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苦够了,打死她都不嫁了》 第1章 她不嫁了 雕梁画栋的宫殿中,杯觥交错,歌舞升平,为四皇子成功剿匪而设的庆功宴仍在延续。 每个柱子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宣示着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 沈安安作为太尉之女,贵妃的亲侄女,也被从千里迢迢的江南叫了回来。 只可惜她重生的有些晚,醒来就已是如今局面,一切是那么出奇的相似。 “皇上,您答应了臣妾的~”御座之上,沈贵妃正拉着皇帝的衣袖撒着娇。 “臣妾膝下无子,陛下若是连这点指望都不给臣妾,臣妾老了可怎么活啊。” “好了好了,朕答应你就是。”皇帝宠溺的睨贵妃一眼,视线投向了下首的沈安安。 沈安安心都提了起来,恨不能原地消失才好。 重来一世,她不想再嫁四皇子,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被爱而不得与嫉妒腐蚀的面目可憎,机关算尽,恶贯满盈! 以至廉洁奉公,高节清风的父亲都羞于再居庙堂,正值壮年便告老还乡。 不待皇帝开口,她倏然站起了身,对沈夫人道,“母亲,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气。” “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哪不舒服?”沈夫人貌美的面容上都是关切。 “你姑姑与皇上都看着你呢,你初回京城,要谨守规矩仪态,若是能忍就先忍忍,等会儿母亲陪你出去。” 沈安安红唇抿紧,她知晓姑姑与皇上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才迫不及待的想离开。 可天不遂人愿,皇帝在贵妃的再三催促下淡淡开口,“沈爱卿,朕怎不知你竟有位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儿,藏在闺中是怕被哪家小子瞧上,诓骗了去吗?” 下首的沈文立即起身,“陛下说笑了,不是臣藏着掖着,而是小女自幼就随家母去了江南,并不在京城长大,前些日子才刚回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温婉柔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倒是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气韵。”皇帝夸赞了几句,又问,“沈姑娘今年多大了,平日都习些什么技艺?” 要嫁进皇室,可不能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遑论他的四儿子,怀瑾握瑜,淑质英才,容貌更是佼佼,京城闺秀都争着抢着想嫁。 沈安安袖中手紧紧攥起,朝对面被簇拥着的尊贵男子看了一眼。 那人漫不经心的眸子也刚好投向她,清冷淡漠,目下无尘,短短一瞬,他就收回了视线,仿佛世间一切都难入他眼底。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般高不可攀的他所吸引,震撼,疯魔,一眼,就赔进去了一生。 “臣女,沈安安,十六岁。”她走到殿中跪下,眼帘低垂,“江南风景秀美,风土人情妙趣横生,臣女乐不思蜀,数年来只顾玩乐了,并不曾学过什么技艺。” 大殿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贵女们更是瞪圆了眼睛。 这个沈姑娘该不会是个傻的吧,皇上在四皇子的庆功宴上如此抬举她,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她竟然说什么都没学过? 方才还嫉恨的搅帕子的闺秀们,这会儿都看傻子一般看着沈安安,那可是风华绝代的四皇子,就算入府做个妾都要做梦笑醒了,她就这么给弄没了。 “安安,胡说什么呢?”沈贵妃脸色都变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向陛下求来的亲事。 沈安安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低,没有说话。 “这京城,竟还有姑娘不想嫁给你的?啧啧啧,当真是稀奇,我都有些想研究研究这个沈家姑娘究竟是什么怪胎了。” 李怀言端着酒杯,手肘拐了拐身旁的萧渊,一脸的惊奇,眸底还隐隐透着幸灾乐祸。 萧渊面无表情的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殿中的沈安安。 “也是,毕竟你狠戾又无趣,呆闷还不解风情,我若是姑娘,定躲你远远的。” 萧渊终于开口了,声音森冷威胁,“你若是想当姑娘,我可以让安公公帮帮你,他下手干脆利落,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好手。” “……” 李怀言一口饮尽了怀中酒,不说话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一个字都多。 贵妃柔声找补着,“安安年纪小,不曾见过圣驾,一时胡言乱语,臣妾的母亲当年可是京都双华中的第一才女,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呢。” 皇帝面色好了一些,沈老夫人之才,当年曾冠绝京都,她一手调教的孙女若是草包着实说不过去。 “朕听你姑母说,你擅长琴瑟,今日渊儿庆功宴,沈姑娘可有雅兴奉上一曲,以做恭贺?” 沈安安心中一紧。 上一世,她以一曲阳关三叠相赠,争了个满堂喝彩。 可到他那,却只得了个淡淡的多谢,连皇上有意撮合,要他琴箫合奏,亦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日,她心满意足,欢喜于如愿以偿,亦失望于他的冷漠无情,让她在满京城闺秀中丢尽了脸面。 沈贵妃冲她使了个眼色,满脸期待的等着她艳惊四座。 沈安安呼吸都滞了滞,大着胆子拒绝,“回皇上,臣女确实略懂琴瑟,只可惜今日手受了伤,不能抚琴,让皇上失望了。” 她又转过头,不轻不重的冲萧渊行了一礼,“臣女恭贺四皇子剿匪大胜,愿四皇子将勇兵强,攻无不克,为大梁再立奇功,护黎民安乐无忧。” 萧渊转白玉扳指的手指顿一顿,终于抬眸正视了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 可沈安安却直接转回了头。 她本就没有指望他那张嘴会吐出什么客套话来。 这是第一次,萧渊正视一个人时,对方用背影对着他。 李怀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忙在萧渊冰冷的视线中抿直了唇线。 沈贵妃气的呼吸都不顺了,脸色发青。 安安今日是怎么回事,分明在家里时她都嘱咐好了她,怎么关键时候出这等差错。 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着沈安安。 竟有女子不愿嫁给老四,可当真是稀奇。 “手怎么伤了,安公公,宣太医给沈姑娘看看。”他语气极淡。 沈安安心里咯噔一下,惊惶之下抬眸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纵横捭阖睨四海,面无表情却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乾坤在怀,冷毅持重,堂堂君王怎会容她一介臣女一再糊弄,狡言饰非。 沈太尉此时也变了脸色,忙起身走到殿中跪下,“小女…” 他话音刚出口,便听到一极小的稀疏声,是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 沈安安将手藏在袖中,用袖中锦帕攥住伤口,广袖撩起,血迹斑斑,她伏地叩首,“臣女谢皇上恩赏。” 沈太尉看着女儿那被血迹染红的帕子,都呆了。 皇帝一看,竟是真的有伤,眉头拧了拧,“怎么不包扎一下,天气炎热,莫发炎了才好。” 沈安安忍着疼若无其事道,“方才来参宴的路上不小心划伤的,情急之中就拿了条帕子先裹着了。” “嗯,待会儿让太医看看。”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沈安安可以回座位上了。 折腾了这么会儿子功夫,他也没了赐婚的兴致,沈贵妃僵着一张脸,也识趣的没敢再提。 沈安安长松了口气,谢恩后回到了沈夫人身旁坐着。 不抬头,她都能感受到沈贵妃微凝的视线,带着浓浓不悦。 沈夫人拉过她的手,关心慰问着,沈安安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我滴乖乖。”李怀言目瞪口呆,忍不住发出惊叹。 御座之上的皇帝看不见,可他和萧渊却分外清晰的看见了沈安安方才的小动作。 那姑娘袖中闪着冷光的物什是簪子吗?为了不嫁萧渊,可是真够豁的出去的。 “萧渊,被嫌弃至此,你什么感想?” 萧渊放下玉扳指,凉凉的目光扫过去,李怀言立时打了个冷颤,立马扭头同身旁人打着哈哈,“今日酒水不错…菜也不错,你多吃些。” “……”那人尴尬笑笑。 心道你方才不还说狗都不吃吗。 第2章 四皇子妃是谁都行 宴席散去,沈安安不出所料的被沈贵妃留了下来,眼看着沈夫人,沈大人离宫,她眼睛不受控制的发红。 “呦,沈姑娘怎么不走,是要留在宫中治伤吗?” 沈安安回头,就撞上了一双幸灾乐祸的桃花眼,李怀言走着四方步,一脸的恶趣。 沈安安皱了皱眉,视线在他身侧的萧渊身上顿了顿,福身行了一礼,“四皇子。” 语气淡的没有任何起伏,转身就要走。 “你跑什么,萧渊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李怀言上前挡住了她去路。 “你袖中藏着的是簪子吗,可是够锋利的,给我瞧瞧可好?” 沈安安面色一变。 李怀言竟然看见了,那就是说萧渊也知? 她并不是顾及萧渊想法,而是她之所为,乃是欺君。 李怀言见她变了脸色,眼中的戏谑淡了些许,“别怕,我不会揭穿你的,但他…会不会,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他手一指萧渊。 沈安安道,“四皇子惜字如金,不会像李公子如此赋闲,爱管闲事。” 她面色冷然。 李怀言丝毫没有被讽刺了的觉悟,依然风度翩翩的笑着。 萧渊却是皱了眉,那句惜字如金,怎么听着有股讽刺意味。 “我还赶着去挨骂,先走一步了。”沈安安沉着脸抬步朝后宫走去。 李怀言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沈姑娘,有几分意思。” 一转头,却发现身后人没了。 “哎,你等等我啊。” 马车帘子落下的刹那,他身影一闪,钻进了四皇子府的马车。 “哎,李公子…”小厮庆安都没及阻止,就只剩晃动的车帘。 “我家马车不如皇子府的宽敞,你顺路给我送回去。” “……” 四皇子府与李国公府,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如何顺路? “给他丢万花楼。”萧渊的声音冷冷传出。 万花楼,京都有名的青楼,李怀言是那的常客。 庆安应了一声,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马车中,李怀言一脸的八卦,“你说,沈贵妃会不会鼻子都要气歪了,她费尽心思拉拢巴结你,就是为了将侄女嫁给你,好有个依靠,如今眼瞅着就要得偿所愿,却是鸡飞蛋打。” “那个沈姑娘,这会儿不知被骂成了什么样子。” 萧渊被他聒噪的有些烦,冷冷抬眸盯着他,“你想知晓?” “想,多有趣的事啊,小爷我好多年都没见过如此有意思的姑娘了。” “庆安,调头,送他进宫寻安公公。” 萧渊唇角似笑非笑,“等从安公公那出来,你就能随意去入后宫瞧热闹了。” “你就会这一种手段。”李怀言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却老实了不少。 “言归正传,那沈姑娘不论是身份还是宫中的沈贵妃,若是能做你的四皇子妃,于你都是很大的助力,本以为今日能得陛下赐婚,却出了如此变故,你心中有何打算?” 萧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要安安分分,四皇子妃是谁都无所谓,沈家不行,换一家就是,有何好打算的。” 既皇子妃是必须要娶的,那就娶一个不用他费心的,是谁都无关紧要。 “话是这么说,可四皇子妃的姓氏与家族却至关重要,除了沈家,我还真想不出更为合适的来。” “你说,那沈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嫁你呢,该不是早在江南时就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吧?”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萧渊脸色阴沉,“要不你去问问?” “这…不好吧,毕竟人家是女儿家,不过若是你不甘心,我倒是可以豁出脸面,去替你问个究竟。” 萧渊指节在车壁上敲了敲,庆安立时勒住了马匹。 他下巴朝外抬了抬,李怀言瘪瘪嘴,又是老一套,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这荒郊野岭的,你给我扔这我怎么回去?” “滚下去。”萧渊言简意赅,李怀言深知他那狗脾气,气哼哼的下了车,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 昭阳殿,花瓶玉器碎了一地,沈贵妃坐在榻上,气的呼吸都不畅了。 沈安安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安分的不得了。 “你这会儿子装什么哑巴,我问你话呢。” “你知不知为了今日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全被你轻飘飘几句话给毁了。” 若是不出意外,四皇子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天子,一旦攀附上,不论是她还是沈家都可再保百年昌盛。 沈安安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眸,“安安是祖母一手带大,在江南时,听的最多的就是祖母的叹息,她后悔当年应允姑母入宫,让姑母穷其一生都被困在了四方宫墙中,同无数女人斗智斗勇,如履薄冰。” “祖母在我回京时也曾再三交代,让我远离皇室,安安不愿母亲如祖母一般,为我难过伤怀。” 沈贵妃汹涌而起的火气突然被扼住,呆愣的看着地上的沈安安。 当年嫁进皇宫,她也是百般不愿的,可父亲为了家族昌盛一意孤行,母亲也阻拦不得,几乎哭瞎了一双眼。 这么些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墙高瓦中,没有人挂念过她是如何生存的,沈安安是第一个提及的人。 沈安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她神色,长松了口气。 沈贵妃虽是她姑母,可二人十数年间也只见过两次而已,感情着实算不上深厚。 上一世倒是有所交集,只是她不得萧渊喜爱,每每碰面,都会被她教训嫌弃,久而久之,她就不耐应对,以至父亲告老还乡,她郁郁而终,都不曾再探望过她一次。 片刻,沈贵妃缓和了神色,语气冷淡,“身为沈家女,这是我的职责,往后,也是你的职责。” 沈安安撇嘴。 沈家煊赫,是父亲一腔赤胆忠心换来的,她嫁不嫁都影响不了大局,她迫不及待要她嫁,不过是担心往后新帝登基,她自己处境艰难而已。 沈贵妃当然不知她想法,沉声道,“女子当高嫁,四皇子前途无量,你不嫁他还想上天嫁玉帝不成。” “好了,今日之事我就不计较了,皇上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的,你好生待在府中,等着赐婚圣旨就是。” 莫了又加了一句,“别再耍什么小聪明。” 这个侄女,她不了解,但那鬼精灵的性子倒是与她幼时有几分相似。 沈安安心中百般不愿,可对上沈贵妃坚定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 前世的今日,她与萧渊就已定了亲,如今事态在她的努力下有了回转,以后也定能有法子打消姑母的心思。 思及此,沈安安决定此时先不与沈贵妃纠缠,叩首行礼后就被宫人送出了宫。 第3章 赶紧死 宫门外,沈家的马车早候多时,沈安安疲惫的上车,直接歪在了软垫子上。 “墨香,我想回江南了。” 墨香顿了顿,起身将车帘子都撩起,“京城很热闹的,没有连日的连绵细雨,空气也不会潮湿,等几日可以让大公子带姑娘出门游玩,这个季节游湖最合适不过了。” 沈安安勾了勾唇,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沈贵妃不远千里将她弄回来,又怎会轻易让她离开,既来之就只能则安之。 车轱辘缓缓转动,一路的嘈杂与小贩吆喝的叫卖声,都宣示着京都的繁荣。 她以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后来嫁了人,日复一日,她慢慢开始怀疑讨厌自己,恨不能每日都缩在黑暗中,不让任何瞧见,她就不用看那一张张讥嘲鄙薄的脸。 萧渊。 这个名字,用冷淡与漠然将她一步步踩入尘埃中,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了一个疯子。 她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墨香身上,那几年,连身边几个陪她长大的大丫鬟都没能幸免,被她怒火波及,成为了她撒气的出口。 萧渊不来看她,她生气,发怒,摔东西,怪她们没有本事,没能将他请来。 久而久之,萧渊开始夜不归宿,居住官署。 可总有不长眼的非要刺激她,告诉她萧渊去了哪,都做了什么,看了哪个女子,对哪个姑娘笑颜以对,温柔体贴。 她就又开始发疯,怪纸韵手艺不好,没能给她梳漂亮的发髻,化秀美的妆容,才没能留住萧渊,让他看别的狐媚子。 屋中的摆设几乎每日一换,她哭的梨花带雨,赤脚走在玉器碎片上,只求他有片刻怜惜,正眼看看她就好。 从想要的夫妻恩爱,到只求他刹那温情。 她卑微如地上的蝼蚁,抛了自尊,教养,脸面… 可他,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仿佛不论她如何做都激不起他一丝情绪,比咆哮更伤人的是漠然。 时至今日,沈安安依旧觉得,她后来的不择手段,丧心病狂,萧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拉回了沈安安沉溺的思绪。 “姑娘,前面路被几辆马车挡住了。”车夫声音传了进来。 沈安安怔了怔,倏然起身往外看去,眼前景象与上一世缓缓重叠。 上一世的今日,萧渊于南华大街遇刺,对方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 各个路口都被阻挡,以至无人得知,他险些命丧于此,是李怀言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哪个嘴碎又八卦的狗东西,为了救萧渊,三年后就英年早逝了。 “怎么死的就不是他呢。”沈安安念叨了一句。 “姑娘说什么?” “说里面有条落水狗。”倏然,她有种想瞧瞧萧渊狼狈的冲动。 看看在她面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瘪犊子男人,是怎么被人摁在地上蹂躏暴打的。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他死,赶紧死。 “哎,沈姑娘,又是你,缘分可真是奇妙,又让我们给遇上了。”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小跑声。 沈安安面色一僵,回头就见李怀言招着手冲她跑来,眸中升起惊恐。 他不该在里面等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萧渊在一起吗?” 李怀言撇撇嘴,“不提也罢。” 说着不提,他还是碎碎叨叨的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我也是好心,不曾想那个没心没肺的直接就给我赶下车了。” “哎,沈姑娘可否搭我一乘,我可以给你银子。” “不可。”墨香蹙眉拒绝,“我家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与外男共乘一辆马车,李公子此话委实荒诞。” “我不坐马车里面,就和车夫挤挤就成。”李怀言好脾气的和墨香商量着。 沈安安却愣愣的看着他面容,呆呆出神。 李怀言算不算是因为她改变了命运轨迹。 “沈姑娘。” 沈安安面上突然浮上欢喜,恨不能抚掌大笑。 没了李怀言挡刀,那死的不就是萧渊了。 真是重生后最大的喜事了! “沈姑娘,在下虽然落魄,却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银子可以给,但绝对不卖身。” 李怀言被沈安安惊悚的笑吓退了一步,嘴上仍发着骚。 沈安安笑容敛起,阴沉沉的看了李怀言一眼。 上一辈子若不是他,萧渊早早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忠叔,从北城门回府。” “是。”车夫调转马头。 “哎,沈姑娘。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身为姑娘家,要心存仁善,乐于助人才可爱。” 李怀言拍着车窗。 “喂,你捎我一程,我给你银子。” 忠叔没听到姑娘发话,善意忠告,“李公子,您还是站远些吧,回头小人一抽马鞭,马儿再掀你一个趔趄。” “……” 李怀言脸皮再厚也不能赖上人姑娘。 沈安安却倏然从车窗探出了头,“忠叔,捎带他一程。” “是,姑娘。” 李怀言立即笑开,“我就说嘛,沈姑娘看不上那个冰块脸有情可原,若是连我这个风度翩翩,貌比潘安之人都拒绝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沈安安唇线拉直,算是给了他个笑容吧,只是讽刺意味十足。 李怀言只做没看见,拿扇子戳了戳忠 叔,“往里面点。” ……车轱辘再次转动起来,李怀言罕见的安静,没再碎碎念。 “姑娘,那李公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浪荡,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与他沾上边。” 墨香有些担忧。 如此招摇过市,还不知外人会怎么说呢。 沈安安偏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比起什么名声,她更怕萧渊死不成,万一那李怀言又冲进去来个大勇无畏,她得多憋屈啊! “你将我放在那个第三个巷子的胡同口就成。”李怀言主动要求。 再往外就是人声鼎沸的大街了。 墨香嗤笑,“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还知晓为姑娘名声考虑。” 沈安安不语,李怀言,其实并不算个坏人,至少在上一世,他死之前,都对她不错。 亦从不曾附庸世人唾弃指摘谩骂于她。 李怀言许是听见了墨香的话,懒洋洋开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个寻常姑娘本公子才不惧,可沈家的,啧啧,得负责。” 寻常姑娘大不了抬回家,可沈家姑娘,不给个说法,沈太尉不打上门,他爹也得扒他皮。 第4章 阴阳怪气 这话说的好像生怕沈安安会赖上他一般。 她不轻不重的开口,“李公子放心,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你,当老姑娘总好过青葱年华守寡。”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怀言不乐意了,“什么守寡,你这姑娘怎么能咒人呢。” 沈安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实话实说而已,算不上诅咒。 李怀言皱着眉,正要再说些什么,耳朵却突然动了动。 “有人。”他双拳一攥,做出应对的姿势。 沈安安心都提了起来,都离这么远了,这个狗东西耳朵是顺风吗。 “大街上都是人,李公子是还没睡醒,脑子出毛病了吗。” “你不懂。”李怀言回头看她一眼,神色罕见的严肃。 他拍了拍忠叔,面色发沉,“调头,从后边那个小巷子进南华大街,里面出事了。” 忠叔蹙眉,回身看向了沈安安。 “要去你去,我还着急回家。”开玩笑,她不捅萧渊一刀就不错了,让她去拼着性命救他,那是不可能的。 “下车。”沈安安沉着脸下逐客令。 本想救李怀言一命,奈何他命中注定,非寻死不可。 李怀言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南华街是萧渊回府的必经之路,匪寇刚刚平定,若是出事,极有可能是他。 而今日,他身边并没有带暗卫,只有庆安跟着。 “人命关天,沈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帮帮忙。” “不帮。”沈安安言简意赅。 萧渊死活与她何干,上一世他又何曾在意过她的死活。 “你下不下车?” 李怀言面色阴沉,知晓沈安安是绝对不可能帮忙的了,“那可否借沈小姐马车一用,事后定十倍偿还。” “不借。”沈安安已隐隐不耐。“忠叔。” 她一发话,李怀言还来不及反应,后背就重重挨了一掌,带着十足的凌厉,将他挥下了马车。 忠叔手下留了情,否则李怀言此时怕已是尸体一具了。 只是片刻之间,李怀言就反应了过来,忠叔会武功,而且想必功夫不弱,思及此,他一跃而上抱住了车壁不撒手。 “沈姑娘,在下就借马车和忠叔一用,里面被刺杀的可是四皇子,若是四皇子有个万一,事后皇上追究起来,沈姑娘见死不救,沈府也难以交代。” “该死。”沈安安气的磨牙。 “还有宫中的沈贵妃,沈太尉,沈姑娘,事有轻重缓急,还望三思。” 她掀开帘子,看着扒着车壁不撒手的李怀言,咬牙切齿,“姑奶奶方才就该让你跟着那狗东西去死。” 李怀言一愣。 他还从没见过哪家姑娘如此粗俗,那狗东西是在骂萧渊? 只是如今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只要沈姑娘肯出手相助,以后就是我李怀言的姑奶奶,也是萧……” “算了,当他姑奶奶会被杀头的,还是当我姑奶奶吧。” “……”沈安安长呼了口气,“忠叔,调头。” “姑娘,您……”救人可是十分危险的,带着姑娘怎么成。 “无碍,李公子会护好我的。” 就如李怀言所言,他惹不起沈府,更何况她是来救人的。 李怀言心急火燎,也没有再说什么,忙催促着忠叔调头从一个后面的窄巷子里冲进南华街。 马儿嘶鸣疾奔,沈安安与墨香紧攥着车壁,被甩的头脑发昏。 南华大街上,空无一人,却遍布狼藉,小贩的摊位被掀翻在地,瓜果吃食滚落的到处都是,木板地面上都是刀痕。 沈安安掀开车帘,顺着刀剑相击的声音望了过去。 不远处,萧渊被十几人围着,那身清贵不染纤尘的紫金华服破破烂烂,发冠松散,脸上都是血迹。 一旁的庆安还在奋力与几个歹徒厮杀着。 “萧渊。”李怀言喊了一声,转移了歹徒些许注意力,带着忠叔杀了过去。 萧渊抬眸,沉暗的眸底有了点点暗潮,却倏然对上了一双秀眸。 若是他没看错,那双眼中藏着幸灾乐祸,还有些许看好戏的亢奋。 李怀言飞身上前替他分担了一半压力,忠叔也加入了厮杀。 沈安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忠叔,安全第一,若是抵不过不必硬拼。” 言下之意,就是不必管萧渊死活。 李怀言嘴角抽了抽,边打边抱怨,“我说你是怎么得罪沈家那丫头了,怎么总感觉她盼着你早点死呢。” 萧渊眼神往马车处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专心应敌。 几人都个中好手,忠叔亦是沈太尉特意派给沈安安的高手,很快,歹徒在几人的合力下接连倒下。 庆安与萧渊都受了极重的伤,狼狈不堪。 沈安安伏在车壁上,看着脚步虚浮,发丝凌乱,破衣褴褛的萧渊,唇角勾了起来。 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世间万事皆难入眼的矜贵神只呢。 正嘲讽着,突然有两个歹徒飞身朝她而来。 沈安安面色一变,若是这一世为救萧渊丧命于此,她会死不瞑目的。 思及此,她指着被庆安搀扶住,重伤的萧渊开骂,“你愣着干什么,姑奶奶可是来救你的,你是要看着救命恩人死在这吗?” “……”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萧渊看着从车帘探出头的那张娇俏小脸,明显捕捉到几分故意的成分。 素来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有些僵硬。 李怀言愣了好一会儿,在最后一个歹徒攻来时才反应过来,刀在他手腕中转出了花,横加一扫,那人就倒在血泊中,脖颈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忠叔迅速朝马车奔去,解决了那两个打算劫持沈安安的歹徒。 沈安安这才弯下了伸出的手指。 李怀言搀扶着萧渊上了马车。庆安与忠叔则坐在了外面。 沈安安冷着脸往一旁挪了挪,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李怀言眸光闪了闪,开口缓和气氛,“四皇子受了伤,体力不济,没能及时挡住歹徒,让沈姑娘受惊了。” “无碍。”沈安安收回视线,目光在萧渊身上扫过,很带了些阴阳怪气,“只要别恩将仇报,打着救命恩人名义,赖上本姑娘就成。” 她怎会看不出来,不过是想趁机骂几句出出气罢了。 “……” 李怀言尴尬笑笑,冲冷着脸的萧渊呵呵几声, 这话以往只有萧渊对别人说的份。不曾想有一日竟会有姑娘如此奚落回敬他。 萧渊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声音淡漠,“沈姑娘大可放心,本皇子绝不会纠缠。” “那就好。”沈安安给了个体面的笑。 那些话,可是上一世萧渊每次见她都挂在嘴边的,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萧渊幽如古潭的眸子深深看了沈安安一眼,旋即昏厥了过去。 马车从权贵云集的长安巷穿过,沈安安指节敲了敲车壁,“忠叔,停车。” 李怀言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安安面无表情的开口,“人也救了。我还赶着回家吃饭,李公子,带着你的好兄弟下车吧。” “……” “沈府与四皇子府就隔了一个巷子,沈姑娘救人救到底,再送他们一程吧。”毕竟有求于人,李怀言努力扯出笑来。 “我的确很想送他一程!”沈安安语气隐隐森冷。 李怀言扶着萧渊的手臂一紧,有种沈安安恨不能撕碎了萧渊的错觉。 “沈姑娘,我一个人,实在背不动两个昏迷不醒的重伤之人,您好人有好报……” 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噗通一声,李怀言撩开车帘一看,庆安已经被扔了下去,许是有些过意不去,忠叔还拖着他手臂,让人靠在了围墙上。 “……” “今日事,多谢沈姑娘了,来日有机会,定让萧渊报答。” “不必,别让我时常见着他就成。” “……”李怀言抿直唇线,背着萧渊下了马车,。 沈府马车片刻不停的从他眼前奔驰而过。 李怀言仰天长叹,“萧渊,你也有今日,被人讨厌嫌弃的时候。” 他突然有些期待醒着的萧渊遇上那个冷血的沈安安,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姑娘,那毕竟是四皇子,您如此……是不是不太妥?”墨香拧着眉。 沈安安伏在车壁上,长出了一口气,“没关系,他昏着呢。” 若是醒着,她想必不一定有那胆色,有些畏惧是刻入骨髓的,有些伤痛也是不能触及的。 仔细想来,她对萧渊此人并不了解,当日的一见钟情,或许只是见色起意,还有那点子虚荣心作祟。 回了沈府海棠园,沈安安将整个人泡在浴桶中,足足小半个时辰。 直到墨香来报,大公子来了,沈安安才恍惚回神,出了浴桶,更衣梳妆。 往事已矣,错已然酿成,如今她该做的,应是吸取上一世的教训,过好此一生,才不枉上苍给她的机会与一世的锦衣玉食。 “安安,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府,是不是姑姑为难你了?”沈长赫放下杯盏,看着走进屋的小姑娘,满脸关切。 他一身锦袍华服,腰束玉带,宽肩窄腰,发冠高束,眉眼清隽中透着平易近人的柔和,文质彬彬,如玉温润。 沈安安看着那挺拔的身躯,在上一世不知多少次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荡平祸事。 “姑姑是不是教训你了。安安,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只要你不愿,大哥同父亲就一定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嫁给不想嫁的人。” 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说的,可她那时满心欢喜就只瞧的见萧渊,以及他带来的荣耀与满京都闺秀的羡慕嫉妒。 后来,大哥总是劝说她,强扭的瓜不甜,四皇子不爱她,嫁去也是受苦。 她心里清楚大哥说的都是实情,可她接受不了,不肯放弃,更愈发不爱听那些,以至兄妹二人时常吵闹,感情疏离。 饶是如此,他也不曾真的不管她,甚至为了她对萧渊大打出手,被父亲罚跪祠堂。 “大哥放心,姑姑没有为难我。” 沈长赫却不信,“姑姑筹谋已久,费尽心思将你从江南接回来,怎么可能重拿轻放,安安,你无需瞒我。” 沈安安笑笑,“墨香,再去煮壶茶。” 墨香提着茶壶退了出去。 “今日回来的晚,实则是遇上了点麻烦,四皇子在南华街遭遇刺杀,我碰巧路过,就捎带了他一程。”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沈长赫脸都吓白了。 “我好好的。”仿似怕他不信,沈安安还起身转了个圈给他看。 沈长赫面色不佳,“你一个闺阁女子,掺和这种事做什么,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对方毕竟四皇子,若是见死不救,皇上那边也交代不过去,连同姑姑和父亲都要被问责。” 若非如此,萧渊在她面前死十次,她都不会心软。 沈长赫沉着脸,“生死都是他命数。” 这话沈安安十分赞同,上一世有李怀言,这一世有她,那狗东西确实命不该绝。 沈安安还有别的担忧。 “萧渊于京中遇险,哥哥身为禁军统领只怕会被问责,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沈长赫眸子发沉,“能在京中设下这么大的局,单凭匪患不太可能,背后恐还有人助力。” 沈安安点了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 “萧渊作为皇子,几乎是独得圣宠,此次荡平匪患更是大放光彩,应是让某些人红了眼。” 兄妹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皇家争斗,一旦搅合进去就再难脱身了。 “你好生歇着,外面的事有大哥和父亲。”沈长赫站起身,安抚的摸了摸沈安安的发顶。 “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5章 愧疚 沈长赫离开后,沈安安站在闺阁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看看这里,又摸摸那里。 这是她死前最为眷恋的地方,陌生又熟悉。 窗棂上挂着她最为喜爱的兰花风铃,随着捎进来的微风叮当作响。 她走过去,纤纤玉指抬起抚住晃动的流苏,柔软触感从指尖穿梭而过,她唇勾了起来。 似哭又似在笑。 月影遍地,桦树婆娑。 沈安安好不容易入睡,却是半宿的梦魇。 她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紧紧的抱住双臂,额头被冷汗浸湿,身子隐隐发着抖。 她头都快炸开了。 各种各样的谩骂与鄙薄形成了一个圈,将她围在其中,尖锐刺耳的话语直往她耳朵里钻。 “不,我不是疯子,我不是。” 她只是…太爱萧渊了,才会失了理智。 “姑娘,姑娘。”是墨香的声音。 安安挣扎着醒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还有着恐慌。 “姑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墨香倒了杯茶喂给安安。 沈安安喝了下去,勉强平复了躁动的心绪,靠在软枕上发呆。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次记起,都是一种折磨。 她痛恨当初眼盲心瞎的自己,更讨厌那个将她变成疯子的罪魁祸首。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冷淡的仿佛世间所有尘埃都难入眼的面容,她恨的咬牙切齿。 萧渊! 翌日。 沈安安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眼下的乌黑,对墨香说,“多扑一些粉吧,别让母亲担心。” 她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扑了厚厚的粉,竟是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柔美。 一路上,引了不少下人侧目偷看。 沈安安十分好脾气的冲他们笑笑,温婉又端庄。 下人们友善惊艳的目光,让沈安安有了一丝真实感。 如今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不用再面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和鄙夷。 这一世,任何男人都不配她迷失自我,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疯婆子。 “安安。”沈长赫从游廊上走出来,唤了她一声。 “大哥。”沈安安规矩的福身行礼,“这副打扮,是要出府吗?” “嗯,那些刺客身份有了些眉目,我要去趟四皇子府。” “哦。”沈安安淡淡应了一声,就转了话题,“我去母亲那。” 沈长赫有些诧异。 妹妹不是个冷情的人,可她自幼养在江南,对府中亲人感情都算不上亲厚,顶多是乖顺。 如今竟会主动同娘亲近? “好,你去吧,娘瞧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安安勾唇笑了笑,“大哥也小心些,那些刺客功夫不弱,莫为了不相干之人涉险。” 沈长赫觉得妹妹对四皇子仿佛十分不喜。 转瞬又一想,任哪个姑娘被强迫婚嫁也不会高兴吧。 “好。” 兄妹二人别过,各自离开。 沈夫人的拢香阁仿佛有什么客人。 安安望了眼守在门外的两个婆子,眉心微微蹙了蹙。 “母亲应是在忙,我们走吧,改日再来。” 主仆二人转身。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在这时打开,沈夫人亲自送了一位妇人打扮的女人出来。 “咦,安安。” 沈安安面上扯出笑容,回身行了一礼,“母亲。” 沈夫人眸中染上欢喜,“快起来。” 沈安安笑笑,站直了身子,这才看向一旁的妇人。 “表小姐。”妇人恭敬的行礼,正是沈贵妃身旁的管事,玉姑姑。 玉姑姑瞧见沈安安,笑的眼角都是褶皱,“表小姐这次做的很好,贵妃很高兴,特意让老奴给您带了套宫里工匠亲手打造的羊脂白玉头面,最是衬您气质了。” 那是全京城闺阁女子都求之不得的物什。 沈安安却轻轻皱起了眉。 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玉姑姑所言,应是救了萧渊一事。 沈夫人见爱女面色不佳,连忙打着圆场,“是不错,就在屋子里放着呢,待会儿你试试看。” 沈安安给了沈夫人一个笑容,转向玉姑姑时,却敛了神色,“安安也不想的,只是迫于无奈罢了,姑母多心了。” 玉姑姑面色有一瞬僵硬。 恍惚之间,她在这位表小姐身上仿佛瞧见了年少时的贵妃娘娘,一样的倔强执拗。 叹了一声,贵妃娘娘要办的事,什么时候半途而废过,这位表小姐终究太年幼,胳膊怎么能扭过大腿呢。 想着,她不在意的笑笑,道,“贵妃娘娘说了,表小姐这回立下大功,她定会向皇上替您讨赏的,表小姐等着就是。” 沈安安自然明白沈贵妃是想讨什么赏。 她刚想开口,玉姑姑却已经福身告辞了沈夫人。 “好了,进屋再说。”沈夫人握住了沈安安的小手,牵着她去了屋里。 “你来的倒是时候,我好不容易打发了她,不想你就送上了门来。” 沈安安被她拉着坐下,目光在沈夫人柔软温热的手上定了一瞬,才慢慢移开,“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沈夫人看了眼她,无奈笑了笑,“四皇子是京中闺秀们炙手可热的夫婿,有才有貌,身份尊贵,娘本以为,你也会喜欢的。” 所以,在沈贵妃提出时,她并没有表态。 “是啊,娘也说了,是也许会。” 隔了一世,她依旧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萧渊时的震撼和心动。 那一刹那,仿佛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不是她自己的了。 “你姑母如今正得盛宠,想让她打消主意怕是不容易,娘会同你爹爹商量,给你想办法,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爹娘不会逼你的。” “嗯。”沈安安鼻音很重,像个小孩子般窝进了沈夫人怀里。 沈夫人一怔,眸中都是诧异。 安安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她。 沈安安闭上眼睛,舍不得离开这片刻的温暖。 上一世,她讨厌,远离所有劝她离开萧渊的人,哪怕是亲爹亲娘,她也没有多少感情,以至最后连和睦相处都做不到。 沈夫人疼她,知晓萧渊不喜她,就很不同意二人的婚事。 沈安安也因此对她十分不满,拿从不曾管教养育于她说事,气的沈夫人一病不起,后来沈父羞于再立朝堂,辞官回乡,沈夫人积郁成疾,于半路上撒手人寰。 成了沈安安不敢提及触碰的伤痛,愧疚折磨她的日夜难寐,愈发疯癫。 沈夫人一下下抚着她发丝,满眼疼爱,“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粘人。” 沈安安闷闷的不说话。 “夫人。”正在这时,丫鬟小步走了进来,“管事有事禀报。” 沈夫人推了推沈安安的身子。 沈安安从她怀中离开,坐直了身子。 门帘挑开,管家低垂着头走了进来,弯腰行礼,“夫人,姑娘。” “起来吧。”沈夫人抬了抬手,问,“吩咐你的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 “粥棚已经设好,一切事宜也都吩咐了下去。” “好。”沈夫人点了点头。 “娘要施粥?”沈安安突然想起了这档子事。 南方水患,京城涌入了不少流民,食不果腹,城外饿殍遍野,各大家族或是为了名声,或当真心善,开始自发救济。 上一世,母亲就设了粥棚。 只是一桩好事,却因她意气用事,而弄巧成拙。 沈夫人一番好意反被泼了一身污名,连累沈府被人唾骂,沈长赫去当差被百姓追着扔了一身的烂菜叶和泔水。 沈文一连三日都不曾上朝。 那是她噩梦的开始,是她变得面目可憎的诱因。 沈安安垂下眸子,身子隐隐发抖。 “是啊,你父亲作为太尉,食君之禄,自当替君分忧。”沈夫人轻握住她的手,竟满是细汗。 “咦。”沈夫人面上浮上关心,“安安,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没什么。”沈安安勾唇笑笑,“我一向爱出汗,耐不住热。” 闻言,沈夫人立即让丫鬟将珠帘挑起,门窗都打开。 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吹进屋里,沈安安深吸了口气,燥热的心平稳了些许。 “只是……”管家再次开口,“离咱们粥棚不远的东街,端侯爷家三姑娘也在施粥。” 来了。沈安安身子僵直,一眨不眨的看着管家。 “哦?是吗?”沈夫人有些诧异,“端三姑娘也在。” 她不着痕迹的扭头看了眼自家女儿。 沈安安知晓什么意思,端家三姑娘心悦萧渊。 只是这一世,她并没有与萧渊定亲,所以沈夫人并没有和她介绍这位三姑娘。 容颜绝世,善良真挚,才华比肩皇子,乃京都一华,同当年她的祖母不相上下。 这是上一世,沈夫人对她的赞美。 听闻她爱慕萧渊,听闻她如此优秀。 沈安安一时气盛,主动请缨将施粥一事揽在了自己身上,想在世人面前正式展现,她这个沈家大姑娘,萧渊未婚妻的风姿,不比任何人差。 仔细想来,不都是少女的虚荣与得胜心在作祟,心术不正,她会输也是情理之中。 “安安。”沈夫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唤回了她的思绪。 “母亲。” “在想什么?唤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沈夫人嗔她一眼。 沈安安弯了弯唇,“走神了,母亲方才说什么?” “我说,要把施粥一事交给你做。” 沈安安一愣。 沈夫人解释说,“施粥是善举,就连端侯府,都是交由府中未出阁女子操办,不就是想赚个好名声吗,你初回京城,也该正式露个脸,这是最合适不过的机会。” 一个心善的贤名,对一个少女的亲事有很大的帮助。 沈安安垂下眸子,低低应了声“是。” “多谢母亲为我思虑。” 虽过程不同,结果却是相同的。 沈安安想着,她一定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我是你娘,不为你思虑为谁思虑,傻丫头。”沈夫人抚了抚她发顶,满眼疼爱。 沈安安孩子般窝在沈夫人怀里,秀眸轻眨。 这一世,名声姻缘她都要,她要世人将所有美好赞扬的词汇都用在她的身上,耀眼尊华。 第6章 端三姑娘 大户人家讲究,连施粥都要挑一个吉祥日子,沈安安看着管家送来的册子,半晌没有说话。 “大姑娘,可是…册子有什么问题?”管家小心翼翼的询问。 沈安安刚回来,府中上下对她脾气不怎么了解,只是平常碰面,觉得大姑娘应该是一个十分好相处的。 沈安安回神,将册子合上,“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 管家应声,弯腰行礼,“那老奴就下去准备了。” “嗯。” 管家离开后,沈安安想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却因走神失手打翻了茶盏。 墨香连忙上前收拾,“姑娘别动,别让碎片伤了您。” 沈安安点头,垂头看着墨香收拾残局。 册子没有任何问题,不论是时间还是施粥时日,还是米油都和上一世一般无二。 沈夫人出身算是商贾,是后来有子弟考上进士,沈家才算改换了门庭。 商贾,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在一众贵夫人中,沈夫人出手是最阔绰的,就连施粥都是旁家的两倍。 其实也是为了给她赚一个好名声,只可惜上一世,沈安安心拙,眼皮子浅,只争眼前的一时意气。 墨香打扫好了,才扶着她下了圈椅。 “姑娘自从回了京城就总是心不在焉的,可别是病了才好,老夫人三天两头的来信问着,就怕您住不习惯。” “在江南闲散惯了,突然回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心烦罢了。”沈安安在窗棂前坐下,托腮看着窗外。 不论是江南还是京城沈府的闺阁,她都会在窗棂前放上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供她用来发呆。 片刻后,她吩咐墨香备了笔墨纸砚来。 “姑娘是要给老夫人回信吗?” “嗯。”沈安安抿着唇,执笔落下的却不是字,而是院中景色。 沈家老夫人曾是京中公认的才女,沈安安才华又怎么会差,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比之京城任何一家贵女也是不差的。 她笔下的树枝,线条流畅,不说活灵活现,也称得上栩栩如生,从花草,到院中的秋千架,都仿佛是刻下来的一般真实。 “姑娘一幅画,让奴婢好像身临其境了一般。” 沈安安笑笑,“可惜是秋天,若是春天生机勃勃时,一定会更好看。” “那就等春天时,再给老夫人画一幅。” 沈安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来年春天太久了,她不想等。 “大姑娘。”沈夫人刚提拔上来的大丫鬟墨染轻轻叩了叩门。 墨香小步过去打开了房门,“姑娘正作画呢,怎么了吗?” “大公子回来了,好像挨了板子,是被抬回来的。” 墨香闻言,回头看向了屋里的沈安安。 沈安安已快步走了过来,“他人呢?” “已经抬回院子了。”墨染说。 沈安安抬脚出门,快步下了台阶,边走边问,“有没有请大夫,抬他回来的是什么人?” “是…四皇子府的侍卫。” 沈安安脚步一顿,杏眸沉了些许。 来到沈长赫的松竹院,丫鬟小厮乱糟糟的,都忙的脚不沾地。 “大姑娘。”众人纷纷问好。 沈安安点点头,拾步上了台阶,墨香抬手叩了叩门,“大公子,姑娘来看您了。” “进来。”沈长赫嘶哑隐忍的声音传出来。 沈安安推门进去,一眼瞧见了床榻上平躺着的男人。 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地上,扔着一堆带血的纱布,丫鬟正给他喂水喝。 沈安安瞬间红了眼。 眼前这一幕,与上一世大哥为了她与萧渊大打出手,而被责罚的囧境融合,出奇的相似。 “大夫呢,有没有请大夫。”她语气凌厉。 伺候丫鬟立即答,“回大姑娘,已经去请了。” 沈长赫挥手挡掉喂至嘴边的勺子,安慰沈安安,“一点小伤,不必着急,不碍事的。” 沈安安走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水碗,“你再喝一些,受伤最耗费体力了。” 沈长赫一怔,沈安安的勺子已经喂到了嘴边,他连忙张口喝了下去。 妹妹还不曾如此同他亲近过,血浓于水,应是如此吧。 又喂了几勺,大夫终于被请来了。 沈安安不便在场,退去了屏风后等着。 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影,但能听到沈长赫隐忍痛苦的低吟。 两刻钟后,大夫给他处理好伤口,开了药方去煎药。 沈长赫看了眼屏风后倒映的窈窕身影,勉强勾了勾唇,声音嘶哑,“怎么不出来?” 沈安安吸了吸鼻子,仰头抑制住泪水没有落下来。 “安安。” “嗯。”她整理了下仪容,才走了出去。 沈长赫瞧见她泛红的眼,心口顿时一软,“大哥没事,你哭什么?” 沈安安别开脸,语气冷然,“那个恩将仇报的混账东西,我就不该救他。” 她恨的咬牙切齿。 沈长赫愣了愣,反应过来她是在骂四皇子萧渊,面皮抽动了下。 “都退下吧。” “是。”屋中丫鬟小厮齐声退了下去。 沈长赫说,“若是你不救他,大哥就不是挨几板子那么简单了,恐怕命都得搭进去。” “南华街那么大动静,禁卫都浑然不觉,确实是大哥失职,你的功不能抵我之过。” 沈安安不说话,却将不服气都表现在了脸上,“是他下令打的你吗?” 沈长赫点头,“四皇子罚的不重,也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若是等皇上下令,远要比这重的多。” 沈安安用鼻音应了一声。 “娘让我负责施粥事宜,接下来恐会没时间来看你了,你在家里好生养伤。” “好。”沈长赫摸了摸她的头。 沈安安乖巧的垂头,等他摸完才起身离开。 “姑娘,夫人和大公子好像都喜欢摸您的头。”墨香笑着说。 沈安安“嗯”了一声,以前,她总觉得他们是将她当小孩子看,可后来才懂,那是疼爱的表现。 秋风萧瑟,青石小路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一片落叶都瞧不见。 她很怕冷,只是初秋就紧闭了门窗。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 墨香给她梳妆打扮,“虽说是秋季,阳光不算炙热,但风吹日晒的,还是要多涂一些雪肤膏,姑娘皮肤细嫩。” 沈安安点头,任由墨香指腹在她脸颊与手背上揉开按压。 雪肤膏带着淡淡香气,涂上十分柔嫩,泛着光泽。 沈安安一直都十分注重保养。 她仔细看了眼铜镜中那张芙蓉面,扯唇一笑。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她上一世怎么就没发现呢,只一股脑的捧着萧渊。 啧,那个狗男人,哪里配呢。 墨香从妆匣子里拿出了一套红宝石头面,要为她簪上,沈安安偏头,从里面挑了一支不起眼的玉簪递给她,“用这个。” 墨香一怔,“姑娘……” 这个玉簪是姑娘所有首饰里最为下乘的了,质地灰扑扑的,就是小官家姑娘都瞧不上。 “今日施粥,是救济流民,不是参加宴会选美,打扮的太过奢华没有好处。” 永远都不要在极端的环境下考验人性。 墨香给她簪上了玉簪,又从匣子里拿了一盒胭脂,指尖点了一点,给沈安安涂在了唇瓣上。 清水出芙蓉,这句话衬今日的沈安安再合适不过。 “大姑娘。” 一路上,下人们都齐声问好。 沈安安笑着冲他们点点头,收获了不少好感。 府门外,管家早备好了一切等着了。 “大姑娘,今日的米面已经运过去了,您过去就能开始了。” “嗯。”沈安安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管家带着一众婆子小厮跟在后面。 说是负责施粥,其实根本用不上她插手,一切事宜都有管家亲自盯着带人做,沈安安只是露个脸而已。 不止是沈家,其余家也都是这么做的,唯一不同的是,端侯府的端三姑娘。 心地善良,蕙质兰心,不忍百姓受苦,亲自下场帮忙。 上一世时,可是名声大噪。 当然,有一半是沈安安牺牲自我,捧出来的。 东街和南华街的岔路,马车又一次停了下来。 沈安安知晓,是和端三姑娘的马车遇上了。 不过这一世,她并没有和萧渊定亲,那端三姑娘怎么依旧不依不饶。 啧,想来是因为皇上有意给二人指婚吧,那位小肚鸡肠的三姑娘心里不痛快了。 “姑娘……”管家刚一开口,沈安安懒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让人去丈量,谁离岔路口近,谁后退让路。” 管家,“……” 他左右看了眼车窗,一脸纳闷,姑娘是怎么知晓外面发生的事情。 另一侧,一个纤纤玉指掀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娇柔温婉的小脸。 “这是怎么了?” “回三姑娘,咱们和沈府大姑娘的马车遇上了,岔路口拥挤,不能供两队人马同时出入。” 端三姑娘“嗯”了一声,探头往前看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马车上。 那里面坐的,应就是沈府大姑娘了。 只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竟连面都不露。 “沈大姑娘。”她轻柔开口。 车帘纹丝不动,里面人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端梦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又唤了一声,“沈大姑娘,大路拥挤,我着急赶时间,可否行个方便。” 半晌,车帘终于挑起,露出来的却是一张丫鬟发髻的脸,“我家姑娘也很着急,端三姑娘怎么不行个方便。” “……” 端梦梦咬了咬唇,面色赫红,“沈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东街的百姓如今都等着我,多耽误一会儿他们就多饿一分,我也是一时心急。” 端梦梦说完,却见那丫鬟头缩了回去,眉头轻皱。 下一瞬,一张芙蓉面探了出来,她趴在车窗上,一脸平静,“我误会什么了,你又不是哪种意思?” “端三姑娘是去乐善好施,本姑娘也不是去吃喝玩乐的,难不成在端三姑娘心里,东街的百姓是人,南华街的就不是?”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端梦梦面色不怎么好。 “知道的是端三姑娘心地良善,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姑娘拿百姓当筏子,给自己谋好名声呢。” “你——”端梦梦面色一变,忙环视了下周围。 沈安安眸子发沉,注视着她的目光阴冷的很,“三姑娘不必着急,我的人已经去前面查看了,很快就能解决。” 端梦梦咬着牙,可这么多人在场,她要保持着贵女仪态,也不好说什么。 沈安安倚靠着软枕,不时抬头瞥一眼端梦梦脸色,唇角冷冷勾起。 这个地方,是她上一世声名狼藉的起源。 端梦梦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闺秀,说话绵里藏针,滴水不漏。 而她在江南长大,哪有那些弯弯心思。 她只知晓端梦梦说话柔声细语,十分友善,可不知为何,却能句句挑起她的心火。 最后,她大怒,堵死了岔路出口,与端梦梦据理力争。 只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发疯,在撕扯,端梦梦一副十分着急又委屈的表情,欲哭不哭。 最后,竟连沈府的人都觉得是她这个大姑娘过分了。 沈安安想着想着,突然勾唇笑了笑。 不得不说,端梦梦是个人物,至少那楚楚可怜,含沙射影的本事,她学不会。 也因为二人的龌语,耽误了施粥的时辰。 百姓们朝这边聚集而来,得知是她堵死了路,不让端梦梦出去,就对她谩骂了起来。 从娇纵蛮横,到最后,变成了她小肚鸡肠,嫉妒端梦梦才华,因萧渊与端梦梦的交情,醋意大起,故意为难端梦梦。 也是那时,她才知晓,端梦梦竟是萧渊的师妹。 “姑娘。”管家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咱们比端家多半个马头,是咱们先转的弯,端家在后。” 沈安安眼皮抬起,看向端梦梦,“端三姑娘,可听见了?” 端梦梦愣了好一会儿,染着豆蔻的手攥于掌心。 半晌,她温柔一笑,“沈大姑娘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多大点事,也值当如此较真。” “来人,给沈大姑娘让路。” 沈安安面色平静,“端三姑娘更有意思,都说,说话是门学问,博大精深,这学问可是被端三姑娘玩的明白。” “……” 马车后退,沈安安没有瞧见端梦梦的脸,但想来应该很难看。 “一个江南长大的乡下佬,怎会如此伶俐难缠。”端梦梦放下车帘,面色不怎么好看。 她的口才,对上沈安安的直来直去,竟是半点不占上风。 第7章 流民 沈安安冷淡的目光扫了眼端家车队,纤纤玉指放下了车帘。 “姑娘,老奴怎么觉得这端家三姑娘说话有些怪怪的。”管家皱眉说。 茶言茶语嘛,怎么可能不怪。 沈安安温和一笑,“前些日子宫宴,姑母有意将我指给四皇子,端三姑娘是四皇子师妹,二人青梅竹马,许是心里不痛快吧。” 此话一出,管家立时醍醐灌顶,“原来如此,那姑娘看着细声细气的,心思竟如此多。” 沈安安笑了笑,“女孩子嘛,为了心仪之人心生嫉妒,可以理解。” “唉,姑娘就是太心善了。”管家道。 沈安安柔柔一笑,身子后仰靠在了软枕上,闭上眼睛。 端梦梦手段高明,那就不和她玩阴的,明晃晃的多好。 管家是个人精,等到了南华街时,路上发生的一切就都人尽皆知了。 “还好我家姑娘大气,不然这会儿子你们都得饿着。” 舀粥的人边给排好队的流民盛饭,边说着。 百姓也十分给面子的询问缘由,那人立即添油加醋的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安安不在意端梦梦是否被骂,但很在意自己有没有得个好名声。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只要名声好,即便做了坏事也是事出有因,可以原谅。 简简单单的一个让路,不一会儿就传成了端三姑娘羡慕嫉妒,故意为难。 沈安安平静听着,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这一幕,同上一世何其相似,只是转换了角色罢了。 “娘选的这位管家可真是个妙人。”她由衷赞道。 只是几句话,就读懂了她心思,这样的人用起来省心省力,才事半功倍。 墨香不懂,但习惯以姑娘为尊。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又是先入为主,百姓们肯定都向着沈安安说话。 沈安安这次并没有像上一世一样远远躲着,而是亲自下场,帮助那些身有残疾,动不了的难民。 墨香跟在她身后,端着白粥馒头。 许是穷苦百姓都涌了过来,沈安安一眼望去,乌泱泱的,靠墙角的位置更是倒了一片。 婴儿的啼哭,女人无奈的低泣,刺的她耳膜生疼。 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觉呢? 是被男女之情冲昏头脑的同时,连最基本的同情与良心都冲没了吗? 看着眼前的惨状,她突然觉得,上一世他们的谩骂一点都没错。 为了面子与名声,在米面中掺入泥沙,以节省粮食,拖长施粥的时间。 当真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一刻,什么端三姑娘,什么萧渊,都被抛诸了脑后,她眼中只有那饿的哇哇大哭,扒着母亲胸口不放的奶娃娃。 那女子急的直哭,可她已经很多日没吃饭了,根本没有奶水喂孩子。 “给他喂些米油吧。”沈安安蹲下身,不顾那孩子身上脏污,抱进了自己怀里。 女人愣了愣。 墨香递给她一个窝窝头,“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孩子我们来喂。”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女子眼中升起希望,眼睛紧紧盯着大口吮吸米油的孩子,一边快速往嘴里塞着窝窝头。 这边发生的事情,后面的百姓都看到了。 有残疾的直接拖着身子朝沈安安爬了过来,“贵人,您行行好,也给我们一口吃的吧,贵人~” 沈安安看着这一幕,心都揪了起来。 墨香连忙把孩子还给那个女人,拉着沈安安后退。 人在疯狂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贵人,活菩萨,您行行好。” 沈府侍卫瞧见这一幕,快速冲了过来,拔刀将沈安安护在了身后,挡住流民。 沈安安拍了拍为首那人,侍卫犹疑着没有让开,“姑娘,他们饿疯了连人都吃,还是小心点为好。” 沈安安目光落在了那些流民身上,“他们身有残疾,连白粥都抢不来,对我做不了什么的。” 残疾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根本就没有和正常人抢夺粮食的能力。 就连各大家施粥救济时,也根本不会管他们,因为这些人掀不起什么浪花,没有能力争什么。 官宦们认为,给了粮食也是糟蹋,对他们好名声起不了半点助力。 说白了,就只能等死。 他们可能也觉得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可死去的过程,却太过折磨。 “大家不要吵嚷。”沈安安大声说,“若是想要吃的,就和刚才一样,靠着墙角边坐好排队,我会派人给你们送食物来。” 似乎是不相信,那些人并没有动,只是直直望着沈安安。 沈安安扫了一眼,除了身有残疾的,老弱妇孺居多。 “有孩子靠前些,老人随后,若是你们一直堵在这里,只会影响施粥的进度,都等不来吃的。” 终于,有人抱着孩子离开,去了墙角边坐着,旋即接二连三的人或爬或挪着去排队。 沈安安叫来了管家,“你回府里再调些人手过来。” 管家看了眼那些流民,唇线拉直,并没有动。 “怎么?不可吗?”沈安安问。 “大姑娘心善,自无不可,只是……就算调了人手过来,这些人,也怕是吃不上的。” 沈安安一怔,“为何?” 管家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南边治理水患不及,皇上罢免了不少官员,如今流民上报的数额怕只有三分之一多,官官相护,这些人……” 管家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人群中突然响起了骚动。 沈安安回头,就见一队士兵朝这边走来。 “这位是沈大姑娘吧。”为首之人冲沈安安行了一礼。 管家担忧的目光望了眼自家姑娘。 沈安安蹙眉,“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的不敢,小人是来维持秩序的,好让沈大姑娘施粥顺利。” 沈安安皱了皱眉,就见墙角边那些流民一副惊恐害怕的表情,拖着身子往外挪。 为首那人顺着她视线看去,笑着说,“沈姑娘不必担心,朝廷在郊外设有粥棚,专门供残疾之士,老弱妇孺。” “是吗?”沈安安杏眸沉了沉,“既然有吃的,他们又为何拖着病体过来?” 为首那人一滞,目光扫向了沈管家。 “大姑娘,他们自有安排,咱们还是不要管了。”管家小心翼翼开口。 “就是,人有我们看管,沈姑娘就不必操心了。”那人十分客气。 沈安安说,“既然人在这,就断没有空手而归的理,等发放了食物,他们自会离开。” 那官差面皮有些僵硬,可碍于沈文官位,终究没敢说什么。 墨香带领着沈家侍卫,优先给那些人发放了食物。 沈管家叹了口气,小声对沈安安说,“姑娘,这是京城心照不宣的事,您又何必插手呢。” 并改变不了那些人的命运。 “心照不宣什么?”沈安安目光盯着那些官差,语气森冷,“心照不宣的将那些人活活饿死,以掩盖南边官员的不作为,与上报龙案的人数对的上吗?” 沈管家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曾想,大姑娘竟如此聪颖,这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沈安安不说话,看着那些流民接过食物狼吐虎咽的离开,也看见了官差黑沉的脸色。 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为了官职,妄顾了多少人命。 正映着沈安安的前方拐角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奢华低调的黑色马车,车帘被骨节分明的大手半撩起,露出了半张清隽无双的容颜。 男子眸色很淡,望着女子清瘦的身姿,薄唇微抿。 “她可不是好惹的女人,你确定要替端三姑娘出头?” 男子没有说话,放下车帘,下了马车。 他身量很高,宽肩窄腰,挺直的背立如松竹,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矜贵。 李怀言蹙了蹙眉,“小女儿家吵嚷两句再所难免,你不至于吧,人毕竟还救过你命呢。” 那女人,虽说话难听,脾气不讨喜,但确实不是个坏人。 萧渊冷冷回头扫了李怀言一眼。 他是什么闲得发慌的人吗。 沈安安正半蹲着身子帮忙淘米,粉色长裙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垂着,她却毫不在意,正对着阳光的侧脸白皙柔嫩,仿佛渡了一层光辉。 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压在了上来,投下了一大片暗影。 萧渊沉沉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女子低垂裸露出的白皙颈子上。 美如暇玉,冰肌玉骨,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八个字。 沈安安下意识抬头,不期然撞入了男人沉沉的墨眸中。 一怔。 艳丽的容颜迅速染上了冷沉。 萧渊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用讨厌的眼神看着,那双杏眸中盛满了不快,甚至是隐隐的恨意。 恨?他不记得何时得罪了她。 但仿佛自宫宴第一次相见,她就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沈安安缓缓站起身,是了,上一世的今日,他曾来兴师问罪,与端三姑娘发生的不愉。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斥她娇纵,鼠肚鸡肠,为了一点微末小事耽误民生,满心妒忌,毫无大家之风。 那时初定亲,她满心欢喜,不想却迎来劈头盖脸的教训,她脸皮薄又委屈,跑回府里哭了好久。 想必今日,也是替端梦梦出头的,只不知他又是以何等身份来训斥她的。 “四皇子大驾光临,有事?” 萧渊被她用挑剔厌恶的眼神看着,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又冷了几分。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正好路过,来看看而已。”李怀言从后面探出头来,呵呵笑着。 “乖孙子,你也来了。” “……”李怀言的脸肉眼可见的憋红,讪讪闭上了嘴。 开玩笑的话,这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 萧渊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墨眸眯了眯。 李怀言讪讪说,“前些日子为了救你,一时着急应下的戏言。” “对。”沈安安接过墨香递上的帕子擦拭干手上的水渍,“当时他将你也一起赔上了。” “我没有。”李怀言瞪大眼睛,“沈姑娘,你可不能信口胡诌,会出人命的。” “没有?”沈安安眉梢一挑,“是谁说,只要我答应救人,就是他们的姑奶奶的?” 萧渊阴冷的目光投向了李怀言。 “……”当了孙子还被清算,他图什么? “我当时是为了救你,一时着急才口不择言。” “沈姑娘,我当时是不是说了,当他姑奶奶是要被杀头的,还是当我姑奶奶。” 沈安安点头,“嗯,确实说了。” “你看。”李怀言冲萧渊摊了摊手。 “二货。”萧渊冷冷吐出两个字,退后一步与李怀言拉开距离,好似怕被沾上了蠢气。 李怀言一愣,抬头与沈安安戏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沈安安,你耍我。” “哪个教你如此跟姑奶奶说话的,这就是你李家的教养吗?” 李怀言,“……” “四皇子,我可是为了你才牺牲的,你就光看戏,不替我说句话吗?” 萧渊薄唇轻抿,扫了眼面若桃花的沈安安,选择了沉默。 这个女人凶的很,不是必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毕竟称得上救命恩人。 沈安安凉凉的目光看向了萧渊,眼中的戏谑笑意顿时化为了冷然,“四皇子特意跑来,是为了端三姑娘吧?” “不是。” “嗯?”沈安安惊讶的挑眉。 “那日救命之恩不及道谢,今日正好路过,来说声谢谢。” 沈安安仔细瞧着萧渊面容,试图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萧渊一派从容。 “不必,若非李怀言死不要脸,我也没打算救你。” 一旁气的直揉胸口的李怀言又被攮了一下。 “看出来了。”萧渊说,“不过我确实因你脱险,于情于理,该说句谢。” 沈安安冷笑,“四皇子倒是正人君子,只不知是装样子,还是真诚意。” 第8章 谁丧良心? 萧渊眸子危险的眯起,“沈姑娘想要什么诚意?” 沈安安移开视线,目光在忙的脚不沾地的沈府下人身上一一扫过,唇角一勾。 “我这缺人,四皇子若是真要道谢,留下来帮帮忙如何?”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李怀言挤到前面,连连摆手,“他还有一堆政务没处理呢。” “什么政务能比民生还重要,你说是不是,四皇子?” 沈安安话中尽是讽刺。 萧渊头脑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涌上心头,好像这一幕与这些话曾发生过。 “沈姑娘说的对,民生为重。” 沈安安勾着唇,“如此说,四皇子是答应了?” 萧渊点头,“不过……” “放心,七日之后,救命之恩一笔勾销,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沈安安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仿佛多一刻钟都不想待。 “……” 不过他只会简单的活计… 他方才并没有那个意思。 “七日?疯了疯了。”李怀言震惊的大吼。 “闭嘴。” “闭嘴。” 两道阴沉沉的视线同时射了过来,李怀言立时合上了嘴。 天之骄子的四皇子亲自下场帮忙,给沈府管家都吓麻了,哪敢派什么活计,萧渊一动手,立即就会有人上前拿走,他一弯腰,地上的一粒沙子都得给搓干净。 沈安安冷眼看了一会儿,淡声开口,“沈管家,你很闲吗?” “没,没有,没有。” 沈管家回头对上自家姑娘阴恻恻的目光,笑不是,哭也不是。 “那就去干活,四皇子金贵,你们离那么近,也不怕给他沾染上俗气。” “是。”管家一步三回头,在沈安安具有压迫性的眼神中走开了一些。 其余下人也不敢再上前帮忙,只不断拿眼睛偷看。 李怀言扯了扯萧渊衣袖,“你究竟怎么得罪她了?” 听听那冷嘲热讽的,没十年八年的怨气积攒都说不出口。 “不知道。” 萧渊骨节分明的大手浸入水中,接着洗沈安安未曾洗完的大米。 “……” 萧渊都下手了,李怀言自然不能干看着,不情不愿的下手帮忙。 初秋的天儿,傍晚的风有了凉意。 沈安安养的娇弱,忙活了一日的她坐在椅子上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姑娘,先吃些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吧。” 沈安安接过,小口咬着酥糕,目光冷淡的望着前方。 “别说,你这女子虽泼辣了些,但修养还是很不错的。” 沈安安掀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李怀言,“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当然是夸你了,瞧瞧,不愧是沈家教养出的长女,连吃东西都如此文雅美观。” 沈安安顿时觉得口中的酥糕没了味道,抬手扔进碟子里。 “全京城都知晓我养在江南,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你是在故意嘲笑我吗?” “……” 怎么说什么都错。 李怀言,“什么穷乡僻壤,那些人都瞎了狗眼,江南那是什么地方,柳绿花繁,烟雨阑干,江南养出来的女子,身姿轻盈如柳,婉约如画,笑如春风拂面……” “闭嘴吧,你究竟想说什么?” “明日能不能别让他来了?”李怀言趴在桌案上,打着商量,“我给你派二十个婆子小厮,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给你家挑粪都成。” “他让你来的?”沈安安音调拔高,往萧渊所在的位置扫了一眼。 “嘘,小声点。”李怀言苦着一张脸,“他身上还带着伤,你让他做这些,万一有个什么,你我都担待不起,你高抬贵手,让我做什么都成。” “我沈府缺那二十个打杂的?” 沈安安秀眉轻挑,“若是后悔了,干不了,那就趁早离开,我又不强人所难,别说的好像我绑了人当苦力似的。” “……”李怀言默了默,有些词穷。 也是,人家确实没说不让走,可那玩意他犟啊。 萧渊转身,沉冷的目光投向了抓耳挠腮的李怀言,语气冰冷,“若是不愿待,就滚。” “没有,愿意待,愿意待。”李怀言苦哈哈起身,赶紧去帮忙。 两个都是爷,他惹不起。 “再多嘴多舌,就回你的国公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萧渊是出尔反尔的人吗,仗都打了,什么苦没受过,还能怕干点活 ? 他一半衣袖被水浸湿撩了起来,露出了结实有力的手臂。 沈安安冷冷看着他,原来神只被拉下了神坛,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许是她目光太过赤裸,萧渊偏头看了过去,沈安安唇瓣一挑,立即收回了目光。 “墨香,你知晓恩将仇报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 “奴婢知晓,姑娘很早之前就教过奴婢。” “嗯。”沈安安点头,手指轻敲着桌案,懒散的靠在了椅子里,“做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正直磊落,恩将仇报是最丧良心的一种,你以后可不能做丧良心的人。” “是,奴婢记下了。” 李怀言伸长了脖子,好奇问,“你说谁恩将仇报,丧良心?” 指定不是说他们,毕竟二人都快成打杂的老妈子了。 沈安安冷淡的扫他一眼,没有说话,垂头掸了掸身上灰尘,“时辰不早了,回府吧,也不知大哥伤好些没有。” 管家早准备好了马车,沈安安利落上车,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马车离开,沈管家连忙跑向了粥棚,“四皇子,李公子,时辰不早了,剩下的活计交给老奴就成。” “我家姑娘因公子受罚心情不好,殿下千万别介意。” “……” ??? 若是没记错,沈长赫好像是萧渊下令打的,所以丧良心是骂萧渊。 李怀言嘴角抽了抽,讪笑着抬头。 萧渊已经抬步离开了粥棚。 “萧渊,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那姑娘,句句都是坑。 男人背影冷冽森然,带着十足的戾气,上了马车。 经验告诉李怀言,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凑上去,于是,他及时止住步子,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看着马车远去。 沈安安回了府就直接去了松竹院,沈长赫正在看卷宗,瞧见她愣了一会儿。 “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衣裳…”沈长赫目光落在了她满是泥土的裙摆上。 “哦,人手不够,就帮了会儿忙,不打紧。” “怎么不派人回府中调人。”沈长赫拧着眉,“那些活计,你如何做的来。” “很简单的,就唰唰洗洗之类的。” 沈安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扫了眼他手中卷宗,状若无意的说,“今日南华街聚集了很多流民,还有些身有残疾,老弱妇孺的。” “嗯。” “后来突然来了一队官兵,打着维持秩序的名义,把那些流民赶走了。” 沈长赫手一顿,合上卷宗,看向了沈安安。 “我让人给他们发放了食物,那些官差不是很高兴。” “安安。”沈长赫张唇,被沈安安打断了,“大哥,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常说的圆滑,从大势所趋,与光同尘?” 沈长赫垂眸,没有说话。 “时辰不早了,大哥早些休息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好好养伤。” “安安。”沈长赫叫住了她,“你所瞧见的,只是官场和百态的冰山一角,比之惨烈不公的事比比皆是,没有能力时,要懂得独善其身。” “大哥放心,安安明白。”她回头粲然一笑,艳若桃李。 回了海棠园,墨染已备好了浴汤,玫瑰花瓣的香味混合着热气上涌,令人身心放松,困意上涌。 如玉般光滑细腻的肌肤沉在水里,只露出了圆润瓷白的双肩和纤长的手臂。 沈安安将半个身子压在浴桶边沿,柔美明艳的小脸枕着双臂,眼眸半阖。 墨香给她擦拭发上的水渍,“姑娘,你还没用饭呢,且忍一忍,吃了饭再睡。” “不想吃。”沈安安呓语一般。 墨香快速给她理顺青丝,拿毯子披在她身上,扶去了床榻上。 沈安安一骨碌滚进里面,顺势抱起软枕,将脸埋进了里面。 “姑娘,还要涂雪肤膏呢。” 沈安安皱眉,翻个身子平躺着不动,冰凉带着淡淡香气的雪肤膏在她身上推开,配上墨香轻柔的手法,凉凉的,很是舒服。 “姑娘,奴婢给你盛些汤来,您多少喝一些,补充补充体力,光干活不吃饭怎么成。” “嗯。”她闭着眼睛点头。 墨香收了雪肤膏,洗干净手上残留,盛了一碗鸡汤,撇去上面的油,一勺勺喂给沈安安。 连哄带劝的,好歹是喝了小半碗。 沈安安身子往被子里沉去,“若是我娘来了,你就说我累坏了,刚睡着。” “是。” 灭了烛火,放下幔帐,墨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刚合上房门,果然见沈夫人带着丫鬟走了进来,“夫人。” 沈夫人看了眼黑了的屋子,“姑娘睡下了?” “是,姑娘今日累坏了,连饭都没吃几口。” 闻言,沈夫人也舍不得打扰,粗略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次日,沈安安起了个大早,沈夫人却比她还早。 正要用饭,小丫鬟来报,沈夫人来了,沈安安叹了口气,小脸立时带了几分萎靡。 沈夫人走进来,立时心疼的问,“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不行今日就让管家去,你留在家里歇一歇。” 沈安安,“既是做善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你这孩子。”沈夫人在她身旁坐下,“听管家说,你还亲自下手帮忙了?” “嗯,帮了点小忙。” “安安心善。”沈夫人一脸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 沈安安放下勺子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等回来再和娘说话。” “你等等。”沈夫人拉住她。 管家禀报,不会只报喜不报忧,只会事无巨细。 “听说,你让四皇子留在粥棚打杂?” 沈安安面无表情的说,“四皇子以民生为重,心甘情愿帮助流民,一尽绵薄之力,女儿哪有那面子让他留下。” 沈夫人歪头仔细看着女儿,试图看出撒谎的痕迹。 “堂堂皇子,会心甘情愿打杂,娘不信。” “那娘以为女儿能有什么本事可以使唤动万人之上的四皇子?” 说的也是。 沈夫人松开手,语重心长的叮嘱,“你既是不喜欢,就别同他有太多羁绊,免的最后牵扯不清,皇家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娘放心,女儿自有主意。” 宽慰了几句,沈安安就快步离府了。 第9章 我们是不是见过 等到了南华街,百姓已经自发排好了队伍等着了。 沈府下人来的早,这会儿也熬好了粥,婆子将掺了白面的窝窝头端出来,挨个分发。 沈安安一眼扫去,墙角并没有昨日的那些流民。 “那些人应是不会来了。”沈管家轻声说。 有了昨日的意外,官府不会再允许那些人出现,毕竟每拖上一日,都会有一个可怕的数量在消减。 “若是没有姑娘的那些食物,一夜,那些人最少也会死去三分之一不止。” 听了这话,沈安安心底直发冷,这就是大哥口中惨烈的世间百态吗? 她垂下眸子去了粥棚,安静的帮忙做活,没再说一个字。 临近午时,一辆黑色马车突然停在了空旷处,一袭窄袖云袍的萧渊阔步下了马车。 他今日衣着爽朗利落,比起昨日的广袖做起事来确实更加方便,尊贵不减半分。 沈安安侧眸,在那张坚毅俊朗的面容上顿了一瞬,遮住了眸中讶异。 他还真想干七日不成? 李怀言耸头耷脑的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辰了,殿下是来混饭吃的吗?” 萧渊步子似是顿了一瞬,转而装聋作哑的掠过沈安安,弯腰开始干活。 “……” 沈安安讥讽的撇嘴。 她怎么那么爱搭理他。 她继续干活,可有娇贵的公子哥干不了糙活的。 “沈姑娘,你知不知道为了来帮忙,我们都要忙死了,天还没亮就起来批公文了,饭都没吃就着急忙慌的往这赶,都快累死我了。” 沈安安被聒噪的不耐烦,淡淡抬眼看着李怀言,“你要是不想干活就一边呆着去,别没话找话。” …… 李怀言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有那么明显吗? 施粥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关乎米面之类沈安安都是亲力亲为,查的极严,就怕再出现上一世那样的纰漏。 李怀言,“萧渊,你好歹是堂堂皇子,真要给她打七日杂吗?” “正因是皇子,才当爱民如子,为民生福祉,与她何干。” “……”李怀言撇嘴,“你这话谁信,施粥的名门闺秀那么多,你怎么不去端三姑娘那?” 萧渊搓米的手顿住,冷冷抬眸看向李怀言,后者立时讪讪闭了嘴。 他收回视线,扫向了不远处立在百姓身侧,身姿清瘦的女子。 她今日穿了件暗色衣裙,染上灰尘也不会十分明显,纤腰盈盈一束,瓷白的小脸不施粉黛却若朝霞映雪,素净的不似官家女子。 他冷沉的墨眸眯了眯,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反常。 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拉扯着他,时不时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就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样。 那么奇妙,让他忍不住想探究,推本溯源。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都做得,皇子为何做不得。” 他收回目光,继续洗米,余光却突然扫见了一旁露出痴迷神色的李怀言。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沈家姑娘竟如此美貌。” 萧渊手中的水盆突然脱落,水花四溅,飞了李怀言一脸。 “呸。”李怀言赶忙拿帕子擦脸。 “没端稳。”萧渊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将洗好的米扔给了李怀言,“下锅。” “哦。”李怀言乖乖起身去了,却半晌没有回来。 萧渊等着盛米,扭头一看,李怀言与煮粥的妇人聊上了。 那女人年龄不大,应是刚成亲不久,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隐隐可见那女人脸上泛着红晕,羞怯不已。 …… “李怀言。”他声音泛冷,音调有些没控制好,引了不少人看。 “哎,来了来了。” “呵呵。”李怀言讪讪跑了回去。 沈安安偏头看了眼窝在一角的两个男人,二人身量都很高,权势熏陶出的尊贵气场与那逼仄的空间格格不入。 她怔怔的有些出神,怎么都不能将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睥睨漠然的萧渊重合在一起。 “哎。” 萧渊胳膊被撞了一下,他本就不耐,这会儿盯着李怀言目光森冷可怖。 “嘿嘿。”李怀言唇线拉直,冲他挤眉弄眼。 萧渊冷着脸顺着他视线看去,倏然对上了女子没有焦距的杏眸。 只是一瞬,沈安安猛然反应了过来,不悦的拧眉,转身离开。 萧渊也收回了视线。 “她看你那眼神,怎么有些奇怪?”李怀言托着腮一脸费解。 似悲似恨,又夹杂着一丝往日不可追的恍然与懊悔。 “你说,她会不会是知晓你心黑手狠,不易亲近,故意来了个欲擒故纵?” 萧渊不语,淡淡的目光看着他。 李怀言被他盯的毛骨悚然,挠了挠头,“那什么……” “我不是说你,我那什么,只是表达一下我自己的确切感受,那沈姑娘瞧见你跟死了爹妈一样,肯定不会是欲擒故纵。”” 可他愈是解释,萧渊脸色就愈发阴沉了起来。 李怀言赶紧垂头干活,一阵阵的凉意直往后背心窜。 “四殿下,李公子,吃饭了。” “哦,好。”李怀言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 “不是,我…我们好歹是有身份的人,你就让我们站着和你家下人吃一锅饭啊?”李怀言看了眼人挤人的桌子,十分不满。 沈安安手里捏着馒头,小口咬着充饥,“自然不能,李公子和四皇子何等尊贵,呐,那边是你们的,早就准备好了。” 李怀言顺着她目光望去,脸立即黑了。 用大碗装着的两碗菜,筷子支撑着放了两个馒头,菜色他就不说什么了,可放墙角是什么意思? “沈安安,你喂狗呢?” 沈安安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你可冤枉我了,这里条件简陋,就一张桌子,你肯定又不愿意和他们挤,不放地上难不成我给你端着吗?” 墨香昧着良心开口,“是啊,李公子,我家姑娘的饭也是从那端过来的。” 李怀言看了眼沈安安吃的那碗饭,确实和墙角那两碗没什么区别。 身后倏地响起脚步声,萧渊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薄唇轻抿,压迫性十足的目光凝视着椅子里温婉淡笑的沈安安。 沈安安敛了笑意,淡淡迎上他的目光,唇瓣勾起一丝冷意。 萧渊脚步没有停,缓步朝她逼近, 一时间,李怀言和墨香的心都提了起来。 “哎,殿下,算了,算了,咱们不吃就是了,不值当杀人泄愤。”李怀言慌忙上前劝说。 沈安安眉眼都是冷意,望着萧渊缓缓放大的清隽面容,黑暗将她整个笼罩住。 萧渊定定看着她,咫尺之距时顿住了脚步,薄唇紧抿,“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沈安安瞳孔一缩,心口倏地被攥紧,指尖钳入了馒头里。 “沈姑娘。” “我们昨日不还在见面,四皇子睡了一觉,脑子睡坏了不成?”沈安安强自镇定。 萧渊蹙起了眉,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言辞敷衍的女子,半晌没有言语。 “你挡着我的光了。” 萧渊终于动了,抬眸看了眼日渐西落的太阳,突然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恩情还了一半,剩下的我会折算成金银送去沈府。” 李怀言冷哼了一声,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安安眯起眸子,冷冷看着那抹颀长伟岸的身姿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姑娘,四皇子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谁知道发什么神经。”沈安安垂头,却没了胃口,将馒头递给了墨香,手心里却出了一层的薄汗。 马车里,李怀言又一次瞟了眼萧渊冷淡的神色,忍不住问,“不是说好了七日吗,怎么突然舍得走了?” “你要喜欢可以接着去。”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得。 李怀言靠在车壁上,眸子却不时打量着萧渊,“我总觉得这几日,你有些不太像你。” 萧渊懒懒掀起眼皮,李怀言立即凑近了他些许。 “依你的脾气,救命之恩可不足以让你纡尊降贵,忍气吞声,还有方才的话,你老实说,是不是和那沈姑娘……” 他两个大拇指凑在一起点点,一脸的猥琐。 第10章 谢礼 突然,一个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攥住了他右手拇指。 “嘶,别,疼疼疼,掰断了…”他拧着身子,龇牙咧嘴。 萧渊冷睨着他,在他数次求饶之后才松了手,拿帕子慢慢悠悠的擦拭着掌心。 李怀言瞧见他动作嘴角抽了抽,“我都没嫌弃你粗鲁,你还嫌弃我脏?” 萧渊冷着脸不说话。 “也是,我这双手不知在多少女子的娇躯上游走过,于…” 眼瞅着萧渊面色沉了下去,他识相的闭了嘴,没再继续恶心他。 “唉。”李怀言悠哉悠哉的后仰在车壁上,“该说不说,那沈姑娘虽每次瞧见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心地还真不错,比那些只会装装样子的闺秀可强太多了。” 萧渊抬了抬眼,“端家那边流民怎么处置的?” “呵呵。”李怀言轻轻笑起来,“第一才女,端庄心善的名声掺水啊,那些残疾,老弱妇孺的流民还没靠近就被端家下人给赶走了。” 闻言,萧渊眉头一皱。 “如此一来,端三姑娘品行也不在你择妃之内,京中家世适当,可供你选择的闺秀就更少了。” 萧渊应了一声,端起小几上茶水轻抿。 “其实,按你要求,最符合四皇子妃人选的就是沈家姑娘了,可惜她看见你就跟公鸡瞧见公鸡一样,哎,你就不能施展施展你男人的魅力,勾引勾引她吗?” 真是白瞎了那一张脸。 “扣扣扣。”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怀言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就停住了。 “滚下去。” …… 李怀言还愣着,就被庆丰给拉了下去。 “不是,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庆丰木着脸说,“李公子口中的公鸡和公鸡是在说沈姑娘和谁?” “当然是……”他手指向马车,突然蜷缩了起来,“哦,我,我,车上太闷了,我就想下来走走,走走挺好。” 他甩了甩手臂,踱步往前走去,马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荡起了一大片灰尘。 “呸,死庆丰。” —— “姑娘。”管家小声说,“四皇子将明后两天需要用的米都给洗了。” “嗯,挺好。” 说完就转身去了其他地方巡视了。 “今日的粥有些寡淡了,明日再添一些。” “可是…”煮粥的婆子欲言又止。 “米不够了,是吗?” 婆子点头,“隔壁端家施粥十日才结束,咱们本定的七日,姑娘要米粥浓稠些,就多用掉了半日的大米,若是再添,就不够七日了。” “剩下的还够用多久?” “若是按姑娘要求,顶多五日。” 沈安安,“那就五日,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上一世因为端梦梦的挑衅,她硬是拖到了第九日,粥都寡的像水了,还掺了不少泥沙。 萧渊本就对她不满,端梦梦趁机拆穿了她,不止萧渊,连百姓都开始谩骂指责她。 如此想来,为了争面子那么做,确实可恨。 端梦梦爱施多久就施多久,关她什么事,她只要对的起良心就是了。 沈府下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端三姑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是流言蜚语吗?” 端梦梦眼中含雾,“沈姑娘,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惹了你如此毁我声誉?” 她咬着红唇,隐忍委屈的说着,边不着痕迹的四处张望。 “不用瞅了,萧渊走了,不在这。” “……”端梦梦收回视线,失望一闪而过,“沈姑娘,就算你父亲贵为太尉,也终究是臣,你怎可直呼四皇子名讳?” “关你何事。”沈安安语气冷淡,“不满你去告我啊。” “……我只是好心提醒。” “我们没那交情,不用端三姑娘好心。” 端梦梦知晓她难缠,却不曾想她如此不留体面,连闺秀的基本素养都没有。 “沈姑娘在江南长大,对京中规矩不甚了解,缺乏了些教养,我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 沈安安突然抬眸,凌厉的目光盯着端梦梦,令后者有一瞬的心惊。 “端三姑娘跑来我这一通乱吠,就是你端家的教养吗?” “沈姑娘,身为闺秀,你怎可,怎可满口污秽。”端梦梦被气的身子微微发抖。 “端姑娘作为闺秀,家里人就没教过你何为谦让识礼?” 端梦梦气的胸口微鼓。 沈府与端府的下人都看向这边,她只得强行压下怒火,冷声质问。 “前日的事只是意外,后来也确是我礼让了你,你又为何在外胡乱散布谣言,毁我名声?沈姑娘,如此小人之行,是否辱没了沈氏家风?” 沈安安从椅子上站起身,杏眸幽暗,“我辱不辱家风不知晓,但你肯定辱了端家。” 端氏一门也算忠正,就出了端三这一朵歪花。 她哪有端家二姑娘一半明礼心善,只可惜,世上都爱用耳眼度人,用猪油蒙心。 端梦梦指甲都钳入了掌心,“沈安安,你莫欺人太甚。” “呵。我欺负你的还在后头,走着瞧。” 沈安安掠过她直接上了马车,“管家,回府了。” “是。” 沈府下人个个眼观鼻,麻溜的收拾东西离开。 沈安安撩起车帘,看着气的几乎跳脚,脸色难看至极的端梦梦,勾了勾唇。 第一才女,温婉良善,呵,竟这么快就破功了吗。 “三姑娘,那位是个混不吝的,没规矩教养,您就别和她计较了。” “你不懂。”端梦梦垂下眼帘,眸中阴狠,“贵妃深受皇上喜爱,我若是不早早筹谋,数年情意,就只能是黄粱一梦了。” 只有毁了沈安安,京中才没有人有资格和她抢,她汲汲营营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成为了第一才女,闺秀中的佼佼。 “没有人比我站在他身边更般配了。” 她太清楚于一个闺阁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了,只可惜,出师不利。 —— 沈安安下了马车进府,守门小厮立即迎了上来,“姑娘,您回来了,方才四皇子府管家送了东西给您,说是谢您对他家主子的救命之恩。” 沈安安脚步一顿,看了眼堆积在空地上的箱拢,说,“抬去我的海棠园。” “是。” 如昨日一样,墨染已经备好了浴汤,沈安安疲惫的闭着眼睛,任由两个丫鬟给她褪去衣裙,发饰。 身子不着寸缕,她才踩着绒毯步入了浴桶中。 “夫人今日派人送来了京城最时兴的花颜膏,听闻可以细腻肌肤,连宫中娘娘都在用,奴婢给姑娘涂上。” 沈安安应了一声,昂头枕着浴桶边沿。 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舒服,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水冷了,墨香才心疼的叫醒她,“姑娘,去床上睡吧,当心着了凉。” 沈安安眯了眯惺忪眸子,从浴桶中起身,薄毯披在她莹白如玉的身段上,水珠顺着她修长的腿往下淌着。 不论什么时候,她对自己的身子和脸都十分上心,养的很好。 纤细的身子穿上中衣,束住了盈盈一握的柳腰,青丝随意的垂在身后,散发着晶露的香气。 “把四皇子府送的东西抬进来。” 墨香和墨染打开房门,招呼了几个粗使婆子,一共两箱,每一箱都沉甸甸的。 “呵,他的命倒是值钱。” 沈安安走了过去挨个打开,箱子不算大,但满满当当。 她拿起一个锦盒看了几眼。 “这些好像都是补身子的药材。”墨香说。 虽算不上十分贵重,但这么多累积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留一半,剩下的送去松竹院给我大哥补身子。” 那狗东西还算有些微末良心。 药材分开,一面铺了一层的白银,看数额大约有上千两了。 “姑娘,四皇子出手也太阔绰了吧。” 沈安安滞了滞,旋即冷笑,“若是能和我两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上万两也是值得的。” 毕竟上一世,他就是这么做的,若是可以用银两打发二人毫无瓜葛, 他肯定求之不得。 墨染又打开了另一箱,“姑娘,这些……好像是些字画,瓷器。” 沈安安目光紧盯着最上面被锦丝束着的一幅画作,半晌没有动作,杏眸逐渐被暗色吞噬。 “姑娘,您怎么了?”墨香晃了晃她衣袖。 沈安安没说话,走过去拿起了那幅画,扯掉锦丝打开,画纸应声散开,上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天啊,好漂亮啊。” 墨香与墨染齐齐惊叹。 沈安安却直直盯着那幅画,仿佛想将画戳出一个窟窿。 “啪”的一声,沈安安手一甩,直接扔在了地上,又紧接着拿其他东西。 花瓶,摆件,字画,有太多她熟悉的了,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那些东西都长出了脸,嘲讽的对着她笑。 “砰”的一声,她利落的扣上了箱拢,脸色阴沉难看。 墨香捡起地上的画,心惊的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将这些东西给他送回去,转告萧渊,别什么破烂都拿来打发我,他的画在我这,一两银子都不值。” 墨染被如此冰冷的沈安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招呼人来抬走。 四皇子才华横溢,他的画,在京城趋之若鹜,可是万金难求,姑娘竟瞧不上。 墨香也连忙抱着那幅画塞进了箱拢里。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歇一会儿。” “是。” 墨香不忘细心的合上了房门。 第11章 多管闲事 沈安安仿佛失了魂般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去了椅子里坐下。 她垂下头,片刻后又突然抬起,唇角都是讽刺的笑。 上一世奉若珍宝,为之低三下四都求不来的东西,如今,竟如此简单就送到了她的眼前。 所以那幅画也并不是那么珍贵,只是他觉得她不配拥有罢了。 当初与他有关的一切,就是书房的一支笔,她都没有求到,什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都是撒谎。 “你如今倒是慷慨。” 她冷笑了一声,掩藏住眼中水雾,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曾卑微如尘的一生。 —— 萧渊回府后就进了书房,也没有处理公文,就只是发呆。 总时不时会有什么画面从他脑中快速闪过,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可不论如何都始终抓不住头绪。 “殿下。”庆丰大步走了进来。 “说。” “沈府来了人,将…送去的东西退了回来。” 萧渊不起波澜的眸子掀了掀,看着庆丰。 庆丰讪讪垂下了头,“管家一共送了两箱,沈大姑娘收了那箱银子,把字画退回来了,还说,说……” “说什么?”萧渊淡声问。 “说…”庆丰闭上眼睛垂下头,“说主子的字画在她那一文不值,别拿破烂打发她。” 气氛压抑凝滞的可怕,冷的庆丰后背窜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哼。”萧渊倏地扯唇冷笑了下,“收进库房吧。” “是。”庆丰双腿都发软了,快速离开了这个冰窖。 萧渊垂眸看着书案上未曾收尾的画作,良久没有动作。 烂吗? 他的画作,可价值千金,那个女人,当真是不识好歹。 有机会,他倒是要看看她画技有多么出神入化,栩栩如生。 萧渊指节扣着桌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艳丽小脸看他时露出的厌恶。 他好像从不曾得罪过她,恶意不知从何而来。 “主子,郊外传来消息,流民昨日死了一百余人。” 萧渊收回思绪,起身出了书房,无关紧要之人,什么时候也让他如此费神了。 既是没有头绪,许就是错觉。 —— 次日一早,沈安安收拾妥当,刚准备出门,沈夫人来了。 “安安,这两日累不累?” “还好。”沈安安扶着沈夫人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这个时候寻她,定是有事要说。 “后日永宁侯府有个赏菊宴,你刚回京,正好趁这个机会正式在各家闺秀面前露露脸,熟悉熟悉。” “可施粥才第三日,后日怕是没有时间。”沈安安蹙着眉。 所谓宴会,不过是各家闺秀吹嘘拉拢权势的场合,有什么好参加的。 她性子被祖母惯的娇纵,受不得委屈,又因为端梦梦的事情可是没被那些闺秀挤兑,菊花没瞧着,竟打言语机锋了。 也怪她,上一世永宁府办赏菊宴时,她名声就不怎么好了,沈夫人本是不让她参加的,可偏偏端三挑衅,她非要去,想着一展才华,将端三比下去。 最后比试还没开始,她就因为与一个闺秀闹得厉害,被送回府了。 想起那一幕幕,沈安安单手撑在桌面上遮住了半张脸。 “施粥这等小事有管家看着就是,也不是日日都需要你去,永宁侯夫人乃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姐,她办的宴会,可是众闺秀都争着抢着去的,一年就此一回,聚集了不少青年才俊。” 听到这话,沈安安抬眸看了眼沈夫人,娘这是有意要给她择婿了吗。 思及此,沈安安点头答应了下来,“好,那娘看着安排。” “放心,衣裳首饰什么的娘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明日就待在家里别出去了,瞧这小脸吹了两日风,都不如刚回来时娇嫩了。” “好,都听娘的。” 告别了沈夫人,沈安安就出府了。 坐在马车上,她半掀起车帘,看着车水马龙的长街出神。 挑着扁担的小贩来回穿梭叫卖,店小二笑呵呵的招呼着路过行人进店一尝美食。 “好久都不曾见过这般热闹了。” 墨香顺着她视线看去,笑说,“姑娘是不是又想逛街了,您在江南时日日都没闲着,如今回京才待了几日就嫌闷了。” 沈安安笑笑没有说话。 她哪是待了几日,分明是隔了一世。 上一世她怎么就忘了这些美好,自甘堕落成为了深宅怨天尤人,机关算尽的恶毒妇人了呢。 若说不恨萧渊,是不可能的,可要报复,也似乎没有理由。 人家只是不爱她,讨厌她,有什么错呢,甚至她想,若她是男子,也一定不会爱那个脑子有病的沈安安。 所以,如今她讨厌他也没错,远离那个狗东西,寻个如意郎君,做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一生也算圆满。 沈安安勾了勾唇,放下了车帘。 她前半生本就是圆满的,只不过是遇人不淑而已。 突然这时,尖锐的吵嚷喧哗声由远及近。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快放开他们,不然我就去报官了。” 沈安安又一次撩起车帘,朝外看去。 说话的是一袭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他身量高瘦,因为气愤而涨红了一张儒雅端正的面容,满身的斯文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正对着他的,是几个官差,为首那人沈安安认识,正是前几日去南华街赶走流民的领头。 “什么草菅人命,我们可是官府的人,奉命安置流民,少多管闲事,不然就治你个扰乱公差之罪。” 那人一把推开了年轻男子,吩咐人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和孩童。 “你不能带他们走,那个孩子生病了,需要看大夫。” 年轻男子要追,领头的大刀突然横在了他的身前,“一个流民,连衣食温饱都解决不了,哪来的银子看大夫,滚开,再废话一句,当心小命。” 看似凶狠,实则是警告威胁,那人也是个轴的,一把握住了他大刀,“我乃新科进士,张业扬,你敢动我。” 新科进士虽还未分配职位,却已是官身。 “放下那对母子。” 张业扬以为能唬住几人,不想领头只是愣了下,根本没将他当回事。 他压低声音说,“寒窗苦读十几年不容易,这是京城,不是穷乡僻壤,在这,进士,同蝼蚁没区别。” 他以为话说的够明白了,不想张业扬是个犟种,拉着他怎么都不松手。 “信不信别说当官,你就是连命都保不住。” 张业扬说,“天子脚下,我就不信没有王法。” 王法。 沈安安摇了摇头,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不过品行确实不错,围观里三层外三层,除了他,可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为那对母子说话。 那官差已经气的要打昏张业扬拖走了。 “聚集这么多人,干什么呢?连路都给挡了。”沈安安从人群中走出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毕竟像那年轻男子一样的傻子不多了,又蹦出来一个,肯定都稀奇。 女子一袭烟软罗的浅蓝色长裙,肌肤瓷白如玉,发髻上只有几支玉簪,质地却一瞧就价值不菲,眉山远黛,连一个眼神都透着尊贵。 张业扬呆呆看着她,都忘了反应,眼中都是惊艳。 所谓貌比天仙,绝世卓然,竟不是夸张之词。 “沈姑娘。”领头那人一怔,忙拱手行了一礼,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真他娘倒霉,碰到两个吃饱了撑的。 “这是干什么,办个案怎么还把路给堵了。” 领头人扯扯嘴角,看了眼张业扬紧抓着他官服的手。 “挡了沈姑娘的路,小人这就疏通百姓离开。” 他使劲拽出了衣袖,还没动一下,就又被拉住,“你不能走。” “……”他有想掐死这二傻子的冲动。 沈安安抬眸看向了一脸执拗的张业扬,笑说,“公子不放开他,他如何能放了那对母子离开。” 张业扬脸顿时红了,磕磕巴巴说,“我,我怕放了他,他会带走她们,那孩子发热厉害,经不住拖了。” 不等沈安安再接话,领头那人立即吩咐手下,“放了她们。” 真他娘晦气! 那女人连忙抱着孩子跑到了张业扬身后。 “沈姑娘,小人告辞。” “好。”沈安安点头。 那人扭头恶狠狠的瞪了眼张业扬就带着人离开了,围观百姓也接二连三散去,很快让开了道路。 沈安安目光在缩在张业扬身后的女人身上顿了一瞬,旋即转身准备上车离开。 “姑娘。” 沈安安回头,看向脸色涨红,紧张腼腆的男子,他方才替那女子出头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公子还有事?” 张业扬抿唇,弯腰鞠躬一礼,“在下替这对母子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沈安安笑笑,“我什么都没做,是公子不畏强权,仗义执言。” 张业扬脸更红了,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同僚都说在下一根筋,让姑娘见笑了。” 沈安安没说什么,视线掠过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流民女子,意味深长的说,“公子之心难能可贵,可莫善心太过,反遭所噬。” 张业扬一怔,沈安安就已上了马车,缓缓离去,他忙躬身一礼说,“多谢姑娘提醒。” 看着离去的马车,他愣了许久都没动,直到衣袖被轻轻拉了拉,他才恍然垂头。 “公子,我头疼。” “哦,我这就带你看大夫。”他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出了几个碎银子。 垂头看了眼可怜巴巴的孩童,他咬了咬牙,一把抱起孩子往医馆走去,女子连忙快步跟上,一路感激涕零。 酒馆二楼雅间里,窗户正对着这个方向,刚好能将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萧渊懒散的靠在椅子里,习惯性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想着方才那女人对那个进士笑开了花的脸,他莫名有些不虞。 他堂堂皇子,少年将军,比不上那个文弱书生吗?那女人对他都和颜悦色,偏就百般瞧不上他? “多管闲事。” 李怀言赞同点头,“一个进士,也敢管这闲事,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往好了说叫正直,往不好了说就是蠢,那官差都说的那么明显了还非要往上撞,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有没有置喙的资格。 “也就他运气好,碰上了沈大姑娘心善,否则今日被提去了官府,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些人想让一个人消失,多的是手段,毕竟京城这地方,只要不死权贵,其余蚂蚱连涟漪都激不起丝毫。 她心善? 萧渊抬眸睨了眼李怀言。 是吃饱了撑的还差不多。 “如今二殿下是愈发不知收敛了,光天化日就如此张狂,看来南边的那位官员对他真的很重要。” “哼。”萧渊冷笑了一声,“猴子博矢,不怕他张狂,就怕他不动,方才那进士不是坚韧不屈,刚正不阿吗。” 李怀言眸子一亮,“对啊,这样的人用来对付皇子可是再妙不过了。” 平民之所以没有和权贵争斗的资格是没有权,若是身后有人撑腰就不一样了。 第12章 欲擒故纵对我没用 “对了,后日永宁侯府的菊花宴你去吗?” “不去。”萧渊懒懒说。 “长公主能答应吗?”李怀言一脸怀疑,“她召集了京城所有贵女,估摸着就是想给你相看。” 萧渊闻言扯了扯唇,“她谁不想给相看。” “那倒也是。” 说来可笑,长公主对女子喜爱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没什么兴趣,唯独对给人说媒情有独钟,可奇妙的是,只要她看中的,最后准能走在一起。 “听闻这次男宾还设宴请了今年排名靠前的新科进士,设了个什么~才华比试。” 萧渊淡声说,“华笙郡主今年及笄,是到了该择选夫婿,谈婚论嫁的时候。” “公主真打算把郡主嫁给一个身世潦倒的新科进士?”李怀言皱眉。 “嗯。”萧渊淡淡抿茶。 永宁侯府因为姑母的下嫁已经够扎眼了,若是再和权贵结亲难保父皇不会心生芥蒂,毕竟,他连自己儿子都时刻提防着。 所以选一个没家世,有几分才能,品行端正之人嫁了于华笙是最好的结果。 “哎,你说男席有才华比试,女眷席面是不是也会有?”李怀言眼睛直冒光。 萧渊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啧,我不是想看女人,花楼的女人可比那些女人强多了,掏银子解决又不用负责。” 他是个随性洒脱的人,可受不住被成亲束缚住。 “我是在想~”他单手托着下颚,桃花眼半眯起,看着萧渊,“往年不论什么宴会,魁首都是端三姑娘,没甚意思,你说今年,会不会有变化?” 萧渊端茶盏的手一滞,淡淡看着李怀言。 “你想啊,沈大姑娘刚回京,沈夫人一定会让她参加吧,她可是由沈老夫人一手教养长大,沈老夫人那是什么级别,端三在她面前就是小喽啰,若说沈姑娘什么都不会,我是不信。” 沈老夫人那般人物,怎会将唯一的孙女养成废材。 “那日宫宴上,她指定是为了不嫁给你才那么说的,实则才华不输当年沈老夫人也说不一定。” 李怀言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不成,后日宴会我得去瞧瞧,说不定有惊喜呢。” 半晌都没有听到萧渊说话,抬眸就见他眼帘微垂,脸色沉暗似乎不怎么高兴,眸中浸着冷意。 “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萧渊唇瓣浮上一丝冷意,“待在府中无聊,去瞧瞧也好。” 他倒要看看,那女人画技如何出众,敢说他的画是破烂。 —— 沈安安到了南华街时,百姓已经排好了长队,只是人数明显比前两日多了不少,拥挤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愁的抓了抓本就没几根头发的脑袋,“姑娘,您可算来了,今日一早其他街的流民都给涌这来了,说是咱们的粥浓稠,吃了扛饿,可依这趋势下去,咱们的米连五天都扛不住,最多明天就没了。” 沈安安蹙眉,一眼望去,人数竟是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 管家又道,“东街,北街,还有端家和陈家在呢,这…着实不怎么妥当。” 如此无异于在打端陈两家的脸,平白的得罪人。 “嗯。”沈安安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姑娘,要不老奴告诉他们数量有限,让后头的人不必等了,回自己的区域去。” 沈安安,“不用。” 不用?管家眼皮子直抽搐,“姑娘,这样不妥吧。” 都是来施粥的,何必让端陈两家记恨上呢,况且仔细说来,独树一帜也是一种错。 沈安安道,“他们会为了白粥的稠寡而徒步走来,说明他们确实十分需要这一碗粥。” “话是这么说,可过于标新立异,总是理亏的。”管家苦着脸劝。 姑娘心善,可心善也要讲究方式,不该将别人置于是非尴尬的境地才是。 沈安安转头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管家不过是担心沈家太过出风头,得罪了端陈两家。” 管家叹了口气,“依老爷官位,也不是得罪不起,只是姑娘做法不止是得罪他们,而是得罪了所有施善的官宦。” 如此,沈家是得了美名,却是建立在旁家污名之上,姑娘此事办的,着实是不懂人情世故。 沈安安不甚在意的一笑,“为何是咱们得罪,甩给旁人得罪不好吗?” “啊?”管家有些懵。 沈安安勾了勾唇,“你带人去趟四皇子府,就说我改主意了,要将昨日送回去的那箱字画改为米面,今日就要。” 管家瞠目结舌,“这……姑娘,那可是四皇子,他,会答应吗。” 四皇子可不是傻子,这么明晃晃的利用和出尔反尔,他可不想有去无回。 “你就说,今日之后,恩过一笔勾销,他为了和我划清界限,会答应的。”沈安安脸上都是讥嘲。 “是。”管家僵着脸点头应下。 事情发展至如今,行不行都得试试了。 —— 沈管家忐忑的到了四皇子府大门,几番纠结都没敢下车。 突然这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他抬头,就见标着皇子府徽记的马车朝这边走来,心中一颤。 有种调转马头想逃的冲动。 “主子,好像是沈府的管家。”庆丰低声禀报。 萧渊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车帘朝外看了眼。 “四,四皇子。”沈管家连忙下车行礼。 萧渊淡淡看着他,好半晌不言语,沈管家只觉得后背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何事?” 他终于开了口,迈步下了马车,颀长的身影未靠近,压迫感就已扑面而来。 沈管家恨不能脖子断了才好,将头垂到地上去。 “老奴,老奴是奉我家姑娘之命,来,来讨要昨日那箱字画的。” 萧渊眉梢似轻挑了下,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他说,“她不是说不收破烂吗?” 沈管家一愣,腿都打起了摆子,姑娘咋没告诉他还有这档子事,他没做心理准备啊。 冷汗顺着下颚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沈管家声音极低,“我家姑娘说,说,送人东西当要实用,字画她不喜欢,想要换成,换成米面,今日……就要。” 越往后,沈管家声音几乎细若蚊蝇,但萧渊是习武之人,自然听清了。 他直直望着沈管家,眸子微微眯起,冷笑了一声,“才过了一夜,沈姑娘这是又后悔了。” 她当他四皇子府是什么地方,容她随意出尔反尔。 沈管家双膝一软,半跪了下去,“我家姑娘要米面也是用来救济百姓,还望四皇子体恤一二。” 沈管家已经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只要他小命能保住就好。 四皇子什么人,姑娘对他一再戏耍,他不算账就够仁义了,怎还会帮忙呢。 “她还说了什么?”萧渊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沈管家忙说,“姑娘还说,若四皇子答应,从此以后就恩义两清,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萧渊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的表情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殿下,请您看在那些流民的份上就出手相助一次吧。” 沈管家重重磕了个头。 萧渊淡淡垂眸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回去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救命之恩的情分就此结束,再作妖,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是是是。”沈管家一抹冷汗,连忙爬了起来。 说什么都好,只要给他米面。 “庆丰,去准备。” “是。”庆丰又木着脸问沈管家,“你要多少?” “大米十袋,白面三袋。” 庆丰嘴角抽了抽,要那么多,沈家姑娘是打算收留那些流民长住吗? “跟我来吧。” “哎,好。”沈管家连忙跟上庆丰,一道冷冽视线突然落在他身上,让他后颈一凉,立即止住了步子。 “殿,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渊眯着眼说,“记得告诉她,别挖空心思想着对我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欲擒故纵对我没用!” “啊?”沈管家张着嘴忘了反应。 萧渊嗤笑了声,已经抬步回府了。 口口声声说不愿意,可又接二连三,以各种理由同他牵扯不清,让他十分怀疑她的动机,是否同那些女子一样在耍手段,只不过她手段更高明些罢了。 沈管家拉上东西就火速赶了回去。 下人将米面卸车,他犹疑着去了沈安安身侧,但看姑娘十分悠闲的模样仿佛肯定了四皇子会答应。 “姑娘,” “他让你带话了?” “……”姑娘这都知晓。 “都说了什么?是与我划清界限的话吗。” “……是,不过除了这个还有些旁的。”沈管家小心翼翼的说。 沈安安回头看向他,杏眸冷淡平静,“说吧。” 沈管家垂下头,将萧渊最后的那番话略微修饰了下,重复一遍。 好半晌,沈安安都没有言语。 难不成四皇子猜对了?沈管家偷偷抬头,就瞧见了自家姑娘阴森可怖的小脸。 “自作多情,他当真是看的起自己,可笑!” 沈安安胸口窝着一团火,极力的压制着。 沈管家大气都不敢出,竟觉得姑娘的气场与四皇子有丝丝的相似,一样的让人生畏。 “行了,剩下的事情你应该知晓该怎么处理,就交给你了,我走了。” 今日从沈府多调了人来,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是。”沈管家应了一声,将沉着脸的沈安安送上了马车。 墨香缩在一角,话都没敢多说几句。 马车离开,沈管家长松了口气,刚好这时,有人来报,说是端陈两家的管家来了。 沈管家应了声,理了理仪容过去了。 能坐上管家之位的都不是蠢笨之人,沈管家更为圆滑。 “粥的要求是四皇子的命令,你们也知道,前两日四皇子在这帮忙,殿下心系百姓,爱民如子,我家姑娘也不敢说什么。” 端陈两家的管家闻言,质问的话哽在了喉头,彼此对视一眼。 沈管家继续说,“我家夫人起初准备的米面和别家相当,我家姑娘也说,如此下去,粮食肯定不够,可四皇子坚持,直接从皇子府拉来了米面,君臣有别,你说,我家姑娘敢说什么吗,只能遵从。” “唉,我们也是难做啊。”沈管家拉住陈家管家说,“你要不信我带你去看,四皇子府的米面就在后头存放着呢。” “不必了,不必了。”那人连忙推辞,四皇子的命令,他们还敢说什么。 简单寒暄了几句,二人就赶紧离开了。 “别说,姑娘这招当真管用。”沈管家笑呵呵的说。 将四皇子拉出来,接下来估计不会再有哪家敢找了,也不会记恨上沈府,至于四皇子,他们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总管,这样做……不会被四皇子知晓吗?他会不会寻咱们麻烦啊?” 沈管家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13章 要学会独善其身 …… 沈安安回了府刚巧遇上沈文从外面回来,上前屈膝行了一礼,“父亲。” “嗯。”沈文打量了她一眼,说,“听你娘说,你近日在负责施粥事宜,还亲自下场帮忙了。” “闲着无事,一尽绵薄之力罢了。” 沈文端正的脸上浮出笑意,“你有这份心就很好,我沈家的儿郎理当如此。” “父亲说的是。”沈安安笑了笑。 父亲历经两朝,能位居太尉靠的不是站队,而是头脑和一身的忠正,否则上一世也就不会因为羞愧而辞官了。 沈文看着这个女儿,十分满意。 “父亲是刚从宫里回来吗?”沈安安看了眼他还不曾换下的官服问。 “嗯,朝中有些事要商议。”父女二人就着九曲游廊一起往前走。 “是为着南边水患吗?”沈安安突然问。 沈文顿住步子,偏头看着女儿,眸中讶异,“你怎么知道?” 沈安安也站立不动,轻声说,“前日南华街涌入了一批流民,或是身有残疾,或是老弱妇孺,后来来了一批官兵将他们赶走了,管家说,那是京中官宦都心照不宣的事,女儿猜想……” 话未说完,就被沈文突然截断,“去书房再说吧。” 沈安安抿唇,跟着一脸肃然的沈文去了前院书房。 下人奉上茶水,沈文就将人都谴了出去,他坐在书案后,仔细端详着这个分离数年的女儿。 “安安,有些话,即使明白也要烂在肚子里,无力改变局势时,当要学会独善其身。” 沈安安一愣,父亲的话和大哥的叮嘱竟出奇的一致。 只是这样的话从刚正磊落的父亲口中说出来,令她有些惊讶。 沈文似是羞愧的垂下了头,“爹不是教你冷血无情,而是在无能无为时,要先懂得保全自身,量力而为。” 沈安安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问,“背后的人是不是权势很大,大到父亲都忌惮。” 她的父亲,不是个会眼睁睁看着,如此恶劣之事在眼前发生而无动于衷之人。 除非,背后那人权势滔天,他只能避其锋芒。 沈文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了一口浊气,“府中还有你们母子三人,爹要顾全大局。” 他双臂搭在椅子上,微垂着头,十分无奈痛心的模样。 沈安安顿时明白了,那人只怕十有八九是皇室之人,父亲身为太尉都无可奈何,绝不会是普通世家。 父亲刚正,可官场浸染数年早已打磨的圆滑事故,明白在抱不平强出头的同时,更要顾及家人的安全。 “连…皇子都没有办法吗?”沈安安沉声开口,“四皇子虽冷心冷情,可对百姓却尚算仁慈,连他都坐视不管吗?” 虽不愿承认,可萧渊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子,生在皇家,享受了锦衣玉食的尊贵,他至少尽到了责任。 沈文张了张嘴,最后轻声一叹,“安安,皇家复杂,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皇上虽疼四皇子,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更看重大梁的江山。” “没有一个君王不善疑,皇上最不喜的就是兄弟阋墙,针锋相对,四皇子不能插手,去挑起这场争端。” 所以,背后之人竟是皇子。 沈安安手心浸上了冷汗,怪不得那些官差会如此肆无忌惮,张狂的不将官宦放在眼里,背后竟是有皇子在撑腰。 皇上讨厌兄弟相争,所以萧渊若是插手就定然会引起皇上怀疑与不满。 怎么,越是位高权重就越喜欢看戏吗,沈安安冷笑了声,“就是平民百姓都知晓,皇家争斗厉害,皇上难不成以为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他的皇子们就能做到兄友弟恭了吗。” 沈文皱了皱眉,睨了女儿一眼,“没大没小,这话出了书房,一个字都不许再提,记住没有?” “是。”沈安安敷衍的福了福身。 “你一个女孩子,只管无忧无虑的开心就好,别跟着操心这些政事。” 沈安安点头,这会儿倒是十分乖巧。 “对了,今日你姑母又提起了你的婚事,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爹心里要有个数,才好给你做主。” “我不愿意。”沈安安直接了档的说。 沈文一愣,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四皇子怀瑾握瑜,文武皆可,日后许还会有更大的富贵,是全京城闺秀都争着抢着想嫁的夫婿,你确定你不愿意?”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贵女不愿意嫁给萧渊的。 “父亲刚才不还说皇家复杂吗,难不成您希望我嫁过去和一群女人争奇斗艳吗。” “自然不想。”沈文说。 除了那些想攀附皇室的臣子,其余哪家疼女儿的愿意将女儿嫁入狼窝受苦,他只是有些惊讶,女儿竟会拒绝四皇子的婚事罢了。 “父亲知道了,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能逼的了你,你姑母那里自有我来说。” “谢父亲。”沈安安笑弯了眉眼。 想起上一世的糊涂,又一次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蠢。 沈文看她笑盈盈的,脸色却慢慢古怪了起来。 这丫头,该不是在江南数年,有了心上人吧,想开口问,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女儿大了,他来问不太合适,还是回头告诉夫人让夫人问吧。 “没什么事就回院子里歇着吧。” “女儿走了。”沈安安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轻手合上了房门。 走在庭院中,她抬眸看了眼湛蓝的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父亲说的对,无能无力之时就只能先独善其身,连位居太尉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后宅女子能操心的,就只有把握住后半生的命运。 “姑娘,您回来了?”墨染正归整东西,扭头瞧见沈安安很是惊喜。 “夫人刚派人送来了好几套明日宴会要穿的衣裙和首饰,刚好姑娘回来,可以挑一挑。” 沈安安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首饰衣裙上扫过,神情平淡,“你看着挑吧,中规中矩就成。” 墨染一愣,垂眸看了眼锦盒。 姑娘家不都该很喜欢很喜欢衣裙首饰的吗,自家姑娘为何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有些累,想先睡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是。”墨染将东西归类收起来就退了出去。 沈安安躺在软榻上,并没有睡觉,而是努力回想着上一世赏菊宴发生的事儿。 她实在不耐再和那些闺秀掰扯,想着明日如何尽量避免。 过了一会儿,她眼皮开始打架,控制不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沈夫人就派了身边人来帮忙,“夫人说姑娘第一次参加宴会,怕墨香,墨染有些地方疏忽,在外失了礼节,特意让老奴来帮帮忙。” “嗯。” 有了沈夫人陪嫁在,沈安安也不用再操什么心,直接随她们折腾了,反正对梳妆打扮上她并没什么要求,得体就好。 张嬷嬷却是恨不能将她打扮成天仙下凡,簪上最贵重的头面,以彰显其身份。 沈安安不适的扭了扭脖子,“张嬷嬷,一个宴会而已,不用那么夸张,随意一些就好。” “姑娘不懂。”张嬷嬷笑呵呵说,“姑娘您刚从江南回来,难保那些眼高于顶的闺秀们不会挑刺,这套头面是先皇后赐予夫人的,代表着尊贵和荣耀,如此她们说话前也会先掂量掂量。” 沈安安透过铜镜看了眼头上的一整套鎏金牡丹头面,奢华贵气,十分耀眼,很漂亮,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些沉。 上一世母亲并不同意她去参宴,所以她并没有见过这套头面。 张嬷嬷从匣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指腹轻点了一点朱红,涂在了沈安安的唇瓣上。 境中那张本就艳丽的面容顿时更张扬了几分。 “好看,姑娘正值花期,就当如此。” 张嬷嬷不禁感叹,如此颜色也幸是生在了权贵之家,若是寻常门户,怕就是灾祸之源。 沈安安起身照了照镜子,朱丹红唇轻轻勾了起来。 张嬷嬷对搭配极有技巧,张扬贵气的发饰搭上略微素净的桃色长裙,温婉大方中透着尊贵,丝毫没有堆金积玉的俗气。 沈安安一时有些恍惚,忘了有多久不曾如此明媚张扬过了。 第14章 她来勾引男人 上一次,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闺阁中,已隔了一世。 “时辰不早了,姑娘,该走了。”张嬷嬷唤回了她的心神。 “恩。” 府门外,马车已经等在那了,沈夫人伫立在一侧,听见脚步声响起,偏头看去,一怔,旋即满眼的惊艳。 “母亲。”沈安安福了福身。 “好。”沈夫人握住她的手,“安安真漂亮。” 艳丽又不失端庄,张扬不显凌厉,温婉中透着明媚,一切都恰到好处。 “等回来张嬷嬷有赏。” “谢夫人,都是姑娘底子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一行人笑盈盈的上了马车往永宁侯府行去。 路上,沈夫人给她简单说了些永宁侯府的情况,沈安安都知晓,却依旧听的很认真。 “永宁侯世子也是一表人才,才华横溢,虽不抵四皇子,但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少年郎。” 沈安安笑着点头。 那位和李怀言一样,是萧渊忠诚的跟随者,不过比起李怀言却差的远,毕竟他眼盲又心瞎,喜欢端梦梦。 上一世,可是没少讽刺挖苦她,百般挑剔瞧不上。 她懂母亲意思,但凌辰逸是绝对不可能当她夫婿的。 想着,她突然轻挑了挑眉梢,若是她没记错,凌辰逸就是在菊花宴上心仪端梦梦的,因为一幅画。 听说那日长公主设了才华比试,第一才女的端梦梦不出意外得了第一,满堂喝彩,俘获了一众儿郎的心,凌辰逸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世,她是不是该搅和搅和呢? “安安,到了,想什么呢?”沈夫人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才恍然回神,竟已到了永宁侯府。 府门外车水马龙,侯府下人恭敬的对着每一个来参宴的贵客行礼,引进院子。 夫人姑娘们遇上熟人,三三两两的寒暄嬉笑着。 沈夫人一下车就同一家夫人聊上了,沈安安规规矩矩的立在身后。 这时,突然起了一阵喧哗, 她偏头,就见一匹快马从拐角处驶出,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马背上男子身姿伟岸挺拔,肩宽腰窄,一身玄色劲装完美的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姿,玉冠高束着,神情冷峻,每一处轮廓都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他一出现,就引了不少姑娘怔怔发呆,眼睛都要直了。 沈安安目光淡淡扫过萧渊,落在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是端府的,里面坐的是端梦梦? 萧渊无视那些女子投来的柔情目光,视线突然落在了人群中一个纤瘦身影上。 满头珠翠不曾抢去她半分颜色,素色长裙更突显那张小脸艳若桃李,直晃人眼。 他眯了眯眸子,打扮这么妖艳,她是来参宴还是勾引男人的。 “安安。” “嗯?”沈安安回眸,与萧渊深邃黑眸有片刻交汇,她面色平淡的移开,只当是空气。 “……”走近了些,萧渊将缰绳扔给了小厮,翻身下马。 距离不远,他耳聪目明,刚巧能听见沈安安那边的谈话。 “刘夫人正夸你呢,你想什么呢?”沈夫人笑说。 沈安安垂眸,做出女儿家被夸的羞涩,“一时有些走神,失礼了。” “不碍事,不碍事。”刘夫人一双眼就差黏沈安安身上了,“以前常听您母亲提及你,不曾见到,如今一瞧,当真是月中聚雪,仙姿佚貌啊。” “哎呀,刘姑娘也不错,刘夫人过奖了。”沈夫人拉着沈安安的手谦虚着,脸上却都是骄傲。 “咦,我家姑娘若是有沈姑娘一半漂亮,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几人都齐齐笑了起来。 萧渊唇讽刺的掀了掀,伫立没动。 端梦梦撩起车帘,享受着所有人投向她的羡慕目光,正含羞带怯以为萧渊会扶她下马车,不想他背对着自己,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师哥。”她娇弱的唤了一声。 萧渊似是听着了,又似是没听着,只略微侧了下头,并没有回身。 “姑娘,奴婢扶您吧。”丫鬟伸出手给了端梦梦一个台阶,她只能咬着红唇慢步下车。 沈安安并不关心她们如何,因为刘夫人这会儿,正拐弯抹角的打探她的婚事。 “安安刚回来,我想着留她两年再议亲不迟。” “这么乖巧漂亮的女儿,要是我也想留两年,不过与择选夫婿并不冲突,若是有合适的,早早定下来也好啊。” 沈夫人笑着点头。 刘夫人接着道,“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今年也考上了进士,虽说不是名列前茅,但终归有了个功名,他性子也好,不是那等游手好闲的。” 沈夫人偏头睨了沈安安一眼,客气的说,“刘夫人自谦了,刘公子在一众官宦之子中也是佼佼者了。” “哎呀,过奖过奖了,等有机会定带他去你那拜访拜访。”刘夫人笑开了花,就开始和沈夫人敲定日子了,仿佛恨不得立即将事情给说定。 沈安安老实的跟着二人往里走,莲花小步轻移,标准的贵女仪态。 萧渊沉沉的目光定在那抹桃红上。 这女人,惯会装腔作势。 前日刚拒了他婚事,后脚就打扮成花公鸡来勾搭男人了,她是生怕嫁不出去吗。 “师哥。”端梦梦顺着他目光看去,红唇险些咬出了血丝。 “你,是喜欢沈家姑娘吗?” 闻言,萧渊收回视线淡扫了端梦梦一眼,“我不喜欢别人议论猜测我的事。” 这话说的平静,却暗藏凌厉。 端梦梦脸色一白,“是梦梦话多,僭越了,只是…祖父他近日身子不佳,若是师哥有空,可否…常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端家老太爷,曾教导萧渊,一日为师,交情不浅。 “嗯。”萧渊淡淡应声,“我有事要寻长公主,你自己进去吧。”说完就大踏步进府了。 “可我也不是去见永宁侯的啊。”端梦梦咬唇嘟囔了一句。 他们分明顺路。 萧渊一离开,立时有姑娘凑近了端梦梦,“端三姑娘今日怎么和四皇子一起来的?” “师哥去看我祖父,顺路就一起来了。”端梦梦尚算矜持。 “我瞧着四皇子待你很不一般,说不定端三姑娘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一个姑娘笑着捧端梦梦。 毕竟她家世不错又是第一才女,祖父还是四皇子的先生。 “婚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我等能议论的。”端梦梦一脸羞怯。 姑娘们对视一眼,莫不是端家已经在和四皇子议亲了? 端梦梦羞涩笑着,抬步进了侯府。 —— 沈安安跟着沈夫人先去拜见了永宁侯夫人。 她一直垂着头,跟着众人一起福身行礼,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长公主并不是个爱端架子的,反而平易近人,十分好说话,性格开朗爽利。 只是上一世,因为她种种行为,她并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所以她想着尽可能不要同她接触,万一是二人气场不合呢。 “这位就是刚从江南回来的沈姑娘吧。”长公主和煦的声音突然提及。 “正是小女。”沈夫人侧了侧身,让开了些位置,让长公主可以看到沈安安。 “是个美人,当真是漂亮。”长公主眸中划过惊艳,有些替四侄子可惜。 “多谢长公主夸赞。”沈安安福身,礼仪上十分妥帖。 长公主点点头,突然觉得这性子是否太温婉了些,若当真配那闷葫芦怕是会受委屈。 那混小子,就该配个泼辣些的才能红红火火。 “长公主。”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四皇子来看您了。” 长公主脸上浮出欢喜,对屋中贵夫人说,“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是。”长公主离开,方才压抑的说话声倒是大了不少,沈安安听着夫人们之间的相互恭维有些无聊。 突然有人提议说,让姑娘们去后花园赏菊花去。 都是少女自然坐不住,这会儿听到可以离开自然纷纷起身,沈安安也趁机和沈夫人说一声,随着人群出去了。 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没什么朋友,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跟在闺秀们身后往后花园走着,丝毫不曾注意有人比她还要靠后。 沈安安正听着前面一群人讨好恭维着端梦梦,唇瓣嘲讽的挑起。 思索着她是不是应该也参与才华比试,让她第一才女的名声…… “嘶—” 恍惚间,她右脚踝突然被重重踢了一下,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前面几人听到声响回头,仓促间,沈安安瞧见了端梦梦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突然这时,一双纤细的手托住了她的双臂,重力带的两人都一个踉跄,但幸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 沈安安额头疼的浸出了冷汗,墨香慌忙上前扶住她。 “端二姑娘,你没事吧。”沈安安看向方才扶她的女子。 “没事。”她轻轻揉着手腕。 沈安安看了眼,她的手红了一半,估计明日会发肿。 “鹅卵石小路不平,沈姑娘当心着些。”端二姑娘柔柔的说。 “多谢二姑娘。”沈安安对她道谢,转而阴冷的视线扫向了端梦梦。 她身侧那个姑娘,方才好像是走在她身后。 端梦梦心虚的移开视线,语气不怎么好的说,“二姐姐,还不走,是要和沈家姑娘一起吗?” 端二似皱了皱眉,“你先走吧,她脚受了伤,我陪她一会儿。” 端梦梦眸中戾气一闪,依旧笑吟吟的,“二姐姐就是心善,有你守着沈姑娘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端二颔首,待人走后对沈安安说,“那边有一个亭子,可以去那边歇一歇。” “好。” 她脚伤的不算重,缓了这么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 坐在亭子里,沈安安眸中浸着冷意。 她都还没寻她麻烦呢。 “沈姑娘,喝些水缓缓吧。”端二姑娘给她递了杯水。 沈安安笑笑,“多谢。” 端莹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正好也不想和她们一起,才顺势脱身,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沈安安笑笑,垂头抿着茶水。 端二姑娘心善,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只可惜正因如此,上一世才会被端梦梦算计,最后只能远嫁他乡。 “方才伤我的那个姑娘,是尚书府家的吧。”她状若无意的问。 端莹莹一怔,垂眸并没有言语。 半晌,轻声说了句“对不住。” 自家姐妹,别人不了解,她却是了解三妹妹的,陈家姑娘会如此,只怕是她授意。 “我家三妹妹对四皇子情深意笃,许是误会了沈姑娘,回头我会劝她向沈姑娘道歉的。” “二姑娘若是能劝的动,也不会选择远离了。”沈安安笑说。 端莹莹一哽,半晌说不上来话。 二人安静坐着,听着姑娘们嬉笑嘈杂。 原来,端二一直都知晓端梦梦是什么货色,只是一直默默不语,就连遭了算计都不曾宣之于口。 沈安安不知该说她太善良,还是愚蠢,又或是同胞血亲使然。 只可惜她爱护妹妹,端梦梦并不拿她当姐姐。 第15章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端莹莹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墨香找来了冰块用帕子包着,敷在沈安安脚踝上消肿。 其实只是有些拉伤,并不算肿,只是有些微烧灼的疼。 “姑娘,那个陈姑娘八成就是故意的,堂堂尚书闺秀,怎如此没有规矩。” “嗯。”沈安安淡淡应着,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同走来的几位粗袍书生身上。 那衣物许已是他们最能拿得出手的了,只可惜在堆金砌玉的官宦中,着实粗劣。 “业扬兄如今美人在怀,才真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啊。” “好了,你就别调侃我了。”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耸头耷眉,有些恹恹。 “那妇人究竟怎么回事,莫不是真缠上了你?” 张业扬冲同窗苦笑了下,“我也不知,她说没地方可去,怎么都不肯离开,不然就寻死觅活,我那地方你也知晓,就一间屋子能勉强遮风挡雨,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个孩子露宿街头吧。” “可她一个逃荒的流民,没遇上你之前,不就是露宿街头吗。”先前调笑他的书生淡淡说。 张业扬怔了怔。 “你啊,怕是被人给算计了,我早就说过,烂好心太过会出事的,如今你刚考中功名,就被一个带孩子的女人给缠上,往后要如何脱身。” “李兄说的有道理。”一人出声附和,“业扬兄,善良要讲究方法,莫害了自己,依我说你就狠狠心,将那对母子赶走吧,就是给些银两都行,好过搭上了后半生。” “是啊,若是再牵扯下去,你怕是想甩都甩不掉。” “怕是不容易,那妇人带着个孩子,好不容易抓着了业扬兄这个救命稻草,哪会那么容易放弃。” “也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日后跟着业扬兄就算做不成正室夫人,也能做个官家姨娘,比起她先前日子都好到天上去了。” 众人拧着眉,你一句我一句的绞尽脑汁替张业扬出着主意,“业扬兄,你怎么想?” 半晌,几人都没听到张业扬回应。 一扭头就见他不知何时掉了队,正望着某个地方发怔,满脸红晕局促。 几人顺着他目光看向了花园中的亭子,都呆了呆。 一时间,所有人都努力搜索着书中对天仙之姿的描写。 女子通身的尊贵,和举手投足间的良好礼仪教养,都让他们惊为天人。 沈安安淡抿了口茶,耳边的议论声突然停了,她抬眸朝那群书生看去,刚巧不巧的撞上了张业扬直直望向她的目光。 出于礼貌,她勾唇回了一个笑容。 如牡丹绽放,绚丽的直晃人眼。 不知是谁吸了一口气,低低说,“1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我一直以为是圣人夸张了,不想竟当真有如此美人。” 张业扬猛然从那个笑容中回过神来,快走几步推了推友人,“别看了,莫唐突了人姑娘。” 几人只得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这是永宁侯府,那位姑娘仪态端方绝非寻常人家出身,不是他们区区进士可以肖想的。 张业扬拉着几人心神恍惚的往前走去。 一人问道,“业扬兄,你是不是和方才那姑娘认识啊?” 张业扬顿了顿,微微垂头,“算不上认识,机缘巧合见过一面。” “哦?”几人都来了兴趣,开始追问。 张业扬自然不会说,语气肃然,“那是沈太尉的千金,岂是我等可以议论的,我哪有资格与人家相识。” “竟是沈太尉家的?” 几人都惊了下,知晓那姑娘身份不简单,却不想竟如此尊贵。 先前还追问的这会儿都齐齐噤声。 堂堂沈家千金确实不可能与业扬相识,那等门第,也绝非他们可以议论的。 几人从岔路离开了花园,回前庭去,张业扬却心乱的紧,几次失神的往回看。 “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回去吧,我等等就回。” 几人看了眼张业扬,并没有怀疑,就此别过。 等几人走远,张业扬几番挣扎,最后原路返回。 另一边,萧渊与长公主说完话出来,遇上了永宁侯世子,凌辰逸。 “等你好久了,总算是出来了。”凌辰逸不同萧渊的冷峻,是那种温润的书生气。 “李怀言呢,今日难得没见他跟着你。” 萧渊,“姑母今日请了京城半数闺秀,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跟着我。” 凌辰逸勾唇一笑,“那些姑娘岂是他能勾搭的起的,愈发无法无天了。” 二人说着,一起往后花园的圆湖水榭走去。 “今日的赏菊宴可有一半是为了你,待会儿你要好好的挑一挑,就算不能敲定四皇子妃人选,心里也要有个数才是。” 萧渊闻言拧了拧眉,说,“我的不着急,如今该急的是华笙的婚事。” 凌辰逸默了默,“那些进士里品行才华说的过去的也就一人,还有待观察,等等再说吧。” 萧渊点了点头。 凌辰逸又将话题绕回了他身上,“今日端家三姑娘也来了,她是你师妹,又素有才名,家世也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我觉得倒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多了去了,今日又何止她一个。”萧渊淡淡说。 凌辰逸闻言偏头看向他,“你是指哪家的?四表哥,你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没有。”萧渊在水榭旁站定,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的意思是,家世好的不止她一个。” 凌辰逸拧眉想了想,“除了她,适龄的也就兵部尚书家的陈姑娘勉强够格…你莫不是说她?” 萧渊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凌辰逸却被那阴沉沉的一眼看的身子微微发凉。 他说错什么了吗? 突然这时,水榭另一边响起了说话声,“还是这地方清净多了,花园那些姑娘们叽叽喳喳不说,还老是偷觑姑娘。” 最重要的是,眼神不怎么友好。 “嗯,”沈安安走过水榭小桥中间,坐在了一个石墩上往下看。 湖水清澈,隐隐可见锦鲤来回游动,五彩斑斓的颜色给湖面增添了几分生机和趣味。 “那是哪家的姑娘,长的倒是俊俏,怎从不曾见过?” 萧渊目光落在石墩上的女子身上,淡声说,“沈家的。” 凌辰逸一愣,眼中惊艳化为了吃惊,“她就是当初在宫宴上拒你婚事的沈家大姑娘?” 那日他并没有去参宴,但却听不少人提及。 萧渊皱了皱眉,“沈贵妃一厢情愿而已,并未挑明,何来拒婚一说。” “……说的也是。”凌辰逸讪讪笑了笑,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身姿纤瘦的女子。 不得不说,这位沈家姑娘姿容称的上一绝。 萧渊余光扫见凌辰逸痴迷的目光,墨眸瞬间沉暗了下去,“空有皮囊罢了,你何时也如此肤浅了。” 凌辰逸闻言一笑,“赏心悦目啊,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旷神怡,移不开眼,况且又不曾了解过,你怎知她是空有皮囊,而非才貌双全呢。” 萧渊冷嗤了一声,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他就知晓她不安分,打扮的妖里妖气,就是生怕旁的男人瞧不见她,来勾引人的。 “嗯?”凌辰逸突然眯了眯眼,“那个书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吧?他怎么来这了?” 而且看样子,是冲那位沈家姑娘去的,他们认识?还是…… 若说方才萧渊脸色只是阴沉,这会儿就是阴森了,难看的紧。 “我母亲挑中的人选就是他,只不过…”凌辰逸挑眉看着忐忑紧张的走向沈安安的张业扬说,“他们,该不会是有什么私情吧?” 若真如此,这个人……不,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脏了他的府邸才好。 “闭嘴。”萧渊声音凌冽,锐利的目光盯着水榭上的二人。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可以听清二人对话。 看到沈安安对着那个书生温柔婉约的笑,萧渊周身泛起阵阵清寒。 对着他张牙舞爪,对着旁的男人就老实巴交,那眼睛眨的都快拉丝了吧。 萧渊薄唇紧抿成直线,手指无意识收紧。 “好巧,张公子也在。” 张业扬紧张的拽着衣袖,“没有,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他站在距离沈安安两步之外停住脚步,生怕唐突了她。 “那日,多谢姑娘提点。” 只可惜他当时没有听懂,如今明白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沈安安笑了笑,“举手之劳,张公子不必耿耿于怀。” 张业扬呆呆的看着她的笑容,也翘起了嘴角。 他不是没接触过官家小姐,可没有一人如眼前女子般温柔和煦,眼中没有丝毫轻视,每一句张公子都十分有礼,直击他心脏。 “方才顺耳听了几句,我觉得公子朋友说的有几分道理,善心要讲究方式,更要对人对事,公子以为呢?” 张业扬反应过来,尴尬又心虚的垂下了头,“姑娘提醒的对,我会尽快处理那位妇人的,姑娘放心。” 他语气似是立誓,又察觉不对,忙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晓,公子不必介怀。”沈安安淡淡一笑,“今日人人多眼杂,公子若是无事该去前院了。” “哦,对对对。”张业扬忙退后了几步,“是在下考虑不周,姑娘见谅。”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脚步急促凌乱。 “这位公子怎么一说话就脸红,好有意思。”墨香笑说。 沈安安也勾了勾唇,在官宦子弟中,如此磊落干净的男子怕是不好找,就是善心太过了。 但若是能拎得清是非,倒也不错,毕竟情爱缥缈,一生很长,全凭良心。 思及此,她眸子动了动,心中浮上了一个念头。 凌辰逸锐利的目光缓缓收敛,又化为了温和。 “母亲眼光还算不错,人品过得去,只是……他那模样,恐是对那沈姑娘有别般心思。” “嗤。”萧渊似不屑一笑,“凭他也配。” 凌辰逸嘴角抽了抽,偏头瞥眼萧渊。 他方才还说要将妹妹嫁给那书生呢,他如此说真的好吗? 不过认识十几年,他自认对他尚算了解,“你好像对那个书生很有意见,怎么?他得罪过你?” “没有。” 若是得罪,他还能有命活到今天。 萧渊冷扫了眼石墩子上的沈安安,转身走了,连背影都透着森寒。 凌辰逸挑了挑眉,最终不明所以的摇摇头跟上。 第16章 比试 沈安安突觉一阵冷风从后背刮过,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奇怪,怎么突然有些冷。” “许是湖边风大,要不您还是回宴会厅吧。” “嗯,也好。”沈安安站起身从来的方向折回。 回到宴会厅时,姑娘们也都回来的差不多了。 端梦梦目光在沈安安脚上扫过,唇角勾了抹讥嘲的笑。 “沈姑娘回来,是来参加长公主设的画技比试吗?”端梦梦身旁的姑娘笑盈盈说。 满京城哪个不知,端家三姑娘画技一绝,可与四皇子相媲美,此问,分明是故意给沈安安难堪。 “是啊,李姑娘怎么知晓。”沈安安笑容可掬。 李姑娘面色一滞,不曾想沈安安竟真敢接话,也是,她一个乡下养大的村姑,哪里会知晓京城的事情。 “端三姑娘,看来这次菊花宴,你有对手了。”话是那么说,可李姑娘脸上却都是嘲笑的意思,分明是没看的起沈安安。 端梦梦温温柔柔的笑笑,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小比试一场,什么对手不对手的,大家都是朋友。” 呵。沈安安冷睨着她。 上一辈子,她最佩服她的就是装腔作势,会演戏的本事,可是给她羡慕坏了,那是她萧渊面前怎么都学不来的。 “端三姑娘不会听不出李姑娘说这话是抬举吧?你还真敢应,难不成比试尚未开始,三姑娘就胸有成竹能夺魁首了?” 沈安安也学着她样子轻声细语的,话却让端梦梦倏然变了脸色。 她是在说她自视甚高? 端梦梦抬眸望着笑容可掬的沈安安,狭长的眸子蕴藏着森冷的恼怒。 这时,李姑娘开口了,“满京城哪个不知梦梦是第一才女,画技了得,也就你这个土包子不知,还来阴阳怪气。” “好了。”端梦梦轻声打断了李姑娘的话,“沈姑娘说的不错,比试还未开始呢,你就别胡言乱语了,万一……沈姑娘深藏不露呢,我那点小伎俩,不是自取其辱吗。” “嗤。”几人发出了嗤笑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三姑娘是不是忘了那日宫宴的事了,沈姑娘可是连一个才艺都拿不出。” 深藏不露,是屁都不会还差不多。 端梦梦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也认为,若是沈安安有几分能耐,又怎么可能不在宫宴上一展才华扬名,还丢了和四皇子的赐婚旨意。 一思及此,端梦梦心就揪的难受。 她算什么,只因为有个贵妃姑母,就要同她抢青梅竹马的师哥吗。 沈安安目光扫向了方才说话的姑娘,“我自然拿不出,毕竟那日……有你在嘛,我的才艺怎么能展示给狗拿耗子的人看呢。” “……”那闺秀气红了脸想争辩,沈安安却已施施然走了。 一群只会乱吠的狗,有什么好费口舌的。 “和那些姑娘们聊了什么?”沈夫人拉住她的手问。 沈安安勾了勾唇,“没什么,寒暄几句,提了提等会儿的画技比试。” “嗯。”沈夫人点头笑说,“听说长公主今年还设了彩头,保证是闺秀们都求之不得的物什,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姑娘们喜欢的无非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玉饰一类。”还有…男人。 “应该吧,不过长公主能拿出来的必然不是一般物什,指不定是宫里带出来的,不过东西贵不贵倒是次要,姑娘们要的是名声。” 今日赏菊宴有不少世家子弟,若是能得了好名声,于婚事也十分有宜。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贤名和才华。 “安安可要试一试?”沈夫人问。 “试,当然要试,就算得不了彩头,也不能老被说做草包啊,岂不是给娘丢人。” 沈夫人戳了戳她脑门,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不过正合她意,她也是想着趁此机会给她挑个如意郎君。 正说着,就见所有人突然朝门口看去,沈安安也顺着众人视线看去,瞧见了一个温婉可人的少女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这位是长公主的幺女,华笙郡主。” “嗯。”沈安安目光落在她身上,始终不曾移开。 她当然知晓,华笙,一个被搅合进权力旋涡中的可怜女子,是除了家人以外唯一对她好的人。 只可惜,她能力不足,护不住友人。 “母亲。”华笙冲长公主盈盈一礼,每一个的动作都温柔的不像话。 “起来吧,姑娘们就等你呢。” 华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事情耽搁了,让大家久等。” 立即有人接话说不碍事,七嘴八舌将华笙围在中间夸的不似人间女子。 华笙笑着,唇瓣微微抿起。 沈安安知晓,她那是不怎么耐烦的表情。 “好了,快坐下吧,宴席就要开始了,晚些还有才艺比试,想必姑娘们该心急了。” “是。”华笙福了福身,在长公主下首坐下。 她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扫过沈安安时突然触及她友善的笑容,华笙也回了一个笑。 那个姑娘,她瞧着有些喜欢,可分明才是第一次见。 收起思绪,丫鬟们已经鱼贯而入上了菜肴,夫人们自发停止了交谈,开始用膳。 “都说男子们爱酣歌醉舞,今日咱们女子也享受一番,美食美酒怎么能没有美人相伴呢。” 长公主打趣的说着,拍了拍手,旋即一队歌姬舞动着长袖飘了进来,给沉寂的宴席增添了几分热闹。 各家夫人们仔细看着,心中却是琢磨着为何自家男人如此喜爱歌舞,不,应该是喜欢跳舞的女子。 宴席中准备了果酒,只是姑娘们并没有动,为一会儿的才艺比试做准备。 毕竟长公主能拿出的彩头,那可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 而沈安安,是真的酣歌醉舞。 果酒带着沁人心脾的果香,渗入口腔滑下咽喉,再配上厅中美人优美的舞姿,分外享受。 华笙也喜欢果酒,只是她刚倒了第二杯就被长公主身旁的嬷嬷过来制止了。 她悻悻放下酒壶,眼波流转,就落在了沈安安的身上。 那个姑娘,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她招了一个丫鬟到跟前来,小声询问,“那是哪家的姑娘?” 丫鬟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是刚从江南回来的沈家大姑娘。” “哦?”华笙一脸惊讶,她还以为是沈家的哪位表亲呢。 不是说沈家姑娘草包一个,长相粗鄙吗。 此女子,与传言严重不符啊。 沈安安眸中渐渐染上深色,似乎是察觉了身后目光,她偏头,对着上位的华笙歪头一笑。 华笙愣住。 莫说男子,就是她都险些被那一瞬的沈姑娘勾了魂去。 “好可惜,她若是能看上四表哥多好。” 不行嫁给他哥哥也行啊。 “……”丫鬟眼皮似抽动了一下。 听听自家郡主这说的什么话,四皇子何等光风霁月的尊贵,何时轮到一个姑娘挑剔? 郡主看脸下菜碟的性子愈发严重了。 华笙想的却是,如此漂亮的嫂嫂娶回家,她定要日日都看着,心情都会好许多。 这时,一个嬷嬷穿过人群走向了长公主,压低声音说,“公主,男宾那边比试已经结束了。” “嗯。”长公主从舞女身上移开视线,问,“是哪个夺了魁首。” “回公主,四殿下和世子爷都没有参加,出彩的是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名唤张业扬。” 长公主唇瓣浮上满意的笑容,朝一侧的华笙投去一眼。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嬷嬷悄无声息的离开。 华笙却再没了欣赏歌舞的心思。 她垂下头似是看着桌上饭菜,又似是在发呆,半晌都没动作。 小半个时辰后,宴席终于结束了,长公主引着众人去了后花园,那里早已备好了桌椅画具。 沈安安小脸红扑扑的,眸子却十分清明。 沈夫人不放心,“都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瞧这小脸红的,若是不行就别参加了,我回了长公主,咱们先行回府。” “不碍事,娘放心。”沈安安笑笑。 这时,突然有一个丫鬟端着托盘靠近了她,“沈姑娘,这是我家郡主给您准备的醒酒汤,您喝一些,能提神。” 沈安安一愣,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并没有瞧见华笙的身影。 “你家郡主呢?” “我家郡主身子抱恙,回去歇着了。” 沈安安应了一声,上一世才艺比试她不在,并不曾发生这些。 “帮我谢过你家郡主。”她伸手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放回了托盘上。 小丫鬟屈了屈膝就离开了。 沈夫人好奇的问,“安安,你和郡主有什么交集吗?她怎么对你那么好。” 沈安安回神一笑,“许是一见如故,喜欢我吧。” 上一世,华笙就很喜欢她,只不过不是这种一见面就喜欢的喜欢,而是从她嫁给了萧渊之后。 所有人包括她的家人都不看好这段姻缘,后来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后悔,当初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是不是不该固执己见。 只有华笙。 她说,她很羡慕她可以为了心爱之人不顾一切的决心与胆量,可惜她背负了太多,没那个勇气和狠心。 也不知她最后的惨淡结局有没有让华笙甘心。 事实证明,人总会觉得自己不曾走过的路鲜花着锦,而去后悔当初的选择。 只有走过,才知晓那一路的荆棘。 “第一场,陈家姑娘,李家姑娘。” 出神间,画艺比试已经开始。 花园空旷处设了不少桌椅,供闺秀们施展,各家夫人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家女儿,一脸期盼。 “不要有负担,输赢都不重要,你只要告诉众人,你不是什么都不会就够了。”沈夫人安抚着沈安安。 宫宴过后,就有不少恶意流言,沈夫人早有耳闻。 “娘放心。” 端梦梦那画技,顶多算是中上等,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各家姑娘一个个上场,批判则是由长公主和翰林院一位官员的夫人。 起初,那些姑娘们还能留下一两个,但从端梦梦上场,一幅绽放的秋菊图博得了长公主青睐,独木一枝,直到最后。 “看来这次的魁首又是端三姑娘的了。”长公主笑吟吟说。 “还有人没上场呢,梦梦可不敢居首。” “嗯?”长公主看着她,眸子温和。 不知为何,端梦梦总觉得今日的长公主待她好似格外好些。 “还有哪家姑娘?” “还有…” 不及端梦梦开口,沈安安站起身,“回公主,还有臣女呢。” 长公主眉心似跳了跳,转而一笑,“沈姑娘也要一试?” “原本是不打算的,不过公主拿出了彩头,安安就想搏一搏了。” 长公主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立即有丫鬟铺上纸张研墨。 沈安安踱步走过去,似思索了片刻,就提笔开始点绘。 桌子离夫人们有一段距离,他们瞧不见沈安安画了什么,只觉得她提笔落笔都十分随意。 那张艳丽的小脸上漫不经心,她歪着头,在纸上随意的勾勾画画着。 沈夫人心却缓缓加快了跳动,因为女儿的手法太熟悉了,竟是与当年的婆母如出一辙。 显然,长公主也看出来了,不甚在意的表情慢慢变的肃然。 她偏头瞟了一眼端梦梦,眉头微拧,似是有些纠结。 她该公平公正,还是该全了四侄子的心意,将彩头给端三姑娘呢。 虽然他没明说,可既亲自送来彩头,那定是冲端三姑娘来的。 心中正天人交战,丫鬟已将沈安安干了的墨画奉了上来。 长公主看着那幅画愣了好半晌,什么乱七八糟的抛诸脑后。 四侄子也不行,她要公平公正。 说是身临其境或会觉得夸张,却的确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只伏在菊花上的蝴蝶,堪称画龙点睛。 同样都是菊花图,却瞬间趁的端三姑娘那幅黯然失色,不及其冰山一角。 “这是…沈老夫人的手法。”那位官员夫人轻叹,“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愧是那位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女。” “嗯,不错。”长公主点头附和,吩咐丫鬟举起来给众位夫人观看。 夫人们自是赞叹声不断,姑娘那边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沉了脸色。 最绚丽多彩的当数端梦梦了。 她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丫鬟离开都不曾移开眼。 一直以为那位沈老夫人才女之名只是母亲那辈人夸张了去…… 可她既有如此才华,为何那日宫宴不展示。 她目光死死盯着沈安安,眸中戾气翻滚。 长公主看了端梦梦一眼,轻蹙了蹙眉,淡淡收回了视线。 那小子原来也有眼光不好的时候,罢了,等会儿同他解释解释。 长公主宣告了沈安安的胜出,贵夫人们立时围上了沈夫人。 沈夫人听着众位夫人们的夸赞,笑的合不拢嘴,拉着沈安安谦虚的回着。 一时间,又多了不少打探沈安安婚事的,毕竟才貌双全又家世好,哪家会不心动呢。 第17章 彩头 长公主带着众人回了宴会厅。 沈夫人被各家夫人簇拥着往前,沈安安反倒被忽略在了一边。 “恭喜。”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 沈安安回眸,是端二姑娘友善的笑容,她回了一个笑,“多谢。” 端二姑娘颔首,从她身前走过。 沈安安只当没瞧见端梦梦咬牙切齿的愤然,继续往前走。 “是我小瞧沈姑娘了。”端梦梦快走两步,同她并肩走着。 沈安安勾唇,“我只是想教教端三姑娘,莫自视甚高罢了。” “……”端梦梦脸色阴沉无比,嗤笑了一声,“沈姑娘莫不是以为赢了一场画技比试就能当才女了吧。” 沈安安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瞧瞧你,又自视甚高了吧,区区才女之名,真当所有人都稀罕呢,也就你,以此为傲,给狗都不带摇尾巴的。” 说完就施施然走了,留了端梦梦立在原地咬牙切齿,差点气疯。 她一张秀美的脸扭曲,指尖深深嵌入了掌心中。 “端三姑娘。”一个讨好巴结的姑娘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她。 “走吧,长公主该给彩头了,咱们也去长长眼。”端梦梦绷着脸说。 那姑娘长松了口气,赶紧应下。 牙尖嘴利罢了,她绝不能在外失了形象,如了那女人的意。 来到宴会厅,话题依旧还在方才的那场画技比试上,毕竟往年都是端梦梦拔得头筹,今年倏然换了人,都新奇的紧。 “三妹妹,来这边坐。”端二姑娘冲端三姑娘招了招手。 “哼。”端三姑娘冷扫过她,直接移开眼睛,当没看见。 莫以为方才她没听见她向沈安安道贺。 端二姑娘看着她在旁家姑娘身侧坐下,黯然的垂下眸子,有些无奈。 此时,长公主身旁的嬷嬷取来了此次比试的彩头。 众人都看着那个被蒙了红布的托盘,猜测着会是什么东西。 “沈姑娘,来。”长公主招了招手。 沈安安起身,端庄的行了一礼,走上前去。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身影,尤其是端梦梦,怒火与嫉妒几乎喷薄而出,死死盯着那个托盘。 沈安安睨了她一眼,笑着掀开了红布。 众人轻轻“咦”了一声。 沈安安垂眸看着托盘上躺着的画卷,脸上的讥嘲僵住,顿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长公主轻声开口,“若说我大梁堪称画技一绝的,也就我那四侄子了,各家姑娘都对他笔墨趋之若鹜,所以我特意跟他讨来了一幅,作为今日嘉奖的彩头。” “沈姑娘,你可是捡到宝了,老四的画可是千金难求。” “……” 沈安安想端庄的笑一笑,可唇扯了几扯就是笑不出来。 她脸火辣辣的,仿佛被人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在旁家姑娘羡慕嫉妒的叹息中,她木着脸拿起了托盘上的画卷,屈膝行礼,“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心中还为自己的公平公正感叹着,就望见沈安安木着的小脸。 这位沈姑娘,貌似不那么高兴? 沈安安回了座位上,脸皮僵硬无比,若说方才有多得意,这会儿就有多打脸。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比端梦梦还要可笑些。 画卷握在手中,就像一个刺猬,扎的她浑身哆嗦。 “安安。”沈夫人唤了她一声。 沈安安面无表情的抬头,“娘,怎么了吗?” 沈夫人压低声音,“方才有不少夫人跟娘打探你的婚事,娘想问问,你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她可没忘夫君交代的事。 沈安安愣了愣,摇头,“没有啊,女儿一直待在江南,哪来的心仪之人。” 正因一直在江南,她才担心,沈夫人认真的看着她,“当真没有,若是没有,娘可就同各家夫人透了口风,给你相看了。” “嗯,没有。”沈安安语气有些敷衍。 沈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同其他夫人打成一片。 小半个时辰后,宴席终于结束了,各家夫人带着姑娘们陆续离开。 墨香瞧了眼快被姑娘抓折了的画卷,试探着开口,“姑娘,要不还是奴婢拿着吧。” “不用。” 沈夫人被长公主留下说体己话了,让她去马车上等着,瞧那神情,定是给她说亲的。 主仆二人沉默的走在青石小路上。 沈安安眉目阴沉,一向勾着的唇角此时微微下撇着,能看出她心情很差。 “哎呀,沈姑娘。”不着调的声音从另一条岔路兴奋响起。 “……”沈安安嘴角一抽,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哎,你别走啊,好歹我们一起施粥,也算的上朋友吧。” 李怀言也快走几步追上她。 沈安安沉着脸停下步子,回身看向李怀言,不出意外的,萧渊也在。 他往日冷峻的面容,今日破天荒的带着丝丝淡笑,走路也悠哉悠哉,似心情极好。 二人视线对上一瞬,沈安安立即移开,她十分笃定,这个狗男人在嘲笑她。 她抓着画卷,心中抓心挠肺的气闷。 怎么就那么倒霉,偏遇上了他。 李怀言兴冲冲的跑过去,“真人不露像啊,听说你今日夺了画技比试的魁首?” “……”沈安安木着脸。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有事?” “没啊,瞧见你就莫名高兴。”想上来同她聊聊。 “那位是不是陈姑娘,好似在等你。”萧渊敲了敲李怀言的肩头说。 李怀言抬眸朝那边看去,蹙眉,“哪有啊。” “走过去了,你现在去还能追的上。” “不去。”李怀言笑嘻嘻的,“她们哪有沈姑娘有意思啊。” “啊,嘶~” 话刚说完,他突然扶着腰躬下了身子。 “是不是那姑娘暗暗诅咒你呢。”萧渊面上浮着笑,“快去瞧瞧吧。” 李怀言扭头,恶狠狠的瞪了萧渊一眼,在对方极具威胁性的眸子里发怂,“哦,我这就去。” “沈姑娘,我们改日聊。”李怀言朝沈安安打了个招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萧渊阴沉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淡淡瞟了眼她手中画卷,勾了勾唇角,“沈姑娘,恭喜啊。” “同喜。”沈安安木着脸说。 “确实同喜。”萧渊唇畔勾出的弧度是沈安安两世都不曾见过的。 下一瞬,他突然倾身,靠近了沈安安些许,灼热的呼吸距离她很近很近。 “听说沈姑娘为了得到彩头,还与端三姑娘发生了争执,看来是对我的画卷十分喜爱。” 沈安安倏然抬眸看着他,“你故意的?” “嗯?”萧渊挑眉,“我听不懂沈姑娘意思,但……沈姑娘欲擒故纵的意思,我清楚了。” “……” 她长呼了一口气,又长吸了一口,突然对着那张清隽的脸尽数吐出,“我说怎么瞧着四皇子哪里熟悉,原是和端三姑娘一样的嘴脸,自视甚高。” 若是知晓彩头是这狗东西的画作,她连提笔都是侮辱了自己。 萧渊蹙着眉,嫌弃的后退了几步,戏谑化为了阴沉。 “前些日子说是破烂,今日又费尽心思夺魁,沈姑娘一贯如此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吗?” 东西在她手里握着,好似解释什么都有些可笑,沈安安什么都没说,倏然转身走了。 她咬牙切齿的,仿佛想将脚下的青石小路踩烂一般。 “嘶~”她身子倏然一歪。 萧渊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在墨香扶着住她以后倏然顿住。 沈安安心情差到了极点,方才只顾生气竟是忘了脚上的拉伤。 端梦梦,萧渊这对狗男女,遇上他们就准要倒霉。 萧渊看着她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唇倏然勾了勾,轻笑出声。 “四殿下,公主唤您过去一趟。” “嗯。”萧渊淡淡转身,朝内院走去。 前厅,他刚走上台阶,就遇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沈夫人,满面春风的模样。 “四皇子。”沈夫人福身行礼。 萧渊扫了她一眼,眸子锐利的眯了眯,“嗯。” 他抬步进了厅堂,沈夫人抖了抖身子,又笑着快步走了。 “你来了。”长公主瞧见他进来,将手中小画卷起,递给了一旁嬷嬷。 萧渊视线在小画上定了一瞬,眸子一沉。 长公主收集了许多官家子女的小画用来说亲。 他状若无意的开口,“我瞧沈夫人方才一脸的喜气,是姑母又当月老了?” “是啊,那姑娘,我怎么瞧怎么喜欢,刚巧手里有几家合适的儿郎,就同沈夫人说了说。” “然后呢?”萧渊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水抿了口。 然后?长公主愣了愣,他什么时候如此爱八卦了。 “还没有然后,婚事可是女儿家顶顶重要的,自当慎重。” 萧渊淡应一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脸色的和缓。 第18章 心有所属 “我叫你过来是为着那幅画。”长公主示意丫鬟将桌上的秋菊图呈给了萧渊。 “你瞧瞧,这是沈家姑娘画的。” 萧渊漫不经心的眸子掀了掀,最终伸手接过轻扫了一眼。 “我原本是要将那幅画给端三姑娘的,可……又觉得沈家姑娘的画更胜一筹。” “嗯,”萧渊目光不离画卷,淡淡轻应。 长公主一愣,不曾想他如此好说话,“要不…你看有什么贴身之物,我替你送给端三姑娘。” 萧渊面色一顿,抬眸看向长公主,有些疑惑,“送她做什么?” “……你给那幅画不就是为了送端三姑娘吗?我也不曾想中间会杀出个沈大姑娘,她的画技,着实让我连偏袒都偏袒不了。” “谁说我是送端三姑娘的。”萧渊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会儿轮到长公主莫名了,“不是送端三姑娘,那是送谁?” 他可从不曾参与过这些小事,还以为他今年主动提及是冲端三姑娘,毕竟若非沈大姑娘突然出现,她稳是第一。 “既是彩头,当然是送拔得头筹的魁首。”萧渊拿着画卷起身,“我府中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姑母说话了,告辞。” “嗯,好。”长公主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 “渊儿,我的画。” 可人已经走远了,又或许听见了装聋。 凌辰逸倚在游廊上,瞧见他拿着画卷出来,眉梢挑了挑。 “这就是沈姑娘的画作?” 萧渊淡淡点头,抬步往外走去。 凌辰逸倏然从他手中抽走,“给我瞧瞧。” 他和母亲一样都是惜才之人。 “啧啧啧,这功底比起你也不遑多让了吧。”凌辰逸盯着菊花上的那只蝴蝶,连连发出惊叹,看了好久都不曾移开眼。 “沈家姑娘竟有如此才华,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正呆呆看着,画卷却突然被抽走。 萧渊垂眸将画卷卷起,递给了庆丰保管。 “哎,我还没看够呢,这好歹是我永宁侯府的东西,你拿走就算了,还不给我看。” 萧渊瞥了凌辰逸一眼,“这是同等交换来的,何时成了你永宁侯府的东西。” “……” 凌辰逸说不过他,一双眼睛却眷恋的流连在庆丰的怀里,看的庆丰不自在的直抖身子。 “伽关那边最近有消息送回来吗?”萧渊沉声问。 凌辰逸回过神摇头,“暂时还没有,我派人加急去了一趟,还没回来。” “嗯。” 凌辰逸又轻叹,面上浮出忧虑,“如今各方安定,也不知锦平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安定就代表着不用人看守,回不来只不过是有人不想让他回来罢了。”萧渊声音冷冽。 齐锦平是他的小舅舅,是他外祖家所剩唯一的血脉了。 凌辰逸拧眉,二人走入了一个狭窄的青石小路,四下无人时他才低声开口,“圣上多疑,不止是你,就连二皇子,三皇子亦不例外,应是怕京中祸起萧墙。” 其他两位皇子势力也都被禁锢,更何况齐锦平手掌军权,若是与萧渊聚在一处,于皇上而言更是隐患。 萧渊似嗤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都说皇家富贵,多少人做梦想生在皇家,可又哪知其中的凄凉。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将萧渊送上马车,凌辰逸回了长公主院子,一路上都还在惦念着那幅画。 萧渊是个吝啬的,一眼都不肯再给他看。 “世子爷。”游廊上,丫鬟给他行了一礼,掀开了珠帘。 凌辰逸还未踏进门,就听长公主在和华笙谈她的婚事,显然是对那个书生十分满意。 华笙垂着眸,脸色苍白,“女儿都听母亲的,怎么都好。” “什么叫都好,这是你的终生大事,得你喜欢才行。”长公主脸色惆怅,纵使要低嫁,她也不想太过委屈了女儿。 华笙扯了扯唇,笑的有些勉强。 总归是嫁不了她想嫁之人,其余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只要人品贵重,家中人口简单些就可,女儿不挑。” 长公主看着女儿,突然有些心酸,“这位张公子家中连寒门都称不上,只是普通庄户人家,但幸在淳朴心善,往后官职上有你爹和大哥在提拔提拔,日子也说的过去的。” “都好。”华笙淡淡点头。 凌辰逸眼见二人如此潦草就定下了,蹙眉开口阻止,“那个书生不成。” 长公主偏头看向儿子,有些惊讶,“为何不成,你先前不还说那人不错吗?” “先前是先前。”他端起丫鬟奉的茶轻抿一口,才说,“今日我在水榭那见着了那书生,他……” 后面的话,凌辰逸在口中打了个圈,终是没有说出口。 “反正是不成,那书生已经心有所属了,华笙本就是低嫁,如何还能受这等委屈。” 长公主闻言愣了愣,瞧着儿子,“心有所属,你是说那书生有了心仪之人,定亲了没有,是哪家的姑娘?” 凌辰逸眉头拧了拧。 他娘只要一提及这些男女之情,就比谁都精神。 “是……一户官宦家的姑娘,儿子也只是听了一耳朵,那姑娘是否有意就不清楚了,但那姑娘家里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 长公主点头,“那是肯定的,若非情不得已,哪家姑娘会愿意低嫁,就苦了我的华笙。” 她拉住女儿的手,愧疚低落的叹口气。 “是哪户官宦家的,你是如何知晓的?”长公主又问,凌辰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 “儿子只是听了一耳朵,具体并不清楚。” “哦。”长公主点点头,有些失望,“既是心有所属就算了,我再挑一挑吧,可惜了。” 那个进士人品才华在一众学子中都是佼佼,再选只怕未必如他。 “不用。”华笙轻轻接口,“哥哥不是说了,那姑娘家里指定不会答应,那就是成不了的,咱们问一问也不打紧。” 她这话让长公主和凌辰逸同时皱了眉,偏头看着她。 “那怎么成,娘如何能让你受这等委屈,笙儿,好儿郎多的是,娘再给你挑一个就是。” 凌辰逸只是看着妹妹,温和的眸子微凝,并没有说话。 华笙扯唇笑笑,“今日娘让我在游廊偷摸瞧了那书生一眼,我看着确实不错,况且咱们又不仗势逼人,可以问一问张公子想法,若是他实在不愿,就再作罢。” 长公主拧眉不语,看向了下首的儿子。 “妹妹的意思是,看上那个书生了?”凌辰逸问。 华笙一滞,唇瓣浮上一丝苦笑,垂下头并没有回答。 看不看得上有那么重要吗,于她而言,后半生能独居一隅思念着那人,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做不到同旁人恩爱情深,能相敬如宾已是大幸。 这般心有残缺的她不想耽误了旁人,那位张公子,有心上人,她亦是,成亲以后各自过活,各自怀念,谁都不算委屈。 她的沉默,让长公主与凌辰逸误以为是。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佳节,届时我挑个时间问一问那书生吧。”凌辰逸语气不怎么好,可又舍不得妹妹失望。 “嗯,多谢哥哥。”华笙应了声,垂眸盯着腰间早已褪了色的荷包,有些出神。 …… 沈安安气鼓鼓的从长公主府出来,一上马车就狠狠扔了手中画卷。 想着萧渊那张戏谑的脸,她此时依旧觉得小脸火辣辣的疼。 “姑娘,你喝口茶消消气。”纵使墨香并不知姑娘为何生气。 沈安安沉着脸接过来一饮而尽,才觉得心口翻腾的火气平复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王氏笑吟吟的上了车,察觉气氛不对,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 沈夫人闻言笑了笑,“你第一次参加这等宴会,疲于应付也是情理之中,习惯就好了。” “嗯。” 她淡淡点头,忠叔已经驾着车回府了。 “你可知长公主留我做什么?” 沈安安抬了抬眼皮,配合的摇头。 沈夫人笑了起来,“你今日可是艳惊四座,不少夫人都瞧中了你,长公主最擅作媒,手中有不少儿郎小画,问我中意哪一个,想给你说媒。” “嗯。”沈安安故作腼腆的笑笑。 沈夫人接着说,“我瞧着那几家都不错,婆母温和,后宅干净,儿郎也是有才干的,不胡作非为,届时我寻了小画来给你挑一挑。” “娘,我的婚事不用那么急,好似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沈安安笑说,沈夫人却淡了笑容。 “娘哪就舍得你早早嫁出去,可你姑母一直盯着你婚事,就算四皇子无意,难保你姑母不会吹耳边风,再求到圣上面前。” “娘想着你既是不愿意,倒不如早早定下,绝了你姑母心思。” 沈安安唇瓣挑了挑,依沈贵妃性子,就算她定了亲,只要一日不完婚,她怕都不会放弃。 沈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也有些发愁,“你是妹妹,如今你哥哥婚事都且没着落呢。” 提及沈长赫,沈安安眸中浮上一抹自责。 哥哥才貌卓然,满腔抱负,上一世却因她的缘故同父亲一同辞官回乡,听闻最后娶了一家庄户女。 而她那时心思只在怎么俘获萧渊的心上,连新嫂子模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第19章 逛街 “对了,你今日同那些姑娘们接触,可有喜欢,不错的姑娘?”沈夫人突然问道。 沈安安想了想,“有一个,端家的端二姑娘,人品不错,就是有些优柔寡断,心太善了些。” 端莹莹是一个好人,可她的善良太过柔软,少了尖刺,太容易伤了自己。 “端家的啊。”沈夫人抿了抿唇,没再接着说下去。 马车很快到了沈府门前,沈安安扶着沈夫人下了马车回院子。 “娘,安安。”爽朗的声音从游廊传来。 母女二人扭头看去,同时蹙了眉,“大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怎么起来了?” 沈长赫笑了笑,“一个大男人,那点小伤不打紧,已经都愈合了,禁卫军中事忙,我总不能一直在家躺着不是。” 沈夫人已经习惯了,毕竟沈长赫算是武将,受伤再所难免。 他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看一眼沈夫人,又看眼沈安安,似乎有些纠结。 沈夫人瞥他一眼,问,“手里提的什么?” “……王记铺子的果子,妹妹刚回来,我想着买一些给她尝尝。” 沈长赫有些不好意思,他将母亲给忘了,应该带两份的。 沈夫人睨了他一眼,“如今安安回来了,你把娘都给抛诸脑后了。” “没有没有,我…我忘了。” 沈长赫十分尴尬,“明日我一定给娘带。” 沈夫人唇角翘了翘,“行了,你们兄妹两聊吧,我有些累,先回院子歇着了。” “是。”二人齐齐福身。 等沈夫人走远了,沈长赫才将纸包递给沈安安,“我同僚家的妹妹都喜欢,你尝尝,若是喜欢我日日给你带。” “多谢大哥。”沈安安笑弯了眉眼, 兄妹二人一同上了游廊。 沈长赫说,“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京中会有烟火和花灯,很是热闹,届时大哥带你出去。” “好。”沈安安笑着应下。 二人于岔路口各自回了院子。 海棠园,沈安安坐在铜镜前,墨香墨染给她拆发卸妆。 戴了一日的头面,她脖子有些酸疼,墨香给她褪去衣裙换上常服,扶她坐在软榻上给她轻轻揉按。 就快中秋了,往年都是她陪着祖母,也不知今年她是怎么过的,有没有想她。 定是想的,只是那个老太太嘴硬又固执,肯定不会承认。 “夫人送来的衣裙都是上好的锦缎,那件水粉的也很漂亮,等中秋晚宴那日穿再合适不过了。” 墨染收拾着衣柜边说。 沈安安这才恍然想起还有中秋晚宴,她要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的。 别出心裁的东西她是没有,不若省时省力,反正萧渊送来的银子还都在箱拢里躺着呢。 不过祖母那边,她得用些心才行。 施粥的日子很快接近了尾声,米面刚好都够,不过端陈两家又延长了时日,沈管家来问沈安安意思,沈安安让他们回府了。 如今就算凑也凑不来两日的米面了,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端陈两家想得个好名声,愿意施就施去,都与她无关。 施粥事宜一结束,沈安安日子更悠闲了些,只是沈长赫日日都会在下差之后来海棠园坐一会儿,不重样的给她带吃的。 沈安安十分很面子,每次都会一顿夸。 “哥哥,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我想给祖母挑件礼物,你有空陪我一起吗?” 沈长赫想了想,“后日吧,我休沐。” “好。”送走沈长赫,沈安安给祖母写了封信。 若是可以,她是很希望能将祖母接到身边的,只可惜京城予祖母而言是个伤心地,她不愿回来。 沈安安突然想,若是她可以嫁去江南,许就能一直陪着祖母了,毕竟爹娘有哥哥在照顾,祖母就只有她。 距离中秋节还有七日,府中上下就开始忙碌,连带沈安安院中的海棠树都被挂上了红灯笼,触目都是红色。 沈安安在屋中很是悠闲了几日,就有麻烦找上了门来。 “姑娘。”沈夫人身旁的嬷嬷一脸愁容。 “贵妃身旁的玉姑姑又来了,说是贵妃娘娘闲来无事想宣您入宫叙叙话。” 一听是沈贵妃,安安就有些头疼,对她的不屈不挠十分佩服。 “她人呢?” “在夫人院子里。”嬷嬷压低了声音说,“夫人说,若是姑娘不想去就装病拒了,贵妃那边自有夫人去说。” “不用。”沈安安合上书籍站起了身,“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墨香,更衣梳妆。” 墨香连忙上前给她换衣挽发,老嬷嬷退去了外间候着。 一刻钟后,沈安安收拾妥当出了门,去了沈夫人的院子。 路上,老嬷嬷提醒,“夫人说,贵妃娘娘忽然召您进宫,许是听说了永宁侯府菊花宴的事儿,八成又是为着您的婚事,若是娘娘问了,您就说做不得主,让她寻老爷夫人就是。” 沈安安淡淡点头。 想着那女人被关在深宫里,消息倒是了得,才过了几日,就知晓娘在给她说亲了。 思索着就到了沈夫人的院子,丫鬟福身行了一礼,撩起了珠帘让她进去。 屋里,沈夫人正同玉姑姑说着话。 她坐在下首,俨然一副贵夫人模样端着架子,也是,丞相门前还七品官呢,何况是宫里出来的。 “安安来了。”沈夫人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娘。”她福身行了一礼,就径直去了沈夫人身侧坐着。 玉姑姑似是不怎么高兴。 毕竟就连沈夫人都给她几分薄面,沈安安却连招呼都没有给她打一个。 不过从上次接触,她就知这位不是个善茬,也不敢太过托大。 “表姑娘。” “嗯。”沈安安这才看向玉姑姑,得体的颔首笑了笑。 “玉姑姑近日这么悠闲,隔三差五的往沈府跑,皇上知道吗?姑母毕竟是后妃,与娘家过于亲密恐不太妥当,可别惹了皇上不高兴啊。” “……”玉姑姑脸色一僵。 半晌才笑说,“皇上宠爱娘娘,不会怪罪的。” “嗯。”沈安安点头,“得宠是好事,不过以前祖母就常爱教导我不可恃宠生娇,想必若是祖母在,也一定会如此教导姑母。” 她撇了撇嘴,似乎对沈老夫人很不满意,但其实话中意思,屋中谁又听不出来呢。 只是她扯着沈老夫人的大旗,玉姑姑纵使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娘。”她突然推了推沈夫人,手指向院中,“你的牡丹花败了。” 沈夫人因她如此跳脱的说话方式愣了愣,点头,“如今都深秋了,不是它的季节了。” “嗯。”沈安安重重点头,又似有些怅惘,“可永宁侯府的菊花开的正好。” …… 莫说沈夫人和玉姑姑,就是墨香都听懂了。 姑娘是在以花喻人,说皇上的爱就像节季,昙花一现,转眼即逝。 玉姑姑端茶盏的手已有些隐隐发抖。 知晓表姑娘牙尖嘴利,却不想竟如此大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沉了脸色,眸中泛着冷意,只还未开口,沈夫人就先一步睨了眼女儿轻斥,“玉姑姑面前,莫没大没小的,都是你祖母给你惯的,愈发没有规矩。” 沈安安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有感而发,娘想哪里去了。” 沈夫人无奈,瞪了她一眼,对玉姑姑说,“这孩子被老夫人宠坏了,不懂京城的弯绕规矩。” 家中若有皇妃或高官是不允许说如此不吉利的话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玉姑姑扯了扯唇角,表姑娘哪是不懂,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抬眸触及沈安安无辜的笑,她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夫人言重了,表姑娘心直口快,心思单纯是好事。” 沈夫人笑了笑,“玉姑姑方才是不是说贵妃娘娘想召安安去宫里住几日?” 玉姑姑抿抿唇,不想点头同沈安安打交道,可又带着贵妃娘娘的交代,只能点头微笑,“是啊,贵妃娘娘一见表姑娘就十分喜欢,日日都念叨着呢。” “是吗?姑母当真如此喜欢我。”沈安安接话。 沈夫人眉间浮上担忧,朝她使了个眼色,沈安安却当没看见,同玉姑姑笑着。 “表姑娘同贵妃娘娘是流着相同血的一家人,娘娘怎么会不喜欢表姑娘呢。” 沈安安勾了勾唇,“安安也十分喜欢姑母,想去宫里陪她几日……” 玉姑姑刚松了半口气,庆幸这位主没出幺蛾子,不想沈安安突然转了话锋,“就是…最近恐没有时间。” 玉姑姑闻言慢慢沉下了脸,“表姑娘虽与贵妃娘娘是血亲,但终究尊卑有别,您还是莫违抗的好,毕竟君臣之别还是要拎拎清楚的。” 第20章 小乞丐 “玉姑姑。” 沈安安没开口,沈夫人就先沉了脸色,“如果贵妃娘娘是以皇妃的身份命令安安入宫,还请拿陛下的手喻来。” “这…”玉姑姑面色有异,“沈府可是娘娘的母家,不用那么麻烦吧。” “既知是母家,就莫言尊卑君臣之别。”沈夫人目光冷凝,“就是贵妃娘娘都不曾如此说话,玉姑姑在宫中的这些年,倒是养的高贵了。” 玉姑姑曾是沈府出去的奴婢,也是跟了沈贵妃后才水涨船高有了官衔。 她脸色逐渐变的苍白难看,可又不敢说什么,毕竟贵妃受宠是真,可身后也要依靠沈府这个强大的母家。 “是老奴一时口无遮拦,夫人莫气。” 沈夫人哼了哼,没有言语。 沈安安唇瓣勾着笑,这会儿才轻声接话,“不是安安不随玉姑姑去,而是祖母交代,要安安给她选些京城趣物送去江南,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我哪里敢耽搁,实在是没空进宫陪姑母。” 尊卑是有别,可孝字最大,就算皇帝也要日日向太后请安,何况贵妃。 听沈安安又搬出了老夫人,玉姑姑嘴角动了几动,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表姑娘说的是,老夫人要求排在第一,您先忙,等过些日子老奴再来。” “嗯,那就劳烦玉姑姑跑一趟了。” “不打紧,不打紧。” 趾高气扬的来,却铩羽而归,玉姑姑绷着脸同母女二人道别后离开,这回沈夫人送都没送。 也是她之前太客气,给了她脸面,竟敢如此说教她的女儿。 “娘。”沈安安拉着沈夫人的手坐下,“你方才是不是太凌厉了些,若是得罪了姑母,往后进宫她会不会寻你麻烦?” 她自然不会对爹和哥哥如何,毕竟血脉相连,可娘就不一定了。 沈夫人不屑一笑,“放心,她不会,你姑母虽是皇妃,瞧着风光无限,可后宫的水深着呢,若非你爹爹位高权重在她身后撑着,她怎么可能位居贵妃。” “她不是傻子,心里清楚着呢,不会自毁根基的。” 沈安安点头,“是啊,皇宫就是一座牢笼,连活着都要靠汲营算计,也不知她当初怎么就非要嫁去不可。” 沈夫人摇了摇头,对这个小姑子也不好评价。 “她嫁去那么些年,始终一无所出,如今为了站稳脚跟,安度晚年,定不会轻易放弃你的婚事,安安,不若娘给你早些定下来吧,也让她别惦记着了。” 她和夫君早就明确表示了并不赞同女儿嫁去皇家,可小姑子是个固执的,不怕她做什么,就怕她求去皇上面前,毕竟如今局势,皇上已有意让沈家和皇子联姻,拴在一起了。 沈安安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听母亲安排吧。” “好。”沈夫人笑笑,“我这就派人给长公主那透个口风。” 沈安安福了福身,离开了沈夫人的院子。 她垂眸思索着什么,刚步入游廊,就被一道关心急切的声音唤住。 “大哥,你怎么在这?” 沈长赫面色不佳,“我明日休沐,今日就回来的早些,听说姑母又派了玉姑姑来接你进宫?” “嗯。”沈安安点头,接着说,“不过母亲替我拒了,没有答应。” “就不该答应。”沈长赫长松了口气,“安安,皇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皇家的媳妇更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一定不能答应姑母。” “嗯,我知晓,大哥放心。” 沈长赫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与沈安安一同往回走。 “明日我陪你出府。” “好。” 沈长赫偏头看了眼妹妹侧颜,觉得这么漂亮的安安嫁给谁都是委屈了,萧渊更不行。 “你在京城待的时日不长,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不愿你嫁四皇子不止是他身份,还有他背后所牵扯的事情太过复杂。” 沈安安抬了抬眼,她知晓萧渊有野心,可具体并不了解,而上一世,大哥也不曾同她提过这些。 “复杂什么?” 沈长赫驻足不前,深深看着沈安安,声音压的很低,“比如他母妃之死,比如…他的外祖家。” 沈安安一愣。 只听沈长赫接着说,“他注定不会是个碌碌无为的闲散皇子,跟着他,许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血雨腥风。” …… 直到回了海棠园,沈安安还在思索沈长赫的那些话。 想起以往四皇子府一间小佛堂里曾供奉着先淑妃的牌位,那时她不懂,以为他只是思念母亲。 可后来才发现,他会时常待在小佛堂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心情极其不好的时候甚至是一整天都不出来。 那时她看不见他就会闹,最厉害的一次,也是导致二人彻底分居的事情,就是发生在小佛堂。 那日,他醉醺醺的回府,去了小佛堂。 她守着提前备了好久的菜肴久久都等不到他,最后派人去唤才知,一个身姿玲珑,长相妖媚的丫鬟已经给他送过饭了,而且人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她顷刻间就炸了,怒意像长了身子的火蛇一般围绕着她,理智尽失。 深更半夜,她不顾形象的跑去了小佛堂一通大闹,说了很多难听话。 今时今日,她依旧能记起萧渊从里面走出来时的狼狈和望向她那一眼的凌厉。 但若是淑妃之死有蹊跷,那么前世他所有举动就都有迹可循了。 “姑娘,小心台阶。”墨香唤回了她的思绪。 沈安安提起裙摆上了台阶,墨染给她卸妆更衣。 她轻轻闭上眼睛,罢了,都过去了,有什么好想的呢,以后他的事,再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了。 翌日一早,和沈夫人打过招呼后,沈长赫陪着她出了门。 “哥哥可知有哪些铺子有女子喜爱的物什?” 沈长赫一怔,“你不是送给祖母的吗?” “是啊。”沈安安勾唇,轻轻笑了笑,“我们祖母可是怀着一颗少女心,比少女还要年轻些。” 沈长赫不曾和祖母打过交道,闻言牵起嘴角笑了笑。 “吃的东西怕是不能带,只能选些有趣的小玩意,或是衣裙首饰。” “祖母喜欢金子,咱们去看看赤金的头面,最好越重越好。” 沈长赫看着妹妹晶亮的杏眸,愣了愣。 在京城,官宦女眷多以玉簪为美,因为玉清雅脱俗,就算有夫人喜欢赤金,也会偷摸藏着,根本不会戴着身上,就怕人家说她一身铜臭,同商贾无异。 若是像妹妹如此大大咧咧说出来,定是会遭那些人嘲笑。 不过没关系,他是她哥哥,喜欢什么都是好的。 “西街金银玉器不少,可以去那看看。”说完,他掀开车帘吩咐了忠叔一声。 一刻钟后,马车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前停下,沈长赫遇到了熟人并没有进去,在外面搭话。 沈安安一进铺子,小二立即迎了上来。 “我要赤金头面,越重越好。” 小二一愣,这间铺子在京城不说数一数二,也是不小的了,做的都是有钱人家的生意,可有如此要求的,还是第一次见。 沈安安见他愣神,蹙了蹙眉,“你尽管拿出来,银子不是问题。” “哦,好好好。”小二连忙引她进去稍候。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小店刚到了一套头面,赤金打造,上面镶嵌了上好的东珠,别提多漂亮了。” 不一会儿,小二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捧上了柜台打开。 “……”沈安安歪了歪头。 说好看吧似乎谈不上,说丑吧又丑的不彻底,总之呢,一眼看去,琳琅满目,直晃人眼。 若是戴在头上……她脑海中自发浮现出老太太头上顶着一个大黄金锭子在她眼前来回晃,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小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最重的就数这个了,姑娘若是看不上还有其他的。” 沈安安没说话,抬手掂了掂分量,嗯,确实挺重。 “不用,就这个,包起来吧。” 小二呆了呆,这就…卖出去了? 恐是怕沈安安反悔,他连忙答应着将头面重新装进盒子里打包好。 墨香付了银两接过锦盒,“姑娘,这头面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不夸张,祖母就喜欢这个,反正她又不戴,只是时不时拿出来抚摸欣赏一下而已。” 主仆二人出了铺子,却没了沈长赫的身影。 “咦,大公子呢?” 沈安安蹙眉在人流攒动的大街上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一个从果脯铺子出来的颀长身影上。 “大公子买那么多果脯做什么?”墨香纳闷的说。 二人看着沈长赫提着三纸包的东西走向了对面两个蓬头垢发的乞丐。 不对,看样子,应该是对母子。 沈安安让墨香将东西放上马车,朝沈长赫走去。 那对母子,莫名让她有几分熟悉。 “大哥,你干什么呢?” 沈长赫蹲下身子正轻揉着那小乞丐的头,闻声抬起,阳光洒在他俊朗坚毅的面容上,笑容如沐春风。 沈安安不觉得有什么,旁边蓬头垢发的乞丐却是看直了眼。 “这个孩子饿的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买了些果脯给他。”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那小乞丐,“京城有那么多流民,大哥哪照顾的过来呢。” 沈长赫笑笑,“看不见作罢,既是求到了跟前,哪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哥哥说的是。”沈安安笑笑,“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沈长赫站起身,可他还不曾迈开步子,就被那小乞丐抱住了一条腿。 第21章 贪心不足 “好心人,您可以收留我吗,我什么都会干,特别听话,吃的也很少很少。” 沈长赫垂眸,看着小乞丐眼巴巴的眸子,似乎有丝丝动容。 于沈府而言,多一个仆人少一个仆人都无关痛痒,但或许对这个小乞丐而言,是一次活命的机会。 “贵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小乞丐抓着他衣袍,开始磕起了头。 “我们孤儿寡母连要饭都被欺凌,求公子发发善心,给我们一个栖身之所吧。” 沈长赫拧眉看向了沈安安,“妹妹,要不……” 沈安安却突然蹲下了身子,偏头看着那小乞丐,“我瞧你好像有几分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乞丐一愣,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她的小脸上都是污垢,瞧不出五官模样,眸子却亮的很,此时望着沈安安时一脸的疑惑。 沈安安偏头仔细看着她,又侧目扫向了一旁一直垂头不语的女人,“你抬起头来。” 女人身子似轻颤了颤,不禁没有抬头反倒更垂低了些,“姑娘是不是认错了,我们母子流落街头,都乃贱民,您怎么会见过我们呢。” “安安,你是不是认错了?”沈长赫也说。 沈安安眸子沉了沉,缓缓站起了身,“是吗,可我记性一向不错,不可能会认错。” 女人一怔。 打了结的长发遮住了她整张脸,根本看不真切,沈安安却锐利的发现,她伸手轻掐了一旁的小女孩一下。 小女孩身子一颤,眼中立时浮上水雾,攥着沈长赫衣袍的手更紧了些,“贵人,您就赏我们一口饭吃吧,只要能跟在你身边,让我们母女做什么都成。” 沈长赫心中动容,小乞丐蓬头垢发,根本瞧不清面容,这会儿他方知她竟是个女娃。 他弯腰欲扶起小女孩,手腕却被沈安安抓住制止了。 小女孩泪眼盈盈的望着沈安安,“仙女姑娘,您就行行好吧。” “你看我很像傻子吗?”沈安安勾唇笑了笑。 小女孩一愣。 一旁的女人身子也颤了颤,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你是不是认出了我,才故意守在这,等着蹲我大哥呢?” 小女娃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害怕的说,“我…我听不懂您什么意思。” “听不懂?”沈安安勾着唇,“那我问的简单些,你们从张公子那坑来的银子花完了?怎么这么快又流露街头了?” 也是这小女娃方才泫然欲泣的眼神,才让她豁然想了起来。 眼前这对母女,不正是数日前张业扬所救之人。 那个书生虽有些傻,但绝不坏,这母女二人肯离开,要么是花光了他的银子,要么就是狠狠敲诈了那书生一笔。 那日她给那书生解围,她二人知晓她身份不一般,所以今日偶遇才会盯上与她同行的哥哥。 沈安安弯腰盯了那女子一瞬,轻轻一笑,“你脸上的灰涂的倒是挺均匀的,可惜,若是我没认出你,今日恐就被你给骗过去了。” “怎么,这是榨干了上一个冤大头,又重新寻目标了?” 女人身子隐隐发抖,不曾想如此沈安安竟还能认出她们。 “没,没有,张公子他…他条件不好,我们也是不想连累他,才…才离开的。” “呵。”沈安安似轻哼了一声。 若是不曾听到他与同窗的谈话,她许是会信这女人的鬼话。 “沈姑娘。”一道不可思议的惊喜声响起。 沈安安回头,就见路对面,一脸喜色的张业扬从一家酒楼出来,冲她颔首笑着。 沈安安敛了冷意,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张业扬快步走了过来,在瞧见那对母女时脸色微微变了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女人蜷缩了下身子,抱着小女孩没吭声。 张业扬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已经把所有积蓄都给你们了,你还想如何?” 他如今只能靠做些小工维持生计,还好有酒楼看在他考中进士的份上,愿意收用他,否则他怕是连一个遮风雨的瓦角都没了。 沈长赫听了这么半晌,也大致听懂了,冷着脸将袍子从小女孩手中抽出。 “既是这位公子给了你们银子,就好生过活吧。” 生活不易,可坑蒙拐骗更让人不喜,他的善心,并不施舍予心思深沉之人。 那女人眼看计划落空,连忙抱起那小女孩走了。 张业扬说,“那日听了姑娘提议,我就与那女子划清了界限,只是她委实贪心,日日都在我做工的地方堵我。” 他也很是无奈,虽扔进去了所有积蓄,但若能买个清净也好,可不料那对母女和牛皮糖一样,难甩的很。 沈安安摇了摇头,“如此想来,那日公子出手相救只怕也是那女子提前就算好了的。” 张业扬抿唇,以往同窗常骂他烂好心,他不以为然,觉得若非没办法,哪个会愿意坑蒙拐骗,如今吃了亏方知世上多是贪心不足,心思深沉之人。 “安安,这位公子是……”沈长赫看两人相谈甚欢,插话问道。 沈安安介绍,“这位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名唤张业扬。” “这是我大哥。” 沈长赫还没开口,张业扬立即拱手作揖,“沈大公子。” “张公子。”沈长赫微微颔首。 张业扬偷摸瞧了一眼沈安安,脸色尴尬发红,“那…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张公子慢走。”沈安安温柔笑笑。 张业扬顿时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只连连应着,离去的步子略显凌乱。 沈长赫淡淡收回视线,就见妹妹目光追随着离去的男子身影,唇瓣噙着丝笑。 他顺着妹妹目光又瞟了一眼,淡淡道,“已经走远了。” “嗯?”沈安安回头,触及兄长戏谑得目光,面皮热了热,“我们也走吧。” “恩。”兄妹二人转身朝马车走去,沈长赫问起了二人相识的过程,沈安安仔细叙说了一遍。 “如此忠直之人实乃罕见。” 沈长赫却蹙紧了眉,“忠直是好事,但不懂审时度势,只会硬碰硬,就是有些蠢了。” 沈安安笑笑,不置可否。 那样的品性最怕出生在寒门,见不得世间疾苦,可又无能无力。 二人上了马车,沈安安突然问道,“大哥,进士一般会分派什么样的官职?” “状元,探花多数可以留京,名次靠后一些且在殿试表现平平的最大也就是个知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沈安安摇头,垂眸遮住了眼中情绪,“没什么,只是顺口一问。” 沈长赫挑眉,问,“方才那个张公子名次如何?有希望留京吗?” “我也不知,没打听过。” “嗯。”沈长赫应了一声,却轻轻松了口气。 没问过就是不在意,虽说那书生人品才华皆可,可配安安,就是状元之才都差了些。 除非家世拿的出手,否则只靠一人汲营,朝中无祖辈蒙阴,一辈子能做到四品都是顶了天了。 车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沈安安双臂伏在车窗前,望着人流攒动的大街,想着江南应也是一样的盛况。 仔细想来,上一世,她最开心自在的日子就数在江南了,若是可以回去陪着祖母承欢膝下,再好不过了。 “等中秋节那日街上会比今日热闹百倍,我带你去猜灯谜,放河灯。”沈长赫顺着她目光往外看,轻声说。 “嗯。”沈安安笑笑,转头放下了车帘,“中秋节不应该是赏月和烟火吗,为何京城这边要放灯,灯笼不是元宵节才有的吗?” “中秋也有,和元宵节一样热闹,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花灯上都会画有图画,同元宵节的花灯有所不同。”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当年是于中秋节前后在夺嫡中脱颖而出,顺利继承帝位,那些官员为了讨好皇上将中秋节办的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沈长赫的话,勾起了沈安安几分期待。 她记得京城的繁荣,只是上一世,那些喧嚣与喜悦从不曾属于过她,她就好比阴暗里的老鼠,一直偷窥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回了府,她就将东西交给了墨香,寻了个近日去江南走货的镖局带给了沈老夫人。 接下来几日,府中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而沈夫人除了张罗中秋节礼的同时,还要给沈安安挑选夫婿。 “我瞧着这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尚算不错,安安,你瞧瞧,可合你眼缘。” 沈安安放下了需要送中秋节礼的册子,抬眸扫了沈夫人手中的小画一眼。 “嗯,有鼻子有眼的,可以。” “……”沈夫人脸黑了黑,“这是什么话,没鼻子没眼那不成妖怪了,你仔细看看,若是没问题,娘就透个口风,让中丞夫人带着他来府上走一圈,给你偷摸瞧瞧。” 沈安安无奈,倾身贴近沈夫人手中的小画,抬手扒开眼皮瞅,“嗯,不错。” “……” “你这孩子。”沈夫人用力一戳她的额头,嗔了她一眼。 “那明日我就让他来了。” 沈安安重新拿起册子,淡淡应了一声,反正只要不是萧渊,是谁她都没意见。 想起那个狗男人,她杏眸锐利的眯了眯。 那副画,中秋节那日得解决了才好,她可不想留着碍眼,最好能再恶心一把那死男人就更妙了。 第22章 晦气 节礼册子上写的都是同沈府交好的人家,沈夫人让沈安安一一记下来,日后若有个万一也好心中有数。 “你祖母可曾教你打理中馈?” 沈安安眨巴了下眼,“应该算是教了吧。” 只是祖母素来不喜那些,所教授的同深宅大院里的闺秀有所不同。 沈夫人对婆母的性子自是有几分了解,轻笑了笑说,“那从明日起,你就跟着娘再学一学吧,日后到了婆家料理起庶务就不会那么吃力了。” “嗯,都好。” 上一世沈安安为了打理好四皇子府可是没少费心思,且皇子府迎来送往,要比普通官宦权贵麻烦的多,后来虽也算得心应手,但比起那些自幼受教导的还是稍差了些。 当然,并非是祖母教的不好,只是她在那上面天资有限,不会灵活运用。 待回了海棠园,沈安安想了想,走向书桌下面的画筒中扒拉了一会儿,将一幅沾满了灰尘的画卷捡了出来。 墨香看的有些莫名,姑娘不是非常不喜欢这幅画吗?那日拿回来都显然给扔去恭房中当草纸用。 也是考虑了画卷纸的硬度,这才说服了姑娘扔在了角落里落灰。 “姑娘,您怎么又给扒拉出来了?” “废物利用。”沈安安拧着眉将画卷递给墨香,“收拾干净它,留着卖银子。” “嗯?哦。”墨香伸手接过来抱进了怀里。 沈安安望着她,突然勾唇笑了起来。 “姑娘笑什么?”墨香一脸疑惑。 “笑、世事无常,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看开了,原来也就那么回事,昔日奉若至宝的画与人,今生再看,也不过如此。 翌日,沈安安还在睡梦中就被沈夫人派来的嬷嬷从榻上捞了起来,“好姑娘,中丞夫人一会儿就到,您该起来洗漱梳妆了。” “中丞夫人,谁啊?”沈安安半阖着眼,呓语的问。 “诶呦,就是昨日夫人与姑娘说的那户人家啊,姑娘怎么睡了一觉就都忘了。” “嗯?”沈安安半睁开惺忪睡眸,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哦,是那个有鼻子有眼的中丞公子。” 嬷嬷被她逗的哭笑不得,“可不是有鼻子有眼,那家公子老奴曾见过一次,虽说不上金质玉相,但也文质彬彬,气度卓然。” 虽然她觉得,配她家姑娘差了些,但夫人说好那就是好。 “是吗。”沈安安扯扯嘴角,半眯着眼,任由三人围着她拾掇。 御史中丞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很小,他家公子应是文官中最拿的出手的了。 沈夫人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清楚皇上不愿看到沈府再与武将联姻,所以择婿的名单里全是文官,而官位都不高不低,不会太委屈了她,亦不会太打眼。 而这位御史中丞的公子,她记得,也算的上中规中矩,自身有几分才华,又有祖辈蒙荫,尚算顺风顺水。 嫁予如此门第,后半生可平淡度日,身居后宅,侍奉上亲,过寻常女子的一生。 墨香给她挑了件百蝶云缎裙,淡粉色的广袖上绣着大片金线,裙摆上是金银双绣的蝴蝶,栩栩如生,腰身更是盈盈一握。 配上水粉色珠花头面,流苏垂于两侧,娇俏中透着柔美,散发着独属于她这个妙龄的朝气。 尤其她肌肤胜雪,又身姿窈窕,更凸显婉约柔美,宛如月中仙子。 三人很满意她今日的装扮。 一直都知姑娘漂亮,却不知竟美的如此艳丽多姿。 沈安安望着铜镜中那张软嫩,甚至带着丝稚气的小脸有些出神。 许是心老了,她竟会有种装嫩的罪恶感。 轻晃了晃流苏,她抬眸看向嬷嬷,“嬷嬷,只是第一次见面,如此打扮是不是夸张了些?” “不夸张,不夸张,漂亮极了。”嬷嬷赞不绝口。 墨香,墨染也立即点头附和。 最后在沈安安的坚持下,撤下了一侧流苏,虽依旧觉得过于花哨张扬,但也不好拂了三人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 吃过早饭不久,沈夫人派了人来唤,“姑娘,中丞夫人快到了,夫人让姑娘陪她去门口迎一迎,一尽地主之谊。” “好。”沈安安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花蝴蝶,浑身都不自在。 来到游廊尽头,沈夫人刚好从岔路走出来,瞧见她时似愣了一愣,眸中升起光芒。 “娘。”沈安安耷拉着眉眼。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沈安安抿直了唇线,小脸微绷。 算了,瞧娘那副恨不能将她抱进怀里稀罕的模样,她还是默默闭嘴忍着,莫扰她兴致了。 “嗯。”沈夫人看不够似的不住上下打量着沈安安,“安安今日很漂亮,这个年岁,就该打扮鲜亮些。” “嗯,娘说的是。”母女二人说着,就来到了府门口。 没多久,几辆马车从巷子尽头处驶出,朝这边奔来。 “来了。”沈夫人笑了起来。 沈安安则眯起了杏眸,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虽距离有些远,却隐隐可见其身姿挺拔,青竹如玉,她莫名有几分熟悉。 “娘,不是中丞夫人和他家公子吗?怎么会有两辆马车?” 队伍由远及近,沈夫人也缓缓看出了为首那人的轮廓,面色沉郁了下来,“说是中丞夫人和长公主都来。” 若非长公主要来,她也不会拉着安安来迎,原本以为只有三人,如今看这阵仗……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公主怎么给四皇子也带来了,这多尴尬。 母女二人脸色都不佳,可人已经到了跟前,沈夫人只得快速压了下去,扯出笑容。 “四皇子安。” 众目睽睽之下,沈安安也跟着行了一礼。 萧渊没有说话,一双狭长的眸子盯了沈安安一会儿,旋即拧着眉移开。 一身的花里胡哨,跟要发春一样,看的人眼都冒圈。 这个女人,当真是每一次见面都能给他意外,活似孔雀开屏,她是没有男人活不了吗。 沈安安自然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浓浓嫌弃,冷眼偏过了头。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丢人。 “沈夫人。” “长公主。”沈夫人带着沈安安向走下马车的尊贵女子行了一礼。 长公主笑了笑,“今日我是客,你们不用客气,快起来吧。” “是。” 紧接着,后面一辆马车下来了一位略显臃肿的中年贵夫人,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男子,同沈夫人互相问好寒暄。 沈安安目光在年轻男子身上扫了一圈。 长相尚可,是那种文雅书生的气质,白白净净,沉默内敛。 