士从不后退”,胡樗都没来得及出口,就有不少士兵站起来怒吼出声,很快就汇聚成一道巨大声浪,声势直冲云霄。隔着老远都能传来响彻耳朵,条戎人的心情糟糕到极点,士气、信心和勇气在飞快流失,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想要攻克岔河湾,打通北归主山道,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条戎军队后撤时,就是他们的溃败之兆,杜伯指挥很老辣果决,不紧不慢地追击骚扰,条戎军队要是大规模聚集整军,联军就靠后一点,稳妥列阵谨慎向前推进,作战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延缓条戎大军北归。 面对谨慎而难缠的杜伯大军,条戎人也没啥太多办法,只好走一阵留守一阵,大军交替着后撤。岔河湾战事非常不顺,接连损兵折将的惨败,说明个铁一般的事实,这天下虽广大,还真没有能和神殿雷霆比肩的军队。得另想他法了,否则很难回到故地,走山间小道几乎成为共识。 虞候终于回到都邑,一切还算安好。虽说虞国军事力量弱,也不是毫无战斗力,加上都邑的城池高大,并没有被条戎攻克破坏。不过周边的乡邑,情况就有些糟糕,有三个乡邑遭受到洗劫破坏,重要的两座城邑倒是幸免于难。 虞都战事落幕,姬宫湦的心情还未放松。杜伯军事上的老辣熟练,让他刮目相看,只是北方情况如何了,实在是揪心不已。晋国的军事行动结果如何,非常地想知道,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战局的胜利与否。至于派人去青龙的雷霆和樊平的王师打探情况,并制定好相应的物资押送,还有围堵各大小山道啥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有山北的晋军战况最为牵挂。 山道咽喉岔河湾营地,青龙皱眉沉思,目前的形势很平静,条戎没有再组织大军来攻打。根据游骑的回报,东侧也没有发现大规模条戎军队,西侧山间小道倒是不少,说明条戎人在果断回撤北地,这就不用继续苦战了,略为有些遗憾的就是,不知道晋军的南下攻击,打到哪一步了。 心腹校尉胡樗,走进来兴奋说道:“将军,山北游骑回来了”,青龙立马站起身,急切说道:“快请,把游骑带上来”。喝口水,游骑将消息告知,晋军商议之后急速整军南下,势如破竹斩杀无数,且攻克共邑,如今正围困攻打夏邑,还需三五天时间。 青龙手拍案几,喊道:“好,大事可期也”,随后让游骑下去休息,传令八大校尉来大帐议事。青龙准备领军北上,和樊平的王师汇合,收复虞国北邑,在攻克虞坂盐道上的口关,就能够将条戎大军卡在山南,给晋军争取时间。以前不采取行动,是因为形势不明朗,如今做依然有危险。 巽风校尉胡樗率三部留守,青龙率其余五部北上和樊平汇合,派出游骑给太子请奏,让王师联军速来驰援岔河湾,以防备条戎乘机反扑。同时派出辎重后勤携带物资北上,无论是雷霆和王师,还是北部的虞国民众,都需要吃饭。 虞国都邑,百姓一片其乐融融,箪食壶浆犒劳太子入城,如今更是在大肆庆祝。粟栎看着有些不解,问道:“先生,这是逃过一劫的喜悦吗,为什么他们不想着收复北方呢”。东伯抚须道:“不是每个国家,军事力量都很强大,屡战屡败长期被欺负惯了,国人的信心和勇气会流失,逃过一劫很贴切啊”。 老者无声叹息,少年也沉默以对,这样的事实让人有些不舒服,但它就发生在眼前。东伯叹息道:“走吧,回去,心里不舒服也很正常,老夫也痛惜却不敢痛骂,因为国人无辜被卷入,上位者的问题很大啊”。 一老一小回到客舍,发现弃伯野在勤快打扫。这位五岁少年,没有展露出潜质苗头,有些敏感和聪明,打战不能随辎重车队,就留在东伯身边,打扫服侍很勤快。粟栎在东伯的默许下,已开始交他青木决修行了,都是些简单的基础和运用,有点少年版契老头教学的意思。粟栎倒是很随意,弃伯野却很认真,拱手行礼不可少。 东伯对这孩子也有点喜欢,遭逢变故却保持着秉性纯良,让人十分感慨和佩服,所以才亲自给他取名为弃字伯野。姓氏都不可考,那就可以以地名叫管,只是如今的小屁孩一事无成,还不能称为管弃管伯野,起码得努力修行,在神殿有一番作为才可如此。 期初粟栎很好为人师,毕竟弃伯野还算不错,但随着时间推移,少年就觉得纯粹是虚名面子闹得,一点都不喜欢教学,比契老头还没有耐心,而弃伯野实在是有些笨了点。东伯抚须哈哈看热闹,最后才总结说道:“少年心性还未老持沉稳,故此不适合教学而已,伯野要是够聪慧些,也不至于让你产生自我怀疑”。 第二十一章 楚娥南公 一月中旬末,南公就告别申伯,带着楚娥等一行踏上北归之路,回宗周镐京向天子复命。申伯候笑呵呵地率臣属出城三里恭送,这个冬天收获不少,至于其他诸侯是否向天子打小报告,都是猜测根本不怕,自己会上书说明情况,且南公到镐京复命,天子也会亲自问对。 路过南申国乡邑,却在淯河对岸停留驻扎。扈从们扎营忙碌准备,南公领着楚娥沿淯河漫步。中原此时还有残留冰雪,南国却一派勃勃生机,青绿色已悄然覆盖大地,春风日暖阳光天,只是溪水潺潺满地流,走起路来略有些不便。 南公抚须说道:“南国风景甚佳,物产丰沛,气候宜人,为啥不能成为这天下的主宰呢”。跟随师尊也有一个冬天了,楚娥自然听出感慨和深思,当下缓声说道:“或许是路途难走,民众散居太过繁多而不聚众成城,物产虽丰沛却不稳定产出,加上河水容易暴起泛滥,疾病太容易传播四方吧”。 南公点头默然,确实有很大制约,但只要克服这些困难,比起稍微寒冷的关中地区,这偌大的汉江平原,确实更有发展力些。只是做起来谈何容易,一个民众散居繁杂不聚众,就起码得百年时光,师徒俩是看不到广阔前景的那天。 南公抚须问道:“你是否明白,我们为何要过淯河扎营,而不留在对岸乡邑休整”。楚娥恭敬回道:“北归返京就该坚决些,拖泥带水会落人口舌,招惹些不必要的是非”。南公点头,继续问道:“如何看待老夫约吕候在西翟见面”。这个问题略有些复杂,楚娥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回答。 南公也不催促,带着少女来到淯河边擦洗漱,清凉的河水让肌肤感到舒爽享受,整个人如大地回春般精神饱满。南公甚至脱掉鞋子袜子,坐在石头上赤足伸进河水中嬉戏,非常放松地说到:“相比起热水泡脚解困乏,老夫更喜爱这种大自然的神奇回馈赠予,整个人浑身上下,从心神到肉体都带着放松和享受”。 楚娥站在旁边若有所思,试着回道:“西翟为宛都乡邑,但如此距离出迎有些不合礼仪规矩,吕候只会派人来,不会亲自出面”。南公微笑点头,示意少女继续,楚娥说道:“师尊在南申国过冬之事,必定已传遍整个汉江,是不是有些过于刺激吕候了,如今吕国和南申可是竞争关系”。 南公从河水中抬起脚,就这么晃荡着,淡然说道:“老夫逗留南申国过冬之事,必定会愈演愈烈,诸侯未知所以恐慌,恐慌难免就要上奏追问,天子未知却乐得如此,圣明之君也需要个理由,来批评老夫几句”。楚娥躬身受教,南公起身穿好鞋袜,带着少女返回营地。 西翟乡邑,距离吕国宛都十八里外,属于都邑郊外乡邑或食邑,一国诸侯自然可随时巡游,但要来迎接拜会就有些说不过去,哪怕尊贵如南公神使,只有天子或太子巡视路过才能如此。吕候若有心,当然可以来此打猎或巡查,搞一个不期而遇,南公出发前派人北上散播消息,时间很充裕完全来得及。 南公之所以在西翟休整,并非是赶路太累,而是演戏就做全套。笑着见完吕候的使臣,收下慰问礼物,将其礼貌送走。南公对楚娥说道:“这就是老夫不看好吕候的原因,身为一国之君,只有小聪明却没有智慧,只想占便宜却不想有所付出,迟早要被南国诸侯抛弃啊”。 楚娥躬身受教,追问道:“若果抛开其它因素,师尊比较看好那个南国的诸侯呢”。南公是昔日楚国宗室弟子,心里难免有偏向,但在楚娥看来,楚国并没多少优势,国人开疆拓土精神强些,整体国力却不敢恭维。南公抚须说道:“依如今情况看,南申国遥遥领先,若结合底蕴和地势看,吕国和息国出个明君也都可挽救下,而随国是目前还能压制南申国的”。 楚娥连忙躬身受教,南国三大诸侯吕、随、息,目前都是衰落之势,也就随国稍为好些。对比自家的陈国,这三大诸侯国综合实力都不够看,也就是周边的南蛮散居惯了,聚众闹事时候少,要是如淮夷那种较集中政权,南国疆域就不会有安稳时候,战火肆虐民众苦不堪言,等着大周王师来帮忙吧。 南公抚须悠然说道:“倘若跳出这些大周诸侯,附近还有一个强大的诸侯国需要谨慎注意”。楚娥皱眉沉思,有些不明白是谁还有这么大本事。南公接着说道:“眼光往巴山放一放,就知道庸国有多强了”。早在前朝殷商时,庸国就很强大,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统治达长江、汉江流域,是被殷商不断打压而缩水的。 武王伐纣时,庸国作为牧誓八国老大,出兵出力是最大的,却也被大周君臣所猜疑,在庸国周边扶持竖立以制衡,如同为牧誓八国的彭国和卢国,以及更古老的巴国等。几百年过去了,卢国在汉水流域诸多姬姓宗室诸侯国打压下,已经奄奄一息。彭国被不断蚕食衰落,逐渐有成为庸国小弟的趋势,也只有死敌巴国能给予抗衡下。 听完南公的讲述,楚娥不由问道:“如师尊所言,朝廷打压庸国已是势在必行的举动,这会是南申国重新崛起的契机么?”。南公抚须道:“南国所有诸侯都有机会,包括吕、申、唐、随、彭、卢、楚等等,只看谁能把握住罢了”。楚娥躬身问道:“师尊此次南巡,协助天子特使举办的淯河会晤,就是要求各诸侯稳固平和发展,共同捍卫大周权益吧”。 南公抚须点头,少女的聪慧和敏锐,让他非常满意,只有看得懂大局走势的人,才能谋划出厉害的布局。而谋划大局恰是南公引以为傲的绝学,自然希望能悉数教授传承,大徒弟太过方正不适合,二徒弟冷酷无情不太想教,只有关门女弟子各方面都很不错。 第二十二章 游金锡道 没有见到吕候,南公带着楚娥离开西翟,悠哉悠哉西行。一路亲自教学离火诀和各种古今闲谈,抵达五十多里外的平邑休整。第二天继续启程,抵达吕国西部重要城邑谷口,又是五十多里行程。不过轻松旅程至此结束,从这北上就有些吃力,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北上吃力并非道路不好走,事实上这里是汉江平原西部,地势算得上平整广阔。湍水发源于北部翼望山,奔流湍急而得名,和丹水一起把整个广阔谷地分割成三份,中间最大最肥沃的叫析谷,夏商时就南方土人的乐园,大周朝取得天下后,对这地方同样力有不逮,夷戎蛮杂居很普遍,才是旅途走不快的原因。 非常友好地和土人们交流买卖,南公叹息说道:“楚人乃高阳氏苗裔,生活在中原地区,昔日彭、韦两国起来反商,楚人因参与其中,被商王驱逐离开中原南逃,也曾在析谷落脚立足”。楚娥默默听着师尊唠叨古今,南公继续说道:“说来有些可笑,除了楚人参与支持彭、韦联盟外,还有如今的汉江流域的郧yun、绞、毂(谷)、轸、罗、州等诸侯国”。 楚娥躬身问道:“弟子愚昧,未能看出其中玄妙”。南公抚须笑道:“何来玄妙,老夫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昔日为了对抗强大的殷商帝国,这些人组织起同盟,结果数百年后,大周取代殷商,他们就都成了周天子的诸侯封国,又开始为各自的生存发展,开始新的斗争”。 楚娥低声问道:“不知这样的联盟,还有可能重新组建吗”。南公抚须摇头说道:“太难了,追溯上古渊源,多少特定时期,有过非常牢靠的同盟,但随着时间的流失,已是昨日黄花。时代在变化,利益诉求也在变,使得大家都很难在重回同盟,要知道大周也曾是殷商扶持的盟友”。 楚娥躬身受教,沉思片刻后问道:“以师尊看来,庸国是否是这些昔日盟国重归于好的契机”。南公抚须笑着点头说道:“猜得不错,不过时过境迁,汉江流域又有新变化,这一轮能直接获益的,只有庸国南面的楚国,北面的丰国和濮国,以及西面的巴国”。 楚娥问道:“东面无获益,是因为涉及到吕、申、随等大国同盟纠纷,为何彭国不能直接获益呢”。南公抚须道:“彭国和庸国离得太近且残破了,不适合扶持,除非大周和庸国直接撕破脸。且彭国是昔日彭、韦反商联盟的发起者,周天子同样看不惯这样的叛逆头子”。 楚娥躬身受教,见师尊准备闭目养神,不由追问道:“弟子还有些疑惑,居然金锡道如此重要,天子为何不在这条路上分封诸侯国呢”。各种铜锡金属矿产的运输命脉道路,留给夷戎蛮混居杂居实在是有些费解。南公闭目说道:“天下间的土地,没有那个君王不想拥入怀中,为何如此重要通道不搞分封,这个问题不妨多想想,等走完这条通道,抵达关中弭国时,老夫再来问对” 一路缓缓而行,路过昔日楚都丹阳北乡邑时,南公特意停下来,给楚娥做介绍,指着如今热闹的城邑说道:“昔日楚国作为大周封国在此地时,可是很不得周遭民心拥护,但在楚人南迁寻求发展后,留守的楚人后裔却没受到迫害,周边依然保留浓厚的楚人文化,这是为何呢,动动脑多想想”。 楚娥躬身受教,这是上一个问题的延续,师尊原本可以不说,也就是故国之土重游引发感慨,才会如此。楚娥认真说道:“虽然这些人的语言各不相同,却能融洽生活,他们讨厌大周规制城邑,更喜欢市集风格”。南公抚须笑道:“市集风格,这个是很有历史渊源的,甚至可追溯到上古黄帝时代”。 楚娥连忙躬身请教,南公笑道:“相传黄帝击败蚩尤,取得天下正统主权之后,将蚩尤本部及核心,从东夷迁移出来驱至南方,即所谓有苗氏。为安抚天下民心,特意在中原、东夷和有苗之间地带,开放通商贸易交流,形成特有的商地文化。此后的上古贤明帝王们,都在推行这样的划地通商交流策略。大周是承袭殷商的大成者,想把市集纳入城邑中,却依然有很多人,喜欢并保留古老传统的通商邑模式,尤其是不服王化的夷戎蛮狄”。 楚娥躬身问道:“以师尊看来,这两样孰优孰劣”。南公抚须笑道:“纳入城邑,制定礼仪规矩,最为安稳。散居通邑,承袭传统,古老而自由。孰优孰劣实在不好说,也许入城是未来的趋势,也许该大城邑如此,乡下又该复古,谁知道呢,各有优劣的东西,恐怕得数百年之后,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吧”。 马车上有神殿标识,这让南公一行顺畅无比,路途虽难走,却没人敢骚扰打劫。神殿备受世人尊重,这点毫无疑问,楚娥没见师尊表明身份,但那些土人们却很尊敬热情。碰到一队大周押送锡铜的队伍,人数不算太多,土人没敢上前招惹,绕着走有些敬畏,目光却很冷漠。 对于不服王化的土人、野人,是用威还是靠德,又或威德并用,这在大周礼制天下后,依然再热烈讨论。