她打量年轻男子的同时,那人也在悄摸打量她,只是沈安安脸皮稍厚一些,并没有躲闪,大大方方的一笑。 那人愣了愣,似被那抹艳丽至极的笑晃了下眼,脸瞬间红了。 “成儿,还不快向沈姑娘问好。” 男子被母亲推了推,才反应了过来,忙垂下了头不好意思的拱手,“沈姑娘好。” “孟公子好。” 孟成抿着唇,脸红的堪比黄花大闺女了。 中丞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儿子这意思,分明就是瞧中了沈家姑娘。 她却觉得这姑娘长相过于艳丽,都说娶妻娶贤不娶色,长相太好勾的夫君无心学业可不是好事,但胜在她家世不错,这些问题日后进了门再调教也不是不能接受。 思及此,她更加热络了几分,同沈夫人聊的火热。 孟成目光时不时偷觑向沈安安。 沈安安微笑回应。 此时,她后背突然起了阵冷风,吹的她微微哆嗦了一下。 今日也不算冷,哪来的风? 她摸了摸后脖颈,偏头朝后看去,倏然对上了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萧渊端坐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脸色冰冷,墨眸中隐隐散发着凌冽的讥嘲。 这死女人,是片刻不闲着的勾搭男人,好歹是个闺秀,竟如此不知羞耻。 沈安安好歹同他纠缠了好几年,很容易就读懂了他眸中的讽刺,脸也沉了沉。 红唇无声张合。 萧渊一怔,眼皮止不住抽了抽。 他也看懂了。 这女人在骂他,还很脏。 沈安安狠狠给他一个白眼,扭过了头。 她勾引谁,同他有一文钱关系,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会儿,沈夫人同孟夫人也止住了话头。 长公主笑说,“渊儿,你和辰逸不是要去西大营练兵吗,快去吧。” “嗯。”萧渊冷冷收回视线,心中似有团火在烈烈燃烧,他攥着缰绳的手都紧了几分。 凌辰逸突然从长公主的马车中探出头来,向沈夫人打了个招呼后说,“那娘在沈府等我们,晚些儿我们来接您。” “好。”长公主笑着点头,“快去吧,别误了正事。” 凌辰逸放下了帘子,萧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心中那把火愈发炙热,竟突然有种……想将下面那个装腔作势,虚伪假笑的女人掳进深山,然后…… 他猛然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重重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长公主的车夫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快速抽动着马鞭去追。 沈安安冷冷注视着远去的人影,淡淡收回视线敛眸。 冤家路窄,说的就是他们吧,上一世她费尽心思难见他一面,如今却怎么都避之不及,真是晦气的很。 第23章 相看 “快,我们进府再聊。”沈夫人招呼着一众人入了府。 另一边,凌辰逸挑了帘子,对前面马上的人说了好一会儿子话,都听不到回应,不由皱了皱眉。 “萧渊。” “嗯?”他略略回头。 “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萧渊薄唇抿直。 讨厌一个女人,一见到就会生无名火气,算心事吗? 不知为何,他只要一想起那个打扮的花蝴蝶一般,娇滴滴瞅着孟家儿郎的女人,胸腔就火气直窜。 她是眼瞎了不成,找的都是什么货色,哪里比得上他了。 想着,萧渊又倏然拧起了眉,他为何要拿那些人和自己比。 烦躁如杂草一般在心中疯狂生长,一定是因为她拒绝才心有不甘而已,一定是,他心里如此反复说。 不过那个孟家的,长的是真丑,也就那个瞎子看的上,媚眼抛的也不怕闪了眼。 “萧渊!” “说,听着呢,” 凌辰逸一脸无语,他都说了一条巷子了,他有回复一个字吗,都听去哪了。 “我说,你可知沈家夫人为何会瞧上御史中丞家的儿郎?” 萧渊耷拉着的眼皮掀了掀,缰绳往后拉了拉,将速度慢下了下来,状若无意的问,“为何?” 凌辰逸一笑,“沈文位居太尉,是武官之首,不论是同文官之首的丞相还是武将之家,皇上都不会喜闻乐见,御史中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文官中影响寥寥,皇上不会在意。” 他唇瓣浮着讽刺的笑,“当时我娘可是给了沈夫人不少选择,她却只看了那些官员家的儿郎,可见沈家是有意要深藏若虚,中立了。” 沈家可代表着朝中一股不小的势力,若非另两个皇子娶了正妃,定是不会放过和沈家联姻的机会。 “沈文可真是老狐狸,生了个女儿送出去养了这么多年,若非是贵妃娘娘暗暗使劲,怕这半辈子都不会接回来的。” 萧渊眸色深沉晦暗,遥遥望着前路,并不言语。 “可惜,那姑娘没瞧上你,否则有贵妃娘娘撮合帮忙,再加上沈家,你可是如虎添翼。” 萧渊凉凉的目光扫向了马车里的凌辰逸,顿时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意。 “既是要中立,沈文自然不会将女儿嫁予我。” “是吗?可我瞧着那沈姑娘对你的态度,可不像是爱而不得,无可奈何。” 那眼神,颇有几分旁家闺秀女子缠着萧渊时,萧渊露出的厌烦。 他攥着缰绳的手倏地紧了几分,手背青筋隐隐浮现,仿佛在攥住凌辰逸的喉管。 他偏头,深冷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凌辰逸只觉浑身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他一直觉得,比起李怀言,他不算怂的,“好了好了,我只是顺嘴一提,我的意思是,沈家同孟家的亲事,怕是要八九不离十,也正好能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沈府的立场。” “呵,可我觉得,不见得。”萧渊冷笑了一声,冷冷收回视线。 他看那个女人极其的不顺眼,就偏不想让她如愿。 他打马快走出一段距离,“庆丰。” 庆丰连忙一抽缰绳跟上,“主子。” “你进宫一趟……”萧渊冷冷的勾着唇角,低声吩咐了几句。 庆丰愣了愣,在萧渊冷沉视线扫来之前,调转马头,快速离开。 凌辰逸蹙眉回头望了一眼,又看了眼萧渊宽厚刚劲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 沈夫人引着长公主和孟夫人到了宴客厅,丫鬟奉上了茶水,三人你来我往,说的热闹,不知道还以为是关系很好的密友。 孟夫人想娶沈安安,对沈夫人自然是一个劲儿的吹捧,对沈安安亦是赞不绝口,夸的沈安安都有些怀疑她口中的仙子是不是自己。 “不过我家成儿也还可以,今年中了进士,名次还挺靠前的,我家老爷都说,往后成就必然要超越了他去。” 人家都夸了你女儿了,沈夫人自然要回夸一番,一时间,宴客厅成了二人互捧的地方。 沈安安垂眸抿了口茶,余光又一次扫见孟成偷觑向自己的目光。 “……”她又不是什么看不得的人,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呗,偷偷摸摸的做何。 沈安安放下茶盏,不起波澜的杏眸投向了垂下头装喝茶的孟成,坦坦荡荡,毫不避讳。 她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倒是给孟成紧张坏了,尴尬的满脸通红,端着茶盏的手都隐隐发着抖。 怕他打翻了茶盏,泼湿了衣袍,沈安安只得淡淡移开视线。 对嘛,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畏畏缩缩的,你就大大方方的看,她又不是老虎。 沈夫人与孟夫人正聊的火热,自然不会注意这边,长公主却是将方才的场景一览无余,垂眸遮住了笑意。 这沈家姑娘,她怎么越看越觉得喜欢呢,不矫揉造作,端庄大方,有趣的很。 沈安安一侧眸,就扫见了长公主戏谑的笑,才有了一丝的不好意思。 沈夫人看了看天色,扭头对沈安安说,“宴席还要一会儿,孟公子初来乍到,坐着听我们几个聊天想必也无聊得紧,你带他去园子里转转吧。” “是。”沈安安起身朝孟夫人和长公主一一福礼。 孟成喜色溢于言表,又连忙压了下去,起身拱了拱手,“多谢沈夫人。” “嗯,去吧。”沈夫人看着孟成,尚算勉强满意。 “孟公子请。” “有劳沈姑娘。”他行礼都慌的有些凌乱。 沈安安率先走了出去,想着是不是除了李怀言那种身经百战的,其余男子都是如此,比黄花大闺女还容易害羞。 她不由想起了那个书生,见着她时,也是如此。 “沈姑娘在笑什么?”孟成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衣袍,轻声问。 “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儿。” “可以分享于在下一听吗?” “……”沈安安一怔,偏头看了眼孟成。 孟成脸顿时又红了,布满了尴尬,有些懊恼怎么如此唐突,“我只是顺口一问,沈姑娘若是不想说就不说,切勿放在心上。” 沈安安摇了摇头失笑。 不是不能说,而是怕唐突这位黄花大儿郎呀。 “听孟夫人说,孟公子文采斐然。” 孟成有些慌,说话都有些不囫囵,“没,没有,只是进士而已,中等名次,你别听我娘瞎说。” 沈安安勾唇,如此拆自家台的,倒是罕见。 “娘疼子,公子在孟夫人心里自是千好万好,算不得瞎说。” 能凭一己之力考中科举的官宦子弟可并不多,要么是蒙荫家族,直接为了官,要么是锦衣玉食惯了,根本不上心学业。 毕竟有家族帮扶,他读不读书都有万贯家财,坦途人生,哪个权贵子弟又肯去吃读书的苦呢。 “沈姑娘说的是。”孟成心扑通扑通直跳,几乎要从胸口窜出来。 都说娶妻当温柔婉约,善解人意,他觉得这位沈姑娘当真是样样都好。 长的漂亮,端庄大气,更极会说话,很是聪颖,菊花宴时还将第一才女的端三姑娘比了下去,是真正的才貌双全,堪称完美。 孟成觉得自己若能娶了沈家姑娘,定要将她捧在手心,宠上天去,三五年内不纳妾都成。 沈安安带着他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慢慢就有了些无聊。 孟成见她兴致缺缺,忙主动找着话题,“听说你从小就养在江南。” “嗯。”沈安安点头,“我三岁时就跟着祖母去江南了,祖母说那里人杰地灵,是鱼米乡。” “沈老夫人真是个奇女子。”孟成笑说。 沈府如此富贵,沈老夫人正该是享福的年纪,却选择了离开,确是稀奇。 “我祖母喜欢江南。”虽然她也不知为何,只是觉得祖母似乎对江南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似怀念。 “嗯,江南风景宜人,确实是个好地方。” 话题到此再一次止住,陷入了沉默,花园也转的差不多了,沈安安转身折回,“宴席应该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恩。好。”孟成脸上显而易见得失落,有些懊恼,方才是不是没表现好。 回去的路上,他绞尽脑汁不停的寻找话题,生怕冷了场。 “大公子。” 不远处响起丫鬟的行礼声。 沈安安勾了勾唇,脚步都快了些许,孟成却有些慌乱。 沈长赫迈步往前,抬眼就瞧见了从花园走出来的沈安安,面色立时柔和了几分。 “大哥。” “安安。” 然而,他笑容却在瞧见随后走出的年轻男子时,戛然而止。 “沈大公子。”孟成拱了拱手。 沈长赫抿着唇,没有说话。 “大哥,这位是御史中丞家的公子,同长公主和中丞夫人来府上做客。” 沈长赫闻言眉头一皱,淡淡应了一声。 沈长赫是武将,性子冷清,面容坚毅,不苟言笑时颇有几分瘆人,又碍于此人同沈安安的关系,孟成就难免有些拘束。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后日中秋佳节,朝中放了几日假。”沈长赫目光不时扫向孟成。 “那刚好,娘在宴客厅设了宴席,一起过去坐坐。” “不了。”沈长赫移开视线,想揉揉沈安安发顶,又碍于外人在,没有动作,“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去吧。” 第24章 自以为是 “好吧。”沈安安点了点头。 沈长赫抬步离开,还不忙深深看了眼一侧的孟成。 那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好。 “我们走吧。”沈安安对孟成说,二人一起走上游廊,孟成几次张口,最终说道。 “沈姑娘,沈兄……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沈安安笑了笑,她也看出来了,“嗯,不过你不用在意,所有和我有关的儿郎,他应该都不会喜欢。” 孟成闻言一愣,旋即抿唇轻轻一笑。 快到宴客厅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结结巴巴开口,“沈姑娘,等一等。” “嗯?”沈安安回头,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吗?” “我,我……”孟成涨红着脸,最终低声道,“后日,的中秋节晚上有花灯,我可以约你一起游玩吗?” 沈安安还未说话,他又连忙说,“届时我家妹妹也会去,你放心,不会损了你名声的。” 沈安安沉默片刻,孟成一时紧张的手心都是薄汗。 “可以,不过那日我大哥也去,若是孟公子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们四个一起就是。” “那好。”沈安安点头答应了下来,孟成松了口气,面上立时浮上了笑。 有后文就代表有希望,至少证明沈家姑娘对他还是有几分喜悦的。 回了宴客厅,三人齐齐扭头朝他们看来,都一脸的慈爱和意味深长。 “回来了?” “娘。”沈安安一一行礼,去了沈夫人身边坐着。 沈夫人深深看了眼女儿,笑容逐渐滞了滞。 孟成行过礼后也坐了下来,孟夫人瞟了眼他脖颈耳根的红晕,不着痕迹的蹙眉。 转了一圈就让成儿害羞成了这样,果然,长的太好不是什么好事,勾人的本事一绝。 她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背,压低声音斥了句“没出息。” 孟成面色一僵,抬眸看了母亲一眼,立即收敛了不少。 沈安安和沈夫人虽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但瞧着了二人的小动作,不免觉得这孟家公子有些太惧母亲了。 此时,有丫鬟禀报可以用膳了,沈夫人起身引着二人去了隔壁。 权贵人家都讲究规矩,用膳时都不会说话窃语,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 沈安安对这样的相看有些厌烦,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幸好孟家母子坐了没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沈夫人要陪着长公主离不开,就由沈安安将二人送至垂花拱门。 沈安安走在前面,给母子二人带路,孟夫人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身姿背影,眸底浸着审视。 出身确实是好,但长相而言,她并不是很满意,可若是其他方面尚可,儿子喜欢,她日后也不会太过挑剔。 想到沈夫人今日的热络,孟夫人立时觉得,这桩婚事已经十拿九稳,且方才儿子告诉她,这姑娘答应了中秋那日一起出府游玩,可不就是看上儿子了。 思及此,她脊背挺直了不少,轻声开口,“听说沈姑娘自幼在江南长大,近日才突然回京,可待的习惯?” 沈安安微笑回应,“江南潮湿些,除了气候差异,其他并无不同,尚算习惯。” 孟夫人点了点头,“京城繁华,哪是江南可比的,你若是有空就跟你娘多参加几个宴会,出门走走,也接触接触那些闺秀。” 沈安安面色一滞,片刻后点头淡应一声。 “听说你是在沈老夫人身边长大的?” “是。”沈安安这会儿已经淡了脸色。 “当年老夫人可是名冠京都,想必定会对沈姑娘言传身教吧。” 沈安安,“自然。” 孟夫人闻言脸上笑容又多了些。 “娘。”孟成垂着头,轻轻拉了拉孟夫人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孟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护着了,果然,红颜祸人,如此娶出去同老头子后宅的那些个以色侍人,就会勾勾搭搭的小妾有什么区别。 她重重拂掉了孟成的手,接着道,“有沈老夫人教导,沈姑娘定然才华横溢,只是沈老夫人在江南那么久不曾掌家了,也不知有没有忘,教起沈姑娘恐会有些吃力吧。” 沈安安小脸微微阴沉。 这是在变相打听她有没有学料理内宅? “孟夫人说笑了,我是沈家嫡女,不是庶女,更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那些东西不是闺秀该学的基本吗,我祖母也是大户出身,自幼开始习学,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忘,怎么,莫不是孟夫人在娘家时没有学,故才有此一问?” 她语气带了丝冷然与讥嘲。 孟夫人立即变了脸,沈府不是小门小户,她也是正经的官宦出身,嫡长女,沈安安这话是在羞辱她。 “你——” “娘。”孟成重重唤了她一声,满脸恼意又不敢发泄的模样。 孟夫人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我只是随口一问,沈姑娘倒是牙尖嘴利,如此尖锐的性子,日后到了婆家,可得改改才好。” 为人媳就要有为人媳的觉悟,侍奉公婆,不忤逆丈夫,伏小做低。 毕竟哪家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等熬成婆就好了。 “那就不劳孟夫人操心了,您的热心还是用来操心自家吧。”沈安安于垂花拱门顿住脚步,回身淡淡的说。 孟夫人面色一变,孟成更是微微白了脸。 “你这丫头,还生气了不是,伯母心直口快,都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如此,你放心,等以后,你就是伯母的亲女儿。” 沈安安躲开孟夫人伸过来的手,笑而不语。 孟夫人一时有些尴尬。 沈府门第高,她今日自认为已经够收敛了,根本没敢说什么,可这沈家姑娘貌似比之前那些姑娘更加尖锐,不好说话。 果然,高门第养出的姑娘都娇贵,被宠坏了。 不满意沈安安是真的,可她更瞧上了沈府门第,旁的倒是也可忍一忍,若是能给儿子娶了沈家姑娘回去,就算老头子也得看她脸色,后院那些个贱人,这辈子都别想爬她头上去。 “成儿,你陪沈姑娘说两句话,娘先去外面等你。” 孟成涨红着脸,面上都是气恼,可孟夫人哪里管他,推了推他胳膊就带着丫鬟走了。 “沈,沈姑娘,我娘她一向如此,嘴比脑子快,你莫同她一般见识。” 沈安安淡淡看着孟成,她总算知晓他为何弱冠之后还不曾娶亲了,原都是被极品娘给搅和了。 更重要的是,孟成显然十分听孟夫人的,或者是惧怕,不得不唯命是从。 原来对孟成观感平平,如今倾刻不喜了起来,婆媳矛盾是亘古都存在的问题,一个男人若立不起来,跟着他的女子会被磋磨一辈子。 “孟公子说笑了,孟夫人是客,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同她计较的。” 孟成松了口气,可又觉沈安安语气过于冷然,不放心的说,“那后日,我来接姑娘一同赏灯。” “不用了。”沈安安淡淡说,“沈府有马车,就不劳烦孟公子了。” 孟成还想再说什么,被沈安安打断,“孟公子快些走吧,莫让孟夫人等急了。” 孟成张了张嘴,最终垂头离去,想着在沈府他不好开口,还是等后日游玩时再仔细解释解释吧。 “姑娘,这孟家夫人也太自以为是了,真当姑娘已经嫁进他们家了不成。” 沈安安扯唇笑了笑,“走吧。” —— 另一边,孟成垂头丧气的上了马车,孟夫人忙问,“怎么样,她怎么说?” 孟成抬眸看了母亲一眼,偏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孟成用力甩开她推自己胳膊的手,怒冲冲说,“我说什么,您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清楚吗。” 孟夫人一愣。 “成儿,你长能耐了,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如此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忘了你爹是怎么宠妾灭妻的了,若非有我撑着,你这个嫡子说不定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您别再说了。”孟成垂首双手抱着头,满是无奈。 他心中默念着,孟夫人接下来要说的一切,等那些被翻来覆去快嚼烂了的苦诉完,他才松开了双臂,垂眸盯着车板。 “她没有拒绝后日游玩的事,只是让我不要来接她。” 孟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我就说,这桩婚可是由长公主出面,哪有不成的道理,那沈家姑娘定然是中意你的,哪会因为几句话就不愿意。” “娘。”孟成很是无奈,“那是沈府,她父亲是武官之首,不是以前那些小门小户,您若是再这样,我还怎么成亲?” 孟夫人有些呐呐,小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她也是看顺利,才一时有些飘飘然,没了轻重。 “不过你也是。”她不满的瞟了儿子一眼,“才第一次见,就被她美色勾跑了魂,都敢和我生气了,以后真娶进门,你指不定怎么宝贝,不听娘的呢。” 想起母亲这些年的不容易,孟成缓了缓神色,“娘说什么呢,妻子怎么能和您比,您才是儿子最爱的人。” 孟夫人冷哼一声,面色好了不少, “都说娶妻娶贤,才能扶持丈夫青云直上,步步高升,你瞧那沈家姑娘长的,艳丽多姿,一个笑都直晃人眼,若勾的你日后沉迷女色,不思进取可如何是好。” “娘都是为着你前程思虑,若非沈家门第好,我是万万看不上那等妖媚之姿的。” 孟成拧了拧眉,却也没同孟夫人争论什么。 “日后就算娶进门,你也不能日日同她厮混一起,要以前程为重,那姑娘,被宠的忒无法无天了些,娘得好好教教她规矩。” “你瞧瞧,她方才怎么和我说话的,那个傲慢无礼的劲儿。” 孟成不耐的偏开头看向窗外,他也觉得方才沈安安的话有些重了,不该对长辈如此。 可人家身份家世摆在那,有傲气的资本,哪是以前那些可以任母亲说教揉捏的小门小户。 孟夫人还在小声嘟囔,“来时四皇子身边的侍卫都说,那沈姑娘是从江南回来的,礼仪规矩肯定不是特别好,门当户对不一定瞧的上她。” 否则也不会屈居攥他们家了。 既然如此,她端端架子有什么不行的。 第25章 挑刺 “你可知,当初四皇子庆功宴上,贵妃娘娘有意让皇上指婚沈姑娘和四皇子?” 孟成垂下了眸子,淡淡应了一声。 孟夫人说,“沈府门第堪配皇子,可后来却不了了之,定然是四皇子瞧不上沈安安。” 毕竟连四皇子身边的人都如此说。 孟成蹙了蹙眉,并没有说什么。 “旁的还好,可别是那沈姑娘身子有什么毛病才好,不成,回头娘得打听打听,可不能娶个身子有缺陷的回去。” 就算要娶,也能和沈太尉谈谈条件。 —— 沈安安回了宴客厅,沈夫人正与长公主聊的投缘,眼瞅着日头渐渐西移,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夫人便吩咐了她备晚膳。 长公主也不推辞,渊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等他来接,指不定是有什么大事呢。 吩咐了厨房,沈安安安静坐在沈夫人身边听二人谈天说地。 想着上一世如此不好说话的长公主原也有如此健谈的一面,但又或许是因为不喜她才会不好说话吧。 “安安。” 沈安安抬头,触及长公主和善的目光,一愣。 “你觉得孟家儿郎如何?” 沈安安斟酌了一下,说,“孟公子尚算不错,孟夫人应不是很好相处。” 长公主拧了拧眉,沈夫人立即问,“为何如此说,可是那孟夫人对你说了什么?” 就先前聊天来看,那孟夫人除了爱吹捧些,好像也不是很难说话啊,可她更信女儿的话。 “你有什么尽管说来,本宫对孟家也不是特别了解,还是那日同你母亲聊起,一时觉着尚可才想着让你见见。” 沈安安抿唇,“也没什么,只是方才送孟夫人回去时,她……话里话外似觉得我不在京城长大,见识浅薄,让我母亲多带我走动走动,又问了一些别的。” 长公主与沈夫人的脸齐齐拉了下来。 长公主问,“她还说了什么?” “说……我自幼在江南长大,祖母不掌家理事已久,大抵意思是怕我不曾学过这些,难堪主母之任。” 沈夫人还未开口,长公主率先冷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御史中丞府,还当是娶料理后宫的皇后不成,要求倒是抬的高,她那门第撑的起吗。” 沈老夫人亲手教导的孙女,还能管不好她那老鼠洞? 沈夫人脸色难看,没有言语。 长公主那话,一般人哪个敢说。 “那孟夫人瞧着挺好说话,弯弯绕倒是不少。” 长公主轻哼,“此事就此作罢。” 若非沈夫人主动提及,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她是根本不会开口牵线的。 简直是不识抬举! “安安,你莫放在心上,待本宫回去另寻着好儿郎,再与你母亲说。” 沈安安做出害羞状垂下了头,轻轻应了声。 这时,有丫鬟来报,晚膳已经都准备好了。 沈夫人正要引着长公主过去,又有小厮来禀,“长公主,夫人,姑娘,四皇子和凌世子来接长公主回府了。” “……” 沈安安脸木了木,那个死男人怎么那么会挑时候。 沈夫人觉得就此让人离开不太妥,犹疑开口,“宴席已经备好了,不若……让四皇子和凌世子一起用了膳再回去吧。” 长公主没想那么多,对小厮说,“你问他们愿不愿意进来,若是不进就在外面等着。” 人家都已经备了晚膳,她若是此时离开有些失礼。 “是。”小厮退了下去。 沈夫人眉头微锁,那毕竟是皇子和侯世子,只派个小厮去只怕有些怠慢,几番权衡后开口。 “安安,你去迎一迎四皇子和凌世子,顺便吩咐人把你哥叫来。” 只让女儿去迎一迎人,就让儿子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沈夫人想着。 “……是。”沈安安福身走了出去,出了院子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她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什么烦心事都让她给遇上了。 —— 府门外,凌辰逸听了小厮的话后,抬眸看向了萧渊,“你饿不饿,我有饿了?” 想起那幅栩栩如生的秋菊图,他心中有些痒痒的,想正面见一见那个胆敢戏耍萧渊的大胆女子。 萧渊瞥他一眼,目光沉沉,“再等等。” “……等什么?人家都要开饭了。” “没出息。” “……”凌辰逸唇线抿直。 那是有没有出息的事吗? “你就不好奇她相看的结果?” 萧渊面色一顿,旋即一脸冷然,“关我何事。” “是吗。”凌辰逸唇畔挑了挑,一脸的意味深长。 正在这时,萧渊冷淡的眼皮突然掀了掀,抬眸朝沈府中昏暗的青石小路看去。 夕阳彻底隐去,沈府内已点上了灯笼,火红的烛火映的整座院子都红彤彤的。 一抹纤瘦的身影正缓步从黑暗中走来,光线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凌辰逸顺着他目光看去,眸底似有什么暗潮隐隐浮动。 下一瞬,他收回视线投向了一侧的萧渊,唇瓣浮着一抹意味深长。 萧渊目光深沉晦暗,待人走近才倏然垂眸,移开了视线。 “……” 沈安安看着突然扭身背对着自己的颀长身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愤然。 她上前屈膝一礼,“四皇子,凌世子,家母请二位过府用膳。” “沈姑娘客气。”凌辰逸拱手回了一礼,偏头碰了碰装聋作哑的萧渊。 人家主人都来请了,不去太失礼了。 萧渊顺着他的手腕冷冷凝视了凌辰逸一眼,后者抿唇立时收回了手。 “那个……四皇子应是不饿,就……” “沈夫人盛情,就却之不恭了。” “……”凌辰逸呆呆抬头看向脸色冷然的萧渊。 他不是不去吗?怎么突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嗯。”沈安安敷衍了下,率先抬步往府中走去。 萧渊凝视着女子背影,唇畔挑了挑,他可没错过沈安安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不想让他去, 他还偏要去。 “沈姑娘走那么快,是不愿给我们带路吗?” “……”凌辰逸踏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嘴角狠抽了一下。 他们是上门做客,这人今儿也太挑剔了,可又经不住他动不动用眼神杀人,只能选择同流合污。 沈安安顿住步子冷冷回头,“四皇子眼睛长在脸上不用来看路,是用来呼吸的吗?” “……”萧渊哽了哽,眉头紧蹙。 这女人说话当真噎人,他好歹是皇子。 萧渊轻哼,不冷不热的说,“今日沈姑娘迎接孟家公子时可不是这态度,怎么?亲事没成,心情不好,拿本皇子撒气吗?” 关你屁事! 沈安安转身面对着萧渊,阴沉沉的看着他,“孟家公子是来同我相看,既是相看,就有可能是我未来夫君,我迎接有何不对,倒是四皇子,凭什么拿自己和他比,你又是我什么人?” 上一世她是他的妻,都没资格管他去向,今生,他又有何资格要求她。 冷凝在二人之间无声扩散,连带周围空气都冰寒了起来。 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如腾蛇一般将萧渊吞噬。 他萧渊是皇子,少年将军,不该是那个男人凭什么和他比吗? 火气几乎要把他胸膛憋炸开,同时又似有一缕缕凉意如雾一般直往他心里钻。 “咳咳咳,宴席该开始了吧,别让人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凌辰逸走到二人中间打着哈哈,挡住了各自锐利冷寒的眸光。 只是二人眸光委实具有穿透力,令他前胸后背都隐隐生寒。 沈安安淡淡收回视线,率先往前走去。 想让她再如上一世般对他千依百顺,小心翼翼是不可能的,敢挑她的刺,就得做好被怼的准备。 走了几步,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她淡淡回头,“四皇子还吃吗?若是不吃,臣女该回去用膳了。” 萧渊本已经脸色难看的转身打算回马车上了,突然触及沈安安挑衅嘲讽的目光。 他当下脚步一转,推了把凌辰逸进府。 “死不要脸。”沈安安嘀咕了一句。 凌辰逸眼皮一抽,抬眸觑了萧渊一眼。 萧渊目视前方走着,一脸冷然平静。 他都听见了,萧渊武艺过人绝不可能没听见沈姑娘骂他。 那就是在装聋。 凌辰逸不是李怀言,会再傻乎乎的问一句,哎,你有没有听到她方才骂你? 萧渊装聋,他装瞎聋。 回宴席的路上萧渊倒是没再挑什么刺,人一带到,沈安安就立即去了沈夫人身旁坐着,垂头不语不动。 “四皇子,候世子。”沈夫人起身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萧渊淡淡抬手,沈夫人直起身子笑说,“家常便饭,四殿下莫嫌弃,坐下一起用些吧。” 第26章 看不懂啥意思。 萧渊颔首,垂头看了眼空位,给凌辰逸瞥去一个眼色。 “……”凌辰逸看了眼母亲身旁空位,又看了眼沈安安身旁,眼皮微抽。 “……”他的意思是要他往哪坐? 他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渊,眸中都是茫然。 “……”萧渊面色沉了沉,唇畔的笑带着丝丝的冷。 凌辰逸收到了威胁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 他犹豫了片刻,坐在了沈安安身侧。 他同沈家姑娘不对付,应就是这个意思吧,可……为何身后那道目光更锐利凌厉了呢? 他现在站起身还来得及吗? “渊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坐啊?”长公主开口催促。 萧渊沉着脸坐下。 他都不知自己方才为何突然有此一举,好像是心中突然涌上的一种强烈欲望。 他眸子眯了眯,他该不是被那个女人气傻了吧。 凌辰逸偏头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萧渊面无表情当没看见。 凌辰逸叹气抿唇,他与萧渊从小一起长大,不说心灵相通,也算配合默契,可最近几日,这家伙是愈发不好伺候了。 二人端正坐着,中间隔了一个空位,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长公主斜睨了儿子一眼,他离人家姑娘坐那么近干什么,虽说她很喜欢沈家姑娘,可永宁侯府同沈府是绝对不可能结亲的。 沈夫人也有些尴尬,看了眼自己女儿,正想吩咐人撤掉那张多了的椅子,沈长赫突然大步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垂下眼睑遮住了眸中讶异,拱手,“微臣参见四皇子。” “今日沈公子是主,不必客气。”萧渊语气平淡。 沈长赫颔首,又冲长公主和凌辰逸问了个好。 “就等你呢。”沈夫人笑说,心里则暗暗松了口气,长子来了,她心中才踏实了一些。 可屋中又一次沉寂了下来,面临着新的问题。 沈长赫坐哪? 论理自然该坐在沈安安身边,毕竟人家是亲兄妹,一家人。 所以,凌辰逸的位置,坐的不是很合适。 凌辰逸也有些尴尬,只是他还未开口就再一次收到了萧渊的眼色。 啥意思啊? 凌辰逸呆呆看了萧渊一会儿,冲他打了个手势,“你要坐这里?” 不合适吧,人家亲哥哥还站着呢。 萧渊冷脸看着凌辰逸。 “……” 这时,长公主突然开了口,“逸儿,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沈公子让座,你坐渊儿身边来,没一点眼力见。” “……”凌辰逸脸色青白交错了一会儿,站起身望了眼垂眸不动的沈安安。 他还未同她交谈画卷,当真是可惜。 这一动作,落入了萧渊与沈长赫眼中,二人眸色齐齐一沉,注视着凌辰逸的动作都带了几分冷意。 凌辰逸坐去了萧渊身侧,沈长赫才走上前一撩衣袍落坐。 此时,丫鬟鱼贯而入上了菜色,沈夫人招呼着众人用饭。 都是权贵人家,注重规矩礼仪,一顿饭安安静静的用完,连筷子敲击碗碟的声音都不曾出现过。 饭后,沈夫人又命人上了些甜点,话匣子才慢慢打开。 沈安安拉了拉沈长赫衣袖,小声嘟囔,“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说回府的事,他们是打算赖在这里不成?” 沈长赫安抚的拍了拍妹妹的手,“吃些点心,一会儿就好。” 沈安安不怎么耐烦的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互动的一幕,落入了萧渊眼中。 女子娇俏艳丽的小脸充斥着浓浓不满同兄长抱怨撒着娇,十分乖巧。 想着这个女人好像跟除了他以外的男人都笑意盈盈,温柔善良,唯独每每遇上他,跟被疯狗咬了一样,张嘴就开始吠。 凌辰逸也靠近他低低窃语,“你和沈姑娘一见面就斗鸡一样,我以为你方才是不想坐沈姑娘那呢,所以才……” “我何时说过不想坐?”萧渊冷冷说。 “……” 凌辰逸唇线拉直,“是我理解失误,下次我……” “我有说过我想坐吗?” 各路神仙,怎么没人收了他个祸害呢。 凌辰逸忍不住心中骂骂咧咧,他终于明白李怀言的难处了。 他木着个脸,“那你冲我使眼色干什么?你又瞪我干什么?” 萧渊冷睨了他一眼,轻轻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凌辰逸僵硬的坐直身子,将脖子扭向了沈长赫,牵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萧渊,你不仗义,可别怪我坑你。 “沈兄身子养好了吗?” 屋中一静,正在说话的沈夫人和长公主朝这边看了一眼,又齐齐收回了目光接着聊。 沈长赫一愣,…“我身子一向很好,不需要养啊。” 凌辰逸笑容可掬,“可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不是挨板子了,听闻是被人抬回来的,很是严重,如今怎么样了,养好了吗?” “……”沈长赫唇角的得体笑意僵了一僵,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一侧萧渊隐隐泛青的脸色。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是吗。那沈兄对差事可真是尽职尽责,还有沈姑娘,当初为了救四殿下涉险,更是勇敢,令辰逸十分钦佩。” 沉默在四人之中蔓延。 凌辰逸眸中浸着笑,垂头抿着清茶。 只是身侧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让人想忽视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 突然,沈安安开了口,“凌世子说的是,只是这世上如凌世子一般黑白分明,感恩怀德之人太少,多是负恩昧良之辈。” 这话影射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沈长赫嘴角抽搐,偏头看了妹妹一眼,都过去那么久了,妹妹怎么还记恨着。 一侧萧渊的脸几乎黑成了墨。 不是都给了银子,米面,恩怨两清了吗,这个女人怎么老是翻旧账。 凌辰逸心里很是愉悦,又想开口说什么,话却突然哽在了喉头,脸上因为隐忍而逐渐变白发青。 他手肘撑在桌案上,用手掌挡住了半张脸,对着萧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认错,现在还来得及吗? 萧渊冷冷凝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收回了碾压在他脚面上的靴底。 凌辰逸收起手,俯身桌案上了片刻,垂头看着扁了的暗纹短靴。 “逸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长公主突然开口问。 “嗯,是有些累。”凌辰逸扯了扯唇角。 下次这种差事他再也不去了,都让李怀言去,这种夹心的难,他真是够够的了。 “那我们回吧,别扰了沈夫人休息。” 第27章 中秋节 “好。”凌辰逸站起身,脚因为疼身子还往一旁趔了趔。 “你慢着些。”长公主嗔了他一眼,“每次一去军营就累的不行,也不知爱惜些身子,军营有将军在,怎就轮到你们亲自下场了。” 长公主身侧嬷嬷上前要扶凌辰逸被拒绝了,“我没事,只是一时起的急。” 长公主没再说什么,在沈夫人的相送下一同走了出去,其余人跟在了后面。 沈安安与凌辰逸在最后面,沈长赫同四皇子领先几步,似是在讨论正事。 待将人送上马车走远,沈夫人才呼出一口气,“总算是送走了,我们也回吧。” “嗯。”沈安安应声,母女二人回身就见沈长赫盯着沈安安,若有所思一脸的难看。 “怎么了?”沈夫人问。 “小妹和孟家的婚事谈的如何了?” 提及这个,沈夫人就生气,边走边说,“没成,那孟夫人是个讲究的,咱们家配不起。” 闻言沈长赫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沈安安不解的问。 “方才同四皇子谈及正事,无意中说到了御史中丞府,据四皇子所述,孟家一干男儿,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嗯?”沈夫人回头,“怎么回事?” 沈长赫说,“前些日子,四皇子手下的人在花楼办事,抓获了一名歌姬,据核实,是御史中丞所包养的女子。” “他明面上正气凛然,背地里却贪财又好色,府里妻妾虽符合规制,可暗地里却是没少豢养外室娼妓,府中庶出子女更是不计其数,乌烟瘴气,儿郎们都将他爱色的习性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个什么孟公子,怕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世间哪那么多出淤泥而不染。 沈夫人听完身子有些发凉,“还好没答应,如此人家,那孟夫人竟也有脸来我沈府挑挑拣拣,真是一家子虎狼。” “往后再相看,娘一定要先打听清楚才行,万不能像今日一般,险些害了我的安安。” —— 寂静无声的大道上,马车轱辘哒哒前行,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凌辰逸看了眼一侧骑着高头大马的萧渊,问,“你方才为何要同沈家公子说那些?” “我说了什么?”萧渊眼皮掀了掀。 “你明知沈家在与孟家议亲,还如此说话,不是故意搅合人姻缘吗?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萧渊,“实事求是,实话实说而已。” 凌辰逸眸子半眯,“是吗?萧渊,你该不是……对沈家姑娘有什么特殊心思吧?” 萧渊攥缰绳的手一紧,心尖似乎突然颤了一下,“沈长赫是禁卫军统领,拉拢了他于局势有利。” “哦。”凌辰逸不置可否的笑笑,却意味深长的斜睨着萧渊。 萧渊冷瞥他一眼,突然调转马头朝一条小巷子里驶去。 长公主听到声响掀开车帘,问凌辰逸,“他干什么去了?” “回皇子府了,走这条巷子近。” —— 海棠园中。 沈安安立在窗棂前,遥望着漆黑夜色,烛火映在窗纸上将她本就纤瘦的身影拉长。 “姑娘。”墨香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您是在为孟夫人的话不高兴吗?” “无关紧要之人,还不配扰乱我思绪。”沈安安声音平淡且漫不经心。 她只是在想,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她只想着在世家子弟中挑一个人品家世皆可的嫁了,剥离上一世的命运轨迹,过寻常女子,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一生。 可今日才发现,好像成亲对女子的挑剔亘古不变,挑剔根本不是因为你嫁了谁,而只是因为她是女子。 她不是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婆母,而是觉得,若重新选择依旧如此,那她改变的意义又在哪里? 重新换一个人,生出新的灾难,再重走一遍吗? 窗外缓缓起了风,她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突然,她轻声开口,“墨香,你想不想回江南?” 墨香笑说,“姑娘在哪,奴婢就想在哪,京城和江南于奴婢而言没什么两样。” “我想回江南了。”沈安安说。 墨香抿唇,“姑娘是不是想老夫人了?不若告诉夫人,让她派人将老夫人接回来?” 沈安安轻轻摇头,“祖母她不会回来的。” “可……贵妃娘娘怕是也不会答应让姑娘回去,还有夫人和老爷。” 沈安安当然知晓,娘在京城官宦中挑拣,就是要她留在京城,怎么可能舍得她再离开。 “可——若是我寻了个夫家,非去江南不可呢?” 墨香一怔,“夫人不会给姑娘说江南的人家的。” 沈安安回眸一笑,“不找江南的,但可以外放啊。” 她想安静且自在的过完一生,而非被拘于后宅中,重新经历一遍新的悲剧。 墨香还未想明白姑娘话中意思,就见姑娘站起了身,忙上前搀扶。 “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后日就是中秋节了,明日府里就该热闹了。” “嗯。” 在沈府,她才算真正过了一个阖家团圆的中秋,可比起在江南,却总缺少了喜悦和期待。 若又比起上一世在四皇子府的中秋,总是强了千百倍的,人,还是要知足才好。 翌日一早,府邸就忙活了起来,只有海棠园依旧静悄悄的,沈夫人知晓她有爱睡懒觉的习惯,安排了管事不让打扰。 沈安安醒来时,日头已经照至了窗棂书案上。 墨香听见声音进屋,给她更衣梳妆。 “姑娘可算是起了,夫人和公子都等您有一会儿了。” “等我做什么?”沈安安一脸莫名。 “姑娘忘了,沈府还有个贵妃娘娘呢,明日中秋,依规矩,今日要进宫给娘娘送节礼啊。” 沈安安这才猛然想了起来,是了,别家都可以派管家去送,唯有宫里,得娘亲自走一趟。 “怎也不叫醒我,让娘和大哥等着像什么样子。” 墨香吐吐舌头,“是夫人特意交代,不让叫醒姑娘。” 第28章 进宫 一刻钟后。 沈安安收拾妥当,穿上沈夫人给她挑拣好的衣裙首饰走了出去。 沈夫人同沈长赫正坐在前庭喝茶聊天。 “娘,大哥,你们怎么也不派人唤醒我。” “送个礼而已,不打紧。”沈夫人放下茶盏,打量了眼女儿装扮,“都挑的那么暗的花纹颜色了,怎么穿在身上还如此明艳。” 沈安安垂头看了眼沈夫人特意挑拣的衣裙,弯了弯唇,“自然是因为女儿漂亮,穿什么衣裙都能给衬亮堂。” 沈夫人掩唇一笑,手点了点沈安安,“哪有姑娘家自夸的,不知羞。” 沈长赫接口,“妹妹说的是实话,怎是自夸。” 沈夫人无奈的睨了儿女一眼,笑过却有些惆怅,她费尽心思不想让安安在宫里过于明艳张扬,就是担心贵妃娘娘会更加不依不饶。 “好了,我们走吧,安安第一次进宫,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宫里规矩多,虽说那些宫妃不敢将你如何,可一些小伎俩也够折腾人的。” 一路上,沈夫人不放心的一再嘱咐,将宫里的规矩,沈贵妃的喜好与逆鳞,包括死对头,不好相处的宫妃都同沈安安交代了一遍。 “娘,不必让妹妹如此小心翼翼。”沈长赫抬眸看向沈安安,淡声说,“有我和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况且我们爹可是太尉,武官之首,就是皇后也会礼让三分,只要在理,什么都不用忌惮。” “……你这孩子。”沈夫人嗔了儿子一眼。 说话间,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守门的侍卫率先瞧见了沈长赫,立即小跑上前行礼,“沈统领。” 接着他扫见了沈府下人往外搬的东西,笑说,“这是给贵妃娘娘来送节礼了?” 沈长赫淡应一声。 侍卫立即谄媚说,“那属下去寻几个小黄门过来给您抬进去。” 不一会儿,他就带来了十几个小黄门,“这可是贵妃娘娘的东西,都小心着些,可不能毛毛躁躁磕坏了去。” 众人齐齐应声,从沈府下人手中接过,形成一个队伍,接连往宫中抬去。 沈长赫拍了拍那侍卫肩头,道了声有劳。 “都是属下该做的,沈统领,沈夫人,沈姑娘慢走。” 沈长赫往他身上塞入了一个金锭子,带着沈夫人与沈安安进了宫门。 待人走远,侍卫从怀中拿出金锭子喜滋滋的咬了一口,笑呵呵的塞进了袖中,看红了其他人的眼。 沈长赫是禁卫军,经常在宫中走动,而沈夫人也经常进宫陪贵妃,宫女太监们早就认识他们了,所过之处皆一一行礼。 也是如今,沈安安才真切感受到了沈氏的权势与鼎盛。 两刻钟后,终于到了昭阳殿,有宫女早已等在了那里张望,瞧见了沈夫人几人立即上前行了一礼,笑呵呵说。 “夫人,大公子,大姑娘,您们可算来了,贵妃娘娘等候多时了。” 沈夫人淡应一声,随着那宫女进了宫殿。 有上一次玉姑姑的事,她可不觉得那个小心眼的小姑子会不生气,还不计前嫌的等他们。 沈长赫是外男,按理是不能入后宫的,不过中秋佳节,各宫都有一次母家探望的机会。 果然不出所料,宫女将三人带去了殿中,里面并没有沈贵妃的身影。 “娘娘应是等的累了,去了殿里小憩,夫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报。” “嗯,去吧。”沈夫人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拉着沈安安,沈长赫在殿中坐下,心知一时半会儿沈贵妃是不会出来的,便慢悠悠的喝起了茶。 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有些说不出的难看,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茶水都凉了,去换上一壶。”沈夫人吩咐。 小宫女对视一眼,福身应了声是。 内殿中,沈贵妃一袭宫装,妆容艳丽,朱唇皓齿,护甲套在纤长莹白的手指上,眸光淡而沉的望着殿中的那几道身影。 “娘娘莫为老奴跟沈夫人生气了,今日中秋佳节,可不能让其他宫里看了笑话。” 沈贵妃阴沉沉的目光敛去,盯了地面好一会儿。 哪是因为玉姑姑,沈氏如此,分明是没有将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连同一个黄毛丫头都敢对她龇牙咧嘴。 玉姑姑不过是给她个台阶下而已,可她在宫里生存不易,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她心中清楚,皇上的那点宠爱不过是因为她姿容尚可,又有沈家为后盾。 沈府是她风光亮丽的奠基,她不能失去,更不能得罪。 “娘娘。”小宫女垂着头快步进来,“沈夫人说府中还有要事处理,若是娘娘今日不得空她就先走了,改日再同您叙话。” “不用,就说我已经醒了,这就起。”沈贵妃冷冷说。 小宫女得令后连忙退了出去。 沈贵妃对着铜镜照了照,突然说,“玉荷,本宫是不是老了?” “娘娘正值好年华,一点都不老。” 沈贵妃扯扯唇角,“是吗,可本宫却觉得自己越发死气沉沉了,本宫年轻时候同安安那侄女容貌很像,一样的瑰姿艳丽,可如今……” 她指尖在眼尾细微的褶皱上轻轻抚过,“本宫这辈子就这样了,往后沈氏能不能再进一步,就看下一辈的了。” 玉姑姑沉默,表姑娘有主意又够明智,只怕不是那么好摆布的。 沈夫人喝了一盏茶,就瞧见沈贵妃在玉姑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身的淡黄色宫装,满头珠翠,尊贵又气派。 不得不说,权势确实养人。 “贵妃娘娘。” 沈安安同沈长赫也跟着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都快起来吧。” 沈贵妃坐在了上座,热络的招呼着三人坐下,一口一个嫂嫂,哪有半分不满的模样,仿佛方才故意晾着他们的事她毫不知晓。 沈夫人能打理好偌大沈府,自然也八面玲珑,姑嫂二人来来回回说着话,一派的和气。 如今尚不算太冷,可殿中就已经开始烧起了碳火,沈安安热的有些不舒服,可观衣着厚重的沈贵妃却毫无所感般,甚至玉姑姑还拿了条毯子给她盖在了腿上。 她很怕冷吗? “几日不见,安安更明艳了几分,可真是漂亮,同你祖母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我这个亲女儿都要像。” 沈安安并没有谦虚,而是不好意思的垂头笑说,“祖母也常如此夸我。” “你这孩子。”沈夫人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祖母前些日子还来信同你爹爹念叨你呢,生怕我们委屈了你似的。” “我回来时,祖母确实有此担忧。”沈安安一板一眼说,毕竟不在生身父母身边长大,担心没有感情受了委屈也是情理之中。 第29章 欺君 沈贵妃抿唇翘了翘嘴角,“母亲对你这个孙女可是比对我这个女儿都还要疼爱百倍。” 从她进宫起,就再没收到过沈老夫人只言片语,就好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一般,沈贵妃也曾怨怼过,母亲就真的不担心她唯一的女儿会死在这虎狼一般的四方宫墙中吗? 可母亲心狠,她说只要她进了宫就再也不会管她,最后她也真是如此做的。 沈贵妃淡淡笑着,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娘娘。”小宫女快步进殿,附耳沈贵妃说了些什么。 沈贵妃听完后摆摆手,让小宫女退了下去。 “皇上最近胃口不怎么好,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了我做的桃酥,这不,掌事太监又派人来要了。” 沈夫人正愁没有借口告辞,闻言就要起身,沈贵妃却先一步开口。 “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头昏脑涨的,许是受了凉,怕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安安,你能替姑母去一趟吗?” 沈安安一怔。 你不能去,我就想去了吗?她下意识就要拒绝,沈夫人已经开了口。 “娘娘,安安第一次进宫,规矩礼仪都不懂,怎能去圣上跟前,您若是不舒服,不如就让长赫走一趟吧。” 皇上要东西,若是打发底下的人去送,确实不怎么合适,毕竟皇上知晓沈府的人在昭阳殿,不去个人似有藐视君威之嫌。 沈贵妃摇头,“那怎么成,这毕竟是后宫,长赫一个男子怎好随便出入,若是有个万一,还不塌天了去。” 沈夫人沉默了下去。 后宫住的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是冲撞了哪位确实都不好交代,可她一个臣妇,就更不合适了。 “嫂嫂放心,我派玉姑姑跟着,不会有事的,也是这两日头疼的厉害,否则我定是要亲自去的。” 沈夫人只好点头,毕竟没有哪个后妃会拒绝面见皇上的机会。 沈安安认命的起身,福了福身同玉姑姑走出了昭阳殿。 “表姑娘,请跟老奴来。” 沈安安跟着她在后宫中穿梭,绕开了不少宫殿,也正好省去了她行礼的麻烦。 一刻钟后,才终于出了后宫,玉姑姑在游廊上突然驻足了脚步,手遥遥一指,“那里就是皇上的御书房了,表姑娘过去吧,老奴就在这等着。” “……” 沈安安扭头看着玉姑姑,眼皮抽搐,“你不过去吗?” “老奴就不去了,表姑娘自己去就成。” “……” 沈安安打量着玉姑姑,险些以为这主仆两个是不是打着坏主意要将她送给皇帝当宫妃了。 不过稍稍一想,就知晓不可能,沈贵妃之所以能坐上贵妃的位置一大半都是仰仗沈府,她怎么可能再将她弄进宫,自绝后路呢。 就是爹娘也不会答应,非同她撕破脸不可。 沈安安从玉姑姑手中将食盒接了过来,转身朝御书房走去。 拐过游廊,还未靠近御书房,就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守在门口的大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见她一身打扮又不像宫女,蹙眉低声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沈家的,奉贵妃娘娘的命令来给皇上送桃酥。” 大太监闻言笑容立时深了几许,“原是沈家的姑娘。” 他转头朝御书房看一眼,对沈安安轻轻摇头,“皇上这会儿在忙,沈姑娘稍等片刻吧。” 沈安安点头,站在了殿门口一侧,里头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她微低垂着头,仿似没听到般。 大太监在一旁眼皮直抽搐,不时瞥眼一旁的沈安安。 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各自沉默着。 约莫一刻钟过去,伴随着什么东西落地的碎裂声,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长身玉立的颀长身影迈步走了出来,一身的寒气,冷厉骇人。 “四,四皇子。”大太监头深深垂着,哑声请安。 沈安安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跟着福了福身。 萧渊往前一步,猛然扫见了一侧提着食盒的沈安安,脚步顿了一瞬。 冷淡压迫的视线直直射了过来,令沈安安不自在的蹙了蹙眉。 他们父子吵架,同她有什么关系,那么盯着她做什么。 御书房里还有皇上余怒未消的声音,沈安安掂了掂手中食盒,抬头交给了大太监,“我就不进去了,有劳公公帮忙将贵妃娘娘的桃酥带给皇上。” “……”大太监眼皮直抽。 她不进去,他就想进去吗? 那位主还是个只管拔毛不管顺的主,待会儿还不是他们这些奴才遭殃。 沈安安见大太监迟迟不接,干脆上前将食盒塞进了他手里,“那个,那个我有事要同四皇子说,就劳烦公公帮个忙了。” 大太监看看沈安安,又瞅了眼神色沉郁难看的萧渊,最后认命的接下。 四殿下连皇上都叫板,他有胆子说不吗。 沈安安松了口气,率先一步离开了御书房。 萧渊沉冷的眸子定在她身上,紧跟着也走了。 “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我说吗?”出了游廊,萧渊盯着前方走的飞快的少女,凉声说道。 “……” 她在拿他当挡箭牌,很难看出来吗? “哦,我突然想不起来了,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同四皇子说吧。” 说完,她就要快步走人。 “所以,你方才是在欺君?” 沈安安猛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红唇微抿着,一双杏眸清凌凌的望着神情冷然的萧渊。 第30章 萧渊你是不是疯了 萧渊也直直望进女子冷若古井的眸子里,心突然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撩拨着每一根神经。 他沉着眸,倏然上前几步。 沈安安看着男子突然逼近的伟岸身躯,下意识后退,眉头微微拧着。 “你干什么?” 萧渊不语,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沈安安面沉如水,声音仿若结了层冰霜,“站住。” 她的厌恶与抗拒太过明显,萧渊脚下一顿,那种奇怪的感觉如潮水般消失不见。 不对,那双莹润的眸子,不该以如此情绪看着他,可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头突然疼的厉害,犹如万千蚂蚁在慢慢啃食,恍惚间,一双同沈安安一模一样的眼睛快速晃入他的脑海,温柔期许的望着他。 萧渊摇了摇头,抬眸,映入眼帘的却是沈安安冷淡嫌弃的目光。 不对,错了,一定有哪里错了。 沈安安拧眉看着他愈发阴沉苍白的面色,脚步都有了几分踉跄,冷冷问,“你怎么了?” 萧渊不说话。 沈安安偏头,看了眼朝这边张望的宫女太监,只得忍着厌烦走向萧渊。 “我可没有对你如何,你莫……” 话未说完,她的腕骨突然被一只异常有力的大手钳制住,疼痛促使她下意识要躲,却挣扎不开。 “你疯了,这是皇宫,你究竟想干什么?” 萧渊眸子深不见底,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死死盯着沈安安,手腕一转将人抵在了廊柱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同样的问话,南华街施粥时,他也曾说过。 沈安安转了转被他掐的生疼的手腕,眸色生寒,“四皇子要是想发疯,还请去别处,我是沈家女,不是你随意能轻薄的。” 萧渊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指骨因用力泛着青白。 “我再问你一遍,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沈安安眸色有一瞬的变化,手指无意识蜷起,掐入掌心。 “四皇子这话问的可笑。”沈安安扫了眼二人姿势,冷冷说,“你觉得我们算不算认识?” “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渊眉头紧拧,那股时不时窜出的莫名情绪一而再的拉扯左右着他的情绪,让他十分恼火。 “那是哪个?四皇子莫不是被气傻了,还是心里不痛快,故意寻臣女发疯撒气的?” 萧渊俯身,望着女子愤怒瞪着他的杏眸。 二人距离很近,近的垂头就能覆上对方的唇,呼吸交颈缠绵。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覆上她的红唇,将她眼中的不耐厌烦尽数撕碎,换成脑海中那双温柔清澈的眼。 鬼使神差的,他偏头盯上了那张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的红唇,慢慢俯身…… 沈安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那张咫尺之距的清隽面容缓缓放大,一抹温凉夹着寒意的呼吸同她口中的空气慢慢融合。 她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震耳欲聋! 萧渊眸子半阖着,努力寻找着那抹熟悉的感觉。 沈安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狠的张口咬住辗转在她唇上的薄唇,膝盖猛然用力向上一顶。 萧渊察觉出她意图,快速后退躲过,可身子还没站稳,带着呼啸声的巴掌就切切实实挥在了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游廊顿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萧渊眯了眯眼,眸底瞬间涌上了山雨欲来的暴戾,偏头望向沈安安的目光,深冷又凉薄。 这一瞬,沈安安仿佛又看见了前世的萧渊,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尊贵皇子。 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压下心底深处的寒意。 “四皇子若是缺女人,宫里宫外有的是女子前仆后继,莫来我面前发疯。” 她唇角殷红,口脂因为某人方才的粗暴晕的到处都是,宣示着萧渊的罪恶。 他目光在她唇上顿住,理智慢慢回拢,戾气如潮水般快速褪去,只余冷厌。 沈安安狠狠擦了擦唇角,袖中的手却紧张的轻颤,快步打算离开。 “沈姑娘。” 萧渊淡淡叫住她,只听他接着说,“方才是我失态,若是沈姑娘愿意,我可以负责。” “很不用。”沈安安头都没回,如今,她只想快些离开,最好是同萧渊老死不相见。 萧渊凝视着女子急匆匆离开的纤细身影,眉头紧锁。 他自己都不知方才为何会鬼使神差说出那些话,也明知她会拒绝,可就是控制不住说了出来。 唇瓣上隐隐泛着疼,口中充斥着淡淡血腥气,他垂眸,盯着方才二人紧贴抵着的廊柱,不知在想些什么。 —— 沈安安拐过游廊,走了好一段距离,才瞧见了说会等着她的玉姑姑。 她抬手,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冷着脸往前走。 “表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啊,可是让老奴好找。” 沈安安眸色发冷,“那玉姑姑都去哪里找我了,说来听听。” 玉姑姑一哽,干巴巴说,“老奴方才肚子突然不舒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瞧不见表姑娘身影了,老奴找了好大一圈。” 沈安安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就说沈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是知晓萧渊在御书房,故意撮合呢。 玉姑姑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沈安安脸色,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走吧,食盒送去了,莫让贵妃娘娘久等。” “是。” 一刻钟后,二人回到了昭阳殿。 沈夫人瞧见沈安安安然无恙,长松了一口气,立即起身告辞。 沈贵妃瞟了玉姑姑一眼,没有再阻拦,亲自将人送至了宫殿门口,“安安。” 沈安安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眼神说不出的淡漠,“娘娘还有何吩咐?” “这孩子,跟亲姑母怎还如此见外,姑母是想着,让你没事多来宫里转转,陪陪姑母。” 沈夫人和沈长赫都在,沈安安不想露出破绽,让二人担心,敷衍的福了福身,“是。” 旋即,母子三人离开了昭阳殿。 沈贵妃回身进了宫殿,“如何,见着面了吗?” 玉姑姑立即上前递上了一杯茶水,“见着了,只是四皇子身边的庆丰拦着,老奴并不知二人都说了什么。” 沈贵妃接过杯盏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不着急,来日方长,咱们需要四皇子做靠山,他又何尝不需要沈府这个助力呢,互惠互利,才能共赢。” —— 沈府的马车离开宫门,缓缓消失在了官道上。 城楼上,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微风吹动他的衣袍簌簌舞动着,墨眸沉而冷的凝视着官道的尽头,抿着的薄唇凉薄锋利。 庆丰远远站着,不敢上前,主子每次登上城楼,都一定是心情很差。 时间慢慢过去,直至余晖倾洒,萧渊身子才终于动了动,压下了心中难以言喻的躁意。 冷风吹在他微抿着的薄唇上,被咬破了的伤口传来些微刺痛,萧渊眉头皱了皱,抬手抚了抚唇。 许是她同那些女子过于不同,他才会生了征服之意。 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不愿承认那一瞬的疯魔,萧渊如是想着。 可那双眼睛,却如魔咒一般,在他梦里来回穿梭,时而温柔,时而冷沉,时而爱慕,又时而嫌恶。 他如身处两重天中,被两种极端的情绪所拉扯着,哪怕醒来,那种充盈与失落都真实的如发生过一般,久久不散。 —— 沈安安没有提及那日在宫中发生的事,可那一夜,早已不再做噩梦的她却再一次梦到了那些她最不愿忆起的往事。 从满心欢喜的出嫁,到孤零零的守寡,那种深深的绝望她仿佛又切实经历了一遍。 醒来时,她浑身都是冷汗,微微发着抖。 她抬眸,阳光已穿过窗棂照进了屋里,连带她心中的阴霾都一起驱散。 今日是中秋,阖府下人都领了赏银,一片欢喜的模样。 文武百官休沐,都在家中陪着妻儿双亲,沈文也不例外,只是他陪的,只有沈夫人一人。 平日里他公务繁忙,日日早出晚归,同沈夫人也就晚上能见着一会儿,甚至忙的时侯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人影。 今日难得的时机,二人自然要叙叙衷肠。 沈安安识趣的待在海棠园没有打扰,直到晚间,沈夫人身旁的嬷嬷来唤她去正堂吃团圆饭。 沈安安今日衣着十分简便,头发只用了锦带束着,方便一会儿出府游玩。 来到院中,天色已有些黑沉,零星的烟火在空中不时炸开,散出火星往四周划落。 也不知祖母现在是不是也在院中听着鞭炮齐鸣,烟火绽放。 她一个人,定会很无聊,她最怕无聊了,也不知会不会骂她没良心。 迈进正堂院子,就见地上盘旋,交叠了好几圈的鞭炮,沈文同沈长赫手中拿着火折子,显然正在等她。 “安安,快来。”沈夫人站在游廊台阶上,冲她招手。 “娘。”沈安安走过去。 沈长赫同沈文相继弯下腰,点燃了火竹,同一时间,沈夫人温柔的掌心覆在了她的双耳上,替她挡去了一部分声响。 沈安安在想,上一世她究竟是为何猪油蒙了心,一步步毁了如此幸福欢乐的家的。 在噼里啪啦声中,沈夫人牵着沈安安的手去了早已摆好的桌旁坐下。 “安安今日怎么这副打扮,是打算出门吗?” 沈安安抬头朝沈长赫递去了一个眼色。 沈长赫接口,“我想着安安第一次在京城过中秋,恰好我休沐,可以带她出去转转。” 沈夫人犹疑,“中秋节虽热闹,可人多繁杂……” 她话未说完,便被沈文握住手打断,“有长赫这个禁卫军统领陪着,你担心什么,不会有事的。” 沈夫人,“我不是说不让她去,只是想着反正我们也要出去,不如……” “夫人,你最喜欢的盐酥鸡,尝尝味道如何。” 沈文赶忙夹了一块鸡肉,阻断了沈夫人的话。 几十年夫妻,沈夫人哪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嗔了他一眼,羞涩的垂下了头,闷声吃饭。 沈长赫同沈安安对视一眼,齐齐勾了勾唇。 他们也没有戳破爹娘的小心思,用完饭就打了个招呼离府了。 沈夫人有些埋怨,“反正是要出门,一家人一起不好吗,安安一个女孩子,长赫若是一个粗心将人看丢了怎么办,街上那么多人。” 沈文轻哄着夫人,“安安都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鼻子下面长了嘴,迷路了会问的,长赫不比你少疼妹妹,不会把人看丢的。” “咱们出去玩,带上他们多没意思,往后他们嫁了人,娶了妻,也不会带你啊,所以,只有你我才是最亲的。” —— 马车上,沈长赫看了眼沈安安手中攥着的画轴,有些疑惑,“你拿着幅画做什么?” 沈安安掀了掀眼皮,攥着画轴的手用力了几分,“换银子。” “那就放下吧,待会儿被你折断了,可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沈安安垂眸,手指松了松。 沈长赫认识那幅画,是菊花宴的彩头,四皇子亲笔所绘。 不过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什么都没说。 此时还不算晚,长街上就已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小贩挑着箩筐,里面放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灯,各式各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小孩子们跟着各家大人,人手一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酒肆茶楼灯笼高悬,格外的明亮。 已有部分空地搭起了高架,开始了猜灯谜的游戏。 沈长赫让忠叔将马车停在了巷子里,领着沈安安徒步走入繁华中。 墨香死死抱住画轴,亦步亦趋的跟着。 高架上,口若悬河的老先生介绍着游戏规则,沈安安在台下站了一会儿,就随着沈长赫接着往里走。 “晚些皇宫方向会有烟火,不少达官显贵都包了位置姣好的酒楼雅间,以供观看。” 沈安安抬眸,觑了眼两侧酒肆茶楼,灯火通明,今晚估计都人满为患。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前。 “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站在三楼,可以将整条街的景象收入眼中,我带你上去看看。” “好。”沈安安跟上沈长赫的步伐上了三楼。 一道惊喜的声音突然从右侧方响起。 “沈姑娘,你终于来了。” 递了那么多次信都杳无音讯,他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 第31章 意外 沈安安抬头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身墨蓝色锦袍,装束异常华贵的孟成欢喜的朝这边走来。 她这才恍然想起,他前两日往府中递了几次信,好像就是约在这个酒楼,只是她以为不回,对方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沈姑娘……” 孟成想上前,被沈长赫长臂拦住。 “沈兄。” 沈长赫将沈安安整个护于身后,“孟公子有事?” 孟成看了眼沈安安,又看看沈长赫,愣愣说,“我同沈姑娘有约,说好了来赏花灯的。” 这话一落,沈长赫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盯着孟成的眸子都是冷凝。 “我沈家姑娘,何时与孟公子扯上关系了。” 孟成心神一震,连忙改口,“沈兄莫生气,是我口无遮掩,唐突了,我的意思是……” “孟公子。”沈安安从沈长赫身后出来,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自幼长在江南,怕是难以胜任孟府主母之位。” 她得体的福了福身,拉着沈长赫错身离开。 “沈姑娘。”孟成白着脸上前一步,却被沈长赫冰冷的眸子吓的不敢上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离去。 众多相看女子中,沈姑娘,是他最中意的,可还是被娘给搅和了。 指骨在他袖中蜷缩成拳,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转身气势汹汹的离开酒楼回了府。 —— 珠帘晃动的雅间里,一双凉薄而锋利的墨眸,将方才一切都收入眼底,唇瓣不由自主的挑起了一抹弧度。 李怀言倒了杯酒,在手中来回摇晃,最后一饮而尽,“四殿下不是一向不喜这些热闹吗,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 “自然是心有所念。”凌辰逸接话。 “你说什么?”李怀言侧眸,不可思议的挑着眉,“念谁?” “那你得问他啊?” “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你不知?” 凌辰逸抬手推开李怀言近在咫尺的脸,一脸的嫌弃,“你怎么那么恶心。” 一旁的萧渊好似没听着二人的话般,幽深淡漠的眸子追随着厅中的兄妹二人,轻抿着酒水。 下唇染上烈酒,还会有丝丝烧灼的疼,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昨日皇宫中的失态与疯魔。 那双眼睛,不该是如此的神情。 李怀言顺着他目光往外看,挑了挑眉梢,“沈家兄妹也来凑热闹了,萧渊,你的死对头啊,要不要我将人请过来坐坐,人越多越热闹嘛。” 萧渊垂下眸没有说话,凌辰逸拉住了要出门的李怀言,“等一会儿,我还有正事没做呢,让太多人知晓不好。” 李怀言只得又坐回了椅子里,眸子里却满是八卦之火。 “世子爷,人请来了。”小厮进雅间轻声禀报。 “带进来吧。”凌辰逸坐直了些身子,示意李怀言给另一个杯中添上酒。 酒刚满上,一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就在小厮的带领下走了进去,瞧见屋中几人,男子手紧张蜷起,压着袖摆,拘束的行礼。 “侯世子,二位公子好,” 凌辰逸温和的眸子在张业扬身上打量了几圈,淡声介绍,“这位是李国公府的公子,那位是当今四皇子。” 听了这话,张业扬吃了一惊,连忙无比谦卑的重新行礼,后背隐有冷汗冒出。 一直注视着外面的萧渊这会儿淡淡回眸,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了垂头躬腰的张业扬身上,漆眸深不见底,说不清什么情绪。 萧渊不说话,李怀言自然不吭声。 雅间气氛有些诡异的凝滞。 汗水顺着张业扬额头往前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摔成数瓣。 “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商,张公子不必拘谨,坐吧。” 凌辰逸开口打破了僵局,张业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那极具压迫性的黑眸,顺着凌辰逸手指的方向坐了下来。 “喝酒。”凌辰逸端起酒盏,张业扬立即起身双手接住,饮下半杯。 “张兄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回侯世子,江南人士,家中……没什么人了,只剩一个小妹,寄居亲戚家养着。” 没有双亲,不用侍奉公婆,凌辰逸面上满意了几分。 “那不知张兄,可有留任京城之心?” 张业扬愣住。 “小人才疏学浅,只堪堪入榜,怕是没有留任的资格。” 凌辰逸没说话,身子斜靠在椅子里,腕骨随意的搭在桌沿上,淡淡注视着张业扬。 他们年岁相当,可那份云淡风轻的魄力和底气,是谦卑的张业扬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他垂下眸子,肩膀往下垂着,捏着酒盏的手微微发着抖。 “若是我可以让你留京呢,你愿意吗。” “自是愿意的。” 张业扬声音隐隐发颤,留任京城,是他们这些末流进士或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心口仿佛注入了一股热流,便是不可能有结果,能时常见到也是不错的。 雅间中一时沉寂下来,张业扬仿佛身处狼虎中,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问。 “不知侯世子,为何愿意帮小人?” 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凌辰逸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娶亲了吗?” 张业扬许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尚未娶亲。” “家中可有婚约在身?” 张业扬察觉出了不对,抬眸极快速度的看了凌辰逸一眼,“也没有。” “但……已有心仪之人。” 此话一落,一道森然冷厉的目光倏然射向了他,极具穿透力,张业扬顿时如芒在背。 他不回头,能隐隐猜到,这道目光,应是来自四皇子。 他脊背顿时弯了下去,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是因为他有心仪之人吗? 凌辰逸皮笑肉不笑,“心仪之人同前程,张兄认为哪个重要?” 张业扬哽了哽。 “且张兄的心仪之人,能如愿以偿,娶为发妻吗?” 张业扬喉头如堵了一团棉絮,说不出来话,浑身如泡在冷水中。 “张兄,做人,还是要务实一些才好,有大好的姻缘砸在你头上,得知晓珍惜才好。” 张业扬深知屋中三人的贵重,远不是他能得罪,低垂着头轻声开口,“小人,不懂侯世子意思,还请世子明言。” —— 沈长赫提前预定了靠窗的位置,供沈安安观看。 沈安安身子前倾探头往楼下看去,都是花灯和人头。 看了一会儿,她就有些百无聊赖了,双臂伏在窗棂上,脑袋歪在上面。 “要不要下去猜灯谜,赢几个兔子灯回来。” 沈安安提不起什么兴致,可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眸子转了转。 “也好。” 她觑了眼墨香怀里抱着的画轴,与沈长赫一起走了出去。 她抬眸,恍惚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待出了酒楼,却已没了身影。 沈长赫见她张望,问,“怎么了?” “刚才隐约间瞥见了一个熟人,这会儿找不到了,许是我看错了吧。” 沈长赫看了眼人潮熙攘的长街,“今日人多,有身形相似的也正常。” “嗯。”兄妹二人紧挨着走入人流中。 走着走着,沈长赫突然驻足脚步回头,凌厉敏锐的目光快速的凝上了三楼一雅间窗棂。 “大哥,怎么了?” 沈长赫蹙了蹙眉,从空无一人的窗棂处收回视线,“没事,许是我看错了。” 冷月高悬,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怀言放下珠帘,将身子露了出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不愧是沈家长子,竟如此敏锐。” 他看了眼隐于木柱后的萧渊,将调侃的话又吞了回去。 凌辰逸手腕搭在椅子上,温和的面色少见的阴沉,垂下的眼帘盯着桌上的酒盏。 李怀言被如此压抑的气氛闷的浑身都不自在。 “好了,有才华的学子那么多,他不愿意,重新再选一个就是。” 那张业扬,倒真是有几分骨气,大好的前程摆在眼前都能拒绝。 凌辰逸抬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一侧的萧渊。 “那书生,品行确实端正,能为了心仪之人拒绝大好前程,如此风骨,想必那个女子知晓后一定会十分感动,借机定下终身,也是有可能的。” “我倒是有些好奇。”李怀言摸了摸下巴,“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有如此魔力,。让他甘愿舍弃永宁侯府这棵擎天大树。” 凌辰逸唇瓣挑起。 “或许那书生心仪之人,不次于永宁侯府家世呢。” “怎么可能?” 李怀言挑着眉梢,“你以为京城权贵都和你家一样饥不择食。” 凌辰逸狠狠剜了李怀言一眼,放下酒盏淡淡起身,走到了窗棂前。 “沈家兄妹呢,不是要请人进来一同坐坐吗?” “早就走了。”李怀言说。 “什么时候走的?”凌辰逸目光望向了神色冷淡的萧渊。 “就方才,和那书生前后脚离开,巧的很,不知晓的还以为他们早就约好的呢。” 屋中气氛明显滞了滞,凌辰逸斜了眼说话不过脑子的李怀言。 “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也走吧。” 离开酒楼步入了长街中,李怀言忍不住问,“萧渊,你老是摸嘴干什么,被女人啃了?” 萧渊指腹一顿,被戳穿心思般迅速收回了手,“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李怀言无所谓的撇撇嘴,“少年肆意,佳人在怀,难道不是人间一大美事吗。” “你是无可奈何吧。” 对凌辰逸的调侃,李怀言不置可否。 沈长赫紧跟着沈安安,就怕被人群挤散了去。 再往前是一座桥,桥上站满了年轻男女,排队在一个摊位上等着买花灯,买到的则满目深情羞涩的望着对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给二人说着祝贺的词。 “那是一对老来夫妻,听说凡是从他们手中买来的花灯,再得到祝福,就能像他们一样携手一生,永不分离,颇受年轻男女的追捧。” 沈安安抬眸看向了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花钱买个心安罢了,若是如此就能如愿,世上哪还有那么多求而不得。” “说的是,不过情意上头的男男女女,还就信这些。” 此时,围绕着那对老夫妻的年轻男女越来越多,将整座桥都给堵住了。 两侧和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男女在往这边挤。 沈长赫刚想抓住沈安安的手腕,就被一波人流给突然冲开,那些男女如疯了般铆足了劲儿的往前,哪会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安安。” 隔着人群,沈安安踮起脚尖冲沈长赫摆了摆手,“我在这,大哥放心。” 沈长赫拧着眉,被人群挤着往前走,“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人潮汹涌,沈安安根本就没听到沈长赫说了什么,只顺着人流往前挤。 “姑娘也是要买许愿花灯吗?” 沈安安冲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她想退出去,可瘦弱的身子在人群中几乎被挤的脚不沾地,那点微薄力量根本没什么作用。 吵嚷中,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方才还在往前挤的男女逃命般的开始后退,沈安安还不曾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脊背抵在了桥梁上。 “姑娘,”墨香惊呼一声,想过去却怎么都挤不过去。 沈安安面色一白,腰身大弧度后仰,翻过了桥,就是湍急的河,若是掉了下去,就算大哥及时发现她,也未必能在她淹死之前穿过人群及时相救。 沈安安一只手死死抓住桥梁,大半身子已经滑了下去。 人群还在极速往后奔去,仿佛是在避什么洪水猛兽,根本就没有人管她。 沈安安脑中一片空白。 扣在桥梁上的指甲外翻,疼的她冷汗直冒,她突然在想,是不是她生来就命不好,哪怕重来一次,避开了悲剧,也会早早殒命。 天马行空的一瞬,她腕骨突然似被什么捏住,灼热的温度烫的她顿时手臂脱了力,可预料之中的下坠并没有发生。 “愣什么,想死吗?” 男人声音冰冷凉薄,沈安安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隽森冷的脸。 她立时手心反握上去,攥住了男人腕骨,仿佛生怕他会丢下她。 第32章 宿命 萧渊垂眸瞥了眼她纤细发白的手指,薄唇微抿,用力将人拉上来,同时另一只手顺势掐住了女子腰身,在半空中飞转划出了一抹弧度,落在了地上。 沈安安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脸色白的吓人。 毫无所察二人此时姿势的不妥。 萧渊目光凝在他掐着她柳腰的手上,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深沉如渊。 人流还在往后退,被带着朝这边汹涌过来,他伸出手臂,下意识将女子护住。 桥的那头突然响起了哀嚎,紧接着是参差不齐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火花冲天,在各处炸开。 沈安安终于缓过了劲儿来,朝桥那头看去,鞭炮炸开的地方,应是一个摊贩。 “应是鞭炮着了火星。” 他护在她身前,尽量将她桎梏在怀中,安全的位置,“随人流往后退。” “我大哥还在那,还有墨香。” 沈安安一脸焦急往前张望。 萧渊沉着眸,一把攥住她手腕直接将她带了出去,人们受了惊吓,都在四处逃窜,他只能随着人流奔逃的方向将她带去了一家酒楼的廊下。 “沈公子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他这话说的生硬,似是安慰。 至于丫鬟,任何时候都比不得主子安危重要。 沈安安目光凝视着杯盘狼藉的那座桥,红唇紧紧抿起。 “方才,多谢。” 萧渊微怔,垂眸只瞧见了女子乌黑的发顶,缄默没有言语。 “你是不是想说,你是皇子,不论今日是谁,你都会出手相助,让我不要自作多情,对吧?” 他沉眸,继续沉默,右手不着痕迹的缩回了袖里,廊上的琉璃盏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隐隐可见其蜷缩的手指上触目惊心的烫红。 听不见人回应,沈安安抬眸朝他看去,清凌凌的杏眸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你欠我的,稍抵消了那么点。” 萧渊拧眉,问出了他一直都很纠结好奇的问题。 “我从不记得有得罪过你,你为何对我如此厌冷?” 沈安安没有说话,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此时人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她抬步想走。 腕骨却再一次被攥住,依旧是方才的位置,她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蜷了蜷手臂。 他立即放开了手,目光定在她略有些红肿的手腕上,眸色深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唇侧微微一勾,“我若说,你曾屡次出现在我的噩梦中,你信吗。” “或者说,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 她目光落在了他紧抿的薄唇上,一愣,还以为他会嗤之以鼻,说她胡言乱语呢。 “我要走了。” “什么梦?”他又一次抓住她手腕,“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他眼中透出无比的迫切,死死盯着沈安安,那双真实到仿佛曾经出现过千百次的温柔杏眸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所以并不是他的错觉,一切都有迹可循,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又或者,她知晓的比他更多。 沈安安抬眸,平静冷淡的拂掉了他的手,“什么样都有,只唯独没有如今的模样。” 她再一次转身,决然的走入人流中。 上一世低三下四,卑微祈求都不曾得他一眼,如今就算捧到她面前,也再激不起她半丝波澜了。 他负手而立于廊下,目光深深凝视着那抹纤瘦身影,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在胸膛萦绕,熟悉又陌生。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觉得这一幕曾发生过,在很久很久之前,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他才后知后觉,那种情绪,名为宿命感。 没多久,李怀言和凌辰逸找了过来,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蜷缩袖子里的右手。 “你手怎么样?” “无碍。” 他语气平静。 “怎么可能?”李怀言这会儿想起他从引爆的鞭炮中硬闯去对岸的举动,依旧心有余悸。 “对岸有谁在啊,你连命都不要了?” “好了,还是先寻个大夫看看伤吧,”凌辰逸察觉出萧渊的异常,淡声说。 他是亲眼瞧见鞭炮在他手中炸开的。 萧渊站着没动。 目光遥遥望着人山人海的人群,又仿似透过人群在看更多。 “你们,相信前世今生吗?” 李怀言一怔,抬手要去摸萧渊额头,“你该不会被炸傻了吧,可别啊,我还指望你帮我翻身,掌权国公府呢。” 他手才抬起到半空,就被萧渊重重一巴掌打落,裹着冷意的眸子斜扫向他。 “好好的。”李怀言指着他对凌辰逸说。 “……” “若是不舒服就寻个大夫看看,别磨蹭了。” 萧渊唇瓣下沉了沉,“我没病。” 他不肯走,李怀言与凌辰逸只能陪在一侧干等着,人流湍急中,三人立于廊下,犹如一幅雕立不动的画卷。 沈安安顺着方才走散的位置去了桥的对面,这会儿人散了个干净,地上一片狼藉,空气中硫酸的味道熏的人睁不开眼。 墨香同大哥一定会原路返回来寻她的,她目光在四周来回搜寻着,最后又折回了桥中央站着,好让大哥和墨香第一时间瞧见她。 天算不上很冷,可经历了方才那一遭,她手心后背出满了冷汗,这会儿风一吹,冷气直往她骨头缝子里钻。 这么会儿功夫,李怀言与凌辰逸也看出了端倪,同萧渊一同注视着不远处桥架上的窈窕身姿。 那是,沈家的姑娘。 凌辰逸似是笑了下,“那姑娘,好像很冷。” “是啊,瞧着都发抖了。” 萧渊沉着眸子不说话。 心知就算他过去,那女人也不会接受他的好心。 烦躁在心中疯狂滋长,“闭嘴。” 二人唇线抿直,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 李怀言觉得他们三个就像傻子一样,接受着来自四方八方的注视和打量,甚至有姑娘提着花灯想往这边凑,最后又被萧渊气场给吓跑了。 突然,他眼尾扫见正穿过人群,往桥上走的两个人,欣喜的说,“呀,英雄救美的来了。” 他们能走了。 凌辰逸看了过去,是方才那个凛然拒绝了他的书生和沈安安的丫鬟墨香。 他抬眸,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萧渊,明显感觉周围气压又低了不少。 嘈杂又离的远,他们听不见桥上人都说了什么,但能瞧见沈家姑娘对那书生淡淡绽放的笑,在冷月映照下,温柔又优雅。 这会儿连李怀言都察觉出了不对,默默立在身后不发一言。 萧渊注视着那二人,冷寂又锋利的眸子萃了冰般,黑色席卷了整个眼底,似要将那二人身影嵌入脑海中。 他脑海中兀的闪过了几幅画面,女子神态笑容与现在相差无几,对着他时甚至情深几许。 那种落差,就好像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名为嫉妒的情绪翻山倒海般充斥全身,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李怀言,二皇子流民的事,有结果了吗?” “快,快了。”李怀言都有些反应不及。 “按之前所说的办,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说完就下了台阶步入了人流中,仔细还能看出他脚步的凌乱。 李怀言与凌辰逸最后朝桥架上看了一眼,才转身跟了上去。 “多谢张公子救下我的丫鬟。” 张业扬腼腆的笑了笑,痴迷又克制的望着沈安安的笑容,轻声说。 “举手之劳,沈姑娘不必客气。” 沈安安颔首,问墨香。 “大哥呢,你有没有瞧见他?” “大公子往那边去了,和奴婢方向相反,没有遇上。” 方才乱糟糟的,沈安安还真有几分担心,张业扬率先说,“沈公子身怀武艺,应不会有事,不若我们分开去找找,两刻钟后在这里汇合。” “多谢张公子,有劳。” “不打紧。”张业扬说完,率先往墨香所指的方向寻去,沈安安领着墨香往另一边去。 转身之际,她下意识朝不远处的廊下看去,那里已空空如也,她收回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了起来。 穿过街道,又找了一会儿,约莫一刻钟过去,还是没有寻到沈长赫的身影,沈安安正要回身去约定的地点,一个人突然挡在了她身前。 来人躬身行了一礼,“沈公子救了一个不慎掉水的姑娘,如今人应是在北湖。” 沈安安还没来及问什么,那人就已转身汇入了人流中,找不见了。 “墨香,你去桥上通知张公子,让他回去歇息不必再操心了,我去北湖寻人。” “姑娘当心,若是大公子不在,你就在那等奴婢,奴婢稍候就去。” “好。”沈安安点头,转身朝北湖的方向去了。 方才那人她虽没见过,可观棋知人,主子与下人一样有相同之处,那人身上,有萧渊的影子。 来不及细想萧渊今夜的反常,她加快了步子去了北湖。 等到时,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正在疏散,她一眼瞧见了浑身湿透,却不忘用袍子遮住那姑娘身影的沈长赫。 “大哥。” 沈长赫回头,萦于眸中的担忧立时散去大半,“安安,你没事吧。” “没事。” 她目光看向了被大哥裹住身形的姑娘,冷月高悬,烛火摇曳,她隐隐能窥其半张侧脸,有丝缕的熟悉。 沈长赫弯腰抱起那姑娘,朝对面偏僻的阴暗处走去,女子紧紧缩在沈长赫怀里,身子隐隐发着抖。 “姑娘不用担心,没人能看到你的脸,不会损你半分声誉。” “多,多谢公子。” 沈长赫扫了眼她发上的珠钗以及露出一角的绫罗绸缎,唇角微抿。 如此装束,定然非富即贵,官宦门第,即便是为了救人,也不会允许家中姑娘同一个外男浑身湿透,肌肤相贴。 墨香此刻寻了过来,沈安安忙吩咐她去马车上拿一套干净的衣物来。 她站在偏僻巷子口,并没有进去,但能隐约听到女子的低低抽泣声。 沈长赫将人抱进阴暗处,立即将她放了下来,“在下救人心切,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女子停止抽泣,从袍子里抬头,月光皎洁,洒进巷中几束光亮,沈长赫有片刻的失神,第一次深刻体会欺霜赛雪是怎样的形容。 女子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眸子里都是清澈感激,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公子救命之恩,该是我无以为报才是,生死面前,规矩礼节不算什么。” “姑娘豁达。” 可如此心性,又为何会想不开寻死呢。 她许是猜到了眼前男子的想法,讽刺的扯了扯唇角,眸中似恨又似无可奈何。 “我,与家中妹妹发生了些争执,她一时冲动,推了我一把,许……她也没想到会如此吧。” 沈长赫眸子凝了凝。 “可我救姑娘时,并未在岸边见到旁人,可见姑娘口中不小心推你入水的妹妹,并没有救你的打算。” 女子身子冷的轻颤,默默垂下头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会儿站在岸上,比方才浸入水中时还要冷,心好似裹上了一层冰雪,刺骨的疼。 沈长赫不再细问,转移了话题。 “今日有人落水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姑娘这一身回去恐有不妥,我去给你寻一套家妹的衣物换上。” “回府后只要姑娘不主动说,想必你妹妹不会在家人面前主动提及,也可保姑娘清誉。” 那股冷意似被驱散了些,她福了福身,“公子思虑周全,此大恩,小女铭记于心。” 沈长赫转身从巷子里走出,还未开口,墨香就已将衣物递了上去。 “我不方便,你进去侍候那姑娘换上吧。” “是。”墨香抱着衣物走进了死胡同里,巷子很窄,除了几束微弱的月光,其余地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那女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立于巷子口,身姿笔直,背对着她的沈长赫看了一眼,就开始换衣服,丝毫不扭捏造作。 沈安安觑了眼身侧大哥蜷起的手指和抿紧的唇角,那是紧张的表现。 “那姑娘挺信的过你。” 沈长赫面色涨红,指尖与手掌上仿佛还沾着湖水,无意识的摩挲来回张合握紧。 “别胡说。” 墨香不说话,安静的给那姑娘擦干头上水渍,梳发簪钗。 等一切收拾妥当,福身退了出去。 沈长赫背对着女子,淡声开口,“姑娘可有办法同家中联系。” “有的,我的丫鬟应会找过来。” 二人陷入了短暂沉默,片刻后,女子先行起身,冲沈长赫背影深深一礼,“今日多谢公子。” 沈长赫没有接话,声线尽量平缓,“姑娘往人多的去会安全些,出了北湖不远,有巡逻士兵,若是等不来家人,可以去那求助。” “好。” 沈长赫不再言语,偏头看向沈安安,“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沈安安挑眉,朝巷子里觑了一眼。 “好。” 兄妹二人并肩离去,那姑娘上前两步,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 从水里捞人,免不了要肌肤接触,规矩些的人家是会要求负责的,可别让那公子以为她要恩将仇报。 还是不问姓名的好,莫给人家带来麻烦和困扰。 只是这恩,注定是报不得了。 第33章 该成亲了 有了先前的意外,长街上少了许多人,小摊贩也都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离开。 原本的喧嚣慢慢静了下来。 路上偶遇有卖兔子灯的,沈长赫给沈安安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灯身,线条十分流畅,烛火在里面来回摇曳,映着兔子形态,很是可爱。 忠叔将马车赶到了二人身前。 沈长赫回头看了眼长街,略有些遗憾,“本是要带你好好玩玩的,不想会频频出现差错。” “来日方长。” 沈安安率先上了马车,沈长赫紧跟而上。 墨香抱着画轴,犹疑开口,“姑娘,这画……” “先收着吧,等有机会。” 她本是想着抵出去,高价卖给那些贵女的,今日是没时间机会了。 忠叔调转马头挥动鞭子,往沈府的方向奔去。 “大哥知晓所救那姑娘是哪家的吗?”沈安安凝视着沈长赫突然问。 沈长赫摇了摇头。 “大哥可还记得上次我们一同给祖母挑选礼物时遇上的母女?” “自然记得。” 沈安安凝着他,“大哥就不担心那姑娘和那对母女是一个路数,沾上了你?” 沈长赫面色尴尬了一瞬,摇摇头说,“当时只想着救人,没想那么多,况且那个姑娘……姓名什么都不曾留,可见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大哥对她印象貌似很不错。”沈安安挑唇笑着。 “别胡说。”沈长赫脸微微泛红,“那姑娘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莫损了人姑娘清誉。” “……” 沈安安斜睨了大哥一眼。 “既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想必日后有缘,还能再见也说不一定。” 沈长赫偏头看向了别处,没有说话,偌大的马车里,只有一盏微弱烛火摇曳,散发出昏黄色的光芒,映射着他微垂下的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沈府时,沈文和沈夫人还没有回来,沈安安直接回了海棠园更衣梳洗。 墨香将画轴重新收了起来,侍奉沈安安上榻休息。 “留盏灯,你下去歇息吧。” “是。”墨香不多问,合上房门退了出去。 沈安安靠在软枕上,脑海中不自觉闪现出今夜发生的事,萧渊的反常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她起初怀疑他是不是和她一样,可若是如此,他应是会远离她,绝不会像今日一样去救她。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沈安安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可不管如何,上一世因他而毁掉的一生,这一辈子都绝不能再发生。 她是沈家女,哪怕二人不合,上一世他也曾因她家世而多少获益,所以他救她,也算一种补偿,她不用有心理负担,不该胡思乱想。 她拉住锦被盖住了脑袋,挥散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像。 第二日她去到沈夫人院子请安,沈长君赫正耸头耷脑的挨训斥。 沈夫人秀美的面容异常沉怒,“你一个禁卫军统领,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看不住,还有功夫跑去英雄救美,沈长赫,安安要是有个什么,你拿什么跟我交代,跟你祖母交代!” 沈长赫低眉顺眼的不说话,任由沈夫人发火。 “你真是愈发不知轻重。” “娘,人命关天,孩儿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你妹妹呢,你怎么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大街上,人那么多,杂七杂八,鱼龙混杂,若是被人拐了,绑了,可如何是好,你……” “娘。”沈安安挑开珠帘走了进来。 沈长赫看见她眸子亮了亮,立时站起身,“妹妹来了,那你陪娘聊,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言罢不待沈夫人开口就快步离开了院子。 “哎,你……” 沈夫人气的不行,余光一扫沈安安,又立即满脸疼爱。 “安安,昨夜怎么样了,有没有挤着你,受伤了没有,你哥也真是的,早知那么不靠谱定不会允他带你出去。” 沈安安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一顿,下一瞬走上前在沈夫人面前坐下,任她打量,“女儿没事。” “没事就好,昨夜听说我心都快吓出来了,若非你爹拦住,我非去你大哥院里教训他不可。” 沈安安垂眸勾唇笑笑。 “旁家像你哥那么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偏他,一点都不沉稳,娘看,得尽快给他定下才是,男人,只有成了亲才能长大,等新妇入了门,兴许能收一收他那性子。” “……大哥性子在宦官世家中,应是很不错的了。” 不知比李怀言那些强了多少倍,在同辈中才华相貌那也是翘楚。 可沈夫人下定了决心,要给沈长赫相看,那模样仿佛恨不能明日就让他成亲。 沈安安觉得,她好像是间接连累了大哥。 可沈长赫很忙,自从沈夫人说要给他娶亲后就更忙了,日日早出晚归,沈夫人收集了不少闺秀的小像都派不上用场。 沈夫人气的去他院子里堵人,才发现他最近是真的忙,原本已经疏散安抚住的流民不知为何突然动乱,禁卫军忙着四处维持秩序,哪有功夫相看。 沈夫人只好拉着沈安安一家家闺秀的挑,将模样好,性情好,才华好的都挑拣出来,做成了一本小册子,等沈长赫忙完后一一接触。 “娘是不是更喜欢翰林院家的千金?” 沈夫人将小像收起来,笑吟吟的点头,“林家姑娘才貌双全,又温良敦厚,娘确实喜欢,咱们家都是武将,若是能和书香门第的林家结亲,再好不过了。” 如今太平,以往硝烟四起时,她可不少为夫君,爱子提心吊胆,自然希望下一代能做个文官,不过姻缘之事强求不得,还是要看长子的意思。 “比之端家三姑娘还要厉害些吗?”沈安安突然问。 沈夫人一怔,放下册子抿了口茶,淡声说,“没什么可比较的。” “端家三姑娘确实有几分才华,只是太乐于表现,将底蕴都露了出来,各家夫人都再清楚不过她有几斤几两。” “这位林姑娘,是不显山不露水,稳重内敛,藏着拙呢,但若真论起来,未必比不上端三姑娘,娘就是喜欢她敦厚的脾气,不掐头冒尖。” 沈夫人的评价很中肯,同沈安安如出一辙。 她努力搜寻着关于林家姑娘的记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大抵是前世她心里眼里只有萧渊,连对亲人的关心都寥寥无几,又怎会腾出位置给予旁人呢。 沈夫人提及端三姑娘时,隐隐露出不喜,沈安安眸子轻闪,笑了笑,“端三姑娘仅代表她一人,或许端家其他姑娘不错呢,娘为何不考虑考虑?” 沈夫人淡淡摇头,“虽不曾接触端家其他姑娘,但就对端三姑娘的感观,我也不喜。” 沈安安抿唇笑笑,没再言语。 从沈夫人院子里出来,上了游廊,朝海棠园的方向走。 墨香忍不住笑说,“姑娘,夫人如此看好林家姑娘,大公子的婚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咱们府里就要有喜事了。” 沈安安淡淡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届时老夫人会不会回来参加大公子喜宴,若是回来,姑娘就能见到老夫人了。” 闻言,沈安安偏头看了眼日渐冷寒的天儿,心中隐隐浮上担忧。 祖母身有旧疾,每到寒冬都会腿疼,偏又喜贪凉,今年冬天她不在,也不知她会不会照顾自己,陈嬷嬷能不能管得住她。 “姻缘之事,谁说的准呢。” 她呢喃了一句,穿过游廊踏入垂花拱门,想着要尽快回去给祖母写封信念叨念叨才行。 “沈,姑娘。” 一道不怎么确定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沈安安回头,就见对面的青石小路上走来一人,粗布衣洗的干净发白,看着她的表情喜形于色。 “张公子。” 她微微有些惊讶。 张业扬站定脚步,十分有礼的拱手,“沈姑娘,在下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不想真遇上了你。” 他不敢在沈府乱走,只能放慢了步子,就期许着能有幸见到她。 墨香看着他痴呆的笑,轻笑了声,“这是沈府后宅,遇上我家姑娘不是情理之中吗。” 张业扬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攥了攥袖口。 沈安安睨了丫鬟一眼,才转头看向他,“张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哦,我是来寻沈大公子的。”他脸上浮上肃然。 “如今外面流民四窜,虽对京城秩序产生了影响,到底都是为了生存,迫于无奈。” “可这两日却有不少官差突然开始无故拿人,不拿流民的命当回事,故意伤害,不配合者甚至活活打死,草菅了不少人命,在下同同窗实在看不下去,遂商议,想要联名上奏皇上,惩治腐败,安顿流民,沈大公子主管此事,所以在下来是想递联名书的。”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他手中宣纸,眉头微微蹙了蹙。 流民一事,她曾听过一两耳朵,就连她一个后宅女子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张业扬怎么敢淌这浑水的? 还是说他当真忠正到命都不要的地步? “张公子可知,有句话叫官官相护,你这封联名书,会得罪多少达官显贵,寒窗苦读数载才考中的功名,公子就不怕付之东流吗?” “想过。”张业扬目光灼灼坚定,“可若是如此不公,要我等视若无睹,那这功名,又要来何用,在下深知我等寒门人低势微,可三年一次科举,不就是为朝廷注入新流,若都去趋炎附势,那科举,不就成了给那些位高权重者选走狗吗。” “……” 沈安安突然想到一句话,君立明堂中,不沾雪与风。 可清是臣,浊亦是臣,没有强大的家族与势力,好人又哪是那么好当的。 可对上张业扬清澈果决的双眼,她又觉得自己的劝告比起他大勇无畏的牺牲,又委实有些小人。 最后只说了句,“便是清官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结合时势,分清主次。” 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那不是勇敢,是以卵击石,白白送命的傻子。 “多谢沈姑娘好意。” 沈安安第一次见有人可以拧成这样,又觉得自己的私心在如此君子面前,那么的阴暗。 “墨香,带张公子去大哥院子。” “是。”墨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张业扬对沈安安拱了拱手,就走了,却又在几步后顿住了脚步回头。 沈安安愣了愣,微微牵了牵唇角,张业扬脸霎时红透,脚下都有了几分踉跄。 若此次能保住性命,成功留在京城,他一定要告诉沈姑娘他的心意,就算是痴心妄想,也好过无疾而终。 回了海棠园,沈安安给沈老夫人写了封信,絮絮叨叨,洋洋洒洒了三四页。 墨香将墨迹吹干装入信封中,边说,“老夫人就烦姑娘唠叨,若是瞧见了这长篇大论,指定会嗤之以鼻,偷骂姑娘不可。” 沈安安也笑了起来,书信往来大约要十日上下,等再收到沈老夫人回信时,天气又寒了不少,江南潮湿,比之京城肯定更加阴冷。 沈安安立在窗棂前打开,偌大的白纸上只用毛笔写了五个字,“知道了,啰嗦。” 啰嗦二字,还是加粗加大的,沈安安眉眼弯弯,染上了暖色。 “大哥回府了吗?” “回了,这会儿子应该已经给夫人请了安回院子了。”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逐渐昏沉的天色,转身离开了窗棂,“带上一碟子酥糕,我们过去瞧瞧。” 墨香立即收拾东西跟上。 主仆二人来到沈长赫院子时,他书房灯还亮着,昏黄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折射在窗纸上,应是在忙公务。 小厮恭敬的向她行礼,直接推门让她进去。 听到声音,沈长赫从文书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垂下将那几个字写完才放下了狼毫。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安安伸手从墨香手中接过食盒走过去,放在书案上打开,余光不经意瞥见他桌上摊开的文书,扫见了流民,寒门,几个字眼。 “娘让我来打探打探你最近忙完了没有,若是忙完了就把正事提上日程。” 沈长赫吃了口糕点,指了指一旁堆积的文书,“忙的很,哪有那闲功夫。” 沈安安目光凝视在摊开的文书上,状若无意问,“流民的事还没结束吗?” “我听说有不少寒门学子联名上奏,要求皇上整治朝堂,安置流民。” “嗯。”沈长赫拿帕子擦去指尖上的碎屑,斜睨了沈安安一眼,“来送吃食也不有诚意些,都冷了。” “下次我让娘准备新出锅的给你送来。” “还是不用了,我没成亲,我不配。” 沈安安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又将话题转回了流民上。 “你知晓鼓动学子联名上奏的起始人是谁吗?” 第34章 要定亲了 沈安安垂眸,目光定在桌案上的文书上,红唇微抿,“今年的新科进士,张业扬。” “你怎么知道?” 沈长赫诧异的看着妹妹,眸中浸上深幽,想到二人的熟稔他不禁开始怀疑安安同那书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日他来府中找你,我们在垂花门遇上了,顺耳听他说了几句。” 沈长赫重重松了口气。 “那个书生,是个有胆量的,可惜涉世未深,太过单纯,将朝堂想的简单了。” 沈安安勾了勾唇,在书案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大哥说的倒是委婉,不如说他蠢,自不量力。” “你们不是朋友吗?大哥说的太直白,岂不是不给你留面子。” 沈安安沉眸不语。 沈长赫看了她一眼,眸中浸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那些人连数以万计的流民都说杀就杀,又怎么会拿他们一群学子当回事,此举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沈安安立即问。 沈长赫抬眸注视了她片刻,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安安貌似对这个朋友很上心。” 沈安安默了默,努力压下心中异样,半开玩笑的说,“如今世道,像他那般人品贵重的傻子不好找,若是就这么死了,难免会心生惋惜。” 沈长赫放下茶盏,指尖在文书上轻点了点,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目前局势而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沈安安心中一动,目光也定在了沈长赫指尖所点的位置,那里仿似记载张业扬的籍贯。 “我也曾与爹谈论过这件事情,连四皇子都不敢轻易插手,他一个书生能改变局势?” 即便不曾明说,她也知晓此事必定关乎皇子争斗,成年皇子都有着自己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查,恐怕朝堂三分之一官员都逃不掉。 况且此事已经发生,皇子关乎着皇室颜面,一旦细查追究下去,比起让朝廷动荡,她以为皇上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衡皇子势力的可能更大一些。 沈长赫幽幽盯着文书,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开始也是如此以为的,可半个月过去了,那些学子却都还好好的,也许事情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位张公子,也未必如表现出的那么不同流俗,襟怀坦荡。” 沈安安一怔,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大哥什么意思。 “大哥是猜测,张业扬身后有人推波助澜,给一众学子撑腰,意在戳破二皇子恶行,借机瓦解他势力。” 沈长赫,“不然那些学子怕是早就因各种原因没命了,毕竟皇上没有追查的意思,那些人做起事来更会无所忌惮。” 沈安安隐隐猜到了什么,面色凝了凝,“可皇上不是不打算细查吗?” “不细查不代表不过问,既然闹出了动静,多多少少都要有几名官员下马顶罪,那些学子如今可都还没有派遣职位呢。” 沈安安突然想起了那日垂花拱门前,张业扬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话,一时沉默了下去。 沈长赫,“也很正常,毕竟有贪心,有欲望,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哪个男儿不想一展拳脚,只要做的事不违背良心,耍些手段也没什么。” 就算是他和父亲,能在朝堂有如今的地位,屹立不倒,捧沈府昌盛,也不敢说光明磊落,不曾有任何违心之处。 沈安安牵起唇角笑了笑,艳丽的小脸轻点,“大哥说的对,如此才符合人性,若是无所求,那就太恐怖了。” 有所求,有私心,有软肋,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相处起来才不费工夫,善良,不一定就要蠢。 沈长赫笑笑,将文书合上放在了一边,拿起另一本不曾批注的打开,随口说了句,“留在京城,可比回江南当个县令有前途多了。” 沈安安豁地抬头,压在袖口的指尖无意识用力而发白,一瞬不瞬的看着垂眸揽读文书的沈长赫。 “大哥说,他是哪里人?” “江南。”说完,沈长赫抽空抬头看了眼沈安安,意味不明的说,“你从小在江南长大,是不是以前就和他认识?” “没有,我以前并不知他是江南人士。” 沈长赫点了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垂头继续揽读文书,边说,“那书生确实有几分才华,就是迂腐了些,但联名上奏一事若真如我所想,那人往后许会有一番作为。” 此时天色已全然黑沉,抬眼朝窗外望去,只有琉璃盏散发的淡淡光芒能勉强视物,沈安安眺望着院外,又仿似透过院子在看别的什么。 “江南也不比京城差的。” 有山有水,有祖母,有自由。 从沈长赫院子里离开,回到海棠园,时辰已经不早了。 墨香铺床叠被完毕,见自家姑娘还在窗前站着,忙取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京城虽不比江南潮湿,可入了夜还是很冷的,姑娘可莫着了凉。” 窗棂大敞着,冷风直往屋子里灌,吹在沈安安只着寝衣的纤细身子上,确实刺骨的冷。 她拢了拢披风,只露出了一张艳丽的小脸,异常红润娇俏,唇角轻轻挽着,好似心情很好。 “墨香,我们回江南吧。” 又一次听到姑娘说要回江南,墨香只笑了笑,并没有信以为真,毕竟夫人和公子是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有几日没来信了,姑娘是不是又牵挂老夫人了?” 沈安安转身回了床榻,并没有多做解释。 墨香赶忙上前接过披风收起来,给沈安安盖上锦被,留了一盏烛火后退了出去。 —— 沈安安将沈长赫真的很忙的消息告诉了沈夫人,沈夫人才算彻底歇了心思,不过不是不让他成亲的心思,而是沈长赫对亲事的主导权。 跳过新郎的意愿,直接定了新娘子。 她动作很快,没几日就托了媒人给翰林院林夫人透了口风,不论是沈府家世还是沈长赫才能,在京中官宦中都是佼佼,没什么挑的。 据媒人说,林夫人当场就应下了这门婚事,十分乐意,如今就等两家交换了庚帖,沈府去下礼定下亲事了。 沈安安得知消息的时候都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几日没有去沈夫人院子,这么快大哥就该娶亲了? 大哥知道吗? “娘,您是不是多少该问一下大哥的意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整日忙于政务,哪有闲工夫管。” 沈夫人不紧不慢,面无表情的说着沈长赫惯常用的那套说辞。 “……” “罢了,晚上等他回来,你去通知他一声,别回头见了人家林大人,林姑娘都不知怎么回事呢。” 闻言,沈安安唇角牵了牵,“若是母亲不说,女儿见了也不知她是我未来嫂嫂。” 这动作快的人匪夷所思,哪是相看定亲,买根菜也没有如此迅速的。 沈夫人嗔了沈安安一眼,幽幽叹口气,放下了茶盏。 “你大哥的婚事再拖下去着实不像样子,他都二十有三了,娘是年年催,日日催,可他总拿公务忙敷衍娘。” “如此耽搁下去,哪还会好人家的女儿,娘只能如此给他定下,待日后林家姑娘进了门,感情在慢慢培养就是。” 沈安安觉得母亲想的太乐观了,感情若是都能培养出来,世上又哪来那么多怨偶。 “可……若是培养不出呢,或是大哥他,已有心上人?” “不可能。” 沈夫人摆了摆手,十分笃定的模样。 “他整日待在禁卫军,全是些糙汉子,哪里会有同姑娘接触的机会,你大哥人话少又呆板,也难为有姑娘瞧得上他。” “至于感情,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成了亲,有了孩子,就有了责任羁绊,你大哥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林姑娘性子也温婉,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听见娘将什么都给想到了,沈安安只能保持沉默。 离开时,信誓旦旦的沈夫人却又突然给她叫住,犹疑了好一会儿,说,“不然,你拐着弯问问你大哥也行。” “问什么?” “你这孩子。”沈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在沈安安露出笑容时伸出手指朝她脑门戳去。 沈安安立即后退几步,“娘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也会问的。” 从沈夫人院子里离开,天色还尚早,沈安安在垂花拱门处犹疑了一瞬,直接转道去了沈长赫院里。 她到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沈安安被小厮请去了书房。 她熟练的在他书案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小厮奉上了茶水,“姑娘稍等一会儿,公子就快回来了。” 沈安安点头,端过茶盏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沈长赫屋中的陈设,习武之人同文人有着很大的差异,沈长赫的书房除了桌案上堆积的文书以外几乎都是兵书兵器。 她目光定在了他书案半摊开的文书上,淡淡的余辉从窗棂倾洒进来,铺了半张书案,反射着金色的光晕,直晃人眼,她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思忖片刻,她将茶盏放在了身旁小几上,起身走了过去。 大哥书房文书密信不比父亲那涉及朝中密事,看一看也没什么。 她走到书案后,拿起文书揽读,果然是有关流民一事的结果,她仔细看完,将文书放回了原位。 正如大哥所想,皇上大怒,可在重重考量下,最后也只惩治了一些尸位素餐的芝麻官员,平息了此次动乱,真正参与进去,能动摇国本的高官都相安无事。 但如此予二皇子而言也算是一种重创,皇上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会就此轻飘飘放下,不对他的党羽下手。 一时不能动,可不代表一直不能动,任何势力都能日渐瓦解,二皇子看似没什么大的损失,可却将狼子野心和势力暴露在了多疑的君王面前。 可……大哥是禁卫军统领,掌管的是京城安危,为何会有这些文书。 她视线落在了一旁堆积的文书上,大哥是不是过于关注流民一事了,还是说…… 思虑间,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沈长赫阔步走进来。 “等很久了?” “也没有。”沈安安从他书案后出来,望着沈长赫的眸子,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沈长赫没有察觉,目光在书案上明显被动过的文书上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旋即扫了眼空荡荡的桌案,笑说,“如今是敷衍都不敷衍了,空着手就来了。” “你我兄妹还用客气吗。”沈安安淡笑,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小厮端来了水盆,沈长赫走过去净了手才去了书案后坐下,随手将文书合上放在了一边。 “看过了。” “嗯。”沈安安也不隐瞒,杏眸盯着沈长赫,直接问,“那些学子背后的人,是不是四皇子。” 沈长赫面色一顿,抬头看了沈安安一眼,似是而非说,“不知,朝堂瞬息万变,谁说的准呢。” 沈安安深深看了大哥一眼。 转移了话题,“那些学子当真全身而退了?” “如今看来,是。” 沈安安不再言语,心中隐隐有了结论,能在二皇子手中保人,除了萧渊,她不疑旁人。 “想来那些学子的职务最近也该派遣下来了。” 沈长赫朝窗棂外看了一眼,声音低了几许,“就算没有背后人相助,那些学子此次也算立了功,皇上乐不乐意,都会提拔提拔,做给天下人看,那位张公子,应会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 说完,他抬头意味不明的看向不知在想什么而走神的妹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好半晌,沈安安才勉强压下心中思绪,抬头睨着大哥,淡声说,“今日是娘让我来的。” “嗯?” 沈长赫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开始翻看文书,以昭示他忙的厉害,好等沈安安开口后直接推拒。 不料,沈安安后面的话却让他直接变了脸色。 “娘说你太忙,顾不上终生大事,就给你定了翰林院林家的姑娘,两家不日将交换庚帖,择日下聘定亲。” 沈长赫手中狼毫在文书上滞了一瞬,晕了一大片墨迹,透湿了文书,糊掉了上面字眼。 第35章 她本就该是我的。 沈安安朝被污掉的文书看了一眼,杏眸轻闪,唇瓣轻轻挽起,状若无意的问。 “哥哥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沈长赫眸中暗沉迅速褪了下去,恢复了波澜不惊,捏着狼毫的手却逐渐用力,直到笔杆在掌心断裂。 他若无其事的把狼毫丢在了文书后,沈安安看不到的地方,语调平淡。 “一个从不曾见过的姑娘,谈不上如何。” 沈安安,“那你乐意吗?” 沈长赫似顿了顿,唇微微轻抿,半晌后说了句“都可。” “反正都是要娶,娶谁不是谁,娘喜欢就好。” 反正…他也没有刻入骨子里非娶不可的女子。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湿透的衣裙紧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那张小脸瓷白莹润,水雾蒙蒙的,感激的望着他。 “大哥。” “大哥。” 沈长赫猛然回神,有些愣神的看着沈安安,“怎么了?” “娘让我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沈安安注视着他,目光中透着审视。 沈长赫皱了皱眉,搭在桌沿的腕骨倏然收了回去,不假思索的摇头,“没有。” 一个意外,连姓名都不知的姑娘,应该不算,况且他总不能挟恩求报吧。 “当真没有?”沈安安又问了一次。 “比如…中秋节那日你救下的那个姑娘。” 大哥看她的眼神与反应,可着实算不上清白。 沈长赫心豁然慢跳了一瞬,旋即又快速跳动,只是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化为了一潭死水。 “别胡说,萍水相逢而已,说不定人家姑娘早已定了亲,传扬出去损了人姑娘清誉。” 二人在水中的肢体接触近乎赤裸,在世家官宦中是不被允许的,他若是以此提出娶人家的要求,那不是趁人之危吗。 况且,那只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杂念,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 沈安安点点头,从椅子里站起身,“那我就如实禀报给娘了,大哥安心忙公务,等着当新郎就是。” 沈长赫心中无端升起厌烦,轻“嗯”了一声。 这几年,他也着实被催的有些心烦,早早娶了亲,安住娘的心也好,省了日日来他耳边念叨。 思及此,他出声叫住了走至门口的沈安安,“那个林家姑娘,你可曾接触过?” 沈安安眨了眨眼,看着大哥眉宇间的烦躁,不动声色的摇头,“远远瞧过一眼,不曾搭过话,怎么了吗,大哥有什么问题?” “让人打听打听那姑娘的性情。” 既是要过日子的人,性情最好温婉贤淑些,别是个爱作的,娶回来后鸡飞狗跳。 沈安安点头,“这个大哥放心,娘都是打听过的,指定符合大哥对妻子的要求。” 沈长赫哽了哽,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了,只能轻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沈安安走出他的书房,回身合上房门离开。 沈长赫努力压下心中不适,拿起文书翻阅,可不知怎的,他心情格外烦躁,连看文书都带了三分火气,只得放下文书起身去了窗棂前。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晚风比起白日时凌冽了不少,吹在人身上有些刺骨,沈长赫却全然没有察觉,一直站到了小厮提醒他歇息,才恍然发觉竟已是深夜。 —— 深夜。 四皇子府书房。 烛火明亮,萧渊埋头书案前处理公务,文书密信堆积了厚厚一沓,寂静的书房只有笔落在宣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庆丰推开门敛声禀报,“主子,凌世子派人来问,那位姓张的进士,当给予什么职位?” 萧渊下笔的动作一顿。 看着文书上晕染的墨迹,他眉头紧皱了皱,将狼毫放在了砚台旁,抬头。 庆丰被主子的眼神看的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他就说凌世子多此一举吧,屁大的事还非要过问主子意思。 一个末流进士而已,也配禀报到主子面前。 他正想说回了凌世子,让他自己看着办,不想萧渊竟突然问了句,“他递上的意愿,是想去哪?” “留京。” 庆丰低声说。 “留京。”萧渊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中秋节那晚桥架上,沈安安对着他温柔的笑。 食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他垂着眼睑,一时没有说话。 庆丰忙小声说,“凌世子说,若是主子看不惯他,他老家正好有个县令的缺,配他的名次绰绰有余,也算是此次的嘉奖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觑着主子,虽然他也不知主子为何会看不惯一个末流进士,但凌世子不比李公子,他说的话定然是有根据的。 萧渊冷扫了庆丰一眼,但罕见的并没有驳斥。 不知为何,他确实看不惯,很看不惯那个书生。 “嗯。” 他发出一个音节,将染了墨的文书丢去一边,重新拿起下一个展开。 庆丰有些不懂主子意思,踟蹰的在屋中走了几步,可观着主子面色,又胆惧不敢再问。 这“嗯”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赞同凌世子建议的意思吧。 他咂了咂嘴,转身要离开,萧渊冷幽的声音却冷不丁再次响起,仿佛是随口一问。 “那书生老家籍贯哪里的?” 庆丰立即止住步子回头,“好像是江南的。” 萧渊埋着的头豁然抬起,素来寡淡沉暗的眸子倏地冷厉阴鸷,手中的笔也因他无意识的手指收拢而折断在掌心。 庆丰后背蹭的冒上冷汗,冷飕飕的,忐忑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主子,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一刹那,萧渊很快收敛了神色。 “江南哪里?” 庆丰一脸懵,额头有冷汗滴下来,江南那么大,他整日忙的冒烟,哪会去细查一个进士的具体籍贯。 “属下这就去查。” 萧渊没再说话。 垂头开始继续揽读文书。 庆丰立即退了出去,脚步匆忙的去查。 屋中侍奉笔墨的庆安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庆丰速度极快,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折了回来。 “主子,查到了,张业扬来自江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中世代都是农户,爹娘早早就不在了,只剩一个妹妹寄养在亲戚家。” 后面那些,那日中秋节萧渊就知晓了。 见主子不说话,庆丰想起了凌世子交代的话,试探说,“张业扬籍贯与沈姑娘长大的地方大约有几百里的路程。” 不算近,但也称不上远,二人之前应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萧渊奋笔疾书着,仿佛没有在听。 庆丰抿唇,想着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怎么和凌世子一样神神叨叨了,主子一向对任何人都淡淡的,又怎么会对沈姑娘有所不同。 二人分明是冤家才是,庆丰拱手就要退下去,这会儿他聪明了些,走到房门口时放缓了脚步,就怕主子又冷不丁开口。 果然,就在他脚步即将踏出去时,萧渊的声音再次传来。 “派遣去江南周边小县,富饶辽阔些的。” 庆丰愣了一下,领命退了下去。 凌辰逸收到萧渊意思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勾唇轻笑了起来。 庆丰怕说错什么话,虚心求教,“凌世子,我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凌辰逸一甩衣袖,负手而立着,语调平缓带着深意。 “意思是,不能留京,也不能离沈家姑娘长大的地方太近,扔的越远越好。” 富饶辽阔些的地方好出政绩,不出三年,张业扬就能高升,算是对他投诚的奖赏,可三年后…… 京中风云变幻,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呢。 庆丰一个激灵,脑子立时清明了不少,主子竟然……竟然是瞧上了沈家姑娘? 将公务都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了,萧渊却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庆安见主子铺上宣纸,大有作画的雅兴,连忙继续磨墨。 “除了那幅落在沈姑娘手里的青竹图,主子已经好久没有作画了。” 萧渊蘸墨的笔倏然沉了沉,笔身都滑了进去,沾上了墨水。 庆安连忙拿帕子将笔捞出来,捧出去清洗干净,想着主子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心不在焉的,尤其一提及沈姑娘。 等他洗好笔回来,铺好的宣纸上已落下了一个大致轮廓,凹凸有致,看曲线,应是一个女子。 庆安诧异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数年来,主子笔下只有风景,就算端三姑娘生辰相求,主子都不曾施舍一幅,如今竟会主动画一个女子。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画卷,想辨认主子究竟是在画哪家贵女。 可…直到萧渊放下了笔…… “主,主子,您是不是忘了画五官了。” 不对,是四官。 那张鹅蛋脸上,只有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虽没有鼻子和嘴巴的衬托,却依旧能瞧出那双眼中的温柔谴倦,半笑的弯起眼眸,仿佛在注视她的爱人。 萧渊没有说话,垂眸凝视着画卷良久,眸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有种说不出来的占有欲,在心中叫嚣,翻腾着,强烈的念头浮上心头,好像这个女人,本就该是他的。 接踵而来的还有她对旁的男人言笑晏晏的画面,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也开始在胸膛中翻滚。 有人信前世今生吗。 他抬起黑漆漆的眸子,转头眺望着窗外,他好像慢慢的,有些信了。 他此时迫切的想知晓,他对她的妄念和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她对他的恶意,又是因何。 他记得她说,她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 —— 沈夫人得知沈长赫对婚事没有意见,高兴的不行,立时就开始着手准备,沈府一时间喜气洋洋,就等着下聘定亲那日的来临。 沈安安这几日几乎没怎么出院子,不是对沈长赫婚事不上心,而是总觉得似乎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墨香将屋门合上,快步走进屋子,压低声音对沈安安说,“姑娘,寻到张公子下榻之处了。” 她从书卷中抬起头,清凌凌的眸子浮上清幽,“想来朝廷任职也该下来了,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禀报了沈夫人,沈安安就带着墨香出了门。 忠叔驾着马车,一路朝墨香所指的脂粉铺子奔去。 一刻钟后,马车在铺子门前停下,沈安安递给了墨香一个眼色,墨香立即掏出了一个银锭子塞给忠叔。 “姑娘估计要好一会儿挑,您先去茶楼吃盏茶,不必一直守着。” 忠叔直接推拒,“不了,夫人交代要老奴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 他朝脂粉铺子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姑娘刚回京城,怎会如此了解。 墨香还想再劝,沈安安拦住她,回身走进了脂粉铺子。 没能甩开忠叔,沈安安在脂粉铺子里象征性的转了一圈,随意挑了一些东西就出来了。 忠叔恭敬的朝她询问,“姑娘,可要回府?” 沈安安挑开车帘朝不远处的酒楼望了一眼。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用了饭再回吧。” 忠叔立时答应了下来,朝墨香所指的酒楼驶去。 “咦。”一辆马车与沈府马车擦肩驶过,李怀言跳下马车,目光注视着在前方酒楼停下的马车。 一个女人很快钻出车厢贴了上来,“李公子,您看什么呢。” “那姑娘和您什么关系啊。”她话中醋意十足,拿眼睛斜着走入酒楼的贵气姑娘。 李怀言抬头看了眼酒楼招牌,眸子眯了眯,倏然想起了前几日凌辰逸的碎碎念。 那个张业扬,貌似就住在那家酒楼里。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去里面随便挑吧,记我账上。” 女子不依,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搂住了李怀言的腰开始撒娇,他才疼了她几日,她还没捞着什么好处呢,这么快就腻了? 李怀言眉头一皱,吊儿郎当的面容一肃,女子吓的立时松开了手。 李怀言阔步上了马车,对车夫说了句,“去四皇子府。” 车夫抽动缰绳很快离开,只留了那姑娘一人留在原地气的咬牙,扭身进了脂粉铺子。 酒楼门口,墨香再一次支开忠叔,“姑娘突然想吃西街那家果脯了,劳烦忠叔跑一趟,给姑娘买些回来。” 忠叔朝人满为患的酒楼望了一眼,有些不放心。 “忠叔放心,我和姑娘哪都不会去的,就在这等您。” 他犹疑着点头,迅速转身离开,想着快去快回。 第36章 又是这死出。 沈安安步入了酒楼。 一眼就瞧见了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的张业扬。 他一手拿着账册,一手飞快拨动着算盘,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账册上,好几次都拨错了账,最后懊恼的放下东西,满脸烦躁。 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椅子里,愣愣发呆。 有两个同僚都留京了,他这个发起联名书的第一功臣却没有得到留京的名额。 一切的心思都白费了。 可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四皇子给的是江南的富饶之地,很容易出政绩,比起那两个的留京的同僚前程更加广阔,只是和他所要的背道而驰。 他应当知足了,毕竟以他名次,若非是四皇子栽培,他只有被发放到偏远知县的命。 恍恍惚惚间,他不经意抬眸,整个人都愣住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沈安安牵唇温和的笑了笑,走上前几步,“怎么,张公子不认识我了?” 张业扬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是欢喜又是失落,“没,没有,只是有些诧异沈姑娘竟会来这种地方。” 这酒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往都是些做工或走货的食客,绝不是沈安安身份会来的地方。 “出来买几盒胭脂,碰巧路过,进来用个午饭。” 沈安安看着他因局促而发红的耳尖,语调轻柔婉转。 张业扬抬眸看她,被女子晃眼的笑容激的又快速垂下了头,袖中的手收紧又张开,来回反复。 他在想什么,人家可是太尉之女,怎么会为了他一个穷书生而来呢,一定是听话本子多了,才会做如此不切实际的梦。 “张公子忙吗,若是不忙可要一起用个饭?” 张业扬心知人姑娘只是口头客气,他应该婉拒才是,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口不对心的“不忙。” 对上沈安安淡淡笑容,他脸蹭的一下红透,满脸的不好意思,尴尬的很。 墨香寻店小二要了个雅间,点了些招牌菜,在掌柜和店小二张大嘴巴的惊讶目光中,张业扬跟在沈安安身后上了二楼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珠帘隔开的一个稍安静些的地方,沈安安抚了抚衣裙,坐了下来。 “张公子,坐。” 张业扬羞愧的垂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衣裳,他今日做工,穿的是打着补丁的,同对面锦衣华服,尊贵温婉的女子格格不入。 莫说是沈姑娘,就是她身旁的丫鬟,都比他得体百倍。 沈安安看出他的窘迫,眉头蹙了蹙,开口转移话题。 “联合书一事我都听我大哥说了,张公子不畏强权,勇于为民请命,当真是了不起。” 张业扬在椅子边边坐下,双手覆在膝盖上,脊背挺的很直,精神紧绷着,十分紧张。 “沈姑娘过奖了,在下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那些流民之所以能得到妥善安置,功劳另有其人。” 沈安安眸子微闪,笑笑没有言语,知晓张业扬口中的另有其人应是萧渊。 只是她今日可不是来谈萧渊的丰功伟绩的。 她倒了杯茶,状若无意的问,“张公子立下这么大功劳,想必会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吧。” 张业扬面色一僵。 垂头看着墨香放在身前的茶盏,唇微微抿着,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算…是吧。” 沈安安蹙眸,看了眼垂头苦笑,明显对调任不怎么满意的张业扬,关心的问。 “怎么?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没,没有。” 张业扬抬头看着明媚张扬的沈安安,心中阴霾突然散去了不少。 “朝廷给我分配了江南周边的一个小县,那里地域辽阔,经济富饶,对我日后的官途很有帮助。” 只是,他想为了她留下来,哪怕是痴心妄想,也想将心中的欢喜说予她知晓。 而如今…… “江南。”沈安安重复了一遍,唇瓣高高挑起,藏在袖中的手激动的攥住袖口,微微暗喜。 “江南再好不过了。” 张业扬诧异抬头,望进了沈安安喜悦的眸子里,一怔。 沈安安压住心中欢腾,尽量平静的笑说,“我从小就是在江南长大的,那里人善景美,我一直想若是有机会,就回江南生活。” 张业扬眸中渐渐涌上惊喜,“沈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沈安安真诚的看着他,“江南民风淳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和讲究,也没有位高权重的官宦世家,张公子初入官场,去江南比留在波云诡谲的京城要好很多,也能肆无忌惮的施展拳脚,不比在京城曲意逢迎,夹缝生存强的多。” 沈安安的一席话,迅速拨开了张业扬心中纠结了数日的烦闷,唇瓣不由自主的扬了扬。 “姑娘说的是,是在下眼界短浅了。” 这时,小二进来上菜,飞禽走兽,几乎摆了满满一桌,张业扬看着,好不容易忘却的自卑又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我们只有三个人,沈姑娘不必如此破费的。” 墨香摆着碗筷,先一步笑说,“张公子莫在意,我家姑娘在府中时也是如此。” “哦。”张业扬尴尬的笑笑,垂下头拨了拨盘中的那块脆皮熏鸡,缓解尴尬。 沈安安睨了墨香一眼,同时又觉得这位张公子人品好归好,就是性子是不是太敏感了些。 若是日后相处都要如此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的自尊心,岂不是会很累。 罢了,权势养人,许等到日后做了官,不缺银子时,就会渐渐好转。 “公子吃酒吗?” 张业扬连忙摆手回绝。 同她在一起怎么能吃酒呢,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唐突了可如何是好。 况且,方才沈安安对江南的赞许又点燃了他死灰的心,就算是妄想,也总得要搏一搏。 “那公子何时启程赴任?” 张业扬鼓起勇气抬头,同沈安安对视,可只要一触及她艳丽的容颜,就心跳加快的说不上来话。 “还,还不知,应就最近三五日的事情。” “哦,那么快就要走了,” 沈安安垂头执着筷子搅动着碗中莲子粥,眼帘轻扇遮住了一双清澈杏眸,似透着三分怅然。 张业扬胸口一胀,心好似被狠狠揪起,他身子前倾几许,迫切真挚的望着对面的娇俏女子。 “沈姑娘,在下有话想对你说,其实我……” 沈安安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轻闪隐着期待,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 “哎,沈姑娘,好巧。”惊喜中带着诧异的声音突然响起,截断了张业扬没出口的话。 沈安安听到这个声音,笑着的脸倏然阴了下去,冷冷的睨向了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李怀言吊儿郎当的身影露了出来,站在雅间门口满脸笑容,眸子在屋中轻转一圈,扫过张业扬时,面色明显一顿,唇角下沉了沉。 沈安安都要怀疑这一世自己是不是和李怀言这个冤种有什么纠葛,怎么到哪都能遇上。 晦气! “墨香,关门。” 墨香立即走上前。 她伸手拉门,李怀言似笑非笑的一转身子,直接抵上了门框,目光朝身后掠去。 墨香拧眉,正想呵斥他让开,一股冷厉阴沉的目光却突然朝她射来,令她瞬间如芒在背,深寒的冷意爬上了整个背脊。 压迫又极其危险。 她手不由自主的松开,抬眸。 然后转身迅速回了雅间,站在了沈安安身后。 李怀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一脸看戏的神色。 张业扬自然认识李怀言的,当即起身,又担心旁人误会了他同沈姑娘,污了人姑娘清誉,忙离开桌案,走的远一些。 “李公子。” 他拱手行礼。 李怀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身子一侧,露出了他身后的人。 墨香立即垂下头,小手紧攥着沈安安衣袖。 四皇子方才的神情太吓人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关个门触犯天条了。 张业扬想冲萧渊行个礼,可触及他阴鸷冷凝的目光,就如棉絮堵住了嗓子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隐隐觉得,四皇子好似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他。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渊眸子扫过沈安安,最后在张业扬身上定住,面无表情,可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却让张业扬连头都不敢抬。 沈安安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眯了眯眼。 又是这死出! 她气的不行。 只要不如意,他就摆臭脸,好似全天下都欠他银子,没一个人对的起他似的。 也不知他又在哪里被咬了一口,来这撒狂犬风。 她是不是和这狗男人有仇,不然他次次坏她好事。 她牙关紧咬,冷冷的目光瞥向萧渊,里面都是恼火,她张口刚想说什么。 萧渊不疾不徐的声音却率先响起,如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就像一团棉絮,塞进了她嘴里。 “林公子想必还不曾见过这位姑娘,本皇子给你介绍一下。” 萧渊语调戏谑,似笑非笑的目光游离在沈安安身上,眼底却都是凉意,冲身旁的紫袍男子说。 “雅间这位坐着的,就是沈太尉刚从江南接回来的女儿,沈家大姑娘。” “……” 林家公子?? 沈安安朝紫袍男子看去,男子长相清秀,看她的目光透着惊讶与打量,礼貌的颔首打了个招呼,“沈姑娘好。” 她努力压下心中愤怒,盈盈起身,冲林公子回礼,一派闺秀仪态,“林公子好,四皇子好。” 她微微抬眸偷觑眼萧渊,隐隐纳闷,萧渊是怎么知晓大哥在和林家姑娘议亲的?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他该不会闲到来给自己添堵才是,毕竟他那么忙。 想归想,在林家公子面前,她还是十分有礼有节的,可不能让人以为沈府家风不行,毁了大哥的婚事。 萧渊唇瓣冷冷勾起,对沈安安的乖巧安静十分满意,也不枉他半路让庆丰将林家公子拖上马车。 张业扬哪接触过这样的场合,这会儿在一旁站着连话都不敢说。 他始终觉得,有一道森冷的目光从不曾离开过他,如有实质般,凌厉骇人。 萧渊目光从桌案上摆着的两副碗筷上扫过,一双墨眸看似波澜不惊。 “林公子介不介意同沈家姑娘同桌用膳,毕竟日后就是亲戚了。” 林公子也上道的很,立即就说,“当然不介意,就不知沈姑娘可愿赏脸。” 沈安安沉沉目光,默默盯着萧渊,里面都是怒意,仿佛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萧渊视若无睹,那张清隽坚毅的面容始终淡淡笑着。 林公子眸子在二人诡异的气氛中转了一圈,再次笑说,“家父一直敬仰沈太尉忠正,对沈大公子亦是赞不绝口,想必沈姑娘定也是蕙质兰心,钟灵毓秀的大家闺秀。” “……” 沈安安收回视线,给了林公子一个温婉笑容,后面那句十分悦耳,蕙质兰心着实担当不起。 “林公子缪赞了,林氏书香门第,诗礼之家,全仰仗林大人学富五车。” 二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沈安安请了几人进雅间落座。 张业扬局促的站在一旁,李怀言突然上前勾住了他肩膀,弯起的眸子却并无几分笑意,“张公子近几日就要赴任了吧,是不是该收拾收拾行囊了。” 沈安安转身朝二人看去,在林家子看不到的角度冲李怀言磨牙,无声说了句什么。 可有林家子在,她又不能直接要求让张业扬留下,委实不成体统。 李怀言便全作眼瞎,手掌在张业扬肩头用力拍了拍。 张业扬心中泛苦,冲沈安安无奈笑笑,眼底都是谦卑,“李公子提醒的是,小人就先行回去了。” “嗯。”李怀言这才收回手,等张业扬离开,他冲沈安安嬉笑勾唇。 沈安安剜了他一眼,木着脸回了椅子里坐下,在林家子开口活跃气氛时,勉强扬起笑容附和。 几人相处的虽有些诡异,但在林公子和沈安安的一来一往中,还不算太过冷场。 席间,李怀言半开玩笑的说,“好菜没有好酒多无趣,沈姑娘不吝啬几壶酒吧。” 沈安安抬眸扫他一眼,转头吩咐墨香去拿酒。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渊却倏然冷声开口,“光天化日,饮什么酒,想喝回你的国公府喝去。” “……”李怀言嘴角抽了抽。 好歹是他急吼吼的跑去四皇子府通风报信,哪有打完斋唔就不要和尚的! 第37章 回归原本的轨迹 林家公子看了眼萧渊,笑着开口打圆场。 “李兄若是想喝等几日我请李兄去酒肆喝个痛快,今日沈家姑娘做东,喝酒多有不便。” 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他们几个大男人同桌饮酒,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抬眸偷觑了眼萧渊,见他垂头不语,心知自己猜对了,稍稍松了口气。 想着四皇子对这位沈姑娘貌似有些不一般,那沈林两家的婚事,也该重新审视一番了,回头,他得告诉母亲尽快定下才行。 李怀言脑子大条,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也是沈安安太威武了,以致他屡屡忘却她大家闺秀的身份。 沈安安故作感激的冲林家公子笑笑。 萧渊执筷子的手稍稍用力,筷子就在手中断成了两截。 一声脆响。 林家公子偏头看了眼,心狠狠一揪,脸上的笑逐渐消失,转为了木然,连忙垂头吃饭,避开沈安安友好的笑容。 “啧啧啧。”李怀言歪头瞅了一会儿林家公子,拧着眉小声说,“我要是也像你那么聪明,长眼色就好了。” 林家公子心知李怀言在是调侃他,偏头无奈笑笑,一只手抵在额头上,仿佛在避什么牛鬼蛇神。 沈安安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也不想去猜。 让墨香吩咐小二又上了些点心后,起身就要告辞。 “几位吃好喝好,若是不尽兴,可以再点,记我账上就行。” 李怀言,林家公子同一时间放下筷子,笑着客气了几句,却连头都没敢抬,怕沈安安又冲他们笑。 沈安安也没计较林家公子突然的变化,临走前不忘狠狠剜了眼李怀言。 李怀言轻轻眨了眨眼。 一直缄默不语的萧渊将筷子放下,语调低缓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我送你。” 沈安安身子刹那僵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抬步继续往前走。 他音质裹挟了几分冷意,森寒低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送你。” 沈安安脚步顿住,回头,一双杏眸直视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男子。 他最近是喝错药了不成? “四皇子在和我说话?” 他在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冷艳不耐的小脸,有种想将她所有不喜彻底撕碎的冲动。 “近日京中不安稳,郊外匪寇肆虐,安全第一,我送沈姑娘回府。” 沈安安很想说不用,可更不想继续待在这个雅间同他们无休止的转圜。 “那可真是臣女两辈子修来的福气,受宠若惊。” 萧渊敛眸凝视了她一瞬,并没有回应她的阴阳怪气,率先抬步走出去。 沈安安磨了磨牙,冲林家公子颔首后,也跟着走了。 酒楼门前,忠叔驾着马车等在那。 沈安安见萧渊撩起袍子,似要上她的马车,立时上前阻拦。 “还是不劳烦四皇子金尊玉贵的身子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萧渊目光不由自主的定在了她朱红的唇上,不冷不热的嗤笑,“方才在雅间里是臣女,这会儿就是我了,沈姑娘变脸的速度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他视线始终不离她红唇,心口噗通噗通有加速跳动的迹象,数以夜继的躁意又一次在胸腔翻腾叫嚣。 直冲大脑! 沈安安不想再和他说话,推开他,踩着马凳上了马车,似想到什么,她又从车厢中探出脑袋,讥嘲的看着萧渊。 “四皇子您不也是靠我家忠叔武艺高强,出手施救才人模人样的站在这,哪来的脸说护送我,可笑!” 她重重甩下车帘,吩咐忠叔驾车。 他望着女子嚣张的小脸,讥嘲而勾起的唇瓣,指尖用力的勾紧在掌心,面容沉峻。 若非那日寡不敌众,他何至那般狼狈,这个女人,是在看不起他。 沈安安靠在软枕上,心情愉悦,只要能刺激惹怒萧渊,她就十分快乐。 想起那个狗男人方才瞬间黑沉的面色,更让她唇瓣勾起,笑出声来。 忠叔驾着马车离开,墨香给她递了个果脯,她张口咬下,还不及吞咽,就见一道黑影快速掠过,车厢往下沉了沉。 她望着突然闯进马车的男子,口中果脯卡在舌根,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姑娘,快吐出来。”墨香给她拍着背脊,沈安安就着帕子把果脯吐了出来,剧烈咳嗽了几下,瓷白的小脸红的厉害。 萧渊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对上沈安安愤怒的眼神时依旧平静。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安安咬牙切齿。 萧渊端坐在马车上,并不接话,只是望着她,眸底似隐着什么不知名的情绪。 “你中意那个进士?” 沈安安眉头一蹙,看萧渊的眼神有几分怪异。 “关你何事,四皇子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自然有关,萧渊心想,那双梦中出现无数次的温柔杏眸,只有她有,也只有她才能屡屡勾起那个仿佛真实存在过的梦。 梦里,那双眸子,是望着他,属于他的。 “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正面回答,你梦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安安蹙了蹙眉,不明白他究竟在执拗什么,都说了一个梦而已,非要揪根深底。 “我对四皇子殿下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萧渊不说话,突然敛了眸子,盯着车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沈姑娘而言,一个梦,就足以定一个人品行,和未来吗?” “不然呢?”沈安安抬眸睨着他。 “全京城男儿那么多,我为何不梦别人,偏偏梦四皇子,或是世间一切早有定数,,你我前世,说不定真有仇呢。” 萧渊似是真的信了她的话,黑眸深深凝视着,情绪隐隐翻滚,沉甸甸的目光让沈安安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唇瓣一勾,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沈姑娘当真如此以为吗。” “自然。” 沈安安偏头看向窗外,没有瞧见萧渊眼底一闪而过的执念。 他轻轻笑了起来,音质出乎寻常的温和,对沈安安说。 “你说的对,为何不是别人呢,可见前世因今世果,命数早有迹可循,该是谁的,就当回归原本的轨迹,安安说,是不是?” 沈安安浑身一个激灵,瞳孔不可置信的睁大,盯着萧渊。 男人眼底似涌动着什么,她此刻看不清,也读不懂,只觉得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似有一个旋涡,在一点点吸噬着她,深不见底,犹如深渊。 此时,忠叔声音在外响起,“姑娘,四皇子,到了。” 沈安安心中无端升起慌乱,骂了句“疯子”快步下了马车。 “沈安安。”萧渊的声音冷不丁从马车中传出,裹挟着讽刺。 “那个进士,未必如你所想那般高洁,当贫瘠和繁华相融时,又有几个能保持初心不改的。” 沈安安脚步只是顿了一瞬,又加快步子踏入府邸,淡冷的声音随风传送过来。 “我同四皇子并不相熟,下次再见,还请四皇子以沈姑娘相称,当然,我更希望可以不见。” 萧渊唇侧一角掀了掀,平静的眸底蕴藏着讥嘲,目视女子身影消失后淡淡收回视线。 沉声说,“让凌辰逸来府里一趟。” 庆丰领命,快马朝永宁侯府的方向奔去。 萧渊的马车抵达皇子府时,凌辰逸的马车也到了。 他跳下马车,先是打量了眼萧渊神色才笑问,“你不是和李怀言去酒楼了吗,怎么又急匆匆的将叫我过来了?” 萧渊瞥他一眼,沉甸甸的视线透着几分压迫,凌辰逸立时抿唇,敛了几分笑意。 “去书房说。” 凌辰逸点头,十分识趣的跟上萧渊去了书房。 庆丰奉上茶水,将书房门从外合上。 萧渊坐在书案后,腕骨随意的搭在桌沿上,面色沉静。 凌辰逸却觉屋中阴风阵阵。 “究竟怎么了?” 萧渊敛眸,语调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何时离开?” “谁?”凌辰逸脑子有一瞬宕机,在触及萧渊望来的淡淡目光时,猛然回过了神来。 “哦,你是说那个书生吧,他两个月后任职,应该……” “三天内。” 萧渊冷不丁说,语气不容置疑。 凌辰逸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江南距离京城还要一多月路程,这两天是该走了。” 萧渊“嗯”了一声,拿起一侧文书开始处理公务,庆安连忙上前侍奉笔墨。 凌辰逸看他不说话了,面皮抽动了几下,急吼吼将他叫来,就是着急赶那书生走? “一个书生而已,你是不是太当回事儿了。” 他不觉得那个书生有和萧渊争夺的资格,连相提并论都有些可笑。 萧渊提笔的手一顿,在文书上晕出了一片墨迹,拇指微微用力,指尖发白。 凌辰逸觉得,萧渊对那个书生的介意好像超乎了他的想象。 如今是听都听不得这个名字。 片刻过去,萧渊敛了情绪,将笔放回了砚台上,抬眸看向杵着不动的凌辰逸,语气森冷,“你还有事?” “……” 凌辰逸默了默,突然无比认真的说,“若是决定了,就尽快下手,沈家在朝中有不小的势力,以免夜长梦多。” 萧渊拧了拧眉。 “和沈家无关。” 他的任何决定,都不曾将沈府考虑进去。 “嗯。”凌辰逸敷衍的点头,反正不管是不是为了沈府的势力,沈安安都代表着沈府。 “后日我娘要去寺庙上香,你要一起吗?” 萧渊似是顿了一瞬,片刻后拒绝,“不去了,帮我给她上炷香吧。” 凌辰逸毫不意外的点头,“放心,我娘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就去看淑妃娘娘。” “嗯。”萧渊敛了神色,垂头开始处理公务,看似平静无澜的眸底却隐着一望无尽的黑色。 —— 隔日。 林夫人出乎意料的拜访了沈府,陪着一起来的,还有林家的姑娘,林雨柔。 沈安安被叫来陪林雨柔说话。 上座,沈夫人同林夫人热络的谈天说地,最后毫不意外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儿女婚事上。 林雨柔正与沈安安说着话,脸腾的红透,垂下了头。 垂眸之际,沈安安才正儿八经端详了她几息,单论容貌而言,林家姑娘算的上秀美,是那种文静书香的气韵,一眼就知定满腹经纶。 身姿纤细窈窕,行为举止亦十分规矩守礼,是那种经过严格教养的大家闺秀,堪称典范,怪不得她娘说,林家姑娘不比端三差。 娘喜欢的,就是她身上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吧,毕竟沈府都是武将。 林夫人仿佛对这件婚事十分满意,隐隐有催下聘的意思,沈安安抬眸朝上位笑容可掬的林夫人看一眼,有些疑惑她的急迫。 沈夫人对婚事也满意,自然满口允诺,挑个日子尽快下聘定下来。 林夫人得了准信,冲下首害羞的女儿睨了一眼,满心欢喜。 “林姑娘可曾见过我大哥?”沈安安压低声音,故作俏皮的问。 林雨柔脸更红了,垂着头轻如蚊蝇的“嗯”了一声。 沈安安还有什么不明白,林家姑娘看样子也是心悦自家大哥的。 她几次偏头偷偷向外张望。 沈安安知晓她是在盼沈长赫,等着他来。 按理,大哥同林家即将定亲,林夫人带着林姑娘上门,出于礼节,他应当出面打个招呼。 可不知是公务太忙还是怎么回事,迟迟等不来他的身影。 沈夫人给丫鬟使了几次眼色让去请,可丫鬟都是无功而返,只冲她无奈摇头。 沈夫人不好当着林夫人面问怎么回事,只好笑着打圆场,“赫儿这几日公务繁忙,常常忙到大半夜才能回来,没能给林夫人见个礼,你可莫怪。” 林夫人忙笑着夸赞,“沈夫人这是什么话,沈公子年纪轻轻就是禁卫统领,管着京中大小事,公务自然繁忙,放眼京城,哪家儿郎如他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成就的,依我看,是你有福气才是。” 儿子被夸,沈夫人自然高兴,儿女可是她的骄傲。 她心花怒放的望了眼下首搅着帕子的文静姑娘,意有所指的笑说,“往后就是咱们的福气。” 林夫人睨了眼女儿,掩唇笑了起来,林雨柔羞涩的恨不能将头垂到地上去。 第38章 张业扬三日后就要走了 又坐了一会儿,林夫人开口告辞。 沈夫人将母女二人送了出去,对林雨柔止不住的夸赞,怎么看怎么满意,林雨柔也十分有礼,端庄优雅,对着沈夫人的时候说话也十分有度。 等将人送上马车,沈夫人喜气洋洋回府,欢喜溢于言表。 长子婚事是她心头的刺,如今能解决,她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沈安安在一侧陪着,进了垂花拱门,上了游廊,她才将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娘有没有觉得,林夫人对这门婚事好似太热衷了些?” 那模样好似生怕夜长梦多,婚事黄了一样。 沈夫人还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听女儿这么一说,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笑容敛去了些。 “娘起初也觉得惊讶,林家虽一直赞同这门婚事,可作为女方,又是书香门第,一直都端着矜持,这回林夫人怎会亲自来,还明里暗里催促下聘一事。” “这可不像是文士大儒门第做事的风格。” 沈安安拧着眉,总觉得今日林夫人突然登门透着一股子蹊跷,“娘以为,会是哪里的问题?” 沈夫人摇了摇头,“娘言语间试探了几句,林夫人的反应倒像是真的十分中意这门婚事,一个劲儿的夸你大哥。” 长子再好,也没到让人上门,趋之若鹜的地步,况且是她主动提的亲,女方家中官位尚不算低,这点她心中还是十分清楚的。 这会儿,她也看不明白。 沈安安斟酌了一番,将在酒楼遇上萧渊和林家公子的事说予了沈夫人听。 沈夫人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儿,“你碰上四皇子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沈安安勾唇笑笑,“娘说什么呢,他堂堂皇子,我同他又没有过节,他为难我做什么。” “那就好。”沈夫人长松了口气,至今还是对贵妃要将沈安安许配给萧渊一事耿耿于怀。 且女儿又当众拒绝,损了皇家威严。 “以后出门还是要当心些,最好减少同四皇子的接触,你姑母那边还没死心呢,可别生出了事端,夜长梦多才好。” “娘放心,女儿明白。”她已经在尽量避免同萧渊接触了,可连整个大梁都是萧家的,她总不能不让人出现。 叮嘱完,沈夫人才开始沉思林夫人一事。 游廊下都是打扫庭院的小厮丫鬟,说话多有不便,沈夫人拉起沈安安的手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又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只剩一个沈夫人的陪嫁嬷嬷,嬷嬷给二人奉上茶水,就候去了一边。 沈夫人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拧着眉开口,“听安安你这么说,林家公子应是跟着四皇子去的,你们又一起同桌吃饭。” 她指尖轻轻敲着茶沿,语调不祥的说,“林家应是以为咱们家与四皇子交情匪浅。” 沈安安喝茶的动作顿住,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父亲是太尉,武官之首,有皇子想亲近不是理所当然吗,这有什么好上赶着的。” “四皇子不一样。”沈夫人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冲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合上屋门才压低声音说。 “四皇子生母淑妃,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后来突然暴毙,不少人猜测过原因,当时皇上极力压着,淑妃母家又没什么能顶事儿的,此事才渐渐沉寂下去。” “不过子凭母贵,皇上对四皇子极好,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朝中除却其他皇子的亲派,也有不少想搭上四皇子这条线的,只不过四皇子这些年似无心朝政,只沉迷打仗,那些人没有合适的时机。” 听了沈夫人的话,沈安安努力回想上一世皇子争嫡的结果。 她想了好半晌,好像直到她死,大梁都没有真正立下储君,但当时,其他几位皇子手中势力都已相继被瓦解,最后确实是萧渊一人独大。 可据她记忆,皇上并不曾在几个儿子针锋相对,你死我活时偏帮萧渊,一切都是萧渊自己的努力。 沈安安,“翰林院又是文官,除了舆论压力,对皇子造不成多大的帮助。” 所以林家觉得攀上沈府,就是和四皇子统一战线了。 可不都说林大人高风亮节,在朝中一直独善其身,不屑拉帮结派吗。 “自古参与皇子夺嫡可是一场豪赌,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要的,林家就不怕……” 沈夫人摇头轻轻笑了笑,“任何人都可能倒,可四皇子不是那么轻易能倒的,就算看在淑妃的面子上,皇子也会给他留丝退路。” “况且……”沈夫人面色一顿,淡声说,“在文武百官眼中,皇上都有意将你许配给四皇子了,已经能证明给皇上属意谁的心思了。” 沈安安垂眸没再说话。 所以上一世她对萧渊并不是毫无建树的,他也因着沈府在朝堂上有所得益。 如今想来,那场婚约其实更像是一场交易,他也不止一次说过,四皇子妃的位置是谁都行,只要懂事听话。 他起初也是给全了她作为四皇子妃的尊荣和体面的,除了不爱她,其他并不算失职,倘若没有她后来发疯,他们也是能一直相敬如宾,各不干扰的过下去的。 只是她当时不明白。 想让他爱她,如她爱他一般炙热,热烈,却又用了最愚蠢的方式。 “不管如何,这门亲事如何是定下了,那些朝政之事,是他们男人该操心的。” 沈夫人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开始算着哪日是良辰吉日,适合下聘。 沈安安看着母亲的模样,是真心欢喜那林家姑娘,想着若是母子同心,大哥也心悦林雨柔,才真是皆大欢喜。 朝堂中弯弯绕绕太多,她不想搅和,只想嫁个好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完不曾拥有的一生。 她唇瓣讥嘲的挑了挑,和和美美,竟也成了她不曾得到的执念。 “咱们沈府第一次办喜事,一定要慎重些,办的热热闹闹的,娘听那些夫人说,香觉寺的卦签很是灵验,不若我们去一趟,让大师掐算个良辰吉日。” “毕竟是喜事,还是要懂行的人定才行,关乎着你大哥日后的美满幸福呢。” 沈安安收回思绪冲沈夫人乖巧笑笑,“都好,娘说了算。” 沈夫人当即决定,“那就明日吧,你陪我一起去趟香觉寺,把下聘之日定下来。” “好。”沈安安答应下来,在沈夫人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就回了海棠园。 一进屋子,墨香左右张望了几眼,立即轻手轻脚合上了房门。 沈安安偏头看了眼她,有些好笑的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悄悄话……” 一封信突然递在了沈安安眼前。 看着上面的小小落款,沈安安喉中的话戛然而止,又给吞了回去。 “哪来的?”她接过信封,并没有立时打开。 “张公子使了银子托人送进来的,那婆子老实,不敢声张,悄摸找到奴婢给的。” 沈安安闻言忍不住侧目,张业扬竟会使银子给她递信? 他如今不是在酒楼做工换取的食宿吗,哪来的银子? 想着,她将信打开,端正漂亮的小楷映入眼帘,她一目十行扫过,就团成了一团,交给了墨香。 墨香立即拿了炭盆,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被火蛇吞噬。 “他说,朝廷下了文书,让他三日内启程,前往江南任职。” 信中并没有说别的,只是告知了他不日即将离开。 张业扬是十分有分寸的,即便这封信落在了长辈手中,亦没有逾矩之处。 可沈安安知晓,他是在等她的回信。 “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呢吗,也太突然了。” 沈安安去了软榻旁坐下没有说话。 “墨香,你觉得张公子怎么样。” “才华人品皆可,最重要的是他家世背景简单,能远离京城,可以给姑娘想要的自由,让姑娘回心心念念的江南。” “你说的对。”沈安安牵起唇角笑了笑。 “若是顺利,来年春日,应就能陪伴祖母左右,承欢膝下了。” 她起身朝书案走去,墨香立时上前侍奉笔墨纸砚。 沈安安写的内容和张业扬那封一样内敛,只是告知她明日要去香觉寺上香,给大哥定下吉日。 墨香将沈安安的墨迹吹干,小心翼翼的折起塞入信封中。 “姑娘放心,奴婢明日一早一定送到张公子手中。” “嗯。”沈安安应了一声,疲惫的吩咐墨染备水洗漱。 屏风后,水雾袅袅,沈安安躺在温度适宜的浴桶中,纤细修长的双臂搭在桶沿,舒服的闭上眼睛。 莹润白皙的小脸在水雾的蒸腾下隐隐泛着红,不施粉黛却宛若朝霞映雪。 自重生以来的种种心结在今日隐隐有释怀的征兆。 庆幸那些她觉得苦的日子,往后不会有了,她想要和美圆满的一生。 可突然又觉得,世上好像从无完美之说。 她想,就算张业扬同上一世的萧渊一样,她一个人,攥着万贯嫁妆,也能将日子过得很好。 所以改变的不只是旁人,还有她自己。 —— 翌日,天刚大亮,沈府的马车就出发了。 香觉寺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要早早出门才能赶上午时之前的卦签,都说越早越代表心诚,佛祖才会保佑。 今日去上香的也不止沈府一家,接二连三有不少马车相继往同一方向奔去。 沈安安半合着眼靠在车壁上,一脸的困意,头不时往下轻点,沈夫人好笑又疼惜的扶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头上。 沈老夫人惯来懒散,连带沈安安也养的懒些,在往常,这个时辰沈安安一定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沈安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忠叔驾车很稳,没一会儿她就真的睡了过去,等在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山脚下。 马车外隐隐传来沈夫人的寒暄搭话声。 沈安安坐直身子,轻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后颈,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和沈夫人站在一起的那位……貌似是长公主。 她惺忪睡眸顿时睁大了些,混沌跑了一半,立即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想着她不该如此倒霉吧,来上个香都能遇上那谁? 杏眸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只扫见了立在马车旁的凌氏兄妹,再无旁人,心情才好了些。 沈夫人的嬷嬷快步朝马车走来,对沈安安说,“姑娘,夫人说,要与长公主同路上山,您也能和华笙郡主做个伴。” 沈安安朝华笙郡主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好收到对方友好的笑容,也回了一笑。 “好。”她放下车帘,整理了下妆容衣着,在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朝永宁侯府的车队走去。 华笙郡主瞧见她,也笑盈盈的走过来,“沈姑娘。” “郡主。”沈安安屈膝行了一礼,扫了眼一侧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凌辰逸。 “凌世子。” “沈姑娘好。”凌辰逸有些意外,旋即开始思忖,若是那人知晓这位来,会不会后悔拒绝了他的邀请呢。 思及此,他扯了扯唇角。 沈安安已经将凌辰逸的存在抛诸了脑后,附和着华笙郡主的热情善意。 二人跟在长公主和沈夫人身后,一同往山上走去。 凌辰逸觉得和华笙相处时的沈安安好似变了一个人,同那个满身尖刺,张牙舞爪,冷言冷语的沈大姑娘南辕北辙。 还是她只有在萧渊面前时才会如此。 细想来,好似只要和萧渊沾上关系的,这姑娘都十分反感。 那道审视的视线一直伴随着沈安安,直到山上,进了香觉寺。 有长辈在,她懒得同凌辰逸周旋,只作不知,温柔乖巧的听着长公主和沈夫人说话,然后分开,各去求签祈愿。 华笙有些不舍,“等一会儿我上完香就去找你。” 沈安安面色顿了一瞬,没有直接拒绝,很委婉的说,“我可能会有些晚,不若等忙完,我去大殿那边寻郡主。” “也好。”华笙笑了笑,小手下意识捏向腰间荷包,“我也要向佛祖祈愿平安。” 沈安安目光在华笙勉强牵起笑容的脸上滞了一瞬,轻轻点头,“那就祈祷郡主能如愿。” “谢谢。”华笙转身跟上长公主的步伐去了大殿中。 每月上香,她都要给他求平安的。 沈安安注视着女子身影,隐着暗色的杏眸晕着疼惜。 第39章 佛家的因果 出身高门,不被允许的单思注定要无疾而终。 “安安,走了。”沈夫人回头见她还愣着,唤了她一声。 沈安安应声,转身快步赶上了沈夫人。 穿过前殿是一个后院,支着水榭游廊,此时已是深秋,水上漂了不少的落叶,小和尚们正在打捞。 沈夫人的嬷嬷寻其中一个小和尚问路,“小师父,请问闻音大师在寺庙吗?” 闻音在卦签上一向灵验,沈夫人今日就是冲着他来的。 小和尚偏头打量了眼沈夫人一行,放下手中舀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回施主,师父在,只是他这会儿有香客,几位要等上一会儿了。” 老嬷嬷闻言回头看向沈夫人,沈夫人笑说,“不打紧,我们等会儿就是。” “那请跟我来吧。”小和尚打了个佛号,转身带路。 几人跟着他,围着走廊绕了半圈,最终才在一间禅房门口停下。 院中屹立着一大片青竹,郁郁葱葱,风吹着,青竹沙沙作响,给人一种安宁雅致之感。 禅房门紧紧闭着,里面不时有木鱼声响起。 小和尚快步上了台阶,同守门的和尚说了些什么,那人朝沈夫人一行望来,片刻后下了台阶走过来。 “施主。”他弯腰行了一礼,“我家主持这会儿有香客,劳几位稍等。” 沈夫人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了,不想有人比她更早。 沈安安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翠绿色身影,隐在青竹后,似是蹲在地上。 显然是丫鬟打扮,只是那丫鬟侧脸让她莫名有几分熟悉。 “小师父。”她叫住转身离开的和尚,状若无意问,“里面的香客是不是位姑娘?” 小和尚点了点头,“那姑娘天不亮就来了,在院门口守了好久要见我家住持。” “嗯,多谢。”沈安安双手合十,颔了颔首,小和尚回了一礼后又回到了走廊台阶上,守着禅房。 沈夫人好奇开口,“安安,你知晓里面姑娘是谁?” 沈安安摇头,朝不远处,蹲在青竹后的丫鬟背影指了指,“没有,我只是瞅着那丫鬟有些面熟,想着里面应是位姑娘。” 沈夫人朝那丫鬟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每月这个时候,上山祈愿求平安的达官显贵有不少。 一个姑娘,独身一人来,十有八九是来求姻缘的。 沈夫人问过之后就不再在意,同身侧嬷嬷说着话,议论着下聘都有哪些事宜。 两刻钟后,禅房门终于打开了,一缕淡紫色身影的姑娘垂着头走了出来,安安静静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此时,沈夫人也带着沈安安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那姑娘抬头,一张秀美的小脸上隐约有几道泪痕,眼皮微微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在瞧见迎面走来的几人时,那姑娘一愣,旋即扯出了一抹笑容。 “沈姑娘。”她又看了看沈安安一侧的夫人,唤了句“沈夫人。” 沈夫人冲这个我见犹怜的姑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沈安安,等着她介绍。 沈安安从女子身上收回视线,淡声说,“这位是端府二姑娘。” 沈夫人闻言有些诧异,不过闻音大师时间宝贵,她不敢耽搁,就让沈安安留在外面同端莹莹叙话。 沈安安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发生在她身上的诡异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她潜意识里并不想与佛家打交道。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端莹莹手中卦签,是求的姻缘。 算算时间,若是她同上一世一般结局,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家中舍弃,不日即将远嫁了。 “沈姑娘可以陪我走走吗?”端莹莹压住嘶哑的音调,尽量平静的说。 沈安安目光在她空洞木然的脸上定了一瞬,缓缓点了头。 “多谢。”端莹莹强行扬了扬嘴角。 二人出了闻音大师的院子,去了后院偏僻的水榭凉亭。 坐在凉亭中,可以将院中所有景象收入眼底,寺庙宏伟壮观,给人一种威严敬畏之感,不知为何,却让沈安安很不舒服。 她极力压抑住心中窜起的躁意和不安,不去看那些坐落在院中各处的佛像。 她知晓,那是心虚。 她一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怪物,十七岁的身子只是一个伪装,在寺庙中,她的伪装会被轻而易举撕碎。 “沈姑娘,你怎么了?” 小和尚送上茶水,端莹莹亲手给她倒了一杯递过去,关心的问。 沈安安回过神摇头,“没什么,端二姑娘寻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仔细端详了下端莹莹眉眼,觉得她不像是知晓中秋节那晚救她的人是大哥。 那她寻她,又是为了何事?二人不像和端梦梦一般剑拔弩张,却也算不上朋友。 “我是来感谢沈姑娘的。”端莹莹秀美的小脸不再是柔弱的苍白和悲苦,清透的眸子浮着丝丝坚韧。 “那日在永宁侯府,多谢沈姑娘点拨,如若不然,我怕是早就……”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最后只道了一句,“家丑不可外扬。” 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又无力。 沈安安心中一动,抬眸望着端莹莹感激的面容。 一个将软弱刻进骨子里的人,当真因她几句话就能崛地而起,奋起反抗? 她如此说,莫不是前世远嫁的事已经发生,而她认清了端梦梦,且改变了。 她没有直接问,客气的接话,“举手之劳罢了,端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端莹莹摇头,“于沈姑娘是举手之劳,于我而言却是一生,你们都是我的贵人。” “我们?”沈安安似笑非笑,眸中隐着波澜,“还有旁人帮了端二姑娘?” 端莹莹脸颊浮上红晕,敛眸垂下了头,低声说,“他是我的恩人。” 只可惜,二人连身份姓名都不知,也不知有生之年,她能不能在见到那位公子。 沈安安敛着笑,垂眸喝茶,在端莹莹走神,沉浸在救命恩人的情绪中时,她突然淡声开口。 “端二姑娘对那位救命恩人,似乎很在意。” 端莹莹堪堪回神,牵唇笑了笑,大大方方的点头,“嗯”了一声。 君子如玉,风光霁月,那人许会是她一生的可望不可及,恍若高山之巅的白雪。 沈安安垂眸没再说话。 她并不打算告诉端莹莹。 私心而言,她并不想大哥同端莹莹有牵扯,不是说端莹莹不好,而是太柔弱,面对端家时,就像一个白面团子,随便想捏成什么形状。 小鸟依人,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确实能激起像大哥那样阳刚男子的保护欲,可做沈家的主母,远远不够格。 说难听些,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做大家族的宗妻。 她确实善良,可面对骨肉至亲时,善良又太过偏颇,向自己人是对的,可不能是非不分。 不过姻缘之事谁说的准呢,她只保持沉默,若是她和大哥有缘,总是会再奔向彼此的。 前提也是,她要先立的起来才行。 端莹莹看沈安安不说话,轻声开口,“沈姑娘是不是在为那日菊花宴,我替家中三妹求你原谅一事介怀?” 沈安安语调缓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端二姑娘同端三姑娘一母同袍,会替她说话情理之中,没什么介怀的。” “反正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怎么做,也是我说了算。” 端莹莹因她的直白愣了一瞬,旋即扬唇。 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沈安安的性子,若是她的姐妹,该有多好。 “沈姑娘说的是,我的请求不值一提,但我并非是非不分,那日确实是三妹做错了,回府后我禀报了家中长辈。” 沈安安眉梢挑了挑。 “然后呢,端三姑娘是挨了训斥,还是安然如初?” 端莹莹面上有些尴尬。 很实诚的说,“祖母没有罚她,但前几日三妹跪了祠堂,沈姑娘若是有兴趣,我可以讲给你听,全当解气了。” 端梦梦跪祠堂? 沈安安确实有些惊讶,端家对这个颇有才名的女儿一直疼爱有加,怎么会舍得罚她。 她突然想起端莹莹要谢她的话,心思动了动,“是端二姑娘的手笔?” 端莹莹眼睫颤了颤,朱唇微微抿住,声音低了很多,“自保罢了。” 沈安安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不再言语。对端莹莹突然长的脑子有些惊讶。 莫不是大哥的出现,让她受了刺激?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下一次见面再和沈姑娘坐下闲聊。” 沈安安点头,目光在她起身时,落在了她手中的卦签上。 “端二姑娘今日是来求姻缘的吧。” “嗯。”端莹莹指尖下意识用力攥住,微微发着白。 “大师怎么说?” 端莹莹垂头,莹白指腹小心翼翼拂过卦签,声音有些艰涩,“大师说,阴差阳错都是命,机会会有,结果即是因果。” 她不懂什么意思,只知晓大师说,她同那公子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沈安安眉头拧了拧,心有些微微发沉,没有说话。 端莹莹告辞后离开了水榭凉亭。 她饮完了杯中茶起身,刚巧沈夫人身边的嬷嬷找了过来。 二人再次折回,去了闻音大师的院子。 沈夫人捏着卦和算好的良辰吉日,站在廊下似微微发着呆。 “娘,算好了吗?”沈安安走过去问。 沈夫人将东西放入袖中,敛神点了点头。 沈安安想起端莹莹的卦签,问沈夫人,“闻音大师怎么说?” 沈夫人张了张嘴,又摇头,“等回去再说吧,大师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等我做什么?”沈安安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隐隐升起冷意。 “娘向大师问了你的姻缘,刚好你一起来了,趁机让大师看看,算的更准。” “我不去。”沈安安当即拒绝,“娘,我不急,等大哥的定下来再说我的。” “来都来了。”沈夫人拽住她手臂,不让她再后退,“闻音大师可不从曾主动提出要见谁,这么好的时机,怎么能不去。” “娘。” “安安听话,只是看看面相,娘在外面等你。” 沈夫人直接将沈安安推了进去,旋即合上了门。 禅房摆设简单雅致,一张供奉着佛像的香案,几个蒲团。 黄色的帘帐后,一个模糊的身影盘腿坐在地上,木鱼声阵阵。 木香混合着香火的味道在鼻尖盘旋,有些微刺鼻,让沈安安极为不适。 她站在那,一时没动。 “施主,进来坐吧。”帘帐后响起苍老浑厚的声音。 沈安安依旧没动,眉头微微拧起,“大师时间宝贵,我就不打扰您了,佛家不都说姻缘皆是缘法,我的姻缘没到,说明时机未到,我等着就可,不用算。” 说完,她转身就去拉房门。 敲打木鱼的声音却突然停住,老和尚沉沉开口,“施主且慢。” 沈安安脚步顿住,身子不由自主发僵。 “姻缘确实都是缘法,可也是业力,是因果的产物,夫妻是缘,无缘不聚,亦是前世注定,了缘而来。” 沈安安一颗心,直往下沉,冷意如藤蔓一般慢慢爬上她的背脊,慌乱几乎压抑不住。 那个和尚,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转身面对着帘帐,尽量语气平静,“我只信事在人为。” 她重生以来不是已经改变了不少的事情吗,别的都可以改,姻缘一定也可以。 老和尚低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让沈安安如坠冰窖。 “看似有所不同,又怎知不是一叶障目,有时过程并不重要,只要结果走向是对的,也一样全了因果,改变的只有心境罢了。” “什么意思?”沈安安手指攥着袖摆,尽量维持着平静问。 老和尚却不肯再多说了,“时辰不早,施主该离开了,望施主行善积德,保佑您一生平安。” 沈安安抿唇,片刻不犹豫的离开了禅房,不知为何,她只要在那里面就浑身不舒服,哪怕不曾见到那位大师,她依旧有种自己被赤条条,全部看透了的感觉。 仿佛所有伪装都荡然无存。 “大师怎么说?”沈夫人快步上前拉住沈安安的手,冲守门和尚颔首后,离开了小院。 第40章 惟愿君安 沈安安一步步往前走着,脚步有些虚浮,她杏眸垂着,藏着重重心事。 闻音大师的话如魔咒一般在她耳边萦绕盘旋,令她浑身冰凉。 沈夫人和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有听见,脑中仿佛水面搅合在了一起,黏成一团,胀疼的厉害。 “安安。” 水榭旁,沈夫人拧眉拉住沈安安的手臂,让她面对着自己。 “你怎么了,怎么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沈安安眨了眨眼,将重重不安压了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没说什么,求姻缘,无非就是那几句罢了。” 沈夫人追根究底,“都说了什么?” “你不在京城,不知闻音大师的厉害,凡是他卜过的卦,几乎就没有不准的。” 沈安安看着沈夫人迫切盯着自己的目光,扯唇笑了笑,“有那么夸张?” “那是自然,快告诉娘,你的姻缘他怎么说?” 沈安安顿了一瞬,半真半假说,“他说姻缘是因果的产物,我的姻缘还没到,让我再等等。” “哦。”沈夫人似有些失望,想起什么,又问,“那你有没有问大师,你的姻缘何时能到?” 沈安安摇了摇头。 她腿都发软了,怎么可能会问他这些。 沈夫人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说,“大师的意思,应是说你命里有注定的良人,只是还未出现。” 还未出现,那就不是皇家,沈夫人略略一想,就彻底放下了心。 “走吧,长公主还约了我们一起用斋饭,莫让人家久等了。” “好。”沈安安垂下眼睑,跟在沈夫人身侧往大殿走去。 事在人为。 她心中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让起伏跌宕的心安稳下来。 她不是已经改变了现状吗? 她没有再执着萧渊,拒绝了皇上赐婚,没有变成一个面目可憎,阴狠毒辣的怪物,怎不算改变了走向? 许是她多疑,深解了那和尚的意思也不一定,毕竟佛家说话深奥,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词汇,不知对着多少人说过。 她不甘,就要疏解。 人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过程就是决定结果的关键。 “对了,大哥的婚事他怎么说?”沈安安心中存着侥幸,那闻音许就是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措辞。 提及此,沈夫人思索的神色耷拉了下来,微微拧起了眉,“大师说,你大哥婚事中或有一变故,结果如何,要看命,若是阴差阳错,同林姑娘也算登对。” 沈安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夫人忧心忡忡的问,“安安,娘百思不得其解,该不是你大哥和林姑娘八字不合吧?” 沈安安勉强压下心惊,“娘给大师看大哥和林姑娘的生辰八字了?” “没有。” “那就是了。”沈安安笑着安慰,“姻缘是最说不准的东西,大师亦不会言之凿凿,他不还说,大哥同林姑娘在一起,也算登对吗。您就别多想了。” 沈夫人被沈安安一通劝说,心里好受了不少,“你说的也对,大师都说了登对,想是没什么的。” 沈安安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脑海中都是那句阴差阳错,同端莹莹的卦签。 二人的卦相差无二,都饱含深意。 可见那闻音大师也不是半点能耐都没有的,难不成,大哥同端莹莹之间会有纠葛? 意思是若错过,大哥同林家姑娘也能和美,若是…… 思索间,已来了大殿中,长公主刚好从偏殿上完香出来。 沈夫人带着沈安安走了过来,对她行了一礼。 “快起来吧,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多礼节。”长公主和蔼的看了沈安安一眼。 “华笙在大殿呢,你若是坐得住,可进去陪她会儿。” 沈安安也不想继续在他们面前装乖,立即福身应了下来,在沈夫人同长公主攀谈时抬步离开。 走了几步,她脚步又顿了下来,回头朝长公主刚才出来的那间偏殿看了一眼。 一个和尚正将门关上,直接给殿门上了锁。 沈安安淡淡收回视线,眉头才微微蹙起。 这会儿香客已经陆续上了山,一日才刚刚开始,那和尚却锁上了门。 殿里不都是要上香供奉的佛像吗,难不成偏殿只供皇家拜祭? 存着疑惑,沈安安走进大殿中。 殿中佛像法相金身,正襟危坐,面容慈悲肃穆,高大的身躯座落在大石上,气势恢宏。 华笙跪在蒲团上,显的弱小纤瘦的身子匍匐在地上,真诚的叩首祈愿。 沈安安只听到了四个字,“惟愿君安!” 她走过去,在华笙身后半跪下,看着华笙一次次祈祷,又一次次磕头。 她祈愿大梁海晏河清,再无征战,祈愿边关太平,将士平安。 沈安安轻叹一声。 她可知,她心心念念那人不能回来,根本不是因为战火,而是大势所趋,立场党派使然。 华笙又拜了几拜,才撑着地面慢慢起身,回头瞧见沈安安时温柔一笑,“我就知是你。” 沈安安扯扯唇角,看了眼她轻颤的双腿,上前扶住她,寻了个位置坐下。 “跪的时间有些长,腿都麻了。”华笙笑着,却抑制不住的透着三分落寞。 她年年都拜,不也都说心诚则灵,可为什么,佛祖就是不保佑她呢? “安安。” 沈安安抬眸看向华笙发红的小脸,隐着些许不好意思。 “你能不能别将听到的告诉我娘。” 沈安安抿了抿唇,在华笙殷切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华笙笑了起来,她没有再提有关方才祈愿的话题,沈安安也沉默着没有再问。 等华笙腿好一些了,二人才一起走了出去,又刚好遇上端莹莹攥着荷包往大殿走。 沈安安还以为她已经走了。 端莹莹看见二人,福身行了一礼。 华笙冲她打了个招呼,“端二姑娘今日也来上香?” 端莹莹垂眸看了眼有些瘪的荷包,有几分难为情的点点头,“捐些香火钱,祈愿求个平安。” 华笙点点头,寒暄了几句后就拉上沈安安离开了。 沈安安偏头瞧了端莹莹一眼,后者对她友善一笑,她也回了一个笑。 二人离开大殿,去了后院水榭凉亭坐了会儿,等到了午时才去寻长公主和沈夫人用午膳。 二人到时,凌辰逸已经在院子里了。 他站在一大片不知是什么的花草前,垂眸看着那些在深秋依旧坚韧葱绿的花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华笙唤了他一声。 凌辰逸回头,冲华笙笑了笑,旋即目光落在了沈安安身上,似顿了一瞬。 “沈姑娘。”他淡淡开口打着招呼。 “凌世子。”沈安安敷衍的福了福身。 “你看什么呢?”华笙拉着沈安安走过去,垂眸看着绿葱葱的花草,问,“大哥认识它们?” 凌辰逸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好看,欣赏一番罢了。” 华笙应了一声,说起了其他话题,“方才来时我就想问你来着。” “往年的今日四表哥都会来,今年为何没来?” 凌辰逸不着痕迹的瞟了沈安安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唇瓣似轻挑了挑,“公务繁忙,没空。” 华笙皱眉,“再忙也不差这一日啊,这种事怎么能没空呢。” 凌辰逸不言语。 沈安安自然不会掺和进去,只装聋作哑,不说不问,不吭声。 气氛有些沉默,华笙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同凌辰逸说了几句别的就带着沈安安进了屋。 沈夫人和长公主不知在说些什么,瞥见二人进门,慢慢止住了话头。 很快,有小和尚端了斋饭送来小院。 “姑娘。”墨香捂着肚子有些不适,“奴婢有些不舒服,能否告个假回去歇会儿。” “快去吧,若是实在疼的厉害,就吩咐人寻寺中的大夫看一看。”沈安安关心的说。 “是,多谢姑娘。”墨香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谁都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长公主让人将凌辰逸唤进屋用膳。 任沈夫人和长公主多么投缘,饭间仍是鸦雀无声,连碗筷敲击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一星半点。 秋意深浓,长公主有午睡的习惯。 用完饭后,沈夫人就带着沈安安去了厢房,各自休息。 “姑娘。”墨香从屋中快步迎上前,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声音压的很低。 “张公子在后山东南处,一个荒废的小院里等您。” 沈安安抿着唇,沉默片刻后,艳丽的小脸浮上决然,交代墨香。 “你守着屋子,我去去就回,若是娘问起,就说我……去寻端家二姑娘了。” “是,”墨香重重点头,拉开房门一角往外看去。 她们所处的厢房是最靠近院门的,若是够快,足以避开看守小厮丫鬟的耳目。 “姑娘,趁这会儿没人注意,您快去吧,” 沈安安在墨香的掩护下,快步走了出去。 凌辰逸正好从长公主屋中出来,余光似瞥见什么身影一闪而过,偏头朝院门口看去,却只有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貌似是沈安安的,叫墨香。 “墨香。”他淡声开口。 墨香浑身一个哆嗦,险些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 她咽了咽口水,回头,努力压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凌世子。” 二人离的有些远,凌辰逸没有瞧见墨香脸色的苍白。 “你在那做什么,方才什么人出去了?” 凌辰逸也不是很确定,毕竟那个影子太快了,又好像是他眼花的错觉。 墨香已经稳住了心神,偏头朝院门口看了一眼,故作疑惑,“什么人?没有人啊,奴婢一直都在这,没瞧见什么人出去啊。” 凌辰逸拧了拧眉,目光在墨香身上定了一瞬,点头,“那你在这做什么?” “哦。奴婢有些肚子疼,在屋里怕打扰了姑娘休息,在外面坐会儿。” 凌辰逸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是没有再问,视线在沈安安所在的那间厢房转了一圈,回身进了屋子。 墨香怕他突然转身来个偷袭,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和表情,只敢偷偷的呼气。 沈安安离开了小院,一路避开寺庙里的和尚朝后山去。 “沈姑娘。”半路,突然有人唤她。 沈安安偏头,见张业扬从青石小路一角走了出来,满心欢喜的看着她。 沈姑娘愿意来,就说明她对他,也是有情意的。 沈安安站定脚步,张业扬也站在那没动。 这处偏僻,没什么人经过,就算被和尚瞧见,以二人的距离,也不会察觉出二人有什么。 “公子找我?” 张业扬红着脸点了点头,“我……” 他我了几句,都没说出下文,听的沈安安都有些着急。 她还要赶着回去呢。 “沈姑娘,这是我家母留下的物件,不值什么钱,若是沈姑娘看的上,还请你收下。” “……” 沈安安看着男子双手递着的东西,小脸有一瞬的木然。 憋了半天,就只有这么一句,这个人还当真是个愣头青。 倒是胜在直白真诚。 沈安安唇瓣扬了扬,“张公子送人东西还站那么远,是要我走过去拿吗?” 张业扬脸腾一下红的发烫,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半晌又骤然欢喜的抬眸。 几乎不敢置信。 沈姑娘这是答应了?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张业扬慌的脚下都踉跄了几分,快步走过去把质地粗劣的手镯放在了沈安安手心。 “沈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沈安安笑了笑。 她如今日子本就不差,只要能离开京城回江南就好。 谁说她改变不了。 佛家总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她同张业扬,不也算修了千年,今生才会相识。 同她有缘的男子,怎会只他萧渊一人。 —— 申时一刻,永宁侯府准备下山。 长公主派了人来唤沈夫人同行。 “我家公主说近日匪患严重,有我家世子在,也可护沈夫人与沈姑娘平安回京,一路上有个照应。” 沈夫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想起自家那忙的不着影子的儿子,心里有些酸。 “也不知你大哥下差回府后,知不知来接接我们。” 沈安安笑了笑,吩咐墨香收拾东西,跟着永宁侯府一起下山。 第41章 冲永宁侯府来的山匪 同上山时一样,沈夫人同长公主被嬷嬷们扶着,走在前面聊天,她和华笙落后一步。 凌辰逸带人跟在几人身后。 在几人的前面,有一位姑娘被丫鬟扶着,也往山下去。 沈安安瞧了一眼,觉得和这端二姑娘仿佛很有缘,总是能遇上。 不过端莹莹同她们距离有些远,等到山下时,她已经上了马车准备离开了。 她今日坐的马车没有挂端府的牌子,可见并非是光明正大前来。 也是,哪家闺秀会一个人出门求姻缘呢。 华笙和沈安安看眼那辆马车,又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有言语,端莹莹自然也不用下车,向长公主行礼。 而一直说说笑笑的二人,也没有注意到另一辆马车和她的存在。 段莹莹的马车从几人身后驶过,很快上了官道。 她手中捏着卦签,贴在胸口的位置,红唇抿着。 一直在思索闻音大师的话。 “姑娘,深秋风寒,当心灌了冷风。” 丫鬟侧身过去,放下车帘,将车厢遮了个严实,一点缝隙都不露,隔绝了冷风。 也隔绝了沿途景色。 与此同时,几匹快马沿着官道奔驰而来,从她马车旁飞速而过,惊的驾车的马儿四蹄都乱了几步。 簌簌冷风掀动了车帘一角,转瞬又了落了下去。 端莹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半倚在车壁上缓解着疲惫的神经。 另一边。 沈夫人被沈安安扶着上马。 身后突然有奔腾马蹄声响起,她回头,就瞧见长子端坐马背上,凝肃着眉眼朝她们奔来。 “还算他小子有点良心。” 沈夫人说着,唇角微微弯起。 沈安安心口一顿,偏头朝翻身下马,和长公主,凌世子打招呼的沈长赫看去。 大哥方才来时的路上,有没有遇上端莹莹的马车? 他们见面了吗? 应是没有的,若是遇上了,大哥脸上一定能看出些端倪。 她手心有些黏腻,出了一层薄汗,脑中一时有些混沌。 若是大哥早一步,或是端莹莹晚一步,恐怕回府商议的就不是和林家姑娘的婚事了。 神思游离想着,沈长赫已经朝马车走了过来。 “娘可知京城如今多不太平,您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带着妹妹来上香呢?” 沈夫人弯起的眉眼顿时拉了回去,冷冷瞪了沈长赫一眼钻进了车厢。 沈安安也有些无奈大哥的直肠子。 “娘是为了你的婚事才来的。” 沈长赫拧着眉,“那也不行,婚成不成有什么所谓,若是你们有个万一,我和爹怎么办。” 沈安安,“……” 她沉默着,在墨香的搀扶下也上了马车。 沈长赫不依不饶,骑马跟在一侧,念叨着沈夫人不知危险。 沈夫人越听越气,一把掀开车帘,恶狠狠的看着儿子。 “你能不能闭嘴。” 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啰嗦。 瞧瞧人家凌世子,陪了长公主一日,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个逆子倒好。 沈长赫面色僵了一瞬,生气可又拿母亲没有办法。 沈安安觉得,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大哥作为禁卫军统领,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肃穆且冷峻的。 许是前世接触太少的缘故,她从不曾听他如此碎碎叨叨过。 沈夫人气的不行。 沈安安心里琢磨着别的事,一时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业扬再有两日就要离开了,她要怎么开口告诉娘呢? 不论如何,在他走之前,婚事务必要定下的,最好尽快成婚,若是能同他一起离开京城就更好不过了,不过也知就两日时间,无异于白日做梦。 她视线转了转,落在了沈夫人身上,心思微动。 爹或有能力拖延张业扬上任的时间。 思索间,四周慢慢沉寂了下来。 连她都察觉出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沈安安敛了思绪,正想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马儿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嘶鸣,生生被逼停住,惯力带着母女二人往车厢外甩去。 “娘。”沈安安眼疾手快抓住了沈夫人手腕,另一只手死死叩住车壁。 二人刚稳住身形,马车外就传来了兵器相击的搏斗声。 有山匪? 还是刺客? 沈安安迅速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十几名山匪打扮的粗壮男子将永宁侯府的马车团团围住,凌辰逸带着人正在厮杀。 沈安安却瞬间打消了对方是山匪的想法。 永宁侯府马车算不得奢华张扬,若是山匪又怎会只围攻长公主,而只有零星几人奔向沈府马车。 沈长赫面容沉肃,凝眸盯着那些人出手的招式。 他抽出长剑,挥退了冲上前的一人,对沈安安叮嘱。 “安安,回车厢去,别出来。” 沈安安立即将头缩回了车厢。 沈夫人透过马车嘱咐沈长赫当心些,她虽有些受惊,但不至失了分寸,毕竟是武将家眷,对这种情形早就见怪不怪了。 凌辰逸在武艺上比起沈长赫要逊上一筹,而那些人的主要攻力也都用在了对付永宁侯府上,他应付起来就有些吃力。 沈长赫处理掉围着沈府的几个跳蚤,就去了永宁侯府马车旁帮忙,有他的加入,凌辰逸才稍稍缓了一口气。 可他身上此时已受了伤,几乎全靠带的几个暗卫顶着。 若是对付普通山匪确实绰绰有余了,可对付训练有素的杀手,人数差距太大的情况下,就有些不够看了。 “凌世子,你先退去马车里。” 沈长赫长剑挡在身前,抵住了杀手的大刀,刀剑相撞发生巨烈的嗡鸣。 凌辰逸点头,转身跳上了马车,护着里面的长公主和华笙郡主。 长公主脸有些发白,可贵为皇室公主,对这样血腥的画面也已司空见惯,她将华笙有些颤的身子搂进怀里,抚着她脑袋安慰。 那些人分明是踩过了点,对沈长赫的出现很是意外,对他的身手更意外。 余下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飞跃起身,分散开来,朝着马车攻去。 沈长赫尽力阻止,可分身乏术,还是有人的刀穿透了车厢。 马车中响起闷哼声。 凌辰逸眸子发红,握剑的手骨节青白,他翻身而下,挥下的长剑带着冷戾,干脆利落的削掉了那人手臂。 不待他呜咽出声,一抹红线就自他脖颈镖出。 “凌世子,别杀他。” 沈长赫说的有些晚,他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凌辰逸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马车掀开车帘往里看去。 他呼吸发紧,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看到面色发白但安然无恙的长公主和华笙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娘,华笙,你们没事吧?” “哥哥。”华笙声音嘶哑,急的有了哭腔,“娘刚才要护着我,受伤了。” 凌辰逸连忙钻进车厢,查看长公主伤势。 “肩膀上被划了一下,不碍事,还是赶快回京吧。”长公主忍着疼说。 凌辰逸看了眼她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眸子慢慢沉暗了下去,透着冰冷的怒意。 沈长赫将外面处理妥当,将一瓶随身带的金疮药递进了车厢,“这是禁卫军中常用的,止血愈合的效果极好,世子先给长公主用上,待回了京再好生包扎。” 如今荒山野岭,有的止血药就不错了。 凌辰逸接过来,让华笙先给长公主上药,自己出了马车。 沈长赫看了眼凌辰逸,利器划破了他的锦缎,深深浅浅,应有八九处之多。 只是他这会儿神情阴冷难看,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 “今日,有劳沈公子了。” 沈长赫收回视线,“举手之劳。” “不过我瞧着那些人武功招式并不像毫无章法的山匪,且一出现就直奔挂着永宁侯府牌子的马车,显然是早有预谋。” 凌辰逸眉眼间都是戾气,冷凝的气场带的周围的空气都冰了几分,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沈长赫,“那凌世子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可打算追究?” 长公主是皇家人,若是追究,多半就是他禁卫军的活。 凌辰逸眸子冷厉,声音低了不少,“我娘今日,是来给淑妃娘娘上香的。” 闻言,沈长赫脸色更沉一分。 淑妃,四皇子生母。 只要牵扯宫妃,就必然是皇室隐秘,八九不离十又是夺嫡之争中的一环。 可上个香而已,那些人为何如此焦躁,难不成…… 沈长赫垂下眸子,将情绪很好的掩了下去。 “时辰不早了,先回京吧,多谢沈公子今日出手,我永宁侯府会记下这份恩的。” 沈长赫拱手回了一礼,也没多问,转身回了沈府的马车。 沈夫人第一时间问长公主的伤势,得知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路程倒也算顺利,等回到京城时,天已经黑透,凌世子亮了腰牌,守城的士兵才打开了城门,放他们进去。 分别之际,沈夫人带着沈安安去探望了长公主,确定真的只是皮外伤,才放下心,各自回府。 沈安安原想试探着将张业扬的事情透露给沈夫人知晓一二。 可今日都受了惊吓,她便也忍着没说,怕再惊着了沈夫人。 回了海棠园,墨香立即吩咐墨染去煮了安神汤来,给沈安安压压惊。 惊是确实有些,可还不至于吓着她。 “姑娘,今日也忒吓人了些,还好有大公子在,不然真是不敢想象。” 沈安安捧着安神汤喝了一口,叮嘱墨香,“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如今还不知永宁侯府打算怎么处理,别万一将细节透露了出去,扰乱了人家的计划。 那些人目标明确,下手干脆利落,要么是为利,要么是报仇,不论哪一项,对永宁侯府都不好。 墨香应下,服侍沈安安褪去外衫,卸下钗环。 她将安神汤喝完,放下了小几案上,“祖母近日回信了吗?” 墨香摇了摇头。 沈安安唇瓣轻挑起,嘟囔了句“小老太太。” 就起身去了屏风后沐浴,折腾了一日,她累的很,沐浴更衣后就上榻休息了。 晚秋薄雾,日暮柔风。 翌日。 沈安安去给沈夫人请安时,沈长赫也在,沈夫人正在同他说下聘定亲的事宜。 沈长赫端坐在下首,面色寡淡的喝着茶,无可无不可的听着沈夫人的安排。 “你觉得如何?”末了,沈夫人不忘象征性的问一问沈长赫的意思。 “娘既然都决定了,就看着办吧,儿子没有意见。” 沈长赫放下茶盏站起身,“近些日子我会有些忙,就不来给娘请安了,一切事宜,您自己看着办即可。” 沈夫人对他敷衍的态度有些不乐意。 “什么叫我看着办,是我娶亲还是你娶亲?” 沈长赫唇瓣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 “娘原来也知晓是儿子要娶亲啊?” 沈夫人一噎,狠狠剜了眼沈长赫离开的背影,又不放心的说。 “你平日忙可以,下聘那日你得去啊。” 她的声音,在院中慢慢消散,没有换来半点回音。 她气的将礼单册子重重拍在桌案上,对沈安安发牢骚。 “你瞧瞧你大哥,真是愈发放肆了,我都没答应呢,他说不请安就不请了,哪家有这样的规矩。” 沈安安顺着她话抚顺她的气,“娘说的是,大哥性子确是有些寡淡了,可他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你想想,他忙的时候天不亮就出门了,您能起的来吗,他要是来请安估计要更早,不是扰您清梦吗?” 毕竟是亲儿子,哪能真生气,沈夫人很快就被沈安安给哄好了,“还是你嘴甜,娘就喜欢听你说话。” 沈夫人笑着将册子递给沈安安看,“这是准备给林家的聘礼,你瞧一瞧。” 沈安安接过来打开,象征性的看了几眼就合上了,“娘做事一向周全,自然是极好的。” 她脸色顿了顿,抬眸望了眼沈夫人,轻声说,“就是——如此会不会太着急了些,毕竟是婚姻大事,就这么急慌慌定下,是不是草率了。” 沈夫人说,“这可大师定下的日子,他亲自卜的卦,自然有一定道理,且那林家姑娘娘瞧着确实合心意,你大哥又难得没有意见,还是愈快愈多,免得夜长梦多。” 沈安安轻抿了下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夫人拉着她的手说,“等你大哥的事一定下,下一个就该是你了,你们都成了家,娘提着的心才算是能放下了。” 第42章 沈夫人的天塌了 沈安安垂着的乌睫眨了眨,纠结之后,索性顺着沈夫人话开口。 “娘,我的婚事,可否自己做主?” “那是自然。”沈夫人脱口而出答应,下一瞬又怔住,定定望着女儿垂下露出的半截白皙脖颈,此时红的滴血。 “安安。” 她牵住她的手,让她抬眸看着自己,“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沈安安心口剧烈跳动着,故作羞涩的再次垂头。 虽什么都没说,可沈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心都提了起来,立时问,“是哪家的公子,姓甚名谁,人品如何,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些问题沈安安早就已经想过了。 张业杨不论是家世还是自身都没有特别出彩之处,想让娘同意并且赞同这门婚事,除非她表述出对张业杨情深,且非他不可的决心。 ‘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才华人品俱佳,我们早在江南时就认识了。’ 闻言,沈夫人脸色有些不好。 ‘他不是京城人士?’ 且不说对方家底如何,单是远在江南她就有些不乐意,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怎么舍得她再离开远嫁。 沈夫人抿着唇,保养得宜的脸上都是不乐意,很不高兴。 ‘娘。’沈安安拽着沈夫人衣袖晃了晃,‘他虽然出身贫寒,但当真是个顶顶好的人,您就应了女儿吧。’ 沈安安的话无疑又给了沈夫人一击。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家面若桃花的娇女儿,远在江南就算了,竟还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 ‘安安。’她唤了一声女儿,嗓子好像被一团棉絮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沈安安也知晓沈夫人一时半会难以接受,只撒娇的拉着她衣袖,垂着头不说话。 安安自幼养在江南,与她聚少离多,若是旁的事,她肯定早就心软答应了,可这事,她哽了几哽,都说不出松口的话来。 她突然想起了安安刚回来时,在宫宴上果断拒婚的一幕,是不是那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那个进士。 沈夫人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 ‘安安啊,京城也有不少不错的儿郎,咱们再挑一挑,莫说是我,就是你爹恐也是不会答应的。’ 沈安安抬起一双雾气朦胧的杏眸望着沈夫人。 “娘,爹爹一向都听您的。” 沈夫人心疼的抚上女儿的面庞,饶是如此也不曾敢松口。 “安安,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官场中,都没有那么多真情实意,多是权衡利弊,你又怎知那书生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有意攀附。” 若真是心思端正的君子,就不该同安安接触。 毕竟二人身份教养天差地别。 沈安安眨了眨眼,乌睫沾上潮湿,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夫人,深情几许的说。 “张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就算是攀附,女儿也认了,只要沈府不倒,这一生他都得敬我爱我。” 听了这话,沈夫人几乎要昏厥。 听听,这是什么话,女儿这是被那个书生洗脑了不成。 长子的婚事,什么下聘,什么礼单,这会儿都抛诸脑后,沈夫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一个进士,最多也就做个县令,若是无人帮扶,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安安,娘怎能忍心你去受苦呢?” “况且,你们接受的教养不同,若是真在一起,各种各样的事情加持,等消磨掉了如今的热情,你一定会后悔的。” 沈安安吸了吸鼻子,有那么一瞬,她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几分熟悉,像极了上一世死不悔改要嫁给萧渊的自己。 “娘,他父母双亡,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沈夫人又哽了一哽。 “您不都说了,是没人帮扶才会一辈子当个县令,可若是有人帮扶就不一样了啊。” “他如今被分去了江南当县令,那里地域辽阔富庶,很容易出政绩,不出三年就能回来了。” 听着女儿画的饼,沈夫人紧绷着脸,怎么都松缓不下来。 不是她趋炎附势,一个县令啊,就是八百杆子都搭不到沈府的门前,这哪是低嫁,分明是嫁回五代之前了。 沈家就是往上数五代,也不至如此落魄。 “娘。”沈安安张口想再说什么,沈夫人已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一旁嬷嬷十分聪颖的上前给沈夫人揉着额角,说,“姑娘,夫人这几日劳累过度,又头疼了,您要不晚些再来吧。” 沈安安看了眼半合着眼,一脸疲惫的沈夫人,抿了抿唇,站起身,“那娘好生歇息,女儿先回海棠园,晚些再来看您。” 沈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微微点了点头。 这几日,她是一点也不想和她见面了,听见那个书生就脑壳子疼。 沈安安福了福身转头离去,沈夫人斟酌再三,轻声开口。 “安安,越是寒门出身的孩子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才越是不简单,他们多数重利,很难对妻子真心实意,有的更是拿婚约当做了往上爬的跳板,负心多是读书人,尤其是在艰苦的环境中挣扎出来的。” “娘并非说那个张公子也是其中之一,可人性如此,你们家世相差太大,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会面临很多的问题,安安,你在考虑考虑。” 沈夫人的反应几乎都在沈安安意料之中。 张业扬没有家世,才华平平,想让沈夫人欣然接受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打算一蹴而就。 她垂下眼睑,露出的侧脸上都是落寂,哑着声音说,“娘,女儿同他早就认识了,心意早定,不愿更改。” 沈夫人闭了闭眼,半瘫在了椅子里,任嬷嬷给她揉按着太阳穴,一脸的有气无力。 沈安安从沈夫人那回了海棠园,她脸上的哀伤难过尽数褪去,换为了平静。 墨香合上房门,快步走到窗棂前,见四处无人,压低声音说,“姑娘,夫人看样子是不会同意了。” 沈安安淡应了一声,遥望着窗棂中四四方方的天。 京城繁华,有爹娘大哥护着,确实很好,可婚事不解决,沈贵妃就不会死心,那些烂摊子,她不能也不愿再掺和了。 “江南的天,比京城要辽阔。” —— 次日清晨。 沈夫人一脸的忧思,愁的饭都吃不下几口,嬷嬷换着花样让厨房做了几道羹汤,轻声劝说。 “夫人,您多少吃一些,姑娘那……” 话音未落,一个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慌张。 沈夫人推掉嬷嬷递到唇边的汤勺,有气无力的看眼小丫鬟,问,“怎么了?” “回夫人,姑娘院中的嬷嬷说……”小丫鬟声音艰涩,“姑娘已经两顿没有用膳了,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她怕姑娘身子不舒服,想禀报了夫人请个大夫过去。” 沈夫人抓着帕子的手一紧,豁然站起了身,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这孩子,她是要急死我啊。” 说着,她快步出了院子,往海棠园去,嬷嬷连忙跟上。 海棠园游廊下守着的丫鬟齐声行礼。 沈夫人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榻上寻见了无精打采,面色苍白的沈安安。 她快步走过去,心疼的眼圈含泪,“安安,你这是做什么,你想让娘心疼死啊。” 沈安安半睁开眼皮冲沈夫人虚弱的笑了笑,干涩的唇瓣微微抿着,“娘,女儿思来想去,此事确是女儿任性妄为了,对不起。” 她反握了握沈夫人的手,一脸的心酸难过,“可我……” “好了,别说了。”沈夫人抚了抚她的头,“娘明白。” 女儿正值花期,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生了情愫也正常。 要怪就只能怪她这个当娘的,没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才出了这么大乱子,连女儿心有所属都不知。 “你吃些东西,不把身子养好,怎么谈后面的事情。” 沈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终是妥了协,“娘去寻你爹说说,看看他怎么说。” “谢谢娘。”沈安安坐起身,将半个身子都腻在了沈夫人怀里,软软撒娇。 心里有些愧疚。 “娘,最多三五年,等他做出政绩就能再回京城了。” 等她陪伴了祖母,京城一切安定时,她会考虑再回来,陪在沈夫人身边。 闻音大师的话如魔音一般在心中久久挥散不去,她就怕再横生波折,连累了爹娘和大哥。 思及此,她想离开的心思又迫切了几分。 沈夫人拍着她背安抚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先吃饭,娘这就去寻你爹爹商议商议。” 沈安安轻轻点头,垂着头从沈夫人怀里退了出来,不经意抬起的眼中洋溢着欢喜。 沈夫人心中直发沉。 女儿这样子,只怕是掉进了泥潭里,不好拉出来了。 吩咐了墨香好生侍奉,沈夫人快步离开了海棠园,直奔沈文的书房。 墨香端了盏茶过去给沈安安润着喉咙,“姑娘,这能行得通吗?” 沈安安沉默着,就着墨香的手将茶饮了下去,干涩痒痛的咽喉才好了一些。 她垂着头,脸上有自责愧疚,“爹娘会答应的。” 他们一向疼她,只要她态度坚决,爹娘就会妥协的。 就像前世她执意嫁给萧渊时,娘比今日的反应要更加激烈,后来因忧思,还病了一场,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了下来。 而爹爹作为武将,沈府权势已经够盛了,选个一清二白的书生做婿,也更能让皇家安心。 她不嫁皇子,那些有实权的门第自然更不能嫁,不然那位怕是会很不高兴。 选了张业扬,也算是皆大欢喜。 她肯定,只要她乐意,爹爹不会拒绝。 墨香搀扶着她起身吃了碗粥,午时三刻,沈夫人又一次来了海棠园,她眼皮发红,显然是在沈文那哭了一场。 沈安安心疼,却也强压着,起身行礼,“娘。” “快起来。”沈夫人扫了眼她面前喝了半碗的白粥,总算是松了口气。 “快坐着,瞧你瘦的,下巴都削尖了,再吃一些。” 沈安安摸了摸脸颊,她才一日没有用饭而已。 她乖巧的点头应了声“好。” 坐下不紧不慢的舀着白粥往口中送。 沈夫人盯着女儿,怎么都看不够,心里就更加的舍不得。 等一碗粥下肚,沈安安吩咐墨香收了碗筷,沈夫人才轻声说。 “听你爹说,那个书生应……还算不错。”沈夫人话说的有些不乐意。 “不过究竟如何,还要再看,你爹说会动动关系,让他再留京几日,若是…你非要愿意,那书生也人品尚可的话,就给你们定下来。” 沈安安面上涌上无限欢喜,“多谢爹娘。” 她伸手抱住了沈夫人的腰,将脑袋贴在沈夫人身上蹭了蹭,一脸幸福。 “娘放心,女儿长大了,不会再任性了。”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不论嫁给谁,都会理智的活的很好。 “好。”沈夫人拍拍她的背,无奈的很。 —— 晚上,沈长赫从外面回来,明显感觉府中今日气压低了不少。 丫鬟小厮纷纷垂着头,脚步都放的很轻,仿佛生怕惊着了什么。 沈长赫拧了拧眉。 正常来说,娘如今该兴高采烈,热热闹闹张罗准备他的聘礼才对。 他回头看向一旁小厮,小厮一脸茫然的摇头。 他一直跟着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长赫,“那不赶紧去问。” 小厮反应过来,立即去寻和自己玩的不错的伙伴打听。 沈长赫继续往院子里走去,等到了院门口时,先前小厮才气喘吁吁的回来。 “公子,不好了。” 沈长赫脚步停住,偏头看着他。 小厮张了张嘴,左右看了几眼见没人,语调有些艰涩的说,“小的问了老爷跟前的元宝,据说是…是大姑娘的事。” 沈长赫眉头立时蹙了起来,脚步一转往沈夫人院子里去,边问小厮,“安安怎么了?” 小厮吞吞吐吐,最终还是没敢说,“公子还是亲自问夫人吧。” 沈长赫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 到沈夫人院里后,还不曾进屋,就听见了沈夫人深深的叹息。 “这可怎么办啊。” “大公子。”游廊里的下人齐齐行礼,沈长赫越过几人直接走了进去。 沈夫人这会儿也不气了,一瞧见长子来了,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苦巴巴的。 第43章 去江南走一趟 ‘长赫,你回来了。’ 沈长赫在沈夫人下首坐下,眉头微微皱着,直接了当的问,‘安安怎么了?’ 一提这个,沈夫人眼圈都红了。 嬷嬷十分有眼色的带着屋中下人退了下去。 沈长赫看沈夫人抹泪,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安安,,安安她今日和我说,有了心上人,’ 沈长赫一听,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见母亲如此,他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森冷在眸中蔓延,心直往下沉。 “哪家的?” 提及此,沈夫人喉头哽了一哽。 “说是新科进士。” 沈长赫眸子瞬间阴冷了下去,“张业杨,江南来的?” 沈夫人一愣,安安今日说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 “安安曾给我引荐过。” 他那时就觉得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他也曾细心观察,安安看那男子的目光又算不上恋慕。 可为何,会突然向母亲提及。 沈夫人有些生气,“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 她要是早早知晓一定会阻止,说不定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沈长赫摇了摇头,“我问了安安,她说他们只是偶然认识,寻常的交情。” 沈夫人恨不能将沈长赫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如此榆木疙瘩,怪不得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没娶回来。 “安安一个姑娘家,她能告诉你吗?这么大的事,你连说都不说,如今怎么办,你妹妹绝食也要嫁那个书生。” 沈长赫眸中划过不可思议。 绝食?怎么可能,这可不像是安安的作风。 沈夫人已经开始掉泪了。 沈长赫突然想起沈安安去他书房那几日,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书生消息的打探。 他那时怀疑,还拐弯抹角的询问,见安安提及那书生时眼眸清澈,并无柔色,才稍稍放下了心。 如今他也依旧觉得。,安安看那男子的目光神情,并不像是在看心上人。 “爹可知晓了?” 沈夫人边掉着泪,点了点头。 沈长赫重重呼出一口气,沉声问,“爹怎么说?” “你爹你还不知道,一向是云中白鹤,高洁的很。”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 沈长赫面色有些难看。 沈夫人接着道,“你爹说那书生才华一般,但品行尚可,要把他再留京城一段时日,先看看再说。” 丈夫的考量,她心中清楚,依沈家如今地位,为免女儿成为夺嫡路上的牺牲品,尽快定下远远送走是最好的选择。 沈文原本想的也是把沈安安嫁去没什么实权的文官家。 沈夫人都清楚,可她就是舍不得。 沈长赫放下茶盏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明日军中还有的忙,儿子就先回去了。” 沈夫人摆了摆手,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长赫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沈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娘前日就将下聘的日子告诉给了林家知晓,总不好拖延,七日后,你请个假,跟着去一趟。” 原本高高兴兴的事,沈夫人这会儿却着实没了心情,都交给了府中管事。 沈长赫脚步滞了一瞬,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极淡的应了一声。 林家姑娘,他在宴会上曾见过数次,可不论怎么想,都忆不起那姑娘面貌的丝毫,反倒是一张秀美脆弱的小脸,映着月光,愈发清晰。 余晖倾洒,秋意萧瑟,风已渐渐有了刺骨的冷意,沈长赫站在游廊下,遥遥望着不远处的海棠园,好半晌才抬步离开。 回了书房,他径直去了书案后。 小厮十分有眼色的上前铺纸研墨。 刚劲有力的字迹透湿了纸背,一刻钟后,沈长赫将信装好,递给小厮,“立即送出去。” 小厮接过,踏着月色离府。 —— 四皇子府。 书房。 天色已彻底沉暗下去,书房中却亮如白昼,游廊下的琉璃盏在微风的轻晃下来回摇曳着,映照着下人匆匆的步伐。 “爷。”来人轻叩了叩门。 屋中正半歪在圈椅中帮萧渊处理公务的凌辰逸放下折子,坐直了些身子。 他偏头看了眼埋头书案中,不知疲累,奋笔疾书的萧渊,伸了个懒腰。 都一日了,他半边身子都麻了,总算是将二皇子在南边官员的党羽揪出来了一批。 “进来吧。”他淡声说。 书房门被推开,来人先是给端坐书案后的萧渊行了一礼,才快步走去凌辰逸身边。 “府里刚送过来的,给您的信,好像很急。” 凌辰逸应了声,漫不经心的接过来,挥手让小厮退下。 萧渊沉浸在公务中,仿佛对一切都不知不察,连头都没有抬起。 凌辰逸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声音。 在寂静的书房中,他声音显然有几分故意的成份。 紧接着是宣纸打开,片刻后又折起的声音。 萧渊依旧头都不抬,恍若未闻。 凌辰逸目光落在他执笔的手上,半笑开口,“你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 萧渊不说话,选择无视。 “啧。”凌辰逸叹了一声,“既然不好奇,那就算了。” 他站起身,就着萧渊的笔墨,铺开了一张宣纸,写回信。 洋洋洒洒足足有大半张,吹干了墨迹,唤了小厮进来,“给沈家公子送去。” 小厮接过退了出去。 萧渊正书写着什么,豁然顿住了笔尖,他没有抬头,黑墨却在文书上晕染了一大半污渍,侧脸紧绷着。 凌辰逸瞥了他一眼,唇侧勾起了一抹弧度,没有说话。 继续坐回了圈椅中,翻看折子。 “说了什么?” 萧渊冷沉的声音平静响起。 “什么?”凌辰逸似笑非笑装不懂,在萧渊目光扫来之时,摸了摸鼻子,掩了眸中趣味。 萧渊目光沉甸甸的,冷峻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紧绷。 凌辰逸掌着大梁卷宗,沈长赫这个时候寻他,无非是查人。 “禁卫军出事了?” “没有。”凌辰逸笑了笑,“私事,许是为了他那妹妹,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萧渊眸光凝了凝,将手中笔放在了书案上,淡声问,“他要查谁?” “张业扬。” 书房中气氛瞬间阴冷沉默了下去,却有一股股的冷风直往屋子里灌,凌辰逸紧了紧身上袍子,双臂抱胸。 萧渊没有再说话,他将被污掉了的文书拿起,在掌中攥成一团废纸,最后扔进了废纸篓里。 凌辰逸看着那团废纸,后背无端窜起一阵凉意。 “那个……他只问我要了张业扬户籍,家中情况以及数年生平经历,其他并没有说什么。” 萧渊盯着书案上透湿的黑色点墨,微垂着头,依旧不接话。 凌辰逸心里有些没底。 在一起十数年,他极少见萧渊如此,你发火就发火,黑着脸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屋子都冷嗖嗖的。 “三日期限过了两日,他明日该启程赴任了吧。”萧渊突然平静的问。 凌辰逸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沈长赫查他,凌辰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萧渊“嗯”了一声,垂眸继续批注文书,可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 有股子燥意在心中慢慢升腾缠绕,连带下笔力道都重了几分。 “让人去江南走一趟。”他突然说。 凌辰逸还有些懵,“去江南做什么?”那书生不都要走了吗?离开了京城,那就是一粒尘埃,同他没有半丝关系。 不过,如今人家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都心属一人罢了,不过萧渊是不可能承认的。 萧渊抬头睨着凌辰逸,不说话,气势就足够凌辰逸犯怂。 “好,我这就派人去那书生老家查查。” 他起身出门,交代了几句,随之廊下响起了脚步匆匆离开的声音。 凌辰逸折回了屋里,拧眉看了几眼接着批注文书的萧渊,轻声说,“其实……若是能和沈家联姻,再好不过了,又有贵妃加持,你……” 话音未落,就被萧渊半抬的眼皮,冷冷的声音打断,他手一指旁边堆积的卷宗,“还有这些,今日过不完你就宿在书房。” 凌辰逸绷紧唇角,立时不说话了。 乖乖走过去,一个个筛选,将那些有可能是二皇子党羽的官员卷宗抽出来,后续好换成自己人。 有流民一事的加持,正是瓦解二皇子党羽最好的时机,明日朝会上,对他们至关重要。 书房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寅时一刻。 凌辰逸眼都花了,有些头重脚轻,他起身走到窗棂前看了看即将亮了的天色,只能宿在了萧渊书房。 —— 翌日,天儿刚蒙蒙亮,二人就收拾妥当去上朝了。 宫门外,一众大臣都等在那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挂着四皇子府牌子的马车缓缓停下,大臣们静了一瞬,朝马车的方向看去,齐齐行礼。 萧渊与凌辰逸一同下了马车。 凌辰逸与各家大人打着招呼,萧渊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大臣们也都习惯了,行过礼就收回了视线,往一旁挪一挪,想离他远一些。 皎月还没有彻底隐没,天儿还暗着,只有宫灯照亮着眼前的路,能看清五六丈内的景象。 萧渊目光在人群中淡淡扫过,最后落在了宫门一侧,同吏部尚书攀谈的沈文身上。 眸子微微沉了沉。 凌辰逸顺着他目光看去,也皱了皱眉,吏部尚书是个极其圆滑之人,他不记得沈太尉同他有什么交情啊。 “沈太尉忠正,一向不喜王大人那等墙头草,今日怎么……” 话未说完,他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尤其王大人满脸笑容,不停的点头,看口型应是在说好。 显然是沈太尉有事要他帮忙。 凌辰逸心往下沉了沉,偏头看向了萧渊。 吏部掌管着进士听选,根据进士们的成绩以及名次,结合朝廷所缺职位,进行相应的官职任命,内授主事,外授知州。 且昨日沈长赫刚查了张业扬卷宗,今日沈文又寻上吏部,其中蹊跷一想便知。 萧渊面容隐在暗色中,分辨不出喜怒,一双淡冷的眸子注视着正在交谈的二人,唇角紧紧抿起。 正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宫门随之打开,大臣们自动退后几步,给皇子权臣们让路。 萧渊在宫门口顿住脚步,余光扫向还在和王大人攀谈的沈文,淡声开口,“时辰不早了,沈太尉不进去吗?” 沈文一怔。 王大人腰赶忙又往下弯了弯,“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就冲沈文深深行了一礼,脚步匆匆的走了。 沈文站在阴暗处,眉头微微拧着,英气深沉的眸中有着愕然。 他同宫灯下的萧渊对视着,有那么一瞬觉得,站在阴暗里的人,分明是对方才对。 他们可没有结伴一同上下朝的深情厚谊。 可偏偏,萧渊唇侧勾着淡淡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沈文脸上也挂上了官方笑容,抬步朝宫门走去。 他落后萧渊一步,一同往金銮殿去。 凌辰逸跟在二人身后,脸上都是意味深长的笑。 即将离开宫门时,沈文回头朝后看了一眼,确定四皇子的马车所在,知晓他并未听见他和王大人的谈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今日朝会的时间有些长,一直到巳时一刻才结束。 先是以二皇子为首的官员垂头丧气的陆续离开,沈文从不参与这些,转身离开大殿。 他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王大人的身影,朝他走了过去。 大殿廊下,萧渊面容冷淡,同拦住他路的二皇子周旋着。 “四弟好手段,恭喜啊。”萧泽双眼眯起,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伪装下,是阴鸷和冰冷。 萧渊目光从朝着王大人走去的沈文身上收回视线,对上萧泽双眼,淡冷的眼底都是平静,强压着怒意的萧钰与之相比,逊色立显。 萧泽最忌惮的就是这样的萧渊,心黑手毒,不知不觉就会咬上你一口。 事后还能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可恨的是,父皇次次都不会怀疑。 “二哥说的话,我听不懂,府上还有事,我就不陪二哥解闷了,告辞。” 不等萧钰说话,他已阔步下了台阶,朝沈文走去。 沈文刚唤了一句“王大人”,脖子就突然被人从后面搂住,一抬头,正对上凌辰逸温和的笑容。 第44章 他们两情相悦。 他面上僵了一僵,看了眼一侧面无表情的萧渊,绷着脸忍不住问,“四皇子可是有什么事寻老臣?” 萧渊还没说话,凌辰逸笑说,“没什么大事,不是想着明日正好休沐,想同沈太尉小酌一杯,晚辈已经在酒楼备好了酒菜,沈大人赏个脸,一起坐坐?” 话说到这份上,沈文不好拒绝,可还是忍不住道,“世子太客气了,只不过我家中近些日子有些琐事,怕是不能久坐。” “不打紧,耽误不了沈大人多少时间的。” 凌辰逸说完,沉暗的眸子朝萧渊眯了眯,状若无意的问,“听说沈大公子近日说亲了,大人赶着回去是为这事吧?” 沈文面上浮上欢喜,点了点头,可转瞬笑容又落了下去,有些沉默。 能在官场爬到如今地位且屹立不倒,就算在怎么忠正都非泛泛之辈,心眼子不输筛子的存在,凌辰逸怕沈文起疑,对沈府之事只字未在提起。 大殿廊下,萧钰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眸中阴鸷无比,长长的丹凤眼锐利幽冷的眯在一起。 “二皇子,看样子沈家是真和四皇子搭在了一起。”一位大臣忧心忡忡说。 萧钰冷笑了一声,“他想娶沈家女,得到沈家的支持和兵权,做梦。” 他回头看了眼金昭玉粹,代表着皇家威仪的金銮殿,唇侧轻挑起一角,一甩衣袍离开。 酒楼里。 沈文本以为稍坐坐就能离开,不曾想凌辰逸一杯接着一杯的劝着酒,没一会儿头就有些发晕了。 凌辰逸还在不依不饶。 “不行,我家中还有事,改日再同凌世子喝。”沈文推拒着要走。 凌辰逸摁住他的手,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意味深长的精光,“晚辈好不容易与您在一起坐坐,您怎能这么快就走呢。” 沈文无奈,“我府中真的有事。” 凌辰逸摆了摆手,“儿女婚事的事儿,有沈夫人操心就行了。” 说着,他一边倒酒,一边觑眼沈太尉面色,见后者依旧笑着面色没变,心下升起一抹狐疑。 难不成他猜错了? 萧渊坐在一侧,不时跟着抿几口酒,大多时候沉默寡言,更让沈文心中没底,不知这顿酒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武将爱酒,尤其是好酒,沈文对凌辰逸特意从永宁侯府带来的酒爱不释手,但也知晓轻重,没敢太多喝。 凌辰逸劝不下了,就放下了酒壶和沈文说话,天南地北什么都说,急的沈文彻底坐不住了。 萧渊淡声开口,“沈太尉家中既是有急事就先回吧,辰逸,莫耽搁了沈大人正事。” 凌辰逸这会儿意外的好说话,松开了搂着沈文肩膀的手,点了点头,“那我送沈大人。” 沈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脑中一时有些混沌,思路模糊。 “那就有劳四皇子和凌世子了。” “举手之劳。”凌辰逸微微笑着,如沐春风般,让人瞧不出半丝端倪。 沈文冲萧渊作了个揖,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他屁股才刚离了凳子,眼前就突然一阵眩晕,天地倒转,身子不受控制的随着视线中的物件往一旁歪去。 凌辰逸一把扶住了他,笑呵呵说,“沈大人怎么了,莫不是醉了?” 沈文摇摇脑袋,依旧头晕目眩。 不对啊,他酒量可从没有那么差。 凌辰逸也说,“不都说沈大人酒量很好吗,怎么才喝这么点就醉了。” 他扶着沈文再次坐下。 沈文扶着额头,眩晕还没有过去,粗声说,“可能是起的太急了,我缓一缓。” 这么点量,平时连他三分之一都不到。 凌辰逸忙吩咐人送上来两碗醒酒汤。 萧渊瞥了眼酒坛,沉甸甸的目光斜向凌辰逸,淡声问,“凌世子这酒是哪来的?” 凌辰逸眉梢一挑。 这会儿是要撇清关系?装好人了? 不过他十分配合,毕竟沈大人是他未来岳父,又不是他的。 “是皇上赏给我娘,我爹又从我娘那顺走的。” 沈文强打起精神看向了那壶酒。 竟是御赐之物! 萧渊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慵懒。 “前些日子藩国进贡了几十坛当地烈酒,入喉温和不辛辣,但烈性极高,两杯就能让寻常男子醉的不省人事,沈大人方才喝了那么多杯,能坐着,也算是海量了。” 沈文,“……” 他头晕目眩,可脑子尚有一丝清明。 他抬头看向萧渊,眸底浸着一言难尽。 想说您既然知晓,为何不告诉老臣。 萧渊垂眸点了点酒杯, 语气平静中带了几分无辜,“凌世子换了酒壶,我没有认出来,也是提到御赐才猛然想起,这味道和父皇御书房中的有些相似。” 沈文默默收回视线,能让四皇子开口解释几句,已经够给自己面子了。 凌辰逸晦暗的目光睨了萧渊一眼,玩的好一手事不关己,清白无辜。 “沈大人这个样子回去想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还要沈夫人替你操心,酒楼有雅间,不若你躺下歇息片刻,等醒了酒再离开。” 沈文很想说不用,可他更不想被下人架着回府,夫人一定会念叨他的。 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没有解决明白呢,竟醉成了这个样子。 “沈大人放心,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这酒虽烈,但醒的快又不会头疼。” 他不由分说起身扶着沈文起身。 离开之际,沈文迷离恍惚的眸子朝一侧的萧渊瞥去一眼,说不清什么意味。 凌辰逸将沈文安置在了三楼雅间回来,庆丰正在屋中向萧渊禀报着什么,他头垂的很低,有些忐忑。 凌辰逸敏锐的察觉到了屋中的异常,抬眸看向了面色冷沉,紧捏着酒盏的萧渊。 “怎么了?” 他走上前,萧渊周身都散发着冷肃的气息,他自觉偏头看向了庆丰。 庆丰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吏部那边的人递来消息,说是……张业扬赴任的日子推迟了半月。” 凌辰逸闻言立即转头看向了萧渊。 沈文今日寻王大人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这说明什么? 岂不是说明那书生和沈家姑娘已经定了情,二人两情相悦?沈家会出手,不也就是表明已经认同了这门婚事! 且要扶持那书生。 如今只是推迟赴任,接下来就该是动用人脉安排官职留京了吧。 他没敢去看萧渊难看的脸色,沉默的坐在了椅子里。 突然,他脑海中浮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刚从香觉寺回来,就出了这等事儿,莫不是二人正是那日…… 他抬头看向萧渊,有几分欲言又止,不知晓该不该说。 萧渊已经压下了心绪,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转动着拇指扳指的手骨节隐隐青白。 他看了眼凌辰逸,声音淡而冷,“想说什么?” 凌辰逸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想来,那日在寺庙院中离开的应就是沈姑娘,只是当时她丫鬟守在那,我就没有太过在意。” 不曾想,那姑娘竟这么大胆子,敢在寺庙中和男子私会。 萧渊面色沉得滴水,下颌线条紧绷着,浮着愠色的墨眸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那日。 就那一日,他没有跟着,那个女人,动作倒是快的很。 凌辰逸没敢说话,安静沉默坐着。 若是知晓她是去见张业扬定情的,怎么说他也得给拦住啊。 他斟酌再三,沉声说,“萧渊,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端着了,若真中意那姑娘,不拘什么手段,将人娶回去就是。” 凌辰逸知晓,只要萧渊肯动手,这桩婚就铁定成不了,再有沈贵妃加持,想成就好事并不算难。 再差,就来个皇命难违,圣旨一下,沈家还敢抗旨不成。 萧渊垂眸盯着桌案,眸光晦暗不明,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 凌辰逸又道,“如今沈太尉正醉着,沈长赫在宫中鞭长莫及,你若是要动手正是最好的机会,让人往吏部送个信,将人弄走,等沈文醒来还能将人追回来不成。” 只要婚约不定下,就有的是手段搅黄了二人,况且天南地北不相见,二人有多深情厚谊才能守得住初心。 他灌醉沈文,思量的就是这一招。 萧渊缓缓抬眸,视线落在了那壶酒上,又似在看别的,墨眸中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他五指几次收拢,骨节泛着青白,才强压着胸腔中挤压喧嚣的燥火,保留一丝清明。 他抬眸,声音冷的结冰,“让你派去江南查探的人最快多久能回来?” “最快也要十日上下。” 凌辰逸眉梢拧着,“你问这做什么?就算他老家有什么问题,等人递消息回来也已经晚了。” 萧渊不语,起身走向窗棂前,推开窗子,看着街里人流攒动的百姓。 微风徐徐,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吹散了心中上涌的妒火和压抑不住的阴暗想法。 “萧渊。” “不插手。”萧渊负手而立,逆着光,声音平静又冷淡。 凌辰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都这个时候了,这人还要嘴硬吗? “萧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就不怕以后后悔吗?” 萧渊唇侧掀起一抹轻嘲,回头看向凌辰逸,“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想他留,那就留下好了。” 他嗤笑一声。 人品高洁,君子端方,不同流俗,志士仁人,是吗?…… 她还真是天真,那他就让她好好看看,那书生究竟是什么货色。 这世上,从没有完人,只有善于藏匿黑暗的聪明人,寒门崛起的聪明人,又哪来那么多情爱。 他垂头不紧不缓的转动着玉扳指,唇瓣浮着冷笑。 凌辰逸站在他身后,后背窜起丝丝凉意。 这般阴沉晦暗的萧渊,仿佛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让人控制不住的生出畏惧。 —— 沈文从酒楼醒来时,太阳已经隐没了一半,只余淡淡余晖映照出黄色昏光,照亮着天空。 凌辰逸和萧渊已经离开了。 他急急忙忙收拾一番回了府。 沈安安已经收到了张业扬推迟赴任的消息,一半欢喜一半愁。 她怕爹娘会动让张业扬留任京城的念头。 “墨香,梳妆更衣,我们去娘院子里坐坐。” 两刻钟后,沈安安出现在沈夫人院门口,刚步入院中,就听见了沈夫人生气的指责声和沈文低低的解释声。 “我头发都要愁白了,你怎还有功夫在外面喝酒?” 沈文揉着依旧有些晕的额角,讪讪解释,“凌世子盛情难却,我也不知那酒竟是御赐之物,那么烈,几杯就给醉倒了。” 沈夫人依旧生着闷气,也不说话了。 沈文将妻子半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沈安安在外面站了片刻,才使了个小丫鬟进去传信。 沈夫人立即从沈文怀中退了出来。 沈安安进来时,沈文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爹。” 沈文点头应了一声,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这些女儿家事儿,还是由夫人说更合适些。 父女二人打了个招呼,沈文就离开去了书房。 沈夫人吩咐嬷嬷奉茶,让沈安安坐在自己身旁,“你爹寻了吏部尚书王大人,已经将那书生暂且留下了。” “娘,他叫张业扬。” 沈夫人无奈,叹了口气,“行,张业扬。” 沈安安笑了起来,拉着沈夫人轻晃,“谢谢娘,您最疼我了。” 沈夫人抚了抚她脑袋,“索幸人品尚可,往后让你爹提拔提拔就是。” 给个京官留下,往后在眼皮底下看着,谅那书生也不敢亏待了安安去,有个什么她也好有个照应。 听此,沈安安眸子闪了闪,“娘,他如今职位就很好了,吏部分给他的那个地方富庶,很容易做出政绩,等个三五年过去,再让爹施施援手,回了京还不是步步高升。” 沈夫人脸色变了变,偏头看着女儿,眸中都是不可思议,“安安,你不会是打算跟着他去江南吧?” 一个小县,再富庶能富庶到哪里去,又距离那么远。 她想的是这一次就给人留下,不拘有没有实权,只要做个京官就行,剩下的慢慢再来。 可听女儿意思,分明是没这个打算。 沈夫人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第45章 弯弓搭箭 “娘,他不能都靠着沈家啊,还不被别人说成是吃软饭的,您和爹只需在关键时刻能拉他一把就行,功绩还需他自己做出来。” “女儿往后是要靠着他生活的,不磨砺一番,如何能顶天立地,您就别让爹插手了,等他做出了成绩,再调回来就是,如今就让他去闯一闯吧。” 沈夫人怎么可能乐意。 她想等他三五年后调回来再说,可也知安安年岁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了。 要女儿跟去受苦,她一百个不乐意。 “安安,县城偏僻,你如何能待得住,在京城也是一样的,有沈家帮衬,慢慢熬就是,不会比去江南当县令差的。” 沈安安眨巴着眼睛,“可女儿看上的就是他品性,想来他也是不会愿意的,我们还年轻,还是出去看看世面,积攒积攒经验更好些。” 沈夫人眉头紧皱着不说话,明显不想答应。 “娘忘了,江南还有祖母在呢,到时候我将祖母接到身边去,有她老人家看着,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她依偎在沈夫人怀里,撒着娇。 沈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都是无奈,“等晚上我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说吧。” 沈安安知晓不能太过着急,爽快的答应下来。 接下来也不再提让沈夫人糟心的婚事,只陪着她吃饭闲聊,好半晌才再次哄的沈夫人开怀。 沈文书房中,小厮将醒酒汤呈上去。 沈文皱着眉头再次喝下,揉着太阳穴躺了一会儿,依旧头晕的难受。 他还从没有喝过那么烈的酒,若非是御赐之物,他险些都要怀疑酒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在椅子里缓了好一会儿,头脑才勉强清明,他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开始在堆积的文书中翻找着什么。 将所有文书都掠了一遍,并没有任何有关四皇子或永宁侯府朝政的事,他不由有些纳闷。 想不通凌世子和四皇子突然寻他喝酒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他沉眸,微微半阖上眼睛思索着。 月色皎皎,此时已透过窗棂洒进书房中零星几束。 半晌,他突然睁开眸子,老眼迸发出崔璨冷厉的光芒,“来人。” 书房门立即被推开,“老爷。” 沈文拧着眉问,“那个书生留任的事,王大人解决了吗?” “解决了,只是京中官职满了,暂且不好安排,人已经留下了。” “嗯。”沈文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小厮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不忘带上房门。 浮现在心头可怖的想法慢慢沉寂了下去,沈文眉头舒展了不少。 若四皇子真是为了女儿,想必那书生这会儿生死都难说,更何况是安然留京。 一定是他想多了,说不定就是偶然罢了,京中那么多名门淑女都没能让天人之姿的四皇子动心,想来他女儿也不会那么倒霉的。 虽是如此,可沈文心中终是埋下了隐患,皇家荆棘,夺嫡之路更是尸山血海,女儿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他原本也觉得张业扬去江南历练历练不错。 那个地方他查过,正如女儿所言,很容易出政绩,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将人接回来就是,总好过留在京城,夜长梦多。 一个男人,怎能只靠着妻族庇护。 可夫人不答应,哭的梨花带雨要他把那书生留在京城。 沈文拧着眉,想着还是要劝劝夫人才行,朝堂眼看要迎来一场动荡,此时留京并非明智之举。 —— 海棠园。 沈安安回来后就让墨香铺纸磨墨,给远在江南的沈老夫人写信。 叙说她和张业扬的婚事,或不日即将前往江南,届时会将她老人家接去身边。 这会儿,墨香才从姑娘脸上看出欢喜,包括夫人和老爷答应婚事,让张公子留京时,姑娘脸色都淡淡的,情绪没什么起伏。 她知晓姑娘是想回江南,可也以为姑娘心中该是欢喜张公子的。 “姑娘。”墨香接过信封,声音放的很低,“您真的想好了吗?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嗯?”沈安安站在窗棂前吹冷风,闻言回头看向墨香,“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突然这么问?” 墨香唇线拉直,低垂着头,“奴婢只是觉得,姑娘似乎并不是那么心悦张公子。” 沈安安愣了一下,旋即展开一抹笑,“张公子很好,人品好,相貌可,前程帮一帮,也会不错的。” 心悦? 其实不那么重要,只要不讨厌就好,两个人安安稳稳,相互扶持,相敬如宾的过一生,也极好了。 至少比起在鸡零狗碎的生活中,不断自我怀疑,不断和对方置气,去纠结爱不与不爱要强太多。 “您说张公子哪哪都好,可却从没说过心仪他。”墨香声音极低,看着沈安安望着窗棂外的身影,捏着信封退了出去。 深秋一过冬将至,天气愈发冷了起来,沈安安缩在被子里不怎么愿意起来。 她跟着祖母,本就有赖床的习惯。 “姑娘。”墨香掀开帐幔,对上沈安安慵懒半睁的杏眸。 她将衣物都拿了过来,扶着沈安安坐起身,小声说,“张公子又托人递了信来,想见见姑娘。” “嗯。”沈安安伸开双臂,任墨香给她穿衣物。 距离将他留京,已过去三日,他想必还蒙在鼓里,是要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收拾整齐,用了早膳,沈安安推开门走了出去。 穿过游廊,走至垂花拱门处,入眼都是红绸,下人们穿梭忙碌着,热闹的很。 算来,距离大哥下聘的日子只剩两日了。 “大哥这些日子还很忙吗?”她偏头问一侧的墨香。 墨香点了点头,“大公子除了起初来海棠园瞧过姑娘外,几乎就没怎么回过府了,忙的时候直接宿在了外面。” 沈安安拧了拧眉。 就算在忙,也不至连回家更洗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吧,大哥究竟是忙,还是不想回来? 思索间,一个脸生的婆子冲她福身行礼。 沈安安抬眸,看向打扮得体的婆子,那婆子同时也在审视着她,那目光,让她十分不喜。 “这位是?” 一侧的管家连忙介绍,“姑娘,这位是二皇子妃的身边人,来递帖子的,想请夫人和姑娘过府参加赏梅宴。” 沈安安抬头看了看前方光秃秃的树干花草。 此时赏梅,为时过早吧。 不过那些皇亲贵胄办宴会,哪回是真为了雅兴,不过是达到目的一个说辞而已。 “那管家快带嬷嬷去我娘院里吧。” 总是不关她的事的。 说完就抬步走了。 那嬷嬷跟着管家继续往前走,拐过游廊时突然回头看向了即将离府的窈窕背影,老眼眯着,说不清什么意味。 沈安安并没有放在心上,吩咐忠叔架车去了西郊外。 那里有一处空旷的草地,平常是供贵族子弟骑马踏青的地方,不过如今气候不好,不会有什么人,安静又辽阔。 地方是张业扬选的,有些偏僻,但想来应是担心在城中被相熟之人遇上,影响她声誉。 草地另一侧有几十棵树,是官家子弟专门种来供夏季纳凉的,对那些两情相悦,想趁踏青的机会说说悄悄话的男女也十分友好。 不过如今光秃秃的,没了树枝的遮挡,作用少了一半。 忠叔将马车停在了小树林前。 沈安安一下车就瞧见了张业扬腼腆温和的笑,站在马车旁,眼中晕着温柔的光。 “沈姑娘。” “张公子。” 张业扬又开始紧张了起来,“这…这地方空旷,风大了些,你冷不冷?” 沈安安拢了拢身上大氅,摇了摇头,“还好。” 还好她提前备了衣物,但若说不冷,肯定是骗人的。 张业扬有些愧疚,“近些日子京中进士接连离开,我担心遇上熟人,影响了姑娘声誉,才……” “公子心意,我都明白。”沈安安淡淡接过张业扬的话,笑容恬静。 张业扬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要不我们往里面走走,我刚才去转了一圈,那里树紧挨着,可以挡一挡风。” “也好。”沈安安跟着他往里走了一段,不算很远,忠叔和墨香跟在身后。 张业扬也十分有分寸,距离沈安安有三步之遥。 “我……”张业扬只要一和沈安安说话,一张脸就红的厉害。 沈安安轻轻接口,“便是张公子不递信,我原也是打算见一见张公子的。” 张业扬一怔,眸中浮上无限欢喜。 “那日从寺庙回去,我就将和你的事告知了我爹娘知晓,你延迟上任的事儿,也是我爹的意思,很抱歉,没有事先与你商量,妄自做主。” 沈安安微微福了福身,张业扬赶忙摇头,“你别这么说,我……我一个穷书生,能得姑娘另眼相待,是业扬的福气。” 起初他想留京,就是为了她,如今不管留下还是离开,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都不是那么重要。 他心中忐忑不安,“沈大人……” “我爹同意。”沈安安说完在张业扬欢喜的朝她看来时,故作羞涩的垂了垂头。 “张公子不必忧心。” 张业扬唇抿的很紧,“沈大人不嫌之恩,往后有机会,我必相报。” 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沈安安扬了扬唇,“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不必如此。” 沈安安面色如常,张业扬一张脸却红的滴血。 “你说的对。” 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数日过去,如今他脚步还有些虚浮,不真实的恍若在做梦一样,那般美好尊贵的女子,当真愿意接受他。 “张公子。”沈安安笑容敛了几分,杏眸中都是认真,“我凭心再问你一次,你家中可有婚配?” “没有。”张业扬脱口而出,十分肯定,“我不曾婚配,只有一个年幼妹妹和姐姐,如今我姐姐也即将嫁人。” “当真?” “当真。”张业扬举手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当真没有半点诓骗。” 沈安安点了点头。 没有就好,她就怕他家中有婚配,可别到头来毁了人姑娘姻缘才是。 “沈姑娘放心。”张业扬一脸真挚,“以前没有,往后我更不会负了姑娘。” 沈安安扬唇笑了起来。 “你且在酒楼住上几日,等我爹将我们的事定下,你就可以任职了。” 张业扬欢喜点头,眼中星光点点,圈着沈安安身影,映在其中。 “啧。”树林后,几匹快马的马蹄踏踏声伴随着簌簌冷风,隐没在呼啸中。 李怀言唇侧似笑非笑,低声对一侧沉冷阴鸷的萧渊道。 “你若是像那书生嘴那么甜就好了,说不定……” 话未说完,他衣袖被凌辰逸拉了拉。 抬眸触及萧渊深冷可怖的面容,讪讪闭了嘴。 他下颚紧绷着,紧盯着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目光如刀子般凌厉。 连带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 李怀言垂头拎起一对灰扑扑的兔子耳朵,那是他今日的猎物,可还来不及仔细欣赏,就被人一把夺了去。 萧渊拎着兔子,眯眼,朝着张业扬所在的方向丢了过去,兔子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下,刚好落在了一片稍软些的湿地上。 劫后余生的它,撒开腿惊慌无比的往前奔去。 与此同时,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萧渊头偏了偏,箭头瞄准了兔子所奔的方向,突然上移,定在了男子后背心,唇侧挑起森冷的弧度。 凌辰逸和李怀言呼吸刹那停滞了,齐刷刷盯着他手中的箭。 女子温婉恬静的笑,像加火的柴,让萧渊心口的郁火越烧越旺,攥着弓的手骨节青白,暴着青筋。 随着兔子越跑越远,他手指慢慢松缓—— 最后一刹,他半阖了阖眼皮,箭尖下移几寸,冷箭裹挟着冷风,泛着寒光,射在了兔子腿上。 李怀言和凌辰逸同时松了一口气。 险些以为要给那书生收尸了,若真如此,今日还真不好收场。 当着沈姑娘面射杀她的心上人,以那姑娘脾气,非和萧渊拼命不可。 萧渊慢慢放下弓箭,攥着弓的手甚至隐隐轻颤,薄唇抿的很紧很紧,冷峻的面容阴森的恐怖。 没有人知晓,他方才用了多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心火。 也没有人知晓,桎梏住他的不是其他,而是那个女人冰冷痛恨的眸子,那一瞬在脑海中闪过,如一盆刺骨的冷水,浇灭了他心底的冲动。 第46章 赏梅宴 他分不清对沈安安的占有欲和心思究竟是因为那些真实到仿佛发生过的梦,还是因为什么。 总之,他想让那双温柔的眸子只对着他,甚至曾有要将她困在皇子府的冲动。 但他更清醒。 既然想要,就不能让二人之间有解不开的隔阂,那个书生,不能死在他手中。 那些莫名其妙的远离和恨意,已经让他处于劣势了。 突如而来的变故也惊动了正在说话的两人。 张业扬回头,瞧见了那支射中灰兔的利箭,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后背倏地冒出了冷汗。 抬眸朝正前方看去,几匹快马从拐角处出现,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沈安安看着端坐马背上的人,眯了眯眼,娇俏的小脸刹那冷了几分。 “四皇子,凌世子,李公子。” 张业扬慌忙行礼,沈安安也跟着福了福身。 萧渊目光定在地上的灰兔子上,眸底阴晦难测。 李怀言笑呵呵摆手,“沈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沈安安没有说话,目光也盯着地上的兔子,一动不动。 气氛沉默的不算融洽。 沉默间,萧渊忽然再次弯弓搭箭,对准的还是地上那只兔子。 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语调夹杂丝丝戏嘲,“本想给你个痛快,可你偏不听话,非要闯进不属于你的地盘,那就只能死有余辜了。” 他手慢慢松开,对准的正是兔子的咽喉。 沈安安眉心紧蹙,有些不适的转开头。 张业扬浑身有些发冷,面色微微发白。 虽只是杀一只兔子,可萧渊的神情与森冷的语调,却让他莫名不适,好似那箭对准的并不是兔子,而是他的心脏。 那话,极具威胁性,仿佛话里有话。 李怀言和凌辰逸自然是听懂了。 凌辰逸拧了拧眉,淡声开口,“四表哥,还是算了吧,死物可没有活物好吃。” 萧渊最后一根手指勾在弦上,目光从灰兔身上移至张业扬惊慌的面上,最后落在了沈安安偏开的侧脸上。 莹白如玉的小脸紧绷着,似不忍,又似烦躁。 萧渊眸子微垂,轻扯了扯唇角,片刻后缓缓放下了弓箭,“也好。” 李怀言翻身下马把奄奄一息的兔子捡了起来在沈安安眼前晃了晃,“沈姑娘,要一起尝尝烤兔肉吗?四皇子的手艺相当了得,堪比酒楼大厨的。” 拿堂堂皇子和厨子比,可罕见的,萧渊并没有不悦的痕迹,一双墨眸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不了,四皇子金尊玉贵,小女可吃不起。” 她掠过不断弹伸的灰兔,转头看向张业扬,语气温和了几分,“我们走吧。” “好。”张业扬点头,转身冲萧渊行礼打算告辞。 一直沉默的萧渊突然开了口,语调不疾不徐,却让人后背生凉,“各地赴任官员早已离京,张大人怎还在京城?” 张业扬面色有一瞬慌乱,不知该如何答对。 沈安安拧了拧眉,不知萧渊又发什么疯。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马背上的萧渊,面上挂着官方式笑容,“四皇子日理万机,什么时候如此关注一个进士的去留了?” 萧渊淡淡回视着她,声音平静,“凡大梁子民,身为皇子自当操劳,何况张大人还是一方父母官,若官员懈怠,岂不是我大梁百姓遭殃。” 张业扬脸唰的一下惨白,忙弯腰作揖,“四皇子明鉴,微臣没有懈怠,微臣只是……只是……” 解释的话,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安安淡冷清凌的杏眸,对上萧渊冷峻平静的墨眸。 “张公子留京,是我爹向上陈情,不日即将为我们定亲才会耽搁几日,四皇子若有疑虑,可以去问我爹。” 动关系人脉了又如何,她爹是太尉,皇上这点面子还能不给不成。 萧渊面色依旧平静,攥着缰绳的手却寸寸收紧,指节蜷在一起,隐隐发颤。 那双眸子仿佛深渊,将沈安安圈在其中,黑沉不见底。 凌辰逸和李怀言都不敢去看萧渊难看的脸色。 凝滞的气氛锢的张业扬有些喘不上气,心惊胆战。 沈安安脸色淡漠,对上萧渊不躲不闪。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又不违法,有什么好怕的。 “呵。”萧渊突然挑唇嗤笑了一声,似是轻嘲。 “是吗?” 他目光慢慢扫过张业扬,森冷的视线让后者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那就先祝贺沈姑娘能得偿所愿。” “那是自然。” 沈安安冷冷收回视线,对张业扬说了句,“走吧。” 张业扬点头,冲萧渊三人行礼跟上了沈安安步伐。 这次,不论是李怀言还是凌辰逸都没有再说话。 二人眸中浸着忧色,沉默的看着沈府的马车离开。 旋即转头看向萧渊。 缰绳在萧渊手中捏变了形,下颚绷的很紧,侧脸线条冷硬,“今日事,不许多嘴半个字。” 话落,打马离去。 事关沈安安声誉,二人自然有分寸,最主要的是,萧渊对沈安安的态度,更让二人不敢小觑。 李怀言摸了摸鼻子,提着兔子,讪讪问凌辰逸,“兔子还吃吗?” 凌辰逸斜了他一眼,“吃什么吃,还不赶紧跟上。” “扔了怪可惜的。”李怀言将兔子挂在马上,翻身上去,朝萧渊离开的方向追去。 —— 一路上,沈安安脸色都不怎么好,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回了海棠园。 墨香忍不住说,“姑娘,奴婢瞧着张公子……” 沈安安淡淡抬眸,墨香立即将舌尖的话憋了回去。 墨香觉得,姑娘的身份和家世,同那位张公子终究相差太大了些,说句不好听的,同官宦子弟站在一起,张公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往后要如何护着姑娘。 要知成了亲,姑娘的地位可是要随着夫家的,夫家地位低下,姑娘连和那些贵女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了。 也就只有老爷护着,才能少受些讥嘲。 可男人谁说的准呢,如今姑娘护着他,谁知来日他会不会觉得姑娘强势,而喜欢小鸟依人,弱柳扶风的姑娘。 这样的例子,在江南时老夫人可是时常当故事讲。 出身决定眼界和底气,墨香也能理解,只是觉得配她家姑娘,着实差了些。 沈安安坐在窗棂前,吹着冷风,好半晌心中郁结才疏散了些。 萧渊最后的那句祝贺,如魔音一般在耳边回荡,丝丝缕缕的不安在她心中慢慢盘旋,挥之不去。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她闭上眼睛,摇了摇脑袋。 许是她想多了,如今一切都按着她所想的在发展,往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沈安安站起身,伸了伸双臂,等大哥下了聘,就该轮到她的亲事了,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姑娘。”墨染叩了叩门,推门走了进来。 \"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是明日二皇子府有个赏梅宴,让姑娘好生准备着,明日一起去。\" 沈安安蹙了蹙眉,淡淡点头应下,“知道了。” 对那些皇亲贵胄的大小宴会她着实是没什么兴趣,可二皇子妃身边的嬷嬷亲自来递帖子,这脸面又不能不给。 爹的官位已经够扎眼了,决不能让别人再揪着什么不敬皇子的错处。 墨香和墨染已经开始准备明日宴会要穿的衣裙首饰了。 沈安安半躺在软枕上,白皙纤细的腕骨随意的搭在床沿,语调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用那么隆重,一个宴会而已,不定是为着什么目的,总是和咱们无关的,中规中矩就好。” “是。”两个丫鬟答应着,手上搭配束带颜色的动作却没停。 不管是不是主角,姑娘出门的排场是必须要有的。 沈安安眸子半眯,有了些困意,便也转过身随她们去了。 四皇子府。 书房。 桌案上铺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画中女子身姿窈窕,曲线婀娜,乌黑长发垂至腰侧,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温柔婉转,只缺失的唇鼻给如此美艳的姑娘增加了几分诡异。 庆丰,庆安守在两侧,大气都不敢喘。 主子已经足足坐在这盯着那幅画两个时辰了。 萧渊半倚在圈椅中,墨眸落在画卷上,眸底晦暗阴鸷,他无意识的转动着右手拇指的白玉扳指,冷沉着一张脸。 二人相对而立,谈笑风生的画面不时在脑海中浮现,尤其那书生的羞涩,更让他觉得无比扎眼。 只是差了那么一日,他们感情就发展那么快了吗? 屋中的沉默让人有些喘不上来气,庆安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手中捏着帖子,轻碰了碰庆丰。 庆丰后退一步,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节骨眼上,谁乐意上前触主子霉头。 “……”庆安咬咬牙,只得鼓足勇气轻手轻脚走上前,声音很低很低,“主子。” “二皇子府递了帖子来,明日举办赏梅宴,您要去吗?” 萧渊沉着眸不说话。 庆安浑身不自在,垂头站着的每一瞬都是煎熬,好半晌,才终于听见一句极淡的声音。 “不去。” “哦。”他立即退了回去,将帖子塞去袖中,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庆丰看主子神色缓和了些,紧跟着说道,“主子,管家来报,说是端老爷子身子有些不好,若主子有空,要不要去探望探望?” 萧渊眼皮抬了抬,眉头微蹙,“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端老爷子是旧疾,只能慢慢调养,不能根治,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说白了,就是治不了,只能拖着等死,能吊一天命,就多活一天。 萧渊抬手捏了捏眉骨,有些疲惫,“让管家备礼,明日去端府。” 端老爷子予他而言很重要,是除了父皇母妃最最亲近之人,这些年,他也不少因他病情费心思,东奔西跑,可始终没什么进展。 翌日清晨。 下了朝会,萧渊马车直奔端府。 “四皇子。”端府门房的小厮快跑上前接过马绳,恭迎萧渊入府。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婆子左顾右盼的小跑去了后院递信。 “你说什么?四皇子来了?”端梦梦正在梳妆打扮,准备去二皇子府赴宴,闻言激动的站起身。 “正是。”婆子兴高采烈,“如今四皇子已经去老太爷院中了,想来一会儿就该来见三姑娘了。” 端梦梦轻咬了咬红唇,催促梳妆的丫鬟快一些。 “祖父身子不好,他肯定要同祖父好一会儿说话的,还是我收拾妥当去寻他吧。” 婆子讨好的笑道,“四皇子瞧见姑娘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端梦梦秀美的脸上浮上红晕,朝身边丫鬟抬了抬下巴,“赏。” 丫鬟立即去妆匣子里取了一些碎银子递给了婆子,乐的婆子笑逐颜开,又说了好几句中听的,才离开。 端梦梦正满心欢喜,抬眸见丫鬟正往她发间插入白玉花簪,眉头立时皱了皱,一脸不悦。 抬手就给拔了下来,“你给我戴的什么东西。” 她可是要去见四皇子的,戴那么素的东西,如何能映衬出她的美貌。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丫鬟立即跪在地上求饶。 端梦梦没有理会,亲自从妆匣子中挑了一个点翠步摇,簪入发中。 步摇轻晃,更衬她鹅蛋脸巴掌般大,端庄贵气。 她慢慢起身,满意的转了一圈。 院外突然响起了丫鬟的行礼声,她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笑容敛起。 不多时,端莹莹走了进来,她一身月白色衣裙,发丝简单挽起,几乎没什么装饰。 端梦梦蹙了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嫌弃,“二姐姐去参宴就这副打扮吗?” 端莹莹温婉的笑笑,“三妹,我来是想告诉你,今日的宴会,我还是不去了吧。” “为何?” “祖父身子不舒服,我想留在府中照看他老人家。” 端莹莹扫过端梦梦华丽的衣裙,张扬的首饰,忍不住轻皱了皱眉。 端梦梦眸子微眯了眯,掩下了眸中暗芒,低声说,“可参加宴会,是祖母要求的。” “二姐姐,若是不去岂不是拂了祖母好意,祖父那边还有祖母照看着呢,你在不在都是一样的。” 若是端莹莹不去,她去岂不是显的太不孝,可今日萧渊定会去,她又舍不得不去。 她不由攥紧了手中帕子,眸底隐着冷凝,这个二姐姐,惯来爱装恭婉柔顺。 第47章 他喜欢端家的 “二姐姐,祖父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还是莫违逆了祖母。” 端莹莹皱了皱眉,她知晓祖母让她们参宴的意思。 无非是想让母亲给她们挑选个好人家,怕有一日祖父当真撒手人寰,来不及给她们定亲,要守三年孝期,误了花期。 “好吧。”端莹莹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端梦梦衣着。 “三妹妹衣着是不是张扬了些,祖父毕竟在病中,是不是不太妥。” 端梦梦垂头看了眼衣物,眸中划过不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祖父三百五十天都病着,穿什么衣物有什么区别。 不过又转瞬想起萧渊对祖父的敬重,还是点了头,最终更换了头上的点翠步摇。 地上的丫鬟垂头跪着,不敢吭声。 “你起来吧,下次小心些,莫再摔了东西。”端梦梦淡声说。 小丫鬟不敢吭声,低低应下,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端莹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对端梦梦房中事儿,她不想也没有过问的资格。 她虽是嫡出,可在端府,一向不怎么受宠,也只有祖父,对她宽和疼爱些。 二人先去了安寿堂,给端老夫人请了安,又去探望端老爷子。 二人到时,端老爷子正在和萧渊下棋。 二人齐齐行礼后,端莹莹站在一侧就不再言语,端梦梦则上前几步,盯了棋盘几瞬,轻声评判。 “三丫头。”端老爷子声音中带了三分严厉,夹杂着几声轻咳,“观棋不语。” 他语气算不得温和,端梦梦抿唇,有些委屈的垂下了头,耳廓火辣辣的,觉得在萧渊面前丢了脸面。 有些恼端老爷子。 可其余人看的清楚明白,从始至终,那位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只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 端老爷子半靠在软枕上,强打起几分精神,“也就只有四皇子来,能让老臣有几分力气。” 萧渊捏着黑子抬头,冷峻的面容浮着真挚的关心,“若是撑不住,就躺下歇会儿吧。” 端老爷子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他来一趟,不下局棋岂不可惜。 二人继续专注于桌案上的棋盘。 端莹莹见端梦梦还杵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走上前拉了拉她衣袖,轻声说,“三妹妹,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赴宴了。” 端梦梦拧眉,不着痕迹的将衣袖抽了回来,话是对着萧渊说的,“想必一会儿四皇子也是要去参加宴会的,既然遇上了,我们怎好先行。” “……” 端莹莹看了眼稳坐不动的萧渊,觉得人家貌似并没有要和她们同行的意思。 她知晓三妹妹心仪四皇子,却不曾想到她竟如此直白。 顿时脸有些火辣辣的,不好意思。 端老爷子哪能不明白孙女心意。 他疼孙女,却不是个是非不分的,四皇子曾明确拒绝,他就绝不会再有意撮合,毕竟姻缘一事,是最强求不得的。 他放下棋子,看着对面龙章凤姿的男子,“四皇子若是要参宴,就快去吧,棋老臣给您留着,改日咱们再继续。” 萧渊这会儿才抬起头,正眼扫了眼一侧的两名少女,“什么宴会?” 端梦梦,“二皇子府的赏梅宴啊,师哥莫不是忘了。” 萧渊皱了皱眉,收回了视线,语调冷淡,“我不去参宴,二位姑娘要去,就快些出门吧,不用等我。” 端梦梦怔了怔。 二皇子府的宴会,他竟然不去? “好了,既然四皇子不去,你们就快些走吧。”端老爷子出声有气无力的赶人。 段莹莹应了声,强拉着端梦梦离开了。 刚出了院门,就被端梦梦给一把甩开了,“你拉我做什么?” 端莹莹面色不变,依旧温婉柔顺,轻声细语的,“既然四皇子不去,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莫搅了祖父和四皇子的雅兴。” 心思落空,端梦梦勉强维持的笑容都慢慢落了下去。 不过有四皇子府的下人守在门前,她皆力保持着仪态没有失礼,离开了院子。 本以为能和他一起去参宴,坐四皇子府的马车,也能在那些闺秀面前宣示主权的。 有了舆论压力,慢慢就能成为真的,不想他竟然不去。 若非要出府,她非要去祖母和母亲那撒撒娇不可,让祖母说说祖父,若非是祖父不帮她,说不定她早就是四皇子妃,毕竟四皇子那么听祖父的。 —— 一路上,沈安安都趴在沈夫人怀里打着瞌睡,直到马车停在了二皇子府门前。 “今日参宴的夫人姑娘不会少,你若是不想应对就一直跟着我。”下车前,沈夫人轻声嘱咐。 沈安安揉了揉惺忪眸子,点头应下。 不知为何,好久不曾做的噩梦昨夜又接踵而来,扰的她一夜都没怎么安睡。 门口迎客的嬷嬷瞧见沈夫人母女从马车上下来,老眼闪了闪,立时快步走了过去。 “沈夫人,沈姑娘,二位可算来了,我家皇子妃可是等了好久了。” 沈夫人礼貌回应,心中却有些纳闷。 她并不记得和二皇子妃有什么交情,就算沈府同二皇子府来往亦是平平。 不过都是这个圈里混的,沈文位高权重,沈夫人更是交际的一把好手,同嬷嬷短暂交谈了几句就跟着进了府。 嬷嬷带着二人直接去了宴会厅,她们到时,屋中已经坐了不少贵夫人了。 沈夫人带着沈安安上前,向主位上的少妇人行了一礼。 二皇子妃目光落在沈安安艳丽的小脸上,顿了一顿,快速掩下了眸中情绪,温和的说,“沈夫人,沈姑娘客气了,快请起吧。” 沈夫人笑笑,牵着沈安安起身,同二皇子妃聊了几句,就带着她去了一旁坐下。 二皇子妃的视线这才从沈安安身上收了回来,捏着茶盏轻抿一口,遮住了眸中情绪。 她偏头看了眼身后嬷嬷,嬷嬷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皇子妃,端家姑娘到了。”丫鬟进来低声禀报。 二皇子妃嗓音一滞,脸色立时淡了几分,“嗯,请进来吧。” 不多时,端家两位姑娘一前一后进来,对上首的二皇子妃屈膝行礼。 二皇子妃目光直直定在端梦梦身上,有些薄的唇往上勾了勾,“端三姑娘当真是好颜色,一段时日不见更迷人了些。” 这话看似夸赞,细品却不甚尊重。 好颜色多是比喻风尘女子,说一个大家闺秀迷人,着实有几分深意。 在座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却都不会言语,纷纷偏开头搭话,只做没听见。 沈安安看着这一幕,眉梢挑了挑。 二皇子妃与端梦梦不和? 这倒是件值得人一笑的好事儿。 端梦梦咬了咬牙,面色有几分难堪,“二皇子妃过奖,臣女颜色可不抵您万分之一。” 她不轻不重的将难堪抛了回去,二皇子妃脸色有瞬间阴沉。 满屋的贵夫人们都抬眸看了眼端梦梦。 沈安安垂头轻抿了口茶,不得不说,除了有些丧良心又有心机外,端梦梦确实是个聪明人,嘴皮子功夫更是不差。 二皇子妃想发怒,可当着那么多人面又怕失了端庄体统,毕竟说起来,还是她先挑衅。 “端三姑娘好厉害的嘴皮子,坐吧。” 她接过嬷嬷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掩下难堪,将此事岔了过去。 端梦梦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毕竟脚踩在人家地盘上。 端莹莹拧着眉,脸色尴尬的拉着端梦梦去了一侧坐下。 沈安安正准备收回视线,就接收到了端莹莹友善的笑容,她也回了一个笑。 收回目光,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搜寻林家姑娘的身影,二皇子府的宴会,想来林家会来的。 “在看什么?”沈夫人低声问她。 “我瞧瞧准嫂子今日有没有来。”沈安安收回目光,淡淡笑说。 沈夫人嗔了她一眼,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说,“想是还没有到呢。” “嗯。” 话音未落,便有小丫鬟引领着一位夫人和姑娘走了进来,正是林夫人和林家姑娘,林雨柔。 二人先是向二皇子妃行了礼,起身后林夫人拉着女儿直接去了沈夫人身侧坐。 二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又开始聊起了亲事。 林雨柔红着脸冲沈安安点头示意,沈安安抿唇回了一礼。 “等明日,这门婚事就算是定下了。”沈夫人看着林雨柔,怎么瞧怎么欢喜。 林夫人握住女儿的手,笑着点头,“这孩子自幼被我宠坏了,以后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沈夫人包涵一二,莫跟她一般见识。” “那是自然。”沈夫人一脸亲切,“往后进了门,雨柔就和安安一样,都是我的亲女儿。” 不管是真是假,林夫人听了这话十分开心。 沈安安垂头摆弄腰间玉佩,听二人你来我往的闲聊。 想着七日竟过的那么快,明日就是大哥下聘的日子了,可如今还没见着他人呢。 这时,皇子府的一个丫鬟悄无声息的进了宴会厅,附耳二皇子妃说了几句什么。 二皇子妃的笑脸一僵,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盯着那丫鬟的目光说不出的狠戾。 可那丫鬟胆子极大,不闪不避,“皇子妃,这是二殿下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下颚紧绷着,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好”字。 丫鬟这才又不着痕迹的退了下去。 “当真是好的很。”二皇子妃垂眸捏着茶盏,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低低说。 一侧的嬷嬷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弯下腰劝说,“皇子妃,已经这样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了,能保住您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二皇子妃唇瓣勾起一丝轻嘲。 她怎么会不明白,否则也不会举办这场梅花宴如了他的意,可不想…… “他哪是为了大业,分明是……” 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再抬头时,眸中已是一片温和,毕竟那么多人都在,她皇子妃的体统还是要有的。 “皇子妃,小郡主需要一个弟弟,您也需要一个世子傍身,为了要孩子,就遂了二殿下意吧。” 二皇子妃面上笑着,捏着帕子的手却泛着青白,险些要将帕子撕烂。 “好,既然他那么喜欢端家的,那就给他娶回来,我倒要看看等上个一年半载,他还会不会心心念念。” 嬷嬷松了口气,“皇子妃聪颖,正是这个理。” 二皇子妃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当初娶她时疯魔不已,如今成婚七年,他不知又为了多少女子夜不能寐,当真是可笑至极。 夫人们只以为是皇子府内务,二皇子妃又掩饰的很好,她们也并没有在意,依旧各自闲聊着。 二皇子妃敛了敛神色,冲一侧嬷嬷点头示意。 嬷嬷立即走了出来,笑呵呵的说,“半年前皇上曾赏了二殿下几盆西域进贡的兰花,前几日突然开了,那品种稀少,想来各位姑娘们会喜欢,老奴带路引姑娘们去看看可好。” 都是妙龄女子,坐不住,闻言纷纷起身附和,看不看花不重要,出去转转总比闷在屋里要强。 沈安安不怎么想动,可林雨柔想去。 沈夫人冲她眨了眨眼,“安安,陪林家姑娘去走走吧,不用陪我们闷在屋里。” 沈安安看了眼端庄温婉的林雨柔,只能点了头,起身跟着一块去。 也不知那嬷嬷口中的那几盆兰花究竟在哪,跟着她在游廊走了好几圈都没有到地方。 本就有不少姑娘是出来解闷的,此时三三两两都去了别处,跟着那嬷嬷的没剩下几个了。 “要不我们也不去了吧,怪远的。”在旁人府邸如此乱走,着实不妥。 林雨柔轻声对沈安安说。 沈安安正求之不得,立时点头,二人在下一个路口时下了台阶,朝一条青石小路走去,青石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凉亭。 嬷嬷瞧见二人离开,眯了眯眼,停住了脚步,温和笑说,“沈姑娘,林姑娘,前面就到了,二位姑娘不去了吗?” “不了,我脚有些疼,想坐坐歇歇。”沈安安淡笑回声。 嬷嬷点了点头,朝凉亭看了一眼,福了福身,就带着姑娘们离开了。 沈安安与林雨柔并不算相熟,相处起来,气氛就有些沉默。 但正如沈夫人所说,林雨柔是个非常温婉的女子,满身的书卷气,就算不说话,与她一起时也让人尤其松缓愉悦。 第48章 价值千金 就算说一两句,她也全然不提沈府,多是说些女儿家喜好的物什,又或是书籍。 平常来说,哪家闺秀定了亲,不想打听打听未婚夫家的情况,可林雨柔都没问,包括沈长赫院中干不干净,都没有拐弯抹角的打探。 让沈安安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不得不说,她分寸拿捏的很好,进退有度,说话柔和,滴水不漏,确实是贵夫人们会喜欢的标准大家闺秀。 “听说沈姑娘的画堪称一绝,可比拟四皇子?” 沈安安面色有一瞬凝滞,旋即淡淡一笑,“夸张之词,以前跟着祖母时学过一二,勉强算的上入门而已。” 林雨柔轻轻一笑,“沈姑娘过谦了,长公主对画作一向喜爱,连端三姑娘的画在她面前都只能称的上一句还可,却偏偏对你的画爱不释手,夸赞有加,想来定是不同凡响的。” 沈安安扯唇笑笑,没有说话。 “不过沈老夫人本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教导出的沈姑娘才华绝艳也就不奇怪了。” 此时有小丫鬟奉上了茶水,给二人斟满。 提及画作,沈安安就想起了府中那幅画,心里说不出的发堵。 本是想开口客气推托几句,有一道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听说沈家公子和林家姑娘定亲了?” 沈安安眉头紧锁,偏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就见端梦梦从树影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端莹莹。 端梦梦满脸笑容,话却有几分锋利,“怪不得林家姑娘嘴这么甜,原是在吹捧日后的小姑子啊。” 才华绝艳,她也配,一幅画而已,能说明什么。 端莹莹扯了扯端梦梦衣袖,却被端梦梦甩开。 沈安安面色冷凝了下来,正欲开口,不想一侧的林雨柔竟先开口了。 她面上笑着,声音很轻,就仿佛是在闲聊,“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端三姑娘说什么呢,难道那日永宁侯府的宴会不是沈家姑娘胜出吗?” “莫不是我消息有误,其实是端三姑娘拔得头筹?” 端梦梦面色微僵,难堪了几分,还不及她开口说什么,林雨柔继续说。 “若不是,那就是端三姑娘用词有误,实话实说怎算是吹捧,若是我夸你画作一绝,这才叫吹捧,端三姑娘可别再说错了,幸好这里没人,否则,岂不是损了你才女之名。” “……” 不止端梦梦,就连沈安安都呆了一瞬。 林雨柔这软刀子捅的,所谓刀刀见血。 端梦梦一张脸难看极了,沉的滴水。 沈安安再看林雨柔时,眼神都不一样了,她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娇娇弱弱的温婉姑娘,不曾想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深藏不露。 那说笑间呲人一脸的本事,是她上一世怎么都学不来的。 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皮,瞧着温婉内敛,怪不得娘说她教养极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绵里藏针。 “林姑娘还没入门呢,就这么护着了,翰林院林大人也是文官,应当注重礼教才是,你就不怕给林家丢人现眼吗?” 林雨柔笑着的眉眼终于敛了敛,看着端梦梦的眼神不甚友好了。 “端三姑娘既被称为才女,那想必端家曾教授过姑娘何为矜持,姑娘出门在外,张口闭口谈论旁人婚事,就不觉得臊的慌吗?” 端梦梦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她定亲,又不是她自己定,她矜持什么? “多嘴多舌,在女子四书中,也是不被允许的,端三姑娘回去还是要再学学才是。” 沈安安看完全不用自己发挥,林雨柔根本不会吃亏,便垂头抿茶,不插话了,只身子外侧,欣赏着端梦梦发青的脸色。 她还未想起说什么,林雨柔又淡淡开了口,“想来端三姑娘是不曾细读过四书吧?那礼记读了吗?” “里面有一句,叫毋侧听,姑娘懂什么意思吗?” 端莹莹面色尴尬的不行,连忙出来打着圆场,“林姑娘,我们姐妹只是碰巧路过,并非有意偷听。” 林雨柔淡淡的眸子,扫了眼端莹莹,回了一个恬淡的笑,笑容很温和。 端莹莹却只觉得手心渗汗,并不觉得那笑容温暖友善。 “三妹妹,不是有人唤你去后花园吗,咱们快走吧。” 她拉着端梦梦要离开。 端梦梦直接将手抽了回来,看向凉亭中坐着的两人,连伪装的端庄大方都不顾了。 “莫觉得你赢了一次就妄以为自己才华横溢,举世无双了,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四皇子那幅画,也不过是长公主随手相赠罢了。” 提及那幅画作,沈安安眸子闪了闪。 “就算是随手相赠,那也是属于我的,就算扔河里,也和端三姑娘没有关系。” 端梦梦眸子不可置信的睁大。 扔河里? 她怎敢如此说话,那可是四皇子的画作,千金难求。 “那是皇子画作。” 沈安安掀了掀眼皮,笑容可掬,“怎么,端三姑娘喜欢?” 端梦梦抿着唇没说话,她怎么会不喜欢,只是她求了好久,他都不肯罢了。 沈安安突然好说话的道,“若是端三姑娘喜欢,我送给你可好?反正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处。”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安安身上,不约而同的以为沈安安是在戏耍端梦梦。 “你舍得?”端梦梦嗤笑。 沈安安笑容满面,“只要端三姑娘有诚意,我自然是舍得的,就看端三姑娘舍不舍得了?” 端梦梦也不是个蠢人,立即就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冷冷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沈安安葱白如玉的手指轻勾了勾,最后竖起了两根手指,给端梦梦,“这个数。” 端梦梦惊讶的好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个女人,竟然拿四皇子的画卖银子! 不过转瞬她就压下了心绪,眸中隐着算计。 想着以他脾性,若是知晓沈安安拿他画作换银子,一定会生气,进而生厌,那不论花多少银子,就都不算亏。 “二百两?” 沈安安收起手指撇了撇嘴,“端三姑娘方才不还说价值千金吗,二百两,你也真说的出口,看来你对四皇子的心也不是那么……” “沈安安。”端梦梦语气重了几分,四处看了眼见没旁人才松了口气。 她是喜欢萧渊,可这事却不能公然说开,不然她端三姑娘的名声和端府尊严还要不要了。 “你要多少?” “两千……两吧,看在端三姑娘一片痴心的份上,就不要千金了。” 端梦梦呆了一呆。 端莹莹也愣住了,就画作价值而言,确实不贵,可对于一个月例银子十两的闺秀而言,也是天价了。 “三妹妹,算了吧,那是长公主给沈姑娘的彩头。” 她本意是想给自家妹妹一个台阶,不想端梦梦根本不收她好意。 “既然给了沈姑娘,那就是沈姑娘的,买卖都是沈姑娘的决定。” 沈安安闻言侧头看了眼端梦梦,有些惊讶她竟当真如此痴迷萧渊,连一幅画都如此在意。 她淡淡笑着,“端三姑娘若是要,可带着银子上门交换,当然,我给银子就卖,你还是快一些,莫被别家姑娘抢了先。” 端梦梦冷嗤了一声,叫上端莹莹走了。 端莹莹朝沈安安点了点头,跟着离开。 端莹莹觉得,两千两买幅画就是个冤大头,人不喜欢你,得到幅画有什么用,不过是平白让人嘲笑低看罢了。 可端梦梦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贪婪成性的女人,萧渊定是看不上的,这幅画,定能让萧渊对她厌恶到极点,从此以后,沈安安连同她争的资格都没有了。 莫说是两千两,就是两万两都值得。 只是问题的关键是,她并没有那么多银子。 她目光往下侧瞟了瞟,她是没有,但若是凑一凑,应还是可以的。 “二姐姐。” “嗯?”端莹莹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端梦梦笑容真挚了几分,“你那有没有银子,借我用几日。” 端莹莹愣了愣,旋即摇头,“我一个月就那么点月例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会有多余的。” 全府上下,年轻一辈里也就数三妹妹最有银子了,毕竟母亲祖母都疼她,时常会偷偷接济,她这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全靠那点月例银子过活。 端梦梦嘴角下沉了沉,语气冷淡了几分,“祖父那么疼二姐姐,什么孤本名画都给了你,你会没银子?” 不过是不想借,不希望她拢了四皇子的心,压她一头罢了。 端莹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祖父也只给过我三本,况且有不少孤本不是都被祖母送给你了,就算我有,那也是祖父送我揽读的,和银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三妹妹的意思是要将端府的私藏卖掉换银子?” 端梦梦脸色变了变,步子停了下来,“二姐姐,你怎么能信口污蔑,我何时说这样的话了?” “……”端莹莹抿了抿唇。 说是没说出来,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祖父给的东西是以后给我压箱底的,我绝不会卖掉的。” “谁稀罕。”端梦梦红唇微微撅起,在皇子府下人的角度看就是姐妹俩闹了小脾气,“小人之心。”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端莹莹皱着眉,有些无奈。 端梦梦在所有人眼中都乖巧柔顺,端庄大度,克己复礼,可只有同为姐妹的她知晓,在家中时,她有多么嚣张跋扈。 端梦梦瞟了眼身后跟上来的人,唇瓣勾起一抹轻嘲。 她的孤本名画比端莹莹要多的多,但卖她的是不可能的,银子的事,回头再想办法。 —— “林姑娘和端家三姑娘以前是有什么过节吗?”凉亭里,沈安安抿了口茶,随声问道。 林雨柔脸颊红了红,摇了摇头,“算不上过节,只是我不怎么喜欢她。” 彼此都看不顺眼就是了。 若是以前,她懒得搭理,或许转头就走了,可沈安安是她未来小姑子,又是刚从江南回来,对京城女眷并不了解,她自然不允许别人当着她的面阴阳欺负她。 “让你见笑了。”林雨柔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的自己过于尖锐了些,担心沈安安会觉得她不好相处,回头向沈夫人告状。 沈安安勾唇笑了笑,提起茶壶亲自给她斟满了茶,“没有,我不喜欢端梦梦,很不喜欢,林姑娘方才是替我出气了才对。” 林雨柔半垂眼皮轻轻笑了起来。 觉得这个未来小姑子说话十分实诚,想来不会很难相处。 多少了解了彼此性情,接下来聊天就顺畅了许多,几乎没怎么冷场。 林雨柔不论说话还是举止,都确实十分有大家之风,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 沈安安觉得与之相处很舒服,没有弯弯绕绕,没有八百个心眼子,她也不会委婉的套她什么话。 不用设防! “林姑娘。”突然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福身行了一礼,说话还有些气喘吁吁,“林姑娘,不好了,陈家姑娘在水榭那边落水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林雨柔脸色变了变,立即站起身,“带路。” 她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沈安安还坐着,急声说,“陈家姑娘是我表姐,我舅母不曾一起来赴宴,我有些担心她,怠慢沈姑娘了。” 沈安安摇头,跟着起身,“快走吧,我跟你一起,救人要紧。” 林雨柔点了点头,匆匆跟上丫鬟步伐往后院水榭走去。 她不担心别的,那么多人在,不会让表姐淹死,可表姐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没有人拿主意,想来水榭那应会有小厮把守,若是…… 浑身湿透的让人看见,于家风严谨的陈家而已,同失贞没什么区别,表姐怕是觉得还不如淹死了。 二人匆匆往后院赶,林雨柔回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去宴会厅禀报我娘知晓,让她过去一趟。” “是。”丫鬟应下,转路往宴会厅去。 带路的丫鬟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并说着,“奴婢也已经派人去通知皇子妃了。” 林雨柔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的沈安安突然开口询问,“姑娘们不是都去看兰花了吗,怎么会去了后院水榭,还落了水?” 小丫鬟恭敬开口,对答如流。 “嬷嬷带各家姑娘们看完了兰花,就让姑娘们自己去玩了,那兰花恰巧养在水榭那,陈家姑娘和旁的姑娘就去了桥上赏景,不知怎么发生了争执,推搡之间陈家姑娘就掉了下去。” 第49章 竟是冲她来的 闻言,林雨柔侧头和沈安安对视一眼。 这可是二皇子府的宴会,哪个敢下如此黑手? 况且,陈家表姐并非多事之人,怎会随意和人发生争执。 林雨柔冲沈安安轻摇了摇头,再看向小丫鬟的目光就带了三分深意。 穿过游廊,丫鬟带着抄了一条近些的青石小路,路上没什么人,连洒扫的丫鬟小厮都没瞧见一个。 二人的眉头越蹙越紧。 “沈姑娘,我一个人去瞧瞧就行,万一沈夫人找不到你,定是会着急的。” 沈安安脚步顿了顿,抬眸看了林雨柔一眼。 二人心中不论怎么想,如今都只是揣测罢了,况且,除了端梦梦, 她们并不觉得有其他人会在二皇子府对她们如何。 毕竟那么多人在,她们又没有什么仇家。 林雨柔还是担心陈家表姐,怕万一是真的,可又怕有个万一,不想再让沈安安跟着。 林雨柔已经算是半个沈家人,沈安安自然不能放她一个人冒险。 “不碍事,让我的丫鬟去禀报一声就是。” 她回头冲墨香使了个眼色。 墨香颔首,立即转身离开。 “还有多远?”林雨柔忍不住问道。 “前面就是了。”小丫鬟满头大汗,脚下生风,确实都是担忧的模样。 拐出青石小路,丫鬟所指的方向就是水榭拱桥,上面站着不少丫鬟小厮,正在洒扫,旁的并没有什么人。 二人心中沉了沉,同时看向了小丫鬟,“人呢?” “想是二皇子妃的令,疏散了人群,陈家姑娘尊贵,应是怕有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姑娘。” 如此说法确实情理之中。 不论小厮还是丫鬟,都难保有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若是有小厮趁机下河施救或是靠近陈姑娘,都是麻烦。 “姑娘且等一等,奴婢去问问。” 小丫鬟福了福身,就快步朝水榭走去。 林雨柔有些心急,脑子却十分清明,“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沈姑娘,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不对,你就赶紧走,去找沈夫人和我娘来。” “那你呢?”沈安安问。 林雨柔扯了抹笑,“我比你年龄大些,又在京城长大,知晓那些姑娘的恶趣手段,能应付的来。” 不论林家还是沈家都和二皇子府无仇无怨,二人身份摆在那,尤其是沈安安,想来二皇子并没有对她们不利的理由。 林雨柔只以为是端梦梦怀恨在心,引她们过来是想报复。 沈安安目光落在林雨柔淡然秀丽的面容上。 她警惕的环视四周,悄无声息的将沈安安护在了身后。 沈安安垂下眼睑,心口微微有些热。 不多时,小丫鬟就跑了回来,“林姑娘,陈姑娘已经被熟知水性的婆子救起来了,如今人就在后面厢房,奴婢带您过去。” “嗯。”林雨柔跟着丫鬟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沈安安说,“沈姑娘就别一道去了,宴会就快开始了,别让沈夫人着急。” 沈安安脚步滞住。 林雨柔偏头冲她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虽表面上温婉柔顺,恬静谦逊,可并不是一个没什么用的软柿子。 沈安安看着她跟着丫鬟走远,眉心紧紧蹙起。 拱桥上的水渍和杂乱都不像是一场戏,昭示着事情确实发生过,或许就是她们多想。 可她还是放心不下,回身想去花园那寻几个姑娘一起过去,人多也安全些。 她刚转身,一个小厮突然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正拦在她身前,“沈姑娘,我家皇子妃有请。” 沈安安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朝小厮所指的那水榭厢房看了一眼。 “二皇子妃不是在宴会厅吗,我这就过去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小厮错错身子,直接挡住了前路,“沈姑娘尊贵,还是莫让奴才的脏手污了您身子。” 沈安安指尖慢慢蜷紧,盯着小厮沉静淡漠的脸,心头微紧,芙蓉面无比阴沉。 原来竟是冲她来的! 二皇子妃?只怕那里的人并不是二皇子妃。 小厮面不改色,一双小眼如毒蛇一般盯着沈安安,“沈姑娘,您的丫鬟墨香也在里面等着你呢。” 沈安安指尖掐着掌心,小手指在袖中勾了勾,旋即面无表情的转身,“带路吧。” “是。”小厮走上前半步,对沈安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人则跟在沈安安身后半步,以防人逃跑。 沈安安长袖扬了扬又垂下,才抬步往水榭厢房走去。 此时拱桥上的丫鬟小厮都已经不见了,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水榭都静悄悄的,静的几乎诡异。 上了台阶,小厮上前一步推开房门,“就在里面,姑娘进去吧。” 沈安安看了眼昏暗的屋子,回头看向小厮。 那眼神,说不出的森冷压抑。 小厮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腹部却突然重重挨了一脚,直接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沈安安脚步刚动了动,与此同时,几道黑色身影在院中陆续出现,阴森冷冽的气息,带着股凶戾,将厢房团团围住。 暗卫! 沈安安眯了眯眼,脚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她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躺在地上蜷着身子痛苦的小厮,语气跋扈,“本姑娘乃太尉之女,凭你一个下贱奴才,也敢对我口出不敬,你信不信,本姑娘砍了你的脏手。” 小厮疼的头上都是冷汗,看着沈安安的眼神逐渐阴狠。 方才他说话那么难听,她都没有吭声,他还以为是个软柿子,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而那些暗卫,却悄无声息的收回了出鞘的刀。 为首那人淡声开口,“沈姑娘,人您也教训了,该进去了。” 沈安安没再说话,冷哼一声,走进了厢房。 小厮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厢房。 等嫁进二皇子府,这一脚的仇,他一定会报。 “她是主子的人,注意你的分寸。”暗卫统领冷声警告小厮。 小厮半垂下头,没有说话,一瘸一拐的走了。 沈安安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几息之间就令她喉头有些发堵,痒涩的不舒服。 她走过去,想将窗棂 推开,可除了最后面的小窗,其他都被钉死了,根本推不动。 她怕那些香有什么鬼,就守在小窗前,尽量疏散,少呼吸些屋中香气。 她手臂撑在小窗前,回头打量着屋中陈设。 东西不算多,但尽显奢华,色彩物什更偏冷暗,显然不是女子常住。 两侧由帐幔隔开,圈了一半的落地屏风,应是有内外阁,沈安安进来前打量了水榭的格局,应是南北通着的。 这里偏僻安静,结合暗卫,屋中陈设,沈安安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只是宴会上,那么多官眷都在,她想不明白二皇子究竟想做什么。 爹手掌大梁近一半兵权,他敢光明正大的算计她? 就不怕沈家找他算账吗。 思索间,屋中突然响起了一丝异动,沈安安立时警惕了起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被帐幔遮挡的,应是内室,那里有人,是二皇子? 她眸子沉了沉,猜到了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可又觉得能活至如今的人,不会那么愚蠢,堂而皇之的得罪沈家。 毕竟结亲是为了得到助力,而不是结仇。 上一世,他也是萧渊的劲敌,以不择手段,心黑手辣得以立足,和萧渊抗衡。 沈安安站着没动,等了好一会儿,那声音陆陆续续依旧没停,像是有气无力的呻吟。 她也听出发出声音的应是女子。 还有旁家的姑娘在?二皇子莫不是想挟世家官宦造反不成? 思及此,沈安安拿帕子捂住唇鼻,慢慢走了过去。 女子的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帐幔垂地,微微浮动,隐隐可窥见帘帐后的床榻上,有一团影子蜷缩在一起,慢慢往外移动。 沈安安呼吸滞了滞,放缓脚步掀开了帘帐。 待看清屋中景象,她提着的心微微放了下去,眉头紧紧拧起。 床榻上,女子半睁着眼皮,神情有些许涣散,显然是受了药物影响,但尚保持着一丝清明,用尽全力的往床下挪动, 听到响动,女子抬眸朝前看了一眼,眸中一滞,有片刻慌乱。 旋即面容尖锐,“沈安安,怎么是你?是不是你在害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安安杏眸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目光看着端梦梦,没有丝毫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只是片刻,她视线从端梦梦身上移开,打量起了这间寝屋,房间算不上大,但处处透着奢华,连锦被都是上好的缎面,由金线缝制而成,能有如此待遇的,恐也就只有二皇子了。 而房中除了端梦梦,也再没有旁人。 她想着应是她听话没有反抗,那些暗卫才没有给她一起下药吧。 思索间,端梦梦已经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站在地上。 “沈安安,这可是二皇子府,你就敢算计我?” 沈安安拧眉,给了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甚至有些怀疑上一世的自己是怎么输给这么个草包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警告你,二皇子对我可另眼相待,你敢在他地盘上造次,他不会放过你的。” 端梦梦本是想吓唬吓唬沈安安,不想她却倏然抬眸看着她,眼中的神色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端梦梦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沈安安眸子半眯,“你说二皇子对你另眼相待,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呢。”端梦梦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裙发饰,面上浮着骄傲。 她可是京城第一的才女,受男子追捧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沈安安半垂下眸子。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她面色沉冷无比。 二皇子算盘打的倒是响,竟还畅想着,水陆并进,二者兼得。 见沈安安沉默,端梦梦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来,方才突然瞧见沈安安时的火气和诧异慢慢褪去,理智回笼了一些。 她往沈安安身边靠了靠,秀美的小脸微微发白,吞了吞口水,“沈安安,我们这是.......” 沈安安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林家姑娘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她又是你未来嫂嫂,想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吧?” 沈安安语气轻嘲,“端二姑娘还是你亲姐姐呢,她人呢?怎么没来救你?” 端梦梦哽了哽,半晌才说,“我们闹了些不愉快,她走了。” 这会儿她心里别提多后悔了,要是知晓会遇上这种事,她才不会将端莹莹赶走。 沈安安斜了她一眼,没有再搭理她,不用想也知,就端莹莹的性格,若非她说话太过难听,是不会主动丢下她离开的。 沈安安拨开端梦梦想攥她衣袖的手,往窗棂处靠近。 她用力晃了晃,窗棂却纹丝不动,被钉得很死。 她转头看向端梦梦,冷声问,“你和二皇子是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端梦梦顿时炸了毛,一双眼睛瞪圆。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心悦于我,我心里只有师哥,你别想毁我声誉,在师哥面前胡说。” 沈安安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都这个时候了,她脑子里怎么还净是些男盗女娼。 她半垂下眼皮思索。 所以二皇子抓端梦梦是爱而不得,而抓她,应是为了沈家的兵权。 “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能出去。” 端梦梦抿了抿唇,她也知晓,一旦宴会结束她们就没有了逃出去的机会。 “你我可是重臣之女,他怎么敢的?若是师哥今日来了就好了,他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 沈安安本来就心烦,这会儿听她提及萧渊更烦。 “若是没有办法,就给我闭嘴。” 端梦梦泫然欲泣的眸子滞了滞,罕见的没有还嘴。 她的那点心机手段只能算是小聪明,真遇上了这种事也是惊慌失措。 端梦梦看了眼窗棂,突然跑了过去,用力晃着,“有没有人,我要见二皇子。” 她声音很大,一直闹腾了好一会,外面才有了回应。 说话的是之前那个被沈安安踹了一脚的小厮,“我家主子不在,姑娘若是不想继续躺着,还是安生些吧。” 他语气尤为阴冷,带着几分耻笑。 “放肆。”端梦梦立即火了,“就连二皇子都不曾如此对我说过话,你一个奴才算什么东西。” 二皇子心悦她,哪次见面不是柔声细语的。 第50章 被推下去的 小厮似冷笑了一声,身影在阳光的折射下拉的很长,映照在窗纸上, “告诉他,若是见不到二皇子,你就自尽。”沈安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低声说。 端梦梦面色僵了僵,回头瞥了沈安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自尽? 沈安安声音压的极低,“他抓我是为了我爹手里的权势,抓你却是因为心仪你,我威胁不了他,你可以。” 端梦梦下巴微微抬起,眸中浮上一抹傲色,却还是依着沈安安交代的说了。 外面小厮并没有接话,却也没走。 端梦梦又回头看沈安安,接收到沈安安眼神时再次开口,“你应该知晓你家主子心仪我,若是因为你玩忽职守让我出了事,你负的起责任吗?” 气氛沉默的僵持着,几息过去,映在窗棂上的影子才终于动了动,旋即脚步声响起,离开了水榭。 二人知晓,他是去寻二皇子通风报信去了。 端梦梦面上浮现一丝欢喜,“他已经走了,我们快想办法逃出去。” 她在屋中急的转圈,却发现门窗都被钉死了,根本就出不去,连走出这间厢房都不可能, 她回头,却见沈安安悠然的坐在椅子里,不动也不说话,似是在发呆。 “你坐着发什么愣呢,赶紧想办法啊。” 沈安安抬眸觑了她一眼,嫌她啰嗦闹腾,淡声道,“外面有暗卫守着,就算开着门,我们也出不去。” 端梦梦脸色瞬间死一般灰白,\"那你为什么让我把二皇子叫来?\" “不是你要见他吗?” 端梦梦喉咙哽了哽,脸色隐隐发青。 她再清楚不过二皇子对她的觊觎,此时将人叫过来无异于自寻死路,就算被人发现来救,清白已毁,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你是故意的,你怕我和你抢四皇子是不是?” 沈安安懒的和她废话,因为屋外的水榭桥上,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端梦梦浑身瞬间紧绷,缩去了屋中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是要嫁给四皇子的,决不能失了名节,尤其是在沈安安面前。 沈安安没有理会她,冷淡的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 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半晌,屋门终于被打开,突如而来的光亮照进昏暗的屋内,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沈安安拿手臂挡了挡,眯眸看着缓步进屋的颀长身影。 男子似乎顿了一瞬,眼神在屋中慢慢扫过,最后落在了沈安安身上,逆着光向她走了过去。 沈安安也适应了光亮,放下手臂,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沈姑娘。” 沈安安目光从他含笑的面容上扫过,唇瓣挑起一丝弧度,“二皇子,很意外以这种方式见面。” 萧泽彷佛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本皇子也很意外,沈姑娘竟是这种反应,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沈安安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这时,端梦梦突然跑了过来,哆嗦着身子行了一礼,“二皇子。” 萧泽看着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端三姑娘。” 端梦梦咽了咽口水,声音尽量放的轻柔,“二皇子,我待在这里害怕,你先放我走好不好,我们的事,等我回去会请示祖父的。” 端梦梦尽量保持平静,妄想能先稳住萧泽。 “哦?端三姑娘真是这么想的吗?”他突然倾身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将端梦梦笼罩住,压迫十足。 二人距离很近,气息交错,端梦梦心都快跳出来了。 亲密的举动让她心中发慌,她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腰身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攥住,往前拽去。 端梦梦始料未及的撞进了萧泽怀里,惊恐的脸色都白了,她想退出来,腰身却被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当着沈安安的面,萧泽慢慢俯身下去,脸距离端梦梦白皙纤细的脖颈只有咫尺之距,语调轻嘲,“可之前,端三姑娘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手突然扣住端梦梦后脑勺,眸中隐隐涌上狠厉,“本皇子记得,三姑娘说心里只有四弟,绝不会做妾的,对吗?” 端梦梦手指蜷缩在掌心,身子发着颤,面白如纸。 “我......” 萧泽低笑了几声,突然一把推开了她。 端梦梦脚下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若是以前,二皇子肯定会很温柔,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不想今日她的敷衍和示好竟不管用了。 萧泽居高临下的睨着端梦梦,眸中都是森冷。 沈安安开口打破了僵局,“我的丫鬟呢?二皇子将我的丫鬟藏去哪了?” 萧泽面色缓和了几分,回身看向稳坐不动的艳丽女子,以前倒是没发现,这沈家姑娘竟长的如此惹眼。 对沈安安,他说话客气了几分,“沈姑娘不用担心,你的丫鬟好好的,只要沈姑娘不闹,且配合本皇子,用不了多久,你们主仆就会见面了。” 沈安安唇瓣扯了扯,语气带了几分轻嘲,“二皇子这请人配合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宴会有那么多女眷,你就不怕东窗事发,皇上问责?” 她抬眼望着萧泽,眸光凌厉,“囚禁重臣之女,妄图威胁皇权,二皇子刚输给四皇子一场,就不怕再被他揪住把柄,让你翻不了身吗。” 萧泽面色阴沉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常,但眸底阴鸷慢慢拢聚。 萧渊,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输给了他,可该死的,流民一事确实是被那孽种摆了一道。 “沈姑娘不必替本皇子担心,本皇子既然做了,自然有万全把握。” 二皇子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一掀衣袍在沈安安对面坐了下来,只留端梦梦还瘫软在地上,一脸绝望。 “二位姑娘来水榭赏花,中途发生争执,不幸跌落水池,本皇子的人将二位姑娘救起,直接从后门送回了府,这会儿沈夫人应该已经收到消息,往府里赶了。” 端梦梦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可能,我们如今人在这里困着,怎么会离开,你就算堵的住皇子府下人的嘴,还能骗过家中的车夫?” 二皇子掀唇笑了笑,却莫名让人心中生寒,背脊冰凉。 “人有相似,迷惑一时还是很容易的。” 端梦梦愣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沈安安却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冷声说,“看来二皇子还有后招?” 正如他所言,迷惑一时可以,但就算再相似,想瞒过家中长辈那也是不可能的,萧泽顶多也就找个身姿侧脸同她们相像几分的,一照面就绝对露馅。 萧泽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欣赏,看着沈安安不动声色的小脸,“沈姑娘聪颖。” “要瞒过车夫容易,只是瞒沈夫人,确实不行,所以她们回不了沈端二府,中途就会被匪患所劫。” “什么?”端梦梦一张脸惨白如纸,再次跌坐回了地上。 被匪患劫持,就算她能从这里逃出去,名声也都毁了,还如何能配得上四皇子。 她再看萧泽时,眸中浸上了恨意。 沈安安视线扫过地上的端梦梦,若说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这种手段确实卑鄙,但也十分有效。 可他抓她,是为了爹手中的权势,他对她这么做,就不怕爹报复他吗? 二皇子抬手提起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雾气缭绕,他的声音同样不疾不徐,慢慢悠悠的。 “本皇子何时能从匪患手中将二位姑娘救回来,全然取决于二位姑娘的配合,若是想一辈子待在这里不见天日,本皇子也可以设法让二位死在匪患手中,但……死的方式,估计会很不体面。” “这里常年安静,没有人打扰,二位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来,除了本皇子,皇子妃都踏足不得此地,你们可以安心住着。” 他喝完了一盏茶,起身有要走的意思。 沈安安冷冷开口,“二皇子就不担心我假意顺从,然后让我爹报复你吗?” 萧泽闻言,低低笑了几声,“姑娘是本皇子从匪患手中救出来的,是白玉无瑕还是残花败柳,都是本皇子说了算,想来为了女儿能活,沈大人不会那么糊涂的。” 人从土匪窝子里救出来,被糟蹋成什么样还不是任由他说,一个闺秀,想逼死她的方式有太多种了。 沈安安眯着眼,心寸寸沉了下去。 想着二皇子应是早有预谋,如今想脱身,要尽快另想办法了。 “二皇子。”端梦梦突然扑了过去,牢牢抱住了萧泽的腿,“您放我回去吧,只要您放我回去,我一定劝我祖父,把自己嫁给您,侧妃,妾室都可以。” 她抬起一张百试不爽的梨花带雨小脸,眼泪巴巴的看着萧泽,“端家重视声誉,若是我被土匪劫走过,一定容不下我的。” 萧泽居高临下的睨着端梦梦,突然蹲下身来。 他抬手扣住端梦梦下颚,眸中浸着晦色,“是吗,端三姑娘当真想通了,愿意嫁给本皇子?” 端梦梦立即点头。 萧泽轻笑一声,扣着她下颚的手慢慢穿过她发丝,扶住她后颈,倏然俯身亲了上去。 “啊—” 端梦梦吓的拼了命的往后躲,花容失色的尖叫。 后脖颈却被一股大力钳制住,发了狠的往前按,端梦梦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沈安安坐在椅子里,眼神淡漠的看着二人啃。 过了好半晌,萧泽才慢慢放开端梦梦,眼中都是阴鸷,“不是说愿意给我做妾吗。怎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端梦梦吓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根本说不出来话。 她双手死死拽住衣领,浑身瑟瑟发抖。 萧泽冷笑一声,拽着后颈给她甩在了地上,“想出去,可以,那就……乖乖上床,趁这个时间服侍好我,兴许还能赶得上,保住你端三姑娘冰清玉洁的名声。” 他站起身,用鄙夷的目光盯着她,“只有如此,本皇子才能信端三姑娘是真的愿意嫁给本皇子。” 端梦梦从没见过如此阴鸷可怖的萧泽,嘴上火辣辣的疼, 她想擦擦,可当着萧泽的面又不敢,只能蜷缩着身子往后退。 她用尽心思想先稳住他,可不想如今他竟全然不吃这套。 萧泽目光从端梦梦身上移开,落在了沈安安不起波澜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 “沈姑娘金尊玉贵,就算是服侍,也该先由沈姑娘开始才是,二位好生歇着吧,晚些本皇子再来看你们。” 他说完就大步离开,立即有下人上前给门上了锁。 端梦梦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用力的擦着嘴,“沈安安,都怪你,你偏把他叫过来干什么,如今怎么办?” “闭嘴!” 沈安安瞪了她一眼,不将萧泽叫来,她哪能知道他的计划,又如何想脱身的办法。 按他说的,想必这会儿宴会厅已经收到消息,娘得知她落水,一定会立即赶回去的。 沈安安心里有些担心愧疚,又要让爹娘为她担心了,只怕这一次,沈家的脸面又要因她丢尽了。 端梦梦逐渐转为了小声抽噎,蜷缩在一角,脸上都是泪痕。 沈安安看着她,突然问,“你和端二姑娘一起参宴,有没有家中长辈陪同?” 端梦梦摇了摇头,“没有,就我们两个。” 沈安安眯了眯眼,那就是共乘一辆马车,想来端莹莹那脾性是不会扔下端梦梦独自走的,若是和那个假的端梦梦接触,她应是最容易看出端倪的一个。 可脾性也决定了胆量魄力,就算看出来,也怕是不怎么能指望的上她。 —— 另一边,林雨柔探望了陈家姑娘,见她没什么事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安慰了她几句问道。 “你平日一向温柔,怎么会和人发生争执呢?” 陈家姑娘疑惑抬眸,脸上晕着病态的苍白,“什么争执?” “你不是和人发生争执才落水的吗?” “不是啊。”陈家姑娘轻摇了摇头,“我是和几家的姑娘去桥上观赏兰花来着,但我们并没有发生争执,反倒相谈甚欢。” 林雨柔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几乎抓不住。 “不是那几位姑娘推你下水的?” “不是。”陈家姑娘尤其肯定,“我们当时并排站着,她们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况且当时我是被人从身后重重推了一把,才跌落下去的。” 第51章 保我端府声誉 林雨柔望着陈姑娘的眉眼,眉心微微锁起,思索着什么。 陈家姑娘也有些沉默,似是想说什么,又有些欲言又止。 “表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 陈家姑娘点头,又摇摇头,“算了吧,没有证据的事,还是莫生是非了。” 林雨柔脸色立时肃穆了几分,挥手让屋中丫鬟都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表姐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有人故意谋害可就不好了,说出来让家中知晓,往后也好有个防备。” 陈姑娘抿着唇犹豫良久,又小心的往窗外看了几眼,确定隔墙无耳才声音极低的说,“我也只是猜测。” “当时我们身后并没有旁人,只有……只有二皇子妃的嬷嬷在,我怀疑……” 她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但二人都明白了其未言之意。 林雨柔脸色沉静,尤为严肃,半晌,她才轻声说,“若你确实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那想必就不是怀疑,而是事实了。”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可我想不通。”陈家姑娘心有余悸的攥着林雨柔的手,“表妹,我素来克己复礼,绝不曾得罪过她,她为何要害我?” 林雨柔看着陈家姑娘,突然脱口而出道,“若是要害你,皇子府的下人就不会设法救你了。” 话落,二人都怔了一瞬。 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中慢慢升起,林雨柔说不上来,可就是觉得不踏实。 她突然想起了留在水榭那的沈安安,不知晓有没有回宴会厅。 她对水榭有种莫名的心慌,连忙吩咐人去宴会厅查看。 只是人还没走,院外就响起了见礼声,不一会儿,林夫人走了进来。 “母亲。”林雨柔站起身。 林夫人点点头,立即看向了床榻上躺着的少女,心疼的坐在她身旁,“婉儿,你没事吧?” “姨母放心,婉儿没事。”陈婉儿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 林夫人扶着她坐起身,“没事就好,我们赶紧回府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别落了病根。” 丫鬟们都纷纷过来给陈婉儿整理衣裙发饰,扶着她下床。 林夫人轻叹一声,低声私语,“真是见了鬼了,参加个宴会,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落水了呢,该不是二皇子府的水榭风水不好吧。” 林雨柔立即抓住了重点,急声问,“母亲说还有人落水了?” “嗯。”林夫人面色有几丝忧虑,“沈家姑娘也落水了,还有端家的,咦,你不是和沈姑娘在一起吗,怎么中途分开了?” 若是不分开,估计那丫头也不会落水,沈夫人可别怪罪柔儿照顾不周才好。 林雨柔心瞬间提了起来,指尖蜷缩在掌心里,脊背生寒。 脸色都变了,“母亲说什么,沈姑娘也落水了?” “是啊,也是在水榭,听说是和端家姑娘吵了起来,二人不知怎的就掉了下去。” 林雨柔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可她们分明没有在水榭瞧见端家的,况且她不觉得,沈安安会直接和端梦梦动手,虽然接触不多,可她就是觉得沈安安不会如此不体面。 还有端家那个,向来注重声誉和第一才女的称号,又怎么会在皇子府邸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情。 她视线缓缓移动,同陈婉儿的目光对上,二人心中皆是一沉。 陈婉儿方才的描述像一记重锤砸在林雨柔心里,有没有可能,安安和端家的一样,都是被…… 她心中莫名惊慌,安安因为不放心她才会跟着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如何面对这桩婚事,面对沈大公子! 种种巧合结合在一起,让林雨柔彻底站不住了,“母亲,您先带表姐回府休息,我有些事晚些再回。” 她说完就往外跑去,林夫人连忙叫住她,“柔儿,你干什么去,这是二皇子府,莫冲撞了贵人。” 林雨柔脚步顿了一瞬,回头看了眼林夫人,心思一转,“我不待在二皇子府,我出府找人。” 事儿是在二皇子府出的,若安安真的有事,她留在二皇子府除了打草惊蛇,甚至搭上自己,其他没有半点用处。 她要先确定安安有没有顺利回府。 她脚步匆忙,面上尽量装作平静,不让人看出端倪,从皇子府侧门离开。 她走的太快,转角处不及停住,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女子和她齐齐后退数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立住身子没有摔倒。 林雨柔揉了揉被撞疼了的肩膀,眼圈都有些发红,却还是先看向对面的女子。 “对不住,我有些着急,撞到……” 待看清女子面容,林雨柔嗓中的话戛然而止。 “端二姑娘。” “林姑娘。”端莹莹点了点头,匆匆往后看了一眼,抬步就要离开。 “端二姑娘。”林雨柔错身一步拦住了她,“你是要去二皇子府吗?” 端莹莹蹙眉点了点头,眼神飘忽不定,“我有件东西落在皇子府了,想进去取。” 林雨柔朝她身后看了几眼,眸子微闪,“端三姑娘呢,你们没有一起吗?” “哦,我三妹她……她先行回府了。”端莹莹垂着头,说话有些吞吐,林雨柔明显察觉出不对。 若她没看错,前面不远挂着的应就是端府马车的牌子。 若是端梦梦平安无事,那想来安安也已经平安回府。 思及此,林雨柔让开路,朝端府马车走去,端莹莹面色一白,急忙拉住她。 “林姑娘,你干什么?” 林雨柔偏头看了她一眼,说,“我有些事情想见端三姑娘。” “别去。”端莹莹细微的冲她摇头,仿佛生怕被什么人瞧见。 林雨柔注意到,前方马车窗被掀开了一角,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正注视着这边。 她心中一动,敏锐的察觉出有问题。 她看向端莹莹,眸中带着探究,语气冷冽,“端三姑娘不是落水早早被送回府里了吗,如今夫人姑娘们都离开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端莹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默默合上。 “林姑娘别问了,还是快回府去吧。” 她声音压的很低,手指在马车中人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一个危险的手势,希望林雨柔能赶紧离开。 “沈家姑娘也落了水,只要确保端三姑娘无事,那想必沈姑娘也已经平安回了府。”林雨柔抬步再次朝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了两个丫鬟,作势朝二人走了过来。 端莹莹立即拉住了林雨柔,面上扬起笑容,故作寒暄的模样,那两个丫鬟才停住脚步,眼神却一直紧盯着这边的方向。 看这阵仗,林雨柔已经确定,端梦梦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她眸子微眯,紧盯着端莹莹,“究竟怎么回事?” 端莹莹用力咬了咬红唇,才极低声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马车里的女子并不是我家三妹妹。” 她看出了端倪,那女子就说她三妹妹还在二皇子府,让她去府里找。 她也不是傻子,结合往日二皇子对端梦梦的殷勤,心中就明白了一二,可有二皇子府的丫鬟看着,她又不能回府报信。 闻言,林雨柔愣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马车里不是你家三妹!是假的?” 端莹莹艰难的点了点头,“若沈姑娘也是如此,想来……”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林雨柔却是清楚。 她们一同被送出二皇子府,倘若端三是假的,那极有可能回府的安安也是假的,人还在二皇子府。 端莹莹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丫鬟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她脸色一白,慌忙说。 “她让我坐马车和她一起回府,说是等一会儿二皇子就会将我三妹妹送回去,可我实在不放心,林姑娘,若是天黑之前我们还不曾回府,就麻烦你去端府帮我们报个信。” 林雨柔轻轻点了点头。 端莹莹抬步往府中走去,又道,“能不能麻烦林姑娘保密,此事关乎端府和我三妹妹声誉。” 林雨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去端府报信已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若是保密,悄无声息的去,怕是还没接近府门就被二皇子的人给抓回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顾及那些,“命总是比声誉重要的。” 端莹莹面色又是一白,“可是……” 端府声誉很重要,甚至比起她们两个姑娘更为重要。 “端二姑娘。”林雨柔声音骤沉,“你该知晓事情的危险,在你提出如此要求之前,可有思量我这个帮你忙的人的安危?” 端莹莹脊背一僵,指尖慢慢蜷缩在掌心中,脸色惨白,眼中都是愧疚,“对不住,林姑娘。” 端府的马车已经哒哒离开,那两个丫鬟也到了眼前。 林雨柔眸子沉了沉,以为端莹莹已经想通了,正准备走,不想她再次说出的话,让她生生怔住。 “那就……不劳林姑娘帮忙了,今日事儿,还请林姑娘保密,我家三妹妹只是被二皇子请去做客,端府满门忠烈,想来二皇子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林雨柔不可置信的回头,若非时间来不及,她一定要回去好好瞧一瞧这个被四书五经教育傻了的姑娘。 她没有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端家要名声,选择忍气吞声那是她们的事情,安安她不可能不救。 端莹莹已经走进了二皇子府,那两个丫鬟也走到了林雨柔跟前,“林姑娘。” 林雨柔看了二人一眼,手中早握住了簪子,语气十分的不好,“干什么?” “我娘还在府中没出来呢,你们去看一看,她们何时出来?” 她一副等的十分着急的模样。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眸中染上怀疑,她们离的远,不确定端莹莹究竟有没有对林雨柔说什么,但就算有,若是林夫人还在府中,那林姑娘就绝对动不得了。 “夫人们不是从正门离开吗。林姑娘怎会从侧门出来?” 一个丫鬟质疑道。 林雨柔在人前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这会儿眉目一敛,却也有几分唬人。 “我家表姐落了水,怎么从正门离开,那么多人在,让旁人看我林陈两家的笑话不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丫鬟拧了拧眉。 其中一个碰了碰另一个人,“走吧,我们回府去瞧瞧。” 没能料理了端二姑娘已经是意外了,但索幸那姑娘是个重名节的,不敢大叫大嚷,若是再掺和进去一个,那么多重臣家眷,一定会很麻烦。 丫鬟想着回去禀报了二皇子,二皇子必然有让林家闭嘴的手段。 况且只要马车被土匪劫走,谁又有证据能证明马车里的人不是沈端二府的姑娘呢? 二人福了福身,给林雨柔让开了路。 思忖着一会儿让暗卫跟着就是。 林雨柔蜷缩的手指松了松,面上却不动声色,无比平静的抬步离开。 二人看了眼林雨柔的身影,隐隐能听到她寻不到林府马车不快的抱怨。 二人收回视线,快步回了府。 “姑娘,她们走了。”小丫鬟对林雨柔小声说。 林雨柔依旧不动声色,步子明显快了几分。 “姑娘,我们去哪?” 岔路口,主仆二人顿住脚步。 林雨柔咬了咬唇,毅然转身往热闹的大街上走去,并不是沈府的方向。 “二皇子若真抓了安安,定会在沈府设防,还有方才那两个丫鬟,她们只是拿不定主意,可一旦禀报了二皇子,二皇子必然会有动作。” 所以不论是沈府还是端府都去不得。 “那我们去哪?”小丫鬟害怕的往后扫了一眼,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黑影,她吓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姑娘,奴婢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林雨柔淡应一声。 她停在一个小贩前,顺手拿了一个极小铜镜照照发饰,转瞬,又放下了铜镜接着往前走。 正值下午,长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林雨柔带着丫鬟专往人多的地方钻。 二人身姿玲珑,尤其在人高的地方,根本不怎么显眼,没一会儿,暗卫就瞅不见了人影。 两名暗卫脸色沉了沉,对视一眼,分两路去找。 林雨柔看着二人走远,才从十几个的油纸伞后探出了身子,小贩看着二人有些疑惑,“姑娘,您看中了哪一把?” 林雨柔递给小贩一锭银子,“都要了,不过我没带下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回府。” 小贩接过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连声应着好。 第52章 我是沈长赫未婚妻 这么多银子,都够买他命了。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人这就给您送去。” “四皇子府。” 林雨柔想到大哥说四皇子心仪沈家姑娘的话,十分肯定的说,“麻烦你转告皇子府的管家,就说是林家姑娘送的,让他务必立刻转告四皇子。” 小贩都愣住了。 皇子府,那哪是他这种人能进的地方,他这几把破伞…… “麻烦快些去。”林雨柔催促着,又从腰间取下了玉佩递给他,“你拿着这个过去,皇子府的管家会信你的。” “事成之后,让四皇子府管家再给你十两赏银。” 十两?那可是他几年都挣不来的银子。 小贩眼睛亮了亮,那他可就有娶村花的钱了。 “哎,好好好,姑娘放心,小人一定带到。” 莫说是皇子府,就算是皇宫,冲着银子也得走一遭。 “姑娘,他们找回来了。”丫鬟急声提醒。 林雨柔抬头,果然瞧见那两个暗卫又寻了过来,她急忙嘱咐小贩,“你要快些。” “哎。好。” 小贩答应着,林雨柔颔首,拉起小丫鬟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那。”暗卫扫见二人,拼了命的追。 这会儿二人都已经肯定林雨柔定然是知晓了二皇子府发生的事儿,就怕她在土匪劫车之前将此事捅了出去。 “小洁,我们东西两路分开,你回林府寻我爹,我去寻沈家大公子。”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 林雨柔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走路都不曾大步,更何况是奔跑。 暗卫在她身后,距离她愈来愈近,她想着小洁应也是一样,如今她所能寄托希望的,怕就只有那个小贩了。 恍惚间,她听到一声极柔极魅的声音撒娇的唤着,“李公子。” “您就陪奴家一晚上吧,奴家不要银子,只要您陪着。” 仓皇之间,林雨柔顺着声音抬头,瞧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侧脸。 她脚步立时一转,朝着廊下站着的一男一女跑去。 “李公子。” 李怀言正拥着怀中女子调情,抬头就见一个满脸红潮,气喘吁吁的女子紧紧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抓住了什么猎物,透着丝丝喜悦。 女子衣着华贵,只是此时略有些狼狈,发钗也有些歪斜,秀美的脸上像是劫后余生的松缓。 李怀言盯着她的脸,只觉得有丝缕的熟悉,但想不起来。 他正想开口问,却见女子着急的回头,他顺着他目光看去,瞥见了一个黑衣男人,那人一对上他目光,立即转身混入了人群。 李怀言眯了眯眼,拥着妖娆姑娘的手松开,盯着黑衣男人离开的背影。 那是二皇子的暗卫。 林雨柔同李怀言有过几面之缘,记得他每次都是和四皇子一同出入。 “李公子,我是林家姑娘,林雨柔,是……是沈长赫的未婚妻。” 林雨柔急声说着,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害羞矜持。 李怀言闻言,眸子闪了闪,沈长赫的未婚妻,也就是沈安安的未来嫂子。 他偏头冲身侧妖娆姑娘抬了抬下巴,“先回马车上去。” 那姑娘瞟了眼林雨柔,不情不愿的走了。 女子一走,林雨柔立时说,“麻烦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沈公子,我有急事。” 李怀言也不废话,立时点头,带着林雨柔上了马车。 马车上,李怀言才开口问她,“方才追你的人,是二皇子府的暗卫吧?” 林雨柔面色一顿,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李怀言眉梢微挑,“二皇子府的暗卫,追你做什么?” 林雨柔呼吸这会儿才勉强平复,听见李怀言的问话,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说话。 又觉得人家帮了自己,这样有些不礼貌,最后只说,“安安在二皇子府遇到了些麻烦。” 李怀言松缓的面色一沉,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怎么回事?” 他突然想起,今日二皇子府举办的赏梅宴。 他早上还在奇怪,和凌辰逸说这起场不合时节的宴会。 这会儿结合林雨柔的寥寥几句,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先去四皇子府,沈公子那我派人通知。” 林雨柔闻言,立即说,“我已经让人去四皇子府了。” 如今还不知安安与四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寄托希望,但不能全盘托付,还是要先告诉沈公子才行。 李怀言看了林雨柔一眼,点了点头,“也好。” 马车加快速度往宫门驶去,林雨柔抓着帕子提心吊胆,不时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着,低声嘱咐车夫再快上些。 ﹉四皇子府,书房。 萧渊面前堆积着大量文书,庆丰在一旁给他磨墨。 “打听一下周遭有没有擅旧疾的大夫,送去端府。” “庆安已经去了,一有名医消息立即带去。” 萧渊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容紧绷着,聚精会神的批注着文书。 窗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主子。” 庆丰轻声放下砚台,快步走了过去拉开了书房门。 片刻后,他手中握着一个玉佩折了回来,“主子,是管家送来的。” 萧渊抬头扫了一眼,目光突然在那块玉佩上顿住。 庆丰立即递了上去,让萧渊能看的清楚,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雕刻着一个姓氏。 萧渊伸手接了过来,眉头微微拧起。 庆丰立即解释,“管家说,有一个卖伞的小贩送来的,说是一位姑娘将他的油纸伞都买了过去,还给了这块玉佩,让送来四皇子府,看样子还很着急。” 萧渊将玉佩放在了桌案上,墨眸沉暗,“那姑娘呢?” “说是带着丫鬟跑了,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赶,小贩还说,那姑娘让咱们给他十两的赏银。” “哦,还有,属下特意问了下,听那小贩所指的方向,那姑娘应该是从北街出来的。” “北街?”萧渊眸子眯了眯。 “是。”庆丰神情也有些严肃,“二皇子府邸就在北街,今日恰巧设了赏梅宴。” 萧渊腕骨搭在桌沿上,拧眉看着桌案上玉佩。 “今日去参宴的林姓官眷都有哪几家?” 庆丰仔细想了想,正想说去查查,萧渊面色突然一顿,倏然起身。 庆丰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 “我记得沈长赫前些日子定了亲,正是翰林院林家?” 庆丰点头,目光落在了玉佩上,“确实有这么回事。” “主子的意思是,那玉佩的姑娘,是翰林院林家?” “可她寻主子做什么?”说完,庆丰脸色微微一变,“该不是在二皇子府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猛然想起了小贩说的话。 萧渊已经从书案后走出,“能在大街上跑,说明遇上危险的不是她,她应该是在替别人求救。” 萧泽心狠手辣,林家姑娘敢同他叫板,也表明她所护之人对她很重要。 一种不安在心中慢慢扩散,扎了根般疯狂滋长,他下颚紧绷着,面色尤其沉冷。 庆丰也回过了味来,立马说,“属下去安排马车。” “备马。” 萧渊冷声嘱咐。 一刻钟后,两匹快马从四皇子府奔出,直冲二皇子府。 “主子。”派去沈府的暗卫在二皇子府后面的小巷子里追上了萧渊,气喘吁吁的禀报,“查到了,是沈家姑娘在二皇子府落了水。” 萧渊攥着缰绳的手发紧,眸中是极力强压着的平静。 他回头看向暗卫,墨眸隐隐浸上狠戾,微微泛红,“人呢?” 暗卫背脊发凉,咬着牙说,“属下在半路上遇上了沈府的马车,说是……沈姑娘回府的路上被土匪给劫走了。” 萧渊心口一紧,盯着二皇子府邸的目光,阴森冷厉。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但那伙人速度极快,又对京城十分熟悉,属下等到的时候有些晚,若是将人揪出来,怕是要耗费些时间。” 抓住不难,可沈姑娘能不能等的起才是最大的问题。 “主子。”庆丰斟酌着劝阻,“二皇子刚输给您一场,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张扬,硬碰硬的好,若是让皇上知晓,或会怀疑到您身上。” 流民一事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全身而退,可别因为救人这事又栽了进去。 “主子您先回府,属下亲自带人去寻沈姑娘。” 萧渊没有说话,马儿在地上来回转着圈,他目光紧盯着二皇子的府邸,冰冷的眸底没有一丝温度。 “既是要将人劫走,又何必多此一举放人离开。”他声音冷若寒霜。 庆丰闻言一怔,眼睛缓缓睁大,“主子的意思是,马车里的人并不是沈姑娘?” 萧渊没有说话,驾马直奔二皇子府门而去,庆丰吓了一跳。 “主子,不可。”他飞身跃了过去,拦在萧渊身前。 “主子,二皇子目的尚未可知,您不能涉险。” 即便没有陷阱,若是二皇子告到了皇上那里,也是主子理亏,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该。 “让开。”萧渊声音冷冽。 庆丰硬着头发没有动,正在这时,一辆马车飞速奔来,在他身前急急停住。 李怀言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紧随而后的,是沉着脸的沈长赫和担忧着急的林雨柔。 萧渊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林雨柔身上,“你们在二皇子府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林雨柔立即上前,将在马车中说过一遍的经过又转告给了萧渊。 提及落水被二皇子府的下人送回去,萧渊眸子刹那沉了下去,心中猜测被证实,他面色难看的很。 庆丰也将沈安安半路被劫走的消息告知了沈长赫知晓。 “巧了。”李怀言拧眉开口,“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端家那位也被劫了。” 如此一来,事实究竟如何,不言而喻。 沈长赫抿着唇,大步朝二皇子府走去,被林雨柔拉住。 “沈公子不可,我们并没有证据,你擅闯皇子府邸乃是死罪,还是先回去转告沈大人,再想办法吧。” 沈长赫垂眸看了眼抓住他衣袖的纤细手指,林雨柔立时尴尬的收了回来,依旧温声相劝,“二皇子如此,定是有利可图,只要我们今晚能救出安安,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萧渊此时也淡声开口,“你独身一人进去,同送死无异。” 萧泽若是想对付他,有的是办法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二皇子府邸,甚至殃及家族,一个行刺皇子,就能让沈家万劫不复。 沈长赫伟岸的身躯屹立不动,身子隐隐发着颤,薄唇抿的很紧。 他早知晓妹妹留在京城迟早会被卷入争嫡的纷争中,却不曾想到竟这么快。 他声音阴冷,带着沉重,“便是如此,我也要一试。” 他是安安的亲哥哥,如何能丢下她不管。 “想来我爹娘也会同我想法一样,若是今日我要不回安安,便同……” 萧泽鱼死网破! 他面容坚毅。 李怀言甚少如此严肃,“当务之急,还是先告知沈大人知晓,有他坐镇,这二皇子府闹一闹,也无不可。” 几人对视一眼。 萧渊盯着二皇子府的视线至始至终都不曾收回,闻言,他才侧头扫了李怀言一眼。 命令的声音吩咐庆丰,“调集暗卫府兵随我进去。” “主子。”庆丰不可置信,主子这是要硬闯? 在场哪位硬闯都要比主子硬闯来的好,兄弟反目,而作为挑起不和的主子,皇上一定会严惩。 庆丰都明白的道理,其他人自然清楚,李怀言倒是没有劝什么,沈长赫拧眉开口,“四皇子,还是微臣去吧,您并不适合插手此事。” 况且是救他自己的妹妹,不该牵连了四皇子。 萧渊一直悬着的心此刻已揪成了一团,眉心隐隐不耐,“凭你一人,莫说将她带出来,怕是连活着出来都做不到。” 他可是记得那个女人因为他打了沈长赫板子而横眉冷对的样子,她很在意这个哥哥,他自然不能看着他死。 萧渊衣袖一甩,一枚令牌落在了沈长赫手中,“你回府一趟,让沈大人即刻进宫,再持我令牌,去南大营调兵。” 沈长赫握着令牌,都有些反应不来,一直沉默的李怀言绷不住了,“萧渊,你想夷平了二皇子府不成?” 兄弟之间,打一场就打了,若是调兵就严重了,擅自调兵入城,可不是挨顿罚那么简单。 萧渊目光紧锁着二皇子府,“今儿就算把二皇子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带出来。” 沈长赫想拒绝,可萧渊已经策马离开。 李怀言摇了摇头,“放眼京城,能从萧泽手中抢人的,也就只有他了。” 也就幸亏是沈家姑娘,换做旁人,怕是都只能自认倒霉。 第53章 拼个你死我亡 沈长赫垂眸,紧紧攥着手中令牌,眼中挣扎犹豫。 调兵围了二皇子府,自然可以救出安安,可四皇子又该如何收场?安安是一个人,他身后却牵系着半数官宦世家,数不清的人命和未来。 走在刀尖上的人,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他不能太自私! 五指慢慢蜷缩在一起,他指背青白,最终将令牌递给了李怀言,“替四皇子收好。” 李怀言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接过,小心的收好。 林雨柔沉默的看着,脑中想的是大哥的猜测果然没错,四皇子对安安的情意,非一般情爱可以比拟。 还好,她没有寻错人。 她抬眸看着沈长赫,抿了抿唇,轻声开口,“你去吧,万要注意安全,我去沈府通知沈大人,还有我父亲,家中族老,让他们立刻进宫面见皇上。” 硬闯二皇子府不难,难得是如何收场,全身而退。 沈长赫偏头,注视着眼前秀美女子,是他娘给他定的未婚妻子,今日之前,他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晓。 “林姑娘,今日多谢。”他冲她拱手,语气真诚。 林雨柔笑的温软,脸颊隐隐羞怯,“这是我应该做的。” 往后就是一家人,相互扶持,一致对外,才能将日子过好,既和沈家定了亲,那便是沈家人。 自当无条件帮忙。 “你放心,我父亲在翰林院当差,又是文官,手底下有不少学子,都可以成为助力,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帮你们善后还是可以的。” 沈长赫薄唇紧紧抿起,深深看了眼眼前的姑娘,除了多谢,仿佛不知还能说什么。 林雨柔推了推他,“快去吧,我…等你平安回来。” 明日,是他们下聘定亲之日。 若是一切顺利,想来是不会耽误的。 沈长赫面色顿了顿,最终点头,对林雨柔牵了牵唇,抬步往二皇子府走去。 李怀言幽幽一叹,“得了,我也得回去摇人了。” 说完就飞身上马,朝永宁侯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林雨柔一向注重贵女风范,今日却一再破例,她拔掉头上来回晃荡的步摇丢给丫鬟,不顾形象的爬上马车,“快,先去沈府。” 丫鬟突然想起什么,小声询问,“姑娘,不去端府通知一声吗?端家二位姑娘也在里面,端老爷子身份不低,也许能算份助力呢?” “不用。”林雨柔小脸严肃,眼中都是急切。 端家能教养出端二姑娘那般迂腐的姑娘,可见对名节的执着根深蒂固,唯一说得上话的端老爷子此时还在病床上躺着。 通知了端府女眷,能不能帮上忙且不说,万一成为阻力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能教育家中姑娘名节比命贵的长辈,不能抱什么希望。 —— 萧渊身后跟着庆丰,一路打进了二皇子府花园,所过之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皇子府下人一退再退,惊恐的看着面如罗刹的矜贵男子。 小厮丫鬟吓的瑟瑟发抖,没人敢上前。 被打怕了的府兵盯着萧渊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脊背直发凉。 莫说打不过,就算打的过,他们也不敢对四皇子下狠手啊。 “萧泽在哪?”萧渊手腕一转,刀尖抵上了一个府兵的脖子。 “小人……小人不知。”府兵战战兢兢,屁股往后挪动。 萧渊眯了眯眼,毫不留情的使力,将刀尖递入了那人的咽喉。 余下人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恐的看着萧渊滴血的刀,瞳孔放大,双腿直发软。 萧渊面无表情,抬步继续往前,手臂犹如阎王的笔,又指向生死簿上的一人,“萧泽在哪?” 被指的那人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回……回四皇子,我家二皇子在……在水榭书房。” “带路。” “是。”他颤颤巍巍起身,尽量拉开和萧渊的距离,脚步发飘的往后院水榭去。 二皇子府下人亲眼见证了四皇子杀人,这会儿都十分老实的缩在一旁,谁都不敢上前。 “那……那就是。”离水榭还有一段距离时,小厮站定了脚步,冲萧渊说着。 许是吓的,他踩到了什么,脚下不稳的趔趄了一下,又赶忙站好。 再往前就是湖,萧渊目光定格在水榭中的厢房上,又缓缓移动,将水榭的每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 “主子,有不少暗卫。”庆丰警惕的握着刀,肃穆紧张的护在萧渊身侧。 他低声相劝,“主子,要不等等吧,庆安和沈公子已经去叫人了,此时动手不划算。” 如今脚踩在二皇子的地盘上,人数上就是一大弊端,在摸不清对方的实力下动手,无异于送死。 若是主子先动手,二皇子完全可以以主子对他不利动手反击,主子的命,就捏在了他的手中。 “主子。”庆丰就怕萧渊耐不住,接着劝说,“先前流民一事,二皇子就对您恨之入骨,这个时候绝不能……” “闭嘴。”萧渊冷斥了他一句,目光眯起,盯着前面府兵脚下踩着的地方。 脸色倏地阴沉难看,周身的寒意让人浑身发冷。 庆丰顺着他视线看去,只隐约被什么东西晃了下眼,在余晖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光芒,有些刺眼。 萧渊注视着,突然抬步走了过去。 府兵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的后退,连滚带爬的踉跄逃跑,慌不择路的摔进了湖里。 萧渊并没有去抓他,而是在他方才站着的位置站定。 他突然弯腰,将被踩进泥土里的东西捡了起来,他拿帕子将上面的泥土一点点擦拭干净,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通身赤金的珠花簪做工精湛,尤其簪尾被打磨的异常尖锐,若是插入人的咽喉,定能一击毙命。 这个簪子,他见过,第一次和她相见的宫宴上,她就是用的这个划破掌心,拒绝赐婚的。 萧渊面色顷刻间布满冷霜,骨节分明的手掌将簪子慢慢收紧,刺破了掌心,鲜血滴落。 庆丰太阳穴突突直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默默闭上,身子微微弓起,眯眼扫向四周,手中的刀蓄势待发。 他方才还抱有希望,主子会听进去几句他的劝说,可这会儿,沈姑娘的簪子一出现,他就知晓,说什么都没用了,今日善了是不可能的。 不掀翻了二皇子府,主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要拼个你死我亡! 果然。 萧渊缄默着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簪子慢慢放入胸口,手指在那处轻点了点,旋即抬头缓缓扫视四周。 下一瞬,他突然拔地而起,朝着距离最近的厢房而去。 同一时间,数道黑影簌簌落下,拦住了二人去路。 为首那人想说什么,萧渊和庆丰根本没给他机会,大刀在二人手中挽的飞快,招式凌厉,直奔命门。 —— 水榭外刀光剑影,厢房中却满室盈香,温暖甜腻。 不知是什么的香在屋中袅袅升起,让人咽喉发痒。 沈安安瞥了眼缩在角落里的端莹莹,眼皮跳了跳,心中呕着一口气。 若非情况不允许,她真的很想掰开她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怎么就迂腐成了这样。 被折辱了的端梦梦就不那么客气了,对着端莹莹几乎是破口大骂。 端莹莹面色难看,可也不曾辩驳什么,只时不时会坚定的说上一句,“这是端家祖训,任何人都不例外。” 其实她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或是说,她没曾想二皇子竟会如此大胆。 沈安安靠在窗棂上没说话,不耐搭理姐妹二人。 究竟是没想到,还是心存怨恨,有意为之,谁又说的清楚呢? 她正思索着晚上该如何应付萧泽,就听院外突然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厮杀声。 她骤然坐直了身子,耳朵贴在窗棂上,想辨别出有没有熟悉的声音,是不是来救她们的。 可擅闯二皇子府,且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又觉得凭借沈端二府,应是做不到的。 当然,端府教养出那样的姑娘,更不可能会为了女儿孤注一掷。 端梦梦也第一时间凑了过来,她扒着门缝,灰败的眼睛愈发的晶亮。 “是四皇子,是四皇子来救我了。” 她眼中的恐慌慢慢沉寂,流下激动的泪水。 她就知晓,师哥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情意的,他可以为了她硬闯二皇子府,怎会是不爱她呢。 他只是政务繁忙,一心为淑妃娘娘平冤,无心儿女私情罢了。 沈安安身子松懈,又靠了回去,眸中的希望缓缓沉寂,直至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 她看了眼端梦梦激动欢喜的脸,半晌收回视线,垂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来人是萧渊! 她心中希望可以说瞬间碎裂,再想着该如何趁乱脱身的同时,她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上一世。 这个节骨眼上,他都敢为了她只身硬闯二皇子府,决一死战,果然是爱惨了端梦梦。 看来上一世确实是她的不是,棒打鸳鸯,阻碍了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也不算冤枉。 端梦梦欢喜不已,想开口喊萧渊,告诉他,她在这里。 她张唇,可却惊恐的发现,她竟然发不出声音,勉强挤出来的声音破碎的如破败风箱一般,根本拼凑不到一起,也传不出这间屋子。 她惊恐的捂住喉咙,发出伊伊啊啊的声音,急的双手直摆,脚用力的踢着门。 端莹莹眸光动了动,清澈无辜的眼中似闪过了一丝复杂,定在端梦梦身上的视线说不出什么意味。 沈安安懒得琢磨端家姐妹之间的暗潮涌动。 她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想着萧渊若是动真格的,就四皇子府中的那些暗卫,对付二皇子应是绰绰有余的。 那些人的厉害,前世她是见识过的。 她眉头微微拧起,就算不是为了救她,可若是因他获救,这份情,她是不是也要承,又该怎么还才能恩怨两清。 思绪有些飘远,沈安安立即拉回,开始在屋中寻找尖锐的东西,试图能撬开窗棂。 水榭中,略显吃力的二人中又加入了一人,将原本处于劣势的局势稍稍扭转。 萧渊瞥见沈长赫,面色立时阴沉,“你来干什么,让你调的兵呢?” 沈长赫挥剑,挡开了一个暗卫的攻击,抽空说,“要救的是我妹妹,我怎能置身事外,让四皇子独挡。” 沈家一门怎抵得上他身后数千条的性命! 萧渊墨眸阴冷的瞟了沈长赫一眼。 他用他自作主张? 他眉头紧锁,心里有些沉重,要将人快些救出来,硬攻是最好的法子,若只是两府暗卫府兵对峙,沈安安的安全就是萧泽牵制他的软肋。 他不怕旁的,就担心拖的时间越长,那个女人愈发危险。 一旁的庆丰听闻没有调兵,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触皇上逆鳞,顶多就是兄弟内讧,上升不到逆反的程度。 如今,于主子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心些,若是挡不住,就滚出去。”萧渊的声音尤其森冷。 沈长赫抽空看了眼萧渊,眼神说不清什么意味,那话应是在关心他吧? 他眉头锁了锁,总觉得四皇子今日有些怪异,就以往了解,他可不觉得萧渊是个会牺牲自我,仗义相助的善类。 能出手相救就是十年九不遇的奇事了,况且救的还是他的亲妹妹。 “四皇子放心。” 该当心的,是他才对。 沈长赫一直护着萧渊身后,而萧渊也有意无意的帮忙,扫平他周身危险,尽量避免他受伤。 就像在护着心仪的女子,让沈长赫心中不适,后背爬上毛骨悚然的冷汗。 非常时期,二人都没有说什么,聚精会神的应战。 暗卫数量之多,三人并不占上风。 而随着一簇烟火在远处的空中突然炸开,二皇子府的暗卫停滞了一瞬,抬头看去,随后陷入了勇猛的厮杀中,下手比之方才又快又狠。 数次交手,二皇子手底下人没有人不知那簇烟火代表着什么。 四皇子的召集信号,一旦四皇子手底下暗卫蜂拥而至,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第54章 日久生情未必比不上一眼惊鸿 厮杀正激烈的时候,水榭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袭常服的萧泽眯着眼走了出来,面上笑盈盈的,藏着诡异的阴冷。 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惯来克己复礼,凉薄漠然的好四弟竟会为了一个女人杀来二皇子府,不过正好,给了他下死手的理由。 他一出现,所有暗卫都自觉收了招式,与萧渊几人拉开了距离,十分警惕。 为首那人快步上了台阶,附耳萧泽说了些什么,萧泽面色微变,抬头朝空中看了一眼,片刻后又移回了萧渊身上。 阴鸷的眸子藏着算计。 “四弟这是在干什么?”他抬步走下台阶,语气发冷,“就算父皇再喜爱你,我也终究是你二哥,四弟此举,是要弑兄吗?” 一开口,就是莫大的罪名。 萧渊唇瓣浮上丝丝冷笑,“若是二哥想死,四弟也不是不能成全。” 他手中刀飞速转了一圈,萧泽面色一沉,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 旁的不提,单就武艺而言,他绝不是萧渊对手,数年交手,他也十分了解萧渊说一不二的脾气,他敢说,就是真敢杀了他。 “这是二皇子府!”萧泽咬牙,重声提醒。 与此同时,嘈杂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在二皇子府邸剧烈响起,且由远及近。 萧泽脸又是一沉,不曾想萧渊人手竟会来的这么快。 黑压压统一暗色着装的府兵暗卫涌进了水榭,让原本宽敞的院子瞬间变得拥挤起来,两方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两方人马都在等着主子一声令下。 而显然,二皇子这边士气偏弱些,他们这群人虽也经过特殊训练,可要对上上过战场,被优胜劣汰过的四皇子暗卫相比,差的不止是无数场的实战经验,还有那股子能豁出命去的狠戾。 萧渊将手中刀递给了身侧庆丰,院中清风徐徐,吹起他衣袍一角,他屹立不动,负手而立,凝视着面色微白的萧泽。 “是二哥主动放人,还是四弟夷平了二皇子府,亲自找人。” 冰冷的语调令萧泽心中生出一丝寒意,仿佛一切在慢慢脱离掌控,他知晓是什么,是他算错了萧渊对沈家那姑娘的在意。 “你敢!”他咬着牙,眼中布满阴狠,“萧渊,你带人擅闯为兄府邸,大动兵戈,父皇就算再宠爱你也不会饶了你,还有御史大夫,你就不怕他们戳你脊梁骨吗。” 他不信,他敢豁出一切,为了个女人搭上前程。 可下一瞬,萧渊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他究竟敢是不敢。 几十名暗卫在他手指落下的瞬间一拥而上,招招都直取对方人性命,连萧泽都没有放过。 一盏茶不到,局面就出现一面倒的趋势,二皇子府节节败退,萧泽挥剑挡开了一人的攻击,一道冷光却突然骤然而至,快的他连提剑的时间都来不及。 那张他恨入骨髓的清隽面容上浸着冷霜,墨眸如同深渊中的毒蛇,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我只问你一次,人在哪?” 萧泽咽了咽口水,咽喉就一阵刺痛,他没敢动。 萧渊眸中狂风暴雨般的疯狂,让他毫不怀疑他手中的刀,只要他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刀就会毫不留情的递入他的脖子。 正在交手的暗卫也相继停下了动作,紧张不已的看着抵在廊柱上的二人。 沈长赫皱了皱眉,也阔步走了过去,却被庆丰拦住,冲他微微摇头。 他不是沈姑娘,这个时候主子正在失控的边缘,就算是沈姑娘的大哥说话也起不了丝毫作用。 沈长赫顿住步子,幽沉的眸子紧紧盯着二人,尤其是处于暴怒的萧渊,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发了芽,就会疯狂滋长。 他竟不知,四皇子对安安…… “放开我,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那姑娘。” 萧泽眼中都是狠意,他好像发现了萧渊除淑妃以外的软肋。 萧渊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阴冷着一张脸,不带丝毫表情波动,萧泽同他自幼一起长大,自然能读懂他平静的表皮下,藏着的波涛汹涌。 “四弟是想让那姑娘和我陪葬吗?那样也好,如此我得不到的,你这辈子,也都不会得到。” 女人,皇位,只要他敢动手,这辈子这两样东西都会和他无缘了。 萧渊手缓缓松开,萧泽立即闪身避开刀刃,急促呼吸了几下,冷汗顺着额头背后直往下淌。 他十分疑惑,萧渊是怎么收到消息,且如此迅速赶过来的,只要差上一晚,布置好的匪患能全身而退,生米煮成熟饭,他的计划就能顺利收尾了。 如今这个时间,若是将人交出去,无异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太多意料之外之事,让萧泽脑中一时混杂,反应不及。 “四弟想要的是哪位姑娘?”萧泽站直身子,脸上又浮上邪笑。 萧渊墨眸锁着萧泽,带着随时会吞噬人的狠戾和决然。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萧泽深深喘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襟,抬步上了台阶直接坐了下来。 他伸出了几个手指,似笑非笑的注视萧渊,“十个南边官员的卷宗,换一位姑娘,四弟要救人,就看哪一方在四弟心中比较重要。” 端看是黎民百姓和大业重要,还是里头的姑娘重要? 其实萧泽也是不确定的。 因为此事是萧渊扳倒他最好的时机,至少能让他失去夺取帝位的资格和势力,三五年内都翻不了身。 三五年之后,他重新拢聚势力之时,早已失去了争斗的最佳时机。 若是他,是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扳倒对手的机会的,就算二皇子妃和孩子要挟也不可能让他放弃。 所以,他并不确定萧渊会不会答应,可箭在弦上,他怎能被打了一顿,还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太窝囊。 萧泽手指蜷缩在一起,莫名的紧张。 “四弟最好不要怀着硬攻的侥幸,毕竟那姑娘二人的命捏在我手中,是生是死,只是我抬抬手的事而已,四弟动作再快,想来也快不过抹脖子的刀。” 萧渊目光在诸多厢房扫过,最后落在了萧泽明显绷紧的脸上。 他知晓,他愈是着急就代表他愈没有底气,愈慌乱,可他还是不敢赌。 只要稍稍一想,那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胸口就窒息的疼,怕那双清凌凌的杏眸,连用怨恨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时候都不会再有。 他喜欢她吗? 凌辰逸直观的问过他这个问题,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究竟是喜欢,还是只为了梦中温柔含笑的眸子。 他只知晓,他内心深处十分渴望能将那双眸子找回来,若是不能,怨恨他也可以接受。 只要不是春秋两不沾,风月不相干。 “庆丰,回府去取。” “主子。”庆丰不可置信,可又是意料之中。 主子和凌世子无数个日夜,才好不容易寻到彻底推翻二皇子的契机。 也是这么多年主子忍气吞声,才好不容易等到的。 萧渊淡漠的眼神扫过去,庆丰立即低头,咬牙应下。 萧泽只是一愣,随即狂喜,拉拢迫使沈家做助力是无奈之举,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助力还是猛虎都犹未可知。 比起萧渊手中卷宗名册,还是轻太多了,不划算。 比起沈家,那些官员才是他起死回生的重中之重,这场算计,就没有空。 萧泽坐在台阶上,双手紧紧合在一起,既紧张又激动的等着。 “四皇子。”沈长赫作为禁卫军统领,沈家一手培养的长子,自然清楚交出名册对萧渊意味着什么。 他喉中好似堵着棉絮,说不出话来,毕竟要救的是他亲妹妹,“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萧渊没有说话,眺望着萧泽身后的厢房,就在沈长赫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突然问道,“你父亲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定亲?” “恩?”沈长赫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触及萧渊看过来的眼神时才回过神来。 眼神复杂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最近事忙,我……不曾问过,想来是要等我亲事定下之后。” “那你何时定亲?” 沈长赫面色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秀美泛着急切红晕的面容,话在舌尖转了来回,最终轻声说,“家中定的是明日。” 那是个良善大胆的姑娘,事已成定局,他既接受,就当善待。 况且那姑娘为了救安安,主动告诉旁人,她是他的未婚妻子,单此一点,他就必须负责。 沈长赫承认了这桩婚事,没有不情不愿,也说不上多么欢喜。 娘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日久生情,子孙牵绊,无数个日夜,未必就比不上一眼惊鸿。 萧渊听说他明日就要定亲了,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庆安挠了挠头,总觉得主子有些像冤大头,牺牲那么多,最后却是给别人救夫人,那书生,才真是躺赢。 萧泽心中七上八下的,这会儿见二人还有心情聊那些女人之间的八卦,脸上难看极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萧渊眼神一次又一次扫过,掂量着是不是该再打一场,若是沈长赫受了伤,那明日定亲宴想来就会推延。 一来二去,定吉日,两方过帖子,就又要不少时日,他婚事不定下,沈安安和那死书生就只能靠边等着。 正想着,水榭厢房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随即是木头窗子落地发出的巨响和荡起一地的灰尘。 沈安安脸上汗津津的,从窗棂处露出了一张秀美的小脸,只是此时灰扑扑的,略有些狼狈。 她沉寂的杏眸在听见沈长赫声音时迸发出光亮,面上浮现出欢喜。 萧渊在瞧见女子容颜的一刹那,冷峻拧着的眉眼缓缓松懈,对上女子欢喜的表情,扯了扯唇角。 就听女子沙哑着声音唤了句,“大哥,我在这。” 笑意就那么硬生生的僵在嘴角,那女人连一个眼神竟都不曾投给他。 枉费他大费周折,硬闯二皇子府救她,萧渊心里直骂她没良心,视线却在沈安安身上不停扫视,确定人没有大碍提着的气才勉强松懈。 “师哥,我就知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端梦梦也从窗棂伸出头,满脸感动的泪水,雾眼朦胧的望着萧渊挺拔的身姿。 与此同时,一直稳坐台阶不动的萧泽迅速起身,距离他最近的暗卫齐齐动手,将刀横在了妄图爬出窗棂的端梦梦脖颈上。 沈安安后退几步,呼出一口气,感叹自己还好躲得快,虽知晓二皇子不会杀她们,可被人拿刀抵着的滋味也不是好受的。 端梦梦吓的连哭都不会了。 眼尾扫向沈安安时恶狠狠的,该死的,窗棂明明是她打开的,怎么遭罪的总是她。 “四弟今日这冲冠一怒,究竟是为端三姑娘,还是为沈家姑娘啊?”萧泽唇畔都是戏谑的笑。 萧渊目光在殷切的端梦梦身上扫过,又落在了后面沉默的沈安安身上,墨眸沉暗,并没有言语。 萧泽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端三姑娘是你恩师的孙女,算是青梅竹马,我猜,应是为了端三姑娘吧。” 说着,他视线有意无意往后扫去。 沈安安面色淡漠,沉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澜,装没看见。 反正总不是为她而来,莫说十名南边官员卷宗,在萧渊那,怕是顺手救救她都是大发慈悲了。 见萧渊沉默,萧泽轻笑,“四弟对端三姑娘一往情深,作为哥哥自然不能不近人情,这样吧,二哥就放放水,五名官员卷宗就能救出端三姑娘,同样,沈家姑娘价格就得往上涨一涨,就……” “二皇子。”沈长赫沉声开口,“我沈家并没有二皇子口中所说的卷宗,您可以提一些别的要求,只要沈家能做到,必然不会推辞。” “啧。”萧泽觑了沈长赫一眼,“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想救人,二十名卷宗,拿不出来,那就鱼死网破。” 沈长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泽是在故意激将萧渊。 二十五名官员卷宗全部交出去,就意味着流民一事都白忙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安安看眼萧渊,瞬间就收回了视线,眸中浮上讽刺,她的生死,萧渊怎么可能在意,萧泽可真是脑子有病,输的一点都不冤枉。 “二皇子如此公然劫掳重臣之女,要挟四皇子,就不怕皇上秋后算账?”沈安安冷冷开口。 萧泽面色一顿,旋即嗤笑,“你们有证据吗?况且,究竟是我劫掳,还是你们妄图攀龙附凤,谁又知晓呢。” 反正这种事传扬出去,吃亏的总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再不行,就说她们蓄意勾引。 他最大的把握,是萧渊手中的卷宗,只要拿到卷宗,就能证明他的确心存不轨,对兄弟动手,觊觎帝位。 在这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面前,他这点过错在父皇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第55章 天黑不安全,我送姑娘 沈安安看了眼萧泽,眸中都是厌恶,想不明白堂堂皇子是怎么教养成这般模样的。 萧渊那人虽冷心冷情,却着实算不上卑鄙,而萧泽,却当真是小人。 萧泽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不耐烦得催促,“还要多久?我可没那时间同你慢慢耗。” 说着,他刀子就要往端梦梦脖子里送,萧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不开口,也不阻止。 可单是那眼神就让萧泽心中忌惮。 如今端沈两家的姑娘是他的护身符,他自然不会真的伤了,尤其萧渊无动于衷,萧泽眸子转了转,朝里侧的沈安安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匆匆脚步声在院中响起,不一会儿,庆丰身影出现,“主子,都在这了。” 萧渊接过卷宗,朝萧泽走去。 “站住。”萧泽眼皮眯在一起,掩饰心中的紧张,“把东西放在台阶上。” 萧渊丝毫不担心他赖账,直接将卷宗丢在了台阶上。 萧泽急切的看着卷宗,朝身侧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跑过去捡起来,递到萧泽眼前让他看。 萧泽扫了一眼,唇瓣浮起笑容,眼中都是兴奋。 同样,看向萧渊的目光中,忌惮又深了些,他没有想到,短短时间,他竟将他南边的势力摸得如此清楚! “放人。”萧渊沉沉开口。 萧泽唇角勾了勾,想说什么,却被萧渊截断,“你最好老老实实放人,否则多说一句,今儿我都不介意和你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萧泽眸中的奸诈瞬间退了下去,收回了悬在端梦梦脖子上的刀。 “师哥,我就知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好害怕。” 端梦梦哭的梨花带雨离开窗棂从正门冲了出来,二皇子的人没有阻拦,她直直朝萧渊扑去。 她声音嘶哑,此刻勉强挤出来,难听的很。 庆丰极其有眼色的上前将人拦住,“端三姑娘受惊了,小人这就送您回府。” 开玩笑,主子忙活了半晚上,连沈姑娘面都没见着呢,怎么能被你捷足先登了,那主子不是白忙活了。 沈姑娘出来,第一个务必得先见到主子才行,就算不动心,那恩情她总是要记的,至少往后见到主子不至在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端梦梦面色微僵,挂着泪珠的双眼不着痕迹的剜了剜庆丰,“都要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不枉我拼死守住名节。” 隔着庆丰手臂,端梦梦遥遥望着萧渊哭道,她在告诉他,她是清白的,同二皇子什么都没发生,她心里只有他。 同时又有些恐惧,想起二皇子对她的那个吻,生怕沈安安会说出来,她更不愿意离开了。 庆丰脑门汗都出来了,眼瞅着沈姑娘出来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了,拽着端梦梦衣袖就将人扯去了一边,不让她碍事儿。 端梦梦被扯的一个踉跄,险些摔了。 庆丰牢牢攥着她,这才放心带着欣慰的目光看向主子和沈安安。 “大哥。”沈安安一说话,嗓子就火辣辣的疼。 她抿住唇,快步走下台阶,正对着萧渊的方向。 萧渊面色舒缓,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见女子径直掠过他,朝后走去。 ……他面色顿了顿,回头,瞧见了兄妹情深的一幕,额角狠狠跳了跳。 沈长赫见妹妹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安抚的摸了摸沈安安的头,说。 “今日多亏了四皇子,才能将你救出来。” 沈安安垂着的眼睫轻颤了颤,抬头转身,发现萧渊不知何时也正看着自己。 他怎么没有去安抚端梦梦?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安安这次没有阴阳怪气,没有话中带刺,而是十分诚恳的福身,“今日之事多谢四皇子。” 不论如何,她总是因为他才平安离开二皇子府,那些卷宗他毫不犹豫的交了出去,她明白,那些东西对他而言的重要。 萧泽将所有卷宗收好,阴鸷的眉眼难得的疏朗,瞧见众人在他院子里谢来谢去,心情又瞬间不好了。 “里头还有一个呢,你们不要吗?若是不要,那就给我留下享用也好。” 所有人眉头都蹙了蹙。 端梦梦没有忘记端莹莹,她只是不想说,内心深处更恨不得就将那个蠢货留给二皇子算了。 沉默间,有一姑娘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盈盈月光之下,她额头上渗出的血更突显女子面色憔悴苍白,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 她咬着唇,每一步都十分艰难,却还是极力保持着姿态,对院中数人行礼,“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庆丰一眼就认出出来,蹙眉瞥了身侧的端梦梦一眼,亲姐姐还在里面,她竟只字不提? “庆丰,送两位姑娘回端府。” “是。”所有人都没什么情绪波澜,端莹莹的出现予他们而言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唯有沈长赫…… 沈安安抬眸看向呆立不动的大哥,蜷缩的五指透露出丝丝紧张。 明日就是他和林家姑娘下聘之日,难不成闻音大师的预言终究还是没能躲得过阴差阳错吗? “大哥。” 沈长赫回神,勉强压抑住心中惊诧和震动,轻轻嗯了一声。 可视线,却没有从端莹莹那张虚弱无比的小脸上收回。 那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沈安安觉得,比起中秋节那晚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大哥的眼中少了很多东西,虽有波澜,但也平静了不少。 可若要说清白,也有些牵强。 端莹莹此时也看见了沈长赫,脚步生生僵在那里,忘了挪动,一直强忍着的泪珠断了线般扑簌簌的往下掉。 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下意识整理衣裙发饰,深深垂下头,不想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形象都如此狼狈不堪。 心却直往下沉。 她求神拜佛,希望再见他一面,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他,竟然是沈姑娘的亲哥哥,若她早知晓,今日定不会……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抬眸看了眼沈安安,眸中有紧张和愧疚。 沈安安只做没看见,悄无声息的横在二人中间,“大哥,明日还要去林家下聘呢,咱们走吧。” 沈长赫五指收拢成拳,从少女惨白如纸的面上收回,轻嗯了一声。 萧渊看着兄妹二人离开的背影,又扫了眼呆立不动,仿佛天塌了的端莹莹,唇畔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所有人安然的出了二皇子府,刚走出来,就有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扑了过来。 “安安,你没事吧?” 借着琉璃灯,沈安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林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雨柔摇了摇头,没有说任何居功的话,只是关心的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一定吓的不轻,还是先回去歇歇再说吧。” 说完又紧张的开始打量沈长赫,见他完好无损,才终算吐出一口浊气。 九月的天儿已经很冷了,还好她让丫鬟提前备了披风给沈安安系上,挡去了些许冷风。 “多谢林姑娘。”沈安安拢了拢披风,只露出了一张疲惫的小脸。 “和我不必如此客气。”林雨柔半扶着沈安安,等正在和萧渊交谈的沈长赫。 “今日事儿只怕不会轻易善了,后面还要应付宫中问责,四皇子……” “无碍。”萧渊视线从不远处的沈安安身上收回,淡声说,“父皇不会追究太过,最后多半是模棱两可,和和稀泥,糊弄过去。” 两个儿子打架,作为父亲只能各打五十,沈长赫想到了,只是…… “明日御史参你的折子只怕不会少。” 萧渊轻嘲一笑,“龙案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何时少过。” ……沈长赫总觉得,这会儿的萧渊比起在二皇子府时怨气还要更多些,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庆丰已经牵来了马,萧渊翻身上去,余光又扫了眼不远处没良心的女人,他眼巴巴来救她,最后除了一句谢,竟是连个笑脸都没捞着。 瞧瞧端家的,她就不能学学吗。 念头只是一瞬,随之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敛了神色,对沈长赫道,“林家门阀清明,沈夫人给你定了门好亲事,成婚那日,记得递张帖子,备杯好酒。” 沈长赫一怔,不由自主的偏头看了眼沈安安身侧的少女,薄唇紧抿,最后轻应一声,“四皇子放心,定然会请您到场。” 萧渊最后扫了眼沈安安,对上女子恰巧投来的视线,唇角微勾,策马离去。 沈安安正听林雨柔诉说,她是怎么寻萧渊去救她的。 她这才知晓,原来萧渊闯入二皇子府不是为了端梦梦,而是救她,她眉头微微拧着,第一想法是,萧渊许看在沈府的兵权和爹爹的势力上,才会勉为其难。 可又知晓,萧渊并非是萧泽那等市绘,不择手段的人。 不论是为什么,她都不会自作多情的觉得是为了她。 可这份情,总是沈家和她欠下的,她得记着。 毕竟那些卷宗,很有可能是他等了数年,才好不容易等来扳倒萧泽的机会。 脑中有一团麻,越扯越乱。 突然,一声娇柔沙哑的“沈公子”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显得尤其清晰。 端莹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从二皇子府走出,不受控制的唤住了准备离开的沈长赫。 沈长赫脚步顿住,抬眸,对上的是林家姑娘清澈的双眼,温和秀美的小脸含着丝羞涩。 此时她不明所以的偏头,投向门口站着的柔弱女子。 沈安安心中一紧,垂头牵住了林雨柔的手腕,冲她安心的笑了笑。 林雨柔回了一个笑,平静的心却起了些波澜,不安慢慢蔓延。 沈长赫站在原地,半晌,终是选择回过身,看向夜色中叫住他的少女。 端莹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今日,多谢沈公子又救了我一次。” 沈长赫语气平静,“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同中秋那晚一模一样的说辞,端莹莹心中无比后悔当晚不曾问清他姓名,否则许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她哀求了所有神明,希望能再见那束光,可终于再见了,那束光却属于了旁人。 若她那晚抓住机会,不信所谓的命运,明日和他定下亲事的…… 沈家,是大梁首屈一指的门楣,端家一定会答应,她也不用再低三妹一等,可以在众多闺秀中抬起头。 懊悔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端莹莹悔恨不已,她就这么错过了这般好的郎君和姻缘,和安康富贵,顺风顺水的后半生。 林雨柔看着二人相对而立,被风吹的有些干裂的红唇轻咬了咬,眸中欢喜被沉重交替。 她竟不知,沈家公子心中已有良人。 怪不得从议亲到即将下聘那么多次,他一直都在忙公务,想来是不欢喜她吧。 “安安,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林雨柔抽出手腕,面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 沈安安一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她自己姻缘也混的很,莫说替大哥理清。 只是看着林家姑娘如此落寞,她心中一千一万个过意不去,只觉得大哥有些瞎眼。 “林姑娘……” “天黑不安全,我送姑娘吧。” 一道温和疏朗的声音在林雨柔转身之际突然响起。 沈长赫大步走来,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暗影,将在他面前显的有些娇小的林雨柔笼罩其中。 林雨柔身子一僵,抬头对上沈长赫清隽平静的面容,又急忙敛了目光,心口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 不得不承认,她是欢喜这位年少有为,又出身矜贵的高大男子的。 不是她攀附门阀,而是他身上那种世家教养出的贵气和深沉,让她十分仰慕。 还有一年前,他纵马过街时的威猛,一骑绝尘,惊鸿了她无数日夜。 “有劳沈公子。”林雨柔眼帘垂的很低,尽量声音平静。 心心念念之人,她怎么舍得拒绝。 林府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沈长赫跟在她身侧。 说出的话同她为救沈安安奔波时说的一样,“是我该做的。” 林雨柔僵了一僵,心口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 马车前,他十分君子的伸出手腕,清隽面容一直都维持着温和。 第56章 下聘依旧 林雨柔手指蜷缩又伸开,最后垂下眉眼将手搭在了沈长赫手腕上,借力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她心依旧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车帘上投下一大片暗影,马车往下沉了沉,她知晓,是沈长赫在亲自驾车。 心中刚升起的那股子退缩之意倏然消散,她舍不得,不甘心就这么放手了。 暗色中的端莹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沈长赫坐在了林家马车的车板上,做着一个车夫应该做的活计,亲自送那位姑娘回家。 他贴心的伸手让林家姑娘扶他手腕上车的那一幕犹如钢针一般狠狠扎在她心里,连呼吸都是灼痛的。 沈安安没有回头去看站在夜色中的端莹莹,她转身上了沈府马车,吩咐忠叔跟上林家马车。 兄妹二人一直将林雨柔送到林府门前。 沈安安掀开车帘看着大哥扶着林家姑娘下了马车,二人在林府门前站定,琉璃盏高高悬挂,照亮二人的眉眼。 她坐在马车里没动,没有去打扰正在说话的二人。 沈长赫不善言辞,除了道谢的话,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雨柔咬了咬下唇,几番挣扎后,轻声开口,“今日事发突然,想来府上会有的忙,若是沈公子疲于应对,明日下聘之礼可以暂缓,我会向家中长辈说明情况。” 她声音愈说愈低,最后几乎细如蚊蝇,仔细听还能捕捉到些许沙哑的艰涩。 若非强忍着,林雨柔眼中的泪一定会掉出来,她舍不得,可亦深知世间唯情爱不得勉强。 她给了沈长赫反悔的机会。 沈长赫眉头微微蹙了蹙,琉璃盏映照下的姑娘端庄大方,温声细语,处处都是在为他考量。 “可是……在下所为有不周之处,让林姑娘不高兴了?” 林雨柔一怔,惊诧抬头,对上了男子微凝的目光,“没…没有,我只是……” 她不知该如何说,说什么,又担心直白挑出他和端二姑娘之间的暧昧,会让他觉得她不够大度,气量狭小又善妒。 她面上泛着着急的红晕,紧咬着红唇,用力绞着手中帕子。 沈长赫看她说话艰涩的模样,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主动解围说,“下聘一事家中长辈早已准备妥当,不会耽误的,若是林姑娘有什么……” “没有。”林雨柔脱口而出解释,“我没有问题,也没有不乐意。” 说着说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急切,面颊红的滴血,懊恼自己不够矜持,眸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沈长赫点了点头,“时辰不早,明日还有的忙,林姑娘赶紧回去休息吧。” 林雨柔点头,娇羞的垂着头福身,带着丫鬟快步进了府,走下台阶那刹那,她回头,看见了青竹如玉的身影依旧立在那没动,似是在注视着她率先离开。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林雨柔唇瓣抑制不住的扬起笑来,抬手抚着乱跳的心口快步走了。 直到林府的府门再次关上,沈长赫才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忠叔一扬马鞭,调头回府。 沈安安没说话,视线却凝在沈长赫面容上,仿佛想试图看穿他的心思。 她确定大哥对端莹莹是曾经心动过的,可今日对林家姑娘,同样贴心温和,让她都有些琢磨不透大哥的心思了。 沈长赫沉默了半路,清隽的面容冷峻非常,看不出丝毫情绪。 “林姑娘都说了什么?”沈安安突然开口。 沈长赫垂着的眼睫动了动,半晌才低声说,“她说,若府上忙碌,可推延下聘之期。” 沈安安有些意外,瞬间又觉得林姑娘是个聪明人,会提出如此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大哥不愿,如此也算给两家都留了颜面。 她那样的大家闺秀,温和秀气,端方识大体,却也是有一身傲骨的。 “大哥怎么说?” 沈长赫默了默,抿唇说,“下聘依旧。” …… 这会儿沈安安是真的愣住了,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大哥对这门婚事的不情不愿,况且今日又寻到了心中那位,还以为他会顺坡下去,立即答应了呢。 可沈安安心并没有放下去,沉声问,“是因为今日林姑娘费尽周折,不顾危险的救我吗?” “因为这个,大哥才认可了这门婚事?” 沈长赫没有说话。 沈安安心里却有些发堵,“大哥,林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值得真心相待的郎君。” 若是大哥只是一时心软,再心心念念着旁的女子,她觉得大可不必。 沈长赫五指收拢,面色绷的很紧,搭在膝盖上的腕骨低垂着。 “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认可,才会在四皇子和李怀言面前,坦然承认了这桩婚事。 “那端莹莹呢?”沈安安直言不讳的撕开沈长赫表面伪装出的平静。 “大哥打算怎么做,一边惦念不忘,一边再和林姑娘互许终身?” “大哥为了这份恩不好意思拒绝,可又怎知,林姑娘愿不愿意接受?” 若是愿意接受,她就不会主动提出推延。 林雨柔予她有恩,正因如此,她才不想大哥以此种方式相报,这不是报恩,是报仇,无数个日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爱而不得的痛苦有多么煎熬。 沈长赫似被戳中了心思,面色微微发白,他抬手在沈安安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眉头紧锁,“你大哥是如此朝三暮四,混账的人吗?” 沈安安撇嘴,作为儿子,兄长,大哥都无可挑剔,可在男女之情上,谁又说的准呢。 沈长赫神色敛起,漆黑的眸子看向车窗,无比平静,“我既认了,就绝无更改。” 他一直认为,能束缚住人的不止是情感,还有教养和气节。 既点了头,承认了人姑娘,并答应了要娶,那他就会做到一个夫君该做到的一切,包括克己复礼的忠诚。 君子论迹不论心!千万个日夜,心也是可以慢慢炙热的,那样明媚善良的姑娘,他肯定不会讨厌,只要不讨厌,一切就都有余地。 沈安安凝视了沈长赫好半晌,见他神色淡然坚定,并无左右摇摆,才稍微安了安心。 一眼惊鸿确实美好,可比起相濡以沫,终究太过缥缈,有她和娘在,定不会让那姑娘受了委屈。 “公子,姑娘,到了。”忠叔轻声禀报。 兄妹二人下了马车,就瞧见了候在府门口,双眼红肿的沈夫人。 “娘。”沈安安扑了上去。 沈夫人赶紧拉着她,上下打量,满眼热泪,心有余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若非夫君再三交代,她差点都要冲去二皇子府要人了。 母子三人先回了沈夫人院子坐了会儿,沈夫人才让沈安安赶紧回海棠园歇着,则留下沈长赫。 屋中下人都退了出去,只剩母子二人,沈夫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今你妹妹被土匪劫走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若是处理不当,定会损了安安声誉。” 不论如何,这污点都是要背上了,沈家能做的,只是尽量降低对沈安安名节的舆论影响。 “二皇子简直欺人太甚。”沈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 如此卑鄙无耻之辈,还想妄想沈家的支持,简直是痴人说梦。 沈长赫面色也很难看,“此事我会和爹好生商量。” 竟敢劫持安安要挟,他们父子怎么可能让他春风得意。 沈夫人点点头,“也是我们沈家最近太收敛了,才让皇家的人觉得咱们都是软柿子,任他们搓圆捏扁了的欺负。” 屋中气氛森然冷凝。 贴身嬷嬷进来奉茶,见沈夫人面色发黑,生怕主子气坏了身子,忙给她顺着背,沈夫人喝了口茶缓了缓,才平复了怒火。 她抬头看向儿子,轻声问,“今日可见着林家姑娘了?” 沈长赫顿了顿,点头,“见到了。” 提及此,他脑海中浮现出宫门口,焦急的满脸通红等着他的少女,见到他的那刹那,无比的欣喜激动。 “你觉得如何?” 沈长赫抿唇,中肯的评价,“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今日多亏了她,安安才能逢凶化吉。” 沈夫人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眼中是由衷的欢喜,“听说那姑娘为了救安安,四处躲避二皇子府中的暗卫追杀,咱们欠了人一个大人情,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姑娘。” 沈长赫垂下眸子,“娘放心。” 终于听到了儿子的许可,沈夫人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满意的点头,“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是咱们沈家的福气。” 沈长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话。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莫耽误了明日的下聘之礼。” 沈长赫站起身拱手,问道,“爹还没回来吗?” 沈夫人摇了摇头,“还没有,你先回吧,我再等他会儿。” 沈长赫颔首,离开了沈夫人的院子。 走在回去的游廊上,沈长赫思绪有些乱。 他院中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窗棂前的颀长身影也站了一夜,不曾休息。 他思索着沈安安的话,在心中比较着对两个姑娘的心思。 中秋那夜被他从水中捞出来的姑娘,虚弱可怜,他是动心了的,也曾盼望过可以再见。 可他却从未生出过要主动寻她的念头,分明只要他寻那晚负责那条街的官兵问一问,就可以知晓她的身份。 今次再见,心动亦有,只是相比初次,平静了许多。 记得当时他心中第一念头是,为了救安安而广而告之她是他未婚妻的林家姑娘,他努力克制住,不去想其他,告诉自己不能辜负了那么好的姑娘。 可哪怕只是一瞬的恍惚,他心中也是自责愧疚的,觉得对不住林雨柔。 后来……丢下端二姑娘,送林姑娘时,他心中也并没有不舍和勉强,思量的则是他作为未婚夫应尽的责任,理应做出的正确决定。 安安的拷问,挑起了他心底深处那簇已经慢慢熄灭的火苗,让他不得不正视。 思考了一夜的理智告诉他,若在今夜之前,他遇上端二姑娘,应是会退婚的,可阴差阳错。 林姑娘在她之前出现了。 那点微末的心火,比起他应尽的责任,算不得什么,他没有对不住端二姑娘,甚至救了她,可若是悔婚,才是对不住林姑娘。 虽是责任,沈长赫心中却并没有勉强。 天亮的很快,没休息的不止是沈长赫,还有辗转难眠的沈安安。 她思量着大哥和林姑娘的婚事,最后得出结论,大哥是个心底善良的正人君子,就算不爱,他也不会亏待了林姑娘。 而林姑娘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她愿意,她又何纠结呢,只要能携手一生,何必非执着爱或不爱。 从这件事上,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到了今夜二皇子府中发生的事儿上。 想着萧渊的反常,和毫不犹豫交出卷宗的一幕,让她心中尤其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在逐渐脱离她的预想,不受掌控。 —— 萧渊回到皇子府时,凌辰逸就坐在书房等他。 “英雄救美回来了?”凌辰逸抿着茶,淡声说。 萧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脱下外袍递给了庆丰,去了书案后坐下。 凌辰逸看着他,唇瓣微微勾起,“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忙活大半个月,最后竟什么都没捞着。” 他身子前倾,凝视着萧渊,语气带了丝埋怨,“您牺牲这么大,怎么,没被沈家姑娘赏一口?” 萧渊端茶盏的手顿了顿,眉头紧皱,微微抬眼递过去了一个锋利的眼神,凌辰逸立时坐直了身子。 面上还带着些许憋闷。 本来扳倒了二皇子,再过不久就能将那人调回来的,如今都泡汤了。 更重要的是看萧渊那副德行,也不像是和人姑娘有所进展的模样,凌辰逸越想越憋屈,起身准备离开。 “明日参你的折子估计不会少,早些休息,明日才好舌战群儒。” “等等。”萧渊叫住了他,“你先别睡,天亮之前,那些配合萧泽的土匪还要捉拿住。” ……凌辰逸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你的人不是已经去了吗?” “他们办事效率不及你,天亮之前拿住人,还需你亲自去。” 凌辰逸万分无语,“那些人抓不抓与明日早朝关系不大吧,你何必非要天亮前……” 第57章 不算十分欢喜 话未说完,他突然哽住,咽回了后面的话。 在萧渊直视的目光中,他读懂了什么意思。 那伙土匪与早朝确实没什么关系,可同那姑娘的名声有关系啊。 “萧渊,你图什么?” 劳心劳力连个笑脸都没捞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如此不求回报的大善人。 萧渊垂头拿起书案上堆积的文书开始批注,并不理会凌辰逸。 “唉。”凌辰逸重重一叹,认命的出门,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次日清晨。 天雾蒙蒙的,空气冷冽,突然比起往日冷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冬季。 仔细算来,距离年关只剩两个月了。 沈安安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沈老夫人写信,嘱咐她天冷莫贪凉,照顾好身体,最迟明年夏,她就会去看她。 等大哥婚事定下,她就可以向爹娘提起和张业扬订婚一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可以安心的回江南。 “姑娘。”墨香给她梳着妆边说,“夫人备了厚礼送去了四皇子府,咱们要不要也备一份,谢四皇子相救之恩啊?” 沈安安轻抚缎面袖口的手指顿了顿,眼帘微微垂下,“不用,娘的心意就代表我了。” 依礼节,她应递上厚礼,亲自说声谢,毕竟他为了救人,牺牲良多,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莫名不安,不想同他有交集。 好像只要牵扯上,就再难脱身。 “父亲下早朝了吗?” 昨夜之事定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也不知结果如何。 “还不曾。”墨香将一支珠花簪子插入她发间,原本单调的发髻立即活泼明亮了起来。 “老爷一大早就走了,至今还不曾下朝。” 沈安安拧了拧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子担忧,但又想着那么多大臣齐齐发难二皇子,父亲胜算应该更大些才是。 思及此,她又稍稍放下了心,只是不免因萧渊而不安,毕竟人是因为救她们,若是被皇上重罚,这恩情,欠的就更大了些。 “让忠叔去宫门口等着,一有消息传出立即告诉我。” “是。”墨香立即出门吩咐墨染去安排。 沈安安站起身出门,站在海棠园中,依旧能听到府中的嘈杂,下人们来回忙碌着,脸上却都是喜色。 “大哥呢?” 墨香知晓姑娘想问什么,答道,“公子在院子里,今日并未当差。” 沈安安轻应一声,松缓了一口气,今日是下聘之礼,若是大哥不在,林家姑娘铁定会多想。 还好,大哥并不糊涂,希望他说过的话往后也能做到。 算算时间,队伍应该就要出发前往林府了,沈安安迈步下了台阶,“走吧,去大哥那坐坐。” 主仆二人走至沈长赫的院子,才被下人告知沈长赫不在,去了沈夫人院子里问安,二人又折回,去了沈夫人那。 到院子里时,就听沈夫人正在不放心的叮嘱,无非是礼节态度上,让沈长赫善待林家姑娘,表现的热络些,不要木着一张脸,人姑娘瞧见了心里不舒服。 沈长赫坐在下首出奇的安静,只不时在沈夫人唠叨时,配合的点头应下,表示他会的。 说到最后,沈夫人都有些惊讶,想起儿子前些日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再对比如今,只觉不可思议。 “长赫,你怎么……” 可别憋了什么大招?可转瞬一想,又觉得长子不是这样的孩子。 沈长赫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淡声说,“娘放心,林姑娘是个好姑娘,孩儿不会亏待她的。” “那就好。”沈夫人放了心,又说,“往后成了亲,你敢对人家不好,娘也不会放过你。” 沉默间,沈安安迈步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娘,大哥。” “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沈夫人连忙招手让她到身边坐,见女儿面色尚算红润,才微微松了口气。 “昨夜一定吓坏了吧。” “没有,有大哥在,女儿不怕。”沈安安笑着接过嬷嬷递上的茶,轻抿了一口。 沈长赫幽深的眸子看了妹妹一眼,旋即收回,也低头喝茶。 沈夫人一叹,“说来这事都是林家姑娘和四皇子的功劳,尤其是四皇子,为了救你们,怕是损失不小,皇上那边还不知怎么处罚呢,娘派人备了厚礼送去了四皇子府,也算了表心意。” 比起四皇子所做的,她们的谢意委实微不足道。 沈安安垂眸,掩住了眸中情绪,轻声应是。 上一世,她倒是不曾发现他如此好心,若那时…… 念头只是一瞬,就被沈安安摁了下去,她只是沾了端梦梦的光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 恩情,她记,能还她会还的。 沈长赫看似在喝茶,实则余光一直不曾离开沈安安艳丽的小脸,见她提及萧渊时,睫毛微颤,眉头微蹙,才淡淡收回视线。 放下了茶盏,“娘去看看聘礼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孩儿同安安有几句话要说。” 沈夫人看了看儿女,也不多问,爽快的答应,喜气洋洋的走了。 屋中就剩了兄妹二人,沈安安正巧也有话要同沈长赫说,于是她主动站起身,“出去走走吧。” 沈长赫点头,兄妹二人一起离开院子,避开了嘈杂,去了相对比较安静的后院假山。 假山旁边,有一个人工小湖,两边遮挡的树木此时光秃秃的,站在湖边冷风阵阵,有些冷。 “大哥想说什么?” 沈长赫大步站去她身侧,给她挡住了大半冷风,“大哥想问问,安安同四皇子,究竟有什么过节?” 沈安安一愣,抬眸看了沈长赫一眼,不明白大哥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沈长赫说,“你对四皇子好像有莫名敌意。是因为姑母要你嫁给他,而你心有所属吗?” 沈安安不知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敷衍的点头,“嗯”了一声。 沈长赫幽深的眸子紧紧锁着她,“可大哥觉得,你对那书生,并不算十分喜欢。” 顶多也就是欣赏不讨厌罢了。 被戳中心事,沈安安有些不敢抬头看沈长赫的眼睛。 “安安,你选择张业扬,是不是因为不愿嫁给四皇子,不想留在京城?” 虽是问句,可沈长赫语调很沉,仿佛很是确定。 “没有。”沈安安立即否认,“我喜欢他。” 沈安安抑制住心虚,抬头直视沈长赫,“我喜欢张业扬,想嫁给他同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当真?” “当真。”沈安安不假思索的点头。 她不能承认,否则以大哥的脾气绝不会答应她再嫁给张业扬。 如今她每在京城待一天,那份不安就多一分,尤其是每次见到萧渊之后,那种不安会愈发浓烈,似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离掌控。 若非有这场意外,往后的萧渊会在朝堂只手遮天,铁板钉钉来日御及九州的皇帝。 还有贵妃在中间加持,她不能留下,不能给自己,给沈家再留下任何隐患。 沈长赫视线从沈安安坚定不移的目光中收回,遥遥望着湖中央。 沉默良久,才轻声将昨夜在二皇子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沈安安听的浑身冰凉,脑中似有什么炸开,呆立了半晌没动。 “怎么可能?”她呢喃摇头。 萧渊怎么可能会是为了救她,还有大哥描述的那些场面,她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冷心薄情的男人会为了她失控。 “也许……他是为了端梦梦。” 沈安安紧咬着唇,将前世种种回想一遍,心立即平复了下去。 兴许只是猜测,或许他是因为知晓端梦梦在里面,才会如此豁的出去,不惜去南大营调兵。 可大哥又说的那么肯定……沈安安心中有些乱。 沈长赫,“大哥虽不曾经历过,可身为男人,看的再清楚不过。” 他侧身看着沈安安,“安安,四皇子城府极深,若他当真对你有心思,你想在他眼皮底下离开,恐怕不易,若你当真心系那书生,今日之后,我就同爹说让你们尽快完婚,送你离开。” 至于其他,有沈家顶着,恩情,也由他沈长赫来还。 沈安安恍恍惚惚的点头,心中乱成了一团。 萧渊对她,是她怎么都不曾想到,且觉得绝不可能发生的。 难不成是她改变了上一世的走向,也改变了二人的纠葛?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闻音大师的话,冷汗瞬间爬上了后背。 难道,他们二人会以不同的方式再次纠缠不清吗? 不,不可以。 兄妹二人都沉默着。 沈安安平复了心绪,再次开口,“有件事,我想请大哥帮我查查,越快越好。” “你说。” 沈安安蹙着眉,“我想查张业扬老家,他说他有一个姐姐和妹妹,我想知晓具体情况。” 张业扬虽然再三保证并无定亲,她也相信他的为人,可私心里还是觉得查一查更可靠些,经历了那么多,她知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切,都要看证据才可。 “他有一个姐姐?”沈长赫有些惊讶。 记得他所了解的卷宗里,张业扬只兄妹二人,并无姐姐。 “是,前些日子他说家中有个姐姐,不日即将成婚了。” 沈长赫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派人去查。” 沈安安点了点头,有小厮来禀报时辰不早了,下聘的队伍该出发了,沈长赫转身要走,沈安安犹豫良久,还是开口唤住了他。 “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大哥。” 沈长赫回身看着她,明显是等着她说的意思。 沈安安轻抿了抿唇,嗓音很轻很缓,“是有关端二姑娘的,其实我一开始就知晓,大哥救的人是她。” 沈长赫眸子深了深,没有说话。 “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觉得她并非大哥良人,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想法,也并没有要阻止大哥和她的意思。” 她本就是秉持着随缘的态度,可昨日的事情,让她觉得那姑娘,远非表现出的那般可怜柔弱。 “昨日,二皇子抓的人里起初并没有她,她是在明知马车中的人不是端三姑娘时,自己主动走进二皇子府的,她说,端府规矩礼节森严,不能将端三姑娘被抓的事宣扬出去,所以,她并不曾寻人去救。” 可她明知晓二皇子对端梦梦什么心思,知晓端梦梦留在二皇子府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究竟是为了规矩礼节,还是被压抑太久有意心存报复,她不说,想必大哥心中会有考量。 当然,对付一个常年欺辱自己的人并没有错,可她善于伪装的行为和故作的冠冕堂皇,并不讨喜。 同大哥所心动印象中的温良柔弱少女天壤之别。 沈长赫当然明白妹妹未尽之意,他站在那里,怔了半晌才再次抬起脚步,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其实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那姑娘是怎样的人,往后余生都同他再无关系了。 哪怕曾动心,他也不会像话本子中那些痴男怨女一般疯狂,情爱,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责任和担当,才应是一个男人一生当背负的。 沈夫人早将一切准备妥当,长长的聘礼排成队伍,在沈府门口形成长龙,热闹又壮观。 沈长赫走至游廊,小厮突然低声提醒,“公子,您身上的衣袍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长赫垂头看了眼身上月白色锦袍,眉头皱了皱,转身又回了院子换了套暗红色,这才出门。 林府同样热闹,清新雅致的闺阁中的姑娘,早已翘首以盼。 她在铜镜前照了照,每次听见丫鬟婆子赞许的声音,提着的心才会稍稍放下。 “沈公子到了吗?” “还没呢。”婆子笑盈盈的,“姑娘别着急,好时辰还没到呢,准姑爷那边应也是掐着时间的。” 林雨柔脸通红,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欢喜又不安。 可想着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的,往后无数个日夜,她都会陪着他,总是能将他心中那人剔除出去的。 “姑娘,姑娘,沈府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聘礼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可气派了。”小丫鬟欢喜的跑进来报信。 “别胡说。”林雨柔嗔了小丫鬟一眼,羞涩的垂下眼帘,红透了大半张脸。 第58章 错过 沈长赫骑在高头大马上,一马当先,一袭暗红色锦袍,面容冷峻飘逸,身后锣鼓熏天,比之成亲的热闹不遑多让。 长长的队伍引来了不少百姓驻足观看,小声议论着即将成为沈府新妇的那位姑娘何其幸运。 拐角处,一辆挂着端府牌子的马车停在那,车帘高高挑起,女子一双含雾的眸子紧紧盯着端坐马背上的高大男子。 眼中波涛汹涌,情绪低落复杂,泪珠子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苦涩不已。 若那日她勇敢一些,今日百姓口中幸运的沈府新妇,很可能就是她了。 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会像那晚一样,护在她跟前一辈子,端家不会再有任何人低看羞辱她。 沈长赫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眉头微蹙,倏然回头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脸。 她趴在车窗上,满眼痛苦,在对上他看来的眼神时仓惶的手足无措,瞬间坐直了身子,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又忍不住不去看他,那双眼睛中带上了祈求,泪珠子滚滚而落。 沈长赫瞳孔缩了缩,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一紧,却又立即慢慢松开,他眉头似皱了皱,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颀长的身影与长长的队伍拐过长街,在视线中逐渐消失。 端莹莹泪水还挂在脸上,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马车里。 他看见她了,连一个笑容与安抚的眼神都不曾给她。 “姑娘,沈公子已经走远了。”丫鬟心疼的轻声提醒。 端莹莹垂着头,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烂了,“走吧,去沈府。” —— 沈安安不时让人去前院打探消息,等着沈文回府好第一时间知晓宫中的情况。 手中的书看了半晌都没怎么翻过,多半是沈长赫的话让她心中烦躁。 “姑娘。”墨香推门进屋,“端家二姑娘来了,要见姑娘。” 沈安安有些错愕,“她来做什么?” 转而想到刚刚离开的下聘队伍,脸色沉了沉。 “大哥遇上她了?” 墨香点头,“应是遇上了的,不过大公子并没有停,如今人和聘礼应已经快到林府了。” “嗯。”沈安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带她去花厅吧。” 墨香应声去领人了。 花厅里,墨染奉上茶水,沈安安坐在上位,看着眼皮子红肿,弱柳扶风般的女子一步步走进来。 犹如一朵开的正盛的小花经受了风雪摧残,破败狼狈的不成样子。 如此楚楚可怜,若是大哥在,不知会不会心生怜惜,可惜,同为女人,对这副模样着实同情不来。 “请坐。”墨香引领着她在沈安安身侧落座。 她似乎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低着头,呆呆的不说话。 沈安安率先开口,“端二姑娘哭过了?” 端莹莹抿唇,没有说话。 沈安安勾唇笑笑,“姑娘这副模样来我沈府,不知道还以为我沈府怎么了姑娘呢。” 她大哥又不曾许诺什么,怎至她定亲之日这副模样上门,倒好似是大哥做了负心汉。 端莹莹连忙拭去眼泪,“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昨夜,有些心有余悸罢了。” 沈安安抬了抬手,“端二姑娘喝茶。” 端莹莹点点头,魂不守舍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气氛有些沉默,端莹莹稳了稳心神,才低声开口,“我今日来,是受家中三妹妹之托,来拿画的。” 她身后的丫鬟立即拿出了一沓银票,递给了墨香。 “这是当日宴会上,沈姑娘要的两千两银票。” 沈安安看着银票,红唇抿了抿,一时有些无话。 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无语的心情,经历了昨夜的事儿,端梦梦竟没有半点颓靡,恢复的这么快,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墨香,把画取来。” 墨香看了沈安安一眼,四皇子毕竟刚救了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沈安安思量的却是沈长赫的提醒,若萧渊当真有此心思,早早斩断对二人都好,大不了她把两千两给他就是了。 “是。”墨香读懂了姑娘的坚持,回海棠园去取画了。 端莹莹没再出声,沈安安自然也不说话。 一日时间那么长,偏挑这个时辰来,沈安安心里对端莹莹仅剩的好感慢慢消失殆尽。 也不怪端梦梦不喜欢她,任哪家闺秀,怕是都不会喜欢一个整日怯怯弱弱,好似天下所有人都欠了她的委屈模样。 不一会儿,墨香将画取来,递给了端莹莹的婢女。 “那莹莹就不叨扰沈姑娘了。” 沈安安颔首,“慢走不送。” 端莹莹起身走出花厅,又倏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红唇紧咬了咬,哑声开口,“有一事,我想问问沈姑娘。” “你说。” 端莹莹眼中含泪,“令兄是什么时候开始议亲的?” 沈安安挑眉,对上端莹莹直视的眸光,也不隐瞒,“一月前。” 那就是中秋节之后,端莹莹整颗心如坠冰窖,五指慢慢蜷缩收紧,“沈姑娘一直都知晓,中秋节那晚的人是我,对吗?” 沈安安面色淡漠,“是。” 端莹莹眼中的泪扑簌簌落下,立即拿帕子拭去,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待上了马车,离开沈府,她才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姑娘。”丫鬟心疼的给她擦着泪,“沈姑娘明知您心系的人就是沈公子,竟然一直不说,否则您和沈公子兴许也不会错过。” 端莹莹垂着头,泪水打湿了衣裙。 脑海中想起了香觉寺那次偶遇,她拿着求姻缘的卦签,满心欢喜的和她交谈。 那时她一定在心里嘲笑轻视她的愚蠢和痴心妄想吧。 她什么都不说,看着她心怀希望,又看着她失望痛苦,甚至撮合沈公子和林雨柔。 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如此不喜? 端莹莹五指慢慢收拢成拳,下唇被她咬破了都毫无察觉。 沈安安一直看着端莹莹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收回目光,回了海棠园。 “姑娘,您那么说,端二姑娘会不会恨上您啊。” 沈安安随意的躺在软榻上,闻言只轻嗯一声,并没有接话。 无关痛痒之人,恨不恨并不重要,沈长赫是她最敬重的大哥,她怎可能让端莹莹那样的女子嫁给大哥。 林家姑娘稳重内敛,却隐藏锋芒,可同大哥相互扶持,心机手段都在面上,光明磊落。 而端莹莹,善于伪装,更像是隐在黑暗中的一条毒蛇,满脸的无辜清澈,却能置人于死地。 说句不好听的,她的做派不像是名门嫡女,更像是善于心计的小妾做派。 在家中老爷面前清纯善良,扭头就能不眨眼的算计旁人。 刚坐了一会儿,墨染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姑娘,厨房的婆子送过来的。” 张业扬一直都通过那婆子给沈安安传信,墨染拿到信第一时间就送了过来。 沈安安接过打开,看完上面内容,唇畔勾了勾,递给了墨香。 “晚些你亲自出府一趟,去酒楼告诉他一声,我没事,让他放心。” “是。”墨香拿过信直接销毁。 正在这时,有小丫鬟叩了叩房门,低声禀报,“姑娘,老爷回来了,请姑娘去前院书房一趟。” “知道了。” 沈安安再次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前院书房,沈文沐浴更衣,换了身常服正在处理公务,抬头瞧见女儿走进来,才放下狼毫。 “父亲。”沈安安屈膝行礼。 “嗯,坐吧。”沈文挥手让屋中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才低声开口。 “四皇子连夜将二皇子派出的那些假土匪给抓了。” “为了你和端家姑娘的名誉着想,并没有将此事在朝堂上宣扬开,只说是朝中逆党,凌世子亲自带队,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爆出的时间前后不足半个时辰,四皇子以对两位姑娘名誉影响最低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 沈安安点了点头,二皇子闹的人尽皆知,如此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那些人怎么处置的?” 提及这个,沈文面色浮上几分古怪,“凌世子将人提去了宫门口,杀了。” 当着二皇子和文武百官的面,血溅当场。 ……沈安安呼了口气,指尖微微发凉。 “那……昨夜四皇子擅闯二皇子府的事儿,皇上怎么说?” 沈文老眼浮上丝丝阴冷,“四皇子所为能瞒过文武百官,却瞒不过皇上,有沈,端,林几府同时发难,皇上不会重罚四皇子,只是碍于不能宣扬,同样对二皇子的处罚也不会太重。” 沈安安松了一口气,只要萧渊能全身而退就好。 若是再因此被问责,那她想还恩情就更难了。 只是便宜了萧泽。 不过他一连得罪了不少世家,往后朝堂上只要稍加使绊,也够他应对的。 沈文也如此说,“此次三府同时施压,就算明面上不重罚,皇上也不会太轻饶了他。” 沈安安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文将桌案上文书往一旁推了推,问起了张业扬的事,“你可想好了,确定要嫁予那书生?” 沈安安面色微顿,缓缓点头。 沈文沉默了片刻,长呼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也好,这几日我会告诉你母亲,给你们尽快定下。” 都是老狐狸,他比沈长赫更为了解萧渊秉性,此次事件也让他心中更为不安,女儿的婚事,还是尽早定下为好。 “多谢爹。” 从前院书房出来,沈安安长长呼出一口气,皇上轻拿轻放早在她意料之中,毕竟都是亲儿子。 不过萧泽的狼子野心此次以后也已暴露无疑,也算萧渊扳回了一成。 “姑娘,忠叔回来了。” 沈安安立即快步回了海棠园。 忠叔正在花厅候着,“姑娘。” 沈安安摆了摆手,“如何?四皇子可平安无恙?” 忠叔摇了摇头,“皇上将二皇子和四皇子单独留在了御书房,待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出来,二人都挨了廷仗,不过四皇子的伤看起来轻些。” 四皇子是走出宫门的,二皇子是被抬出来的。 沈安安一听就知晓负责廷仗的人有猫腻,那些人都是老手,能让人皮开肉绽,却不伤筋骨,也能让人伤筋动骨,却伤势不显。 想必是皇上的意思。 “便宜了那个狗东西。” 忠叔垂着头,当做没听见姑娘骂二皇子。 ……萧渊从宫中出来,凌辰逸就坐在皇子府的马车里等着,见他被庆丰搀着,连忙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萧渊唇色有些发白,微微抿起,摇了摇头。 凌辰逸扶着他上了马车,眸中担忧逐渐转为戏谑,“为了英雄救美伤筋动骨,沈家那姑娘也不说来探望探望你,可当真是薄情。” 萧渊发白的面色沉了几分,冷睨了凌辰逸一眼。 来探望他?往后只要不横眉冷对,就算这场打他没有白挨。 与此同时,二皇子萧泽也从宫中出来,只不过他是被宫人抬出来的,脸色比之萧渊难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轿子和马车擦肩而过,车帘半敞,萧泽怨恨阴毒的目光狠狠盯着萧渊,双拳紧攥,额头上都是冷汗。 萧渊只淡淡瞥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区区三十廷仗,就想恩怨两清,就此揭过,怎么可能。 马夫一抽马鞭,缓缓驶离了宫道。 “这么好的机会,让萧泽就这么给躲过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萧渊面色不变,“再寻机会。” “说的简单。”凌辰逸重重一叹,依旧为错失扳倒萧泽的机会惋惜不已。 “师哥。”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凌辰逸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唇瓣浮上淡笑,“你那小师妹来探望你了,啧,还是有人有良心的。” 萧渊瞥去一眼,眉头微蹙。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添堵。 端梦梦丝毫没有察觉出萧渊眼中的不耐,快步下了马车朝对面奔了过去。 萧渊本想吩咐车夫继续驾车,余光却突然扫见端梦梦手中抱着的画轴,瞳孔骤然一缩。 第59章 品茗宴 “师……”端莹莹看了眼守在四处的宫人,又连忙改了口,眼含泪水的问。 “四皇子,听说你被罚了,伤可有碍?” 萧渊不说话,墨眸阴沉的凝视着端梦梦怀中抱着的东西。 凌辰逸也顺着他目光看去,眉心狠狠跳了跳,这不是他母亲送给沈家姑娘的彩头吗?怎么会在端梦梦手中。 “四皇子……”端梦梦被萧渊阴冷的面色吓的有些胆怯,往后退了一小步。 凌辰逸忙开口问,“端三姑娘手里抱着的是画吗?” 提及这个,端梦梦害怕的小脸立即浮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重重点头。 “是啊。”不等凌辰逸再问,她主动说道,“前日二皇子宴会时,沈家姑娘说不喜这幅画,愿意两千两银子出售,我就给买回来了。” 