周天子在京畿道或许能做到信手拈来,但分封在一方的诸侯国君们,肯定有自己想法,他们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应对,不会盲目追随天子的高尚仁德,事关自己封国的存亡发展,由不得半点疏忽。 少女陷入沉思,眼神也越来越明亮,南公抚须说道:“看来你已经摸到其中的道理,老夫甚是欣慰”。楚娥躬身说道:“虽有所悟却不全,还请师尊详细讲解一二”。南公笑道:“土地离得太远,直辖力有不逮,搞分封就不错,但有些地方并不合适。如这金锡道,地形狭长而封闭,数百年堆积成各族共和,分封就得投入时间和大力气,成本和收益太不成正比”。 编外话:大周、秦、楚其实很相似,都是犯错被迫流放他处,最终发展壮大成就一方。大周姬姓是黄帝之后,但周人追溯的根脚是后稷(姬弃),后稷是黄帝后裔,帝喾之子啥的,但历史进程下的溯源回流覆盖实在明显。周人早在夏朝时,就被迫西迁或者说流放,和殷商也有过蜜月期,实力太强时才被针对。 周人或许只是站错队,保留着自身习俗同时,积极吸收融入华夏文明,也或许是环境迫使他们改变,关中本是华夏源头,在这块地方生存,就得主动融合吸收。赢秦是跟着殷商混得开的东夷,被西周整到戎人之地,就有点返璞归真的习俗大回归,同样是恶劣生存环境造就。楚国也是如此,被分封的楚子国一开始还是大周良民,可是被汉江诸姬排挤打压,生存环境迫使他们主动南迁。 史学界、考古界虽无盖棺定论,但楚子国也就是后来我们熟知的楚国,是没有力量对抗西周的,他们的崛起,是南迁整合兼容之后的扩展。作者采用的说法就是:在今天荆山秭归附件,曾经有个楚方国,又叫做荆楚或蛮楚,一度不服大周的统治,和虎方、扬越等结盟,威胁大周铜锡原产地,搞得大周发动好几次南征讨伐,最终战败消散在历史进程中,而楚子国为求发展主动南下,兼容整合后大肆扩展,才有我们熟知的战国七雄之楚国。 第二十三章 一路游历谈 南公一行在商於wu古道上慢慢前行,进入商南地域,楚娥就发现明显的不同。当地人们有自己的一套文化和礼仪,完全不像是化外野人,他们带着微笑观察打量,对着神殿车驾躬身行礼,有虔诚者甚至行跪拜大礼。略有点超乎少女的想象,大周子民也不过如此。 南公悠然自得,也没说什么,留给少女多观察下,也算是体会教学。笑呵呵说道:“此地鹿皮鹿茸鹿肉等很出名,初春时节不算好,不过鹿肉干的味道还不错”。楚娥不由问道:“先生是说,此地之人乃殷商和夷戎交融形成”,关于肉干这事,父亲是讲过的,礼制内讲究干肉,但民间更实用的肉干却来源他族。 南公抚须道:“你很聪明,又猜对了,这里原本为鄀国之地,古老方国文化沉积,从黄河流域被驱逐而来的部族,又在此落地生根,不断融合形成特有的地域文化。大周天子明白金锡道的重要,但更清楚分封统治的难度,故稍退一步显示宽厚仁德,若有不法者必诛”。 一行人慢走游历,南公重复些楚人文化讲解,讲述大量金锡道上的历史古今过往,让楚娥是收获满满,而离火诀第二重研习修行也在继续。在路过少习关(武关)卡时,南公抚须感叹道:“此处很重要,以后必定会加修啊”。 看到少女有些不解,南公继续说道:“鄀国被拆分后,周天子为了加强金锡道的控制和影响,才修建了少习关,将鄀国彻底分割成两部分。以关中平原为根基,将来往上雒推进是必然,不仅将金锡道上膏腴之地握在手中,还能对洛水上游部族形成有效掌控,何乐而不为呢”。 行至上雒,才发觉这里人口众多、繁荣无比,紧挨着关中平原,又是金锡道上肥沃之地,比起诸侯重要城邑不逞多让。上雒邑保留着很古老的商邑特点,城墙不高大,也不全围起来,有城门和街坊规划,非常方便财货流通进出。南公却叹息道:“如果不出意外,再过数十年,此地必纳入大周京畿地”。 一般人不太理解,南公的叹息和沉重,但楚娥毕竟出身不一样。陈国乃是上古舜帝后裔,有自己的文化礼仪,和夏商周同源却略有不同,顺应时代需要也被默默同化,昔日的一些东西已逐渐消失。所以少女懂得这声叹息,长远看发展是好事,却会丢失本源的一部分。 过了峣山,就正式进入关中,早早留宿弭国乡邑,师徒俩漫步滋水(即灞河)河畔。南公抚须问道:“昨天还在茫茫山岭中,今日就在热闹的关中滋水,有何感触啊”。楚娥躬身回道:“一路行来皆是风景,尤其是金锡道上,和我以前认知的大有不同”。南公点头道:“道理很明确,但老夫得批评你一句,丹江口畔、绞国生活得牢记,这一望无垠的关中当有新奇感慨才是”。 楚娥躬身说道:“师尊提醒的是,弟是子疏忽了”。南公笑着说道:“起来吧,少年心性难免有错漏,如果都如老夫一般,且非风烛残年没了生气”。楚娥起身恭敬跟在后面,南公为何如此,还不是进入关中要到宗周镐京了,希望她能留点心眼,诠释好自己的角色身份。 弭国都邑城外三里乡亭,弭候率臣属恭迎接封,南公笑着下车带着楚娥走向众人。作为宗室诸侯国,弭国天然靠拢大周,不过在京畿道内,日子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弭候拱手说道:“先生别来无恙,这一趟行程顺利否”。南公笑着拱手礼道:“有劳君候等待,老夫之罪过啊”。 尽管对少女很是疑惑,弭候还是说道:“亭内已备下酒水吃食,先生请”。南公伸手道:“君候请”,楚娥也跟着师尊而动。客套后落座,一主一客一陪三个案几,楚娥跪在南公身后,此举让众人更为惊讶。弭候惊奇问道:“先生,不知这位南国少女如何称呼啊”。南公抚须道:“啊哈,老夫新收一劣徒尔”。 弭候内心有些震惊,举爵说道:“南国之行能得如此佳徒,寡人当为先生贺啊”。南公笑道:“不敢当,君候请”,两人举爵对饮,陪作的大夫也跟着一饮而尽。非正式会晤场合,弭候就不带六卿来,只带个心腹大夫,南公也识趣的没多问,说开了就是眼泪,离宗周镐京太近了,一国朝堂六卿都有天子的阴影。 一爵过后,弭候又举爵说道:“先生此番南行大获成功,我等为先生贺,为大周贺”。南公笑着道:“为天子圣明,大周社稷安稳百姓贺”,三人又是一爵满饮下肚。楚娥有些奇怪,师尊虽为神殿大佬,但一国宗室候爵,还用得着如此低姿态求人么,实在是理解不了。 少女持酒壶给爵满上,南公这才抚须说道:“南国之行一切甚妥,君候切勿牵挂多想。老夫不胜酒力,这就告辞返回宗周参见天子复命,先行告辞”。弭候神情一松,躬身说道:“有劳先生了,寡人准备些薄礼,还请先生带着上路”。南公笑道:“多谢君候,若有上好精美金石弓弭一副,不如送给我这弟子”。 弭候自是大喜,连忙说道:“来的匆忙,没有特意准备,金石弓弭日后定当送达神殿”。南公却抚须笑道:“君候不必如此俗套,相逢就是缘,今日有就讨要一副。我这弟子,也是苦命孩子,一家数十口皆遭屠戮,老夫见其可怜又是楚人后裔,才收为关门弟子,金石弓弭修行作参,勿忘本心罢了”。 告别热情的弭候,楚娥有些疑惑问道:“这宗室国之君候,似乎当的并不如意啊”。南公叹息道:“京畿道内,膏腴之地,宗室大国又如何,都被天子谨慎小心圈养起,哪里来的舒坦,还不如卿大夫们呐”。闭目后淡然道:“弭候收了申候和申伯厚礼,却没办成答应之事,双方来往利益纠缠很多,怕人追问更怕天子追究,老夫举手之劳罢了”。 编外话:想贴入当时实际的写,就有点穿越时空的错乱感。对于商於wu古道,作者更想写成鄀於古道。鄀和於都是商朝时就存在多年的方国,鄀就在今天的商洛一带,於大概率在今天西峡县-淅川县一带。鄀国北上连关中平原,於国南下接汉江平原,才有这条古道的名称,不过两国都慢慢消失在历史主流记载。 鄀就在今天的商洛,周灭商搞分封被拆解,留原地可以叫北鄀或上鄀,南下可以叫南鄀或下鄀(今天商南),就是一分为二,两个都叫鄀国,西周的权谋手段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商南的还得继续往下走,到汉江流域,这个鄀国春秋时被楚国灭了。留在原地大概率被通商交流攻陷,于是就演变成雒或上雒(雒估计就是上古五帝时代洛阳的洛,字形有变化,意义没有变,为重要通商交流之地),商雒,商洛。 弭国,今蓝田一代,蓝田玉暖日生烟,让蓝田美玉在历史享有名。早在西周或殷商时,弭国就出产玉石了,不过不太出名,最厉害的是制作弓弩和铸造铜器闻名。为何叫弭国就和制作弓弩有关,弭是弓弩两端的部件,目的是增加弓弩两端的强度,使其更加稳重,延伸为顺从(如弭兵会盟)。 第二十四章 镐京朝天子 南公说得轻描淡写,楚娥却很震惊,如此能量如此手段,不愧为站在世间巅峰的大佬,抬手就能在这天下搅动风云。南公抚须说道:“如弭候这样的就有点蠢,身为一国之君,贪财好色,没有担当,只玩小聪明,没智慧眼界,与之为伍最好保持距离,别被其拖累牵连,能加以利用即可”。 马车沿着滋水(灞河)往下行驶,师徒俩有时会下车走走。南公手指对岸说道:“对面乃是杜地,为上大夫杜伯封邑”。楚娥耐心恭听,师尊应该是有感而发才对,南公继续道:“昔日唐地刘累后裔作乱,周公讨伐诛灭之,等成王正式掌权,封刘累后裔于杜地,这才有杜伯一说,杜伯杜伯,实乃唐尧后裔刘氏啊”。 楚娥眉头一皱,静静思索,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这事和弟弟关系甚大,因为父亲陈侯妫礼,同样被大周讨伐除名录。片刻后小心问道:“师尊是说我弟弟的将来,也大概如此吗”。南公抚须叹道:“封在京畿道内是比较惨的,尤其是关中之地,天子脚下存活传承皆不易。脱离京畿封到远处,如造父之赵地方为最佳,你可用心记住,当为此努力之”。 楚娥躬身行大礼,南公淡然点头接受,抚须说道:“想哪杜伯,也是聪明果决之辈,原本已为后世找到一条大道,只可惜啊,天意难违,不得不投身朝堂社稷之列”。楚娥连忙躬身问道:“不知是何大道,还请师尊赐教”。南公很满意少女的表现,抚须说道:“若在京畿之内,将家族核心人才投身入神殿,不失为长久立足的好办法”。 杜伯居然是神殿中人,楚娥有些震惊,躬身受教同时也在疑惑,作为大周朝堂的上大夫,杜伯在神殿中的地位只怕不低,或许也就比师尊低点。南公抚须悠然说道:“这些事先有个准备,慢慢来不着急,以后若你大师兄上位,老夫会告全盘告知,你还有充裕时间和巨大成长空间”。 师徒俩走走停停,从滋桥(可视为灞桥原型)过了滋水,悠哉悠哉的往镐京进发。自从进入关中,南公就走得很慢,提前派人送信通传,给天子作接应安排部署,这也是种礼数。只是没想到,来迎接的却是老熟人,如今天子早没了昔日的贤明,六卿中残存的仲山甫,是为数不多让南公敬佩的人。 仲山甫拱手行礼,南公车架上就哈哈笑道:“能得仲山来迎接,老夫甚是高兴啊,你还安好”。楚娥跟着师尊下车,也躬身行礼问候,仲山甫眯着眼睛抚须细看,微笑说道:“这女娃儿一看就是得天造化的,糟老头子倒是好运气啊”。南公笑着回道:“好说好说,上天垂青走运而已”。 对仲山甫来说,望气本事同样非凡,南公也不遮掩,这一路上见过少女的人也不少,却没人看出来,那是他们的能力问题。仲山甫摘下悬挂玉佩,走上前亲手递给楚娥,说道:“没有特意准备,礼物虽轻,却伴老夫数十载,还望你能收下,勉励前行,为我大周社稷出力,为天下万民谋福”。 楚娥有些震惊,看南公抚须点头示意,这才躬身谢礼:“小女子楚娥,为南公先生座下弟子,多谢先生厚爱,弟子谨遵先生鼓励之言,努力为大周为万民操持”。仲山甫很满意,抚须点头笑道:“糟老头子,南国之行运气不错,老夫甚是嫉妒啊”。南公抚须哈哈一笑,两人如同多年老友般谈笑。 步入亭子,边喝边闲聊,南公将少女身世交代,也将大周六卿樊伯仲山甫的传奇讲了。楚娥越发的恭敬,身世显赫却是一介平民,操持过农业工业商业,并且都有很高威望,终被天子看中启用,分封樊地称为伯,实乃自强不息的传奇人物。得知楚娥遭遇,仲山甫劝道:“老夫不强求你放下仇恨,但得切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以学习为主,仇恨之事就暂且放下,才好茁壮长大成材”。 楚娥躬身行礼表示受教,仲山甫笑着抚须接受,拱手说道:“老夫出来这么久,你我故人也喝得差不多,该启程回去复命了。朝堂上卿甫,代天子恭迎南公先生入镐京”。南公拱手道:“有劳大人了,还请前面带路”。仲山甫车驾在前开道,楚娥与南公同乘在后,一起驶入镐京。 镐京的外郭城很大,东正门一般不开,但仲山甫领着南公却可以走此门。楚娥跟着享受一番殊荣,两边有甲士护卫,还有欢迎礼乐。没人说话,一切都庄严肃穆进行,城内黎民赶上此景,纷纷下跪表示恭敬,等车驾过后礼乐止,才能起身去忙碌。进入王城也是正门,但国人就只用躬身行礼,同样有甲士护卫和礼乐。 进入宫城,仲山甫带南公至客舍处,南公要沐浴更衣稍作休息,等候天子召见,仲山甫回明堂向天子复命。南公对楚娥说道:“你也去收拾一番,随老夫一起出发,在大殿外台阶下等候。身为神殿之未来,大周强大臣属,天子必定会有兴致询问一二的”。 楚娥答是并躬身告退,也下去沐浴更衣准备。师徒俩收拾完毕,坐下来闲聊等候,礼官来通报,就立刻出发。车驾到正南道,内城门前停下,南公师徒下车步行,仲山甫已在此等候,两人客套见礼后往明堂走去。侍卫甚是威武,却没有礼乐,这是天子要问对所以庄重古朴,若有晚宴招待自不缺礼乐,哪怕就是在客舍办宴会,也会赐予礼乐歌舞。 南公跟随仲山甫踏上台阶,走进明堂参见天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楚娥一个八岁少女,能够一路跟随进宫走在大道,且在明堂前台阶下等候,这就让很多人感到震惊了,十分好奇却不敢询问打探。不理会别人的猜测审视,楚娥抬头打量着这天下的中心建筑,黑色为主体显得高大古朴庄严,红色为辅佐象征大周凤舞九天的赫赫神威正统。 编外话:关于杜伯和杜地。西周分封同样有实封和虚封,实封就是封国给爵位的这种,虚封就是给块封地有尊称伯的这种。杜伯就是虚封,作为上大夫封食邑杜地(关中杜氏源头)。造父封的赵地同样如此,因造父在大周朝堂上没有任职,所以很少有赵伯造父的说法。 仲山甫类似,原本为周公国(周公旦封国)子孙,按太史公后来叫法,就可是周公国宗室公孙甫(参照商鞅),字仲山。虽然家世出身显赫,但却是一介平民,务农做工经商,在农工商中都有很高威望,能力出类拔萃被重用,封邑在镐京附近樊地,所以可叫樊伯甫。后来樊氏破败跑路,到了汉江流域,南阳樊由来。 周公辅政,唐地的刘累后裔做乱,被周公诛灭,成王戏言封叔虞于唐,又称唐叔虞。叔虞之子燮即位,因境内有晋水,改称晋侯(我们熟知的春秋霸主晋国由来)。周成王亲政,封刘累后裔于杜,其后以此为姓,为杜氏,故史家多云刘氏在西周为唐杜氏。 