说完她又展现出一丝懊恼,“四皇子,您别介意,这幅画在我手里也是一样的,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她宝贝的将画往怀里紧了紧,“两千两银子可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呢,不过能得到这幅画,也是值得的。” 她双目含情的望着萧渊,笑容在他森冷无比的眸色中慢慢凝住,“四,四皇子。” 萧渊脸色难看的要命,袖中的手紧攥成拳,身上的痛都抵不过心中的怒火。 那个女人,竟还对他如此厌恶? 车帘被狠狠甩下,萧渊阴冷的声音命令车夫,“回府。” “四皇子,师哥……”端梦梦呆呆的看着马车走远,踉跄的往前追了两步。 待马车彻底消失,她面上无辜清澈被轻嘲取代,笑的森然。 马车中气氛凝滞冷寒,就连凌辰逸这会儿都老实的坐在一角,不敢说半个字。 就怕哪个字戳了某人心窝子,遭来发难。 沉默了良久,萧渊才突然冷声问,“沈长赫今日去下聘了?” “嗯。”凌辰逸保持着尽量不多说一个字的态度回应。 果然,萧渊脸色更难看了些,“派去江南的人回来了没有?” 凌辰逸,“几日前就回了,不过看你事忙,一直没有给你。” 此时,车夫在外吆喝了一声,“四皇子,凌世子,到了。” 萧渊沉着脸下了马车,凌辰逸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中,庆安奉上茶水就去了一边候着。 萧渊坐在书案后,看着江南那边送来的书信,一侧腕骨搭在桌沿上,眸子微微眯起。 “他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姐姐?” 凌辰逸蹙了蹙眉,“中秋节那晚在酒楼里,我也记得他只说有一个妹妹,并没有提及姐姐。” “不过据信上说,他姐姐大了他六岁,估摸着家中领养的也说不定,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萧渊将书信放在书案上,垂眸凝视着上面内容,“所以,没什么问题也只是你的猜测?” ……凌辰逸面色僵了僵。 “一个大了六岁的姐姐,总不会和张业扬有什么猫腻吧?” 萧渊抬眸看着他,平静从容的面上不起波澜,凌辰逸却立时说,“我立即让人去他老家走访询问。” 萧渊这才淡淡收回目光,庆安立即上前将书案上的信收了起来销毁。 “不过应是没什么收获的,毕竟他姐姐都要成婚了。” 萧渊,“拿证据说话。” 凌辰逸抿唇,点了点头。 “哦,对了,李怀言派人盯着那书生,发现他今日通过了沈府一个做饭的婆子给沈姑娘递信。” “然后呢?” “然后沈姑娘身边的墨香亲自出府了一趟,去了酒楼见他,具体都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嗯。”萧渊拿起公文开始批注,面色平静如水。 凌辰逸有些惊讶他这会儿的从容淡定。 “那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萧渊埋头公文,边说,“三日之内,让江南那边查清楚。” ……“三日?连送信的来回都不够用吧?” 萧渊淡淡抬眼,不等开口,凌辰逸立时说,“行了,我知道了,会让人加急的。” 萧渊这才再次敛眸垂头继续批注。 凌辰逸长叹了口气,离开了四皇子府。 沈家和林家的下聘之礼进行的十分顺利,两家过了帖子,就等合了八字,定下婚期。 沈夫人高兴不已,次日就开始合计着再上香觉寺,将婚期直接给定下,早日迎新妇进门,她也能轻松一些。 “成亲不急,还是先将妹妹的婚事定下再说吧。”沈长赫淡声说。 提及这个,沈夫人笑容就耷拉了下去,娶新妇和嫁女儿是完全不同的心境,若说方才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难受。 何况她对那书生并不满意,可不知为何,儿子和夫君都尚算认同,且催促着赶紧定下,也不知究竟着什么急。 “安安,你怎么看?”沈夫人偏头看向沈安安。 “一切都听娘的。”沈安安故作羞涩。 沈夫人又是一叹,说是听她的,实则还不是想要她尽快操办,“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也行,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定下就定下吧。” 沈安安松了口气,抬眸正好撞上大哥看来的幽沉眸子,心虚的垂下了头。 “等你的亲事一定下,娘就再上香觉寺,让闻音大师再算两个良辰吉日,给你们成婚,届时娘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对此,兄妹二人倒是没什么意见。 沈夫人眉头拧着,“安安同那书生早就相识的消息定然是不能让外界知晓的,若是贸然定下婚事,旁人又难免猜疑……” “这样吧,回头我和你们爹商量商量,将那些榜上有名,才华尚可,留做京官的学子都请来,办个宴会,名义上给安安择婿,届时安排那书生出些风头,再定下他,于外界也不会引人口舌。” 沈长赫点头,“如此也好,只是若要请他们,怕是世家子弟不请也说不过去。” 堂堂沈府,竟寒门择婿,一样引人猜疑。 “那就都请吧。”沈夫人一锤定音,“届时男宾那边你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毕竟女儿不小了,办个宴会挑选夫婿,是世家权贵都会做的事儿。 沈长赫点了点头。 见三人都没有意见,沈夫人立即安排身边嬷嬷通知管家筹办,给各家递去请帖。 一切商议妥当,沈夫人才问道,“赫儿,昨日你同林家姑娘接触的如何?” “都好。” 沈夫人点头,“那就好,日子是慢慢过的,感情也是慢慢培养的。” 只要儿子不排斥,就说明那姑娘尚算合他心意。 沈夫人勾唇笑了起来,她就说自己眼光从没出过错,那么好的姑娘,儿子喜欢上只是时间问题。 起初满脸的不情不愿,这才见了几回,还不是已经接受了。 沈长赫垂下眸子喝茶,没有言语。 那样的姑娘,想来不论有没有培养出感情,日子都不会鸡飞狗跳。 沈夫人和沈文商议之后,立马就开始准备宴会事宜,动作很快。 两日后,帖子就已经送往了各大世家,寒门学子的手中。 都是这个圈子里混的,只要打开帖子一看,就知晓沈府这宴会办的意欲何为,尤其是还请了寒门子弟,一时之间,沈安安的婚事成了各大家讨论的话题。 庆丰和庆安守在书房两侧,互相递着眼色,都不想进去触这霉头。 庆丰拿着帖子翻来覆去,见庆安怎么都不肯去,只能一咬牙,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主子。” 萧渊从公文中抬起头,扫见了他手中的请帖,面无表情的继续垂头处理公文。 不咸不淡问,“哪家的?” ……庆丰咽了咽口水,“沈府的。” 萧渊笔尖一顿,在公文上晕开了一大片墨迹,庆丰赶忙抢话说,“沈府举办了一场宴会,给各大世家都递了帖子,您看……要去吗?” 很显然,给四皇子府送来就是捎带的,若非主子身份贵重,沈府怕是送都不会送的。 “什么宴会?” “品茗。” 喝茶?萧渊有些意外,沈府是武将,可从来不曾举办过如此文艺的宴会。 将公文丢去了一边,他淡声问,“都请了什么人?” 庆丰努力缩着头,“各大世家子弟,还有……榜上有名的寒门学子。” 不用猜,一眼就知晓沈府这宴会打的什么主意。 庆丰不抬头,都能窥见主子难看至极的脸色。 书房中沉默寂静的可怕,庆丰后背都开始冒汗了,半晌,他硬着头皮问,“主子,您要去吗?” “宴会定在后日。”庆丰又添了一句。 今日二皇子势力复起,主子忙得不可开交,按理是没有时间去参加宴会的。 可沈府的宴会,尤其是给沈姑娘择婿的宴会,亦是不能用常理推之的。 萧渊抬头,指尖在书案上轻点了点,唇瓣浮上森然的笑,“让管家备礼吧。” 那就是要去的意思了。 庆丰立即点头应下,放下帖子退了出去。 萧渊没有继续处理公文,而是拿起了帖子观看,书房中一片寂静,直到余晖落下,帖子才在他手中慢慢折成一团,最后丢进了纸篓中。 …… 两日后。 这场宴会不止宴请了男宾,也请了不少大家闺秀,几乎只要有身份的,都到了场。 帖子是管家负责的,等人到时,她才猛然惊觉请的竟还有端家姐妹。 端家书香门第,端老爷子曾教养皇子,不请确实说不过去,可请来,又委实…… 人都来了,沈安安只得压下思绪,尽地主之谊。 罕见的,端梦梦今日并没有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她只是看了眼沈安安,就随着众多闺秀一起走了进去。 “沈姑娘。”端莹莹屈膝行礼。 沈安安回了一礼。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沈安安就引着众人去了花厅坐着。 林家姑娘到的早,这会儿正被几家姑娘围在中间打趣,“林姑娘到了未来婆家做客,感觉如何?” “肯定心猿意马,只恨不能去前院看一看沈家公子的龙章凤姿啊。” 几位都是平时和她关系要好的姑娘,打趣起她来半点不手软。 林雨柔嗔怒的瞪了几人一眼,“好了,都不许胡说了,出门在外,你们想让别人看我笑话不成。” 几人呵呵一笑,“好了,不说了,你莫恼,我们也只是惊讶,平日你不声不响的,竟突然就定了亲事,还是炙手可热的太尉长子,都快让我们眼红死了。” 话是如此说,几人眼中却并无嫉妒,只是替林雨柔开心。 林雨柔不好意思的冲沈安安笑了笑,红着脸都不敢抬头。 沈家虽不比皇子尊贵,可在世家子弟中,家世底蕴也是头一份了,且沈长赫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是皇上跟前红人,统领禁卫军,年少英雄不知俘获了多少闺秀春心。 长的又高大俊美,只可惜能匹配沈府门楣的少之又少,闺秀们有那心思却不敢妄想。 如今突然得知堂堂太尉之子,最后只配了个翰林院家的女儿,眼热后悔的不在少数,当然,嫉妒冷嘲的也不少。 不过在沈府,都不敢表现出来,沈安安也不会给她们机会。 “昨日我大哥还特意交代,让我好生照顾林姑娘。” 林雨柔脸更红了,不好意思的睨了沈安安一眼。 想起订婚那日他的体贴周到,林雨柔满心都是欢喜,甚至开始盼望成婚那日能尽快到来。 端梦梦冷眼看着众多闺秀不遗余力的捧着林雨柔和沈安安,嗤笑了一声。 不过一个翰林院之女,嘚瑟什么,也不知沈家发什么疯,长子配个没什么实权的文官之女也就罢了,女儿相看,竟也邀请了寒门子弟。 他们兄妹是没人要了吗,一个劲儿的向下兼容找垃圾。 不过若是沈安安定下,就没有人再和她抢了,沈贵妃也会绝了心思,所以她今日很安稳,没有捣乱。 她垂头抿着丫鬟奉上的茶水。 别说,沈家这点做的挺好,至少品茗的名头没有白用,奉上的茶都是难得一见的臻品。 她垂着头,余光突然瞥见身侧人滴落茶盏中的水珠,荡起了一圈涟漪,她蹙了蹙眉,“出门做客,你哭什么?” 端莹莹捏着茶盏的手骨节青白,慌乱的将头垂的更低些,“没有,我……我只是被雾气熏了眼睛。” 第60章 堵人 “是吗?”端梦梦唇瓣扯了扯,明显不信,冷睨了她一眼。 她目光顺着端莹莹方才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眼看见了被众星拱月着的林雨柔,眉梢挑了挑。 眸光突然闪了闪。 能和沈家定亲,林雨柔不知被多少闺秀羡慕嫉妒,如今看来,她的二姐姐也是其中一个。 她竟不知,她何时对沈家长子有了这样的心思。 她鄙薄的瞟了端莹莹一眼,“哭什么哭,从小到大一有事就会装柔弱,没一点本事,看了就心烦。” 她不喜欢她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此小家子气,说出去都丢端府的脸面。 端莹莹面色一顿,红唇咬了咬,手中帕子绞的很紧。 她抬头,望着对面春风满面的姑娘,无辜单纯的眸子慢慢染上晦色。 是啊,哭有什么用呢。 正在这时,她的丫鬟快步从外走了进来,附耳她说了些什么。 端莹莹一直垂着眸子,看不清她的神色。 丫鬟退去了一旁站着,她又坐了一会儿,就寻了个理由离开了花厅。 端梦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然的面容突然笑了,“这个呆子,竟也有开窍的时候。” 她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毫无所察的沈安安和正在交谈的林雨柔,嗤笑了一声,施施然的垂头喝起了茶。 毕竟是亲姐姐,待会儿,她帮她一把也未尝不可。 端莹莹离开了花厅好一段距离,丫鬟立即说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沈公子今日负责招待男宾那边的客人,待会儿会经过后院湖水亭,姑娘在那等着,或可以一试。” 端莹莹紧紧咬着红唇,面上都是挣扎,片刻后,她突然转过身,轻声说。 “还是算了吧,这毕竟是沈府,半路堵人让人知晓不好,沈公子是正人君子,他若是知晓许会不高兴的。” 她抬步要走,被丫鬟拉住了手腕,“哎呀,我的好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计较那些规矩礼节呢?” “您忘了三姑娘方才的话了吗?还有林姑娘,得了沈府这门婚事,被众多闺秀捧着,多么春风得意,这可是您唯一翻身的机会,况且您与沈公子本就相识在前,又有救命之恩牵扯着,您甘心就这么放弃吗?” 端莹莹眼中再次落下泪来,她自然不甘心,况且中秋节那晚,她明显能察觉出沈公子对她是动心了的。 只是那时她为名节考量,怕互通姓名会被沈长赫以救命之恩缠上,才会如此,若当初知他身份,说什么她也会抓住这次机会。 “姑娘,您可要想清楚了,错过今日,您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端莹莹手指慢慢蜷缩成拳,转身看向通往湖水亭的青石小路,一辈子的幸福,总是要争一争。 若是沈公子心中依旧有她,与林家姑娘只是父母之命呢。 “走吧。”她坚定的抬步,走上青石小路。 另一边,林雨柔身侧的姑娘终于散去了不少,沈安安忙着招待各家闺秀,一时也顾不上一直陪着她。 端梦梦喝完一盏茶,慢悠悠起身朝林雨柔走去。 林雨柔与她向来不对付,可如今是在沈府,即便不喜,她也努力收敛,“端三姑娘有事?” 端梦梦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笑盈盈的,“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很惊讶,林姑娘一向心比天高,傲气的很,怎么会和沈家公子定了亲?” 她微微侧头,“我以为,林姑娘高洁,不是那等攀附门阀,看重家世的人。” “你什么意思?”林雨柔面色紧绷,眸子发冷。 “没什么意思。”端梦梦轻笑,“我只是奇怪,你是怎么做到可以接受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做夫君的。” 看着林雨柔面色一寸寸白了下去,端梦梦心里无比畅快。 “怎么,莫不是林姑娘以往的清高都是装出来的?” 林雨柔指尖紧攥,扣进了掌心里,冷意慢慢爬上了背脊,身子微微发颤。 心底深处的敏感被轻易挑了出来,让她抑制不住的恐慌难堪。 她抬眸,看向了端家姐妹坐的位置,果然,端二姑娘并不在,她眸子瞬间沉暗了下去,面色更白几分。 “再如何,我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下了聘的,总比端三姑娘要好,眼巴巴了这么多年,做梦都盼着的人,愣是一点关系都沾不上,只能跑来我这泛酸。” “你——” 端梦梦最讨厌的就是林雨柔这张嘴,不论说什么都从来不落下风,且能快准狠的直击她心窝子。 更可恨的是,她长了一张善良无辜的脸,所有人都道一句温婉恭顺,就连刺人的时候都面不改色,笑意盈盈。 “呵,等沈家公子退亲时,林姑娘可别躲被窝里哭!” 她一甩衣袖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目的已经达成,她没有必要继续和她费嘴皮子。 林雨柔冷哼一声。 可不论做出的姿态多么强势,她心中却是控制不住的忐忑不安。 旁家姑娘如何羡慕嫉妒,她都不在意,唯独端二姑娘,让她不安,让她心生惊惶。 端梦梦又如此肯定,是知晓沈公子和端二姑娘之间的因果吗? 还是说二人是真的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她是那个碍事的人? 越想越坐不住,林雨柔勉强维持着平静,也起身离开了花厅。 端梦梦唇角微微勾起,端起茶盏轻抿,她的好姐姐,这回可要谢谢她出手相助。 沈安安同几位闺秀说完话回头,才发现林雨柔不知何时离开了花厅。 她偏头问一旁的丫鬟。 丫鬟蹙了蹙眉,说,“林姑娘说是有些闷,想出去转转,和端家二姑娘一前一后,都刚离开不久。” 闻言,沈安安才发现端莹莹竟也不见了踪影,舒展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心中隐隐不安,“你去出去找找,有什么事情立即回来禀报。” “是。”丫鬟立即退了出去。 沈安安想了想,又招手让另一个丫鬟过来,“你去前院看看大哥在不在,不用声张,回来禀报我就成。” “是。” —— 前院花厅有沈长赫作陪,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分为两席,也算和乐融融,有几分心思想攀附沈府的,都一个劲儿的往前凑,想和沈长赫打好关系。 相比世家,寒门那边要安静不少,毕竟这样的宴会他们几乎从不曾参加过,而沈府千金,也不是他们能妄想的。 在他们心中,自己就是个来凑数的。 张业扬坐在距离沈长赫不算远的位置,期间,沈长赫似有若无的和他交谈,从诗书谈至官道,聊的似乎很是投缘。 大有欣赏抬举之意,不论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都对张业扬有了不一样的感观,有附和的,一样也有不屑的,不明白沈家长子怎会对一个一清二白的书生另眼相待。 不过张业扬这个人,却也算第一次在世家面前正式露了脸,留下了印象。 一切进展都很是顺利,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和乐融融的气氛。 随着小厮禀报的一句“四皇子到了。” 花厅中立即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待那个颀长的身影迈步进来,他们立即齐齐起身行礼。 “四皇子。” 萧渊一袭玄色窄袖锦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白玉腰带束着,贵气逼人,再配上那张冷峻漠然的面容,恍若高山之巅的白雪,可望不可及。 更让人不敢直视。 他视线在屋中淡淡扫过,便给人十分的压迫。 张业扬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由心底深处散发出的畏惧和胆怯,连挺直脊背的勇气都没有。 “都坐吧。” 他一发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的坐下,气氛却凝滞安静的可怕。 寒门子弟低垂着头,就怕出错,毕竟就他们身份,莫说皇子,五品上司都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了。 而世家子弟考量的则全然不同。 若非必要的皇家宴会,四皇子几乎是从不出席的,尤其沈府这场宴会明显是要给沈姑娘挑婿。 四皇子竟然还来参加了,如此不免让在座之人深想几分。 沈长赫拧着眉,心中浮上丝丝忧虑,可还是第一时间起身给萧渊让座。 萧渊也不客气,在他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各位不必拘谨,方才聊到哪了,继续就是。” 众人齐齐点头应着,可却没一个人敢在开口说话。 沈长赫目光定格在萧渊今日的衣着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除却宫宴,他还不曾见他穿如此正式过,镶着金线祥云的图案,也就只有皇家才能穿。 单就坐在那,散发出的威严气势和无上尊贵,就让人心生胆惧,不敢直视。 一个宴会而已,怎至如此隆重? 沈长赫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捏着茶盏的指骨微微泛白。 开始思索着是不是该将父亲叫过来坐阵才好。 对上萧渊,他心中并无把握。 见气氛凝滞,一个世家子弟主动开口缓解,“方才沈公子正说到要去湖水亭那边走走,就今日湖水做出一首诗,让各位有才之士比试一番,看哪位才华出众,能拔得头筹。” 作诗比试?萧渊眉头挑了挑,眸中浮上一丝微冷的笑。 “是吗?如此甚好,我也刚好能凑凑热闹。” 说完,他偏头看向沈长赫,“只不知除了作诗比试,可还有别的才华比拼?” 沈长赫凝了凝眸,淡声答,“有,湖水亭设了桌椅,作画,答辩,皆可。” “哦,那倒是有意思。”萧渊唇角扯了扯,“沈公子可是武将,怎么如此听来都是文人的喜乐,同沈府武将世家倒是格格不入。” 他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张业扬所在的方向,眸中尽是讽刺。 沈长赫自然听出了他言外之意,这会儿也已经确定,萧渊今日前来的目的。 他神色闪过一丝复杂,淡声说,“正因家中都是武将,才会崇尚文臣。” 萧渊不置可否的点头,缓缓起身,“那还等什么,走吧,也让本皇子长长见识,看看在座各位的惊才。” 他说的淡然,甚至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可厅中所有人却瞬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冷意慢慢侵蚀着身心。 那话,似警告,更似威胁。 萧渊率先抬步离开了花厅,剩余人自然立即跟上,沈长赫朝张业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止不住的担忧。 若萧渊出手,就算给张业扬作弊,都未必能赢。 不过四皇子惊才绝艳,早已冠绝京城,就算输给他,也不丢人,毕竟就算他亲自出马,也顶多是输得不那么难看罢了。 男宾浩浩荡荡的往湖水亭去,沈长赫立即唤了一个小厮,十分周到的嘱咐。 “派人去湖水亭周遭守着,莫让女眷那边的姑娘误闯了进去。” 小厮领命后抄近路立即去安排了。 “姑娘,想来是沈公子来了。”等了有一会儿的端莹莹站在花树后,听闻丫鬟的话眼中立即浮上神采。 此时,已经有丫鬟小厮走了过来,开始疏散湖水亭周遭的奴仆,不让人靠近。 端莹莹紧张的握着帕子,男宾一来,她定会被沈府下人请离,也就失去了见到沈公子的机会。 她都等了好一会儿了,连待会儿要说的话都已经想好了,怎么甘心就这么离开。 她目光定在了湖水亭入口的假山后,不假思索的跑了过去,在丫鬟寻来之际躲了进去。 小丫鬟看见自家姑娘进去了,高兴不已,可她这会儿已经被发现了,只能先行退离,去外面守着。 一路寻来的林雨柔刚巧瞧见了她。 从丫鬟的口中,她也得知一会儿沈公子会来湖水亭,她抬眸盯着湖水亭,惨白着脸,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姑娘,说不定只是误会,您瞧,沈府的下人已经开始疏散人了,沈公子又怎么会在这里和端二姑娘私会?” 私会二字落在林雨柔耳朵里,无比尖锐刺耳。 她拧眉轻斥,“不许胡说。” 私会二字岂是能乱用的,就算他二人……情投意合,她也不想以如此污秽的字眼毁人清誉。 “是奴婢一时乱言。”小丫鬟立即告罪。 可主仆二人也都知晓,不论是方才的话,还是心中的侥幸,不过都是自我安慰罢了。 林雨柔盯着端莹莹的丫鬟正蹲在花树后,不时往湖水亭张望,那模样,显然端二姑娘就在里面。 第61章 既不要脸面,就干脆撕下来 “林姑娘。”一个丫鬟躬身行礼,“待会儿湖水亭要招待男宾,公子下令不让女眷靠近。” 林雨柔敛了敛神色,淡淡点头,“我有几句话要和沈公子说,不会惊扰男客,一会儿就走。” 小丫鬟没有怀疑,立即福身应是。 毕竟对方是府上未来主母,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置喙的。 “小洁,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去就回。”林雨柔看着湖水亭,眸中慢慢染上坚定。 不论如何,她总要面对,心中有数,婚姻大事,怎能稀里糊涂的糊弄自己。 “姑娘,要不奴婢和您一起吧?” 丫鬟不怎么放心,就怕姑娘心眼良善,在吃了亏。 林雨柔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平复下心情,抬步走了进去。 刚走几步,湖水亭入口就响起一片嘈杂,是男宾那边来了,林雨柔心头一紧,立即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余光能扫见不远处假山后的一片一角,那颜色花纹正是今日端家二姑娘所穿,林雨柔紧咬了咬下唇,一眨不眨的盯着。 “沈兄婚事已定,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四皇子和沈长赫走在前面,低声交谈着。 “婚期还要听家中安排,应不会太久,四皇子这杯喜酒,臣不会忘了的。” 萧渊唇角轻扯了扯,突然,他眸子一凝,脚步也旋即顿住,看向了一个方向。 与其同时,沈长赫也警惕的朝假山看去,待扫见落在外面的一片衣角时,眉头狠狠一蹙。 “先带诸位贵客去湖水亭后的花厅喝茶。” 他偏头吩咐身侧小厮,小厮应声,立即招呼着人离开了此处。 萧渊并没有走,晦暗沉涩的目光盯着假山后躲着的人。 沈长赫面色尤其难看,他都已经让下人疏散了这里,还会有姑娘躲在这里,其心思不言而喻,只是他没想到,会有姑娘如此大胆,在沈府的地界上堵人。 今日所请都是大家闺秀,怎会有如此心思不纯,汲营算计之人,连家族脸面教养都不要了吗。 他心中第一想法,是此姑娘定是冲萧渊来的。 “男客已经离开,姑娘可以出来了。”他声音又沉又冷。 假山后的人似哆嗦了一下,连忙将裸露在外的衣裙往里拢了拢。 听着沈长赫的声音,端莹莹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努力斟酌着措辞,让自己神情憔悴些。 “姑娘是等着在下去请吗?” 说这话时,他语气已经明显不悦,带着冷意。 端莹莹努力平复好心情,壮着胆子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清澈小心的眸子此时已蓄满了水雾。 她盈盈一福身拜了下去,“沈公子。” 抬眼一看,萧渊也在,端莹莹心扑通一声,吓的立即再次行礼,“四皇子。” 她紧咬着唇,心里惊慌又难为情,脸皮火辣辣的,只觉十分难堪。 她所为本就不光彩,如今竟还让四皇子给瞧见了。 萧渊只是淡淡扫了端莹莹一眼,唇瓣扯出了一抹似笑非笑,“想来作诗比试该开始了,本皇子先走一步。” 沈长赫震惊之后已经恢复了沉稳平静,他面色赫然,拱了拱手,“有劳四皇子帮臣看顾贵客。” “嗯。”萧渊抬步朝湖水亭后的花厅走去,只是刚走不远,他再次顿住了脚步,眉梢轻挑。 林雨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缩成一团,就怕再被发现,丢人现眼。 不料萧渊只是朝她所在的位置瞥去一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今儿倒是热闹。” 说完就直接离开。 沈长赫看着泫然欲泣的柔弱姑娘,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端二姑娘可是迷了路,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宴会厅。” 说着,他就要唤人过来,端莹莹忙出声,“没有。”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沈长赫,“我没有迷路,我……是在这里等你。” 她用力绞着帕子,手指都被勒的青紫。 沈长赫面无表情的脸变了变,眸底阴沉了几分,他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端莹莹,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端莹莹心中紧张,根本不曾发现他的微妙变化,心里还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甚至有些尴尬。 一旁的林雨柔心都提了起来,替这沉闷的气氛心急。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速战速决,她悬着的心也能落下,长痛不如短痛,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长赫眸中划过一抹不耐,男宾那边他还有安排,没有时间一直在这耗着,况且今日还有四皇子这个变数在,让他不能不忌惮谨慎。 于是,他率先开口,“端二姑娘专门在此候着,有何事要说?” 她会费尽心思躲过下人,候在这里,让沈长赫不由想起了下聘那日,沈安安的话。 有些人确实不能只看表皮,一个柔弱卑怯的姑娘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外府半路堵截男子。 “我……”端莹莹咬了咬唇,才鼓起勇气开口,“我是想向你解释中秋那晚的事情。” “那晚,我……我……” “都已经过去了,端二姑娘不必再耿耿于怀。”沈长赫打断了她的话。 当时是以为她心地纯善,如今再仔细想来,她不问姓名,又何尝不是担心自己若一文无名,会赖上繁华昌盛的端府呢。 端莹莹脸瞬间惨白,流着泪摇了摇头。“沈公子,” 怎么能过去了呢,那他们岂不是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和林雨柔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难不成他喜欢她? 不对,她不会看错,那晚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怜惜且惊艳的。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有找你,我甚至曾求神拜佛,沈姑娘是知晓的,你若不信可以问她,我……” “端二姑娘。”沈长赫语气重了几分,微微拧着眉,“你失态了。” 那些话,于如今的二人,尤其他已有婚约,是万万不该说出口的,他沈长赫就算谈不上君子,可也不是寡廉鲜耻之辈。 话至如此,端莹莹还有什么不明白,泪水控制不住的决堤,簌簌落下。 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沈长赫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哭的这么凶,若是让旁人瞧见,还不知怎么编排,以为他对她如何了呢。 “时辰不早,我让人送端二姑娘回去。” 端莹莹整个人如坠冰窖,站在那里浑身都直发冷。 怎么都不明白为何会变成了这样,明明对她心动了的男子,会如此冷言冷语的拒绝她。 抬眸看着沈长赫已经离开的背影,君子端方,挺拔伟岸,她才突然察觉出自己行为的卑劣不妥。 大家闺秀,名门望族,竟在旁家府上拦截外男,她究竟在做什么。 沈公子如此风光霁月之人,自然瞧不上她如此不自重之举。 端莹莹心中懊悔不已,更恨端梦梦的挑唆让自己失去了理智,彻底失去了争夺大好姻缘的机会。 沈长赫却在萧渊方才停过的地方再次停下了脚步,沉沉的眸子看向了微微晃动的花树。 林雨柔心头一紧,咬了咬红唇,主动站起身走了出来,她盈盈福身一礼,“沈公子。” 沈长赫看着她,额角突突直跳,却还是多少敛了敛周身不悦的冷气。 此时已有婆子进来将端莹莹请了出去。 离开之际,端莹莹深深看了眼相对而立的一对壁人,下唇咬破了,再往外渗着血。 她惨白着一张脸。 都说林家姑娘恭婉柔顺,心底纯良,如今看来竟是深藏不露,当真是好手段,如此轻易就将她踢出了局。 她眼神渐渐染上怨恨,将悲痛,绝望,羞辱,都归咎于突然出现的林雨柔身上。 林雨柔这会儿哪还有功夫顾及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她,她垂着头,抓着帕子,大有一副做错了事的心虚架势。 就方才沈长赫对端莹莹的态度,她就知沈长赫是个看重教养规矩的人。 这会儿被抓了个现行,她心中别提多慌张心虚了。 林雨柔不说话,沈长赫也不开口,就那么定定看着她,等着她先说。 毕竟是下了聘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像对待端莹莹一样,直接将人送走,况且沈长赫也猜到了,林雨柔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说君子毋侧听,但比起端莹莹所为,他并不那么讨厌。 林雨柔抿抿唇,大着胆子抬头,说,“宴席上,端家三姑娘突然跑我身侧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大意是你和端二姑娘两情相悦,我想一探究竟,就跟着来了。” 想着若他们当真情深几许,她或许也愿意忍痛割爱,成全了二人。 要说方才有多难受,提心吊胆,这会儿林雨柔就有多舒心,娘说过,男人的情爱只是一时,教养和善良才是能不能护她一生的底线。 作为他的未婚妻子,虽行为有失,但她觉得情有可原。 思及此,林雨柔胆气又壮了几分,慢慢抬眸看着沈长赫。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公子,不好了,花厅出事了。” 沈长赫面色微变,眉头立时皱成了一团,他对林雨柔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林雨柔立即点头,“正事要紧,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沈长赫拱了拱手,“失陪。” 说完就快步走了,林雨柔看着他背影,提着的心放下,长长松了口气。 ——宴会厅。 小丫鬟快步进屋俯耳沈安安说了些什么。 她原本含笑的眉眼一凝,余光扫向了呆坐的端家姐妹二人,眸底沉了沉。 在沈府,她眼皮底下去堵大哥,挑唆林家姑娘生误,这姐妹二人当真拿她当死的不成。 “既是不要脸面,那就干脆撕下来。” 她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酒盏上,低声嘱咐了丫鬟几句。 丫鬟立即应是退了下去。 午时到,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撤下茶果点心,摆上珍馐美肴。 姑娘们不胜酒力,沈安安还特地让人提前备了不醉人的果酒,醇香甜腻,口感极好。 “各位姑娘不用客气,果酒不醉人,府上备了很多,大家尽兴即可。” 各家姑娘纷纷道谢,宴席开始。 果酒确实不醉人,可若是大量饮酒,多少也会头晕目眩,是以各家姑娘们都把控着量,小酌怡情,又不会醉酒失态。 林雨柔回来后心情就极好,沈安安一瞧便知,想必大哥处理方式妥当,并没有同端莹莹纠缠,心情一时也明媚了起来。 如今诸事顺利,她提了数月的心也总算能稍稍放下些许。 今日过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她和林雨柔与众多闺秀闲聊谈笑着,气氛融洽和谐。 端家姐妹却心绪不佳,解气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果酒,沈安安余光瞥见二人,眸子冷了冷,冲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众目睽睽之下,丫鬟小步走去了端家姐妹桌前,毕恭毕敬的弯腰提醒,“二位姑娘,果酒喝多了也会头晕的,二位当心些,莫醉了才好。” 一时间,所有人得目光都朝她们看了过去,厅内有了窃窃私语和嗤笑声。 端家姐妹都是要脸面之人,见此脸皮火烧火燎的,尴尬异常,简直无地自容。 端梦梦放下酒盏,僵着脸想反驳,几杯果酒而已,还不至让她醉,莫不是沈安安招待不起? 可她刚起身,有些重的头便突然传来一阵眩晕,天地倒转,她身子不受控制的歪斜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端三姑娘小心。”丫鬟手忙脚乱的扶着她,对沈安安说,“姑娘,看样子端三姑娘应是已经喝多了。” 所有人都看着端梦梦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样子,嗤之以鼻,连头都直不起来,歪在肩膀上了,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堂堂才女,竟也和那些纨绔壮汉一样,喝的醉醺醺。 端梦梦身子不受控制,可大脑却无比清明,她是多饮了些果酒,可绝对不至喝成这样。 她想辩解,自己没有喝醉,可该死的,对面那些嘲笑她的姑娘脸在她眼前一直晃,甚至以她的角度看,连人都是倒挂在自己眼前的。 不是坐在椅子里,倒像是挂在房梁上,她控制不住歪头,去和她们对视。 可越是如此,那些嘲笑声就越大,她心知自己出了丑,可就是控制不住。 一侧稳坐不动的端莹莹也逐渐发觉出不对,她没有动,而是直挺挺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昏过去都要比出洋相要强。 她喝的果酒可比端梦梦多了一倍不止,就算被抬出去都比被婆子丫鬟当醉鬼架出去要体面。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沈府。 端莹莹最后的念头是千万不要遇上沈长赫,还有就是,那桌上的东西,绝不是果酒。 理智彻底消失之前,她听见丫鬟向沈安安禀报,“姑娘,您瞧,端家两位姑娘竟喝了两坛子果酒,怪不得会醉成这样。” 第62章 满堂喝彩 紧接着是各家姑娘嘲笑不屑的声音,笑她二人有多么没出息,出席宴会竟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可那两个空坛子,谁都不知晓是怎么出现的,她们就算海量,肚子也装不下两大坛啊。 不过她们没有辩解的机会。 沈安安扫了眼丫鬟从后面提溜出来的酒坛子,又看了看醉成泥的姐妹二人,拧着眉吩咐。 “既是二位姑娘醉了酒,就去外面唤了几个婆子进来,将她们抬回自家马车上吧。” “是。”墨香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婆子走了进来。 婆子们手脚麻利,可做起事来就没那么讲究了,两个人抬一个,一头搬着头,一头拎着脚,身子手臂往下耷拉着,就那么给抬了出去。 众家姑娘看着这一幕,眼皮子直跳,再看桌案上的果酒,是一滴都不敢碰了,就怕被以这种方式给扔出去。 况且只要稍稍一想要以这种模样在沈府被抬上一圈,还很有可能撞上前院的男宾,她们就觉得此生无望,生无可恋了。 端莹莹昏着还好,端梦梦被抬出去时,却手舞足蹈,挣扎的厉害,嘴里乱叫乱嚷,墨香干脆上前钳制住她乱挥的双手,婆子们这才能将人顺利的拖出去。 比起端莹莹,端梦梦丢的人可不止一星半点,不过都不体面,没有必要再去深究哪个更丢脸,毕竟还是亲姐妹。 等人被拖出去,花厅寂静了好一会儿。 各家姑娘不言语,心里却是高兴不已。 数年来,端梦梦才名大躁,为人傲慢,几乎是压着她们打,如今总算是丢了丑,够她这辈子丢人现眼的了。 慢慢的,有人低低笑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 今日之后,看端家姐妹还有什么脸出门参宴! 想想被抬出去的那姿势,姑娘们就忍不住想笑。 “这若是再遇上了前院的男客,端家姐妹这辈子还怎么嫁人啊,怕是没什么人家敢要了。” “别这么说,端三姑娘才名在外,可有不少俊秀公子为其倾倒,想娶她的人比比皆是,怕是从端府都排到了城门外了。” 其他姑娘闻言不屑的撇了撇嘴,出门在外做客,她们也不好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只能将眼红嫉妒藏匿在心里。 “要说还是沈姑娘大度,沈府设宴宴请我们来品茗,本是雅兴之举,端家姐妹却在宴会上如此失态,连累沈府这场宴会传出去,都要被她们二人给牵连成了笑话。” “就是,沈姑娘还派人将她们亲自给送回了府,这么丢人的事儿,您就该去寻端府要个说法才是。” 一直沉默的沈安安看了说话的二人一眼,唇瓣似有若无的挑起。 想唆使她宣扬开,看端家姐妹的笑话?这两位姑娘是不是聪明过火了,将别人都当傻子看。 “小事一桩,二位姑娘言重了,来,大家继续用膳,不必客气。” 其他姑娘纷纷举起果酒,这次都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那两位姑娘见沈安安根本不接招,也就讪讪住了嘴。 宴会正值热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和相熟的人谈天说地,没有人注意沈安安这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雨柔才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林姑娘,”沈安安冲她笑的无比真诚,“怎么了吗?” 林雨柔抿了抿唇,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语调轻又涩,“安安,谢谢你。” “谢我什么?” 林雨柔扯唇笑笑,“我都看见了,那两个空坛子是你让墨香安排的。” 沈安安怔了怔,倒是不曾想到林雨柔如此心细。 “端家姐妹的果酒,你是不是动了手脚?” 沈安安没有否认,杏眸变得冷沉,“既然她们豁出脸皮,那又何必给她们留脸。” 林雨柔脸上浮出笑容,她就喜欢沈安安这股子坦荡,敢做敢认,直接了当。 沈安安从林雨柔眼中看出欣赏和愉悦之意,挑了挑眉。 姑嫂二人在此时关系莫名又近了几分。 “谢谢你,给我撑腰出气。”林雨柔知晓沈安安为什么收拾端家姐妹,想来就是因为湖水亭发生的事儿。 沈安安勾唇,“在我沈府,妄图勾搭我大哥,挑唆你们的婚事,简直是找死。” 也不想想,她们可能瞒过她和母亲? 就算大哥真鬼迷心窍,母亲会认可一个如此不守规矩,不要名节的女人嫁入沈府吗。 端莹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着端梦梦学不出什么好东西。 想起端莹莹回来后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安安有了丝好奇,侧头看着林雨柔,“我大哥是怎么对端莹莹的?” 林雨柔一怔,这才突然想起,在湖水亭时,沈长赫难看的脸色,他对端莹莹不假辞色,可作为同样出现在那里的她,他还没腾出手冷脸以对。 思及此,林雨柔一张小脸立即垮了下来,红唇轻咬。 沈安安见她如此,眉头蹙了蹙,“怎么了?”莫不是大哥眼盲心瞎,对端莹莹…… “安安,”林雨柔撇着嘴,“你可要帮帮我,我是被端梦梦引过去的,被你大哥发现了,他好像不太高兴。” 就为这?沈安安松了口气,“大哥不是如此小气的人。” 林雨柔摇头,“不是,你都没看到,他瞧见端莹莹时脸色有多难看,湖水亭那边都是男客,他吩咐人将那围住,不许女眷靠近。” “他一定觉得我和端莹莹是一样的人,不守规矩,不自重。” 她无比懊恼,甚至开始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自己主动从花树后出来了,她要是扭头就跑,他那般君子之子,想来也是不会耗费时间去抓她的。 …… 沈安安说不上了解大哥,可端莹莹那点小心思在大哥面前绝对暴露无疑,大哥不悦的不是擅闯,应是她不顾礼节廉耻的堵截,尤其还是对他这个身有婚约之人。 于大哥而言,那是道德的问题。 “姑娘放心,我大哥不会生你气的,他生性就不爱笑。” “那倒也是。”仔细想来,除了他温和的一面,她确实很少见他笑过。 方才也是有人说湖水亭出了事,他才急匆匆走了,若说疾言厉色,也确实说不上,就连对端莹莹时的冰冷也没有。 沈安安笑了笑,大哥与林姑娘有婚约在身,想来也不会说做什么不好的话和事儿。 况且林姑娘会出现在那,他应该也猜到怎么回事了。 林雨柔彻底松懈下来,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了。 在未来小姑子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可又觉得依沈安安脾性,应该不会瞧不起轻视她吧。 她已经尽量克制了,可就是耐不住对那人的感情。 “也不知湖水亭那边出了什么事,解决了没有。”她低低说。 “什么?”沈安安偏头看着她,“湖水亭出什么事了?” 林雨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正和你大哥说着话,有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说湖水亭出事了,你大哥就急急忙忙走了。” 闻言,沈安安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按照娘的意思,湖水亭有几场才艺比试,大哥会同张业扬提前通气,不出意外,他会拔得头筹。 莫不是此事出了意外?毕竟今日到场男客不少,世家子弟中不乏家族自幼培养的继承人,才华都是佼佼。 “墨香,你去打听打听。” “是。”墨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比试宴会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各家姑娘们都放下碗筷,在同相熟之人交谈,一切都进入了尾声。 只要沈长赫那边顺利,今日宴会就算是完美收幕。 可沈安安心中却逐渐浮上丝不安,连同各家闺秀寒暄都有些心不在焉,林雨柔只得在一旁尽量转圜,帮着她。 也算没有让宴会冷场。 “安安,你没事吧?”林雨柔关心的问。 “没事。”沈安安笑了笑,有林雨柔在,她几乎不怎么操心和闺秀们之间的谈话。 那些人虽不同端家姐妹的手段龌龊,可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话里话外暗藏机锋,拐弯抹角。 但好在林雨柔八面玲珑,进退有度,不论和什么人都能对答如流,回锋的同时也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今日在场的闺秀都心知肚明这场品茗宴的背后藏的是什么目的。 有一个姑娘笑着说,“方才吃宴的时候就听后面隐隐传来箫声,悠扬绵长,可是男客那边的动静?” “好像是湖水亭那边传过来的,我也听见了,就不知是哪家公子,有如此才艺。” 其余姑娘纷纷附和,都表现出了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意思明显,都想去瞧瞧今日宴会,究竟哪家公子更胜一筹,会成为沈府的乘龙快婿。 因为她们都听说了,今日沈家宴请的不止有世家子弟,竟还有寒门学子。 如此她们就更好奇结果了。 沈安安静静看着诸家姑娘交头接耳的议论,杏眸几不可见的眯了眯。 果然,八卦是女子的天性。 林雨柔轻笑着开口,“怎么,你们对吹箫的公子如此感兴趣,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林姑娘。”开口那几人嗔了林雨柔一眼。 林雨柔呵呵一笑,拿帕子掩着唇,语调轻快“方才听丫鬟说了,沈公子带着男宾去了湖水亭那边,还吩咐下人将四周都给围了,就怕这边的姑娘不知轻重,闯了进去,于理不合。” “毕竟是些男人之间的趣味,想必是不合适咱们姑娘们窥视,我们还是别去凑那份热闹了。” “就是。”林雨柔身侧的一姑娘开口附和,“今儿已经有一桩丢人事儿,大家还想凑第二份不成。” 说完,她掩着唇低低笑了起来。 刚才开口说话的姑娘们脸色有些讪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垂头笑而不语,掩饰尴尬。 端家姐妹醉酒是丢人,可若是闯进了男人窝里,就是不自重,丢礼节脸面的事了,更丢人。 谁都不再提要去一观的话,又坐了一会儿,有人起身开始请辞。 沈安安安排丫鬟将客人送了出去,有一就有二,不一会儿,厅中的姑娘就走的差不多了。 派去打听的墨香这时才终于回来,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姑娘。” 沈安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和最后两位姑娘寒暄了几句将人送走,才回头看向墨香,沉声问。 “怎么回事?” 墨香抿唇,看了眼一侧的林雨柔,声音压的很低,“那边比试顺利,四皇子样样拔得头筹,博了满堂喝彩。” “什么?” 沈安安瞳孔都缩了缩,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四皇子?萧渊?他也来了? 墨香叹了口气,垂着头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厅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安安呆了好半晌。 萧渊来参加如此无聊的宴会就算了,竟然还参加了更加无聊的才华比试? 他不是一向不屑一顾吗,连宫中的才华展示都曾被他说成猴子杂耍,今日,他竟然…… 不可思议,气愤,和计划落空的失望在一瞬间涌了上来,闷的她胸口都发疼。 萧渊,这个男人生来就是和她作对的不成。 她不信他不知晓今日宴会的意义,她也曾公开告诉过他,自己和张业扬的关系,他此举,明显是来砸场子的。 林雨柔也有一瞬的惊讶,毕竟不论什么宴会,四皇子即便到场也都是座上宾,从不下场,可转念一想,是为了安安的婚事,也就觉得情理之中了。 就是不知安安对他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她还不曾嫁进来,谈论沈安安的婚事委实不妥,她也就没有说话。 等沈安安平复下心情,她主动开口请辞。 沈安安勉强提起心神,将林雨柔送至了垂花拱门。 林雨柔主动说,“你不用送了,赶紧去忙吧,我还要去沈夫人院子里告辞呢。” 来与走,都要同长辈照个面,说一声的。 沈安安点头,让墨染引路,带着林雨柔去了沈夫人院子里,等人走后,她才转头朝湖水亭去。 此时,男宾这边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微垂着头,脚步走的很快,直到视线中慢慢出现一双金丝线绣云龙纹朝靴,并由远及近朝她走来。 沈安安立时止住了脚步,她没有抬头,直到颀长的身影拉长,尽数笼罩在她身上,属于男子的清凉气息和压迫,汇集在她头顶。 第63章 不算丢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福了福身,“四皇子慢走。” 萧渊并没有动,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锁在沈安安身上。 二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好一会儿。 沈安安蹙着眉抬头,她想走,可萧渊拦着路,她过不去。 “四皇子还有事?” 她都没有计较他今日砸她场子,他还想做什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书生,并非良人。”他语气低沉幽冷,浑身都散发着阵阵寒气。 沈安安眉头蹙的更紧了,终于抬头直视萧渊,“是非良人也要试过才知,婚姻大事岂是四皇子一句不是良人,就可以一拍两散的。” “试过?”萧渊倾身靠近她些许,眸中都是凌厉,“怎么试?嫁给他试吗?” “然后呢,你还能全身而退吗?”说着,他突然出手扣住了沈安安手腕,咬牙切齿,“你可知,一旦成婚,你此一生都会冠上他的姓氏。” “那又如何?”沈安安皱眉想甩开他的手,可奈何他力气太大,她那点力气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萧渊,这里是沈府,你放开我。” 萧渊不为所动,薄唇只是微微掀了掀,“沈府又如何,就算是皇宫,该是我的东西,任何人都休想染指半分!” 他话中带着明显深意,却还是松开了钳制沈安安的手。 对她强势,她讨厌他,对她温和,她得寸进尺,好好说,她当他放屁,萧渊心里憋闷极了,烦躁不已。 虽两世相处,可沈安安从未见过如此强势执拗的萧渊,就好像一头护食的野兽。 她揉着腕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心中升起丝丝惊惶。 “好好休息,莫总琢磨些有的没的。”萧渊沉沉睨了她一眼,抬步走了。 这京城的城门,他是不可能让她迈出去的。 因为二皇子府中发生的事儿而勉强对萧渊平静淡然的好脸色再次破功,沈安安偏头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杏眸都沉着怨气。 狗男人,前世她怎么就没发现他如此爱多管闲事。 沈安安平复下心情,接着往湖水亭走去,只是还没到地方,就在半路遇上了从里面失魂落魄出来的张业扬。 身上穿着他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衣物,可在奢华贵气的世家子弟中,再配上沈府的宽旷雅致,显的那么格格不入。 沈安安眉头蹙了蹙,她早就吩咐了墨香给他置办几身行头的,今日他为何不穿? 张业扬整个人如丢了魂般,脚步虚浮的往前走着,面色白的像纸。 突然,他听见了下人的恭敬行礼声,“大姑娘。”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了游廊里,站着的矜贵艳丽的姑娘,她看着他,眸中含笑,漂亮的不似人间女子。 他却开心不起来,努力的扯了扯唇角,笑容无比僵硬。 脚像灌了铅般怎么都抬不起来,仿佛二人之间隔着的不是几十步的小路,而是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隔着家世,教养,底蕴,还有自幼在殷实权贵家中娇养大的自信和坦然。 沈安安看着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红唇微抿了抿,主动走下游廊,到他面前。 “张公子。” 张业扬如鲠在喉,张了张嘴,才终于出声,“对不住,辜负了沈大人,沈夫人的一番安排,给沈公子添了麻烦,也让你丢人现眼了。” 他面色赫红,羞愧的都不敢抬头。 沈安安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看着如此的张业扬,第一次有种自己将他拉入泥潭是不是错了的想法。 “别这么说。”沈安安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们谁都没有料到今日四皇子会来参宴,更没有料到他会亲自下场。” 也不知抽什么疯,沈安安心里嘀咕,说出来的话,却无比轻柔,安慰着张业扬。 “莫说是你,就算其他皇子,乃至京城所有有才的世家子弟齐聚一堂,都未必是他对手,所以输给他,不算冤枉。” 张业扬唇瓣张合几次,最终还是没将那么丢人的话说出来。 才华不抵四皇子不假,可沈公子早将要比试的内容派人提前告知,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所以今日,沈家帮着他作弊,他都没有赢,如何能不羞愧难堪。 沈安安温柔笑着,“别担心,我会让我爹娘再想别的办法的,你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消息就是。” 张业扬苦笑,“我堂堂七尺男儿,婚姻大事,却让你一个姑娘劳心劳力,思前顾后。” “别这么说,往后成了婚,就是一家人了,不分你我。” 张业扬看着沈安安艳丽明媚的小脸,当真觉得是老天恩赐,他才能侥幸得她芳心,当真不知是何德何能啊! “墨染,送张公子。” “是。”墨染从身后走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公子,这边请。” 张业扬今日受了打击,同沈安安告了辞,就快步离开了。 她接着往湖水亭去,一路上没见什么人,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墨香终于忍不住道。 “姑娘,奴婢分明早就给张公子送了衣物,他为何……” 沈安安目视远方,闻言淡淡一笑,“他虽出身寒族,可也有自己的骄傲。” 是她疏忽了,不曾想到。 越是那些妄图趋炎附势之辈,越是喜欢这些绫罗绸缎,可若稍微有些骨气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是羞辱,在看不起他。 她没有深问,也是担心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可他骄傲,就没有想过会不会给姑娘丢人。” 姑娘和他本就是两个阶级的人,难道他不穿,外界就不会说他高攀姑娘了吗? 莫不是以后成了婚,让姑娘去迁就着他粗布麻衣不成。 墨香觉得,姑娘天之娇女,就不该同寒族有所牵扯,毕竟所受教养不同,日后分歧绝不会少。 沈安安侧头瞪了墨香一眼,“日后此话不可再说了,我既要嫁他,你就要像尊重我一般尊重他。” 墨香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说,“奴婢知道了。” 压下心中思绪,沈安安抬步进了湖水亭,花厅中的客人都离开了,只有小厮在打扫狼藉。 她四处张望了一圈,才在亭子中瞧见沈长赫的身影。 一个侍卫站在他身侧,应是在禀报什么,沈长赫拧着眉,垂头看侍卫递上来的书信。 沈安安脚步一转,朝着亭子里走去。 “大致如此,时间紧迫,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侍卫恭敬的说。 沈长赫点了点头,将手中书信又递回了侍卫,“你先退下吧,” “是。”侍卫转身,对走过来的沈安安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沈长赫看了沈安安一眼,淡淡问,“都听说了?” “嗯。” 兄妹二人站在亭子里,看着湖中央的锦鲤来回游动,一时都没有说话。 最终沈长赫先开了口,“娘的盘算落了空,想必会好一通发火。” 沈安安沉默没有说话。 “安安,”沈长赫偏头看着她,又一次无比认真的询问,“你当真非嫁那书生不可吗?” “大哥,今日花厅不论寒族还是世家子弟,哪个能从萧渊手中夺彩,放眼京城,莫说赢过他,就是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又有谁,张业扬虽输了,可输给萧渊,并不算丢人。” “唉。”沈长赫重重一叹,摇了摇头。 “大哥说的不是输赢问题。” “那是什么?”沈安安不怎么理解,除了今日才艺比试,还有什么让大哥对张业扬不满。 “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沈长赫眉头紧紧皱着,“他差在不能以平常心面对输赢,不能坦然接受,着实有失君子之气度。” 况且他让小厮提前透露比试过程题目时,他亦没有丝毫拒绝,事后技不如人,又难以接受。 近距离接触后,沈长赫对这个人很不满意,心性不够坚韧豁达,纵然善良,在染缸一般的官场浸染久了,也难以再维持初心。 闻言,沈安安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方才在游廊上撞见他那一幕,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大受打击的模样,同大哥口中的君子确实不符。 “他出身不好,心性自然不够洒脱豁达。” 和那些有身世底蕴的世家子弟自然难以比拟。 那些人有人托着,有面对任何突发事件的底气,区区输赢自然泰然处之。 从小的教养不同,张业扬怎能和他们比? “大哥,自幼从寒族爬上来的,有几个是正人君子,若都是耿直君子,又如何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摸爬滚打,立稳脚跟。” 沈长赫拧了拧眉,看了眼执拗的沈安安,无奈的叹口气。 他在意的哪是这些,而是他缺失风度,说句不好听的,在权贵中,就是拿不出手的小家子气。 寒族也有个列在朝中风生水起的,可哪一个没有从容淡定理事的能力。 “好了,既然你意已决,大哥也就不多说了,前几日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沈安安立即问,“如何,他家中有没有问题?” “时间太赶,派去的人只能查到他确实有一个姐姐和妹妹,姐姐大他六岁,婚期定在一月后,妹妹如今才八岁稚龄,不过据可实消息,他姐姐并非亲生手足,应是他父母领养。” 沈安安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不是亲生的。” 不说有几分银钱的殷实人家,就村里庄户,靠那几分良田养活自家人都困难,更遑论再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他那姐姐…… 沈安安想到的问题,沈长赫也想到了。 “据回来的消息说,张业扬的父母成婚三年无子,才领养了他姐姐,说是她命中有兄妹,可以给张家带来子嗣。” 庄户人家都信奉这些,尤其走投无路时,什么迷信传言都会试上一试,听了这话,沈安安心中怀疑才消散了些。 “他长姐大他六岁,应是没什么问题,且如今也已有良配,听闻那男人是码头做工的,二人感情尚可。” “嗯。”沈安安彻底放下了心,既然家没什么问题,那接下来就该商议婚事了。 只不过发生了今日的事儿,只怕娘那要一通牢骚,她要费一番心思哄哄才行了。 —— 沈长赫收到消息的同时,凌辰逸递出去的书信也有了回音。 四皇子书房。 凌辰逸挑眉看着书信上的内容,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书案后沉着脸依旧在发呆的萧渊,问,“等郎女是什么意思?” 萧渊冷冷抬眸,视线定在了凌辰逸手中的书信上。 “江南送回来的,你要看看吗?”他还以为他要一直坐那生闷气呢。 “拿来。” 萧渊语气森冷。 凌辰逸站起身给他递了过去,“你想的不差,他那姐姐确实不是亲生,有些问题,据当地居民说,张家父母领养那女子是给张业扬当等郎女用的,我们的人不明白什么意思,可不论怎么打听,那些人都不肯再说了。” 等郎女,光是这个词听着就有几分龌龊。 这个姐姐和张业扬的关系绝对有问题。 “更凑巧的是,”凌辰逸手撑在书案上,目光看着书信,“前几日张业扬高中不日即将回江南接任县令的消息传回去,没隔两日,她姐姐的未婚夫婿就不慎跌落江中,尸骨无存了。” 萧渊墨眸眯了眯,放下书信抬头与凌辰逸对视一眼。 在皇宫中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数年,他们可从不信什么巧合。 未婚夫婿死了? 萧渊唇瓣勾起一抹阴森的弧度,“让人查怎么死的了吗?” “三日时间,哪来的及。”凌辰逸在他对面坐下,“张业扬的老家在江南的一个穷乡僻壤,消息闭塞,车马不通,想探听什么消息全靠和村民打听,那些人又很是一心,若是他们不想透露的,半个字都问不出。” 都是百姓,他们又不能拿刀威胁,所以探听的消息十分有限。 “不过沈家应也派了人打听,我们的人使了些手段,并没有让他得知全部情况,以免影响你后续手段,不过听描述,应该是沈长赫的人。” “嗯。”萧渊垂头将书信重新折了起来,墨眸渐渐发沉,晦暗。 “不过据猜测,等郎女好像是他们村庄的一个习俗,而且是不被官府允许的,所以他们才会三缄其口。” 凌辰逸拧着眉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新鲜的词。 第64章 李怀言不见了 萧渊眸子沉了沉,吩咐说,“你去府衙那里查查卷宗,看京城中有没有他们当地的居民,叫来问问。” 凌辰逸眼睛一亮,“对啊,瞧我,光顾着看热闹,给疏忽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书房门口,低声吩咐了几句,立即有人去办了。 —— “忙活了几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夫人有些埋怨的念叨,唉声叹气。 她看了眼安静坐着喝茶的丈夫和儿女,眉头蹙的更紧了,怎么就她一个人心烦,他们都不着急的吗。 “夫君,你说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 她心中憋闷,好好的宴会,四皇子怎么就横插一道了呢。 沈文放下茶杯,看了眼儿子,女儿,说,“能做四皇子的手下败将,和他一较高下,也是那书生的福气。” 传扬出去,不算丢人,毕竟输给的是大梁的天之骄子。 “爹说的不错。”沈长赫淡淡接话,“能有机会和四皇子一较高下,是他的运气好才是,往后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了。” 有四皇子的名头在,张业扬蹭些皮毛还是可以的。 沈夫人好笑的轻嗤,“你们父子俩倒是会自我安慰。” 沈文笑了笑,幽暗沉涩的老眼同沈长赫对上,父子二人眼中皆是担忧。 不过在沈夫人和沈安安面前,二人又尽快掩下,恢复如常。 “夫人操办赫儿的婚事和安安的下聘之礼就可,其他一切为夫自有考量。” 听了这话,沈夫人只好点头,“那行,如此明日我就再去趟香觉寺,将日子给定下来,他们早早有了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沈文点了点头,末了又嘱咐了一句,“安安定亲的日子尽量提早些。” 沈夫人拧眉,“女儿还小,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怕被人抢走不成。” 若非女儿非愿意,她是如何也不会答应现在给她定亲的。 “娘,如今朝中怕是都盯着我们沈府呢,妹妹还是早一日定下来,早一日安心些。”沈长赫也开口附和。 沈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行了,我知道了。” 她第一次有些不悦丈夫和长子过人的官位和能力,若非如此,沈家也不会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沈文思索了一会儿,说,“安安,等从香觉寺回来,你让那位公子来府上小住几日,对外就说是拜入我门下。” 不等沈安安开口,沈夫人开口质疑,“他是文,你是武,这么说旁人能信吗?” 沈文挑眉,“我虽是武官,可在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教导一个初入茅庐的小子还不是绰绰有余,外人有什么好置喙的。” “况且我们虽查了他家世,对这个人却并不算熟悉,还是近距离看看,再做决定。” 纯良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数年官场浸染,沈文再清楚不过那些寒门学子为了出人头地可以多么处心积虑。 “是,等从香觉寺回来,女儿就派人告知他。”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又说起了别的,直到用过了晚膳才各自回去。 冬季的早上尤其的寒冷,可宫门前参加早朝的各家大人却风雨无阻。 “主子。”庆安急步走到萧渊面前,低声说,“沈夫人带着沈姑娘又去香觉寺了。” 萧渊掀眸朝不远处的沈文看了一眼,眉目清冷,淡淡“嗯”了一声。 就没再说话。 庆安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确定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安静的去他身后站定。 就连他都猜到了沈夫人此次上香觉寺意欲何为,主子竟然只是嗯了一声,全然没有动作? 宫门打开,朝臣们鱼贯而入,萧渊往前走了几步,又蹙着眉回头扫了一眼,问一侧庆安,“李怀言呢,这几日怎么没瞧见他?” “兴许……是又有哪家花楼来了新的姑娘,李公子乐不思蜀了吧?”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反而时常会有。 萧渊拧了拧眉,“将他给我拎去皇子府。” “是。” 今日朝会结束的很快,之前案子都解决了,如今上朝各部汇报完,就走个简单流程。 宫门口,准备离开的萧渊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他回头,清冷的眸子又沉了沉,“二哥。” 二皇子一旁还跟着一位老臣,向萧渊行了一礼。 萧泽笑盈盈的,“四弟牺牲那么大,费劲良多,二哥还以为能喝上你的喜酒呢,不想却迟迟没有动静。” “四弟,你可别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啊。” 萧渊薄唇阴冷的勾起一抹弧度,“那就不劳二哥操心了,有那功夫,还是先平了二皇子府后宅吧。” 萧泽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皇子妃只得一女,肚子就没了动静,为了巩固势力,他纳了不少官家女子进府,女子多,是非就少不了,吵嚷的他头疼,可偏偏背后势力都盘根错节,他不能动,只能哄着。 时日长了,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萧渊淡淡收回视线,朝他身侧的老臣瞥去一眼,“李国公这些日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二哥,莫不是也有将女儿送入二皇子府攀龙附凤之意?” “没有,没有,老臣……”李国公头垂的很低,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一向是个墙头草,神仙打架,可别牵扯他这个小鬼啊。 毕竟如今的国公府可是不比从前,没有实权只靠一个爵位勉强挂着。 “四皇子说笑了,小女才疏学浅,没那个福分。” 就算进去,也只是个妾,又不是皇子妃,算什么攀龙附凤。 萧渊嘴角扯了扯,“李国公倒是有自知之明,若是识人的本事也好些,国公府也不至落魄至此。” 李国公满脸堆着笑,“四皇子说的是。” 萧泽眼皮子狠狠跳了跳,阴冷的瞪了李国公一眼,跟在他身边,对着萧渊卑躬屈膝。 李国公在官场上混不开,但看人眼色的本事了得,收到萧泽目光,他立即挺直了背脊,额头却冷汗直流。 萧渊也懒的再和他们磨嘴皮子,抬步直接离开了宫门。 李国公的腰又弯了下来,“二皇子……” “最近没有在老四身边瞧见你儿子影子啊,他人呢?”萧泽不咸不淡的问。 “哦,那逆子属实不知天高地厚,老臣给他锁在家里了,二皇子放心,以后绝不会让他再掺和这些事了。” 萧泽偏头睨了他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李怀言跟在萧渊身边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这老东西真能做主,怕是早就训诫李怀言独善其身了。 怕是萧渊只要唤走说一两句,他立马就会倒戈。 马车前,他站定脚步,意味深长的说,“国公可别忘了那位是怎么死的,来日若是我四弟御及九州,只怕李国公府连如今的蚂蚱都当不了了。” 李国公身子一颤,头都快缩进了衣领里,面色白的像纸,“老臣绝不敢忘,二皇子放心。” 萧泽拍了拍他的肩,这才满意的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去,李国公弯着的脊梁才慢慢抬起,看着宫门口的方向良久没有动。 “国公爷,该回去了,晚了国公夫人怕是又要不高兴。” 小厮在一旁低声提醒。 李国公腰好似又弯了不少,低应了一声,快步上了马车。 —— 回到四皇子府,萧渊直接去了书房,问,“找到李怀言了吗?” 庆安摇了摇头,眉头紧皱,“花楼酒肆都找了,并没有寻见人。” “主子,您说会不会是……” 这样的事儿,以前不是没发生过。 李国公府全是国公夫人张氏当家做主,李公子虽是国公府公子,却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外室之子,在遇上主子之前,日子不是一般的难过。 若是找不见人,那极有可能是被张氏锢在了家里。 “不过主子早就警告过李国公和张氏,这几年也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会突然如此?” 萧渊眉头紧紧拧着,一时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今日宫门前,对萧泽奴颜婢膝的李国公,。 张氏母家尚算昌盛,因此,李国公根本就不当家,国公府也是靠着张氏母家才能屹立至今,也算独善其身。 “你去查查,李国公府最近都发生了什么,萧泽与之又有什么牵连。” 极有可能,李国公是被萧泽抓住了什么把柄,否则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对李怀言如何。 “不用了。”清冷严肃的声音突然从书房外传来。 不多时,凌辰逸推门走了进来,温和俊逸的面容此时布满了冷霜。 “凌世子。”庆安行了一礼。 凌辰逸点点头,在萧渊对面坐下,将手中一沓东西递了过去。 萧渊蹙眉打开看了几眼,眸色瞬间无比凌厉。 凌辰逸淡淡说,“我也是昨日才偶然得知,当日香觉寺刺杀我娘的人中,还有张府的手笔。” 淑妃之死和二皇子同他母妃脱不开关系,他们猜想到会有大臣同流合污,却不曾料想到会是张家。 “刺杀当朝长公主可是死罪,若非他们狗急跳墙,怕我们揪着淑妃娘娘的死不放,定然不会冒如此大险。” 也正因此,才恰巧说明,张家之所以破釜沉舟,就是因为心虚。 张家,早就同二皇子萧泽站在了一处,而李国公府,早已被张家所控,成为了张氏的傀儡,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萧渊重重一拳砸在书案上,俊脸阴沉至极。 “此事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你切要稳住心神,绝不能怒中生乱。”凌辰逸低声提醒。 “嗯。”良久,萧渊才平复了心情,低低应了一声。 右手红了一片,他却感觉不到疼,心中只有麻木。 “李国公府交给你了,不论如何,都务必将李怀言带出来。” “你放心。”凌辰逸严肃保证。 三人相识数年,也算相互扶持,出生入死,张家和萧泽想在关键时刻用李怀言牵制他们,简直做梦。 凌辰逸眸子闪了闪,冷笑一声,“眼下就有一个很好的时机。” 萧渊抬眸看向他,凌辰逸淡声解释,“二皇子两月前又纳了朝中吏部侍郎的小女儿做了妾,听闻如今已经有了身孕。” 子嗣单薄,一直是萧泽的一块心病,拿那名女子换李怀言,再合适不过了。 “吏部?”萧渊眉头紧锁了锁,“王乾之的女儿?” “正是。”凌辰逸有些意外,“你认识她?” 萧渊摇了摇头,“不认识,你看着办吧,只不过王乾之并非善类,你当心些就是。” “放心。”说完正事,凌辰逸靠回了摇椅中,目光却盯着萧渊,“想来等今日上香回来,沈姑娘的婚事就该有着落了,你心中有章程了没?” 萧渊面无表情的面容顿了一瞬,虽无变化,眼底却藏着波涛汹涌。 “等忙完这两日。” 凌辰逸挑眉,“什么都等人,可唯独这个不等。” 他倾身半撑在书案上,半是戏谑,“你就不怕等你忙完,一切尘埃落定,木已成舟,再无挽回。” 萧渊五指慢慢收拢,一时没有说话。 凌辰逸笑了笑,“我看你啊,不是忙,而分明是不知该如何下手,怕沈姑娘那性子与你结仇,对不对?” 萧渊还是没有说话。 “不如这样吧,我来帮帮你,虽不能斩草除根,但缓上一些时日还是可以的。” 半晌,萧渊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末了不忘嘱咐,“注意分寸。” “放心。” 凌辰逸离开,萧渊才终于抬眸,目光看着书房中的某一处发怔。 过了一会儿,他将庆丰唤了进来,“从江南到京城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骑马的话……” “女子赶路,”萧渊打断他问道,“需要多久?” 庆丰怔了怔,还是认真答道,“若是老百姓赶路的话,若不靠马车,最少也要一月左右,若是坐马车,估摸着半月上下。” 半月。 萧渊墨眸微微眯起,半月太长了,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他招手,庆丰眼皮子跳了跳,一脸疑惑的靠近。 萧渊低声吩咐了几句,庆丰眼睛睁大,又缓缓恢复,立即应下,“主子放心,属下一定让张家姐妹十日之内抵达京城。” “嗯。”庆丰退了下去,萧渊拿起桌案上的书信打开。 是江南递回来的,说是张业扬的姐姐在夫君去世之后,就独自领着妹妹上京来了。 算是在他忙的不可开交时,给了他一大助力,萧渊嘴角勾了勾,书信在他手中化为了灰烬。 第65章 人失踪了 这次香觉寺求签还算顺利,没有遇上什么人,那闻音大师也没有再提出要见沈安安的话。 拿了吉日,午时一过,沈夫人就带着沈安安下山回府了。 “安安,你为什么不进去闻音大师院里,是不是他上次和你说了什么?”沈夫人有些疑惑。 若非她要女儿陪同,安安怕是就在山门口等着,连寺庙门都不会进。 “没有,我只是……不信那些。”沈安安笑了笑。 沈夫人戳了戳她脑袋,“你啊,终究是年纪小,有些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就算图个吉利都是开心的。” 沈安安看着沿途景色,慢慢转头看着沈夫人,神色复杂,“娘,你信神佛吗?” 沈夫人抿抿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神佛脚下,莫胡言乱语了,若是累了,就靠着歇会。” 沈安安点头,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壁上。 上一次来香觉寺,闻音大师的那些话如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徘徊,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让她胆战心惊。 就在她以为沈夫人不会开口时,马车上了官道,身侧慈爱的声音突然响起。 “若是为我,我是不信的,若是为你们父子三人,漫天神佛,娘都想信上一信。” 沈安安心尖一热,偏头看着端庄温柔的沈夫人,垂下眼睫靠去了她的肩膀上,“安安一直都知晓,娘最爱我们。” 沈夫人怔了一下,旋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一个时辰后,忠叔在外面提醒,“姑娘,夫人,到府门口了。” “娘,小心。”沈安安扶着沈夫人下了马车。 母女二人一进府,沈夫人就吩咐小丫鬟,“去大公子院子里说一声,晚上让他来我院子里用膳。” “是。”小丫鬟福身走了。 沈安安一直陪着沈夫人回到了她的院子,丫鬟奉上茶水,沈夫人牵着她的手都没有松开,像是在拉着小孩子。 “上次举办宴会,林家姑娘来请安,娘是怎么瞧怎么欢喜。” “林姑娘确实很好。”沈安安笑着接话。 沈夫人点头,“今晚告知了你大哥,婚期就能定下了,早早过了门,我提着的心才算能放下了,那姑娘温婉贤淑,又不失锋芒,往后沈府交到你大哥手中,她定然是个贤内助。” 沈安安笑着附和。 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对于沈府这种门楣的世家而言,娶林雨柔这种家族培养的大家闺秀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沈夫人话音一转,侧眸看着沈安安,“那日,娘还听说了一些事情,安安,你可别帮着你大哥瞒我。” 沈安安抬起一双清凌凌的无辜杏眸,笑问,“什么事情,娘先说来听听,或许女儿也不知晓呢。” 沈夫人戳了戳她脑门,“你少来,我问你,你大哥和那端家二姑娘是怎么回事?” “娘是如何知晓的?” 沈夫人冷哼一声,“人都堵去湖水亭了,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年轻人有些感情纠葛很正常,只是那姑娘的做派,让她不怎么喜欢。 沈安安轻轻一笑,“娘既然都知道了,还来审问女儿做什么,左右她是冲大哥来的,您该审问大哥才是。” “你大哥我也不会放过。” 林家那么好的姑娘,要是赫儿敢三心二意,她不给他腿打佘了。 沈夫人垂眸睨着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端家姐妹二人的果酒动了手脚。” 沈安安承认的十分坦然,“娘掌管沈府内宅数年,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果酒女儿确实换了,那也是端家姐妹闹事在先,女儿只是投桃报李罢了。” 沈夫人笑了笑,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你做的很好,面对旁人挑衅时,就该如此狠狠还击回去。” “只是……”沈夫人眸中浮上认真,“安安,你针对端三姑娘,当真只是因为端二姑娘破坏你大哥和林姑娘吗?” “自然,不然娘以为还能为什么?” 沈夫人没说话,定定看着沈安安从容淡然的眉眼,见里面都是坦然,才缓缓收回视线。 “没什么,娘只是顺口一问。” 她只是觉得,他们沈家是不是和端家有仇,否则为何总要牵扯上。 不过儿子那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少年热血,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别做出了什么错事。 沈安安陪着说了好半晌话,才开口询问,“娘,我和大哥定亲和婚期,都定在了哪日?” 沈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说,“你的定在下月初,你哥哥年关之前,腊月二十三。” 沈安安点了点头,算着下月初,还剩了十日不到。 年前成婚是不可能的了,怕是还要张业扬再等至年后。 上任之期一拖再拖,也不知他会不会有想法,还有上次宴会后,她还没有抽出时间去探望安慰安慰他。 “你的日子定的有些赶,若非你爹和你大哥催着,娘今年都不想将你许出去。” 沈安安笑了笑,抱住沈夫人胳膊笑道,“不论什么时候,女儿都是您的女儿,跑不了的。” 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有一丝惆怅,“唉,你们都瞧中了他,娘能有什么办法,你派个人去酒楼将你爹的意思通知他一声吧,日子赶的急,早早筹备才好。” 沈安安点头,又蹙眉说,“娘,他家里情况您也知晓,早早就没了父母,下聘那个环节不如就省去了吧,简单过个帖就成。” “那如何能行。”沈夫人不乐意,“这些你不用管,聘礼就算咱们沈府自己出,也不能让你如此委屈。” 这是沈夫人最后的坚持了,沈安安也不敢在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 晚膳要留在沈夫人院子里用,沈安安也就没有回海棠园,直接在厢房小憩了一会儿。 她吩咐了墨香出府见张业扬,将定下下聘之日的事情告诉他,还有沈文要他来沈府小住一事。 墨香离开后,沈安安就歪在软榻上睡了一会儿,直到余晖褪去,天色彻底沉下,才被小丫鬟唤醒。 “姑娘,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请您过去呢。” 沈安安睁了睁惺忪睡眼,懒懒的应了一声,在墨染的伺候下坐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主屋。 厅中,沈夫人正在训斥沈长赫。 “如今还未成婚,你就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往后成了婚,你还想怎么委屈人家姑娘?” 沈长赫垂着头不说话,在沈安安进门时,投去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沈夫人训斥还没有停,“我告诉你,沈长赫,咱们沈家清明,从没有那些姨娘妾室的乌烟瘴气,你要是敢破这个先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那位端二姑娘,你少和人家眉来眼去,纠缠不清,再有下回,我铁定让你爹收拾你。” …… 沈长赫一脸冤枉,他自认克己复礼,守礼守节,何时和女子眉来眼去,纠缠不清了。 可他知晓沈夫人脾气,若是接话,此事定然没完没了,他干脆闷头不语,一会儿就喝了三盏茶,丫鬟提着茶壶就等在一侧。 “娘,”沈安安笑着走过去,给沈夫人顺了顺后背,“您就别气了,大哥不是那等不懂分寸的人,否则又怎会至今没有娶亲。” “我知道。”沈夫人说,“娘只是提前给他提个醒,敲敲警钟。” …… 沈安安看了眼大哥,无奈的抿唇。 娘疼他们是真的,可在这上面是半丝不会让的,毕竟爹位居太尉,这辈子后宅都也是干干净净的。 只要娘在,大哥这辈子都享不上齐人之福,不过幸好,大哥男女之情淡薄,不在意这些。 这时,有小丫鬟禀报,晚膳摆好了,沈夫人才收了凌厉,起身领着兄妹二人去用膳。 “爹呢,还没有回来吗?”沈安安问。 沈夫人摇了摇头,“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将你爹叫进了宫,好像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不用等他了,先吃吧。” 丫鬟摆上碗筷,母子三人坐下,桌子上摆放的都是沈安安和沈长赫惯常爱用的。 沈安安看着那些江南菜,鼻子有些发酸,虽十数年不见,可娘对她的了解疼爱却从不曾间断。 饭桌上,沈夫人没有再开口,秉持着用膳礼仪,安静异常。 等丫鬟撤下残羹,摆上点心茶水,沈夫人才再次开口,“赫儿,你和林家姑娘的婚期定在年关,腊月二十三,这几天挑个好日子,去林家纳名问吉吧。” “好。”沈长赫面色淡淡的,没有任何意见,也不显半丝情绪。 “你妹妹的下聘之日,定在了九日……” “姑娘,不好了。”墨香疾步进屋,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沈夫人未尽之话。 墨香匆匆行了一礼,说,“奴婢去酒楼寻张公子,并没有见着人,后来听人说,张公子被一辆马车给劫走了,如今尚下落不明。” 沈安安愣了愣。 被马车劫走了?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女子,劫他做什么? 沈安安蹭的一下站起身,脸色微微发白,沈长赫连忙起身安抚,“你先别急,先听听怎么一回事再做打算。” 沈夫人也附和着说,拉住沈安安的手让她坐下。 “人在哪丢的?” “奴婢听酒楼的一个小二说,是在回住处的路上,他们一起下工,一前一后,瞧见张公子在路口被一辆马车给拉了上去,他回去还禀报了酒楼的掌柜,只是掌柜的胆小怕事,没敢声张。” “什么样的马车?什么时辰的事儿?”沈长赫冷声询问。 “就半个时辰前,那时天黑,小二说没怎么看清楚。” 墨香是一路疾跑回来的,这会儿还累的微微喘着气。 沈安安指尖都是冰凉的,“我去看看。” 她起身要出去,却被沈长赫摁了回去,“你在家陪着娘,我去查。” “大哥……” 沈长赫蹙眉看着她,“不用担心,近来京城尚算太平,且以马车抓人,应不是穷凶歹徒,我去探探究竟。” “是啊。”沈夫人也紧跟着起身劝慰,“你大哥是禁卫军统领,办理这种案子最是在行,你就安心在家等着。” 沈安安知晓,二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夜半深更出府的,只能答应下来。 她叮嘱沈长赫,“大哥,若是京中人动的手脚,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就是因为他们之间即将履行的婚事。 沈府虽不曾言明,可只要是有心之士,想必都能查出来。 沈长赫眸子闪了闪,轻点了点头,“放心,大哥心中有数。” 沈安安心中尤为不安,将沈长赫送至了院门口,沈夫人不许她再跟着。 看着沈长赫离开的背影,沈安安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在阻拦她的布局,试图将一切拉回上一世的轨迹。 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和她一样,也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安安,别担心,禁卫军亲自去查,今夜一定会有消息的。” 沈安安点头,她更多的,是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荆棘而惶恐,不安。 心被提着,好似被人用手攥住,难以喘气,“娘,时辰不早了,我还是先回海棠园等着吧。” 沈夫人不放心,可沈安安执意要回去,她只能嘱咐墨香,让照看好姑娘。 夜深露重,沈安安回了海棠园后,纷乱的思绪才终于平复下来。 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张业扬一个外地人,无权无势又没银子,也不是个会惹事的人。 若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就只有利益纠葛了。 墨香给她披上大氅,“姑娘,夜里寒气重,当心着凉。” “嗯。”沈安安紧了紧大氅,半靠在软枕上。 墨香忍不住说,“怎么就这么巧,姑娘眼看和张公子婚事就要定下了,就出了这样的事。” 沈安安杏眸一滞,抬头看着一边忙活,口中抱怨着的墨香。 若是因此,可又是谁不想看见她和张业扬定亲呢? 她心中更多的是愧疚,若是因为她,张业扬卷入了权贵纷争,有个好歹,她心中会过意不去。 沈安安自认不是个好人,却也有几分良知。 不论如何,人她都必须要设法找到才行。 第66章 探查究竟 沈长赫去了酒楼,寻着了墨香口中的小二,让小二领路去出事的路口探查了一番。 “就是这,”小二脸上还有些心有余悸,“当时小人距离有些远,只瞧见张公子被两个人给架住拉上了马车,其他并没有看太清楚。” 当时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之所以知晓前面是张业扬还是因为二人一同下工顺路。 沈长赫在那个位置看了几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确定是马车?” 小二点头,“这小的绝不会看错,那马车在月光下还泛着微光,绝不是普通马车,小人在酒楼多少也见过一些世面,能置办的起那种马车,再差也是个中层官员。” 说到这,他喉头明显顿了顿,讪讪垂下了头。 “官爷,您可别告诉别人是小人说的,小人就一个打杂的,可得罪不起贵人。” 沈长赫看了小二一眼,说,“你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你。” 小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若非看沈长赫穿衣打扮非比寻常,气势上就不是个小官,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大人,您看小人能说的都说了……” 沈长赫给身后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立即上前掏出了一锭银子给小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哎,好。”小二赶忙将银子塞进袖子里,笑呵呵的走了。 几句话就赚了他半年的工钱,小二高兴不已,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 “哦,对了,今儿下午小人在酒楼里还听了一耳朵,说是哪家的贵夫人今日出门采买首饰,也失踪了,就是不知晓是不是一伙人,大人可以查一查,兴许有用。” 说完就乐颠颠的回家了。 沈长赫眉头皱的很紧。 还有人失踪?莫非对方是蓄谋已久,可劫持贵夫人说得通,他劫持一个穷书生有什么用? 结合小二叙述,沈长赫大体断定,那些人不是土匪求财,不求财,那就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你知晓哪种马车上的缎子在月光下会发光吗?” 小厮摇头,“这个奴才倒是没听说过。” 沈长赫眸子眯了眯,“去问,寻京城最有名的绸缎铺子,看都有什么料子在夜里会发光,然后一家家筛选。” 能用上那种奢华东西的,放眼京城也就那么几十家,只要锁定了大致线索,再查下去也不难。 小厮应下,带了几个人去往了城中顶尖的绸缎铺子。 沈长赫顺着地上的车轱辘印,往前走了几步,眉头微微蹙紧。 马车并没有出城,说明人极有可能还在城内,若是有人也在同一时间失踪,那想必衙门和大理寺都会收到消息。 沈长赫想起小二方才说的那位失踪的贵夫人,立即回身翻身上马,朝最近的府衙而去。 府衙距离那条街道算不上远,约莫两刻钟就到了。 衙门口守着的士兵瞧见禁卫军统领的马儿停在门口,脸色都变了变,有人小跑进去,另一人则快步迎了上来。 “沈大人,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长赫把缰绳丢给士兵,阔步上了台阶,边问,“刘大人呢?” 士兵安置了马儿,立即快步跟上,谄媚的笑说,“我家大人这会儿有贵客,沈大人,您有什么事儿可以给小的说说,小的去禀报一声。” 沈长赫脚步一顿,幽冷的眸光侧头,看着士兵。 那人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脸有些发苦,暗暗流泪,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怎么突然招来了这么多尊大神! “带路。”沈长赫言简意赅,语调阴冷。 “沈公子。”士兵身子都开始哆嗦了,“真不是小人懈怠,实在是大人屋子里这会儿有客人。” 沈长赫眸子眯了眯,没有从士兵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直接大步朝前厅走去。 士兵脸都吓白了,“沈大人,沈大人,您这会儿真的不能进。” 沈长赫哪里理会他,此时他已经越过回廊,去到了前厅。 佼佼月光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带着压抑的沉怒,沈长赫步子微微一顿,抬眸朝发出声音的前厅看去。 “你说你不知道?本皇子的爱妾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你告诉本皇子你不知道?” “微臣…微臣已经派人去查了,二皇子息怒。” 刘大人颤颤巍巍的声音艰涩的说。 士兵脸都开始发青了,二皇子的妾室失踪,若是传出去丢的可是二皇子和皇家的脸,回头一个失职之罪落下来,十个他都不够死的。 他抬头看着没有丝毫离开打算的沈长赫,语气中都带了哭腔,“沈大人,您行行好,暂且避一避吧。” 沈长赫眉头拧在了一起,小二口中失踪的那位贵夫人,竟然是二皇子的宠妾。 他思绪一时有些复杂,好似有什么重点被他忽略掉了。 “二皇子的哪位妾室不见了?”他偏头问身侧的士兵。 厅中的发难还在继续,士兵头皮都直发麻,“好像是吏部王大人的女儿,据说,已经怀有身孕了。” 否则二皇子也不会如此着急发火。 沈长赫眸子闪了闪,在院中站了片刻,忽然转身离开了府衙,士兵只觉得拨开云雾见月明,脑袋又接上了,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沈大人,您有什么急事,小人待会儿禀报我们大人。” 沈长赫没有说话,阔步出了府衙,翻身上马。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停在了他身侧,“公子,有消息了,据绸缎铺子的东家说,那会发光的锻子民间并不售卖,只有西域经过特殊手法织制而成的流光锦附和描述。” “只不过流光锦难得,之前也有不少贵族女子打听,可惜我大梁无法仿制。” 流光锦! 沈长赫眉头紧拧,若是他记得不错,姑母好像曾送给母亲过一匹西域进贡的锦缎,名字就叫流光锦。 那辆马车能用流光锦如此珍重的锦缎,放眼京城,屈指可数。 而二皇子,首先可以排除掉。 “公子,您说有没有可能是贵妃娘娘?”小厮低声说。 沈长赫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姑母有那能耐,可要将手伸到宫外来并不容易,还有二皇子的妾室,她没有子嗣,和二皇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没有理由这样做。 抛却这些人,再结合与张业扬有过节的,就只有…… 第67章 齐将军回朝 “去永宁侯府。”他准备出发却又忽然拉住了缰绳,眸子阴暗晦涩。 “公子。” “先去四皇子府。”沈长赫调转马头,朝四皇子府邸的方向而去,几匹快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极速奔跑。 “沈公子。”皇子府门口的小厮瞧见沈长赫一脸的意外。 “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来了?” “四皇子呢?”沈长赫不答,阔步上了台阶,小厮一看沈长赫那架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家皇子在书房呢,小人这就引您过去。” 沈长赫点头,状若无意的问,“门口那辆马车是哪家的?” “哦,是凌世子,在书房和四皇子喝茶呢。” 沈长赫闻言眸子微微眯了眯,唇畔轻抿,浮上一丝冷意。 书房中,凌辰逸老神在在的歪在圈椅中,身侧小几上的茶水冒着氤氲热气。 “你不打算见见他吗?” 书案后的萧渊正奋笔疾书着公文,闻言头都没有抬起。 凌辰逸挑眉,身子往前倾了倾,“萧渊,你就半点不好奇那书生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沈家姑娘满心倾许吗?” 萧渊终于抬了抬眸子,语调却冰冷的很,“她向来固执又眼瞎,就算看上屠夫都不足为奇。” “……” 毕竟是心上人,有你这么埋汰的吗。 “好吧,我也觉得那姑娘眼力确实有几分问题,世家子弟中有才华没有实权的比比皆是,她怎么就偏偏挑了他呢。” 若家世清白,人也品行俱佳就不说了,可那张业扬…… 不过是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残酷,还不曾有机会罢了。 萧渊似冷笑了一声。 好人自始至终都不好当,尤其是在繁华权利中能保持初心的好人更难当,而那书生的善良只是皮毛,尚不曾接触过繁荣而已。 “主子。”书房门被敲响,“沈公子来了,说是有要事。” 萧渊放下狼毫,看了眼圈椅中的凌辰逸。 “这么快就找来了,不愧是禁军统领,这几年没有白干啊。”凌辰逸一脸笑意,眸子却微微发沉。 深更半夜,沈长赫竟为了那书生奔波,可见沈家有多么重视他。 他不担心东窗事发,而是…… 凌辰逸忧虑的目光投向了萧渊,好不容易春心萌动,如此看来想顺利娶到沈姑娘,荆棘遍布啊。 萧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阴森又冷酷,“让他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沈长赫由庆安领着进了书房。 “四皇子,凌世子。” 凌辰逸起身回了一礼,“沈公子。” 礼毕又笑开,缓和了些许屋中气氛,“深更半夜,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了什么消息?” 沈长赫不语,隐含深意的眸子看了眼凌辰逸,旋即又望向萧渊。 凌辰逸是四皇子的人,他所作所为,一定程度上都是得了四皇子授意。 萧渊眉眼都是冷清,淡声吩咐庆安给沈长赫看座上茶,事后又让人退了出去。 凌辰逸看了眼屹立不动的沈长赫,眼皮子 跳了跳,“长赫兄,坐,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嘛。” 沈长赫抿唇,这才在萧渊对面坐了下来,无尽的压迫让他心中发冷,那丝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萧渊不开口,目光淡淡的看着沈长赫,书房中良久的沉默之后,沈长赫才淡声开口。 “我曾数次问过家妹,对张公子的情意……” 萧渊五指豁然收紧,心口似被什么攥住,当沈长赫说出,沈安安心悦那书生,非他不可时,他眸中的风浪好似要压抑不住。 “四皇子,世上唯男女情爱勉强不得,亦无法将就。” 沈长赫直白的看着萧渊,空气慢慢变的凝滞可怖。 凌辰逸心都提起来了,眼瞧着萧渊眼梢微微泛红,在发怒的边缘,连忙开口转圜。 “长赫兄,这沈姑娘年龄尚小,看些话本子一时被什么书生小姐的故事给教坏了,也是正常,若是家中稍加引导,想必会有办法的,哪家姑娘不曾年少冲动过,可不能都由着她性子来。” 沈长赫微微拧眉,他也一度觉得妹妹只是一时新鲜,是少女的冲动,可他已经数次规劝,都没有半点效用。 “凌世子,是心悦,还是一时冲动,也只有安安一人知晓,你我都只是猜测,你和她应也有过接触,该知晓我妹妹是什么性子。” …… 他当然知晓,那姑娘脾气倔强的很,若她打定了主意,萧渊这头犟驴想拉回来,二人之间势必有场拉锯战。 他目光看向了萧渊,人放是不放,端看他一句话了。 萧渊薄唇冷冷勾起,“深更半夜跑来,你就是为了告诉我,她有多么喜爱那书生的吗?” 他半只手臂撑在书案上,眼中都是危险的气息,仿佛只要沈长赫说是,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出手。 “我只是不想安安伤心,更不想你们做无谓的纠缠,伤人伤己。” 萧渊闻言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眼中都是讥诮,“不纠缠,你又怎知是无谓?” 不纠缠, 又怎不是伤己。 沈长赫蹭的从椅子中站起身,凌辰逸脸微微一白,快速上前搂住他肩膀。 开玩笑,萧渊是什么人,沈长赫也追随他一两年了,该知晓才是,他今晚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和萧渊对峙,仗的,不过是沈安安兄长的身份。 “你放心,四皇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你安心回去等着就是。”凌辰逸话有深意的提醒。 沈长赫却没有动。 萧渊既然出手,就铁定有什么目的,就算张业扬没事,那等他安全出来,怕是和安安的婚事也会有变故。 “我答应了安安,要带他回去。” 萧渊眸子逐渐发冷,直至没有丝毫温度。 凌辰逸心都开始发颤了,搂着沈长赫连忙后退了几步,低声说,“李怀言被李国公和张家给扣了。” 沈长赫一怔,有些反应不及凌辰逸话题的转换速度,便听凌辰逸接着说。 “此事和二皇子脱不开关系,为了换回怀言,我只能拿二皇子最在意的人下手,那书生瞧见了不该见了,短时间内,是不能见人的,以免计划有异。” 沈长赫偏头看着凌辰逸,眼中浸着几分怀疑。 凌辰逸拍了拍他胸口,“不过你放心,人在我这,绝不会有失,等救出怀言,我自会把人亲自交到你手上,长赫兄,你与怀言也算有几分交情,他的命,与那书生的几日自由,孰轻孰重,你心中应有考量吧?” 沈长赫蹙了蹙眉,又抬头看了眼沉着的萧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凌辰逸虽一心向着四皇子,可从不信口开河,还有在府衙撞见二皇子的事,沈长赫心中并不怀疑他此话。 “怀言兄如今如何?” “不知。”提及此,凌辰逸也有几分惆怅,“我派了不少人探听,可都没有消息,他那继母可是个心黑手狠的,此事得尽快落实才好。” 沈长赫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嘱咐,“你……莫让他有失,我不好向家中妹妹交代。” “这个你放心,回去尽管告诉沈姑娘,十日之内,铁定将人还给她。” 凌辰逸目光看向萧渊,心中暗暗祈祷他可一定要从容淡定,十日后再见分晓。 沈长赫自顾想着娘给安安求来的吉日,好像也是十日内,若是赶得急,应是不耽误的。 而在这之前,四皇子也并不知晓家中定下的吉日,就不可能是为了拖延下聘之日。 “好,怀言兄那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告诉我。” “自然。”凌辰逸拍了拍沈长赫肩膀,和萧渊打了个招呼后将人送了出去。 等回来,就瞧见了书案前碎了一地的茶盏。 凌辰逸唤了庆安进来打扫干净后,才在他对面坐下。 他清楚,他介意的并不是沈长赫今晚的行为,而是他叙述沈安安执意于张业扬的那些话。 “早知今日,那晚中秋节,我们就该威逼利诱,让他入赘我永宁侯府。”他半开玩笑的说。 萧渊唇抿的很紧,眸光渐渐变的阴郁。 他没有说话,屋中气氛却降至冰点。 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区别对待他和张业扬时的态度。 她当真就那么喜欢他? 凌辰逸被压抑的胸口发闷,大着胆子开口,“萧渊,你就没有想过将四皇子府和沈府绑在一起?” 让沈府除了依附萧渊无路可走,那么沈家女儿就只能嫁进四皇子府。 萧渊眼睫微垂,好半晌都没有言语。 他自然是有想过的,可只要牵连了利益,有些东西就不那么纯粹了,且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并不想拉沈家下水。 况且依那女人的骄傲性子,又如何能接受像一个工具一样嫁给他,作为两府结秦晋之好的纽扣。 他不说,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凌辰逸又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他心中浮上沉重,不由重重叹气。 在感情中,深陷最多的那个,就注定了要处于劣势。 那个姑娘从此以后,可就是萧渊致命的弱点了。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中站起身,“二皇子那边想必该有动作了,我先回去了,你……莫钻牛角尖,实在不行,抢来就是。” “嗯。”萧渊淡淡应了一声,幽黑的眸子被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看不出他此时的神色。 沈长赫回到沈府时,海棠园的烛火还没有熄灭,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先去了海棠园。 沈安安躺在软榻上,脑子已经慢慢混浊,有些犯了困,便听墨香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姑娘。” 沈安安睁开眼睛,“怎么了?” “公子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闻言沈安安立即坐起身,“将披风给我拿来。” 墨香立即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去了外间,“外面天寒,快将大哥请进来。” 沈长赫进门第一时间打量了下她的神色,此时已快丑时,但看她脸上疲惫,眼下淡淡青色,并不像是睡着的模样。 应是一直在等他消息,思及此,沈长赫心中有几分沉重,安安当真如此在意那书生,可四皇子又纠缠不休,如此该怎么收场才好。 沈安安先吩咐墨香给沈长赫倒了杯茶暖暖身子,才问道,“大哥,可有消息了?” 沈长赫犹豫了片刻,怕她担心多想,终是没有将事情细节一并告诉她,只挑拣了些说。 “他没事,近来朝中事复杂,他今日下工晚,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被暂时拘禁起来了,等几日就会放出来。” 沈安安一怔,想问他看到了什么,又是被什么人拘禁,可见大哥沉闷的脸色,又住了口。 既然不该看见,那就说明涉及朝中密事,她也不该知晓。 “他一切可好?” 沈长赫微微点头,“放心,大约十日,就能放出来了。” “那就好。”沈安安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只要人没事就好。 再多的,沈安安没有问,沈长赫自然也不会说,嘱咐了她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姑娘,张公子住在那小巷子里,怎么会瞧见什么不该见的呢?” 那里距离达官显贵可是有一段距离呢。 “不知。”沈安安摇了摇头,又嘱咐她,“此事不可宣之于口,既然大哥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 “是。”丑时末,墨香终于服侍沈安安睡下了。 次日清晨,沈长赫请安时和沈夫人说的是同样的说辞。 沈夫人想再细问,可沈长赫赶着上朝,只能暂且先放他走了。 “只要不是牵扯进了不该涉及的事儿,沈府就都能保住人。” 沈夫人叹了一声,得知人没事,便开始着手准备年关娶儿媳妇的大事儿。 宫门口,冗长悠扬的钟声响过,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进了奉天殿。 按照往日流程,各部汇报过之后,掌事大太监高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武官中,突然有人走了出来,“皇上,如今边疆太平,并无战事,齐将军镇守多年,是不是也该调回来了。” 他话音一落,大殿中安静异常。 齐将军,齐锦平,已逝淑妃娘娘的幼弟,四皇子的舅舅! 他一旦回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二皇子萧泽眸子沉了沉,不着痕迹的朝右后方一个中年男子递去一个眼色。 那人立即走了出来,“皇上,臣以为不妥。” 第68章 御书房争吵 “镇守边疆,本就是守卫我边城百姓将士,西域小国和周边藩国好不容易才停歇,若是因为齐将军回朝在心生歹念,突袭我边境,届时没有大将坐镇,边境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胡说八道。”又有人站了出来,“两国休战,签过国书,岂是说说而已,陈大人莫将所有人都想的如你这般龌龊!” “臣附议。” 又有三名官员站了出来,“皇上,齐将军为了平息战事,已经离京数年,是时候该召回来了。” 被骂了的陈大人气的胡子直抖,“我看你们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上龙体康健,你们非要手握兵权的将军入京,究竟安的什么心!” “皇上,朝中安稳,将不入京,乃是不成文的规矩,您万万不可答应啊。” “既陈大人都说了是不成文,那又哪来那么多口舌,齐将军在外数年,将军府祠堂几百牌位,难道不该回来给祖宗上柱香,看看旧宅吗?” “荒缪!”陈大人冷笑一声,又想说什么,被御座之上的皇帝冷声呵止。 “够了,每次提及此事,你们就争论个没完,既然达不成协议,那就容后再议。” “皇上。”有人不甘心,皇帝脸色一沉,“朕说了,此事容后再议。!” 驻守边疆的将军回京,只能意味着朝中有变,或是夺嫡之争已经开始。 皇帝隐晦的目光朝下首安静立着的萧渊投去一眼,攥着龙椅的手微微发紧。 他的这两个儿子当真是好样的,他还没死呢,他们就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斗的你死我活了。 他冷笑一声,拂袖离开了奉天殿。 凌辰逸走到萧渊身前,一起出了宫殿,才低声说,“看来皇上还是那个态度,想让他回来,只能……” “四弟。”一道阴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萧渊,凌辰逸二人齐齐止住脚步回头,就见萧泽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冷笑了一声,“四弟还是别白费心机了,父皇是不会让那人回来的,过于急切,泄露了野心,可就不好了。” 外人都说皇上最疼皇四子萧渊,可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若是真喜爱他,早就该把那人叫回来辅佐他成为储君了,又怎会一次次当着朝臣的面驳他脸面。 萧渊唇瓣微微扯了扯,“我还以为二哥今日不会上早朝了呢,看你这模样,是昨夜没睡好吗?” 萧泽一怔,看着萧渊的眸子豁然变得冷凝,“是你?” 萧渊嗤笑一声,“四弟听不懂二哥在说什么,时辰不早,告辞。” 萧渊走下台阶没几步,掌事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四皇子,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萧渊眉头蹙了蹙,淡淡点头。 凌辰逸有些忧心,“万事小心。” “放心。”萧渊转身朝御书房走去。 每次父子二人单独见面,都必然满室硝烟,凌辰逸如何能不担心,他守在宫门口,一直不曾离去。 萧泽则冷笑了几声,今日朝会,那些官员显然是得了萧渊授意, 齐锦平又是父皇最忌惮的人,父皇怎会不大怒呢。 他唇角扯了扯,快步下了御阶。 他的爱妾还没有消息,他还要去大理寺和府衙问个清楚。 御书房外的人一瞧见萧渊过去,立马都退的远远的。 “四皇子,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嗯。”萧渊淡应一声,抬步走了进去。 宫女太监离的远,不知晓父子二人都说了什么,但在一刻钟后,都听见了皇上打砸瓷器发怒的声音。 每次四皇子一来,这都是必然有的局面,他们早就不足为奇了。 “逆子,朕还没死呢,你处心积虑让他回来,是想篡位不成?” 此话,可谓极重了,可萧渊却面不改色,“父皇该知晓,儿臣所图不是这个。” “哼。”皇帝冷笑了一声,坐回了龙椅上,脸色阴沉难看。 “父皇。”萧渊没有半分退缩之意,反上前一步问道,“您若是不心虚,就让我小舅舅回来,儿臣保证,绝不觊觎您江山半分,我只想要一个结果。” “你母妃已经不在了,你还想要什么结果?”皇帝气的浑身发抖,“你非要搅和的朝堂天翻地覆,不得安生才肯罢休是不是。” “我想知晓我母妃真正的死因,关前朝何事?”萧渊眉目冰冷,“还是说父皇不让他回来,是在故意隐瞒什么?我母妃究竟是不是病逝?” 他眸子直直望着皇帝,大有逼迫之意。 皇帝搭在桌沿的手微微收紧,面容也绷的很紧。 “你母妃之死,御医早有定论,是你疑神疑鬼,非揪着不放,你舅舅回京事关国本,不是你一句不要江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今日之事,朕不和你计较,但若有下次,你也给我滚去边疆,永远都别再回来!” “呵。”萧渊垂眸低低冷笑了一声,“既然无愧于心,又何必怕大白于天下,宣之于口呢,父皇不肯说,那就由儿臣亲手把真相扒出来,您等着就是。” 不论是母妃还是齐 家都不能白死。 “孽子。”皇帝大怒,萧渊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为这件事吵了数年,都没有个结果,他又何必再多费口舌呢。 “四皇子。”大太监见他出来,匆忙行了一礼就进了御书房给皇帝顺气。 “他是要反了天了!” 皇帝气的胸口直喘,大太监抿着嘴,愣是一声都不敢吭。 他跟随皇上数年,算是这前朝后宫最了解皇上的人了,可也依旧摸不清皇上对四皇子的感情。 淑妃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连带四皇子也算子凭母贵,可从淑妃死后,一切都变了。 若说皇上不喜四皇子,可放眼大梁,能与皇上吵架后,又安然无恙出宫的,唯有他一人,但若说多么喜欢,却又一直似有若无的压制着四皇子的势力。 “淑妃娘娘是四皇子的心结,皇上就莫同四皇子计较了。” “呵呵。”皇帝脸上浮上几抹讽刺的笑,声音极低,“他母妃是他的心结,又何尝不是朕的心结。” 话落,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的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大太监慌的手忙脚乱,连忙宣御医。 当日,皇帝在御书房和四皇子大吵一架,被气病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类似这样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文武百官都习惯了,只是对齐将军回京的事情,就皇上的态度,各家心里也有了掂量。 第69章 胡氏钱庄 四皇子,书房。 凌辰逸眉头紧蹙,看向书案后沉眸冷厉的萧渊,说,“如今朝臣皆知,皇上不同意锦平回来,日后你想再威逼怕是不易,你有什么打算?” 萧渊不语,冷凝的眸光慢慢变的阴鸷幽沉。 好半晌,他才轻声开口,“你先去收集吏部侍郎王乾之数年来所有的书信往来,既然抓了人,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意外之喜。” 凌辰逸愣了愣,“你是说……” 萧渊靠回了椅子上,眉眼冰冷,“反正犯的是死罪,怎么死,重要吗?只要伏法就可以了。” “你说得对。”凌辰逸眸中渐渐染上坚定,杀人和放火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死。 “好,我这就去安排。” 萧渊淡淡唤住他,“顺便给二皇子透露点消息吧。” 凌辰逸点头,这才离开了皇子府。 萧渊在书案后坐了许久,坐到日暮西沉才慢慢站起身,走去了窗棂处,推开窗子,刺骨的冷风直往屋子钻,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冷意。 他以为,皇宫无情,至少父皇对母妃是有几分情意的,可如今看来,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他立在那,微微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眸色冰冷至极。 父皇不让齐锦平回来隐藏的究竟是什么,又在忌惮什么呢? —— 一连两日过去,因为有了沈长赫顺藤摸瓜,凌辰逸抹掉了所有踪迹,二皇子费力不少,却依旧毫无头绪,整个人都变的阴郁易怒起来。 若是一个普通小妾,死了就死了,丢了就丢了,可王氏肚子还怀着他的孩子,并且御医说,是个男胎! 让他如何不紧张慌乱。 这一日,他先是骂了一顿二皇子妃,怪她没有尽到皇子妃的责任,随后又唤了王乾之入府。 二皇子妃脸上火辣辣的疼,巴掌印还无比明显,在回廊的路上,正巧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吏部侍郎,王乾之。 “二皇子妃。”王乾之老眼扫过她脸上的红印,又快速垂下,弯腰行了一礼。 为了一个妾室被打,且还让那小妾母家给瞧见,二皇子妃只觉得备感屈辱,连应都没应,就快速离开了回廊。 等人走远,王乾之阴恻恻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二皇子对他的女儿,当真是情深啊。 下人将他引到了水榭,王乾之整了整衣冠,进门的那刹那,脸上突然落下泪来,“二皇子。” 萧泽此时烦的很,瞧见王乾之心里更加憋闷,可想着他女儿是嫁给他之后丢的,只能尽量耐着性子。 “柔儿的事儿,你应该听说了吧。” 王乾之点了点头,“微臣听说了,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这种事,二皇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人……” 萧泽抬眸看着他,王乾之却突然止住了话头,讪讪的垂下头,似欲言又止。 “说。”萧泽语调森冷。 王乾之咬了咬牙,说,“二皇子,柔儿自从嫁进二皇子府一直都乖巧柔顺,从不生事,以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劫走了呢,还是在……刚查出有孕之后。” 萧泽眸子瞬间阴鸷无比,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你的意思是,本皇子这后宅中有人嫉妒,故意对她使坏算计她?” “微臣不敢。”王乾之匆忙跪了下来,斟酌着说,“可柔儿在家中时极少出门,绝不曾与什么人结怨,二皇子,您就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巧合了吗?” 说是不敢,其实就是那个意思,萧泽自然听懂了,他后宅女人不少,可若论有那能力的人,就只有母家尚且昌盛的二皇子妃了。 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光洁的桌案上,眯眼看着地上的王乾之。 此刻,他不是在思索此事的可能性,而是在掂量二皇子妃和一个有孕的妾室,孰轻孰重。 自然不止是二人,还有二人背后盘根错节,给他带来的助力。 “好了。”半晌,他摆了摆手,“此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二皇子妃虽娇纵,但绝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辈,且我方才也已经教训过了。” “是。”王乾之头往下垂了垂,遮住了眼中的不甘。 不曾想二皇子如此不待见二皇子妃,竟还会因为她家世维护,归根究底,还是他官位太低,没能给女儿讨一个说法了。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王柔在家中的秉性,比如,可有什么心仪之人?” 二皇子眸子紧盯着王乾之,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怀疑。 王柔是被王乾之强行送进二皇子府的,除了被人劫持,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是自己离开的。 毕竟两日过去了,不管是府衙还是大理寺都没有丝毫音讯,这让二皇子不得不怀疑,若是歹人混进京城做案,不可能会毫无痕迹。 “没有,绝对没有。”王乾之吓得再次跪了下来,“二皇子,小女一直仰慕的就只有您,绝无他人。” 萧泽凝视了他一会儿,摆摆手让他站起来,“好了,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必如此紧张。” 王乾之冷汗都下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二皇子,小女一定是被什么人给绑走了,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我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吗!” 萧泽憋闷不已,在这京城中,他堂堂一个皇子的妾室竟然丢了,何其可笑。 话落,他又说起了正事,“今日朝堂上,萧渊又一次提起了要接齐锦平回来,你对此事怎么看?” “微臣觉得,齐锦平是不可能回来的。”王乾之皱着眉说,“皇上特意将气病了的消息传扬出去,不就是在告诉朝臣,他对此事的意思吗,有了这一遭,所有人再提及此事时,就都会掂量掂量了。” 萧泽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些许笑意,“君心难测啊,你说,我那好父皇最爱的,究竟是谁呢?我竟是越发看不透了。” 王乾之笑了笑,“皇上最爱的,当然是最终能坐上那个位置,有能力的皇子,如今的一切,只要不触及龙鳞,不过都是磨砺而已。” 萧泽点头笑了笑,不论及其他,他是极其喜欢王乾之这个人的,知晓怎么说话,该说什么话。 比起二皇子妃那只会训诫他的母家,可强了太多了。 “吏部尚书的位置,你要尽快够一够了,你当知晓,王家一门的荣耀都端看此次了。” “微臣明白。”王乾之弯着腰,垂头应下。 让人为之效力,当然要给一些甜头,萧泽在驭人之术上还是颇有几分造诣的。 “你放心,只要你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一心一意辅佐于我,往后御及九州之时,定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毕竟二皇子妃无子,这将来的皇后之位,王家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是。”王乾之欣喜的跪下应着。 从水榭出来,他欢喜的神色才渐渐收敛,要争皇后之位,也得柔儿和腹中之子安然才可,否则又拿什么争? 总不能他去坐。 王乾之匆匆离开了二皇子府,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立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往华安街行驶。 四皇子府,凌辰逸低声和萧渊禀报,“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他进了胡氏钱庄。” 萧渊批注文书的笔顿了顿,抬头看向凌辰逸。 “就是我们之前查的那个钱庄,和西域王族有什么关联,本来是想着来个栽赃陷害的,不想那老东西竟真和西域有什么牵扯,这回咱们可就事半功倍了。” 萧渊放下了狼毫,“派人盯紧了胡氏钱庄,若是所料不差,他应该会和西域达成什么交易,让他们帮忙找人,我们所需要的,是拿到他和西域交易的证据,顺便将西域埋伏在京城的人一网打尽。” 凌辰逸点头,旋即又有些迟疑,“西域在此经营多年,会为了一星点的利益冒如此大险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可能呢。” 萧渊唇角浮上冷然的笑,“你说的不错,若是为了王乾之能给的一星点利益,确实不值得,可王乾之在吏部当值,吏部里,可有不少东西是西域费尽心思想要的。” 凌辰逸一惊。 “那可就是卖国了,他没那么大胆子吧。” 萧渊试了试桌案上的杯盏,还有余温,他端起来轻抿了一口。 “他是应该没那胆子的,可他女儿代表的是王家百年,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任谁都会迷了眼的。” 凌辰逸轻叹,“若朝中当真有如此蛀虫,死不足惜!” 夺嫡之争也好,党派之争也好,都是内部动荡,若是卖国求荣,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怀言那有消息了吗?”萧渊问。 凌辰逸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恐怕还要他再委屈上几日了。” 萧渊颔首,“想让他彻底脱离掌控,只有张家倒台,由他掌管李国公府,若是一切顺利,张家也一并除了吧。” 凌辰逸也正有此意,“我们答应了长赫兄十日之内,如今也该是要提提进程了。” 提及此,萧渊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又来找你了?” 第70章 该收网的时候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想来有人该等着急了。” 凌辰逸没有明说,萧渊又怎会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人是指谁。 他冷笑了一声,攥着杯盏的指骨冰冷发白。 就暂且让那女人心心念念几日,他就不信等张家姐妹进京,她还能对那书生如此矢志不渝,情深几许。 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若是她就那么执拗,纵使知晓也非嫁那书生不可呢?” 一股怒火如烈火中加了干柴,蹭一下撩起,萧渊整个人都快气疯了,手中茶盏摔在了地上。 “她若是敢,我就敢杀了那书生。” …… 凌辰逸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地上突然被摔碎了的茶盏,又抬头看向自言自语的萧渊。 “你怎么了?” 萧渊这才堪堪回神,“没什么。” 凌辰逸自然听到了他方才的话,急声劝解,“你可别冲动,有康庄大道不走,去行极端之事。” 沈安安说不准真会找他拼命的,可不就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萧渊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我心中有数。” 那道声音,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提及相信的恐慌。 那个女人虽犟,却并不算蠢,想来不会死不悔改的。 而此时,他心中死不悔改的沈安安正趴在窗棂口发呆。 距离大哥说的十日之期已经过去三日了,城中风平浪静,就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姑娘,大公子每日都在查这事儿,您就不要担心了。”墨香给她披上大氅,生怕给她冻着。 距离年关就只有一月半了,天气冷的很,尤其是夜里,有水的地方全结了冰。 沈安安拢了拢大氅,毛茸茸的领口中只露出了一张艳丽的小脸,被冷风吹的微微有些发红。 她担心的何止这一桩,而是有一件又一件的小事重叠在一起,那种失控感让她夜不能寐,心绪烦乱。 “大哥这些日子很忙吗?” 墨香想了想说,“应该吧,反正整日都早出晚归的,极少见着人。” 沈安安点了点头。 突然察觉出有哪里不对,若是有了眉目,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才是,若是没有结果,大哥又如何信誓旦旦十日之内,张业扬一定会没事。 除非……他所见到的不该看到的事儿,在这十日内会有结果。 可如今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即将发生什么大事的征兆。 沈安安眉头紧蹙,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是早早歇下吧。”墨香又一次上前提醒,沈安安长舒了口气,终于离开了窗棂。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距离十日之期只剩了三日不到,沈安安犹疑了片刻,掌灯时分,去了沈长赫的院里。 “姑娘,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小厮有些意外。 沈安安看了眼他挡着院门不动的身子,眉头挑了挑,“大哥院子里有客人?” 小厮点了点头,左右环顾几眼后压低了声音说,“二皇子妃母家的人来寻大公子有事。” 沈安安一愣。 沈府同朝中党派都少有牵连,二皇子妃的母家来寻大哥做什么。 她侧头朝院中看了一眼,正巧沈长赫书房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面容在琉璃盏映照下忽明忽暗,明显神情不佳。 走出院门口时,沈安安依照礼节福了福身,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抬步走了,神情说不出的阴郁。 沈安安眉梢一挑,这是交谈很不愉快啊? 她抬步走进了院子,直接进了书房。 沈长赫坐在书案后,瞧见她进来有几分愕然,旋即吩咐小厮上茶。 沈安安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状若无意问,“方才离开那位大人好像是二皇子妃的长兄吧?” 沈长赫顿了顿,半晌轻应了一声。 “我瞧他出去时,脸色不是很好?” “嗯。”又是一声轻应,沈长赫明显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沈安安也就不再问了。 “十日之期就快到了,那边可有消息了?” 沈长赫闻言眉头蹙了蹙,这几日忙得很,他还没有顾得上再询问,其实主要也是不想去触那霉头。 萧渊性子本来就冷,他一提及张业扬,简直犹如让他在冰天雪地中赤裸行走,说心中丝毫不惧,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终究是亲妹妹,沈长赫抿了口茶,说,“明日我再问问,看看那边怎么说。” “大哥。”沈安安红唇轻抿,“我可以知晓,他是被什么人抓走的吗?” 沈长赫垂眸,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沈安安立即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十分识趣的起身。 “那我等大哥好消息了。” “嗯。”沈长赫站起身,亲自将沈安安送出院子,月光皎皎,他垂眸看着自家妹妹瓷白艳丽的容颜,眸中止不住的担忧和心疼。 这丫头确实长大了,有性情,又聪慧,他都不知她何时竟出落的如此好看,也怪不得那人…… “放心,有大哥在,他不会有事的,回去好生歇着,等我消息就是。” 他柔声安抚着。 沈安安温柔的笑笑,“我会的,大哥闲暇时也莫忘了林姑娘,听说门房这几日收到了一些东西,据说是林姑娘派人送来的。” “好。”沈长赫唇畔勾起一丝浅笑。 那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他一直都有回应,虽然幼稚又无趣。 他站在院门口,看着沈安安背影在视线中缓缓消失,脸上的温和才慢慢敛起,偏头吩咐小厮。 “备马,出府。” 小厮愣了愣,看了眼已经彻底黑沉下来的天色,不敢置喙立即去办了。 半个时辰后,两匹快马从沈府角门离开,朝华安街行去。 四皇子府。 小厮又一次瞧见沈长赫深夜来访,立马将人给迎了进去。 书房门口,庆安,庆丰远远瞧见游廊上,跟在管家身后,朝这边走来的沈长赫,脸色齐齐变了变。 不用想也知,沈公子深夜来访是为了什么。 庆安头发都开始发麻,“怎……怎么办?” 庆丰摇了摇头,说,“要不你先守在这,我去寻凌世子来。” 刚好今日凌世子在府上,有他在,他们就可以避免一场灾难,想来气氛不会太冰冷。 庆安僵硬的点了点头,“你快些,我撑不住多久。” “主子就是打也是打沈公子又不打你,你怕什么?”庆丰翻了个白眼。 庆安睨他一眼,一声冷笑,“那你守着,我去叫人。” 开玩笑,沈公子是沈姑娘的大哥,沈姑娘又护短的很,主子肯定不会动未来大舅哥,最后还不是他来承受。 庆丰哪给他机会,飞快下了台阶,朝花厅走去,凌辰逸就在那里用饭呢。 庆安僵着脸,朝沈长赫行了一礼,“沈公子来了,我家主子在忙,要不您稍等一会儿?” 等凌世子来了您在进去,就是说沈姑娘思夫心切来要人,都和他没关系。 沈长赫朝窗棂处看了一眼,烛火摇曳,将萧渊的身影拉的很长。 看轮廓,应是在批注文书。 他没有说话,里面的萧渊应是听见了声音,冷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 “……”庆安嘴角抽了抽。 何苦找虐呢? 可主子已经发话,他拱手给沈长赫行了一礼,压低声音说,“我家主子今日心情不好,还望沈公子照顾一二。” “……”沈长赫看了庆安一眼,没有说话,抬步走进了书房。 屋中被烛火照的亮如白昼,萧渊坐在书案后,手边堆积了不少文书,都是需要批注的。 此时他看着沈长赫,虽未开口,坚毅冷峻的面容却透着几分冰冷。 “十日之期还未到,她就那么等不急了吗。” 怎么办。他心中要杀了那书生的暴虐越发浓郁,难以压制了。 “……”对上他阴森冷厉的眸子,沈长赫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没有如此热烈的爱过一个人,无法理解萧渊病态般随时都会燃烧的怒火。 “今晚二皇子妃的母家兄长来找我,想打听那个妾室有没有消息。” 提及这个,萧渊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吩咐庆安看座上茶。 不止庆安,连同沈长赫都莫名松了口气。 “我以没有线索为由打发了,不过他明显不信,看样子十分执着于此事。” 萧渊拧了拧眉。 说起正事,他脸色正常了许多,“二皇子妃的母家找人,怕不是找人,而是寻尸吧。” 不论人是生是死,只要落在他们心中,就只能死,不过也变相说明,那个妾室对二皇子妃的地位造成了一定威胁。 也难怪王乾之会如此豁的出去,看来是萧泽承诺了他什么。 萧渊抬手将书案上的一个折子递给了沈长赫,“你看看这个。” 沈长赫接过扫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这是……” “辰逸亲自盯着王乾之的动向,上面记录的是这些日子的结果。” 沈长赫攥着折子的手微微发紧,面色紧绷着,好半晌,他才将折子合上,放在了书案上。 “想不到,我大梁竟有如此官员。” 萧渊也嗤笑了一声,冷凝的目光顿在那张折子上。 “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第71章 暗潮涌动 正此时,院中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凌辰逸推开房门,脸上立即挂上招牌式的笑容。 “长赫兄,你来了,用膳了没有?可要陪我一起用些?” 沈长赫站起身和他相互行了平礼,才说,“在家时已经用过了,多谢凌世子。” “哦。”凌辰逸笑着走过去,目光在萧渊面上来回打量着,见人平静如水,并没有发怒的征兆,才微微松了口气。 庆丰又忽悠他。 萧渊哪会不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横了他一眼,吩咐,“你去趟二皇子府,把李怀言换回来吧。” “现在?”凌辰逸有些惊讶。 忙活了那么多日,就这么放过二皇子了。 萧渊幽深沉暗的目光望着他,“自然,不过人并不在你手里,你能拿来换的,只是王氏的下落而已,明白吗?” 凌辰逸挑眉,稍做思量就立即明白了萧渊的意思,一张温和的脸笑的有几分诡异。 “好,我这就去。” 他转身见沈长赫还站在那一脸纠结,不用猜也知晓他还想问什么,凌辰逸勾着他脖子就将人给带出了书房。 “长赫兄,明日早朝上可是有的热闹,快早早回去歇下吧。” 沈长赫回头看了眼烛火摇曳的书房,眉头拧的很紧。 就这样回去,若是安安再问,他当如何解释。 凌辰逸开口安慰,“今晚已经开始了,明日早朝定然会有个结果,等怀言出来,你再来就是。” “嗯。”沈长赫点了点头,他也心知今晚至关重要,张业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出来的。 沈长赫同凌辰逸一起离开了四皇子府。 —— 次日清晨。 沈安安照例来给沈夫人请安,她今日来的有些早,沈长赫和沈文还没有离府。 沈夫人让人准备了早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用膳。 沈夫人瞧了眼沈安安,心知女儿这几日心不在焉,也不睡懒觉是心里存着事,主动开口询问。 “夫君,张业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沈文抬头看向了沈长赫,“这事儿不是赫儿在走动吗?” 他这些日子忙的很,还没有腾出时间过问。 沈夫人有些埋怨,“毕竟是女儿的终生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沈文没说话,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沈长赫,沈长赫放下筷子,解释,“应该今日就会有结果了,母亲放心。” “当真?” 沈长赫点了点头。 沈夫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轻拍了拍一侧沈安安的手背,“快吃饭吧。” 没事就好,安安也能稳下心神,沈夫人心中又是一叹,很不是滋味,由此看来,女儿对那书生是当真上了心,这门婚事是再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一顿饭吃完,丫鬟上来撤了碗筷残羹,沈夫人侍奉沈文理了理朝服。 沈长赫站起身准备离开,沈文声音突然响起,“赫儿,你昨夜出门了?” 沈长赫身子一顿,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沈文抚了抚袖口,走下了台阶,看着沈长赫,老眼中都是犀利,“你这些日子时常半夜出府,干什么去了?” “禁卫军有突发事件,孩儿过去看看。”沈长赫拱手说。 “是吗?”沈文似是不信,敏锐的目光盯着长子。 沈长赫垂着头,低低应是。 他极少撒谎,这会儿说起谎来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可沈府家训,沈家子嗣不能与皇子来往过密,尤其是参与朝中党派夺嫡之争。 若是让爹知晓,今日沈府的天,非塌个窟窿不可。 沈文凝视了他半晌,才放缓了些语气说,“赫儿,你该知晓我沈府权势过盛,正处于风口浪尖,也当明白,爹手握大权却能屹立不倒,靠的就是独善其身,咱们沈家够高了,已经不需要任何权势了。” 任哪一位君王登基,他沈文所处的位置都是顶峰了,不忌惮剥权都是恩赐了。 “孩儿明白,爹放心。”沈长赫垂头答应着。 沈文拍了拍他肩头,正想说什么,有小厮匆忙跑了进来,“老爷。” 沈文眉头一蹙,“进来。” 小厮立即掀帘子进来,他头垂的很低,只看着地面,禀报,“刚得到消息,昨夜里二皇子调了一队精兵围了华安街的胡氏钱庄,如今钱庄所有人皆被下狱。” 沈文一怔,同沈长赫对视了一眼,说,“好端端的,他同一个钱庄过不去干什么?” 作为太尉,一直密切关注着朝中动向,今儿这事儿,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萧泽的动机。 沈文并不知其中蹊跷,沈长赫却是清楚的很,不由轻叹四皇子这一手七寸拿捏的极好。 “可知是为何?” “说是胡氏钱庄绑了二皇子一个怀有身孕的妾室……”说到这,小厮话顿了一瞬。 沈文面色微沉,上前一步,“说吧。” 小厮声音压的极低,“咱们的人得到消息,胡氏钱庄的东家好像并非我大梁人,且与……四皇子关系匪浅。” 沈文眸子一眯,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又嘱咐了一句,“此事烂在肚子里,莫与任何人提及。” “是,小的明白。”小厮退了下去。 沈夫人走到沈文身侧,看着夫君凝重的面色,不由担心的询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文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大梁的天,就快要变了。” 两位皇子的争斗如今已经开始了白热化,是半点都不遮掩了啊。 方才小厮的话,沈夫人离的远,同沈长赫站在一起的沈安安却是听的清楚,她心里微微一震,下意识看向了大哥。 如果大哥口中不该知晓的事是关乎夺嫡之争,那张业扬在牢里确实比出来要安全些。 沈文稍稍安抚了沈夫人几句,父子二人就一起离开去上朝了。 “大哥,爹,”沈安安追到院中,红唇微抿,“一切小心,务要保全自己。” 沈文和沈长赫同时点头。 沈长赫扬起一抹笑容,“放心,我和爹心里有数。” 沈安安却并没有因为沈长赫的话而多几分安慰,她快步走上前,说。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他们就是打破头都和咱们无关,你们一定不要参与,只要咱们沈府好好的,其他任何人生死都无关紧要。” “好,快回去吧。”沈文欣慰的看着女儿,话虽不中听,但都是关心之意。 父子二人转身离开。 沈长赫回眸又望了沈安安一眼,眼皮微微一跳,安安当真是对萧渊是全无半分情意! “赫儿。”沈文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长赫拉回了思绪,“爹。” “二虎相争,你觉得,孰赢孰输?” 沈长赫谨慎的看了自家老爹一眼,天色还有些昏,他看不清沈文的神色,只能斟酌着说,“孩儿不知,但眼下来看,二皇子手握人证,应是四皇子占下风吧。” “是吗。”沈文 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可不觉得,萧渊是如此不谨慎之人,萧泽拿到手的证据,委实太轻松了些。 沈长赫说,“不管谁输谁赢,总都是和咱们没关系的,咱们看个热闹就好。” 自打入官场,这就是沈文一直教导他的话,沈长赫想着如此说总是没错的,不想却收到了老父亲的一记冷眼。 此时父子二人已经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沈文喝了盏茶润了润了喉咙,又推了一盏给沈长赫。 沈长赫刚在沈夫人的拢香阁用过,并不渴,但触及沈文视线,还是端了起来。 “多喝些,若是有机会,痛打落水狗的嘴皮子还是要费的。” 沈长赫一怔,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沈文的意思。 沈文冷睨了他一眼,“你妹妹的罪,不是白受的。我沈文的女儿,更不是他说绑就能绑的。” “……”沈长赫立即明白了沈文的意思,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都过去那么久了,爹竟记着二皇子绑架安安的仇呢。 他垂头喝完一盏茶,唇瓣浮上丝丝笑意,沈家不涉及党派之争,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趁人之危的事,还是做得的。 “爹放心,孩儿明白了。” 沈文轻“嗯”了一声,嘱咐,“好好发挥,若是有机会,不必留情。” 沈长赫掩下轻笑,点头应是。 不过也奇怪,爹是怎么笃定二皇子会输的呢,毕竟局势在外人看来,并不利于四皇子。 思索间,马车到了宫门口。 今日格外安静些,各家大臣都缩在一角,也不寒暄交谈了,每一个人都满脸凝重,唯独四皇子府的马车旁,凌辰逸一脸的笑意,气氛一派温和。 “萧渊,瞧瞧,诸位大人都在为您忧心呢。” 萧渊淡淡扫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他一贯如此,所以一直注意着他的大臣们看不出他情绪的波动。 甚至开始怀疑,难道四皇子不知二皇子天不明就执令进宫,告他御状了吗? “李怀言呢。”萧渊淡声问。 凌辰逸勾唇笑笑,“人没事,不过受了皮外伤,吃了些苦头,这会儿应是在处理家事,清理门户呢。” 萧渊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不多时,沈府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第72章 朝堂对峙 沈长赫搀扶着沈文从马车上下来。 立即有不少官员向沈文行礼,打着招呼,沈文一一回应,在宫门口距离四皇子府马车不远的地方站定。 “四皇子,”父子二人行了一礼,没有像其他官员有丝毫避而远之之意。 萧渊唇畔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沈太尉,今日来的好像格外晚些。” 沈文脸上是招牌式的笑容,“不算晚,皇上还没有召群臣进谏。” “沈太尉说的也是,只要不耽误正事,早晚和过程并不重要。” 他说着,视线在沈家父子二人身上扫过,而听在沈文和沈长赫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一语双关。 沈长赫深深看了萧渊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早晚过程都不重要,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不肯成全安安和张业扬离开了。 而沈文,则认为他说的是今日之事,他笑笑没有说话,双手插在袖中取暖,等着大太监敲钟好去上朝。 萧渊也不再开口,眸光一一扫过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大臣,又面无表情的收回。 为官数年,眼皮子当真是浅薄的可怜,怪不得无一人能超越沈老狐狸,坐上高位。 “不愧是摸爬滚打了数年的人精。”凌辰逸看着沈文,低笑,“萧渊,你想从这老狐狸手中夺狐狸崽子,怕是不容易。” 萧渊笑容竟透出了几丝温和,同沈文一起望着宫门的方向,没有说话。 凌辰逸又想说什么,萧渊却突然偏头凝视着他,面色微冷,“你骂谁呢。” “……”凌辰逸懵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 撇了撇嘴,“还不是你的人呢,这就开始护上了,枉我劳心劳力,为你出生入死。” “闭嘴。”萧渊话音一落,等候多时的钟声终于响了起来。 宫门大敞,大臣们却都站着没动,沈文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无声的扬唇轻笑了一下,率先抬步随萧渊其后朝奉天殿走去。 “都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还未见分晓,他们就唯恐离的太近,惹火上身了。”沈长赫语气中满是讥讽。 沈文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萧渊,淡淡一笑,“若是都眼明心亮,这太尉的位置也未必轮到为父来做了。” 官场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升迁的机会,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份魄力和胆识。 最后碌碌无为,却又懊悔是自己不懂逢迎,官场黑暗,可一个随风倒的墙头草,任哪位高官也不会重用。 奉天殿中,大臣们都自觉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气氛低沉的可怕。 由萧泽为首的官员们则与之气氛恰好相反,一个个昂首挺胸,一脸的志在必得。 萧渊接收到萧泽阴鸷讥嘲的眼神,只淡淡回了一个眼锋,那高高在上,不将凡尘放在眼中的态度,让萧泽气的几乎吐血。 “呵,我倒要看看四弟能撑到几时,希望你待会儿也能像现在如此稳的住。” 萧渊目不斜视,没有给予萧泽任何反应,但凡他回嘴几句,萧泽心里都能好受些,偏偏,又是这副他厌恶极了的死样子。 “二皇子,”一位大臣低声说,“微臣总觉得此事是不是过于顺利了,看四皇子那态度,您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萧泽眸中狠戾一滞,偏头看了眼说话的老臣。 他此刻满心希冀,要将萧渊彻底踩在脚下,被欢喜冲昏了头脑的他哪能听的进去一丝一毫的佞言。 他冷笑一声,“他不一直都爱装出这副天塌了都从容淡定的死样子,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况且他是从凌辰逸手中查到的线索,下头的人有所疏漏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父皇听了他的进言后勃然大怒,今日早朝定会追究此事。 “本皇子都已经和父皇说过了,你告诉我唯恐有诈?”萧泽眸子阴狠,“莫说是诈,就是焚火,今日也得给我吞下去,把那孽种拉下马。” 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位大人讪讪的住了口,小心翼翼的看了萧泽一眼,微微拧眉。 堂堂皇子,怎和市井妇人一般口上不干不净,委实有失身份体统。 随着大太监的一声高喊,群臣立即站直了身子,微垂着头迎接皇帝的到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阴沉的眸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身上扫过,面容无比威严。 群臣下跪行礼,随着大太监轻喝,结束了君臣之礼。 今日的大殿格外的安静,群臣们垂首低眉,皇帝幽冷的声音淡淡响起,“今日诸位爱卿好像格外沉默些,怎么,你们都不想看看朕这两个儿子的本事吗?” 此话一出,群臣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心知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过也是,不论是皇子通敌,还是另一皇子诬陷弟弟卖国,都是皇家的耻辱。 有大臣开始后悔,今日不该来上朝,若是请个病假就好了。 随着一个折子从皇帝手中飞了出去,落在了御阶之下,皇帝阴冷的声音响起,“这是二皇子萧泽状告四皇子萧渊的折子,大家都看看吧,” 可并没有人敢动,哪个人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开玩笑,皇家的热闹岂是他们能看的。 皇帝冷笑了一声,转眸看向了皇四子萧渊,“你可知你二哥状告你什么?” “回父皇,儿臣不知。”萧渊出列,不卑不亢的说。 “不知。”皇帝皮笑肉不笑,“萧泽,你在朕的御书房时不是信誓旦旦要大义灭亲吗,这会儿怎么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萧泽面色有片刻的僵硬。 他当然比任何人都心急,可当着父皇的面,他绝对不能表现出心急,反而沉默更能让父皇喜欢。 只是他不曾想到,父皇对此事会是如此态度。 “儿臣……”他出列几步,看了萧渊几眼,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揉了揉额角,满是疲惫的脸上透着丝丝不耐,“好了,都别装了,朕忙得很,没功夫和你们演戏,直入正题吧。”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萧泽心中慢慢蔓延,可又抓不住重点,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群臣们都听出皇上今日心情格外不好,更加心惊胆战,只恨不能原地消失。 萧泽对上皇帝投来的目光,咬了咬牙,单膝跪在了地上,“父皇,还请您为儿臣做主,儿臣也是没办法了,才只能寻您。” 他目光定在地上被扔掉的折子上,眸底阴狠一闪而过。 “前几日,儿臣的侍妾王氏无故失踪,儿臣苦寻数日无果。” “就在昨夜,永宁侯府世子凌辰逸上门挑衅,说是他们绑架了王氏,事后儿臣派人跟踪,果然在一家钱庄里找到了王氏,后经查实,那家钱庄的东家竟不是我大梁子民,而是西域王族!” “儿臣与四弟虽是手足,王氏一事,儿臣也可以不计较,可四弟通敌一事却事关国本,儿臣不敢不报,父皇,您也知晓,儿臣嫡妃膝下无子,王氏刚查身怀有孕,且是男胎,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十分明显,就是说四皇子萧渊暗中算计,想让他绝嗣。 萧泽弯着腰,一脸的痛心疾首,这哪是不计较,杀害兄长子嗣,他分明是要萧渊名声尽毁,置于死地。 “呵,好啊,好的很,”皇帝轻笑一声,面上平静的令人生畏,“萧渊,你怎么说?你二哥所说,你可认。” “儿臣……” “父皇,儿臣有证据。”萧泽抢先一步开口,急切的模样几乎不加掩饰,“儿臣有人证物证,均可以证明四弟和胡氏钱庄脱不开关系。” 他不再纠结于王氏之事,一个妇人,又是个妾室,最多能损毁萧渊声誉,要他死,只能将通敌的罪名坐实。 皇帝没有说话,萧渊直起身子,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萧泽,“既二哥如此信誓旦旦,那就把人证物证带上来吧,我们当殿对峙就是。” 萧泽面色浮上松缓,冷笑一声,“那有何难,只要父皇下令,去胡氏钱庄搜一搜,再宣了东家严刑审问,有没有通敌,定然会真相大白。” 此话一出,萧渊神情从容,以萧泽为首的王乾之却瞬间变了脸色,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惊恐的抬头看了萧泽一眼,唇瓣都开始哆嗦。 不可能,他自认为做的极其隐蔽,四皇子和二皇子都不应该发现才是,尤其二皇子,就算知晓他和胡氏有交易也不会拆穿他才是。 王乾之自我安慰着,努力稳住心神。 皇帝看着萧渊,淡声问,“你二哥所言,你意下如何?” “回父皇,儿臣没有意见。”萧渊拱手应答,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萧泽心头一空。 “好,既然如此,那就由禁军统领,沈爱卿带人走一趟吧。” 沈家中立,沈长赫去对二人是最为公平的,对此,萧泽并没有什么意见。 “父皇,”萧渊却突然开口,“牢狱中的人和钱庄都要搜查,只沈大人一个人怕是不够,不如儿臣推荐一位大人,陪同沈大人一起。” 皇帝蹙了蹙眉,还没有说话,二皇子立即道,“四弟,此事毕竟是在查你的,让你的人去,怕是不太好吧。” “我还没有开口,二哥怎知弟弟推荐何人?”萧渊唇畔噙着抹似笑非笑。 “那你想推荐何人?”皇帝淡声问。 第73章 给朕滚出来 “儿臣想举荐刑部侍郎,周大人。”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刑部半数几乎都掌控在周家手中,而侍郎周大人,乃是二皇子妃的嫡亲兄长,四皇子是疯了不成。 让周家长子去,即便四皇子无罪,也会变成有罪。 萧渊面色不变,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异眼神,连同萧泽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你确定?”皇帝拧着眉开口。 “儿臣确定,周大人一向秉公执法,想来会还儿臣一个公道的。” 萧泽闻言低低嗤笑了一声,这人真是穷途末巷,疯了。 他递给周允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意思十分明显,就算周家因为王氏的事儿,对他不满,可朝堂大事上,也只能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思及此,二皇子彻底放下心来,冷眼等着萧渊的下场。 “好,那就依你所言。”皇帝深深凝视了萧渊一眼,抬手命令下去。 沈长赫和周允风同时出列,离开了奉天殿。 沈文站在最前面,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皇上投给二皇子一个怜悯的眼神,立即抖擞了下精神,想来一会儿时机就该到了呢。 奉天殿中安静异常,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皇帝阴沉的眸子在两个儿子身上打了个来回,淡声询问。 “老二,你说你四弟抓了王氏,只是为了让你绝嗣?” 萧泽一愣,立马回神应“是。” “老四,是这么回事吗?”皇帝又问萧渊。 “荒缪。”萧渊只是冷笑了一声,眼中都是讥嘲。 “绑架一个女人,儿臣还不屑此道,也只有二皇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娶,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萧泽。 “怎么,二皇兄女人丢了怪在我头上,那你生不出儿子,是不是也要怪我头上。” 此话一落,殿中响起一声极小的笑声。 “谁笑的,站出来。”皇帝沉声说。 凌辰逸摸了摸鼻子,从群臣中出列,头垂的很低,说,“回皇上,是微臣。” 皇帝看了他一眼,语气发沉,“朕就知道是你。” 凌辰逸吸吸鼻子,却没有丝毫惧意,他母亲和皇帝是同胞兄妹,从小他也是皇帝看着长大的亲外甥,尚算有几分情分。 “你母亲真是越发纵容你了,在朝堂上,还如此没有规矩。”虽是斥责,却并没有发怒征兆。 凌辰逸扯扯唇角,“皇上,微臣只是觉得二皇子所言有些可笑。” 皇上瞪他一眼,文武百官皆知,他同四皇子萧渊是穿一条裤子的,说出来的话肯定也是向着萧渊的。 不过他还是问道,“哪里可笑?” 凌辰逸微微正了脸色,“微臣说了,想必二皇子会发怒,可微臣还是想说,二皇子……” 他看向萧泽,轻笑开口,“您女人丢了说是四皇子做的,再依四皇子而言,你生不出儿子,也和他有关,那……究竟是二皇子您不行,还是四皇子……” “凌辰逸。”萧泽大怒,眼角眉梢都开始泛起了红,皇帝觉得,都能隐隐瞧见他头顶冒出的火苗。 他轻咳一声,“凌辰逸,胡说什么呢,还不退回去。” “是。”凌辰逸含着笑,退回了队伍中,萧泽则气的七窍生烟,身子都微微发抖。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竟敢说他不行!! 皇帝揉了揉额头,有了些许疲惫。 “皇上,由此可见,王氏失踪一事应是和四皇子无关,若是深究起来,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想离间两位皇子?” 一直沉默的沈文突然上前一步说道。 皇帝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身子却坐直了些许,沈文一向忠正,这还是第一次参与皇子之争,他怎会不新奇。 “那依爱卿的意思是??” “老臣也只是怀疑,若是有人背后使坏,那胡氏钱庄很可能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扳倒您其中一位皇子。” 皇帝眸子眯了眯,“如此说来,依爱卿所言,就算从那钱庄搜出什么证据,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不可信。” “老臣就是此意,不过皇上圣明,想来会有决断。” 萧渊目光扫过沈文,眉梢微微挑了挑,就连凌辰逸都探出头张望,惊奇不已。 莫不是沈老头打算将沈安安嫁给萧渊了,这是在帮女婿? 所有人都不明白沈文这稀泥和的是什么意思,萧泽却变了脸色。 如此被沈文三言两语一说,那他岂不是功亏一篑,就算证据摆在奉天殿也没用了,父皇也不会信他! 他抬眸阴鸷的目光扫过沈文,咬了咬牙,立即对皇上说,“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四弟绑架王氏,还有一层原因。” 皇帝侧眸瞟了他一眼,“说。” 萧泽看了眼将目光投向他的沈文和萧渊,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那日夜里,凌辰逸其实是拿王氏换李国公府的庶子,李怀言的!” “父皇您知晓四弟和凌辰逸同李怀言的情分,前些日子李怀言失踪,他们怀疑是儿臣动的手脚,才会拿王氏相要挟。” 这个理由,对皇帝确实有几分说服力,只是他只淡淡扫了萧渊一眼,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囚禁李怀言?” 就算是芝麻官,那也是朝廷命官,皇帝眼中微微泛着冷,他大梁大好的山河,是给他们如此败坏的吗? “不是儿臣。”萧泽立即解释,“李怀言一介庶子,本来就不得李国公喜欢,国公夫人张氏更是对其厌恶至极,人是被囚禁在李国公府,全然与儿臣无关,还望父皇明察啊。” “许是前几日,四弟瞧见了儿臣和李国公一同下朝,就误会了什么,王氏就是在那次的第二日失踪的。” “一团乱麻,越扯越远!”皇帝发怒,一拍御案,沉声问,“李国公呢,给朕滚出来。” “回皇上,李国公今日身体不适,请了病假。”礼部官员出列,小心翼翼的禀报。 “病了?”皇上嗤笑一声,“他病的可真是时候,朕一头乱麻,他躺在家里呼呼大睡,当真是好的很。” 搅合的他二个儿子争斗不休,他倒是悠哉。 皇帝眉目冰冷,注视着下列朝臣,冷冷开口,“有关二皇子说李国公府虐待庶子一事,各官员可曾耳闻?” “回皇上……” 一个中年官员急匆匆走出来,还想解释,就被皇帝一声冷斥,“你给朕闭嘴。” 张大人有些讪讪,默默垂下头,不敢再言语了。 皇帝开口,群臣自然不再隐瞒,三三两两将民间传闻都说了出来。 大臣们最是会随风倒,这会儿说起来,李怀言曾经几乎不是人过的日子。 皇帝怒意更重,“朕的朝廷命官,岂容你们如此作践!” “皇上,臣还有一耳闻。”说话的是沈文。 皇帝神色缓和了些许,“爱卿请说。” “数年前,老臣曾听过一耳朵,据说当年李国公府没落时,李国公曾娶了一房远亲为妻,后来又结识张家姑娘,遂贬妻为妾,李怀言就是那位被贬的原配之子,现国公夫人不待见他,也算有情可原。” 听了这话,皇帝都惊了好一会儿,凝视着沈文的目光有些古怪,这老东西何时也如此八卦了,他这个皇帝都不曾听说过。 张大人又一次急了,“皇上……” “闭嘴吧你。”皇帝满脸沉怒,“朕都不知,这大梁何时有贬妻为妾的说法!” 他侧头吩咐一旁的大太监,“立即给朕派人去查,若是真的,那老东西的国公头衔也不必要了。” “是。”太监立即去办了。 张大人脸色黑白交错,阴沉的目光投向了最前面沉默不语的萧泽。 萧泽只当不知,比起扳倒萧渊,牺牲区区一个张家算什么,他丝毫不在意张家与李国公府的下场,绑架王氏的罪名,必须要落在萧渊头上。 这场早朝,先是惊心动魄,后又犹如闹剧一般,人群中的凌辰逸唇角一直都含着笑,眸中都是看好戏的神色。 唯独一人,站立不安,浑身的汗如冲了冷水般直往下淌。 王乾之根本就没有听见方才都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去胡氏钱庄查证据的周家长子。 这世上没有人比二皇子妃更想王家倒台,只要有蛛丝马迹,周家都一定会坐实他的罪名,他这回,怕真是在劫难逃了。 王乾之抬头看向了最前面站着的萧渊,嘴抿的死紧。 他举荐周家,是早就知晓了他通敌西域! 所以,这一切都是四皇子的计谋,当真是好城府,这一手,可是一举垄断了二皇子不少势力。 王乾之心如死灰,双腿几乎站立不住,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太监比沈长赫和周允风先一步回来,附耳皇帝说了几句什么,皇帝听后勃然大怒,重重一拍书案,张大人立即跪了下去。 “好啊,好的很,朕还不知,朕的朝堂竟腐败至此,烂成了泥。” 他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张大人,“为了一桩婚事,你们都敢草菅人命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大人大惊,“皇上明鉴,当年是李国公主动求娶,微臣……” “给朕闭上你的嘴,人证物证皆在,你再敢狡辩,朕今日就斩了你。” 第74章 奇耻大辱 张大人立即住了声,虽然他也不知那大太监都拿来了什么证据,当年李张联姻,张家是做过什么,可草菅人命却不曾有过。 只是张家繁荣至今,说里头没有点腌臜,是不可能的,经不住查,也不能让查,张大人沉默下去,想就此认下。 最多官降一级,罚俸几年,也好过被全部挖出来,满门不保的好。 他抬头看向萧泽的目光隐隐带上了恨意,今日当真是被二皇子给坑惨了! 皇帝平复了下心情,正准备发落张家,恰在此时,随着太监的一声禀报。沈长赫和周允风回来了。 皇帝看向了被押来的人和周允风身后的书卷,“都说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萧泽弯了好半晌的腰终于直了起来,目光焗焗的看着周允风,唇畔全是森冷。 可周允风却全然不看他,亲手接过书卷递给了大太监,让他呈给皇帝观看。 “皇上,微臣在胡氏钱庄的一个暗格子里发现了这个。” 皇帝从大太监手中接过来打开,目光逐渐变的森冷至极。 他垂眸看了眼下首昂首挺胸的萧泽,又扫向了群臣中的王乾之。 那目光,让早就心惊胆战的王乾之最后一丝心理防线被彻底击垮,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萧泽毫无所察,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萧渊,里头都是势在必得。 皇帝终于开了口,“萧泽,你可要看看这书卷上都是什么?” 萧泽一怔,连忙弯腰伸出双手,大太监立即将书卷给他送下了御阶,放在了他的掌中。 萧泽垂眸去看,那张得意忘形的笑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龟裂,甚至浮上了一丝惊悚。 “这不可能,父皇,这绝对不可能……” 皇帝冷笑一声,“王乾之都已经跪下了,你告诉朕说不可能?” 萧泽脖子僵硬的转头看向了身后,并没有瞧见王乾之的影子,他扒开人往后走了走,才终于瞧见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莫说王乾之,他的手此刻都开始了微微发抖。 “王大人,这是你的东西?”他不死心的问。 王乾之从周允风拿着那书卷回来,就已经吓的面色惨白了,“二皇子,这其中有误会,您一定要救救微臣啊。” 萧泽沉默了片刻,突然走过去抬脚狠狠踹了过去,面上几尽扭曲。 朝臣们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齐齐后退躲开,缄默不言的看着,心里的算盘却是噼里啪啦作响。 今日看来,二皇子仿佛……又被四皇子给算计了。 发泄了心中的怒火,萧泽也反应了过来,大步走到了大殿中注视着萧渊,“四弟设的局,当真是好算计啊。” 谁都没有开口,只有周允风狠狠蹙眉,再一次后悔不敢将妹妹嫁进二皇子府,父亲当年当真是看走了眼。 “二皇子。”他压低了声音提醒,“您如今该想的,是如何脱身。” 周允风几乎是咬着牙。 王乾之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二皇子府,他通敌,二皇子又能独善其身吗? 萧泽瞬间反应了过来,立即解释,“父皇,儿臣……” “够了,”皇帝摆了摆手,“等此事完结,朕再收拾你。” 皇帝语气中的明显失望,让萧泽面色惨白,如今就算能脱离关系,他用人不善,识人不明的形象也会在父皇心中坐实,而做君王,最忌讳的就是这两点。 他脸色慢慢变得灰败,萧渊,这一局当真是设的好计谋! 萧渊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犹如旁观者般看着这场闹剧。 证据摆在眼前,皇帝阴沉的目光注视着王乾之,“王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微臣,微臣…”王乾之嗫嚅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脸色蜡白。 皇帝不再理会他,挥手吩咐太监直接将人拖了出去,问斩。 萧泽紧咬着牙,王乾之的求饶声经久不散,可他不敢再说一句话,连带王氏和她肚子里的男胎,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处置。 周允风冷眼看着王乾之被拖出去,眸中划过一抹讥讽,如此混不吝之人,二皇子竟也敢录用。 “皇上,除了王大人,微臣还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一开口,朝臣目光都朝他看了过去,周允风亲手从身后官兵手中接过了一件物什,递给了大太监。 由大太监又递至了皇上眼前,皇上瞥了眼那不算小的木盒子,吩咐,“打开。” “是。”大太监将盒子放在龙案上,一打开,就险些被金灿灿的光芒晃了眼。 一盒子,全是金条,大太监都惊了惊,抬眸觑了眼皇帝脸色,小心翼翼的退去了一旁。 皇帝看着这一盒子的金条,突然发出一声笑声,“好啊,好的很,说说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民间通行的交易银钱一般都是银锭子,金元宝,而金条太过贵重,一小块都价值不少。 所以哪怕是富商未免被官府查办,都懂财不外露的道理,不会浇筑金条。 在京城,除了户部掌管的国库,还真没有人敢明晃晃的在府中存放大量金条。 而周允风之所以拿到朝堂,就说明不止是这一盒子这么简单。 果然,周允风拱手说,“皇上面前所看到的,只是在胡氏钱庄发现的十分之一不到的金条,本来一个钱庄能存放大量金条,并不算太过逾矩,可微臣……却在这些金条上发现了国库的钢印。” 皇帝锐利的眸子眯起,大太监立即上前拿起了一根金条,果然在底部发现了端倪。 “皇上,您看。”他将金条递至皇帝眼前。 皇上龙颜大怒,面容无比森冷,“朕倒是不知,朕的国库何时交给一个钱庄打理了,户部的官员,都给朕滚出来。” 立即有不少人站了出来,无一人不瑟瑟发抖,其中就包括了张家长子。 “你们给朕玩的好一手暗度陈仓啊!”皇帝冷笑了一声,拍案而起。 “朕国库的银子都流落到钱庄里去了,那朕养你们有何用,朕看你们乌纱帽都可以摘下来了,朝廷俸禄发给钱庄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那钱庄还是西域王族人开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帝甚至瞧见被押来的男人眼中看戏的成分。 他气的胸口堵的生疼,一桩接着一桩,一个两个的当真是有能耐的很。 户部官员头都贴在了地上,微微偏头对视几眼,怀疑着身侧同僚,又齐声辩解,“皇上,微臣等当真毫不知情,皇上明鉴啊。” 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们贪会贪,但通敌卖国,还偷国库银子给他国,那是万万不敢的。 “毫不知情?”皇帝冷笑了一声,“只要一出了事情,你们次次都如此说,领功邀赏时,一个个倒是争先恐后。” “户部尚书,你如何说?” 户部尚书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此时跪在地上吓得老脸煞白。 心知此事虽与他无关,可一个失察之罪是铁定没跑,头上乌纱帽怕是要易主了啊! “回皇上,能接触到库银的只有老臣和两位侍郎,若当真是户部出了差池,只要查老臣等三人,就能找出那金条的主人。” 他没有说半步推托之言,并主张立查,皇帝阴冷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何须如此麻烦。”皇帝垂眸看向了下首被押跪着的壮男人,“沈爱卿,拖出去吧,不说出勾结何人,就把咱们大梁的所有酷刑都给他用上一遍。” “是。”沈长赫一挥手,将壮汉直接又拉了出去,从来到走,他除了看了会儿戏,都没有机会开口说出一句话。 今日的早朝进行到快午时都没有结束,大臣们也没有丝毫疲惫之色,个个都精神抖擞,战战兢兢。 这边暂时没有解决,皇帝目光又投向了萧泽,“萧泽,王乾之所作所为,你事先可知晓?” 萧泽身子一僵,立即否认,“父皇明鉴,儿臣半点不知,儿臣可是大梁的皇子,怎么会通敌呢?” “可他是你的人,他的女儿是你的妾室,你一句不知,就想撇开关系?” 皇帝语气很冷,凝视了他一会儿,才再次淡声开口,“仅凭你一人之言,难以服众,即日起,你就先幽禁二皇子府吧,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就给朕老实待着,再敢出幺蛾子,给朕小心你的脑袋!” 萧泽面色寸寸白了下去,可他心知这已经是最轻的结果了,只能跪下认了。 “还有王氏,念及她出嫁之女又身怀皇嗣,就且留她一命,即日起贬为罪奴,待孩子出世,再行处置。” “是。”萧泽低着头,没有半句求情。 他堂堂皇子的儿子,怎么能从一个罪奴肚子里爬出来呢,萧泽眸底都是阴冷,极力掩饰着。 皇帝又钦点了两名官员协助查办王乾之和二皇子一案。 第75章 要人 处理完这些,殿门外的哀嚎声也渐渐小了些,沈长赫阔步走进殿中,拱手向龙椅上的皇帝禀报。 “皇上,他招了,说是那些银子乃是户部一位官员的赃银,他是帮忙洗钱的。” 将这些金条不着痕迹的运回西域,在折去一半给那人,就能躲过朝廷的监视,于两者而言都是双赢。 皇帝闻言威严的面容变得无比阴冷,“朕的好爱卿们,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户部三位大人依旧说着冤枉,无一人敢承认,皇帝冷笑一声,“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沈爱卿,他所指何人,直接拖下去砍了吧。” “是,”沈长赫应下,一挥手,立即有官兵进来将地上的张大人给拽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了一惊,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张家,更不曾想到张大人会有如此胆量! 张大人脸木了一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往外拖去,他抬头看向了龙椅上的皇帝,才惊觉反应了过来。 “不可能,陛下,不是微臣,绝不是微臣,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您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都不敢做出通敌之事啊。” “皇上……”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这事儿竟会牵连到自己,“皇上,微臣要求当殿对峙,微臣不服。” 他一脸惊恐,使劲挣扎着,乌纱帽和朝服都被撕扯的凌乱不堪。 二皇子这会儿都傻了! 王乾之通敌?张大人私吞库银? 今日不是冲着萧渊来的吗,最后怎么都是他的人遭了殃。 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在张大人开口求他,让他帮忙求情时更是心虚胆怯,尽力缩在人群中,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等等。” 萧渊突然开口,制止了官兵,他冷扫了张大人一眼,对着皇帝说道。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能只听信西域人片面之词,一无证据,二无其他人证,若如此就斩我大梁朝廷命官,若是对方受人挑唆,故意诬陷,我们岂不是顺了他们的意,成为了笑话。” 西域王族本就图谋不轨,他们说出的话,指认的人,一定要经过确切证实。 张大人又看到了希望,连忙挣脱开官兵朝前爬去,“是啊,皇上,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绝不是微臣所为。” “你身家性命已经不保了。”皇帝沉着脸怒喝。 今日,他作为大梁天子的脸简直都被丢尽了。 “那微臣就以九族担保,请皇帝明察。” 他用力磕着头,整个奉天殿中只有他头磕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 可惜的是,昔日的官僚,党派,无一人开口帮他说一句话。 萧渊沉沉的目光扫过张大人,不着痕迹的递给了凌辰逸一个眼色。 凌辰逸立即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一提议,您或可考虑一二。” 皇帝扫了他一眼,“说。” “西域与我大梁不合已久,正如四皇子所言,西域人的指认并构不成确凿证据,若是因此斩杀我大梁朝廷命官,传扬出去委实不妥,甚至会成为那些小国的笑柄。” “微臣以为,可以将张大人暂时收押,张家一门幽禁,由禁军统领沈大人查办,若是真能查到证据,皇上再斩不迟!!” 皇上微微拧眉,一时没有说话,旋即以凌辰逸为首的官员,纷纷出来附和。 “沈爱卿,你觉得呢?”皇帝将问题抛给了从先前就开始沉默了的沈文。 沈文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缓缓开口,“回皇上,老臣以为,四皇子和凌世子所言…有理,张大人毕竟是我户部大员,如此确实草率了些。” 皇帝点了点头,“既然沈爱卿都如此说,那就依照凌世子的意思,暂且收押吧,若是查出证据,张家三族以内,全部问斩。” “是。”沈长赫出列应下,挥手让人将张大人暂且带了下去。 皇帝早就坐的身心疲惫,这会儿双腿都有些微微发僵,他身后大太监立即将他搀扶了起来,随后离开了奉天殿。 本威严挺拔的身影,这会儿落在群臣眼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萧渊眸底划过一抹什么,又很快隐去,他心知压在父皇身上的不止有大梁的江山,还有两个儿子你死我活的争斗。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退朝,文武百官才终于敢挪动着僵硬的步子,离开奉天殿。 今日,可真是波云诡谲的一日! “萧渊。”萧泽大步走出奉天殿,在御阶下追上了准备离开的萧渊,他脸色发青,眸子狠戾,“你可当真是好手段,让二哥好生佩服。” “四弟值得二哥佩服的还有后面。”萧渊冷扫他一眼,就直接离开了。 萧泽不甘心的又追了几步,问“你是何时知晓王张两家通敌叛国的?” 他这个主子都全然不知,萧渊竟然知晓,那岂不是说明他的一举一动都全在萧渊掌控之中吗。 思及此,一股凉意从萧泽后背直窜头顶,寒意彻骨。 萧渊眉梢挑了挑,偏头看向了萧泽,“二哥何以为我是提前知晓,为何不觉得是四弟我栽赃陷害呢?” 萧泽愣了一瞬,想说什么时,萧渊已经不再理会他,抬步离开了。 他恨的牙根都发痒! 今日若是他胜,他定是会狠狠奚落他一番,落井下石,可他却好似并不放在心上,就好像,从不屑将他放在眼中,当成对手。 他心知自己肚量狭窄,更恨萧渊的风度卓然。 离开了奉天殿有一段距离,凌辰逸才淡声说,“皇上说要夷张家三族,这回,想必张大人该坐不住了。” “让沈长赫密切注意着牢中动向,尤其是宫中的人,若有人私自见张大人,让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向我禀报就是。” 凌辰逸点了点头,“若淑妃娘娘之死,他当真参与,这两日他就该和背后之人递信求救了,萧渊,你当真做好了接受结果的准备?” 凌辰逸眸中浮上忧虑,当年齐家的鼎盛盖过如今的沈家,且齐家晚辈人才辈出,遭皇上忌惮数年。 深究起来,淑妃娘娘之死和齐家突然之间的没落,极为可能同金銮殿中的那人有关系。 萧渊目光一瞬间沉暗了下去,薄唇抿的很紧,面色也有些微微发白。 “最差的结果,也总比被蒙在鼓里自欺欺人的好。” 从他吩咐户部尚书取库银,栽赃张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哪怕是他,纵使父子反目,他也得要一个结果。 凌辰逸轻叹一声,不再开口,直到走到了马车旁,他才又低声说,“若……当真是皇舅舅,咱们就要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了。” 如今的平和只是假象,若是不久后撕开了这层父子和睦的表皮,依皇舅舅的性子,怕是不会允许萧渊还活着。 “不过也说不准,毕竟当年皇舅舅对淑妃娘娘的宠爱是真的,这些年对你,也算尽心尽力。” 毕竟是亲儿子,或许……皇上不会如此狠心。 萧渊面容冷酷,他负手而立,看着从宫门口走出的沈家父子,唇畔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 “辰逸,永远都不该将生死寄予旁人身上,我母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若非她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从不曾设防,又怎会年纪轻轻就殒了命。 “你说的也对。”凌辰逸重重一叹,在萧渊肩膀上拍了拍,“不论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哪怕夺了舅舅的皇位! 沈家父子已经走了过来,萧渊冷沉的面容微微收敛了些,“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凌辰逸挑眉,一抬眸就看见了沈家父子,脸上的沉郁立即一扫而空,换上了戏谑。 “今日能圆满收尾,可多亏了沈大人助攻,你可要好生谢谢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啊。” 萧渊淡淡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冷沉的眉眼却温和了些许。 “我走了。”凌辰逸钻进了马车,车夫一拉缰绳离开。 此时沈家父子也到了跟前,萧渊抬步迎上一步,“沈太尉,今日朝上,多谢了。” 他极少有笑颜,这会儿冷峻的面容尚算的上温和。 沈文站定脚步,行了一礼,才说,“老臣只是就事论事,并不明白四皇子什么意思。” 萧渊勾唇一笑,“不明白没关系,只要你我目的一致就好。” 沈文笑笑,依旧装蒜,他想要的只是萧泽倒霉,至于别的,他并不感兴趣。 “近些日子赫儿奉命负责二皇子的案子,以免口舌争议,四皇子还是避开着些好。” 他意思说的十分明显了,今日他只是实话实说,绝无站队之意。 萧渊温和笑笑,没有丝毫怒意,“多谢沈太尉提醒。” “……”沈文抬眸看了眼萧渊,他竟不知四皇子脸皮何时如此厚了。 他轻咳了一声,直接了当的问,“既然事情都结束了,四皇子打算何时将我的女婿放出来。” 此话一出,一旁的沈长赫都惊了一下,果不其然,萧渊原本尚算和煦的脸色倏然阴沉了下去,冷意森森。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沈文半寸不让,“小女的定亲之日已经到了,还望四皇子行个方便,将人还给我沈府。” 萧渊袖中五指收的很紧,隐隐能听见骨节的脆响,过了好半晌,他才努力平复下汹涌的戾气,皮笑肉不笑的说。 第76章 思念成疾,嫉妒发疯 “八字还没一撇呢,沈太尉就将人规入了沈府,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些?” 沈文蹙了蹙眉,淡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都合过了,莫说是一撇,就是那一捺都快成了。” 萧渊眸子豁然眯起,森冷的气息慢慢蔓延而出,他张口想说什么,沈长赫急忙快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 “四皇子,家父年纪大了,今日早朝站的时间太久,腰不好,微臣就不同四皇子说话了,先行告辞。” 萧渊深深凝视了沈长赫一眼,尽量收敛了神色,点头,对沈长赫的紧张不甚在意。 那个女人连沈长赫都护短,更何况是她父亲,他就算生气,也没打算做什么。 “沈太尉慢走。”他让开一步,让父子二人离开。 放眼大梁,能让他萧渊让步的,沈安安是第一个,沈家人是第二个,就连皇帝,都没有这待遇。 纵使沈文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这会儿后背也爬上丝丝凉意,好似被什么虎狼给盯上了。 他不由开始忧心,等与萧渊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说,“你妹妹和张业扬的亲事得尽快定下来才行,再拖下去,恐夜长梦多啊。” 今日早朝就不难看出,二皇子根本就不是四皇子的对手,萧渊掌权,逐步朝堂只是朝夕之事,如今他可以护安安,若萧渊为君,他可就再难护住了。 那是个比当今皇上还要危险有手段的人。 “爹放心,凌世子已经答应了孩儿今日放人,待会儿我去走一趟,定会将张业扬带回去的。” “嗯。”沈文点了点头,面上的忧愁却并没有舒缓。 “我沈府本想着独善其身,可今日二位皇子争斗,却不得不被拉入漩涡,赫儿,你负责此案务必要谨慎,一定不能将自己卷了进去。” 沈长赫垂下眸子,点了点头,“爹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嗯。”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沈长赫将沈文搀扶下马车说道,“孩儿还要回去忙案子,就先不回府了。” 沈文点了点头,“别忘了爹嘱咐你的话,还有张业扬,后日就是定亲的日子,记得将人带回来。” “好。”沈长赫应下,待沈文进了府才又上了马车离开。 凌辰逸并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萧渊府上,庆安奉命在后门候着沈长赫,远远瞧见沈府的马车,他立即迎了上去。 “沈大人来了,我家主子和凌世子等候多时了。” 沈长赫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将马车赶离了四皇子府附近,才随着庆安走了进去。 此时四皇子书房中,凌辰逸正在和萧渊讨论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 听见院中响起脚步声,凌辰逸主动止住了话头,幽幽看了萧渊一眼。 萧渊仿若不察,垂头在宣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 不多时,书房门被推开,沈长赫抬步走了进来,给书案后的萧渊行了一礼。 “四皇子。” 萧渊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眸中藏匿着难以察觉的幽光,“坐。” 沈长赫走过去,在凌辰逸身侧坐了下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提张业扬,让一旁的凌辰逸重重松了口气。 “张大人一案,可是四皇子从中操持?”他问的直截了当,得知了缘由,他才知晓应该怎么做。 不等萧渊开口,凌辰逸便将在宫门口时萧渊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长赫同萧渊也算交情匪浅,一听就知萧渊打的什么主意,“四皇子查到张家同淑妃娘娘之死有关的证据了?” 他有些惊讶,毕竟当年的张家,在齐家面前,着实是不够看的。 凌辰逸语气泛冷,“当日香觉寺截杀我娘的土匪中,就有张家的手笔。” 如今一说,沈长赫也不问了,“微臣明白了,只是……一旦撕破了脸,只怕…” 朝堂就再无安宁之日了。 “这一日,迟早都会来的。”凌辰逸眸子逐渐变得阴暗,在沈长赫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的沉默以后,沈长赫再一次开口,“此次对二皇子打击不小,少了王家和张家的助力,二皇子一党势必会大打折扣,正是四皇子您收拢势力之时。” 凌辰逸点头,“张家一倒,李国公那个墙头草势必也会倒戈,怀言正好可以趁机把控李国公府,于我们而言又是一大助力。” 李国公府虽没有实权,可底蕴不弱,假以时日,照样可以在朝堂站稳脚跟。 二人商议着,萧渊却好半晌都没有言语,他垂眸盯着书案上的宣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沈长赫就离开了,张大人还在牢中待着,他这几日要将人看住才能钓出背后的大鱼。 临走之际,他看了眼萧渊脸色,将凌辰逸叫了出去。 萧渊只是看了眼二人离开的背影,就收回了视线,眸光淡的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院中,不等沈长赫开口,凌辰逸就说,“我已经让人将张业扬放回去了,长赫兄放心。” 沈长赫长松了口气,抬眸朝书房看了一眼,说,“有劳凌世子了。” 凌辰逸摇了摇头,眸中染上了些许意味深长,“长赫兄,你就不觉得沈姑娘的婚事定的太过匆忙了些吗,沈府对那书生究竟有几分了解呢?” 沈长赫微蹙了蹙眉,明显听出了凌辰逸话外之意,“凌世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只是善心提醒罢了。”凌辰逸淡淡一笑,就转身回了书房。 沈长赫拧眉站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开了四皇子府。 “人放了?”书房中,萧渊冷沉的眉眼注视着凌辰逸问。 凌辰逸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又立即说,“反正早晚都是要放,你总不能一直将人关在牢里,索性张家姐妹不是就要入京了吗,让她们解决不比你做这个坏人要强。” 萧渊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面色明显阴冷了不少。 这几日忙,他有些时日没见着那个女人了。 冷着脸好半晌,他开口唤了庆安进来,吩咐,“让人盯着她动向,有什么消息禀报我知晓。” 她?说谁? 庆安迷糊了一会儿,触及主子沉甸甸的视线立即打了个冷战,凌辰逸好心提醒,“张业扬放出去了。” 庆安立即反应了过来,张业扬放出去了,数日不见,思之心切的沈姑娘……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 等庆安离开,凌辰逸才轻叹一声,“萧渊,你图什么,直接将沈府拉入局,把她娶回来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不是更好!” 萧渊冷睨了凌辰逸一眼,没有应答,“你很闲?李怀言那不用帮忙吗?” “……”凌辰逸咂吧了下嘴,缓缓站起身,“行,那你就一个人夜不能寐,思念成疾,嫉妒发疯吧。” 说完施施然离开了书房,萧渊坐了好半晌,身子才微微动了动,桌案上的宣纸在他手中慢慢收拢成一团,变成了废纸。 没关系,他暂且在忍那书生两日。 萧渊沉沉合上眸子,掩盖住了眼底的阴霾和疯狂。 “主子,”庆丰敲了敲房门,推开走了进来。 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盒,小心放在了书案上,“这是宫中贵妃娘娘送给主子的礼物,说是皇上御赐的砚台,用来恭贺主子的。” 萧渊目光定格在盒子上,面无表情的抬手打开,里面放着一方沉砚,光看质地就价值不菲。 贵妃这是知晓他今日赢了萧泽,再向他示好。 “收起来吧。”萧渊扣上了盒子,疲惫的靠回了椅子里。 “送东西的太监还在外面等着,主子看可要回复什么话给贵妃。”庆丰轻声询问。 萧渊眉头皱了皱,却还是勉强耐住了性子,语气淡然,“告诉她,宫中安寿殿距离凤仪宫最近,很适合颐养天年。” 庆丰一怔,抬头看了萧渊一眼,忙不迭应下,出去将话转告给了太监,让他带进宫里。 沈贵妃听了萧渊这话,面上都是欣喜。 玉姑姑笑着说,“四皇子这是告诉娘娘,来日他登基,只要凤仪宫中住的是咱们表姑娘,娘娘就是太后之尊。” “嗯。”沈贵妃满脸笑意,抬手示意小太监退了下去。 “倒是本宫小瞧了那丫头,竟能让萧渊对她动了心思。” 玉姑姑道,“表姑娘容貌艳丽,有几分倔强脾气,确实别具一格,只是……” 她话音顿了一瞬,有些忧心的说,“奴婢听说,沈大人好像有意要将沈姑娘许配给今年的一个新科进士。” “什么?”沈贵妃一脸惊愕,“兄长他是疯了不成?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玉姑姑叹了口气,“如今外面都传遍了,也就宫里消息闭塞,还不曾听说。” 沈贵妃整张脸难看极了,“兄长这太尉真是坐够了不成,难道他看不清如今局势吗?” 筹谋心机,二皇子都远远不及四皇子,就算宫中有宁妃加持,输也不过是早晚之事,况且萧渊还心仪安安,这个时候不赶紧攀附上去,还等什么? “娘娘,”玉姑姑拧着眉,忧心忡忡开口,“四皇子是个城府极深的,您说若是沈大人不把表姑娘嫁给她,反嫁给一个穷书生,日后四皇子登基,会不会怀恨在心,报复沈家啊。” 第77章 沈贵妃设计 届时莫说是太后之位,只怕贵妃娘娘和沈氏一门连活命都难! 沈贵妃脸色慢慢变的苍白,她在这深宫中熬坏了身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孕,有个依靠了,如今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她怎能不抓住。 “我看兄长就是疯了!满脑子只有忠正刚毅,他不爱惜性命,还想让沈氏一门都陪他一起死不成!” 一个一文不名的穷书生,面对帝王的觊觎,他拿什么护住安安,不过是一场所有人的悲剧罢了。 沈贵妃重重拍在桌案上,眸子逐渐变的阴狠。 她绝不能让此事发生,既然兄长冥顽不灵,那就只能让沈家和四皇子绑在一起。 他日面对帝王的忌惮怀疑时,为了保住全族,想来兄长定会有所思量的! “皇上可是在御书房?”她偏头问玉姑姑。 玉姑姑蹙了蹙眉,“老奴这就派人去打听。” “嗯,顺便让小厨房熬一碗安神汤,待会儿我带去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沈贵妃带着玉姑姑,提着安神汤到了御书房门口。 大太监立即上前行了一礼,“贵妃娘娘,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太好,您看…要不……” “无碍。”沈贵妃打断了大太监的话,“本宫就是听闻皇上心绪不佳,才特意准备了安神汤前来,你替本宫通报一声就是。” “是。”大太监只得转身又进了御书房,不多时,他就快步出来将沈贵妃请了进去。 龙椅中的皇帝正半合着眸子小憩,威严的脸上全是疲惫之色,沈贵妃亲手从玉姑姑手中接过食盒,将人打发了出去。 “臣妾参见陛下。”盈盈福了福身,沈贵妃就抬步走上了御阶,将食盒放在龙案上给皇帝轻揉着太阳穴。 “皇上,臣妾听闻您心绪不佳,特意亲手给您熬煮了碗安神汤,您喝一些,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她声音轻柔,手下力道不轻不重,皇帝面色明显缓和了些许,淡声开口。 “这个时候,整个后宫也就你有胆子往朕跟前凑了。” 沈贵妃淡淡一笑,“那还是皇上宠爱臣妾。” 话是如此说,可沈贵妃心知肚明,皇帝之所以允许她插嘴,不过是因为她膝下无子,对前朝社稷没有任何威胁罢了。 否则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说两位皇子任何是非的。 皇上闭着眼享受着贵妃的侍奉,不轻不重的说,“朕养了两个好儿子啊,朕龙体尚且康健,他们就开始斗的你死我活了。” 沈贵妃手下顿了一瞬,又立即接着按,“生在皇家,争斗是避免不了的事情,皇上不必心烦,您该做的是养好身子才是,如此才能遏制两位皇子互相残杀啊。” 皇帝半睁开眼皮,睨了沈贵妃一眼,轻笑说,“这话也就你敢说。” 放眼后宫,也就沈贵妃能说。 沈贵妃抿唇笑了笑,一双纤细的五指顺着皇帝的额角一点点滑下,放在了他胸前的位置上,双手勾住了皇帝的脖子。 “那也是因为皇上宠爱臣妾。” 皇帝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面容布着沉重,“你说得对,生在皇家,不可避免,若是没有争斗,朕的儿子们才真是废物。” 沈贵妃妩媚的笑了笑,绕到皇帝身前,从食盒中端出了安神汤,“臣妾侍奉您喝一些。” 皇帝就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张口,喝了下去。 沈贵妃温柔极了,每一勺安神汤都会小心的吹凉,才递至皇帝嘴边。 很快,安神汤就下了大半碗,沈贵妃清丽的眸子闪烁了几下,状若无意的开口。 “臣妾听说,今日朝堂上,臣妾的兄长也开口帮腔了?”她微微一笑,似是脱口而出。 “倒也是奇怪,兄长一直不都是保持中立,极少搅和进这些是非中的吗,今日怎么……” 说着,她明显察觉出皇帝的眼神变了,温和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沈贵妃仿佛才发现言语的不妥,慌的勺子都没有拿稳,掉在了皇帝的衣袍上。 她连忙起身放下安神汤,捡起勺子给皇帝擦拭龙袍,一脸的自责,“都是臣妾不小心,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抬手阻止了她拿帕子擦龙袍的手,微沉着的眸中有些许阴暗,“不碍事,你下去吧,朕还有折子要批阅。” “是。”沈贵妃匆忙起身将安神汤收进食盒中,一个字都没再说,福福身退了出去。 她很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今日且点到为止,皇上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会在所有事情中寻找破绽。 兄长,只能被逼去四皇子的队伍中。 出了御书房的沈贵妃一瞬间整理好了表情,脸上的慌张自责一扫而空,她在大太监的行礼中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很远,她才回头看了眼巍峨华丽的宫殿,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称得上最是了解皇帝。 君王多疑,只要在他心中点起一丝火苗,那丝火苗就会形成大火,顷刻间燎原。 “贵妃娘娘。”回到宫中,玉姑姑合上门,才忍不住开口,“咱们在宫中所依仗的就只有沈大人,您这样做,若是皇上当真对沈府不再信任,生了打压之心……” 沈贵妃在贵妃榻上坐下,一脸的心不在焉,“要的不就是他生疑打压。” 她淡淡一笑,“他怀疑就一定会有所动作,届时兄长不论愿意不愿意都将和四皇子的荣辱绑在一起,比起沈氏全族,一个女儿的牺牲,兄长定会有分寸的。” 玉姑姑虽觉得如此过于冒险,可沈大人根本不听娘娘规劝,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贵妃走后,皇帝并没有批阅奏折,而是坐在龙椅中沉思,良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一个时辰后,大太监拿着一旨圣意奔出皇宫,去了禁卫军地牢宣读。 沈长赫听完圣旨内容,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只是不等他仔细思量,大太监就将圣旨递到了他手中。 “沈大人,皇上一片心意,您快接旨吧。” 沈长赫收回思绪,说了句微臣接旨,才捧着圣旨站起身。 大太监笑呵呵的说,“皇上是担心派给您的活太多,才又下令让周大人协助您一起查办此案,皇上对沈家,可当真是体恤恩宠啊。” 沈长赫唇畔勾起体面的笑容,“公公说的是,有劳公公帮我谢过皇上。” “不打紧,那沈大人接着忙,咱家还要回宫中复旨呢。” 沈长赫点头,什么都没再说,亲自将大太监送了出去,看着人上了马车离开。 “大人,皇上让二皇子妃的母家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保二皇子。”禁卫军副统领皱着眉说。 “谁知道呢。”沈长赫将圣旨递给了副统领,吩咐,“你在这里待着,一定看牢了里面那位,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是。” 沈长赫翻身上马,离开了官署。 他面色慢慢染上凝重。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次事件二皇子并不曾参与,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所以皇上让周允风参与进来,只怕不是为了二皇子,而是…… 牵制他,怕他徇私四皇子!!!! 可沈府向来中立,他和四皇子的来往又十分隐蔽,皇上是如何知晓生疑的。 沈长赫将最近的事儿想了个遍,都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四皇子书房中,萧渊正在批注文书,庆安推门走了进来,声音压的很低,“主子,沈大人派人送来的。” 萧渊笔尖一顿,抬眸看了眼庆安递上来的信笺,眉头微蹙了蹙,敏锐的询问,“他人呢?” 若有急事,他都会深夜来访,突然递信是何意? 萧渊立即放下了狼毫,脸色沉肃。 庆安摇了摇头,“来人装扮成了一个乞丐,塞给管家这个后就立马走了。” 萧渊立刻接了过来打开,待看完了上面内容,沉肃的面容又沉了几分。 庆安探头去看,只瞧见了一个地名,好像是一家酒楼。 “让凌辰逸和李怀言来一趟。” “是。”庆安立即领命去叫人了,不出半个时辰,凌辰逸和李怀言齐齐赶到了四皇子府。 凌辰逸一进门就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将我们叫来?” 李怀言没有说话,整个人比起以前的吊儿郎当莫名沉稳了许多,只是憔悴不少,风流才子的气度亦是半丝不减。 二人在萧渊对面坐下,萧渊扫了李怀言一眼,蹙眉问了一句,“你如何?” 李怀言轻笑,“我好的很。” 这么多年都在张氏的手下活过来了,连亲眼看着娘被她勒死都没有倒下,如今这点苦算的了什么。 况且张家已倒,张氏没有了靠山,很快,他就可以给亡母报仇,正她位份了。 萧渊点了点头,将信筏递给了凌辰逸,“你看看这个。” 凌辰逸接过扫了一眼,眉梢微挑,“这哪家姑娘又约你了?” 他半开玩笑的说,萧渊冷扫了他一眼,淡声开口,“沈长赫派人送来的。” 凌辰逸一怔,“他约你客来酒楼见面?” 说完,他又垂眸看向了信筏,脸色慢慢凝重,“有人发现了他在和你来往。” 且让沈长赫如此小心,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在躲沈太尉,要么……就是皇上! 第78章 酒楼相遇 沈府地位敏感,尤其若是让皇帝知晓,今日朝堂之事是沈长赫参与和萧渊密谋,那么沈府的安全将不堪设想。 萧渊不怕沈文知晓,但忌惮皇上,忌惮给沈府招来祸患。 “你进宫一趟,查查今日父皇召见了何人,都有谁进出过御书房。” “好。”凌辰逸放下信筏立即站起身,“那你小心些。” 萧渊点点头,在凌辰逸离开后,稍作装扮了下,就和李怀言离开了皇子府。 他们并没有用皇子府的马车,而是挑了一个极其不打眼的普通马车,直接去到了那家酒楼的后门。 二人下了马车,推开后门,并无人看守,应是沈长赫早就打点过,就直接去了信筏上所写的雅间。 “主子。”庆丰匆匆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萧渊淡扫了他一眼,“说。” 庆丰嘴抿了又抿,才低哑开口,“去沈府的暗卫传来消息,沈姑娘出门了,去了对面那家酒楼。” 萧渊脚步微顿,眸底泛起淡淡波光,又因庆丰下一句而彻底沉寂下去。 “沈姑娘在酒楼约了张业扬。” 雅间近在咫尺,萧渊却彻底止住了脚步,幽沉的眸中是风云欲来的暴虐。 庆丰立即后退了几步,头微微垂下。 一侧的李怀言当然都听见了,他蹙眉看着萧渊说,“正事要紧。” 萧渊不语,转身就要离开。 于他而言,哪一件都是正事,那一件比此更为重要。 “萧渊。”李怀言快步上前攥住了他胳膊,语气发沉,“里面等你的是沈安安的大哥,极有可能要说的事儿关乎沈府安危,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当要掂量轻重。” 萧渊薄唇紧抿,没有动,却也没有甩开李怀言,固执已见。 李怀言挥手示意庆丰退下,又接着劝解,“如今你拿不出将那书生彻底踢出局的证据,贸然参合进去只会让沈姑娘对你生厌,并不利于你们感情发展,先忙正事,只有掌权,你才能留得住她。” 萧渊眉头紧锁着,冷气在他周身慢慢扩散,李怀言直接勾住他肩膀,将人给带进了雅间。 “听我的,我有经验。” 萧渊冷睨了他一眼,“逛花楼的经验吗?” 李怀言啧了一声,“当然是哄姑娘的经验了,他们在一起又如何,顶多吃一顿饭罢了,心胸宽广些,且由着他们今日。” 萧渊冷笑了一声,一起吃饭? 他都还不曾吃过呢。 沈长赫早等得有些焦急了,瞧见二人进来立即站起身走过去将门合上,“桌上有茶,四皇子,李公子坐下说吧。” 二人看他如此谨慎戒备,面容都沉肃了几分。 三人在桌前坐下,萧渊直接了当的问,“你是被父皇发现了什么吗?” 沈长赫点点头,眉眼中都是阴郁,“一个时辰前,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去禁卫军那宣读了一纸圣旨,让周允风同我一起查办张大人一案。” 此话一出,萧渊和李怀言同时皱了皱眉。 “可还有别的话?”萧渊问。 沈长赫摇了摇头,“那太监说的都是场面话,听不出什么端倪。” “张大人显然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而周允风又是二皇子妃的兄长,皇上让周允风参与进去是何意,莫不是要帮着二皇子?”李怀言拧着眉说。 萧渊沉着脸沉默了片刻,淡声说,“通敌之嫌,父皇不会放过张大人,周允风不是去帮二皇子的,怕是用来牵制长赫,防止我在中动手脚的。” 沈长赫立即点头,“我也是此意,只是这也变相说明了皇上并不信任我,他已经知晓了你我有来往。” 先不说沈府会遭受的打压和忌惮,就往后行事,沈家再想参与什么,皇帝都不会再允许。 萧渊墨眸幽沉,冷峻的面容泛着冷意,“我已经让凌辰逸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们来往一直都十分隐秘,皇上不可能会知晓,今日早朝时还好好的,如今突然变化,只能说明有人进献了什么谗言。 沈长赫点点头,沈家除了贵妃没人能摸清楚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只有两位皇子才有能耐能将手伸进御书房。 “我如今担心的是,周允风一旦和我一同负责此案,后续我们的计划都会被打乱,若是再被他发现了端倪……” 周家不同于王乾之那种小门小户,周氏百年勋贵,也是曾烜赫一时的大族。 周允风是家族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心机手段谋略样样皆可,想忽悠他可不怎么容易。 “这个不用担心。”萧渊淡声说,“就算他明知张大人是被诬陷,也找不到证据,至于西域那个人证,这两日你松缓些守卫,会有人带他离开大梁。” 没有人证,不会说话的物证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是三司会审,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后面的计划……”萧渊话语顿了顿,才又说。 “若背后之人果真是二皇子,周允风的加入也不一定都是坏事,你这几日可放松缓些,让他单独同张大人接近一二,给他们些时间,总会露出端倪的。” 沈长赫闻言蹙了蹙眉,“那岂不是会早一步打草惊蛇,让二皇子知晓咱们是在查淑妃娘娘之死?” 皇上对淑妃二字称得上讳莫如深,若是听闻了风声,未必肯让四皇子继续查下去。 萧渊冷冷勾唇,“没关系,我只要知晓是谁在背后搞鬼就行。” 至于怎么让对方死,他有千百种方式。 “你正常审理此案,切不可让周允风发现你和我来往。”萧渊沉声叮嘱。 若是父皇已经起了疑心,二皇子一派只要在稍加挑唆,那沈家在朝堂上就会十分艰难,甚至如履薄冰。 “这个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沈长赫点头应着。 萧渊喝完了手中茶,起身去了窗棂前站着。 窗棂只打开了两三指宽的缝隙,能勉强看清街道上的情景,他站在那,一站就是两刻钟。 李怀言知晓他在等什么,沈长赫并不知晓,他起身也走了过去,余光恰巧扫见楼下一辆熟悉的马车经过。 他眉头一皱,立即站在了另一个窗棂前往下看,就见沈安安在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往酒楼里走去。 稍稍一想,沈长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萧渊一眼,薄唇紧抿。 为了沈府将来和满腔抱负,他可以追随萧渊,可妹妹,绝不能加在这场赌注中。 “后日,就是家妹定亲的日子了,届时若是四皇子有空,可以来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他已经做好了萧渊会发怒,以及散发出的那十足压迫感,可惊异的,萧渊没有动,脸色除了冷凝了几分并没有别的变化。 好半晌过去,他轻轻“嗯”了一声,好似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可绕是那声轻应,沈长赫都听出了几分硝烟的味道,提着的心并没有就此放下。 李怀言都有些佩服沈长赫了,当真是一次次在萧渊的逆鳞上来回横跳,也就沈安安是他亲妹妹,不然今日萧渊非让他横着出去不可。 以防他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李怀言立马将他拉回了桌案前坐下。 “不是说后日就定亲了,怎么定亲前两日还见面呢,我可听说了,两个新人提前见面可不太吉利啊。” 他说着,还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萧渊背影,暗暗想,我可是在帮你,话只是逢场说的,你可别介意。 沈长赫拧了拧眉,“张业扬前几日出了些意外,如今人刚被放出来,二人碰面以表关心也是情理之中。” 李怀言当然知晓张业扬前几日被凌辰逸给抓进地牢里了。 要他说,萧渊还是手软了,若是依他以往心黑手狠的作风,莫说是定亲,那书生一出场就该入土了才对。 李怀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想必是有一定道理的,还是遵守些,这满京城都是勋贵,若是被人遇上了多不好。” 沈长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当然知晓,可数日不见,妹妹的担心他看在眼里。 李怀言又接着说,“看时辰,沈姑娘进去得有一刻钟了吧,就是说说话,也该差不多了。” 毕竟萧渊都在窗棂前快站小半个时辰了,从他冷峻的面容,僵硬的脊背,他都能猜出他此刻心中的燎原之火,说不定理智就只剩指甲盖那么大小了。 李怀言越说,沈长赫越坐不住了,私心里,他也是不怎么看好张业扬的。 他突然站起身,李怀言忙问道,“你去哪?” 沈长赫还没有说话,他就立即将沈长赫拉坐下“你是偷偷摸摸过来的,楼下不一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一被看见了岂不是功亏一篑,让萧渊的人去一趟,提醒提醒沈姑娘就是。” 沈长赫脸色浮上了警惕,看着李怀言,“这样不太好吧,还是算了吧。” 开玩笑,萧渊的人去会不会杀了张业扬都很难说,安安又不是很待见四皇子。 “哎呀,四皇子手底下的人你还不放心吗,他们一向有分寸。” 不由分说,李怀言直接起身出了雅间,吩咐了庆丰几句。 沈长赫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第79章 自作主张 而萧渊至始至终都立在窗棂前没有说话,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袖中手攥的生疼,只有如此用尽全力的压制,才让他勉强保持着理智。 他看着庆丰去了对面酒楼,裹挟着狂风骤雨的眸子微微眯成了一条缝。 也不知庆丰用了什么方法,没出一盏茶,沈安安和张业扬就相继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萧渊距离的远,听不见二人都说了什么,但能看见张业扬低垂着头,满脸的卑微怒意。 沈安安带着淡笑,在同他说着什么。 萧渊目光紧紧定格在女子的面容上,险些被嫉妒和怒火冲昏了头脑,情绪在胸口喧嚣,勉强压制着。 幸好二人没有逗留太久,沈安安就上马车离开了,张业扬站在酒楼前,注视着马车远去,良久都没有动。 等人走了,庆丰才微低着头从酒楼走了出来。 萧渊微合了合眸子,绷着的面容松缓了些许,转身回了椅子里坐下,李怀言看了他一眼,就知定是事成了。 不过沈长赫在,他并没有唤庆丰进来询问。 三人闲聊了几句,没等多久,凌辰逸终于来了。 他面色冷肃,有些不佳,沉着脸走了进来,先是看了沈长赫一眼,打个招呼后坐了下来。 不等萧渊问就主动开口说,“今日结束早朝的两个时辰后,沈贵妃去了御书房一趟给皇上送安神汤,她离开后没多久,紧接着皇上就下了那道圣旨。” 凌辰逸查出的结果让几人都很是意外,尤其是沈长赫。 姑母?她怎会参合进这些事?况且她不是一直都希望沈家站队四皇子吗? 就算别的不说,挑唆皇上对沈府忌惮生疑,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就不担心沈家倒台,牵连她自身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盘旋,沈长赫五指慢慢收拢,冷凝着脸思索。 萧渊却是倾刻间就明白了沈贵妃所图,他脸色有些难看。 若他想,早就已经将沈府纳入四皇子府一党,轮得到她多事,自作主张。 想说一句愚蠢,可又念及她毕竟是沈家兄妹的亲姑母。 他没有言语,脸色沉得可怕,他瞬间就明白的事,沈长赫和凌辰逸,李怀言想了一会儿也清楚了。 凌辰逸淡淡扯唇,对沈长赫说,“看来沈贵妃是铁了心要将沈姑娘嫁进四皇子府的。” 当然,他们乐见其成,有人更求之不得。 只是沈贵妃的此举,阴差阳错,让他们局势有些处于被动。 沈长赫怎么都没想到,背后捅了沈家一刀的会是自己人,心里别提多气愤了。 “此事待回府后我会告诉家父,尽量约束姑母。” 萧渊没有说话。 那是沈府家事,至于沈贵妃,他也会派人警告,他要娶沈安安,却绝不是这种被迫的方式。 沈长赫离开后不久,萧渊几人也离开了酒楼。 四皇子书房,萧渊冷声吩咐庆安,“告诉沈贵妃,让她给我安生些,在擅自做主,城外废妃的尼姑庵,更能装的下她。” “是。”庆安立即离开,将萧渊的话转告给了沈贵妃知晓。 沈贵妃怎么都不曾想到,萧渊会如此迅速的查到了她的头上,更对他的手段势力心生畏惧。 “娘娘今日险些坏了我家主子大计。”庆安沉声说,“主子吩咐,让娘娘安生待着,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主子自会通知娘娘。” 萧渊的威胁无异于敲打在了沈贵妃心坎上,她急切于沈安安嫁给萧渊,就是怕皇帝死后,没有子嗣的她会被送去尼姑庵青灯古佛。 沈贵妃抿唇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宫知晓了。” 庆安颔首,恭敬的行礼后隐没在了黑暗中。 “娘娘。”玉姑姑给沈贵妃端了盏温茶,侍奉她喝下,稳了稳心神。 “今日确是急切了些。”沈贵妃淡声说,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萧渊对沈家竟会维护到如此地步。 这不也就变相说明了他对沈安安的情意匪浅。 正说着话,有宫女快步进殿,“娘娘,沈大人派人递来消息,后日是沈姑娘定亲的日子,问您可有时间出宫一观。” 说是邀请,其实就是通知她而已,毕竟嫁进宫的宫妃,还是贵妃,哪是轻易就可以出宫的。 沈贵妃方才还心有余悸,这会儿又气的脸色青白,难看极了,“萧渊觊觎之心如此明显,大哥当真是想将沈氏一族都搭上,给他那女儿换自由不成!!!!” “娘娘息怒。”玉姑姑连忙给她顺着后背,“既是四皇子不让您插手,想必是自有主意。” 沈贵妃又突然想起了萧渊用来威胁她的尼姑庵,勉强冷静了下来。 不论如何,她都绝不能在尼姑庵中度过晚年,还不如让她去死。 “姑姑,我们既然上了四皇子的船,就必须一条道走到黑,皇上日益衰老,我等不起了。” 她眼中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只有四皇子可选,可四皇子能选的女子却不知沈家女一个!!!! 沈安安,必须嫁给萧渊,只要她做了四皇子妃,做了皇后,萧渊的威胁也就做不得数了。 “男人是世上最不长情的东西。” 趁着萧渊还不曾彻底厌弃沈安安。 —— 海棠园,墨香低声说,“姑娘,你当真想好了要选张公子吗?” 想起今日在酒楼发生的事儿,墨香心里就很不舒服,姑娘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那种窝囊气,竟被人硬生生的从酒楼里给赶了出来。 还不是狗眼看人低,看张公子穿衣并非贵人,就看人下菜碟,说话那么难听。 “嗯。”沈安安淡淡应了一声。 她立在窗棂前,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只露出了一张冷的泛红的小脸,“后日就要定亲了,诸如此类的话不要再说了。” 墨香抿唇有些不服气,可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那酒楼小二狗眼看人低,可那张公子又自尊心太强,不愿让姑娘出头,最后就那么硬生生的忍下了,可真是窝囊! 绕是后日姑娘就要和他定亲了,墨香依旧觉得张公子同姑娘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往后成了婚,铁定会有分歧。 可沈安安在意的哪是这些。 她只是想回江南,想远离京城即将到来的纷争,更不想沈家因为她的婚事卷入任何一方的争斗。 来日若是张业扬人好,也可孕育一子半女,同她一起养在祖母膝下,届时天高任鸟飞,岂不自在。 今日彻夜难眠的,除了海棠园,还有四皇子的书房。 萧渊坐在椅子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动也不说话,庆安,庆丰守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喘。 夜半时分,月光被乌云慢慢笼罩住,整个院子除了琉璃盏的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萧渊终于动了。 他起身离开了书案,来到窗棂前推开了窗子,刺骨的冷风立即灌了进来,可他却不闪不避,天气的冷比不上他心中的冷。 酒楼前女子含笑说话的那一幕在眼前不断重复,也只有冷冽的寒风才能勉强压制他心中暴虐的阴郁。 他也曾去酒楼寻她,想同她坐下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不求笑脸以对,只要她肯坐下,陪着他就好,哪怕是敷衍。 萧渊垂下眼睫,眸底的嫉妒几乎要压制不住。 可结果,他费尽心思半路拦截了林家长子威胁,才勉强留了她一炷香不到。 她甚至在他面前丝毫不加掩饰对那书生的喜悦。 冷风在他清隽的面容肆意摧残着,从身到心都冰冷一片。 萧渊薄唇紧紧抿着,努力克制住心底暴戾的冲动。 他呼吸微窒,莫名的痛意在心尖上慢慢蔓延。 他倏然发觉,他好像有些日子不曾梦到那双眼睛了,好似从他坚定要她之后,那个梦就愈发模糊,甚至极少出现了。 只有他每次心软痛苦,想放手,成全她自由时,那个梦才会出现,不断提醒着他失去的痛苦。 “主子。”天明时分,庆安推开门走了进来。 萧渊才终于离开了窗棂,拖着有些僵硬的身子去了软榻上。 “张家姐妹入京了。” 第80章 姻缘绳 萧渊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身子微微前倾,腕骨随意的搭在小案上。 “主子,您看何时安排……” 话未落,院中响起匆匆脚步声,不多时,凌辰逸推门走了进来,他扫了眼屋中主仆二人的神色,笑了笑。 “我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不想你已经知道了。” 屋里点着火炉,凌辰逸走过去暖了暖有些冻僵的身子,才将大氅褪下,给了庆安收起来。 凌辰逸来了,庆安也不再废话,直接退了出去,凌辰逸在萧渊对面坐下,手搭在暖炉上。 “明日定亲之礼,是最好的时机,沈家注重名节,又疼爱女儿,若是知晓张业扬家事,定会恼怒退婚。” 宾朋满座,不正是拆穿公布真相的好时机。 萧渊眸光微凝,却是摇了摇头,“明日不可。” 凌辰逸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时机虽好,却绝不可以。 凌辰逸挑眉,瞬间了然了他心中所想,“你担心明日观礼的人太多,当场暴出张业扬家事,会对沈府以及沈安安名声有所影响?” 他轻笑一声,“萧渊,以往我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体贴,深情之人。” 萧渊冷睨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那个女人性子倔强又固执,一身的傲骨,如何能接受那么多人异样的目光,和给沈府带来的耻辱,成为旁人的笑谈。 “机会有的是,不一定非要等到明日。” 凌辰逸闻言点了点头,身子懒散的往后靠去,“明日不行,那就只有今日的时间了,如今布置怕是为时已晚吧?” 萧渊不答,幽黑的眸子在沉寂的夜色中晦暗不明,好半晌,他淡声问,“我听说城郊有座月老庙,香火旺盛,不少信男信女前往,求三世姻缘。” 凌辰逸挑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我听小妹提过。” 萧渊眸子微微眯起,转眸看了眼外面天色,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凌辰逸问。 “钦天监。” —— 沈府,海棠园。 连续几日的夜不能寐,如今尘埃落定,沈安安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只是她还没有彻底睡醒,就被墨香从被窝中给拽了出来。 “姑娘。” “说。”沈安安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脑袋,声音沙哑慵懒。 墨香有些无奈,“方才婆子递来消息,说是张公子邀您出府一游。” 闻言,沈安安眉头蹙了蹙,从锦被中露出了一颗小脑袋,“大冷的天儿,去哪里游?” “今日有太阳,不算太冷,奴婢听婆子说,张公子说城郊有座月老庙,可灵了,只要赶在定亲之前去庙中的古树上挂上姻缘绳,就能一生顺遂,夫妻恩爱。” 沈安安皱了皱眉,“年纪轻轻的。他还怪迷信。” 墨香笑了笑,“宁可信其有嘛,咱们不在京城,姑娘不知,奴婢可打听了,都说是不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曾去过那里系姻缘绳呢。” 年少轻狂,不就正是肆意的年纪吗,难不成那些幼稚,冲动之举要等到老掉牙了再去做不成。 “张公子定是听说了什么,才着急想和姑娘一起去,您看要去吗?” 若是不去,她就寻个理由回绝了去。 “去吧,都开口了,不去怎么成。”以后毕竟是夫妻,该有的夫妻趣事都是要配合的。 那些不曾做过的事儿,虽如今觉得幼稚,可曾经也是她声嘶力竭都不曾求来的。 她又恍然想起了上一世,沈安安长呼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丝阴霾,那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当年她耿耿于怀,如今旁人也在费尽心思想和她拥有,共享不是吗? 墨香服侍她起身梳洗,今日虽有阳光,可毕竟是寒冬腊月,还是极冷的,墨染又准备了手炉给沈安安抱着。 披上厚厚的大氅,沈安安才抬步出门。 拱门游廊上,墨香有些惊异的说,“姑娘,您瞧前面那人是不是大公子身边的竹生。” 那小厮跑的很快,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像是十分着急的模样。 沈安安给了墨香一个眼色,墨香立马出声把竹安给叫住,“你急匆匆的干什么去?” 竹安拢了拢怀中的东西,给沈安安行了一礼,“姑娘。” 沈安安走近了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个小食盒。 “哪来的吃食?”沈安安问,脑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竹安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是…林姑娘派人给公子送来的酥糕,公子吩咐奴才跑快些,怕凉了就不好吃了。” “……” 沈安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嗯,那你赶快回去吧。” “是。”小厮说完脚底抹油般跑了。 墨香轻笑了两声,“看来大公子是极宝贝林姑娘送来的糕点的,特意派跑的最快的竹安来取。” 沈安安勾了勾唇,淡声说,“府上什么吃食糕点没有,大哥宝贝的哪是糕点。” 墨香眨了眨眼,“这些日子二人虽没有见面,可听府里说,鱼雁传书可是从不间断,想来……” 她话没有说完,背后编排主子总是不合规矩。 沈安安一笑,眸底一片温和。 这么短的时间想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不怎么可能,可大哥有一点做的很好,不论爱与不爱,他从不糟践旁人的心意,更不会冷漠以对。 沈安安出府时,林家的婆子才抱着东西上马车离开,距离有些远,沈安安没有看清大哥回送给林姑娘的是什么。 但只要有来有往,不敷衍,二人共同维系,日子就不会憋闷难熬。 马车早就候着了,沈安安上了马车,才问墨香,“张公子呢?” “张公子说不必等他,他已经先一步去月老庙求姻缘绳了,天气冷,等姑娘到时就可以直接挂上了。” “嗯。”沈安安靠在车壁上,小小的车厢中放置了暖炉,一点都不会觉得冷,一来二去,就又有了些昏沉睡意。 寒冬腊月,来月老庙的人并不多。 院中的古树上挂满了红色姻缘绳,在寒风的吹拂下来回晃荡,甚至有一部分被吹在了地上,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庙中只有一个年纪大了的和尚守着。 没有人去收拾那些寄托着男女满腔情意的红绳,只任它们随风飘扬,甚至有些都已经被香客踩进了泥里,辨不清它原本的颜色。 “辰逸,你说,这些东西当真有用吗?” 萧渊一身玄色锦衣,白色的大氅披在他宽厚挺拔的身姿上,贵气逼人,眉眼却都是冰冷。 他立在古树下,抬头看着满树的红绸带,墨眸晦涩不明。 凌辰逸嗤笑一声,“你怕不是被沈安安折磨疯了,若是真的,世上又哪来痴男怨女,若是如此就能如愿,那些人不知道来求吗?” 萧渊薄唇轻抿,一言不发的抬步朝庙里走去。 凌辰逸愣了一下,立即跟上,“你不会真想试一试吧。” “若万一是真的呢。”哪怕是万分之一。 萧渊在门槛处停住脚步,看了眼里面大石雕刻,端坐和蔼的月老神像,回眸看了凌辰逸一眼。 此时刚好有一对男女跪在地上,正在祈求,一股惊悚径直爬上了凌辰逸后背。 萧渊真的被沈安安给折腾魔怔了! “若是我提前求来,那待会儿他们所求,应该就做不得数了。” 凌辰逸哑然。 他都忘了,今日教唆张业扬来的目的。 “说的也对,不管真假,总不能在心里留下隐患,被旁人捷足先登。”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碎银子,递给萧渊,一脸戏谑,“去试试,就算是真的,那月老也得先管你们这段孽缘。” 萧渊接过,果然大步走了进去。 他学着方才那对男女的模样,将银子递给了那个老和尚,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元宝,一同递给了老和尚。 礼多人不怪嘛! 老和尚怔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萧渊,因他冷峻的眉眼心惊了下,“公子一个人吗?” “嗯。” 老和尚蹙了蹙眉,“可姻缘绳要两个人一起求才行。” 说完,他才突然瞧见门外站着的凌辰逸,老眼睁大了些,脸色好几番变化。 这么俊美的两位公子,怎么…… 月老怎么会保佑如此不顾伦常之人呢。 没等他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过完,萧渊冷声打断了他,“我家夫人忙,今日不得空,我一人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又往老和尚手中塞入了一个金元宝,看的外面的凌辰逸嘴角直抽搐。 那么多银子砸月老神像,也得听个响了。 “哦。”老和尚堪堪回神,有些赫然,“那就请施主开始吧,老纳给施主书写。” 萧渊淡淡点头,学着方才那男女的步骤,走到蒲团前,半跪下上香。 凌辰逸看着他背影,心中突然有些酸涩,这一瞬,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直接了结了那书生。 上完香,老和尚询问了二人姓名,生辰八字,写在了姻缘绳上。 萧渊握着写着二人名字的姻缘绳,突然有一瞬间恍惚,就好像这一幕曾经何时发生过,那种强烈的感觉再次袭来。 “施主,施主。”老和尚唤了几声,萧渊才回身,将手中红绳握紧了些。 “古树灵验吗?”他脱口而出询问。 老和尚笑了笑,“施主挂的高些,若是两情相悦,会如愿的。” 第81章 白跑一趟 “呵。”萧渊不轻不重的嗤笑了声,幽幽说,“若是两情相悦,又何必一求。” 老和尚愣了一下,萧渊已经握着红绳离开了,只是他刚走两步,又突然折了回来。 老和尚吓了一跳,“施主,还有什么事儿吗?” 萧渊一指他桌案上余下的红绳问,“你这些是准备给今日的香客的?” “是。”老和尚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那有没有规定,一个人只能求一次?” “那…倒是没有。”老和尚摇了摇头,萧渊唇瓣勾起丝丝笑意,老和尚却往后挪了挪,只觉得那笑容冷的很。 下一瞬,一张银票放在了桌案上,“这些我都要了,你先写着,我挂完这个来取。” “都…都要?”老和尚惊了好半晌,在萧渊淡冷的目光中回过神来。 “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月老庙确实没有这样的规矩,可也是第一次遇上有萧渊这样要求的香客。 “那就写吧。” 凌辰逸距离不远,自然听见了二人交谈,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萧渊走出庙堂,全然没有了嬉笑的心思。 事情,好像远比他所想要严重复杂。 “你是如何知晓沈姑娘生辰八字的。”他看着抬头望着古树正寻找合适位置的萧渊问道。 萧渊没有说话,视线定格在古树的最高处。 他扯开大氅,递给了凌辰逸,施展轻功上去,将红绳系上。 凌辰逸看着他背影,良久没有说话,寒风凛冽,好半晌过去,见萧渊依旧没有下来的意思,才轻声说。 “你不是买了很多吗,再不去挂,怕是来不及了。” 萧渊身子这才动了动,一跃跳了下来。 老和尚写的很快,萧渊来来回回了很多趟,凌辰逸想出手帮忙,都被他拒绝了。 没有人知晓,那棵古树上究竟挂了多少写着萧渊和沈安安名字的姻缘绳,就像那日香觉寺。 也没有人知晓,闻音大师合过的八字不止有张业扬和沈安安,还有他们的。 等所有的红绳都挂了上去,二人坐在离月老庙不远的亭子里,凌辰逸问,“你去找钦天监问了什么?” 萧渊垂着眸,没有说话,只是拎起酒壶灌了口酒。 凌辰逸也不再问了,陪他坐着,天气虽冷,却远不及坐在他身旁冷。 临近午时,终于有马车停在了月老庙门口。 沈安安在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手中还抱着手炉。 “沈姑娘。”张业扬一瞧见她,眼中就升起了无限笑意。 “等久了?” “不曾,我也是刚到。” 只是比起沈安安,他略微有些狼狈,被木簪束起的发丝被吹的有些凌乱,脸通红嘴唇隐隐透着被冻伤的青紫。 衣袍和短靴也有些泥土,沈安安只是扫了一眼就笑盈盈的收回了视线,没有多问。 尽量维护着他的体面。 只墨香有些不高兴,张公子不让姑娘接他,非要自己徒步走来,究竟是有傲骨,还是旁的什么。 没苦硬吃,她觉得属实没必要,如此敏感,那以后成了婚,会不会因为姑娘的家世好而心生不公和恶意呢。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张业扬主动开口说。 沈安安点了点头。 在牢中待了数日,张业扬并没有消瘦,可见那几日没受什么委屈,只是整个人都有些憔悴颓然。 沈安安有意想问,可他并不肯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老和尚正在打扫,瞧见一男一女从外走来,微微愣了一下。 才子佳人,大家公子小家女,富家姑娘和秀才,他见了不知多少,都没有眼前二人站在一起让他觉得如此违和。 “二位是来求姻缘绳的?” 张业扬点了点头,十分有礼的拱手,“正是。” 老和尚摇摇头,“今日是不行了,方才有位公子将所有姻缘绳都买走了,二位还是等明日再来吧。” 沈安安表情没什么变化,张业扬却有些着急,“这会儿还不到午时,怎么就没有了?” 他早早就打听了,这个季节来的人并不多,况且方才一路进来,也没有瞧见任何一人。 “施主来晚了。”老和尚摇了摇头,接着打扫灰尘。 张业扬快步上前,“我们明日就要定亲了,闻名而来,大师可否帮帮忙,再给我们一个。” 老和尚叹了口气,“公子,不是老纳不帮忙,我的确是没有了,你们晚了一步,先前那位公子全买走了,都挂古树上了。” “可是……”张业扬不甘心,沈安安轻声叫住了他,“张公子,既是大师说没有了,那我们就等等再来吧。” 张业扬脸色不怎么好,微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劳累你大冷天跟着我白跑一趟。” 他心中有些自责,一种不甘的情绪也在慢慢扩散。 好像所有人和事都在和他作对,不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如愿,莫名其妙被人抓走坐牢,被酒楼小二赶出去。 就只是因为他没有官职,地位低下吗? 在京城,他一次又一次的清晰认识了权势的重要。 “我们走吧,”沈安安率先走了出去。 张业扬抿了抿唇,立即跟了出去,却见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立在古树下,仰头往上观看。 自责愧疚的情绪在胸腔中充斥。 “对不起,我今日……” “不打紧,出来透透风也好。”她并非想要,只是看着这棵古树,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记得,不止是这处月老庙,香觉寺有位大师也可以牵姻缘线,她十分想去,可后来…… 她以为他一直很忙,殊不知他早就带端梦梦去过了。 若是这一世不曾改变,应该就在不久之后吧,这一次没有她纠缠,想来他们有情人会终成眷属。 正出神着,沈安安突然感觉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她原以为是张业扬,可直到那视线越发的不加掩饰,隐隐让她脊背生寒。 她察觉出不对,突然转头朝后看去,不期而遇上一双冷凝凶戾的眸子。 那人青竹如玉的身姿负手而立在亭子里,望着自己的目光晦暗又阴沉,四目相对,沈安安呼吸一紧,微微发窒。 萧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张业扬看出她的异样,顺着她目光看去,却空荡荡的。 他又回眸看向沈安安,“沈姑娘。” 沈安安回神,亭子早已没了那人身影,仿佛刚才那极具侵占性的目光从不曾出现过。 “没什么,就是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张业扬垂眸掩盖住眼中的失望,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朝外走去。 —— “萧渊,你怎么了?”亭子后的假山旁,凌辰逸扶着身姿不稳的萧渊,眉心紧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伤心过度了。 可萧渊眉心拧成一团,面色发白的摇了摇头。 他薄唇紧紧抿着,头痛欲裂,几个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再次出现了,且无比清晰,他看见了她的面容,就是沈安安。 “夫君,后日元宵节,想必很是热闹,我想去花船上放灯,你陪我一起可好?” 她眼中都是倾慕的期盼,他满心欢喜,想说好,可属于他冰冷的声音却违心的响起。 “朝事繁忙,我让庆安护你去。” 他眼睁睁看着那双温柔的眸子逐渐失望,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她的愤怒。 “忙忙忙,你次次都如此说,可你究竟是忙,还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她几乎怒吼着说,满脸的绝望泪水。 “萧渊。”凌辰逸眼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弯了的脊背,满头的冷汗。 “庆安,回城。”他吩咐庆安扶着萧渊打算离开。 “我没事。”萧渊抬手拒绝,他一手抚着胸口,肉体的疼和心里的疼让他弯下腰,扶着假山干呕。 凌辰逸赶忙递上水壶,给他顺着后背。 “你怎么样?” 萧渊缓缓摇头,面容隐在阴暗中,看不出他什么神色。 “我没事。”好半晌,他才慢慢直起腰,脸色却有些蜡白。 凌辰逸想在说什么,萧渊直接问道,“张家姐妹来了吗?” “来了,这会儿沈姑娘应该已经遇上了。” “嗯。” 他淡淡点头,走出假山,看向了方才沈安安站着的位置。 凌辰逸只觉得他今日很是奇怪,默默站在一旁陪着,没有说话。 “辰逸,你信梦吗。” “嗯?”凌辰逸一脸茫然。 他却突然笑了笑,方才的那一幕无比清晰,就好像那一幕真的发生过,让他不由想起中秋节那晚,她说过的梦境。 “若当真如此,梦里的我,确实该死!” 他微微合上眸子,一股无力的沉闷在心中慢慢升腾。 倘若她也做过一样的梦,那些敷衍和不喜,也就有了答案。 “你说什么呢?”凌辰逸伸手去探他额头,“你是不是挂红绳的时候冻着了,要不还是先回吧,这里我来看着,不会有事儿的。” “不了。”萧渊抬步朝沈府马车离开的方向走去。 纵然是梦,他也愿意为了梦中的自己弥补,去经历一遍她所梦见的爱而不得之苦。 他不知梦中的结局,可现实中的结局,却握在他的手中。 —— 沈安安开口邀请,张业扬才不好意思的上了沈府马车,不过他十分有分寸,并没有进车厢,而是和忠叔坐在了一起。 天冷,忠叔驾驶的并不快,只是刚离开月老庙没多远,就被人拦在了车前。 第82章 扬弟 他急急勒住了缰绳,才没有从二人的身上踏过去。 沈安安蹙了蹙眉,刚开口想问什么。 “扬弟,是你吗?”女子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声音在外响起。 沈安安怔了怔,还不及反应,就见外面端坐着的张业扬面色一变。 就着撩起的帘子,她看见了一大一小立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子。 “月姐,瑶妹,你们怎么来了?”张业扬话中都是惊异,立即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车帘甩下来回晃荡着,沈安安眨了眨眼,墨香立即上前将帘子再次撩起,让姑娘能看个清楚。 “扬弟,真的是你,我们可算是找着你了。”月姐一瞧见张业扬,泪水就扑簌簌往下掉,直接就扑了过去。 被风吹的干裂成一道道口子的双手捧着张业扬的脸,泪眼朦胧的看着,好似在端详什么宝贝。 “扬弟。”她一声声叫着,哭的泣不成声,可还不忘抽空瞅了眼马车中正看着他们的沈安安。 “哥哥。”瑶妹也走上前,眼巴巴的看着。 月姐先是捧着张业扬的脸,后又松开,改环住了张业扬的脖子,趴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哭。 诉说着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困苦。 张业扬似心疼,又似手足无措,眼睛微微发红,可他抬眼间,正撞上了沈安安看着他们清凌凌的眸子,面色有瞬间发僵,想试探将月姐推开。 可月姐又死死环住他腰身,仿佛不知晓他的意图,“扬弟,你可知我带着瑶妹来找你,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们挨家挨户的要饭,才勉强撑到京城,中途瑶妹还险些被坏人给抓走了,我和那些人拼命,才将瑶妹安全带给你。” 张业扬心口微窒,垂眸看向了瘦骨嶙峋,昂头盯着他哭的瑶妹,轻拍了拍月姐的背,“苦了你们了。” “不苦,只要能寻到你,怎么都不苦。”她抽抽搭搭的哭着,好像才想起被冷落到一边的瑶妹,走过去牵住了瑶妹的手。 “我们终于见到扬弟了,以后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瑶妹重重点头,被冻的生了疮的小脸甚是可怜。 沈安安听看完了月姐的诉苦和不似姐弟的亲近,才转眸看向了瑶妹。 她很小,可以说是衣不蔽体,薄薄的衣料立在冷风里,脊背都似要缩成了一团。 “姑娘。”墨香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月姐和瑶妹的到来还是让她狠狠冲击了一下。 沈安安这次没有开口,锐利的目光看着马车下的姐兄妹三人,杏眸微微眯了眯。 似是苦没有诉完,又似是张业扬身子更暖和些,月姐泪水又落了下来,往张业扬身上靠。 沈安安淡淡看着,也不说话。 若就年龄而言,月姐看起来确实比张业扬大很多,或是一路辛苦,又或是做惯了活计,整张脸都被磋磨的有些沧桑老态,站在一起就算是说成母子都不会引人怀疑。 可沈安安知晓二人之间的关系,那种亲密的举动让她从心里感到不适,甚至是…微微恶心。 张业扬许也察觉了她的异样,有意无意的避开月姐的接触。 “我不是书信给你,过些日子就回江南上任了吗?你怎么突然带着瑶妹来了,还有,你不是就要成亲了吗,栓子哥呢,没陪你一起吗?” “我……”月姐有一瞬的卡壳,轻咬着干裂的嘴唇,有些吞吐。 瑶妹适时开口,“哥哥,月姐姐和栓子哥没有关系,姐姐只是不想你担心,想让你放心的参加科举,才说要和栓子哥成亲的。” 月姐垂着头,来回揉搓着短打衣裳的布料,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哭。 沈安安却瞧见,张业扬在瑶妹说出那话后,脸色一瞬间白了,几乎是蜡白的颜色,他扭头朝她看来,眼中是慌乱和紧张。 沈安安不动声色的给了他一个淡笑。 张业扬喉头动了动,眼中都是躲闪。 “怎么可能,这些年栓子哥一直帮助我们,日日帮月姐挑水干活,我亲眼看着你们……” 郎有情妾有意,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骗他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整整八年。 说他们在他面前装有情八年,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而瑶妹的下一句话,让张业扬如遭雷击,“哥哥,栓子哥死了,掉进江里淹死了。” “淹死了,怎么会淹死了?”张业扬急声询问。 可瑶妹似瞅了月姐一眼,摇了摇头说,“瑶妹也不知道,栓子娘非说是月姐给害的,日日去骂我们,月姐没办法,只能带着我来寻你。” 一大一小又开始哭了起来,张业扬脑子这会儿乱成了浆糊,根本就来不及思考,看着月姐和瑶妹穿着单薄的衣物在寒风中发抖,心里很不是滋味。 况且在沈安安面前,他更不想将所有难堪都暴露出来。 他眼神有些躲闪,看向了马车里明媚艳丽的女子,“沈姑娘,我……” 他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来话,可沈安安这次却安静的很,没有如往日般替他解围,更没有轻声细语的善解人意。 张业扬一颗心直往下沉,却还是咬牙开口,“我父母早逝,是月姐将我和瑶妹一手带大,长姐如母,我……” 话没有说完,言外之意是,他不能不管月姐,月姐的婚事黄了,以后照顾月姐的责任就要由他来担起。 沈安安并不接话,只是淡声问道,“张公子,我只想知道,月姐,是你一母同胞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吗?” 张业扬面色显而易见的一僵,半晌都没有说话,更不敢抬头看沈安安的眼睛。 “好,我知道了。”沈安安扫了眼还在哭的月姐,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什么嫁不嫁,死不死的,她并不在意,她也不差那一口饭养活一张嘴,可膈应她,那对不起,她最恶心的就是这个。 何况还是个亦姐亦母,往后要端着敬着,礼让三分的人。 如此又和上一世有什么区别,端梦梦膈应她,她玩不过她,可以发疯,可以打她,可以破口大骂,萧渊顶多也就是皱皱眉,让她注意身份。 可这位主,从小拉扯大的情分,可不是她能掺和进去的。 那位月姐显然就是知晓张业扬中了进士来投奔的,那些举动,八成也是做给她看的。 沈安安面色发沉,一股子恶心直往上涌,她不放心,让大哥,让手底下的人查了一遍又一遍,竟是什么都没查出来,真是够了,耽误了她那么长时间。 张业扬有些慌了,连忙解释,“沈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是以为家姐不日即将成婚,才没有将情况告诉你知晓。” 他知自己配不上沈安安,不想将家中的难堪让她知晓,他根本不曾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本以为月姐嫁了人,日后他再稍加贴补,木已成舟,是不是亲姐弟都不再重要的! “沈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可明日就是定亲之日了。”沈安安勾起一抹淡笑,“张公子来得及处理吗?” 张业扬一顿,从沈安安言语中读懂了淡淡疏离,慌的面色都发白,“沈姑娘……” “张公子可记得,我们是因何才有交集的?” 一对陌生的母子他都善心大发,带回去安置,救疾救苦,何况是一手操持他长大的“姐姐”呢。 张业扬一张脸瞬间惨白无比。 他慌忙上前,再三保证月姐不会对二人以后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他眼睛甚至发红,都是急切。 沈安安于他而言,就像是黑暗贫苦里的一束光,他从不敢痴心妄想,可后来有了接近光的机会,他更加小心翼翼。 他喜欢她的端庄大方,善解人意,明媚艳丽,他并不为她家世,可也深深知晓,普通人家根本养不出这般的姑娘。 沈安安沉默的听了一会儿,才开口淡淡打断了他,“张公子日后前程似锦,自是可以好生善待长姐幼妹。” 当真是可笑,他只是觉得月姐日后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却根本没有想过日后当该如何安置她。 沈安安扫了眼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月姐,勾了勾唇,就冲今日看,这姑娘是那省油的灯吗? 本以为经过了那对母子的事情后,他会有所长进,不想怎还是一叶障目。 归根究底,张业扬就是心太软了,他不是个坏人,可家中一团糟,拎不清,嫁给他的姑娘,也是会吃苦的。 有些路,她走过一次,就足够她怕几辈子的了。 张业扬呆呆的站在马车旁,大受打击的模样,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胳膊。 “扬弟,这位姑娘可真是贵气漂亮,她是你朋友吗。” “不是,顺路而已。”张业扬面色灰白的轻抚掉月姐的手,心中艰涩。 既无缘,又何必再毁人姑娘清誉呢。 第83章 借马车 “今日…多谢沈姑娘好心,搭在下一程,不嫌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此生都不敢忘。” 他低垂着头,拱了拱手,似有水珠砸在地面上,又瞬间消失无踪。 沈安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面色缓和了些许,不纠缠,坦荡干脆,张业扬确实算得上君子,只可惜,被家事所累。 沈安安心中划过抹淡淡惋惜,轻声开口,“那便祝愿张公子日后官运亨通,前程锦绣。” 张业扬轻点了点头,整个人失魂落魄,脚步都有些虚浮。 “啧,还以为沈姑娘对那书生多情深几许呢,这会儿放手倒也是爽利。” 山石后,注视着这边的凌辰逸感慨了几句,偏头看向萧渊的目光满是笑意。 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家伙也能有个笑脸了。 萧渊薄唇轻抿,清幽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在说话的二人。 脑海中片段慢慢叠加串连在一起,他好似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兴许她从来都不是心悦那书生!!!! 凌辰逸伸了个懒腰说,“晚上回去我们可要好好喝顿酒庆祝庆祝。” 萧渊不语。 想的是他是不是一直都错了方向,他想爱她,拥有,或许应该先弥补她心中的隐痛。 哪怕只是一场梦,也足够她心有余悸。 不过好在那书生没有纠缠,他冷沉的眉眼才慢慢舒缓了不少。 “主子。”庆安匆匆走了过去,低声禀报,“沈大人派人送来消息,张大人通过周允风给宫中递了信,要见宁妃。” “果然是宁妃,”凌辰逸上一瞬还喜笑颜开的面色又忽然变得冷沉,他转头看向萧渊。 “既然已经确定了凶手,那是不是该有仇报仇了?” 淑妃的死是萧渊从小到大的执念,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冷凝的阴戾中,恨不能立即杀了那对母子。 “死的太痛快,有时也是一种解脱,我记得张家的瓷器生意做的最好,万金难求,你找人做一个赝品,给沈贵妃送去。” 萧渊语气冰寒,庆安立即领命退了下去,凌辰逸问,“你想借皇上的手杀宁妃?” 皇上舍得吗? 萧渊微微冷笑,“只是借机打击,杀她,当然还要我亲自来,才算是报仇。” 凌辰逸抿唇,视线又回到了不远处的沈安安几人身上。 他挑了挑眉,指了指被张业扬抱着的瑶妹说,“刚才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现在演到哪了?” 没有人理会他,萧渊看着张业扬怀里抱一个,身上靠一个,竟是勾唇笑出了声来,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 “辰逸,去将你的马车借给他。” ???? 凌辰逸一脸懵,“什么?” 萧渊冷瞥了他一眼,“那书生的妹妹冻昏过去了,需要马车。” 凌辰逸蹙眉,“沈姑娘的马车不是在那吗?我……” 在萧渊威胁的目光中,凌辰逸慢慢止了声,抬手叫来了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小厮驾着马车冲了出去。 马车旁,月姐正可怜巴巴的哭求着沈安安救救瑶妹。 沈安安倒是不介意捎带那小姑娘一程送回京城,可听月姐那意思,却是也想坐上马车,马车就那么大,若是都上来了,她走回去不成。 “沈姑娘,你和扬弟不是朋友吗,你就委屈委屈,挤一挤,搭我们一程吧。” 月姐面上都是对瑶妹的急切,可眼珠子却不时往车厢里瞟,跃跃欲试。 好脾气的墨香都忍不住了,“这位姑娘,张公子已经说过了,我家姑娘和你扬弟并不是朋友,况且我家姑娘金娇玉贵,怎能和别人挤。” 也不是她不够善良,而是这什么月姐说话委实过分,就好像她家姑娘欠他们一样。 “墨香,将我的大氅给他们,先给那小姑娘披上,别让人冻出个好歹来。”沈安安淡声吩咐。 对月姐,她确实不喜,可看在张业扬如此坦荡的份上,她也并不想见死不救。 墨香不情不愿的将狐狸毛的大氅递给了月姐给瑶妹披上。 好给小姑娘带来些许温度。 月姐眼看沈安安如此就打算走了,根本没有搭他们一程的打算,不由说道,“姑娘你长的如此好看,又家世显赫,帮帮我们怎么了,我扬弟日后做了官再补给你就是。” 墨香都要气笑了,一个芝麻县令,她是怎么说出当了玉皇大帝一般的感觉。 “月姐,够了。”张业扬声音发冷,羞愧的不敢抬头。 “沈姑娘,多谢,家姐在村子里不曾出来过,说话口无遮拦,对不住。”说完他就让开了路,月姐却站着不肯动。 扬弟分明是和这个女子有什么,若是今日不让她认清楚局势,指不定怎么想着攀附呢。 月姐对权贵的认知还不甚清晰,只以为当了官就很了不起了,除了皇亲国戚,其余凡土都乃脚下泥。 沈安安目光逐渐变的冰冷,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声由远及近,在几人跟前停住。 “张公子,我家主子说可以将马车借给你。” 小厮坐在车板上说。 月姐闻言转头看了过去,是一辆不次于沈安安那辆奢华的马车,她眼睛微微发亮,又立即掩饰住。 走到了张业扬身边,“扬弟,一定是有人知晓你以后是官,想结个善缘呢。” 张业扬看着挂着永宁侯府牌子的马车,脸色青白交错,无比尴尬羞愧。 “月姐,不要再说了。” 那可是永宁侯府,月姐说这话无异于自找羞辱。 凌世子可以是善心大发,可以是施舍,却唯独不可能…… 可显然,月姐根本没有这种阶级认知,突然乍富,让她有些把持不住开怀得意。 沈安安看见了她递来的不可一世和挑衅的目光,里面都是挑剔。 “姑娘,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墨香忍不住说。 “可能吧。”沈安安放下帘子不再管。 “替我谢过凌世子,今日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张业扬看着瑶妹愈发青紫的小脸,只能接受凌辰逸的好意,上了马车。 月姐也赶忙跟了上去,坐在大大的马车里,新奇的四处张望。 “这还是我第一次做马车,这辆可比我们镇子上的阔气漂亮多了。” 张业扬垂头看着瑶妹的小脸,淡声说,“镇子上的马车怎能和这相提并论。” 一个是地主,一个是皇亲国戚,连放在一起提的资格都没有。 就好像他。 张业扬抬眸,偏头看着晃荡的车帘,良久都没有动。 原以为他成为了例外,他也确实曾距离她那么近,可终究是黄粱一梦。 他心里是有一丝怨怪月姐的,可看着她饱经风霜的脸,又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他命如此,与人何忧呢。 他们本就不在一个阶级,有过希望,也全是承蒙她不嫌弃罢了。 月姐看完了马车,才将视线又放在了张业扬身上,小心翼翼开口,“扬弟,方才那姑娘,她是不是对你……有心思啊?” 张业扬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月姐,这是京城,不可胡说毁了人姑娘清誉。” 月姐一怔,扬弟还从不曾如此疾言厉色过她,可如今他毕竟是官身,虽不高兴,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我只是担心,那姑娘穿的如此富贵,家里是不是做生意的啊,我来的路上,听说书先生提过什么士农工商,商人是被看不起的……” “我是怕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她是因为你官身才对你……” “月姐,住口。”张业扬面色涨红,几乎是无地自容。. 月姐被他吼的一愣,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张业扬勉强压了压火气,尽量温和的说,“在京城,姐姐切要注意言辞,那姑娘,不是我等身份可以攀污的起的。” 听了这话,月姐呆了好一会儿,“有…那么夸张吗?” 那姑娘总不会是皇亲国戚啊。 她微微紧了紧干裂的双手,垂下头掩盖住了神色。 心里很不舒服,若真如此,那她怎么办。 “我如今还没有落脚之处,只能委屈你们先去我打杂的酒楼柴房挤一挤。” 如此,他还要先和掌柜的商量商量。 月姐又是一愣,怎么一切都和她所想的不太一样。 扬弟不是官吗,已经考中了,为何连个府邸都没有,唱戏的里面不都是有的吗。 — 第84章 搭一程 这边,沈安安看着马车走远,杏眸微眨了眨,问墨香,“方才那位好心人的马车,我瞧着怎么如此熟悉?” 她在马车里坐着,并没有看着属于永宁侯府的牌子,只是觉得那马车样式花纹好似在哪里见过。 墨香摇了摇头,她也没有看见,还是忠叔好心回答“姑娘,那是永宁侯府的马车。” 沈安安眉头一瞬间皱了起来。 永宁侯府的公子,那不是凌辰逸吗。他什么时候如此好心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在胸腔,沈安安探出头朝四周张望了几眼,立即吩咐,“忠叔,驾车,赶紧走。” 凌辰逸在,那狗东西八成也在,可别遇上了才好。 忠叔应了一声,立即甩动马鞭,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他身侧,翻身坐在了车板上。 忠叔一惊,还以为是什么人,立即就要动手,对方阻拦了一下,他才看清对方面容,无比熟悉。 是……四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庆安。 “姑娘。”忠叔一脸的诧异,扭头看向了车厢。 沈安安自然听见了外面动静,轻叹一声,沉着眸掀开车帘往外看。 庆安拱手行了一礼,分外恭敬,“沈姑娘。” 沈安安并不意外,微点了点头问,“有事?” 庆安小心的扫了眼她神色,见沈姑娘杏眸尚算温和,没有不悦之意,才低声说。 “凌世子说,他的马车借出去了,天冷风大,回京路途遥远,问沈姑娘可否发发善心,搭他一程。” 沈安安眼皮子跳了跳,看着庆安红唇紧抿,好一会儿才说,“既然知晓路途遥远,凌世子干嘛还要当那个好人呢。” 庆安从善如流的说,“那位公子毕竟是沈姑娘您的朋友,世子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全当是与姑娘结个善缘。” 沈安安都要气笑了。她用他多管闲事? 他要当那冤大头,回头还说是看她面子,还想让她记恩情,她很缺根弦吗?? 沈安安今日的心情本来就差极了,不由分说的拒绝,“凌世子想岔了,那三人,我不认识。” 她小脸发冷,胸口憋着一股气。 庆安愣了愣,不知是故作茫然,还是什么,他说,“可…属下记得前些日子您不还说打算和那位公子……” “你记错了!!!!”沈安安突然提高了些许嗓门,吓了庆安一跳,身子都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沈安安看着他那副模样,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失礼节,才长呼了一口气,尽量压制住心中烦躁。 搭一程不难,只怕不止是搭凌辰逸一个,沈安安晦暗的眸光盯着庆安,她今日不想,很不想见那个人。 “……”庆安咽咽口水,他不敢得罪沈安安,无助的目光投向了西北侧的山石。 沈安安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小脸不怎么好看。 莫不是方才发生的那一幕,那两个人都躲在山石后看见了,故意来看她笑话不成? 再看庆安,她眼神都阴郁了许多。 “我…我家主子这就来了,您稍等片刻。”庆安缩了缩脖子,却没敢下车,怕他一走,忠叔就直接驾车跑了。 沈安安是想让忠叔给他扔下去的,可庆安又紧接着说,“沈姑娘,属下上个月陪主子在二皇子府打那一场,受伤颇重,刚能下床没几日,还望沈姑娘体恤,给属下一个坐的地方就可。” “……” 到了舌尖的命令,沈安安又咬牙给咽了回去,冷瞥了庆安一眼,没有说话。 萧渊教养的侍卫都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忽悠说谎都眼都不眨。 尤其是用来骗她!!!! 几句话间,山石后的两名男子已经走了过来,凌辰逸一脸的温和笑意,而萧渊则面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自以为对他有几分了解的沈安安,却从他从容淡漠的面容上,看出了几分柔和。 柔和?沈安安眉心跳了跳,立即从萧渊身上移开了视线,淡声开口。 “以前倒是不知,凌世子,四皇子,竟是如此乐于助人,舍己为人之人?” “日行一善嘛。”凌辰逸勾唇笑笑,“沈姑娘今日恰巧经过,不如也行一善,搭我们一程?” 沈安安很想说,她没他们二人那闲工夫,更没他二人那么善良,可…… “前些日子沈姑娘遇难时,我二人可是没少出力,萧渊还被皇上打了板子,沈姑娘就算看在这个面子上,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她就知道会这样,这两个无利不起早的东西,他们的人情可不是好欠的。 沈安安憋着气,将不服不忿都咽了回去,咬牙点头说了句“好。” 凌辰逸似乎都听见了她的磨牙声,笑的更开心了。 他侧眸,看了眼一直不说话,却静静注视着人姑娘的萧渊,轻叹一声。 总是有进展的,至少人如今不对着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除了最开始的一眼,其余沈安安根本没有去看萧渊,清灵的声音淡淡说。 “搭二位一程自然可以,只是小女的马车狭窄,怕是坐不下,就只能委屈……” 她想说让他们都去坐车板上挤挤,可凌辰逸仿佛预料了她的话,立即接口。 “不打紧,我们一个大男人,只要有个坐的地方就行。”说完,他借着挑开的车帘往车厢里扫了一眼。 笑说,“不过四皇子金尊玉贵的,车厢里坐你们两个应该够了。” “不行。”沈安安皱眉立即拒绝,可有人的动作却比之她说的话还要更快。 沈安安只觉得车帘一晃,一股清冷的气息从身旁而过,萧渊的人已经稳稳的坐在了车厢中。 他面色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我伤势未愈,太医嘱咐见不得风。” 愣了好一会儿的凌辰逸回过神,立即点头附和,“对对对,他不能见风。” 方才稳如泰山,一个字不说,他还道怎如此沉得住气,不想钻人姑娘马车时,比兔子都快。 沈安安都有些看不懂如今的萧渊了,莫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以至他连脾性都变了? “四皇子,你是受伤,不是弥月之期。”她语气有些冷,面色却说不上很差。 “……”萧渊眼皮子抽了抽,薄唇冷硬的抿起。 就在沈安安以为他会发怒时,却不想他只是微微偏开头,冷着脸不说话。 一副不与她一般见识的神情。 沈安安错愕了一瞬,才缓缓放下帘子坐回了车厢里,厚重的车帘阻隔了外面的冷风,加之有暖炉,车厢内很是温暖。 凌辰逸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懈下来,跳上马车,忠叔驾马回城。 沈安安和萧渊各坐一侧,互不搭理,或者说萧渊并不是不搭理,而只是不说话,眼神却一直盯着她一举一动。 沈安安却真的是不想搭理,不过还是吩咐墨香给萧渊倒了茶,尽了应有的礼数。 萧渊端着茶盏,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着,不是官宦人家喜欢喝的茶叶,更像是花果的香气。 他看沈安安一直把茶盏捧在手中,便也垂眸轻抿了一口,醇厚香甜,有些发腻。 不过看沈安安一直不曾放下,他便也喝完了一盏。 许是暖炉太热,又或是喝了热茶,萧渊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只觉得车厢中闷热的厉害。 可他却又看见墨香从车椅下拉出了一个小箱拢,从里面取出一个薄毯,给沈安安盖在了身上。 紧接着是手炉,滚烫的热茶…… 沈安安小口轻抿着。 “不烫?”萧渊突然开口,让沈安安端茶的手一滞。 她没有抬头,敷衍的“嗯”了一声。 萧渊却好似没看懂她不想说话的敷衍,淡声说,“你好像很喜欢花?” 沈安安瞥了眼煮沸的茶水,眸中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讽刺,说出的话却无比平静,“女子喜欢花草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这个问题,以前的以前,她曾同他说过,一次两次,后来连她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只是,他还好像从未放在心上。 沈安安杏眸瞬间沉暗了下去,她不乐意和萧渊接触,就是因为只要在一起,他总会让她想起许多许多她不开心的事。 萧渊薄唇微抿,紧盯着沈安安,不错过她一丝表情变化,“所以,你也喜欢花船和元宵节的花灯,对吗?” 车厢一瞬间陷入了沉寂,他甚至清晰的看到她微缩的瞳孔,滞住的纤细双手。 就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那抹隐痛在心中扩散开,萧渊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收拢着,所以,她说的那个梦是真的。 那个梦也一直围绕着她,不断提醒,梦中的煎熬和绝望。 “安安,那只是一个……” 他想说,那只是一个梦,若你在意,我会尽全力弥补,可沈安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鲠在喉。 “喜欢过,可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时的新奇消遣罢了,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 沈安安扯了扯唇,偏头错开了视线。 车厢内光线昏暗,萧渊注视着她的侧脸,却能从中读出几分凄凉。 凄凉!他心脏一滞,闷的都有些喘不上气。 不过如此吗? 究竟是说花船和元宵节,还是说他呢。 第85章 进宫? 仔细算来,二人还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虽然她不曾有过笑脸,连语气都是冷冰冰的。 可对萧渊而言,比起以往也算是一种进展。 沈安安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厢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一直没动。 萧渊也不再开口,注视了她一会儿,也收回了视线,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有些事当要一步步来,过犹则不及。 可沈安安却因萧渊的一再试探心绪烦乱的很。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和自己莫不是有同样的经历,可若是,他又怎么会纡尊降贵,愿意同她共乘一车。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心头浮起,沈安安眉心微微蹙着,更因为提及了以前而心情不佳。 今日,好像并不适合出门,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她不知发呆了多久,直到萧渊开口让忠叔停车。 车帘掀开,四周都是树丛灌木,显然还没有到京城,庆安和凌辰逸却已经在萧渊的示意下跳下了马车。 “此处距离京城不远,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沈姑娘先回吧。” 萧渊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得上轻柔。 沈安安愣了下,抬头看了萧渊一眼。 不论是以前,还是如今,这个男人好似都从不曾如此客气有礼过,今日……当真是奇怪的很。 “嗯。”她淡声应下,放下了车帘。 透过车帘,她甚至还听见了萧渊嘱咐忠叔小心些的声音,一股子怪异在心中愈发升腾。 不过她并没有出声,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忠叔驾着车离开了。 墨香长舒了一口气说,“还好他们临时有事,若真乘坐着咱们的马车入城让人瞧见了,可是有碎嘴的编排姑娘。” “嗯。”沈安安淡应了声,靠在车厢上闭眼小憩。 “走吧,快一些说不定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凌辰逸叹了口气,说出的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萧渊冷睨了他一眼,率先抬步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凌辰逸耐不住沉闷,开口询问,“你们在马车里都说了什么?有没有表明心意,沈姑娘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萧渊墨眸沉暗了一瞬,淡声说。 “啧。”凌辰逸叹气,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我费尽口舌,才给你争取来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知道好生利用呢。” 萧渊不语,冷扫了他一眼。 他费尽口舌?难道不是他豁出脸皮硬闯的吗?等着他说服她,嘴皮子磨亮了怕是都走不成。 “你那是什么眼神?” 萧渊根本不理会他,想的都是方才马车上提及元宵节时她的反应。 心中猜测被证实,剩下的路该怎么走,他心中就有了成算。 “主子。”沉默间,一名暗卫突然出现,声音放的很低,“张业扬在回城的路上遇上了土匪,经我们的人查探,好像是沈贵妃的人。” 凌辰逸眉头一皱,偏头看了萧渊一眼,才又问,“人死了?” “那倒是没有,那些土匪见有人护着,又是永宁侯府的马车,对了几招就直接离开了。” “知道了。”凌辰逸摆了摆手,暗卫退了下去。 他偏头对萧渊说,“沈贵妃为了你俩的婚事,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这是知晓明日沈安安要和张业扬定亲了,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 萧渊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也是你早有谋算,否则沈贵妃这法子,确实是一劳永逸,最合适不过了。” 她来杀,沈安安恨也是恨她,和萧渊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萧渊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问道,“那个人送走了吗?” 凌辰逸点头,“走了,不过想来回了西域也是活不成的。” 西域王族费尽心机才将人手安插进大梁京城,如今所有暗线都死了,只剩了他一个回去,想活命怕是不容易。 萧渊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死不死那就是他的事了,只要离开了京城,我答应的就已经做到了。” —— 沈安安到沈府门口时,就敏锐的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 她视线在停靠一侧的明黄色马车上定格了一瞬,杏眸微微发沉。 “姑娘。”墨香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也瞧见了那辆马车,蹙了蹙眉,“宫里的马车,莫不是贵妃娘娘回来了?” “回去瞧瞧就知道了。”沈安安收回目光抬步进府。 穿过游廊拱门,路过花园时,果然不出所料的被沈夫人身边的丫鬟拦住了脚步。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安安抬眼看了小丫鬟一眼,也没有多问,“走吧。” “是。”小丫鬟让开路,让沈安安先行,等绕过这一片地方,没什么人的时候,小丫鬟才低声提醒。 “贵妃娘娘身边的玉姑姑来了,说是贵妃娘娘昨夜里突染疾病,想请姑娘入宫侍奉几日。” 沈安安蹙了蹙眉。 她婚事刚黄,沈贵妃就病了,怎么就那么巧? 况且宫里什么御医宫女没有。 她淡淡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小丫鬟恭敬垂着头,一路上就没有再说话,来到拢香阁,小丫鬟立即掀开帘子,将她请了进去。 屋中安静的很,玉姑姑坐在沈夫人下首的位置上,一脸愁容,瞧见沈安安进来,她立即起身行了一礼,很是恭敬。 全无往日半分不服不喜,沈安安挑了挑眉,淡淡点头,打了个招呼,“玉姑姑来了。” “是啊,老奴是为贵妃娘娘而来。”玉姑姑仔细打量着沈安安脸色,并没有从中瞧出异样,不由蹙了蹙眉。 难不成娘娘派出的那伙人没有得手? 若那书生死了,表姑娘为何如此平静。 “听夫人说,表姑娘有事出门了,老奴还以为要等上一会儿,不想您回来的这么快。” “今日天冷,没什么好逛的,就提前回来了。”沈安安听出了她试探之意,只是一时不明白她是何居心。 玉姑姑点点头,又不动声色的瞟了眼沈安安神色,顺着话说。 “确实是冷,贵妃娘娘自从那次小产后伤了身子,就再经不住折腾,一到忽冷忽热的时节就要病上一场。” 沈安安代表性的关心了几句,听玉姑姑而言是怪严重的。 沈夫人蹙了蹙眉,忍不住接口,“明日就是安安定亲的日子了,你回贵妃娘娘一声,等过了明日再让安安去陪她吧。” 府上早就递了消息进宫,沈贵妃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了,让她怎能不多想。 “这,夫人,定亲之日可以等等,贵妃娘娘的病却是等不得啊,老奴来前,贵妃娘娘还特意求了皇上恩典,准允表姑娘在宫里住上几日呢。” 沈夫人面色瞬间不好看了。 这哪是请,分明是逼,贵妃连皇上都搬出来了,到底是想做什么!!!! “夫人,这事……娘娘都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过了,若是不去,岂不是……”她声音放小了很多,“欺君吗?” “啪”的一声巨响,沈夫人拍案而起,面色沉怒,“你是在威胁我沈家吗?” 当家主母的气场摆出来,玉姑姑也是有些发怵的,“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为了沈家着想,实话实说而已,夫人息怒。” 沈夫人轻哼一声,衣袖一拂坐了下来,“安安定亲,早就已经给她递了消息。” 玉姑姑见沈夫人当真动了怒,又恭敬小心了不少,“夫人,并非娘娘不体恤,实在是……娘娘有苦衷啊。” 她看了眼屋中其余人,沈夫人蹙了蹙眉,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玉姑姑才开口说。 “宫里什么情况您也知晓,娘娘颇得盛宠,不知遭了多少人的记恨,每次娘娘生病,都有不少人眼巴巴的等着时机要害娘娘,娘娘膝下又无一子半女,身边没个一心的人,这些年,几乎都是死里逃生。” “夫人,也就是今年表姑娘回来了,求您看在娘娘和老爷一母同胞的份上,让表姑娘去一趟吧。” 玉姑姑情深意切,流下了无奈心疼的泪水,让沈夫人汹涌而起的怒意有了一瞬沉寂。 这些话,确实不假,沈府虽有权,可却伸不进宫里,她一个臣妇,在宫里留宿也不合规矩。 若是贵妃娘娘想念侄女,留在宫中一两日,才勉强说的过去。 宫中艰险与玉姑姑所言只多不少,夫君每每都说她是自食恶果,可心里,却也是不舒服的,要难受上好几日,得知她安然无恙后才会好转。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的如此严重了。”沈夫人眉头紧锁。 玉姑姑叹了口气,“娘娘留下的老毛病了,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次。” 沈夫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一时权衡不下。 “也不耽误那一日,等……” “娘。”一直沉默的沈安安突然开口,“我去。” “可你明日的定亲之礼怎么办?” 沈安安温柔笑笑,“定亲总是比不上姑母身体重要。” 沈夫人想说也不差那一日半日的,不行就明日举办了完定亲之礼在进宫就是。 可沈安安已经答应了玉姑姑。 “哎,好,老奴替娘娘多谢表姑娘。”玉姑姑脸上都是感激的泪水。 正事办完了,她没有多留就直接离开了,心中还有很大的疑虑等着她去证实。 第86章 突发旧疾 “安安,明日就是你的定亲之礼,那张业扬好不容易才从牢里出来,你这……” 从沈安安开口就一直沉默着的沈夫人皱了皱眉,不怎么认同沈安安的做法。 “娘,明日定亲之礼…取消了。” 沈安安语气平静,却含着一丝愧疚。 “什么?取消了,为何取消了?”沈夫人惊的站了起来,走去了沈安安身边。 女儿这些日子对那书生的真情实意她看在眼里,怎么会说取消就取消了呢。 “安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莫不是那书生欺负你了?” 沈安安握住沈夫人的手,安抚她在椅子里坐下,“娘别担心,都不是,只是女儿觉得或许娘一开始说的对,我们并不合适。” 沈夫人哪里会信,“安安啊,你老实告诉娘,究竟怎么回事?” 沈安安安静了一瞬,才叹了口气,在沈夫人身侧坐下,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说给了沈夫人知晓。 “那月姐予他有拉扯大的情意,同母亲没甚区别,他此一生都无法割舍下,我抵不上他们的手足之情,就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沈夫人听的震惊,旋即是心有余悸,“你说得对,这样的家确实不能进,何况还不是亲姐姐,不过娘听你的意思,那什么月姐对张公子有几分情意?” 沈安安点头。 那种眼神她是最不会看错的,因为上一世她也常对着镜子发呆想萧渊。 “可你不是说,他们之间相差了六岁吗?” 沈安安再次点头,这就是膈应人的地方,三岁之内都可以接受,可六岁,在穷人家,十四岁都能当娘了。 沈夫人震惊过去,连忙端了盏茶压压惊,“幸好,幸好那姐妹寻来了京城,否则若就如此稀里糊涂把你嫁了过去,岂不是毁了你一辈子。” 沈安安轻声应着,沈夫人依旧没缓过神来,“我的老天,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还被她的女儿给遇上了,沈夫人眼中染上点点冷意,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书生有意隐瞒,想攀上沈家。 见沈安安一直不说话,沈夫人以为她难过,轻声安慰,“安安,这种事提前知晓,是你的福气,好儿郎多的是,你莫放在心上,等你哥成完婚,咱们再慢慢挑就是。” “嗯,娘说的对。”沈安安笑笑,心中却止不住的忧虑。 夜长梦多,也不知二皇子倒台,萧渊掌权之后,会不会对她的婚事造成影响,就沈府的权势,新帝若是忌惮,她想离开怕是不怎么容易。 一旦开始平衡后宫,牵制前朝,那无疑而将上一世的轨迹又重新再走一遍。 沈夫人安慰了沈安安好一会儿,才放了她回海棠园。 沈安安一走,沈夫人脸色就沉了下来,吩咐身侧嬷嬷,“你去打听打听,看那书生和那什么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早有婚蒂之好,还好撩拨她女儿,其居心日后就算做了父母官,怕也是祸患。 —— 翌日一早,宫中就来了马车,把沈安安接去了沈贵妃宫里。 沈安安一开始以为沈贵妃只是想借此阻挠她定亲,可真见着了沈贵妃,才相信她是真的病了。 她躺在贵妃榻上,脸色青白病弱,哪还有往日半分的贵妃风姿。 “愣着干什么,是不是本宫如今的样子很难看?”沈贵妃睨了沈安安一眼,淡声说。 “没有。”沈安安抬步走过去,行了一礼才说,“只是恍惚一眼,觉得娘娘眉眼和祖母十分相似。” 不那么势利张扬,汲营算计,安静的时候,确实和祖母很像很像,让她忍不住心生亲近。 只可惜,她一开口,就将沈安安无情的拉回了现实。 “呵呵。”沈贵妃低低笑了起来,“我是她的女儿,自然是像她的。” 她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温和不凌厉的时候,让人不觉得那么讨厌。 过了一会儿,沈贵妃敛了些笑意,“可画皮画虎难画骨,我眉眼最像她,但脾气性情,你才是最像的!” 她扫了沈安安一眼,轻叹,“不愧娘教养出来的人,那股子洒脱执拗,不为权势富贵折腰的风骨,可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年祖母也是如此教养告诫娘娘的。” 只是她并不爱听,沈安安上前拿起薄毯给沈贵妃盖在身上。 孤独一生,在宫墙中盼望着一个男人,连个能寄予希望的孩子都没有,沈安安不信,沈贵妃一点都不后悔。 上一次,她之所以能把控她,不过是因为她爱萧渊,若非如此,…… 思绪被沈贵妃笑声打乱,“你说得对。” 可帝王威仪,人中之凤,又有哪个女子不倾慕呢。爱权势,不一定就是错,只不过她输了,输给了后宫里这些女人。 所以,他们所有人才会认为她错了,给她甩脸色,若她有个儿子,哪怕只是做个封地亲王…… 输了,才是最大的错,她的选择,没有错。 “别叫我娘娘了,让别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你我姑侄不合呢。” 沈安安从善如流的点头,“姑母。” “嗯。”沈贵妃长舒了口气,让沈安安在她身侧坐下,“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的,你是大哥和赫儿的心头宝,若在宫里出了事儿,我承担不起沈家的愤怒。” 沈安安笑了笑,很自然的在她身侧坐下。 她当然知晓,沈贵妃就算不喜欢她,却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不然她也不会进宫。 “玉姑姑。”沈贵妃有气无力的吩咐,“你把离我最近的偏殿收拾出来,给安安住。” 玉姑姑应下立即退了下去,她走后不久,有小丫鬟端着琉璃盏送进殿里。 沈贵妃给了沈安安一个眼色,沈安安立即上前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了琉璃盏,“你退下吧。” “是。”小丫鬟走后,合上殿门。 沈贵妃似笑非笑的说,“你是不是以为昨日玉姑姑说的话都是在博同情啊?” 沈安安没有说话,把琉璃盏放在小几上,打开上面的一整套验毒工具,一个个试。 沈贵妃叹息,“这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莫说是吃食,许院中的一棵树,我常用的帕子,再或是盆栽里的花花草草,都可能被人下了药。” “玉姑姑要照顾本宫,就无心顾及其他,每次本宫一生病,那些女人就像是苍蝇闻着味一般前仆后继的往上冲,稍不注意……” 沈贵妃话音顿了一瞬,沈安安的琉璃盏已经递到了她的跟前,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沈安安把空碗接了过来,就听沈贵妃继续说,“你说,她们怎么就非盯着我不放呢,我并无子嗣,对她们又构不成什么威胁。” 沈安安只觉得沈贵妃今日有些奇怪,话格外的多。 犹记得第一次宫宴上见到她时,她坐在皇帝身侧,端庄高贵又威严,仿佛除了皇帝,就不把众生放在眼里。 因为她拒婚,她发了好一通大火,再对此如今的沈贵妃,沈安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她如此高贵的人,怎么会主动揭露伤疤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看呢。 “姑母受宠,也是宫中女子所眼红的。” 沈贵妃闻言轻嗤,“宠爱有什么用,不过都是糊弄人的玩意。” 说了没一会儿,她就有些累了,“我睡会儿,你也去偏殿歇歇吧,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和玉姑姑提,等明日,你再给我讲讲林家姑娘是一个怎样的人。” “好,”沈安安深深看了沈贵妃一眼,给她盖好了薄毯后离开了正殿。 玉姑姑就守在外面,立即上前行礼说,“表姑娘,偏殿都收拾好了,老奴让人带您过去,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表姑娘尽管派人来寻老奴。” 她格外的恭敬,沈安安轻点了点头,就在宫女的引路下离开了。 玉姑姑等人走远了,才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娘娘。” 沈贵妃半撑着身子坐起了些许,问,“人走了?” “是。” 沈贵妃疲惫的合上眼睛,玉姑姑立即上前给她轻揉。 “我瞧她今日那模样,没有半分失去情郎的落寞和难过,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玉姑姑,“想来……是表姑娘突然想通了吧,一个穷书生,家中又那么多腌臜事儿,娘娘派去的人亲眼瞧见凌世子的马车,还有凌世子的人护着,想来都是四皇子提前算计好了的。” 沈贵妃一笑,“她倒是有福气,能让萧渊如此上心,如此郎君,京城哪家女儿不争着抢着想嫁。” 玉姑姑点头应是,沈贵妃又叹一声“所以你瞧,莫说皇家,就连如此贫困的庄户内里都如此肮脏,嫁谁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把这样的问题变成了那样的问题,可至少,我有权势富贵。” —— 奉天殿,大臣们下了早朝陆陆续续离开,张家入狱,墙头草的李国公立即休弃了张氏,由李怀言继承了国公府。 今日三人一同下朝,就准备离宫。 “吩咐你找的瓷器怎么样了?”萧渊问。 凌辰逸点头,“都准备好了,今晚就给沈贵妃送去,不过……” 他话音一转,没再说下去,萧渊瞥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凌辰逸才又笑道,“听说,沈贵妃突发旧疾,沈家姑娘一早被接进宫侍疾了。” 第87章 深夜来访的客人 萧渊脚步瞬间止住,视线再次看向凌辰逸,眉头微蹙。 “就今早上的事儿,你在奉天殿,想来庆安还不曾将消息递给你知晓。” 萧渊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抬步往外走,“她会侍什么疾。” 就她那狗脾气,不给沈贵妃直接气死都是客气了。 凌辰逸摊了摊手,“沈贵妃身子底子坏了,宫中不知多少人想借机下手呢,有沈姑娘在,至少安全些,毕竟是自己人嘛。” 萧渊没有说话,马车一路回了四皇子府,临下马车之际,他才对凌辰逸说,“晚上把瓷器送来我府上。” “……” “你要亲自进宫?”凌辰逸眉头紧锁,“不怎么好吧,那毕竟是你老子的宫妃,你深更半夜……” 后头的话在萧渊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小心些。” 萧渊淡淡应下,抬步回了府。 冬季的天儿黑的格外的早些,沈安安一觉睡醒,窗外已经昏沉一片了,墨香在殿中点了烛火。 “姑娘,你醒了。” “嗯。”沈安安看着陌生的环境,总有几分不适应。 “贵妃娘娘那里有什么动静没?” 墨香说,“姑娘睡后不久,御医来了一趟,给娘娘诊了脉,又开了药。” “嗯。”沈安安点了点头,穿上衣服起身,墨香给她梳洗完毕,就直接去了沈贵妃殿里。 “睡醒了,正好,该用饭了。”沈贵妃歪在榻上,瞧见沈安安进来立即将手中纸条收入掌心,递给了玉姑姑, 沈安安扫了眼那纸条,面色没什么变化。 沈贵妃心情却好似十分不错,对沈安安说话更加的柔声细语,“坐吧,瞧瞧饭菜合不合你口味,若是不合,待会儿吩咐下去重做。” “多谢姑母,我吃什么都可以,不挑嘴。”沈安安福了福身,因沈贵妃的殷勤有些纳闷。 接下来就是一整套的试毒流程,过了银针,宫女也吃过,确定没有发作,沈贵妃才被玉姑姑搀扶着坐下。 此时饭菜已经有些冷了,不过想着沈贵妃应该日日都是如此,怕是热饭菜是什么样的都没有吃到过。 二人都吃的很是安静,谁都没有说话,不得不说,宫中的饭菜确实精细,味道也不是外面的大厨可以比拟的。 但沈贵妃吃的却并不多,沈安安就没瞧见哪一道菜她吃超过三口的,怪不得瘦的纤腰一握。 也有可能是宫里的规矩,不能暴露了自己的喜好。 沈贵妃放下了筷子,沈安安也跟着放下了,玉姑姑一抬手,立即有宫女上前将碗筷残羹给收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漱口和点心,沈安安看着连一碗漱口水都用琉璃盏盛着,不由轻叹,也许这就是沈贵妃不顾一切想要的奢华富贵吧。 “不喜欢?”见沈安安发愣,沈贵妃不由询问。 “没有,只是没有饭后用点心的习惯。” 沈贵妃点点头,没说什么,捻起一块桃花糕放进了嘴里。 沈安安以为她会再次提起和四皇子联姻的事,恩威并施的威胁她,可不想,沈贵妃什么都没说,连提都没有提起。 沈安安便也不说话,安静的坐着,沈贵妃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 就那么待了一会儿,有小太监匆匆进殿,低声禀报了什么,又由玉姑姑转达给了沈贵妃知晓。 “嗯。”沈贵妃放下桃花糕,接过玉姑姑递上来的帕子擦干手指残余的碎屑。 “安安。” “嗯?”沈安安抬头。 “本宫有位客人来了,让玉姑姑去迎唯恐怠慢,本宫又身子不适,只能劳烦你走一趟了。” ??? 沈安安挑了挑眉,深夜半夜,除了皇帝,什么高贵身份的客人敢夜探贵妃宫殿啊? 若是女子,也不必如此遮掩,一连串的心思在沈安安心头辗转而过,她杏眸都沉暗了下去。 她可别是犯了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只是一瞬,沈安安就敛了心思,甚至有些可笑自己飘远的思绪,若是如此,怕是她也没胆量让她知晓。 “是。”沈安安站起身,在小太监的引领下离开了宫殿。 沈贵妃淡淡开口,“往日都是派人来递个消息,这次竟亲自跑一趟。” 玉姑姑淡笑,“四皇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贵妃轻笑,那也是她那侄女有本事,如此轻易就将人给勾了来。 沈安安跟着小太监走在宫殿中最阴暗的小路上,七拐八绕了好一会儿,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她眉心紧蹙着,心中那丝异样再次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表姑娘,您稍等片刻。”小太监说完往前了几步,零星的几束月光,连辨别方向都做不到,沈安安却从那小太监身上听见了鸟叫声。 与皇宫中不时响起的鸟鸣合为一体,根本听不出有何区别。 口技?沈贵妃身边竟还有如此能人。 沈安安只是想了一瞬,就立即收回了视线,警惕发沉的目光盯着四周。 “爷。”随着小太监跪地行礼声,一个黑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兜帽罩住了他半张脸,根本看不清长相。 沈安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手脚都有些发凉,沈贵妃……她是疯了不成,她怎么敢私会…… 心思还没有转完,男人紧接着响起的声音,让她愣在当场。 “发什么呆,不认识我?” 男人声音温凉中带了丝戏谑,缓缓朝她走近,冷峻的轮廓也显现了五六分。 沈安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点在了她的鼻尖,回过神才惊觉,是萧渊的指腹。 她立即后退,警惕戒备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黑暗裹挟着萧渊的身姿,沈安安只觉得身心都凉透了,“贵妃可是你父皇的妃子,你……” 话未说完,她额头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萧渊声音冷的很,“你胡说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让沈安安极为不适,她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做什么?” 他们可没有那么好的交情,顶多不再怨恨,井水不犯河水。 萧渊睨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你先想入非非,胡言乱语的?” 沈安安只觉得如此的相处别扭的很,面色冷着,“那也是你们做事先难看的。” 深更半夜闯贵妃宫殿,任谁听了不多想揣测。 萧渊抬手,沈安安立即用眼瞪了回去,“别碰我。” 萧渊目光在她小脸上定格一瞬,十分自然的垂下了手臂,沈安安眉头再次一皱。 今日这男人,莫不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生了病?怎如此奇怪。 萧渊注视着她带着冷意的面容,眼中的不耐厌烦,唇瓣勾起了一抹弧度。 她退他进,她再退他再进,路就那么长,把人堵到了尽头,自然就无路可退了。 “不走吗?” 沈安安回神,没有说话,率先抬步顺着来时的路往沈贵妃所住的宫殿走去。 她是如何都没有想到,沈贵妃的贵客竟然是萧渊,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后悔,早知晓这么刺激,沈贵妃就是死她也不会来。 她开始思索上一世,怎么丝毫没发觉二人之间…… “在想什么?” 沈安安说谎话不打壳说,“天黑路滑,在想如何将四皇子安全带过去,不被人发现。” 这话很是阴阳怪气,萧渊无声勾了勾唇,没有接话。 半晌过去,又故作好奇的问,“今日不是沈姑娘定亲之日吗?你怎么……” 话未说完,他就撞上了前面沈安安的后背,沈安安一个踉跄往前扑去,萧渊立即伸手,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沈安安那一眼还没来得及瞪回去,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腰身,她整个身子都僵了,咬牙切齿,“放手。” “你确定?”萧渊眉峰微挑,在沈安安动手之前松开了手。 身子摇晃了几下,沈安安才有些狼狈的稳住身形。 “走的好好的,你突然停住干什么,连累我也差点摔了。”萧渊先发制人说。 沈安安气的胸口发闷,“难道不是你先嘲讽我的?” 她本只是想回头瞪他一眼的。 昨日郊外,萧渊和凌辰逸作为现场亲观者,再清楚不过缘由,今日此一问,不是冷嘲是什么。 萧渊扯扯唇角,“还记得当日猎场林中,沈姑娘信誓旦旦,如今突然转了性,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沈安安冷睨了他一眼,“四皇子什么时候也如此八卦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宫殿门口,沈安安顺势往旁边一站,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萧渊挑眉,“不一起进去?你就不好奇我寻沈贵妃做什么?” 沈安安面色不变,“不好奇。” 说不好奇是假的,尤其一直跟在后面的庆安怀中还抱着一个东西,而沈贵妃言行举止又牵扯着沈家存亡。 可……沈安安又加了一句,“臣女怕自己眼力劲不够,不懂进退,辣了耳朵。” 萧渊这次在她瞪眼之前,手指一弯再次敲在了沈安安额头上,“好歹是大家闺秀,你怎如此龌龊。” 沈安安气不打一处来,“是我龌龊,还是你心脏。” 他和沈贵妃所能产生的利益无非就那一种,也是沈贵妃非将她嫁给萧渊的原因,她不想搅合进那些是非中有什么错。 第88章 深夜谈话 萧渊笑了笑,一脸的不以为意,“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听吧,你就不好奇我深更半夜来干什么吗?” 末了他又添了句,“总好过你抓心挠肺的揣测,在这扒门缝强。” …… 君子毋侧听,她虽不是君子可也不是会趴门缝的小人啊。 不过她确实好奇,萧渊的话句句说在了她心坎上,“贵妃娘娘身系我沈氏全族荣辱,听听也没什么。” 她抬步准备进去。 ……萧渊却突然伸臂拦在了门口,“算了,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孩子还是莫参与了,回去睡觉吧。” 沈安安:……???? 她看眼萧渊淡冷的眉眼,长舒了一口气,才压抑住心头的火气,扭头就准备走。 正在这时,宫殿门被打开,玉姑姑走了出来,对萧渊行了一礼后,又对沈安安说,“表姑娘这是要到哪去?娘娘还等着您呢。” 沈安安狠狠蹙眉,走不是,留也不是,更主要是萧渊涉及储位之争,沈家一向置身事外,她担心沈贵妃与萧渊在密谋什么。 “我与贵妃娘娘说事,还是让表姑娘回去休息的好。” 萧渊淡声开口,话外之意就是不打算让沈安安进去听。 沈安安似是偏头,冷冷瞥了萧渊一眼,抬步往自己住的宫殿走去。 玉姑姑脸色变了变,可对上萧渊发冷的眸子,垂下头低低应了句“是”,没敢吭声。 玉姑姑上前将殿门敞开,请萧渊进去,沈贵妃半躺在贵妃榻上,瞧见萧渊脸上立即扬起笑来。 “四皇子来了,玉姑姑,快倒茶。” 萧渊不语,在距离贵妃榻不算远的地方坐下,语气发冷,“娘娘可还记得,我前些日子的话?” “什么?”沈贵妃见萧渊一瞬间沉下了脸色,身子坐直了些许。 她对皇上都说不上怕,可对这个四皇子,却是实打实的忌惮。 萧渊身子前倾,墨眸微微眯了眯,“看来贵妃娘娘是忘了,是我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 沈贵妃立即直起身子,忐忑的面容上勉强挂着笑,“四皇子这是何意,我…听不太明白。” 萧渊冷冷看着她,“我再三警告你,不要自作主张,你今夜让她去迎我,是想干什么?” 沈贵妃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种心虚,“我…我是因为生了病,不能亲迎,又怕玉姑姑怠慢,这才……” “沈贵妃。”萧渊音调冷的沈贵妃浑身发寒,“莫拿我当三岁孩子忽悠。” 沈贵妃微垂下头,双手紧攥着身下被褥,艳丽的面容绷的很紧。 她如何也不曾想到,萧渊对沈安安的 维护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屋中气氛沉寂诡异的可怕,沈贵妃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好半晌,她才大着胆子说。 “本宫……也是看四皇子对安安一片情深,这才想着撮合一二,想着你瞧见她定会欢喜,这才自作主张。” 萧渊淡淡凝视着沈贵妃,直到沈贵妃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玉姑姑连忙说,“是啊,四皇子,我家娘娘可是没少在表姑娘面前说您好话。” 萧渊具有穿透性的眸子微敛,淡去了几分冷意,“我最后警告你,党派朝堂之争,不许把她牵连进来,否则,你该知晓我的手段。” 沈贵妃心中一滞,冷意爬上了她的背脊,“她是我亲侄女,沈家是我母家,我自然不会把他们拖进漩涡里来,四皇子尽管放心。” 她剧烈咳嗽了几声,有些有气无力,看着确实是病得不轻,玉姑姑连忙扶住她,给她倒了杯温水缓缓。 萧渊不再言语,手指轻抬,庆安立即走上前将怀中抱着的东西放在了桌案上,旋即打开。 赫然是一个做工精湛,漂亮至极的花瓶。 沈贵妃瞳孔缩了缩,抬眸看向萧渊,“这个花瓶我瞧着有些熟悉,四皇子是哪里来的?” “假的,”萧渊接过玉姑姑递上来的茶,本想喝一口,却因那冲鼻的味道紧皱了皱眉,又给放下了。 比起那女人马车中的花茶差太多了。 “假的?”沈贵妃愣了一会儿,给玉姑姑使了个眼色,玉姑姑赶忙上前将花瓶抱在怀里,给沈贵妃仔细观看。 沈贵妃一点一点的摩挲,认真辨别,却没有看出任何不同,她抬头不解的问。 “四皇子说的假的,是说这花瓶假在哪里?” 瓶身只是普通彩绘,一非大家之作,材质也顶多算得上一般,沈贵妃瞧着熟悉,却看不出这花瓶究竟仿的是什么。 她又在哪里见过。 萧渊目光定格在那个花瓶上,说,“印记在最下面。” 玉姑姑连忙把花瓶翻了过来,果然瞧见了印在瓶底的图案,“这是……” 沈贵妃蹙眉又认真看了一会儿,才惊讶抬头,“是张家的标记,这个花瓶,出自张家?” 她立即往后退了退,要知张家如今就在大牢里关着,皇上对其深恶痛绝,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她这个时候弄来张家的东西,不是找死吗。 萧渊瞥了沈贵妃一眼,淡声说,“花瓶是我特意找人仿制的,而正品出自张家铺子,独那一件,价值不菲,早已经被张家拿来送人了。” 沈贵妃一时没想明白萧渊的用意,“四皇子想让我做什么?” 萧渊睨了眼发腻的茶水,缓缓站起了身,“贵妃娘娘仔细想想,您在宫中应该见过臻品。” 沈贵妃一惊。 臻品在宫中? “四皇子的意思是,宫中有人和张家勾连?” 萧渊微微点头,沈贵妃不用查,立即就猜到了臻品在谁的手中,四皇子这是要对宁妃母子出手了。 “过几日宫中不会太平,你尽量早些把她送出宫去。” 沈贵妃回过神,微点了点头,“四皇子放心,等我身子好一些,就会让安安回府的。” 萧渊没再久等,夜色漆黑如墨,主仆二人在贵妃殿中来回穿梭了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宫墙中。 玉姑姑回来禀报,“娘娘,人走了。” 沈贵妃扶着贵妃榻上的扶手,身子松懈了下去,“真是想不到,他的势力竟已到了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的地步。” 玉姑姑拧着眉,好半晌才说,“娘娘,四皇子那么维护表姑娘,您的计划是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沈贵妃狠狠瞪了一眼,“本宫之所以受他掣肘威胁,不就是因为没人可以依靠吗,若是安安嫁给了他,你觉得他还会对我这个母家姑母做什么不成?” “等木已成舟时,我也都是在帮他,就算看在安安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事后要面对的艰难不算什么,若是沈安安坐不上四皇子妃的位置,一切才真的是空谈。 “那……可要老奴把表姑娘请来?” 沈贵妃目光定格在那个花瓶上,锋利的眸子微微眯起,“不必了,让她好好歇着吧。” “是。”玉姑姑应下,过去将花瓶小心的收了起来。 沈贵妃,“你明日去趟御书房,就说我病的厉害,想见见皇上。” —— 沈安安回了寝殿,换衣梳洗后并没有上榻,而是坐在窗棂前吹冷风。 宫里的风远不及宫外的风大凌厉,或许是被这四四方方的宫墙给遮挡住了。 墨香给她披上大氅,又递来了一盏热茶,“姑娘,您是不是想府里了?” 沈安安点点头,双臂伏在窗棂上,看着院中的景色,琉璃盏照到地方都是明亮的,每一处都尽显奢华。 “这里就是贵妃娘娘向祖母所描述的富贵堂皇。” 墨香抿了抿唇,也顺着沈安安的目光往外看去,“好看是好看,就是……奴婢怎么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我也这么觉得。”沈安安点头说。 她对沈贵妃没什么好感,因为今日一切都是当初她不顾家中阻挠奋不顾身想要的,就好像上一世的她,不论最后落到什么田地,都是咎由自取。 可祖母年纪大了。 她虽每每提及沈贵妃时,都是恨铁不成钢,说与她早断绝了母女关系,可沈安安知晓,她心里,是一直牵挂着幼女的。 祖母从来不问她在宫中的状况,可父亲几乎每次写信都会提及,每次得知沈贵妃小产生病,她老人家都会坐在院中,沉默许久。 沈安安并非可怜沈贵妃,更不想待在宫里,可也不想,沈贵妃当真在这深宫中被害死,。 冬季,予老人而言是最难熬的,她要护着祖母。 “大梁建国才一百多年,这座宫殿中就已经死了不下二十位嫔妃,怎么可能不阴森。” 冷淡平静的声音突然在窗棂外响起,沈安安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个激灵站了起身。 她偏头去唤墨香,却见她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显然是昏了过去。 “还以为你长了一颗豹子胆,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窗棂被推开,露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姿,男子冷峻的面容仿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让人心中生畏。 沈安安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手指轻抚了胸口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你干什么?” 深更半夜,他是要吓死活人吗。 “碰巧路过,听到你提出怀疑,故而替你解惑。” 沈安安都气笑了,“我用你多管闲事!!!!” 第89章 赝品? 萧渊眉峰拧了拧,对沈安安的态度有几分不满,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那你继续。” 他转身就要离开,沈安安小脸皱了皱,突然开口,“你等等。” 萧渊唇瓣勾起一抹弧度,身子却并没有转过来,只是淡声问道,“有事?” 沈安安说,“以后若是无事,请您少在我面前出现。” …… 萧渊眉心跳了跳,回头看向屋中女子的目光颇为不善,沈安安只当做没看见,问他,“我的丫鬟什么时候会醒?” 萧渊磨了磨牙,“睡死了,等着收尸吧。” 说完身影一闪就没了踪影,沈安安气的脸通红,她趴在窗棂上,探头往外看,却连会晃动的影子都没瞧见。 狗男人,他会遁地不成。 —— 第二日早上,墨香揉着太阳穴,一个劲儿的说不舒服。 “姑娘,我头怎么有些疼,好像一晚上没睡一样。” 沈安安眸子闪了闪,冷着脸说,“许是做噩梦了,没休息好。” “做梦?”墨香甩了甩头,她不记得自己做梦了啊。 正说着话,有小宫女进来了,“表姑娘,皇上下了早朝后过来探望娘娘,娘娘吩咐奴婢请您过去见圣驾呢。” 沈安安蹙了蹙眉,来的那日就想到了会见皇上,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快,看来都说沈贵妃受宠不是虚的。 “好,我这就来。” 墨香给她梳洗打扮完毕,主仆二人才去了贵妃娘娘的正殿。 皇帝出行的架势不小,轿撵候在外面,太监都有十几个。 沈安安过去,候在门口的大太监笑着朝她打招呼,“沈姑娘安好。” 沈安安回了一个恬静的笑,就跟着宫女走了进去。 她只抬头扫了眼端坐在沈贵妃身侧的皇帝,就立即跪地行礼。 她能敏锐的察觉到皇帝打量的视线。 “起来吧。”皇帝缓声说。 “谢皇上。”沈安安站起身,十分乖巧的立在一侧,尽量表现的没什么存在感。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和皇帝接触都不多,仅有的几次。也是上一次她同萧渊闹的厉害,被叫进宫里训斥。 不过没受到皮外伤,因为萧渊在这方面当年还算君子,把帝王的怒气都一并扛了下来。 “既是来了,就安心在宫里住着,好生照顾贵妃几日。” “是。”沈安安点头应着,头微垂着,看着地面。 沈贵妃笑着开口,“有安安陪着我,皇上您就放心吧。”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突然问,“你祖母在江南住的可好?” “一切安好。”沈安安答。 “那就好,”皇帝唇角浮着一丝笑,眼中却颇有些意味深长,“沈老夫人安好,沈爱卿也能尽心尽力为朝廷尽忠做事,你说是吧,沈爱妃。” 沈贵妃面色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却很快就恢复正常。 “皇上说的是,我沈氏一门都效忠皇上。”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对了。”沈贵妃突然半坐起身子,对玉姑姑说,“安安前几日来时不是从府中带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花瓶吗,快拿出来给皇上看看。” 玉姑姑看了眼沈安安,立即福身去了。 沈安安心骤然往下一沉,抬眸看向沈贵妃,她何时给她带什么花瓶了? 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可沈贵妃的话却已经挑起了皇帝的兴趣,“哦?从沈府带来的,那想必是好东西,也让朕瞧一瞧,沈爱卿都私藏了什么好东西,竟如此吝啬都舍不得送朕一个。” 沈贵妃掩唇笑了起来,“皇上您好生瞧瞧,若是喜欢,臣妾就送给您了。” “还是爱妃大方,比你那兄长可强太多了。” 说话间,玉姑姑已经将花瓶取了来。 沈安安目光注视着玉姑姑怀中的花瓶,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是赝品?她抬眸望向沈贵妃,她拿一个赝品送给皇帝,且以沈府的名义? 可这会儿她不能说什么,毕竟沈贵妃代表的就是沈府,她不能拆她台。 东西假的不是很明显,可若是在阳光下,识货的人还是可以一眼看出来,沈贵妃常年在宫中可以装不懂,可皇帝的火眼金睛,却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他凌厉的眸子眯了眯,淡扫了姑侄俩一眼,吩咐玉姑姑,“拿来朕瞧瞧。” 玉姑姑立即递到了皇帝手边。 “你方才说,这是沈爱卿送你的?”皇帝问。 沈贵妃笑笑,“是臣妾的嫂嫂,兄长整日忙着替皇上效力,哪有这闲工夫。” 皇帝点点头,玩味的来回看了一会儿花瓶,他突然手下一滞,偏头看向身后的太监。 “你有没有觉得,这花瓶有些熟悉?” “是有一些。”那太监蹙眉思索了一下,道,“皇上有没有觉得这花瓶和宁妃娘娘宫里的有几分相似?” 皇帝,“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可能。”沈贵妃半靠在皇帝身上说,“这个花瓶是臣妾的嫂嫂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臻品,宁妃姐姐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呢,皇上您莫不是记错了。” 太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不再言语。 皇上笑笑,“说不定是沈夫人被骗了呢,依朕看,宁妃那个可比你这个看起来真多了,你这个啊,假的太明显。” 沈贵妃脸立即垮了下来,说,“臣妾不信。” 她从皇帝手中把花瓶拿了回来,来回翻看着。 沈安安从听到宁妃二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沈贵妃的眼神隐隐透着冷意。 所以昨夜萧渊来,是为了这个,庆安怀中抱着的是这个花瓶! 她竟然当真同萧渊牵扯到了一起,还将沈府给拖进了夺嫡的泥潭!!!! 怒火和不安在沈安安心中慢慢扩散。 “许是家母被什么人给骗了吧,娘娘,既是皇上都说了是假的,是自然不会看错的,就算了吧。” 沈贵妃话说到此,她自然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反驳不认,先说皇上信不信她是一回事,说不定还会以为沈家想撇清关系,拿贵妃挡刀呢。 “你这孩子,嫂嫂花了那么大价钱,怎么可能会是假的,若真是,可要寻那人算账不可,我不服,偏要同宁妃比个真假。” 沈贵妃娇嗔了看了皇帝一眼,突然,她视线定格在了花瓶底部,笑说,“你瞧,皇上,这花瓶上还有钢印呢,臣妾就说了是真的吧。” 皇帝蹙眉,偏头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 沈安安看着皇帝的脸色由疑惑变得凝重,最后变成了青黑,眸底跳跃着火光。 “皇上,您怎么了?”沈贵妃不明所以的问。 “爱妃方才说,这花瓶是沈夫人得来的?从何处得来?”他目光却是看向沈安安的。 “臣妾也不知啊,怎么了,莫不是这花瓶当真是假的不成?”沈贵妃捂住嘴巴,一脸懊恼。 皇帝阴沉着脸不说话,将花瓶从沈贵妃手里拿了过来,递给了身后太监。 “东西朕就先拿走了。” 沈安安连开口都没来及,皇帝就已经一拂袖离开了,背影带着浓浓戾气。 “贵妃娘娘究竟想做什么?”屋中就剩了姑侄二人和玉姑姑,沈安安冷着脸开口。 沈贵妃轻轻一笑,“安安以为呢?” “我只知晓你在后宫能独得圣宠,仗的不过是沈府的势,若是沈家出事,第一个倒台的,就是贵妃您。” 沈贵妃眸子闪了闪,缓缓站起身,“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是沈家的女儿,自然不会害自己的母家。” “既然知晓,你就不该联手萧渊,对付宁妃,尤其还将沈家牵连了进去。”沈安安脸色冷凝,沈贵妃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属于沈老夫人的威严。 不愧是母亲教养出来的人。 “我是在帮沈家更上一层!!!!” “那只是你所想,并非沈家所愿,就像当年你一意孤行,非要嫁进深宫,今日一切,也都是你咎由自取。” 爹和祖母终究都太心软了些。 “表姑娘,这是宫里,您怎么能如此和贵妃说话呢?”玉姑姑下了台阶相劝,话中却都是威胁。 “怎么,你们还敢杀了我不成?”沈安安冷笑了一声,阴沉的杏眸凝视着沈贵妃。 上一世是她,这一世又变成了沈贵妃,难道沈家就逃不开夺嫡的磨难了吗。 这会儿,沈安安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沈贵妃将她接进宫根本就是为了今日密谋,将沈家和萧渊绑在一起,甚至那个人有没有参与,她都不得而知。 那个花瓶,她虽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肯定是萧渊用来对付宁妃的手段。 皇上这会儿子将怒气都放在宁妃身上,等回过味来,就会怀疑沈贵妃的动机,从而认定沈家站队萧渊,对付宁妃二皇子。 是她疏忽了,她认为萧渊虽冷情,却绝不是卑鄙下作之辈。 “树大招风,沈家的站队无异于替皇帝决策了储君人选,你是哪来的信心觉得沈家可以被皇帝容忍,祖母说你蠢,真是一点都没冤枉了你。” 沈安安话说的很难听,沈贵妃脸色难看至极,喉头堵着气的说不出来。 沈安安已经快步离开了宫殿,“回去收拾东西,即刻回府。” 第90章 打入冷宫 “我这都是为了你和沈家着想。”沈贵妃怒吼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 沈安安在宫女的带领下离宫,路过回廊,她指着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宫女太监问,“那些人慌里慌张的,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宫女抬眼朝沈安安说的地方看去,脸色微微发白,“那都是御书房当差的,表姑娘,你跟奴婢这边来。” 宫女引领着沈安安离开了回廊,走进了一条小路,才低声说,“应该是去宁妃宫里的,宫里除了贵妃娘娘,皇上最宠爱的就当属宁妃娘娘了。” 沈安安偏头又朝那些人看去一眼,红唇微微抿着。 宠爱?只怕是皇帝要对宁妃兴师问罪了。 “府中还有事,我们快一些吧。” 几人加快了脚步,毫无阻拦的离开了皇宫。 萧渊正和凌辰逸说着什么,就见宫门敞开,沈安安带着墨香走了出来。 “这么快就出来了?沈贵妃病好了?”凌辰逸有些诧异。 萧渊注视着女子不甚开怀的小脸,蹙眉走了过去,“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离宫了?可是……” “四皇子目的达成了,我还留在宫中干什么。”沈安安抬眸看着萧渊,语气中尽是讽刺。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四皇子不清楚,让开。”沈安安气愤之下,一把推开了萧渊。 “哇,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又得罪沈姑娘了。”凌辰逸快步上前打着圆场。 沈安安冷睨了二人一眼,“蛇鼠一窝!” “萧渊。”她站定身子看着他说,“我原以为你虽冷心冷情,但至少人品端正,不想却也如此手段龌龊。”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萧渊快步上前攥住了她手腕,“究竟怎么回事,宫里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发生了四皇子最想看到的一幕。”沈安安说完就用力推掉了萧渊的手,快步上了沈府马车,离开了。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必须要尽快回去,告知爹和大哥想对策才行。 萧渊站在冗长的宫道上,马车渐渐在他视线中消失。 “要不…我派人去查查怎么回事?”凌辰逸掐着嗓子,尽可能小声问。 “让沈贵妃的人来府中见我。”萧渊沉着脸,一跃上了马车。 …… “我们不是拿着折子要进宫禀报皇上吗?” “先回府。”萧渊声音无比阴沉。 “老爷和大公子可在?”沈安安一下马车就问沈府的管家。 “大姑娘,你回来了。”管家有些诧异,高兴的不得了,“在呢在呢,老爷,公子和夫人这两日食不下咽,就担心姑娘您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呢。” “你去大哥和夫人的院子里走一趟,让他们去老爷书房,快一些。” 沈安安阔步走进府,管家见她如此急切,立即小跑进府。 书房中,小厮正在磨墨,沈文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是一摞子折子,听说沈安安回来了,他立即放下了狼毫。 “爹。”沈安安推开进来,沈文首先就问,“在宫里如何?你姑母可有为难你,还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安安急了一路,嗓子干的很,先是到桌边喝了盏茶,才说,“宫里恐怕是要出事了,而且有关我沈家。” 沈文面色一变,从书案后站起了身,“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你有没有事?” 沈安安摇了摇头,“我没什么。” 只是被人当了靶子。 等沈夫人和沈长赫到时,书房中气氛冷滞的可怕,沈安安正在述说过程,二人也就没有开口询问,耐心坐下听。 只是越听,一家三口脸色越发冷凝发沉。 “那花瓶底部的钢印,你可瞧见了是什么?”沈夫人问。 “看了个模糊的大概。”她吩咐人拿来纸笔,在宣纸上大致画出了轮廓,给沈文看。 “赫儿,你瞧瞧,可认得。”沈文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沈长赫走过去只是扫了一眼,就豁然眯起了双眼,说,“我认得,这是张家商号的标记。” 此话一出,屋中短暂安静了几息,沈长赫和沈文面色难看,一时都没有说话。 “哪个张家?”沈夫人心惊的问,“该不会是…牢里那个私通外敌的张家吧?” “正是。”沈长赫点头。 沈夫人眼前一花,险些坐不稳身子,“老天啊,她这是想做什么啊,是要整个沈家都去死吗。” 沈安安默默过去给沈夫人顺着后背,又说,“不至于,那花瓶假的很明显,皇上一眼就给认出来了,姑母只是想用花瓶告诉皇上,宁妃和张家有勾连。” “通敌之嫌,宁妃必然要出事,如此等皇上静下心时,就该怀疑是咱们沈府有意为之,和宁妃作对。”沈文沉声说。 终究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三言两语就看清了事情关键。 沈家不论嫡系还是旁系都在他的严厉教导下不曾沾染半分党派之争,不想最后却被一个嫁出去的妹妹给算计拖累了。 “老爷,你若是现在去向皇上解释可来的及吗?”沈夫人担心的不行。 沈文摇了摇头,“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只会让皇上以为咱们想撇清关系,拿贵妃抵罪。” 还有就是,终究是亲妹妹,也气恨,可做不到看着她死。 “家里有我和长赫在,你们不必操心。”沈文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却还是尽量温和的安抚妻女。 “夫人,朝中波涛汹涌,我们沈家不知哪日就陷进了泥潭中,你近些日子尽快给安安择个人家吧。” 沈夫人点了点头,握住沈安安的手,脸色落寂。 “老爷。”书房门被扣响,小厮快步走了进来,“老爷,宫里传出消息,宁妃意图刺杀皇上,已经被拿下,打入了冷宫,二皇子府也被重兵包围,不允许出入。” 沈文和沈长赫对视了一眼,齐齐沉了沉眸。 小厮退了出去,沈文才道,“包围二皇子府该是御林军的活,赫儿却都不曾收到消息,看来皇上是当真对咱们父子起疑了啊。” “爹。”沈长赫面色冷沉,“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依孩儿意思,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顺水推舟。” 沈文严厉的目光看着他,“赫儿,你忘了爹的告诫了?” “孩儿不敢忘。”沈长赫拱了拱手,又说,“可如今我们父子已经被逼上了梁山,与其被各方打压忌惮,成为众矢之的,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扶持明君,孩儿以为,就资质和品行而言,四皇子胜过二皇子。” 沈文沉着脸不说话。 “爹。”沈长赫有些着急,“二皇子已经倒台了,四皇子是既定的储君,沈家顺应民心天命,有何不可?” “好了,别说了。”沈文冷声道,“你祖父在时就曾再三耳提面命,沈家世代不得参与党派夺嫡之争,只做效忠皇帝的纯臣,我们又怎能让沈家败在你我父子手中。” “爹,那是迂腐!” “爹。”沈安安也突然开口,“如果此事,并非四皇子暗中加持,而只是姑母一意孤行,女儿也认为,萧渊可以跟随。” 沈文眉头紧锁,看着妻女,儿子女儿都如此说,沈夫人自然无条件支持儿女。 “夫君,你就是太愚忠古板了些,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站队不论是新帝还是当今圣上都不会再给我们立足之地。” “安安怎么办?”沈文沉声问,“难不成就依贵妃所言,嫁给四皇子结秦晋之好?”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行了,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沈文疲惫的靠在圈椅中,沈夫人有些心疼,立即起身招呼儿女一起离开了。 路过花园时,沈夫人先回了拢香阁,余兄妹二人走在青石小路上。 四下无人,沈安安突然站住脚步,偏头看着沈长赫,“大哥,你是何时同萧渊搭上关系的?” 沈长赫眉心一跳,垂眸正对上沈安安清凌凌的杏眸。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从贵妃有意将你嫁给四皇子时。” “父亲觉得,只要沈家置身事外就可以远离这场纷争,可沈家权势过盛,就算独善其身,皇帝也不会相信。” 从那日宫宴,他听从贵妃的撒娇,给安安赐婚时他就看出来了。 沈家不可能独善其身,而他,想用自己的才能和沈家,换取妹妹婚事自由。 “大哥。”沈安安声音有些哽咽。 沈长赫摸摸她的头,“你在江南长大,我和爹娘从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自然也没有承担沈家重任的责任。” “你放心,如今朝堂局势也算的上明朗,二皇子没有了再争的资本,四皇子几乎是稳操胜券,我们沈家,不会有事的。” “父亲那怎么办?若是让他知晓,定会责罚你的。” 沈长赫摇摇头,“如今焦头烂额之际,我只是替爹做了应该做的决策。” 沈安安抿唇,眸子微微垂着,“大哥,姑母的所为,当真不是四皇子的意思吗?” “不是。”沈长赫答的很是肯定,“就算他对所有人如此,也不会对……” 第91章 帝王多疑 “对什么?”兄妹二人对视,沈安安不明所以的问。 “没什么。”沈长赫重重缓了口气。 “此事绝不是四皇子的意思,若我所料不差,就是姑母自作主张,如今二皇子势微,四皇子一人独大,她应该是等不急了。” 那是她冤枉他了不成? “可不论如何说,沈家确实是因为他才被拉入漩涡中去的。” 他骂挨的也不算亏。 “公子,姑娘,林姑娘来探望姑娘了。”门房婆子匆匆来报。 沈长赫脸有一瞬间的发红,“前些日子书信,略提及了你进宫一事,她不放心,应是听说了你回来,过来看看。” 沈安安笑了起来,“嫂嫂还真是疼爱我这个小姑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大哥你得嫂嫂心意。” “莫胡说。”沈长赫瞪她一眼,“人姑娘家,别说些有的没的,臊人姑娘脸面。” “好,我记住了。”沈安安偏头吩咐墨香,“快去把林姑娘请去花园亭子里,我去那里等她。” 转眼见沈长赫还站着,沈安安笑问,“大哥没有公事要忙吗,怎还不走?” 沈长赫蹙眉,红透了耳根,抬手敲了敲沈安安额头,“你再敢打趣我。” “好大哥,不 走就不走,我们一起去亭子里等嫂嫂来就是。” 沈长赫颇有几分难为情,“我…前几日她送了盒酥糕,味道不错,我当当面谢谢人姑娘。” 沈安安撇嘴,“你就只吃了一盒吗?”都是想见人家姑娘的借口罢了。 沈长赫面色一僵,一甩衣袖背手而立,直接说,“她是我未婚妻,我要见她,合情合理,你若非我妹妹,人家又岂会登门看你。” “大哥说的极是。”沈安安笑的面如桃花,“你才名正言顺,我只是沾了哥哥的光,顺带的。” 沈长赫终究还是脸皮薄些,又想敲沈安安脑袋。 “你们怎么总爱打人的头呢?”沈安安躲开,有些不满。 “除了我,还有谁打你头?”沈长赫眯着眸子,敏锐的问。 沈安安一滞,摇头,“没谁,快走吧,嫂嫂就要来了,今日天儿虽不太冷,可亭子里也有风,我们快些去,让底下的人多放些碳火,才不会冷着嫂嫂。” 按理应该将林雨柔引去她的海棠园才合乎情理,可沈长赫在,去闺阁就不怎么方便。 林雨柔被人往亭子里带,就知晓一定是沈长赫也在,小脸立即红扑扑的,有些发烫。 “姑娘别紧张,您今日装扮特别漂亮。”丫鬟低声给林雨柔打气。 “我哪里紧张了。”林雨柔握紧着的帕子,手心里都是薄汗,可她怎么好意思承认。 丫鬟低低偷笑了两下,此时已经到了亭子附近,林雨柔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高大颀长身影,心跳都加快了。 她们定亲以来虽来往频繁,可都是书信点心,见面还是头一次。 不紧张,他只是瞧着冷,书信中对她也是极温和的,林雨柔在心里对自己打气,才迈着端庄守礼的步子上了台阶。 “沈公子,沈姑娘。” “林姑娘,”沈长赫站起身,回了一礼,略略有些拘谨。 “林姑娘快请坐。”沈安安瞟了沈长赫一眼,拉着林雨柔在兄妹二人中间坐下。 一时间,两人脸都火烧火燎的。 ……沈安安有些无奈,她都自己给自己找夫婿了,这二人都定了亲还如此害羞。 她视线在沈长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一次见面,大哥对林姑娘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不再只是客气,有了男女之间的拘束。 看来这些日子的鱼雁传书,二人关系突飞猛进啊!! 沈安安让亭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退去了外面等着,一个都没有留下。 “沈姑娘,听说你进宫了,一切可还顺利?”林雨柔垂着眸子,只敢看着沈安安。 “都好,林姑娘放心。”沈安安笑笑,给沈长赫递了个眼色,让他倒茶。 “那就好。”林雨柔似松了口气,“宫中事多,不是那么好待的,听你……大哥说你进宫了,我担忧了两日。” “林姑娘,喝茶。”沈长赫端着茶盏递给她,林雨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来。 “有劳沈公子,我…我自己可以的。” 沈长赫没有说话,却将点心往中间放了放,“家中厨房做的,可能比不上姑娘手艺,可以尝一尝。” “嗯,……好,好。”林雨柔羞的耳根子都红透了,抿了茶,又去拿糕点,忙的很。 沈安安坐在一旁,很有眼色的当隐形人,也不看二人,怕给林雨柔看的害羞。 本是来关心她的,可沈长赫表现了几回,林雨柔就快把她忘了,只剩二人尴尬羞涩的坐着。 “公子。”小厮快步走进亭子,先给林雨柔,沈安安行完礼后才禀报,“宫里来人,让您和老爷即刻入宫,有要事商议。” 沈长赫眉眼倾刻拢上了阴沉,说出的话却依旧温和,“那我先走一步,安安,好生招待林姑娘。” “大哥放心。”沈安安面色沉肃,声音微低,“你和爹要小心。” 沈长赫点头,回眸对林雨柔拱了拱手,才随着小厮离开。 “安安,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林雨柔敏锐的问。 “没有,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宣朝臣入宫,有些惊讶担心而已。” 沈安安没有告诉林雨柔,笑着站起身,“亭子里不比屋里暖和,林姑娘还是去我院子里坐坐吧,也是我大哥想见你,才让你来亭子里挨风。” “有暖炉在,也不冷的。”林雨柔红着脸说,今日是东南风,方才沈长赫坐的位置已经给她挡去了大半的风,又有暖炉确实是不冷。 二人起身离开了凉亭,去了海棠园。 沈安安吩咐墨香上了果茶,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半个时辰过去,林雨柔显而易见的有些坐不住了,频频往外张望。 “林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沈安安忍不住询问。 “没,没有。”林雨柔没好意思说,微微垂下头,紧攥着的帕子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沈安安跟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干脆放下了虚遮的茶盏。 “安安,我来时听我大哥和父亲提了一嘴,说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你说皇上这个时候把沈大人和沈公子叫进宫,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她说的很委婉,心里却慌的很,掐着时间,沈公子已经走快一个时辰了。 “林姑娘放心,只是去商议政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沈安安笑着安慰她,眸底担忧遮掩的很好。 “嗯。”林雨柔点头,又坐了会儿,依旧没等到沈长赫回来,便坐不住的站起身。 “安安,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你替我向沈夫人问声好,我就不过去叨扰了。” “好,我送林姑娘。”她站起身将林雨柔送出了府,末了又宽慰说,“我爹也跟着去了,你放心,我大哥不会有事儿的。” 林雨柔用力点点头,上马车的步子却有几分急切,待马车远离沈府门前,她立即吩咐车夫,“快一些,我有急事。” 待马车在林府门口停下,她立即跳下马车,问了小厮林大人在哪,就直奔她父亲书房去了。 “怎么舍得回来了?”林父抬头睨了眼闯进书房的女儿,不怎么高兴,“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想回这个家了呢。” “爹,你快进宫一趟。”林雨柔不说话,上去就直接拉住林父胳膊往外拽。 林父把手臂从她爪子里解救出来,才问“你急急火火的干什么?” 林雨柔不由分说又抓住他,边往外走边说,“皇上把沈家父子叫进宫了,一整下午都没有回来,父亲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 林父闻言立即止住了步子,挣脱开女儿又快步回了书房。 “沈家父子官位被叫进宫谈事时有发生,有什么奇怪的。” “可父亲和大哥不是说宫里出事了吗?” “你怎么知晓?”林父扭头看向林雨柔的目光极具锐利。 “我,我偶然听到的。” 林父蹙了蹙眉,使了个眼色让林雨柔合上房门才低声说,“事关皇族,莫多嘴多舌,那不是我林府可以置喙的。” “可沈家……” “若是依沈家地位都没办法,我们林家就更是豆腐挡刀!!!!” 林雨柔瞬间静了声,好半晌才颤着音说,“有……那么严重?” “为父也不知。”林大人轻叹了口气,“总之这些日子你还是尽量少和沈家来往些吧,究竟如何,爹还要看看再定夺。”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林雨柔面色不怎么好看,“我和沈家公子已经订了婚期。” “订了婚也能退。”林父语气严厉,“先等等看,沈家父子能不能安全从宫里出来再说。” 他本是没打算告诉女儿的,近日来,朝堂上皇帝对沈家多有打压,已有不满之意,长子说四皇子和沈家长女关系匪浅,可如今都没有任何音讯露出来。 他不求多么荣华富贵,可也要保证一家子的平安,若是沈家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总不能把一族都搭里面啊! 第92章 世情如纸 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帝王多疑,谁能想到沈家那样的乌衣门第,也会说失势就失势,朝不保夕。 “来人,把大姑娘送回闺阁,没有我允许,不许再将她放出来。” “父亲,”林雨柔几乎不敢相信,“您骨鲠清明,也要同那些违害就利的官员一样吗,沈家还不曾倒呢。” 林大人看着女儿被带出了书房,才呼出了一口气,轻轻呢喃,“若是等沈家倒了,怕就晚了,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没办法,我林家凑上去,连磨刀都不够格啊。” 沈安安在林雨柔面前尽量保持平静,可心里却也是极焦躁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连林雨柔都听说了,那宫里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 “姑娘,天儿冷,您还是披件大氅吧。”墨香给窗棂前的沈安安披了件衣服,也忧心忡忡。 “老爷和公子都是朝中大员,您别担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沈安安红唇紧抿,此时天已经逐渐昏沉,距离爹和大哥进宫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也都没有回来。 戌时三刻,没有琉璃盏的照映,院中已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色裹挟着凌厉寒风,压的人心发紧,喘不上气。 “夫人歇息了吗?” “奴婢方才让底下的人去了一趟,说是夫人还在正堂坐着,等老爷和公子回来。” 沈安安不语,抬手合上了窗子,转身往外走,墨香立即提了灯跟上。 今夜的风儿格外的刺骨,刮在脸上针尖般疼,直往人骨头缝子里钻。 沈安安拢了拢大氅,到拢香阁时手脚都冷的没了知觉。 “安安,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沈夫人勉强提起精神,将沈安安拉到身侧坐下,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取暖。 “有我一个人等着他们就是,你不用担心的。” 沈安安看着沈夫人哭红的眼梢,心里顿顿的疼。 难以想象上一世,沈家被她牵连,娘坐在家中,又是怎样绝望悲痛的心情。 “睡不着,我陪着娘一起等。” 沈夫人眼圈不受控制的红了,她努力往下压了压,说了句“好。” 丫鬟又往屋里添了几个火炉,跟外面的冷寒隔绝开来。 “也不知宫里冷不冷,我让人在马车上给他们备了暖炉和手炉,下人应该会给他们用上的吧。” 沈安安握紧了沈夫人的手心,“娘放心,爹是太尉,非轻易可撼动的。” 堂堂太尉,皇帝但凡忌惮一二,都不会轻举妄动。 “你说的对,说的对。”沈夫人重复了好一遍,泪水却突然落了下来。 “你说你姑母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他们可是她亲兄长和侄子啊,这些年你爹为了她可是没少上下疏通,你说她究竟图什么啊。” 当然是图把沈家逼入四皇子的阵营,如今沈家一木难支,只有结合了四皇子势力,才能被皇上忌惮,保一时平安。 大哥早已经暗中推举了四皇子,沈安安就担心父亲脾性执拗,会在这上面吃亏。 若当真如此,萧渊,就是沈家不得不做的选择。 尖锐的疼痛又在心头开始蔓延,沈安安刚暖和起来的手脚又冷了起来,犹如置身冰天雪地里一般。 命运的轨迹终究还是躲不开,改变不了吗。 沈夫人俯在沈安安手臂上,努力压抑住抽泣。 也不一定,至少她护住了沈家,悲剧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母女二人在堂中守到了天光渐亮,看着最后一丝阴霾和昏暗被彻底扫去,等了一夜的人依旧没有回来。 心弦再也绷不住,沈夫人站起身吩咐婆子梳妆更衣,“安安,娘出去一趟,乖,你先回海棠园歇息,等睡醒了娘和你爹,大哥就回来了。” 沈安安被沈夫人用哄孩子般的语气神情说着,酸涩在心头扩散,“我不困,我陪娘一起。” 沈夫人摇头拒绝,怎么说都不肯带她去,“听话,快回去。” “娘是要寻关系好些的门户去打听消息,给爹和大哥说情吗?”沈安安有些干裂的唇微抿。 “娘,这个节骨眼上,那些人怕是不会见您的。” “嗯,娘知晓。”沈夫人眉眼都是疲倦,“可咱们总要去试一试,不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陪娘一起。”不论沈夫人怎么说,沈安安都非要跟着,沈夫人无奈,只能带上她。 母女二人离开沈府时,还未到早膳时辰。 回府时,也不过午时,沈夫人被沈安安搀扶着回了拢香阁,吩咐婆子奉茶,给沈夫人暖暖。 沈夫人端着茶盏,冰冷的指尖微微颤抖,神情恍惚,“昔日在府中享受着你爹和你大哥带回的荣耀,知官员违害就利,却不知人情竟薄成这般。” 沈安安静静给她顺着后背,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无声陪着她。 好半晌,才轻轻说,“娘,我们沈家还没倒呢。” “对。”沈夫人长呼了一口气,“我们沈家还没倒呢,那些人眼皮子如此浅薄,往后也不堪为交。” 沈安安早知晓了结果,并没有任何意外,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是朝堂官员必备的技能,得了风声的人家没有哪家敢让他们母女进府。 “都快一日了,怎还是没有消息,派人给贵妃递信,也没有只言片语,她究竟在干什么。” 沈夫人有些狼狈,急的眸子猩红。 “娘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爹和大哥都平安无事,我让人去做些吃食,你用一些,才好接着等他们。” “娘没胃口。”沈夫人摇了摇头,又瞧见女儿疲惫,熬的通红的眼珠,又说,“吃一些也好,我们都吃一些,别等回了人,我们母女反倒熬坏了身子。” 沈安安递给墨香一个眼色,墨香立即就出去了,半个时辰后,她领着几个小丫鬟摆了几道开胃小菜,搀扶沈夫人坐下。 沈夫人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陪着沈安安勉强吃了几口。 丫鬟将残羹碗筷撤了下去,母女二人又接着等,许是太累了,沈夫人眼皮控制不住合上,歪在了沈安安身上。 “娘应该是累坏了,你们扶她回房里睡会儿。” 婆子立即上前搀扶着沈夫人去了里屋躺下,沈安安确定人睡下了,这才离开了拢香阁。 “墨香,让忠叔备马车。” “姑娘要去哪?”墨香吓了一跳,今日那些官员的嘴脸态度都看了个遍,姑娘难不成还有人可求吗? “去四皇子府。”沈安安红唇紧紧抿着,脸色苍白中带着豁出去的坚韧。 庆丰执行任务刚回来,就遇上了沈府的马车,他等了一会儿,见着了从上面下来的艳丽姑娘,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沈姑娘?” “我找你主子。”沈安安抬步上了皇子府台阶说。 “哦,好,好好好,沈姑娘这边请。”他结巴了好一会,立即做出了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 “主子昨夜一宿都在书房。” “嗯。”沈安安淡淡应着,没怎么将庆丰的话听进耳里。 “姑娘稍等,属下去禀报一声。” 沈安安在院中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庆丰离开后,她开始扫视这个院子,许许多多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她尖锐绝望的吼叫,和萧渊淡漠不耐的声音在耳中交织缠绕。 沈安安脸,开始寸寸发白。 书房门突然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一身玄色常服,不失半分风采,他立在廊下,静静凝视着她,眼中是沈安安读不懂的复杂。 “四皇子。”沈安安第一次规规矩矩的给他行礼。 阳光从二人之间斜过,照在院中的角落,隐隐可窥见飘扬的灰尘。 “用饭了没?我让人备些吃食。”萧渊抬步下了台阶,朝她走过去。 沈安安垂下眸子,盯着那双祥纹短靴一点点走进,最后在身前站定,挺拔伟岸的身姿将她的彻底笼罩住。 抬眸,她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四皇子了。” 萧渊唇微微抿起,“庆丰,去吩咐厨房做些江南菜色。” “不必了,普通菜色就好,江南菜色只有当地厨子做出的才有特色,京城做不出那个味道,反倒夺了其味。” “不打紧。”萧渊望着她眉眼,轻声说,“府里厨子正是江南人。” 可沈安安分明记得,他最讨厌的就是江南菜,上一世想让他陪她吃一次,都难如登天。 “怎么了?”萧渊抬手,沈安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萧渊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手。 “我不是要打你。” “嗯。”她压下极致的别扭和心绪,勉强扯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进去等吧,今日天儿冷。” 她没有拒绝,抬步跟上萧渊进了书房。 还是一模一样的摆设,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被她摔坏,砸掉的东西如今都还在,好端端的放置在各处。 沈安安只是扫了一眼,就敛了眸子,没有四处张望。 她知晓萧渊书房中藏匿着许许多多的重要文书和宫中隐秘。 他是习武之人,哪怕寒冬腊月,榻上也只有一床薄被,所以书房中并没有搁置暖炉,连窗棂都半开着,沈安安站在四面灌风的屋子里,手脚都有些麻木。 萧渊扫了眼她恨不能缩进大氅里的脑袋,低声说,“若是冷,就去把窗子关上。” 第93章 我尽全力 沈安安默了一瞬,终究是抵挡不住寒风,走过去将窗子尽数合上。 “庆安。” 门被推开,庆安只探了个脑袋进书房,“主子。” “抬两个暖炉过来。” “是,主子,沈姑娘稍等。” …… “坐。”沈安安还有些出神,被萧渊强行拽回了思绪。 将他所有好意都归咎于对沈家的愧疚。 她不假思索的走向屏风,从后面拉出了一个椅子,萧渊看着她的动作,幽沉的墨眸中仿佛有火光在跳跃。 “沈姑娘好像对我的书房很熟悉?” 椅子在地上拉出一道细不可见的划痕,最后因沈安安的慌张来回晃荡几下,还是歪在了地上。 萧渊垂眸看了一眼,走过去把椅子扶了起来,放在了他书案对面,“坐吧。” “嗯。”她走过去坐下,就仿佛刚才那个话题不曾提及。 “贵妃所为,四皇子可知晓?” 萧渊斟茶的手明显僵硬了下,旋即又恢复如常,“不知,你可信我?” “四皇子……” “若是不想叫我名字,你可以用“你”称呼我。” 沈安安皱眉,“你本来就是四皇子。” “我听不惯。” …… “好,”沈安安默了片刻,点头。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让她跪下俯首称他皇,只要能救爹和大哥,她也能屈能伸。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当信你的话。”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放置在身前的热茶,杏眸微滞。 只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我爹和大哥昨日被叫进了宫,如今还没有归府,我和娘想了很多法子,都探听不到宫中的情况。” “我知晓我大哥在跟你做事,来此是想问一问,四皇……你可有消息?” 萧渊敛下视线,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喝茶,尝尝比起你的花茶如何?” 她拧了拧眉,端起喝了一口,敷衍的点头,“很好。” 他也不生气,提起茶壶再次给她满上,“那花瓶,我是让沈贵妃借助其他嫔妃之手送至皇上手中,我没想到,她会把沈家拉下水。” 沈贵妃的大胆,在他意料之外,不曾想到她为了一己之私竟会丧心病狂至此。 “那日我不让你进去,也是不想你掺合进那些是非中,不过沈家终究是因为我有此一劫,我不会袖手旁观。” 沈安安关心的却只是,“我爹和我大哥有没有危险?” 萧渊放下茶盏,凝视着她的眉眼,“目前没有,宁妃被皇上得知与张家朋比为奸,被打入了冷宫,皇上把沈大人和沈公子叫进宫,应该只是怀疑从而警告一二。”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沈安安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慢慢品出了几分味道。 有茶叶的醇厚微涩,后味也有花茶的清香。 她缓缓放下了茶盏,没有言语,萧渊从她白皙的腕骨上收回了视线,有些失望。 “我爹和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好说。”萧渊摇了摇头,“如今宫门紧闭,这些消息还是出宫采买之人带出来的,皇上不允许任何官员皇子进宫,探听不到准确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不过能确定爹和大哥没有大碍,心中多少松缓了许多。 “下一步,皇上是不是会动手,铲除沈家势力?” 萧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爹的势力不弱,想彻底瓦解需要一些时日,一月之内,沈家不会有事。” 只是一月? 她手搭在茶盏边上取暖,却依旧冰凉的很。 “若是沈家彻底为你所用,你可能护住沈家?”她抬眸,倏然问他。 心头一震,本就泛着涟漪的湖面被扔进了一块巨石,激起了不小的波浪,萧渊凝视着沈安安眉眼,好半晌缓缓点头。 “我会尽全力,至少,沈家不会在我之前倒下。” “可……你可清楚沈贵妃的用意?” “清楚。”她小声说。 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比秦晋之好更为牢固,沈家想在皇上的忌惮中生存下来,就只有联姻。 “你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家若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定不会对沈家轻举妄动,我爹是个固执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强逼着他和你站在一起。” “好。” 他语调都微微颤抖,薄唇紧抿,手掌在书案下收的很紧,第一次知晓激动是何滋味。 只是沈安安下一句话,又将他从激动的浪花中强行拽了回来。 “姑母一厢情愿,我知四皇……知你心中另有良人,事后绝不会纠缠,只需沈家渡过难关,我且保证,沈家所有势力人脉,都会为你所用,我爹和大哥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你。” 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置身冰火两重天,在两种极致的情绪中拉扯,心头火熄灭,萧渊又冷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配合你装给皇上看?” “正是,如此对所有人都好,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 没有哪一位皇子不心动沈家的权势,沈安安觉得,这也算是等价交换。 “是你想如此吧?”他语气不可控制染上嘲弄低沉。 沈安安蹙眉抬头,清凌凌的眸子一片平静。 萧渊从她语气神情中看出了隐忍的艰涩,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好,就依你所言。” 她似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萧渊讥嘲的扯扯嘴角,只当不知,糊弄她,也糊弄自己。 ‘‘那就多谢..你了,想必如今有不少人盯着沈家,我就不多留了,告辞。’’沈安安从椅子里站起身说。 ‘‘等等。’’好不容易能和平相处,他怎么舍得这么快放她离开,‘‘厨房准备了饭菜,还是等用了饭再离开吧,不那么冷。’’ 他视线扫过她泛红的指尖。 她双手一直放在茶盏上取暖,想必是冷的很。 ‘‘不用了。’’沈安安拧了拧眉,拒绝。 萧渊说,‘‘正因为如今所有人都瞧着,你才更不能这么快离开,也许我府上就有人盯着你我,既是要装,就要装的真些,旁人才会相信。’’ 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动,清凌凌的眸子微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庆安。’’ 萧渊压下心中激荡,不耐的唤人。 ‘‘哎,主子。’’庆安推开门将暖炉提了进来,放在距离沈安安最近的位置,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外面候着。 ‘‘饭菜也已经备好了,请主子,沈姑娘移步。’’ 萧渊看了眼依旧把自己裹挟的很紧的姑娘,淡声吩咐,‘‘把桌子抬书房来。’’ ......‘‘哦。’’庆安又忙不迭的出去,指派了两个小厮给抬了进来。 确实是江南的味道,甚至做法隐隐熟悉,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 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萧渊视线落在她惯常爱用的几个菜色上,墨眸深不见底。 沈安安放下筷子,萧渊也随即放下,说,‘‘我送你。’’ 她想拒绝,可又联想到萧渊反才的话,又将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有劳。’’ 二人没再说话,肩并着肩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书房的院子,往外走去,路上皇子府不少婆子小厮拿眼偷看,没有一句交头接耳,却光是眼神就让沈安安浑身不自在。 ‘‘你表情当温和柔软些,旁人才会相信,如此僵硬他们说不定会以为我强迫了你。’’ ...... 她难道不是被强迫的吗?只不过强迫她的人不是他而已。 ‘‘嗯。’’ 她牵了牵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垂着的手突然传来湿热的温腻,将她整只手都包裹住,灼热的触感比手炉还要更烫人一些。 沈安安像触了电就要把手抽出来,可那力道加大了些,她使了力也纹丝不动。 她面色变了变,抬眸,男人刚毅紧绷的侧脸轮廓分明,冷硬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有人来了。’’ 沈安安一怔,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 一辆挂着永宁侯府牌子的马车慢慢驶来,在府门口停下,凌辰逸掀开厚重的帘子准备下马车,抬头瞧见携手立在台阶上的二人,又生生滞住。 他揉了揉眼再看,确定不是花了眼。 ‘‘你堵在那干什么?’’李怀言探出头也愣了一会儿。 ‘‘我们好像来的不怎么是时候。’’ 凌辰逸点头,转了个身又回了马车里。 沈安安收回视线没有理会,慢慢把手抽了出来说,‘‘我先回了。’’ ‘‘嗯。’’萧渊摩挲了下空荡荡的掌心,有些可惜,‘‘若是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沈安安颔首,墨香上前搀扶她上马车,被萧渊一个眼色吓得不敢再动,生生看着四皇子抢了她的活计。 沈安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抬手覆上男子手腕,借力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开,李怀言,凌辰逸才敢探出头去,“呀呀呀,还执手相送,依依惜别,萧渊,你深藏不露啊。” 萧渊温和的面色瞬间变回了冷然,冷瞥了二人一眼,说,“沈家父子被拘在宫中一日了,我们的人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沈贵妃的行事二人早就听说了,闻言脸上都染上了沉肃。 只李怀言脑路清奇,“那沈姑娘,该不是你趁火打劫,威胁恐吓来的吧?” 第94章 男女之情果然是绊脚石 “那叫郎有情妾有意,怎到你嘴里如此不堪入耳。” 凌辰逸顶着萧渊冷凝的目光,手臂一捞将李怀言夹在了腋下。 沈家马车走远了,他才带着聒噪的二人回了书房。 “宁妃被打入冷宫,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凌辰逸合上房门,面色恢复沉肃。 李怀言跟着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是报仇的最好时机。” 这也是三人早就商量好的决定,可书案半倚着身子的人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久久没有回应,二人抬眸朝他看去,“你怎么了?”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磨蹭犹豫什么? “再……等等。”他声音略微艰涩,“沈家父子还在宫中,若是宁妃这个时候死,父皇绝不会让他们父子活着出来。” 李怀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错过这个机会,等皇上动手,二皇子和宁妃翻了身,你的仇还报不报了?” “别说了。”凌辰逸拉住李怀言。 圈椅中的萧渊脊背微微弯下,手掌撑着额头,谁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凌辰逸却能理解他的两难,“长赫兄出了不少力,就算出于道义我们也不能置之不顾。” 李怀言蹙眉,“怎么你也如此糊涂,沈太尉掌着兵权,皇上不会如此轻率动沈家父子,最多是下狱,宁妃一死,我们再想法子救人就是!” “可如此并不稳妥。”凌辰逸当然知晓,可拿宁妃的命赌沈家父子两条人命,萧渊输不起这个万一!! 男女之情,果然是大业上的绊脚石,可出现了,就如魂索系在了脖子上,随时可割裂人的咽喉。 李怀言不怎么死心,“皇上口头上宠你,可却一直纵容二皇子的势力愈发壮大,此番只是急怒攻心,若回过味来,他舍不得宁妃母子,我们就又失了一次先机。” 阳光透过窗棂斜洒进屋里,光中灰尘漂浮晃动,给沈安安准备的暖炉还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连同书案上那盏温茶都没有挪动位置。 淡淡口脂的颜色残留在杯口上,有些刺眼。 屋中沉寂的令人心烦发闷。 他伸手将那盏茶端到了自己跟前,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放在上面。 茶水凉了,已经起不到取暖的作用,可答应那人的话,还在眼前浮现。 “弑母之仇,自然要报。”他眸子阴沉狠戾,又化为平静,“只是如今,沈家于我,一样重要。” 报仇的机会有很多,人死了,可就再也活不了了。 “上次二皇子府时,你也是如此说辞。”李怀言知晓已经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还是有一丝愤懑。 女人果然耽误拔刀的速度,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沈家父子从宫中带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凌辰逸说。 “说的容易。”李怀言叹了口气,“如今宫门紧闭,我们的人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如何救人?” 萧渊站起身,吩咐庆安准备衣物和软剑。 “你要干什么?”凌辰逸也坐不住了,蹭的起身拦住他。 “你疯了,这个时候宫中一定戒备森严,你是去送死吗?”李怀言说。 庆安急的额头直冒冷汗,并没有按照萧渊说的做。 “你们还有别的法子?”萧渊睨眼二人,冷硬的眉峰似隐着冰霜。 “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只要确定沈家父子无恙,其余我们再想办法。” 凌辰逸可知晓根本不像萧渊口中说的那么容易,“凭我们数年布置,进宫自然容易,可难的是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宫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必定被皇上掌控,数年好不容易安插进宫的暗桩被连根拔起不说,皇子潜入深宫,是谋逆的大罪。 皇上若是心狠,宫墙就是萧渊葬身之地。 “除非……四皇子府,沈家同气连枝,抗制皇权!!!!” “你们都疯了。”李怀言不可思议,“凌辰逸,你让萧渊弑君夺位?” 那可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即便登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号令群臣。 凌辰逸无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主子。”庆丰兴冲冲的进来,“沈家父子离宫了,安然无恙。” 李怀言,凌辰逸同时松了口气,虚脱一般跌坐回了椅子里。 “可探听到什么消息?”萧渊立即问。 “没有,宫中戒备森严,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怕被皇上清算。” “让人守着,有任何消息递出来,立即禀报我知晓。” 庆丰快步走了,李怀言才说,“如今沈家父子顺利离宫,宁妃的命,是不是可以取了?” “过两日,我亲自去。”萧渊眸中迸发出无尽森冷,“当年详情,她是唯一的知情者。” 凌辰逸抿了抿唇,“你还是怀疑皇上?” “不知道。”他翻了翻书案上堆积的厚厚文书。 他不想怀疑他,可齐家是他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眼中钉。 第95章 两情相悦 母妃走后,齐家一夕之间没了,唯一的齐家后嗣,他费尽心思都没能将人召回京城。 他有太多疑问,需要证实。 — 沈安安和沈夫人得了信就去了门口等着,瞧见马车远远驶来,沈夫人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迎了上去。 “夫君,赫儿。” “夫人。”沈文从马车上下来,牵住了沈夫人的手,他还是走时的官袍,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走,我们回家再说。” “好,好好好。”沈夫人抬手擦了擦泪,打量了眼紧接着下来的沈长赫,“赫儿,你没事吧。” “孩儿没事。” 父子二人身上都没伤,只是面色却掩饰不住的疲惫憔悴。 “快,快回去,我让人备了汤浴吃食,大冷的天儿,快回去暖暖。” 一家四口快速回了府。 “安安,你怎么了。”沈长赫落后一步,问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沈安安。 “没什么。”她低垂着头,却有几分浓重的鼻音。 沈长赫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乖,我和爹不是都好好的。” 好好的吗?若是好好的,怎会两日都没有沐浴更衣,这两日在宫里又都发生了什么。 “嗯。”她没有询问,勉强扯起笑容。 拢香阁丫鬟婆子忙的脚不沾地,沈文和沈长赫沐浴更衣梳整出来,饭食都已经摆好了,都是父子二人惯用的。 “先吃饭,有什么事儿吃完了饭再说。”沈夫人说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夫人。”沈文握住她的手到自己身侧坐下,“好了,不哭了,为夫不是带赫儿好好的回来了吗。” “嗯。”沈夫人努力擦泪,起身亲自给父子二人盛粥。 沈长赫也不再说话,专心吃饭,沈夫人眼梢发红,待父子二人用完了饭才说,“夫君,在宫里这两日你们都没有用饭吗?” 桌上饭食下了一多半,夫君和赫儿何时胃口如此好过。 沈文和沈长赫都沉默了,在丫鬟端来的托盘上漱口擦手。 沈安安红唇紧咬,父亲好歹是一品大员,皇上怎可如此作践!! “宁妃被打入冷宫不久,皇上就怀疑到了我们头上,君心难测,让我们吃些苦头,加以警告也属正常。” 他们进了宫就被太监带去了御书房一侧的偏殿,等了一日一夜才等到了皇上,若非沈文为官数年,对皇上脾性了解一二,今日怕是很难能回来。 莫说是吃食,偏殿中连杯水都没有人奉。 沈夫人越想越气,“沈贵妃太过分了,难道你和赫儿有难,就是她想看到的吗。” 沈文摇了摇头,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道,“如今皇上对咱们沈家起了疑心,往后我们在京城恐会有些艰难,夫人,前些日子我交代你的事儿,要尽快了。” “好,”沈夫人深深看了沈安安一眼,也是这个意思,趁沈家还没有彻底倒台,先给沈安安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嫁出去才好。 沈文没有详细说在宫中的经历,但就父子二人回来时的狼狈憔悴,就足以让人心惊,定不止是关在偏殿那么简单。 “爹,娘。”沈安安突然开口,“女儿有件事,想对你们说。” “我和…四皇子两情相悦,我想,和他相处试试。” 几人脸色同时变了变,沈文蹭的站了起来,“安安,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女儿和书生的事儿,他听说了,这才短短时日,怎么又说和四皇子两情相悦了? 沈夫人也是一脸震惊,母女二人朝夕相处,她怎么从来不知? “安安。”沈长赫沉声问,“你可是因为我们沈家之故,才和四皇子……” “不是。”沈安安牵出一抹笑来,“四皇子人中龙凤,颖悟绝伦,在京城男儿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来日也极有可能御及九州,得女儿家欢喜,不是很正常吗。” “大哥,我也是众多女子中的一个,且……他对我也算不错。” “安安,你可知晓嫁去皇族要面临的是什么,你姑母就是前车之鉴,你还要再去重蹈覆辙吗?” 沈夫人急的眼中再次蓄上了泪。 沈文脸色发青,“不可,若是如此,不用皇上猜疑,我们沈家就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一党,百口莫辩!” “爹,”沈安安抿着唇,“且不说沈家能否置身之外,若是女儿执意,您当真能眼睁睁看着,而不帮他吗?难不成您独善其身,大臣皇帝就会相信了吗?”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妹妹所言不错,不论我们如何做,在皇上眼中,我们都是四皇子一党,一味退让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的糟践咱们,爹,我们男儿不惧死,可娘和妹妹呢,你舍得吗?” 沈文眉头紧锁,攥着沈夫人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儿女,“可她前几日还说心仪那书生。” 又不是买块肉,怎么能说换就换? 沈长赫默了默,对沈安安说,“安安,一切有我和爹在,你……” “大哥,”沈安安笑着看他,“你不是说,他对我有心思吗,二皇子府,他费尽心思救我,我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爹,娘,大哥,我对萧渊心意已决,不会舍弃的。” …… 从拢香阁出来,沈长赫叫住了准备回海棠园的沈安安,兄妹二人一起去了花园中的凉亭。 冬日寒风冷冽,沈长赫给沈安安挡去了不少冷风。 “安安,你去寻四皇子了?” “嗯。”沈安安没有撒谎,“你和爹迟迟不归,以往交好的世家都对娘避之不及,我想打听你们的消息,只能去找他。” 沈长赫没有说话,面上却是浓浓自责,“安安,男女之事不可作为交换的筹码,家中有大哥和爹在,不用你……” “哥哥。”沈安安无奈,拍了拍他的肩,“我是想救你们,可萧渊,也确实是顶有魄力的男子,于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林姑娘走的时候很是担心你,你回去后别忘了给她写封信,报个平安。”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凉亭,风声赫赫,沈长赫又坐了好久都没有挪动。 直到小厮提醒,才拖着僵硬的身子回了院子,他第一时间吩咐小厮磨墨,给林雨柔递去了一封信。 可奇怪的,往日半个时辰就能收到回信,今日等至深夜,都迟迟没有音讯。 沈家父子被囚禁宫中的事情在各家官宦中流传,明面上虽都不说,可同僚下属,往日讨好巴结的人,如今都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 尤其是连续几日早朝,皇上对沈家不留情面的呵斥,那些人就更加不敢和沈家父子说话来往,连同各家宴会帖子,也都不再给沈夫人送。 这日早朝,沈长赫在无人的宫道上拦住了林大人,他十分恭敬的行了个晚辈礼。 “林大人。” 以往林大人会立即喜笑颜开搀扶起他,今日却慌张的四处张望。 “大人莫担心,这里偏僻,不会有旁人看见。” 林大人脸上尴尬一闪而过,“沈公子,有什么事儿吗?” “晚辈…是想询问下林姑娘近日可好?” “哦,好好好,她一切都好,就是近些日子染了风寒,不能出府。” 沈长赫看着林大人迫不及待想走的模样,眸色暗了暗,侧身让开了路,“大人慢走。” 林大人立即抬步,可走了几步,又犹疑了下,折了回来,“沈公子啊,不是我不仗义,如今沈家正处风口浪尖上,我一个小小翰林院的,委实是帮不上什么忙,近些日子,你还是尽量别和柔儿来往了,等过了风头再说吧。” 沈长赫很想问一句,这是林姑娘的意思,还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拱手应了声“是。” “林大人放心,我一定不会牵连林姑娘。” “哎,好。”林大人臊的脸通红,加快脚步离开了此处。 沈长赫立在那里,好半晌都没动,直到肩膀上传来重力,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四皇子。”他努力扬起一抹笑。 “走吧,我们一同离开。” “好。”犹豫片刻,沈长赫点了点头。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并肩一起走出宫道,离开皇宫,路上不少大臣偷偷的看,却没敢多言一句。 沈长赫上了四皇子马车,一直都沉默着不说话,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萧渊却能感受他的低落。 “世人皆趋利避害,度过难关,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 “臣知晓。”他不怪林大人,这个节骨眼上,除了萧渊,任何人和沈家扯上关系都会遭殃,何况林家一个没有实权的文官。 他只是在想,那个善良明媚的姑娘是怎样的想法,他是不是应该识趣些,主动退去婚约。 可一思及此,他又控制不住的不是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的 情绪让他心绪不宁。 “去客来酒楼喝一杯,毕竟可是有不少人看着你我一同离开的。” 沈长赫迟疑了一瞬,点点头答应。 上好的雅间,店小二上了小菜烈酒就退了出去,沈长赫闷头灌了好几杯,倏然开口问,“我妹妹说,和你两情相悦。” “嗯。”萧渊端酒盏的手在半空僵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淡淡应声。 “当真如此吗?”沈长赫凝视着他,“四皇子,你们究竟是交易,还是男女之情?” 第96章 醉酒 “怎会如此一问,我对她如何,你不应是最清楚的吗?” 沈长赫默了默,才说,“我清楚,可我不清楚安安的情之所向。” 半月前,她还对那书生情深几许,可转眼,又说和四皇子两情相悦,他怎么可能信呢。 “她的情之所向是我,也只能是我。”他语气倏然沉冷。 沈长赫抬眸看着他,眉头慢慢拧起,“男女之情,该是两情相悦。” “那你和林姑娘两情相悦吗?”他亲手给二人斟了杯酒,不紧不慢的说。 沈长赫沉默,这个问题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从没有深想纠结过。 他对待感情一向理智,当日在二皇子府,他也极快做出了应和当下时宜,对的选择,且没有任何犹豫。 “她不是也和你说,同我两情相悦吗。”那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说不出的旖旎。 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她说此话时是怎样的神情,是不是和面对那书生时一样,柔软娇羞。 沈长赫不再言语,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随着桌案上酒坛子越来越多,他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萧渊冲来送酒的小二摆了摆手,不打算让他再继续喝下去。 “酒虽消愁,可你喝多了,我怕是要看她冷脸。” 他唤了庆安进来,把沈长赫扶上了马车。 二人在客来酒楼对饮,没有避人,没过多久,各家族都知晓沈公子大醉,被四皇子亲自送回了沈府。 “怎么就喝成了这样?”沈安安得到消息赶来,沈长赫整个人都被庆安扶着,几乎站立不稳。 “他近些日子压力大,心情不好,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些,他本还不尽兴,但想着你会不高兴,我就将人给送回来了。” 沈安安睨了萧渊一眼,心想这人装的倒是挺像,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如此才能。 她吩咐墨香叫几个小厮来把人扶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随你一起去。” ?? 见沈安安眉头微蹙,他立即又说,“刚巧有几句话对你说。” “嗯,好。”沈安安没有多想,把墨香叫了回来,吩咐她去厨房准备醒酒汤。 到了门口,不让萧渊进去确实不像样子,做戏就当做足,“有劳四皇子,请吧。” 庆安,庆丰二人搀扶着沈长赫,由墨染带路去往他自己的院子,沈安安和萧渊跟在后面。 沈长赫院中的小厮帮忙把人放在了床榻上,又请了大夫来诊脉,确定人只是喝醉了,才都放下了心。 院子里忙的很,给沈长赫更衣梳洗,喂醒酒汤,等人彻底睡下,沈安安才空了片息。 “竟是不知,你也有如此体贴周全的时候。”萧渊一直默默看着,终于有了和她说话的空档。 “对我的家人,我一直如此。” 就是说等以后他们成为家人时,她也会对他这么好。 沈安安感受到他突然的好心情,有些纳闷的拧了拧眉,将人请去了院子正厅,又吩咐小厮奉茶,她才问。 “我大哥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下早朝时和林大人说了几句话,具体不得而知。”萧渊喝了口茶,也不是她惯爱用的花茶味道,就又给放下了。 沈安安闻言,低垂着头,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人情冷暖,世情如纸,可以理解,只是这些日子相处,怕是大哥对林姑娘已然上了心。 再有一月,就是他们原先所定的成婚之日了! 她眉眼浮上忧愁。 “过几日永宁侯府华笙郡主的生辰宴,我来接你一起。” “嗯?”沈安安回过神,说,“这些日子各大家都对我沈府避之不及,宴会帖子也很少收到,我还是不去给永宁侯府添麻烦了。” “正因如此,我们才当同进同出,给所有人看。”萧渊凝视着她,“越是这个时候,沈家越不能退缩,否则只会愈发艰难。” 是啊,她的初衷不就是让皇帝忌惮。让所有人知晓,沈家就是四皇子一派! “结党营私,你就不怕皇上对你问责吗?” 萧渊不甚在意,墨眸中是讽刺的笑,“二皇子和周,张二家的私都舞到他眼前了,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互惠互利,沈安安想着,答应了下来。 “那三日后,我来接你。”许是怕她拒绝,他又紧接着道,“当要让他们知晓你我的关系。” 心莫名加快跳动了几下,她抬头看了萧渊一眼,总觉得他最后一句意味深长,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 “也……好。”她垂眸应下,语气却多少有些艰涩。 如今轻而易举得到的,都是她当年费尽心思的求而不得,她有些恍惚,不愿意再回想那些。 毕竟如今,也是沈家有求于人。 “姑娘,姑娘。”墨香兴冲冲的跑进来,“老夫人,老夫人回来了。” “祖母回来了?回哪了?”沈安安蹭的站了起来。 “回京城了啊,如今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是杨叔先回来禀报的。” 她抬步就往外走,出了正堂才突然想起来里面还有个人,又折了回来。 “府上还有事儿,我先回去。” 好在萧渊十分识趣,沈安安点头,吩咐墨香送萧渊离府,就立即离开了。 …… 连等他一同出府的时间都等不及。 “四皇子,这边请。” 萧渊离开沈府时,只瞧见了沈安安急匆匆上马车的背影和催促车夫快走的声音。 “沈老夫人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庆安嘟囔了一句。 萧渊收回视线上了马车,才问,“沈老夫人有多少年没回来了。” “听说沈姑娘几岁时就走了,如今沈姑娘都成年了,最少也十年了吧。” 十年?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看她神情,应事先并不知情。 沈安安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城门口,冷风刀子般直往她脸上刮,连骨头缝子里都是冷的。 忠叔想让她坐马车里等,可她等不及。 祖母不喜欢京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不打招呼的回来,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她想念祖母,可私心里,并不想她老人家回来。 出来的着急,她连手炉都没有准备,冻的手脚冰凉,但好在没有等太久,小半个时辰后,几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她眼圈立即红了,快步迎上了中间的马车。 “祖母。” 就叫了一声,她就突然有些哽咽,鼻子酸的很。 “这是怎么了,谁让我的宝贝孙女受委屈了?”花白头的妇人身子十分矫健的下了马车,将憋红了眼的小姑娘搂进怀里。 “不哭,等回去,祖母给你做主,打他们个皮开肉绽。” 沈安安又突然笑了起来,“快回车上,外面冷,我们回去。” 沈老夫人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上车,一股脑的将所有取暖的东西都塞她手里。 “出门也不带个手炉,忘了祖母怎么教你的了,女儿家最怕的就是寒气入体,以后嫁了人会受罪的。” “嗯。”她抱紧怀里的东西,窝在沈老夫人怀里。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身上都馊了,你也不嫌熏的慌。” 沈安安撇嘴,“是有些,不过我不嫌弃你。” 祖孙二人相互依偎,沈安安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要说的话,总之就是有好多话想告诉祖母。 衣食住行,什么都说,沈老夫人不说话,只是搂着她,安静的听着,最后沈安安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 “祖母。” “好了,祖母回来了,往后都有祖母陪着你。”沈老夫人像小时候哄她一样摸着她的头。 沈安安十分乖巧的窝在她怀里。 沈夫人得到消息早早就在府门口侯着了,瞧见马车过来,快步迎了上去。 “母亲。” 沈老夫人被沈安安扶下了马车,一张脸精神抖擞,可窥见年轻时不凡的姿容,“起来吧,这些年照顾他们父子二人,你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儿媳应该做的。”沈夫人起身,连忙上前搀扶住老夫人另一侧。 “寿安堂已经收拾好了,我扶母亲过去歇歇,老爷去了宫里,这会儿子不在府里,儿媳也让人去唤他了。” “不打紧,公事重要,”院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沈老夫人却突然沉默了不少,脚下的步子不快,路过任何一处时都会停下来看看。 安寿堂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忙的脚不沾地,沈老夫人在正堂坐下,抚摸着雕花梨木的扶手,神情有些恍惚。 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老夫人为何会突然回来,却没有一个人问出这句话。 沈夫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将缺的吩咐丫鬟立即补上。 “你不用忙,简单些就好。”沈老夫人说。 “是。”沈夫人福了福身,又重新在沈老夫人身侧坐下。 沈安安亲手给沈老夫人斟了杯茶,塞入她手中暖着,“这几个月我不在,祖母可有听话吃饭,身子骨怎么样?” “很好,你日日来信念叨着,烦的很。” 第97章 母子相见 “是吗。”沈安安撇嘴,“你老人家有那么听话?待会儿我让大夫来一趟给你把脉瞧瞧。” “不要。”沈老夫人立时拒绝,“我身子骨健朗着呢,不看大夫,你竟哄我,每次说是请个平安脉,却总是让我喝药,乱七八糟的,喝的我如今胃里还泛恶心。” “那也得喝,大夫让喝药说明你身子有问题,有问题就要及时调养,” “呵。”沈老夫人似乎是不服,轻嗤了一声,“照你这么说,天下就没有不用喝药的健康人。” “啧,你怎么老是犟嘴。” “你说谁犟嘴,我是你祖母,莫以为回来待了几个月就又支棱起来了。” 沈夫人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像争吵的斗嘴,一时接不上话。 她不清楚祖孙二人的相处方式,也不知女儿那些年的经历,只能默默看着。 “好了,当着你娘的面,还如此撒泼耍横,等我儿子回来,瞧我不告你的状,敢欺负他娘,屁股给你打开花。” “……”沈夫人觉得老夫人这话用来说闺阁女儿太过直白,似乎不怎么合适,可也没敢吭声。 看出她的拘束,老夫人主动说,“若是累,你就先回去吧,有安安陪着我就好。” 沈夫人想说不累,可抬眸瞧见老夫人满心满眼都是安安,又识趣的咽了回去,“那母亲莫受累,待会儿歇一歇,等老爷回来,我们一家吃个团圆饭。” “好。” 从安寿堂出来,沈夫人侧头问嬷嬷,“大公子呢,老夫人回来了,他怎么一直不露面?” “许是…还醉着。”嬷嬷将沈长赫被四皇子送回府,又和大姑娘一同安置了沈长赫的事情和沈夫人说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有人禀报我?” 赫儿和四皇子同饮,还醉了酒,安安和四皇子在赫儿院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等老爷回来知晓了,定然又要发火。 “夫人那会儿睡着,奴婢就没有打扰,想着等您睡醒再说,不想老夫人突然回来了,就暂时搁置了。” 沈夫人皱眉,急声吩咐,“你快去赫儿院里,把人叫起来来给老夫人请安。” 安寿堂中,沈老夫人握住沈安安的手,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在京中待的如何?” “不好,没有在江南时舒服。” 她窝进沈老夫人怀里,“那祖母呢,您不是一直不喜欢京城吗,为何突然回来?” “因为…有放心不下的人。” “谁?”沈安安抬眸看着老夫人,“有谁在祖母心里竟比我的地位还重要,当初我让祖母陪我回来,您死活不肯,如今竟为了那人主动回来。” “傻孩子。”沈老夫人轻笑,点了点她鼻尖,“祖母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人,你也是其中一个。” 沈安安静默了一瞬,突然问,“您可是听说了什么?” “嗯?”老夫人皱眉看着她,“听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我乱猜的,祖母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在府中待着,等过完年,孙女就带您回江南去。” “回江南?”老夫人眼中似浮上一抹复杂,转瞬又笑着点头,“好,你带我回江南,我们祖孙还去游山玩水,看俊俏的郎君。” “那我今晚想和您一起睡。” “那不行,挺大姑娘了,惹人笑话。” 沈文赶回来时,老夫人和沈安安还在咬耳朵,祖孙二人分外开心的模样像一束光,照亮了安寿堂的正堂,也扫去了沈文心中的阴霾。 “母亲。” 他语调带着激动的颤意。 “文文。”沈老夫人打他进门就仔细的看着他,“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老,憔悴了这么多。” “母亲容颜永驻,儿子自然比不上。” “什么容颜永驻。”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分明是操劳的,四十多岁就如此老态横秋。” 沈文鼻子一酸,垂下了头,沈安安十分有眼色,找个理由退了出去,给母子二人留足够的空间。 等所有人都离开,沈文大步上前单膝跪在老夫人面前,将头伏在她腿上,“娘,您终于肯回来了。” 老夫人泪立即落了下来,颤抖着手抚摸着他的头,“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吧,我早就说过,朝堂不好混,官更不好做,你非听那狗东西的,瞧瞧,都老成什么样了。” 男儿自当凌云起,执印掌权印日辉。 从小爹就如此教育他,寄予厚望,希望来日可以撑起沈府门楣,再进一步。 听到母亲熟悉的措辞,沈文抿了抿嘴,无比安心。 老夫人骂了好几声狗东西,才勉强平复了心情,把沈文扶了起来,“说说吧,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沈文一愣。 “你莫瞒我,当年连你爹都是在我的辅佐下才位居二品,沈家是你娘我一手饲养起来的,就算我远在江南,也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娘,一些小事儿,孩儿可以处理。” “让你说就说,磨磨蹭蹭什么,和你那爹一个样。” “……” 沈文只能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和沈老夫人说了一遍。 桌上茶杯瓷器被沈老夫人扫落,噼里啪啦响着,“那个孽障,自己猪油蒙了心,还要来害人。” 沈文在官场上叱咤风云,可在这位老母亲面前,却由心底里发怂。 许是小时候见太多爹被打的场景,又许是见惯了老夫人运筹威武的肃然模样。 “你好歹是当朝太尉,连一个宫妃都奈何不得吗?” “孩儿已经多次警告,也曾出手压制,只是她…毕竟是我同胞妹妹。” “哼。”沈老夫人瞪他一眼,手指直戳他脑门,“你是如何坐上太尉之位的,如此优柔寡断,既是选择了这条路,就算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也要该狠就狠。” 沈文垂下头不说话。 对沈老夫人的强悍深刻于心,不敢置喙。 “你去,给宫中递个折子,就说老身回来了,思女心切,想求见贵妃娘娘。” 沈文蹙眉往外看了眼,提醒,“母亲,可是这会儿都昏时了,要不等明日。” “让你去就去。”沈老夫人一瞪眼,沈文立即站了起来,“是,孩儿这就递折子进宫。” 沈文这辈子也称得上功成名就,足智多谋,可唯一在这位老母亲面前,一辈子都不敢忤逆,唯命是从。 折子递进宫没多久,皇上就准了,半个时辰后,消息递回沈府,老夫人梳妆打扮叫上沈安安准备进宫。 “这个时候进宫?”沈安安有些意外。 “对,带件衣物,我们明日再回来。” “祖母。”沈安安攥着沈老夫人胳膊说,“皇上近些日子对沈家多有不满,他怎么会如此好说话,让您深夜进宫。” 沈老夫人扯扯嘴角,“就算沈家再落魄,他也得给我这个脸面。” “走,祖母给你出气去。” 祖孙二人坐上马车,往宫里去,守门的士兵早收到了消息,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有宫女早在那侯着,将祖孙二人往沈贵妃的宫殿带去。 “老夫人,表姑娘,”殿门口,玉姑姑声音带着刻意的激动,行了礼就迎了上来,泪眼模糊。 “老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娘娘等了您十年了。” 第98章 沈老夫人发威 “她人呢,近来可好?”沈老夫人声音也十分激动,拿帕子擦了擦眼,同路上的冷肃截然不同。 沈安安眨了眨眼,被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拉进了宫殿院子里。 玉姑姑拿眼偷觑了老夫人好几回,试探说,“娘娘近些日子不怎么好,吃不下睡不下,眼瞧着消瘦了不少。” 闻言,老夫人脸上的关心急切更浓郁了,“快带我去见她。” 路上不少宫女太监亲眼目睹沈老夫人满脸是泪的跟着玉姑姑去了贵妃娘娘寝宫。 老夫人反手就合上了宫殿大门。 玉姑姑心跳了跳,回头看去,沈老夫人面容冷肃,泪珠子还挂在眼睑下,径直抬步往内殿走去。 “老夫人,老夫人。”她赶忙上前去拦,“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老奴先带老夫人安置了吧,等明日再……” “滚。”沈老夫人眉峰一冷。 玉姑姑身子控制不住的一抖,沈老夫人已经越过她进内殿了。 她是沈贵妃陪嫁,从沈府出来的人,面对沈夫人可以挺直腰杆,对老夫人却是发自心底深处的生怵。 绣金线云纹垂地帘子被狠狠甩起,沈老夫人凝视着贵妃榻上的女子,阴沉冷厉。 “母…母亲。”沈贵妃立即起身,紧张了一瞬,又缓缓松懈,“母亲,这是宫里,女儿如今是贵妃了。” 她脚步却不由自主后退。 “哼。”老夫人笑笑,“所有人都亲眼瞧见老身思女心切,哭哭啼啼,深夜来探望贵妃娘娘,宫里,又能奈我何。” “母亲,我…” 随着一声脆响,沈贵妃的话戛然而止,耳朵嗡鸣,短暂的失聪了一会儿。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瞧沈贵妃面色却没有丝毫的意外,显然对沈老夫人脾气十分了解。 沈安安目光变的崇拜,很想喊一声祖母威武。 “贵妃娘娘。”玉姑姑一个箭步冲上去,搀扶住沈贵妃,却连对沈老夫人怒目而视都不敢。 “母亲,我如今好歹是贵妃。” “那你出去,告诉所有人我打了你,去求皇上,杀了老身。” “……” 沈贵妃气的咬牙,却没有动弹半分。 “怎么?贵妃娘娘不敢?”沈老夫人眸子阴冷,“你心里还有一丝良知?陷害兄长,推亲侄女进火坑,姓沈的,你当真是出息啊!” 沈老夫人抬手一把将沈贵妃推回了贵妃榻上,凌厉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大哥念及兄妹之情,对你一直多加照拂,否则你以为凭你的脑子,能活到现在?沈家没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 “身为官宦之女,我可教过你,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为同气连枝?” “母,母亲。”沈贵妃咽了咽口水,身子往后缩了缩。 任她如何嚣张跋扈,在沈老夫人面前,她都不敢使出来,从小到大,不止她和大哥,就连父亲在母亲面前也只是个鹌鹑。 她声音放的很小,“我也都是为沈家好,大哥在四皇子和二皇子之间骑墙不定,等一朝失了圣心,谁会站出来保他?还不是任人宰割。” 她只是替他做了决定而已。 屡教不改,沈老夫人气的胸膛直起伏,“你少给我冠冕堂皇,我只告诉你,从今往后,你给我安生些,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你看我敢不敢将你驱逐出沈氏。” “母亲。”沈贵妃不可置信,“我可是你亲女儿,你要把我驱逐出族谱?你怎会如此狠心。” 她从贵妃榻上起身,满眼泪水,“当年您说走就走,离开时头都不回,数年来,从不曾关心过我,你可知我小产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险些死掉。” “如今你孙女不过受了点委屈,你就急巴巴的赶回来给她出气,母亲。我究竟是不是你女儿?” “当年我不让你嫁,你执意如此,不论结果如何,也都是你咎由自取。”沈老夫人脸色很冷,不为所动。 沈安安了解沈老夫人,垂眸覆上她冰凉微颤的掌心轻晃了晃,怕祖母气出个好歹来。 见沈老夫人脸色难看,沈贵妃发怵又生气,胡乱穿上鞋子就去了殿外。 “祖母。”沈安安一惊,慌忙扶住身子有些踉跄的沈老夫人在贵妃榻上坐下。 “祖母,您怎么样。” “不碍事,急火攻心,缓缓就好了。” 隔着重重帘帐,能隐约瞧见沈贵妃趴伏在桌案上的声音,哭声压抑又幽怨,许是怕让外面的人听到,她只敢呜咽的哭。 沈安安想起了她方才恶狠狠看向她的眼神,扯扯嘴角,一物降一物,祖母这爽利性子,对付沈贵妃最好不过了。 一夜就那么过去了,沈老夫人和沈安安在沈贵妃内殿歇了一夜,沈贵妃趴在外面哭了半夜,等后半夜时才渐渐停歇。 天一亮,沈老夫人就带着沈安安离宫了,没有再同沈贵妃说一句话,好像深夜跑来,就是为了教训她那一巴掌的。 沈贵妃越想越气,这次真的给病倒了,只是怕人起疑,又不敢宣扬。 “祖母。”马车上,沈安安握紧沈老夫人的手,心疼的看着她眼下的乌黑。 沈贵妃只道祖母心狠,却不知祖母一夜未睡,看着她背影难过伤怀。 毕竟是亲生女儿,祖母怎么会不疼她。 “安安,祖母有些累,给祖母靠靠。” “好。”沈安安把肩膀凑过去,让老夫人歪在她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断有温热的东西落在她衣裳上,很轻,砸在沈安安心上时却很重。 忠叔在外提醒沈府到了,沈老夫人瞬间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这是我们祖孙的秘密,你可不许说出去。” “祖母您什么模样我不曾见过。”她扯唇要笑,触及老夫人威胁的目光立即郑重点头,。 “祖母放心,我铁定不说。” “老爷呢?”沈老夫人进门便问。 管家小声说,“老爷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还有大公子,一早就去向您请安,只是您不在,刚刚才回去。” “嗯,让他们现在都去我院子里,我有话交代。” “祖母,”沈安安不怎么赞同,“奔波了一夜,您还是先歇歇吧,什么天大的事儿也等睡醒了再说。” 沈老夫人摇摇头,“祖母年轻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你放心,祖母身子硬朗着呢,沈家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心知拗不过她,沈安安立即吩咐了墨香备饭食,给老夫人熬些参汤来,补补身子。 安寿堂的丫鬟婆子早烧好了暖炉,一进屋就热腾腾的,沈安安给她倒了杯热茶,坐在小矮凳上,和她说着话。 这次说的是沈长赫和林家姑娘的婚约。 “听你的意思,似乎对这林家姑娘很喜欢。” “林姑娘确实不错。”沈安安叹息,“只是自从那日她从沈家离开后就没什么消息了,和大哥也断了来往,听说,林大人似乎已经有意要退了这门婚事了。” “是那姑娘意思,还是她父亲的意思?”老夫人拧着眉问。 若是那姑娘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要度过一生更要甘苦与共,这婚约作废也好,但若是她父亲的意思,那沈家绝对要争上一争。 “不好说。”沈安安皱着眉,“但我以为,应是林大人之意,林姑娘重情重义,应该不会。” 只是世人多善伪装,她只是拿感觉说话,不敢过于肯定。 说话间,沈文,沈长赫,沈夫人都一起来了。 行礼过后,沈老夫人让他们都坐下,给身侧婆子使了个眼色,让人都退下,且合上了房门。 她先是看了沈长赫好一会儿,招了招手让到她身边去。 “祖母。”沈长赫走过去半弯下膝,让老夫人能摸到他的眉眼。 “好好好,我的赫儿长大了,一表人才,俊的很。” 她摸着沈长赫的头,好一会儿才笑着松开,“饮酒伤身,解决不了问题,如今祖母回来了,莫再有压力。” “是。”沈长赫垂下眉眼,有些自责昨日的失态。 “回去坐着吧。” 屋中没有旁人,沈安安挨个给他们倒茶,沈老夫人目光定格在沈文身上,语气严厉,“沈文,你是一家之主,可有良策应对如今残局?” “孩儿以为,唯忠良可奉,皇上早晚会明白我沈氏一门的忠心。” “迂腐!”老夫人语气倏然一重,“你就是被你那爹教成了傻子。” “……” 沈文闭了嘴。 “安安,赫儿,你们的意思呢。” 沈安安站在老夫人身边,说,“孙女和大哥意见统一,都认为可站队四皇子。” 沈长赫跟着点头。 老夫人目光又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忙说,“我赞同赫儿和安安的。” 儿子女儿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沈老夫人点头,再次看向了擢住嘴的沈文,“你可还记得,当年同你祖父交好的郑家,是因何没的。” “触怒了皇上,流徙荒地,死在了半路上。”沈文轻声说。 他记得,当时父亲还曾为了郑家四处求人,只是没有人肯站出来,帮郑家说一句话。 “当年郑大人清风亮节,不愿见皇子争斗,朝臣结党,屡屡拒绝皇子示好,后来一朝失了圣心,遭此劫难,没有任何人敢出来替他作保,最后落了个全族流放的下场。” “母亲的意思是??”沈文拧着眉,面色凝重。 “我并非让你忤逆你父亲告诫,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你一个芝麻小官,谁会在意你是不是纯臣,如今你是太尉了,同样也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纯臣。” 那位在意的,是能不能拿捏沈家,如今该是突然发现沈家权盛,羽翼丰满了。 “所以,至始至终纠结的只有你一个,那位根本不在意,自古太平定,将军亡的例子数不胜数,你妹妹确实不对,可她也只是加速了事件的发展。” 沈文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滴落,“儿子明白了。” 沈老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说出的话不轻不重。 “当年我沈家能在众多皇子中扶持当今圣上,屹立数年,如今,也一样可以旧事重演,再延当年荣耀。” 堂中静的落针可闻,沈老夫人淡淡坐着,一派风轻云淡,却威严锐利。 – “姑娘。”墨香掀开帘子进屋,“永宁侯府华笙郡主派人递了帖子来,邀您参加她明日的生辰宴。” 屋里暖炉烧的噼啪作响,沈安安正在给老夫人捶腿,闻言抬起头说,“回了来人,明日我一定到场。” “难得,这个时候还有人不嫌弃咱们家,”沈老夫人笑说。 犹豫了一会儿,沈安安搬来了小凳子在老夫人身侧坐下,将明日要和四皇子一起参宴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 本以为祖母会反对,可屋中却是良久的沉默。 有温热的手抚上她的头顶,“好安安,不论你做什么,祖母都支持你,凡事凭心,你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沈安安垂下头,微微扯着唇角,“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会后悔的。” 第99章 宴会 “那就放手去做吧,不用顾及什么。” “祖母支持我?”沈安安有些惊讶。 沈老夫人笑笑,“你还年轻,正是折腾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都怕这怕那,岂不是白活一场,我的安安一向有主意,祖母相信你有分寸。” 沈安安吸了吸鼻子,微点头,“祖母,能再见到你,真好。” “胡说什么呢,我们才分开多久,你是在诅咒老婆子我吗,” 沈安安在安寿堂待了许久,直到日头西落,老夫人不耐烦的撵人才依依不舍离开。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祖母咳嗽的厉害,急忙又回去,“祖母,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咳的这么严重?” “没什么,应该是屋里太热了,暖炉闷的慌,嗓子有些干,好了,赶紧走吧,我歇歇就好了。” “不,我去找个大夫给您把脉看看。”她起身要走,老夫人立即拉住她。 “说了不用,都这个时辰了,你就别折腾我了,当真是无事,你瞧我回来这两日像有病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甚至比在江南时身子还要健朗些,尤其是在宫里时挥沈贵妃的那一巴掌。 “好了,赶紧走吧。” “那行,若是您有什么不舒服,立即让人去禀报我知晓,府里就有大夫,让下人及时去请。” “好了。”老夫人有些好笑,“你呀,啰嗦的呦,赶紧滚吧。” 她撇撇嘴,这才离开了安寿堂。 “老夫人,人走远了,”把下人都遣散了出去,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小声说,一下下给沈老夫人顺着后背。 没过多久,屋中就熄了烛火,可压抑的低咳声却经久不散。 “你明日让大夫去祖母那去一趟,请个平安脉。”回海棠园的路上,沈安安吩咐着墨香。 “是,姑娘放心。” 主仆二人走过青石小路,绕过回廊,在拱门那遇见了沈长赫,他背对着这边,昂头看着被乌云遮去了一半的月亮,颀长伟岸的身姿带着说不出的寂寥。 “大哥,怎么还没睡?”沈安安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 “以前一直忙碌着,不曾发现,如今才突然发觉,今年的天儿好像格外冷些,乌云密布,连唯有的几束月光都被遮住,鲜少有明亮的时候。” 沈安安顺着沈长赫的视线抬头,轻声说,“大哥的明亮,是林姑娘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沈安安,“听说你明日要去永宁侯府参加华笙郡主的生辰礼?” “嗯。” “我想着有些事当有始有终,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所以,明日我想请你帮大哥带句话。” 他的神情平静,好似在说什么不相关的事儿,可若当真如此,又怎会三更半夜候在此? 沈安安看着大哥眼下的淡淡乌黑,就知这几日他一定没有睡好,“大哥请说。” “若是…她明日去参宴,你便帮我问一问她的想法,沈家今时不同往日,旦夕祸福都在一瞬之间,想来林大人早就同她说过利害关系。” “若是……”他声音顿了顿,明显有些艰涩,“若是为难,我愿意归还婚书。” “大哥要退婚?” 沈长赫面容紧绷着,“沈家落难,我总不能耗着人姑娘不放。” 他面容还是那么坚毅,沈安安却突然很心疼他,“大哥~”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若是遇上她就告诉她,遇不上就算了,想来林大人未必会让她出府。” 他摸了摸沈安安的头,笑容温和。 眼睛酸的厉害,沈安安努力抑制住泪水不让掉下来,在沈长赫的注视下走了。 她不知晓大哥对上一世的妻子是怎样的感情,但不论爱不爱,他都一定不会亏待了枕边人,可对林雨柔,想必是极上心的吧。 第二日,四皇子府的马车没有丝毫掩饰的招摇过市,在沈府门前停下。 管家禀报了沈文,立即将人请了进去。 沈安安梳妆打扮完毕,先去安寿堂给沈老夫人请了安,沈夫人也在,少不得一顿嘱咐。 大多是怕她这个时候参加宴会会遭人白眼,被人挤兑。 “娘忘了,我是四皇子带去的,那些官员哪个不对他避而远之,又怎会上赶着找女儿不痛快呢。” “你不懂,那些妇人最是势力,光是眼神就能挤兑的人站不住脚,不行,要不娘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当真不用。”沈安安安抚着沈夫人,“娘就放心好了,女儿绝不会吃亏的。” “可是……” “好了。”老夫人淡声开口,“她是我一手养大的,老身清楚的很,你就放心好了。” 言罢又对沈安安说,“赶紧走吧,莫迟到了,失礼于人。” 沈安安福了福身,带着墨香离开了安寿堂,走远了些才问,“萧渊来了吗?” “来了,这会儿好像是在老爷书房,进去有一会儿了。” 沈安安蹙了蹙眉,转了脚步去了前院,沈文的书房。 她不知晓祖母的话爹听进去了多少,依他那执拗性子肯不肯背弃原则。 原以为去了还要等一会儿,不想她刚站稳脚步,书房门就打开了,萧渊跟在沈文身后走了出来。 她仔细打量了眼二人神情,不像是不欢而散的样子。 “还以为要等一会儿,不想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萧渊目光落在她身上,前所未有的柔和,“听见你来了,外面冷,不想你久等。” …… 她是不是应该故作娇羞,不然多辜负他这番不要脸皮的话。 “说什么呢。”沈安安慢半拍的垂下头配合。 …… 沈文眼皮子抽了抽,没说什么,萧渊却是一身的不自在,胳膊上仿佛起了鸡皮疙瘩。 拜别了沈文,二人并肩离开了院子。 “四皇子方才装的很好。” “可你装的不怎么好。”萧渊仿若听不出她话中的戏谑,似笑非笑说,“有些娇柔…造作了。” …… 沈安安小脸木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闺阁女子,不如四皇子众星捧月有经验,演的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瞎说。”萧渊眉眼温柔,低声吐出口的话却半丝不让,“当初你面对那死书生时,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可是自然的很。” …… “人家活的好好的,你平白咒人家作甚?” 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她抬头,恰巧接收到萧渊凉凉的一眼,“待会儿宴会上,你也别忘了要如此护着我。” ???? 呵,放眼京城,哪个不要命的敢骂他死萧渊,死皇子? 二人面上都是温柔笑意,让人瞧着如沐春风,在外人眼里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可只有墨香和庆安,庆丰知晓其实他们是在斗嘴。 “我扶你。” 上马车时,萧渊主动伸出手,沈安安不加犹疑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上了马车。 可等坐稳了身子,车帘落下,她又迅速去了另一边坐着,萧渊睨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既然你我是合作,那以后宫里的事儿,你是不是该让我知晓一些?” “知晓什么?”萧渊眼皮子抬了抬,“你有人可用?还是可以安插暗桩进宫?” …… “就算不能,好歹我知晓一二不过分吧。” 他方才那语气,是在看不起她吗? 萧渊沉沉凝了她一眼,“该你知晓的,我会告诉你,你只管好好陪着我招摇,其余不用你操心。” “毕竟事关我沈府!”沈安安说。 “沈府有我,有你哥,用不上你。” ……沈安安抚了抚胸口,干脆闭上了眼睛,一个字都不想再和他说。 两刻钟后,马车慢慢停下,沈安安刚坐直身子准备下去,外面就响起了甜的发腻的声音。 “师哥,你来了。” 沈安安脚下打了个圈,又坐了回去。 萧渊看着她的动作,眸子沉了沉,“干什么?” “端三姑娘在外面,我想着尽量不给你添麻烦,让她误会了多不好。”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萧渊语气突然发沉。 长呼了一口气,沈安安再次起身弯腰准备下车,对面的人却比她更快,先一步下去了。 倒是挺迫不及待。 还不曾想完,车帘子就被掀开,萧渊站在马车旁,朝她伸出了手,语气柔和,表情却是只有她一人可以瞧见的木然。 “沈姑娘,慢一些。” “多谢四皇子。”她抬眸看了眼立在一旁呆愣住的端梦梦,心里两世的憋屈突然得到释放,甚至有一丝痛快。 她把手搭在萧渊手腕,跳下了马车。 “师…师哥,你们…”端梦梦眼圈立时红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二人。 沈家不是已经快倒了,怎会又和四皇子搅合在了一起。 “端三姑娘挡着路了。”萧渊语气冷淡,面色更加漠然。 ……端梦梦喉头一哽,触及男子冷沉的目光,下意识往一侧退去。 此时府门口已站了不少夫人姑娘,都在看着这一幕。 “走吧。”萧渊低声对沈安安说。 她扫了端梦梦一眼,还极有礼貌的福了个身,才施施然进了永宁侯府的大门。 二人并肩而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隔绝在外,沈安安的举动,在端梦梦眼里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她紧咬着牙,帕子在手中都要绞烂了。 沈安安究竟什么时候勾搭上萧渊的,她为何一点风声都不知。 第100章 斗嘴 “等宴会结束,用不用我替你解释一下。”走在永宁侯府的青石小路上,沈安安小声对他说。 萧渊睨了她一眼,冷笑,“你还怪周全,这么多人看着,都堵不上你的嘴。” ……沈安安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堵自然是堵的上的,就是怕回头四皇子您遭了冷脸,佳人不高兴了,可别把气撒我身上。” “也不知究竟是谁撒气谁身上。” 他声音不大,几乎是呢喃,沈安安偏头看向他,“四皇子方才说什么?” “说你温柔善良,美丽可爱。” “肯定不是这句,你不骂我都要谢你三辈祖宗的。” 阴阳怪气!不过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也许是因为嘲讽人的话,怎么听都不会顺耳吧。 萧渊步子滞了滞,“我三辈祖宗是你可以随便问候的吗?” “……”忘了,他可是皇族!!!! 李怀言说,当他姑奶奶会掉脑袋的,何况是问候三代。 “哦,说错了,四皇子见谅。” 虽是道歉了,可却敷衍的很,一点诚意都没有,萧渊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和她计较。 今日能如此相处,于他而言已经十分难得了,虽斗嘴个不停,但至少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冷脸以对。 或许也算是进展。 “今日华笙郡主生辰宴,到场的人不会少,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好。”沈安安这次没有反驳他,乖巧的点头,因为前面有几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本来就是走个过场,给所有人看的,她只要乖乖站在萧渊身后,起到这个作用就好。 “四皇子。”以凌辰逸,李怀言为首的几位公子哥,走过来行礼。 “嗯。”萧渊颔首,让开了一步,淡声介绍,“这位是沈家姑娘。” 都是京城贵族圈子里的,哪会不认识如今风头正盛的沈家,只是那几位公子哥都刻意忽略了,没有打招呼罢了。 “沈姑娘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原来是四皇子亲自去接了呀。”凌辰逸率先开口,满是打趣。 “是啊,你要不来,没人和我斗嘴。我可是要无趣死了。”李怀言也接话往前凑。 “滚。”萧渊一礼冷眼扫过去,李怀言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圈立即又回到原本的阵营中去。 其余几位公子一看这架势,立即拱手行礼,“沈姑娘好。” “几位公子好。”沈安安回了一礼,就听见身侧人不阴不阳的说。 “装的挺好,对着我时都不见你如此温顺。” “……”???? 鸡蛋里挑骨头,她只当听不见。 这时有小丫鬟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四皇子,沈姑娘,诸位公子安好,我家郡主候了多时,吩咐奴婢来请沈姑娘过去。” 萧渊蹙了蹙眉,低头看了沈安安一眼,开口拒绝,“沈姑娘待在我身边,有什么事儿,等宴会结束再和郡主闲叙。” 小丫鬟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四皇子会替沈姑娘拒绝。 沈安安也没想到,萧渊说让她跟着他,难不成是寸步不离? “你想去?”萧渊斜睨着她,“今日华笙生辰,她那想必会有不少闺秀。” 言外之意是,她们铁定会欺负挤兑你,还是跟着我安全些。 “萧渊。”凌辰逸及时开口,“从上次宴会结束,华笙就对沈姑娘赞不绝口,十分欢喜,在我的地界上,你就放心好了,况且待会儿我们还要去趟前院,沈姑娘一直跟着也不方便。” 沈安安赞同的点头,她只是来走过场的,只要达成目的就可,没打算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那些闺秀,她自己可以应对。 他垂眸看着她小鸡啄米式的点头,脸色不怎么好看。 沈安安立即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头顶凉凉的目光,抬眸看了他一眼,斜了斜他,又收回。 有旁人在,她不能阴阳他,不能说话,她得忍。 “那你去吧,有事儿让人寻我。” “好。”沈安安立即跟着小丫鬟走了,一点都不多留,头都不回。 她总觉得如今和萧渊的相处方式颇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注视着她背影,墨眸似染上哀怨,当真是没良心,用他时上门找他,用完了说丢就丢。 “人走远了,别看了。”李怀言笑着调侃。 萧渊收回目光,对凌辰逸说,“派人盯着些。” “放心,在我的地界上,保证人安然无恙。” 沈安安跟着小丫鬟去了华笙郡主的闺阁,她到时,院子里已经有了不少闺秀,三三两两站着闲聊。 丫鬟把她引进去,闺秀们都看了过来,院子短暂的安静了一瞬,她们又立即收回视线,接着刚才的话题动作,仿佛没有瞧见过她。 若是以往,不说一拥而上,定然也会有不少姑娘上前和她搭讪,人情冷暖,沈安安不觉得有什么,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有瞧见林家姑娘,就跟着丫鬟进了屋子。 她还没迈进门,身后那些窃窃私语声就已经开始了。 前面的小丫鬟蹙了蹙眉,走出来福了福身说,“姑娘们,我家郡主还在梳妆,还请各位小声些说话,莫打扰了郡主。” 此话一出,各家姑娘当然明白了什么意思,都讪讪住了嘴,谁都没再言语。 “沈姑娘,请。” “多谢,”她跟着丫鬟进去了里屋。 华笙确实正在梳妆,一袭浅蓝色广袖长裙,外罩着兔毛白色小袄,映衬的肌肤如玉,头上步摇晃动,灵动又不失贵气。 “郡主。”沈安安福身行礼。 “沈姐姐来了,快,快来坐。”她伸出手让沈安安坐她身边,一边催促着嬷嬷快些梳。 “一个生辰而已,母亲非要如此隆重,我坐的腰都要酸了。” 沈安安勾唇笑,“郡主这一身很漂亮,生辰就该如此光彩照人些。” “可那人看不见,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她声音很小,几乎是呢喃。 沈安安眼皮子跳了跳,移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对了。”华笙收敛了情绪,笑说,“我听说你今日是和四表哥一起来的?” “嗯。”面对华笙郡主的揶揄,沈安安只是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郡主,好了。”嬷嬷收了妆匣子,小声说。 “脖子都酸死了,走,沈姐姐,我们出去走走。” 来者皆是客,她还要招待外面那些姑娘们。 二人走出来,各家姑娘纷纷见礼,瞧见沈安安跟在华笙身后,十分要好的模样,都很是安分,没再拿眼神挤兑人。 “多谢各位抽空来参加我的生辰礼,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各位姑娘可莫怪罪。” 华笙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众人去了早就准备好的宴会厅,夫人们都在长公主那,这个花厅就是专门给姑娘们准备的。 陪着几家姑娘说了一会儿话,华笙就有些累了,同沈安安低声抱怨。 “原本就说请几户相熟的人家聚聚就好,也不知四表哥又和娘说了什么,竟要办如此盛大,应付下来是要累死我。” “这个宴会,是四皇子让办的?”沈安安拧眉问。 “准确来说,是他撺掇了我娘。”华笙叹了口气。 “哎,郡主,今儿天气不错,我们去园子里逛逛吧,瞧瞧有什么好玩的,也好打发打发时间。”有姑娘对华笙说。 “好啊,姑娘说的有理。”华笙偏头冲沈安安无奈笑了笑,招呼着众位闺秀又往园子里去。 永宁侯府的花园不大,是比照爵位规制建造的,所以没一会儿就转了一遍,各家姑娘又觉得无趣了,三三两两站在一起闲聊。 有人突然提议,让把送给华笙郡主的生辰礼拿出来,给大家都瞧一瞧。 说话那个家中父亲是户部官员,底蕴深厚,其余姑娘们有些悻悻,并不接话。 “生辰礼只是心意,都已经由婆子登记造册,放入我院中里,等闲暇时我再拿出来一一欣赏各位姑娘的美意。” 华笙几句话就给搪塞了过去,那姑娘几不可见的撇撇嘴,也不再说话。 “要不我们比比作画如何?正好沈家姑娘也在,也让我瞧瞧这京中第一画技的佳作。” 这声音响起的有些突兀,沈安安顺着声音看去,是端梦梦身旁的一个姑娘,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其余姑娘也都来了兴致,在场都不是傻子,今日沈姑娘又是四皇子亲自接来的,都十分清楚沈安安和端梦梦的过节。 “既然称呼我是京中第一,那姑娘还要来自取其辱?莫不是今日出门忘了带脑子。”沈安安的话不轻不重,却让不少人变了脸色。 “沈姑娘可当真是不谦虚,那日宴会的题目,端姐姐不擅长这才让你侥幸得了个第一,你还真当自己才华出众,可以当第一才女了不成?” 若放在以前,她是怎么也不会如此公然下沈安安脸面的,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早已不同往日了。 “方才第一的称号,不是姑娘嘉誉给我的吗?怎么,莫不是姑娘说的是反话,其实是在阴阳怪气,那你家学可真是渊源,我愣是没听出来。” 第101章 林姑娘没来 “你——” “不过,我和姑娘无冤无仇,你寻我麻烦做什么?”沈安安皮笑肉不笑的扫了眼一侧事不关已的端梦梦,说, “是得了端三姑娘授意吗?” 端梦梦脸色立即变了,在场都不是傻子,自然都清楚,可这女人竟然就么大剌剌的说出来了!! 闺秀过招大多绵里藏针,暗潮涌动,哪有如此直白的。 “沈姑娘说什么呢,我至始至终都未说话,怎会将话题扯到我身上来?”端梦梦冷声质问。 “哦~”沈安安拖长了尾音,“她一向和你穿一条裤子,我还以为是你对上次比试耿耿于怀,不甘心呢。” “……” “我岂是如此没有风度之人。” “我也觉得端三姑娘心胸宽广,襟怀磊落,不是如此小肚鸡肠,惯使阴招的人。” “……” 人群里响起了低笑声,充满了讥嘲和鄙夷,端梦梦脸色唰的发白,紧紧攥着帕子,眸子都险些充血。 “哎,好了,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起一次,比试什么才艺多没意思,我们女子也当像那些男子一样,给自己找些乐子才对。” 华笙开口笑着打圆场,其余家姑娘立即附和她,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不如这样吧,我们几人一组玩会儿叶子牌,然后再去吃郡主的席面。”有人开口提议, 立时有不少人附和,华笙见都没有意见,笑着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叶子牌。 各家姑娘已经开始寻找牌友,几人一伙的等着了。 “郡主,您和我们一起吧,”有人开口邀请,华笙看了眼一侧的沈安安,摇摇头拒绝了。 “你们玩吧,我和沈姑娘数日不见,想好好叙叙旧。” 不少人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又开始各自玩各自的了,开口邀请那姑娘犹豫了一番,才轻声说。 “要不,沈姑娘也和我们一起?” “沈姑娘不都说了要和郡主闲聊,你瞎操什么心?”和她搭伙的人立即不满的斥她,那姑娘抿抿嘴,也不敢再吭声了。 丫鬟婆子拿来了叶子牌,各家姑娘选了位置已经开始了,华笙等她们都坐下,就拉了沈安安去附近的凉亭。 “人情冷暖,沈姑娘万莫放在心上。” 沈安安不甚在意的笑笑,“无关紧要之人的言论,我从不在意,还要多谢郡主抛下宾客陪着我。” “啧,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华笙笑着,单手撑在桌案上,笑容又慢慢敛起,轻声说,“我今日又老了一岁。” “郡主应该说又长大了一岁。”沈安安笑说。 “不是,”华笙摇了摇头,“以前,我日日盼着长大,如今,我只盼着时间过慢一些,不要长大。” 她实在是怕,等那人回来,她就已经是老姑娘,或是被家中迫不得已嫁为人妇了。 “沈姑娘,你和我四表哥是不是…两情相悦,在一起了?” “……” 沈安安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知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是两情相悦,但在不在一起,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家族说了算,皇家复杂,一切皆有变数,说不得准。” “你说的对,”华笙苦笑了下,“我也是吃了这上面的亏。” 若她不是皇族郡主,若她娘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她一定早就鲜衣怒马,凭心自在,飞往边疆了。 “两情相悦不容易,尤其我四表哥待你如此的好,你一定不要放弃,否则日后定是会遗憾的。” “若是……”她声音突然极小极小,“他心中有我,我定然会勇往直前,只可惜,他怕是我是谁都不知道。” 那个人若是心悦她,她肯定会特别特别勇敢!! “郡主怎知他待我很好?”沈安安笑的不以为意。 华笙郡主眨眨眼,“我大哥和四表哥比亲兄弟还亲,自然对他的事儿一清二楚,前些日子我娘还念叨着想给四表哥牵线京中的一位贵女,被四表哥当即否决了,事后我大哥才说了四表哥钟情于你的事儿,还让娘不要乱点鸳鸯谱来着。” 说完,华笙还抿唇笑了起来,“如今我还记得,那日四表哥被娘逼着问,有些害羞的模样,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 听完这话,沈安安垂眸去端石桌上的杯盏,却险些打翻,还好没有泼在衣裳上。 “沈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手没拿稳。”沈安安扯唇笑笑,华笙连忙吩咐丫鬟过来收拾干净。 其余华笙都说了什么,沈安安没有听太仔细,只回想着她方才那些话。 心里觉得萧渊应该也只是做戏,可一股子不安在心底愈发升腾浓郁,好似有什么已经脱离了掌控。 她有些恍惚,突然鬼使神差想,若是前世的自己听了这话,不管真假都得高兴的几天蹦着走。 可如今,好像很难再起什么波澜了。 “郡主说的什么时候的事?”她忍不住,故作不在意的问。 “一个月之前了吧,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沈安安放在膝盖上的五指又是一紧,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淡淡笑着。 一个月前吗,那时候她还在和张业扬谈婚论嫁。 想着,她突然勾了勾唇角,上一世那人就对四皇子妃人选无关痛痒,此生想来也一样,八成是拉她出来当挡箭牌。 “郡主,我有一事儿想请你帮忙。” “你说。”华笙放下茶盏。 ——一刻钟后,一个小丫鬟引领着一位姑娘进了凉亭。 “郡主,沈姑娘,陈姑娘请来了。” 陈家姑娘立即上前行礼,“郡主寻我有事?” 华笙点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沈安安一眼,招呼那姑娘坐下,说,“有些疑问,想问问陈姑娘。” 陈姑娘被请到二人对面坐下,笑容温柔,“郡主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 “是这样。”华笙笑说,“此次宴会我原本还请了林家姑娘,可今日并未见着她,又想着她和你是表亲,这才把你叫来一问。” 陈姑娘蹙了蹙眉,“不瞒郡主,近些日子我也极少瞧见我家表姐,也不知她在忙什么,约了她好几次都没有音讯,说是病了,也不知晓如今怎么样了。” 华笙和沈安安交递了一个眼色。 “哦,原来是病了,怪不得,那多谢陈姑娘了。” 第102章 再起风波 “不碍事。”陈姑娘笑着和华笙又说起了别的,沈安安坐在一侧,眉头紧锁。 若如此说,林姑娘该是被家里给关起来了的可能大些。 半个时辰后,席面开始了,华笙招呼了各家姑娘去花厅,沈安安一直和华笙待在一起,除了眼神的异样,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直到宴席结束,凌辰逸身边的小厮来请,华笙安顿了所剩无几的几位姑娘,就陪着沈安安去了前院。 宴席都散了,萧渊几人都在凌辰逸书房。 “我将人完好无损的还回来了。”华笙进门就笑说。 几人却没有言语,一脸的凝重,气氛有些诡异,华笙愣了愣,“怎么了吗?你们这是……” “没什么,一些朝堂之事,女眷还没有都离开,华笙,你先回去招呼客人吧。”凌辰逸说。 华笙看了几人一眼,又看向沈安安,点头,“那好,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华笙离开,书房门立即被合上,沈安安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慢慢沉下,她走过去,看着圈椅中的萧渊,问。 “发生了什么?” 萧渊转动玉扳指的动作微滞,抬眸看着她,薄唇紧抿,“方才收到消息,宁妃,死了。” 沈安安长松了一口气。 宁妃死了,虽牵系沈家,可不至要人命的大事。 “她怎……” “宫中传出的消息,是被沈贵妃所杀。” 萧渊的这句话,让她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沈贵妃杀了宁妃?怎么可能?” 宁妃如今是皇上紧盯着的,沈贵妃再愚蠢,也不会动宁妃头上才是,何况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又能碍的了她什么事。 “宫中递出的消息,是如此说的,而且,沈贵妃如今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沈安安看着萧渊,好一会儿出神,突然问他,“你事先知晓吗?” “不知,”萧渊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打算这两日去会会宁妃的,不成想有人会先我一步。” 沈安安点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小脸发紧,攥着手中帕子。 沈贵妃代表着沈家,她杀了宁妃,就同等于沈家杀了宁妃,如今沈家和四皇子一条战线,他确实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我爹和大哥呢?”她突然站起身,紧张的问道。 萧渊蹙了蹙眉,“他们都在府里,并不在宫中,你放心。” 沈安安怎么可能放的下心,“不成,我得回去看看。” 上次皇上的警告阴霾还不曾散去,娘定是再经不住爹和大哥出事的。 她抬步就往外走,凌辰逸想拦一拦她,被萧渊抬手制止了,“别慌,我送你回去。” 她哪里听的进去旁人都说了什么,脚步匆忙的往外走,上了马车,她面色依然紧绷着,心口慌的厉害。 “你说会不会是皇上知晓你我今日如此张扬,才……” 皇上忌惮沈家,忌惮四皇子,做下此局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萧渊摇了摇头,“宁妃的尸首是今日一早发现的,那时我们还不曾前来侯府参宴。” “不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当真不觉得沈贵妃会蠢到去杀了宁妃。 萧渊凝视着她紧绷的小脸,杏眸中都是急切,突然伸手覆上了她紧握在胸前的手,“莫慌,还有我在,沈家不会有事的。” “你不懂。”她弯下腰,抽出双手支撑着头骨,“我努力了好久,就是为了改变命运,改变沈家的走向,沈家若是有事,我当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废物。” “安安,”萧渊声音带着不易发现的轻颤,垂着的指尖微微泛凉。 改变沈家的命运和走向? 她的梦里究竟都有什么,他们的结局,又是怎么样的? 他张了张嘴,半晌又沉闷合上,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知他究竟再怕些什么。 “梦里都不是真的,那只是…梦。” 他喃喃的说,自己都不是十分确定。 沈安安怔怔抬眸,拧眉看着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好像又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梦?他也有那些记忆?还是……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从沈家开始,改变沈家命运走向,证明那些都不是真的,就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萧渊轻抚上她的脸颊,沈安安一个激灵,立即侧身躲开,眸中满是惊疑不定,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立即坐稳了身子,不再试探着靠近。 “你的梦,是什么样的?”她压抑着心中浪潮,咬牙问。 “不记得了。” 沈安安蹙眉,抬眸看萧渊,他依旧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当真不记得了,不骗你。” 他怎么能说呢,说梦中的自己有多么恶劣,她有多么难过,那场婚姻有多么让人窒息。 那她岂不是更会退缩,厌恶,逃离。 “一些零星的片段,每次醒来就会忘记,也不知究竟都梦到了什么。” 他说的好像跟真的一样,半晌,沈安安才收回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想着许是哪里出了问题,她都能重生,他梦见一些细枝末节也并非不可能。 萧渊见她松懈了下来,才敛了眸子移开视线。 那些噩梦,说不说出来都不重要,他会一一弥补给她,让那些她怕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就足够了。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沈安安没等墨香来扶就跳下了马车,匆匆往府里走去,全然将马车中那人忘了个干净。 “……”还是萧渊主动开口,“你慢一些,莫担心,一切有我。” 她步子微微一顿,回头看向了马车旁立着的颀长身姿,男子青竹如玉,面容冷峻,高大伟岸的轮廓莫名给人几分安心,尤其是那份手握大权的凌厉。 权势养人,大抵如此。 她记不清这是今日他第几次对她说,让她不要担心,一切有他!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冷言拒绝,可今日,她呆立一会儿,突然转身对他福了福身,“多谢四皇子。” 说完才抬步彻底离开。 “我会让你发现,那只是噩梦。”萧渊凝视着女子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敛了神色,回了马车上。 —— 沈安安没有回海棠园,先去了老夫人的安寿堂,正巧沈文,沈长赫,沈夫人都在,丫鬟来来往往,也正忙碌着。 沈文一眼瞧见她,立时说,“安安回来的正好,快,让你的丫鬟回海棠园收拾东西,和你祖母一起走。” “走,走去哪?”她走进花厅,看向面容凝重的几人,老夫人稳坐上位,面色冷肃。 “回江南,我让人备了马车。你们立刻就走,你本来就是在江南长大,你祖母也在江南待了数年,刚刚才回来,京中一切都和你们无关。” 两个女眷,皇上也不会去追究。 沈老夫人若是此次不回来,定是可以避免的,他不能让母亲和女儿平白受连累。 “那你们呢,我娘呢,你们怎么办?” “我陪着你爹和你大哥。”今日沈夫人一滴泪都没有掉,相反很是从容,“安安,你祖母就交给你了,我已经让人把一小半的家业折算成银票,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娘打小就没离开过京城,那位也不允许娘离开的。” 沈夫人说完就立即吩咐墨香赶紧去收拾,显然是早就安排妥当了。 她握着沈安安的手,眼里才慢慢有了泪花,舍不得松开,“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以后一定要听你祖母的话,不过我的安安一向聪明有主见。” 沈文和沈长赫都没有再说话,垂头坐在椅子里,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够了,都给老身退下。”一直沉默的沈老夫人突然厉喝一声,屋里忙碌的丫鬟都一愣,吓的没敢再动。 “愣着干什么,老夫人让你们都下去。”老夫人身后的嬷嬷站出来说,那些丫鬟对视一眼,放下怀中东西快速退了出去。 “娘。”沈夫人和沈文齐齐看向老夫人。 “要走你们走,老身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老身不走!” “娘,”沈文急的眼梢猩红,“这个节骨眼上,您老就听儿子一句吧。” “做梦!”沈老夫人轻嗤,“老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点事儿,也值当你们紧张成这样,不过是一桩冤案,还不至让咱们沈家乱了分寸。” 他女儿是蠢,可不是东市口的猪,什么都撞。 “祖母,”沈长赫拧眉开口,“皇上对我们不满已久,就算所有人都知晓是冤案,他都会想尽一切手段让咱们沈家坐实这个罪名的。” 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君王动怒,牵连三族,都是轻的,于那位而言,这是一个除掉沈家的最好契机,说不定…… 此事是不是他一手策划,都犹未可知。 “那就更不能走了,既然是冲我们沈家来的,那我们男女老少就都等着,是生是死皆是命,老身不逃!!!!” “娘!”沈文切切实实急的落下了泪来。 当初在宫里,皇帝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都没有变色半分,如今有家人在,他却如何都拿不出那种魄力来了。 “好了,都给我坐下,不论生死,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文文,你让人去沈家旁枝那走一趟,孩子年幼的,都早做打算,尽快带着孩子离开。” “是。”沈文稳住心神,吩咐了管家立即去办。 “我们就等着吧。”言罢,沈老夫人歪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老爷,老爷。”半个时辰后,小厮匆忙进府,“贵妃娘娘被下了大理寺地牢。” “嗯。”沈文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老夫人,轻轻应了一声。 这会儿他也平静了下来,死生何异,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妻女,老母,她们都不惧,他自然也不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今日的天儿黑的格外早些,一眨眼日头就彻底被乌云隐没,天色暗沉无比。 沈长赫亲自起身点了烛火,把整间屋子都照的明亮无比。 “让人备饭吧,不论遇上什么事儿,都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我去吧。”沈安安站起身出门去安排,她刚离开,沈长赫也紧跟着起身,“我和妹妹一起。” 出了花厅,兄妹二人吩咐了下人去准备饭食,就在院子中站着。 琉璃盏照亮了整间院子,周遭的黑暗一直在朝院中拢聚,都被那些光亮驱散。 他们就好像置身黑暗唯一的光芒里,被漆黑笼罩围绕,看不清前方的路。 “大哥跟出来,是不是想问林姑娘?” “她今日…去了吗?”沈长赫低声问。 “没有。”沈安安抿了抿唇,总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对大哥好似有些残忍。 “我托郡主向陈家姑娘打听,说是林姑娘好些日子都不曾出门了,林家对外的解释,说是病了。” 夜色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刮在人的脸上生疼,耳膜也嗡鸣。 “如此也好。” 好半晌,沈长赫才轻声说,“林家做的对,如此,我也就毫无后顾之忧,不担心她了。” 沈安安沉默了一会儿。 竟突然想到了张业扬,勾了勾唇。 还好他姐姐妹妹来的是时候,否则还没成亲,就先要丢了命了。 “我和林姑娘接触不多,可也不算少,此事,应该是她家中的意思。” “嗯。”沈长赫点头,“我知晓,那个姑娘胆大善良,我就担心她胡来,如今林大人看着,我也算放心了。” 他从不曾怀疑过她的人品,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是最对的选择,不然也只是平白搭上无辜性命而已。 沈安安偏头看向沈长赫,琉璃光很弱,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轮廓。 他站在暗夜中身姿独立,脊背依旧挺直,是两世她记忆中的模样。 “若是我们沈家可以脱困……”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都隐没在了舌尖中。 沈安安也没追问,她昂头遥望着天色,乌云遮住的那几束月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拨开云雾。 第103章 被带走了 “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急奔进来,身子都有些踉跄,瞧见院中的沈长赫和沈安安,立时跑了过去,眼圈都红了。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上了。”沈安安扯扯唇角。 “莫慌,慢慢说。”沈长赫语气尤为平静。 “周大人,周大人,带了几队兵,冲进来了,” 周大人?宁妃的母家侄子? 沈长赫眯了眯眸子,“皇上这是要给宁妃讨回公道了。” “呵。”沈安安轻嗤一声,“哪是讨什么公道,分明是以此行卑劣手段,掩藏他的肮脏心思。” 说话间,官兵已经冲了进来,以周大人为首。 都在朝为官,自然算是有几分交情。 周大人一身官服,腰上别着佩刀,阔步走向沈长赫,“沈公子。” “周大人,没成想,来的会是你。” 周允风面色冷肃,“本官是奉陛下之命,请沈太尉和沈公子去往大理寺走一趟,查明案情。” “皇上不是已经断定宁妃是沈贵妃所杀,还有何好查明的。”. 沈长赫语气讥嘲,周允风拧了拧眉,眼睛不悦的眯起,“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余并不知情,皇上的心思,也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 沈长赫似嗤笑了一声。 