作者是有很大疑惑的,因为做溯源回流的是刘邦,刘邦后来觉得背负这些千年贵族代价太沉重,最终选择放弃,坚决玩姓氏合一普及(颇有点人民战争思想谋略,联合大多数共同打击一小撮),消灭了这些贵族的礼法渊源,让刘姓成了成熟封建(中央集权,郡县制)第一大姓。夏商周礼法分封为封建早期。 唐尧的后裔,在西周是有封国的。史记周本纪,帝尧后封于蓟ji。而礼纪乐纪,帝尧后封于祝。其实两个都对,尧随东夷母姓(伊耆qi氏)在华族化,就有伊、祁两姓之说,蓟就是伊,祝就是祁。所以这个唐尧故地的刘就很奇怪,作者以为称留更佳,留守供奉先祖的意思,还能保留唐这一国号。故此尧帝后裔刘累,还真有可能是供奉帝尧的留累。 第二十五章 驻留等候 南公走进明堂,参拜天子并向其复命,天子也有询问,南公当场作应答,两人问对时间很短,不过两刻钟而已。南公笑着抚须出来,站在高台处向少女招手示意,楚娥对着明堂躬身行礼,低着头拾级而上。周遭之人不敢再有任何审视窥测,能得天子召见,完全是他们开罪不起的。 南公一脸笑容,抚须说道:“进去吧,正常问答,有礼有矩即可”。楚娥也不回答,躬身行礼答谢,然后低垂目光,恭敬走进这天下的中心,大周天子所在之明堂。内心依然紧张,古老沉重而神圣威亚气息,透过身体穿入骨髓,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如同参拜宇宙神明般,不敢有丝毫的逾越放肆。 远距离停住,躬身行参拜大礼,恭敬说道:“大周子民,楚人后裔娥,南公先生座下弟子,参拜我王,天子圣安”。从进门开始,天子就饶有兴致的审视打量,无形中的威压有多恐怖不明而喻,但少女虽有紧张却丝毫不见慌乱,所站距离刚好合适,行礼问安也很得体,这就很有意思。 仲山甫如同隐形人般,老神在在的跪坐一旁,楚娥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那尊如同大石平静身体下,蕴含着多么强大的气息。先天感应最是玄妙,此刻少女的额头开始有汗珠聚集,那是这片天地间的主人在窥测审视,无比神圣且强悍恐怖。楚娥逐渐紧张起来,仲山甫依然安稳如大石。 天子呵呵一笑,抚须说道:“免礼,起身吧”。声音很轻快,显得说话之人很高兴,但那种苍老音色,却表明人已入暮年。楚娥抬头至九十度,双手作揖答道:“谢天子圣恩”,这才站起身来,低垂恭敬站定。冕旒liu摇晃,玉石清脆作响,天子笑着说道:“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 楚娥先躬身行礼,在缓缓抬起头,看向高阙台上跪坐的天子,只能看到胸部以上。冕旒正装异常神圣庄严,头发花白胡须全白,一张苍老威严之脸,眼神深邃而宽广。无形威压让人不敢直视,楚娥连忙躬身低垂,天子哈哈抚须大笑,好一会才朗声说道:“好一个得天造化之辈,他日必定成为我大周栋梁鼎器,来人呐,赐赏”。 楚娥连忙躬身行礼拜谢,说道:“下属之臣,多谢天子圣恩厚爱,必当努力前行,为大周社稷万民福祉而操心尽力”。周天子笑的很大声很开心,挥手示意让少女退下,楚娥躬身告退,侍从端着一大木盘御赐之物跟随。仲山甫有些暗自叹息,南公的眼光毋庸置疑,天子却因喜欢少女恭敬有礼就大加赏赐,实在有些因私忘公而废弛礼制啊。 南公才不会管那么多,见楚娥一刻钟就出来,还有侍从带着赏赐,就非常满意,抚须微笑道:“走吧,回客舍休息,当牢记今日天子恩宠和期待啊”。楚娥躬身礼道:“师尊提醒的是,弟子当牢记,勉励而行之”。侍从感到佩服,端着东西跟送师徒俩出宫城。 回到客舍庭院,南公也不多问,只有在指点离火诀修行时,才提道:“关于离火诀研习修行,你是如何回答的”。楚娥皱眉回道:“天子并未问关于离火诀的任何问题”。哦,南公微笑抚须思考,这是个敏感信号,看来这位天子越发骄傲肆意享受惯了,连离火诀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过问。 看到少女的紧张,南公抚须道:“不用多想,以后记得,面见天子时如今日这般谦恭有礼就是,待到离火诀五重时,方可意气风发少年。记住了”。面对南公很有深意的笑容和话语,楚娥躬身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铭记”。 南公闭目沉思,片刻后睁眼叹息道:“将来回到神殿,多和你大师兄亲善来往,至于二师兄么,小心谨慎些就是”。楚娥有点愣神,师尊对虞白芽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漠无情,不由躬身道:“弟子谨记”。南公并未解释,而是说道:“我们还得多呆一段时,太子联合诸侯对条戎用计,或许会取得一场胜利”。 楚娥这才问道:“太子并不擅长谋划操作,师尊为何如此肯定”。南公抚须道:“这是你二师兄的手笔,不过他或许高估了虞国君臣”。楚娥继续问道:“师尊既看出不妥,为何还认为会胜利”。南公认真说道:“这天下间的军队,最骁勇强悍莫过于神殿雷霆,而这世间武力超绝且指挥有方的,莫过于青龙神将”。 楚娥小心问道:“青龙神将和神殿雷霆,有扭转乾坤之能”。南公抚须笑道:“若你以后有心想学战阵之事,老夫可以帮忙请托,青龙神将会教授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少女很难触摸参与祭祀,唯有在军事战阵上,可以用心下点功夫,有神殿身份作遮掩,楚娥并不太担心无用武之地。 南公抚须说道:“青龙刚收了个衣钵弟子,深得东伯看中喜爱并教导,你以后可特别留意下。陈国苦命孩子,和王师伐陈及淮夷入侵有大关系,据说前师傅是神殿叛逃最强伍佐伏契”。楚娥有些不解其意,南公却抚须笑道:“那孩子只比你大一岁,将来想做事时,最好不要有这人阻碍”。 楚娥躬身受教,也明白师尊的意思。能交好就尽量交好,毕竟两人同为陈国人,背景遭遇相似,将来成为助力最好不过。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该成为对手,有一个强大的巅峰强者阻碍,会极大压缩可操作谋划的空间。 楚娥有些恍惚,能被青龙神将收为衣钵弟子,还能得东伯神使青睐教导,这样一位少年,将来必定是要站在世间巅峰的。内心不由感叹道,命运给陈国一记重击,转眼上苍就给予些希望,这算是天道盈亏补偿吗。 南公的内心不平静,只是特意压下,让楚娥感受不到而已。老者在抚须沉思时,同样想到天道无常盈亏补偿,若真是如此,那就更玄妙神奇了。内心不由想道,得收集些少年的信息,才好针对部署拉拢行事。 编外话:关于西周的城邑规模。宗周镐京,其实有三部分构成,即最里面的宫城,外面的王城,以及最外面的外郭城。宫城是天子居住、朝会的地方,王城是卿大夫、士和国人居住,政府部门、国家设施啊什么的,王城是正方形,中心为宫城。外郭城就是最外围,野人、奴隶之类居住生活场所,不是很规则的正方形,是根据实际地形走势而来的。 关于天子城十二里,那就是指外郭城,天子城九里,那就是指王城九里。西周九里相当于今3.67公里,十二里相当于今4.9公里,看的出来城邑规模还算是很大。宗周丰镐、成周洛邑(这个细究有点复杂)以诸侯国都邑都是很讲究布局规格的,卿大夫们的城邑也是,但方国的是另一套,而许多卿大夫封邑也讲究因地制宜。 冕旒liu,冕起于黄帝,经历五帝时代,至夏时已初步成型,过商至西周已成我们熟悉的冕旒(简单大气到复杂繁琐高端大气的过程)。旒liu就是前后的玉串,夏时大概前十后十(符合当时历法),商初中期大概是保留用夏礼,殷商时有改变,或许前十后十二或前十二后十(没有研究,纯大胆猜测,因为历法变更),西周就是完善为天子前后十二,诸侯九,卿大夫七,大夫五(诸侯国六卿只能七,子男诸侯国六卿只能五),数量大小长度皆有规格。 另外天子朝会时,卿大夫是不用戴冕旒的,但一般来说大周六卿都是诸侯兼任,所以他们可带冕旒。所有人都带冕旒参加的,只有祭祀大典,在礼法分封的封建早期(夏商周),祭祀才是最神圣的。等政哥一扫六合之后,已经在淡化礼法分封,玩郡县中央集权了,所以后来的封建王朝里,冕旒就成了帝王的专属。 第二十六章 桃林要塞 大周天子静王三十九年春,晋候率大军南下围攻条戎巢都夏邑,历经七天鏖战终于攻克,晋穆候斩获无数财货和俘虏大胜而回。在唐伯殇和虞白芽两人的建议下,晋侯决定大举营造开发桐乡(闻喜),作为晋国南边重要城邑屏障,震慑南边的条戎部族。 条戎军队虽有保存,但面对大周上下的重拳出击,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体实力大损,需要很长时间的修生养息。携带财货贡礼,献上降表请求归附,这是必须要走的流程,不过这个荣耀只能属于周天子,条戎使团得亲自赶赴镐京朝见才行。至于用赎金购买回部族头领或勇士啥的,就可以直接和晋、虞两国联系协商谈判。 粟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大周礼法仁德王化的厉害,青龙和樊平占据虞国北邑和虞坂盐道的口关,条戎大军难以撤回故地,只能在大山里流窜讨生活。等晋军攻克夏邑的消息传来,处境艰难的条戎人立马崩溃,在部族首领带队下,纷纷出来投降归附,条戎王并未出现,据说势头不对,戎王带着心腹潜逃了。 好多条戎贵族,带着礼物来到虞都跪拜朝见大周太子,让姬宫湦是气冲云霄,笑容就没间断过。粟栎有点看不惯,东伯却抚须说道:“老夫也看不惯这些蝇营狗苟,但有时候必须得承认,这是最好的分化引导,大周想要驯服条戎人成王化子民,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只不过是照搬前人,先行伟人们早已用实际行动证明很有用,只不过耗费点时间罢了”。 等待日子并不长,虞国上下效率很高,收复北部不算什么,控制口关才非常重要。虞候近来笑呵呵的,和条戎贵族们交谈甚欢,一副心胸宽广模样。昔日心腹大患被解决,自然高兴,如今和晋候联盟可有效制衡,更是天大的喜事,腰杆终于挺直了。虞候在和谈上没刁难,做出了很大让步,条戎贵族很感激虞候的大度,重启虞坂盐道贸易和口关为虞国关卡,也算是投桃报李。 朝堂社稷真的很复杂,杜伯跑来和东伯谈论,所有的这些都没避开粟栎。东伯打趣道:“你这老头,背后把人骂骂咧咧,收人家礼物时怎么不手软”。杜伯丝毫不在意,大声说道:“收受贿赂怎么了,这是为国做贡献,符合大周社稷朝纲需要。再说家族人口不少,不趁着这种天赐时机收点横财,难道回去封地朝大周子民要啊”。 东伯抚须哈哈大笑,杜伯也抚须大笑,对粟栎认真说道:“你小子是块好璞玉,但也得用心雕琢才成,需要时间和耐心,不可一蹴而就啊。朝堂社稷这些蝇营狗苟,老夫甚是看不惯,但有时就是这么无奈,也得捏着鼻子认啊,无论是对我大周,还是对条戎,都是有好处的。战争从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而已,有更有效的手段时,是不需要战争的,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桃林塞(函谷关)是非常重要关卡,是宗周关中和成周河洛之间通道上的咽喉战略要地,关系到两京畿道的安稳,常年有军队戍守,牢牢把控在大周天子手中。青龙带着神殿雷霆前面开道,早早率军来到这,粟栎跟随同行。 巽风校尉胡樗负责打理雷霆驻防,青龙带着粟栎直奔桃林塞,目的就是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朱雀神将被刺杀一事。神殿的一方神将被刺杀,这是干系甚大的头等大事,当初因为太子要率王师伐陈,所以青龙才匆忙上任代替,没时间细细追究,如今回来就是要厘清一遍。 新上任的戍守大夫亲自接待,拱手说道:“我接手之后,已做了相关追查询问并整理,大人若有需要可随时查阅”。青龙客气回礼道:“有劳大夫费心了,某想先看看现场”。戍守大夫立马带着两人前往,路上继续说道:“我保留了事发现场,还有附件庭院,周遭地方有巡查或人住的,也都派人追问过”。 青龙暗自点头,拱手道:“多谢大夫,我想着带着徒弟看看,有事再拜会大人”。戍守大夫也很干脆,拱手道:“那我就忙碌接驾安排事宜,青龙大人若有需要,可随时通传,这两人留下,那边有个房间放着资料,他们是参与人员”。青龙连忙拱手说道:“多谢大人,费心了”。 大夫走后,粟栎忍不住问道:“这位戍守大人十分精明能干,为啥会被排到这里,虽说桃林塞很重要,但朝堂如此用人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青龙皱眉苦笑道:“近来事多,你看多了听多了,自然对社稷谋略感兴趣,但为师不希望你早早踏足这领域。不是反对你学习了解,事实上懂些社稷谋略,对带兵将领是有好处的。但我希望是以后,等你青木决七重,就可往他处分心钻研了”。 粟栎连忙拱手受教,语言朴实简单,道理却很实用。同时也在反思,近来习武确实有点分心了,想来东伯早已看清楚,却没动手治理,因为他也是帮凶,难怪青龙一回来,就带着自己开道游历教导,感情是将分散的心神收拢下。 粟栎平静接受,青龙笑着说道:“神殿一方神将被刺杀,出了这样大事,上任戍守大夫就被调回去彻查,换一个能臣暂时上位,就是配合神殿查清楚来龙去脉而已,等刺杀之事落幕,戍守大夫啊还得再换人”。粟栎立马就懂了,不由说道:“看来天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行事啊”。青龙拍了拍他肩膀,认真道:“知道就好,礼法规矩很重要,不能轻易去扰乱打破”。 青龙对现场做讲解和手动演示,朱雀神将的应对和刺客们的凶狠,这种高手间的武功对决,让粟栎十分感兴趣。青龙最后总结道:“武功只是种手段,我们却不能过分迷信,朱雀神将之所以吃大亏就是如此。临危不乱应对后,还想着追击拿下,这才落入敌人的杀招陷阱”。 编外话:桃林和桃林塞的字样很早就有,比函谷和函谷关早的多。桃林大概就是潼关到函谷这一地带,北挨着黄河,南靠着连绵大山,天然的放牧之地。武王伐纣灭商后,大周朝成为正统,为给天下人做表率放心效忠,将运输后勤的牛马放到桃林饲养,象征绝不再动武。 另外就是军司马,这个很早就有,别以为古代就是统兵主将一手遮天,军中司马早已有之,只是职责重权在各个时候有变换。夏时就有,不常置,有战争时现任命。商基本保留,殷商时代平时闲置,国人组织训练时就用得上。