左不过是想再审出些什么,将沈家一起拉下水的案情的心思,谁会不知晓。 “好,但府上有妇孺,还望周大人体恤,莫惊吓了她们。” 周允风虽是二皇子一党,可大家族教养出的嫡子,人品上并不差,他微微颔首,说,“沈公子放心,我等就在这里等着,还请你通知沈大人和我们一起走一趟。” “不必了。”醇厚的声音随着花厅门打开而响起,沈文阔步走了出来,老夫人和沈夫人紧跟在他后面。 只是二人都在台阶上顿住了脚步,凝望着沈文的背影。 “安安,过来。”老夫人招了招手。 沈安安压下眸中湿热,担忧不已的看了沈长赫一眼。 “去吧。”他轻声说,“我和爹不在的时候,家里还要你照看着。” “大哥放心,”沈安安转身走向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三人并肩立在回廊上。 “不用怕,有祖母在。”沈老夫人面容坚毅冷然,没有丝毫妇人的惊慌和手足无措。 连带沈夫人都坚强了许多,紧咬着唇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沈老夫人目光落在了周允风身上,语调冷淡,“我沈家虽今时遭难,可底蕴仍在,孰是孰非还未可知,皇命难违,还望这位大人秉公办理。” 言外之意,她沈家不曾被革去官职,下旨抄家,就还是一品大院府邸,不是随便可以欺辱的。 “老夫人放心,我等自然紧遵皇命。”周允风尚算客气的给老夫人拱手一礼,挥手带人离开了。 沈长赫和沈文被官兵围住,他们没有回头,回廊上的三个女眷也没有开口唤他们。 等人走远,彻底离开了视线,沈夫人才撑不住的脚下一软,双眼发昏,老夫人立即扶住了她,吩咐丫鬟将她搀扶进花厅,又唤了大夫前来诊脉。 “夫人没事,只是忧心,引起的暂时脱力,歇一歇就没事了。” “下去开药吧。”老夫人挥了挥手。 沈安安蹙眉,“等等,祖母,让大夫也给您看看,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平安无事,才能想办法把爹和大哥救出来。” “不看,我好的很。” 不论怎么说,沈老夫人都不愿意,直接让人将大夫给送了出去,“平白无故看大夫做什么,你知晓,祖母最不喜欢的就是看大夫。” 沈安安凝视着她面容,尚算红润,没有病容,也就没有再坚持。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沈夫人歪在圈椅中,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主心骨都没了,阖府就剩了她们三个女眷,能想什么办法救他们呢。 “怎么办,也得先养足了精神,天亮再说,安安,扶你娘回去歇息。” 沈夫人哪里睡的着觉,可又想着老的老,小的小,她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撑起来,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儿媳没事,让安安陪着母亲吧。” 说完,就带着丫鬟离开了安寿堂。 “墨香,”沈安安偏头吩咐,“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好了就吩咐人给娘和祖母的院子都送来。” “是。” “我不饿。”老夫人摆了摆手,“本是想着让他们父子俩吃完了饭再走,不想竟是晚了,也没能吃上。” “祖母不是常说身体是本钱吗。”她起身走到沈老夫人身边,握着她的手说,“如今爹和大哥前程未卜,我们务必要养好身子才行。” 一刻钟后,墨香提着食盒回来,老夫人在沈安安的劝解下勉强用了一些。 “安安,”沈老夫人用了碗粥,放下勺子说,“这会儿我们沈家怕是很难度过这场难关了,你心中要有数,若是情况不对,就立即带你娘离开京城吧。” “祖母,你不是说我们一家人都不走吗。” “傻孩子。”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叹口气,“多个人留下不过是多赔条命进去,两个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女眷,皇上不会追究的,我们沈家不能半点血脉都不留下啊。” “不过你放心,若是皇上不赶尽杀绝,你姑母之过最多牵连你父兄革职流放,要不了命的。” 沈安安唇角浮上一丝冷笑,“可就怕,他疑心深重,不会对我父兄手下留情。”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时间不早了,先睡吧,等明日我们再商量对策。” 沈安安点头,她本是想宿在安寿堂,陪着祖母的,可老夫人怎么说都不肯,愣是将她给赶走了。 沈安安无奈,只能离开了安寿堂。 “老夫人,大姑娘已经走远了。”嬷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递给老夫人。 “怎么又该喝药了,苦的很。”抱怨了几句,她还是昂头喝了下去,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的,不能让安安发觉。 “老夫人,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不咱们还是……” 沈老夫人抬手,打断了嬷嬷没说完的话,“年过古稀,身子都埋进土里了,若是能用一条残命救下子孙,也算值得。” 第104章 屈打成招 ——往日府中早就人来人往,热闹起来了,今日日上三竿,府中却依旧寂静的可怕,丫鬟小厮们走路都放的很轻,就怕行差踏错,惹了主子不悦。 沈安安一早起来就站在了院子里,雾气朦胧,直到太阳彻底洒下来,才慢慢驱散了浓雾。 她身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墨香拿了披风给她系上,“姑娘,您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外面冷,还是回屋里去吧。” “娘和祖母怎么样了?”她第三次开口,说的依旧是这一句话。 “都好,夫人昨日喝了安神汤,这会儿还睡着,老夫人也刚起,姑娘放心。” “嗯。”她指尖凉的很,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墨染拿来了手炉塞进她手里暖着。 “姑娘。”看门的婆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沈安安准备回屋的身子立即转了回来,急声问,“可是四皇子有什么消息递来?” 婆子愣了愣,摇摇头,“角门来了一位书生。说是姑娘的旧识,不日即将离京,有些话想同姑娘说。” 沈安安蹙了蹙眉,看向了墨香。 这个时候,什么旧识会来寻她。 “来人可说了叫什么名字?”墨香问。 “不知全名,说是姓张,后日就要赶往江南上任了,故才想见一见姑娘。” “不见,让他走吧。”沈安安拧着眉直接拒绝,抬步回了屋子。 婆子还呆立在院子里,墨香催促她,“愣着干什么,姑娘不都说了不见,还不赶紧去回话。” 婆子离开,墨香才抬步进了屋子。 火炉在屋中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将沈安安冻僵了的身子一点点暖了回来。 墨香去衣柜里拿了套干爽的衣裙,服侍她换上,“当初老爷发话,张公子在京中留了这么久,如今却突然要离京了。” 沈家这些日子忙得很,还没有功夫顾上他,如今突然离开,估摸着是吏部官员眼瞧着父亲即将失势,想赶紧撇清关系的缘故。 “那个县是萧渊特意拨给他的,听说极容易做出政绩,走了也是好事。” 她如今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听他告别叙旧。 收拾妥当,墨染又给她重新换了手炉,沈安安再也坐不住,起身说,“走,去祖母院子里坐坐。” 她到时,沈老夫人正在用饭,瞧见她来招了招手,“还没用饭吧,来,坐下吃一些。” 她没什么胃口,可还是勉强陪着老夫人用了一些, “早上寒气重,莫在外面久待,要当心身子。”沈老夫人叮嘱。 “心里烦躁,在外面待着能静下心些,”沈安安放下筷子,长呼了一口气。 她难受于这种什么都帮不上忙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她这些日子的忙碌筹划,甚至重生,都是一场笑话。 沈老夫人轻拍了拍她的手,“还未到绝境,不必担忧害怕。” 她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往日那些世交,爹的朋友,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定了亲的林家都不敢沾染半分,她们指望不上任何人,唯有自救。 “祖母,我想去趟四皇子府探探消息。” “也好,”沈老夫人没有反对,“放眼京城,能拉我们一把的也只有四皇子了,你去问上一问,若是为难也莫勉强,皇上春秋正盛,便是四皇子也要敛着些锋芒。” “祖母放心,孙女心里有数。” 她起身离开了安寿堂,吩咐墨香备马车,准备去往四皇子府。 “老夫人,大姑娘寻四皇子能想到办法吗?”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不放心的问。 老夫人摇了摇头,半阖上眼睛没有说话。 皇上铁了心要收拾沈家,除非撕破了脸,否则四皇子开口,也只是惹怒圣上罢了。 “你把我的诰命服取来。” “老夫人。”嬷嬷拧着眉,“这个时候,皇上怕是不会见您的。” “现在不去,”沈老夫人清丽的眸子看向窗外,语气幽幽,“我们再等等。” ——沈安安被庆安一路迎进了萧渊的书房。 窗棂半开着,站在院中能瞧见书房中男人挺直的脊背,正垂头书写着什么。 这一幕,上一世她看了无数次。 冷风凌厉,直往人骨头缝子里钻,沈安安拢了拢披风,抬步正打算往里走,不期而遇上男子偏头看来的视线。 蹙了蹙眉,他放下笔墨,立即起身走了出来。 沈安安站在院子里没动,努力压抑着心中悲意,却还是带上了几丝鼻音,“昨日夜里,我爹和大哥被周允风带走了。” 萧渊心颤了颤,薄唇紧抿,走过去,给她挡下了大部分冷风,轻声说,“我知晓,我派了人盯着,沈大人和沈公子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暂时?也就是说如今没事,往后如何,并不知晓。 “你也救不了他们吗?”她抬头,清凌凌的杏眸不自觉染上湿意。 他心尖微疼,抬手想给她擦掉眼睫上的雾气,又蜷缩了手指,最终收了回来。 “外面冷,先进去再说吧。” 不用吩咐,庆安立即合上窗子,去准备暖炉搬进书房。 她在暖炉旁坐了好一会儿,身上才渐渐有了些温度。 萧渊目光从她轻颤的指尖上移开,轻声说,“皇上称病,免了这两日的早朝,如今所有人都见不到他,宁妃一案,交由了二皇子审理。” 说是为了劝慰二皇子丧母之痛,其实是怕交予旁人手中,拿捏不了他和沈家罢了,若说京城最希望沈家倒台的,绝对非萧泽莫属。 皇上,是要置沈家于死地!!!! 沈安安长舒了一口气,如今不是难受的时候,她勉强提了提神,问,“宁妃的尸首在哪?还有这个案子的卷宗,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萧渊从桌子上抽出了几个折子,递给了她,“这是昨日送来的,我看过了,人证物证具在,已经…具备了定案的条件。” 沈安安翻了翻,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凶器上,是一支簪子,簪尾十分锋利,卷宗上描述,是直接贯穿了宁妃脖颈。 “沈贵妃就是再蠢,也不会拿自己的簪子杀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萧渊点头,目光从她小脸上移开,“我也怀疑是陷害,可…沈贵妃已经认罪了,我让人偷偷去见她,她也什么都不肯说。” 沈贵妃认了,这案子,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了,宁妃毕竟生育了二皇子,牵连三族也是有可能的。 爹和大哥几乎没有了出来的可能,如今不过是在等着上头的命令,定下罪责罢了。 “她疯了,毒杀孕有皇嗣的嫔妃,她认了?”沈安安不可置信。 虽暖炉就在身旁,可她却如置身冰天雪地,手脚冰凉,红唇泛着青白。 她眼圈发红,好似随时都会碎掉。 “别担心,我说过,不会让沈家有事的,若真到那一步,我会安排人送他们离开京城。” 沈安安眉头轻皱了皱,微微摇头,“不可,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萧渊冰冷的眸子慢慢染上了一丝温度,薄唇微抿,“放心,我有分寸。” “主子。”庆丰推开书房门,慌张的走了进来,“出事了。” 萧渊看了沈安安一眼,没有避讳她,“说。” 庆丰微微垂下头,“兵部那边传来消息,沈贵妃签了罪己书,周允风对沈大人和沈公子用刑了,似是打算屈打成招。” 沈安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膝盖撞在了书案底部,声音很大,可她面上没有痛意,只有一片苍白。 “你先别急。”他从书案后走出来,站在了沈安安身侧。 “屈打成招也要有罪名,他们想安什么罪名给沈大人?”他语气冷的很。 庆丰看了沈安安一眼,才继续说,“他们想把沈贵妃杀害宁妃一事的背后主谋栽赃给沈大人,沈大人不肯认,听说…吃了不少苦头。” 沈贵妃杀害宁妃可以是争宠,女人之间的嫉妒,可若是沈家的主谋,那就是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死不足惜。 沈家不能认,认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二皇子为了除掉沈家,当真是不择手段。 沈安安脚步有些虚浮,几乎站立不住,“他们不能有事,我已经害过他们一次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 她拿手抵着唇,努力压抑住心慌,平复下心情想办法。 “皇上意思分明,这个时候怕是不会有其他官员敢站出来替沈家说话,我该怎么办才好?” 二皇子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中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何况爹年纪大了,能经得住几回酷刑。 “安安。”温热的手突然覆上她的肩头,沈安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萧渊,你救救我父兄,我知晓你有那能力,你救救他们好不好。” 她语气带上了哭腔,慌的有些手足无措,连自己都不知晓都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萧渊已经在朝中大权在握,呼风唤雨。 “我会想办法的,你莫慌。” 她抬头,雾气朦胧的杏眸看着萧渊冷峻的面容,洒进来的几束的光亮落在他身上,仿佛渡了一层荧光。 她忘了,这一世的萧渊因为救她,因为沈家,屡屡失了扳倒二皇子的先机,更遭帝王忌惮,能力已十分有限。 她的脸色愈发惨白,深深无力几乎要把她折磨疯了。 是她努力的方向错了吗?为什么,如今的轨迹比上一世还要可怖。 “你先坐下。”萧渊扶着她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淡淡的花香顿时在屋中弥漫开来。 只是沈安安这会儿心神不宁的,并没有发现。 她捧着热茶,指尖都在发抖,萧渊无声给她顺着后背,很是轻柔,她身子僵着都没有发觉二人此时的亲昵,大脑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不能慌,不能慌,沈安安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尽力稳住心神。 “对,沈贵妃,”她突然回过神,抬头看向萧渊,“他们之所以对我父兄用刑,皆是因为沈贵妃认下的那封罪己书,若是宁妃不是沈贵妃杀的,那是不是此事就有了转机?” 萧渊拧眉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若是沈贵妃不曾认罪,我倒是可以和萧泽博上一博。” 可问题的关键,是沈贵妃不肯开口,他早就派人去过了,她咬紧了牙一个字都不说。 他拉了一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身子微微前倾。 “如今皇上偏帮萧泽,沈贵妃又已认罪,人证物证俱全,严格来说,已经可以定罪量刑,能拖到如今,不过是他们还想把沈家彻底拉下水,让沈家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沈贵妃。” “我明白。”沈安安用力点头。 若是沈贵妃认罪,其余任何人都插不上手,萧渊一切动作都师出无名,皇上和朝臣不会允许,可若是有争议,就可以推翻重查。 最少也能再拖上一段时日,最重要的是,父兄绝不能再继续待在周允风手中。 “我想见见沈贵妃,你有办法吗。” 萧渊抬眸朝窗棂外看了一眼,温声说,“可以,不过要等到天黑之后。” “好。”她压抑住激动,低声说,“不过我怕是不能耐她何,我想带上我祖母一起,她老人家了解沈贵妃,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也好。” 萧渊起身离开书房,对外面的庆安吩咐了几句,好一会儿才再次折回。 “你和沈老夫人收拾一下,择暗些的衣物,后半夜我带你们去见她。” 沈安安立即站了起来,清凌的杏眸有些飘忽,“你…那里毕竟是周允风的地界,你去会不会有危险?” 把手伸进二皇子的地盘里,他能否全身而退,会不会像在二皇子府邸时,损失什么? 不论皇子还是政见不合的官员都会在对方阵营中安插眼线,一旦动用,这颗棋子怕是就要废了。 萧渊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语调轻缓,“放心,办这点小事,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若是以往,他定然会调侃她几句,可今日看着她发红的眼梢,到底是不忍心。 “我让人准备了晚膳,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我……” “有些细节,还是要亲自与沈老夫人说一说,她和沈贵妃谈话时才有章程。” 萧渊开口堵住了她要拒绝的话,理由还让人无所反驳。 第105章 探狱 乌云遮住了光亮,屋中染起了烛火,沈安安坐在椅子里发呆,萧渊回到了书案后继续批注文书。 气氛凝滞的很,许是暖炉的缘故,萧渊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口也有些发热。 他时不时抬眸,觑一眼不远处捧着手炉发怔的女子,唇角弧度深上一分,很喜欢这会儿的宁静,虽只是片刻。 怕她坐的闷,他主动开口说,“这些文书都是朝中递上来的,若是无聊可以过来看看,全当是解闷了。” 沈安安知晓如今朝纲动荡,却对内里不明就里,闻言她有些心动。 萧渊将手边批注过的推到了身侧,又把没有批注的放在了自己跟前,给她腾地方。 犹豫片刻,沈安安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侧站定,拿起那些文书开始翻看。 她看的很认真,很快就被吸引了去,许是有了打发时间的东西,时间过的尤其快,庆丰推开门,引领着小厮将饭菜摆在了桌案上。 她手中的文书被抽走,放在了书案上。 “时辰不早了,先用膳吧。” 她这才惊觉天都快黑了。 不同于上次的样式,却依旧还是江南菜,沈安安今日却如同嚼蜡,敷衍的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碗筷。 萧渊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强求,跟着放下了筷子。 “庆丰,备马车。” 宁静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临走之际,他突然回眸看向了书案,脑海中想象着方才他二人并肩而坐的画面。 那些人所说的红袖添香,大抵是如此,为何他梦中除了争吵却从不曾有过如此温馨的景象。 “怎么了?”沈安安回头见他没有动,轻声开口。 他敛了神色,大步出了屋子,“走吧,” 庆丰在马车里准备了暖炉和手炉,比起书房中温度还要更暖一些,沈安安捧着手炉,倒是十分暖和,对面的萧渊却是热的心浮气躁。 车帘子就在他手边,他还是强忍着没有掀开,汗水从后背,额头冒出来。 沈安安一直垂头思索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幸好沈府距离四皇子府算不上特别远。 庆丰在外说沈府到了,萧渊第一个跃下了马车,沈安安微怔,掀开车帘时,便见他大口喘着气,似是有些呼吸不畅。 她突然想起了庆安之前说的话,低声问,“你…是不是热的?” 萧渊微微侧眸,说了句“还好。” …… 见他硬装,沈安安唇瓣竟不自觉浮上一抹笑。 萧渊瞧见了,薄唇轻抿着睨了她一眼,便朝她伸出了手,“还不下来。” 她敛了神情,借力下了马车,快步回了府中。 安寿堂中,沈夫人正在陪老夫人说话,她眼睛湿湿肿肿,显然刚又哭了一场,老夫人倒是显的很是平静。 “回来了?” 话落便瞧见了紧跟着进来的冷峻男子,阳光洒在他身后,如给这龙章凤姿的人镀了一层光芒。 “老身参见四皇子。”她扶着桌案站起身,恭敬行礼。 “老夫人不必多礼。” 沈夫人忙吩咐丫鬟奉茶。 老夫人本是要将主位让给他,萧渊没让,主动坐在了她右下首,沈安安身侧。 “祖母,”沈安安没有把父兄在牢中受酷刑的事儿说出来,而是简单说了如今案子的情况。 “四皇子有办法让我们见姑母一面,若是她肯说出实情,此事或许会有转机。” 老夫人凝重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既然她已经写了罪己书,按照律法就可以定案了,皇上却迟迟没有下旨处置,是不是还存着别的心思,你父兄在牢里……” 沈安安不曾想,祖母竟直接推断出这么多,就知她老人家不好糊弄,可还是不敢都说出来。 “父兄暂时没事儿,那些人确实有别的打算,他们……想把此事的案件主谋强加在我们沈家头上。” 沈夫人脸色更加白,捧着杯盏的手微微发着颤。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她早就猜到了,包括他父子二人会遇到什么,都早心中有数。 “既是皇上铁了心给沈家定罪,就算贵妃反口,怕也是没什么用的。”老夫人忧心忡忡。 萧渊淡声接口,“这个老夫人不必担心,若是贵妃不认,我自有办法拖延,逼皇上答应将此事三司会审。” 不在二皇子地界上,想救人就会容易的多。 “多谢四皇子。”沈老夫人站起身,郑重向萧渊行了一个大礼,“我沈家落魄如此,也唯有四皇子不嫌弃,还愿意伸出援手了。” “祖母,”沈安安立即上前扶住老夫人,眼圈红红。 “老夫人客气了,既我和安安两情相悦,沈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说的无比真挚,沈安安快速扫了他一眼,都显然要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了。 “好,好好好,”老夫人重新坐了下来,立即吩咐身后嬷嬷去准备待会儿要去大理寺的衣服。 “贵妃是老身一手教养大的,她虽自私自利,贪慕虚荣。可却绝不愚蠢,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老身定会想办法让她说出实情的。” 安寿堂的烛火一直亮到了三更,角门那辆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才缓缓驶动朝大理寺去。 “大理寺每晚三次换班,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沈贵妃不肯交代也不要多留,安全为上。” 萧渊低声交代着沈安安,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也罢,还是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不可。”沈安安摇头拒绝,“我们被发现是小,你若是被发现禀至皇上那里,可就说不清了。” 羸弱的光亮能勉强映照出女子的轮廓,他凝视着她,心口微微发热。 “好,我就等在这里,你莫害怕。” 沈安安点头,戴上了兜帽将半张脸都遮了去,和沈老夫人朝大理寺走去。 早有人候在了那里,冲萧渊行了个礼,就立即带着两人走了进去,边说,“上头看管的严,保险起见,二位莫待超过小半个时辰。” “好。” 一进牢里,血腥发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鼠蚁的稀疏声,以及凄厉的哀嚎。 她面色有些发白,紧了紧握着沈老夫人的手。 第106章 沈贵妃控诉 “莫怕,祖母在。”老夫人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祖孙二人随着官兵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拐了好几个弯,还仍旧在往前走。 越往里面,血腥味越浓重,哀嚎声也愈发刺耳,她控制不住的抬头去看。 一个血淋淋,辨不出面容的人被绑在木架子上,衣物被鞭子抽成了布条,几乎是衣不蔽体,只有胸口的微微浮动能看出人还活着。 “我父兄是不是在这里?”她想起了庆丰的话,突然问道。 爹和大哥受了酷刑,是不是比这个人还要惨些,牢中点着火把,她却浑身冰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冷的浑身麻木。 “在,不过上头看管极严,不准任何人靠近。” 所以情况如何,除了四皇子能探听一二,他并不知晓。 “这里就是了,二位切要快些。”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一个牢房的门。 锁链响起的声音惊动了蜷缩在里面,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双臂抱着腿坐在地上,惊恐的朝门口看来。 老夫人镇定了良久的心突然崩裂,眼圈几乎是瞬间发红,流下泪来。 不论多么恨其不争,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快步走进去。 沈贵妃面容脏污的不像样子,却是立即往后退去, “你是谁,你来杀我的是吗?” “姑母。”沈安安将帽子摘下,就着烛火让沈贵妃能看清她面容,才又重新戴上。 “你说谁要杀你?”沈老夫人在她身旁半跪下,握住沈贵妃肩膀,“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娘,娘给你想办法。” “娘,”沈贵妃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抱住沈老夫人害怕的哭了起来。 “娘,你带我离开吧,女儿后悔了,女儿不该不听你的话,皇宫就是一个地狱,里面住的都是魔鬼,他们想杀了女儿,你救救女儿吧。” 沈老夫人纵使心里再气,可一向骄傲的女儿如此哭诉,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告诉娘,都发生了什么,宁妃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的簪子为何会成为凶器,你说了娘才能想办法救你啊。” 沈贵妃闻言突然身形一顿,哭声也戛然而止,退出了沈老夫人的怀抱,蜷缩着身子往一旁侧了侧,低下头不言语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你倒是说话啊,你是要急死我不成,难不成你想沈家一门都因此没命吗?” “原来娘不是为我来的。”沈贵妃抬起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眼中浸着憎恨,“我说您怎么跑来了,原来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我那哥哥和侄子啊。” 她冷笑了一声,又满是悲凉,冷冷的瞥向沈安安,“您可当真是个好母亲,好祖母,为了他们一家子做什么都可以,却唯独对我心狠!!”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沈安安立即捂住了她的嘴,“你小点声,莫不是想立即都死在这。” “哼。”沈贵妃浑不在意的嗤笑,“你又装什么装,若是当初你听我的,早早嫁给了四皇子,二皇子和宁妃早就不成气候了,我沈家能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 “归根究底,都是你们的错,想保沈家荣耀,又不肯舍弃一个女儿,如今被人先下手为强算计了, 也都是活该。” 沈老夫人敏锐的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你说被算计了,是被谁算计了?” “哈哈哈哈,”她突然昂头笑了起来,“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不疼我,不管我死活,我们就一起死,凭什么你们好好的,我要受这份苦,分明是你们做错了。” “十年了,你怎么还如此执拗,沈家怎么可能会弃你于不顾,若如此,你又是怎么在宫里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难道不是你兄长暗中使力?” 老夫人气的头脑发昏,用力摇着沈贵妃,“你是娘的女儿,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是会救你的,你告诉娘,娘才能想办法救你们啊。” “休要骗我。”沈贵妃一把推倒了老夫人,“你这老婆子,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打小你就不喜欢我,更是在我出嫁后毅然决然离开。” “祖母。”沈安安一惊,连忙把老夫人扶了起来。 沈贵妃的控诉还在继续,“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次次被奸人所害,数次命悬一线,若是你不走,你替我出谋划策, 像对沈安安那么上心,我又怎会无依无靠,膝下无子。” “被他舍弃,害死呢!!” 最后这句话声音不大,沈安安却听的真切,“是皇上,是皇上做的,对不对?” “不是。”沈贵妃慌乱的移开视线,“什么皇上,宁妃可是二皇子生母,他心尖上的人,你胡说什么。” “宁妃,就是我杀的,她刺激我,嘲笑我没有子嗣,孤独终老,我就杀了她。” 她语调举动似乎有些疯癫,沈安安气急了,“姑母,这罪名是会牵连三族的,您不能认。” “就是我做的,我凭什么不能认,牵连三族又如何,反正我是不会死的,要死也是你们死,你们都死。” 沈安安勉强冷静下来,冷眼看着她,“你以为只要承认,拖死了沈家,皇上就会放过你了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处死你的母家而已。” “我都说了不是皇上,你胡说些什么。”沈贵妃尖声叫着。 “沈姑娘。”官兵敲了敲锁链,提醒,“时间就要到了,您快一些。” “好,”沈安安应下,再次回头紧盯着沈贵妃。 沈老夫人按住沈安安的手臂,不让她再开口,自己慢慢靠近沈贵妃,尽量不那么急切,声音放缓。 “娘当真是要救你,除了沈家,也只有沈家会真心实意的为你好,你就别傻了。” 沈贵妃微微抬眸,看着覆在她手臂上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泪水突然簌簌而落。 “相信娘,不要认,只要你不认,四皇子就会想办法逼皇上三司会审,重新查明此案,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不可能。”她偏开头,无比平静的说,“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有些肮脏见不得人,皇上绝对不会答应三司会审的。” “哪怕,让所有人都死,他都不会让真相公布人前。” 沈贵妃紧咬着牙,眸子猩红。 “娘,您若是疼我,就赶紧走吧,离开京城,别再管了,沈家和我注定了只能活一个,我不想死,我受了十几年的苦,兄长享了十几年的福。” “就让他替女儿牺牲一次,就这一次,全当偿还了女儿这些年受的苦。” 沈老夫人嘴唇都开始哆嗦,面色青紫,“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认下,拖你兄长下水,背后那人就会保你平安,是吗?” “对。”沈贵妃忙不迭点头,“娘,你就疼女儿一次,就这一次。” 沈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咬牙,怒不可遏的举手,重重一巴掌打在沈贵妃泪流满面的脸上。 “你竟胆小如鼠,卑劣至此,我本以为你是遭人陷害,不想,你竟是…竟是黑手之一!” 她弯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几乎喘不上气。 “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沈安安立即扶住她,官兵再一次提醒,沈安安无奈,深深凝视了沈贵妃一眼,只得搀扶着老夫人先离开。 沈贵妃目光从牢门口收回,也安静了下来,她蜷缩在墙角,抱着手臂继续发着呆。 出了大理寺牢狱,沈老夫人身子微晃,突然咳出了血,微弱的烛火勉强映照着她那张惨白的脸。 沈安安心似被人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疼的说话都发颤,“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怎么会吐血了呢?” 不是说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吐血呢, 墨香和老夫人的嬷嬷快步迎了上来,嬷嬷瞧见老夫人的状况,脸都吓白了,立即扶老夫人上马车。 萧渊来不及多问,吩咐庆安快速回沈府。 沈安安抱着沈老夫人,无声的掉着泪,眸中的惊恐害怕让人看着都心疼。 萧渊没问沈贵妃有没有交代,只催促庆安快一些。 大夫早就在安寿堂候着了。 沈老夫人半躺下,趁着大夫诊脉的空档,沈安安把嬷嬷叫到了外间,“祖母身子一直不都好好的吗,为何会如此?杨嬷嬷,你都隐瞒了什么?” “姑娘。”杨嬷嬷泪瞬间落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不让老奴说,老奴不敢告诉姑娘。” 沈安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声音艰涩,“什么时候的事儿?” “姑娘回京不久,老夫人身子就不怎么好了,这几个月一直喝药吊着,也是大夫说,说…怕是不好,老夫人这才回来,想着再见一见姑娘,享享天伦之乐。” 她身子微晃,双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萧渊及时扶住了她,轻声说,“京城名医多,你莫慌,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说话间,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沈安安立即走上前,急声询问,“祖母身子如何?” 第107章 早朝 大夫垂下头,轻摇了摇,一脸难色。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话啊?” “安安。”沈老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莫为难大夫,杨嬷嬷,送大夫离开。” “是。”杨嬷嬷擦了擦泪,把大夫引了出去。 沈老夫人低咳了几声,说,“安安,你过来,祖母有话和你说,” 她手脚冰凉,恍惚的走了进去,在老夫人榻边半跪下,往日清凌凌的杏眸此时没什么聚焦的看着老夫人。 “我的安安。”老夫人看她这模样,眼泪立即便掉了下来,“别这样,祖母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生死有命。” 粗粝的手握住了她发颤冰凉的手,沈安安垂眸看着那双两世温暖了她的手,泪水断了线般,怎么都止不住。 她握着老夫人的手,手肘撑在榻上遮住了半边脸,一会儿就响起了呜咽声。 她脊背抽的厉害,一帘之隔的萧渊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薄唇紧抿,握着椅背的手慢慢收拢,骨节分明。 “好安安,不哭,不哭了。”老夫人抚摸着她的背。 “这辈子有你陪着祖母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祖母很高兴,等你老了,也会有这么一天的,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当以寻常心待之。” 杨嬷嬷端来了汤药,轻声提醒,“大姑娘,老夫人该喝药了。” “我来吧,”她擦了擦泪,半坐起身子,许是十根手指太过冰冷,连滚烫的汤碗放在手中都察觉不到灼烫。 “还是给杨嬷嬷吧。”老夫人朝外面看了一眼,叹口气,“四皇子陪我们劳顿多时,还在外面坐着呢,先去招待贵客吧。” 沈安安往外看了一眼,隐约可窥见他伟岸的身姿轮廓。 把汤碗交给了杨嬷嬷,“祖母先喝药,我等会儿就来。” “好。” 她起身走了出去,萧渊目光也追随着她的身影,二人四目相对,那双红肿悲痛的杏眸刺痛了他的眼。 “明日一早,我让人进宫请御医来给老夫人诊治。” “多谢四皇子。”她微微福身,引着人去了花厅说话。 一打开门,一股子冷风夹杂着冰凉的触感吹在了脸上,转瞬又化为了水珠,沈安安抬眸看了眼斜斜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明日怕是要结冰。” 牢中潮湿阴暗,这么冷的天儿,又挨了酷刑,也不知父兄能不能扛的过去。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想着今日萧渊许是要上早朝,她长话短说,将沈贵妃的话复述了一遍。 “能放话保她不死的人,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三个。” 萧渊早就怀疑过会是皇上,可一个君王,若只是为了铲除一个重臣而用如此龌龊手段,当真是可笑可悲! 但也不排除是二皇子布的局,为了扳倒他,一个宁妃,他自然是舍得的。 “沈贵妃是指望不上了。”沈安安捧着热茶,语调出乎意料的平缓。 “如今已是死局,萧渊,沈家已经没什么用了,你也不用再费心了。” 烛火映照着女子清丽苍白的面容,萧渊没有从中看出认命的颓然,反而有一股坚韧,从她清凌的杏眸中迸发而出。 “我和沈家早就绑在了一起,沈家有事,我也不能全身而退,沈安安,你莫要胡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侧过头,突然沉默下来,一双红肿的眸子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萧渊一派坦然,好似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违心。 可依他的才能,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从这场闹剧中全身而退呢。 她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往日沈家鼎盛,可助你一臂之力,可如今,你图什么?” 却听那道声音不同以往的冷然,轻缓的说,“自然是图你!” 说是震惊都不为过,沈安安望着萧渊,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有没有沈家,我都会一步步走向高位,可沈家有你,就不能成为一笔被文官带过的历史,成为朝堂争斗的祭品。” 门打开又合上,雪花没有停,那一瞬的冷风也没有将沈安安从发怔中唤回神智,萧渊走后,她自己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如今不是她伤春悲秋,吊念,哭泣她上一世疾苦而终的爱情的时候。 很快,她便将萧渊的那些话抛去了脑后,去了屋里看望老夫人。 喝了药,老夫人这会儿勉强眯了一会儿,那张总是温柔慈爱看着她的面容此时惨白的很。 “祖母,父兄一定不会有事的。”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给地上铺了一层白,映的处处都十分亮堂。 她逼着自己吃了几口饭,让墨香回海棠园拿了一套衣裳回来换上。 “姑娘,您是打算出门吗。” “嗯。”她披上大氅,吩咐墨香,“你去找忠叔,让他打听打听二皇子的行程。” “姑娘要去求二皇子?”墨香一惊,想起了姑娘被囚禁二皇子府的事儿。 “姑娘,二皇子心胸狭窄,黑心手狠,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沈安安没有回答,兀自说,“告诉忠叔,带上几个忠心的好手。” 墨香站着没动,“姑娘,要不还是寻四皇子商量商量吧。” 她面色微顿,蹙了蹙眉,“如今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了可以用来和他交易的资本,莫要再拖累他人。” 不论他那些话是一时兴起,还是出于什么,这些日子他对沈家,或是对她,都算是仁至义尽。 足够抵消上辈子的冷漠,毕竟那场婚约,也并不都是他一个人的错,她本身的执拗和疯魔也同样折磨着他。 心中的那点子情绪彻底平复,她也终算是释怀。 皇上病了好些日子,总算是恢复了早朝。 凌辰逸坐在四皇子府的马车里,苦口婆心劝着萧渊,就怕他在早朝上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可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都没有得到回应,一抬头才发现,他正盯着手中的茶盏发呆。 马蹄踏在薄雪上,发出咯吱声,凌辰逸伸手在萧渊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他偏了偏头,避开了凌辰逸的手,面上有些许被人打断的不悦。 “你莫不是还在想沈家的事吧,”他唇角浮上讥讽,“你萧家莫不是要出情种了不成?” 玩笑归玩笑,凌辰逸下一瞬肃了面容说。 “沈贵妃咬死宁妃是她所杀,沈家几乎没有了翻盘的可能,这个时候,你应当机立断,莫让萧泽把事情再牵连你身上才是,左右沈家已经保不住了,你尽了力,也算对得起那姑娘了。” 他说了好一会儿,萧渊都没有接话,想的都是方才在沈府时,他说完那些话时,沈安安发愣以及不可思议的神情,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你待会儿去趟太医院,让太医院的院令去沈府一趟。” 凌辰逸愣了愣,“怎么了?沈姑娘悲伤过度病倒了。” 萧渊摇了摇头。 沈安安那张充满绝望和悲痛的眸子在眼前再一次浮现,刺的他心口生疼。 她是由沈老夫人一手带大,想来当初选择那书生,也是为了回江南,和沈老夫人在一起,若是沈老夫人出事,他不敢想她会如何伤心。 毕竟为了沈家,她连他都可以违心,勉强接受。 “早朝结束,你拿着玉佩出城一趟,去西大营调兵随时待命。” 凌辰逸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渊,“你说什么?萧渊,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不成,他竟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个时候,皇上肯定早有防备,你的任何动作说不定都在他监视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等着你有所动作,你是要上赶着送死吗?” “我不是谋反。”萧渊语气尤为平静。 “那你想干什么?” “围了大理寺,让他答应三司会审,若还是不成,就,,劫狱。”他说的平常,好似在说一件十分寻常之事。 凌辰逸气急反笑,“私自调兵入京,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你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拿什么护沈家姑娘?” 萧渊没有说话,垂眸把玩着左手上的白玉扳指说,“我自有安排,你照我说的做就是,” 凌辰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重重靠回了车壁上。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二人刚下了马车,二皇子府的马车也在同一时间停下,萧泽意气风发的下了马车,瞧见萧渊时,眼梢眉角都带着几分得意。 “几日不见,四弟憔悴了不少,是有什么心事吗,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定要告诉为兄,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该通融的时候为兄一定通融。” 萧渊视线在萧泽腰间的玉佩上顿了顿,才缓缓抬眸与他平视,语气平静,“不瞒兄长,我近日确实食宿不佳,不过瞧见兄长的模样,又觉得是弟弟我白操心了。” “什么意思?”萧泽拧了拧眉,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萧渊,实在他栽他手里太多次,难免有些发怵。 萧渊扫了他一眼,眸光发凉,“宁妃新丧,还以为兄长会好一番伤心,可瞧着兄长这身花花碌碌,倒是没有半分丧母之悲,看着高兴的很,怎么,是宁妃太死得其所,让兄长高兴的忘了悲痛?” 萧泽笑容一僵,阴鸷一闪而过。 “怎么?”萧渊淡淡笑着,“是弟弟一提醒,兄长又突然想起来刚死了母亲吗?” “萧渊。”萧泽咬牙切齿,“骂人尚不揭短,你可还有半分君子之风?” 第108章 争执 “弟弟不都是跟兄长学的吗?比起当年你所做的,弟弟逞一二口舌之快,又算得了什么?” 萧泽被噎的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脸色青紫交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 “萧渊,你不用阴阳怪气,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本皇子就算再混账,也做不出拿生身母亲设局,这皇城就是地狱,里面住着的才是真正的魔鬼。” 他冷冷一笑,“我原本嫉妒你得盛宠,可如今才突然发现,其实你比我还要可怜,我们都只是旁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谁都不比谁高贵。”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玉佩在他阔步行走间来回晃动。 凌辰逸顺着他视线看向了萧泽腰间的玉佩,微蹙了蹙眉,“你老盯着他玉佩看什么?” 萧渊收回视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递给了凌辰逸。 凌辰逸大惊,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若非亲眼瞧见萧泽腰间戴着的那个,他定是要以为这个才是真的。 他猛然抬头看着萧渊,小太监快步上前,催促二人早朝要开始了,凌辰逸迅速把玉佩塞进了袖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萧渊一前一后进了奉天殿。 他就说,萧渊怎么可能全然没有准备就敢私自调兵。 早朝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皇帝不知是装的还是什么,确实有几分憔悴和颓然。 听完了四部的禀报,他靠着龙椅的身子才终于动了动,浑浊犀利的眸子似无意扫过萧渊,提起了宁妃被杀一案。 周允风出列,将案件进展说了一遍,听到沈贵妃指认沈家父子才是幕后主使时,众位大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帝没有说话,隐晦的目光看向了萧渊,淡声询问,“老四,此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渊,谁都知晓他如今和沈家的关系,皇上又特意将这件案子交给了二皇子一党的周家,敲打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那些人眼睁睁看着如日中天的二皇子迅速倒台,还以为皇上会立即扶持最疼爱的四皇子登基。 可如今看来,仿佛不是那么回事,皇上隐约又开始了对四皇子的打压,君心难测,让诸位大臣都一时看不懂了皇上的用意。 萧渊抬头,直视皇上锐利的眸子,薄唇轻启,“回父皇,儿臣无话可说。” “哦?可朕怎么听说你最近和沈家姑娘走的颇近,难道就不想替佳人求求情吗?” 父子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冷意彻骨,最终,还是萧渊率先收回了视线,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父皇把案子交由大理寺周家主审,想来儿臣求情也是无用,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皇帝脸色一瞬间阴冷了起来,锐利的眸中仿佛藏着刀刃,“你的意思是说,朕故意同沈家过不去,想置沈家于死地?” 萧渊面色不变,“儿臣不敢妄言,可在文武百官看来,确实如此。” 殿中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连萧泽都尽量往人群里缩了缩,生怕殃及池鱼。 不,有一点他还是说错了,那就是不论萧渊如何大逆不道,父皇都不会要他的命。 皇帝盯着萧渊没什么温度的脸,眼中有一丝恍惚,他说。 “所有人都说沈文结党营私,与你关系匪浅,若他当真清白,又何惧让周家来查?你说朕是故意的,想要置沈家于死地,那是不是也承认了,沈家与你确实有勾连?” 此话落下,大殿中噗通通跪了一地大臣,静的落针可闻。 萧渊突然讥嘲的牵起嘴角,看着皇帝,那股子阴戾和失望的神情,熟悉的表情深深刺痛了皇帝的眼。 当年,他将喜欢的女子带回宫时,淑妃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的,他们母子的眼睛,一样的高傲,目下无尘。 “父皇似乎忘了,沈家姑娘,当初也是您有意赐给儿臣的。” 皇帝喉头一哽,半晌没有说上来话,不知是因为他的质问,还是对那个女子的愧疚。 他疲惫的撑住额头,大太监就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高喝退朝。 大臣早就见怪不怪,萧渊顶撞皇帝最后多半都会不了了之的收场。 萧渊转身要走,被大太监拦住,''四皇子,皇上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萧渊递给了凌辰逸一个眼色,便随着大太监走了。 御书房里暖和如春日,皇帝坐在龙案后正批注奏折,萧渊进来他连头都没有抬起,也没有理会萧渊的行礼。 片刻之后,萧渊直接直起了身子,在皇帝的下首坐下,皇帝这才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在奉天殿倒是威风的很。” 萧渊垂眸,并不接此话,“父皇找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重重放下了墨笔,声音阴冷,“萧渊,你如今是越发没有父子君臣之礼了,你是笃定了朕不敢舍弃你是吗?” “父皇不是已经舍弃儿臣了吗?”他淡淡抬眼,墨眸没有一丝温度。 \"当初宁妃母子权盛,您恩宠沈贵妃,纵容她给沈家牵线,意图扶持儿臣,后来萧泽一次次在儿臣手中落败,势力被逐渐瓦解,您又不想儿臣一家独大,开始打压沈家,用同样的手段制衡儿臣,敢问皇上,儿臣和二皇兄自相残杀,兄弟阋墙就是您所说的父子君臣之礼吗?\" 御书房静的可怕,侍奉笔墨的太监几乎是瞬间趴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被戳破了心思的皇帝恼羞成怒,脸色阴沉的可怕,眸子里都是发红的戾气。 他当真是对这个逆子太宽容了,才纵容的他如此大胆,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萧渊,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他是有几分才能,可他是天子,不止他一个儿子。 萧渊直视他,眼里显然没有丝毫怕意,“怎么会呢,父皇连枕边人都能说杀就杀,一个儿子而已,你自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胡说什么?”皇帝一声怒斥,却是坐了下来,收回了和萧渊对视的视线, “宁妃,究竟是怎么死的?”萧渊沉声问。 “这个今日早朝已经说过了,负责此案的是大理寺,你有疑问该去问大理寺。” “可二皇兄说,此事与他无关,父皇觉得,儿臣会信是沈贵妃杀了宁妃吗?” “信不信由你,”皇帝冷嗤一声,''你也不用话里话外的试探朕,朕告诉你,凡大梁都是朕的子民,生死都由朕说了算,你给朕记着,圣意不可揣度,违逆,再有下次,朕真的会杀了你。'' 萧渊这次没有说话,他看着皇帝,好半晌才说,“儿臣还有一句,想问父皇。” “说。” “若是。。”萧渊顿了一瞬,紧盯着皇帝的神情变化,说,“儿臣不再追查我母妃之死,宁妃是不是就不用死,沈家也不会被牵连,齐锦平也可以从边疆回来?” 他刚有了眉目,宁妃就死了,他也始终不肯让齐锦平回来,还有沈家,仔细想来好像都在慢慢削弱他的势力,在阻止他继续查下去。 第109章 心软 皇帝刚缓和的面色变得无比阴戾,“你是在怀疑朕?” 萧渊没有说话,淡淡起身,朝皇帝行了个礼便打算离开。 “你给朕站住。”皇帝气的大吼,“朕告诉你,朕是天子,就算她是朕杀的,那也在君臣纲常之列。” 他的声音在御书房中久久回荡,并没有拦住萧渊离开的半丝脚步,他气的掀翻了龙案,动了很大的肝火。 大太监大着胆子上前给他顺着后背,头皮都直发麻,硬是一个字都没敢劝。 皇帝阴冷的目光扫了眼殿中的两个宫女太监,犀利的眸子眯了眯,给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大太监便弓着腰,将二人叫了出去,求饶声只嘶吼出来半句,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皇帝在龙椅中坐了许久,才逐渐平复心中怒气,他问大太监说,“近些日子,他和沈家姑娘还在一起?” “是,听说从沈家出事,四皇子一直都陪着沈家姑娘,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哼,为了个女人,他倒是豁的出去。”皇帝余怒未消,长舒了一口气。 “也罢,终究是朕对不住他们母子,传令周允风,让他适可而止吧,沈贵妃之过,直接赐死。” “是。”大太监弓着腰出去吩咐人立即去大理寺传信,回来时,皇帝正盯着龙案出神。 他笑说,“皇上疼爱四皇子,有朝一日,四皇子总是会明白的。” “指望他,怕是将朕从龙椅上撵下去还差不多。” 他今日如此放肆,一是试探,二来不过是想激起他的愧疚,从而救下沈家父子,一个没了官权的平民百姓,他要就给他好了。 只要他的目的达到,两条人命而已,他也不想因此和自己的亲儿子离了心。 但想到他那些怀疑和大胆的试探,皇帝眸子危险的眯起, 他舍不得杀他,宁妃是他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再冥顽不灵,执拗于淑妃之死…… 萧渊从御书房出来,凌辰逸就等着那,“你今日实在大胆,奉天殿上,那些话是你能说的吗。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大权在握,你怎能与他呛声!” 萧渊就好似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拧了拧眉问,“不是让你拿着玉佩去调兵吗,还在这里做什么?” 凌辰逸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去,可惜被人捷足先登,没有成事。” 他朝马车递去了一个眼色,萧渊眉头一皱,走了过去便掀开了车帘,瞧见沈安安被绑住了双手正靠在车壁上,瞳孔一缩。 他回头看向凌辰逸,面色说不出的阴冷,凌辰逸连忙摆手,“先别发火,你听我说。” 萧渊冷冷收回视线,跳上马车给沈安安解开手上的粗绳,看着被勒出的红印,整个人都散发出浓浓戾气。 凌辰逸快速解释,“我原本布置好了人手,拿着玉佩等在二皇子回府的必经路上,想着趁乱把他腰上的真玉佩给换来,不料沈姑娘和咱们想一块去了,沈府的人除了忠叔身手都十分一般,我担心她有个万一,才出此下策。” 玉佩拿不了可以再想办法,要是这姑娘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是没有胆子向萧渊交代。 听了凌辰逸的话,萧渊面色更冷了几分,凝视着沈安安。 “我沈府麻烦你的已经很多了,不想再让你因为沈家涉险。”沈安安声音不大,语气平静轻缓。 况且若非凌辰逸横插一脚,她未必不会成功,思及此,她眼神不善的横了凌辰逸一眼。 “你还瞪我,”凌辰逸似笑非笑,“就算我不拦你,你拿着了玉佩,你当如何去牢里救人,又如何把你父兄顺利带出京城?” “我既做了,自然早就安排妥当。” 城里城外她都早做了安排,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安全把父兄带出京城。 只是……她自己许是会搭在大理寺。 可那又如何,她父兄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萧渊却一句都没有开口,他坐在车厢里,阴沉着脸,气氛冷凝的让二人也渐渐止了声。 凌辰逸跳上了马车,说,“巧了,我去也是和你一样的目的。” 只不过他们谋的可不是拿着玉佩去大理寺放人,而是一击毙命。 “此事萧渊可是豁出命了再帮你,你怎么能不说一声就擅自行动,若是有个万一,你对的起他吗?” 他想着若是有什么万一,萧渊非发疯不可,所以就算是绑,也阻止了沈安安的要命计划。 沈安安这次没有争辩。 她觑了眼萧渊,第一次有些心虚,垂下头没有吭声。 凌辰逸继续道,“他在朝堂上公然挑衅皇上,还被叫去了御书房,能活着出来都……” “凌辰逸,”萧渊冷睨了他一眼,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沈安安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些,声音也放的很低,“昨夜里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沈家已经没有了价值,你不必再费心费力,惹火上身。” “昨夜我也和你说了我的心意。”萧渊心里气的很,可瞥见沈安安微垂着头的模样,又勉强把火气给压了下去。 他被她说的话气的不轻,可又想着她虽不愿接受,却至少领了他的情,知道心虚不敢看他,就算是进展。 沈安安想反驳什么,可抬头瞧见凌辰逸亮晶晶盯着二人的八卦目光,又把拒绝的话给咽回去。 他们毕竟是兄弟,在凌辰逸面前拒绝他是不是有些不给萧渊面子,毕竟他为了沈家没少出力,还是等没人的时候再说吧。 “现在怎么办?”凌辰逸拿着假玉佩在掌心转了个圈。 萧渊刚想说什么,马车外响起了尖细的请安声,萧渊眸光微动,掀开车帘看向了跪在宫道上的小太监。 他手中还拿着代表皇上口谕的文书,“这个时候出宫,干什么去?” “回四皇子,奴才奉了皇上的命去大理寺传个信。” 沈安安闻言立即往萧渊所在的车窗靠了靠,他侧眸看了她一眼,无声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问。 “传什么信?” “这……”小太监顿了顿,抬眸四处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快速起身走到马车旁,压低声音说,“赐死沈贵妃,公正审理沈家父子。” “好,你去吧。”萧渊敛下了眸中神色,放下车帘坐好。 沈安安就跌坐在他身旁,好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杏眸凝着,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怎么?舍不得沈贵妃?” 她这才抬眸看向萧渊,摇了摇头,“皇上的意思,是要周允风放了我父兄?” 公正审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可他把父兄交给大理寺打的不就是诛杀的打算吗,如今突然轻轻放下,又是因为什么? 萧渊点了点头,“人没事,只是官位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还有沈贵妃。” “官位不要紧。”她长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上一世沈家急流勇退离开京城是对的选择,平平安安,远要比留在京城时刻提心吊胆要好。 至于沈贵妃, 她微微垂下头,想起了祖母的身子,姑母的离去,只怕会给祖母致命的一击。 “你是怎么做到的?”凌辰逸突然好奇问道, “我瞧着皇上此次对沈家可是下了狠心的,你们在御书房都说了什么,他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 沈安安也第一时间看向萧渊,她也很想知晓,心中才能清楚自己又欠了他多大的人情。 “没说什么。”萧渊转眸看向了晃动的车帘,“只是提起了我的母妃。” 幼年丧母,是他数年来的心结,也是他和皇帝父子二人不合的心结,皇帝每每提及都心存愧疚,只是他从未利用过这份愧疚,从不曾在他面前提及。 今日他冒着危险的质疑,若当真母妃之死和他有关,他势必会愧疚,那他便可以利用这份愧疚。 只是也同样证明,母妃之死,他确实脱不开关系。 他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可马车中坐着的都是极其了解他之人,沈安安知晓,这会儿的他,心情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悲痛。 她心尖狠狠颤了颤,莫名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在她胸腔翻腾。 她知晓淑妃的死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遂知这份情,怕是难还。 “多谢。”她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挤出这两个字。 萧渊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抿唇,“我只是试探而已,并没寄予希望他会良心发现,放过你父兄,阴差阳错罢了。” 这话他没有骗她,他本来打算的,是拿二皇子玉佩调兵入京,皇子私兵入京,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镇压,混乱之际,什么事都可以发生。 比如,周家为护囚犯,死于乱刀之下,再比如萧泽的那些将领党羽,萧泽不会眼睁睁看着势力被铲除,就只能顺势而为!! 皇帝会突然放了沈家父兄,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不论如何,我都当谢谢你,这份恩情,我替沈家记下了。” “你当记下的又何止这一份。”凌辰逸语气讥嘲。 她不知,可他却猜到了萧渊原本打的是什么主意,在他们计划中,这时候兵变绝不是合适时机,可因为沈家,萧渊改变了主意,竟意图提前兵变!! 那玉佩,应也是早就让人备下的,以备不时之需。 萧渊冷凝的目光扫向了凌辰逸,成功的让他闭了嘴。 “皇上对我愈发忌惮,有扶持二皇子与我抗衡之意,我所做的,也算是为了自己。” 提前兵变确实有沈家之故,可也因时局之变,皇上打压,萧泽壮大,他自然不会再继续等下去。 皇上的临时举动,避免了一场朝堂动乱。 沈安安没有再说什么,却也将这份情义记在了心里,不关乎男女之情的恩怨,这是沈家全族欠下的债,她当感激。 凌辰逸半是调侃,“倒是难得,有朝一日能瞧见沈姑娘不带尖刺,温婉可人的时候,怎么,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吗。” 他这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沈安安知晓他和萧渊情分非比寻常,应是因为萧渊为沈家冒险而心中不忿吧, 她淡淡移开眼,并没有说话,默默认下他的嘲讽。 她甚至相信,若是萧渊有事,他极有可能会拿她给萧渊偿命的,思及此,她看向萧渊,心中那根弦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如此为沈家,当真是因为昨夜他说心悦她吗? 除此,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可怎么会呢?他那么讨厌她,怎么会心悦她? 闻音大师说,宿命早定,更改的是只是过程,而非走向。 沈家她费劲波折,还是败落了,她和萧渊,她也费尽心思改变,最后也还是因为种种,而不得不纠缠在一起。 所以,她的努力都是徒劳?只是以不同的过程,走向了必定的结局。 她眼神慢慢恍惚,看着萧渊,又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人,有雾气慢慢升起。 萧渊蹙了蹙眉,以为是因为凌辰逸的话,她心里不舒服,冷厉的目光射向了一侧的凌辰逸。 “啧,你这女子,你怎么还告状呢?” 萧渊扣了扣车厢,马车立即停了下来,是凌辰逸和李怀言都十分熟悉的套路。 “好,我走,重色轻友,等她不给你好脸色时,可别拉着我喝酒。”说着,他一跃跳下了马车,还不忘剜了沈安安一眼。 还以为这姑娘不同旁人,竟也如此小气,说两句都说不得,还眼巴巴的给萧渊告状。 “嗯?”沈安安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正对上凌辰逸幽怨的目光,还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不是还没到吗,他怎么就下去了?” “他嫌闷的慌,下去走走。”萧渊淡声说。 “哦。”沈安安放下了车帘,想着这么冷的天儿,凌辰逸什么癖好,有暖和的马车不坐。 “我父兄要几日才能回府?” “我待会儿去 走一趟,应该明日就能回去了。” “谢谢。”除了这句,她都不知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们从不曾这般相处过,以至于她颇有几分拘束。 第110章 拦路 气氛沉静着,突然有喧闹声传进了车厢,有人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夹杂着阵阵哀求的哭声。 马车急急停下,惯力甩了二人一个趔趄。 匆忙之下,沈安安伸手便朝半空中抓去,如愿稳住了身形。 萧渊稳稳托住她的手腕,掌中的温热细腻让他好半晌啥不得松开。 沈安安立即收回了手,没有去看萧渊的目光,移开视线看向了车外。 萧渊因她刻意的躲避微勾了勾唇角,也顺着她目光往外,声音却一贯的冷淡,“怎么回事?” 庆丰掀开车帘,露出了一张古怪的脸,先是看了眼沈安安才说,“有一对姐妹拦住了马车,跪在雪地里哭,要见沈姑娘。” 萧渊拧眉,身子微微前倾往外看去,眸子危险的眯起,“你认识她们?” 沈安安知晓这话是对她说的,她点了点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姐妹二人,声音微冷。 “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又蹙了蹙眉,“那日在香觉寺,你不是也见过她们吗?” 凌辰逸还把马车借给了她们来着。 “无关紧要之人,我向来没什么印象,不像沈姑娘,广施善缘。” 他冷漠的收回视线,坚毅的轮廓更沉了几分。 “……”沈安安知晓他是在挤兑自己,可也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 不过毕竟是救了沈家的恩人,她默默抿唇,没有犟嘴。 “不下去看看吗,可别冻死了,你回头不好交代。”萧渊冷睨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 “……”沈安安抬头看他一眼,撇撇嘴,又低下头说,“我和张家公子已经没有关系了。” “庆丰,将她们赶走。” 几乎是沈安安话音落下,萧渊轻快的吩咐声便立即响起了。 沈安安不为所动,张家那个姐姐不是个善茬,她还赶着回家,没有功夫和她掰扯。 只是庆丰一跳下车马,还没有走近二人,月姐和瑶妹的哭声就已经震耳欲聋了。 “沈姑娘,我们是真的有事求您,您可否见我们一面,听我们解释。” “沈姑娘。我知您身份贵重,看不上我等贫民,求您发发慈悲,就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她磕在雪地里的声音极为响亮,一声声哭的如丧考妣,不一会儿就引来了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驻足。 “你干什么去?”萧渊眉头紧锁,按住了沈安安要起身的动作。 方才才说了没有关系,这个女人有没有一点原则,她就这么心疼那死书生的家人? 沈安安拨开他的手臂,声音算的上温和。 “马车上挂着你四皇子府的牌子,这么多百姓都看着,若是任由她们闹,指不定都要如何议论你,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给二皇子对付你的把柄。” “嗤。”萧渊冷笑了一声,语调轻慢,“不许去。” “萧泽能奈我何。” 远不及她和那书生牵扯在一起给他来的添堵。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又被他攥住的手腕。 张家姐妹的哭声还在继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聚集,只是都知晓这是谁的马车,没有人敢上前说话。 “那你总是要顾及那位,莫在这个风口上让御史得了空子参你。” 她尽量平缓着情绪和他轻声细语的说,萧渊被她那淡淡的笑恍惚了下眼,手中一空,那人已经下了马车。 他坐在马车中,身子微微前倾,眯着眼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有那个死书生的影子,才冷厉的看向地上的张家姐妹。 沈安安在二人身前站定,“这位姑娘可知晓,你拦住的是什么人的马车?” 月姐抬眸,泪光莹莹,“沈姑娘,我不是有意拦你去路,实在是不得已,有话想同姑娘说。” 说着,她便又磕了三个头。 沈安安立即错开身,“非亲非故的,我可受不起姑娘如此大礼。” “沈姑娘,”月姐伸手想去拽她衣裙,可瞧见沈安安身上的锦缎料子,又搓了搓满是雪的手,没敢拽。 “姑娘,我们之间有误会,您听我解释给你听可好。” 说着,不等沈安安开口就紧接着说,“那日在香觉寺,我并不知晓您和扬弟什么关系,也是后来扬弟醉酒念您的名字我才知晓。” “沈姑娘,我知晓你是看不上我和瑶妹,嫌弃我们庄户人家上不得台面才不肯继续和扬弟在一起,没关系,我可以带着瑶妹离开的,只要你们好好的。” 她又开始磕头了,哭的肝肠寸断,十足的好姐姐。 “我们自幼父母双亡,是穷了些,可扬弟考上功名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我答应亡父亡母抚养扬弟和瑶妹长大,让他们娶妻嫁人。” “沈姑娘,您就当扬弟没有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姐姐,瑶妹我也会带走,绝不打扰你们,我们回乡下过日子。” 说完她眼巴巴的看着沈安安,泪流满面,瞧着伤心的很。 她说的情深意切,既说出了这些年自己抚养幼弟幼妹的不容易,更指出了沈安安的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乡下出来的庄户。 沈安安扫了眼四周瞅着她窃窃私语的百姓,揉了揉眉心。 今日,她赶着回去,实在是不想和张家姐妹动这个脑筋,可这姑娘也属实心思恶毒,。 今时沈家不同往日,落魄之时怕是人人都想踩上一脚,她不能让张家姐妹开了这个先例,让沈家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她身子微微弯下,似仔细打量着月姐,清凌的杏眸让月姐眼神飘忽,有些忐忑不安。 “沈……沈姑娘,您就原谅扬弟,接受扬弟吧。” “呵。”沈安安低笑了一声,慢慢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睨着月姐,声音不大不小的说。 “姑娘今日来这么一出,是突然发现做张业扬的官太太和你所想象中的不一样,对吗?” 月姐一愣,身子明显颤了颤,“我听不懂姑娘什么意思,我来是为了家中弟弟,不想他因为错失良缘而颓废憔悴,才不得已来此求姑娘。” 她伸手把瑶妹抱进怀里,瑶妹立时配合的大声哭了起来,看着确实是可怜。 沈安安捏了捏眉心,不想在继续和她掰扯,毕竟大冷的天儿,里面还有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在等着。 她声音冷了几分,“月姑娘不必冠冕堂皇,利用百姓舆论给自己身上镀金,我这个人吵架向来直来直去,既然姑娘这么问了,那我便也不客气了。” “张家公子有才,家中确实曾有意给我二人定亲,后来也确实是我沈家取消了婚约。” 百姓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四皇子的马车都镇不住他们心中的八卦之火了。 堂堂沈家,竟然会把姑娘嫁给一个进士,虽然跪在雪地里的姑娘说的可怜,他们身为底层人也同样愤慨,可门第悬殊是事实,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月姐眸子一亮,嘴角溢出笑来,却突然被沈安安俯下身的冷厉目光盯住,声音同样发寒。 “但是…我有一疑问,想问月姑娘,等郎女,是什么意思?你和张公子,究竟是姐弟吗?” 萧渊准备下马车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身姿明显松懈了几分,懒洋洋的看着女子窈窕的身姿,淡淡勾唇。 “什么,什么等郎女,我听不懂,沈姑娘你……” “闭嘴。”沈安安一记冷眼,森寒凌厉,月姐一僵,喉头梗着竟当真不敢再挤出来一点声音。 “月姑娘,还请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张业扬,是亲兄妹吗?” “我…我…”月姐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远远看热闹的百姓,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 大家都是底层百姓,如此被权贵欺负,就不会愤慨,挺身而出吗。 可惜,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出来说话,她便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和扬弟,是亲姐弟,我不知沈姑娘哪里得来的消息。这分明是污蔑,是侮辱。” “嗯。”沈安安赞同的点头,却突然半蹲下身子,看着她,“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亲姐弟,这辈子可都只能是亲姐弟了,我会让人去官府备案,你这辈子,可都当不了官太太了。” 备案?备什么案?月姐茫然的抬头,她怎么从不曾听说过。 沈安安笑笑,十分耐心的解释。 “月姑娘不在京城长大,想必不知,这一旦过了官府备案,就是亲戚了,日后你得嫁出去,张公子的荣耀你享不了多少,若是你们……在一起,那可就是乱伦!!!!” 第111章 老夫人进宫 “张公子不仅会丢了官,张家满门也都要遭殃,脑袋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就像你们村里一样,有不顾纲常的,怕是也得沉塘吧?” 月姐愣住,呆呆的看着沈安安。 那怎么成, 若是扬弟的富贵和荣耀她沾不上,那她还来求她做什么。 “不是,不是。”她立即否认,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月姑娘可要想好在回答,是你和张公子不是亲姐弟吗?” 月姐死死咬住唇,这会儿愣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她以为的官家太太该是穿金戴银,奴仆成群,高高在上的,而不是窝在酒楼里,吃顿饱饭都要多多干活。 睡在还没有她老家茅草屋大的柴房里,整日起早贪黑。 她也是偶然才得知沈安安身份贵重,都显然要悔青了肠子。 想着若是扬弟和沈家当了姻亲,沈家那么富贵,肯定会拉扯一把,她就算做个姨娘都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还有奴仆侍候着。 “沈姑娘,不论我们是不是亲姐弟,都是不会影响你和扬弟的感情的。”月姐声音极小,哀求的说。 “月姑娘这话说的当真是有意思。”沈安安冷笑了一声,唇角浮着几分凉薄。 “我沈家再不济,也做不出拆散人姻缘,强逼良民之举,起初张公子可并未告诉我,你是他爹娘给他买来的未婚妻子,后来你寻来京城,我也不曾为难,当即取消了婚事。” “可你在大街上拦我去路,非把我和你扬弟扯在一起,又是怎么个意思?” “我身为沈家女,不嫁一个编谎骗我,有未婚妻子的男人,还人家双宿双栖,倒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百姓们的议论逐渐大了些,像钢刺扎进月姐的耳膜。 “还以为是沈家嫌贫,不想竟不是亲姐姐,而是未婚妻,这人家姑娘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只是退了口头婚约已经够仁慈了。” “谁说不是,我刚才还偷偷骂沈家来着呢。” “哎。这位月姑娘,”有人吆喝了一声,笑问,“你非缠上沈姑娘,是不是你们夫妻想攀附上沈家,平步青云啊。” 百姓是穷,可不傻。 这不是明晃晃的算计人沈家钱财家世吗。 “我没有,不是,”月姑娘搂着瑶妹,瑶妹这会儿也不哭了,大大的眼中蓄着泪,眨巴着,盯着沈安安看。 “月姑娘是个聪明人,可世上的傻子也不多,莫拿权贵家的姑娘都当不谙世事的傻瓜糊弄,你的脑子和见识,都差了一些。” 说完,她不理会月姐颤抖的身子,半蹲下问她,“不过,还有两件事我十分好奇,第一,等郎女究竟是什么意思,第二,你的未婚夫婿,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业扬可有怀疑你?想来没有,他为人算得上忠正,若是知晓,怕是会难以接受。” “我…我听不懂姑娘说什么。”月姐慌忙站起身子,用力扯着瑶妹往外走,只是地上都是雪,走起来有些艰难。 “月姐,瑶妹。”张业扬扒开人群走了进来,他还穿着酒楼小工的衣物,呼吸有些喘。 “沈,沈姑娘。”他先是局促的跟沈安安见了个礼,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有几分难堪。 “对不住,我不知月姐会来找你,实在是对不住。” 他拱手对着沈安安深深作揖,又忙不迭对周围人解释,说明一切都是他的问题,是他骗婚,和沈安安没有关系。 月姐听着他的话,眼泪流了下来,气的牙痒。 他愧疚的对着沈安安一连作揖,都没有脸抬头看她。 “你…不是要去江南赴任了吗。这衣服……” 他之前虽在酒楼帮工,可只是简单记账的活,怎么会穿上小二的衣服。 张业扬尴尬的搓搓手,说,“后日就走,路上盘缠不够,多做一些活计攒一攒。” 之前只是记账就有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 他也知晓是酒楼掌柜想结个善缘,可前几日酒楼来了几名吏部官兵和掌柜说了些什么,就什么都变了。 他只能靠自己努力吃苦一些,原本也是差不离的。可不曾将月姐和瑶妹的吃住算进去,如今可以说是堪堪裹腹。 尤其以前那么勤劳的月姐,如今不愿意做半点活计不说,还总是抱怨他当了官还如此没用。 这些日子,他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沈安安猜到了定是父兄出事,吏部不愿在行驶方便,张业扬日子才会如此艰难。 只是她什么都没说,因为来自背后的阴沉目光,已经快把她刺穿一个洞。 “听说沈家最近不太好,你如何。有没有什么事儿?” 沈安安轻摇了摇头,“时辰不早,张公子还是快些带着舍姐离开吧,还望张公子回去后好生教教,再有一次,莫说我不念及情义。” “你放心。”张业扬点点头,回身拉上瑶妹,叫上月姐,快步消失在了人群中。 围观百姓见没戏看了,也都揣着手,缩着脖子走了。 冷风夹杂着雪花,确实冷的很,沈安安一时半会儿却不怎么想回去,不回头,她都感受到萧渊充满冷意的眸子。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萧渊看她杵着不动,眼巴巴望着张业扬离开的方向,本就不悦的眸子更沉了,气的喘气都重几分。 说出的话阴阳怪气又裹挟着冰霜,“这么大的雪都挡不住沈姑娘望眼欲穿,用不用我让庆丰追上去,让你一次看个够!” “……” 沈安安又不傻,自然知晓他在挤兑自己,僵硬着身子转过来,朝马车走去。 萧渊冷哼了一声,还是伸出手让她借力上了马车。 瞟了眼她冻的通红脸和手,没有言语,却无声拨了拨暖炉,让火烧的更旺些。 气氛僵持了好半晌,他还是没忍住,“算你还有些脑子。” 没被那书生儒雅上进的表皮给骗了。 沈安安斜了他一眼,“我是没有你聪明,可也说不上傻吧。” 月姐会找上她,是她早就料想到的。 一个末流进士,张业扬又刚直,不懂人情世故,在遍地都是权贵的京城实在连芝麻都称不上。 说不好听的,随便哪个捻捻手,就跟捻死蝼蚁差不多。 张业扬的官太太,没有月姐所想的那么值钱富贵,日后到了江南若是压不住地方官员,同样难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没有官位还有钱财可以疏通,月姐想过好日子,对权贵官位有了初步了解的她寻上她,是最好的出路了。 “张家姐妹居心不良,可张业扬能在众目睽睽说出那话,也不算小人。” 萧渊刚缓和了的脸色又不怎么好了,凉凉睨着她,“想夸他君子你大可直接夸,不用如此婉转。” “……” 她只是实事求是,说这一句。 想说什么,可又突然觉得他二人就张业扬这个话题揪着不放反复的说,有些怪怪的。 她干脆闭上嘴不说了,他阴阳几句,她听着就是。 反正又不痛不痒的!! 她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萧渊再大的火气也慢慢消了下来。 二人有今日进展不容易,他不能得寸进尺。 秉持着自知之明,他十分有分寸的闭上了嘴。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马车很快在沈府门前停下,沈安安立即下车,脚步显的十分匆忙。 萧渊又不怎么高兴了。 她是在躲着他吗,那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沈安安第一句便是问府里的管家,“祖母呢,身子如何?有没有让大夫再把脉。” 管家看了眼紧随着下车的萧渊,忙不迭行了一礼,“姑娘放心,今一早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就带了太医令来给老夫人把脉,还留了方子,老夫人喝了药精神好了不少。” 沈安安长松了一口气,抬步要进府才突然想起萧渊,回身恭敬行了个礼,“多谢四皇子费心。” 萧渊不说话,沉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沈安安蹙了蹙眉,她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挤兑他,谢谢更是说的真心实意,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萧渊想着,方才她面对那书生时,冷淡清雅的模样,貌似比这会儿的恭敬客气要顺眼的多。 越想越是不痛快。 见沈安安蹙眉朝他看来,萧渊抿唇,还是收敛了几分神色。 算了,方才刚说过,不能得寸进尺。 “我陪你进去看看老夫人吧。” “……” 去看看就去看看,为何要加一个陪我? “好。”沈安安温和笑着,面上不见丝毫腹诽。 二人上了台阶要进府,管家突然说道,“姑娘,四皇子,老夫人并不在府中。” “不在府里?祖母去哪了?”沈安安愣了下,想着莫不是祖母得到了消息,去牢里接父兄了不成? 管家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老夫人并没有说,不过老夫人走时穿着诰命的服饰,只带了一个杨姑姑。” 沈安安偏头和萧渊对视了一眼,脸微微发白。 穿着诰命服,那只能是进宫去了。 她身子微微发颤,脑子里快速思考着,手脚开始冰冷。 “莫慌,我这就派人去宫里打听。” “我想去宫门口等着,若是有什么事儿也能第一时间想办法。”沈安安语速特别快,心莫名慌的厉害。 “好。” 萧渊二话不说,攥住她手腕转身再次上了马车,吩咐庆丰去宫门口。 雪花没有停还在簌簌飘落,路上的积雪被行人踩踏成了冰,人走在上面都滑的很。 路上有好几辆马车都因车速太快翻在了地上,庆丰不敢行驶太快,格外的小心。 沈安安心里着急,可她毕竟是搭车的,不好催促,而萧渊又身份贵重,安全才是第一。 第112章 端老爷子病重 “我已经让人先一步进宫,你不用担心。” 萧渊低声安慰,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庆丰驾车多年,手艺娴熟,可她在马车里,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诸如此类的话,这些日子她不知听他说了多少。 父兄确实已经没事了,她也因他的轻声细语有几分安心。 马车缓慢行驶着,萧渊会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疏解她的忧虑。 “主子。”庆安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马车就是一沉。庆安跳上了车板,低声禀报。 “沈大人和沈公子已经离开了大理寺,回府了。” 沈安安还以为要等到明日,闻言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了几分松缓的笑意。 萧渊眉头却蹙了蹙,“这么快?可有什么变故发生?” 皇上即便下了口谕,按理来说,周允风也不当会这么快放人才是。 “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属下到时,他正巧离开,估摸着是皇上的意思。” 一天接连下两道赦免沈家的口谕,沉浸在高兴中的沈安安也发觉出了几分不对。 “皇上特意派人去大理寺赦免我父兄?” 就算答应放过,可前后脚口谕刚下,也不当如此急促,不符合逻辑。 沈安安心莫名慌了一下,“那沈贵妃呢?可知晓她的消息?” 庆安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上头的意思是赐死,可属下打听了下,方才传话太监并未提起沈贵妃如何处置。” 沈安安和萧渊同时皱了眉,面色隐上担忧。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着,足有半个时辰,才终于在宫门口停下,沈安安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往冗长的宫道里张望。 身上突然一重,萧渊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天冷,莫着了凉。”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身上的黑色大氅,唇线抿直,终是没有说什么,伸手拢了拢,柔软的狐狸毛贴在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属于萧渊的冷冽气息。 小太监不停的扫着雪,将通往宫中的路打扫的一尘不染。 有人瞧见萧渊站在雪中,忙不迭上前询问,最后又被打发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安安的心慢慢拧成了一团,针扎般的疼和不安充斥在胸腔。 萧渊知晓她心里难受,并没有说话,只是无声陪她站着,也会在她万分心浮气躁的时候开口安慰几句。 “我派进宫里的人并没有传信回来,想来沈老夫人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嗯。”沈安安微微点头。 “主子。”突然这时,庆安匆匆走过来,神色严肃,“府里递来消息,说是…端老爷子要不行了。” 萧渊抬眸,瞳孔有片刻收缩,刚毅的面容更冷然了几分。 沈安安蹙了蹙眉,仔细算了算时间,上一世时,端家老爷子确实是这个时间段不在的。 端老爷子是个好人,不论是为官还是做人,她更知晓他对萧渊来说意味着什么,怕是里面那位都不一定能比的上端老爷子的授业之恩。 上一世他逝世,萧渊沉寂了好一段时日。 而他们关系彻底恶化,也是因为端老爷子死后,他陪伤心欲绝的端梦梦去香觉寺散心被她撞上。 她念叨了好久好久,想和他一起去香觉寺求姻缘花,挂上姻缘树,以求三生三世,那时京中许多男女都去了,她也想去。 可他不肯,说政务繁忙,说端老爷子刚走,他没有心情,却隔日和端梦梦出现在了香觉寺。 她至今还记得那日的情形,她手里捏着给他们二人求来的姻缘花,呆愣愣的看着他陪着端梦梦远远走来, 端梦梦手中那朵姻缘花,红的格外的刺眼,她怒气达到了顶点,不止撕了那朵姻缘花,还打了端梦梦一个巴掌。 那日香觉寺人很多,有不少达官显贵,也是成婚以来,萧渊第一次对她疾言厉色,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思绪慢慢飘远,只是再次回忆起,远没有了以前的气愤不平,心绪平稳的竟是没有任何波动。 萧渊薄唇紧抿,没有动,墨眸中却很是纠结犹豫。 沈安安主动开口,“端老爷子对你有恩,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时候,他定是希望你在身边。”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动,幽深急躁的目光看向冗长的宫道。 端老爷子对他重要,他也知沈老夫人对沈安安亦是珍贵,他担忧他不在,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沈安安会为了沈老夫人不计后果的冲动。 “主子,”庆安挥退了府里的小厮,再次上前禀报,“端老爷子怕是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快走吧。”沈安安催促他,“我在这守着就是,人命关天,莫成为遗憾。” 她不想萧渊因为她的缘故错失端老爷子最后一面,那会让她愧疚,甚至是以后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萧渊五指收紧,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我先走一步,我让庆丰在这守着,若出什么事儿,他会护你周全。” 她抬头便朝庆丰看去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最终没有说什么,点头答应,然后道谢。 萧渊这才转身离开。 庆丰兀自走到了沈安安身后站定,一副听任调遣的模样。 沈安安拢着领口的大氅,杏眸有些恍惚。 今时今日的萧渊,确实给了她一种他心悦她,且十分深情的错觉。 可她见过他面对端梦梦时的儒雅温和,远不是现在这般,时不时挤兑,动不动冷脸。 只是沈家如今的危机,让她顾不得去琢磨思考这些。 “姑娘,沈老夫人出来了。”庆丰提醒。 她猛然抬头,瞧见从宫道上缓慢走来的沈老夫人,眼圈立时酸涩发红,漂浮了许久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祖母。”她扑了上去,带着哭腔,“您怎么一个人进宫去了,都不告诉我,您知不知我都要担心成什么样了。” “乖。祖母只是去给我们沈家求个情。”沈老夫人抚摸着沈安安的后背,平稳住她的情绪。 “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出来吗,都一把年纪了,皇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放心。” 沈安安有好多话想问她,可四周都是宫人,只能搀扶着老夫人上了沈家的马车,“外面冷,先上车再说。” 待将老夫人扶上了马车,她便转头对庆丰说,“麻烦你回去禀报你家主子一声,今日之事多谢了。” 她微微颔首,庆丰赶忙弯腰鞠躬,“沈姑娘不必客气,属下一定将姑娘谢意带到。”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车厢。 马车轱辘缓缓转动起来,老夫人凝视着沈安安眉眼,突然问道。 “安安,祖母瞧着四皇子对你是真心喜爱,你对他…可也是一样的心思?” 沈安安怔了一下,旋即缓缓摇头,“祖母,如今我们沈家尚且如履薄冰,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老夫人皱眉,“可你之前不是说和四皇子两情相悦吗?” 沈安安垂眸,别开脸看向窗外,没有接话。 那时都是为了沈家,如今沈家大难不死,想来皇上不会再让父兄屹立朝堂。 沈家对萧渊没了助力,那么当初的交易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沈老夫人一瞧沈安安神色,心里就都明白了,重重叹了口气。 “也许那时,我就不该让你回来,不搅合进这些是非中来,说不定如今你已经嫁人生子了。” “往后有祖母陪着,我们一家人可以离开京城,回江南生活,您总是会等到那一天的。” 只是大哥和林姑娘…她微微垂眸,心里难受,更替大哥惋惜。 老夫人闻言眸中闪烁了一下,嘴角浮上些许笑意,“安安,世间唯真挚最是难得,太理智等老了终是会成为遗憾的,趁着年轻,一定要好生思量再做决定。” 沈安安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抬眸看着沈老夫人,“祖母的意思,是想我考虑四皇子?可您不是不喜欢皇族吗?” 当初沈贵妃嫁进宫,祖母可是放了话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的。 “不喜欢,是因为皇族人生性凉薄,重权而轻待感情,往日都说你姑母得盛宠,可如今赐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丝毫心软。” 她将沈安安搂进了怀里,继续说,“可祖母瞧着,四皇子和那些人是有些不同的,若他待你真心实意,能给你安身立命之所,在破云诡谲的京中护着你,也不失为良配。” “祖母。”沈安安垂着头,声音艰涩,“他是很好,可若不是对我,那就是砒霜毒药。” “我也没打算待在京城,若是父兄被革职,那我们一家子就都回江南,他们就算闹翻了天,左右也牵连不到咱们沈家身上。” 沈老夫人听着她的话,眸光慢慢深远,低叹一声,“是很好,可只怕,皇上不会给沈家全身而退的机会。” “为何?”沈安安皱紧眉,“我父兄都已经把权势都还给他了,他为何不同意沈家离开。” “祖母也只是说说,猜测而已。”沈老夫人摇摇头,搂着沈安安一下下顺着她青丝。 “安安,若当真让祖母猜中了,你要好生考虑考虑祖母今日的话,情爱虽让人愉悦,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万不要犯轴。” 第113章 兄妹谈话 沈安安抬头想看沈老夫人,却被沈老夫人制止,“别动,祖母累了,让祖母再抱你一会儿。” 她便也没在动,安安静静的任由沈老夫人抱着。 路上沈安安将沈文和沈长赫已经回家的消息告诉了沈老夫人。 这会儿回到府里,几人都梳洗换了衣服站在门口等着呢。 沈夫人搀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沈文立即迎了上去,昔日俊朗的面容此刻看起来老了十岁都不止。 “娘,您怎么进宫去了,皇上有没有为难您?” 沈老夫人摇摇头,上下打量着沈文,确实没什么大碍,便又朝沈长赫看去。 沈长赫立即上前几步,“祖母,孙儿也无事。” “那就好。”她重重点头,“走吧,咱们回去,死里逃生,得吃个团圆饭。” 安寿堂丫鬟忙碌起来,沈安安趁机将杨姑姑拉到院子里询问。 “祖母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皇上究竟有没有为难祖母?” 杨姑姑抿抿唇,微微摇头,“姑娘放心,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曾欠老夫人一个人情,他并没有为难老夫人。” 人情? 沈安安皱眉细问,可杨姑姑却并不知晓其中具体曲折。 她微微点头,“你进屋去吧,一定要好生照料祖母,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姑娘放心。”杨姑姑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进屋之前,她再次回头深深凝视了沈安安一眼,似微微叹了口气。 老夫人在屋子里小憩,沈夫人在准备团圆饭,沈文则去了前院书房,就剩了兄妹二人两个闲人。 “安安,”沈长赫在她身侧站定。 方才一直顾着祖母,沈安安还没来得及和沈长赫说话,这会儿见着他,泪水断了线般掉了下来。 “可寻了大夫看伤?” 沈长赫淡淡一笑,指腹给她擦去眼下的泪痕,“我们只是被关了几日,都好好的,看大夫做什么。” “瞎说。”她吸吸鼻子,红唇咬的发白,“我都知晓,周允风意图屈打成招,把宁妃的死嫁祸到你和爹头上。” 能被庆安,庆丰称之的酷刑,她不敢想是什么样子的。 还有牢狱中被打的鲜血淋漓的人,爹和大哥所受的,也是那样的酷刑吗? 沈长赫抿唇,好半晌才再次展颜,“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否则我和爹也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了,只怕是被抬回府的。” 沈安安知晓他不想让家里担心,抿着唇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却十分执拗的说,“回去一定要请个大夫看看,万不能落下了隐患。” 爹那边,想来娘是会安排的。 沈长赫没有再拒绝,点点头应下,“好,你放心就是。” 飘了一日的雪,此时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却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光秃秃的树枝上压着厚厚的积雪,风一吹就往下沉去。 兄妹二人站在院子里,仿佛感知不到冷,都沉默的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 沈长赫目光移开,落在了沈安安身上的大氅上。 女子身姿不比男子高大,黑色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颇有几分厚重,极不合身。 那是四皇子的衣物。 沈长赫眸子眯了眯,却并没有问什么。 他知晓,此次沈家脱难,全靠四皇子出力,沈家都当谨记着这份恩情。 “大哥,如今算不算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沈家是不是可以远离纷争,离开京城了?” 她心中不安在今日达到了顶点,十分迫切的想要带着祖母离开,他们一家人离开京城,回江南。 若是天高海阔,去哪都成,只要离开京城。 “皇上对我们的处置还没有落下来,要离开怕是还要等等。”说到离开时,他垂着眼睫,声音略有艰涩。 “不过这两日我和爹会先做安排,送你和娘,祖母先行离开。” 沈安安没有接话,微偏了偏头。 琉璃盏烛光勉强映照出男子坚毅轮廓,他面色绷的紧紧的,却掩不住的寂落。 “那林家姑娘呢?大哥打算怎么办?” 如今已快腊月中旬,再等半月不到,可就是他们原先敲定的婚期了。 沈长赫面色沉了几分,隐在暗夜中看不真切,“沈家已是自身难保,就…不连累她了。” 多一个人踏入这泥潭,不过是多一个人受苦,多一份牵挂,林大人在翰林院当职,没有半分实权,若是和沈家结亲,怕是在朝堂立足都难。 “大哥。”沈安安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红唇微抿。 她替二人惋惜,可也知晓大哥说的对,确实不该将无辜的林家再拖下沼泽。 只是那日大哥离开前,大哥还说着若是沈家脱困,就…… 她半阖着眸子,没有问他和爹在牢里都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的陪他站着。 一家人在一起。 “姑娘,公子。”管家匆匆进院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妇人,那人身量很高,瞧着有几分熟悉。 沈安安盯着妇人看了一会儿,瞳孔微缩,“姑母?” 沈贵妃慌忙后退两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沈长赫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管家,管家立即说,“皇上恩赐,特许姑奶奶回家一晚,和家人团聚。” 沈长赫深深凝视了沈贵妃一眼,吩咐管家将沈贵妃带进去见老夫人。 人走后,沈安安不放心的转身要跟上,沈长赫立即拉住了她。 “大哥,你不知,上次祖母去牢里看她,她把祖母气的吐了血,祖母身子不好,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她没有把沈老夫人身子不好,恐时日不多的话告诉沈长赫。 沈长赫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我们在这里等等,若是有什么不对再进去不迟,姑母是祖母的亲女儿,祖母嘴上不说,心里应也是极其记挂她的。” 何况沈贵妃不日就会被赐死,母女二人为数不多的相处,他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沈安安陪了老夫人十几年,自然知晓祖母的心结就是姑母,她担忧的看着屋子,没有动弹。 “皇上不是赐了姑母死罪吗,为何会突然特许姑母回来团聚?” 死刑犯特赦回家,这还是头一回见,沈安安皱着眉,心里很是疑惑。 莫不是杨姑姑所说的那份人情,是祖母特意去求回来的不成。 反正善心发现那是绝不可能的,皇帝每一步都有他的用意,绝不会无缘无故。 沈贵妃进去不久,老夫人屋子里的下人除了杨姑姑之外就都退了出来,里面安静的很,没有任何声音。 沈安安一直盯着主屋,直到沈夫人身边的人来唤他们去前庭用饭。 “我去叫祖母。”她立即朝主屋走去。 第114章 团圆饭 沈贵妃趴伏在沈老夫人腿上,正低低的呜咽着,沙哑着声音一直说着对不起,全无半分往日的高贵。 沈老夫人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眼神前所未有的慈祥柔和,又透着淡淡哀伤。 沈安安站在屏风后,一时没有动,听见祖母疼惜的声音对沈贵妃说,“你就听娘这一次,娘不会害你的。” 沈贵妃哽咽着,“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的错,才让沈家步入如此绝境,母亲,我错了,是我错了。” “不哭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沈老夫人抬手给她擦了擦泪,“莫让你兄长和安安看出了什么。” “母亲。” 沈安安心头一跳,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她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沈贵妃,对沈老夫人说,“母亲在前庭备好了晚膳。” “好.”沈老夫人笑着,眼睛却并没有去看沈安安,沈贵妃也垂着头,刻意躲避着沈安安的视线。 直觉告诉她,二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她抬头去看杨姑姑,杨姑姑立即弯腰去搀扶老夫人,“奴婢扶着您。” “走吧,你嫂嫂备了晚膳。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沈老夫人朝沈贵妃伸出了手,沈贵妃连忙握住,站起身来扶着她,眼睛却一直看着地面。 沈安安杏眸沉了沉,跟在二人身后走了出去,她视线定格在沈贵妃身上,一直到前庭都没有移开。 “安安,怎么了?”沈长赫走到她身后低声询问。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祖母和姑母有些奇怪,好像在刻意隐瞒着我们什么。” 她心里不安达到了顶点,尤其是方才沈贵妃撕心裂肺的道歉,更让她思绪烦乱。 沈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多备了一副碗筷,她向沈贵妃屈膝行了一礼。 “嫂嫂。”沈贵妃将她扶起,红肿着眼圈,想说什么,喉头却像是堵着一团棉絮。 沈夫人笑了笑,化解了气氛的凝滞,“回来就好,夫君念叨了多年,可算能回家来了。” 沈贵妃泪瞬间又落了下来,在老夫人身侧坐下。 没一会儿沈文也来了,坐在了沈老夫人另一侧,男子不善言辞,他只是对沈贵妃点了点头,就吩咐了下人上菜。 就仿佛前几日的牢狱之灾,生死一线从不曾有过。 “坐下吧,”沈长赫轻声说,“左右是最后一次了,你且忍一忍,她毕竟是祖母的亲女儿,是爹的手足妹妹。”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突然良心发现了呢。 沈安安从其乐融融的母子三人身上收回视线,勉强压抑住心中烦乱。 大哥说的对,她毕竟是祖母和爹的至亲,已被皇上赐了死罪的人,最后一顿团圆饭,她不能让祖母扫兴,再怎么怨恨她的愚蠢,也不能在此时发作。 “就当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沈长赫说。 若是论厌恶,被沈贵妃害的家宅不宁,又与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沈夫人,才当是整个沈家最恨沈贵妃的人,可她尚且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坐在沈文身侧,听着他们母子三人说话。 看着沈老夫人久违的笑容,沈安安垂下眸子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兄妹二人都没有说话,今日的晚膳也没有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老夫人今日话好像格外的多,说完了沈贵妃,又开始念叨沈文,最后连沈夫人都嘱咐了起来。 “往后沈家只会愈发艰难,要委屈你了。” 沈夫人眼圈一热,''母亲说的什么话,我自嫁来沈家,夫君待我极好,您亦从不挑刺,儿媳享受了沈家十几年的风光荣华,已是万分幸事。'' 这辈子她活的不亏。 “好,”沈老夫人笑着,突然低低咳嗽了起来。 “墨香,去请大夫。”沈安安立即吩咐,沈老夫人急忙摆手拒绝。 嗔了沈安安一眼,“这么好的日子,请大夫做什么,晦气,祖母的身子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正是清楚,沈安安才慌乱,“时辰还早,祖母想说什么有的是机会,还是先让大夫把脉瞧瞧才是要紧。” 沈文也听出了不对劲,眉头紧紧拧着,“母亲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只是今天高兴想多说几句。”她摆手让沈安安坐下,柔声安慰,“好了,别皱巴着一张小脸了,等吃完饭,祖母听你的让大夫看看就是,不着急着一时半会的。” “好安安,好不容易祖母今日高兴,你就通融通融吧。” 沈贵妃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紧紧攥着沈老夫人的袖子,神情哀伤落寞。 所有人都默许了沈老夫人的意思,沈安安也只能坐了下来,目光紧盯着沈老夫人。 “赫儿。”老夫人目光突然定格在了沈长赫身上,招了招手。 沈长赫立即起身走了过去,在老夫人身边半蹲下身子,“祖母。” \"嗯,好孙儿,你父亲年纪愈发大了,沈家的将来就要靠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别让挫折磨平了我沈家的傲骨和才能,我沈家昌盛过,也终会再有峰回路转,扭转乾坤的一日。\" 她这一生都不曾服输过,她的子孙一样不会差。 沈长赫却没有说话,冷肃的眉眼深深凝视着沈老夫人,“祖母,孙儿年幼,还需要您的点拨扶持。” 沈老夫人笑着戳了戳他的头,“都二十多岁的男子汉了,寻常人家孩子都启蒙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年幼。” 提及婚事,沈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安安说,林家姑娘极好,可惜了,祖母没能瞧瞧。” 此话一落,沈安安蹭的一下站起身,不容置疑的声音吩咐墨香去请大夫,她则朝老夫人走了过去。 “祖母,”沈长赫面色发紧,“等沈家度过难关,孙儿就带林姑娘来见您。” “不了。”老夫人摇了摇头,“沈家前路艰难,赫儿,莫连累人姑娘了,是咱们沈家没那个福气。” 沈长赫垂下头,轻轻应下。 “委屈你了。”老夫人伸手抚过沈长赫眉眼,眼中都是疼惜。 此时,墨香带着大夫急冲冲的进来,沈老夫人无奈的睨眼沈安安,“你这孩子,都说了等回去在看大夫,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呢?” 沈安安不接话,吩咐大夫上前把脉,沈贵妃神情闪过慌乱,立时站起身给大夫让位。 沈安安没工夫理会她,一双眸子紧盯着大夫。 所有人都因为沈安安而高度紧张了起来,沈老夫人淡淡笑着,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大夫收了东西,“回姑娘,老夫人脉象和之前一样,并没有明显的变化,细心调养着就是。” “我都说了没事,非要大惊小怪。”老夫人收回手,沈安安看着她,心头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大夫的话有半分疏解。 晚膳也吃的差不多了,沈夫人吩咐丫鬟将残羹碗筷都收了下去,又上了瓜果点心,外面风声呜咽,雪花飞舞,屋里一家人围在桌前,暖意融融说着话。 沈安安静静听着,一直到夜深,才终是忍不住提醒,“祖母,夜深了,该休息了。” 沈老夫人抬头朝窗外看去,嘟囔了一句,“怎么过得这么快。” “杨姑姑,扶祖母回去吧。”沈安安吩咐。 沈老夫人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拍了拍沈文的肩膀,“都回去吧。” “是。”沈文也随之站起身。 '' 第115章 平静的绝望 沈贵妃也跟在沈老夫人身后往外走去。 出了门,她立即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住沈老夫人。 “安安,你也奔波了那么多日,早些回去歇下吧。” 沈夫人唤回了沈安安看向院中的目光,柔声说。 “我今夜去祖母的安寿堂,娘先陪爹回去吧,找个大夫看看伤。” “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安寿堂干什么?”沈夫人微微蹙着眉。 “安安,娘知晓你对你姑母不喜,可归根究底,她到底是你祖母的女儿,你爹的妹妹,人之将死,莫一般计较了。” “娘放心,”她安慰的拍了拍沈夫人的手腕,“我只是去陪陪祖母,不会对姑母如何的。” 说完也不等沈夫人再说话就离开了前庭。 沈长赫没有走,而是随着沈夫人和沈文一同往外走,一直到拢香阁外。 “赫儿,怎么不回去休息,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长赫抬手,挥退了周围下人,薄唇微抿着,“是有一事,和林家的婚事,孩儿想退。” 沈夫人脸色瞬间暗然了下去,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姑娘,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可也知晓这门婚事是万万留不住的。 “好。”她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心疼的很,“赫儿,别难过,等咱们沈家脱困,娘再给你说一个。” 沈长赫勉强扯出一抹艰涩的笑,没有回答这话,继续说,“我们沈家正当危急,若是林家主动退婚,难免被人口舌,这婚,还是由母亲来退,尽量…护她清誉。” 他弯腰躬身行了一礼,“委屈母亲了。” 沈夫人眼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拿帕子抵着唇低低的哭。 如此为林姑娘着想,赫儿一定十分欢喜那姑娘,如今做出这个决定,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赫儿。” 沈长赫面上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唇角紧紧抿起。 沈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叹了口气,“男儿就当如此!” …… 沈安安跟去了安寿堂,老夫人一瞧见她就开始皱眉,“不回你的海棠园,跟来我这做什么?” 她假装没瞧见老夫人的不悦,说,“今晚我想陪着祖母一起睡。” “祖母想和你姑母说说悄悄话,我们母女都十几年没见了。” 沈安安拿眼睨她,“不行我睡外面,我不说话就是了。” “……”沈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面上洋溢着笑意,却微微垂下了头。 沈贵妃今日出奇的安静孝顺,给沈老夫人宽衣卸钗,脱去鞋袜,扶到床上躺下。 她没有上榻,而是在沈老夫人身侧坐下,捧着她老人家的手将整张脸都贴上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触及祖母看着沈贵妃时的慈爱目光,沈安安别开眼,吩咐杨姑姑将外面软榻搬进里屋。 她坐在上面,不说话也不言语,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二人,确切的说,是盯着沈贵妃的一举一动。 沈贵妃一直低垂着头,听沈老夫人念念叨叨说着什么,只不时点头附和几句。 到底是亲生女儿,沈安安想着,就算祖母再怎么生气,到了生死攸关之时,都是割舍不下的。 她应该成全她老人家的爱子心切,只要过了今晚,沈贵妃回牢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思量着,沈老夫人突然咳了起来,从起初的低咳到后来身子躬起,咳的面色潮红,呼吸困难。 “杨姑姑,祖母的药,墨香,快去 请大夫。” “不,不用。”沈老夫人抬手拒绝,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着松缓,朝沈安安伸出手。 “安安,你来,祖母想和你说说话。” 她快步走过去,紧抓着沈老夫人伸向她的手,按进了被子里,“有什么话等喝完了药,大夫来了再说不迟,我们有的是机会。” 她心中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点,慌的她说话都语无伦次。 “祖母,你答应了要和我回江南,看着我嫁人生子,还有沈家……” “安安。”沈老夫人咳声终于慢慢停歇下来,“你就别折腾了,趁祖母这会儿能说话,陪祖母说会儿话,好吗?” 沈安安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转头就厉喝丫鬟去催促大夫。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又一次的重咳,在枕边留下了大片鲜红。 沈安安惊的手足无措,“祖母,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不要我了吗?” 沈贵妃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喘,她如何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别耗费力气了,大夫被我打发出府了,杨姑姑只听命于我,你就…就乖乖陪着祖母说说话就好。” 她抬手抚摸着沈安安的小脸,粗粝满是老茧的指腹轻轻给她擦去泪水。 “祖母怎么会不管你呢,在沈家,祖母最爱最爱的就是安安,可祖母也是一位母亲,你姑母有今日,是祖母教导不善。” “她那日说的对,若是祖母没有离开,而留在京中帮她,给她出谋划策,她也许不会一步步走入绝境,变成今日这般局面,到底是祖母亏欠了她。” 沈贵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沈老夫人没有看她,慈祥的目光紧紧盯着沈安安的眉眼。 “你别怪我,左右我是活不成的,她还年轻着,能换一条命苟延残喘,最划算不过,安安啊,你可别气祖母。” 沈安安哽咽着摇了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紧紧攥着沈老夫人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姑娘,大夫家中有事,不在府中。”墨香进屋禀报。 “那就出府去找,快去。”她大吼着。 “是。”墨香立即快步转身去办。 “祖母,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她趴在床前,看着那抹刺眼的红,呼吸都十分困难。 “您怎么能这样,我一直,一直都在努力,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回江南,承欢膝下,像小时候一样游山玩水。” 那是支撑她的信念,不论如何艰难,她都不曾放弃,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她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她失去了最爱最爱之人,这一世的苦,更比上一世浓,那又为何给她这一次机会。 深深的无力和怀疑充斥着她,她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好像一场梦,更像是一场笑话。 “安安,等你做了母亲,会理解祖母的,再不争气,终究是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微微偏头朝跪在一侧的沈贵妃看去一眼,低声嘱咐,“不要忘记我和你说的,今次保住性命,万不要再作妖了,一定要学会隐忍,记住了吗?” “是,女儿记住了,女儿记住了。”沈贵妃大哭着连连磕头。 沈老夫人收回视线,咳嗽更加严重,沈安安连忙扶起她,血水染了她整个衣袖。 “我的安安,祖母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一定不要忘了祖母的话,若是走投无路,四皇子萧渊于你是个不错的选择,人到绝境时,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处于劣势时要学会隐忍,而后才能厚积薄发,我本是不想你眼睁睁看着,可你呀,一向不好糊弄。” 沈安安拿了靠枕放在沈老夫人身后,她这会儿不再哭,也不再声嘶力竭的叫大夫,只是默默陪着老夫人,听她说话。 “今日一死,是祖母拿昔日人情求来的,你且记着,就算京中所有人都避着咱们,祖母的丧事也必须要大办,如此,…如此皇上才会心生惋惜,给我沈家些许喘息之机。” 越是门可罗雀,无人吊唁,皇上才越会念及旧情,不对沈家设防。 “好,我都记下了。”沈安安半倚在床榻上,陪老夫人一起坐着。 “还有你姑母,把她送去清净之地,不论京中发生什么,都万不可让她回来。” “嗯,好。”沈安安再次点头。 “安安,你可别生祖母气,祖母把所有财物都留给你。” “嗯。”沈安安弯下腰,脊背抽的厉害,隐忍着呜咽。 “祖母念叨了那么多年,如今心结终算是打开了,您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她紧紧握住沈老夫人的手,不让垂落下去,几乎是硬挤出来的说话声。 “您常说,儿女就是债,越积越沉,如今总算是都还完了,压在您心里十几年的大石总算是挪开,也可以和安安了无牵挂的回江南了。” 她声音极小极小,说的无比平静,平静的绝望。 “姑娘。”墨香拎着大夫匆匆进屋,看着榻上一幕,愣在了当场。 大夫立时走过去搭上沈老夫人的脉搏,片刻就松了手,摇摇头退了出去。 “姑娘。” “下去吧,通知爹娘,和大哥。” 她始终没有松开沈老夫人的手,安寿堂烛火全都点亮,下人们急匆匆来回忙碌着,脚步杂乱。 沈贵妃还在哭,哭的沈安安心烦意乱。 “出去哭。” 沈贵妃一哽,抬头触及沈安安冷漠阴鸷的小脸,垂下头没有言语,起身去了外间。 寅时,报丧的炮竹声在沈府门口响起,硫磺的味道充斥着整条街,高悬的白幡和厚厚的积雪呼应,气氛压抑又沉重。 安寿堂中的哭声还在继续,沈安安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昂着头,看着那支已经被积雪压弯,即将断裂,摇摇欲坠的树枝出神。 雪依旧没有停的迹象,那根树枝应是撑不了多久的。 她伸手,冰凉的雪花落在手上,顷刻间就化为了水渍,轻的不能再轻,可一片片压下,却又重的很。 一次又一次,沈安安觉得她的背脊也就快断裂,被压倒了。 “安安。”沈长赫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安安收回手,漫不经心的擦去掌心的水渍,把沈老夫人临走时的交代说了一遍。 “今夜就让她离开吧,” 第116章 皇家隐秘 她说的是沈贵妃,沈长赫知晓。 沈安安是沈老夫人一手带大,感情比之沈府任何人都要深厚,他本还以为,她会怨恨,不会放过沈贵妃。 仔细想想,毕竟是祖母拿命换来的,安安能想得通再好不过了,他将斟酌了半晌的劝慰之言都咽了回去,微微点头。 按照沈老夫人临走时的交代。沈夫人把丧礼办的很是隆重,凡是相熟的官员都递了消息,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沈府门前冷冷清清,连一副挽联都不曾收到,递消息的人连对方府门都不曾进去,直接拒之门外。 沈府一时气氛低迷,下人一个个耸头耷脑,提不起丝毫精神。 可沈文却下了命令,即便拒之门外,凡有来往的人家也要一一通知。 沈家孤零零无人问津,可越是可怜,皇上才越会高兴。 大红漆木棺椁放在正堂中央,沈安安披麻戴孝跪在地上,麻木的不断往火盆里投着纸,火蛇不断蹿高,映着她清冷的眉眼。 “安安。”沈夫人双眼红肿,“你别这样,你和娘说句话好吗,若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从老夫人去世到如今,她平静冷漠的可怕,不哭也很少说话,仅有的时间都耗在棺椁前。 身上穿的还是那日的衣物,连发髻都不曾重新梳理。 “儿啊,你是在剜娘的心啊。”沈夫人抱着沈安安,泪如雨下。 “娘,”好半晌,她终于开了口,沙哑的不像样子,问的却是,“她呢,走了没有?” 沈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沈贵妃,“已经都准备好了,今夜就送她离开。” “她在哪?” “安安,她终究是你祖母拿命换来的。”沈夫人悲戚的说。 沈安安扯扯唇角,“您放心,我只是突然想起几句话想问问她,不会对她如何的。” 祖母还在棺椁里躺着,她怎会对她心爱的女儿不利呢。 沈夫人抿抿唇,把纸钱从她手中抽走,“走,娘带你过去。” 从老夫人走后,沈贵妃就被沈文安排在了别的院子里,不让在众人面前出现。 沈府沉寂安静的可怕,主子们都守在灵堂,下人更是个个小心翼翼,走路都不敢用力。 处处都是白绸,刺的沈安安眼睛都疼。 沈夫人把沈安安带进了一个偏僻小院,嘶哑的哭声在院中盘旋,夹杂着一声声的对不起。 沈安安面无表情的走进去,看着正堂里坐在地上痛哭的沈贵妃。 暗影笼罩下来,沈贵妃哭声凝滞了片刻,抬头看见沈安安时,心虚的往后退了退。 “嫂嫂。” 沈夫人微微颔首,并不耐与她说话。 “娘,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沈安安语气 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安安。”沈夫人不怎么放心,可看着沉寂不言的女儿,还是点头离开了屋子,且合上了房门。 房门合上,屋中光线立即暗了下去,只有窗棂洒进的几束光亮,灰尘浮动。 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茶。 沈贵妃擦掉泪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沈安安。 她偏执,自私,贪生怕死,可死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比任何人少难过半分。 “宁妃,究竟是被谁杀的?” 她倏然出声,语气冷漠,眼神却蕴含凌厉。 沈贵妃一滞,眼底快速闪过慌乱。 “事情都过去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过去了?”沈安安冷冷勾唇,“祖母拿命填平了那些人的龌龊勾当,卑劣手段,凭什么如此轻易过去?” 沈贵妃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凌厉阴狠的模样,心里竟有丝发怵。 “安安,莫忘了你祖母临走时的话,那些事情不是我沈家可以参与的。” 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沈家就只是一把刀,一个毫不起眼的牺牲品。 也没有能力报仇! “是皇帝,是不是,他为何要杀宁妃?只是因为要污蔑你,污蔑沈家吗?” 若是,又为何会突然放过父兄,显然,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告诉我,”她一步步逼近,沈贵妃一步步后退。 突然,她转身抓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下去,沈安安愣了一下,蹙了蹙眉。 下一瞬,沈贵妃用力掐着嗓子呜咽痛苦的开始打滚,疼的四肢都痉挛抽搐。 “安安,皇家隐秘,连昔日的沈家都不过是蚍蜉撼树,莫再追究了。” 她声音几乎是硬挤出来的,粗粝难听的厉害。 “你喝了什么?”沈安安蹲下身子晃着她问。 沈贵妃摇摇头,嘴角慢慢溢出鲜血,她张了张嘴,一个字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拿起沈安安掌心,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保命。” 给沈家,也给她自己保命。 她看了眼那茶盏,泪水汹涌而出。 “姑娘,贵妃该走了,您也回吧。” 杨姑姑从里间走了出来,恭敬的福了福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安安松开了扶着沈贵妃的手,慢慢站起身。 她竟不知,屋里还有一人,“杨姑姑不是在安寿堂吗,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奉老夫人遗命,给贵妃送壶温茶。”她不疾不徐,语调十分平稳。 沈安安偏头看向了被沈贵妃喝掉,滚落地上的茶盏,浑身冰凉。 竟是…祖母的意思。 为了不让沈贵妃说出来的皇家隐秘! 宁妃死是因为皇家隐秘,沈贵妃也可能是偶然得知了什么,才非死不可,祖母拿命换了沈贵妃,也答应了那人会永远闭嘴。 她手脚冰冷,心仿若放入了油锅里煎炸。 只是因此,此次沈家才面临如此绝境,一个秘密,就要了祖母的性命!? “姑娘,老夫人再三交代,不让贵妃和家中任何人接触,莫违逆了老夫人遗命,她老人家在时最疼的就是姑娘您了。” 她说完就上前搀扶住沈贵妃往外走去。 沈安安双腿如灌了铅,挪移不动。 她呆呆的,好半晌都没有动,直到沈夫人进来,把她从恍惚中唤回神智。 “她已经走了,咱们也回灵堂守着你祖母吧。” 沈安安木然转身跟着沈夫人,自己都不知晓是怎么回的灵堂,直到在蒲团上跪下,都依旧精神恍惚。 突然,她扯唇笑了一下,给沈夫人吓了一跳。 “安安,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娘。”她把沈安安抱进怀里,眼泪扑簌簌的掉。 “娘,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很可笑。” 父兄为朝廷鞠躬尽瘁,忠心耿耿,最后却因为一件皇家秘闻而陷入如此境地。 祖母连命都搭了进去,就是所谓的天家威严。 心胸狭隘,手段卑劣,疑神疑鬼,就是她父兄所忠之君,就是这大梁的统治者。 “呵呵。”沈安安摇摇头,唇角都是讽刺。 沈夫人搀扶起沈安安去了隔壁屋子里坐着,没多久沈文也过去了,看着呆愣出神的沈安安,重重叹了口气。 能坐上太尉这个位置,脑子也非寻常人可比,沈夫人说了几句,他就全明白了。 “安安,你祖母不让你知晓,是在护着你,也是在护着沈家。” “所以,祖母就白死了吗?就为了给他皇室遮羞?”沈安安抬眸,一张小脸冷沉凄凉。 沈文唇线抿直,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沈家没有去追究的资本,天子脚下皆为下臣,生死皆是君恩。 “等你祖母丧礼结束,我就和你大哥递上辞呈,我们离开京城。” 皇上久久不下处置的旨意,就是在等着沈家自己开口,识趣些,才能暂时保住沈家。 他转身离开,脊背突然弯了不少,沈安安突然发现,一夜之间,爹头上的白发多了许多。 是啊,棺椁里躺着的可是他的母亲! 出门之际,沈文沙哑的声音再次说道,“危急之时,保住命,才有再谈其他的资本!!!!” 沈安安明白爹的意思。 她垂下头,掩住了眸底的神色,没有言语,也没有动弹。 纤细十指却慢慢收拢成拳,骨节青白。 没有人明白她的煎熬,那种明知结局,竭尽全力却都改变不了的绝望像海浪一样,罩着她娇小的可怜身躯。 绝望的是她毫无反抗之力。 她不知坐了多久。 突然有一抹刺眼的光亮照在她的眉眼上,她偏开头,眯着眸子往外看去,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从云后露出了一角。 “姑娘。老夫人明日就该下葬了。”墨香小声提醒,沈安安敛了神,眸中再次浸上悲色。 她喝完了案上茶盏,缓慢起身往外走去,“走吧。” 她能陪着祖母的时间就只剩今晚了。 第117章 冷冷清清 沈家人丁单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连旁枝都不敢露面,灵堂中只有沈安安和沈长赫守着棺椁。 冷风萧瑟,哪怕守着火盆,沈安安依旧冷的浑身冰凉。 次日一早,沈家依旧没有等来一位前来吊唁之人,只是流程不曾少半分,下葬事宜井井有序的进行着。 墨香搀扶着早已冻的身子僵硬的沈安安站起身,小声说,“听说前些日子端家老爷子也不在了,估计所有人都去了端府吊唁。” “嗯,”沈安安淡淡应声。 端老爷子是萧渊恩师,有萧渊守着,那些人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同一日办事,我们府里却如此冷清。”墨香叹了口气。 就连尚未退婚的林家都不曾来,还有四皇子,不是和姑娘两情相悦吗。为何也不来给老夫人上炷香呢。 沈安安没有说话,世情如纸薄,谁又愿意和祸水扯上关系。 “去备份厚礼,给端家送去。”说话的是沈文。 “老爷,端老爷子不在了,那些女眷怕是不会收咱们的礼。”管家为难的说。 端家除了老爷子,其余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端家老爷不当家做主,全是端老夫人操持,那位是个眼皮子浅的。 沈文对端家情况当然清楚,抛开其他,对端老爷子这个人,他是十分敬佩的,所以这个礼,该送还是要送。 主家坚持,管家只能领命下去准备了。 府中下人忙忙碌碌,哀乐在府门响起,院中却无比凄凉安静,只剩风吹动白绸发出的簌簌声。 到了时辰,沈文手执哀节,送沈老夫人下葬。 “老爷,老爷,”小厮匆忙跑进灵堂,低声说,“林…林家,从角门来人了。” 沈长赫闻言抬头朝外看去,就见回廊下由婆子引着正往这边走来的一男一女。 “沈大人,沈夫人,节哀。” 来人是林家兄妹,林雨柔红肿着双眼,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长赫身上,眸子里都是悲戚。 沈文微微颔首,“你们有这份心,我沈家感激不尽。” 能在这个时候偷摸来吊唁,也算是有情有义之辈了。 “沈大人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只是…今日端家也有丧,我父亲去了端家不曾来吊唁老夫人,您莫生气。” 林雨柔深深福身行了一礼,眼中都是愧疚。 沈文和沈夫人都偏头看了沈长赫一眼,似微微叹了口气。 这姑娘是个有情义的,话中意思可并没有要退婚的打算。 “林姑娘别如此说,你能来,老夫人九泉之下知晓,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沈夫人上前扶起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林雨柔跟着落下泪来,她面容有些憔悴,眼下乌黑,显然是最近日子不怎么顺遂。 沈长赫垂着眉眼,自始至终都不曾抬头看林雨柔一眼,冷淡沉默的让林雨柔心中锐疼。 林家长子上前给沈老夫人上了一炷香。 林雨柔随即跟上,却是跪在了蒲团上,行了一个晚辈礼,“老夫人,是晚辈来晚了,您莫怪罪。” 沈夫人看着她背影,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开口,她轻轻拉了拉沈长赫的衣袖,给他递了一个眼色。 林姑娘显然是对赫儿有情,这么好的姑娘,她很不舍得就此退婚。 沈长赫目光这才落在女子瘦削的脸上,薄唇微微抿起。 其他谁都没有开口,就连林家长子都只是站在一侧看着,并没有阻止林雨柔磕头的动作。 “林姑娘,”沈长赫上前一步,低声开口,“时辰差不多了,我祖母该下葬了,多谢你和令兄不嫌弃前来吊唁。” 他这是在开口赶人了。 林雨柔抬起头,一双眸子中都是水雾,呆呆的看着沈长赫, 她好不容易说服兄长从府里逃出来,第一时间就来了沈府,万万不曾想他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赶她离开。 “我送二位。”沈长赫退后一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雨柔泪水流的更多,半撑着地站起身子,她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看着沈长赫,红唇咬的很紧。 林家长子蹙了蹙眉,上前拉了拉林雨柔的衣袖,“莫耽搁了老夫人下葬的时辰,我们走吧。” 林雨柔还是不动,就那么僵持着。 沈夫人不忍心的别开眼,不愿再去看二人。 沈长赫一直垂着头,除了最开始的对视,不曾再看一眼林雨柔满是泪痕的小脸。 他率先抬步走了出去。 林雨柔吸了吸鼻子,她知晓他一贯冷漠,可今日,却也当真是伤心的很。 对着沈文和沈夫人行了一礼,又和沈安安打了个招呼,她才垂下头快步离开了灵堂。 沈长赫一直将兄妹二人送出回廊,才止住脚步回头。 气氛冷凝安静,他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 林雨柔还在小声的抽泣,他并没有去看她,而是对林家长子拱了拱手说,“有件事,我想与林兄一谈,可否借步。” 林家长子刚想点头,林雨柔却抢先说道,“是我们的婚事,对吗?我才是当事人,有什么话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爹说要退婚,她就不吃不喝,娘心疼她,才拖延至今,可娘也说,若是沈家当真识趣,就该主动退去这桩婚约。 所以他今日的冷漠,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他当真要说出来,她心还是疼的难以呼吸。 沈长赫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看着昂着头看着他的林雨柔,眼睛莫名酸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此事当该由你家中做主,如何能与你一闺阁女儿细说。” “要嫁的人是我,凭什么由他们做主,” 她向来温婉守礼,和沈长赫为数不多的接触更是柔声细语,乖顺万分。 今日如此锐利,是沈长赫从不曾见过的,他一时有些接不上话,抬头看向了林家长子。 “家妹性子一向执拗,沈兄有话,不防直言。” 他无奈的睨了眼自家妹妹,往日在沈家面前一直都伪装的挺好,今日怕也是急了。 沈长赫给身后小厮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即离开,不忘叫走了附近其他下人。 等四周再没有人时,沈长赫才轻声开口。 “与林姑娘的婚约是我沈家没有这个福气,还望林兄回去后将我之意告知林大人,等我祖母葬礼过去,家母就上门归还婚书信物,此后男婚女嫁,各自安好。” 林烨没有说话,转眸看向了林雨柔。 “你当真要和我退婚?”她语调艰涩。 “是。”沈长赫敛着眸子,“林家有情义,不曾落井下石,可我沈家不能装糊涂。” 林雨柔心一揪一揪的疼,眼泪止都止不住,“沈公子,果真是位君子。” 她语气讥嘲,沈长赫沉默,并不接话。 “府里还要忙,我就不送了,二位慢走。”他侧身让开了路。 林雨柔却并没有动,而是直直盯着他。 以前有婚约,她秉持着礼仪,从不曾仔细瞧过这个即将要娶她的男子。 “沈长赫,当初要结亲的是你沈家,如今要退婚也是你沈家,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答应的。” 她咬着唇说。 她是大家闺秀,能厚着脸皮说出这些已经十分难得,可瞧着沈长赫一成不变的面容,她心里莫名生了火气。 她一个女子,尚且不惧,他一个男子怎如此瞻前顾后。 沈长赫垂着头依旧不说话,林雨柔竟是气的狠狠推了他一把,抬步离开。 林烨有些尴尬,“家妹对你…颇为心悦,你莫和她一般见识。” “林姑娘有情有义,是我没有福气。”沈长赫语气艰涩。 他袖中手紧紧攥着,尽量维持着平静,“还望林兄多加看顾林姑娘,以后…莫让她再来沈府了。” “你当真想好了要退婚?”林烨蹙着眉问。 这个时候,他知晓避着沈家才是对的,可他确实欣赏沈长赫这个人,私心里也觉得沈家应不会就此倒下。 毕竟身后还有四皇子在。 “林姑娘率性,可我身为男子,却不能自私自利,不为她着想。” 林烨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他抬头在沈长赫肩头上重重拍了拍,才抬步走了。 青石小路上就剩下沈长赫一人,他不知站了多久,低垂着眼睫看着地面。 女子的质问和愤怒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心中针扎般的疼,几乎难以呼吸。 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以前他一直觉得和什么人成亲都没什么区别,总归都是结婚生子,中规中矩的一生,这种艰涩酸痛之感,是他第一次有。 他抬手抚上胸口,眸中突然涌上无尽暗沉,第一次将难过浮现在了脸上。 “大哥。”沈安安站在回廊上,轻声唤他。 “嗯,”沈长赫敛了神色,抬头时已没有一丝波澜,他勉强扯了扯唇,对沈安安笑了笑。 那抹笑很酸涩,很难看。 她没有问他都和林姑娘说了什么,也没有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退婚。 没有意义的话,说出来只是平添人伤感。 只是…… “林姑娘表面温婉贤淑,可骨子里是个极其执拗,有主见的,从她那次救我就可见一般,大哥想退婚,怕是不怎么容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长赫声音沙哑。 只要双方父母允了退婚, 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第118章 离开京城 他一直觉得他喜欢本分守礼的姑娘,不麻烦,懂进退,最好是内敛一些。 起初的林雨柔样样都符合他的标准,他是真的中意,今日的她和以往大相径庭,可他竟觉得,今日的她更加鲜活,让人移不开眼。 他也当真是疯了! 沈长赫自嘲的笑了笑,“走吧,时辰不早了。” 兄妹二人回到灵堂时,棺椁已经出了灵堂。 从下人手中接过哀节,默默跟在沈文身后,沈家嫡系子嗣不多,就他兄妹二人,下葬之礼颇为冷清萧瑟。 “老爷,端家的棺椁从东城门出。”管家低声禀报。 沈文微微颔首,和端家哀葬队错开了时辰和街道,从西城门离开。 沿途不少百姓观看,窃窃私语,更多的无非是拿沈家的冷清和端家的盛大相比。 听说端家老爷子门生无数,送葬队伍绵延几里,哀哭声不断,刺人耳膜。 也听说,四皇子萧渊敬重端老爷子,亲自向皇上求来旨意,亲自扶棺。 其中还夹杂着一件风流韵事,说是端家三姑娘几次哭晕过去,都是四皇子衣不解带的安慰照料。 只是那些都和沈家无关,也和沈安安无关。 她没有心思去探听那些议论。 今日入了土,她就算是彻底失去了祖母。 “安安。”沈夫人拉了拉她衣袖,“都跪了一个时辰了,起来吧,我们回去。” 沈安安没有动,沙哑着声音开口,“娘,您再容我待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 沈夫人擦掉眼泪,在一旁陪她站着。 有马车在寂静的官道上行驶,最后在距离不远的位置停下,沈安安没有回头去看,只听见了父兄的行礼声。 她没有在意,此刻心中想的是祖母一定不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她肯定更喜欢江南那个宅子,等以后一切尘埃落定,她定是要带祖母走的。 骨节分明泛着青白的手指越过她跪着的身子,将一炷香插入了坟前的香炉里。 颀长伟岸的身姿在她身侧站定,挡住了大半阳光。 她没有抬头,突然想着皇子扶棺,端家今日的葬礼一定十分盛大。 相比之下,沈家就寒酸的有些可怜,正是如了祖母所说,想来宫中那位应是会十分满意吧。 “我来晚了。”他低声开口,朝沈安安伸出了手。 那张手上都是常年习武磨出的老茧,粗糙的不像一个皇子。 沈安安搭上他手腕借力站起身。 她双腿跪的发麻,靠墨香扶着才能勉强站得住。 山间风大,更显她身上的孝衣单薄,配上那张熬的憔悴苍白的面容,让萧渊心口生疼。 “不晚,”她强撑着福身行了一礼,“四皇子能来上炷香,我沈家已是感激不尽。” 萧渊薄唇紧抿,眉间拢着阴郁,并没有解释什么。 纵使他不说,几人心里都明白。 端家老爷子曾拜正一品,又是皇子恩师,皇上定然会赐下哀仪,随后就会有无数官员紧跟其后。 不管皇上是有心还是无意抬举端家,只有沈家的无人问津,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所以,萧渊确实不该来。 萧渊从沈安安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沈文,沈长赫,三人往安静的地方走去。 “老夫人的丧礼已过,沈大人可对接下来的事儿有所决断?” 皇上虽赦免了沈家,可却不曾下任何旨意予此事有所处置,模棱两可,刻意打压的态度,让沈家在京城很难立足。 沈文淡淡一笑,“明日早朝,我会向皇上辞官,带着家人离开京城。” 萧渊眸色一暗,偏头朝不远处的沈安安看去。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点头,“也好,京中波云诡谲,暂时避避锋芒,等大局定下,我再接沈大人回朝。” 等大局定下,就是说等他坐上那个位置。 这话算是对沈家的承诺,也是暗示。 沈文顺着他目光看向了自家女儿,眉头微微蹙了蹙。 有了沈贵妃前车之鉴,他着实不愿沈家再和皇族扯上关系。 “归园田居挺好,臣在官场数年,日日如履薄冰,担惊受怕早就厌倦了。” 萧渊眉头拧了拧,并没有再说什么,今日是沈老夫人下葬之日,他不愿和沈文有所争执。 “后面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沈安安不论到哪,最终都必须回到京城。 或者……他四皇子府很大,藏着一个人也轻而易举。 他眼中的强势和凌厉让沈文心中极其不安。 如今危机尚且没有解决,难不成沈家这辈子都逃不开和皇室的纠缠吗? 沈长赫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具体如何,还当要看安安意思,若是安安愿意,他也支持。 太阳西落,一行人下山回城。 劳累了多日,沈安安靠在车壁上疲惫的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她不知晓父兄和四皇子都说了什么,这会儿也没有力气去询问,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才有力气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沈府的马车和萧渊的马车在城门分开,分别从东西两门进城。 回了府,沈夫人担心她积郁成疾,让自己得了病,想让她在拢香阁住几日,沈安安没有去,回了海棠园倒头就睡。 连晚膳都没有用,墨香不放心,一整夜都守在床榻前。 果然,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好些日子都不曾做梦的她,今夜噩梦连连,前世的结局和今生的惨剧串连在一起,魇着她睁不开眼。 苦涩的味道从嘴里流入咽喉,她才有了些许气力,微微睁开眼睛。 “姑娘,”墨香急的双眼通红。 沈安安扯扯唇角,就又睡了过去。 她听见了沈夫人心疼的哽咽,还有父兄着急的询问。 天蒙蒙亮时,地上积雪结了冰,冷风一吹,直冻的人瑟瑟发抖。 沈文和沈长赫今日要去上早朝。 沈夫人守了沈安安一会儿,又连忙吩咐下人给父子二人准备马车手炉和厚些的大氅。 “夫君切要收敛着些脾气,莫忘了今日的要事。” 他们父子二人是去辞官的,以后远离皇城就和这里的人再没有什么关系。 昔日与沈文政见相左的官员今日定是要为难,沈夫人就怕沈文会一时冲动,再起什么争执。 “夫人放心,为夫心里有数。”沈文拢了拢大氅,幽深的眼中藏着精明。 沈长赫从沈安安闺阁出来,眉眼拢着暗沉,“安安这就劳累娘一直守着了。” “放心吧。”沈夫人一路将父子二人送出了院子,再三叮嘱。 如今沈家已经再经不起任何差错了。 马车行驶在结了冰的地面上,走的很慢,等到宫门口时,大臣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沈府马车驶来的刹那,说话声有片刻凝滞,众人纷纷转头朝马车看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 沈长赫跳下马车,将沈文搀扶了下来,父子二人孤零零的站在马车旁,也没有去和任何人搭讪。 等着钟声响起,然后去奉天殿上朝。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冷嘲热讽,可光是众人看向父子二人的目光就挤兑的人浑身不自在。 沈文双手揣进袖子里,对沈长赫说,“人情冷暖,自古都是如此,莫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沈长赫年轻,不比他看惯了世间百态,沈文担心沈长赫受惯了追捧,心里会难以接受。 “爹放心,孩儿明白。” 他根本就没有将那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呀,沈太尉缺了数日早朝,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怎么?沈老夫人丧礼结束了?” 二皇子萧泽笑着朝二人走了过去。 沈文面色不变,对萧泽行了一礼,“皇上尚不曾罢免臣的官职,这早朝自然是要上的。” 萧泽嗤笑了一声,眸中都是冷意。 “沈贵妃害死了我母妃,沈大人莫不是以为死一个老夫人,此事就能揭过去了吧?” 想继续在朝为官? 怎么可能!!!! 沈长赫十指一点点收拢成拳,“二皇子,祖母已去,还请二皇子口下积德。” 萧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讽刺的说,“本皇子乃是龙子,莫说是说话难听,就是做事难看,你也得给我忍着,还以为你沈家还是当初的沈家吗?” 他可是忍了沈家好久好久了。 “沈公子莫不是忘了,在大理寺时被吊在架子上,都经受了什么。” 他眸子冷戾,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沈长赫。 沈长赫眸子微微泛红,双拳紧攥。 沈文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对萧泽拱了拱手。 “宁妃娘娘之死究竟如何,想来二皇子心中清楚,拿我父子二人恐是解不了二皇子心中气愤,您若当真孝顺,当做的该是让宁妃娘娘死因昭雪才是。” 萧泽面容肉眼可见的一僵。 他当然知晓他母妃之死和沈家无关,也在这件事中得到了不小的助益,可死的毕竟是他的母妃,他心中还是十分难受的。 但真正的凶手,他没有能力报仇,这才只能在落魄的沈家身上疏解。 往不好听的说,就是欺软怕硬,撒气而已。 “不愧是曾位居太尉之人,强词夺理,粉饰自己的口舌可当真是厉害。” “二皇子过奖。” 萧泽冷笑一声,“但愿待会儿到了奉天殿,沈大人还能如此巧言令色。” 他视线在父子二人身上扫过,唇瓣噙着讥讽,“可别被吓破了胆子才好。” 他偏头又看向沈长赫,笑说,“沈公子,身上伤还疼吗,鞭子沾着盐水抽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吧?待会儿奉天殿上,你可别腿抖。” 沈文这只老狐狸他刺激不了,但沈长赫年轻,连他都在父皇面前发怵,何况是他! “不劳二皇子费心。”沈长赫冷声说。 第119章 朝堂风波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在几人不远处停下。 马儿正对着萧泽的方向,车夫拉了缰绳,马儿习惯性的喷出一口热气,腥臭的味道直冲萧泽,他立即黑了脸,拿衣袖挡住了口鼻。 那匹马儿还对他扬了扬前蹄,嘶鸣了一声。 但凡换成任何一位官员,萧泽今日都非得砍了那马不可。 可那是萧渊的。 车帘掀开,萧渊,凌辰逸先后下了马车。 凌辰逸脸上一贯都挂着笑容,朝萧泽做了个揖,“大早上的,二皇子捂着口鼻做什么,莫不是忘了漱口不成?” “凌辰逸。”萧泽重重甩了下衣袖,“我是你二表兄。” “开个玩笑,我和皇舅舅也一向如此,二表兄怎像个女人般小气。” 萧泽冷哼了一声,阴沉的目光看向了缓步走来的萧渊。 他先是和沈家父子打了个招呼,才转过身来,萧泽沉着脸,“这个节骨眼上,四弟还如此不知避嫌,就不怕父皇不满吗?” “还是你当真和沈家关系匪浅,有所密谋?” 萧渊冷冷的目光睨向他,语气更是凌冽,“是马儿的嘴不够臭,才没能让二哥闭嘴吗?” “要不弟弟让人把马儿牵来,二哥仔细闻闻,看是不是和你的嘴一个味?” 萧泽脸色铁青,他方才果然是故意的!! 那股子恶臭在此时仿佛更浓郁了,一阵阵往上翻腾,让他直想作呕。 “堂堂皇子,不说品行高洁,可对朝中大臣落井下石,冷嘲热讽,二哥不觉得自己很上不得台面吗,东市口卖猪的妇人怕都比不上你嘴碎卑劣。” “萧渊!” 萧泽大怒,当着众大臣的面,萧渊竟如此侮辱他。 可看不惯他行为的比比皆是,那些大臣虽不和沈家父子交谈,可踩上一脚的行为却也非君子所为。 各位大人都当耳聋眼瞎,除了萧泽党羽根本没有人往这边看。 “看来丧母之痛远不足以让二哥痛定思痛。” 萧渊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许,“你也莫以为拿一个宁妃,就能揭过去当年之事!” 萧渊此刻的语气和眼神,像极了方才他对着沈家父子说话时的趾高气昂。 “想报仇?你也得问问父皇答不答应!”萧泽冷笑着。 谁料萧渊根本不接这话,而是突然扬高了音调。 “就算我和沈家有什么又如何,至少我敢为沈家开口,不比二哥心狠手辣,张家好歹为二哥办事多年,父皇尚不曾下令处置,张家半数族人就都死的死,伤的伤。” 萧渊目光在萧泽党羽里一一扫过,似笑非笑,“如此雷霆手段,也不知那些对二哥忠心耿耿之人,午夜梦回,怕不怕!” “你胡说什么?” 萧泽咬牙切齿,这个话题不早就过去了吗,这人反应也太慢了些吧。 那些大臣触及萧渊目光纷纷垂下了头,装作不曾听见的样子,至于心里有没有想法,就另当别论了。 上朝的钟声总算是响起,沉重的宫门打开,随着小太监的声声高喝,众人前后进入奉天殿。 沈文穿着一品官服,站在以前的位置上,在皇帝走进奉天殿时,跪下行礼。 皇帝目光在他身上定格了片刻,锐利的眸子眯了眯,让众人起身。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第一时间会先处置沈家父子,不料皇帝根本没有提及,而是像往常一样,让四部汇报政务。 等一切流程走完,他依旧没有开口提此事的意思。 一时让所有人心中都打鼓,猜不清他的心思。 眼见着早朝就要结束了,萧泽忍不住站了出来,和他一起出列的还有沈文。 皇帝沉沉的目光瞥过萧泽,嫌弃一闪而过,如此耐不住性子,实是难堪大任。 却是对沈文开口问,“沈卿有话要说?” 沈文深深躬身行了一礼,“回皇上,宁妃一事,老臣心中愧疚难当,皇恩浩荡,不曾祸及家族,老臣却过意不去,还请皇上允老臣致仕,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 皇帝锐利的眸子盯着沈文弯下去的脊背。 那句皇恩浩荡,宛若一个巴掌,充满了讽刺,可偏偏沈文态度恭敬,语气真挚。 “沈卿言重了,你父子为大梁江山鞠躬尽瘁,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沈老夫人已为教女不善羞愧自尽,沈贵妃也已去了清净之地修身养性。” “朕不曾牵怒沈卿,沈卿又何必非要离开呢?” 他听说了沈贵妃的事儿,也知晓沈家此举是在向他保证,绝不会有任何不利皇家的流言传出。 他阴沉冷厉的眸子盯着沈文,企图从他举动中看出丁点的不满与恨意。 若有,沈家一个都不能留。 听到那句教女不善,羞愧自尽,沈文下颚崩的很紧,握在一起的手使了很大力气才没有露出蛛丝马迹让皇帝瞧见。 “老臣年迈,已无力在效力朝廷,还 请皇上恩准。” “呵。”皇帝不轻不重的笑了一下,语气陡然冷沉下去,“沈卿莫不是因为沈老夫人之死对朕有意见?” 沈文唇线抿直,起伏的胸口极力压制着,他闭了闭眼,跪了下来,声音洪亮的供大殿所有人都能听见。 “皇上明鉴,老臣绝无此意,皇上说了,是家母教女不善,有…今日下场,也是因果。”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几句话说的平缓不带任何情绪。 沈长赫双拳紧攥,身子微微发抖。 他看着被逼的跪在大殿中,弯着背脊的父亲,眼睛泛上了红。 爹这一辈子行端坦直,对皇帝更是忠心耿耿,却被逼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卑微至此!! 沈家都已经认了,愿意交权远离争斗,为何还要如此羞辱!! 他抬步要出列,却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回头,竟是翰林院林大人。 他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是文官,在朝堂上几乎没什么份量,一直都谨言慎行,没什么存在感,如今能阻止沈长赫,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沈长赫薄唇紧抿,快速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不让其他官员发觉方才的互动。 林大人长松了口气,额头冷汗都滴下来了。 皇帝不说话,犀利冷凝的目光注视着大殿中跪着的沈文。 气氛一度陷入了安静。 沈文垂着头,几乎是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脊背僵硬着,想着家中的妻女,便也都默默忍受了。 “皇上明鉴,老臣绝无不满之意。” 他再次高声说,重重磕了个头。 沈长赫忍不住出列,又一次被拽了回去,这一次,是李怀言。 “嘘。”他朝前指了指,沈长赫蹙眉看去,就见萧渊站了出来,正立在沈文身侧。 “父皇掌着生伐决断,对沈家之过迟迟不曾定夺,沈大人心中惊怕也是人之常情。” 你不说怎么处置,又处处打压挤兑,人家要走你又不肯,非说人家不满怨愤,那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萧渊说的婉转,可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个意思,皇帝脸黑了黑,眸中染上了怒意。 这个逆子,从来都是不分场合的驳他脸面。 “父皇的意思,是想如何处置?若是您不计较,让沈家依旧官任原职,想来沈大人也不会不识抬举。” “……” 皇帝心口的火气越积越多,若非是在奉天殿中,文武百官都在,他一定拿起龙案上折子狠狠砸向那个逆子。 官任原职? 他倒是真敢说,为了个女人,屡屡和他唱反调,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君臣不君臣,父子不父子。 好,既然他不稀罕他的恩宠,因个女人屡屡忤逆,那他就成全他! 第120章 赐婚 他冷冷扯起唇角,“都说我儿对沈家姑娘情深几许,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竟为了护着沈家如此尽心尽力。” “父皇。”萧渊眉头一皱,心中有丝不好的预感。 只是不待他说话,皇帝就率先说道,“既是我儿中意那姑娘,朕就成全你们。” 他目光在变了脸色的沈文身上扫过,眸中含着讥嘲。 “看在沈家养了个好女儿的份上,朕就从轻发落,沈卿官降三级,去兵部当差,沈卿之子从今日卸职,夺去官身。” 他隐晦的目光冷冷的盯着萧渊,继续说,“沈家姑娘,便赐予我儿,为皇子侧妃。” “父皇。”萧渊猛然抬头,墨眸中隐着阴霾,“儿臣近日并无成亲的想法,还请父皇……” “怎么,你不喜欢沈家姑娘?”皇帝眯起眼,“若是不喜欢,这满朝文武那么多青年才俊,可就轮不到你了!!” 萧渊心中一沉,紧攥着掌心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皇上。”沈文咬着牙开口,“小女还小,老臣并没有要嫁女儿的打算,家母又刚去世,小女是家母一手养大,理应守孝三年。” “不打紧。”皇帝大手一挥,“朕下道夺情旨意就是,热孝成亲的比比皆是。” 沈文还想说话,皇帝眼眸一冷,沉声说,“怎么?沈卿百般推辞,莫不是嫌弃皇子侧妃位份不高?” 皇子侧妃说的好听,但其实也就是个妾,只不过所嫁之人是皇子,才有上皇家玉牒的机会。 沈文自然不愿意,莫说是侧妃,就是正妃,他也不想让女儿和皇家搭上关系。 沈长赫也站了出来,“皇上,家妹从小在江南长大,性子偏执,规矩欠缺,怕是不适合嫁入皇家。” “不懂规矩可以教,朕宫里有不少嬷嬷,可以教到沈姑娘会为止!”皇帝语气已经明显森冷。 让宫中嬷嬷教规矩,那不是教,而是受折磨,沈长赫咬着牙,一时没敢再说话,就怕皇帝一个恼怒,又说出什么对安安不好的话。 毕竟皇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沈文不想放弃,大着胆子继续开口,“皇上,臣如今已无心朝堂,只盼带着妻儿回乡野自在,还请皇上准许…” 话音一落,龙案上一声巨响,文武百官吓的齐齐跪倒在地。 皇帝阴冷的声音响起,“沈卿,朕屡次对你沈家手下留情,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他不曾罢免他的官职,准许他继续留在朝堂,他就该感恩拜德,如今的沈家,当一个皇子侧妃都是对沈家的抬举!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沈文,锐利的眸子眯起,“沈卿百般推拒,究竟是看不上朕的儿子,还是心中对朕有怨愤,不满?” 这话,可谓是极重,但凡沈文回答有丁点问题,今日怕都是灭顶之灾。 他微微抬头,对上了皇帝冷戾的眸子,里面都是警告的威胁, 他瞬间明白了,贵妃虽已经不能说话,可不代表这个秘密会永远不说出来,皇上,是绝不会让沈家离开他眼皮底下的。 “皇恩浩荡,四皇子人中龙凤,老臣不敢,只是……” “那就给朕闭嘴吧。”皇帝面容很冷,“你该庆幸,朕的儿子心悦你家女儿,若再推辞,沈家三族男丁全部流放,沈姑娘一样离不开京城。” 他手腕搭在龙椅上,浑身散发着强势的气息。 他就是要告诉沈文,告诉所有官员,他是皇帝,掌管着大梁江山,天子脚下,皆为尘土,更莫说是一个女子!! 沈文覆在腿上的手收拢成拳,很努力才压抑住情绪。 “皇上。”沈长赫不甘开口,却被沈文率先打断,抢过话头,领旨谢恩。 今日早朝,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能离开京城不说,连安安都给搭了进去。 可沈文不能不为沈家旁枝考量。不能自私的为了女儿让那些人遭受无妄之灾。 沈长赫眼眸猩红,眸底是滔天的怒火和森冷。 沈文和沈长赫没有说话的余地,可萧渊却不会如此轻易妥协,他冷冷的盯着皇帝。 “怎么,我儿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皇帝挑了挑眉。 若是他敢说出不满,他就立即将沈安安指给其他家的公子。 “你和沈姑娘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不娶人家,让沈姑娘在京中如何自处,不过朕也不会逼你,满朝文武中有的是青年才俊,。” “你毁了人姑娘清誉,这个责任,我皇家总是要负的。” 他眼中迸发出威胁警告的冷冽目光。 萧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颚绷的很紧。 他知晓,今日这桩婚是不可能推掉的了,否则单是沈家就不能全身而退,那个女人如此爱重家人,定是会接受侧妃的头衔。 回头说不定会责怪他! 那可是三族流放! 思及此,萧渊微微闭了闭眼睛,垂下了眼帘,拱手,“回父皇,儿臣…心悦沈家姑娘,对这桩婚事满意。” “那就好。”皇上脸上扬起笑意,“那就由礼部挑个吉日,抬进你四皇子府吧。” 皇子侧妃也是会举办仪式的,皇帝这话,就好似纳个妾室,点个通房一般随意,轻佻的让人备感羞辱。 沈长赫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向前面跪着的沈文,爹没有说话。 想着那要被连累流放的三族,他皆力忍下,袖中的手剧烈颤抖着。 “礼部侍郎,最近可有良辰吉日?”皇帝对这桩婚事仿佛十分着急。 礼部侍郎站了出来,躬身回答,“回皇上,本月二十三,就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二十三,正是沈家先前和林家说定的大婚之日。 “好,那就二十三。”皇帝一锤定音。 “父皇,”萧渊沉着脸开口,“儿臣第一次成婚,十日时间准备也太仓促了些,还是等年后再议不迟。” “哎,不打紧。”皇帝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娶侧妃而已,朕会再从宫中派人帮你操持,来的急。” 萧渊抬眸看着皇帝,几乎是强烈隐忍着怒意,才勉强平静的说,“二哥娶了一个又一个,都办的如此隆重盛大,儿臣第一次娶亲,自然不能寒酸,辱没了我皇家威严才是。”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萧泽愣了一下,旋即就接收到了皇帝不善的目光,他狠狠剜了萧渊一眼,垂下了头。 你们说就说,扯我干什么,满朝文武哪个不知他后院娇妾美娘最是多,不盛大如何趁机和那些大臣攀上关系! “那你想如何?”皇帝不悦的看着萧渊,毕竟是娶侧妃,再盛大也不能越了制去。 他眸光微闪,突然说道,“朕听说你恩师的孙女,端家三姑娘对你颇有情意,端老爷子刚去世,你也当对他的后嗣照拂,端家门第清明,那端三姑娘又知书达理,才华颇佳,做你的正妃再合适不过。” 萧渊豁然抬头,面容冷凝的可怕,皇帝却直接对太监吩咐,“拟旨,端三姑娘钟灵毓秀,赐婚给四皇子为皇子正妃,沈家姑娘得四皇子喜爱,赐为侧妃,十日后,一同完婚。” “父皇。”萧渊冷声开口阻止,宣旨太监看了眼皇帝,见皇帝没有动作,没敢停留,连忙去拟旨了。 “你的婚事耽搁的够久了,如今一起办了,朕也放心了,至于婚礼排场,只要不越祖制,随你怎么折腾。” 毕竟,是娶正儿八经的皇子妃。 莫说是其他人,就连萧渊这会儿都是懵的,他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突然把端梦梦指婚给他。 “老四,端老爷子于你有授业之恩,他不在了,端家只剩妇孺,没有能撑起事儿的人,你若是有心,就当善待他的孙女。” 皇帝语重心长的说道。 端家老爷子人虽不在了,可门生威望还在,娶了端梦梦于萧渊是有助力的。 而今时的沈家对萧渊才是除了累赘没有半分用处,空占了一个侧妃的头衔。 若说皇帝不喜欢萧渊,可和端梦梦这桩婚事算是在为他考量,若说喜欢,又着实牵强。 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为,让文武百官都很懵。 萧泽更是一脸懵懂看着上位的皇帝,和怒气冲冲的萧渊。 不明白父皇今日这桩指婚究竟是唱的哪出? “善待的方式有千万种,不止这一个办法,儿臣对端家姑娘无意。” 方才沈家的婚事,他只说要等等再议,可端家却是拒绝的十分干脆。 其余大臣都缩着脖子,生怕他们父子二人对峙再牵连上他们。 “圣旨已下,容不得你儿女私情。”皇帝态度十分果决。 也许旁人看起来今日赐婚有些儿戏,但却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直接吩咐太监退朝,拂袖离开了奉天殿。 萧渊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转身就要跟去御书房。 “萧渊。”李怀言拉住了他。 其实他觉得这样也算是极好的结果了,两女都娶,既对大业有所助益,又娶了心爱之人,不是一举两得吗。 反正皇子又不可能只娶一个,他先前还说对四皇子妃人选并不在意。 他脚步滞住,却没有看向李怀言,而是看向了沈家父子。 “四皇子。”沈长赫垂着头,声音嘶哑。 萧渊薄唇紧抿,“回去告诉她,等我消息。” 他没有说别的,扔下这句就挣脱开李怀言快步离开了大殿。 李怀言和凌辰逸对视一眼,立即也跟了出去。 沈长赫上前扶起跪了一早上,双腿发软的沈文,一同往外走去。 地面的冰此时都化的差不多了,宫人正在清扫地上的水渍,父子二人都沉默着,脸色阴郁难看。 “看来我们想离开京城,是不可能的了。” “爹,我们当真要把妹妹送去四皇子府做侧妃吗?”沈长赫眼圈酸涩发红。 若是正妃,妹妹愿意,他不说什么,可今日皇帝明显是在羞辱,让安安在四皇子府如何立足!! 沈文沉默着上了马车,好半晌才低低说,“沈家三族,二十三个男丁,你我父子不惧生死,那些娃娃却是抵不住北地的寒冷。” 这是他沈家的祸事,怎么能牵连他们呢。 沈文重重闭上眼睛,一股子无力在心中蔓延。 “爹。”沈长赫突然低声开口,“您当了太尉这么多年,就算被夺了官位,在武将中也算有些威望的。” 沈文眉头拧了拧,睁开眼看着沈长赫。 他这次没有像以往发火,怒斥,而是陷入了沉思。 大太监心知今日父子二人又生了嫌隙,一回御书房就将门给关上了,想着四皇子瞧见应是会明白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不宜打扰。 第121章 御书房对峙 皇上只当没瞧见他的小动作,坐在龙案后开始批注奏折,只是他刚拿起来第一本,还没有落笔。 御书房就咣当一声巨响,被从外踢开了,震的他手中的笔都掉在了龙案上。 大太监甚至看见了御书房的门在颤抖晃动,仿佛下一瞬就要轰然倒地。 看来御书房的门是要换了。 被皇子把门给拆了,皇上应是历史上头一遭了。 皇帝气的脸铁青,怒瞪着双眼,“萧渊,你想干什么?” 他当真是无法无天!是拿准了他当真不会杀他不成。 可这话,他早就说了无数遍,想来已经没了威慑的作用。 大太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身子微微发着抖。 父子二人时常生气,可萧渊如此发怒,还是头一次。 “奉天殿上没有掰扯清楚,儿臣特意追来,和父皇说道说道。”萧渊面色清冷,在龙案下站着,身姿独绝。 皇帝看着他,怒火就减去了一半,光是这份气魄,在众多子嗣中就是最像他的。 只可惜,他太执拗,屡屡为了小节不顾前程,让他一再失望。 否则这大梁的江山,他是真的愿意给他的。 他眼中染上复杂的情绪,就像面对当年的淑妃! “你中意沈家姑娘,朕成全你了,你还来掰扯什么?” 皇帝语气很冷。 “那端家的呢,是父皇中意的?” “是又如何,朕是皇帝,让你娶,你就得娶。” 萧渊冷嗤一声,“我中意的我娶,父皇中意的,你自己为何不娶?” “放肆!”皇帝气的呼吸急促,“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为了沈家,你屡次顶撞朕,为臣不敬,为子不孝,文官的折子都快把朕给埋了,你不娶端家姑娘,要如何在朝中立足!” 御史手中的笔,向来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此次事件对萧渊不管是名誉还是势力上影响都颇大,端家老爷子曾是文人表率,他赐婚端三姑娘给他,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萧渊冷冷一笑,“儿臣有今日,难道不是父皇一手推动所致?” 他凝视着皇帝,“父皇,有时候儿臣是当真看不懂你,一边费尽心思打压我们,一边又在垂死挣扎时拉我们一把,可当真是不偏不倚。” 当初萧泽落于下风,他就打压他,抬举萧泽,如今萧泽势大,他又给他赐婚,让他可以跟萧泽平分秋色。 “你这一碗水,端的可是真好。” 让他们相互制衡,谁又都奈何不了对方,就像他手中的两枚棋子,随意想放在什么位置。 皇帝面色微顿,冷冷移开视线,不看萧渊,“不论你如何说,端家三姑娘,你都必须要娶。” “若是儿臣不娶呢?”萧渊语气森寒。 皇帝冷冷一笑,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那就两个都别娶,朕让她们都抬进二皇子府去。” 要么你两个都要,要么你两个都别要,都给你二哥,想来萧泽会十分开怀。 萧渊眸底顷刻间涌上戾气。 皇帝不以为然。 不论是谁,都必须按照他规定的路去走,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好,”他突然勾唇,冷冷一笑,“那父皇等着就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皇帝的脸却微微凝重,皱了起来,盯着萧渊离去的背影。 这个逆子说这话,不出意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让人盯着他,有什么情况立即禀报。”他吩咐大太监说。 大太监立即领命退了下去。 等御书房人都离开,皇帝重重呼出一口气,靠回了椅背上,神情有些恍惚。 这个逆子,当真是她的儿子,一样的犟种。 为何就不能听话些,像宁妃母子一样,也不至…… 思绪慢慢飘远,皇帝在龙椅中坐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回神。 他是皇帝,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更不会独宠于一人,当年她不明白。 如今他的儿子一样不懂,这大梁的江山基业,不能有一丁点的隐患。 萧渊从御书房离开不远,就遇上了一直等在那里的李怀言和凌辰逸。 二人一见他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就知晓和皇上的谈话怕是很不愉快。 “宣旨太监已经离宫去往端沈两家了。”李怀言轻声说。 “嗯。”萧渊淡声应着,三人一齐离宫回了四皇子府。 书房里,萧渊半倚在圈椅中黑着脸不说话,凌辰逸和李怀言对视一眼,斟酌着开口。 “虽说婚事和你所想的有些出入,但左右是好事,至少保住了沈家,你也能将沈姑娘娶回来了。” 其实他们都认为这个结果对萧渊来说是很不错的。 端三姑娘知书达理,就算是正妃,也欺负不了刺头的沈安安,坐享齐人之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萧渊沉着脸,并不说话,幽深的眸中仿佛萃着寒冰。 梦中的他二人尚且因为端梦梦鸡飞狗跳,若是都娶回来,那个女人不掀翻了皇子府的房梁才怪。 他让沈长赫告知了沈安安,等他消息,又怎能失信,让她失望。 “主子,”管家敲了敲房门,捧着圣旨走了进来。 他脸上笑意在触及萧渊冰冷的脸时戛然而止,捧着圣旨不知该往哪放。 还是凌辰逸站了起来,把圣旨接到自己手中,挥手让管家退下。 管家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转身就走。 他将圣旨放在萧渊的书案上,“距离大婚之日就只剩十日,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娶,还是不娶?” 他们的意思当然代表不了他的意思,要不要娶还是得他自己说了算才行。 萧渊目光落在圣旨上,青白的指节将圣旨拿起打开。 定格在最后几句话上,脑海中浮现的是皇上的话。 “要么就两个都娶,要么就都别娶,抬去二皇子府去。” “自是要娶的。”他淡声开口,只是还要问那人意见。 凌辰逸和李怀言同时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里的身子都松懈了不少,就怕他因为一个位份和皇帝过不去。 “这就对了,左不过是在你四皇子府中,正妃侧妃还不都是你的恩宠,你喜欢沈家姑娘,偏宠着她就是,皇上还能管你床笫之私不成,对端家姑娘,只要给予应有的嫡妃尊重就是。” 凌辰逸可谓是苦口婆心。 李怀言赞同的点点头,觉得这话十分在理,萧渊如今是皇子, 日后若是成为皇帝,身边的女子就会更多。 “不过是暂时的名分,等你成就大业,那个位置还不是你想给谁就给谁。” 得了准信,凌辰逸起身离开书房。吩咐管家即刻准备大婚事宜,装点府上。 时间不多,他们得抓紧些才成,绝不能让这场大婚成为四皇子府的笑话和污点。 萧渊看着二人忙碌,只是冷冷勾了勾唇角,未发一言。 李怀言又有了些惆怅,对凌辰逸道,“若是能分开娶就好了,皇上偏偏让端沈两家同一日进门,一个是正妃,一个是侧妃,沈家姑娘要从角门进不说,还连个仪式都不能有,新婚之夜守着空房,她那性子,不知会闹腾成什么样。” 按理说,同一日进门,萧渊是必须要留宿正妃房中,拜天地,合衾酒,洞房花烛,都是正妃才有的,侧妃只能等着,独守空房。 若是分开娶,侧妃隆重些也没什么,可同一日,真就连个点缀都称不上。 那姑娘又性子孤傲,皇上如此明显的折辱,当真是杀人诛心。 凌辰逸碰了碰李怀言,看了眼萧渊难看至极的脸色,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了。 李怀言不甚在意,“还是那句话,既然进了四皇子府的门,如何做那就是萧渊说了算,皇上总是不会为了先留宿哪屋和他计较。” 这话,算是对萧渊微乎其微的安慰了。 可萧渊却是至始至终都不曾接话。 他垂头把玩着左手上的白玉扳指,隐在暗影中的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庆安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宫中派下主持大婚之礼的人到了。” “嗯。”萧渊冷淡应了一声。 庆安声音滞了滞,好一会儿才问,“那…当要如何安置?” “随便,有个地方睡就行了。”凌辰逸见萧渊脸色更差,连忙接话说。 庆安这才遵命去办。 “皇舅舅派来的人估计会在府上待上十日,这些日子我们都当谨慎些才行。” 李怀言点点头,他端起书案上已经冷透了的茶盏喝了一口,眉头紧蹙。 “如今二皇子怕是已经因这桩婚事红了眼,我也当真是看不懂皇上的用意。”他抬头看向凌辰逸,又转而看向萧渊。 “你们说,皇上到底是属意谁为太子?” 凌辰逸抿唇,好半晌才摇了摇头,“皇舅舅这是谁落于下风就帮谁,如此互相消耗两个儿子的势力,还当真是摸不清他的心思。” “可他不就萧泽和萧渊两个可以继承大统的成年皇子,让他们这么争来斗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怀言百思不得其解。 书房中一时陷入宁静,谁都不再言语。 宫里来的人动作很大,一进府就开始布置了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就连院中光秃秃的树干都给挂上了百年好合的红绸。 庆丰被宫中太监指派,硬着头皮进书房询问,“主子,掌事太监让问您,正妃侧妃,分别居住哪两个院子。” 萧渊淡淡抬眸,面无表情的面容就让庆丰心里一个哆嗦,想转身就走。 好在半晌后,他还是开了口,说,“梧桐苑。” 梧桐苑是主院,最是靠近书房的院子,正妃居住。 那侧妃呢? 庆丰站着没走,萧渊眸子慢慢阴沉,“怎么,还有问题?” 庆丰咽了咽口水,娶两个,一个院子怎么够。 “那…那侧妃…” “滚。” “是。”庆丰不带犹疑片刻,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凌辰逸和李怀言只当他这会儿是不痛快,都没有说什么。 圣旨就那么随意的扔在书案上,萧渊眸子半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梦里的他们相互折磨,让原本美满的婚事满目疮痍。 她痛苦,绝望,怨愤,和那充满爱意的眼神交聚,每每让他夜半惊醒,懊悔自责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着他的神经。 他说了要补偿,又怎么可以亲手推动二人新的悲剧。 他再承受不起她冰冷厌恶的眼神。 承受不起眼睁睁看着二人走向两两相厌的境地,却无力转圜的绝望。 他眸子缓缓转动,定格在书案堆积的折子上,从中挑拣出一个,展开。 李怀言看了眼那折子,皱了皱眉,“徐州雨水已经延绵半月有余,朝中赈灾银两一直拨不下,恐是会有不少百姓遭难,尸横遍野。” 可朝中那些官员哪会在意这些,个个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户部收税的时候快的很,要他们出银子时比要他们命还难! 萧渊冰冷的唇角突然勾了勾,将折子推给了凌辰逸,“父皇这些日子闲的很,也给他找点事情做。”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竟还有心思推动这个给皇上添堵。 凌辰逸一时摸不准萧渊意思,但还是将折子接过来点头应下。 萧渊随即站起身,凌辰逸立即问,“你要去哪?” “香觉寺。” 凌辰逸和李怀言同时皱眉,“都这个时辰了,你去香觉寺做什么?” 萧渊没有回答,取过大氅离开了书房,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庆安守着梧桐苑,好生布置。 一道圣旨,牵连了三个人,最愉悦开怀的就当端府。 端梦梦收到圣旨时,惊讶,喜悦,不可置信。 宣旨太监还没走,她数年的好教养就尽数破功了,她拉着端老夫人和端夫人,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蹦跳。 喜悦的神情和满院子的白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宣旨太监皱了皱眉,片刻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端老爷子不在,端家没有了主心骨,这桩婚事可谓是雪中送炭,端老夫人也高兴的很。 “先回屋再说。”她按下端梦梦手臂,引着众人进了屋子。 端梦梦还没有从喜悦中脱离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端莹莹突然开口说,“赐婚纵然是好事,可皇上还赐了沈家姑娘做侧妃,这正妃,侧妃同一日嫁过去,倒是…” 第122章 高兴的太早 难得一见的新鲜事,何况四皇子早就公开承认,他心仪之人乃是沈家姑娘。 端老夫人,端夫人以及端梦梦笑着的面容齐齐一滞。 端梦梦偏头看向端莹莹,目光说不出的不善,唇角下撇着。 端莹莹立时垂下头不吭声了。 她固然生气沈安安也被指婚萧渊,可自己是正妃,她不过是个侧妃,赐婚的喜悦远远盖住了心中的嫉妒不满。 端夫人略有嫌弃的瞥了眼端莹莹,“四皇子乃是皇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今时的沈家如何能与我端家相比,梦梦是八抬大轿,中开大门的嫡妃,她不过是个连堂都没资格拜的侧妃。” 她伸手将不怎么高兴的端梦梦拉到怀里,柔声安慰。 “你大可不必如此在意,等过了门她可是要给你晨昏定省请安的,不见血的折磨人手段多的是,还不是你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 端梦梦反应过来后,就没有端夫人想的那么乐观了。 “娘,你不了解沈安安,她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端老夫人和端夫人同时拧了拧眉, “娘,按理说,皇上下了圣旨,明日四皇子府是不是就该来下聘礼了。?” “当是如此。”端夫人皱了皱眉,常理而言,这个时候,四皇子该是来人通知一声。 可圣旨都到了这么一会儿了,怎连个信都没有收到? 端夫人和端老夫人对视一眼,齐齐浮上担忧。 端梦梦有些坐不住了,打发了人去门口守着,等四皇子府来人。 “三妹妹或许可以派人去沈家守一守,若是连沈家都不曾收到,那咱们就不必担心了。” “你什么意思!”端梦梦心里本就烦躁,听了这话气愤的瞪着端莹莹。 “你意思是说,我比不上沈安安?” 她可是正妃,那沈安安不过是个侧妃,四皇子怎么会越过她先给沈家下聘! 端老夫人和端夫人也不怎么高兴,皱着眉看着端莹莹,“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总说些丧气话,多晦气,也不怪你妹妹发火。” 端莹莹抿唇低下了头。 叹了口气,她还是说道,“祖母,娘,你们有所不知,四皇子和沈家姑娘早就情投意合,若沈家不出事,沈家姑娘定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妃。” “如今…三妹妹突然被皇上赐婚了过去,沈家姑娘又不是个好惹的,再加之四皇子偏宠,三妹妹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的。” 她摇头叹息,说出的话让端梦梦无法反驳,心梗的很。 可她怎么可能承认,往后她就是端家最荣耀的姑娘,端莹莹不过是嫉妒她罢了。 “二姐姐这是什么话,四皇子和沈安安就算有几分交情,可我和四皇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意,还有祖父的关系,四皇子怎会对我不好!” 何况,她才是御赐嫡妃。 端莹莹依旧是一脸担心,端老夫人开口打断二人,“好了,圣旨已下,莫再纠结那些没用的了。” “莹莹,与其担心你妹妹,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婚事吧,你妹妹都要嫁给皇子了,你连一个尚书家的公子都搞不定。” 端老夫人眼里都是嫌弃,羞的端莹莹面皮赤红,“祖母,我也是大家闺秀,如何…如何能主动和男子搭讪?” “搭什么讪?”端夫人皱着眉,“你说话怎如此难听,你妹妹就没和别人说过话,来提亲的人还不是把门槛都给踏破了,提都没提你,说到底,不还是你没用!” 她面上都是不耐烦,“若非你祖父没了,我们端府能用你来日后撑门面,至少你妹妹日后是皇子嫡妃,你有本事也嫁个皇子。” “娘,”端莹莹眼中含泪,倍感屈辱的站起身,“我都是为三妹妹着想,您做何作践到我身上。” 她目光又看向瞪着她的端梦梦,涩声说,“这桩婚事如何,三妹妹心里难道没数,莫说四皇子和沈姑娘一条心,单就沈姑娘一个,你可能对付的了?” 端梦梦心里自然没底,可她怎么会承认。 祖父不在了,今后在端府谁嫁的好,谁的地位就高,祖母和娘才会高看谁一眼。 从小到大,她们喜欢她,不也是因为她是第一才女,可以给家里争光。 “今时不同往日,我是正妃,她就是个妾,我怎会怕她。” 端莹莹拿帕子擦掉眼下的泪花,哼笑一声说,“三妹妹就算要异想天开,也得等能嫁进四皇子府再说。” 她可不认为沈安安会甘愿为妾。 都这个时辰了,四皇子府连个管家都没露面,就可见四皇子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了。 说完她便哭着转身离开了正厅。 端梦梦气的不轻,可又无处发泄。 “祖母,娘。您们看二姐姐,她老是扫兴,就会泼我冷水。” 端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好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等过段日子娘就把她嫁出去,若是尚书家公子不成,就让她去徐州给柳大人做填房。” “她没你嫁的好,许是心里不痛快。” 那柳家虽不在京城,也是一方大吏了。 端梦梦哼了哼,这才安静了下来,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也因端莹莹的话,猫抓般难受。 端老夫人担忧的声音响起,“梦梦啊,其实你二姐姐说的不无道理,你当真有把握……” 端梦梦心里更忐忑了,“祖母,要不明日我借给祖父诵经的由头约四皇子去趟香觉寺,探探他口风,想来皇上赐婚,他不会对我没有半分情意,不过安全起见。” “也好,反正已经订了婚,一同给你祖父祈福诵经,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屋子里交谈声还在继续。 “姑娘。”端莹莹的丫鬟瘪着嘴说,“您别难过,夫人…许就是说说而已。” 端莹莹回神,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抬手擦掉了眼下的水渍,脸上是无比冰冷的神情。 她们的偏心和贪婪的嘴脸,她早就见识了,在这个府里,除了能给她们带来荣耀的端梦梦,哪个她们真的放在心上过。 丫鬟扶着端莹莹往回走,“今日圣上赐婚,三姑娘正是得意的时候,老夫人和夫人定都会更偏着她,姑娘您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们不痛快呢。” 端莹莹不以为意,“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是她们高兴的太早,看不清局势。 不对,端梦梦懂,不过是心存幻想,不愿意从美梦中醒来罢了。 “等着瞧吧,端梦梦若是能嫁进四皇子府,天上都得下红雨。” 反正她是打死也不信沈安安会心甘情愿当一个侧妃的。 等回到院子里,端莹莹又吩咐道,“你待会儿去打听下,看看我娘说的那位尚书公子品行如何?家里有没有污遭事儿。” “姑娘是打算要嫁了?” 端莹莹呼出一口浊气,“不然呢。我总不能去徐州给一个赶我爹年纪大的人当填房吧。” 她娘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姑娘。”丫鬟眸子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端莹莹拧眉看着她。 “奴婢听说,沈家公子和林家姑娘好像要退……” “住口。”端莹莹厉声打断了丫鬟的话。 “你胡说什么?” 丫鬟不明所以,“姑娘不是一直心仪沈家公子吗,奴婢是觉得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第123章 谋权 “此话往后不许再提了。”端莹莹面容不怎么好看。 “如今沈家自身都难保,我嫁过去不是送死吗!” 若当真嫁给了沈家,她在端府才是真正抬不起头,被端梦梦讥讽嘲笑死。 一道圣旨,一家欢喜两家愁。 沈府花厅,沈夫人红着眼圈低低哭泣着。 沈文和沈长赫垂着头,都不说话,只沈安安攥着圣旨,拧着眉出神。 “安安,你别怕,若是不愿,爹和你大哥定会想办法将你送出京城。” 沈安安回神,把圣旨放在了桌案上,语气平淡,“女儿走了容易,那你们呢,我沈家三族呢。” 沈长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都是挣扎。 若是用自己的命换女儿幸福,他定是愿意的,可牵连着沈家旁枝,他实在狠不下那个心。 “你不用管我们,皇上在生气也不能杀了你父兄,安安,你听话,走的越远越好。”说话的是沈夫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早朝,夫君和儿子带回的竟会是这个消息,侧妃啊,她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就算是皇家的妾也不成。 “安安,你的意思呢?”沈长赫也终于开口, 想着只要安安不愿意,一切他都可以豁出去。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担忧看着自己的爹娘,大哥,心口微微生暖。 只要他们都在,赐不赐婚,嫁不嫁人,正妃还是侧妃,都不重要。 那些,她都可以转圜。 “我不走。”她淡声说,语调却无比坚毅。 她怎么可能走,祖母尸骨未寒,那些人就如此糟践她沈家,她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安安,”沈夫人哭了起来,“你不走难不成当真去给皇家做妾不成?” 沈安安抿着唇,起身朝沈夫人走去,轻抚着她抽着的脊背,“娘放心,女儿是不会做妾的。” 沈夫人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沈安安。 沈文和沈长赫也都看着她,“安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安安看向沈文,笑容清冷,“不是还没到大婚之日吗,不拜堂成亲,就什么都做不得数。” 她清凌的杏眸中是冷戾的暗芒。 触及家人担忧的目光,她勾唇一笑,“四皇子不是说让我等他消息吗?如今还尚未有说法,你们不必如此悲观。” 沈文叹了口气,“皇上态度坚决,只怕四皇子也难以说通,何况端家…” “如今对四皇子大业助力颇大,我沈家不过是累赘,四皇子若是以大业为重,怕是……” 他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信四皇子,而是人情冷暖如此,更况且还事关大位,着实不好说啊。 “爹说的是。”沈安安点点头,眉头锁着一屡幽沉,“所以究竟如何,还是要先问过四皇子意思再定。” 从花厅出来,沈安安直接回了海棠园,就在墨香以为她会出门时,不想她却是吩咐备水,沐浴更衣。 而后直接歪在了软榻上。 “姑娘,您不去寻四皇子吗?” 沈安安半阖着眼睛没有说话,墨香便也沉默了下来。 眼中慢慢蓄上了泪水,想着若早知如此,还不去一开始就嫁给张公子去江南算了。 左右那两个庄户姑娘好拿捏,总比留在京城给人当妾的强。 可纵使做妾,那也是四皇子的妾,远非张公子可比,墨香越想越是纠结。 沈安安只是静静闭着眼睛,躺了好久好久。 直到天色昏沉,墨染禀报,沈长赫来了, 她才睁开眼睛起身。 那双眸子一样的清冷,却比之以前又有所不同人。 房门打开,院中的沈长赫才回身,朝廊下看去。 “大哥怎么不进屋?” 沈长赫注视了一会儿沈安安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才慢慢移开视线,“今日不冷,屋里有火炉闷得慌。” 他本以为女儿家遇上这种事儿都会哭,安安也不例外,可这会儿看着她,才觉得是自己想差了。 妹妹是祖母一手带大,怎是普通闺阁女子可比。 “你当真要嫁给四皇子?” 沈安安沉默。 就在沈长赫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轻轻说了一个“嗯。” “是为了沈家和祖母吗?” 沈安安一怔,微微偏开头,没敢和沈长赫对视。 “大哥,祖母不该死的,这分明就是无妄之灾。”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她如何会不生气愤怒呢。 沈长赫薄唇紧抿,眼中也散发出淡淡冷意。 “我是担心,大业当前,四皇子会……” “我没有寄希望于他。”沈安安语气冷淡。 “大势所趋,圣旨已下,既然婚事势在必行,那我就只能尽力为自己谋夺有利的东西。” 既是改变不了走向,那就改变过程,就鱼死网破。 祖母,绝不可能就如此枉死。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儿女私情,她只知晓最疼她的祖母死了,她的亲人也在受皇权的余毒。 皇帝敢赐婚,她就敢嫁,敢搅他个天翻地覆! “安安。” 沈长赫心中发沉,如此冷凝阴鸷的沈安安,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他心中不免生出悲凉,若是自己有用些,或许妹妹就不至于此。 “大哥,我知你想劝我离开,可我已经走不了,从祖母不在,我就被困在了这座皇城里,只要那些人一日还在,我就一日不能释怀。” 离开皇城,幸福的生活,是她一直的心之所向,而那份心之所向中最重要的人不在了,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若是最后连沈家都保不住,甚至因为她的自以为是走上比上一世更加惨烈的结局。 她会自责羞愧,会痛不欲生。 沈长赫移开目光,陪她一同眺望远处的风景。 “都依你,我们兄妹一起。” 不论是祖母,还是沈家,他们都一起撑起。 “那日,也是大哥和林姑娘原定的大婚之日。”沈安安抿着唇,突然说道。 沈长赫怔了怔。 半晌才说,“娘已经登门退还了信物,退了这门婚事。” 林家怕让更多人知晓这桩过去的亲事。 定亲时急促,退婚时更是低调至极,连沈安安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两家就已经交还了庚帖。 “嗯,”沈安安轻轻应了一声,沉默在兄妹二人之间充斥。 “大哥,我从不知,权利,竟是这般好的东西。” 可以随心所欲,想娶谁就娶谁,想嫁谁就嫁谁,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 也不对,皇帝有权,一辈子也都只能待在宫里,所以,权利和自由都只能选一个。 她想,若是上一世她活的再久一些,兴许就能坐上皇后之位,被宫里腐蚀的久了,她就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也不至于这一世走了那么多弯路。 “安安,”沈长赫声音沙哑,心疼的看着她,“你从小在江南长大,不曾享受过京城的繁荣,不想一回来,就要面对这样的烂摊子。” 沈安安笑笑不说话。 那是她欠沈家的啊。 “我只是,突然发现,身在权利的中心,除非权利握在自己手中,否则就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他人手中的软泥。” 那些自己所想要,所追求的生活,如今回首再看,当真是可笑至极。 连保住性命急流勇退都是痴心妄想。 沈长赫偏头看向身侧身躯娇小的妹妹,心口微微发疼。 闺阁女子,正该是吟诗作对,嬉笑玩乐的时候。唯一的忧愁,怕也只有挑选夫婿。 “你说得对,只有权利握在自己手中。” 若那时她不曾嫁人,他还是可以把她娶回来的。 沈长赫出神的想着。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安安就唤了墨香进屋梳洗。 她从来不在意妆容,今日却是特意挑了发髻首饰,衣物等东西,墨香也比往日更加上心的给她装扮。 一个时辰后,沈安安收拾妥当,看着镜中芙蓉般的面容,微微勾了勾唇角,顿时如春风拂面。 温柔又婉约。 她发饰不多,衣裙款式也简单,更显落落大方,腰间压着一块玉佩,行走间衣带琼裾,轻似拂烟。 很普通的装扮,但比起以往十分随意的沈安安,算是极其难得了。 “姑娘真漂亮。”墨香由衷赞道,可又旋即皱了皱眉。 “奴婢觉得,姑娘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可奴婢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同。” 好像是眼神,又好像是神韵。 第124章 四皇子不在 “姑娘,我们是要出门吗。” 沈安安淡淡点头,起身离开了海棠园,墨香连忙跟上。 风雪虽停,积雪却不曾全化,正是最冷的时候,沈安安怀里抱着手炉,清淡的小脸没有什么表情。 知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一路上墨香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沈安安身后往外走。 却在出府的路上遇上了回府的沈长赫。 “安安,这么冷的天儿,你这是去哪?”沈长赫快步上前问道。 沈安安微微笑笑,“既是皇上赐婚,我合该见见四皇子,把有些话说明白。” 这个时候,沈长赫并不想她出去。 “下聘的时候他应是会来,有什么话那个时候再说就是。” 况且,皇上的圣旨即便是萧渊也不能违逆,他觉得就算安安去了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沈安安微摇了摇头,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而是问道,“大哥…不是不用早朝了吗,这大清早的是干什么去了?” “去接爹了。”沈长赫皱着眉,“爹被调到了兵部当职,却迟迟没有回府,娘放心不下,让我去宫门口瞧瞧看怎么回事。” “那爹呢?”沈安安往他身后瞧,并没有沈文的身影。 “还在宫里,说是徐州水患严重,皇上留了所有文武百官商量对策。” “徐州水患?”沈安安蹙了蹙眉。 怎会提前了那么久,记忆中,徐州的水患应是要年关才会在朝堂彻底爆发。 户部拨不出银子,文武百官更没有人愿意前往施救,徐州一度饿殍遍野,皇帝为此夜不能寐,可是发了不小的火。 如今是谁先一步将折子递进奉天殿,推动了此事? “安安,你怎么了?”沈长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神情担忧。 “没什么,只是从不曾听你和爹提起过,一时有些惊讶,没回过神来。” 沈安安面上不动声色,“夏季雨水多还好些,冬日雨雪大,再加之徐州偏寒,到处都是冰,百姓们怕是很难觅食,尤其是老弱病儒,这个冬天怕是有些难熬。” 沈长赫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朝中官员人人都不乐意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去了,也只能进行短暂赈灾,治标不治本,毕竟老天爷什么时候不下雨,谁也不知道,几乎没什么油水功绩可捞。 沈安安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沈长赫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再和她说起这些。 只嘱咐她,“别在外面久待,早些回来,和四皇子…莫起冲突,好生说,若你不愿,父兄……” “大哥。”沈安安抬头打断了沈长赫没说完的话,笑了笑。 “放心,我心中有数。” 除了与权有冲突的事情,其余她不会和萧渊过不去。 毕竟以后进了四皇子府同一个屋檐下,保持良好的关系她才能放开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长赫拧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丝不安,总觉得今日的安安很奇怪。 也不对,是从昨晚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 “姑娘,咱们是要去四皇子府吗?” 墨香搀扶着沈安安上马车,又嘱咐了忠叔慢一些驾车,才钻入车厢低声问道。 沈安安轻轻“嗯”了一声,垂下头就不说话了。 她不动,也没有小憩,只是盯着车板,杏眸清凌,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墨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给咽了回去,默默坐在一侧不敢打扰。 两刻钟后,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沈安安还未下车,就听见了四皇子府管家的声音。 此人在皇子府多年,说话做事都十分圆滑。 “可是沈姑娘来了?” 墨香掀开车帘,搀扶着沈安安下了马车。 管家立即笑呵呵的说道,“地上结了冰,老奴刚吩咐人铲除干净,沈姑娘慢着些,别溅湿了衣裙。” 他说话行事向来周全,沈安安淡淡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府门,问,“我来找四皇子,他可在府上?” “不巧。”管家摇了摇头,“我家主子昨天晚上就离府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沈安安蹙了蹙眉,想不出这个时候萧渊会去哪? 是昨晚上就离开了,还是今日一早就去了端府,她眸子锐利的盯着管家。 “四皇子去哪了?” 管家被那双眸子盯着,竟有种面对自家主子时的错觉,忙说道,“说是去了香觉寺,急匆匆的,但具体是做什么,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的十分真诚,沈安安才算是信了几分。 只是,他去香觉寺做什么,莫不是寻闻音大师算这两桩姻缘? 管家笑意不变,偷觑了沈安安一眼。 萧渊的心思他不清楚,但知晓沈安安往后会是府上的侧妃,说起话来很是客气有礼。 沈安安半垂的眸子轻闪了闪,她拢了拢身上披风,红唇被风吹的有些发紫,却并没有说要离开的话。 依礼,管家该把她请进府里,奉上茶水等着。 可想起大婚,主子只准备了梧桐苑一个院子,管家摸不准主子意思,究竟对这位沈姑娘是…… 心思不曾转个来回,庆安从府里走了出来,惊讶的上前行了一礼。 “沈姑娘,您何时来的 ?” “刚到。”沈安安面色淡淡,瞟了眼一侧的管家。 许是太冷,她搓了搓冰凉的手。 庆安十分上道的看了眼管家,蹙了蹙眉。 管家立即说,“我刚还在和沈姑娘说,主子这会儿不在,还不曾回来呢。” 庆安点头,笑说,“估摸着这个时辰应也快回来了,不若沈姑娘去书房等会儿,外面风大。” 沈安安似犹豫了一下,在庆安又一次请她进府时才微微点头松了口。 庆安立即在前头引路,虽然沈安安早就对四皇子府布局烂熟于心了。 管家看着庆安殷勤的模样,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庆安的意思,就代表了主子的心思,他还以为那梧桐苑是给正妃备的,主子对这位即将成为侧妃的沈姑娘并不上心。 何况还是直接带去主子的书房,这份量足够他再掂量掂量。 他立即跑进府,吩咐小厮丫鬟去厨房要点心,奉茶水瓜果。 路上,庆安小心翼翼的偷瞅了眼沈安安脸色,低声解释,“赵管家极少进内院,主子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由我和庆丰负责,所以对姑娘和我家主子的事情不为所知,您别放在心上。” 她和萧渊的事情?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庆安,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给了一个音节。 “嗯。” 庆安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顿时也不说话了。 想着沈姑娘被赐为侧妃心情一定十分不好,可别说错了什么话,若是被嫌弃罚了,主子指定是不会为他说话的。 他莫名觉得,今日的沈姑娘神情气势上和主子真的很像。 许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 他思绪有些飘远,却是半点不敢怠慢。 一路走来,府中下人都很是忙碌,抱着红绸来来往往,其中不乏宫中内侍,光是听声音,沈安安就知晓那些不是四皇子府的人。 只是这会儿他们都忙着,没有功夫往这边看。 沈安安想着,皇帝还当真是看重端家和萧渊的这门婚事。 庆安注意到了沈安安的目光,眼皮抽搐了几下,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安慰。 “那个…主子只让人收拾了梧桐苑,临走时还吩咐属下亲眼盯着布置。” 管家不知,他却是清楚,若是院子就准备一个,那定然是给沈姑娘准备的。 他从小就开始跟着萧渊了,比之凌世子和李公子还要了解自家主子,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风雨欲来的前兆,主子怕是已经有所思量了。 二女都嫁,光看主子安排,就是绝不可能的。 思量间,已经到了萧渊书房门口,庆安推开门把沈安安引了进去,又立即把窗户全都关上。 “我家主子受的冷,常年开着窗子,会有些冷,属下这就吩咐人搬暖炉来。” “有劳。”沈安安十分客气的在椅子里坐下。 庆安忙道不敢,在书房中搜罗了一圈,又忙说道,“书案上有书本,折子,沈姑娘若是无聊可以翻来看看,解解闷。” 他记得主子曾说过,那些东西沈姑娘可以随便翻阅。 沈安安朝书案上堆积的文书看去一眼,似有若无的点头说了句“好。” 庆安搓了搓手,颇有几分无措,主子不在,他还当真不知该如何招待,就怕哪里不周全。 毕竟沈姑娘脾气不好,主子又是个护短的,当然,肯定不会是护着他。 “那个……若是姑娘待的无聊,属下也可以带您去主子寝屋…坐一坐,” 最后三个字,在沈安安平静无澜的目光中渐渐低的听不清。 男子寝屋,沈姑娘还未出阁,去那确实不太方便,庆安后知后觉,勉强扯了扯唇角,转移话题。 “那个……沈姑娘随意,属下就候在门外,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 沈安安微微点头,脸上一直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 正巧小厮端着茶水瓜果进来,庆安立即上前接过,放在了沈安安前面的书案上。 这才退了出去。 关上书房门,他长长松了一口气,脑门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沈姑娘是因为赐婚侧妃一事来寻主子闹呢。 主子不在府上,一个处理不好最后还不是他这个无辜者遭殃,幸好,沈姑娘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知晓主子不在,不曾为难他这个手下。 沈安安虽一直温婉安静的笑着,可那股冷然的气势却十分浓郁,所以庆安觉得,她定是来找主子算账的!!!! 沈安安坐在圈椅中并没有动,墨香守在一侧给她剥果子吃。 冬日的果子都是放在冰窖里保存的,一口咬下去能碎了人的牙,正常都是放在暖炉旁热了之后才会吃, 主仆二人都不说话,就像是真的在等萧渊回来。 庆安耳朵往门房贴了贴,又透过窗棂看了看主仆二人的影子,才彻底放下心来。 第125章 算计 就沈姑娘那脾气,发起火来烧了主子的书房,他都是信的。 没一会儿,暖炉就抬了进去,庆安亲自吩咐摆放好,才再次退了出去。 沈安安手边的那壶茶已经喝了一半,书房门再次合上时,她终于缓缓抬头,将手中茶盏放在了书案上。 墨香蹲在暖炉旁烤着果子,她蹲在地上,窗棂上没有倒映出她的影子。 方才庆安进来时也知晓。 就算在外面盯着,只要椅子上的人影不动,庆安就不会起疑。 她冲墨香勾了勾手指。 墨香立即就明白了姑娘想干什么,蹲着身子挪过去,然后迅速和沈安安交换了位置。 她看着弯着腰挪步去书案旁,好似在翻找折子的姑娘,有些纳闷。 她声音压的很低,“姑娘,庆安不是说了,四皇子书房里的折子书本您可以随意翻看吗,您为何还要躲躲藏藏的?” 沈安安翻完一个放回去,再重新拿起下一个,随口说道,“因为不能让他知晓我看过。” 墨香皱巴了下小脸,都让姑娘随便看了,为何不能让四皇子知晓。 沈安安没有多做解释。 她不可能做侧妃,也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更不清楚萧渊对端梦梦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分。 但想来,他该是会愿意娶她的。 所以,她不会让萧渊的人知晓,从而怀疑她,破坏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她,不信任何人。 释怀是一回事,全身心的信任,把日后甚至是生命托付给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 墨香端着茶盏,僵硬着身子,不时低头装作喝几口,不过也只是影子看上去是而已。 沈安安已经将书案上的折子翻了一半,最后才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她快速揽阅着,手指点在上面,脑中记录着上面书写的时间。 墨香探头看了一眼,蹙了蹙眉,怎么又是徐州水患,姑娘对这件事仿佛格外上心些。 “姑娘,,这徐州是有哪里不一样吗?” 大梁泱泱大国,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发生,徐州水患也再正常不过,只是救援不及时罢了。 其实以往也不是次次都救,越是位高权贵就越是惜命,遇上凶猛些的瘟疫,放弃一个村子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沈安安没有功夫和她说话,目光快速的在折子上扫过。 萧渊势力在军中,尤其是南边一带,而徐州就处于南边,若是论收到消息,萧渊一定在朝廷之前。 地方官员怕上面怪罪,即便是上书朝廷求援,灾情时间上也会有所出入,只有 萧渊这里有几分可信度。 她记得,上一世徐州雨雪下了足足有月余才停,而抛去书信在路上需要的时日,再结合折子的日期。 她指尖轻点在折子上,杏眸染上一缕深沉。 这两日,雨雪应是就该停了。 天灾人祸不可控,是最容易传出流言,引起动荡的诱因。 “沈姑娘。”庆安先是敲了敲房门,才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瞧见沈安安端着茶盏朝自己投来的眼神,庆安一哽,立时不知该说什么,耸头耷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沈安安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随手接过墨香递来烤热了的果子。 “怎么了吗?”她边放入口中,边问道。 “……”庆安憋的面皮发紫,“主子…主子他…” 沈安安挑了挑眉,把果子尽数放入口中,酸的她小脸都抽了抽。 “你主子回来了?” “嗯。”庆安耷拉下脑袋,声音有些怯怯,“但…又被端家请了去。” 沈安安愣了愣,才算是明白庆安为何吞吞吐吐。 原来萧渊去了端府找端梦梦,她目光下移,定格在书案上的一摞子折子上,片刻又挪开视线。 没有发火,也没有不高兴,脸上一直都冷冷淡淡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才说,“没关系,我再等等就是。” 也正好可以探探萧渊的态度,心中好有个准备。 他让沈长赫带的那句话,沈长赫带到了,只是沈安安不明其意,又或许不是不明白,只是根本不会去信。 庆安脸皮抽动了几下,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在沈安安的视线中,他迫于无奈说道,“送回来的消息说,端三姑娘要去香觉寺给端老爷子祈福,端老爷子于主子情意颇深,主子…就陪着一起去了。” 沈安安拧着眉,一时没有说话。 庆安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他不明白主子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但却可以肯定主子心里的人定是沈姑娘,他吞吞吐吐的解释着。 沈安安想的却根本不是什么男情女爱。 “最近这段日子,是不是有不少年轻男女去香觉寺求姻缘花?” 她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庆安一愣。 他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也不知晓,皇子府从不关注这些。” 沈安安点了点头,但依照日子来算,上一世他二人去香觉寺求姻缘花时,也是腊月,端老爷子逝世前后。 她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但如今看来,除了因她而改变的走向,其余都还在循着轨迹重复发生着。 只是这一世,她不会去香觉寺了。 庆安见沈安安不说话,很不放心,始终没有停止替自家主子开脱。 沈安安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若是依庆安所言,上一世萧渊陪着端梦梦去香觉寺,也是为了给端老爷子诵经祈福,那朵姻缘花只是顺带吗? 如此说来,逻辑倒也是通顺。 不过那又如何,当初他不曾解释什么,如今她也不想知晓。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从书案的折子上略略扫过。 虽不曾料到,但二人香觉寺之行于她而言也算意外之喜,让她事半功倍。 庆安见沈安安要走,连忙让开了路,面色很是尴尬,“属下送沈姑娘,等主子回来,属下定禀报主子姑娘来过。” 沈安安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庆安不怎么敢抬头看沈安安的脸色,只是偷觑了她一眼亲自引路将她送出了皇子府。 一路上,沈安安都没有说话,越是沉默,就越是让庆安心里没底。 “姑娘慢走。”府门口,他拱手行礼。 墨香搀扶着沈安安上了马车,忠叔驾车离开,庆安窝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终于松缓。 立即吩咐人备马,前往端府去禀报。 这种事情,他可是不敢耽误,若是让沈姑娘心里不痛快,主子得不到好脸色,他也别想好过。 沈安安并不知晓庆安的想法,从上马车她就特别安静,也不让墨香说话。 厚厚的车帘挡住了外面的冷风,沈安安倚靠在车壁上,垂着眸子出神。 谁都不知晓她在想什么。 忠叔询问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我们要回府吗?” 沈安安这才回过神来,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轻声吩咐,“先不回,找个没人的巷子里,我有事交代你。” 忠叔也不多问,驾车穿梭在街道上,一炷香后,在一处偏僻的胡同里停住。 这里四处都是高墙,死胡同还有些窄,没有任何人烟。 “姑娘您吩咐。” 忠叔在沈安安的示意下跳上了马车。 他在沈府多年,被沈文拨给沈安安后也算尽职尽责,忠心耿耿。 沈安安给墨香一个眼色,让她去马车下面等着,才对忠叔说。 “有个可能会掉脑袋的活,忠叔可敢做?” 忠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姑娘尽管吩咐,老奴的命都是沈家的,只要姑娘需要,老奴都敢做。” “好。”沈安安勾了勾唇,声音压的很低,外面的墨香都不知二人都说了什么。 只是片刻之后忠叔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离开了胡同。 “姑娘,忠叔去哪了?” 沈安安中指抵在唇瓣上,示意她不要说话,墨香便也抿紧了嘴。 主仆二人在马车里待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忠叔才匆匆回来,只是却重新换了一套衣服。 墨香看了眼沈安安,又看眼忠叔,十分识趣的什么都没问。 马车离开了胡同回沈府,却又在华安街时与一辆马车迎面遇上。 道路本不窄,可靠右边的一侧却都是冰雪,莫说是马车,就是人走在上面也不一定能稳住身形。 沈安安没有心思去争这个高低,本要吩咐忠叔给对面马车让路,不料熟悉的柔声低语突然响起。 “是沈姑娘吗?” 沈安安皱眉,借着墨香掀开的车帘瞧见了对面马车中的人。 “端二姑娘。”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倒是巧,我今日还说有些日子没见着沈姑娘了呢,你这是要去哪?可也是去吏部尚书府参宴的?” 沈安安淡淡扫了眼她柔婉的神色,淡声说,“不是。” “哦。”端莹莹仿佛这才发觉自己话中的不妥,“我忘了,你别放在心上。” 忘了什么?当然是忘了沈家如今的处境,哪会有人给沈家递什么宴会的帖子。 沈安安眉眼冷凝了些许,不耐和她在此处废话。 “既是等着参宴,端二姑娘该走了。” 端莹莹倒是十分有礼貌的模样,“我不着急,还是沈姑娘先过吧。” 她吩咐车夫给沈家的马车让路,沈安安自然也不客气,让忠叔驾车。 