周保留殷商这套,而且继续往下分,卿大夫们封邑就设有军司马(职级大小啥的,作者不太熟),就是为了提高国人军事训练效率。 第二十七章朱雀刺杀案 粟栎点头受教,青龙却皱起眉头,严格来说用朱雀神将做例子教导是有失偏颇的,因为他遭重创是太相信友军。朱雀原本该和神殿雷霆一起,驻扎在桃林塞外,是讨要武器箭矢等洽谈留下,连住所都是戍守大夫安排的,随身只带了一个御手,而御手最先被刺身亡。 沿着事发地和周遭走了一遍,青龙带着粟栎来到书房处,对着详细的资料作浏览,不时地询问几句。最后师徒俩离开,戍守大夫特意前来恭送,青龙拱手说道:“我已对此已有了解,回去会和东伯先生商讨,明日东伯先生或许会前来看一遍,届时有劳大夫接待”。 回去路上,粟栎不解问道:“师傅对戍守大夫并无敌意,但如今的做法应对,有些太奇怪了”。青龙叹息道:“这事有些复杂,本质上很简单,朱雀神将被刺杀成重伤,前任戍守大夫有很大失职。但其中涉及到很多东西,是我们暂时不能挖掘出来的,也不敢太过细究”。 粟栎追问道:“神殿中人和朝堂臣属勾结,还是朝廷有意算计”。青龙皱眉苦笑道:“所以说才很复杂,天子的态度表明,也想挖掘出详细内幕,因为不受控制的未知掩藏力量,是不允许存在的”。粟栎接着说道:“也有可能是天子在扰乱视线”。青龙皱眉摇头,并未回答,师徒俩漫步而行,车驾和甲士跟随在后。 朱雀刺杀案,早已震惊了大周高层,天子下达封口令,并非做贼心虚,而是这事告知天下,会引起大周内部很大动荡,一个不好就是骚乱战火。青龙和东伯此番背负很多,天子启用能臣来配合,已经是很重视很给面子了,所以一切都要谨慎小心处理。 回到营地,东伯已经到了,事关神殿和大周朝堂机密,粟栎排除在外独自研习修行青木决。两人商量完毕,神情脸色都很疲惫,显然问题很严重。东伯抚须说道:“一会老夫就去桃林塞看看,时间不等人,拖延太久没有意义,不管是谁精心策划的,这事短时间根本理不清,我们也只能尽量保留底料”。 日暮之下,东伯带人进入桃林塞,粟栎不解问道:“师傅为何不跟着先生去查看处理,按理说你们这样的组合,才是最能查出蛛丝马迹的”。青龙无奈叹息苦笑道:“你这办法属于最佳理想化,但若无天子开口允许,神殿方面是万不可如此做事的”。 粟栎皱眉思考,青龙继续说道:“不可否认,天子确实为一代雄主,只是如今有些迟暮贪欢,却不太像用阴谋诡计的。身为天下之主,使用手段必须关明正大,维护礼法正统,是稳固社稷的前提”。粟栎不由问道:“您和先生都不认为是天子所为”。青龙淡然道:“天子一直在制衡神殿,也有能力做成此事,但他还是清醒的王,只有疯癫之主才会胡乱行事”。 青龙转头对粟栎说道:“我带你去现场,是给你讲述些高手对决,开开眼界拓宽视野,不是要你参与思考。因为无论是东伯还是师傅我,又或留在神殿的北君或白虎,南行的南公或身处北方的玄武,统统都是有嫌疑的”。 不理会徒弟的震惊,青龙继续道:“这事的复杂关系和牵连,远超常人想象,涉及大周朝堂高层和神殿高层,引起的动荡能让一方天地失色”。所以很难彻查清楚,让朝堂为主导来查,天子不会如此,这等于赤果果的阴谋和阳谋双重打压神殿,除非是真疯了,否则绝不会如此自掘坟墓。 神殿方面占主导,就更不可能。又不是要把大周踩在脚下,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和国人们都不会答应,会被群起而围殴的。神殿大佬们除非全疯了,才会如此张狂行事。青龙一身长叹,低沉而认真说道:“这事你应该忘了,不要参与进来,对你成长毫无帮助,分心二用是习武的大忌讳”。 朱雀在桃林塞被刺杀,事情本身就够大够恶劣,牵连之广、涉及之高深更是可怕,天子做出他该有的态度,所以代表神殿的东伯和青龙,也该做出相应的配合,双方绝不可能为此而撕破脸。决裂对神殿是致命打击,对大周也就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代价是极其沉重的。 东伯神使造访,戍守大夫程丘亲自陪同,并非他看不起青龙,一来大周朝臣不能和神将走的太近,二来只有两人此番达成一致,才能为天子和神殿就朱雀神将刺杀案做基本定论,事关大周社稷安稳,天下万民的前程,容不得半点马虎。 青龙还需要边看边询问,东伯就完全没问,资料很全,有原始的,有整理梳理过的,对比看看想想就知道了。天子在这事上很重视很谨慎,朝堂内部问题都没做多少遮掩。东伯闭目抚须沉思,程丘就一直陪坐着,两位参与的下属躬身站立一旁,没人敢出声催促,都在静静等待东伯的决断。 许久过后,东伯才睁开双眼,拱手礼道:“有劳大夫耐心等候了”,程丘拱手还礼道:“为大周社稷而奔波,我辈义不容辞,等先生也是应有之义”。东伯拱手一礼,对两位站着的说道:“两位大人操持忙碌出力,辛苦了。老夫想和大夫单独谈谈,不追问细节了”。两人连忙躬身行礼告退,将此处留给两位大人物。 东伯还在抚须思考,程丘却先说道:“先生并不怀疑我王所为?”。东伯笑着回道:“难怪天子会挑选你来督办此事,圣君眼光依然如故啊”。程丘拱手道:“先生谬赞了,大王的眼光、胸怀和仁德非我等能揣测,不知先生对朱雀神将之事有何看法?晚辈洗耳恭听之”。 东伯抚须道:“大夫做事滴水不漏、十分认真,老夫基本同意此推论,请将此原笔录和整理推论都给我准备一份,老夫带着回神殿”。程丘躬身礼道:“丘某谢过先生”,这件事很刺手难办,神殿的认可与否,决定后续一切。 编外话:关于程邑和程国。程国这个早就有了,认为程氏出自风姓(传说伏羲、燧人氏的姓),为重黎(火正)后裔,早在帝喾后有封地,之后就有国,到殷商时代灭国了,为周人统辖(亲附)。唐朝《括地志》有安陵故城,周之程邑的说法。周宣王时期有个叫程伯休父的能臣,官至司马,曾率王师伐徐。 但作者觉得真要这么说,是呈(敬献贡献神明祖宗的意思)才对,而不是程,难道是呈到程的历史演化。 第二十八章 桃林巡查记 戍守大夫亲自恭送东伯乘车离开,心中的重石基本落地,只要稳妥处理好此事,加官进爵或许不确定,但增加点封邑是跑不了的。朝堂上下根本没人想接这差事,若非出动重臣有威压嫌疑,天子也不会选他。程丘有些感动,对东伯车驾躬身行礼,只因那句:为社稷用心操持者,不该如此屈辱求全,当坦然行之。 回到雷霆驻地,东伯就去找青龙谈话,粟栎被赶了出来,不能参与旁听,事情关系重大牵连甚广,两人都不想把少年扯进旋涡。良久后,青龙才有些疑惑地问道:“按说追查之事,由杜伯牵头,双方派出人手参与才是最好选择,天子为何选个不太出名的能臣来”。 东伯摇头苦笑道:“杜老头不受天子信任了,实在有点可悲可叹。选个程丘有两好处,能臣无太多牵扯方便做事,万一用心尽力没把事情办成,天子丢弃时也没啥损失”。青龙皱眉不语,东伯闭目沉思,如今的大周天子,早就不是一代雄主明君风范行事了,权谋手段那是信手拈来。 翌日早食过后,青龙率神殿雷霆穿过桃林塞,继续往西出发,粟栎和青龙同乘,东伯到姬宫湦身边商议。粟栎不解问道:“既然太子等人,午时前后要在桃林塞休整,我们为何要早早出发”。青龙淡然回道:“因为雷霆要代太子负责巡查桃林,这一带是大周重要的放牧之地”。 粟栎越发不解道:“如此重要的事情,不该是由太子指派王师负责么”。青龙笑道:“正常情况是这样,但你手下还有雷霆时,用游骑的效果且非更佳”。粟栎皱眉道:“也就是说,在很多事情上,朝堂是丝毫不怀疑神殿的”。青龙无奈摇头苦笑没回答,粟栎也不追问,随后两人探讨起如何巡查,游骑为主雷霆辅佐。 桃林分为南北两大区域,以中间山峦为界,北区靠近黄河,为桃源地带,是大周子民生活区,南区广袤更适合放牧,也是本次巡查的重点。南区地域很广阔平坦,吸引着大量戎夷来此生活,雷霆就是要对他们巡查统计,若有不服大周王化者,皆可教化之,若有公然反抗者,皆可诛杀之。 粟栎也从未想过,一次巡查会如此的腥风血雨,大部分戎夷都选择归附臣服大周,却也有部族武力驱逐游骑。青龙一脸刚毅,让游骑带着粟栎,自己率雷霆立马发动攻击,转眼间一个强大部族就此消散,青壮们被杀或被俘虏,其族群被瓜分给其他部族,部族财货则属于雷霆。 黑衣玄甲的青龙,身上还带着些别人的血迹,站在那里主持分封。受邀而来的头领们都很高兴,粟栎却陷入深思,这样的场景有点超出想象。青龙走过来说道:“是不是有些接受不了”,粟栎有些落寂说道:“确实有点接受不了,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青龙叹息道:“是啊,无可奈何。倘若他们侍奉天子遵守周礼,那就不会有什么发生。戎夷之人,天性喜欢争斗,脑子里只有眼前,发展之路就是你赢了收编我,或者我打败你后收编你的”。粟栎说道:“礼法庇护弱小族群,所以他们都很高兴自豪,由衷支持大周天子”。 青龙却喟然叹息道:“在这里是你看到的样子,但在关中平原又是另外一回事。桃林相对闭塞,所以那些未服王化的族群很容易野性勃发,但关中平原非常广袤,杂居混居历史久远,信息交流也很频繁,很多怀有狼子野心之辈,也能借助礼法伺机壮大,天子只能采取杀鸡给猴看或杀猴给鸡看两种办法”。 粟栎皱眉问道:“大周就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吗?”。青龙苦笑说道:“分解吸纳融入是千年来所证明最实用的办法,但太耗费时间和精力。最快速有效地莫过于分封诸侯,然这样一来就会导致京畿附近强力诸侯国崛起,这不符合天子的权益和社稷的安稳”。 别说管理天下,就是处理一方地域,都是件很复杂的事,需要考虑各个方面的问题,青龙和粟栎没继续讨论这问题,而是快速完成巡查任务。不影响太子回镐京的行程,这才是当前的首要任务。一连两日的巡查鉴别和武力萧清,基本解决完所有,青龙却让校尉胡樗,对戎夷人做了很多询问,并做整理归纳。 粟栎不解问道:“莫非这么做还不够”,详细资料只有可能呈给天子,神殿顶多抄写留一份。青龙淡然说道:“桃林相对闭塞,也有开明的大部族,他们靠近焦国平邑(灵宝市)通商交流,是否有必要制衡,那是天子和朝堂重臣所考虑的问题”。粟栎点头受教,难怪姬宫湦不亲自负责巡查,一来神殿雷霆好用,二来恩出于大周天子,戎夷们对此必定心怀感激。 夜宿阳平小邑郊外时,师徒俩围着篝火取暖闲聊。青龙叹息说道:“其实桃林应该分为三块才对,北区、南区和西区,东伯和我都深以为然。北区为大周属民,桃源地带已成为一方乐土,人们敬畏天子遵循周礼。南区虽有外来戎夷不断进入,但本地部族早已和大周或焦国有紧密联系,由不得外来者乱来”。 粟栎皱眉说道:“不服王化、聚众闹事的都在西区,这里地势较高,多为山谷丘陵,经常和南区的人,因牧场争夺发生冲突”。青龙笑道:“是啊,所以这地方应该分封才是”。粟栎追问道:“那为何天子不分封呢”。青龙苦笑道:“东伯先生说有两原因,一来昔日武王有将负责后勤的牛放桃林、不挑起战争以安天下的美名,二来宗周和成周之间的战略要地,分封诸侯国对社稷并不安稳”。 粟栎也很无语,社稷安危确实错综复杂。弄个诸侯封国出来,确实加强王化控制和加快吸收融合,但这样强势的诸侯国,却非天子所愿朝臣所想,有把成周地区隔离出去的嫌疑,极大削弱京畿道统治,进而动摇大周天下的安稳。 第二十九章 青龙封地 姬宫湦让雷霆负责桃林巡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朱雀刺杀案的延续追寻。原戍守大夫确实犯了严重错误,有勾结外人嫌疑,而那些个南区和焦国走得很近的戎夷人,被归为大周藩属子民序列,是天然存在的遮掩。 青龙亲自询问,让心腹胡樗做记录并整理,是要带回神殿,在神殿最高层会晤上公示讨论的。粟栎不清楚这些流程,还有些埋怨太子的行程安排,桃林塞停留半天,桃林停留召见子民一天,真的是逍遥快活且荣耀无比,别人却是跑断腿抽刀子累死累活。 粟栎对姬宫湦的不满还在继续,从桃林会晤启程,拖延三日才抵达关中华阴邑。虽有道路难行的原因,但若非大周太子在河口召会山戎,也不会有这么多耽搁。粟栎也能以社稷需要为由做开托,内心却持有疑惑,大周太子可以如此随心行事么。上大夫杜伯的脸色很不好,郑伯候也颇有微词,姬宫湦却说道:“我若此行毫无破绽的回见父王,实在有挡天子神威,犯个小错最好不过”。 来自上层的权谋取舍,青龙和粟栎是看不太懂,但东伯却很清楚,赶上来做讲解。东伯抚须说道:“太子并非随心行事,而是故意为之,率领雷霆和小部分王师,携手虞、西虢、焦和晋四诸侯国,就将条戎打趴下臣服,这样的功绩让天子昔日败北越发刺眼,所以要犯个错误给天子惩戒”。 青龙和粟栎表示受教,东伯跟着师徒俩,一起西行返回镐京。此时进入关中地区,道路好走且是京畿重地,安全方面很有保障,且游骑散出去很广,三人可以一块闲聊打趣。姬宫湦终于采纳杜伯谏言,没有在郑都(渭南市华州区)多做停留,郑伯候也只是路过。 这一日雷霆抵达骊山之南休整,早有骊戎人将营地整理好,雷霆和太子等人只需入驻即可。东伯抚须笑道:“今夜看来有口福咯”,粟栎有些不解,青龙却笑着说道:“为师在朝堂还有个封号叫骊阴候,这骊山北部之地为天子赐封”。东伯笑道:“让人把美酒吃食带进来,你还是带人去拜见太子要紧”。 青龙笑着离开,有人将美酒吃食财货等抬进来,很快就摆满了大帐,粟栎是满脑门子的问号,东伯笑着说道:“这骊山果酒最是美味,待老夫解解馋,再给你细说一二”。东伯如同多年饕餮老客,非常享受的闻一闻,才抬起来一口一口喝下肚,粟栎则找些山珍和野果来吃。 连干三碗下去,东伯才一脸满足,抚须说道:“骊山果酒,醇厚悠长啊”。粟栎这才问道:“神将们也能有封邑?”。东伯说道:“神殿的神使和神将都是有封地的,但和正常的封邑不同。大概属于兼任挂职,每年有一次封地巡查和进贡天子,其他时候基本不在封地,并不参与封地的日常管理”。 粟栎皱眉说道:“这么说骊戎们作乱,我师傅还得背负罪责,虽然他平时不管理封地事务”。东伯抚须说道:“话虽如此,但你放宽心,骊阴戎不会轻易作乱的,有律属神将封地名头顶着,生活那是非常惬意,何来作乱心思啊”。粟栎有些不解,在东伯解释下才明白过来,自己有些想多了。 神使和神将的封地,不是永恒不变的,随着你犯重错或离世,是可以被天子收回或改封的。日常不参与管理,当地人就有很大自制度,只要敬畏天子奉守周礼,一切都没问题。比起那些备受猜疑打压的戎夷人来说,这样的待遇可谓不敢多求,又怎会作乱而自掘坟墓呢。 东伯抚须说道:“戎夷人也想融入大周,但希望有所保留,这无可厚非,毕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彻底融合。但这也是大周朝堂的忌惮所在,时间长意味着变数很多,尤其是骨子里的传统,强者为尊以勇猛武力说了算,这是非常不安定因素,划在某一神使或神将名下,算是平稳地解决办法”。 方国无疑才是最好的办法,但京畿道内是不允许方国存在的,必须加以册封纳入礼法体系。如骊山戎这种,采取拆解分化拉拢,小部族纳入封国或卿大夫食邑,大部族赐给青龙神将名下,就能很平稳的完成融合。大周太子班师回朝,骊戎自当遵循礼法,迎接犒劳和参见,青龙作为名誉上司,自然得带人去拜见太子。 粟栎好奇问道:“先生贵为神使,不知封地又在何处”。东伯抚须笑道:“老夫封地自然在齐国,淄水之畔子庄是也”。粟栎问道:“有师傅的大么”,东伯抚须道:“没有,很小的一个庄邑而已”。少年有些不解,东伯这才说道:“齐国故地是家祖封邑,老夫真正的封地在曹国,济水汇聚大野泽畔,夷人居多”。 粟栎吐槽道:“社稷谋略真的是太复杂,先生封地居然是曹伯国,距离神殿也太远了”。东伯抚须道:“知足吧,神殿中人本就不该如同世俗诸侯,唯有北君封地在附近,这是因为历任北君皆出自大周宗室缘故”。 粟栎问道:“这么说,将来我在陈国边境弄块封地,也是很有可能的”。东伯抚须说道:“这得看你是否已放下了仇恨”。少年陷入沉默,东伯也不催促,这问题一时难以解答,很多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无奈,天子在划分时考虑因素很多,少年顶多在出生地河口拥有一个庄邑,封地铁定在其它大周需要安抚的地方。 青龙带着骊戎头领们,拜见了大周太子,送上礼物并接受问对。骊戎们的恭敬遵从,让姬宫湦很高兴很满意。有青龙这样赫赫威名的神将压着,这些戎人们在保留习俗同时,也在积极融入大周生活,这正是天子和朝堂希望看到的。 姬宫湦高兴满意了,就会给予赏赐,忘乎所以的大开金口时,上大夫杜伯连忙咳嗽提醒。姬宫湦脸色一沉,郑伯候连忙说道:“三位皆是我大周子民,当以箭矢为奖励,一来象征对大周的忠贞拥护,二来可讨伐那些不服王化之野人”。 编外话:西岳华山。溯源回流是历史进程的特色,带了许多积极有用的新事物,也覆盖了很多之前的东西。华山对于今天的中国人及海外华人来说,分量意义非比寻常,但在西周时,还赶不上骊山,因为骊山、梁山才是关中传承千年的神灵大山。 华夏的华,最早起源华胥氏族,而华胥氏族在历史进程中慢慢消失,到了封建成熟(中央集权,郡县制)时已是传说中的华胥氏,于是就结合西岳华山一起说(溯源回流覆盖),给人们无限遐想和传承。从五帝时开启,我们熟知的五岳之中,唯有嵩山和泰山的传承没有间断过。 华阴最初叫啥不可考,文字记载最早为阴晋,那是归属晋国后叫的名,之前的名大概叫华阴或阴芮,华山北渭水南,西周这里属于芮国。还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名:渭汭,汭是河流弯曲的地方,古代叫‘河流加汭’的地方很多,同名重名的也多。 第三十章 两小初见 姬宫湦最终采纳郑伯候的谏言,给予三支华丽箭矢作为嘉奖。带着赏赐回到雷霆驻地,青龙对骊戎三大首领说道:“你们也别埋怨杜伯,上大夫作为朝堂重臣有他的苦衷和职责,而郑伯候友公的奖励想来更切合实用”。三位首领连忙表示道,有劳大人费心了,大家都懂的。 送走骊戎首领们,青龙来到东伯大帐。粟栎见青龙进来,连忙给倒酒和摆上吃食,东伯却问道:“太子赏赐了何物”。青龙也不答话,将果酒一饮而尽,才说道:“三支箭矢,杜伯阻拦,郑公乘机献计”。东伯抚须道:“身份高贵恩宠却不忘操心社稷,郑友公确实贤能之人啊”。 青龙叹息说道:“看得出来三位首领依然有不满,都是戏邑大夫之子一事闹得”。东伯抚须道:“人虽为庶子,也是中士身份,乃正宗大周臣子,骊戎们虽占理,但处理方法太欠考虑,私自出动武力讨回公道,落下攻击大周乡邑不臣谋逆之实,能得如今这结果,已经是天子莫大宽恩了”。 青龙摇头笑道:“我等虽贵为领主,却无权管理封地,也就是尽份力和说明罢了,最终抉择还得看骊戎自己”。粟栎在边上安静旁听,东伯笑着说道:“正当如此,你已用心尽力,就别想太多,双方能够克制住,时间长了也就淡了。来来来,不说烦心事,再喝一碗,早点休息”。 大周太子亲率王师南下讨伐忤逆陈候,在成周洛邑过冬休整,返回路上联合虞、西虢、焦、晋四诸侯国,一起设计出力将条戎打趴下,如此显赫战功世间少有,此乃天命大周的明证。天子朝臣很高兴,组织镐京国民搞盛大欢迎仪式。 楚娥跟随南公身边,站在阁楼观望,这浩大热闹的迎接盛况。城外三里组织有民众,外城至内城一段更是人山人海夹道欢迎。天子坐镇明堂等候,司礼大夫三里外恭迎太子和王师,仲山甫和西虢公季两重量级六卿,被委派在外城门口和宫城门口迎接,体现出很高规格礼仪和赞誉认可。 楚娥不解问道:“师尊既推脱了天子邀请,由东伯先生和青龙神将参与庆功大典,为何要在此观望”。楼下院外就是热闹街道,挤满了镐京民众,一会太子等人都会从这游行路过。南公抚须微笑道:“老夫想亲自观望,看看那个叫粟栎的少年”。楚娥略为皱眉,虽不知师尊信息来源,但如此看重,显然那个粟栎绝非一般,说不定也是神殿未来领袖之一,自己也得慎重对待。 在这种国民普天同庆、热闹非凡的高规格游行大典上,以粟栎现在的身份来讲,是没资格参与的,更不用说和青龙同乘。因为青龙是神殿神将,收嫡传弟子可以做主,但身份认证还得通过神殿大佬们考核,才是名正言顺的衣钵传人,才有资格参与或观礼祭祀、庆典等活动。 姬宫湦却直接发话了,青龙神将的嫡传弟子,东伯看重亲自教导,成周礼射崭露头角,必定是赫赫威名的神殿大能者,可赐予和师尊同乘游行,感受大周臣民的爱戴和拥护,将来成为大能者,也好报效大周社稷,回馈天下万民。 太子金口发言,青龙和东伯客气两句,郑友公和杜伯接着发言赞同认可,这下就成为既定事实。没人敢质疑粟栎的身份,这是一堆大佬们背书公认的未来神殿大能者,享受和青龙同乘的殊荣。他人只能投予羡慕,至于个别嫉妒恨,都得埋在心底,敢说出来就是公然打脸质疑大佬们,下场那是绝对凄惨。 南公抚须道:“这种场合观望,更能窥测出本质,因为万民赋予的爱戴拥护是无上荣光,能让内心从遮掩防护中暴露出来。你在观测时,也得小心应对,羡慕也好嫉妒也罢,这些也没什么,但切勿被此束缚住,内心蒙尘不平,我们就不能走得高远,只有内心清明,方可登上这世间巅峰”。 楚娥连忙躬身受教,如此强大教导让人望尘莫及。少女有时猜测,如果师尊想的话,可以制造出奇迹来,只要求学者有耐心恒心、能吃苦用功,天赋啥的完全可以忽略。仲山甫刚一见面,就表现出远超诸侯国君的厚爱,就算没有望气术旁身,大概率也会如此,因为他很熟悉师尊为人。 少女没有羡慕嫉妒恨,唯有不服输的竞争。陈国老乡粟栎比自己大一岁,被青龙神将收为嫡传,虽说有昔日兄长托孤缘由,但能得东伯神使看中,并亲自教导的,天赋人品必然甚佳。得两位神殿大能厚爱看中,自是非同小可之辈,这不大周太子、郑伯候友公、上大夫杜伯等,都站出来背书加持分量。 粟栎和青龙同乘,心情非常激动、兴奋莫名,城外三里的箪食壶浆迎接,和镐京内人山人海的夹道欢迎,都让人浑身颤抖血液燃烧。这一路看太子受欢迎时不爽加不解,此刻才懂得为何,这样的无上荣耀,确实让人沉醉享受难以自拔。 黑衣玄甲的青龙古井不波,虽然镐京国民热情高涨能掀翻天,但多年来的经历让其完全能侯得住。徒弟就不行,虽然聪慧有天赋,但到底是没有经历过如此盛大场面,若非知道有规矩礼仪,肯定会大吼大叫回应,这种感触好像昔年第一次游行时的自己。东伯一脸从容抚须微笑,有时甚至还招手示意,非常的洒脱写意,粟栎倒是很想学来着,可惜分量远不够,只能强装平静。 仿佛心神感应一般,少年突然从飘然中惊觉醒来。东伯依旧抚须微笑,目标却是前方左侧一阁楼,青龙也看向那个地方,并且率先点头微笑。粟栎朝阁楼上看去,一个白须老者抚须微笑,抬手抚须间仿佛天地失色停顿又继续,一袭红褐色衣袍异常显眼,也存托出身边少女的除尘不染。 高山仰止神威莫测,粟栎躬身低头行礼,如今不适合行大礼,但又得表现出诚意来,毕竟东伯行注目礼,师傅青龙是微笑点头先行礼的,这人的地位分量可想而知。楚娥也在躬身行礼,站得高却无法分心观测少年,毕竟白须飘飘一袭青衣的东伯同样深不可测,黑衣玄甲的青龙微笑点头如天地有笑颜,心神感应反馈的莫大神威太强悍。 编外话:前面有点错误,西虢文公季,是周宣王的六卿之一,太子姬宫湦联合的西虢话事人,该是西虢太子。西周时六卿都是诸侯国君,他们得常驻宗周镐京辅佐天子打理政务,封国内事务一般由太子管理。如齐候吕尚、周公旦、虢文公、郑友公等,基本没回去管理过自己封国。 单独说下召shao公姬奭shi,武王的胞弟,和周公旦同辈。周公大名历史传颂广为熟知,但这位召公奭也是鼎鼎有名的,只是不为大家熟知罢了。召公奭被分封在蓟,即我们熟知的燕国开国之君,不过他从未去过封地,一直留在镐京任职辅佐,燕国由长子姬克管理。 武王死后,其子成王继位,姬奭担任太保。陕地以东周公旦为主,陕地以西召公奭为主,历史有名的分陕而治。姬奭执政政通人和,贵族和平民都各得其所,因此深受爱戴。他曾在一棵棠梨树下办公,后人为纪念他,舍不得砍伐此树,《诗经·甘棠》中曾称颂此事。成王死后,姬奭辅佐康王,开创“四十年刑措不用”的“成康之治”,为周朝打下延续八百多年的坚实基础。 召公奭死后,他在关中封邑地召,升级为诸侯公国召国,历任召公大多参与镐京任职辅佐,周厉王、周宣王时期的召穆公虎也是赫赫有名。周公旦名声太显赫,使得后人对召公奭不太熟悉,但他功劳能力政绩都非常厉害,因一人而得大周两诸侯封国(燕国侯爵,召国伯爵且常出任职镐京重臣),可见其本事。 另外前面的召公国是犯错了,召伯国才对,因为召伯历来在镐京任职,所以被尊称为公,如召公奭、召穆公虎(国人暴动后,周召共和,周公国定公和召伯国穆公)等历史有名。 第三十一章 双方有评估 南公神使给粟栎的心神威压很大,虽然就那么随意站在那里,没有刻意显露针对。少女楚娥有先天感应,对这些更为灵敏,东伯神使和青龙神将,也只是神威匆匆扫过没多停留,内心之海却一片翻滚不息。 雷霆车队过去,南公抚须微笑一脸平静,内心也是翻滚难平。少年并非先天感应,这点南公可肯定,但内敛气息光华流动,显示出极强的内功修行天赋。面对欢迎盛况虽有些飘然,但感触明锐并未迷失,身边东伯和青龙有气息波动,立马就惊觉清醒,这点实在难得。 东伯和青龙同样内心不平静,南公那种高山仰止不陌生,但身边的少女就非同寻常了。先天感应最为神奇,东伯和青龙只是稍微试探下,就知道楚娥的非同凡响,紧挨着南公的只能是嫡传弟子,所以他们更加震惊,南公在神殿有两位嫡传弟子,这位显然是关门衣钵传人。 神殿大能者,嫡传弟子不超过三数,这是死规矩,谁都不能打破。若想收第四个嫡传弟子,就不是神殿大佬们会晤通过决定的,而是奏请天子特批。从大周立国至今,数百年时间里,从未有那个神殿大能收过四个嫡传,就是收满三个的都极其少有,一般也就一个或两个。 师门传承这事,人们非常看重,根本容不得半点马虎,动辄千百年来圣贤规矩如何如何,没有人会发疯了想挑战一切,与世为敌而不在乎。南公神使收嫡传第三弟子,必然是深思熟虑的选择,所以很多人都感到震惊,才会对楚娥另眼相看,而不是看出少女的与众不同来。 南公抚须说道:“看清楚粟栎了么?”。楚娥躬身回道:“弟子无能,并没能认真观察那少年”。南公淡然道:“这不怪你,东伯和青龙太过耀眼,你的先天感应太神奇,天然被吸引。切记,不能控制的感应,也是招致灾难的根源,切勿对那些强者做窥测”。 楚娥躬身受教,南公转身走进阁楼,抚须问道:“大周太子如何?”。少女沉思片刻,认真回道:“是个好对付的”。南公抚须笑道:“很好,这回答甚合老夫心意。不过得暂时抛开仇恨,当继续努力啊。那薛甫又如何?”。 楚娥有些皱眉,薛甫只是个中大夫,很得天子恩宠,乃六卿之首天官冢宰门下,却和上司召穆公不太对付。有天子忠犬之名,并不值得深交,但师徒俩如今住在人家的阁楼里。薛国是东夷任姓之后,薛甫作为一个渴望融入大周的京漂求学者,曾受过南公的提点,而实力大增出人头地,常以南公门徒自居,在神殿内还挂有任职,是离火部八信徒之一。 南公抚须微笑,缓缓说道:“事情之所以变得复杂,就是因为人心考虑的太多,而要把复杂之事变简单,就得看你想要的是什么。薛甫对我们还有用,却不值得深交,这人为了往上爬,把自己放在很危险境地。若懂得进退,当返回故国去,恋恋不舍只怕会有横祸,姬宫湦可是很小心眼的”。 楚娥躬身问道:“太子应该很喜欢这样的人才对,为何会如此”。南公抚须道:“上任北君和姬宫湦关系很深,太子为此想肆意行事。作为天子忠犬,薛甫却妄想借机直谏立足镐京,纯粹是自断前程、找死之举”。楚娥躬身受教,人心有了贪恋就会变蠢,薛甫的才智绝不算差。 南公闭眼道:“老夫看其心不正,特意婉拒收徒,就随手点拔下,哪想到短短数载跻身朝堂。如今野望滋生蒙蔽理性,根本听不进劝导之言,这样的人很危险,平时相处得小心应对。你二师兄虞白芽,才智能力手段皆在薛甫之上,与其相处时,更得谨慎才是”。 东伯随太子等进入宫城,去明堂参见天子,青龙则带着神殿雷霆,出王城西侧驻扎,至于太子所率王师,则返回王城驻地。紧挨王城西城门附近,有上下两大块营地群,平时为空闲之所,四时集训为国民训练场,是招待雷霆及诸侯朝会队伍的好地方。 宫城的王城内,也有相应的招待之地,但规格级别就很高,比如青龙神将这种,又或校尉胡樗等人,至于伍佐就只能随集体驻地了。青龙将八位校尉分成四组,一组当值一天,轮流着来坐班,具体安排还得汇报给戍守大夫知晓。 粟栎有些不解,青龙解释道:“天子脚下一切维稳,如此安排就是为防止进入镐京的军队突然哗变,造成很大的破坏。将领和普通士卒分隔开,平时没什么事就是待着,紧急出动时会有相关文书诏令,如我这样的统帅,平时留守值班都不可以。正所谓国之重器,当谨慎待之”。 粟栎点头受教,追问道:“若有诸侯国邀请雷霆入驻,是否也该遵守”。青龙笑道:“自然得遵循,入驻之地无非军械处或操练场,都不在宫城附近,得遵守规矩不能随意出动,将领留住宫城客舍。当然战时紧急或备战期间,情况就得另作安排,诸侯国君一般会派出六卿重臣,跟随雷霆便宜行事”。 说完礼法规矩,青龙问道:“今日入城时,你的感觉如何”。粟栎回道:“血脉贲张,热血沸腾”。青龙无奈摇头,笑问道:“我问的是路过阁楼时,你对行礼之人,感官如何”。粟栎认真说道:“南公先生深不可测,令人高山仰止”。 青龙问道:“何以肯定是南公先生?”,粟栎回道:“先生和我相处时,讲过一些您的事,自然就有南公先生。那人一袭红袍很耀眼,能让您先点头微笑问好的人不多,加上给我的心神感触,那位老者必然南公神使无疑”。青龙点头道:“说得很对,分析也很在理,但别太骄傲,恐怕你有竞争对手了”。 粟栎惊讶道:“你是说南公先生身边的少女,年龄不大估计和我相近,她是南公先生嫡传弟子?”。青龙笑道:“能被先生带在身边教导的,必定是嫡传弟子,天赋秉性方面皆乃上佳之选,因为少女是先生衣钵传人”。 编外话:今天我们看孔子广收门徒,周游历国讲学说,觉得很伟大。你要是看看孔子少年时的求学经历,就知道那时收徒教导有多苛刻规矩森严,能够在当时做到广收门徒,是很另类、很不容易的。 这大概也是诸侯国君不太喜欢孔子的缘故,一方面礼法在国家管理中逐渐失去强效,另一方面宣扬礼法的孔夫子,却亲收门徒教导无数,不太符合圣贤、传统之道。所以春秋时儒家也只是百家之一,孔夫子身前地位也不是太高。 另外孔夫子也不是特别死板,那是后来人的问题。本身广收门徒就是标新立异的事,而君子六艺也不是儒家所特有,是礼制宗法士之必备,也是国人追求上进比学技能。作者觉得《封神演义》中,原始天尊vs通天教主很讽刺,堪比孔司寇诛少正卯。 第三十二章 暗自做对比 青龙并非南公座下弟子,顶多算个门徒,还是旁听的那种。当年微末之初,曾受过南公提携馈赠,所以青龙对南公最为尊敬推崇。粟栎从东伯嘴里知道这些时,也对南公一番感激和认可,将其称为先生而非神使大人或大能贤者。 听完青龙的话,粟栎不由问道:“师傅,为何我从您口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青龙笑道:“那定是你弄错了,无论为师还是东伯先生,又或是南公先生,对此都是喜闻乐见啊”。粟栎有些无语,这些个神殿大佬们,开起善意玩笑来,还真拿人没啥办法。 青龙抚须认真说道:“有个厉害点的同龄人也好,有对比才有竞争,激励你们走向更强。神殿很久没有惊艳绝伦之辈出现了,你们凭空出现,神殿大能和天子重臣们,都会拭目以待观望或推波助澜的,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粟栎饶有兴致地问道:“师傅您经历过这样的事没”。青龙叹息道:“师傅的成长经历很奇特,没有这样幸福烦恼。不过南公和东伯两位先生,玄武老大和上任白虎神将,都是在这种氛围中走过来的,或许你该向先生讨教下”。青龙有些不太确定,因为东伯并不在意这些,完全被南公光芒遮掩。 青龙不擅长说教,但粟栎足够聪慧,在震惊之余,也明白了这些大人物的喜好和初衷。南公无疑才是最佳导师典范,对楚娥说道:“每个时代,神殿都会有些出类拔萃的超然人物,如你今日看到的东伯和青龙,还有老夫,统称为神殿大能者。两位神殿大能之间,会时不时地被人们拿来作比较讨论,你的比照参考已出现,大你九个月的粟栎”。 看着认真听讲的少女,南公继续道:“比照参考越强,你向前之心就会越坚定,将来成就越高。略为不幸的是,你俩几乎同龄,这辈子就难以逃脱被人对比参考评论。如老夫和东伯,自从展露头角后,就一直逃不过此番口水”。楚娥点头受教,道理她明白,世人的恶趣味罢了,属于稀有的生活调料。 南公抚须笑道:“老夫很幸运,东伯谦逊内敛淡泊名利,所以老夫在朝野上下,能轻松赢下偌大名声威望。你呢,想如何面对将来,对参照的粟栎又该如何相处之”。楚娥皱眉思索片刻,拱手认真答道:“平常心看待即可,互为对方磨砺之石,就没必要太在意言论,当然该争取的,徒儿一定会全力争取拿到手”。 南公抚须点头,示意少女继续,楚娥却躬身问道:“至于如何相处,还望师尊指点一二”。南公抚须微笑说道:“当年我是用了些手段,才成功跻身离火宫门下的,这方面东伯比老夫强,因双方行事风格差异巨大,故此没能成为可言谈深交的朋友,老夫深以为憾啊”。 楚娥躬身行礼受教,师尊用自己说法,就是要她明白,如粟栎这种难难得一遇的参考,能深交接触最好不过,没有往来都是种浪费,也就比立场相对、意气之争稍微好点。少女打小就没低头示好的习惯,不过经历生活巨变后,也能放低姿态,从容应对处理,就当便宜了那小子。 仿佛知道少女想法,南公抚须说道:“深交当用心,诚意十足为最佳,可有相互保留,却不能虚与委蛇yi”。楚娥躬身道:“多谢师尊提点,弟子谨记”。大家都是天之骄子,聪明才智自然不缺,少女也只是在心里发发脾气,被师尊这一提醒,顿时明白过来,不能因情绪化犯低级失误。 亲率王师讨伐不臣妫礼,班师回朝途中,再大破条戎缓解河东局势,如此两件伟大功绩,足以在宗庙进行大祭祀告典。而宗庙和园圃都在丰京城内,都在沣水对岸,和镐京隔河相望,河上有桥梁连接,有外郭城将丰镐两京包围着。 南公、东伯和青龙,都被受邀请参与告典,雷霆八校皆出席。粟栎也能参加观礼,楚娥同样只是观礼,属于圣天子莫大恩赐,少男少女都是特例。一般人根本连观礼资格都没有,京畿道内士阶层很多,绝大多数人只是外围参礼,连立足观礼的资格都没,粟栎和楚娥周围,都是些大夫级别或朝堂任职之士。 这种盛大正式场合,礼仪规格很高,规矩也大的吓人,稍有不慎就是失礼大不敬。粟栎是第一次参加,难免有些紧张不自在,楚娥倒是很轻松平静,昔日观礼次数太多,周天子主持的告典,也就规模礼仪上更宏大隆重些罢了。 少年和少女,在观礼人群中显得特别扎眼,身高反差、有点鹤立鸡群,但没人敢小觑他俩。大夫级别和朝堂之士,眼力不缺、耳朵很灵敏,脑瓜子和心思也灵活够用,粟栎和楚娥将来可是神殿大能,镐京百姓差不多传遍,国人对这些八卦消息很关心且热衷参与,两人可谓如今宗周最热话题风云人物。 粟栎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女,不由大为叹服,恐怕只有卿大夫嫡女,才能如此淡定从容。楚娥感受到少年目光,扭头看去却见粟栎一副敬佩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刚见面时的恭敬和举止有礼,原来都是刻意做出来的,此刻才是他最真实内心反应。楚娥微笑示意,转头之后低垂目光恭敬等待,粟栎不由对其好感度大增,也有样学样,赶紧扭头正身,低垂目光恭敬聆听。 很多人看到这一幕,也不敢评论出声或相互交流,告典是非常肃穆庄重的祭祀,敢私自喧哗者那是大不敬之罪。有什么看法只能留心底,活动结束后再去探讨。神使层次的大能贤者对比,南公赢了东伯,这是大周子民的共识。 到了徒弟层次的未来神殿大能对比,原本大家还觉得南公神使有些失算,怎么能找个女子作衣钵传人,有些不太看好。如今日情形看来,或许朝堂高层的不为所动,才是正确的吃瓜方式,女子未必不如男啊,南公神使到底是厉害的。 第三十三章 两小交锋 粟栎照着学楚娥,躬身站定一派肃穆庄严,心神收敛平稳气息。他也是骄傲少年,通常还有些锋利挑剔,但经历过家破逃亡,父母双亲和契老头纷纷离去的人间惨剧后,生活巨变催生了早熟。东伯教导下拓宽的不止学识和视野,还有广阔的心胸,加上青龙的切身说教做人,让粟栎有了蜕变。 别人或许会看低少年,但楚娥绝对不会,她天生甲胄更为高傲,惨遭人生巨变也变得理性成熟起来,先天感应能捕捉到粟栎的平静,是那种自在安详的悠然自得,只有内心足够强大高傲且心胸宽容的人,才能有此意境。少女心中甚至有些失落,虽然师尊一再强调放下仇恨,她也很努力地去做,但结果很明显,远落在少年之后,有些刻意下成。 粟栎没有先天感应,但能感受到身边少女神识的观察探视,如同站在东伯身边一般。内心不由得感慨,这少女真够强大,如今就领先自己很多,将来只怕长时间处于追赶之势。正如东伯所言,南公收徒必定资质才智心性具佳,今后怕是要吃足天下人的谈资口水咯。 粟栎性格随父多些,坚定刚毅却不爱争,东伯更是洒脱之辈,青龙也是不争之人,私下里三人玩笑打趣都不缺。面对少女的审视打量,粟栎也不在意,内敛心神稳住气息,让自己趋于平静。楚娥很快收回感应,这种近距离观察,相信少年也能感受到,人家能做到不为所动,就不该在继续打扰。 礼仪复杂繁多的祭祀告典,终于落下帷幕。粟栎和楚娥的表现都很平淡,静静地观礼全过程,如真的来参与观望一般,让周围他人是大为佩服,神殿未来双器的说辞果然很有道理。太子姬宫湦的侃侃而谈,突然成了谈资风向,神殿未来双器正是出自他口,天子当场允诺观礼,无疑是巨大加持。 粟栎对姬宫湦的感官并不太好,但也谈不上多恶劣,感觉是个很真实的能触摸到的人。所以有时候也很疑惑,到底是少年心思太过复杂多变呢,还是打心底不看好这位未来储君。要知道听东伯解释缘由时,粟栎还是很高兴的,对姬宫湦也有那么点好感来着。 楚娥对神殿未来双器的说辞,就显得很平静。毕竟诸侯宗室长大,身处环境不同,导致思维看法不一样,没有粟栎那般激动,就当是个勉励鼓舞,能够做到一笑置之。正如南公抚须评价道:“看来无须老夫出马,自会有人将你赞誉传遍京畿之地,大周太子好意,老夫笑纳也”。 粟栎没有扈从,跟随是青龙安排的游骑熟人,只能远远站在外围观望。楚娥倒是有扈从,就是南公赐给的小柯,也只能在远处观望。告典结束,南公、东伯和青龙,还得跟随天子返回镐京宫城,有酒宴参加。雷霆八校同样得跟着,至于参加酒宴,恐怕只有三杰才能出席,其余人等只有天子赏赐。 小柯躬身行礼,粟栎有些羡慕说道:“你这么厉害,现在就有扈从了”。楚娥有些无语回道:“师尊厚爱赐予的,青龙神将也不缺扈从”。粟栎听出了语气中打趣,却也不恼怒,认真说道:“师傅乃是神将,出动时身为雷霆统帅,怎能携带扈从跟随呢”。 楚娥来了兴致,驻足追问道:“自古以来,扈从跟随神将或校尉出征,不是常有的事”。见少女求知心切,粟栎笑着摇头道:“进入军队,就得按照配置所分属,自然得跟随队伍听命令统一行动。天子、太子及诸侯有亲卫,卿大夫们有扈从,神殿雷霆却有各部分配和日常管理,自然大不相同”。 楚娥躬身说道:“倒是小女子孤陋寡闻,多谢世兄解惑,难怪师尊明言,若想学战阵之事,需拱手请教青龙神将也”。粟栎呵呵一笑,躬身还礼道:“我也只是跟随雷霆行动,加之东伯先生和师傅亲自讲解,才有的这番见识,以前同样也不清楚”。 单看他俩的行为举止和谈话类容,不清楚的还以为两人已成为朋友,但无论是楚娥还是粟栎都很明白,远非表明。客套讨论埋下,藏着各自的骄傲,两人都是经历过生活巨变的可伶之人,心智成熟和成年人无异,也就是处理人事对话欠缺些磨砺,骨子里的骄傲还遮掩不住,总会不时地流露出来。 楚娥躬身一礼,轻声说道:“他日神殿再会,还望世兄能如今日这般不吝赐教,告辞了”。粟栎连忙拱手还礼道:“南公先生的博学高深,在下也是仰慕钦佩不已,若有请教也望姑娘能讲解一二”。两人各自告辞离开,算是达成初步口头协定,将来可以增进交流学习。 宫廷酒宴结束的很晚,东伯和青龙回来,粟栎连忙让人烧水,提来温水伺候两人。东伯一脸抚须沉思,青龙依然板着脸,一看就是社稷大事,否则不至于如此。于是粟栎找话说道:“今日观礼和南公衣钵传人站一起,对方确实厉害,感觉我有点落后于人了”。 东伯眼睛一亮,抚须问道:“哦,如何看出来的”,粟栎笑道:“感觉,非常玄妙,但应该不会错”。东伯笑着说道:“是不是别人就站在那里,你却有种被人浑身上下的打量”。粟栎答道:“先生到底是先生,这就猜中了”。东伯抚须和青龙相视,各自展颜呵呵一笑。粟栎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就问道:“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东伯抚须笑道:“先天感应最是神奇,传说中武学修为易达天人境界,聪明才智堪称一代贤能”。粟栎苦笑道:“这么说,我会被她长时间压制住,而且有终生没翻身的可能”。东伯抚须微笑点头,粟栎心里有些发苦,青龙无奈摇头说道:“关键不在别人,还是在于己,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东伯也抚须道:“正是如此,跋涉前行问道而已,关键在己”。 编外话:提下关于开水的问题。古代人懂得喝羹(热汤),也知道热汤(热水、温水)的妙用,但严格来说热汤算不上开水,羹倒是有可能煮沸腾(很多羹其实没煮沸),因为和物质生活挂钩,就是高层人物吃穿用度,也不能不计工时劳力、材料成本啥的(祭祀用品除外)。 中国喝羹用热汤的习惯,超三千五百年,但你纠结开水不开水,就有点用现代理念乱为难古人了。如西周国民这种,热汤估计就是做饭之后的余热加工,想要专门烧火制作热汤,就太刁难生活成本了。卿大夫级别,估计享用之时,也是烧火把水加热了就用,不会把水烧开沸腾。 另外喝水习惯,古人比如西周,人们喝凉水、热汤、温汤(热汤稍冷点时)及古凉白开(热汤凉后),是非常驳杂的,因为条件不允许你瞎讲究。人们生病喝热汤、温汤,喝酒后喝温汤,上了年纪的人多喝热汤温汤和古凉白开,这些知识(常识)都是知道的,但不可能做到普及,这是由自身能力和生活条件决定的。 第三十四章 天子雄心 南公回到住处,楚娥在旁伺候,同样是热水洗漱泡脚,温水酒后喝。南公抚须道:“此番击败条戎,给了天子莫大信心,看来今年注定不会太平”。楚娥皱眉道:“兵事,国之重器也,不可轻动,天子昔日征伐条戎可是吃了败仗的”。南公笑道:“正是如此,天子才更加雄心勃勃啊”。 楚娥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只有继续征伐四方,用一场场胜利来宣告大周的赫赫国威,和天命正统神圣不容置疑,才是天子想要的,毕竟曾经辉煌时也拥有感触过。南公抚须道:“老夫所料不差,春夏交际必然讨伐申戎(实为陕北姜戎或羌戎),这或许是一场胜利”。 楚娥躬身问道:“战事还未开始,师尊如何言胜败”。南公呵呵一笑,叹息道:“天时天命皆在大周,申戎依仗和申候结盟,平时太过放肆,惹来芮、莘、梁等诸侯国厌烦,还和洛水戎有摩擦矛盾,虽然看似强大,实则有点作死”。楚娥追问道:“申候帮忙遮掩上书,也不能宽恕”。 南公抚须点头,说道:“若是平常,或许可行,但如今申候会选择抛弃戎人小弟,因为天子能给予其想要的承诺”。楚娥想了想,说道:“申候之女太子妃不可动摇,嫡长子立为储君”。南公笑道:“然也,申戎被众人抛弃围剿,难逃失败覆灭的结果”。 楚娥皱眉不解,她在其中并没发掘什么可乘之机,于是躬身问道:“不知师尊为何一副韬略在握”。南公抚须笑道:“老夫曾和你讲过,不太看好申候和太子的将来,如今裂痕只会更大,作为天子不能确立储君,姬宫湦绝对要疯”。楚娥皱眉说道:“嫡长子继承制度,乃周礼核心根本,太子怎敢如此”。 南公抚须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太子登基成为天子,还可以废后另立,就有了新的嫡长子可选择”。楚娥有些震惊,半响说不出话来,南公继续说道:“在你的认知里,废后之事很少见,因为上一代做到夫人名分即可,往后就是嫡长子继承,若有意外也有缓冲交代,保留空间磨合最为稳妥”。 楚娥终于明白,以自己为例,若是男儿身,母亲死于难产,父亲必定会更加慎重考虑后续夫人,因为关系到将来继承大统。蔡伯继续嫁过来姨娘,也不会在储君上干涉,朝堂大臣们也是如此,一切都得留给父亲来考量,其他人敢越雷池半步,只会适得其反。 太子姬宫湦就将面临这尴尬,现阶段是天子和申候的博弈交锋,然而却要下一代买单。天子父亲觉得这很正常,太子儿子也觉得正常,申候和其他人同样觉得很正常。但有天儿子上位成天子时,一切就都变了,作为这片天地的主人,一根被人指手画脚的规划之刺永插心中,久久难以抹去,绝对不能容忍。 东伯和青龙、粟栎也在谈论天子之事,隐约有些担心,却一时半会没发觉源头在哪,感觉朝堂社稷博弈尽在天子掌握。青龙担忧,是因为此战需雷霆出动配合,领兵神将却是白虎,不是他对白虎有意见,而是白虎和申候的关系并不好。 东伯抚须道:“天子考虑大周社稷之事,绝对是万全的,老夫一点都不担心讨伐申戎之事。虽说申候会也在场,但以天子的老辣眼光和权谋手段,必然私下里有交涉,并达成一致,所以白虎领军雷霆也没啥”。青龙笑着说道:“听先生这么说,我就一点不担忧了”。 东伯抚须道:“你刚连续立下赫赫战功,就被如此闲置,不埋怨?”。青龙展颜笑道:“先生说笑了,青龙见识心胸虽不如您,但就朝堂博弈加制衡考虑,都不用提喜好,就得启用白虎。如今玄武远在北方戍守,朱雀又重伤养病,可供选择的神将并不多”。 东伯抚须微笑,不在说什么,青龙也没了说话兴致,如今驻守神殿大能者突然骤减,尤其是神将只有俩选择,乃数百年来罕见。不在理会这些烦心事,东伯笑道:“老夫回去洗漱歇息了,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大概率老夫会被留下,你率领雷霆先回神殿,你师徒俩也早点睡”。 翌日早食前,天子特使来传令,果然是青龙率领雷霆返回神殿,东伯被留下来商讨社稷之事。早食后,东伯坐车来驻地送别青龙和粟栎,正在闲聊,却有人报南公神使大人来到,三人出来迎接,就看到南公和楚娥同乘而来。 一袭青色衣袍的东伯,微笑拱手问道:“南公兄来此,不知何事啊?”。南公身穿红褐色长袍,笑着拱手回道:“如你一般送别而已,为劣徒叨扰个,将来也好有所求啊”。青龙躬身礼道:“先生说笑了,若有需要,青龙必定做到”。南公伸手扶起青龙,笑着说道:“这才是说笑,神殿大能者,当为平辈论交”。 东伯和南公,两人从崛起那天到如今,就一直被人比较,正如那句世人流传甚广的句子:南风飘红,东风吹绿,这时节到底是秋收红火。两人关系算不上多好,却也没剑拔弩张,平辈静心而论,很自然随意。青龙对南公始终抱有门徒弟子的尊敬,不因成为神将而有所动摇,南公刻意淡化平辈论交,这是因为现实需要,天子和重臣绝不容许神使和神将关系过密,东伯这样的例外。 粟栎躬身向南公行礼问安,楚娥也躬身行礼,向东伯和青龙问安,双方都以名号加先生称呼,显得异常和谐有礼。南公抚须笑道:“这两年轻人,将来必定传说和野闻满满,倒也是有趣”。东伯也抚须笑道:“若无这些,世人生活且非太过乏味了点”。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将来,因为他们曾经也这样走过。 青龙、粟栎启程返回神殿,和南公、楚娥师徒以及东伯告别。天子也委派特使来送行,冢宰门下中大夫薛甫,虽然满脸笑容说话和声,但效果很一般。三位神殿大能自然不在意,楚娥和粟栎作为当代神殿大能衣钵传人,未来的神殿大能人选,也有骄傲资本和资格,紧随师尊行事。 第三十五章 王师伐姜戎 镐京的热闹还在继续,因为天子发下普天同庆、与民同乐的诏令,国人可享受狂欢和领取赏赐粮食。太子亲率王师讨伐不臣(妫礼)获胜,进而追讨淮夷人胜利而归,从成周班师回镐京路上,顺手解决掉条戎之患。极大彰显了大周的赫赫国威,宣告了天命正统的不可触犯,无疑该万民同乐才对。 镐京宫城明堂,天子高坐阙台主位,太子、虢文公等一班重臣在列,南公和东伯同样出席。申候的脸色不错,昨夜和天子的私下谈话很满意,所以今日借太子之口,天子与众人商议讨伐申戎一事时,申候不但不反对,反而大赞天子圣明决断,这要是私下没达成一致谁信。 司徒兼太子师的虢文公却表示:“如今我大周国势煌煌烨烨,王师战功显赫无比。大王只需派出一使者,足以让申戎低头俯首纳臣,又何必非要再次大动兵戈呢。最近几年,国库消耗过巨,王师士卒已有疲惫态势,还望我王能慎重考虑一二”。如此不和谐之声发出,整个朝堂立马寂静如雪夜,偏偏却有一人站出来说道:“老臣认同虢公说辞,还请我王斟酌再三”。 天子脸色平静,依然挂着微笑,但紧眯的寒光双眼,表明其内心的不满和怒火。仲山甫作为司空,如此赞同虢文公,朝堂六卿已有两位明确反对,略有点打脸。身为王师、保的冢宰召穆公却老神在在,没有站出来发言,就是对天子最大的敬意。太子只好站出来说道:“虢公此言差矣,戎人畏威不感德,想要根本解决问题,还得动用王师啊”。 东伯皱眉思索,这君臣不和的现象,让人十分忧心。南公倒是不为所动,抚须微笑默然不语。天子扫视一圈后,很平和说道:“尹候乃是本朝司马,不知何以教本王”。中兴老臣尹吉甫站出来说道:“国库用度老臣着实不知,但宗周王师已做好讨伐准备”。这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尤其虢文公、仲山甫和东伯三人,都以为尹吉甫会谏言不动武。 天子很满意,笑着问道:“友弟乃太子保,不知有何建议啊”。郑伯候友公乃是天子胞弟,还是太子的保,自然是站在武力讨伐这边。当下恭敬说道:“弟以为双方的考虑都不错,不如大军出动,特使也出行,倘若申戎甘心纳臣,就得接受我王旨意行事,若敢反抗或推脱,则当诛之,以匡扶社稷”。 高坐阙台上,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天子抚须微笑说道:“南公先生,何以教本王啊”。南公拱手笑道:“郑公之言甚佳,老夫深以为然”。天子问道:“东伯先生以为如何”。东伯拱手回道:“朝堂社稷大事,非老夫所擅长,然郑公之言甚好,老夫也以为然”。天子抚须笑道:“众卿言之有理啊,虢公和山甫觉得意下如何”。虢文公和仲山甫对视后,齐声说道:“我王圣明,当有裁定”。 讨伐申戎之事就这么敲定,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各方出兵比例,成周王师派多少,各路诸侯要出多少,得根据国库情况而定。讨论了好大一圈下来,才把这些细节商议敲定。天子很满意,南公却突然说道:“邰子候曾控诉漆水上端戎人筑堤坝拦截河水,造成下游邰国的灌溉不便,更甚者在通往梁山道路私设关卡,肆意打压邰国臣民往故地朝拜,还望我王圣裁”。 天子抚须眯眼思索,其他人一片沉默。申候有些不懂南公意何为,漆水戎那是养在申国家门口的小弟,申、邰之间的摩擦大家都清楚。于是站出来问道:“不知南公先生,以为当如何处置之”。南公抚须道:“当以犁庭扫穴震慑宵小”。申候脸色十分难看,皱眉说道:“先生贵为一方神使,也如此崇尚武力解决”。 申候明显在袒护小弟,南公出身楚国,曾经因崇尚武功自立而被讨伐,如此言论用心险恶。天子也不出言制止,大有观火看戏架势。上大夫杜伯挺身而出说道:“申、邰间隙那是诸侯之间家事,戎人寄居我大周门下,当遵守周礼懂得尊卑才是,怎能擅自挑起对一诸侯国的打击,老臣请我王圣裁讨伐之”。 申候立马感到冷汗湿透后背,后悔当初借助戎人之手来惩戒邰国,也难怪天子作壁上观,感情早已有了极大不满,这要是再来一次增封割裂,且不是糟糕至极,连忙说道:“申国解决拥护大周社稷和遵从周礼行事,还请天子裁夺”。 如此干净利落的卖队友,南公抚须微笑,东伯却皱起眉头,南公和陆浑戎走得很近,这支部族也是天子看好的,两人联手这么一弄,恐怕陆浑戎就得拉上大周战车了。果然天子也认为申戎不遵周礼、打击报复诸侯,应受到严厉惩戒,只是军队、国库问题让人头疼。 南公凑请陆浑戎出战,由成周王师精锐五十乘牵头,集合申邰两国、陆浑戎及神殿雷霆等,共同组建大军,一起讨伐不臣漆水戎。此提议很快得到各方一致通过,并被采纳实施,由王师、申、邰组成中路大军,以雷霆和陆浑戎为左右两师,三路齐发围剿忤逆漆水戎。 明堂会晤结束,东伯有些沉默,南公抚须微笑,申候笑得有些勉强。此番申候可谓伤筋动骨,在西戎心中的分量和话语权受损甚大,正是天子及朝堂大佬们乐意看到的。回到客舍庭院,南公邀请东伯同坐闲聊,楚娥在边上倒酒水伺候两人。对碰一饮而尽后,南公抚须道:“东伯老头,可有不快?”。 楚娥有些震惊,倒酒的手短暂抖了一下。东伯微笑以对:“朝堂社稷权谋博弈太过复杂,老夫出不上力,何来快与不快,你这老头消遣人,坏得很呐”。南公也不以为然,抚须说道:“老夫也不过看清大势,借机发难罢了,邰子候送我财宝礼物,那都是去年之事啦”。 编外话:申候(姜姓)和西戎关系很深,西戎各部族同样遵从神农氏(姜姓)及炎帝(姜姓)。总体来说,西戎各部族和华是有很深渊源的。周宣王时,讨伐的申戎(米脂北),应为申方国,即戎人建立的方国。这年后半段,还去河东讨伐姜戎(炎帝后裔自居的姜方国),结果千亩大败,南国之师尽毁(为楚国的北上扩展扫清了阻碍力量)。 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东夷和华一直不间断融合,西戎深受关中、炎帝(早期华)影响,只是相比华夏进程较为缓慢,这俩和我们渊源很深。不是夷人戎人就都是游牧民族,早先时候刀耕火种,是满足不了人们生活需求的,渔猎采集等也是重要补充。我们是后来耕种技术越来越发达,才显得生产比重大,成农耕文明的。西周时期,夷人戎人和周人杂居混居,就是夷戎部族聚集地,也是有耕种的。 南蛮是相对独立的文明,由于早期黄帝剥离蚩尤系,造成后来不少犯错的部族都流放南方,也直接或间接的造就了独特南方文明融合,和中原大一统文明相比,有点像却稍微落后。北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游牧名族总称,不是所有北狄都是白人,龙山文化的北族系也被化为北狄行列。 最后说下火爆的三星堆。古蜀地区在五帝时代,就是独立文明区域,同样有逃难而来的中华文明慢慢融合,形成自己特色的文化。早在黄帝时代,这种独立文明有古巴蜀地区、汉江流域、长江下游地区、淮河流域、北方文明体系、黄河上中游体系,都是独立存在的,影响融合很漫长。想想黄帝击败蚩尤,到东周春秋才消化掉东夷融入华夏,就知道那些远离中原地带该如何漫长了。 所以考古发掘五千年前,中原外围地带有城邦文明(或许和我们的中原文化不太一样),就一点都不奇怪了。我们标榜五千年文明,真不是张嘴乱说,只不过缺乏考古证据的持续连贯性,而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第三十六章 坐看风云起 楚娥代师尊出门恭送,将东伯送回客舍,回来却见南公在闭目沉思,于是倒好温水,跪坐一边等候。良久南公才睁开眼,抚须说道:“老夫此番收获颇多却得罪了申候,天子估计乐见其成啊”。楚娥躬身问道:“师尊莫非只能选择陆浑戎?”。南公抚须道:“戎人信奉强者为尊,只要你足够强大,就无须做出选择”。 楚娥低头受教,南公继续说道:“老夫不想和陆浑戎走的太近,戎人习性决定了他们并非最佳合作伙伴。此番申候自断其臂并失去威信,必定会有找补手段跟上,若老夫所料不差,就是拉拢陆浑戎三大部族”。楚娥皱眉道:“申候没法许诺陆浑戎回到方国时代”。 南公抚须哈哈一笑,楚娥立马明白,许诺归许诺,但兑现需要时间,能将陆浑戎拉上自家战车,那么出兵攻打漆水戎之事,就做到最大程度挽回威信和实际损失。南公说道:“天子打得好盘算,可申候也不傻,老夫插手其中,是看清了双方的底牌,所以可无忧”。 楚娥不解问道:“师尊打算将陆浑戎的处理卖给申候,且非太亏了些”。南公笑道:“老夫只是一方神使,非一国诸侯,如何能让陆浑戎信服,只要能带走小部族陆浑戎,到我的洛水贾gu城安居放牧劳作即可”。楚娥躬身受教,南公却说道:“法子虽好用,但还是太消耗时间了,将来在你手中才成一股力量”。 楚娥躬身受教,南公抚须继续说道:“在这京畿道,能够握有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是件好事,但也是坏事,易招致天子诸侯朝臣的打压,所以将来你也得慎重处理,千万别沦落到众人唾弃的地步,那样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翌日申候携带礼物来访,楚娥在打坐研习离火诀,并未出来相见。申候却依然送上厚礼,随后和南公相谈甚欢,两人初步达成对陆浑戎的分配,最终南公送申候出门离开,结束了这次愉快的谈话。 楚娥练功结束,下人打来热水准备洗漱,小柯带着一堆礼物进来,说是申候来访时的送礼。收下礼物,洗漱完毕,楚娥就去参见师尊。南公抚须问道:“近来离火诀第二重纲要掌握如何了”。楚娥躬身回道:“弟子已能基本领悟,师尊费心了”。随后南公就离火诀修行,认真问对考察了一番。 考察完毕,师徒俩开始闲聊其它,南公抚须微笑道:“申候虽机智了得、手段繁多,但天子却更为厉害,此番拉拢陆浑戎计划,恐难尽其功”。楚娥皱眉问道:“天子直接拉拢戎人,这恐怕不大妥吧”。南公笑道:“你说到了关键核心点上,所以必然是分化许诺归附”。将陆浑戎分裂开,只要是附庸不是封国,那就是圣明了得。 楚娥想了想道:“办法虽不错,但后续处理且非更麻烦”。南公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放眼整个关中平原,诸侯强国唯有申国而已,天子也没多少选择”。楚娥低身受教,强干弱枝只为求稳妥,所以天子和重臣们,宁肯多花费些心思和精力,来拆分化解归附戎人。 南公抚须道:“当今天子这样做没啥问题,将来太子上位后,双方矛盾才会爆发出来,新天子得先给人好处,才能下刀子分割”。楚娥小心问道:“师尊不太看好姬宫湦”。南公笑道:“姬宫湦个人能力不俗,身上优点也不少,但这些恰巧是老夫不看好的根脚”。 楚娥皱眉不解,南公抚须笑道:“太子时的能力和优点,掌控权力巅峰时会被遮掩,缺点则会被无限放大。太子和天子是截然不同的事物,一国之储君的要求,和天下之主的要求完全不一样。简单例子,当今天子喜欢权谋制衡,还略有些好大喜功,这些算得上末代帝王的通病,可为何大周社稷依然稳如固”。 少女思索片刻,小心答道:“是天子从小苦难磨砺成长,当初也虚怀如谷英明神武,开创中兴盛世”。南公抚须点头,笑道:“所以天子还可继续,也不会将社稷玩脱。太子不一样,没有曲折坎坷经历,也没为天下开创过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赫赫战功,却洋洋自得而掩盖犯错无知,这很危险呐”。 师徒俩在闲聊,有特使前来通报,天子宣南公至后殿商谈。特使出去,南公抚须笑道:“看来老夫小觑天子了,这是要插手神殿雷霆啊”。楚娥有些不解,南公也不解释,这事面谈之后便知晓。 南公从天子处回来,已经很晚了,一直在抚须思考,楚娥在边上伺候,安静作陪。好半响南公才叹息道:“天子这是认准吃定了神殿忠于大周造福万民,才会在此时咄咄逼人”。关于朱雀刺杀案的牵连干系,楚娥早已听师尊讲解过,当下问道:“现在对朱雀神将职位下手,是否太急功近利了些”。 南公摇头道:“天子还没这么昏聩,是打算提拔艮山校尉栾休,取代消除玄武的影响。栾休乃晋国宗室分支,和大周宗室天然亲近,天子想在神殿竖立自己人,当真是一石二鸟好算计”。见楚娥依然费解,南公继续说道:“雷霆八校尉,是最有可能接班神将的人,其中三杰最为出名,艮山校尉栾休,巽风校尉胡樗,震雷校尉召刘虎”。 经过南公讲解,楚娥终于明白其中干系。朱雀被刺成重伤,于公于私天子都得宽厚仁德保留,玄武这刺头成突破口。胡樗是青龙心腹,而青龙和宗室恩怨纠缠太深,天然不被天子喜,召刘虎虽忠勇却不能大用,因为召公虎的权势就够显赫了。所以自己人栾休上位,既逐渐淡化抹去玄武的影响,又在新一辈中竖立想要的神将候选。 南公抚须道:“以后做事得多考虑,千万不要得罪姬宫湦,其心胸远没有当今天子宽阔,权谋手段和整体考量也有很大差距”。楚娥躬身受教,内心却不由想到:这样的大周天子,或许才是最好的,能让自己尽情施展各种神通。 第三十七章 岐山神殿 青龙离开镐京后,就不在关注宗周的风云变动,一门心思教导徒弟。每天给粟栎介绍:雷霆该如何行军、驻防、作战等知识,同时狠抓青木决修行,忙碌得简单充实快乐。刨除大周社稷权谋干扰,粟栎内功心法是大踏步向前,大有将第二重熟练稳固趋势。 北上二十多里,抵达渭水两寺渡口,雷霆全部渡河完毕,就得耗费近一个时辰。粟栎不解问道:“此地如此重要,能沟通关中南北,为何不多修建浮桥”。青龙叹息道:“修桥并不容易,秋冬时节河水干涸,最适合不过,然春汛夏洪暴虐之后,很难遗存留下。此地能有一浮桥,已是朝堂上下维护尽心,否则全靠渡船”。 队伍休整继续西行,至犬丘城邑南边安营扎寨。作为昔日古犬丘国、懿王都,占地面积很大,为无外郭城通邑,周遭人口不少,为戎人和封邑子民杂居混居之地。夕阳下还能看到放牧回归,和农田里忙碌春耕的人们,青龙说道:“这地方不错,长期交流融合下,戎人虽保留些习俗,却如大周子民一般”。 粟栎点头受教,当下认真说道:“娘亲和契老头都说过,中原王朝必须保持自身的强大,才能去包容兼纳异族之人,因为这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了”。青龙拍了拍少年肩膀,点头说道:“他们说得很对,我们保证自身强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投入时间和精力去融合,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分割财货人口,野蛮的方式只会让战争无休止”。 从犬丘出发,青龙率雷霆行军一天后,在邰国漆沮水东岸乡邑落脚。翌日大军继续出发,通过木桥渡过漆沮水,路过邰国都邑。邰子候派出六卿心腹,携吃食前来慰问犒劳,一通赞美之词后,却大骂漆水戎蛮横无理。卿大夫走后,粟栎不解问道:“邰国君臣,莫非希望雷霆帮他们解决漆水戎的威胁”。 青龙笑道:“希望归希望,雷霆能否出动得看天子的意思,现在只是拉拢盟友罢了,毕竟漆水戎背后是申候,而申、邰之间摩擦历来不断”。粟栎听完哦了一声不在询问,青龙也乐得如此,讲解这些并非所擅长,他也不希望徒弟太过沉迷其中。 离开邰国继续西走,就抵达申国境内,想渡过沮水北上,就得走姜平桥。申候在镐京任职,由申太子管理操持国政,却带着心腹大臣及团属,亲自在姜平桥等候雷霆。申太子谈吐举止有礼,对青龙和雷霆大肆褒扬推崇,愣是以学生自居向青龙请教了些伐陈、讨淮夷和征条戎之事。 送走申国慰问团,粟栎不由问道:“这位申太子年纪不大,待人处事却十分老道,邰国有这样的对手,有点不幸”。青龙皱眉说道:“这些事你就不要太操心了,申候和申太子确实能干,也在积极稳定西戎人融入大周,但到底是有隐忧需注意的。为师都能看到,就别说天子了,留给他们相互考量处理吧”。 夜宿周公国乡邑时,青龙给粟栎详细讲解大周神殿的由来。神殿全名苍穹神殿,从上古黄帝时代传承至今。古人有崇敬天地神明的传统,作为苍穹之下、大地之上的主宰,帝王圣贤明君们视神殿为自己的辅佐治理和正统权威维护。 在古公亶dan父带领下,周人从大山中的幽、杜之地,南下回到关中,并在周原立稳脚跟。那时修建的还不叫苍穹神殿,而是苍穹庙宇,为周人祭祀沟通神明,祈求上天垂青保佑之用。修建在周原和幽、杜之间的岐山上,山路崎岖难行不说,建筑群也很小,但在周人心中分量很重。 经过周太王(古公亶父)的励精图治,周人彻底站稳关中,拥有大片土地称国号周。其子季历接手后,积极向殷商王朝靠拢,寻求联姻外力支持。在天下宗主加持下,周国正式成为商帝国承认的方伯国,季历也因姻亲关系被商王文丁封为牧师,负责协助商帝国教化管理关中。 有了正式的国号及尊称,苍穹庙宇从山上搬迁到山脚,在周原北部靠东,象征殷商册封重要盟友,还有个新名字:周伯岐山庙宇。周人从此在关中越发强大起来,却非殷商所期望看到的,于是转头扶持其它国家对抗周国。季历带领周人击败周边国家,彻底惹恼了商王文丁,三令五申一再犯错,被迫请到殷都堂审问责,最终诛杀。 季历死后其子姬昌上位,大商和周国正式决裂,融洽关系不在,但此时大商依然强大,周国实力还弱小,于是姬昌接受商王的西伯封号,继续为大商的方伯周国。姬昌能够被后人称为文王,自然是贤明能干的,一方面臣服大商,主动放弃东部和南部扩张,另一面却积极往西部扩张,跳开商帝国的扶持包围势力。 文王西进扩张策略得当,导致周国实力越发强大,此时殷商坐不住了,帝辛(纣王)派人召见强制问责,文王因此被囚禁于朝歌北郊乡邑羑you里。文王潜心研习伏羲八卦(先天八卦),开创出新八卦(文王八卦,又叫后天八卦),期间文王长子和大臣一番努力,终于使得帝辛释放西伯姬昌回归。 文王回国后,继续发展积蓄实力,向北讨伐密须、允戎,向西征讨犬戎部族,并将周伯岐山庙宇改为周岐山神殿,地址由岐山脚下往周原西边迁移,象征周国团结稳定发展西部关中的决心。此时的天下宗主商帝国,却面临着东夷的强大军事威胁,根本无法西顾。文王乘机招贤纳士、任用能臣,使得国力日益大增,最终横扫关中平原成为一方赫赫大国。 文王一统关中,开始东望谋划,一路往河东推进,一路往河洛发展。等灭了崇国后,大周实力强盛已能直指殷商腹地,为此文王将都邑暂迁沣水,修筑丰京为行都,为进攻商朝做准备。文王死后,武王姬发继承遗志,在大贤能臣师吕尚辅助下,分化拉拢、瞅准时机,于牧野之战一举完成灭商壮举,成功取而代之为天下宗主,建立大周王朝。 编外话:岐周(岐山县东北的京当镇)为周太王故邑,后作为周公旦封邑,升级至周公国都邑。所以把召伯国放在岐山县西南的虢王镇(东北),中间岐山县东的故郡镇为大周苍穹神殿位置。这么安排符合大周京城都邑特点,东西并排双京制度(东为祭祀园圃,西为行政起居)。周公国都邑岐周-苍穹神殿-召伯国都邑召,东西排列三点一线,中心对称点为神殿。 另外古代造桥太难所以少,北上过渭河应该走两寺渡(附近细柳营,西周大概不叫两寺渡),然后抵达犬丘(最早镐京边养马地,懿王都,战国秦愧里,秦汉废丘),也就是今天咸阳兴平(境内渭河上还有个龙兴渡口)。 第三十八章 苍穹感应 武王伐纣灭商,大周王朝正式确立,身为天下共主,怎可远离天下中心。于是在丰京对岸营造镐京,正式以丰镐为宗周,作为大周都邑统治天下万民,在洛邑营造成周安置拆分的殷商遗民,并在此常驻军队镇守中原。 也是在武王时代,周岐山神殿正式更名为苍穹神殿,和殷商朝歌的苍穹神殿一决高下、争天下宗主的决心。武王灭商后,大周岐山苍穹神殿,开始全新扩张营造,这一浩大工程耗时很久,几乎和成周洛邑的营造同时完成。武王规划好一切,却没见证到两大工程的辉煌成果。 周公旦和召shao公奭shi,共同辅佐成王稳固住大周社稷,周公主东、召公主西的共和执政,成为天下万民流传百世的圣贤美德。当年殷商太子武庚,纠结管叔、蔡叔、霍叔等三监,一起作乱割裂天下,周公决心率王师东征讨伐。神殿雷霆首次单独成军编制投入战斗,在东征中斩获赫赫战功,从此名扬天下。 完成扩建后的神殿,犹如城邑一般,分为内城(宫城)如阴阳双鱼宫、太极阴阳圣殿,外城(王城)由八部建筑群组成,如正北坎水部、东北艮山部、正东震雷部、东南巽风部、正南离火部、西南坤地部、正西兑泽部、西北乾天部。八部外围没有外郭城,却有大量建筑群,为平民百姓、附庸戎夷和劳作奴隶生活区。 四大神使主政四正部,四方神将操持四隅yu部。神殿圣女和神之仆从聿yu明氏,分别居住在阴鱼宫和阳鱼宫。太极阴阳圣殿,为神殿最中心位置,平时闲置不常驻,为神殿大佬最高会议场所,乃大周祭祀天地神明最高所在。三五年大祭或大事发生时,天子或天子特使会来圣殿祭祀天地神明。 为了凸显神殿的至高无上和神威强大,在武王时代扩修建神殿时,先填土石为地基高达十仞,四正四隅八部建筑群及阴阳双鱼宫建造其上。在最中心累土石为丘高达六十四仞,名曰天地混元土丘,八层十六仞太极阴阳圣殿营造其上。 粟栎听完不由感叹:“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啊”,青龙低声道:“是啊,若非工程巨大,何至于从规划到奠基开工至完工,耗时四年又十月呢”。粟栎感慨道:“果然堪比成周洛邑,但能为大周震慑数百年来屹立不倒,也算是莫大功绩、无上荣光了”。 青龙低声说道:“为师不要求你将来出人头地,做到神殿大能镇守一部,但却希望你记住,先辈们数以万计的投入和天下万民的信仰供奉,决不允许在你我手中断送,当背负起这份职责砥砺前行,让万世荣光流传下去”。少年感受到师尊的殷切希望,也深知这份无上荣光背后的职责之难,依然坚定说道:“师傅放心,徒儿会以此为目标磨砺前行的”。 关中地势开阔平坦,所以宽阔的原野上,突然出现神殿建筑群,如庞然大物存于天地,给人很大冲击和震撼,尤其是那高耸入云天的太极阴阳圣殿。八层八角楼阁,远远地就能观望到,拔地而起矗立大地,直通上苍像要飞天,任何恢宏伟大的语言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 粟栎感到自己的渺小,神明的至高无上,天地的敬畏不可亵渎,内心充满了敬仰和虔诚。看着少年躬身行大礼参拜,青龙剑眉舒展微微一笑,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当年怀着愤怒怨恨来到神殿,却被轻易折服,还没踏入神殿就已下定决心,要用心尽力侍奉,并为此而战斗不息。 雷霆开始缓慢而行,恭敬肃穆虔诚躬身行礼,无论是游骑、雷霆甲士、还是辎重车队都如此,没人喧哗说笑,默默赶路。整个队伍无声分割,八部所在各回各家,今日神殿八门其开,迎接雷霆回家。没有欢迎仪式,但附近的人会虔诚叩首跪拜行礼,没有盛大礼乐,却有悠扬的编钟天籁远远传来。 随着一步步走近神殿,粟栎仿佛踏足天地神奇之境,心神全开飘散四周,如风如电肆意遨游玩耍。青龙立马发现不对劲,感应下发觉少年的神奇,愣神片刻后却笑了,如天地春生明媚动人。神殿八门全开迎接众人归,这是难得的天时大运,有八方归来聚祥瑞之说,若有人能感应捕捉到,那么恭喜你,未来的神殿大能者,你已是上天所选中之人。 青龙当下抚平心绪,认真思索、万分期待和小心警备呵护。以前一直以为只是传说,因为普遍认知中,就没听说过谁头次踏入神殿,就有这样偌大气运傍身的。所以青龙很期待,粟栎到底看到了什么,这可是上苍选中之人的预示,同时准备稍有不慎时,出手帮忙将其心神拉回来,神殿传说中可是有人得此造化,却留下严重后遗症的。 巽风部人马不断靠近城门,粟栎的心神却遨游天上白云间,空无一物、欢快撒野。突然前面被一庞然大物堵住去路,扎根在两云层之间,打量下竟然不能窥视出全貌。粟栎只好让自己升高拉远,最终发觉这大家伙很奇怪,如连绵山岳般硕大无朋的超大乌龟,身上居然缠着一条长绵山峰般的巨蛇。 粟栎有些着急,貌似有什么在召唤他过去,可惜这家伙挡道,想要从侧面绕过去,却被无情拉回来。对于这样神明之物的存在,少年还是很恭敬的,虔诚跪拜参礼,口中言道:“小子大周陈国子民,神殿青龙神将弟子粟栎,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神明大德不要计较,还望能赐予离去或绕过之法”。 粟栎陷入纠结,一遍又一遍虔诚祈祷,大乌龟和巨蛇却依然如故,丝毫没有任何动摇。少年只感觉到莫名的神秘强悍威压层层袭来,让人喘不过气来。队伍进入城门,青龙就察觉到不对劲,徒弟还没有从意境中走出来,浑身冒汗有轻微颤抖,内息紊乱随意流动外放,显然是陷入神明意境中不能自持。 编外话:仞,韧,长度(高度)单位,西周1仞等于1寻等于1步,为八尺(0.1695x8=1.356米)。所以十仞为13.56米,六十四仞为86.784米,十六仞为21.696米。这些直观数据也算得上高大雄伟、工程巨大了,虽然很怀疑那时候能否存在十六仞高建筑。另外古代1步=2跬(1跬就相当于今天的1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也。 古代的四大神兽,其实不是指神兽、圣兽,而是指神明。准确来说,是人们观测到四大星象(四象),神秘莫测而赋予神明崇拜,再从四象神明演化催生出四大神兽、圣兽,即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和北方玄武。中麒麟这种是后来五行说加上去的,其中也有学说认为中央为应龙(给天子合法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