等马车擦肩而过时,端莹莹再次说,“想来沈姑娘这会儿出门,也是要去香觉寺吧,四皇子和我三妹妹这会儿子应还没走,沈姑娘过去应是还能赶的上。” 沈安安抬眸,对上端莹莹无辜清丽的面容,眸底泛起阴冷。 端莹莹面上依旧笑着,探出去的身子却立即退回了车厢中。 “听说端夫人在四处给端二姑娘相看,今日这么冷的天儿还去参宴,看来是有了初步目标,那就预祝端二姑娘旗开得胜了。” 端莹莹面色立时僵硬。 相看历来都是男子主动上门,闺秀上门去给男子相看是自降身价,沈安安在羞辱她!!!! 可沈家的马车已经快速驶离,荡起了一片泥泞。 在外面看来,刚才的短暂交谈就真是好似老友搭话。 “这沈家姑娘嘴也太毒了些,分明姑娘也是善意提醒,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丫鬟皱着眉说。 以往怼三姑娘时她只觉得解气,如今也是真的觉得气人。 端莹莹面色不怎么好看,沈安安反应速度着实太快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话,人就走了。 而自己说出去的话还没落地呢,就被给堵了回来。 这会儿她才算是明白,为何端梦梦提及她就恨的牙痒痒了。 —— 沈家马车上,墨香气冲冲的。 “以往瞧着端二姑娘挺温婉,想着还算不错,如今一朝得势,竟也如此落井下石。” 沈安安闻言勾唇笑了笑,散漫的半倚在车壁上,“她那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挑唆事端。” 见不得所有人好,包括端梦梦。 然后端坐钓鱼台看戏罢了。 “那姑娘,咱们去香觉寺吗?”墨香想着四皇子和端三姑娘去了,自家姑娘不去会不会让他二人又促进了感情。 “不去。”端莹莹想让她和端梦梦斗,可她却是没那闲工夫。 第126章 香觉寺祈福 —— 四皇子被很顺利的请去了端府,端梦梦十分高兴,提了一整夜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萧渊在花厅和端老夫人单独说话,她闻讯赶来,捧着手炉等在院子里。 “这下姑娘不用担心了,四皇子一听姑娘有请,立即就来了,心里定是有姑娘的。”丫鬟讨好的说着端梦梦想听的话。 她睨了丫鬟一眼,装作斥责的说,“莫胡说,让他听见了不好。” 双眼却是凝视着花厅的门,脸上都是期待的神情。 只要人来了就好,等会儿去香觉寺的路上,她再挑时机问他下聘之日就是了。 想着,花厅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首先走出来的是端老夫人,她一眼瞧见端梦梦,淡扫了她一下,就立即回头和落后一步出来的萧渊说话。 端梦梦笑容满面的小脸凝滞了一下,明显察觉出祖母似乎脸色不太好,对她也不如昨日热情了。 可看着她和萧渊说话时的恭敬模样,端梦梦又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就要是皇子妃了,祖母定是捧着她哄着她的。 端老夫人没有唤她,她却是自己走了过去,温柔婉约的对着萧渊行了个礼,“四皇子。” 她不知二人在花厅里都说了什么,但想来应是自己的婚事。她抬头偷觑了萧渊一眼,触及他没什么变化的冷峻面容,又急忙羞涩的垂下。 萧渊没什么表情,端老夫人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神情浮上几抹复杂。 端梦梦见老夫人不提祈福一事,只能自己主动开口,“祖母,时辰不早了,孙女还要去香觉寺给祖父诵经祈福呢。” 说完又看向萧渊,“四皇子和祖父恩义深厚,可愿同我一起,给祖父上柱香。” 萧渊没有接话,而是转眸看向了垂着头沉默的端老夫人。 “我觉得甚好,老夫人以为呢?” 端老夫人抬头,眸中复杂挣扎一闪而过,她望着萧渊冷沉的面容,心中重重叹了口气,“那就有劳四皇子了。” 萧渊唇角几不可见的微扬,“不麻烦,端老爷子是我恩师,理当如此。” 端梦梦眸中都是喜悦,丝毫没有注意到端老夫人牵强的笑容。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还有一应要用的物什。”她看向萧渊,催促的意思明显。 端老夫人抬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先不急,祖母还有一事交代你,你祖父一生为国为民,如今祖母听闻徐州水患严重,你给你祖父诵经祈福的同时,也要为徐州的百姓求上一求,我端府没有出色男儿可以帮得上忙,便也尽一尽心意。” 闻言,端梦梦眼眸转了转,掠过一旁神情冷淡的萧渊。 立即应下了,“祖母放心,孙女身为大梁子民,为百姓祈福,自是当仁不让。” 那句身为大梁子民,其实她是想说身为皇室皇妃,只是如今当着萧渊面,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但对她即将成为四皇妃的名声却是极好的。 端老夫人眼皮子抬了抬,望着她喜笑颜开的脸时颇有几分冷淡,“嗯,你知晓就好。” 说完就亲自将二人送出了院子。 “四皇子。”她眸光盯着萧渊,有几分挣扎。 “端老夫人放心,便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我亦会说话算数。”萧渊淡声说。 “好,好。”端老夫人点点头,神情却是十分落寞。 她重重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回了院子。 当真是可惜,白高兴了。 端夫人已经在给端梦梦准备嫁妆了,听了消息也急匆匆的赶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人走了?” 端老夫人微微点头。 端夫人立即笑开,“四皇子一早就来府上陪梦儿,可见昨日我们都是白担心了。” 也是,她的女儿才貌双全,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呢。 端老夫人本就心烦,这会儿听了这话更是难受,不悦的瞪了端夫人一眼。 “好了,今儿我听四皇子说徐州水患严重,走时我还特意嘱咐了梦梦给徐州百姓祈福,也算尽了我端家绵薄之力。” 她看着端夫人,“你知晓该怎么做吧?” 端夫人只是怔了一下,就立即明白了,“母亲放心,儿媳这就去安排,一定让所有人都知晓咱们端家三姑娘心善,蕙质兰心的名声。” 还是母亲技高一筹,早早就为做四皇子妃博了个好名声。 端老夫人不想再看见端夫人洋洋得意的脸,挥手让她走。 她则闭上眼睛,哀叹着靠回了椅子里, 端夫人却显然没有了眼力劲,从袖子里掏出了大红单子递给老夫人,“母亲,这上面是我给梦儿备的嫁妆,您瞧一瞧。” 不等端老夫人开口,她继续说,“嫁去皇子府不比别处,嫁妆上自然要丰厚一些,我就从二丫头原定的嫁妆里抽出了一部分给梦儿添置了进去,也好办个风风光光的大婚之礼。” 端夫人满心欢喜,不料递出去的嫁妆单子却直接被端老夫人挥到了地上。 她愣了愣,抬头看着老夫人,“母亲。” 端老夫人看着那大红的嫁妆单子,努力压抑住堵在心口的气,“婚礼还早着呢,准备那么早干什么。” “……”端夫人呆呆的,很是委屈,“可…不是母亲您让早早备下吗?” 端老夫人更是一哽,沉声说,“让她们都停了,一个个的,急慌慌的是怕嫁不出去吗。” 端夫人不知老夫人怎么了,但知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立即捡起嫁妆单子去办正事了。 马车上,端梦梦几次三番看向马车对面坐着的萧渊,小脸红扑扑的。 “给徐州百姓祈福一事,是四皇子告诉我祖母的吧?” 萧渊正捧着茶盏出神,闻言头都不抬,淡淡应了一声。 端梦梦却是高兴的不得了,“谢谢你。” 谢谢他如此为她着想,还不曾成婚,就替她名声铺路。 本来对他还要娶沈安安一事极为不满,这会儿却是顺畅多了,只要他心里爱她重她,一个侧妃,正如母亲所说,随便怎么都能打发了去。 这会儿,她也丝毫不提沈安安的事儿,一双水眸满含情意的注视着萧渊。 萧渊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触及她柔情似水的脸,掩住眼帘,移开了视线。 一路上,端梦梦努力找些话题,可萧渊基本都不会搭话,她心里不怎么舒服,局促的揪着衣袖。 马车终于停下了,还没稳住,萧渊就立即下了马车,动作爽利干脆,看的端梦梦一怔。 本以为他会搀扶她下马车,不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她只能自己钻出车厢,在丫鬟的搀扶下下车。 却瞧见萧渊在不远处站着,看样子是手下有要事禀报。 他神情冷冽,却在庆安说话时,频频露出淡笑,神情古怪的很。 她便也走了过去。 庆安的话却戛然而止,给她行了个礼就不再开口了。 萧渊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再次恢复冷然。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她咬着唇,装作好奇的模样,想着自己已经要是皇子妃了,问一问也没什么。 可萧渊竟是淡淡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山上走去。庆安有丝尴尬,冲她微微点头,也急忙跟上。 “……” 只剩端梦梦一人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错。 第127章 流言 “姑娘,四皇子已经走远了。” 丫鬟低声提醒,端梦梦这才反应过来,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她一个女子,步子怎么可能跟的上一个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 等追上去时,也已经到了山顶。 萧渊头也不回的掠过大殿往寺庙后院走去。 端梦梦愣了愣,想问他是要去哪,可清净之地,又不好大声喧哗。 好在庆安留了下来,走过来对她说道,“主子有要事,要先去见闻音大师,端三姑娘按照原先说定的去大殿诵经祈福就好。” 说完也不顾端梦梦难看的脸色,匆忙跟上萧渊离去的脚步。 竹林还在,只是这个时节早已是光秃秃的了,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这会儿见着太阳,都化为了水珠,往下滴落。 闻音正坐在禅房中诵经,瞧见萧渊,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竟涌上了无奈的惆怅。 “施主。” “人我带来了。”萧渊淡声说。 闻音坐在蒲团上,显然不乐意动,“出家人不打诳语。” 萧渊却只是冷扫了他一眼,走过去从他奉着观音神像桌案的后面拿出了一个牌位。 那牌位上没有写名字。 闻音脸立即变了色,站了起来,“四皇子,那是老纳旧友的牌位。” 萧渊把牌位上沾染上的一星点灰尘擦去,重新放了回去,“大师不唤我施主了。” 他回身看着闻音,负手而立,“留着旧友的牌位,看来大师也并不是四大皆空啊。” 闻音深深凝视了萧渊片刻,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阿弥陀佛,老纳随你去就是。” —— 半日时间不到,整个京城都知晓四皇子和准四皇子妃携手去了香觉寺给端老爷子和徐州百姓祈福诵经。 一时间,对端梦梦人美心善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自然,这种说辞只传扬于百姓之中,官宦府邸听了这话,心里就是另外的思量了,无一不觉得端家心思玲珑,还没嫁进皇家,就开始装腔作势,笼络人心了。 其中最不屑的当属二皇子妃,周氏了,那个得宠的贱人一死,她近些日子快活的很。 吏部尚书府的宴会上,听闻了此事的周氏,对端家如此行径十分厌恶。 自然,去参宴的端莹莹就少不得受委屈挤兑了。 她本是在和吏部尚书家的姑娘,公子说话,相处的也算融洽,却被周氏一通冷嘲热讽给毁了,给尽了难堪。 最后狼狈,绝望的离开了吏部尚书府。 她知晓,这门亲事算是彻底毁了。 她哭了一路,对端梦梦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凭什么她做了皇子妃,还要连累她,没了尚书府这门婚事,她难不成当真去徐州做填房? 何况如今这会儿徐州水患,自身都难保!! 当然,此事在宴会结束后也不过成为了一桩笑谈。 次日,墨香给沈安安梳洗更衣时,只当笑话讲给沈安安听。 “你是说,端梦梦去寺庙给徐州诵经祈福的事情,是端家散发出去的?” 墨香点了点头,小嘴撇着,“官宦家的姑娘都说她虚伪做作。” 沈安安手中捏着簪子,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墨香唤她才堪堪回神。 “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沈安安微微摇头。 她只是觉得,此事好像如有神助一般,也太顺利好运了些。 端梦梦也知晓了徐州水患,还主动祈福诵经,且传扬了出去?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是不是有人已经知晓她的算计。 当真是巧合的不可思议。 “端三姑娘倒是在百姓中得了个好名声,可怜了端二姑娘被白白连累,宴会上被二皇子妃为难,丢尽了脸面。” 说是可怜,墨香脸上却都是幸灾乐祸。 端梦梦讨厌,端莹莹也不招人喜欢。 沈安安敷衍的勾勾唇角,就没再说话。 等梳洗结束,墨染急匆匆推门进屋,又立即反手关上,那神情仿佛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怎么了?”沈安安问。 墨染走到妆台前蹲下身子,声音急切忧心,“姑娘,出事了。” “昨日端三姑娘去了趟香觉寺诵经祈福,今日竟又有了新的流言,说……说……” “说什么?”沈安安不以为意。 墨染垂下头,咬着唇说,“说她心怀天下,乃是大梁的福星,甚至还有人编了歌谣,什么……院有梧桐,引凤来栖,命之所向,福佑大梁。” 沈安安眸光闪动,笑了笑没有说话。 墨香惊道,“端家也太不要脸了吧,只是去诵个经祈个福而已,难不成还能解了徐州水患,让老天爷不下雨不成,竟就敢说什么梧桐凤凰,天命之女。” 墨染深以为然的点头,“如今外面对端三姑娘的赞叹此起彼伏,显然是真把她给当福星了。” 沈安安不说话,静静听着两个丫鬟的议论。 在屋中待了大半日,沈长赫突然来寻她,沈安安微怔了一下,似轻叹一声。 让人将他引去了前庭,她整理了下妆容衣裙,便也过去了。 沈长赫正坐在厅中喝茶,瞧见她来也并没有说话,垂头盯着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几分凝滞。 沈安安在他身旁坐下,跟着沉默,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好半晌,沈长赫才突然说。 “外面的传言,你可听说了?” “嗯,听两个丫鬟说了几句。” 沈长赫侧头盯着她面容,深沉的眸子里蕴藏着风波。 “安安,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大哥,大哥可以帮你。” 沈安安抬头,清凌的杏眸无辜漂亮,“没有什么要大哥帮忙的,民间传言而已,我只当笑话听听。” “我说的不是这个。”沈长赫吐出一口浊气,问她,“此事,你事先知道吗?” 沈安安秀眉微挑,模棱两可的笑笑,不说话,沈长赫立即就明白了。 “安安,你太冒险了,皇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更不会因为一些传言就改变主意,尤其这个节骨眼上,他只会心生怀疑,若是查下去,难保她能不能全身而退。 “大哥放心,我既敢做,就有了万全之策,何况除了那几句歌谣之外,其他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也不惧皇帝查。” 她是知晓端梦梦和萧渊去了香觉寺,才会借由此事做文章,可端梦梦给徐州百姓祈福,端家大肆宣扬,都在她意料之外。 但不可否认,对她的计划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不谋而合。 她甚至怀疑是有人或神仙在帮她。 沈长赫闻言皱了皱眉,“当真?” “我何时骗过大哥,况且端家做的事儿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手伸去端府啊。” 沈长赫本是半信半疑,这会儿思索了一会儿,才算是放下了心,“此事也是巧合,倒是有力的帮了你一把。” 沈安安不置可否。 “安安,大哥并不反对你去争,只是你一个女子,纵使 有几分聪明,手里却并无可用人手,必要时候,大哥可以帮你。” 沈长赫语重心长的说。 从那晚他兄妹二人在院中谈过话,他就知晓,安安定会有所动作,给祖母报仇,他不阻止,只是想帮着她。 “我们兄妹一起,护着沈家。” 沈安安眸子酸涩发热,她抬头看着沈长赫,面上洋溢出笑容。 说了句“好。” 兄妹二人在厅中谈了许久,墨香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没有知晓他们都说了什么。 京中流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连皇帝都听说了。 从一开始的福星,演绎至如今成了天命之女。 更有人证实,四皇子院中确实有棵梧桐树,连院名都是梧桐苑,给正妃居住的。 那棵梧桐,是早些年淑妃栽种的,也是因此,皇帝才将这所宅院赐给了四皇子萧渊。 次日朝上,竟有御史将此事抬到了朝堂上说,皇帝十分不屑,甚至还将那御史骂了一顿。 简直是无稽之谈,一个女人,说什么福佑大梁,简直可笑至极。 他一度怀疑是萧渊和端家密谋,故意笼络人心,可又突然想起萧渊本不心悦端家姑娘。 心里生疑,他派了人去查。 这才得知,说出那些话的竟是一个游方道士,这会儿早已没了人影。 先前赞誉端家姑娘心善的流言确是从端府传出来的,可歌谣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和端家有关。 虽文武百官都不信,此事却不可否认的在京城闹出了不小的波动。 皇帝也不得不出手压制,他龙体康健,若是让流言坐实,那岂不是说明萧渊就是下一个真龙天子。 端梦梦本还得意洋洋,想象着自己做皇后的美梦,受着府中上下的追捧。 唯独端莹莹藏在闺阁,好几日都没有露面,她本是要去炫耀一番,却出乎意料的接到了圣旨。 本以为是夸赞,不想却是一顿斥责,大致意思,就是斥责端家沽名钓誉,故弄玄虚以致流言四起。 端老爷子刚去不久,端家就被如此斥责,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而作为名义上的四皇子妃,也是在打萧渊的脸,是明晃晃的警告! 端梦梦白着脸接过圣旨,从天堂被豁然打入地狱的落差感,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身子直发颤。 端老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幸被端夫人扶着才没有倒下。 “怎么会这样。”她急忙拉过身侧嬷嬷,“你快去,去四皇子府一趟。” 四皇子明明说会让端家在大梁地位超群,绝不会低于老爷子在时的景象,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第128章 歌谣 —— 四皇子书房。 凌辰逸看着徐州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折子,有些不可思议,“徐州雨雪停了?” “嗯。”萧渊淡应一声。 凌辰逸放下折子,仔细盯着他眉眼,“你设计端家,是早就知晓徐州这几日雨雪会停?” “嗯。” 又是淡淡的轻应,凌辰逸眉头皱的很紧,“这可是属于天机,就算钦天监都捏不准徐州雨雪什么时候会停,你是如何知晓的?” 萧渊唇角勾了勾,没有回答。 钦天监那几分本事在闻音面前,着实是不够看的。 凌辰逸越想越心惊。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设计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诫起了几分作用。 他重重叹了口气,“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为了退婚,萧渊,你当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端家背后可是代表了无数文人门生。 但不得不说,如此一来,倒是比他和皇帝正面对上要强的多。 “让人把折子递进宫吧。” 凌辰逸重新把折子拿起来,很是无奈,“朝堂的天,怕是又要变了,你这一招,不知又要掀起多少浪潮。” 说完就离开书房,交代给了自己的小厮。 折子递到皇上手里,却不能是通过他们的手,毕竟,即将嫁给萧渊的端三姑娘是大梁的天命之女,二皇子一党听了这消息,会更加着急,怕是今晚的觉都要睡不着了。 重新回到书房,就见萧渊正在翻阅宫中织造坊送来的册子。 上面都是可供挑选的大婚礼服。 他看的很认真,一个个翻过,许是都不满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将册子重新放在书案上,低声说。 “怎么都一个样,还是明日先拿给她挑一挑。” 凌辰逸眼皮子跳了跳,只觉得他脸上的柔和极为扎眼,“你别高兴的太早,这位被你算计了。那位也没说要嫁给你。” 萧渊温和的面容倏然沉寂了下去,竟是没有反驳,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晓。 端家好算计,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还要想一想,要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嫁过来。 “不过沈家如今正是危急的时候,你稍加恐吓,应是行得通的。” “对了,百姓中流传的歌谣,也是你做的吧?院有梧桐,引凤来栖,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是我。”萧渊摇了摇头,眉头微微拧起。 “不是你?”凌辰逸微微一怔。 脸上染上几分凝重,“若非这歌谣,此事还未必能推到如今的效果,你有没有派人去查了,可别出了差错,让别人钻了空子,反将你一军。” 萧渊点头,“已经让庆安去了。” 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就算旁人不做,他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也是阴差阳错,帮了他一把,他敢做,自然也有万全的收尾手段。 “你让李怀言去香觉寺一趟,是闻音该出场的时候了。”他低声交代着凌辰逸。 “唉,行吧。”凌辰逸满脸都是无奈,“总之我们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庆安推开门走了进来,给二人行了礼后,说,“主子,查到了,起初传出歌谣的人,确实是一名游方道士,不曾留下姓名,属下四初打听也没有踪迹,只打听到了一些那道士的音容相貌。” 说到这,他抬眸看了萧渊一眼,有些吞吐。 “发现了什么?”萧渊淡声问。 “发现……那些人所描述的特征,倒是很符合一个人,” 凌辰逸和萧渊同时看着他,庆安垂下了头,“那日沈姑娘来府上寻主子时带的车夫,忠叔。” 他们和忠叔接触过,尤其是之前刺杀,所以对他有几分了解,否则若是旁人来查,如此普通掉进人海都找不着的特征,是绝对不可能怀疑到沈姑娘头上的。 不得不说,沈姑娘挑的人,很好。 只是此举……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主子的脸色。 凌辰逸面上都是不可思议,他看了眼庆安,又看向萧渊,“那姑娘可真是心黑手狠,萧渊,娶了她,你就不怕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吗?” 若是他,是铁定不敢娶这样的姑娘的。 “怕是皇上圣旨一下来,她就已经开始谋划着算计端家三姑娘了,这份心计,当真是…够狠的。” 可不想,一直平静从容的萧渊,这会儿竟是高高翘起了唇角,瞧着高兴的很。 “如此不正是说明我二人心有灵犀,连计策都用的不谋而合。” 他想,依她那臭脾气,肯算计端梦梦和她争,心里定是有他的。 像是一阵阵的暖流滑过心尖,又像是坐在一片小船中在浪潮中来回游荡,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凌辰逸嘴角抽了抽,剜了他一眼。 一个心黑手狠的女人,到他嘴里竟是变了味道。 萧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交代庆安,“我们当抓紧时间了,在她之前成事,沈家正是动荡之际,她手中没什么人手,莫让人生了疑心,察觉出什么。” 皇帝这个时候定会细查此事,绝不能让他查到沈家头上。 “主子。”书房门再次被扣响,庆丰在外面禀报,“端家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来了,求见主子。” 萧渊立即就知晓为了什么而来,让庆丰将人引去了前厅,由庆安去接待。 老嬷嬷急的头上都是汗,瞧见庆安时忙问,“四皇子呢?” “我家主子在书房和凌世子谈论要事,让我来和嬷嬷说一声,回去告诉端老夫人,让她老不用担心,既然我主子答应了,会让端家地位超群,就一定不会食言,如今只是小波动,让端老夫人不必害怕。” “哦,”得了这话,老嬷嬷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 过了一夜,民间歌谣不仅没有因为皇帝的圣旨有所停歇,而是愈演愈烈,因为——徐州水患在端三姑娘祈佛诵经之后,突然停了。 就连徐州当地,都有道士指出,徐州雨雪会停,乃是京中有贵人相助。 就连徐州大吏都深信不疑,一日连上三份折子,求皇上赏赐天命之女,为徐州百姓积福。 这下,就连那些官员也都不确定了。 一切的巧合推动下,让事件发酵的越发严重,如今的端家三姑娘,再被人提起时,宛若神仙下凡, 甚至有人开始谣传,得端家三姑娘就能得大梁的天下,定是因为端家三姑娘不日即将嫁去皇室,才会突然激发了凤凰体质。 一时间,萧渊的民望也水涨船高,被百姓认定为下一任储君,也有百姓开始去衙门敲鼓,求皇帝准许,让端家三姑娘为民请愿,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皇上本是不信的,可徐州水患确实在这个节骨眼上停了,加之百姓推动流言,他怕是也会忌讳三分。” 海棠园中,沈长赫拧着眉和沈安安分析着当下的时局。 皇上信不信鬼神且不说,可事关他的江山,历任皇帝都是宁可错杀都不肯放过,哪怕是假的,也会是心里的一根刺。 沈安安淡淡勾唇。 她要的,就是皇帝膈应,他尚且龙体康健,大梁竟出了一个得此女者得天下的天命之女,结果会如何,可想而知了。 只是徐州的折子来的这么快,是她怎么都不曾想到的。 “安安。你是如何知晓徐州雨雪近几日会停的?” 沈长赫狐疑的注视着沈安安。 能在之前就早早布局,散布出歌谣的言论,徐州的雨停几乎是将舆论推上了高潮,且钉死了端梦梦的天命身份。 若非早就知晓,怎会如此滴水不漏。 “赌的。”沈安安糊弄道,“徐州的雨雪已经下了一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停了。” 只是她算计之内的远远不止这些,只是阴差阳错,总有人先她一步,冥冥中,仿佛有人一直在帮着她。 沈长赫知晓她是不肯说,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听说昨夜里,皇上和二皇子的势力就分别离京去查了,一旦确定徐州雨雪停是在流言传出,端三姑娘诵经之后,此事就该正式拉开博弈了。” 沈安安捧着茶,看了看天色,艳丽的小脸浮上笑意,“想来这个时辰,应是差不多了。” 她垂头喝了一小口茶。 这是她此生送给端梦梦最大的礼了,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她当好好感谢感谢她才行。 兄妹二人都不再开口,静静坐着等。 半个时辰后,茶壶见了底,终于,沈长赫的小厮匆匆来禀报。 “公子,姑娘,二皇子一党的官员都进宫去了,说是端三姑娘既为大梁的福星,就当留在宫里,为大梁百姓祈福诵经,要求皇上取消端家和四皇子的赐婚。” 沈安安闻言紧攥些茶盏的手才微微松缓,和沈长赫对视一眼,眸中都浮上了笑意。 第129章 争论 “二皇子动作倒是快。” 沈安安放下茶盏,拿帕子擦掉指腹上残留的水珠。 大婚就剩下三四日了,皇帝都能稳住不动,他倒是第一个坐不住了。 沈长赫嗤笑一声,“也许,皇上就是再等二皇子先生事,提出此事呢。” 毕竟婚是他强行赐下的,如今因为一些民间言论就想取消这门婚事,他作为天子的颜面何存呢。 沈安安不置可否。 不论是皇帝,还是二皇子,肯定都不希望天命之女嫁给萧渊,是谁先坐不住,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等着就是。 奉天殿。 皇帝坐在龙椅中,看着殿中跪着的乌泱泱一片,满脸怒气。 “当真是荒缪,你们可都是我大梁官员,怎能因谣言就听风就是雨。” “皇上。”一名官员膝行两步说,“鬼神之说,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况且,徐州水患确实是在端家三姑娘祈佛诵经之后一日停的,臣等也是为我大梁江山百姓着想。” 又有一名官员跪了出来,“臣附议,皇上,天命之女属于我整个大梁,而非个人所得,况且皇上您春秋鼎盛,这门婚事,万万不可啊。” 他意思说的不要太明显,天命之女嫁给萧渊,不论真假,百姓都会认定萧渊就是下一任帝王。 那不是诅咒皇帝赶紧死吗。 民之所向,才是夺权的最大筹码。 皇帝眸子沉了沉,看向了一侧站着不动的萧渊,“老四,你如何看?” “儿臣无话可说。”萧渊语气十分不好。 “当初赐婚,是父皇执意要儿臣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一个个又都红了眼睛,” 他低低嗤笑一声,“父皇以为,儿臣该怎么想?” 他面色很冷,说出的话更不中听,显然是不打算退婚的。 二皇子党一看,自然更不乐意了,如今端三姑娘是命定之人,要娶也得是二皇子娶。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激烈讨论,萧渊一派看不下去,就接着跟他们争论了起来。 一时间,奉天殿中热闹朝天,吵的不可开交。 “都住口。”皇帝一声厉喝,那些声音才堪堪停住。他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疲惫。 掩下的眸子,却都是暗芒。 他起初怀疑过这只是萧渊想要退婚的诡计,可派出去的人查了底掉,都没有寻到和萧渊有关的半点蛛丝马迹。 尤其,他也不觉得萧渊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预知什么时候天会雨停。 正如那些官员所说,此事,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抬眸冷冷扫过下列争的面红耳赤的官员。 “瞧瞧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一个两个的都像什么样子,简直丢人现眼!” 官员们都低下了头不说话,一直沉默的萧泽却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本就中意那端三才情身段,况且还有端老爷子门生,自己得不到,就算是毁了,他也不会让萧渊得到。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说,”皇帝摆了摆手。 萧泽站直了身子,眉头紧锁着,“儿臣以为,端三姑娘之事,应当慎重处之,不论真假,如今外界言论如此,都不可因婚事让民心动荡。” “父皇正值壮年,龙体康健,若说娶天命之女,也当是父皇来娶,才名正言顺,我和四弟为臣,不可僭越了体统。” “你说是不是,四弟?” 萧泽话音落下,官员中响起抽气声,短暂的安静后,是更激烈的讨论。 这算什么事儿? 本是儿子的未婚妻,若是因此,就被皇帝娶了去,那岂不是成了整个大梁的笑话,史书上又会如何书写这段历史。 岂不是奇耻大辱。 萧渊目光逐渐变的冰冷,“二哥出门前可是把脑子忘在了府里,若是没带脑子,就闭上嘴别说话,莫让人笑掉了大牙。” 他是不娶端梦梦,可有端老爷子的情分在,也绝不会将她推入火坑。 “四弟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当真想娶端三姑娘?” 萧渊冷哼一声,“婚是父皇赐下的,我娶自己未婚妻有何不可。” 萧泽有些急了,口不择言说,“你明知端三姑娘是大梁的福星,先前你就忤逆父皇,百般不愿,如今又不愿退婚,分明是居心不良,觊觎皇位。” 萧渊冷冷撇了他一眼,说出口的话气的萧泽眼前发黑,“那若是今日,被说成天命之女的是二皇嫂,二哥也会如此大义凌然,将二皇嫂送进宫里吗?” “你——” “够了,都给朕闭嘴。”皇帝脸色难堪的很,狠狠瞪了眼两个儿子。 让他们继续在朝堂上说下去,他这个皇帝岂不是成了夺儿媳妇的无耻昏君。 可若是当真让萧渊娶,也正如百官和萧泽所说,他龙体康健,流言可畏,委实膈应。 皇帝沉着脸,正纠结之际,有宫人匆匆来报,说是香觉寺闻音大师求见。 在大梁,闻音也算是极其灵验的大师,皇室一类的法会,皇帝有时也会让钦天监去香觉寺询问闻音意见。 闻言,皇帝摆了摆手,让人把闻音宣进奉天殿。 萧渊微微偏头,朝殿门口看去,正巧对上闻音投来的幽怨目光,他淡淡收回,只当没有看见。 “……皇上。”闻音走上前,对皇帝行了一礼。 这个敏感时期,闻音的到来让皇帝不禁坐直了身子,面容郑重了几分,“闻音大师这个时候求见朕,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正是。”闻音打了个佛号,“近日城中流言,贫僧也有所耳言,恐危百姓社稷,故此来这一趟。” 闻音,皇帝身子微微前倾,锐利的眸子紧盯着闻音,“哦,那大师对此事如何看?” 闻音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佛珠转动的飞快,垂着眸子开始说起了瞎话。 “那日端三姑娘同四皇子去寺中祈福诵经,贫僧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单就面相而言,端三姑娘确实是大富大贵之命。” 单此几句,就让皇帝陷入了沉默,文武百官间炸开了锅。 闻音在整个大梁的名声都十分响亮,且十分灵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不免更让人信服。 大富大贵,天下最为大富大贵的,不就是皇后之位吗。 第130章 天命之女 皇帝拧着眉,脸色难看的很,一时没有说话。 二皇子一党却是彻底坐不住了,“皇上,就连闻音大师都如此说,可见此事非同一般,您龙体康健,这天命之女如何能嫁予四皇子,这是动摇国本啊。” “是啊。”有愈来愈多的人站了出来反对。 闻音斥红着脸,站在殿中不住转动着佛珠,皇帝骑虎难下,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闻音大师以为,朕当如何?” 闻音手中佛珠一顿,又是一句阿弥陀佛,才淡声开口。 “那位施主说的不无道理,皇上尚春秋鼎盛,天命之女嫁给旁人确实对您龙体有碍,贫僧有个建议,可将端三姑娘招入钦天监为司命女官,等下一任君王选出时,再给其赐婚。” 如此算是最好的法子了。 皇帝不用娶她,被后人诟病是夺儿媳,也能趁机取消了这门婚事,等储君抉择出来,再行赐婚。 “此法甚好,最为两全。”皇帝点头赞道,。 只是闻音那句天命之女嫁予旁人予他龙体有碍,被他记在了心里。 皇帝一锤定音,立即让太监去了端府宣读圣旨,端梦梦从准四皇子妃,一跃成为未来储妃,还被封了女官。 整个端府都喜气洋洋,唯独她自己,呆呆愣愣的,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端老夫人只能安慰她,等萧渊杀出重围,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她依旧会是皇后,若是不能,她也不必冒夺嫡失败的风险。 失望只是一瞬,不论是端梦梦还是端莹莹都更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毕竟她是天命之女,萧渊想要皇位,定是会来娶她的。 当日,端梦梦就被接进了宫,皇帝同时下了一道旨意,除却重要节礼,不允许她踏出钦天监半步。 萧渊嘴角讽刺的掀起,意味不明地注视着皇帝,他该是担心大梁的天命之女和别人暗通款曲吧, 毕竟,端梦梦对他的心思人尽皆知。 他不屑的扯扯唇角,等尘埃落定之后,才豁然开口,“儿臣的梧桐苑已经布置妥当,如今所有人都知晓儿臣要娶正妃,父皇以为此事当何解?” 皇帝说不心虚是假的,当初硬逼着他娶,如今出了这事儿又立即退了婚,他自己脸皮也臊的慌。 “作为补偿,你可以提一个条件,朕都会答应你。” “不用。”萧渊冷笑了一声,冷峻的面容上是失望至极的讥嘲,“未婚妻都没了,儿臣还要什么补偿。” 皇帝一哽,虽有一些生气,可愧疚压过了那一丝气愤。 “未婚妻没了,本就够窝囊了,如今我皇子府敲敲打打,忙活了数日,若是最后取消了婚事,儿臣脊梁骨还不被戳穿,以后就都不用出来见人了。” “……”皇帝呼出了一口气,说,“满朝文武家的姑娘,任由你挑如何,朕即刻就下旨。” 闻言,不少官员都眼巴巴的瞅着萧渊。 “儿臣的四皇子府,不是您的后宫,任谁都可以兼容。” 这句话彻底让皇帝动了气,挥手直接让大太监宣布下朝。 他手一指萧渊,“来朕御书房说。” 这逆子说话向来气死人,左右御书房没有旁人,他们父子就算吵翻了天,也没有文武百官知晓。 萧渊眼眸掀了掀,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沈文一步三回头,等人都走远了,才皱着眉快步离开了奉天殿。 此事发生的着实蹊跷,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御书房,大太监额头的汗直往下滴,对面容冷峻的萧渊小声说,“四皇子,这御书房的门造司局的刚换上,您可轻着点。” 萧渊凉凉的瞟了眼大太监,走进了御书房,皇帝就坐在龙椅后盯着他。 那眼神,说是发怒也称不上,却夹杂着审视的打量,极具穿透力,仿佛是想看穿他真实的想法。 萧渊不以为意,施施然在椅子里坐下。 帝王多疑,他很早之前就深有体会了。 宫女给父子二人奉上了茶,皇帝难得的心平气和,“朕记得,赐婚时你并不乐意娶端家的,如今……是因为她天命之女的身份,才改变了主意吗?” 萧渊端茶盏的手一顿,没有递到唇边就又放了回去,“父皇不若直率一些,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您当问我,突然想娶端三姑娘,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儿臣觊觎您的皇位。” 皇帝面色倏然冷了下去,“你说话,永远都学不会婉转,和你母妃一个样。” “所以父皇才会讨厌我们母子?”萧渊抬眸迎上他冷厉的目光。 皇帝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若我讨厌你们母子,你又如何能活至今日,朕说过,除了你母妃的死,其他,朕不曾亏欠你们母子半分。” 萧渊讥嘲的勾了勾嘴角,垂头抿了口茶,没有接这话。 是与不是,他自然会查,真相大白之日,心中自然会有分辨。 “朕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朕。” 萧渊轻轻点头,抬头看着他,说,“若我说不觊觎你的皇位,你信吗?” 皇帝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脸色难看的紧,“就算是,你也不当如此直白。” “那是因为我不像您,冷血虚伪,莫说是我,只要有一争之力的皇子,哪个不肖想,只不过……” 他语气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只不过什么……”皇帝问道。 “百善孝为先,若是娶天命之女会折损父皇龙体,儿臣也不会娶。” 总算是听他说了句像样的话,皇帝脸色还没彻底缓和,就听他继续冷声说。 “但儿臣不娶是一回事,你们逼着儿臣不让娶,是另一回事,若就此揭过,往后儿臣还如何在朝中立足,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话。” 退婚之后,所有人都会知晓,他萧渊并不得皇上恩宠,更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的打算,朝中那些骑墙不定的官员,更不会为他效命。 毕竟,端三姑娘都赐婚给他了,又在被知晓是天命之女后给取消了婚事,帝王之意,已经是很明显了。 皇帝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儿臣在朝中讨不着好,可不符合父皇您一碗水端平的脾气啊。” 皇帝抬头瞪了他一眼,这逆子嘴里从来都吐不出什么好话。 “你二哥从来不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 萧渊根本不接这话,也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就坐在那喝茶,一盏喝完,又续上一盏。 皇帝眼皮子抽了抽,终于先开了口。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城东驻守的一万兵马。”他答的十分干脆。 皇帝却是立即变了脸色。 皇子掌兵权乃是大忌,何况萧渊手中兵马已经不少了,如今竟还如此大剌剌的和他要。 “你方才刚说了觊觎朕的皇位,这会儿就敢开口和朕要兵权?”皇帝阴冷冷的看着他。 萧渊不以为意,淡淡笑着,“父皇心中清楚,儿臣的军马都在南边,就算京中出了什么变故,赶来也是鞭长莫及,西大营那点兵力自保都不够。” “二皇兄手中的兵马,可是儿臣的两倍不止,儿臣要一万兵马以备不时之需的自保,不算过分。” 他不多要,一万兵马,再加上西大营也只是勉强能和萧泽持平而已。 皇帝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萧渊也不打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茶壶都见了底,他才终于开口说。 “可以,但朕有个条件,南边的兵马无召,此生都不得靠进京城百里,违者,朕定斩你。” 萧渊直接点头说了句好,“不过既然给了儿臣,军中将领调遣,就都由儿臣说了算。” 皇帝摆了摆手,“随你,待会儿我让人把令牌给你就是。” 萧渊放下了茶盏,却依旧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皇帝不耐烦了,“不是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走?” “二十三那日的大婚……?” “随你,爱如何就如何。” “那父皇便下旨吧,儿臣要娶沈家姑娘当正妃。” 皇帝眼皮子一抽,抬头冷冷的注视着萧渊。 萧渊丝毫不惧。 “你是故意要和朕作对?” “儿臣不敢。”萧渊声音很淡,“儿臣中意沈家姑娘,还请父皇允许。” 他这话说的颇为诚恳,皇帝沉默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滚回府等着去吧。” “多谢父皇。” 这一次的交谈,算是父子二人最为心平气和的一次,至少皇帝没有砸东西。 萧渊走后,皇帝冷凝的面容才慢慢缓和了下来,脸上再没有丝毫不满,吩咐大太监磨墨。 大太监看着重新书写的圣旨,眼皮子跳了跳,不懂四皇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依皇上对沈家的厌恶程度,不当会答应才是。 可好奇的又哪止大太监一个,凌辰逸端看着送来的旨意,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圣旨被从手中抽走,他才微微回过神来,“萧渊,你是如何做到的?” 皇舅舅竟然答应了沈安安做正妃,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算出于愧疚,想要他下圣旨册封沈安安做正妃,怕也是不可能的。 萧渊将圣旨从他手中抢了回来后,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了身后的架子上。 坐回椅子里,才回答凌辰逸的问题,“我先是向他要了东城的兵马,而后才说要她做正妃,他自然会答应。” 他眸中浸着讽刺的笑。 有了东城兵马对他而言不说是如虎添翼,但也算一大助力保障,这个时候,若是他再提出要娶哪家大臣的女儿,皇帝必然不会答应。 而沈家,如今可以说是落魄,不说帮忙,甚至还要他操心,此时说出娶一个毫无助力的正妃,才能让皇帝心里平衡。 不担惊受怕!! 至少,他当时听说他要沈安安做正妃,该是松了口气的。 他真是把皇帝的心思拿捏的很准! 凌辰逸叹了一声,“如此深情,那姑娘要是不对你好,我都不依她。” 萧渊勾唇,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凌辰逸瞪了他一眼,“你若是将这份心思放在大业上,说不定我们已经成事了。” 他也不用整日在闲职上晃荡,永宁侯府也不必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不急,等她进了门。” 等她进了门,他就可以安心的筹划大业了,那些被暂时搁置的事儿,可以再继续实施下去了。 凌辰逸眉头挑了挑,“你想的倒是美好,人姑娘答应了吗?别说我没提醒你,距离大婚之日可就剩四日了。” 话落又拧了拧眉,“不过想来她也不会不嫁,毕竟都从侧妃变成正妃了,你牺牲了这么多,她要是不愿意,你也太可怜了些。” 萧渊唇角笑容一滞,冷冷瞪了凌辰逸一眼。 “还不滚。” 凌辰逸两手一摊,“我除了在你府里晃悠,还能滚去哪?” 萧渊瞥了他一眼,脸上笑意却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库房里的聘礼点一点,还有你娘,也回去通知一声,明日下聘。” 他要长公主亲自陪同去下聘。 凌辰逸点点头。 他一个侯府世子,都快成他小跟班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要他来操心。 他走后,萧渊回了卧房,对着铜镜捯饬了好一会儿。 庆安和庆丰都守在外面,也不知晓主子在里面干什么,直到两刻钟后,房门才终于打开。 二人看着走出来的主子,都愣了好半晌,嘴微张着险些忘了合上。 “主……主子?” 他们咋不知晓主子还有如此花里胡哨的衣服。 萧渊一直都偏爱暗色,不论是衣袍还是配色几乎都是黑色或藏蓝,如今这身衣服穿上,嗯…… 很好看,风流倜傥,和街上那几家经常混迹青楼赌坊的纨绔子弟的装扮差不多,不过主子气质好,光是这条就甩了那些人几条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脸上温和的笑意,让人看着瘆得慌。 “如何?”萧渊抿着唇问。 细看之下,可以窥见他泛红的耳尖。 “好,好看,真好看。” 原谅他们大老粗一个,不会文绉绉的用词,憋了好半晌,只想到这一句夸赞。 萧渊拧了拧眉,对二人这夸女子的用词不怎么满意。 庆安摸了摸鼻子,“主子不是说明日要下聘,今日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沈家坐坐,商量一下具体事宜了?” “嗯。”他又垂头看了眼身上衣袍。 应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姑母常说,他这个年纪正是肆意的时候,不该如此死气沉沉。 第131章 白衣男子 她又惯来艳丽张扬! “备车。”他满意的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往外走去。 府门口,管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连同首次登门的厚礼都堆了半个车厢。 那是他早就准备好,却不曾送出去的,瞧见萧渊心情不错,便知自己做对了。 这算是女婿正式上门了,萧渊薄唇微抿着,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 正要上车之际,突然有一辆马车径直驶来,在他身侧停下,车窗口探出的是闻音那张佛度众生的慈悲脸。 “阿弥陀佛,施主可否稍等片刻,老纳有几句话想同施主说。” 萧渊看了眼马车中的礼物,拧了拧眉,终是忍着急躁点了点头。 上了闻音的马车。 里面点着佛家用的檀香,颇有几分刺鼻,闻音手中不断的转动着佛珠,说着阿弥陀佛。 萧渊有些不耐,“谎话都说出去了,你就是把这句话念烂了,也改变不了你破戒的事实。” 闻音转动佛珠的手一顿,似乎剜了萧渊一眼。 念佛号的声音更加紧密了些,仿佛是想借此宽慰心中的愧疚。 “此事老纳已经如了施主的意,还望施主日后莫再拿老纳旧友威胁老纳了。” “阿弥陀佛。” 萧渊挑了挑眉。 看着闻音那张一成不变的脸,唇侧掀起了一丝弧度,“自然,我说话一向算数。” “只不过…”他身子微微前倾,盯着闻音,“我有些好奇,大师口中的那位旧友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皈依佛门后还念念不忘的。” “是我幼时所见到的那位与你对弈的白衣男子吗?” 他清楚的记得,那年他母妃还在,且每年都会带他去香觉寺小住,也每次都会遇上那个白衣男子,母妃还和他说过话。 他曾问过母妃,那人是谁,母妃只说是闺阁时认识的一位大侠,后来母妃不在了,他也再不曾见过那人。 他问了闻音很多次,他都只说不认识,只是寺庙中的普通香客,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了。 闻音老脸几不可见的抽动了几下,抬眸时已是一片平静。 “老纳早已回答多次施主这个问题,那个白衣男子,老纳不记得了,至于旧友,只是我年少时的玩伴,家中没有后人,故我才供奉一二。” 萧渊低低嗤笑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今日事后,那个牌位,我不会询问,也不会外传,大师放心就是。” “阿弥陀佛,那老纳就多谢施主了。”闻音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萧渊凝视着他,豁然一笑,说,“都说佛家脱离俗世,那因此事而产生的因果,大师背是不背?” 说完不看闻音变了的脸色,他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声音却幽幽传进了闻音的车厢,“四日后,大师可别忘了来喝喜酒。” 马车中一直沉默着,直到离开都再没有传出一句话。 萧渊负手而立在马车旁,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个两个都不肯说,可那又如何,总有一日,他会查明真相。 比如,父皇为何每年都让母妃去香觉寺,那个白衣男子又是谁! —— 沈府,花厅安静的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轻的不能再轻。 沈安安手中攥着圣旨,清凌的杏眸不起一丝波澜。 “爹,娘,你们何故这副模样,女儿被赐为正妃不是好事吗?不比去当个妾的强!” 沈夫人扯扯唇角,却终是笑不出来,“安安,皇家之事瞬息万变,并不是个好去处。” 前一刻再风光无限,稍不注意,下一刻就会成为阶下囚,这样例子在皇家屡见不鲜。 沈文思索的却不是这个,他凝视着沈安安的眼睛,眉头蹙的很紧,“安安,你老实告诉爹,端三姑娘天命之女一事,究竟是真的,还是一场算计?” 沈安安眨巴了一下眼睛,“爹这话可是问住我了,我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离府,就算想算计,我一个闺阁女子,又没有人脉资源,怎么能实施如此周全的算计。” 她漂亮的杏眸都是无辜,一旁的沈长赫默默低下头,选择了缄默不言。 沈文怎么会如此轻易相信。 皇上刚赐了婚,就出了这事儿,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安安,你祖母走时再三叮嘱要护好你,爹不是不让你争,而是怕你没有分寸,伤了自己。” 有些事儿,他做起来远比女儿要容易的多。 沈安安依旧不承认,“爹放心,我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但您若是问是否和四皇子有关,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和我无关的。” 沈夫人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心惊不已,“夫君,你的意思是答应安安嫁过去了?” 沈文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言语,沈安安紧跟着安慰,“娘,你就放心好了,如今女儿都已经是正妃了,况且若此事当真是四皇子所为,不更是说明他对女儿情意深厚吗?” 沈夫人抿着唇,微微垂下了头,眼圈发红,“圣旨已下,咱们沈家还有别的出路吗。” 一家子都沉默着,好似沈安安即将赴什么龙潭虎穴。 “四日后就是二十三了,安安的嫁妆,一应事宜都该准备起来了,虽我们沈家比不上从前,但也不能寒酸了去,让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受了委屈。” 沈文轻声嘱咐着自家夫人,沈夫人点点头,只要一想起刚陪伴自己不过几个月的女儿就又要嫁人了,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原本二十三是赫儿既定的婚事,府里一切都有准备,只要备上嫁妆就可。” 嫁妆也是从沈安安出生起,就已经开始慢慢存续的,如今那份嫁妆单子已经被她添的很长很长了。 “老爷。”小厮匆匆进了花厅禀报,“四皇子来了,如今人已经到了垂花拱门。” 沈文闻言立即站起身往外走去。 远远瞧见回廊上走来的几人,萧渊眸子闪了闪,垂眸再次看向了身上的衣袍。 “主子放心,您的衣袍很干净,头发也没有乱。”庆安在一旁低声提醒。 萧渊凉凉的瞥他一眼,这才抬头继续往前走去。 庆安后面那句话哽在了喉中,——只是来接你的人里好像并没有沈家姑娘。 萧渊这会儿自然也发现了,扬起的唇角慢慢耷拉了下去。 温和的笑容又变的木然。 他忙活了那么多日,一有消息就立即来寻她,她怎如此无情!! “四皇子。”沈文和沈长赫先是给他行了个礼,才引着他进府。 一路到了花厅,萧渊一眼扫过,还是没有那人身影,脸色更沉了几分。 第132章 大婚前不能见面 沈文是个聪明人,没有问丝毫关于天命之女的事,交谈的也都是客气话,等着萧渊主动提及婚事。 毕竟沈家是女方,即便是皇上赐婚,该有的矜持也不能丢,否则丢的就是自家女儿的身价。 萧渊眸子几次往外间打量,椅子上就像是有钉子一般,沈长赫将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垂头喝茶。 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萧渊就立即提及了今日来的目的,“我今日来是商量明日下聘一事,礼已经让管家抬入府中了。” 沈文闻言,面容几不可见的柔和了些许,“四皇子有心了,皇上赐婚,您还如此费心。” “应该的。”萧渊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小酌了几口。 所谓商量下聘事宜,其实就是备上厚礼来告诉女方,明日就要来下聘了,征求女方的同意。 沈文不假思索地应允让萧渊不动声色的面容上有了显而易见的愉悦。 三人又坐着攀谈了好一会儿,可萧渊却并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沈文也琢磨出了些许味道来。 “今日四皇子亲自登门,算是给足了我沈家脸面,老臣感激不尽,只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婚前几日,新人不宜见面,不吉利,小女正在闺阁中绣盖头,就不送四皇子了。” “……”他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规矩! 萧渊木着脸,微微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庆安,庆安唇线抿直,轻点了点头,就立即垂下了。 肩膀耸动了两下,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得到证实,萧渊脸色更不好了,所以大婚前,他是见不到她了? 那怎么成? 他垂头看了眼身上的锦袍,心里更堵了。 不过当着沈文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微颔首,“沈大人说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自然有其道理。” 沈文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见萧渊站起身,他也立即站了起来,亲自将人送出府。 离开沈府,庆安肉眼可见着自家主子含笑的脸刹那间阴沉了下去,他不敢说话,又忍不住想笑,只能垂下头沉默。 萧渊回头望了眼沈府的大门,眉头微微皱起,“庆安,别家的女婿上门,岳家也如此敷衍吗?” “……” 别家他不知道,但主子的岳家好像是有点,这好歹也说句客气话,留个饭再让人走啊。 但观主子脸色,他还是十分息事宁人的说,“应该都是如此,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下聘之日。” 闻音,萧渊眉头更皱紧几分,“所以,明日的下聘之礼,我也不能见她?” 庆安也被问住了,“不能吧,属下听人说下聘当日未婚夫要亲手送给未婚妻一支簪子,以表爱重,不见面,簪子怎么送?” “簪子?”萧渊偏头看向庆安,冷峻的面容再次变得木然。 他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庆安抿唇,“确实有这么个规矩。” 这些事情,都是该有男方的母亲提前就准备好的,只是淑妃娘娘不在了,没有人替主子操心罢了。 “走,回府。”他掀开车帘快速上了马车,催促着庆安。 沈府,海棠园。 “他走了?”沈安安正翻看着沈夫人送来的头饰嫁衣,漫不经心的问。 墨香点了点头,“姑娘,您昨日不还说有话想问四皇子吗,今日他好不容易来了,你又为何不见他了?” 她纤细的指尖落在了一个凤尾簪上,拿起在头上比划了几下,只回了墨香一句,“你不懂。” “好吧。”墨香注意力立即被那些大红的物什给吸引了去,拿起一个又一个在沈安安身上试。 “姑娘,这现成的嫁衣总是不合身,要不是日子赶的急,还是量身裁做的更好些。” 墨香看着不是宽大,就是上身窄了的婚服,有些惆怅。 沈安安不以为意,“左不过就穿一日,凑合凑合就过了。” “大婚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怎么能凑合。”墨香噘着嘴。 沈安安不以为然,让她将东西收起来,连带沈夫人送来的嫁妆单子,她也只是象征性的扫了几眼,就派人去回禀了沈夫人。 一辈子一次的大婚,听起来固然美好,可她今生,却不再是只为女儿家的春心而欢喜雀跃的傻子了。 夜里一如既往的冷,沈府各处都挂起了大红灯笼,白绸被摘下,换上了刺眼的红,红色,本该是让人生暖的颜色,可沈安安站在院中,却只觉得更冷。 墨香拿了把油纸伞,意图给她遮去些许冷风。 “给我吧。”沈安安从她手中接过,迈步朝外面走去。 “姑娘,您要去哪?” “祠堂。” 过几日她就要嫁人了,总是要告诉祖母一声,让她老人家放心才行。 萧渊是祖母在时最看好的人,纵使走前,还在殷殷叮嘱,希望萧渊能护住她。 可是,人心瞬息万变,怎知今时不是一场梦,终究能护住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可有一点,祖母说的不错,处于劣势时当学会隐忍,而后才能厚积薄发,四皇子府高瓦深墙,至少能暂时给她安稳。 四皇子府,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天才蒙蒙亮,府邸就热闹了起来,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往前院搬着东西,鞭炮声炸的附近几条街都睡不着觉。 辰时,锣鼓声就不绝于耳,听到动静的百姓都凑去了四皇子府门口观看。 皇上原本调来的人也在册封沈安安为正妃后都撤了回去,如今主事的是凌辰逸和李怀言。 两个贵公子办事,又应了萧渊的嘱咐,可谓是要多张扬就有多张扬。 “萧渊人呢?”队伍聘礼都准备妥当,长公主也已经到了,却迟迟不到萧渊的身影,凌辰逸忍不住问道。 庆安摸了摸鼻子,“许是还在挑衣裳,就快了。” 昨日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沈姑娘没瞧见,今天这么正儿八经的场合,主子当然要更用心捯饬捯饬。 “……”凌辰逸撇撇嘴,无语的很。 长公主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老光棍一个。” “……”他确实没和女子好过,但才二十多岁,也称不上老光棍吧,但瞧着自家母亲嫌弃的眼神,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长公主今日穿的也很是喜庆,是许多年都不曾尝试过的鲜亮颜色,脸上的笑容比之自己儿子娶妻还要更深一些。 一刻钟后,萧渊终于姗姗来迟。 凌辰逸和李怀言盯着从府门口走出来的人,许是今日阳光格外炽烈,又许是某人脸上的笑太过扎眼,二人只觉得眼珠子涩的很。 “好,好好,”长公主将他拉到身前,泪水就落了下来,“总算是盼到了这一日,你母妃瞧见一定十分欢喜。” 萧渊眸子几不可见的暗淡了一瞬,旋即又扬起唇角,“今日有劳姑母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长公主目光在队伍中扫了一圈,并没有瞧见宫中的人,眉头便皱了皱。 “无碍,咱们自己也能把婚事办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 四皇子府的下聘队伍一出发,就立即有人快马加鞭禀报了沈府知晓。 若是以前的沈家,今日一定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今时虽也有不少官员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来参加,气氛却是冷清的很。 他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进门时的一句恭贺,没有任何人和主人家交谈,似生怕被染上了晦气。 世态炎凉,沈文早就看透了,只吩咐丫鬟们照顾好宾客,也不和他们搭话。 至少气氛算的上融洽,而沈安安的海棠园,就没有如此和谐了。 她看着屋中坐着的不速之客,清凌的杏眸微微泛着冷意。 “我和三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当时她被誉为天命之女时我就觉得奇怪,直到昨日偶然听见了祖母和我母亲的对话,才知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算计。” 端莹莹笑着,眸中却冷的很,“不得不说,四皇子和沈姑娘当真是好算计。” 她知晓端梦梦不可能成功嫁进四皇子府,却不想竟输的如此让人始料不及。 “我听不懂端二姑娘在说什么,若是你今日是来做客的,那我欢迎,若不是,还请离开。” 沈安安冷声赶人。 端莹莹又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我只是有感而发,沈姑娘放心,我对她的不喜不比你少半分,我是不会乱说出去的。” 沈安安闻言冷笑了一声,“我倒是不怕端二姑娘说出去,毕竟你家三妹妹是御封的女官,质疑皇帝,应是都不用我开口说什么。” “不过……”她微微偏头,凝视着端莹莹,“你不加伪装的样子,倒是比以前更讨喜些。” “沈姑娘缪赞了,我有今日,少不得沈姑娘推波助澜的功劳。”她笑意不达眼底,冲身侧丫鬟递去一个眼色。 丫鬟立即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墨香。 “这是我给沈姑娘准备的贺礼,等沈姑娘大婚之日,再来给沈姑娘添妆,今日就不叨扰了,我那傻妹妹想必还不知此事,我也正好去安慰安慰她。” 端梦梦到现在还做着萧渊夺得大权,娶她为后的美梦呢,如此好的机会,她作为姐姐,怎么能不帮她认清现实呢。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沈安安对端莹莹落井下石的行为极为不屑。 但左右是她端家姐妹的事儿,与她无关。 “端二姑娘慢走不送,大婚那日人多热闹,恐招待不周,二姑娘不必来了。” 端莹莹笑容只是滞了一瞬,又旋即扬了起来,殷红的唇勾着讥讽的弧度。 “沈姑娘当真是绝情,你可知晓因为你们的算计,害的我在吏部尚书府都经受了什么?” 他家的公子虽风流,可至少家世不错,长相俊俏,算的上她不错的选择,如今却都被沈安安间接给毁了。 听了这话,沈安安只觉得可笑。 “二皇子妃是和端梦梦结的仇,为难你也是因为端梦梦,干我何事,端二姑娘若是脑子不清醒下回就别出门,免得让人笑话!” 端莹莹眸中染上冷戾的红,“沈姑娘推的倒是干净,若非你们算计,端家又怎会宣扬端梦梦天命之女的传言惹人笑话,惹怒了二皇子妃,倒害的我遭受了无妄之灾。” “那也是你端家的笑话,你要怪,也该去怪你端家,撒野不到我沈家头上。” “墨香,送客。” 她对端莹莹不耐到了极点,这个女人的脑回路简直让她无话可说。 “呵呵。”端莹莹勾唇笑了笑,“不必沈姑娘费心,我自己能找着出去的路,只是,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当初,你百般阻挠我和沈公子,看好林家姑娘,如今沈家落难,那林姑娘还不是躲的千丈远,可见你的眼光,着实是不怎么样。” 她如今虽不想着再嫁给沈长赫,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且对那人有几分情意的。 甚至和林家的退婚,让她心里很是舒畅。 那夜中秋佳节,那人身姿修长,面如冠玉,宛若天神般将她从冰冷的湖水中捞出来,那一幕,如同烙印一般足够她此生难以忘却。 “眼光不好总比过人品不好。”沈安安冷冷侧眸看着她,“端二姑娘有空指摘别人的同时,先低头看看自己,是不是一身烂泥!” 端莹莹面色微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有件事你恐怕不知吧,如今外面都传遍了林姑娘和沈公子的风流韵事。” “二人曾结下白头之盟,却因沈家落魄而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不少人都为他们惋惜呢。” 第133章 火坑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近些日子自己都自顾不暇,可没有闲功夫理会旁人的事。” 端莹莹摊了摊手,转身离开了海棠园。 沈安安脸色难看极了,近几日她心思一直在对付端梦梦上,根本就不曾注意旁的。 大哥小心翼翼,就怕损毁了林姑娘清誉,若不是端莹莹,此事又是谁传出去的。 “墨香,立即让忠叔去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是。”墨香福了福身刚要出去,一道轻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不用查了,是我说出去的。” 沈安安侧眸,就见林雨柔手中捧着锦盒走了进来,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面上却都是笑意。 “墨香,带人都下去。” “是。”墨香立即吩咐人都退了下去,顺手合上了房门。 “沈姑娘,恭喜啊。”林雨柔走上前将锦盒放置在桌案上,眼中是真挚的祝福。 沈安安并没有去看锦盒,而是拉着她在身旁坐下,“林姑娘,你可知晓你在做什么?” “我大哥小心翼翼捂着,就怕对你名誉有损,如今你说了出去,莫说是你名声,就连林家名声都会殃及,你往后还如何说亲?” “可这本就是事实啊。”林雨柔轻轻的说。 “就是我林家趋盈逐利,才会退了和沈家的这桩婚事,给沈家雪上加霜。” 沈安安喉头一哽,“不是,是我大哥他……” 话没有说出来,林雨柔的眼泪就顷刻间掉了下来,沈安安立即住了口,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安安,人生大事只此一回,我想赌上一次,你便帮我一次,好吗。” —— 萧渊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引了不少女子痴迷叫好。 聘礼足足延绵了一整条街都看不见尽头,无人不赞这场下聘之礼的盛大,更有人已经开始期待三日之后的大婚之礼,该是如何空前绝后的盛景。 受邀来吃宴的萧泽看着这一幕,眸子阴冷的眯起。 当初奉天殿上还说他招摇,如今他这架势,怕是娶皇后的排场都比不上。 正想着,突然身子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便是软香温玉入怀,萧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双柔软娇嫩的手就攀上了他的肩头。 “对…对不住,二皇子。”女子慌张退开,一张脸涨红,“人太多了,臣女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惊扰了二皇子,您恕罪。” 萧泽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急忙从他怀里退出去的女子。 他有印象,那晚他绑沈安安和端梦梦时,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端家二姑娘,端…… “你叫什么名字?” “端莹莹。”她战战兢兢,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萧泽唇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端莹莹福了个身,赶忙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萧泽收回视线,眸底都是不屑的暗芒。 这样的手段,他见的不计其数,不过既然是端家的女儿,姿容尚说得过去,他还是可以给个面子,玩玩的。 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了萧渊和沈文身上,根本没有人瞧见这边发生的插曲,萧泽理了理锦袍,跟着众人进了沈府。 萧渊给沈文行了个晚辈礼,开口唤了句“岳父大人。” 惹的周围人一阵哄笑。 沈文老脸也有些红,改口也应是大婚之日,四皇子也太着急了些。 长公主立即走上前说了些场面话,又有媒婆在,几乎不用萧渊再开口说什么,流程进行的很是顺利。 沈文被长公主和媒婆围着,萧渊不动声色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沈长赫一直注意着他,见此立即堵了上去,“四皇子,您要去哪?” “……”萧渊面色微滞,旋即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盒,“下聘的规矩,男方当送给女方一支发簪,我找沈姑娘。” “给我吧,”沈长赫伸手去接。 锦盒在萧渊手中转了个圈,又放回了萧渊袖中。 沈长赫蹙眉,“媒婆再三交代,大婚前三日,你们不能见面。” “也有规矩说,这支发簪必须由我亲自簪入她发中,才能婚事顺遂,百年好合。”萧渊语气淡淡。 沈长赫皱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不能破。 萧渊墨眸在熙攘的沈府扫视了一圈,唇瓣微微勾起,“你有空在这拦着我,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沈长赫不明所以。 萧渊继续道,“今日林姑娘来给沈姑娘送贺礼了吧?若是我消息无误,府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应是陈家的,也就是林姑娘的表兄,专程来接送林姑娘的。” 他看着沈长赫面色刹那间变的委白,抬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大哥,时不待我,好自为之啊!!” 说完就离开了。 沈长赫知道他去了海棠园,理智应该追上去阻止,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般,挪移不动。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急匆匆跑了过来,脸色难看的很,附耳沈长赫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沈长赫本就不好的脸色,顷刻间变的冷戾森寒,吓的管家出气都不敢大喘。 这事儿确实气人,可也不至公子气成这副样子吧。 沈长赫大步朝府门走去。 这会儿客人都进了院子,围观的百姓也都散的差不多了,府门口再次冷清了下来,他走出去一眼就瞧见了那辆马车。 以及站在马车旁哭哭啼啼的墨染。 林雨柔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低声规劝着马车中的男子。 “公子,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沈长赫大步走过去,眼神几乎不敢看林雨柔,他冷扫了眼马车,问墨染,“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奉姑娘的命令,给今日到场观看的百姓发甜果子,沾个喜气,奴婢瞧见这辆马车停在这,便也给了一些,不想…不想里头那位公子对奴婢手脚不干净。” “若不是林姑娘及时赶了过来,奴婢就……就……” 没有说完,墨染就又开始哭。 沈长赫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 林雨柔慌忙上前,福了福身说,“沈公子,马车里坐着的是我表兄,他浪荡不羁惯了,做事没有分寸,此事是他的不是,我替他向府上道歉,回去后,我一定禀明姑母,狠狠教训他。” 沈长赫移开视线,偏头看着急的眼圈发红的林雨柔。 那日府上,他说要退婚,她也是如此红了眼,还气愤的推了他一把,说她不答应退婚。 可今日,她却拦在了另一个男人身前,给他求情。 那种密集的疼又开始了,酸涩难当,他知晓自己不该如此,毕竟是他坚决的退了婚事,可若是她寻的良人,他都不说什么, 里头那个,连个丫鬟都敢公然调戏,这样的货色,她也瞧得上。 他心中火气直往上窜,面对林雨柔却是压了又压,“林姑娘替他道歉?” 这句话说出,冷的林雨柔身子都一抖。 她微微垂下头,“是,表兄是陪我出来的,若是因为我出了事,我不好交代。” 沈长赫胸口起伏的厉害,不再去看林雨柔,他手腕一转,林雨柔只看见帘子翻飞,旋即厚重的车帘就被他撕裂,落在了地上。 露出了马车里男子那张纵欲过度,病秧秧的脸。 他歪在马车里,瞧见沈长赫时虚弱的笑了笑,“沈公子,开个玩笑而已,莫当真。” 说完还往车厢里躲了躲,不住对林雨柔使眼色,“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求情,若是我有个好歹,你还想不想进我陈家的门了。” 听了这话,沈长赫都要炸了。 可偏偏,林雨柔加大了这把火,“沈公子,你就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莫和我表兄一般见识了。” 看在以往情分?沈长赫眸子变的冰冷压抑。 她拿以前的情分,给一个卑劣恶心的男人求情? “即便是看在那些糕点的份上,好歹是我辛苦了几日才好不容易学会的。” 林雨柔声音很低,垂着头不知所措,逐渐变的哽咽。 沈长赫攥着拳头,青筋暴起,血气直冲头顶。 顾不上理会里头胆小如鼠的男子,沈长赫第一次不守规矩的一把攥住林雨柔手腕往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里走去。 马车里的陈家公子见此,还在后面嚷嚷着极其难听的话。 “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巷子里,林雨柔用力甩开了沈长赫的手,委屈的落下泪来。 沈长赫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心揪着般的疼,可又没有身份和立场给她擦去眼睫上的水渍。 他偏头,不再看她面容,冷声问,“他刚才那话何意?” “什么话?”林雨柔揉了揉手腕,很好的隐藏了眼底的那抹欢喜。 沈长赫皱眉,“他说……你要进陈家的门?什么意思?” 林雨柔小脸几乎是刹那间沉暗了下去,淡声说,“就是沈公子以为的那个意思。” 她语气可以说是冷淡,再没有先前的半分女儿家娇态。 沈长赫听了这话,近乎暴躁,“那人如此品性,你怎能……” “不然呢,”林雨柔抬眸,泪水簌簌而落,“沈公子倒是正人君子,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沈长赫微怔。 林雨柔继续说,“沈公子近日事忙,应是并不知晓外面的流言蜚语吧,如今你我之事被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多少人骂我嫌贫爱富,骂我林家落井下石。” “沈公子以为,我名声如此破败,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公子愿意娶我?陈家和我家是表亲,愿意接纳我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子已是恩典,我还有资格挑挑拣拣吗?” 沈长赫神色震惊,“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从不曾听说过?” 当初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娘退婚时小心些,不可传出半丝风声,就连沈家上下也都下令封了口,如何会传出去? 还说的……如此难听! 林雨柔冷笑了笑,“沈公子贵人事忙,自然不会听说这类小事。” 沈长赫薄唇紧紧抿起,“林姑娘,这并非我初衷,我不曾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林雨柔点点头,“我知晓。” 她抬头望着沈长赫,眸中再次浮上柔色,“沈公子是正人君子,不愿我踏进沈家这个火坑,遂才会退了这门婚事。” “可…这天下如沈公子一般的正人君子却是少之又少,你不愿我嫁入沈家,又怎知我不会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她眸子幽幽往外看去,“又或许陈家连火坑称不上,而是无底深渊呢。” 她的话和眼神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沈长赫胸口,他站在那,竟是半晌都喘不上气。 “沈长赫,”林雨柔直直看着他,“我嫁入沈家,至少你会护着我,不是吗。” 沈长赫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心顿顿的的疼。 “算了,时辰不早了,我表兄还要去赌坊,再磨蹭下去怕是要发火了,就不陪沈公子叙旧了,大婚之日,若是沈公子有空,可来喝一杯喜酒。” 沈长赫看着那抹倩影离开,与他擦肩而过。 陈家公子难听至极的牢骚声在外响起,那个以前总是轻声细语和他说话的姑娘却是一直沉默着。 第134章 不解风情 直到马车离开都没有说一句话。 墨染轻手轻脚走到沈长赫身后,行了个礼,“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府招待宾客了。” 她说了好几声,沈长赫才微微回神,轻轻的点了点头,往府门走去,却半日都心不在焉。 林雨柔的话像魔音一样在耳边不停萦绕。 世上正人君子不多,好男人更是少之又少,不是沈家,她又会不会掉入别家的火坑,在沈家,至少他可以护着她,若是别家,就陈家那个混账的,她该怎么办? 那么温柔善良的姑娘,他从来都不曾大声和她说过话,却任那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欺负? 沈长赫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 萧渊是第一次来沈安安的闺阁。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以为女子闺阁多是暖些的颜色,大红大紫,衣裙首饰琳琅满目,挂满了绒花铃铛,就像华笙一样。 可沈安安的妆匣子里只有她常带的几件简单首饰,花瓶摆设一类几乎没有,连床帐都是冷色。 竟是和他的卧房有些相似。 “四皇子。”沈安安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又立即吩咐墨香奉茶。 不知是身份的转变,还是数日不见,又或是她态度的不同,萧渊竟有些微不适。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沈安安抿唇笑笑,谈不上亲近,可又说不上欢喜,不远不近的态度,让萧渊极为不喜。 他倒是更喜欢她以前张牙舞爪,对着他冷嘲热讽的时候。 “今时不同往日,既是做了你妻,也当守着些规矩才是。” 萧渊没有说话,垂头喝了口茶,想着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屋中下人都被墨香谴退了出去,偌大一个屋子,就剩下沈安安和萧渊两人。 一时很是沉默。 尤其萧渊不加掩饰的眼神溺在她的身上。 “不是说大婚前三日不能见面吗,你怎么来了?” 二人相对而坐,萧渊不知是没细听,还是什么,突然来了一句,“今日你我衣服颜色,颇有几分相似。” 驴头不对马嘴! 沈安安干脆垂下头不说话了。 萧渊才不理会她态度,想不想搭理他,反正聘礼已经下了,三日后就要成婚,日后进了四皇子府,她不想搭理他也不成。 他指腹摩挲了下袖中的锦盒,想缓和一下气氛再拿出来,才能让她更加印象深刻。 想着,他就开口说道,“百姓中流传的歌谣,是你传出去的吧?” 沈安安眼皮子一跳,微微抬眸看着他,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不悦。 萧渊藏匿住眸中喜色,“你是如何得知徐州水患近几日会停的?”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猜的。”她没有否认,淡声回答。 萧渊怎么可能信她,眉梢微挑了挑,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她,“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在推动此事,间接帮了你?” 沈安安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冷的,几乎没什么温度,这会儿见他如此模样,心里颇为不适。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沈安安偏开头,“我不想知道。” 猜也知道是他,虽然她不明白他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什么,她也不觉得,他对端梦梦半丝情意都无。 可有一点,她也很好奇,就是萧渊问的那个问题。 “你又是如何知晓近些日子雨会停的?” 莫不是他和她一样……? “我也是猜的。”萧渊不疾不徐的说。 “……” 沈安安瞥了他一眼,不想再说下去,两个人打哑谜,说到天黑也没有个结果。 不过她十分好奇另一件事,“你是如何说动端家,配合你的?” “想知道?” 沈安安看着萧渊挑起的眉梢,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次没有卖关子,唇角扯了扯,“比起被强制退婚,丢人现眼。端家自然答应此种方法,至少可护端家几十年的荣耀。” 沈安安没有想到,他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端梦梦。 她垂头看着桌面,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慢慢成形,直到被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打断。 “你呢,你答应嫁给我,是因为什么?” 她抬眸,对上的是萧渊充满审视的眸子,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皇命难违,我毕竟要为沈家考虑。” 这是实话,却只是其中一件,萧渊敛了神色,声音压的尤为低沉,“你可以信我,我会帮你。” 沈安安静静凝视着他,半晌,仍旧是缓缓摇头。 “没有其他了。” 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皇,她怎么会告诉他,她想给祖母报仇,讨一个公道呢。 上辈子她就是太实诚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傻。 萧渊点点头,也不再继续询问。 过程不重要,结果是对的就好,漫漫长夜,他有无数机会。 “香觉寺的闻音大师,观星可知气象,是他告诉我,徐州近些日子雨会停。” 沈安安默了默,说,“我是梦见的。” 萧渊点头。 那场梦阻隔了他们太多次,哪怕今时走在一起,他也总是觉得二人中隔着什么,无法彻底靠近。 总有一日,他要知晓她梦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沈安安正沉默着,就见萧渊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盒打开,便朝她走来。 她下意识想躲,耳边却突然覆上了灼热的触感,“别动,这是规矩。” 只是簪了一支发簪,他就用了很长的时间,沈安安以为他不会,伸出手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萧渊重重吐出了一口气。 “你这女人,怎半点不解风情。” 一支簪子,他又不是残疾,连这个都不会。他小心翼翼,是怕扯断了她发,弄疼了她。 沈安安默默收回了手,坐的脖子都僵硬了,他才算是终于簪好了。 她没有去铜镜前看,只是伸手摸了摸,就微微一愣。 “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她微微摇头,只是觉得那簪子触感很是熟悉。 上一世,就放在他书房里,还是她有次砸东西不小心从暗格里掉出来,她才知晓,萧渊竟还藏着这种东西。 她和他大闹,一口咬定那是端梦梦的,说萧渊是睹物思人,他气的厉害,说这簪子是淑妃留给他的。 那时候他和端梦梦正是热乎的时候,她自然不信,揪着不放了好些日子。 那一段时日,萧渊只要一看见她就恨不能绕路走,眉头都要打成了结。 如今回忆起,她突然觉得萧渊当初没有休了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簪子...是你母妃留给你的?” “嗯。”萧渊声音低沉,沈安安不回头就知晓他这一刻心情应不是很好,也难为他上一世如此忍让着她。 “你如何知晓?”这簪子一直都放在他书房从不曾拿出来过。 沈安安声音很低,“梦到过。” 她神情不佳,他便是对她的梦更加的好奇。 “等你觉得我可以被你相信时,你可否将你的梦说予我知晓?” 沈安安心神一震,唇瓣勾起了一抹弧度,“你不会想知晓的,那场梦...予你我而言,太过可怕了。” 若非命运使然,她也是不愿再入四皇子府,一遍又一遍的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愚蠢过去。 “没关系,总有一日,属于我们之间的美好可以取代那些,成为你新的记忆。” 第135章 条件 记忆是不可能忘却的,却可以成为一段再次记起都波澜不惊的往事,叫做释怀。 他手缓慢的放在了沈安安的肩头,微微俯下身去,沈安安身子缓缓僵硬住,却并没有躲开,微微垂着眸轻应了一声。 看似将萧渊的那些话都听了进去,可究竟如何,都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她想要权,想往上走,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服软,没有比她更清楚萧渊想要的是怎样的四皇子妃。 这一世,她都会按照他心里中意的皇子妃模样去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恩爱,只要她坐稳了四皇子妃的位置,才能护住沈府,再谈及其他。 日子还很长,她不能着急,往后四皇子府还有无数个日夜。 萧渊此时的想法和她一样。 姑娘垂着头,看似是女儿家的羞涩,可她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可并不是动了情的模样。 没关系,日子还长,只要进了四皇子府,就都是他的机会。 墨香推开房门,又添了一壶热茶,一眼扫见二人亲密的姿势,她小脸一红 ,立即垂下了头,放下水壶后福了福身说,“姑娘,墨染回来了。” “嗯,知道了,可有闹出什么动静?” 她问的直截了当,并没有避讳萧渊。 墨香低声答,“大公子本是要教训那陈公子的,不过被林姑娘给拦住了,大公子很生气,说是把林姑娘拉进了小巷子里说了好一会子话,具体内容,墨染并不知晓,但说是林姑娘离开后,大公子就和丢了魂般,心不在焉的。” “嗯,知道了,你让墨染这几日别在大哥眼前晃,莫让他发觉了什么。” 沈安安思索片刻后交代。 “是,”墨香领命后迅速退了出去。 沈安安仿若完全忘记了萧渊的存在,拧眉思索着这事。 萧渊淡淡开口,“你就不怕你大哥知道了,你联合林姑娘设计他?” 沈安安不以为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又不是我逼着他做出的选择。” 就算逼,那也是林姑娘逼得,她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左右她瞧着大哥是已经被林家姑娘给拿捏住了。 这世间像林雨柔那么真挚的姑娘已经不多了,她是真的不想大哥错过,且她哭得那么伤心,她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从她将流言散发出去时,唯一留的退路就是大哥了,她自认为,她此一生,都不会再有如此胆量和魄力了。 倒是萧渊,她偏头注视着他,“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萧渊将对面的椅子拉到了沈安安的身前,在她想往后躲时,直接箍住了她椅子的扶手,让她退不了,躲不开。 沈安安偏开头,眸底一片平静,只听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人总爱当局者迷,你大哥只是因紧张暂时被蒙蔽了心智,有心者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想明白。” “只不过林家姑娘太豁的出去,纵使你大哥心知肚明,怕也做不到视若无睹,让她往火坑里跳。” 所以,只要沈长赫心里有她,林雨柔就是必赢的局面。 沈安安突然想起了林雨柔哭着说的那句话,她说,“如今她最大的筹码,就是沈长赫的不忍心。” “在想什么?” 萧渊突然靠近,让沈安安吓了一跳,“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就算我大哥愿意,林大人那怕是也不好说。” 萧渊不以为意,“林家姑娘已经将自己逼入了绝境,林大人除了顺势而为的答应还有别的选择吗?况且,你就要是四皇子妃了,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敢为难太过。” 顶多到时候他再推上一把,吓唬吓唬他就是了。 沈安安抬眸凝视了萧渊一瞬,在他低头看她之际,又迅速垂下了头,“是这么个理,可如今经过端梦梦一事,朝中不少官员揣测皇上无意你于储君之位,林家未必敢在这时候上你这艘大船。” “那你怕不怕?”他突然问道,墨眸紧锁着她艳丽的小脸。 今日她没有特别隆重的装扮,但比起以往又有所不同,温和的表皮下是内敛的锋芒,更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情和想法。 尤其是那张朱唇,艳的他移不开眼。 沈安安再是了解不过他此刻晦暗的眸子代表着什么,立即蹙着眉往后缩了缩身子,想着为何以前那么清心寡欲的人,这一世却和公猫一样,不分场合,不分节季的发情。 “沈家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要四皇子不怕,我更是没什么怕的。” 说林家就说林家,扯到她身上做什么。 萧渊笑笑,眼神收敛了不少,他可是记得那日在宫里,他情不自禁之后挨得那个巴掌,响亮又干脆,可是半点没有留情。 不过那滋味,如今回忆,他也觉得那巴掌挨得也不算冤枉。 “若是我可以推动此事,你打算如何谢我?”他眼睛再次定格在她红唇上,眼中是赤裸裸的暗色。 沈安安拧了拧眉,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萧渊又探身往她身侧贴了贴,“这可是你大哥一辈子的幸福,你不答应吗?” \"......\" 总归是要嫁给他的,沈安安心里如是想着,“好。” 话音落下,他却突然倾身过来,旋即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 “我先收些利息,做起事来才事半功倍。” 沈安安唇紧紧抿着,僵硬着身子没有动,并不知晓该做何表情,毕竟上一世时,二人从没有如此相处过,便是鱼水之欢,也像是例行公事。 但仔细想来,一开始好像也不是这样,每每亲近他虽不说话,但举动尚算体贴,也是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总是扫他的兴致。 二人在一起待的时间不短,若非沈长赫被那事绊住了脚,早就来了海棠园,萧渊也算有自知之明,主动说,“时辰不早了,待会儿那些人寻不见我身影想是要说些浑话,我先去前院看看。” “好。”沈安安立即就把墨香唤了进来送他走。 萧渊眼中染上些许哀怨。 “婚服我已经选好,让人加快赶制,你不用操心,后日派人给你送来,不过盖头说是由新娘亲手绣的寓意才好。” 沈安安觉得只是一个过场,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不过他既是开了口,她自然也不会扫他的兴,微微点头说了声好。 萧渊却突然吩咐墨香去寻把软尺。 墨香看了眼姑娘,连忙去了。 沈安安的小衣都是她们亲手缝制的,软尺自然也常备着,萧渊拿在手中,意味不明的目光瞥向不怎么有眼色的墨香。 墨香摸摸鼻子,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还不忘合上了房门。 沈安安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萧渊的意图,饶是她再如何镇定。这会儿也红透了一张脸。 “婚服松些紧些都没关系,后日让墨香酌情收一收就是。” 萧渊没有说话,含笑看着她,在沈安安眼见着要恼的时候放下了软尺,点头说好。 沈安安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分明是在戏耍自己,清凌的杏眸裹上了恼火。 “如此瞧着,才有几分人情气。” 萧渊轻声说,从沈老夫人走后,她平静的就像是一滩死水。 沈安安怔愣之际,他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开的瞬间灌入的冷风,才堪堪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心口那丝异动在墨香匆忙进屋时,缓缓沉寂了下去。 “姑娘,”她红着脸打量了沈安安一圈。 沈安安淡淡应声,面上已是无波无澜,“客人该到的差不多了,我们也出去走走过场。” 人还是那个人,就算有所不同,也许也只是因为事情的发展而有所转变,若是她再次动心,就是真正重复上一世的轨迹。 她是个心眼很小的人,容不下任何的沙子,而他是皇家人,注定了情爱于他而言只是通往帝王之路上的点缀,又何必再自寻苦楚。 沈安安不在京城长大,所以来贺喜的闺秀几乎没有,勉强来的那几个也是萧渊一党家里的姑娘,围着沈安安说的都是追捧之言。 她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不远不近的寒暄着,直到有一个姑娘询问,沈夫人有没有给她准备陪嫁丫鬟时。 京中大户有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家中都会备上一两个长相貌美的丫鬟,好将来在怀着身子不方便侍奉姑爷,避免府中姨娘得宠。 但若是高嫁,尤其是像沈安安要嫁进皇家的,更有甚者会让家中庶女作为陪嫁一起过去,将来用以固宠,兴旺家族。 沈家没有庶女,而那姑娘真正想问的也并不是这个,而是试探她有没有容人之量,进了四皇子府后,有没有给萧渊纳妾的打算。 作为萧渊一党,有想将女儿嫁进四皇子府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可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吃相就有些难看了,毕竟她这个正妃如今都还没摸着梧桐苑的床榻呢。 有姑娘推了推说话那人,应也是觉得她过分了些。 那人却不以为意。 她爹可是四皇子手底下大员,她是注定了要进四皇子府的,她问问,算得了什么,况且如今的沈家,早就今非昔比了。 沈安安脸上的温和笑容逐渐变得冰冷,都欺负她沈家地界上来了,她要是不说话,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这个未来的四皇子妃人尽可欺。 况且,她和萧渊感情不论如何,在外人眼中,都必须是举案齐眉,情谊甚笃。 她看着那姑娘,脸上扬起笑来,“我这人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不知姑娘问这话,可是想问我有没有给四皇子纳妾的打算。” 第136章 翻墙会佳人 其他几位姑娘听了沈安安如此直白的话,拿帕子抵着唇,微微偏了偏头。 那姑娘面色赤红,什么纳妾,她要进府那也得是侧妃,毕竟她爹在所有姑娘中是四皇子最为得力的。 只是她没有那勇气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来。 沈安安笑容依旧,“姑娘问我可是问错了人,这纳不纳妾,还要端看四皇子的意思。” 言罢,她直接转头吩咐墨香,“去把四皇子请来,就说有位姑娘有些疑问,等着他来解答。” “是。”墨香领命离开,那姑娘立时煞白了脸,要上前阻止,却被沈安安侧身拦住了,“这位姑娘别着急,正好我也十分好奇四皇子的答案,不若我们就在此等一等。” “沈姑娘,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沈安安唇瓣挑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根本就不接那姑娘话茬。 墨香回来的很快,只是身后空无一人,并没有请来萧渊,那姑娘明显松了口气,可墨香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面色更白了几分。 “姑娘,”她先是福了福身,才说道,“四皇子正在和老爷说话,说是没工夫理会些阿猫阿狗的,让姑娘自己看着办就是。” “姑娘可是听到了?”她扭头看向满脸羞辱的女子,淡淡一笑,“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四皇子忙,没空理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哼。”那姑娘重重一哼,不知是离开了还是换去了别的地方,沈安安淡淡收回视线,看向了其余的几人。 几位姑娘齐齐冲她不自在的笑了笑,她也立即回了一个温柔的笑。 她觉得自己这一刻和上一世的白莲花端梦梦很像很像,那时她不屑一顾,如今只觉得身心畅快。 有了这个插曲,接下来就要顺利很多,直到体面的结束了这场宴会,都没有人再生任何是非。 “那话当真是他说的?”海棠园里,沈安安随口问着墨香。 墨香低低笑了两声,“才不是,奴婢根本就没有去寻四皇子,只是于前院转了一圈,反正那姑娘也是没脸去询问四皇子的。” 沈安安嗔了她一眼,“你倒是学聪明了。” 墨香笑的得意。 她没有再去前院,但听说萧渊很晚才离开,被灌了不少的酒,一口一个岳父的叫着她爹,最后沈文吩咐的沈长赫亲自送他回府。 “四皇子今日这排场可是不小,给足了姑娘面子。” “嗯。”对此,她是感激他的,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家得了他重视,爹在朝堂上就能顺遂些,少被人刁难。 说话间,房门被敲响,墨香走了出去,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个纸条又折了回来。 沈安安看了一眼,问,“谁递来的?” “说是四皇子走前吩咐人给姑娘送来的。” 沈安安伸手接了过来打开,微微扫过上面内容就直接团做了一团,墨香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我大哥呢?” “这个时辰了,大公子应是已经回院子了。” 沈安安站起身,往外走去。 临近年关,府里要忙的不止是即将到来的大婚,还有春节的一应事宜,忙的沈夫人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功夫管其他。 整个沈府都红彤彤的,映的到处都是残影,沈安安推开书房门时,一股子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微微蹙了蹙眉,在书案后寻见了沈长赫孤寂的身影。 “大哥。” 沈长赫微微抬眸,眼中情绪像是潮水般迅速退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微微笑了笑,说,“不抓紧时间绣你的盖头,怎么来我这了?” 沈安安抿着唇,在满地的酒坛子里捡出一条路来,走到他身前站定,阳光的余晖从窗棂处洒进屋里,映照着他那张醉意朦胧的面容。 “大哥从不曾如此饮酒,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沈长赫垂下眼,“今日有客人在,不曾尽兴而已。” 沈安安抿唇,没有拆穿他,在他身侧找了个位置坐下,“今日林家姑娘来给我道喜了。” “嗯。”沈长赫低应一声,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她说,不日就将和她的一位表兄定亲了,大哥也知晓吗?” 沈长赫没有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却缓缓攥紧了手中酒坛。 沈安安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说起了别的,“我和祖母在江南住的宅子旁,是一家十分富贵的人家。他家每年都会办喜事,一开始时,还曾邀请我和祖母,可后来被祖母狠狠骂了一通后,就和我们结了仇,若不是后来知晓我们的身份,定会更加猖狂的欺负我们。” 沈长赫微微蹙眉,“祖母为何骂人家?” “因为他家每年都办喜事,是那个富商有特别的癖好,每一任妻子都活不过半年,就会被他折腾死,不论是多么如花似玉的姑娘都不能幸免。” 她偏头看着沈长赫,“我说这些不是恐吓大哥,只是希望你能慎重考量,如今林姑娘的处境,不比那些嫁入富商家的姑娘好多少,祖母说过,女子婚嫁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受了那些非人的折磨,还不如一头撞死来的干脆。” “你若是要放手,就当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沈长赫的心在这一刻仿佛浸进了冰水中,指尖都微微发着颤。 酒水入肺的灼烫都减轻不了他如今半丝的冷意。 沈安安没有再说别的,平静的阐述着萧渊递来的消息。 “我拜托萧渊查了查那位陈公子,说是纨绔子弟都好听了些,书文不通不说,还溜鸡逗狗,是勾栏瓦舍,赌坊等地的常客,如今着急娶妻,也是因为背上了青楼女子的人命官司,京中已经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了。” “林姑娘说,陈大人托关系给陈公子买了个闲差,要出京躲上一阵,不出意外,她也会跟着一起去,如今算来,是不剩多少时日了。” 她话音刚落,沈长赫手中的酒坛就突然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浓郁的酒香直冲人口鼻,刺的沈安安低低轻咳。 沈长赫扶着书案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外走去。、 “你去哪?” 他没有说话,而是踉踉跄跄接着往外走,孤寂的身影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吩咐小厮备马车,可小厮看着他醉醺醺得模样,连站都站不稳,将目光投向了紧跟着走出来的沈安安。 “姑娘。” “按公子吩咐的做,多带几个人,看好他就是。”沈安安扶住沈长赫嘱咐, 小厮立即领命,点了几个机灵些的小厮接住沈长赫,迅速去准备马车。 垂花拱门时,沈长赫步子虚浮却走的很快,匆忙的好似生怕错过了什么,离开了沈府。 “姑娘。”墨香小声说,“天都快黑了,公子喝成这个样子出府,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你让忠叔跟着。”沈安安低声嘱咐,等沈长赫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回了海棠园。 林姑娘为了他付出良多, 他疯一次,也是理所应当。 忠叔驾车,问车厢里的沈长赫去哪。 冷风一吹,沈长赫头疼的很,酒气上头的冲动退却了些许,他眼睛出现了一缕茫然。 看着几人齐齐盯着自己的视线,他说,“去林府。” 林家的正门是不用想的,这个时辰早就已经关上不说,林大人也不会允许他见到林雨柔。 沈长赫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围着林府转了一圈,最终挑了稍矮些的围墙,几个纵身就翻了进去。 看的忠叔嘴半晌都没合上,公子深夜出府,竟是来翻人家姑娘院墙的? —— “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惹了老爷生那么大的气,名声都毁了不说,沈公子那边怎么想还未可知。” 她就是觉得自家姑娘太傻了,在没有问清楚对方心里想法的时候就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 烛火摇曳,林雨柔缓缓抬起头,如玉的肌肤上残留着无比清晰的一个巴掌印,红肿了半边脸。 “是我给林家丢人了,父亲打我是应该的。” 她没有回答关于沈长赫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确定。 但若说不委屈,不害怕,那也是不可能的,她坐在软榻上,丫鬟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她的脸庞擦药。 纵使丫鬟已经很轻很轻的,她还是疼的微微哽咽,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姑娘不哭,实在不行您就选陈公子好了,他……” 吱呀—— 屋门传来细小的声音,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主仆二人只以为是院中下人,林雨柔立即拿东西挡住了半张脸,冷喝一声。 “出去。” 那人却并没有动,影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拉的很长很长,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 第137章 口脂 “姑…姑娘…”丫鬟张了张嘴,语气中都是震惊。 那影子缓步走来,林雨柔大惊。 父亲晚间刚禁了她足,让她面壁思过,大哥这个时辰绝对进不来看她。 影子愈发近,可她却听不见丫鬟的声音了,挡住脸的物什往下放了放,提着心往前看去。 男子没有再靠近,而是在烛火旁停住了脚步,深幽的眸子凝视着她。 而她,也终于瞧清了那人的脸。 林雨柔坐着不动,沈长赫也不上前,丫鬟站在一旁捂着嘴,半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 就那么僵持了不知多久,林雨柔突然放下东西,微垂下头哭了起来,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正对着沈长赫站的方向。 让他可以看的仔细! 那种密密麻麻的疼,没有他的刻意压抑,仿佛在咬噬着他的心。 喉头像堵了一团棉絮,五指也慢慢收拢成拳。 “姑娘,该用膳了。”门外响起婆子的声音,丫鬟骤然回神,几乎是用跑的出去,“姑娘这会儿不饿,已经睡下了,你先给我吧。” 打发了来人,丫鬟又转身合上了房门,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屋里的林雨柔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哭,梨花带雨的委屈可怜模样,像是在剜沈长赫的心。 他缓步走了过去,在她身前蹲下身子,无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 “你来做什么?”林雨柔偏开头,没有了之前的温婉,语调带了几分脾气。“是来看我有多惨的吗?” “对不住。”沈长赫哑声说。 林雨柔偷觑了他一眼,泪水流的更凶了。 沈长赫是多么端方君子的一人,她很清楚,如今竟为了她深夜翻墙,就是代表她和安安的计划成功了。 只要她再稍稍努力…… 沈长赫心里愧疚难当,却突然被一股冲力撞了一下,险些跌在地上。 林雨柔才不管那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夜黑风高,最是容易冲动,她必须拿下他不可。 腰身被紧紧抱住,沈长赫僵硬着身子半晌都不敢动,那张本就是因醉意熏红的脸这会儿更红了。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是真的没了办法,我该怎么办,”林雨柔脸贴在他胸膛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为了林家名声和旁支没有出嫁的妹妹,我是非要嫁人不可了,再不济,我就去出家算了,总是好过进陈家,给我那不成器的表兄收拾后院烂摊子要强。” 说完,林雨柔缓缓松开了手,拿帕子擦掉了泪水,“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她垂着头,却止不住的抽噎。 心里正盘算着这一出该是能软化他的心了。 手腕突然被攥住,接着一股大力再次将她带入了男子带着酒气的怀中。 林雨柔确实大胆,可这会儿也是忍不住的脸红心跳,她掐着掌心告诉自己。 这会儿不是羞涩的时候,得先把正事办完才行。 她长吸了一口气,推沈长赫,“你放开我,我是嫁去陈家被折磨死,还是出家当姑子都不用你管,是我的命不好,我谁都不怨。” 沈长赫从不知,温香软玉在怀是如此磨人的滋味,更不知情爱的酸涩,会让人疼的如此撕心裂肺。 “我娶你,我娶你就是。” 他手臂紧了紧,任由林雨柔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当然,林雨柔也只是象征性的推拒几下,就又开始低低的哭。 这回却是断断续续的,只是小声哼唧着,沈长赫没有见过别家姑娘哭,没有经验就很容易被骗。 林雨柔抬起头,秀美的小脸可以说是狼狈,眼皮子红肿,脸也红肿,泪水花了妆容,落在沈长赫眼里却是十分动人。 “我不用你可怜我。”她嘴硬的说。 “没有,”沈长赫凝视着她,“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念着你。” 林雨柔面色这才松缓,她狼狈的着实让人心疼,沈长赫目光落在她朱唇上,鬼使神差的垂下头。 林雨柔脸红心跳,感觉心脏都要不是自己的了,但她没有躲,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沈长赫看着她清澈还带着雾气的眸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立即要退开。 林雨柔心一横,直接踮上脚尖亲了上去。 那一瞬,沈长赫就像是触电了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让他脑子短暂的停滞了运转。 林雨柔娇羞的垂下了头,都到她家了,她自然要全力出击,绝不能给他半丝反悔的机会。 沈长赫不比旁人, 她想爱他,光靠温婉贤淑是远远不够的,这样的男子,只要拿下,那这辈子,就都是她的。 沈长赫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比林雨柔还要羞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委实是有些……小家子气。 她会不会觉得他木讷无趣,安安就老是那么说他。 思及此,沈长赫紧抿了下唇,突然伸手扣住了她腰身,另一手扶着她后脑,做了他方才极力压制住没有做成的事。 女子红唇柔软香甜,他第一次尝试,就舍不得松开。 林雨柔呆呆的,顺着他,良久才结束了这个吻,沈长赫给她擦去晕花了的口脂,还有觉得有些唐突了人家。 林雨柔看着他纠结的脸,哼笑说,“你连我家墙都翻了,还在意这个?” 沈长赫霎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深夜翻墙会佳人,说出来是桩风流韵事,可对女儿家名声可是不好。 “莫胡说,”他指尖点点她额头。 “你做都做了,还不让我说啊。” 沈长赫一哽,他怎么没发现,她如此伶牙俐齿呢。 “是我喝醉了酒,情难自抑。” 林雨柔垂头绞着帕子不吭声,脖子根却都红了个遍。 “你这两日安生在家中等我消息,不用委曲求全同陈家周旋,林大人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嗯,” 沈长赫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脸颊,这才离开。 他一走,丫鬟立即推开门进屋,就瞧见自家姑娘坐在软榻上傻笑。 “姑娘,赶紧洗把脸吧,却是让旁人瞧见您那晕到脸上的口脂,不用说都猜到您做了什么。” “啊?有那么严重?”林雨柔立即站起身走到铜镜前去看,羞的一张脸通红。 “姑娘,您胆子也太大了些。”这可是在府里,要是被发现还得了。 林雨柔轻声一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什么都做了,还怕这个。” 主要还是她了解沈长赫品性,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单今晚的事,就足够他那古板脾气对她负责了。 小厮和忠叔守在林家那堵墙旁,一个个急的直跺脚,终于,瞧见公子从院墙翻了出来,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公子。” 沈长赫这会儿酒也醒了差不多了。 现在回头再看那堵高墙,他只觉得自己荒唐,可并不后悔。 他利落上了马车,吩咐忠叔,“去四皇子府。” 萧渊这几日除了准备婚事,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书房里处理堆积的文书。 他可不想大婚那两日还要在书房度过。 沈长赫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就继续开始批注,唇瓣却微微上挑了挑。 “四皇子。”沈长赫先是行了个礼才说,“我有一事,想求四皇子帮忙。” 萧渊头都不抬,“你身后的水是干净的,先把你脸上的口脂洗一洗再说吧。” 沈长赫脸瞬间赤红,拿手在唇周擦一擦,果然指腹上留下了红痕。 他忙走过去捧起水洗脸,冰冷的水覆在脸上,都减轻不了半分他的窘迫和灼烫。 洗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帕子擦掉水渍,回头就见萧渊正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自己。 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一张脸火烧火燎,但他没有解释,默默拉了把椅子在书案对面坐下。 萧渊收回视线,眯着眼缓缓转动着左手上的玉扳指。 心想他怎么没有想到呢,翻墙会佳人,可当真是好办法!! 就是不知那女人会不会翻脸,也没关系,他大不了也学她大哥,堵住她的嘴就是。 “四皇子可有办法?” 萧渊回神,将桌案上早就准备好的折子递给了沈长赫,“你看看这个。” 折子很长,沈长赫看了足足有一刻钟,才沉着眸将折子合上,重新放在了萧渊的书案上。 “发现了什么?”萧渊将笔放下,淡声问道。 沈长赫沉默了片刻才说,“林大人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文官,林家旁支就算再没有脑子,也断不该嚣张到如此地步。” 强抢民女,占人良田,收缴摊费,伤人性命,桩桩件件可都够流放的了。 萧渊颔首,“我也正奇怪这点,若非是接手了东城兵马,我还不知以东的那几个村庄百姓生存竟如此艰难,一个文官的旁支,都敢如此为虎作伥。” 沈长赫脸上浮上凝重,“这事想来林大人并不知晓,就他脾性而言,可不是如此胆大之人。” 萧渊看了他一眼,“正因为他不知,才是你的机会。” “东城百里的地方官员几乎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倒是那一万兵马护的百姓周全,左右你闲职在家,不如去接手一试。” 沈长赫微惊,“这…怕是皇上不会答应。” 一万兵马算不上多,但在京城也不少了,关键时候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既是给了我,那就是我说了算,岳父在武官中颇有几分威望,你或可借此,他日再进一步。” 沈长赫薄唇抿直,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萧渊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令牌,交给了他,“你明日先去了解一二,晚上之前,将林家办妥。” “这么着急?”沈长赫微怔,总觉得萧渊好像比自己还要着急些。 萧渊凝了他一眼,“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那人可还欠了他一个条件呢。办妥了这事,他明晚上就翻墙去寻她兑现承诺。 “那林家那些旁枝?” 萧渊不以为意,“正如你所说,林大人没有那胆子,他们身后应是有旁人撑腰,之所以选择乡村,多半是那人官职一般,还兜不住他们在城中嚣张跋扈。” “你顺藤摸瓜,一并处理了就是。” 若是逮住了二皇子一党,也算是意外之喜。 —— 第二日,沈长赫天刚蒙蒙亮就策马离府,去了东城军营。 有萧渊令牌,又是武将之后,沈长赫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接手了东城军务。 他让副将将近些年有关林家旁支的状纸都整理了出来,带着东西就直接回京去了林府。 林大人隔岸观火了这么段日子,也是纠结的很。 四皇子不得皇帝属意,二皇子他又不搭不上,又夹着和沈家这档子事,让他处境颇为尴尬。 尤其是这几日的闲言碎语,他连门槛都不想出。 “老爷,老爷。”管家匆匆来报,“沈公子来了,要见老爷。” 林大人一听说是沈长赫,下意识就觉得定是为了婚事来的,冷声吩咐,“不见,就说我不在府上。” “老奴说了,”管家皱着眉,“可沈公子说不是为私事,而是有公务要和老爷谈,若是老爷不在,那下回来的就不是他,而是宗人府了。” 那神情,说出的话都带冰碴子,他瘆得慌。 “哦?公务?什么公务?他不是早没官职,赋闲在家了吗?” 林大人皱着眉,“走,去看看。” 沈长赫被引去了花厅,没等多久林大人就来了,陪同一起的还有林家长子,林烨。 林大人根本不觉得沈长赫是有什么要事,说话也漫不经心的很,“沈公子说有公务寻我,有何要事啊?” 沈长赫看了眼满屋子丫鬟婆子,没有接话,垂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这一出,让林大人警醒了几分。 看这样子,可不是像是为了柔儿来说情的。 “都退下。”林烨沉声吩咐,并让自己的小厮去了门口守着。 沈长赫这才放下了茶盏,他在禁卫军待了有几年,光是身上那股子冷凝的肃杀之气就足够林大人这个文官忌惮了。 这会儿说起公事来,也是铁面无私,冷峻的面容不裹挟半分情绪。 “我奉四皇子嘱托,接手了东城军营,今日上任却突然发现了这些,林大人看看,可熟悉?”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沓状纸,放在了桌案上。 “……”林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得站起身走过去将状纸拿回来。 混小子,变脸的速度倒是快,当初和柔儿好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伯父。 等看到状纸内容时,林大人瞳孔睁大,心中的腹诽顿时烟消云散。 林烨也凑了过来,看着父亲一张张翻过的状纸,脸也白了白。 “这不可能,定是有人栽赃诬陷!” 沈长赫不言语,转眸看向了哆嗦着手的林大人,状纸被他抖落在地上,铺了一地,林烨吓了一跳,慌忙给一一捡了回来。 第138章 恐吓 沈长赫公事公办的说,“是不是栽赃嫁祸,把林家旁系那几个抓起来一问就知,只是一旦闹大了,可就收不了场了,林大人,可想好了?” “别……”林大人咽了咽口水,拦住要说话的林烨。 “沈大人,这上面的人十年前就入赘去了别家,早和我林家没关系了。” 林烨一听,顿时住了口,若是那个叔伯,那么做出这些事,也真不是不可能。 沈长赫微微点头,“我自是信林大人的话,可就不知,这理由到了宗人府,宗人府认是不认?” “来之前,我也派人打听了下,说是二十年前,林老太爷曾有位外室,还生了一子,只是林老太爷辞世后,那个外室子也随之消失了,旋即林家宗族就多了这么一号人。” “也是奇怪了,这天下竟是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林大人这会儿的冷汗都下来了,不曾想沈长赫竟是对此事如此了解,连几十年前的旧事都给扒了出来。 沈长赫不看他白了的脸色,兀自说道,“这旁支犯法,你身为宗族之长尚不可免责,可若是亲兄弟,这罪责可就更大了,究竟是包庇还是别的什么,林大人以为,能否经得住细查。” 厚厚的状纸在他手中发出簌簌的响声,落在林家父子耳中,却像是惊雷。 那人的命是铁定保不住的了,就算不牵连三族,也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林大人这会儿哪还有旁的心思,赶忙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对着沈长赫深深鞠了一躬,“沈大人明鉴,那人早就驱逐出了我林家族谱,这么些年从无半丝来往,他所作所为我是当真半点不知情啊。” 林烨也立即站起身附和。 沈长赫虚抬了抬手,示意林大人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林伯父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可....” 他话没有说完,也正是这声伯父让林大人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长赫也称得上智勇双全,更何况身后还有四皇子扶持,就算再落魄,想拿捏他林家还是易如反掌,是他失算了。 他这个芝麻官位,哪有挑挑拣拣,择队的资格,就算是落魄的沈家,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那依沈贤侄以为,我该当如何?” 沈长赫缓缓站起身,“当日奉天殿中,林大人拦我那一次,也算对我沈家的情义,今时林家有难,看在那日的份上,我自也会竭尽全力,只要林家不曾参与,绝不会祸及林家头上。” 林大人忙不迭点头,老脸上有些羞愧,不曾想那日的一个举动,会让沈长赫记为了恩义。 当然,沈长赫也是在间接告诉他,他沈长赫一向恩怨分明,而你今日得了我恩惠,也当有恩报恩才是。 至于这个恩要如何报,林大人微扯了扯唇角,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恰好贤侄今日来了,就去瞧瞧柔儿吧,她这两日一直闹脾气,不肯吃饭,给你伯母急的没一点办法。” 沈长赫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将状纸收入袖中,对林烨拱了拱手,“有劳林兄带路了。” 见此,林大人是长舒了一口气,心知自己是被摆了一道,可终是他林家家门不幸,殃及了池鱼,也只能认栽了。 “......”林烨微微颔首,心里却是腹诽,方才坐在主位上公事公办冷着脸的唬他们父子二人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出了门,他还是忍不住说,“沈兄方才可是威风的很。” 沈长赫自然听出了他不满之意,轻声说,“公是公,私是私,既是接了这差事,自然当尽心尽力。” 林烨抿抿唇,摇头一叹,“沈兄这职位接的是真好。” 怕是上任第一天就直奔他林家来了。 他们林家才真是赔了妹妹,又赔了名声。 转了一圈,剩个吃力不讨好的白忙活,指不定人和四皇子早就串通好了,就守着这一日了,想起之前,他才知晓什么叫秋后的蚂蚱,他爹就是白蹦跶。 他语气虽有些怨怼,沈长赫却知晓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发发牢骚,他今日也确实是上门威胁来的,趁人之危确实有失君子之风,也是他理亏,就没有接话。 “到了,”林烨在一扇紧闭的院门前站住脚步,他吩咐人打开门才说,“近些日子流言蜚语的,我爹就将我妹妹禁足在了院中,只是她脾气犟的很,闹着不吃不喝,见到你,想来是什么小脾气都能好了。” “沈兄,”林烨脸上都是肃然,“不论其他,柔儿对你一直都情深义重,还望你日后万要好生待她。” 沈长赫对着林烨深鞠了一躬,“林兄放心。” 林烨微微点头,“进去吧,别待太久,我在这等你。” 都是从小在京中长大的贵公子,林家以前虽然攀不上沈家的门楣,但是对沈长赫的脾性,林烨还是多少有几分了解的,他能为了柔儿如此费尽心思,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林雨柔的丫鬟就守在廊檐下垂头抹泪,瞧见有人进来立即就要开始她的表演,却在抬头瞧见来人的脸时,生生止了声。 她揉了揉眼再看,人已经上了台阶。 她想叫出声又不敢。 这可是青天白日啊,这沈公子就这么大剌剌的从院门口进来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沈长赫瞟了眼愣愣发着呆的丫鬟,掠过她直接推门进了屋子。 许是有了经验,他大胆了不少。 林雨柔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小洁,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守着门口吗?” 第139章 兑现承若 沈长赫绕过屏风走了过去,看着背着身子低头像个松鼠般偷吃酥糕的姑娘,轻声说。 “林大人说林姑娘闹脾气,不肯吃东西,特让我来劝一劝。” 林雨柔脊背僵硬了一瞬,缓缓转过了头,唇角还残留着一点糕点的碎屑。 她脸立时涨得通红,开心和难为情在她那张秀美的小脸上来回更迭,很是有意思。 她想扑过去,又秉持着矜持,脖子根都是红的,耳垂滴血,“我...我那是吓唬他们的,你怎么来了?” 沈长赫没有回答,而是走过去,在她身前弯下腰给她擦掉了嘴角的残渣。 林雨柔不自觉想起二人昨晚的放肆,忍不住摇头蹭了蹭他的指腹。 令她惊讶的是沈长赫竟没有躲,而是抚了抚她还有些红的脸颊,声音低哑,“你大哥在外面。” 意思是不能胡闹,要是像昨晚一样,今儿他非挨打不可。 —— 沈安安没有等来沈长赫的消息。 他这两日忙的很,基本不在府中,她想问进展都逮不着机会,还是萧渊好心的夜探她闺阁,给她带来的消息。 她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屋中突然出现的颀长身影,缓了好一会,狂跳的心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墨香吓得几乎要喊出来,沈安安给了她一个眼色,她赶忙捂住嘴,退了出去。 “深更半夜的,四皇子有事?” 萧渊指了指一旁的桌案,“来送大婚礼服,顺便给夫人汇报一下大哥这两日的进展。” \"......\" 沈安安眉头皱了皱,因为他那句夫人别扭的微微偏开了头。 “这些事明日让下人做就是,何故劳你亲自跑一趟。” 她怎不知,他竟还有夜探人闺阁的毛病,沈安安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将锦被用力往上拉了拉,将整个身子都包裹住。 萧渊的到来确实让她始料不及。 “这样才更显得有诚意。”在沈安安蹙眉朝他看来时,萧渊又补了一句,“都是大哥言传身教,教的好。” 沈安安简直不可思议,“你是说,我大哥夜探林姑娘的闺阁?” “想知道?”萧渊微微挑眉,“站在这冷的很,我都不知要从何讲起。” “......” 若是她没记错,他雪天都是薄被冷床,书房的窗棂从来就没关过,她屋里可还烧着炭火,他竟然说冷? 她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除了榻上的锦被,就只有一件她的披风挂在软榻上,可以御寒。 她指了指那件衣服,“四皇子若是冷,就披一披。” 萧渊面色微僵,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向沈长赫请教一二,他那晚下颚一圈的口脂,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是靠脸皮厚,毕竟都不要脸的翻人家墙头了,再做些别的也正常。 不过这个女人可不是温婉娴静的林家姑娘,他要是做了,指定要给他一巴掌。 他开始天马行空的权衡着,这一巴掌今晚到底挨是不挨。 沈安安看着他突然拧着眉不说话了,也蹙眉坐直了身子,“你怎么了?” 萧渊摇了摇头,径直走过去在沈安安床榻边坐下,惊了沈安安一跳,不由往后退了退。 他眉眼立时陇上了挫败的暗影。 “大哥这些日子忙的很,白日要处理东城军务,晚上还要会佳人,我想着他怕是没工夫和你说,怕你担心,这才亲自来一趟。” 这话说得,让沈安安还能说什么,“有劳......” “四皇子太生疏,让旁人听见还以为你我感情不和。” 沈安安一哽,半晌唤了句,“萧渊。” 他似乎尚算满意,没有再纠正什么。 沈安安一向怕冷,坐了这么一会儿,身子就有些微微发抖,萧渊二话不说,伸手连人带被都捞进了怀里,沈安安一惊,下意识抗拒。 “你不是想听大哥的事儿吗,乖一些别动,我讲给你听。” 他手臂收的很紧,沈安安想动都动不了,也不想扫他兴致。 后日就要成婚了,这点亲密的举动又算得了什么,她要做好四皇子妃,就要学会顺从他意。 萧渊满意的勾了勾唇,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给她听,包括沈长赫脸上的口脂,听得沈安安大为震惊。 这是她大哥会干出来的事儿? 她倏然转头看向萧渊,萧渊也正看着她,气氛悄然变得凝滞,二人呼吸都几乎交缠在了一起,只隔着咫尺之距。 “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那个条件?”萧渊微微偏头,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红唇。 “我说话算数,你也得说话算数。” 他声音很低很低,仅供二人能听见,裹挟着浓重的呼吸,在二人之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沈安安想说什么,可萧渊动作更快一步,温凉的唇却恍若带着烫人的温度,她立即就想躲开,后脑却突然被他扣住,身子也动弹不得,他连挣扎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沈安安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清凌的杏眸染上复杂,最后缓缓闭上。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数到她自己都忘了过了多长时间。 若是要问她什么感受,就是口干舌燥,磨的嘴皮子生疼。 萧渊一松手,她就立即往后退去,手抵在唇上,安静的很。 见惯了她跋扈,萧渊一时有些不适应,“怎么了?” 沈安安摇摇头,没说什么,清淡的小脸还是多少有些微红。 萧渊靠近她,握住她的手腕拿离了她唇瓣,当看见上面红肿破了皮,顿时有些自责,“第一次没有经验,以后成了婚,我好生练练、” 沈安安竟不知,他如此厚的脸皮,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将手腕挣脱了出来。 她给了点好脸色,他就忍不住想得寸进尺,“我这么大的功劳,你是不是该再奖励奖励我,这样下次再给夫人卖命时才有力气不是。” “你滚。” 她好歹是个姑娘,哪能经得住他如此不要脸的挑逗。 萧渊摸了摸鼻子,只能见好就收,“回头我定要寻大哥请教一二。” 还未成婚,他一口一个大哥倒是顺口,沈安安有些无奈茫然,这样的他,她该如何和他相处? 无数个日夜,又能否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 终是到了大婚这日。 鸡刚打鸣,整个沈府就亮如白昼,隔着几条街都能瞧见四皇子府上空不断绽放的烟火,响亮的在夜空中炸开漂亮的弧度。 这一夜,临近四皇子府的几家权贵几乎都没有休息,烟火炸了一夜,屡屡在他们似睡非睡之际,把他们从瞌睡中吓醒,后来干脆都坐在榻边,昂头看着四皇子府的方向,一直到天亮。 这动静,连宫里都给惊动了,皇帝派人去了皇子府,想让他收敛一些,不想来的太监却是连萧渊的面都没有见着。 凌辰逸忙活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没工夫理会他,只有李怀言象征性的敷衍了他几句,就给打发走了。 府门口站的都是人,房檐廊角红绸花高高挂着,处处都妆点上了红绸,红锦毯更是铺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花轿停在红毯上,两侧是井然有序的锣鼓,响彻了半边天,附近几家来看热闹的,无不挂着一双黑眼圈,和一身大红喜服,意气风发的萧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辰到,接新娘子去喽。” 在媒婆的吉祥话中,萧渊翻身上马,队伍蜿蜒了几条街往沈府行去。 第140章 大婚 —— 沈府。 比起四皇子府的人潮熙攘,就显的冷清了不少,喝喜酒的都去了四皇子府等着,沈府除了旁枝以外几乎没什么人来。 但也有两个来添妆的,林雨柔和端莹莹。 闺房里,按沈安安要求并没有挂上红绸,热孝成婚,她委实见不得那刺眼的红。 萧渊给她送来的婚服出乎意料的合身,不论是腰线还是上围,都比府上准备的要合适很多。 沈安安坐在铜镜前已经梳妆完毕,头上戴着大红花朵的妇人在一旁不停的说着吉祥话。 “姑娘,昨日四皇子府的烟花放了足足一夜,可见四皇子有多高兴呢。” 墨香也穿上了最体面的衣服,蹲在沈安安身侧,“奴婢给您剥些果子吃,大婚之礼复杂,别回头饿肚子。” 说话间,墨染引着林雨柔走了进来,沈安安扬起笑容,却又在看见紧随而来的端莹莹时,笑容滞了滞, 不是说了不让她来,怎么还甩不掉了呢。 “安安,” “林姑娘。”沈安安冲她笑了起来。 林家愿意让她来,就是已经答应了和沈家的这门婚事,看来年前,家里还会再办一场喜事了。 “我给你备了些添妆礼,也不知你都喜欢什么,你别嫌弃。”她从丫鬟手中接过锦盒,放在沈安安的妆匣子旁。 “林姑娘看中的东西大哥都喜欢,大哥喜欢的,我必然也是喜欢的。” 沈安安吩咐墨香将林雨柔带来的添妆礼收进了箱拢里,羞的林雨柔满面通红。 “油嘴滑舌。” 端莹莹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林姑娘和沈公子都已经退婚了,沈姑娘再说这话,是不是对林姑娘名声不好啊?” 她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听说端夫人处处给端二姑娘相看,怎如今还没有动静?”林雨柔淡声接口,“不过也是,端二姑娘就是太闲了,否则也就没工夫置喙旁人的事情了。” 端莹莹脸色有些难看,沈安安说话不饶人,林雨柔说话也不差多少。 她的婚事,是她如今的逆鳞,让她日夜难寐。 不过今日她正是为此而来,不是来跟她二人吵架的。 沈安安拿起妆匣子里的口脂放在唇瓣上抿了抿,就像没听见二人的对话。 反正林雨柔没有吃亏。 “沈姑娘今日可是主角。”端莹莹说,“俗话说,来者是客,沈姑娘就眼睁睁看着客人被如此对待吗?” “被请来的才是客。”沈安安对着铜镜照了照,脸上有一瞬的恍惚,“端二姑娘这种不请自来的,可算不上客。” 端莹莹气的紧咬着牙关,可愣是没有被挤兑走,硬生生忍下了。 “前几日我去见了我三妹妹,她听说沈姑娘要成亲了,特地托我给沈姑娘说句恭喜。” 端莹莹从丫鬟手中接过两份添妆礼,放在了沈安安妆案上。 沈安安目光扫了一圈,眸子微微阴沉。 她可不觉得端梦梦会如此好心,况且端莹莹会对她说什么可想而知,她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宫里咬牙切齿的诅咒她赶紧死呢!! “有劳二位,替我谢过端三姑娘,有了她的祝福,我和四皇子一定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的。” 端莹莹嘴角扯了扯,淡声应下。 想起前日得知真相后发疯的端梦梦,她心里很是畅快,都是姐妹,她却被她打压嘲笑了这么多年,如今有今日,也算是报应活该。 可她也同样见不得沈安安好过。 她脸上浮上怅然,“归根究底,沈姑娘和四皇子能有今日,也都是我家三妹妹受了这无妄之灾,沈姑娘今日热热闹闹的成婚,我三妹妹却守在宫廷,凄凉的哭泣,沈姑娘就没有半丝良心不安吗?” “毕竟,这正妃的位置,原本该是我三妹妹的,沈姑娘手段了得,是不是太绝情了呢?” 沈安安不紧不慢画眉的手顿住,没有回头,脸色却寸寸冷了下来。 林雨柔怒道,“端二姑娘,既是来添妆的,还请好生闭上你的嘴,睁大眼睛看着这份热闹,回头才好给端三姑娘讲讲,四皇子是如何风风光光给沈姑娘抬进府门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萧渊从始至终中意的就只有沈安安,端梦梦出局是必然之事。 端莹莹自然知道,可也正是知道,才会心存嫉妒。 若是当初她不阻拦,说不定今日她和沈公子也会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林姑娘都和沈家退了婚了,不仅上赶着来,还在沈府的地界指手画脚起来了,就不怕再传了出去,让林大人颜面无存吗。” 她本是不想找事的,可偏偏林雨柔说话句句戳她心上,委实难听。 “那就不劳端二姑娘操心,有那功夫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听说你在吏部尚书府上被二皇子妃好一顿教训,和吏部家公子的相看也告吹了,你的名声,怕是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端莹莹手指慢慢攥成了拳头。 她没有再还嘴,对二皇子妃周氏的恨意却是到达了顶峰,她和她无冤无仇,她没有本事收拾端梦梦,就觉得她好欺负! 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算是她众多选项中最不错的选择了,最后却因为她毁了,既然她毁了她的姻缘,那就嫁去她府上!!!… 争吵因为端莹莹的沉默而停歇,今日是沈安安的大日子,林雨柔自然也不想触了霉头。 院中突然热闹了起来,透过窗棂可以瞧见不少人涌了进来。 “是不是四皇子的花轿到了?”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墨香将脑袋凑了上去,“四皇子亲自来接我们姑娘,公子怎么也要挡一会儿的,” 林雨柔摸摸鼻子,“沈公子应该不在前院。” 沈安安转头看向了她,墨香和端莹莹也都看着她,林雨柔不好意思的说。 “我早上赶的急,把披风落在了家里,他说今儿天气格外冷些,去了沈夫人院子里,给我找一件先披上。” 说完, 她脸就红的滴血般,“他应也不曾想四皇子来的这么快。” 吉时还有一会儿,哪家娶亲这么着急的。 她像煮熟的虾子般,沈安安抿唇笑,也就没有再调侃她。 “总是要出门的,拦不拦都只是形式,不打紧。” 一旁的端莹莹闻言,审视的看着林雨柔,眉头拧的很紧,沈林两家不是退婚了吗?她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沈公子给她找披风? 不等她再思量,一大群人挤进了海棠园,林雨柔在屋中扫了一眼,在角落拿了根棍子跑过去抵住了门。 墨香,墨染也立即上前帮忙。 “可不能让他轻易将你娶走了去,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不知为何,端莹莹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帮她们一起抵住了门,林雨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新娘子,新郎官来接您了,该出门了。”媒婆声音洪亮,在院中说道。 “就是,沈安安,我们都守了一早上了,快冻成傻子了,你就别矜持了。”说话的是李怀言,被凌辰逸斥了一句。 “什么沈安安,要唤皇子妃才是。” 来的人不少,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沈安安起身将窗棂推开,窈窕的身姿立在那,立即博了人眼球。 萧渊目光几乎要溺在她身上。 她肌肤本就白皙,如今再穿上这身紫红色婚服,更显肤白如玉,妆容精致,连凤冠戴在她头上,都美的恰到好处。 “啧,你傻看什么,还不赶紧说话。”长公主是今日的全福人,她推了推发呆的萧渊。 沈安安目光落在萧渊身上, 他容颜身姿放眼京城都称得上句独绝,是那种能让女子一眼误终身的级别。 今日的他,比起两世初见时都让她惊艳。 她突然有些记不起上一世成婚时,他是何种模样! “你们俩这是要深情对视到什么时候,我们可还都等着呢,这么冷的天儿,你们快赶紧的吧。” 大喜之日,不分高低,平常那些畏惧萧渊的公子哥这会儿也说起了玩笑话。 萧渊被往前推了推,嘴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夫人要如何才肯开门?” “堵门的可不是我。”沈安安说,“若是你能说动她们开门,我自是立即跟你走。” 二人对望着彼此,萧渊唇角勾起,抬起手指往前勾了勾。 第一个冲出去的是李怀言,“里头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给你们个机会,说出自己的条件,不然我们可就硬闯了。” 沈安安好整以暇的靠在窗棂旁,听李怀言和林雨柔打擂台。 却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之时,萧渊迅速朝窗棂处掠去,沈安安眼前一花,腰身被人搂住往屋中带去,旋即颀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 灼热的手掌还箍在她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林雨柔顿时不依的指责,“四皇子,你怎么能这样,谁家娶亲走窗户的?” “我家夫人怕误了吉时,心疼我大冷的天儿在外面站着,打开窗棂让我进来的。” 他今日心情好,说话格外多,笑容也和煦,只是隐隐透着张狂。 腰上的手有些烫人,沈安安推了推他,“以往怎不知你如此厚颜无耻。” 他轻轻一笑,愉悦极了,用所有人听不见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 “这算什么厚颜无耻,天还没黑,安安这词用的早了些。” 新郎官都进来了,林雨柔她们也就打开了门,一群人涌了进来,萧渊眼疾手快的拿起妆案上的团扇塞进沈安安手中。 “都已经看过了。”她方才站在窗棂处,哪个没有瞧见她。 “礼不可废。” 老祖宗传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沈安安撇了撇嘴,都说大婚前三日不能见面,他深夜翻墙的时候怎不说礼不可废。 “来,咱们快速走个过场,就赶紧出门吧,渊儿可是铺了几十里红毯,还要绕城几圈呢。” 长公主走上前扶着沈安安坐下,拿起红木梳边梳边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连理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此生荣华又富贵。” 梳子落在沈安安头上很轻,只是象征性的动一动,怕乱了她的发髻。 等流程都走完,萧渊将早就准备好的红绸递给她,“别怕。” 她愣了一下,她有怕吗? 接过红绸,二人在簇拥下离开了海棠园。 正堂中,沈文和沈夫人坐在那,看着沈安安走来,眼中都蓄上泪水。 千篇一律的训诫之词,和上一世一个字都不差,让沈安安原本松懈的心又慢慢揪了起来。 接下来,是沈长赫背着她出门。 皇子亲迎,十里红妆,红毯铺地,这场大婚也算是皇子中空前绝后的盛景。 第141章 勾勾搭搭 “有什么事记得让人回来告诉我和爹娘,四皇子对你情深义重,只要你不犯大错,他都不会薄待了你,先尽妻责,再谋划其他,莫让他寒了心。” 沈长赫将她送上花轿,还在殷殷叮嘱。 “大哥放心。” 花轿在媒婆的声中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 沈安安握着团扇转了个圈,萧渊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映照在车帘上,她轻懒的往车壁上靠去。 先尽妻责,再谋划其他。 上一世她不懂这个道理,日日和他闹的人仰马翻,纵使他权势滔天,她到死却都没有享上半分。 如此想来,当真是愚蠢又窝囊。 萧渊这个人虽然冷情,但心眼不坏,只要她安分守己,把日子过安稳,不论是人脉还是资源或是银钱,他都不会吝啬。 长公主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 沈安安不知晓花轿围城转了多少圈,只知道震天的锣鼓声极其刺耳,可她却被晃的昏昏欲睡。 “可有不舒服?”萧渊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还要多久?”沈安安懒懒的问。 “最后一圈了,绕着宫墙再转一圈吉时就差不多了。” 绕着宫墙? 这是什么章程?就是皇后成婚也断没有如此张狂吧。? “萧渊,绕着宫墙是不是过了些?” 萧渊说,“难不成,你想日后被人拿曾赐为侧妃一事说嘴嘲笑?” “……” 沈安安没有说话。 萧渊继续道,“这口窝囊气,今日必须得出。” 沈安安又跌回了轿子里,半阖上眸子小憩。 心绪却怎么都做不到和先前一样平静,萧渊总能一次又一次拨动她沉寂的心弦。 又被颠簸了好一会儿,她都要彻底睡着了,才总算是到地方。 萧渊牵着她下来。 她立即就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按理说,新娘子被接回来,四皇子府该十分热闹才是,可这会儿除了媒婆的高唱声却寂静的可怕。 萧渊一眼就瞧见了候在府门口的禁卫军,招来了管家,“怎么回事?” “是…皇上来了,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渊眉头皱了皱,挥退了管家,吩咐媒婆继续。 跨火盆,拜天地,流程一丝不苟的走完,坐在主位上的皇帝才终于开了口。 “想观你们的礼,可是不容易,让朕好等。” 话是如此说,大喜的日子,他脸上并没有不快,但也委实说不上高兴。 因为他方才听人禀报,之所以花轿回来晚了,是因为去围着他的皇宫显摆去了。 沈安安不说话,被萧渊牵着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儿臣若是知晓父皇来观礼,也省了去宫围,围着我府邸转一圈就是了。” “……” 你怎么不围着朕转一圈!!!! 皇帝怎么会不明白他心思,冷哼了一声,混账东西,倒是护短。 “儿臣先送新妇回房,父皇喝杯喜酒吧。” 皇帝没有搭理他。 再不满意,毕竟是自己儿子成婚,他怎么可能坐的住不来,既是来了,也断没有中途离开的道理。 沈安安拿团扇挡着脸,却对梧桐苑的位置轻车熟路,不用萧渊提醒就能准确的找到方向。 再次坐在那张大红漆木的床榻上。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 “别怕。” 萧渊拍拍她的手,又一次说了这两个字,“你当信当下的我,对你情深。” 他将红绸从她手中拿出,继续说,“也会替梦中的我,向你赎罪。” “错不在你。”她早就想明白了。 感情不可强求。她当年不仅强求,还贪婪,名分可以争夺,心又如何能争的来。 任是谁摊上她这么疯的妻子,都要了无所望,厌恶逃离。 她释怀了,只是…也不敢再爱他。 萧渊笑笑没有接话,“屋里没有其他人,把团扇放下来,一会儿就该手酸了。” “桌子上有吃的,你若是饿了,就叫人,不必拘着规矩,我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你若是累就把凤冠也摘下来。” 他嘱咐了好一会儿,沈安安一一微笑应好,他才算是离开了新房。 墨香立即推门进来,“姑娘,四皇子府布置的真漂亮,大气又有排场,可见四皇子是真的将您放心上的。” 就是婚房…有些格格不入, 沈安安顺着墨香视线打量了眼新房,没有扯红挂绿,只是屏风摆设都换了新的。 他可是注意到她的海棠园,才会如此? 沈安安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有皇帝在,所有来吃宴的宾客都收敛不少,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婚之礼因为他的加入拘束而又沉闷。 官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多说话,更不敢多饮酒,就怕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端莹莹从沈家一路跟来四皇子府,端庄娴静的站在闺秀中间和她们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的,陪在皇帝身旁的萧泽身上。 时间久了,萧泽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不咸不淡的瞥过去一个眼神,夹杂着意味不明的轻佻。 端莹莹立即羞涩的垂下了头。 一整个宴会,这样的眼神流转在二人中间来来回回了无数次,连皇帝都注意到了。 “老二,那位是哪家的?” 萧泽忙说,“回父皇,是端家二姑娘。” “端家的啊。”皇帝眼睛眯了眯,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萧泽也收敛了不少。 宴席一结束,皇帝就起身离开了,不少大臣陪同一起告辞,萧渊将人送出府门,皇帝瞥了眼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不轻不重的哼了一下。 身为皇子,竟如此没有出息。 萧渊假装没有听见,今儿是他大日子,不想触任何霉头。 等人走远,四皇子府才又热闹了起来,李怀言和凌辰逸勾肩搭背,商量着怎么把萧渊灌醉。 “四弟,恭喜啊。”一直没找着机会和萧渊搭话的萧泽皮笑肉不笑的道贺。 “父皇都走了,二哥还不走?” 萧渊锐利的眸子扫过他,掠过他身后的端莹莹时顿了一瞬,唇侧讥讽的掀起。 他的大婚之日,倒是给了他们勾勾搭搭的机会。 “二哥可要当心些,弟弟观你印堂发黑,精神不济,似是脾肾阳虚的征兆,回头可要让大夫看一看。” 萧泽面容阴冷了下来,“四弟新婚之夜,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向来洁身自好,绝不会有如此隐患。” 说完就进府了,徒留萧泽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 萧渊说他不行不是一次两次了,原本他也不在意,可子嗣不丰是他的心病,连带这话听起来也变得极其刺耳! 他的脸隐在一半暗影中,充满着阴鸷的气息。 “二皇子。”端莹莹小心翼翼的开口。 “嗯,”萧泽回头看向她,那张脸又变得风度翩翩,“今日嘈杂,本皇子送端二姑娘回去吧。” 端莹莹心剧烈跳了一下,分明从萧泽眸底看出了跳跃的火光,只是犹豫一瞬,便微微点了头。 她也是不曾想到今日会如此顺利。 她上了二皇子的马车,不出意外的马车并不是朝端府的方向而去,而是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巷子里停下,端莹莹听见了车夫和小厮离开的脚步声。 “本皇子瞧着端二姑娘心情不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一只养尊处优的大手覆在了端莹莹因为紧张而握在一起的手上,她身子一震,垂下头没有躲开。 她幽幽一叹,“还不是为了我那三妹妹,她对四皇子痴心一片,得知他今日娶妻,自己在宫里又不能出来,便让我来给她带个话,不想四皇子根本就不理会她,我这个当姐姐的如何不替她伤心呢。” “哦?”萧泽脸色淡了下来,“她让你带了什么话?” “自是说她对四皇子情深不悔,哪怕日后做妾也是愿意的,只要四皇子别忘了她。” 这话是真的。 “是吗?”萧泽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要我说,我那三妹妹也是傻。”端莹莹恨铁不成钢的说。 “她如今可是天命之女,何必非吊死在一棵树上,就是选择您......” 她及时住了口,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要是选择我如何?”萧泽挑着眉。 端莹莹顺着话说下去,“二皇子您有情有义,跟着您想是要比跟着心有所属的四皇子强,我都劝了她多次。 “是吗。”萧泽在她柔嫩的手上抚摸了一把,“那本皇子要好生谢谢端二姑娘才是。” 端莹莹慢慢将手抽了出来,“臣女没有别的想法,只求二皇子妃不要再为难臣女就成,我娘逼着我嫁人,就吏部尚书家尚且说的过去,却也因二皇子妃不了了之,如今家里正逼着我远嫁徐州。” 她垂下头,满脸的伤心无奈,萧泽不是傻子,说到此还能不明白她求什么。 “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我和你家三妹妹成就良缘,本皇子定会帮你如愿。”他手从她宽大的衣袖中探进去,摩挲着她娇柔玲珑的腕骨,且继续往里揉去。 端莹莹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只是微微反抗了下,就顺势歪在了萧泽的肩头,“莹莹自是向着二皇子的,只是皇子妃她......?” 萧泽按着她肩头倾身压在了车壁上,眸中火光跳跃,“怕她做什么,有本皇子给你撑腰!!” “那臣女就多谢二皇子了。”她眼中阴鸷一闪而过,当日在吏部尚书府的屈辱,她会加倍奉还给所有人。 既是她谋不来好前程,那就都一起坠下地狱。 趴在女子身上,萧泽脑海里都是萧渊方才说他不行的话,以至于端莹莹推他都无动于衷,手越来越放肆。 端莹莹有些慌了,方才只是钓鱼的饵,她可没想真的在马车里和萧泽发生什么。 “二皇子,时辰不早了,臣女该回去了。” 萧泽却直接摁住了她挣扎的腕骨,眸子阴狠,里面是滔天的怒意和欲色,“怎么,你也觉得本皇子不行。” “臣女不敢!”端莹莹彻底慌了,...... 马车在偏僻的巷子里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旋即剧烈的晃动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二皇子府的下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透出鄙薄的不屑。 萧渊不知,自己无意之中又促成了一桩“良缘.\" 他此刻正被人簇拥在中间灌酒,李怀言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仗着今日的好日子和萧渊叫起了板,凌辰逸这会儿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可反观萧渊竟是一点事都没有。 “你确定?”萧渊看着李怀言。 “自然。我就不信我们两个都喝不过你。” “那好,”萧渊看了眼天色,有些急躁想赶紧把这两个人送走。 就让人又提了两坛子酒来,一人一坛下肚,李怀言都要吐了,萧渊愣是一点事都没有,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和凌辰逸一同被扛回了府。 最难缠的走了,其余人自然也十分识相的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四皇子府慢慢陷入了安静,而后随着空中突如其来的一声炸响,绚烂的烟火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又慢慢消散,只是立即又有下个补上。 沈安安听见声音放下了团扇,走到窗棂前抬起头看。 凤冠很重,因为她的动作微微后仰,往后坠去,更显的她脖颈纤细柔美,不知看了多久,她脖子有些酸,晃了晃脑袋。 突然有一只手稳稳的扶住她后脑,清冽的气息她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 “喜欢吗?” 沈安安很不扫兴的点头,“就是不知会不会影响街邻休息。” “不差这一晚,” 接下来是沈安安十分熟悉的流程,媒婆说吉祥话,往床榻上撒花生,吃没有煮熟的东西,喝合寝酒。 第142章 洞房花烛 她被萧渊带着一步步完成那些流程,让她有种回到上一世那个新婚夜的错觉。 萧渊让人都下去领赏,房中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就该是沐浴更衣,洞房花烛了,沈安安心不可抑制的被拨动了下。 即便是上一世,二人之间的床笫之事也算不上勤快,如今隔了这么久,让她突然重温,心里要好一会不自在。 “在想什么?” 萧渊站在她身后,手放在她细而薄的腰上,掌心带着烫人的温度。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给她一种不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命运的错觉。 萧渊沉默了一瞬,缓缓执起她的手,抵上自己微凉的唇。 手背上的触感烫的沈安安立即想把手抽回去,萧渊却攥的很紧。 “哪里不真实?” 他握着她腰身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汹涌的情绪在他眼底缓缓化为深邃的黑色,凝视在她被红烛映亮的艳丽小脸上。 沈安安险些就要沉浸在他此刻的幽深墨眸里。 一时分不清究竟现在是场梦,还是上一世发生的悲剧才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不真实的,只有他而已! 她鼻子倏然一酸,怕苦苦压抑的情绪和好不容易建立的防线再次崩陷,忙移开了视线。 “夜深了,我先去卸妆。”头上的凤冠压的脖子生疼,婚服也尤其厚重。 她张口要把墨香喊进来,被萧渊阻止,“我帮你。” “你哪会这些。”沈安安淡笑着推拒,萧渊却直接把她摁在了妆案前,“我慢一些,不会弄疼你的。” 沈安安透过铜镜看着他认真且没有任何不耐的面容,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一件件的取下她的发饰,被磨砺的满是老茧的大手,捏着细细的簪子时尤为滑稽,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在萧渊看来的时候又抿住了唇,假装没有笑过。 萧渊手毫无征兆的探去了她腰间,指尖几下就挑开了她的束腰,沈安安立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婚服太重,我帮你更衣。”萧渊一本正经的说。 镶嵌着碧青色珠子的孔雀纹如意腰封被萧渊十分随意的一圈圈缠绕在手上,透着说不出旖旎,他眉眼疏朗,唇角压着笑。 沈安安被他禁锢在妆案前,没了腰封束住的婚服缓缓散开,露出她里面的紫红色里衣。 恰到好处的尺寸贴合在她窈窕的身姿上,更衬那张小脸朝霞映雪,萧渊慢慢走向她。 沈安安下意识偏开头,心绪无论如何都再做不到平静。 “安安,梦里的我们,可也曾如此亲密过?”他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抵在妆案上。 “有过,只是并不美好。”沈安安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嗓音。 她没有温度的言语并没有阻拦住一分他靠近她的动作,充满凉意的唇毫无征兆的印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萧渊声音含糊不清起来。 她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红烛窜动,床榻上的帘帐一层层落下,浮影来回晃动。 夜半,一小截白皙娇嫩的手臂缓缓从帘帐中伸出,转眼又被延伸出来的手掌攥住,撑开她指缝紧扣住,扯回了帘帐中。 汗水沾湿了碎发,贴在沈安安汗津津的小脸上,她半张脸都埋在软枕中。 身上传来的难以名状的酸疼,让她没有功夫再去想其他。 鱼水之欢,闺房之乐,是她应尽的妻责。 她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浸入了温热的水中,不知过了多久又被捞了出来,突如其来的温差冷的她微微发抖,本能的往缓和的地方缩了缩。 烛火燃尽,萧渊深邃的眸子睁开,偏头看向了身侧睡的恬静的姑娘,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鼻尖上。 “无数个日夜,都是你我的机会。” 不论他们的婚事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也终算是圆满的做了夫妻! 他清楚她的抗拒和抵触,但从大婚那日起,他就没想过和她只做表面的恩爱夫妻。 第二日沈安安醒来的时候萧渊已经不在了,连被褥都是冷的,想来是起身有一会儿了。 她睁着眼睛,呆呆的躺了好一会儿没有动,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一样,又酸又疼,昨夜的景象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她抿着唇,手抵着额头轻揉了揉。 又不是第一次,她矫情什么呢。 墨香听见动静推开门进来,“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快,奴婢服侍您起身,还要进宫去谢恩呢。” 沈安安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被墨香一提才豁然想起这事,“他呢?” “姑爷早就起了,在院子里晨练呢,是姑爷不让奴婢叫你,眼瞅着时辰就晚了,快把奴婢急死了。” 沈安安立即起身洗漱梳妆,边嘱咐墨香,“他是皇子,不是普通贵公子,你不可唤他姑爷,让旁人听去都是麻烦。” 墨香撇嘴,“是四皇子特意吩咐奴婢这么叫的。” 沈安安抬眸看了墨香一眼,蹙蹙眉没有说话。 “姑娘,您看穿哪件?”墨香打开了衣柜门,里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披风。 她翘着嘴角说,“这些都是姑爷给姑娘准备的。” 沈安安微抿着唇,最后挑了件中规中矩的暗红色长裙,新婚第二日,又要见皇帝,还是穿喜庆一些妥当。 绣着玉兰花暗纹的衣裙贴合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姿上,恰好是她的尺寸,更衬她皮肤如玉雪白,腰身极细。 萧渊没有走远,就在院子里练剑,身姿游走龙蛇,身上锦袍单薄的不像是在过冬季,舞动的时候却更加矫健。 沈安安站在廊檐下看了一会儿,等他收了剑才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起这么早?” “……” 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锦袍贴合在他健硕结实的胸膛上,温柔的凝视着她,不断的勾着她昨夜的记忆。 “都快日上三竿了,不是还要进宫去谢恩吗。” 萧渊接过庆安递上来的帕子,擦掉了额头的汗水,“他堂堂一国之君,又不是后宅妇人,不会因为这么点子事让你站规矩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皇帝想挑她错处,也是十分容易的。 萧渊沐浴更衣很快,没等多久就出来了,只是他手里多了一件狐狸裘的披风。 毛绒绒的,披在身上很轻,却立即挡去了不少寒意,厚厚的毛围了沈安安脖颈一圈,蹭在脸上像丝绸一样柔软舒服。 如此极品的狐狸毛,应不是买来的,沈安安垂眸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 管家早就备好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了,“主子,皇子妃,路面上冰霜还未全化,当心着些。” “嗯。”萧渊回身朝沈安安伸出手。 府门口所有下人都瞧着这一幕,沈安安笑着将手放在他掌心,借力上了马车。 马车里暖炉烧了有一会儿了,一进去就暖融融的。 第143章 侧妃? 萧渊没有穿披风,沈安安扫了眼他的手,还是那么刚劲有力,丝毫不像她穿那么厚还冷的手通红,也不知他怎么就那么抗冻呢。 “冷?”萧渊坐到她身侧,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握着。 “不冷,应该是从府里出来的路上吹的。” “下次再出门让下头的人给你备个手炉。” “嗯。”沈安安偏开头,对如此体贴的萧渊很是不适应。 马车走了有一段路,她身子也渐渐暖了起来,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都汗津津的,萧渊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无奈,沈安安微微动了动手腕,把手抽了出来,这才瞧见萧渊额角细密的汗珠,微微一怔。 “你很热?” “没有。”他想把她手再抓回来,沈安安却递了个帕子给他。 他不接,把身子侧了过去,意思明显。 沈安安抿抿唇,还是抬手给他擦拭着。 “父皇昨日被我气着了,估计会有些不快,你不用理会,有什么事直接推我身上就是,若是实在生气,就转身走人。” “……” 他确定不是想她被皇帝弄死? “皇上领你的账,可不见得会放过我,他本就对我沈家不满,我若是放肆岂不是又给了他发作的理由。” “放心,有我在。”萧渊握住她腕骨放在自己腿上。 这句话,沈安安已经记不清楚他对自己说了多少次。 “就像你说的,他堂堂一国之君,还能为难我一个新媳妇不成。” 一刻钟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二人下了马车往宫里走去,来接人的是一个沈安安没有见过的小太监。 并肩走着,小太监突然恭敬的说,“四皇子妃,依规矩,您当落后四皇子半步,不可与四皇子同行。”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萧渊攥着自己的手腕,往小太监眼前送了送,“要不让他牵着你?” 这些规矩确实有,可只要不是盛大的宴席,一般没人会纠正这个,这个太监,分明是来给她下马威的。 小太监被堵的一哽,抬头看见萧渊极具威慑力的冷眸,脊背立时生了一层薄汗。 “我家良嫔娘娘奉陛下旨意,教教四皇子妃宫中规矩,老奴只是好心提醒一下。” “好心?”他气场本就冷,这会儿狭锐的眸子一眯,就让人产生无尽的惧意。 “本皇子的皇子妃,轮得到你一个奴才说教规矩!” “老奴不敢,”太监当即跪在了地上。 萧渊眉眼寡淡,一脚将那太监踹翻在地。 他立即爬了起来,“四皇子,老奴是奉良嫔娘娘的命令,引皇子妃去落樱殿的。” “一个嫔……” 沈安安按住萧渊的手臂,阻止了他怒火继续发泄,“你我成婚第一日,还是算了吧,见了血不吉利。” 萧渊冷冷睨着那太监,轻轻“嗯”了一声,“都听安安的。” 小太监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游荡了一圈,又回来了,他瑟瑟缩缩的跪在那里不敢再动。 沈安安挽着萧渊的手臂继续往宫里去,看在宫人的眼里,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堂堂一国之君是不好给我立规矩,这不是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丢给别人了。” “不想去就不去。”萧渊冷声说,“良嫔是个没心眼的,什么都听父皇的,以前被宁妃和沈贵妃压着,如今总算有了出头之日,怕是就得意忘了形。” 沈安安摇了摇头,“不去怕是不成,不就又给了皇帝发作的机会,总是被人惦记着也不好,还不如早早处理了。” “听你的,”萧渊拍了拍她的手背,“待会儿你先过去,半个时辰若是不出来,我就去找你。” “好。” 落在来往宫人眼中,二人是在恩爱的说着悄悄话,御书房的大太监早就等候多时了,瞧见沈安安时愣了一下。 也只是一瞬,就立即小跑上前请安,“老奴参见四皇子妃,皇子妃,皇上等您们多时了,快随老奴进去吧。” 沈安安不止一次来过御书房,雕梁画栋的建筑,高高在上的龙椅,每一处都彰显着上位人的无上权势。 随意,定人生死的权势! “父皇。” 沈安安敛眸,跟着萧渊行礼。 皇帝案前是堆积如山的折子,仿佛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只是挥手让太太监给二人送上了新婚的见面礼。 是一对龙凤手镯,做工精细,镂空的款式,给人一种极其尊贵之感。 沈安安想着,这种东西应该是帝后才能戴的吧,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萧渊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收下了。 皇帝批注完手里的折子,才慢慢抬头看向二人,眼里的挑剔显而易见,“难为你们还知道来。” “儿臣来蹭午膳。”萧渊接的十分利落,一看就知是常态了。 “哼,”皇帝冷嗤了一声,淡而沉的眼睛看向了沈安安。 “不是让你去良嫔宫里吗,怎么?不愿意?” “儿臣不敢。”沈安安垂着眸,轻声说,“儿臣本是要去的,可引路的小太监说话不中听,惹怒了夫君,被夫君罚了,儿臣不知道路,只能跟着一道来了。” 皇帝显然不信,“说话不中听,放眼朕这皇宫,哪个敢对他说话不中听?” 分明是给他这个老子下马威! 为了一个女人,屡屡忤逆,皇帝对萧渊极其失望。 都已经成了亲,他还能害死她不成。 气氛阴郁间,小太监迈着碎步走了进来,“皇上,落樱殿的人来了,说是请皇子妃过去说说话。” “嗯,”皇帝摆摆手,“刚好,我也有要事和你说,让你媳妇去落樱殿和良嫔待一会儿吧。” 萧渊蹙了蹙眉,这意思还当真想留他二人在宫里用午膳不成? 一旁的沈安安却已经福身应了下来。 她对萧渊说,“那我就先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我去找你。”他这话是对着那太监说的,眼中的警告十分明显。 太监立即垂下了头,把沈安安带出去了。 “你还怕朕吃了她不成?”皇帝很是恼火。 “父皇的皇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语气寡淡的很。 皇帝气的发笑,“那你还费尽心思想住进来?” “你是你,儿臣是儿臣。”萧渊并没有因为自己承认觊觎皇位而诚惶诚恐,正是这坦率的态度,让皇帝火气莫名熄灭了不少。 “话别说的太早,若是你坐上朕的位置,未必如朕。” 权势,是最迷人眼的东西,会让人变的面目全非,成为一个可怕的怪物。 落樱殿里种满了樱花,同它的名字交相呼应,里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宫人规规矩矩的各司其职,光是那些名贵的盆栽就能看出这位良嫔娘娘正得盛宠。 殿中烧了暖炉,刹那间就能将人身上的寒意驱散。 贵妃榻上坐着两名女子,正说着悄悄话,瞧见她进来后立即止住了,回头朝她看来。 沈安安走进去行了个礼。 “快起来,怪不得能让四皇子心心念念,当真是个尤物。” 这话可不是用来夸人的,沈安安抬眸,对上良嫔虚伪的笑。 她长了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带着三分风情和友好。 “蒲柳之姿,自是比不上娘娘。” 良嫔面容顿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笑容,“来,快坐,下头的人刚沏的茶,是用樱花晒干磨成粉做的,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多谢娘娘。”沈安安在二人下首坐下,捧着茶盏轻抿一口。 在宫里,她不怕良嫔给她下毒,就萧渊所说的话,她估摸着就是皇帝手中的刀,给自己敲敲警钟的。 “味道如何?” “有些涩,还说的过去。” 良嫔笑了笑,“我喜欢樱花,皇上就让人在院子里种满了樱花树,还有这殿名,也是皇上亲自起的。” “皇上好生宠爱姑母,可是让我好生羡慕。”说话的是良嫔身侧的姑娘,娇俏可爱,嘟着嘴给良嫔撒娇。 沈安安抬头朝那姑娘看了一眼,捏着茶盏的纤细手指紧了紧。 “你这孩子,怎么半点不知羞呢。”良嫔拍了拍她手腕,旋即突然指向沈安安。 “瞧我这记性,这位就是四皇子妃,你还不赶紧过去行个礼。” “是。”那姑娘长的算不上惊艳,顶多是可爱娇俏,她走下贵妃榻,给沈安安行了一礼。 “见过四皇子妃,我姓李,是兵部右侍郎家的女儿。” 兵部?沈安安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笑着回应,“李姑娘好。” 良嫔说,“皇上知你今日要来,怕你在宫里憋闷,特意允静儿进宫来陪你,你们年岁相当,想来能好好相处。” 沈安安心想,怪不得萧渊说良嫔是个没心眼的,给人塞妾都说的如此直白,一点不懂得迂回婉转。 她若是答应了,岂不是显的很好欺负? “还是皇上心疼娘娘,我一年也进不了几次宫,皇上应是怕娘娘闷,才让李姑娘进宫陪伴娘娘的。” “……” 良嫔面容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是想着沈大人也在兵部当差,静儿的父亲恰好又是沈大人的上司,你们若是处好了关系,日后对沈大人也有好处。” 第144章 气愤不已的萧渊 说完,她睨了沈安安一眼,端起茶盏抿茶。 那位李姑娘的脸上依旧是天真烂漫,“原来是这样,沈…四皇子妃放心,回头我定和爹爹说说,多多提拔沈大人。” 沈安安觑了李姑娘一眼,不知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良嫔观察着沈安安的脸色,放下茶盏对李姑娘说,“你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好了没有,我和四皇子妃单独说几句话。” 李姑娘走后,良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四皇子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也都是奉了皇上的意思。” “你该知晓,皇上器重四皇子,但因为和你的这桩婚事,让四皇子在朝堂势力颇为被动。” “静儿性子单纯,即便进了皇子府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不论是四皇子,还是你父亲都能从中得益。” 良嫔觉得,沈安安没有拒绝的理由。 李静儿她可以拿捏住,不论哪方面都是最为合适的,既是早晚都要纳妾,何不选一个对自己娘家有利的呢。 皇上应也是考虑这一层,才会选择李家,料定了沈安安为了沈文的仕途好过,也不会拒绝。 沈安安自然知晓,只是新婚第二日就如此,委实是有些恶心人。 良嫔等了一会儿,又说道,“皇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就算没有李姑娘,今日还会有别的姑娘。” 正妃进门之后,皇家基本都会赐下几名容貌可人的宫女领回去充实后院,一同侍奉,不过萧渊没有母妃,就省了这个流程。 而上一世,送美艳宫女的则是沈贵妃,也是她和沈贵妃离心的关键。 所以良嫔的意思是,要么带一个回去,要么带一群回去,总之不会让她空着手走。 她指尖敲在茶盏上,一时没有说话,良嫔也不开口,静静等着她答复。 屋里的暖炉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和窗外的呼啸风声混为一团,良嫔也不着急,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况且就只是一个侧妃而已。 嫁进皇家,就没有人敢奢想过此生后院就自己一个人。 在她们看来,皇家子弟三妻四妾,皇帝七十二妃都是理所当然之事,能坐上正妻的位置已是不易了。 当然,新婚之日如此,这规矩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好,那就有劳良嫔娘娘操心了,”沈安安突然开口答应了下来,良嫔立即眉开眼笑。 “这就对了,嫁进皇家,这是躲不开的命,看开些就行了,只要四皇子心在你身上,坐稳四皇子妃的位置就行,任谁都越不过你去。” 沈安安笑笑,没有说话。 “这女子啊,第一条要学会的就是妻从夫纲,男子的喜欢都是一时的,只有贤良大度,才能让他一直尊着你,敬着你。” 良嫔很高兴,她娘家说差不差,说好也差了一截,如今侄女能嫁去四皇子府,也算是一大喜事。 “那就三日后吧,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接下来的午膳进行的很是顺利,沈安安如了良嫔的意,她自然不会再想法子刁难她。 半个时辰还没到,午膳刚吃一半,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四皇子来接四皇子妃了。 “四皇子倒是念着你,”良嫔放下筷子笑了笑,又说,“你们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快去吧,别让四皇子久等了,正巧帮我把静儿一同给带出去。” 沈安安看了眼李静,知晓良嫔是想让她在萧渊面前露个脸,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萧渊就站在落樱殿门口,冷风将他的袍角吹起一角,伟岸挺拔的身躯莫名给了沈安安几分安心。 听到脚步声,萧渊回过头,锐利的眸子在她身上扫视了一会儿,似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上前朝她伸出手,想问良嫔有没有为难她,目光突然瞟见了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的李静。 沈安安能感觉到他眉眼顷刻散发出的冷意,突然有些心虚,眼睛盯着他锦袍上的盘扣说。 “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李姑娘,皇上今日特意接进宫的。” 萧渊墨眸微垂,看了沈安安一眼,淡淡应了一声。 沈安安知晓,他听懂了她话中意思,“良嫔让我们搭李姑娘一程。” “宫里有马车,轮不到我们操心。”他不由分说拉住沈安安手腕就走。 李姑娘站在那一脸的茫然,落樱殿的宫女连忙追了上去,“四皇子,我家表姑娘......” “有马车就回,没马车就让良嫔去求父皇给李姑娘另开个宫殿让他们姑母也好做个伴。” 他声音淡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让说话的宫女胆寒。 “这......” 沈安安被他冷着脸,一路牵回了马车上,她垂着眸,坐在最靠角落的位置,勾着指尖扣衣裙上的花纹。 萧渊就坐在她对面,锐利冷凝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小动作,额头隐约有青筋跳跃。 “你答应了?” 沈安安指尖一顿,用嗓子哼了一声。 萧渊气急反笑,“我们才新婚,你倒是贤惠大方。” 沈安安又不傻,自然听得出他的讽刺,默了默说,“这是你皇家的规矩,我能怎么办,那李姑娘又是你父皇指派的,我还能拒绝不成。” 不是这个,就还会有一群,几十年传下来的规矩了,她还能和皇家规制抗衡不成。 萧渊凝视着她的眉眼,“是你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因为对方是兵部侍郎李家的,你怕拒了岳父会被为难,才会答应下来?” “......是有那方面的考量,但也是良嫔说那姑娘是皇上千挑万选给你的助力,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自然不敢拒绝。” “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他的眸子分外冷锐,是沈安安好久都没再见过得阴沉。 什么不敢拒绝,她分明就是怕麻烦,不愿意为了他费功夫,顺带替沈家着想。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良嫔说,皇上已经定了三日后的吉日,纳李姑娘进门做侧妃。” “谁答应的谁娶。”萧渊闭上眼睛,努力压抑住心里的怒气,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 沈安安知道他生气了。 上一世就算二人不和,他也从没有往府里领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好像他天生就反感这些,唯一假以辞色的就只有端梦梦,她自动认为他不愿意委屈她做妾。 他面容本就冷峻,尤其是生气的时候,五官更加的锐利。 “可......皇室其他新妇也都是如此做的。” 不论是皇室宗亲,还是二皇子妃周氏,从大婚第二日起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领。 上一世她善妒,因此和沈贵妃大吵了一架,也是那时,才传出的泼妇名声。 她接受了,萧渊又不高兴,倒是自己里外不是人起来。 “良嫔今日早有准备,就算不是李姑娘,还会有一群貌美的宫女等着,比起接受一群,收一个李姑娘总是划算一些。” 对所有人都划算。 “你当我是桩买卖吗?还思量划不划算?”萧渊锋锐的眸子睨着她,“还是因为她兵部侍郎女的身份划算?” “照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啧,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沈安安满心无力,一时不知他的贤妻良母究竟该怎么当了。 萧渊腕骨搭在膝上,微垂着眸不说话,立体的轮廓带着逼人的冷锐。 这时,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了,他用力甩下车帘下了马车,沈安安看着在冷风中飘荡的帘子红唇抿了起来。 当他的妻子可是真难,不过她承认,接受李姑娘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在,他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本以为他已经走了,掀开车帘才发现他倚在车厢旁的身子,面容已经恢复如常。 “慢一些。”他朝她伸出手,沈安安立即搭上去,二人携手回府。 在别人听不见的转角,她轻声说,“多谢。” 他一直如此,不论二人生多大的气,在外面,他都会尽量维持她作为四皇子妃的体面,只是上一世她并不领情,觉得他是被自己屡次大闹给调教好的。 如今想来真是汗颜! 萧渊黑眸淡淡睨着她,“我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回了梧桐苑,墨香立即要进门侍奉,被萧渊一个眼神给吓退了出去。 他将房门关上,回头沉沉凝视着沈安安。 沈安安看着冷着脸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说一点不发怵是假的,“你…莫不是还要打我?” 他不至于如此没有君子之风吧。 “我为何打你?”萧渊淡淡睇着她,“因为你大方的给我纳妾?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道德?” 这怎么就和道德挂上钩了? “这是你皇家的规矩,我能如何?难不成我今日和良嫔大闹一场?让所有人都说你萧渊娶了个悍妇?” “所以你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此的爽快就把我给卖了?”萧渊站在她面前,掐着她腰的力道有些大,沈安安半丝不敢动。 “什么叫卖了,你又不是个物件。”沈安安嘟囔了一句,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的,不像你说的那么爽快。” 萧渊气极反笑,“所以夫人是在权衡之下,才舍弃为夫的。” 又怎么能用舍弃呢?他又不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毁灭了! 第145章 神经 沈安安双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照做就是了。” 萧渊狭锐的眸子中熠熠生辉,盯着沈安安时就像狼盯着一只羊。 “当真?”他眉梢挑着,“你都听我的?” 沈安安点点头。 反正她怎么做都不满意,倒不如他直接说出来,想让她怎么做,她照做就是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对萧渊说。 萧渊一步步朝她走来,掐着她的腰将人抵在桌案上才哑声说,“夫人请说。” “我要四皇子府的管家权。” “给你。”萧渊扔下这句,就想俯下身去,沈安安立即用手推拒。 “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她瞪大眼睛,清凌的杏眸中都是戒备。 “不是夫人说都听我的吗。”萧渊挑唇笑着,“你给我造成了严重心理损伤,要安慰安慰我才行。” 娶她时他说过,会好生待她,会补偿予她,可她总能把他气的无所适从。 侧妃,她说接就接,跟领个萝卜白菜一样无所谓,若是不惩戒惩戒,往后还不什么花红柳绿都往府里塞。 他知晓她心里没有他,可他也是会生气郁闷,难过!! “我没有说要这么安慰你。”沈安安脸都红透了,尤其萧渊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老实的转着圈,又揉又掐。 “那怎么办。”他头抵在她脖颈里,声音幽沉又沙哑,“我舍不得凶你,可这口气不出,我实在是堵的慌。” 沈安安身子被他用力往上一提,摔去了床榻上,厚厚的锦被铺在上面,倒是不疼。就是…… 偏头看着扑上来的萧渊,她觉得自己很像被霸王硬上弓的良家小女子, “这个时候,你若是再挤出两滴眼泪,就更应景了。” “……神经,” 她从不知,萧渊还有这爱好。 也从不知,他心中有一个人时,会如此……让人招架不住。 粗粝的手掌突然覆上了她的眼睛,身上突然一重,沈安安红唇紧抿着,想拒绝,可如今的萧渊,死皮赖脸,根本说不动也推不动。 “新婚第二日就给自己的夫君纳妾,你也是神经,我们夫妻俩一起神经。” 墨香在外面胆战心惊,想着萧渊回来时冷沉的脸色,就怕和她家姑娘吵嘴,没成想小心翼翼的等了这么久。 竟是等来了……吱呀叽哇的床动声,她立即把头缩了回来,连带院中丫鬟婆子也都打发了出去。 …… “我饿了,”沈安安看了眼洒进窗棂的斜阳,对研究她里衣扣子的萧渊说道。 绝对不能再继续躺下去了。 “让人端床上来吃。” “……”她就知道指望他是不行的,但好歹将人先打发走再说。 “新婚第二日,我合该见见府上的管事……” “放心,我府上,就算你我再荒唐,都不会有人传出半点风声。”萧渊半倚靠在软枕上,手随意的搭在她的肩上,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末了还又加一句,“就快天黑了,吃个饭又要躺下,麻烦。” “……”沈安安觉得她一开始想错了,对如今死不要脸的萧渊,顺从他意行不通,反会被折腾死。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掀开被子下床,萧渊顺势歪在软枕上,余晖在他眸底铺就了一层金色,恰巧将沈安安的身影嵌在其中。 沈安安来时,想的是相敬如宾,萧渊政务繁忙,基本时间都在书房,她尽该尽的责任,二人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把日子过下去。 可万万不曾想到,他会变成如此让人始料未及的…模样!!!! 沈安安拿了件披风披上,眼中有些茫然,一时竟不知这日子该怎么继续过下去。 她心想要是他有侧妃妾室什么的就好了,没事斗斗嘴,来请个安,她也有事情做,不至于…… 回头瞥了眼贼兮兮盯着她的男人,沈安安缓缓把头转了回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终又是她失算了。 相敬如宾的日子怎就过成难舍难分了呢,若是她不从,是不是又要鸡飞狗跳? 也不行,她占了他正妃的位置,却不履行妻子的义务,着实是过分了些,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占理。 总不能既要又要,人家娶她图什么? “在想什么?”萧渊不知何时站了她身后,手臂圈在了她腰上。 “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习惯?”沈安安真不知现在的萧渊她要如何适应,去和他相处。 “昨日学会的,”他头放在她肩上,不害臊的说,“你昨日嫁来的,我自然不能是以前就会的。” “……”沈安安当真是有些架不住,偏头掩不住的嫌弃剜了他一眼。 萧渊摸了摸鼻子,开始反思自己说的方式是不是不对? “李怀言教我的,他对每一个姑娘都说她是独一无二,最让他心动的那个,还说……” “说什么……”沈安安眼皮子跳了跳,想知晓李怀言还教了萧渊什么。 “说好女怕缠郎。” 李怀言教的当然不止这些,不过萧渊没说,若是把底牌都扔了出去,以后她有了应对之策,他还怎么实施。 “……”沈安安心想,她是不是该怪上一世的李怀言死的太早???? 沈安安也不知二人又都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天竟然都黑了,她第一次觉得,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她今日除了进宫请个安,什么事儿都没干呢。 二人贴合着的身影被檐下的琉璃灯一照,就映在窗棂的薄纸上,剪影随风浮动,让人浮想联翩。 身上黏的厉害,沈安安吩咐墨香备水沐浴,等更衣出来的时候,萧渊也已经洗漱一新,坐在屋中等着了。 桌案上摆了一桌子的菜肴,都是沈安安之前在他府上吃过的江南菜。 只是她记得萧渊并不喜欢,所以当时对他府中有江南厨子一事她还有些震惊。 “你腿怎么了?”萧渊蹙眉看着她吃力的迈过门槛,奇怪的走路姿势。 沈安安面皮颤了一下,旋即面无表情的坐下,说了句,“磕浴桶上了。” “晚上我给你涂药。”也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说的煞有介事。 沈安安不想理会他,拿起筷子安静的吃饭,早膳等着进宫只匆忙的吃了几口,午膳连吃都没吃,她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连一个眼神都懒怠给某人。 “你若是不喜欢,明日就让厨房做别的菜色。”沈安安看了眼他没怎么动的筷子说道。 她吃惯了江南菜,尤其上一世时,只是他不喜欢,为了留他一起吃饭,她慢慢学着喜欢他所喜欢的,虽然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共同吃一次饭。 过往的记忆总是能在人猝不及防时攻击你的心房,连带碗中的菜都没了胃口。 她很清楚,这怪不得萧渊,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可心里总是控制不住的压抑。 “怎么了?”萧渊见她放下筷子,蹙了蹙眉,“不喜欢?” 沈安安抬头看着他,仿佛间好像看见了上一世小心翼翼的自己。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迁就我的喜好,我哪里的菜色都吃得。” 那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萧渊微垂下眸子,没有说话,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下了一片暗影。 沈安安突然生出一份愧疚,她再清楚不过一腔情意被不冷不热的对待时,有多么伤人。 就像是一把软刀子,往你血淋淋的心口上不停的划,不会让你一击毙命,但会折腾的你生不如死。 “好,那往后就让厨房多做些菜色,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是萧渊先打破了沉闷。 “过几日小年,会有人在河上放花灯,我定了船,届时带你去赏景。” 听了这话,沈安安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才堪堪回神,说了句“好。” 烛火把萧渊侧脸照的分外冷锐,又或许他本就是如此,可这一刻,沈安安竟是有些茫然。 “我们大婚,长公主不少出力,明日我想去永宁侯府一趟,给长公主请个安。” 萧渊没有母妃,大婚基本都是长公主操持,去给长辈问个好是应该的。 “好,我陪你一起。” 墨香,墨染早就把床榻收拾干净,重新换了枕头被褥。 沈安安这才知晓,萧渊哪是不清楚,分明就是装的。 “你哪来的药膏?”她看他用指腹打了个圈,便摁住她腿要给她涂药,忙推开他问道。 可萧渊的力气哪是她能推动,他脸似乎红了一下,“李怀言给我的,说是很好用。” 李怀言给的能是什么东西,一想就知,不止沈安安,萧渊也是红了一张脸。 李怀言向来没个正形,那日突然神秘兮兮掏出这东西勾着他说时,还被他狠狠踹了一脚。 …… 沈安安脸从红变的酱紫,可一片清冷如玉的男人却像被鬼上身了一样,拦不住,也推不开。 她把头埋在软枕中,暖炉的温度都比不上她身上烫,红唇紧紧咬着,才忍住一脚给他踹地上的冲动。 但好在,他今夜倒是老实安稳。 沈安安气着气着就自己睡着了。 萧渊将她身子扳过来,突然扫见了她头上的玉簪,眸光滞了片刻。 第146章 花开花落 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妆匣子,突然翻身下了床榻,在她妆匣子里翻找了起来,最后没有找到可疑的才放心的合上。 当日她和张业扬不日就要订婚,他并不知那死书生有没有送簪子给安安。 他指节在盒子上敲了敲,放心的回了榻上,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沈安安一向有睡懒觉的习惯,从江南到沈府都是如此,萧渊不让人打扰,她睡醒就又是过了早膳的时间。 匆忙洗漱更衣,她让墨香把管家叫来了梧桐苑。 “皇子妃。”管家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我今日要去永宁侯府拜访长公主,你准备一份厚礼,” “是。”管家鞠了一躬,犹疑片刻又从袖中掏出了对牌和钥匙,“皇子妃,往日府上没有女主子,这些一直是老奴代为打理,如今皇子妃进门,就有劳皇子妃操心了。” 四皇子府账管的可不止是这一亩三分地,还有各家官员的人情往来,节礼等等,这才是沈安安和萧渊要管家权的主要目的。 她不能一叶障目,不说对朝堂动荡一清二楚,但至少不能是睁眼瞎子。 她将对牌握在手中,对管家点了点头。 说来两世,她还是第一次摸到四皇子府的管家权。 上一世也不是萧渊不给,而是她不乐意要,若是整日看账册,还哪来的时间盯着他不放呢。 知道她醒了,萧渊从书房过来陪她用了早膳。 管家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来禀报,沈安安就带上墨香出门了,当然,还有萧渊。 只是他有些墨叽,让沈安安等的有些不耐。 披风,手炉,墨香被他使唤的团团转,等出门时,都快中午了。 他们哪是去瞧长辈的,是去混饭吃还差不多。 长公主听说他们要来,早就收拾妥当在厅里等着了,保养得宜的脸都要笑开了花。 婆子候在门口多时,四皇子府的马车一到立即就迎了上去,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 一路来到花厅,给长公主行了礼,她立即让沈安安起来,招呼着到她身边坐。 “时间过得当真是快,几个月前,我还在给你说亲呢,不成想一转眼你就嫁给渊儿了。” 长公主瞥了眼萧渊,转头看向沈安安时又挂上了笑,“幸亏是没成,否则我可怎么有脸见我侄儿。” 萧渊闻言,锋锐的墨眸扫了长公主一眼。 确实幸亏没成,否则就是姑母做媒,他也得搅黄了不可。 长公主喜笑颜开,“在四皇子府待的可还习惯,渊儿有没有欺负你,若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一切都好,长公主放心。”沈安安从善如流,做出长公主喜欢的温婉模样,时不时脸红那么一下,让长公主更加的欢喜。 萧渊不说话,静静看着自家夫人的表演。 “怎么还叫长公主。”长公主嗔笑着说。 萧渊懒洋洋的纠正,“您的改口礼还没给呢,就想听新妇叫姑母?” “啧,我给忘了,快,把我准备好的礼拿来。”长公主猛然想了起来,吩咐丫鬟去拿。 “你别理他,惯是没个正经。”沈安安轻笑着说。 “那是他把你放在心上。”长公主拍着沈安安的手说,“从淑妃走后,我还从来没见他如此高兴过,安安,渊儿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待他。” 长公主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偏头拭了拭眼睑上的水珠。 萧渊眸底的笑意慢慢淡去,厅中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这些话,上一世长公主也对她说过,且不止一次。 可人总是难以感同身受别人的苦楚,只能看到自己的难熬。 也是因此,长公主才慢慢对她不喜的吧,毕竟那时的萧渊,都快被她逼的要炸开了。 丫鬟把礼物拿了过来,打破了气氛的沉闷,沈安安顺理成章的收下,改了口,“姑母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他的。” “好。”长公主声音有些沙哑。 萧渊掀眸朝沈安安看去,眸中黑色铺就,幽沉深邃,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渊儿,”长公主嫌弃的看向他,“我和安安说会儿私房话,你就别坐在这里了,去寻逸儿玩去。” 那语气,就像是打发小孩子。 “好。”萧渊移开视线慢慢站起身,末了又加了一句,“用午膳时记得叫我。” “不会把你忘了。”长公主笑着瞪了他一眼。等他走远了,才拉着沈安安的手问。 “我听说昨日你进宫,是良嫔接待的你,还有位兵部侍郎家的李姑娘,?” 沈安安脸上的笑容适时的淡了下来,没有表现出气愤,又巧妙的加了点失落,既不会让长公主觉得她善妒,又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在乎萧渊。 微微点了点头。 长公主拧着眉叹了口气,“就算渊儿的母妃不在,也断是轮不到她一个嫔位出头。” 她心知肚明这事儿是皇上的意思,就算不满也不能说太过。 可赏赐几个宫女,想怎么安排都没什么,大婚第二日塞个侧妃进来,就委实有些过分了。 “安安,委屈你了,这事儿都是那边的意思,你可别生渊儿的气。” 沈安安心想,他不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她怎么敢生他的气。 可她还是垂下头,眸子都是伤心失落,如此才符合大婚之日夫君被纳妾的倒霉正妻的可怜样。 “我知道,姑母放心,我不会和他闹的,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己,身为皇家儿媳,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唉。”长公主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是皇族出身的公主,对这些早就屡见不鲜,更甚者早就已经麻木接受了。 “可别让那有的没的耽误了你们俩的感情,最后像二皇子妃一样,”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丫鬟奉上了茶水,沈安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姑母,我想了解他的过去。” “有些话我不好问他,可天长日久的相处着,若是不了解,难免生出误会,若是有几个拿此做文章的,我也好知晓怎么应对。” 长公主闻言又欣慰又难受,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慢慢浮上了哀伤。 “你有这份心是对的,毕竟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沈安安点头。 不论是以前还是上一世,她都从不曾关注这些,什么都不知道,一股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才会频频出错。 长公主脸上都是感伤,“你想问的是他的母妃吧?” “是。”沈安安眉头微微皱起,“所有人都说淑妃娘娘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可我总觉得萧…夫君对父皇却并不认同。” “外界说的不错。”长公主幽幽说,“淑妃确实得皇上喜爱,可帝王,却不会只喜爱一个。” 沈安安眸子闪了闪,“姑母的意思是,父皇还有更心仪的女子?” 长公主缥缈的笑了笑,“没什么喜欢,更喜欢的,帝王的宠爱,就像是御花园里的花,一茬接一茬,牡丹败落,芍药盛开,花开花落…” 长公主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沈安安却明白了大概。 怕是淑妃对皇上一往情深,而皇上在二人情意正浓之时,又另有了新欢。 可淑妃又是怎么死的,若只是病死,萧渊为何两世都耿耿于怀,对皇帝怨念颇深。 所有人都对淑妃之死闭口不提,是否和皇帝死死摁住的宫中秘事有关? 那个让皇帝移情别恋的女子,又是谁? 长公主只是告诉了她皇上和萧渊父子不和的症结就不再继续说了,沈安安也没有再问。 丫鬟禀报,午膳已经摆好了,华笙郡主也在这个时候来了。 “参见四皇子妃。”她娇俏的给沈安安行了个礼,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病容。 “快起来。”沈安安故作羞涩的将她拉起来,才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生病了?” “嗯,”华笙笑容有些牵强,“你大婚我本是要去的,可惜那两日病的起不来床,你可莫生我气,我给你备了添妆礼的,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去取。” “好,”沈安安应下。 三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正堂,等了一会儿,萧渊和凌辰逸也到了。 “表嫂好。”凌辰逸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沈安安微笑回应。 长公主很高兴,“快都坐吧,有些日子不曾如此坐在一起好好吃个饭了,渊儿从前不是忙军务就是忙朝事,见着他的次数少得可怜。” 萧渊挨着沈安安身侧坐下,凌辰逸顺势坐在萧渊身侧。 “往后母亲什么时候无聊了,就让表嫂来陪您说话。”华笙笑着说。 几人其乐融融的说着话,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请帖打扰了兴致。 长公主放下筷子拧眉看着管家手里的帖子,“二皇子又要纳妾?” “是。”管家说道,“帖子是二皇子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 长公主面色沉了下来,“回绝了,就说我没空。” 光是今年,不加没有宴请的,萧泽就纳了五六回妾了,也幸亏家底殷厚,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连礼都给他送不起了!!! “这……”管家有些为难,“来人说这回不一样,让长公主你务必到场。” 第147章 传言 “哪回都不一样,总不会是把那些旧人又重新纳了一遍。”长公主拿起筷子,不咸不淡的说。 管家有些卡壳,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长公主说的也没错,谁家纳妾也都是不一样的,至少,新娘子不一样。 其余人都垂着头吃饭没有接话,长公主顺口问了一句,“这回又是哪位大人的女儿?” “是……端家二姑娘。”管家突然想起来什么,忙说道,“不是妾,是侧妃。” 长公主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对端家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端二姑娘,费了会儿神才想起来。 “他怎么和端家二姑娘搭上了?还有,他侧妃的位置不是满了吗?” 沈安安也抬头看着管家,因为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她知道端莹莹最近在议亲,可和萧泽搭上,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直安静给盘中鱼块剔刺的萧渊淡淡开口,“搭上估计是我和安安大婚那日,至于侧妃的位置,前些日子张氏不是刚腾出来一个。” 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个拔出来,这个正好插进去。 “……” 无语的不止是一个,长公主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你去库房挑个礼,后日去凑个热闹就是了。” 既是娶侧妃,那还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管家退了出去。 华笙立即说,“要去您去,我可不去。” 她拉着沈安安说,“你是不知,每次二表兄纳妾,二表嫂见着母亲都要好一番哭诉,他们两口子奇葩的很,我是烦。” 凌辰逸闻言轻笑了一声。 沈安安突然想起来,后日好像也是良嫔说的让李家姑娘入门做侧妃的日子,她抬头看向萧渊。 一盆晶莹剔透的鱼肉正好推到她面前,“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 她觉得,萧渊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鱼肉被剔的很干净,入口软化,鲜香可口,沈安安选择了闭嘴,只是萧渊剔刺的速度赶不上她吃的速度。 长公主看着二人和和美美的,眼底又慢慢有了笑意。 吃完饭,沈安安就被华笙拉去了自己的院子,萧渊和凌辰逸去了书房谈事情。 长公主有午睡的习惯,也不再管他们。 “没能去参加你们的大婚之礼,我可是惋惜了好久。”华笙将早就准备好的添妆礼递给沈安安。 “你可别生我气。” 沈安安将东西交给墨香,笑说,“身子最重要,去不去都不打紧。” 华笙笑容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又旋即恢复如常,“你说得对,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她拉着安安在软榻上坐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沓纸,“你瞧瞧。” 沈安安翻了翻,便知华笙这场病的因由了,“长公主再给你相看?” “嗯。”华笙轻点点头,“我瞧来瞧去也没有很中意的,你帮我看看。” 沈安安这才又仔细的观看那些画卷,小像旁都写了年龄家世,长相都十分周正,只是家世上都不算出彩,只能说中规中矩。 “这位赵家公子应是不错,我听我大哥说过,他家以前也是大族,只是近些年落魄了,但人品才华都尚可。” 沈安安指了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她对着这人有些印象,上一世投靠在萧渊部下,也算出头人地,有些成就。 最重要的是,人品确实不错,是萧渊赞过的忠正。 华笙侧眸看了一眼,笑说,“倒是巧,我母亲和大哥中意的也是他,那就他好了。” 她说的随意,就像是买个萝卜白菜那么简单。 “华笙。”沈安安轻声唤了她一声。 她知晓她的心结,可私心里,也是希望她能彻底放下,不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她不知这一世二人会不会有交集,但坚持下去,无疑是十分艰难且痛苦的。 “嗯。”华笙笑着,眼中像蒙着一层雾气,水光莹莹。 “别担心,其实对我来说,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沈安安不理解,只是年少时的零星片段,是怎么让她坚持了那么多年,苦苦熬着放不下的。 一遇良人误终身,从此倾心难付人,简直比她上一世还要荒唐! “不说这些了。”华笙把小像从她手中抽走,随意的扔在桌案上,“若是有了结果,我告诉你,到时候别忘了来喝杯喜酒就成。” “嗯。” 她突然想着,凌辰逸和萧渊知不知华笙的心思,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回来的可能。 屋子里烧着暖炉,丫鬟奉上了茶水瓜果,二人围着暖炉吃着东西说着话。 “你和我四表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安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稀里糊涂的就成亲了,我也不知。” “你喜欢他吗?” 果子在沈安安口中停留了几息,才慢慢咀嚼咽了下去。他偏头对上华笙好奇的眸子,扯起唇角一笑,点了点头。 华笙也笑了起来,“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最难得的东西了。” “是啊。”沈安安端起茶盏捧在掌心,说,“方才长公主还说让我好生对他,说他很不容易。” “确实如此。”华笙点了点头,纤细五指虚搭在暖炉边上,“在所有皇子公主中,四表兄是最让人心疼的,他也聪明争气,不然怕是早就没命了。” “嗯?”沈安安侧眸看着华笙,“没命是什么意思?” 华笙漫不经心说,“皇家残酷,那些害人的手段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 “尤其又是皇子,为了争权夺位,不知多少人成为了这万里山河的祭品,四表兄能自己一个人走到今日,说是刀山血海也不为过。” 沈安安沉默了一会儿。 便听华笙继续说道,“若是你曾见到他从战场回来时血淋淋的模样,一定也会十分心疼他。” 可那只是这些年出生入死的九牛一毛,其中酸辛,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上一世的沈安安,更不能。 她只埋怨他每日数不清的政务,甚至曾在他受伤时,怨过他,殊不知不争,等来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想来,当初自己能肆无忌惮的发疯,也是他在外辛苦挣来的。 她也从没有尽过一个作为妻子的责任,又哪来的资格去怪他呢, “表嫂。”华笙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安安回过神笑笑,“我听很多人提起过淑妃,却从不曾听他提过,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淑妃娘娘的死很忌讳,怕日后哪句话说错了惹他不快,还问你母亲来着。” 提及此,华笙脸色暗淡了下来,“淑妃娘娘是个顶顶温柔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四表兄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在了,加上当时……” 说到此,华笙突然抿住唇不说了,沈安安蹙眉抬头,“当时怎么了?” 华笙说,“我告诉你,你可要烂在肚子里,更不要问四表兄。” 沈安安点了点头。 华笙小心翼翼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后才小声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那两年淑妃娘娘和皇舅舅感情不怎么好,后来淑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就病死了,宫里就有人传……说是淑妃娘娘不洁,被皇舅舅给赐死的。” 沈安安震惊的抬头,华笙立即按住她手腕,冲她摇了摇头。 “流言刚出来就被皇舅舅给摁下去了,当初宫里还死了好几个嫔妃,都是在背后嚼舌头被处死的,从那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敢提及这事。” “就连淑妃娘娘的死,除了四表兄,都没有人敢在皇舅舅面前提及。” 沈安安脑子有片刻的混沌,好半晌才消化了华笙的话。 她从不曾关注过这些,以至于对有关的萧渊一切都毫不知情。 当年淑妃之死竟还有如此荒谬的波折? “你和淑妃娘娘接触过吗?她是个怎样的人?”沈安安问道。 华笙微微摇头,“那时我还小,只隐约有些印象,记得她是个说话都柔声细语的温婉人儿,爱抱着四表兄喂他糖果子吃。” 华笙漫不经心的道,“虽然事情过了这么些年,可我觉得淑妃娘娘绝不是那样的人,也是因为那些传言,四表兄才一直怀疑淑妃娘娘的死有问题。” 沈安安蹙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所以,萧渊对皇帝的怨愤,是因为他怀疑淑妃之死与皇帝有关? 可若是淑妃当真是…有什么问题,他作为帝王处死一个不贞不洁的嫔妃不是理所应当吗。又为何选择让淑妃病死? 为了萧渊?不可能,若是为了他皇家名声或许更可信些。 结合皇帝对萧渊的态度,沈安安觉得,那些传言十有八九不是真的,并且皇帝心里十分清楚,所以才会对萧渊有愧,屡屡宽宥。 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妃呢,她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所有的消息就像是一根绳慢慢串联在了一起,可等她再想深入探究时,又没有了任何头绪。 她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沈贵妃背的那口黑锅,定是和淑妃之死有关系,还有宁妃,十有八九就是被皇帝灭口,因为她也可能是当年中的一环!!!! 第148章 借势 从永宁侯府离开,沈安安依旧拧眉思索些什么,艳丽的小脸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萧渊上了马车,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大掌掐着她腰身锢在怀里不让她动,“你在想什么?” “在想后日的李姑娘你要不要娶?”她推了推他的手,没有推开,侧眸剜了他一眼。 “青天白日的,还不放手。” 萧渊不以为意,将头贴在她脖颈上,语调疏懒,“青天白日怎么了,我更荒唐的事儿不也干过,自家马车上,怕什么。” 沈安安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听见李姑娘这三个字跳脚。 “皇上和良嫔定了日子,兵部侍郎府应该也已经通知过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萧渊一脸的倦色,顺势后仰直接躺在了沈安安腿上,手指不老实的勾着她衣裙上的盘扣。 “谁答应的谁娶啊,不是早就说过了。” “……” “那我是娶回沈家,还是娶回你的四皇子府?” “想什么呢。”她话音刚落,就被怀中人轻行勾住脖子咬在了唇上,“你都有我了,还想娶别人?” “……不是你说的吗?”沈安安无奈的瞪着他,不知是不是被他咬的,唇瓣红的滴血。 “况且她是个女子,我又没有特殊癖好。” “那可说不准。”萧渊眸底铺陈上深邃的黑色,凝着她眉眼,“你夫君在京城也算的上才貌双全,你都不买账,我又岂知…你是不是……” 他手指下滑,最后在她心口停住,眸中带着意味深长,被沈安安一巴掌拍掉。 “胡说什么,”她气的想笑。 她是不是可以想象为他上一世的冷漠,也是因为他是个断袖呢! “倒是从不知,四皇子什么时候也爱自吹自擂起来了。” 萧渊捉住她纤细柔嫩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薄唇上,轻笑着不说话了。 “既是父皇答应的,那自然是让他来娶,总惦记着咱们也烦,也正好趁这次机会掐断了所有人心思。” 沈安安不明白,“除了皇帝,还有什么人惦记?” 说完立即就反应过来了,萧渊说的应该是所有存着心思想进四皇子府的人家。 “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对你前程有所助益,你都不娶?” “你希望我娶?”萧渊坐起身子,倾身靠近她,懒怠的眉眼却透出丝丝锋锐。 沈安安顺着他意思摇头,“不娶,我自然清净些,可…” “你不想我娶,只是因为清净?”他眼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沈安安干脆不说话了,“我听你的意思。” 她句句都是在为他的前途大业考量,可这人却是句句都说不到点子上。 萧渊凝视着她,想着还是彻底断了她心思好,若是在不声不响给他带回家个,他能被气死。 “我没有纳妾的打算,不论任何人在你面前提,你皆推到我身上就是,有理就说理,没理就把水搅浑,回头我给你收拾。” “……”她有那么没用吗。 “我知道了。” 马车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车轱辘压在地面上发出的吱呀声,沈安安突然低声问道,“你不愿意纳妾,是不是因为淑妃娘娘?” 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连逢场作戏都没有过。 萧渊面色顿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你该改口唤句母妃。” “……” 这是沈安安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淑妃,到底还是顺着他意,改口唤了句,“母妃。” 萧渊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手指还不忘勾住她的小拇指,“和母妃无关,我只是觉得闹腾。” 闹腾? 沈安安蹙了蹙眉,就听萧渊接着道,“我是人,不是萧泽那样的种马,来者不拒。” 听了这话,沈安安唇瓣翘了翘。 “笑什么?”萧渊问。 “笑这满城权贵,有多少人在你口中的种马之列。” 她敛了敛面色,看了一眼萧渊,斟酌着措辞,“你…可否和我说说,母妃的事?” 萧渊眼睑颤了颤,旋即偏开头看向了晃动的车帘,“一个没脑子,只知晓男情女爱的笨蛋,没什么好说的。” 马车在皇子府门口停下,萧渊勾着她的手指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沈安安要抽回去,他也不肯。 “该下车了。” 他这才不怎么乐意的松开,下了马车。 转身又搀扶着沈安安下车。 回了梧桐苑,她坐去软榻上,他便也贴去软榻上,她吃块点心,他也跟着张嘴,几番下来,沈安安拧着眉看着他。 “你没有正事要做吗?” “成婚前两日就都处理了。”他怎么说也得缠她两日才行,“怎么,夫人嫌我烦?” “没有。”沈安安口不对心的说。 萧渊唇角微微抽动,阴阳怪气说,“当初夫人跑去酒楼吃饭看那死书生时,耐心可是好的很。” “……”沈安安偏头瞪着他。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这人怎么还记着。 “人家活的好好的,你怎么总叫人死书生!” “你心疼了。”他盯着她杏眸,眸底慢慢浮上怨气。 “……没有,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嫁来四皇子府的日子当真让她始料未及。 萧渊眸底却突然浮上笑意,凑近沈安安些许,“他还给我们送了新婚贺礼,你想不想看看?” “……”沈安安茫然的看着萧渊,“他不是早去江南赴任了吗。怎么会送来贺礼?” 萧渊没有说是自己特意派人通知他的,敷衍道,“我成亲这么大的事儿,大梁上下哪个不知。” 沈安安没那兴致,微微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好在没过多久,庆安把他给叫走了,不然真是磨的沈安安头都要炸开了,正因对他有所了解,遂才对如今的萧渊难以接受。 “墨香,你把管家叫来。” 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她得先安排一下。 管家把长长的册子递给了墨香,由墨香转递给沈安安,“这是准备的回门礼,还请皇子妃过目。” 沈安安打开,一长串的东西看的她眼花缭乱,“怎么这么多?” 管家说,“这是主子早就过目定下的,如今东西都在库房摆着呢。” 早就?沈安安合上册子,问管家,“什么时候准备的?” 管家,“……大概上个月。” 墨香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笑,管家也觉得老脸有些臊。 沈安安沉默了一下,把册子递给了管家,“既是早就准备好了,就按这上面办吧。” “是。” “对了,”沈安安又问道,“马上就是春节了,给各家准备的节礼备好了吗?” “回皇子妃,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府上除了最亲近的几家宗亲和李国公府,其他并没有节礼往来,所以准备起来简单。” 沈安安眉梢微挑,“你把册子拿来给我看看。” 管家离开,墨香忍不住说,“姑娘,姑爷堂堂皇子,年礼不应该有很多人家要来往吗,怎么会就几位皇室宗亲。” 沈安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就算是为了避结党营私的嫌也不至如此,年礼不同于平日小节,几乎朝中所有官员都有来往,说白了,就是互相送礼。 不一会儿管家就带着册子回来,沈安安大致看了看,确实如管家所说,除了几位皇族的老王爷,就只有永宁侯府。 今年又新添了李国公府和沈府。 “皇子府年年都是如此吗?” “是,”管家点头说。 以前沈安安从不关注这些,倒是从没注意。 管家是个人精,立即就明白了沈安安的意思,忙说道,“府上倒是还有一份单子,是往年各家给咱们府上递来的节礼,皇子妃可要看看?” “去拿来吧。” 管家就带在身上,立即递了上去,“皇子妃过目。” 沈安安一一揽过那些官员名字和所送的节礼,也并没有什么收获。 就和她所想的一样,几乎满朝文武都有送了东西来,东西也不贵重,挑不出什么错来。 她把册子都给了管家,让他下去忙了。 管家离开梧桐苑,站在青石小路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脚步一转去了萧渊的书房。 “主子。” 萧渊正和凌辰逸讨论着什么,“说。” 管家皱着眉,低声说,“方才…皇子妃把老奴叫过去问了明日回门的事儿,还有…” 他嗓音微顿,萧渊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咱们府上送出的年礼以及收到的年礼,老奴给皇子妃看了府上册子。” 好一会儿,萧渊轻轻“嗯”了一声,让他退了出去。 凌辰逸放下折子,挑着眉梢说,“表嫂这是想干什么,查你下头的党羽都有谁?” 萧渊脸色清淡,“我也不怕她知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凌辰逸脸上少见的严肃,“萧渊,她为什么嫁进来你心中应有分寸,她报仇不要紧,但若是借你的势,最后少不得会给你带来麻烦。” 她本对萧渊不假辞色,却在沈老夫人离世后突然态度转变,任谁都知她嫁给萧渊定是存着报仇的心思。 萧渊靠在椅背上,姿势说不出的随意,“她嫁给我,不借我的势,难道借旁人的,我答应吗。” 第149章 红袖添香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凌辰逸恨铁不成钢的评价。 沈安安要报复的,可是皇帝,不说能不能成,其中的风险萧渊就得担上。 “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萧渊淡声说,墨眸中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外人都看的清楚,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答应嫁来的真实目的,可那又如何呢,人是他的,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可以随意亲近,他的势力,也都是她的。 连管家都能怀疑她的意图,她便是没有打算瞒着他的。 可心里,却也是有不舒服的,萧渊尽量忽略那丝隐痛,对庆安吩咐,“让厨房多准备些,晚上我回梧桐苑用膳。” “是。” 凌辰逸重重叹气,不想再说什么,正在这时,庆丰来报,沈长赫来了。 他穿着一身暗色锦袍,若是拢在夜色中定是极不易被发觉,萧渊扫了他一眼,说,“这副打扮,是晚上好利于行动吗?” 一开始,沈长赫还会脸红不好意思,如今许是翻墙翻久了,脸皮也厚了不少,他十分自然点头,在凌辰逸身侧坐下。 “安安呢,她还好吗。” 萧渊还没有开口,凌辰逸阴阳怪气的说,“你应该先问萧渊怎么样,有没有被你那张牙舞爪的妹妹欺负死。” “安安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沈长赫拧着眉说。 “好了,晚上让厨房多备些饭菜,去梧桐苑用完膳再走吧。” 沈长赫没有拒绝,陌生的地方,他也想去看看安安过的怎么样。 “我也去。”凌辰逸说。 “你回永宁侯府去。”开口的是萧渊。 凌辰逸不满,“我好歹跟你是表兄弟,又给你卖命这么多年,就比不上你大舅哥是吗?” “你也知道他是我大舅哥。”萧渊淡声说,言外之意是那你还和他比。 几句玩笑过后,沈长赫说起了这次来的目的,“那些人有眉目了,他们搜刮钱财,好像是奉了他们背后东家的命令,钱财也都用于了购置铺面,田产,落的是一个叫顾谭的名字。” 凌辰逸蹙了蹙眉,“和二皇子有关系吗?” “没有。” “如此说来那就是简单的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恶霸行径。” “表面上,是这么回事。”沈长赫说,这句话却让凌辰逸坐直了身子。 “你的意思是,背后还有别的猫腻?” “我不确定。”沈长赫把一张宣纸递给了萧渊,“我去找了林大人,确定那带头之人就是林家曾经突然丢失的庶子,后来入赘了一户人家,上面是详细信息,。” “也是一年前,他入赘那户人家突然全家都得了病,接二连三死去,他承继了一笔不小的资产,又投奔到了如今的东家手下,就是顾谭。” “杀人吞财。”凌辰逸指尖敲在桌案上,这样的例子每年都有无数次发生,他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做出这事就更不奇怪了。 “当地官员没有对那户人家进行检验吗?” “验了。”沈长赫皱着眉,“正因此,我才觉得此事有蹊跷,当时府衙也是怀疑林恒生,当即就把人关了起来,可关了三天,又突然无罪释放了。” “我问了当地府衙,说是顾谭出面,把人给保了。” 凌辰逸来了兴趣,“那顾谭是什么人?” “生意人。” “一个生意人能说动官府?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沈长赫颔首,“我也如此觉得,所以并没有打草惊蛇,来寻你们商量。” 一直沉默的萧渊开口,“去衙门查查那顾谭的身份,在派人去他当地走访查探,打听打听,总会有些眉目的。” 沈长赫点点头。 凌辰逸语调有些轻慢,不以为意道,“光是靠搜刮当地百姓能赚几个钱,八成就是个为非作歹的富绅,也就能在乡野耍耍横。” 沈长赫没有言语。 不论是不是,这桩案子牵连着林家,他都得尽快收拾好残局,不能让林恒生再闯下更大的祸事,牵连了林家。 天很快黑了下去,沈安安听说萧渊要回来用膳没什么反应,后来又听人禀报说沈长赫也来,才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大哥来,一定是为了政务,她没有去打扰,接着手中的书卷往下看,一直到暮色西沉,院中才有了动静。 凌辰逸自然没有回去,跟着一道来用饭。 沈长赫极少穿暗色的袍子,至少在沈安安记忆里,从没有过,沈安安盯着他衣服,突然想起了萧渊的话。 目光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了沈长赫的嘴上。 几个人入座,萧渊坐在沈安安身侧,顺着她目光看向了沈长赫,隐着眸中的笑意垂下了头。 沈长赫被她眼神看的不自在,抬手往脸上摸了摸,“怎么了吗?” 说完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低着头的萧渊,面色赫红。 他怎么什么都和安安说? “没什么,吃饭吧。”沈安安压着笑。 凌辰逸看了眼打哑谜的三人,冲萧渊说,“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大婚那日的酒有问题,我和李怀言回去吐的昏天黑地,睡了两日,你怎么半点事都没有?” 萧渊淡淡瞥他一眼,“我喝的果酒。” “……”凌辰逸震惊了一会儿,嘴角抽搐,“萧渊,你可真不地道。” “那是你们蠢。” 饭桌上,沈长赫没有说什么,等丫鬟将残羹冷饭撤了下去,萧渊和凌辰逸出去说话时才抽空问沈安安。 “四皇子对你如何?” “很好。”沈安安答,沈长赫皱着的眉眼舒展开,“那就好。” 沈安安笑笑,给一旁的墨香使了个眼色,墨香立即走了出去,不忘将门合上。 沈长赫蹙了蹙眉,声音压低了些许,“可是有什么事儿?” 沈安安点点头,朝窗棂外看了一眼才低声说,“有件事,想拜托大哥查一查,你在禁卫军多年,可知晓皇帝曾经宠爱的妃子都有哪些?” “据我所知,最为得宠的当属淑妃,”沈长赫想了想后说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也是道听途说,今日听长公主说起,我怀疑淑妃之死和皇帝宠爱别的妃子有关,而祖母,很可能就是因此而死的。” 沈长赫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哥。”沈安安叫了他一声。 “安安,你当真想好了吗?”沈长赫语重心长的道,“祖母已经不在了,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一定是希望你能一生顺遂。” “四皇子待你情深义重,淑妃娘娘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你就不怕查到最后,会伤及你们的感情吗。” 淑妃之死是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过去,萧渊既是不肯说,那定是有他的原因。 沈安安红唇微抿,“大哥,我嫁来四皇子府,除了沈家,就是为了祖母。” “那四皇子呢。你当真对他如此狠心,半丝情意都无?”沈长赫问道。 她再次沉默了下去,良久都没有言语。 嘎吱—— 屋门被打开,萧渊挑着眉走了进来,“说什么悄悄话,还要关上门说。” “没什么。”沈长赫脸上挂上笑容,“我担心安安,问问她在四皇子府待的如何。” 萧渊目光投向了沈安安,沈长赫又继续说,“安安说,你对她很好。” 沈安安偏头,不想对上萧渊投来的温柔目光,微垂着眼睑不知是害羞还是什么。 “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了,明日回门,我们兄妹再好生叙话。”沈长赫拱手告辞。 “我送你。”沈安安一路将沈长赫送到梧桐苑门口,萧渊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给兄妹二人足够的说话空间。 “大哥。” 沈长赫转过身看着她。 “方才那话,还请大哥带给母亲,就说我等她消息。”沈安安看着沈长赫,眸中都是坚定。 沈长赫深深看了她一眼,又似瞟了眼落后一步的萧渊,轻叹口气,微微点头。 “好。” 沈安安扯扯唇角,等沈长赫离去,才转过身,正对上萧渊深沉的眸子。 “怎…么了?”她本能的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夫人似乎很舍不得大舅哥。”他幽幽的说,“是我对夫人不够好?让夫人想家了?” “没有。”不论心里作何感想,沈安安都很清楚萧渊想听到的是什么,。 “那为夫对夫人如何?” 他突然倾身靠近,眸中似燎原之火,又缓缓熄灭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柔色。 “你……对我很好。”至少如今挑不出错,甚至让她自己都心生愧疚。 她突然觉得萧渊有些奇怪,抬头想探究他的眼神时,他却突然移开了视线,“我书房还有些文书没有处理,你陪我一起吧。” 他书房中不知何时备上了暖炉,和梧桐苑的温度差不离。 夜色漆黑,屋里点着烛火,将二人身影折射在窗棂的薄纸上,相互依偎,宛如一对璧人。 萧渊腕骨搭在桌沿上,文书十分随意的摊开放在桌面上,懒洋洋的提着笔,落下的字却笔走龙蛇般,遒劲有力。 沈安安坐在他身侧给他磨墨,刚好能瞧见那些文书上的内容,从朝堂政务,到京中或地方官员的一些人力调动,以及下一步走向,包括萧渊的回复。 第150章 回门 她视线在文书上定格了一瞬,旋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继续磨墨,速度却显然慢了下来,红唇微微抿着。 她知晓,萧渊是有意给她看的,尤其是那些文书上赘的名字,都是朝中拥护他的大臣。 烛火暗淡了不少,就在沈安安磨的身心疲累的时候,触感粗粝的指腹突然握上她的手,摩挲着腕骨一路往里去。 下一瞬,就被人大力一拽,摔进了他怀里,“时辰不早,夫人,该休息了。” 她是一路被他抱回梧桐苑的,路过的小厮婆子瞧见纷纷自动背过身去。 沈安安吓的心都提了起来,一动不敢不动,好在萧渊还不至太泯灭良心,知晓她第二日要出门,没有折腾。 沈安安却是缩在里侧,紧紧闭上眼睛,一动都不敢动,假装已经睡着的模样。 “安安。你当真不想知晓那书生送了什么贺礼给咱们吗?” “……” 她全做耳聋。 第二日,那种酸疼的感觉经过一夜,慢慢消散了不少,至少她不用再掂着腿走路,但只要抬起,还是会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 沈安安睁着眼发了会儿呆,帘帐被墨香掀开,突如其来的阳光射进来,让她有一瞬的不适应。 “他呢。” “姑爷在书房,早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姑娘起来呢。”墨香拿来衣裙,服侍她更衣洗漱。 该用早膳的时候,沈安安让墨染去书房叫了萧渊一声。 可等萧渊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坐在桌案前小口喝着白粥。 “墨染说,你在等我回来用早膳。”他眉梢高高挑着,斜睨着沈安安。 “……我以为这个时辰,你已经吃过了。” “所以夫人让人去唤我,只是虚情假意,客气一下。” 萧渊毫不留情的拆穿,沈安安有丝尴尬,立即让墨香再摆一副碗筷,又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萧渊坐下,筷子却动都不动,想吃的东西就告诉沈安安,等着她给他夹来,再递进他的嘴里。 只要沈安安稍稍表现出一点不满意,他幽怨的眼神就立即摆了出来。 沈安安喝完了一碗白粥就沉着脸放下了筷子,“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萧渊慢慢悠悠站起身,突然说,“到了岳父府上,夫人可不能再给我摆脸色了,不然岳父岳母会觉得你在府上过得不如意,届时又担心你。” 沈安安偏头剜了萧渊一眼,很是不解一个好好的冷面君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死不要脸的模样! 回门礼准备了两辆马车,管家正在门口清点,瞧见沈安安和萧渊出来,立即上前行礼,“主子,皇子妃。” “一切都准备好了。” 单子沈安安是看过的,可以说是极厚重了,萧渊扶着她上了只有皇子规制才能用的马车,缓缓往沈府行去,。 沈安安突然想起了一人,说道,“我父亲给我安排的那个会功夫的车夫,我想带回皇子府。” “好,”这点小事,萧渊没有不依的,只要不是给他纳妾。 腊月二十六,已经临近年关,天依旧很冷,路上行人却是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商贩趁着这几日热闹想多卖几个银钱。 有给过年做准备的百姓,拿扁担挑着买好的年货,脸上洋溢着笑意。 到处都是其乐融融,还有年货的红。 沈安安掀开车帘一角,手臂趴在上面往外面看,萧渊突然幽幽来了一句。 “这个地方,好像是夫人和那书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 她不搭理他,他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夫人不搭理我,是在缅怀当日的情景,还是睹景思人。” 啪—— 她甩下了车帘,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小憩,不知是小憩还是不想理会某人。 “夫人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吗?” “你有完没完?”沈安安忍无可忍的睁开眼,“你那么介意,还答应娶我干什么?还是你惦记的不是我,而是张业扬?” “不然你给他调回来,你们日日朝夕相处着,也免了你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惦记着他。” “……”沈安安一发火,萧渊就立即止了声,不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垂着的眼睑在他那张线条冷峻的面容上留下了一小片暗影。 就像说错了话,被人训斥了的孩子一样乖巧,好一会儿都没有再犯贱。 沈安安狠狠剜了他一眼。 若不是他日日提醒,她都已经要忘了这号人的存在了,倒是难为他日日记挂着,时不时来刺挠她几句。 马车平稳的走着,车厢里的气氛沉寂的很,沈安安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捧着茶盏小口啜着。 扑面而来的清香立即充斥了她所有感官,是十分熟悉的花香,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朝萧渊看去。 回给她的,是男人哀怨的眼神。 一个大男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嘴碎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心中这种想法升起,沈安安微微愣了一下,上一世时,他沉默寡言,她不满意,如今话多了起来,她又开始嫌弃他烦。 那会不会是她自己的问题呢。 嘎吱—— 马车发出声响,慢慢停了下来,刚好给了沈安安逃离他目光的机会,刚问了句怎么回事,就听见了嘈杂的争吵声。 “没有银子还来租马车,你装什么装。” 粗犷的声音听起来气愤极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就这么远的路,我给你三个铜板已经很不少了,你这马车如此普通,还想要个天价不成。” “这是年关,什么东西不涨价,你买块肉还贵几文钱呢。” “那些人都是傻大叉,我不是,就三个铜板,你要是不要?” 听到这疏懒带着无赖的话,沈安安掀开帘子,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顶着一头污糟糟头发的少年。 应该……是少年,虽然又黑又瘦,但散发着些许琥珀色的眼睛十分清澈。 两个人还在极限拉扯,少年意料之中的被大汉摁在地上教训,他显然不是对手,却也不服气,硬着脖子和他斗。 “……” 沈安安看了眼高升的旭日,吩咐墨香,“把银子给那车夫,让他们赶紧走,别挡路。” “是。”墨香立即朝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走去。 车夫听说有人愿意多出银子,立即就放开了少年,少年却是不依不饶,“你不用给他,他就是坐地起价,我就不给他。” “你想死是不是?”大汗再次举起了拳头,墨香急忙说,“慢着,时辰不早了,我家夫人等着回门,你们莫堵着路,赶快离开吧。” 二人顺着墨香的视线看去,瞳孔立即睁大,都是京城混的,一眼就知那马车有些来头,最差也是皇室族亲。 大汉冷冷瞪了少年一眼,接过银子就快速离开了,少年也一溜烟钻进了巷子里不见了人影。 “继续走吧,”沈安安吩咐了一声,就放下了车帘。 萧渊腕骨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的烂桃花是不是都是这样多管闲事得来的?” 沈安安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有你四皇子的烂桃花多?” 萧渊皮笑肉不笑,幽幽道,“但我知道哪些是烂的,并且会自己处理,你有那自觉吗?” 他身边的姹紫嫣红连个浪花都没翻出来过,可那个张业扬,却是让他日夜难寐了几个月,还要费尽心思的给她拆散。 一个大男人,生生被她逼成了四方小院中的怨妇一样。 沈安安再次选择了沉默,无声的抵抗对他的不满。 马车终于到了沈府,沈安安这次没有等萧渊先下去,第一个钻了出去,迎接她的是沈夫人发红的眼圈。 “娘。”沈安安不知为何突然哽咽了起来,吓了沈夫人一跳,忽略了紧接着下车的萧渊,问道。 “怎么了,可是在皇子府待的不习惯?还是哪地方不好?” “夫人多虑了,有四皇子悉心照料,安安怎么会不好。”沈文和萧渊打过招呼,对沈夫人说。 “夫君说的是,是我关心则乱了。”她看了萧渊一眼,有些尴尬。 “岳母。”萧渊拱手行了个晚辈礼,沈夫人受宠若惊,“快进去吧,,今日林家兄妹也在,正巧人多热闹。” 听了这话,沈安安立即提起裙摆搀扶着沈夫人往府中走去,沈文和萧渊紧随其后,管家安排人将回门礼抬进府中。 “都是一家人,四皇子委实太客气了。” 当初的聘礼已经够多了,今日的回门礼,让他都觉得有些过于奢侈贵重了。 “一些心意罢了。” —— 来到花厅,沈长赫正和林烨说着话,林雨柔坐在一侧听着,秀美的小脸微垂,温婉又柔顺,标准的大家闺秀,贤淑安静。 沈长赫不时睨她一眼,眼中是似笑非笑的宠溺。 “你笑什么。”林雨柔用仅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沈长赫摇摇头,小声说,“我倾慕林姑娘装腔作势的本事,颇为佩服。” “……”林雨柔脸上尴尬一闪而过,侧眸剜了沈长赫一眼,却分明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是嗔怒的娇俏。 “你就是后悔也晚了。” 第151章 如狼似虎 “我不后悔。”沈长赫立即说,趁着林烨喝茶的空档快速勾了勾林雨柔的小拇指。 她脸迅速升温,像是煮熟的虾子,又红又烫。 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将这个沉闷端方的君子给带坏了。 林烨喝的肚子都发撑了,但无奈,对面二人小动作不断,他只能继续装腔作势。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几人都站起身,一碰面就是好一会儿的行礼问候。. 林雨柔一瞧见沈安安眼睛就亮了起来,可碍于沈夫人和沈文在,只能尽量压抑着,没有立时朝她扑过去。 “皇子妃。”她大方得体的微微福身。 “林姑娘好。”沈安安两眼弯弯,这个时候林家兄妹会来,想来是婚事已经敲定了。 她在沈夫人身侧坐下,另一旁是林雨柔,简单说过几句话后,沈夫人就站起身,给他们男人说话腾地方。 “我去后厨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安安,你也带林姑娘到处转转。” “是。”三人站起身离开了花厅。 厅中只有沈文和林烨是正儿八经在说话,萧渊和沈长赫的目光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看不见,才收了回来。 男人谈论的和女子不一样,林雨柔对那些尤其不感兴趣。 出了院子,沈夫人就走了,沈安安带着林雨柔回了她的海棠园,里面陈设和三日前一样,干净的一尘不染。 “安安。四皇子对你怎么样?” 林雨柔开口第一句就如此问道。 “他对我很好,”沈安安笑着回答,想起什么,也问道,“你和我大哥的婚事可是定下了?” 林雨柔脸一红,点了点头,“你大哥说年前来不及准备了,就定在元宵后,一月十六。” 沈安安轻笑一声,“恭喜啊。” “谢谢。”林雨柔秀美的脸上都是不好意思,“这事儿能如此顺利,也多亏了你帮忙,不然我们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沈安安笑说,“我大哥是个闷葫芦,不逼他一把不行,我瞧着他消沉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有你,能拿捏得住他。” “也是他人好。”林雨柔脸颊很红。 沈安安看着娇俏容易害羞的林雨柔,很难想象二人深夜私会是怎样的场景,还有萧渊说的,…… 她忙把脑子里荒唐的想法都给晃走,从二皇子府那次之后,她就知晓林姑娘是个胆大心细,颇有成算的姑娘, 有手段又聪慧,但十分难得的是,她人品教养都极佳,简直是女子中的佼佼。 她娘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就是…现在我还有一个担心。” “嗯?”沈安安回神,看着托着腮一脸惆怅的林雨柔。 “还不是我那陈家表哥,这次因为我的事费心又费力,连名声都给搭了进去,甚是辛苦。” 沈安安点头,那位陈家公子这次牺牲确实不小,差点就被他大哥给打了。 “到时候我备一份厚礼,好生谢谢他。” “我担心的哪是这个。”林雨柔撇撇嘴,“我是怕纸包不住火,会被你大哥发现,他以前就是个古板的性子,也不知知道了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当初和端莹莹,不就是因为她不合规矩的举动才彻底厌烦掉的吗。 “我这些日子都不敢让我表哥出门,就怕阴差阳错遇上了,就感觉挺对不住他的。” “……”沈安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林雨柔继续道,“还是先躲一阵日子,等我们成完婚,就算他知道我也不怕了。” 等朝夕相处,顶多她放下矜持,磨他几日,这事儿也就能过去了。 沈安安觉得,这事儿林雨柔当真是多虑了,他大哥如今为了她连翻墙的事儿都干,往日端着的君子都开始偷香窃玉了。 就算现在知道,也多是一笑而过的可能大些,甚至说不准还要暗暗欣喜上一会儿。 “他这些日子忙的很,几乎日日都去东城军营,想来是没有闲工夫去街上闲逛的。” 萧渊把沈长赫接手了东城军营的事儿告诉过沈安安,只是如今风平浪静,军营应该也没什么事儿要忙才对,就算操练也没有日日都去的。 二人在海棠园待了一会儿,沈夫人派人来请,说是四皇子找她,林雨柔知晓,是母女二人几日不见,沈夫人想和沈安安说些体己话。 便主动推说自己有些累,想在她的海棠园躺一会儿,沈安安便去了沈夫人院里。 “安安。”沈夫人先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吐出了一口气。“你还好吗?” 方才在前庭她也不好问,就担心萧渊会不快。 沈安安在沈夫人面前转了个圈,“娘自己看,一根头发没少,一丁点伤都没有。” “你啊。”沈夫人戳了戳她额头,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我问你,四皇子后院如何,有没有什么糟心事儿,还有管家权,可在你手里?”. “没什么糟心事儿,他后院很干净,连个丫鬟都没有,管家权也已经交给我了,只是这些日子忙,还不得空看。” 沈夫人有些惊讶,“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吗?” 就算在权贵中,那些子弟也断没有一个妾室都没有的。 萧渊身为皇子,后院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有名分的妾室,如此洁身自好,可以说是极其难得了。 可他今年都二十有三了,若是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顾不上问什么管家权了,斟酌了下措辞说,“你嫁的匆忙,有些事儿娘也没来及和你细说,你和四皇子……” 沈安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七分真三分嫁的娇羞道,“娘,~” 沈夫人攥着她的手,殷切的盯着她,在沈安安微微点头之后才重重缓出一口气。 “那就好,只要不是有问题就好。” “……”沈安安脸木了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个狗男人可是如狼似虎,…… 折腾的她够呛,但他后院,前世是没有的,这回她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上心有是没有。 沈夫人高兴了一会儿,就又蹙了眉,“若是哪都正常,怎么会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呢,安安,你可别是……” 未经过人事,根本就不懂男人……行是不行。 “娘就放心吧,他好的很。”沈安安脸上迟疑了一瞬,还是老实说道,“其实…皇上给他指了一户人家的姑娘。” “什么时候的事?哪家的?什么位份?”沈夫人一连串问道,脸立时拉了下来。 “第二日进宫的时候,是良嫔的妹妹,姓李,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沈安安语气说不出的平静。 “娘,这是宫里的规矩,每一位皇子成婚后都会赐下几位貌美的宫女充实后院,皇上只指了一个,还算好一些。” 她先说出来,总是比明日爹娘,大哥都知道了心里要好受一些。 话是如此说,沈夫人心里还是难受的很,“娘不乐意你嫁进皇家就是因此,如今你们才新婚几日,就这个女子那个女子的往府里抬了,你们感情都还不深厚,日后难不得要生出怨偶来。” 她知道做皇家儿媳,这是在所难免的,可沈家清净,她着实是心疼女儿在一群女人中汲营算计。 “安安,皇家的人为了权势什么都做的出来,你可一定要当心些,女子的争斗更是杀人不见血,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计较真心不真心了,好好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她眼中慢慢蓄积上泪水,拿帕子擦了又立即落了下来。 “娘放心,我自幼得祖母言传身教,后宅私事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你不要小看了后宅争斗,”沈夫人还要在说什么,沈安安笑着握住她的手,“您就放心好了,四皇子对我有情,不会辱了我作为正妃的体面的。”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沈夫人重重拍在腿上,满脸愁苦。 第152章 波折 这时,有丫鬟来报,时辰差不多了,让去宴会厅用饭,沈夫人怕在林家兄妹面前失礼,让人重新理了妆容,才牵着沈安安去了宴会厅。 都是一家人,并没有分桌,林雨柔已经到了,坐在林烨身侧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在沈夫人和沈安安进门时才温温婉婉的站起身。 沈文和萧渊也自动中止了交谈,沈安安从萧渊身侧过去,要去林雨柔旁边坐,拇指却突然被勾了勾,男人声音小的只有二人能听见。 “好一会儿没见,有没有想我?” “……”沈安安瞥了他一眼,鸡下个蛋的时间都没有,他怎么做到如此厚脸皮的。 “没有,”她说的面无表情,走远后似是听见了男人不满的轻哼。 几个男人交谈喝着酒,沈安安和林雨柔说着悄悄话。 “公子——” 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沈长赫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在门口和小厮说了些什么,片刻后沉着脸走了回来,对萧渊说。 “东城出事了。” 萧渊眉头拧了拧,沈文放下了酒盏问,“怎么回事?” 沈长赫看了眼林家兄妹,冷峻的面容上都是严肃,“林恒生,死了。” 林烨突然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后才努力平稳住情绪,“怎么死的?” 那个人活着对林家就是个害虫,死了,林烨可以说是长松了一口气,可这个节骨眼上死,再看沈长赫脸色,他本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说是自杀,而且…地方官员查到,他死前有一笔不小的银钱,存在了钱庄…林大人的名下。” “怎么可能。”林烨立即反驳,“我爹这些日子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一时几人都没有说话。 林恒生死了,钱却进了林大人的腰包,据当地官员查案的流程,要么,是怀疑林恒生的死和林大人有关,要么,林恒生做的那些恶事,是受林大人指使。 反正林家,是绝对脱不开关系。 沈长赫原本是想着顺藤摸瓜把那个叫顾谭的人给抓住,派了人跟着林恒生。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林雨柔不明所以,但看大哥的反应也知晓应是和自家有关,“哥,林恒生是谁,和我们家什么关系?” 林烨拍了拍她手臂,并没有回答。 “走吧,去看看。”萧渊站起身说道,沈安安也旋即起身,“我也去。” “天儿冷。”萧渊不怎么想带她,沈安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掐住他的腰转了半圈。 萧渊面色变了变,皱着眉才没有龇牙咧嘴,“马车里暖和,你要是想去也可以。” 沈安安这才松了手。 沈安安去了,林雨柔自然也跟着一起去,沈夫人有些担心,但萧渊和沈长赫,林烨都去,她也就没有说什么。 府门口,沈文再三嘱咐,“不论发生何事,切莫要冲动。和四皇子商量之后再行定夺。” “爹放心。”沈长赫拱手,旋即翻身上马。 三个男人骑马走在前面,沈安安和林雨柔坐在马车里走在后面。 路上,在林雨柔的再三追问下,沈安安将事情和她说一些。 “怪不得。”林雨柔脸色微白,“我说父亲为何突然就答应了和你家的婚事,原来是为着这个。” “安安,长……你哥将此事压下去密查,若是万一被朝廷发现,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因为自家的污遭让本就风雨飘摇的沈家再沾上祸端,她心里过意不去。 “放心,有萧渊在。”沈安安安慰着她,心里却是清楚,此事儿怕是很难压下去了。 一个时辰后。 马车在衙门口停下,没有下车,沈安安就听见了刺耳的喧嚣声,庆安,庆丰手中拿着刀,护在马车旁。 “怎么回事?” “是那些被林恒生压榨,害命的百姓和其家属。”萧渊声音从外面传出,带着几分凝重的冷厉。 一只手伸了进来,拇指上的玉扳指透的发亮,被车帘晃动间捎进来的阳光映的熠熠生辉。 沈安安搭上他的手下了马车,林雨柔跟在后面,看见府衙前闹嚷的几十个百姓,齐齐紧了紧眉。 “这么多?”沈安安心直往下沉。 “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孤儿寡母,甚至是一家子都不在人世的,没能来府衙喊冤。” 闻言,沈安安眸子渐渐冷沉,一个地方富绅,竟然能为虎作伥到如此地步,地方官员是不管,还是得了好处不敢管。 “林恒生早晨才死,官府派人查出银钱去向,午时未过,这些人就得到了消息,委实是消息灵通。” 显然,林恒生银钱的去向是有人故意在下面煽风点火,透露给这些百姓知晓,他们才会聚集在一处,敲鼓状告林家。 林雨柔身子有些发冷,“我父亲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是有人栽赃陷害。” “你别担心,我们都在。”沈安安安抚了林雨柔几句,也对萧渊说,“林恒生只是此事的出头鸟,真正的恶是背后的顾谭,大哥一直按着不动,就是为了引出顾谭,好一举为民除害。” “如今却突然有此变故,应是顾谭发现了什么,才拿林恒生开刀,把脏水泼到林家身上,让我们自顾不暇。” “你说的不错,”萧渊微微颔首,“有胆子如此做,波及朝廷命官,说明那顾谭,怕不只是一个地方富绅那么简单。” 沈安安也正是这个意思。 门口的百姓闹的厉害,地方官员却闭门不出,只有两个官差驱赶百姓,很显然是不打算细查的。 沈长赫阔步上了台阶,对那些百姓亮明了身份,“大家放心,此事府衙不管,我军营也不会袖手旁观。” 百姓们都见过沈长赫,知晓东城的军营来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将军,有人出声问道,“你和府衙大人的官,谁的更大?” 连衙门都不敢管,他们并不相信军营会管这事儿。 沈长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衙门不愿意管,你们就是日夜守在这里也没有半分用处,不若信我一次,为期六日,若是六日后再没有消息,你们就算砸了府衙,我都不再插手。” “沈将军。”那两个官差脸色变了变,沈长赫给了二人一个冷淡的眼神,他们立即就闭上了嘴。 他们百姓都是当地百姓,自然知晓府衙是什么德行,指望他们出面,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求到公道的一日。 一个少年喊道,“那我就信你一次,六日后,若是你不能给我们一个公道,我就是挨板子,滚钉床,也定要去京城告御状。” 他话音落下,气氛短暂的沉默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其余百姓纷纷附和。 “萧渊,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少年有些眼熟?”沈安安说道。 那少年站在人群中,小小的身子只在百姓吆喝走动时,会不时露出来一角,几乎被挡的严实,沈安安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的更真切些。 萧渊攥住了她的腕骨,“让庆丰去,人多事杂。” 以免有别有用心者动什么手脚,伤着了她。 庆丰领命阔步朝人群走去,搜寻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方才说话的少年,立即谨慎严肃了起来。 “主子,人不见了。” 萧渊刚想开口让人去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是在找我吗。” 沈安安吓了一跳,萧渊立即将她搂进了怀里,墨眸阴沉无比,只是眨眼功夫,庆丰的刀就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带着笑意的眼慢慢暗了下去,化为了警惕,“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是为民请命的好人,方才那个将军说的话,也是骗我们的是不是?” 沈安安和萧渊对视了一眼,吩咐庆丰放下刀,但人却和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是你。”沈安安认出了他,“今早上在街上赖账,不肯给租车银子的。” “我不是赖账,”少年气愤反驳,“是那车夫坐地起价,故意坑我。” 说是少年,但身量着实不低,比之萧渊只差了半个头,只是又黑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沈安安懒的和他争论今早上是谁的错,问道,“方才说告御状的人是你吧?” “是我。”少年承认的十分坦率,“林恒生作恶多端,该死,他背后唆使他的人,更加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少年眼里逐渐窜上火苗,都是阴狠。 “你又怎知衙门查出来的都是真的,而不是林恒生栽赃陷害。”林雨柔听不得他如此诅咒父亲,出声说道。 少年脸色阴沉,“所以,你们是来替那什么林大人平反的?” “来人。”他举起手向已经走远的百姓吆喝起来,庆丰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说不出话,阴狠怨毒的眼神瞪着沈安安几人。 “说话归说话,你叫人是什么意思?”沈安安蹙着眉。 等人都走远了,庆丰才放开少年,他冷笑一声,“你们就是颠倒黑白,为虎作伥,蝇营狗苟之辈。” “……你骂人的词倒是会不少,应该是读过书吧?又怎么会如此落魄的?” 有银子读书的人家,家底都不会差,可这少年,衣服上都是补丁不说,还短了一大截,衣袖明显是后来又接了布,才勉强到腕骨。 少年眼神闪烁了下,偏开头,“我没有读过书,那些词是为了骂那些狗东西,特意和说书的学的。” 萧渊攥着沈安安的手腕,以一种十分霸道的姿态将沈安安护在身后,连少年看向沈安安,都会被他用眼神警告。 “你叫什么名字?”沈安安问。 “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你不说,今儿就离不开这。”沈安安冲庆丰使了个眼色,庆丰立即又去捂他的嘴,一副要捂死的他的架势。 “我说,我说。”少年挣扎着偏开头,“我小名叫狗子,大名陈天,就是附近庄子上的。” 萧渊偏头给庆安递了一个眼色,庆安立即去查。 “你那么义愤填膺,是和林恒生有仇?” “他害死了我爹娘,抢占我家良田,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他。”少年目眦欲裂,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可林恒生已经死了。”林雨柔说。 陈天目光怨恨的盯着林雨柔。 第153章 留宿 “他只是一个傀儡,他背后的人,才是我要报仇的对象。” 沈安安挥手,让庆丰放开了他,“你回去吧,回去等消息。” 说完就和萧渊要离开,陈天连忙上前挡住了二人去路,“我知道你们是京城来的,你们坐的马车也是皇族才能用的,你们一定可以替我们讨一个公道。” “让开。”萧渊眼皮子掀了掀,冷冷盯着他。 陈天被萧渊的眼神吓的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又很是坚定的说,“我不走,我愿意跟在你们身边帮忙,只要能给父老乡亲平反,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眼神是看着沈安安的,萧渊顿时不悦,冷凝的目光仿佛刀子一样,寸寸往陈天身上射去。 “我不缺奴才。” “我不跟着你。”陈天说道,“我想跟着这位夫人,她今早愿意出手帮我,就说明她是个好人。” 话音一落,他肚子就挨了一脚,不轻也算不上重,却将他踹在了地上,“我家夫人更不缺!!” “我们走。”面对沈安安时,他冷厉又瞬间褪去,换上了柔和,沈安安看了眼地上的陈天,微微点头。 和萧渊携手进了府衙。 陈天坐在地上看着几人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跑开了。 府衙正堂,镇守使满脸都是汗,诚惶诚恐的站在沈长赫身前。 “沈将军明察,此事当真不是我衙门散布出去的,下官知晓您在查林恒生的案子,怎么有胆子胡乱做主啊。” “不是你?”沈长赫淡淡看着他,“那百姓如何得知林恒生死前的所有家当都落入了京城林大人名下,他们自己查出来的不成?” 镇守使欲哭无泪,“下官敢以性命起誓,当真是不知啊。” “沈将军,若是下官有那本事,林恒生也不会成为我地方隐患,害财害民了这么多年,都束手无策。” 沈安安和萧渊迈步走了进来,她问道,“既如此,大人是怎么想到去查林恒生的银钱去向的,依你所言,你既是拿他束手无策,就当避而远之,小心捂着压着才是,又为何要查?” 镇守使愣了愣,看眼沈安安,又看眼萧渊,最后回头看向沈长赫,“沈将军,这几位是?” 沈长赫没有说出林家兄妹的身份,不咸不淡的对那人道,“这两位是四皇子和四皇子妃。” “四皇子,四皇子妃安好。”他震惊的瞳孔睁大,抖着身子慌忙下跪行礼。 “你还没回答我家夫人的问题。”萧渊牵着沈安安坐下,语调缓慢却冷的很。 “是,是是,”他跪在地上没敢站起来,更不敢去看上面坐着的人,抖着声音说,“若是在沈将军没来之前,我是不打算查的。” “今日得知林恒生死了,之所以派人去,是想着沈将军或许会在意此事,若是能…能借沈将军的手,除了这祸害,也是一大好事。”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是有人突然喊了一句,说林恒生家里财物都不见了,这才顺着让人来镇上查一查。” “但是消息绝不是下官放出去的。” 沈长赫蹙着眉没有说话,萧渊将目光投向了沈安安,她抿抿唇,再次开口问,“那喊话的人,你可知是谁?” 镇守使摇了摇头,“当时…下官没想那么多,等反应过来那人是故意时,人已经不见了,查不到踪迹。” 他低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林烨气道,“如此愚蠢,你是怎么当上官的。” 镇守使头又垂了垂,一个镇上的芝麻小官,肯定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考来的,他若是聪明,还用拿银子捐官做吗。 “你让人去查查,消息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谁是第一个知晓的,那些百姓中肯定有人鼓动。” 镇守使一脸为难,“下官也想查,可是…我手底下就四个人,就算都派下去,三五日内怕是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他说的委婉,其实并不是三四个人不够,而是脑子能力不够,一个小镇上的官差,能破一桩偷窃案都很了不起了,命案交给他,只是白白耗费破案的最佳时间。 沈安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自然没打算让他去查,但四皇子府,不能堂而皇之的插手。 此事后面不知会如何发展,必须要谨慎一些,以免再给萧渊惹上麻烦。 萧渊自然明白沈安安的意思,心里立时暖融融的,他递给庆丰一个眼色,他领命后无声离开了正堂。 沈安安又问镇守使,“你也是官身,为何连林恒生一个百姓都奈何不得,是没有办法,还是你拿人手短,替人消灾?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官没有,下官绝对不敢啊。”他连忙摆手,头摇的飞快,“皇子妃明鉴。” “那你为何不敢查?” 他抿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会儿才低声开口,“下官确实是不敢查,我这官是花钱捐来的,若是因此丢了命,就太不值当了。” “当初,下官也想为百姓尽心,在一开始时要法办了林恒生,可……他背后那人手段太厉害,林恒生只要一被抓,下官的小儿老母铁定就要出事,一来二去,我就…不敢再动他了。” 他倒是也喜欢银子,可人家许是嫌弃他官位低,看不上他,别说是贿赂,他能安稳坐在这里,都是靠自己明哲保身,不乱搞事。 “能如此顺利抓了你家人,说明那人对这里了如指掌。”很可能那人就缩在东城的某一角。 从府衙离开时,天已经逐渐暗沉,这里距离回京的路程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等回去时,天应该已经黑透了。 几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萧渊担心天黑路滑,马车颠簸不放心,就让庆丰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暂住一晚。 林烨也派小厮回林家,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林大人知晓,和林雨柔一并留了下来。 镇上不比京城,但有不少小玩意也是京城中没有的,萧渊没有让沈安安坐马车,而是牵着她徒步在街上走着。 天色昏暗,只有临街的几家店铺,廊下挂着的灯笼散发出一点光亮,给长街增添了几分视觉上的热闹。 二人并肩穿梭在其中。 许是临近新年,这个时辰了摊贩都还没有离开,或挑着扁担,或站在摊位前,等有人经过时高声叫卖。 沈安安很享受这样的安宁,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抛离,再吃上几口庆安买来的小吃,颇为惬意。 萧渊不知什么时候买来了一个干花编成的手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鲜花赠美人。”萧渊摩挲着她玲珑的腕骨,轻声说。 沈安安看着被他握在手中的白皙手腕,骨节宽大和小巧纤细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她愣愣看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主子。”旖旎的气氛被突然出现的庆安打破,“属下……查清了。” 最后三个字在萧渊极具威慑力的冷眸中低而缓的吐出来,就像正在鸣叫却突然被扼住脖子的鸡。 沈安安回过神,慢慢将自己的手抽离了出来,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套在手上的花环,“结果如何?” 庆安头皮都发麻,盯着主子想剥他皮的目光说。 “那个陈天所言确实是实情,他家中有几亩薄田,当时林恒生将那一片都承包了下来,别家碍于他恶名,都答应了。” “唯独陈家怎么说都肯不答应,最后陈家父母在去地里干活的路上掉进了沟里淹死了,都说是林恒生动的手脚,但没有人瞧见,也就没有证据。” 沈安安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对冷着脸的萧渊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吧。” 萧渊不情不愿的点头,牵着沈安安走时还不忘冰冷的剜了庆安一眼。 “……” “你真是半点眼色都不长,刚才那气氛,是能打扰的吗?”庆丰也剜了庆安一眼。 庆安摸摸鼻子,“事关林家,是皇子妃未来的嫂子,我想着皇子妃应该会着急,这才急匆匆禀报。” “什么天大的事儿能比得上主子和皇子妃的感情,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说。” “知道了。”庆安蔫蔫的说。 庆丰将客栈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晚膳也是店小二端上二楼吃的,庆丰特意交代过,所以除了店小二外,没有任何人上二楼打扰。 沈安安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事,她看了萧渊一眼,说,“明日就是良嫔口中的三日后了。” 他不处理,也没什么态度,今夜更是直接宿在了外面,那明日这侧妃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萧渊深邃的墨眸睇了她一眼,“给我娶侧妃,你倒是日日挂念着,半丝不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你娶的。” “……”几句话怼的沈安安缄默无言,不想再搭理他。 “生气了?”他手指从桌底下勾住她的,“小气,你昨日这么说我,我都没有生气。” 沈安安冷着脸挥开他的手,“我说的是正事,你那叫无事生非,也不知是谁小气。” 她不明白,他为何就 偏偏对张业扬耿耿于怀。 方才那番话,也分明是蓄意报复。 萧渊攥住她腕骨往自己腿上扯,沈安安拉住桌角不肯,二人僵持拉锯着。 沈长赫和林雨柔,林烨进门看见这一幕,纷纷止住脚步。 “那个,走一天了,我有些累,先回房洗漱更衣了。”林烨说完转身就走。 沈长赫偏开头看向林雨柔,“你方才不是说还不曾逛过小镇吗,我带你去看看。” “好。”林雨柔立即转开头往外走,就怕长针眼。 沈长赫犹豫片刻,还是将门给合上了。 萧渊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啧,你的亲大哥都不管你,你还犟。” 沈安安脸色不好,不说话,攥着桌角的手也不松开。 “夫人不想在这里哄,那为夫抱你去榻上哄。”他作势就要起身,沈安安绝对不怀疑他能做出来客栈宣淫的事,立即把手松开了。 旋即身子一个踉跄,往前跌去,他顺势把她抱坐在腿上,“别气了,是我说错了,我小气。” “……”沈安安震惊的看着萧渊,又一次对他的死不要脸有了新的认知。 有没有可能人还是这个,但芯子被别的鬼给夺舍了? 萧渊认怂认的很快,半点没有心理压力,“所以夫人可要记住了,”他抬手掐住她下颚,目光沉甸甸的,“千万别让你的小气夫君吃醋,不然后果很严重的。” 这狗东西的坑当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沈安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挣扎要起来,萧渊不让,锢住她手腕不让动,“你先说,记住没?” 沈安安耷拉着脸,不悦的瞪着他。 萧渊看她真要恼,才稍稍放开手,沈安安立即坐去了他对面,拿筷子都带着不满的咬牙切齿。 萧渊轻笑一声,将庆丰叫了进来,“你回京一趟……” 沈安安听着他交代庆丰的话,震惊的生气都忘了,“你…要把花轿抬去皇宫?” 萧渊淡笑的睨着她,“不生气了?” “……你不怕文武百官议论,丢人现眼吗。”把侧妃抬进宫给老子做妃嫔,他怎么敢的? “放心,这话带给兵部右侍郎,他心中自有分寸,我一惯是个混不吝的,他们绝不会怀疑我的话。” 他敢说就敢做,不论是兵部侍郎还是皇帝,听了这话都要掂量几分,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如此一闹开,那些对他有心思的人家谁还敢在提起此事,尤其是效忠他的人,会不会对他有看法。 “萧渊,此行不妥,若是你…日后需要联姻来平衡局势,今日之举,无疑是自斩退路。” 萧渊冷睇她一眼,“你夫君没那么窝囊,要靠女子奠基往上爬。” 她眼里,他就是和萧泽一样的货色不成? 沈安安被堵的无话可说,只能选择了沉默。 皇帝要是知道他的话,指不定要在御书房里如何暴跳如雷。 萧渊丝毫不放在心上,明日四皇子府大门禁闭,没有他点头,谁都没有胆子开门,皇帝敢硬塞,他明晚就敢塞去他后宫里。 “总被人惦记着给你我添不快,倒不如一劳永逸,他也不会再盯着我后院不放。” 毕竟不是自己娶侧妃,沈安安做不了萧渊的主,可不知为何,心弦似乎轻轻颤了一下,不易发觉,却痒痒的。 “明日也是二皇子纳端二姑娘为侧妃的日子。”沈安安突然说。 “有兴趣?”萧渊挑着眉梢,沈安安点点头,她确实想去,因为有些事,端莹莹能起到关键作用。 “那明日我们回去。” 第154章 逮个正着 京城这个时候正是灯笼高悬,热闹的时候,而小镇的街上却已经人烟稀少,勉强有几个摊贩守着,也大多是因为白日生意不好。 林雨柔和沈长赫走在大街上,却没有半分感到无趣,也许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无聊。 “林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林雨柔问。 沈长赫薄唇微抿,轻声说,“我可以处理好。” 林雨柔心里很不舒服,“沈家已经很艰难了,若是让皇上知晓你压着此事,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她若是知晓父亲人因此答应沈家的婚事,她是绝计不会答应的,她不想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沈长赫唇角扬起笑容,试探着靠近勾住她的手指,“你都不嫌弃我沈家麻烦,还愿意嫁给我,我怎么可能嫌弃你麻烦呢。” 林雨柔眼圈酸涩,立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心里有些愧疚起来。 他如此君子,她却频频用手段框他,当真是不应该。 她闷闷的不说话,沈长赫拉着她在廊下站定,给她挡去寒风,“放心,有我和四皇子,还有你大哥,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林雨柔抬眸望着他,红唇微咬,轻点了点头,“你要量力而为,做任何事都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否则我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沈长赫轻笑,“若是我有个万一,你只会良心不安吗。” 林雨柔闹了个大红脸,白皙娇嫩的拳头轻轻砸在他胸口上,“胡说什么,好好的人,什么时候学坏了。” “还不是你教导有方。”沈长赫说出口才察觉出不妥,脸色有些发红。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也不知为何,如今面对她时孟浪的话竟是张口就来。 “我口不择言,你莫放在心上。” 林雨柔扯扯唇角,夜色很黑,零星的几个灯笼只能勉强照亮那方寸之地,他们二人的身影却是完完全全融入了夜色中。 她大着胆子上前环住了他的腰,秀美的小脸贴在他心口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来,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雨柔,”沈长赫沙哑的声音磨砺过林雨柔的耳膜,让她羞涩不已。 “我…我有些冷,你可以给我挡风。” 沈长赫僵立着身子不动,好半晌,林雨柔才慢慢松开他,“长赫,若是…有朝一日,你知晓我骗了你,会不会厌了我?” 沈长赫抬手控制不住的抚上她娇嫩的脸,轻声说,“不会。” “若是你突然发现我心机深沉,算计你,也不会吗?” 沈长赫轻轻一笑,“算计我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是你能算计的。” 他自然而然的拥住她的肩,“若是对我,怎么都可以,若是对旁人,我陪你一起赎罪,只要不是…” “不是什么……”林雨柔脸上带着娇俏的笑。 沈长赫抿唇,好半晌才吐出口,“不是和什么陈表哥,陌生公子携手同游,我便可以接受。” “啧,原来你竟如此小气。” 沈长赫不觉得自己是小气,这是作为男人最不能接受的问题,全天下男人应该都一个样。 “你们在干什么?” 不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二人回身就瞧见了站在冷风中的林烨。 “……”沈长赫立即松开了林雨柔,脸上第一次浮现上了心虚。 “林兄,我……” “我什么。”林烨沉着脸,“别告诉我,你们在聊天说话。” 确实如此。沈长赫心里想着,可方才也确实是自己唐突,不守规矩,便没有说话,尴尬的站在那。 林雨柔强撑着不好意思和心虚反驳,“干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还来问。” “……”林烨气的不行,他就回去洗个澡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她还有理了? 二话不说上了台阶把林雨柔拽到自己身前,“给我回去,这么大个姑娘,你也不嫌害臊。” 林雨柔撇着嘴,“我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后就要成亲的,两情相悦,光明正大,有什么…有什么可害臊的。” 最后那句话,她还是心虚的用极小的声音才说出来。 反驳归反驳,她没有敢挣脱林烨抓她的手,只能回头冲沈长赫勾勾手指,让他一起回去。 沈长赫的尴尬一扫而空,脸上扬起了宠溺的笑容。 到底是在外面过夜,在沈安安强烈的反对下,萧渊尚算是安稳,搂着她没敢有别的小动作。 许是认床,沈安安一早就醒了过来,身侧人早已没了踪影,墨香听见声音进来服侍她更衣梳洗。 收拾妥当出了门,就见一楼大堂上,沈长赫,林家兄妹,和萧渊坐在那里,桌上已经摆了饭菜,却没有动筷子,应该是在等她。 沈安安觉得自己今日已经起的很早了,不想他们竟然更早。 下了楼,她才发现气氛的不对劲。 林雨柔撇着嘴不怎么高兴,林烨像是捂宝贝一样,把林雨柔护在身后,沉着脸坐在沈长赫和林雨柔中间。 沈安安向自家大哥投去一眼,昨日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他欺负林姑娘了?应该不会啊。 沈长赫不自在的垂下头,“快坐吧,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哪有夫君都起床了,你还睡懒觉的道理,传出去让人生是非。” “……”大早上被说教了,沈安安抿着唇没有说话,在萧渊身侧空着的位置坐下。 萧渊看了眼林家兄妹,又看眼沈长赫,不咸不淡开口,“我家夫人在家中一向如此。” “……” 一顿饭,吃的气氛诡异极了,沈安安也看出了林烨对沈长赫的不满,更加的纳闷。 第155章 纳妃看热闹 “我们要回城,你们走吗。”沈安安问。 沈长赫脸上浮上严肃,“我再待两日,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回去。” “也好,若是派出去的人有了消息,你便可以立即顺藤摸瓜,把顾谭给找出来。” 沈长赫点点头,“那些人就算找出挑唆生事的源头,也只能作为林恒生给顾谭卖命的证供,关键还是顾谭这个人,要尽快控制起来才行。” 萧渊把一盘子水晶虾仁放在沈安安面前,才说道,“我昨晚就已经派人去了,那顾谭并不在东城,甚至根本不在京城附近。” 若是抓不到人,就没有证据可以替林家开脱,这才是最麻烦的事儿。 林雨柔暗暗瞪了自家大哥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人家都在为他们林家奔波受累,他倒好,还斤斤计较这等小事。 林烨也严肃了几分,“我陪沈兄一起留下,有事也好有个帮手。” 萧渊点点头,“那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派人回京通知我一声就是。” “主子。” 庆安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查出来了,不过…人死了。” “仔细说。”萧渊放下筷子,几人都齐齐看着庆安。 庆安拱了拱手,压低了声音道,“属下昨夜带人去查,最后打探出了点什么,就顺着线索去那户人家,结果晚了一步,属下到的时候,那户人家…都死了。” “怎么死的?”沈长赫问道。 “表面看是自杀,但我查了查,应该是被某种暗器所杀,后又伪装成了自杀。” “如此看来,那顾谭应该就在附近。”林烨说。 “不一定。”沈安安摇了摇头,“他可以让林恒生替他办事,手底下就一定还会有其他人,若是聪明人,这个时候肯定早就离开东城了,不会等着我们来抓。” 沈长赫碗中的饭都没有了胃口,“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我也去。”林雨柔站了起来,林烨没有说话,沈长赫却是摇头拒绝。 “你一个姑娘家,如何看得那样的场面,我和你哥去就行,待会儿你和安安一起回京,别留在这了。” 林雨柔不怎么想走,可也知晓自己一个女孩子帮不上忙,若是真逼急了那些人,反倒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那你们小心一些,安全第一,不要硬拼。” “好。”沈长赫冲她笑了笑,林烨随之起身二人一起离开。 沈安安有些忧心。 事情好像比他们所料想的更加复杂了,尤其这个节骨眼上,难不成大哥和林姑娘的婚事还要再生变故不成。 “有我在,别担心。”萧渊给她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快吃吧,待会儿我启程回去也要一会儿,别耽误了吃席。” 沈安安点点头,她还要回去参加二皇子的纳妃礼呢。 白日总是比晚上赶路要快一些,巳时就赶回了京城,林雨柔心里存着事,心不在焉的。 沈安安邀请她一起去二皇子府,她也拒绝了,沈安安便让车夫先将她送回了林家。 等到二皇子府时,门口早已停满了马车,寒暄声,恭喜声,混在了一处,萧泽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和官员们交谈着。 这哪是纳妾礼,分明是借此笼络大臣,结党营私。 沈安安看了眼牌匾上挂着的红绸,对萧渊说,“纳一个侧妃竟如此隆重,竟用正红,二皇子妃不会有意见吗?” “有意见。”萧渊嘲讽的勾唇,“她起初会闹,如今应该是习惯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管不住萧泽,说不定还会吃上皮肉之苦,又加之膝下无子,在萧泽面前气势就矮上几分,可以说是敢怒不敢言。 “他次次纳妾都如此隆重吗?” “嗯,”萧渊牵着她往里走去,边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好,你可要好好珍惜。” “……” “我们好像忘了带贺礼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二皇子府门。 萧泽正在和一位大臣说话,瞧见二人立即扔下那位大臣走了过来,“四弟,稀客稀客啊。” 他今年纳了好几回妾,萧渊这是第一次来。 “贺礼在路上,稍候就到。” 萧泽摆了摆手,“你能来就是给我最大的贺礼了。” 他转眸看向了沈安安,“弟妹一进门,四弟就是不一样了,瞧着人都比以前意气风发了不少。” 沈安安笑笑没有说话,不想参与他们兄弟之间的争锋。 可萧泽说话,委实是不中听。 “我以前就说过,身边没个女人不行,知道的说你不近女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身体有问题,四弟妹,若是四弟有什么不好,你可别不好意思说,二哥有熟悉的大夫,对这个最是拿手。” 他如今还对萧渊三到四次说他不行的事耿耿于怀,今日逮着机会,就想在沈安安面前狠狠羞辱他一番。 沈安安眼皮子跳了跳,心里对萧泽厌恶的很,一个大伯哥,对新婚的弟妹说这些,就算兄弟不和,也委实卑劣恶心。 她摁下萧渊的手臂,轻笑着开口,“二哥说笑了,我家夫君是洁身自好,身体好着呢,倒是二哥,后院那么多美人,常备着大夫才是应该的,有熟悉的更好,也省了出去胡说八道,损了二哥名声。” “……”萧泽没想到,沈安安一个女人,竟会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的议论如此隐晦之事。 也是,他们是夫妻,自然都一个德行。 他气的额角突突 直跳,一时想不起说什么回嘴,他这辈子,差萧渊最远的,就是那张狡言饰非的嘴。 正在这时,小厮快步走来禀报,“二皇子,时辰差不多了,该行礼了。” 侧妃不能行叩拜大礼,但要给正妃敬茶,简单的仪式还是可以的。 萧泽沉着脸点点头。 沈安安笑着说,“还没恭喜二哥呢,能娶着端家姑娘做侧妃,端家出了端三姑娘这个天命之女,其他姑娘也指定不会一般了去。” 萧泽面色缓和了一些,扯扯唇角没有说话。 端莹莹只是一个开始,天命之女也终会是他的。 今日到场了不少宾客观礼,府中妆点虽越了规制,但好在端莹莹衣着尚可,没有冲撞正妃,否则坐在上位的周氏脸色只怕会更加难看。 众人早就习以为常,自动忽略不去看二皇子妃的脸色,等着流程走完赶紧开宴,然后走人。 长公主在周氏下首坐着,百无聊赖的看着端莹莹在礼官的高喝下给上位的二皇子夫妻下跪行礼。 她原本还在思量着萧渊也是今日娶侧妃,要不然凌辰逸提前告诉她,萧渊不可能娶,她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再看萧泽那一脸的愉悦,长公主叹了口气,都是兄弟,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侧妃仪式很是简单,端莹莹一身淡粉色宫装,跪在地上恭敬的给周氏敬茶。 “以后进了门,就好生服侍二皇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少来往,以免丢了二皇子的脸面。” 周氏咬牙切齿的告诫,心里骂着端家姐妹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狐媚子,若是早知她会爬上萧泽的床,那日在吏部尚书府时,她非毁了她不可。 一个端梦梦,让萧泽日夜挂心,如今又来一个不要脸的端莹莹,周氏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 端莹莹知晓,周氏是在暗戳戳骂她的娘家,她没有言语,十分乖顺的应下。 她平常表现出的本就是温婉柔和的模样,容貌说不上绝美,倒也是弱柳扶风惹人疼。 周氏看着她,就自动脑补出她在马车里和萧泽苟且承欢的画面,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要端庄贤淑,守女子之节,安分守己,不可再做出妖媚惑上,勾引白日宣淫之举。” 端莹莹脸顷刻间白了一瞬。 当着满堂的宾客的面,周氏如此说,是在撕她的脸,告诉所有人她之所以会进二皇子府的原因。 她好歹是侧妃,往后在京城该如何立足。 端莹莹泫然欲泣的抬眼看向萧泽,萧泽皱皱眉,却是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今日周家的人也在,他本就不占理,不能再横生枝节。 左右几句话而已,听听也没什么,周氏出了气,也就不会再和周家诉苦,给他添麻烦了。 端莹莹喉头一哽,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住衣裙料子,说,“我端家也是有教养的书香门第,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皇子妃多忧了。” 若是论门第,端老太爷在世时,乃是文人之首,可不比周家差。 周氏脸色一沉,她身边嬷嬷立即上前抡圆了手臂重重给了端莹莹一巴掌。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那巴掌又脆又响,直接把端莹莹脸扇偏了去,嘴角有些殷红。 大堂十分寂静,众人连呼吸声都放慢了些许,看着眼前的场景。 端莹莹身子微微发着抖,她缓缓抬起头,盯着周氏,眼中是阴鸷的怨毒。 她想到了周氏会给她下马威,却不曾想她竟如此不顾体面。 周氏高高在上的迎着她视线,“这一巴掌,是教给你规矩,今日进了门,你就不再是端家姑娘,要谨言慎行,好好侍奉本皇妃和二皇子,不可再以我自称。” 侧妃又如何,在她面前,也是要行妾礼的贱流。 端莹莹指甲深深钳入了掌心中,看了眼眼神闪烁,不说话的萧泽,咬着牙俯首,“是,妾谨遵皇子妃教诲。” 周氏心口的恶气这才算出了些。 她就是要端莹莹看清楚,在这二皇子府中,谁才是当家做主的女主子,萧泽的宠爱怎么可能比得上她周家给他的助力。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侧妃回院子里。”萧泽挥手吩咐。 端莹莹半边脸快速红肿了起来,微垂着头哭的楚楚可怜,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怜惜,只有烦闷。 今晚还是去柳侍妾那吧,对着这样一张脸,他委实下不去手,有些倒胃口。 他对端莹莹,就像对那些一夜风流的青楼女子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是端梦梦的姐姐,对他有用。 沈安安冷眼看着端莹莹被下人扶走, 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自食恶果,连怜悯都不值得。 来参加的宾客今日看了一场好戏,这会儿不说,等离开了二皇子府,怕就会满京城人尽皆知了。 新人都走了,他们也都散了,去了宴会厅坐下等吃完饭就走人。 萧泽就算对端莹莹没有情,可周氏今日之举也委实有些过了,是扇他的脸面,他站起身,阴着脸狠狠瞪了眼周氏,一甩袖子离开。 长公主似乎见怪不怪,便对要出门的沈安安走去,“是不是被震惊到了?” 沈安安眨眨眼,笑笑没有说话。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渊儿那么好的。”她逮着机会,就会对萧渊一通夸赞。 “今年纳妾礼五六回,没有一次是顺顺当当,我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像今日如此…壮观的,我也是头一回见,二皇子妃对这位端侧妃仿佛极为不喜,以后怕是有她苦日子过了。” “个人因果,好坏都是端侧妃的选择。”沈安安淡声说。 她对周氏恨之入骨,周氏亦是对端家深恶痛绝,她选择萧泽之前,就该想到了日子不会好过。 “你说得对。”长公主只是感慨一番,对端莹莹算不上同情。 周氏还坐在满是红绸的正堂里,眼圈逐渐发红,气的浑身发抖,又满是悲凉。 “皇子妃,外面还有宾客在。”丫鬟低声提醒。 周氏吸了吸鼻子,狠狠擦掉眼泪,站了起来,“走吧。” 她是正妃,不论有多少女人进来,也唯有她有资格站在萧泽身侧,。 只要她周家不倒,就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长公主被别家夫人叫了去说话,沈安安被萧渊缠着不让走。 有不少人朝萧渊走来,想说几句话,都被他一记冷眼瞟过去,给吓走了。 “该开宴了,难不成你要我和你去男宾席?” “让萧泽单独给我们开一桌,”萧渊不要脸的说。 沈安安嘴角抽搐,“你不怕他给你下毒?” “他不敢。”萧渊说的十分自信。 沈安安唇角扯了扯,他怕不敢做梦都想掐死你还差不多。 第156章 端侧妃 僵持了一会儿,萧泽走了过来,阴沉的脸色微微好转了些,对萧渊说,“四弟不去席面坐,在这和四弟妹难舍难分,也不怕让旁人看了笑话。” “今日有比我更可笑的,笑也不该是笑话我才是。”萧渊似笑非笑,“弟弟竟是不知,二哥的纳妾礼比戏台子还要有意思,以后再有喜事,定来凑个热闹。” “……”萧泽脸色沉了沉,此时心中对周氏的不满达到了顶点,包括端莹莹。 “既是二哥邀你,就快过去吧,”沈安安开口说道,想赶紧把萧渊打发走。 萧渊睨了她一眼,缓缓点头,“也好,等回去我再讲趣事给你听。” 沈安安看了萧泽一眼,心知他口中的趣事就是二皇子妃方才教训端莹莹的那几句话,白日宣淫?她当真是胆子不小。 “好。”她轻轻点头。 萧泽不知夫妻二人卖的什么关子,但就二人看向他时那隐晦饱含深意的眼神,八成就还是跟他有关。 他没有再开口自讨没趣,让小丫鬟引着沈安安去女宾席面后,二人也旋即离开了这里。 沈安安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小丫鬟,轻声说,“你可知晓你家侧妃娘娘住的哪个院子?” “四皇子妃说的是哪位侧妃?”小丫鬟恭敬的问。 “……今日新娶的,端侧妃。” “奴婢知道,端侧妃住在西侧小院。”她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沈安安,“四皇子妃要过去吗?” “给她送些添妆礼。” 墨香立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对那丫鬟说,“当日我家皇子妃出嫁时,端侧妃曾去送添妆礼,这是我家皇子妃的回礼。” 丫鬟看了眼锦盒,也就没有起疑,毕竟没有出嫁前,姑娘们有几分交情在一起玩很正常,可以后一个嫁二皇子,一个嫁四皇子,再来往就不怎么方便了。 “奴婢引着四皇子妃过去。” 沈安安点了点头,在半道上转了个弯,不知是萧泽意思,还是二皇子妃周氏为难,端莹莹的院子住的离前院尤其远,甚至有些偏僻荒凉。 唯一热闹的就是,到处都挂满了粉红色的丝绸,反而不像是为了热闹,而是为了提醒某些人,她妾室的身份。 “四皇子妃,就是这里了。”小丫鬟推开门,入眼是几个婆子丫鬟坐在一起聊天磕瓜子。 壳子随意的吐在地上,揣着一嘴的阴阳怪气,许是不曾想到这个时辰会有人来这,见到沈安安时都愣了一会儿。 小丫鬟脸色微变,立即上前说,“这位是四皇子妃。” 婆子丫鬟纷纷站起身,有的人嘴里还装着瓜子,模糊不清的行礼,“见过四皇子妃。” 沈安安不用想也知晓这些都是周氏派来磋磨端莹莹的,懒的和她们言语。 墨香上前一步说,“我家皇子妃来给你家端侧妃送添妆礼。” 不管二皇子和四皇子如何不合争斗,沈安安作为正儿八经的四皇子正妃,她们是不敢放肆的。 “四皇子妃请,我家侧妃娘娘就在屋里坐着呢。” 为首的婆子恭敬说道,三角眼垂的很低,应是怕沈安安和端莹莹有交情,会教训她们。 沈安安才不会管这等闲事,淡淡应了一声,提起裙摆上了台阶。 轻轻一推,门就发出吱呀的厚重声响,像是年久失修了一般,沈安安皱了皱眉,当真是不明白她费尽心思手段嫁来究竟图什么。 “你来干什么?”端莹莹坐在木床上,被周氏打过的半边脸高高肿起,不协调的五官猛一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她冷着脸,眸中都是怨毒,“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沈安安面色冷淡,“天大的笑话不都在正堂看过了,我有那么闲追来你院子里看?” “你——” 屈辱,仇恨,充斥着端莹莹整张面容,连说话都嘴唇发抖。 墨香走上前,把锦盒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我家皇子妃给端侧妃回的添妆礼。” 端莹莹冷笑一声,“你就是故意来恶心我,嘲笑我的。” “你要是非这么说,也可以。”沈安安勾起衣袖,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 “与其和前院那些女眷虚与委蛇,倒不如坐在这和你唇枪舌战来的轻快。” “……”端莹莹瞪了沈安安一眼,没有说话。 但在今日这个于她而言的大日子里,沈安安是唯一一个来看她的人。 “你分明就是报复你大婚那日,我给你添堵。” “你也知那日你给我添了堵?”沈安安不咸不淡的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笑,“啧,端莹莹,仓天饶过谁?自食恶果,当妾的滋味如何?” “哼。”端莹莹冷笑了一声,“一切不过刚刚开始,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 “的确。”沈安安点头说,“我一直都不怀疑你的战斗力,若是平起平坐,周氏绝不是你对手,但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你家三妹妹,对二皇子没有价值。”沈安安不紧不慢的说,“没有二皇子的支持,你想和手握掌家权的周氏斗,无疑是羊入虎口。” “你瞧方才在正堂,那么多人瞧着,周氏如此嚣张跋扈,给你难堪,二皇子替你说一个字了吗?” 端莹莹心中恶意被激到极点,冷冷的看着沈安安,“你不用来挑拨我,我不会上你当的。” 沈安安突然勾唇,“挑拨你?我就是来嘲笑你的,就像我大婚那日,你给我添堵一样,我有什么好挑拨的,难道我所说的不是事实?” 端莹莹喉头像堵着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 “你心中很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就算你费尽心思嫁进了二皇子府,一个没有价值的女人,能得到的待遇,就是荒凉的院子,捧高踩低的奴仆,还有不冷不热的夫君,以及无人问津的你。”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早就见识过了,如今的端莹莹,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也不对,至少有一个人是惦记着你的,那就是周氏她应该日日夜夜都盼望着你赶紧死。” 说完,沈安安慢慢站起身来,“你知道二皇子娶你最大的目的是什么吗?” 第157章 一头撞死 端莹莹当然知道,可面对高高在上的沈安安,她怎么会愿意说出口。 便不吭声,只狠狠瞪着她。 沈安安不以为意,“当然是你那贵为天命之女的好妹妹了,若非如此,你就是再怎么勾引,也怕是进不了二皇子府的大门的。” 端莹莹脸从涨红慢慢变的青紫,“我不用你提醒。” 她当然知道,可那又如何。 看着沈安安眼里的嘲弄,她阴毒的想,不论是高高在上的天命之女,还是利用她,对她不屑一顾的萧泽,或是给她屈辱难堪的周氏。 她通通,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安安淡淡看着端莹莹,唇角讥嘲的笑几不可见的慢慢消失,转过身往外走。 “时辰不早了,就不陪端侧妃说话了。” 端莹莹起身走到窗棂前,怨恨的看着沈安安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一双眸子如同毒蛇一般。 “姑娘。”直到离开小院,墨香依旧浑身不自在,背后仿佛依旧有人怨毒的看着她。 “您为何要故意刺激端侧妃啊,您瞧她方才看您的眼神,恨不能吃了您似的,比毒蛇还吓人。” 沈安安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我刚才落井下石的嘴脸,是不是很丑恶讨厌?” “不是,”墨香老实的摇头,“姑娘长的美,在奴婢眼里做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沈安安屈指在她额头敲了敲,脸上洋溢着笑容。 端莹莹这人比之端梦梦更为狠辣,她连自己都能卖,何况对旁人。 一个这样的敌人潜伏在暗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爬出来咬你一口,终究是隐患,倒不如把火力先引给旁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希望端莹莹可别让她失望。 后面的宴会周氏打理的很好,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宴席一结束,各家就相继告辞了。 沈安安搀扶着长公主,一直将人送上马车。 冷不丁手被牵住,温热的黏腻包裹着她的肌肤,掌心痒痒的,她偏头看了眼突然出现的萧渊。 四周都是人,她没有言语,也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 长公主看着二人感情要好,心里也十分高兴,“过几日府上宴会,届时你可一定带着安安来。” “好。”萧渊微微点头应下。 等马车走远,沈安安才蹙眉问,“永宁侯府这时候举办宴会,是不是为了给华笙相看?” “你怎么知道?” 沈安安抿抿唇,“听华笙说了,况且永宁侯府哪次宴会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渊笑了笑,说,“是有几个中意的,辰逸想考察考察才华人品。” 沈安安面色拢上了一层暗色,幽幽说,“他们自作主张,有问过华笙的意思吗。” 萧渊挑眉,正想说什么,眼中的温和却倏然散去,他攥住沈安安腰身用力摁进自己怀里,迅速往后退去。 与其同时,一道热气带着腥味喷洒而出,殷红的颜色像一道花纹迸溅在沈安安的裙摆上。 嘈杂的说话声因为这一幕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旋即就是一片躁动。 庆安,庆丰立即拔刀横在身前,挡在了萧渊和沈安安前面。 沈安安听见了尖叫声,脖颈上溅上的热意还没有完全消散,她想抬起头看,被萧渊摁住不让动。 “不要看。” 她就不再胡乱动了。 萧泽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一眼扫见石狮子前满地的血,以及了无声息躺在地上的人,脸色阴沉难看极了。 他大喜的日子,突然跑来撞死在他府门口? 萧泽怒气冲天,一切的不顺都汇集在了此处,那人显然已经死了,头上碗大的口子渗人极了,血呼呼的糊了一脸。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查。”萧泽大怒,又立即让人把尸体抬走。 他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实在太多了,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哪个冤种故意挑今日给他惹事,今日文武百官都在,好让御史参他。 皇子府下人连忙上前去抬尸体。 萧渊看着那人的脸,眸子倏然沉了沉,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嚎哭响起。 “夫君,我的夫君啊。” 萧泽正愁找不到人出气,看见奔到尸体旁痛哭流涕的中年妇人,立即找到了发泄口,阴冷开口,“他是你男人?” 妇人哽了哽,小心翼翼的放下尸体,跪着朝萧泽挪了过去,“二皇子,民妇乃是东城的百姓,今日我家夫君也是走投无路,才只能以死求得贵人关注,还请二皇子替我等百姓做主啊。” 闻言,沈安安猛然挣脱萧渊的禁锢回头看去。 萧泽阴戾的目光一滞,也在朝他们二人看来。 东城,不正是前些日子父皇刚给萧渊一万兵马的地方吗。 他脸色立即缓和了些许,阔步下了台阶,对那妇人说,“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若是当真有人为非作歹,做了什么泯灭良心的事儿,本皇子定然为你们做主。” 本来准备走的官员这会儿又都从马车上下来,一窝蜂围了上来,都看着那妇人,等着她开口。 “是。”妇人重重磕头,开始叙说了起来。 是昨日在东城时,围在府衙门口那群百姓一样的说辞,那对夫妻的儿子就是被林恒生害死的,她夫君申冤无果,只能如此。 “二皇子,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府衙和沈将军官官相护,迟迟不处理此案,我儿不能枉死啊。” 周围所有人都听的义愤填膺,当那妇人说出沈将军二字时,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萧渊。 “四弟。”萧泽蹙眉看着他,眼中却都是幸灾乐祸,“她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萧渊没有开口,轻拍了拍沈安安后背,“你先回马车上等我。” 沈安安不想走,可待会儿说起来,她在一旁也是给萧渊添麻烦,“你小心些,那些人找上萧泽,一定是想把事情闹大,把罪名钉死在林家头上。” 她有怀疑过顾谭和萧泽是一伙的,可方才萧泽的反应,又不像是事先知情。 挑在今日,且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把事情捅出来,背后那人心思当真恶毒。 “放心,”萧渊柔声安慰她。 “我的意思是,”沈安安抿着唇说,“若是实在不行,就明哲保身,沈家已经这样了,莫牵连到你的身上。” 萧渊一怔,垂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升起无尽温软,“好,快去吧。” 沈安安看了眼那触目惊心的场面,才转身回了马车上。 萧渊这才朝那妇人走过去。 萧泽眼中都是冷笑,“四弟,东城算是你管辖之内,还有她口中的沈将军,应该是你的大舅哥吧。” “欺上瞒下,官官相护,鱼肉百姓,究竟是四弟有意包庇,还是沈将军徇私枉法,自作主张?” 萧渊淡淡瞥了萧泽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二哥不像是主持公道,反倒像是逮着机会给我定罪来的,怎么,二哥办案从来不靠查,而是靠一张嘴胡乱揣测定案,怪不得父皇说你不中用。” 萧泽被气的火直冲头顶,他最厌恶的就是萧渊不分场合的直来直去,“你胡说什么?父皇什么时候说我不中用了。” “二哥这时候心思不应该放在案子上吗,反倒是揪住着无关痛痒的不放。” “……”萧泽气的胸口火气直拱,一甩衣袖说,“四弟嘴皮子功夫了得,希望明日到了奉天殿上,依旧能舌战群儒,和父皇如此掰扯。” “那就不劳二哥操心了。” 兄弟二人的无声硝烟令周围一遭官员大气都敢不喘,方才特意下车来看热闹的这会儿后悔的不行,恨不能时间倒转,赶紧走人。 萧泽说是那么说,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当即便让人将那妇人和尸体都抬回了府。 一众官员也就立即做鸟兽散,萧渊回了马车上,将沈安安揽进怀里,“吓着了吧。” 沈安安摇了摇头,方才的话她都听见了,连忙问,“萧泽明日拿到朝堂说,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萧渊不语,淡淡看着她,眼里洋溢着笑容。 沈安安有些不自在。 “夫人是在关心为夫吗。” 她是借他势,可也不愿他又因为沈家陷入险境。 在萧渊灼灼目光中,她微微点头。 “放心,我有分寸。”萧渊如此说着,眉眼却拢上了一层阴郁。 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明日朝堂上,只怕林家很难全身而退。 沈安安当然也心知肚明,心情很是低落,大哥和林家姑娘的姻缘当真是一波三折。 一路无话,回到四皇子府时,门口正热闹着,沈安安被萧渊搀扶着下了马车,一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管家正极力拉扯着他,吩咐小厮赶忙控制住他。 “怎么回事?”萧渊冷声问,薄凉的墨眸看着挣扎叫嚣的少年,陈天。 管家额头上都累出了汗,连忙禀报,“回主子,老奴也不知他是什么人,突然冲出来就要撞死在咱们府门口,幸亏老奴及时拦住。” 撞得现在胸口还疼呢,人瘦瘦的,也不知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陈天猩红的眸子看着萧渊,五六个小厮才勉强摁住他。 “放开我,你们就是群秽虫,官官相护,我知道那个沈将军是你大舅哥,我们今日就要撞死在你府门口,我看你还兜不兜得住。” 第158章 婚后争执 萧渊眸光变的森冷,沈安安不紧不慢的说,“那你去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声,那对夫妇是两个人,男人死了还有她妻子讨公道,而你家就你一个,死了可就没人管你家的冤案了。” 她给那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几人便缓缓松了手,陈天哽在那,却不吭声了。 “那些百姓,是你在底下煽动的?” “是又如何。”陈天偏开头,一脸倔强。 沈安安眸子一沉,“方才在二皇子时的景象,你没有看到吧,那个中旬男人头上撞出一个碗大的血窟窿,血流了一地,他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没有任何人同情,二皇子第一时间想的,也是大喜之日,遇上这种事可真晦气。” “那个人,是因为你的馊主意,白白赔上了一条性命。” 陈天脸色慢慢变得委白,“不可能,你少骗我,他不会白死,那些御史一定会禀报皇上,给他们做主的。” “你如此确定?”沈安安眉梢微挑,“你当真觉得奉天殿中那人,可以给你们公道?” 那人若是有公道可言,她又何必站在这里。 陈天咬牙切齿,“若是不能,那就说明世道不仁,天子……” 剩下的难听话他没有敢说出来,只恨恨道,“我就带着所有父老乡亲撞死在宫门口,让全天下都知我大梁官员烂成了什么样。” 萧渊懒的再让沈安安和他废话,对庆丰吩咐,“把他带进府里先关起来,冷静几日。” 这样性子冲动的人放回去,也是徒增事端,一切还等明日殿前有了结果再安置这人。 “我不去,你想杀我灭口是不是?”他挣扎的厉害,庆丰亲自动手才将人给摁住。 “你不是不怕死吗?”沈安安提起裙摆上了台阶。 陈天被押进府边嚷嚷着,“我是不怕,但我要死你家门口,我不死你家院里。” “把嘴给他堵上。”萧渊冷声命令。 沈安安好笑的看了陈天一眼,“你当我皇子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死哪就死哪,再嚷嚷,就让你死地牢里,烂了臭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陈天瞪大眼睛,却很好的让他闭上了嘴,只恨恨的盯着沈安安。 “你别那么看着我,好歹那日我帮过你一回,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陈天一噎,缓缓收回视线垂下了头。 “先把他关柴房。”萧渊吩咐,庆丰立即从岔路口把人给押走了。 他半侧头睨着沈安安,“成亲那么多日,也不见你和我说那么多话。” 和那死小子倒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说起来没个完。 !!!“……” 沈安安很无语,她只是吓唬吓唬那少年,多说几句,他也有意见? “我若是日日和你这般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你能接受?” “为何不能,夫妻二人哪有那么多正经话要说。”萧渊觉得她方才和那小子斗嘴的时候挺好的,总比和他没事不交流来的好。 沈安安抿唇,不想再和他说话。 想着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一日有半日说的都是废话。 回了梧桐苑,先是沐浴更衣了一番,沈安安以为他两日不在府中,书房定然堆积了不少公务要处理,不料从屏风后出来,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他幽暗的目光。 他身子颀长,侧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头用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神看着自己。 沈安安想转身回去再洗一会儿!!! “你不忙吗?”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萧渊朝她招了招手,小幅度动作都让他松散的衣襟散开了些许,露出了里面结实有力的胸膛。 沈安安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个姿势让她想起了青楼楚馆里勾人的妓子,若非他是男子,一定还会再摆出些妖娆的动作。 她一看这架势就知晓他想做什么,不怎么乐意,“我不困,就坐这挺好。” 她在椅子里坐下,拿帕子擦拭湿了的乌发。 萧渊在的时候,不喜欢屋子里有下人伺候,所以这些也都只能她一个人做。 萧渊似是轻啧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好,他拢了衣衫下榻便朝沈安安走去。 “你干什么?”沈安安捧着茶盏瞪着他,想说这会儿青天白日的,可又知对这人怕是起不到丝毫作用。 萧渊手轻车熟路的扣上她腰身,冷冽的气息附在她耳垂旁,“明日奉天殿上,为夫还要为夫人舌战群儒,若是夫人不给我助助兴,怕是明日很难突围而出。” “……”他是如何把如此荒唐之事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 “那些老匹夫可是不好对付,为夫这会儿想起来就头疼的很。”他伸手摁了摁额头,轻轻叹气。 另一只手却.已经穿过沈安安双膝,将人腾空抱了起来,朝床榻上走去。 沈安安身子被放在锦被中,柔软的缎子将她整个人围住,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萧渊,我想去江南。”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半只腿跪上床榻要扑上来的人生生止住了动作,眼中的红欲迅速退了下去。 “你说什么。”他再次开口已经没了沙哑的欲色,只有清冷的平静。 沈安安望着他冷沉的面容,说,“我听到了庆丰探查的消息,事发之后,顾谭去了江南。”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昂头和萧渊冰冷的目光对视,“你我都清楚,顾谭敢如此胆大妄为,肯定不是一个富绅那么简单,想救下林家,必须抓住顾谭,还有他身后的势力。” “这些有我,用不上你操心。”他下了床榻,颀长独绝的身影背对着沈安安,气氛慢慢沉寂。 “萧渊,此事我们拿不出给林家脱罪的证据,明日奉天殿上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能暂时保住林家的性命,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甚至会成为那些人拿捏你的把柄,随时用来掣肘于你。” 萧渊垂头系着腰带的手僵住,眸子冷的可怕,“那又如何。” 他回身看着沈安安,目光说不出强势,“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此事我会处理,你要做的,就只是安心陪在我身侧。” 说完,他单手从一旁架子上拿起锦袍披在身上抬步往外走去。 “萧渊。”沈安安皱眉叫住他,“你知晓我嫁来四皇子府为了什么,我不想,也不能日日困在皇子府,待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一个除了…” 和他欢好就没什么用处的废人, 她需要磨砺,需要成长,需要一步步强大,护住身边人,还有祖母,她一日都不曾忘过。 萧渊好似定住了身子,保持着姿势,良久都没有动一下,他面容冷的结冰,眸中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伤色。 “做一个什么?”他一步步朝她走去,“沈安安,是不是我无论怎么做,都入不了你的心,不能将那些痛慢慢抹去,哪怕一丝一毫。” 他欺身上前,扣住她腕骨将人押在了床榻上,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我以为的夫妻之乐,情深难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我日日守着你,在你心里,也只是困?” 萧渊眸中一闪而过的悲色深深刺痛了沈安安的眼,她偏过头,不敢再看。 她只是不想再重蹈上一世覆辙,她也不确定二人如今的琴瑟和鸣能维持多久。 她希望自己可以有价值,去做应该,想做的事儿,情爱于她而言,只看做是点缀,哪怕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她也能保持平静的离开。 当然,对如今二人的关系,她并没有想过中断或是如何,若一直如此,她也会愿意一直这么维持下去,毕竟嫁给谁都是嫁,这一辈子都要过。 这些日子他的好,她还是看在眼里的,可上一世新婚时,二人不说如胶似漆,也曾相敬如宾,世事如何,又有谁说的准呢。 萧渊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好似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这些日子的自欺欺人。 他缓缓放开她,站在床边凝视着她,“在我眼皮底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的人,我的势,都可以给你,但京城,你休想离开半步。” “我只是想就顾谭一事查下去,离开也只是暂时。”沈安安急声说,“若是你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你休想。”萧渊沉沉望着她,“你究竟是为了顾谭,还是疲于应付我,又或是想回你心心念念的江南呢。” 沈安安从未觉得,萧渊竟如此偏执! “等事情一结束,我便立即回来。” 她殷切的目光望着萧渊,希望他能答应,可萧渊态度决然,怎么说都不肯。 “你不用觉着我难缠想离开,这些日子我睡书房,等你彻底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 萧渊转身离开了屋子,被他怒气波及的屋门重重合上,微微轻颤着。 沈安安坐在床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果然,夫妻没有不吵架的,不是为这个就是为那个,沈安安嫁来的时候想的很好,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发疯,让二人都难做。 可如今呢,她没有发疯,萧渊没有冷漠,他们二人却又有了新的问题。 第159章 朝堂争论 “姑娘,”墨香推开门走了进来,瞧见失魂落魄的沈安安立即小跑上前,“姑娘,您没事吧。” 沈安安缓缓摇头,“往后在府里别唤我姑娘,让他听见又要不高兴了。” 墨香点点头,庆安纠正了她无数次,可她总是记不住,叫十几年姑娘习惯了。 “您和姑爷吵架了?” “嗯。”她无力的点点头。 其实也不算吵架,而是萧渊单方面的发火,她从始至终都极力保持着平静。 墨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镯子,递给沈安安,“这是工匠刚做好的,奴婢立即就给你拿过来了。” 沈安安接过来,轻轻晃了晃,旋即戴在了手腕上,墨香忍不住说,“姑娘,您这样若是让姑爷发现了,定是要生大气的,会伤你们的感情的。” 沈安安没有说话,而是问她,“里面加了多少剂量?” “按您的要求,没有多少,保证对身子没有影响,但同样,效果就不会那么好,只能说七成。” “足够了。” 身子为本 ,她并没有打算以后都不要孩子。只是如今,她不想,更害怕。 若是上一世那样,二人极少同房,她一点都不担心,可如今萧渊频次着实太高了些,让她有些担心。 墨香还是害怕,“姑娘,若是让姑爷知道了,铁定会出事的。” “你都说了,对身子没什么影响,放心。”沈安安拍了拍墨香的手臂,“等一切稳定下来,我和他…若是可以做一对正常夫妻,我会考虑把镯子摘下来的。” 若他们最后还是和上一世那般,就算有了孩子,那也不过是多一个的悲剧罢了,她认为孩子的出生,应该建立在父母欢喜期盼的状况下。 就像她和大哥一样。 当晚,萧渊确实没有回房,连晚膳都是在书房用的。 凌辰逸来时,可是惊讶了好一会儿,“怎么,这么快新鲜感就没了,厌倦了?” 萧渊疏懒的递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凌辰逸一笑,“瞧你那哀怨样,怎么,吵架了?因为什么?” 萧渊这会儿正心烦着,庆安,庆丰根本不敢进来打扰,就凌辰逸大着胆子敢来找不痛快。 “不好好准备宴会,给华笙挑夫婿,跑来我这干什么?”他双腿随意的搭在桌子上,仰靠在椅子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浪荡不羁。 提及这事,凌辰逸眉头皱了起来,唉声叹气,“我也愁着,也不知那丫头怎么回事,让她挑也不说话,给她挑了也都说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萧渊抬眸瞥了凌辰逸一眼,问,“她有心上人了?” “啧。”凌辰逸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回头我得仔细问问她,若是家世 一般,也未尝不可。” 萧渊冷笑,“若是如此,她也就不会瞒着不说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凌辰逸再次陷入了纠结,也只是一会儿,就和萧渊说起了正事。 “东城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萧渊眸子一沉,危险的眯起,“那人背后的人不是萧泽。” “你如何确定?”凌辰逸说。 “直觉。”萧渊缓缓转动着玉扳指,“今日萧泽的反应不像是作假,此事,他应该并不知晓。” 凌辰逸蹙眉,“不是萧泽,那会谁?放眼朝堂,除了萧泽,又有谁会与你为敌?” “说不准,”他摇了摇头,“那个人警惕很高,且对林家和沈家于我的关系了如指掌,察觉出不对就立即布局,栽赃给林家,自己却回了江南,若不是避风头,就很有可能,他的金主就在江南。” “可你根本没去过江南,会得罪什么人?”凌辰逸说完,又突然挑了挑眉梢,“就一个张业扬,算是有夺妻之恨,可也没那能力啊。” 萧渊冷冷瞪了凌辰逸一眼,面容说不出的阴沉。 夺妻之恨,那也是他对他。 他和她,是上一世就在一起,命定的夫妻。 想起这事儿,萧渊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有些日子没有再做那些梦了,是因为他们二人成亲了吗? “明日早朝上,先保住林家,而后再计较怎么抓住顾谭。” 凌辰逸点头,“我总觉得,那顾谭家世干净的有些太奇怪了,就好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可又处处都对的上,没有任何破绽。” 庆安抱着锦被进来铺床,凌辰逸愣了一下,眼中浮上趣味的笑,“啧,这么严重,都被赶出来了啊。” 萧渊站起身,只冰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他立即施施然站起身,口中不忘再揶揄几句,才离开。 书房早早灭了烛火,床榻上的人却翻来覆去直到半夜。 他第一次知晓,抓心挠肺原来是这种感受,更不曾料想,习惯竟是如此可怕的东西,短短数日就让他欲罢不能。 几次似睡非睡间,他下意识伸臂去捞身侧的温软,却都抓了个空,又猛然醒来。 然后对着屋顶好一会儿发怔,想着那人在大床上一定睡的安稳,莫说惦记他,怕只会高兴的满床打滚。 如此想着,他心里生气,又涌上一股无可奈何的苦涩。 开始想着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逼她逼的太紧,太贴着她,所以她才想着离开。 可他没有要求她如何,甚至不曾去计较她嫁来的目的,甚至是对他的心意,如此都还不够吗? 好不容易入睡,却是久违的噩梦,那些片段就像是场景回放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次次都是以那双失望,痛苦,歇斯底里的杏眸收尾。 她说这四皇子府就像是一座牢笼,而他就是这牢笼中的鬼,不伤及人皮肉,却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击溃她的灵魂。 从一开始的满腔欢喜,她亦步亦趋跟着他,到最后,她满腔怨愤,决然的指着他说,“这辈子最后悔之事,就是当年宫宴上对他一见钟情!!” 原来,她这么早就已经心悦他了。 数不清的片段在梦中重叠,有陌生的,有最近发生的,走马观花一般,最后一幕,是她青葱岁月却死气沉沉的坐在梧桐苑的院子里,眺望着高墙。 他知晓她不是在看高墙,而是在看高墙外的长街,在看若是不曾嫁来四皇子府,她会有的无限种可能。 他心蓦地疼了起来,仿佛被人狠狠攥着,又慢慢揪成一角,反复折磨。 许是心中欲念达到顶点,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可以触碰她,走进那场梦中,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唤了句,“安安。” 她豁然回头,却是闭着眼的模样,唇角似含着笑。 萧渊一怔,惊慌的抱住她身子,却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一具死去很久的尸体。 他分明知晓这是一场梦,可那一刻的悲痛,绝望,焚心的痛楚深深充斥着他,魇着他控制不住的发狂。 他找大夫,给她灌药,用了无数种法子,她依旧醒不过来。 突然—— 一道沉闷至极,又厚重的钟声响起,刺激着萧渊的耳膜,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主子,到上早朝的时间了。”庆安在外面说,这么多年,还是主子第一次睡过头。 他天马行空的想着是不是成亲这些日子没有节制,给主子累出毛病来了。 萧渊额头上都是冷汗,那种无力的绝望久久挥散不去,让他依旧心有余悸。 他开始想,上一世的最后,他们究竟是怎么分开的?她躺在摇椅中眺望着高墙的一幕,当真凄凉又让人心死。 他缓了一会儿,庆安进来服侍他梳洗更衣。 天还没有彻底亮,这时正是最冷的时候,他站在院中朝梧桐苑的方向看去,只隐约能瞧见琉璃盏散发出的淡淡光芒。 庆安立即说,“属下问了梧桐苑的婆子,说是皇子妃很早就睡下了,一夜都没有唤人。” “嗯,让人往屋里再加个暖炉。” 她夜里手脚总是冰凉,他都是趁她睡着之际将人揽进怀里给她捂,也要好一会儿才会慢慢有些热气。 “是。” 萧渊收回视线,迎着冷冽寒风离府。 宫门口,林大人正忧心忡忡的和沈文交谈着,一张脸都慌的不成样子,腿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微微发着抖。 “放心,此事赫儿必然会查到底,给林大人一个清白。” “有劳了。”林大人紧攥着沈文的胳膊,眼中含泪,“今日一去,我林家怕是…” “唉,我能指望的,就只有贤婿了。” 林大人很清楚,今日各家大人,御史都虎视眈眈,林家能保住性命都是最好的结果了,能不能脱罪,就只能看沈长赫的了。 他心中不由庆幸答应了和沈家婚事,沈长赫又是个忠义的,否则换了旁家,这会儿只怕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 四皇子府的马车慢慢停下,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静默了片刻。 萧泽站在一角,冷眼看着萧渊从车上下来,这回没有不识趣的凑上前。 说又说不过,不过是自己找气受。他存着力气,等着一会儿早朝上和他斗。 “四皇子。”林大人和沈文,以及附近官员齐齐行礼。 萧渊淡淡点头,琉璃盏的光芒下,能瞧见他眼下淡淡的乌黑,似是没有休息好。 沈文有些担心,低声问,“小女可还好?” 萧渊微微点头。 她那个狼心狗肺的,吃的下,睡得着,自然很好。 沈文这才放了心,“今日早朝恐不会安生,殿下先保身,再谈其他。” 第160章 皇帝旨意 他的意思和沈安安一样,沈家已经欠了他很多了,不能再让他陷入麻烦中。 萧渊淡淡点头,没有说话。 钟声响起,宫门打开,那些揣着折子的御史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快步进去了,那架势大的很,仿佛是去赴死般慷慨大义。 萧泽冷笑了一声,从萧渊身旁经过,“四弟眼下怎么乌漆墨黑的,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萧渊心情本就不佳,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瞧,“是没有休息好。” 他偏头睨了萧泽一眼,“二哥昨日娶侧妃,不该笙歌到天明才是吗,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吗?” 说完不等萧泽暴走,他就加快步子进了奉天殿。 萧泽狠狠剜了他一眼,在位置上站好。 不一会儿,皇帝在太监的高喝声中来了。 先是过一遍流程,大太监又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御史立即呼啦啦站出来一排,争先恐后的开始了告状。 皇帝一看这架势,不善的目光就睇向了萧渊。 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让御史全员出动,放眼朝堂,也就他有这个能力。 果不其然,就是和他脱不开关系。 “林家犯法,抓起来审问就是,关四皇子何事?”皇帝沉声说。 “皇上有所不知,”一位白胡子御史开口说。 “如今东城的军权,是四皇子的大舅哥,沈家长子沈长赫在管,而林家女,正是沈长赫未过门的妻子,所以,才会出现那撞死的百姓口中所说的官官相护!!” 皇帝自然知晓萧渊把那一万军权给了沈长赫,他看向萧渊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面色很冷,当初他就不同意他娶沈家女,如今看果然是对的,瞧瞧才成亲几日,就弄出了多少幺蛾子事。 一再打乱他好不容易制造出的平衡,给萧渊添麻烦,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也是个祸害,也亏他还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屡次忤逆。 皇帝想起昨日他紧闭府门,威胁要把李家姑娘抬进宫的事就气的心口疼。 萧渊面色冷淡,“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宗人府,就算父皇您审,也要有人证物证,状纸,供状,如今什么都没有,说定罪就定罪,什么时候我大梁的律法是光靠一张嘴了。” “四皇子,您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御史大着胆子说。 “人都一头撞死了,还需要什么人证物证,难道人家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况且,那死去的林恒生和林大人本就是亲兄弟,他死后的家当也都在林大人名下,这还不算物证?” 林大人当即出列跪了下来,“皇上明鉴,我和那林恒生确实是亲兄弟,可却从无交集,他乃外室所出,本就不为我家族所容,后来又入赘别家,更是从不曾碰面,当年因此,家母与那个外室曾有一番恩怨,林恒生分明就是在陷害报复臣啊。” “哼,好的坏的都是你说的,罪人说的话,如何可信。”那御史冷笑说。 萧渊淡淡接口,“那陈大人觉得,什么话可信?” “本皇子往你名下存些银子,再买凶撞死你家门口,是不是也能判你的罪?若是可信,回去我就安排,日后我看朝中哪位大臣不顺眼,便也都如此?” “二哥,”他目光投向萧泽,“不若我们兄弟俩先试试,看是谁先陷害死谁。” “……”萧泽狠狠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四皇子。您这分别是强词夺理,袒护林家。”御史大声说。 萧渊瞥他一眼,“若今日撞死的是你陈大人,我一样如此说。” “……”陈大人被堵的没了声,抬头看向了龙椅中的皇帝,“皇上。” 皇帝眉心抽了抽。 说不过就来寻他做主,好像那逆子有多听他的一样! “那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难不成一句陷害,就抵了林家之过?” 萧渊语气不变,“儿臣没有说林家无辜,此事究竟如何,还要再查,那林恒生先前一直再给一个叫顾谭的人做事,如今东窗事发,那人却消失了个干净,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 皇帝皱眉,“顾谭又是谁?” 萧渊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由大太监递给了皇帝,“这是当地府衙写的折子,证明林恒生这几年就是和那位叫顾谭的狼狈为奸,其中林家究竟有没有参与,只要抓住顾谭,一审便知。” “父皇,兹事体大,若顾谭当真是幕后主使,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富绅那么简单,如此玩弄权术,陷害朝廷大臣,定要绳之以法。” 皇帝将折子合上,看着萧渊,“可折子上说,他去了江南,你要如何抓人?” “四弟莫不是想亲自去?”萧泽添柴加火道。 皇帝冷冷瞪了萧泽一眼,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旋即又道,“朕听说,林家和沈家定了姻亲。” 虽是问句,却说的很是肯定,林大人不知如何回答,沈文从队伍中站了出来,“回皇上,确实如此。” “哼,”皇帝不轻不重的嗤笑了声,深邃的目光盯着萧渊。 “此事,你确定要查下去?” 萧渊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没有言语。 “朕在问你,你是要继续查下去?将你口中的顾谭抓回来吗?” 皇帝若是要给林家定罪,如今的人证物证也是足够的,萧渊皱着眉,只能点头,“是。” “那好。”皇帝答应的很是爽快,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只是他接下来的话,让萧渊瞬间变了脸色。 “既如此,林家又和沈家是姻亲,那就由你的皇子妃,沈氏去抓人吧,为期三月,足够了,若是抓不回人,拿不出证据,林家一门抄斩,旁支流放。” 他给他赐侧妃他不要,既然如此,那正妃也别天天待在家里黏腻了,他就不信几个月不见,他还能如此矢志不渝。 皇帝心里对沈家很是厌烦,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生非,他的朝堂都快成专门给她沈家管事用的了。 “顾谭奸诈,手段了得,我夫人只是一个女子,如何能抓人。”萧渊沉声拒绝。 江南千里迢迢,路上多少危险,他怎么可能放心。 “一个女子。”皇帝冷冷勾唇,“一个女子能把你迷成这样,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自幼不就在江南长大,对那里再是熟悉不过,她去最合适。” 他分明是对沈安安有偏见,故意为难,萧渊眼中仿佛裹挟着冰霜,“那好,儿臣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也想休息三月,望父皇恩准。” 皇帝笑笑,不以为意,他没有接萧渊的话,而是紧接着宣布,“朕这些日子身体不好,长长感觉力不从心,遂想去香觉寺修养两月,朝中一应事宜就暂且交由二皇子和四皇子暂为操持。” 这话一说,全场哗然。 显然看的出,皇帝这是早有打算,而非心血来潮。 两位皇子监国,就说明夺嫡之争彻底陷入了白热化,是最最关键的时候。究竟鹿死谁手,就在此时一决高下。 皇帝这是打算立储君了!! 从奉天殿出来,凌辰逸担忧的看着萧渊,就怕他这时候冲动会不顾大局。 “萧渊,如今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你不能意气用事,若是此时离开皇城,那我们这么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就算不说我们,若是萧泽坐上那个位置,咱们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萧渊冷着脸不语,阔步上了马车,凌辰逸紧跟着上车。 “要不让李怀言陪表嫂走一趟。” 皇上都已经开了尊口,沈安安这趟江南之行是必不可少的了,否则他只怕会立即拿林家下狱。 萧渊一路都没有说话,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他一言不发的阔步下了马车,往府中走去,气势汹汹。 凌辰逸钻出了车厢,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算了,他这会儿正心烦。”他跟去也是自讨没趣,便要吩咐车夫将他送回永宁侯府。 “凌世子。”庆安挡在马车前,“我家主子让世子进去,有事商议。” “……”凌辰逸点头,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进府。 书房中,萧渊手中拿着一个木制令牌,正在书写什么,凌辰逸一瞧见立即变了脸色,“你想干什么?” “若是萧泽危在旦夕,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皇上不会放心把朝堂交给他一个人,他就能放心的跟着安安去江南。 “你母妃的死呢。”凌辰逸看着他,沉沉说,“也不追究了吗,就这么杀了萧泽?宁妃不在了,萧泽可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知情者。” 萧渊笔顿了一瞬,在白色的宣纸上留下了大片墨迹。 “我不会让他死的。” 他只是让他受个伤,能暂时待在府里,打消了皇帝退居幕后的计划,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 第161章 妥协 凌辰逸觉得他只要一遇上有关沈安安的事,就直接疯了,“皇上想牵制你,有一百种方式,这只是其中一种,等你和他斗智斗勇结束,一个月也已经要过去了。” “况且,只要萧泽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安分,去江南来回路都要一个月,你可想过京城会如何风云变幻?” “等你回来,莫说是多年布置,恐怕连四皇子府还在不在都是两说,你护了她一时,等那时可还能护着她?” 萧渊都懂,可让他答应让沈安安自己离开去江南,他放心不下。 他指节慢慢用力,咔嚓—— 一声,墨笔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掌中断成了两截,碎屑散落在宣纸上。 凌辰逸头皮都开始发麻。 他极少见到如此失控的萧渊,有种自己再多劝一句就会成为他手中断裂墨笔的错觉。 “你好生思量,我想,表嫂也是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 他转身离开了书房,站在廊下好一会儿唉声叹气。 他不明白,皇上为何偏偏就那么看不得萧渊和沈安安好呢? 他修养身子是早就想好的,但让沈安安离开回江南应该是心血来潮。 也可能,是江南两个字勾起了他的心思,毕竟沈安安,就是从江南回来的。 正想着,耳边响起了丫鬟的见礼声。 “皇子妃。” 他抬头,就见沈安安在朝自己走来,“表嫂。” 沈安安微微颔首,往书房看了一眼,凌辰逸叹了口气,“他一意孤行,表嫂去劝劝他吧。” 如今皇帝分明是将他逼入了绝境,除了留在京城坐镇,别无他选,除非就此天高海阔,带着沈安安再也别回来。 什么大业,什么报仇,都舍弃个干净。 沈安安微微点头,抬步朝书房走去。 萧渊坐在书案后如雕塑一般,断掉的墨笔还攥在他的手中,薄唇紧紧抿着,沈安安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如此冷的气息。 如同高山之上的白雪,寒冬腊月的冷风,裹挟着冰刀子,让想靠近他的人望而却步。 成婚这几日,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都温文柔和,眸中总是带着笑意看着她,而这次,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微垂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了一小片暗影,连沈安安心里都有些发怵,不怎么敢上前。 二人相对,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气氛凝滞的可怕,一时都没有开口。 “萧渊。”沈安安轻声开口, 萧渊目光才淡淡掀起,看向她,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都知道了?” 沈安安点头。 他扯唇一笑,“正中夫人下怀,你不该很高兴,匆匆赶来,是给我拜别的?” 不知为什么,今日他阴阳怪气她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有些心虚,愧疚。 她目光定格在他手腕压着的宣纸上,说,“这个时候,你绝不能离开京城。” 萧渊没有说话,将手中断掉的笔扔进了废纸篓里,微微转动了下手腕,说,“回去收拾东西吧,后日,我陪你一同去。” 沈安安有些泄气,她和凌辰逸说了那么多,怎么就半点用处都没呢。 望着萧渊冷沉至极的眉眼,她拧着眉,只得耐下性子一步步朝他走去。 “我当真只是为了林家一事,只要抓住顾谭,我便立即回来。”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萧渊。”沈安安沉声唤他,“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说了,你也可以派你信的过人跟着我。” 大局当前,情爱真的无关紧要,何况,她也不曾想到萧渊会是如此不理智之人。 萧渊依旧不语,却抬头淡淡望着她。 书房的门窗不知何时不再敞开,暖炉烧的里面暖融融的,沈安安站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冷。 “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身后还有那些跟随你,效忠你的臣子,朋友,便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该在意他们。” 沈安安尽力把声音放的轻柔,“只有权力,才能护住你身边的人,包括我,我是四皇子妃,只要你萧渊坐镇京城,就算在江南,也不会有人敢动我,当地官府也会想尽办法护我周全。” 权力,才是京城最好的保护色!! 萧渊眸子慢慢变的深幽,凝视着沈安安艳丽柔和的面容。 “若是成婚,让我成为你的累赘,我只会愧疚,后悔。” 萧渊望着她,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昨晚梦境中,她靠在圈椅中,眺望高墙的萧瑟,孤寂背影。 她说,四皇子府是牢笼,而他,就是这座牢笼中的鬼。 她说她后悔嫁给他,被圈禁在这方寸之地!! 萧渊突然头疼欲裂,手指抵着眉心,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你怎么了?”沈安安蹙眉问。 萧渊摇了摇头,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没什么,既是你想去,那便去吧。” 他会尽量把手中事情安排妥当,稳住京城局势后就会寻她。 她有句话说的没错,只要她是四皇子妃,只要他在,就没人敢轻易动她,即便他远在京城,也可以护着她。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权力,。 沈安安闻言大松了一口气,面上洋溢出笑,萧渊脸色又沉了沉,“能离开我,夫人是不是很高兴,忘乎所以的在我面前都忘了伪装。” “……”沈安安没有说话,只要能去江南,听他几句阴阳怪气也没什么。 “那我后日出发。” “后日再说。”萧渊垂眸,显然不想再和她多说,沈安安便也十分自觉的离开了书房。 等人走后,萧渊重重靠回躺椅里,眉眼说不出的疲惫,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既是不愿意当他羽翼下的金丝雀,那他就稍稍放放手,尽快把京城事宜处理妥当,再去寻她就是。 他不能把绳子攥的太紧,让她生了想逃离的心思,就像一开始一样,循序渐进,才能慢慢走进她的心。 梧桐苑,沈安安坐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张宣纸,不知是在看,还是在发呆。 墨香一边收拾着后日离开要带的东西,一边问,“姑娘,大公子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您都抱着看两天了。” 沈安安回神,把宣纸折起,走到桌案前的烛火旁,火星子在她手中猛然窜起,落在了地面上,眨眼将宣纸吞噬了干净。 墨香愣了愣。 “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姑母了,今日无事,我们去瞧瞧。” “可是老爷不是不让家中人接近沈贵妃吗。”墨香有些不解。 沈安安没有解释,吩咐她去寻忠叔备马车,她要出府。 萧渊在书房中处理堆积的政务,听闻管家的禀报顿住笔,抬头,“备车去哪了?” “好像是朝出城的方向,具体去什么地方,老奴没敢多问。” 萧渊放下笔起身朝外走去,又慢慢顿住了脚步,管家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问,“主子,可要备马去追皇子妃?” “不用了,”他沉下眸,片刻后又回了书案后,“你去忙吧。” “是。”管家退了出去,他坐在书案后却是半晌没有动弹。 他方才才说过,不能将她逼的太紧,不能太控制她,他要慢慢学着给她空间,自由,至少,不能让她像梦中一样,孤寂绝望的眺望着外面的世界。 “庆丰。” “主子。”庆丰推门进来,萧渊沉声吩咐,“跟着皇子妃护她周全,其余不必插手,除非…” 庆丰抬眸看着自家主子,一脸疑惑,除非什么?怎么不说了? 萧渊长舒一口气,才说出来,“除非是和陌生男子见面,其余都不必管。” 那个满身反骨的女人,若当真嫌弃他逼的太紧,定是会做出这样的事,当初和那死书生就是。 “…是。”庆丰领命退了出去。 萧渊这次没有跟着她,心却早就飞走了,坐了一上午,堆积的文书没见少,头却是抬的脖子都酸了。 “庆丰还没有回来?”他问庆安道。 “回主子,还不曾。”末了又加了一句,“皇子妃也没有回来。” 沈安安没有直接离城去寻沈贵妃,而是派墨染回府一趟,先见了沈长赫。 二人的马车在城外遇上,吓了庆丰一大跳,他离的远,沈长赫又背对着他,加之二人挑的地方偏僻,他险些没认出来,以为让主子猜中了。 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要被主子杀人灭口的场面了,沈长赫微微偏头,抚摸了下沈安安的发顶,他才瞧清,大松了一口气。 “四皇子呢,这次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出来。” 沈安安抿唇,没有说话。 “吵架了?” 她微微点头。 沈长赫拧眉,“为什么?” “你别担心。”沈安安连忙宽慰,“我这回出来没有告诉他,有些事情不方便他在场。” 沈长赫却是揪着不放,“你们为什么吵架。” “……他不想我去江南。” 沈长赫了然,松了一口气,“大哥也不希望你去,安安,去江南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 “大哥,”沈安安叫住他,淡声说,“你知道,我去江南是有大事要做,不止是为了林家。况且当年我都能一个人回来,如今去也没什么。” 沈长赫脸上闪过自责,“当初,是大哥忙于职务,忽略了你,安安,那顾谭非等闲之辈,我越查越是觉得水深,你去我委实不放心,还是等一等,我把手头事忙完陪你一起。” 沈安安摇摇头,“东城离不开人,林家也等不了,大哥,我们都清楚,皇帝是故意要把我和萧渊分开,我不走,你们只会麻烦不断,与其受制于人,倒不如迎难而上。” 她转眸看着树枝上结满的冷霜,目光深幽又暗沉,“况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他费尽心思掩藏的皇家秘密,究竟是什么。” “安安,”沈长赫心里难受,“是我无能,让你一个人担着祖母的死。” 从祖母走后,她从未宣之于口,可沈长赫知晓,她没有一日忘记过。 “放心,我会小心的,你安生护着林家,不要让林姑娘出事,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我,萧渊会护着我的,我们一起努力。” 沈安安安慰了沈长赫几句,就上马车离开了。 庆丰立即写信回去禀报主子,自己则又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也有另一份消息递出去,不是旁人,而是皇宫,御书房。 “主子。”黑影在御书房无声落下,将一个纸筏递了上去。 皇帝从折子中抽空抬头扫了一眼,眉梢微微一挑,眸中却都是冷意。 第162章 花船赏灯 黑影说,“四皇子身边的暗卫庆丰也在,属下担心暴露,没敢距离太近。” 皇帝淡淡冷笑了一声,“这个女子,可真是不安分,朕就知道她嫁给渊儿存着别的心思。” 他早就猜到沈家不会安分接受沈老夫人的死而不作为,终究还是让他发现了端倪,不枉费派人盯了那么久。 “不用理会,既是她想知道,那就让她知道好了。”皇帝眸中升起无尽暗色,仿佛匿着一层深不见底的古潭。 她想去,那他就让她去,只希望得知真相那一刻,她能挺得住,不后悔! 冷意缓缓散去,皇帝眼中又慢慢浮上哀伤,喃喃自语,“朕也是迫不得已,淑儿,你别怪朕!” —— 沈贵妃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尼姑庵里,里头日子清苦,但有沈家打点,日子还算过得去。 皇帝如今盛宠良嫔,怕是早就忘了还曾有一个沈贵妃的存在。 今年的天格外的冷些,尤其是山上,没有房屋的遮挡,冷风肆无忌惮的肆虐,让人连半根手指头都不愿意伸出来。 尼姑庵的管事引着沈安安找到沈贵妃的时候,她正在冰冷的水中洗衣服,那双原本养的白皙娇嫩的手上此时都是冻疮,又红又肿,甚至有脓水流了出来。 “姑母。”她扫了她一眼,平静开口。 沈贵妃身子明显僵住,好半晌才缓缓回头。 那张脸,布满了沧桑和岁月磋磨的痕迹,虽然只是短短一两个月,就完全变了副模样。 沈安安没有一丝心软,因为她有今日,都是罪有应得。 沈贵妃从身上粗布麻衣的口袋里抽了一条同样质地粗劣的手巾,将手上的水渍擦干。 人虽截然不同,可形态,气质,养尊处优形成的习惯,却并没有变。 一旁的管事连忙解释,“沈大人曾特别吩咐,让好生照看沈施主,是以庵中任何活计,都不曾吩咐她做,那衣服也是她自己的,只是沈施主爱干净,所以才会冻伤了手。” 沈安安连眼神都不曾扫过那盆衣物。 沈贵妃想怎么做都是她的事,祖母的死,有太多太多人应该赔罪,她尤其应该!! 沈贵妃没有发出丁点声音,直到把手上的污渍都擦干净,才慢慢抬起头,仪态仍旧不失半分。 她朝沈安安伸出手,便兀自朝前走去,围着庵堂廊下转了半圈,才进了后院一长排屋子中的其中一间。 里面尚算干净,只是有些潮湿阴暗,许是条件有限,仅有一盏的火烛也只剩一点点,沈贵妃没舍得点燃,而是把窗户都推开,这才亮堂一些。 她不说话,也不回身,走到桌案前提起掉了漆的水壶给斟了两碗茶,放在了桌案上。 沈安安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沈贵妃也旋即坐了下来,却是捧着茶盏安静的很。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沈安安轻声开口,“我这几日就要启程去江南了,姑母可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 此话一落,沈贵妃倏然抬起了头,死寂了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沈安安。 她微微一笑,“很惊讶?” 沈贵妃眼帘下垂,皆力控制住情绪,尽量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沈安安抿了口温茶,突然问道,“当日,是宁妃死前对你说了什么吧?还是你偷听到了皇帝和宁妃的谈话?” 沈贵妃死死扣着麻衣上的扣子,连音调都不发出一下。 “祖母不让你说的那个秘密,是和淑妃娘娘的死有关,对吗?” “还有当年,那个皇帝曾盛宠一时,因而和淑妃决裂的女子,就是江南来的。” 沈贵妃低垂着头,不敢看沈安安,扣子被她拽掉握在掌心中。 沈安安朝她手中看了一眼,扯扯唇,“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皇帝那么宠爱她,为何在宫中不曾留下她的事迹,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就连沈长赫查,都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摸清这个人的存在和微末的一点信息。 还有淑妃,究竟又和那个女子都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子呢,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沈贵妃从始至终都不吭一声,仿佛耳朵像喉咙一般废了,但从她的动作,沈安安可以看出她的心虚和慌张。 她压根也没指望沈贵妃会说出点什么,来这一趟也只是证实此事的真假,如此看来就沈贵妃态度,应是确凿无疑。 她的方向,没有错。 手中的茶有些涩,许是茶叶的问题,沈安安还是慢慢喝掉了,她放下茶碗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沈贵妃。 “姑母就好好守着祖母的遗命在这庵中过活吧,若是有朝一日有了结果,我会派人来跟姑母说一声的。” 言罢,她转身离开,沈贵妃却是立即上前两步,拽住了她的衣袖。 沈安安回身,她立即就松了手。 沈贵妃抬手比划了几下,眼圈中蓄积的都是泪水,微微冲沈安安摇着头。 沈安安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累及沈家的,至于我自己的安危,从祖母离开,就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她重生一次,就只是加速了沈家的悲剧,祖母的早亡,那她的命,真的不要也罢。 说完她转身离开,沈贵妃呜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很快掩匿在冷风中。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很快,墨香掀开车帘扶着她上了马车,什么都没有多问,立即驾车回府。 沈安安仰靠在车壁上,睁着眼睛,微微出着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庆安正在和管家说事,瞧见她下车恭敬的行了一礼。 沈安安颔首,抬步回了梧桐苑,等人走远,庆安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梧桐苑出奇的安静,院中来来往往打扫的婆子丫鬟都不知去哪躲清闲,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沈安安心里存着事,就没有多想,径直推开房门进屋。 这会儿天色还早着,屋子里没有点灯,有点点阴暗,她往里走去,一道颀长冷硬的身影却突然映入了视线。 他靠在摇椅中,腕骨随意的垂在一侧,修长的腿搭在小矮凳上,慵懒冷漠的眼皮微微掀起,朝她看来。 沈安安第一次瞧见如此随性而为的他,却没有半分不守规矩的违和。 “你…今日不忙?”她想了想,主动和他搭话。 “回来了?”萧渊却是不答反问,语气冷淡的很。 沈安安点了点头,“我担心东城的事儿,去见了我大哥。” 萧渊凝视着她,微微点头,没有拆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要不是出去找男人,他都可以迁就! 他目光扫过屋中一角的箱拢,眸子暗了暗,“今年是我们成婚过的第一个新年,便是要走,也等年后吧。” 沈安安想说越往后推,就会错过抓顾谭的最好时机,可对上萧渊深不见底的墨眸,又咽了回去,微微点头说了句“好。” “把庆丰带上,等我忙完,去江南寻你。” 沈安安连忙点头。 萧渊从摇椅中起身,朝她一步步走去,沈安安蹙眉,立即就想后退,可那人动作很快的掐住了她的腰。 “你若是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冷战了两日,他主动来寻她,沈安安自然不想在继续让两人不痛快,她没有动,任由萧渊倾身将她压在摇椅中。 可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深深看着她,“沈安安,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蹙着眉,一脸茫然,萧渊似讥嘲的扯扯唇角,没有再说话,慢慢直起了身子,盯着她的视线却并没有收回。 她可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明日年夜,晚上有花灯,我带你游船去河里赏灯。” 他没有忘记,梦里她因为看花灯和他争吵大闹。 相比起来,如今像是一潭死水的她,才更让他心绪飘零,像是无处可依的小舟,来回游荡。 第163宫宴 沈安安愣了一会儿,萧渊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灯,好像之前他说过,她都给忘了,不曾想他竟然还记得。 只是记忆不太美好,她并不是很想去,但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惹他不快,让江南一行出任何差错。 那个被皇帝接进宫的江南女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京城对其三缄其口,也只有江南能查出些什么了。 腰上被他手掌掐过的地方有些微的疼,她抬手在腰侧揉了揉,这会儿想起他的眼神,还有些心有余悸。 只是不知为何,一股子不安却慢慢上涌,在胸腔萦绕。 她以为今日二人算是和好了,可当夜萧渊仍旧宿在了书房,只是派人回来禀报了她一声。 沈安安应下,让墨香准备了厚些的被褥给他送过去,毕竟是夫妻,该有的关心体贴还是要做给府中上下看的。 萧渊看着床榻上的东西,脸色却阴沉的很,“连东西都给我搬过来了,她是想我永远也别回去碍她眼吗。” “……”庆丰硬着头皮,低声说,“主子,皇子妃今日先去见了沈公子,而后去了尼姑庵见沈贵妃,具体都说了什么,属下离得远,不得而知。” 萧渊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询问,而是转身去了书案前,庆丰立即上前铺纸磨墨。 一封封的书信写好,盖上印章,萧渊交给了庆丰吩咐,“皇子妃离京之前,连这些书信都送出去给江南沿途官员,仔细一些,一个都不许漏,人在谁地盘上有失,我寻谁说事。” 庆丰眼皮子抽了抽,立即接过书信去办,这回那些官员,怕是都要求神拜佛皇子妃别从他们地界过才好。 屋中人都离开,就剩萧渊一个,他坐在书案后,冷峻的面容拢着一层暗沉,半隐在夜色中。 白玉扳指在他指间来回转动,他似望着地面,又似在怔怔失神,满屋的冷寂都不及他散发出的哀伤让人来的揪心。 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只要他萧渊一日在,坐镇京城,就是她的靠山,不论她走到哪,都会有无数人护她周全! 当夜,他再一次被噩梦侵扰,不是片段,而是那幅定格的画面,她了无声息的躺在梧桐苑的摇椅中,他清晰的知晓,她不在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如有实质,让他癫狂,他抱着她的冰冷的身子,病急乱投医的怒吼着,让人救她…… 头痛欲裂,他猛然坐起身,看着书房中熟悉的摆设,揉着额头,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主子,”庆丰推开门进屋,“这会儿还早,您要现在起身吗?” 他摆了摆手,身子慢慢靠回了软枕上,从二人成婚,类似的梦他几乎就很少有了,而从搬来书房,却突然又开始了。 而如今的梦,比起以往更加让人惊慌恐惧,那种彻底失去的痛苦和煎熬还在心中久久盘旋不去。 他开始想,她最后躺在摇椅中的样子,是不是她梦中,二人的结局? 他那时不爱她吗?可又为何会那般撕心裂肺的疼,若爱,又为何如此冷淡。 他心口抑制不住的开始发疼,疼的他额头都渗出冷汗,微微弯下腰去。 让他一时分不清那种痛究竟是梦中的他,还是现实中的他。 剩两日就是春年了,宫中也放了假,各家都在欢欢喜喜的准备即将到来的年节。 而四皇子府今年也不同往日,因为府中有了主母,各种装饰都用了起来,不再像往年那么冷清寡淡,至少有了新年的喜庆。 萧渊在书房中待了一日,才将书案上堆积的文书都处理完。 期间,他数次出神的看向窗棂外。 以往连走路都不敢大声的下人今日格外大胆,到处小跑着给院中挂上红灯笼,贴春联,连他院中光秃秃的树上都绑了写着吉祥话的红绸。 庆安顺着他目光看去,轻声说,“那是皇子妃吩咐的,说是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冷冷清清的没意思。” “嗯。”他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公务,唇瓣却扬起了笑容。 他的皇子府,也总算有了家的味道。 等他从书房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暗,期间沈安安没有来,连梧桐苑的丫鬟都没有来一个。 眼瞅着到年夜饭的时间,萧渊以为她把自己给忘了。 “皇子妃呢。” 庆安忙说,“皇子妃在梳妆更衣。” 闻言,萧渊脸上笑意更浓,心想应是昨日自己说要带她去游船,才用心打扮, 庆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的神情,又说,“方才…宫里来人,说是皇上备了家宴,要主子带着皇子妃去参加,您往年不肯去,今年娶了正妃,就不该再缺席了。” 萧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皇子妃知道了?” 庆安点头,“管家第一时间就禀报了皇子妃,见您忙着,才没有及时说。” 不然皇子妃打扮什么? 萧渊面色冷的很,说来说去,竟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阔步离开书房,回梧桐苑。 “姑爷。”墨香匆匆行了礼,又立即进屋给沈安安梳妆。 她一身皇子妃规制的宫装,发髻高高挽起,鬓间簪着步摇,脸上粉黛很淡。 可她本就容颜艳丽,这会儿只是稍稍装扮,就让人移不开眼。 举手投足都带着端庄和贵气。 萧渊眸子深了深,走去了她身后,微微弯下腰端看着铜镜中涂抹口脂的女子。 “忙完了?”沈安安很自然的放下口脂,对他关心的道。 若当真关心,又怎么会连个人都不派去询问一声,比如饿不饿,冷不冷,什么时候忙完?亲手做碗羹汤,哪怕让厨房做好,她派人送过去都行。 可她,却是把他忘了个干净,连个嘴皮子都不愿意费。 萧渊指腹覆上她的口脂,边回答她的话,“忙完了,夫人如此隆重,是去参宴还是选美?” 他指腹随着他音色往一旁掠去,将沈安安涂好的口脂成功的晕染在半张瓷白的脸上。 “……” “……” 不止沈安安,墨香和墨染也呆了一瞬,旋即都要跳起来。 沈安安抿唇,十分好脾气的拿起帕子把脸上的口脂擦掉,给那个位置重新上妆。 墨香,墨染上前一步,都十分警惕的盯着萧渊,就怕他再搞什么破坏,。 萧渊不再动作,而是在沈安安后面的椅子里坐下,双腿交叠着,墨眸懒散中藏着一抹锋锐,盯着沈安安的小脸。 她被他看的不自在,此时妆容也差不多了,就让墨香,墨染都退了下去。 她回身看着萧渊,“你不想去?” “今夜我们说好的,去华安街里游湖。”他语气有点点哀怨。 沈安安耐着脾气说,“宫宴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我们早去早回,应该来的急。” 可他准备了好久,为了今夜的游湖,希望可以抵消她心中的遗憾,萧渊垂下眼睑,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她不像是会喜爱热闹麻烦的人,尤其是宫宴,绝对少不得舌语争锋,他侧眸瞥了眼她十分隆重的穿着,微微点头。 “既是想去,那便去吧。” 他随意的很,只是换了件外袍就带着沈安安出门了,此时街上已经陆陆续续响起鞭炮声,空气中都充斥着火药的味道。 处处都是新年的氛围。 萧渊这几年第一次在年夜这晚出府,以往他不去宫里参宴,也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伫立窗棂,看着满天烟火。 第一次自己放烟花,还是他们成亲那日。 这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萧渊目光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眸中凝上愉悦。 “林家如今怎么样了?前几日我让人给林姑娘递信,一直没有回复。” 萧渊说,“暂时被圈禁,你回京城之前,都离不开林府半步。” “如今说来,大哥和林姑娘的婚约又要延后了。”她语气颇为惋惜。 “你早些回来,他们就能早一些成亲。”萧渊看着她说,“若是太晚,我怕也是护不住林家的。” “嗯,我会快去快回的。” 萧渊没再说话,不论她究竟是想去做什么,终究还是要回来,回到他身边,他只要护着她安全就够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此时这里已经有了一辆马车,二皇子妃正被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萧泽站在一侧,百无聊赖的模样。 瞧见萧渊,就像是见着了肉骨头的狗,眼睛都亮了起来。 第164章 挑拨是非 别的不说,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不然显的他们多没有教养,沈安安淡淡福身,给萧泽和二皇子妃打了个招呼。 不曾想的是,马车中又下来一人,竟然是端莹莹,她衣着尚说的过去,只是站在盛装打扮的周氏身后,就显得像个丫鬟一般。 周氏一脸的不高兴,还是隐忍着给沈安安回了一礼,“四弟,四弟妹。” 萧泽看了眼二人举案齐眉的恩爱模样,又回头看了眼恹恹的周氏,面色不怎么好看,叫上萧渊率先往前走去。 至于暗中是如何唇枪舌战,旁人听不见。 剩下沈安安,周氏,端莹莹三个女眷,落后二人几步,一同往宫中去。 “四皇子妃,好久不见,”端莹莹笑着开口,脸上的憔悴却是遮掩不住。 可沈安安还没有开口,就见周氏猛然转身,眉眼冷戾的扬手给了端莹莹一个响亮的巴掌。 “一个妾,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别以为夫君带你来,就真把自己当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的正妃了。” 周氏甩了甩麻掉的手腕,冷哼了一声。 端莹莹气的浑身发抖,在府中她怎么作贱她就算了,如今是在宫里,她竟也如此跋扈。 “皇子妃,我也是有品级的侧妃。” 妾乃贱流,妾通买卖,可不包括她这个上了皇家玉牒的侧妃! 周氏冷笑一声,“二皇子府当过侧妃的女人多了去了,红颜薄命的更是不少,你的侧妃,又能坐多久。” 萧泽存的什么心思。谁不知晓,等端梦梦一进来,莫说是侧妃,她这个正妃地位都岌岌可危,当然,萧泽想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相比而下,动端莹莹的位置就简单多了,端莹莹当然听懂了她言外之意,一张脸难看的可怕。 都想利用她,那也得看看她是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 她抬眸朝走在前面的萧泽看了一眼,除了方才巴掌响起的脆响声以外,他没有再回头一次。 装聋作哑的态度,一如这几日在府中,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周氏作践磋磨。 好,既如此,那就别说她手狠!! 任是谁家的正妻,宫宴之上夫君带一个妾室来都不会高兴,那是在打正室的脸面,周氏甩了这一巴掌,心里的气才算微微出了一些。 沈安安从端莹莹满是怨毒的脸上平静的收回视线,不着痕迹的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她们内讧,可别伤着了她,。 萧渊懒洋洋开口,“倒是不知二皇嫂竟如此强悍,二哥好福气啊,日日都有得好戏看。” 萧泽也生气周氏不分场合的落他脸面,冷笑一声,“再强悍也比不上四弟妹,连个妾都不给四弟纳,传出去让人口舌善妒不说,还让人笑话四弟惧内。” “啧,二哥倒是不惧内。”萧渊语调讥嘲,“左右那巴掌是没落你脸上,光听个响,自然无所谓。” “四弟都不免好奇,你府里那么多姬妾一天得有多少个巴掌响,二皇嫂想必手腕都要伤筋动骨,可是热闹,往后无聊时,去二哥那解解闷,也是个门道。” “……”家丑不可外扬,萧泽咬着牙,气的不说话。 “不像我。”萧渊接着道,“我家清净,我夫人闲,日日就只能缠着我。” “无聊的紧。” “以后二哥也当心疼心疼二皇嫂,下人那么多,扇巴掌的活可以适当交给下人,不必都亲力亲为。” “啧,二哥突然走那么快干什么?” 萧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安安,眼中的讥嘲顷刻间化为了宠溺。 周氏微微颔首后,就快步去追萧泽了。 端莹莹却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 沈安安瞥了她一眼,“你家夫君,主母都走远了,不去追吗。” 端莹莹语气却格外平静,“你都看我那么多笑话了,还不解气吗,还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啧。”沈安安心说,这可是当真冤枉她,“我只是实话实说,好心提醒,端侧妃想岔了。” 端莹莹冷笑了一声,侧妃?她这个侧妃当真是连个妾都不如。 嫁进二皇子府这几日她才知晓萧泽有多么荒唐,她以为他马车中强行和她欢好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如今才知,他哪有什么情意可言,怕只要是个长相身材过的去的女子他都能下得去手。 这几日碍于周氏撒泼,他连她屋子都不进。 沈安安好心宽慰,“别担心,只要他和你三妹妹没有成就好事,他是不会彻底弃了你的。” “哼。”端莹莹不阴不阳的说,“四皇子妃可当真是会劝人。” “难道今日他带你来,不是有这层意思?”今日是年夜最后一天,就算宫里的女官也是可以休息回家两日的。 端梦梦也不例外,她在宫里时时刻刻都被监视着,也只有出宫这几日,才是机会。 “皇上对端三姑娘看的紧,也就年节这两日机会能接触上,你是她的亲姐姐,接触起来才不会引皇上怀疑。” 端莹莹面色一顿,步子都小了不少,神情凝滞。 沈安安回头看着她,“怎么了,端侧妃不走吗。” 端莹莹看了眼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萧渊,与沈安安装出的无辜,突然生出无尽羡慕。 若是她也能得一位这般的夫君,该有多好。 “沈安安,你命是真好!” “我成亲以来还没有见过我三妹妹,恰好今日进宫,就不陪四皇子妃过去了,我先去我家三妹妹那坐坐。” 沈安安眨了眨眼睛,看着端莹莹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清澈才慢慢淡去。 萧渊不知何时倾身靠近她耳畔,“她说,你能嫁给我,命真好,夫人觉得呢?” “……”沈安安收回视线,摇头,“你听错了,她说我命好,没说前面那几个字。” “你知道她去找端梦梦做什么吗?” 萧渊脸色冷淡,“与我何干,夫人方才费尽心思挑拨,不该心知肚明吗。” 沈安安咂巴了下嘴,“我特意提醒提醒你,不是怕你舍不得吗,若是现在阻止,应该还来得及。” 端莹莹的恶意已经被周氏和萧泽彻底激了起来,她稍稍几句只是加速事情的发展罢了。 “你说,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沈安安不禁有些好奇。 萧渊勾住她脖子继续往前走,“你最该想的,是如何对我好一些,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 “这是在宫里,成何体统。”沈安安想拍开她的手,萧渊却搂的更紧了些。 “上次在二皇子府周氏说的话,夫人不好奇了吗?” 沈安安突然想起来,他那日说回府要和她说的,后来许是两人吵架就没有提。 她眨巴了下眼,看着萧渊。 “你叫我声夫君,像周氏那样,我就告诉你。” “……”像周氏一样? 沈安安抿着唇,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没有小妾,若是有,我定然满足你的愿望。” 一巴掌呼上去,再柔柔的问句,夫君,臣妾打的对不对。 “……”萧渊不自觉抚上脸,唇瓣笑微微收敛,拉着沈安安继续往前走,边和她说着。 他一向不喜欢说这些八卦,不曾想如今成了亲,却是成为了和沈安安拉近关系的桥梁。 沈安安听的瞪大了眼睛,“她和萧泽在马车上?” 萧渊微微点头,“派去的人亲眼看见的。” “……怪不得周氏那么厌恶端莹莹,换任何一个正妻都难以接受如此膈应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夫君纳妾就纳了,竟还婚前在……马车里苟且,日后周氏每次瞧见那辆马车估计都要犯恶心。 端莹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权势不择手段。 萧渊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杏眸,觉得自己这卦八的也算值了,去大殿的路上,二人就这个话题聊了好一会儿。 “所以,那日你是故意刺激萧泽?”沈安安惊讶的问。 萧渊微微点头,“端莹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不帮她一把岂不是可惜。” 可她毕竟是端老爷子的孙女,沈安安心想,他就当真没有顾虑吗。 “你应当知晓萧泽为何会娶端莹莹吧?” “嗯。”他淡淡点头,语气淡的仿佛和自己无关。 就好像她记忆中对端梦梦温声细语,体贴入微的他从不曾存在过。 “你当真舍得?”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萧渊顿住了脚步,回眸看着她,“夫人在怀疑我的忠诚?” 他猝不及防的表明心意总是让沈安安难以接话,沉默心悸。 “皇子妃不必怀疑我的忠诚,我身心都十分干净。”他伸出食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继续往前走去。 沈安安很难将现在的他和那晚眸子猩红,发怒的他拼接在一起,就仿佛那晚听到她要离开而大怒的人不是他。 萧渊没有再提及她年后离开的事,就像一开始成婚一样,对她温柔细语,满眼宠溺。 他说过,成亲后的无数个日夜都是他们的机会,他想把她留在身侧,就不能抓的太紧,要适当松松手,给她想要的成长和自由。 只要绳子握在他手中,总有一日她还是要回来。 也有可能,是梦中她了无声息躺在摇椅中的画面太过刻骨,让他生畏。 到大殿时,皇帝还没有到,如今后宫中当属良嫔最为得宠,今日皇上开恩,也来参加宫宴。 皇帝子嗣不多,除了因为各种原因去往蜀地的成年王爷,就只有几位外嫁的公主,都格外守礼,对沈安安和萧渊见礼之后就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唯有永宁侯府的长公主,和沈安安搭话。 不论心里作何感想,萧泽和周氏尚算平静的附和,一时也算和乐融融。 良嫔坐在上位,龙椅旁边的位置。 沈安安一出现,她脸上笑意就淡了下去,不怎么友好的盯着她,静儿的事情她都听说了。 第165章 看戏 这个四皇子妃,表面说的好,却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撺掇着四皇子说出如此违逆的话来,简直就是妒妇。 如此小肚鸡肠,怎堪做正妃,若是当初那端家女嫁去,绝不会如此。 她等着沈安安上前给她行礼问安,可不料她直接在长公主身旁坐下,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一般。 更可恨的是,不论是长公主,还是别的什么人,好像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良嫔咽不下这口气,她好歹受皇上宠爱,如今在宫里一枝独秀,就是周氏,方才也和她打了招呼。 “四皇子妃。”她笑着开口,却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怎么几日不来,就将本嫔忘了不成,也不知来打个招呼,莫不是被四皇子宠的忘了规矩?” “……”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 沈安安听说过四妃自称自己为本妃的,这本嫔还是第一次听说。 “良嫔娘娘好。”她从善如流的笑着,“都是我家夫君太宽容,在府里从不摆架子,也不让我行礼,这才疏忽了这项礼节。” 言外之意是,我连萧渊都不跪,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没有子嗣的嫔妃,日后皇上不在,要么殉葬,要么做姑子,聪明些的哪个会得罪皇子,偏偏良嫔,不知是蠢还是蠢。 良嫔面色有些难看,大庭广众之下,沈安安挑明说她摆架子,让她脸面尤其过不去。 可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就连周氏和萧泽都没有趁机出来蹦跶。 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自从宁妃和沈贵妃去了之后,良嫔一家独大,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对着谁,都想梗梗脖子,真当自己是皇后不成。 “夫人,喝茶。”萧渊亲手斟了杯茶,递到沈安安手里捧着。 “多谢夫君。”二人恩爱情深的模样,看的周氏羡慕极了。 良嫔不服气,再次开口说,“四皇子妃和四皇子感情要好是好事,但不能坏了皇室的规矩,皇子若是不能开枝散叶,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后院就指望四皇子妃一人可是不成体统,皇上恩赐的李家姑娘……” 良嫔话哽在喉中,就像被突然攥住脖子的鸡,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因为萧渊眼神太过阴鸷恐怖。 盯着她时,就像盯着一个死人。 沈安安不咸不淡的说,“正是考虑到这一层,夫君才不答应李家姑娘进门,毕竟李家姑娘和良嫔娘娘同出一脉,娘娘嫁进宫中都十年了也不曾有喜,可见李家子嗣不旺,娶了也是白娶,瞎占地方。” “你——” 良嫔大怒,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她说话竟如此难听。 沈安安淡淡掀眸,杏眸不冷不热的望着她。 良嫔被他们夫妻二人盯着,那眼神尤为的相似,当真不愧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 默了默, 她最终选择了沉默,有萧渊在,她是讨不着什么好,何必再继续丢人现眼。 日子还长,走着瞧。 长公主轻嗤一声,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帝王的恩宠,良嫔当真是会作死。 “皇上到——” 太监突然高喊了一声,一身龙袍的皇帝从后殿走了出来,也不知是刚来,还是早就来了躲在那看戏。 所有人都起身行礼,皇帝目光在沈安安和萧渊身上定格了一瞬,旋即慢慢移开,“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谨。” 话是如此说,可众人比起方才却是谨慎严肃了不少,连低低窃语声都不再有。 良嫔委屈巴巴的看了皇帝一眼,可奈何眉眼抛给了瞎子,皇帝根本就没看她。 在太监的高喊声中,宫女鱼贯而入奉上菜肴点心,还有温过的果酒,是特意给女眷准备的。 沈安安垂眸想着,皇帝应该不会恨到给她下毒才是。 正出神,上头皇帝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四皇子妃,你不是去江南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沈安安抬眸对上皇帝波澜不惊的眼睛,站起身恭敬道,“回父皇,这两日本是打算走的,奈何夫君不肯,说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想让一起过完再走。” 她脸上适时浮上娇羞,皇帝作为一个公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摆摆手让她坐下了。 “既是接了这案子,就尽心尽力尽快查清,林家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慢慢查。” 他话中颇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沈安安轻声应下,不经意抬眸却对上了皇帝幽深沉暗的眸子,心口一顿。 那一瞬,就仿佛自己被扒光了放在阳光下,一切心思都被看了个透。 温热的手突然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给她传来些许温度,她回头,萧渊正对着她笑,一脸柔和,却突然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皇帝看了眼护短的儿子,眸中流露出嫌弃,转而将火口对准了各自冷着脸的萧泽和周氏。 “你们木着一张脸干什么?又吵架了?” 二人连忙起身说没有,周氏却是藏不住的哽咽,明显是想让皇帝给她做主,可转念想到萧泽的意图,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恶气咽了回去。 皇帝却是说道,“朕听说,前几日你娶的那位端家侧妃也来了,人呢?” 他审视的看着萧泽,萧泽连忙解释,“回父皇,她和端三姑娘姐妹情深,有些日子没见了,应是去寻端三姑娘了,儿臣这就派人把她叫回来了。” “不必了。”皇帝大手一挥,吩咐身旁太监,“去把端家姐妹都叫过来一起用膳。” 萧泽大喜,连忙躬身行礼,“多谢父皇。” 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他身上淡淡扫过,没有言语。 周氏却是恨的咬牙切齿,竟连父皇也如此抬举那两个贱人。 沈安安却清楚的察觉到了皇帝瞥向萧泽和萧渊时,意味深长的目光。微摇了摇头。 周氏眼中只有嫉妒,怕是瞧不清皇上试探审视的意思,端梦梦如今身份敏感,一出现,就势必会引起波澜。 如此哪个儿子更为迫切,那最为有野心盼着他死的,就是谁。 她侧头看了眼萧渊,止不住的担忧,就怕他一个忍不住,和之前一样和端梦梦牵扯不清。 萧渊总是被她用这种不清白的目光看着,很是无奈。 天地良心,他是当真对端梦梦没有半分别的心思,也包括……在梦中。 只是梦里的一切都来的太过巧合,让他解释都无从开口,就像端梦梦的存在,就是给二人添堵的。 有一层,也是她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像现在,他不论说多少遍,她还是会下意识觉得,他对端梦梦有别的心思。 “要如何,你才肯信我?”他在她嫩白的掌心抓了抓,沈安安立即把手收了回去,面色不动声色。 没等一会儿,端家姐妹就在大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大殿,“皇上,人带来了。” 皇帝目光在一身女官服饰的端梦梦身上扫过,为了避嫌,说他因为天命之女而沾儿媳,从端梦梦进宫,他这还是第一次把人叫过来。 长相算的上娇美,举止勉强端庄,垂着头瑟瑟发抖应该是害怕吧,皇帝是怎么都看不出,她有哪里像天命之女的。 端梦梦心里的得意都在从端莹莹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时岿然崩塌,日日提心吊胆着,生怕会随时被治欺君之罪,丢了命去。 她和端莹莹一起跪在地上行礼,皇帝沉默片刻,就让二人起来了。 端梦梦目光盯着脚尖,全程不敢抬头,对沈安安滔天的恨意都比不上这会儿的惧怕来的凶猛。 “既是端侧妃的妹妹,就去二皇子身后坐吧。”皇帝淡淡开口。 皇子身后一般是宫女,或是得些脸面但没有给予名分的女子,皇帝此话,让大殿中人齐齐怔了一下。 若是之前,端梦梦一定觉得是羞辱,可如今,她十分乖巧的应下,款步轻移,在萧泽身后站下。 可是把周氏给恶心坏了,但娇妻美妾,最得意的当属萧泽,他觉得父皇此举,应是中意他的。 不过身为皇室子嗣,对皇帝的忌讳他还是懂的,期间并未表现出丝毫对端梦梦有心思的苗头。 直到宴会进行一半,歌舞升平,皇帝疲惫离开后,才微微露出了心思。 端梦梦一门心思却都在对面的萧渊身上,从眷恋到气愤,又在瞧见萧渊亲自给沈安安剥虾时的嫉妒和滔天怒火,都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 她不信,萧渊和她青梅竹马,又有祖父的恩义在,会如此对她,一定是端莹莹骗她,或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沈安安使了手段,蓄意勾引。 沈安安坦然接受着来自对面的怨毒目光,惬意的吃着碟子里的白虾。 萧渊面前还放着一盘晶莹剔透的鱼肉,他正在全神贯注的挑刺。 沈安安对他说,“你不觉得对面那道目光很炙热吗?” 萧渊头都不抬,把鱼里的刺都挑干净,推给了她,“快吃,吃完还要去游船,别耽误时间。” 对面的端梦梦看见这一幕,眸中都要喷出火来,对萧泽的挑逗勾引没有半点反应。 周氏是女人,自然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唇瓣浮上讥嘲的笑,“夫君别白费心思了,端三姑娘瞧着是心有所属呢。” 萧泽顺着端梦梦目光看去,眼中立时涌上森冷,他想起了端莹莹的话。 端梦梦满心满眼都是萧渊,就算做妾都愿意,爱惨了他,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端莹莹看出他不高兴,立即半弯下腰说,“二皇子别着急,如今还在宫里,等回去妾身会为您想办法的。” “她心在哪不打紧,只要是您的人,就足够了。”萧泽面色缓和了一些,他确实对端梦梦有色心,可更多的也是为了她天命之女的身份。 就像端莹莹说的,喜欢谁不重要,只要做个吉祥物摆在家里就行。 至于心思,他有一百种方式收拾她。 萧泽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轻拍了拍端莹莹的手,一旁的端梦梦茫然的垂眸看了二人一眼,毫不知情的模样。 “三个女人一台戏,当真是热闹。”沈安安遥望着对面三女一男的戏码,唇瓣高高挑起。 萧渊不怎么高兴,他为了今夜的游船准备了很久,沈安安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干脆把她面前剥好的白虾拿走。 沉声问,“吃饱了吗?” 沈安安一脸茫然,她还在吃呢,怎么突然就给拿走了,“还能再吃一些。” 她好戏还没看完呢,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就是不饿了。”萧渊一把攥住她腕骨拉了起来,向长公主打了个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皇帝喝醉了酒,和良嫔一同走了,如今大殿里谁也不会管他,都各自欣赏着歌舞,纸醉金迷着。 端梦梦却是立即跟了上去。 萧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周氏一脸幸灾乐祸,端莹莹脸色则是晦暗不明。 “沈安安,你站住!”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沈安安眸子一亮,顿住脚步回头。 她一身皇子妃规制才能穿的衣裙,隆重又贵气,头上步摇微微晃动,彰显着她尊贵的身份。 第166章 花船 端梦梦与其一比,像极了娘娘身边的卑贱小宫女。 可若非她用了龌龊手段,这一切本来是应该属于她的。 “端三姑娘如今该先唤我句四皇子妃,然后恭敬行礼,才符合规矩和你端家教养。” 端梦梦几乎目眦欲裂,她恨不能给沈安安两个巴掌,说尽难听的话,可萧渊就在一旁站着,她要顾及姿态。 “师哥……”她泪眼盈盈的看着萧渊,“我不信你会算计我,你告诉我,天命之女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沈安安蛊惑了?”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会没有情意呢。 萧渊挑眉看向了好整以暇的沈安安,作为他夫人,竟然在这会儿看戏,而不是替他扫平烂桃花? 萧渊带着恶意的淡笑一声,“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被蛊惑了,连心智都被迷住。” “……”二人目光都齐齐朝萧渊看来。 她狠狠剜了萧渊一眼,当初成婚她可没有拿刀架他脖子上,而是他心甘情愿的,如今竟然如此说。 她伸手挽住他胳膊,笑意盈盈,又适当展现出羞涩,“不止蛊惑,我还是狐狸精,等着晚上回去吸你精气。” 萧渊假装没有听懂她的咬牙切齿,愉悦的笑了起来。 端梦梦怔怔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一时没了言语。 沈安安松开萧渊,倾身靠近端梦梦说,“端三姑娘,你输了。” “只要我在四皇子府一日,你就休想和萧渊有半点牵扯,这辈子,你都别想超越了我去。” 端梦梦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发怒,她看向萧渊,后者却像是眼瞎耳聋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我家夫君给我准备了惊喜,要带我去华安街游船,就不陪端三姑娘闲聊了,好不容易能出去一趟,可要好生珍惜,和家人叙叙旧才是。” 她眼中都是嘲讽,转身挽住萧渊出宫去了。 身后的视线如有实质般阴冷,沈安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上一世,她就是屡屡来她面前炫耀挑唆,让本就敏感的她日日疑神疑鬼,继而逐渐崩溃。 她被萧渊牵着,回头瞥了端梦梦一眼,唇角浮上冷笑。 好不容易能离宫,她们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也不枉费她今日盛装打扮刺激她。 萧渊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端梦梦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刺疼让她微微恢复了些理智。 皇子妃的身份吗?她不是得不到,只不过是不稀罕而已,若是自己想要,早就嫁给了萧泽,还轮到她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端梦梦知晓,再把心思寄托给萧渊是不可能的了,她不能一直待在宫里,他日身份被揭穿之时,就会是她的死期! 长呼了一口气,她理了理衣裙,端起笑容回了大殿中。 今夜在华安街租船的人不少,且都是宦官权贵,单是装饰外观就琳琅满目,奢华至极,大红灯笼高悬,很是热闹。 沈安安站在河案上,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了?”萧渊轻声问。 她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场景有些熟悉。” 只是心境却截然不同,而如今,她竟是也慢慢记不起那时的伤痛了,就只剩下单薄的记忆。 萧渊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暗哑,“你想怎么玩,我都随你。” 沈安安笑笑,吩咐墨香去一旁买了几个花灯,上一世她独自游船时,最喜爱的就是这个环节,看着承载着自己愿望的花灯在湖中飘荡,慢慢远去。 就像心中的茫然无依有了些许慰藉。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十分顺从的跟着萧渊上了湖边最大的一艘船。 往事已矣,何必让二人都不痛快,她再过几日就要离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让他不爽快。 若是外观看,一定不会有人相信那是一个大男人选中的。 从船坊到里面,几乎都是大红大紫的花绸,旁边放置着数不清的盆栽,就连桌布都绣着吉祥语,不像是来游船,倒像是谁人的洞房花烛夜。 沈安安驻足在盆栽前,弯腰伸手摸了摸。 这个季节,应该不会有花才是,萧渊也不知哪弄来这么多,但观花朵盛放鲜艳,应是特意培育,花了不少心思。 “你这是做什么?”她回身看向他,普通游船而已,怎至如此隆重。 萧渊凝视着她,眼底铺陈上夜色的黑沉,皎月在二人中间洒下一屡光束,像是银河一般。 “弥补我们的遗憾。”他抬步靠近,慢慢抚上她的脸,“我说过,欠你的,以后都会慢慢补偿给你,我们可以月月来,年年来。” 创造出新的记忆,把那些不好,烂掉的慢慢取代。 他倾身将她拥进怀里,小声说,“日子还长,我们不着急,等你从江南回来,我们便去香觉寺,求姻缘贴,挂满姻缘树。” 他紧紧箍着她身子,让沈安安都有些喘不上来气。 可面对这般的他,沈安安没有推开,拒绝的理由,他做的太好太好,让她觉得自己的自私自利很是不堪。 那些事情,她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过,他是怎么记得如此详细的,梦? “你怎么了?” “没什么。”萧渊轻轻摇头,他只是被梦里的场景彻底吓到了,那种撕心裂肺却无能无力的痛,足够他一生都心有余悸。 他这两日都在重复做一件事情,就是想尽办法,救梦中的她,哪怕清晰的知晓那只是梦,而已!! “你梦里的我,是不是一个疯女人?一个悍妇,善妒还蠢?” 沈安安突然问道,他既是能梦到那些,是不是也知晓二人都发生了什么。 萧渊摇摇头,含糊说,“没有,不甚清晰,我只是偶尔通过你的叙述脑海中会闪过一些片段而已。” 沈安安有些纳闷,上一世的自己抑郁而终,那他呢,又是怎么死的? 只要一聊这个话题,沈安安就会变的沉默压抑,萧渊主动结束了交谈,吩咐人划船往湖中央走去。 墨香买来了不少花灯,手中提的琳琅满目,沈安安蹲在船案边上,把手里的花灯一盏盏放进水里。 然后许上一个个愿望。 比起以前,她如今唯一还有兴趣的,就是这个了,像母亲说的,许愿不是求灵验,而是寄托心中无处可放的希望,得到一丝丝慰藉。 从祖母,到沈家,以及沈长赫,沈文,沈夫人,最后甚至求了国泰民安,都没有提及萧渊半个字。 他抱臂站在她身后,眼中浮上哀怨,手中披风攥的有些紧,想着还是不给她披了,让冷风给她吹吹脑子才对。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庆安已经能掌握主子的心思了,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了一盏,呈到萧渊面前。 “……” 沈安安正对着最后一盏花灯许愿,墨香还笑着打趣,“姑娘,您许这么多愿望,神仙能记得住吗?” 冷不丁的,一盏丑丑的兔子花灯伸到了沈安安面前,她回头,对上了萧渊冷冷的面容。 “这一盏,许愿你我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生世世在一起。” “……”沈安安看着兔子花灯,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哪有来要愿望的,况且他花灯丑成这样,就算有神仙也定然会嫌弃吧。 还有就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都已经成婚,她就不说什么了,生生世世在一起? 是和她有仇吗?上一世还不够折腾吗。 第167章 不速之客 “萧渊,你相信孽缘吗?也许,你我就是。”她没有接花灯,直直看着他。 “孽缘亦是缘,亦是命中注定。” 他不由分说上前,把兔子花灯放置在水面上,然后用威胁的目光看着沈安安,“许愿。” “……”沈安安只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愿此生,我们可举案齐眉,白首同归。” 要死这回就一起死,上辈子她一人郁郁而终绝对不可能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沈安安茫然的看着他。 生生世世吗?那还是算了,河里花灯很多,就算有神仙也不可能一一灵验,可沈安安不敢赌,万一实现了,她们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去。 这两世,就足够折磨了。 “我的名字,不提我的名字。你是要和谁白首同归,心里默念的人吗?” “……”她什么时候心里默念别人的名字了? 沈安安憋着一口气,“花灯还没飘远,我加上就是。” 说完闭上眼睛重新许,“希望这一生可以和萧渊举案齐眉,白首同归。” 他这才满意,温柔的给她系上披风,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外面冷,去船房里吧。” 沈安安剜了他一眼,撇撇嘴,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该说不说,外面是真的冷,四周没有房屋,只有湖水,根本没有可以挡风的。 此时他们船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了,沈安安就要准备跟萧渊进船房,突然扫见一艘同样奢华的大船在朝他们驶来。 “那是谁的船?”她侧头问萧渊。 “与我们无关。”他口吻冷淡,“今夜是属于我们的,管那些闲事做什么,扰了我们兴致。” 他不由分说的扣住她的腕骨进了船房。 船房装饰也很艳丽,更多的是大红的颜色,桌案上燃烧着手臂粗的龙凤喜烛,床榻上层层帘帐,给人一种无限遐想的旖旎之感。 沈安安愣了几息,回头望着萧渊。 他也正看着自己,墨眸中跳跃着浓浓黑色。 “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装扮的像是洞房花烛?他们洞房花烛刚过没几日啊,很圆满没有遗憾,这又是做什么? 萧渊突然欺身过来,把沈安安腰肢抵在桌案上,手指拨了拨她的耳裆,“你再过几日就要走了,不该好生补偿补偿为夫吗?安安,我们有几日不曾同房了?” “……”沈安安脸火辣辣的红,“才不过分居两日而已。” “不,”他抱住她腰,怕桌案太硬硌住她温软的腰肢,“是两年才是,思念成疾,度日如年。” 沈安安一脸木然,无话可接。 萧渊的情话一套接着一套,让她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接。 萧渊疏懒的把玩着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吹起耳裆来回晃荡,“夫人对房事好像颇为冷淡,为夫只好下些功夫,给夫人助助兴。” 沈安安瞪着他。 她冷淡? “这是病,得治。”萧渊说的煞有介事。 究竟是她有病,还是他欲求不满,没有节制? 沈安安懒怠和他纠缠这些,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她说,“这是在外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船夫会把船停的很远,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谁也不会知道,届时也会有小船带他们离开,夫人不必担心。” 敢情他都给安排好了? 他缓缓抚上她被烛火映的绯红的娇艳小脸,说,“安安,你得配合我,我们慢慢把那些遗憾扫去,留下美好的记忆。” 以后她再回忆,第一时间想起的,定会是船上的一夜荒唐,而非是求而不得的郁结。 沈安安脸有些发苦,在府中还好,船上她是当真有些接受不了。 “安安打算什么时候离京,去往江南?”萧渊眸中带着挑衅的威胁。 “……等永宁侯府的宴会结束就离开。” 永宁侯府的宴会在年初三,她等回完门,宴会结束就走。 萧渊淡笑不语,意思十分明显,沈安安只能咬着牙,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江南一行她必须要去,她要抓住顾谭,还大哥一个圆满的一生,要查清皇帝宠爱的女子身份,以及当年都发生了什么,给祖母的死一个说法。 萧渊眼中瞬间侵染上柔色,把沈安安整个囊括进去,牵着她往桌旁走去。 桌上放置了一壶酒,他亲手给二人斟上,递给沈安安。 “……我不会喝酒。” “有我在,不怕醉,这酒不让人难受。” 气氛都到这了,沈安安只能接过来昂头要喝,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庆丰的声音。 “主子,二皇子也在游船,邀请您过去共饮几杯酒。” “不去。”萧渊面色发冷。 当真是阴魂不散,破坏兴致。 庆丰犹疑了一下,紧接着道,“二皇子妃和端家姐妹也在,想同皇子妃说说话。” 萧渊也要拒绝,被沈安安摁住了手腕,把酒杯放在了桌案上,“既是他们邀请了,就过去坐坐吧,夜还长,不急于一时半刻。” 听她这么说,萧渊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一些,睨着她,“你想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自然想去瞧瞧热闹。” 萧渊冷哼,“我瞧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沈安安撇撇嘴,“你去不去,怎么?莫不是不忍心见端梦梦?” 萧渊当真是不明白,沈安安为何总是爱将端梦梦和自己凑一块,究竟是哪里让她有自己对端梦梦有情的错觉。 他面色一顿,突然想起了梦里她的控诉,好像屡次提及端梦梦,所以这一切,都是她口中的前世因?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你想去,去就是。”萧渊忍着气说。 二皇子府的船就是方才在船案上,沈安安手指的那馊,奢华贵气,十分扎眼。 当然,他们这艘也十分扎眼,不过是花红柳绿的引人视线。 二皇子萧泽站在船身上,他船身一周都被围了起来,可以抵挡寒风,里面放置着圆桌板凳,还有一应乐器,有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正在拨弦试音,显然是外面请来的歌姬。 当真是懂的享受。 “还要去吗?”萧渊忽视掉萧泽热情给他打招呼的声音,对沈安安道。 “当然,有美人瞧,为何不去。” 萧渊胸口堵着一口气,“你想看美人,回去对着铜镜看个够就是,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 别说,阴阳怪气是有,但萧渊那张嘴还是挺会说话的,至少这一句,沈安安很是受用。 “美人环绕,你不喜欢?”她侧眸睨着萧渊。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当然喜欢,不过那些可不是普通歌姬,她们不仅卖艺,还卖身,说不定跳着跳着,衣服都要少了一半,你放心我看?不介意?” “不介意啊,”沈安安十分大方,“我们一起欣赏美人舞姿身材。” “不过…四皇子怎么对这些歌姬的路数如此了解,莫不是去过?” 萧渊已经被她那句不介意气到了,根本不接她的话。 沈安安觉得,二皇子应该不会如此荒唐,毕竟正妃,侧妃都在,还有她这个弟媳妇,应该不至如此露骨,可结果告诉她,她太把萧泽当个人了。 两艘船靠在了一起,萧渊和沈安安上了萧泽的船。 兄弟二人都说了什么,沈安安不在意,她和周氏打着招呼。 圆桌不大,但也有空位,萧渊和萧泽坐在正对着歌姬的摇椅中,萧泽正对着那些舞姬指指点点,和萧渊不知说着什么。 是以,圆桌上就她和周氏两个人坐着,而端莹莹也是候在周氏的身后,像个丫鬟一样端茶倒水。 当然,在周氏眼中,端梦梦也是没资格坐的,在另一侧站着,和端莹莹像是左右护法一般守着周氏。 若是之前,端梦梦肯定是不屑的,可见识了沈安安的风光,被她嘲讽打压,她心里那口傲气就上来了,常不经意朝萧泽投去一眼。 端莹莹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唇瓣浮上讥讽的笑。 沈安安并不在意周氏怎么给端家姐妹难堪,相反,她越是如此,才越能激怒端梦梦,于自己才更有利。 她和周氏没那么口舌争锋,交谈起来也算融洽,似乎真的把身后两人给忘记,或是真的当成了丫鬟。 萧泽的船上备了各种各样的美食,周氏也有饮酒的爱好,兀自喝了好几杯,白皙的皮肤上慢慢晕红。 沈安安不善饮酒,只喝了一盏就不再喝了,。 那边的歌舞也到了高潮,那些舞姬大胆的褪去了外衫,只余一件裹胸的长裙,长臂锁骨都赤裸着,连那处的饱满都若隐若现。 萧泽端着酒盏,身子前倾紧紧盯着这一幕,眸中是跳跃的兴奋。 酒色相成,酒气上头,色欲也就不远了,周氏看着他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气的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同时又很是悲凉,“四弟妹,你的命可是真好,能嫁给四弟那般洁身自好的男子。” “不贪图酒色,后院也干干净净,不像我,日夜难寐,守着这个二皇子妃的名头,要防着那些别有居心的一堆小贱人。” 周氏头晕晕的,那边的舞姬已经开始扯下了腰带,缠绕在手上,舞步慢慢朝着萧渊,萧泽二人靠近,婉转舞动,拿腰带往二人身上投去。 周氏再也看不下去,说了句不舒服就回船里休息去了。 倒是便宜了一直站着的端莹莹, 她冷哼了一声,在周氏方才的位置坐下,端梦梦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继续站着,也坐了下来。 沈安安不理会二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舞姬,想知晓她们还能大胆到什么地步。 直到有人一个劲的往萧渊身旁凑。 第168章 又起争执 她抬眸,不经意对上了萧渊暗黑的眼,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 美人投怀送抱,他看自己做什么,她又没有发疯去阻止? 那人眼见着就要往萧渊身上倒,距离不算远,沈安安清晰的听见从他口中发出的冷冽语调,“滚。” 那女子立即直起了身子,退回了舞姬中。 萧泽嗤笑了一声,许是笑萧渊不近女色,又许是笑他惧内,因为沈安安在,才不敢拥那舞姬入怀怜惜。 他转眸,朝圆桌上的三个女子看去,最后视线定格在了端梦梦身上。 有如此尤物,那些不干不净的舞姬当然不堪入眼,也只配给他助助兴罢了。 “呀——” 端梦梦手中的酒盏适时打翻了,将她的衣裙上污了一大片。 沈安安扫了一眼,又看了眼满眼欲望的萧泽,唇畔轻轻勾起,这酒盏,倒的可真是时候。 端梦梦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她垂头抚了抚厚重的皇子妃制服,笑意不达眼底。 端莹莹立即说,“赶紧去船房里换件衣服吧。” 端梦梦咬着唇,“二皇子妃在里面,其余房里都有人在,不方便。” 萧泽请了不少人来,除了正妃周氏的那间房,几乎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也不是说没有,而是端梦梦不肯去,那些房子狭窄又小,在那里面,她嫌委屈。 她可不像端莹莹,连马车都可以屈就,就算是被算计的,她仍旧是女官,是百姓眼中天命之女,怎能轻易折辱。 端莹莹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眼神冷了下来。 都已经落到这一步了,还装清高呢,不过有一点她心中明白,若是在这艘船上,周氏就是个不定因素,指不定会破坏她好不容易即将完成的计划。 姐妹二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沈安安,“四皇子妃,可否借你的船一用,容我去换件衣服。” 她们想到的,沈安安自然也想到了,省的周氏出来破坏好事,她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但还是让墨香带着端梦梦过去,特意吩咐了不许去萧渊事前布置的那间屋子。 不论二人如何,情意不能随意糟蹋。 端梦梦这会儿倒是不计前嫌起来,立时福身道谢,临走前,还不忘朝萧泽投去一眼。 萧渊瞧见这边的动静,见墨香带着端梦梦去了自家船上,脸立即就沉了下来。 原本就因为沈安安不在意他的怒火更是升腾起来。 他侧头看着沈安安,目光说不出的冰冷恼怒。 “……”沈安安觉得,大局为重,若是端梦梦和二皇子当真成就了好事,那皇上那里定然会不容,于他而言再好不过,正好可趁机除去萧泽。 也算她微末的还了些他的相护之情。 她垂下眼睑,不再看萧渊的脸色,端莹莹突然开口,“四皇子妃这一招借刀杀人,可当真是高明。杀人不见血啊。” 沈安安面色淡漠,“我听不懂端侧妃在说什么。” “是吗?”端莹莹淡淡一笑,“四皇子妃故意在我面前屡次提及二皇子中意端梦梦,承认了端梦梦假的天命之女的身份,又在我被欺辱时出来讥嘲,把我的恨挑至顶峰,不就是为了借我的手,报复我三妹妹?” “你想多了。”沈安安面色不变,“一切不都是你三妹妹心甘情愿的吗,你有出力吗?” 端莹莹轻哼一声,“那不也是托四皇子妃的妃,若非你在她面前炫耀,让四皇子彻底断了她心思,她也不会下定决心走这一步。” “就连我,嫁去二皇子府,不也都是你一手促成!” 这个沈安安当真是冤枉,她从不知端莹莹会如此极端。 “难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你对端梦梦恨入骨髓,早就巴不得她死了,今日一切,不也是你乐见其成的吗?” 端莹莹低低笑了起来,“你说得对,端梦梦看不起我,可结果会告诉她,她一样下贱,甚至比我还要悲惨,周氏折辱我,以后端梦梦进府,有的是她好日子过,至于二皇子,他半点怜惜都无……” “你说,皇上知晓他和端梦梦厮混,暗通款曲,会是什么表情。” 她笑容逐渐变的扭曲,沈安安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剩下的不用她再做什么,端莹莹一个人的战斗力就足够了。 “我一样恨你,只是,不至于想害死你,所以,你不用防着我,至少暂时,我们可以成为盟友。” 端莹莹端起酒盏,沈安安沉默片刻,也端了起来,轻轻一碰,饮了下去。 萧渊看着二人达成了某种协议的动作,心里气的不行。 这么点破事,就把他悉心准备了一月的花船给毁了? 尤其前面的舞姬越发大胆,长裙不住的撩起,弯下腰故意露出前面的丰盈。 那个女人还在算计那点破烂小心思。 萧泽早就被挑起了欲色,眼睛不住的往萧渊的船上飘,端莹莹冷笑着站起身,对沈安安说,“等着看戏吧。” 她朝萧泽走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台阶,“二皇子。我家三妹妹去换衣服,一直都没有出来,妾身有些不放心,又实在怕黑,您能陪妾身一起吗。” 萧泽答应的很爽快,看着端莹莹的眼神都是愉悦的满意。 这个女人,算是娶对了,虽然没什么情趣,但聪明听话有脑子。 他冲萧渊微微颔首,扶着椅子扶手摇摇晃晃站起身,“四弟慢慢欣赏,夜还长,不急。” 就差没说借你的船用一会儿,你就坐着,先别回去。 当着萧渊的面,他委实是大胆了些,可他对端梦梦早就有心思,想着就算知晓也没什么。 一时间,船案上就剩下了萧渊和看戏的沈安安,以及卖力展示身材的舞姬们。 萧渊烦躁不已,冷声让舞姬都退了下去。 这么会儿子相处,她们也都知晓萧渊不是那等轻易可勾引的,便也都十分知趣的走了。 萧渊回头狠狠的看着沈安安,“坐那干什么,等着我去请你?” “……”沈安安还没想明白,自己是哪个地方惹到他了。 却也站起身走了过去,人在屋檐下,她还要去江南,得忍。 她想在萧泽方才的椅子里坐下,又撞上萧渊冷飕飕的目光,半弯下的腰立即站直,又回圆桌旁拉过去了一个椅子坐下。 无视萧渊冷沉的脸色,她说道,“皇帝对天命之女的谣言颇为重视,如今正是你施展手段的最好时机。” 萧渊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好。 “……”沈安安接着道,“端莹莹对他恨之入骨,或可以达成共识,暂时为你所用。” “所以——” 他终于开了口,目光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你把我们的船,让给了他们去苟且。” “……周氏在船上,他们在这里行事不太方便,万一被阻止,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渊的火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狠狠的盯着沈安安,眸底却透着痛楚,“你可知道,我为了今日,准备了多久?” 他悉心准备的美好,如今成为了别人苟且的场所,他忙活一场,最后只是一个笑话。 沈安安被他攥住手腕,生疼生疼的,她不甚理解,他为何会发这么大火。 二皇子和端梦梦是苟且,可他二人……要做的事,不也是鱼水之欢。 不过膈应肯定是膈应的,她能感同身受,“我特意吩咐了墨香,没有安排他们去那间屋子。” 萧渊看着她因为疼痛皱起的眉头,手微微松开了一些,脸色却并没有好转。 在哪个房间都是玷污了他的船,败坏了他的兴致。 “沈安安,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或许不是没有心,只是不在意,不在意他,不在意有关他的一切,更不在意他的心思和付出。 沈安安茫然,自己怎么又成了没有心的人了,她当真觉得自己比起上一世的他已经有良心多了,至少不会敷衍冷漠。 她也来了气,“大局当前,一艘船算的了什么,莫说只是其中一间,就算全都送给他,只要能扳倒萧泽,能完成你的大业,又有何不可?” 她觉得,这个时候,说那些风花雪月,男情女爱着实没什么必要,若是有扳倒对方的机会,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让出去。 就像若是有给祖母报仇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手软。 萧渊看着她,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犹如一潭死水,他轻声说,“沈安安,你当真…是懂得该如何报复我。” 萧渊靠回了摇椅中,半阖上眸子没有再说一个字。 是啊,这是他罪有应得,只是换一种方式回敬给他而已,他有什么好愤怒的呢。 沈安安看着他,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第169章 一枚棋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是重了些,不该轻贱他的情意和心血。 可比起扳倒萧泽,她也当真觉得,这桩买卖并不吃亏。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端莹莹站在船案上吹着冷风,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今夜船不多,但湖面上却漂满了花灯,它们承载着很多人的梦想和希望,当然也有寄托和遗憾。 若是可以,她也想放一盏,祈求回到今年中秋节,她会问那人名讳,和他定下情意,在祖父还在的时候,嫁予他为妻。 就算后来落魄,也总不至活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男女欢愉激烈的喘息声充斥在耳畔,端莹莹抱着手臂勉强取暖,歪着头想象着和那人成婚后,会截然不同的一生。 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一定不会委屈了她,她会在他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后宅,过着美满的一生。 索性里面的人结束的很快,不等端莹莹从沉浸的梦中彻底回神,船房门就被拉开,萧泽一脸餍足的走了出来。 端梦梦娇羞的垂着头不敢抬,脖颈上都是欢好后留下的红痕,她许是没有发现,并没有半点遮掩。 端莹莹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萧泽递给她一个十分满意的眼神,“辛苦端侧妃了,等回府,本皇子一定好生嘉奖。” “殿下过奖了,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萧泽点头,大笑着回了船上。 端梦梦朝端莹莹走去,娇羞的说,“方才有劳二姐姐给我们望风,都怪二皇子,我本是不愿意的,他…他非硬来。” 她脸上适时表现出悲伤,却都是炫耀的意思,端莹莹淡淡一笑,“二皇子风流,对谁都一样,当初对我时,也十分强硬。” 端梦梦面色微变,眸底迸发出冷意,脸上却依旧笑着,“二姐姐不会把我天命之女的事情说出去的,对吧?” 端莹莹转身看着她,就在端梦梦忐忑之时,她豁然一笑,“当然不会,我毕竟是端家女,说出去不论对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我又怎么会干这等傻事。” 端梦梦放心了。 也是,端莹莹也是端家女,若是让皇上知晓她根本不是天命之女,迁怒下来,所有人都不会好过,她自己也包括在内,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在沈安安那打压的怒气,这会儿在端莹莹身上都找了回来,同是姐妹,她的夫君却钟情自己。没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一个女人优越感十足。 “二皇子说,会给我一个侧妃的名分,不过如今二皇子府侧妃的名分都已经满了,二姐姐说,他会降谁的位份呢?” 另一位侧妃出身名门,端家二位姑娘,一降一升也不会得罪端家,端莹莹又不得宠,不用想,也知晓萧泽会怎么做。 端莹莹指甲用力扣进肉里,面上依旧笑的平静,“二皇子的心思,哪是我们可以揣测的,况且三妹妹如今身份不一般,想进府怕是不容易。” “他说了会想办法。”端梦梦十分自信。 端莹莹不置可否,朝另一艘上指去,“你瞧,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在看着我们,你说他们在想什么呢?” “一定是在想,我们端家的女儿当真是下贱,无媒无聘就和男人苟合,还在如此公众的场合下,简直不知廉耻。” 她说的那么平静,连自己都给骂了进去,端梦梦却是刹那间变了脸色,她泪眼盈盈地望着萧渊,那人却只是冰冷的扫过她,立即就收回了视线。 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我和你不一样。”端梦梦低吼,“我不是送上马车的便宜货,我是二皇子费尽心思才得到的。” 她有天命之女还有萧泽的情意在,怎是端莹莹一枚棋子可比的。 她高傲惯了,怎么可以接受端莹莹口中所说的话。 端莹莹眸中冰冷一闪而过,转而又平静了下来,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说,“是吗,那就祝愿三妹妹好运了。” “不过,在心上人的船上和别的男人欢好,滋味不怎么好受吧,二皇子心眼小,待会儿可千万别表现出来,省的两头都不得好。” 这话,无异于是一把刀子狠狠戳进了端梦梦的心口。 她选择萧渊的船,也是有报复的心思在的,她不信他对她没有半丝情意,可当真瞧见船上的摆设,旖旎的帘帐装饰时…… 她便也知晓,他是真的心悦沈安安,心痛的无法呼吸,而萧泽的猛烈攻势,弥补了她爱而不得的卑微。 不止她,端莹莹也是故意的,故意恶心作践端梦梦。 她那么喜欢萧渊,却和别的男人在他面前行苟且之事,就像当初她知晓自己心悦沈长赫时的冷嘲热讽。 而萧泽…… “今日占用了四弟的船,多谢了。”他眉梢眼角都挂着得意。 京中女子多对萧渊趋之若鹜,看上他的都是为权为钱,他中意端梦梦数年,她却对萧渊一往情深。 可如今呢,还不是被他拿下,且在萧渊的地界上。 萧渊脸色冷到了极点,萧泽便以为自己终于赢了他一回,笑意更浓,“四弟别介意,女人心,海底针,今日心悦这个,明日崇拜那个,很容易更改。” “是吗?”他语气淡漠,却是转头看着沈安安的方向。 “……”她都沉默半个时辰了,怎么突然又招惹上她了? 萧渊猛然起身,走过去攥住沈安安手腕离开。 事情都已经成了,沈安安也不想留下面对萧泽和端家姐妹的嘴脸,顺从跟着他离开。 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萧泽看着盛怒的萧渊,更开心了,他朝端梦梦招了招手,将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爱妃可还中意四弟?” 端梦梦紧咬着唇,面上笑盈盈的,“二皇子说什么呢,我们如今都什么关系了。” 萧泽满意的笑,正在这时,周氏突兀的出现在船案上,瞧见端梦梦坐在萧泽腿上的亲昵一幕,彻底崩溃了。 她冲过去把端梦梦扯下来,用力的踹上两脚,萧泽愣神过后,赶忙伸手去拦。 端莹莹看着这一幕,无声的勾唇后退了几步,怕波及到自己,看着萧泽极力护住端梦梦,她唇瓣满是讥嘲的冷意。 若当初他也肯护着她,也许,她也不会如此心狠的对她,可谁让,所有人都不拿她当人对待呢。 各种各样的污秽之词从周氏口中吐出,声音尖锐极了,撕扯的好不热闹,萧泽站在中间,脸都被挠了好几下。 可周氏大哥这几日正得圣宠,他不能得罪,只能极力劝着。 周氏把所有怨气都发泄了出来,掀翻了桌子,叮里咣啷,吵的厉害。 沈安安忍不住回头看,脚步都挪不动了。 看着萧泽的狼狈样,她不由勾起了唇角。 森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夫人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嗯?” 沈安安立即撇清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适当说几句话,事情是他们二人做的,端莹莹推动的,与我何干。” 她眨巴着杏眸,萧渊气极反笑。 萧泽船上是真的热闹,如此撕扯的好戏,沈安安当真想搬个凳子来坐下,好好看,可惜,身旁还有一个怒气冲冲的瘟神。 “夫人目的达成了,是不是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如今这船上,萧渊是踩在上面都嫌恶心,悉心准备了良久的东西就这么给毁了,他气的胸腔都要炸开。 尤其是沈安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算账?沈安安懵了一下,就被萧渊拽进了船房里。 还好,里面没有任何人来到的痕迹,否则萧渊非要暴走不可。 外面脚步匆忙,庆丰,庆安打水,冲 洗船案,连同那间屋子的所有东西都给扔了下去。 沈安安坐在床榻上,抬眸看着来回走着,怒气冲冲却又无处发泄的萧渊。 她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是在为了他考量。 萧泽和端梦梦厮混在一起,无疑是自寻死路,又有端莹莹那条毒蛇在,对他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一艘船而已,想要改日再来就是,何必如此执着纠结。 想着想着,她突然愣住。 是啊,游船什么时候不行,怎么来和谁来又有什么区别,可为什么上一世她那么纠结执着。 出神之际,她肩膀突然被扣住,压在了床榻上,“沈安安,你当真是会作贱我。” 她抿唇看着他,被如此狂怒的他惊住,白着脸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生怕他会气愤之下给自己一拳。 萧渊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突然松开了她,便朝外走去。 沈安安听见了他吩咐庆安调头回府的命令。 的确,有二皇子和端梦梦的事情,确实会破坏人的兴致,又许是他生气的点…… 她抬步跟了出去,就见他站在船案上,此时船已在湖中央,除了萧泽的大船并没有别家船敢靠近湖中央, 是以很是安静。 冷风也更加肆无忌惮,将他的锦袍吹起,他对着湖水,散发出的气息比湖水还要冰上几分。 沈安安慢慢走近他,“你可是念着端老爷子的情分,生气我设计端梦梦?” 她话问的很是委婉,毕竟是青梅竹马,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行鱼水之欢,他心里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 她不说还好,一说萧渊脸色更冷了,缓缓回头给了她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 “若我说是,夫人当如何?” “……”沈安安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就事论事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说,人家都已经那个了,总是不能再给你抢回来啊。” 再说了,一个萧泽用过的女人,他肯要吗,当然,就算他肯,她也是不肯的,那个女人,就是个麻烦,她可没那功夫日日和她斗智斗勇。 萧渊气极反笑,没有多做解释,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庆丰几人很快就将船靠了岸, 萧渊一甩衣袖离开,背影就气冲冲的。 沈安安被墨香搀扶着上来,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船,很漂亮,很温馨,若是上一世她一定非常喜欢,会开心的忘乎所以。 而如今,也喜欢,只是少了少女怀春的热情,被那两个人破坏掉,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可惜的。 “还不走?”萧渊冷沉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沈安安立即收回视线,上了马车,她自动靠边上坐,没敢离萧渊太近。 萧渊却盯着她,目光说不出得森冷压抑。 马车缓缓转动离开了华安街,回了四皇子府,此时已是深夜,除却零星的几下烟花响起,街道上几乎静寂无声。 沈安安以为他生这么大的气,一定会宿在书房,不想却是一路无话的跟着她回了梧桐苑。 第170章 我心悦你 他让庆丰备了酒,一个人坐在那独饮,沈安安沐浴更衣回来,他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酒壶却已经空了一坛。 沈安安便朝他走过去,轻声说,“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若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提前告知你。” 嘴上如此说,可若是下一次再有机会坑端梦梦,她一定不会手软。 况且,今日事儿,她也早就说过了,他当时不阻止,事后回来还和她生气,是什么道理。 “你当真不知我在气什么?”他抬头,眸中有了朦胧醉意。 对付这个女人,他发现生气,发怒都没有用,他要学会来软的,不能再和她硬碰硬。 不能像上一世一样,二人做一对不懂沟通,只会争吵的怨偶。 “因为我糟践了你的心意?” 他说,那艘船是他精心准备,尤其萧泽,他二人中间有着血海深仇,他自然也会不痛快。 萧渊不语,突然伸手攥住她手腕,将人拉坐在了自己腿上,充满酒气的唇贴着她脖颈。 “我从不在意端梦梦和萧泽,还是和别的什么男人做了什么,我在意的,是你的不在意。” 他掐着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沈安安,你也知晓你今晚糟践了我的心意,我早早备下那些,希望能给你留下美好的记忆,可你呢,你半丝都不在意。” 也许,是他的报应,报复他梦中对她的冷漠疏离。 原来,被爱的人不重视,是如此撕心裂肺的疼。 沈安安愣了好一会儿。 他的意思是,他在意的只是她,从不曾在意端梦梦? 不等她回过神来,萧渊再次开口,“我不知你梦中的我如何,可如今的我,除了你,当真没有旁人。” 他说完就不动了,仿佛是醉了的模样,沈安安却是用了好久的时间才渐渐回神。 若说心无波澜,是绝不可能的,她心知那种爱意不被重视的痛,才会觉得心虚,“今日,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除掉萧泽才是重中之重,不曾考虑那些。” 也不是不曾考虑,只是觉得情爱和一时浪漫,比不上大局前途重要。 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在意。 她缓缓拿来他的手,搀扶着萧渊去了床榻上。 他却是搂着她的腰肢,怎么都不肯松手,无奈,沈安安只能侧躺下,就那么将就着睡了半晚。 三更鼓响,醉了的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深幽的眸子锁着怀中的人。 其实,他并没有喝醉,只是有些话,不借此说出来,二人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他亦怕头脑清醒的自己面对不以为意的沈安安,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最后又以吵闹收场。 他箍着她身子往里面挪去。 半梦半醒间,沈安安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沉,那双肆意的手却已经扯开了她的腰带。 酒气混合着男子的冷冽气息在鼻尖萦绕,唇抵着她耳畔,“安安,我是真的心悦你,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幽怨低沉的声音让她的心抑制不住的一酸。 折腾了半夜没有睡好,第二日清晨,不论墨香怎么唤,她都蒙住脑袋不愿意起,心里埋怨着醉了酒的萧渊太缠人。 墨香很是无奈,“姑娘,今日是初一,不能赖床,待会儿还要进宫给皇上请安呢。” 经墨香一提醒,沈安安才突然想起这档子事。 慢吞吞的从锦被里露出头来,由着墨香,墨染给她更衣洗漱,梳妆,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漫不经心问道, “他人呢?” “姑爷一早就起身了,在书房处理公务呢。” “嗯,”去宫里请安要穿规制的宫装,衣服又厚又沉,沈安安只觉得头脑更昏沉了。 “皇子妃,”管家在外面禀报,“那个叫陈天的少年喊着要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禀报。” 沈安安扬了扬眉,想起了那个被关在柴房的倔强少年。 那个人傲气死犟的很,怕是不会用禀报二字如此客气。 不过她还是起身走了出去,推开门,一股子鞭炮留下的硫磺味在空中蔓延,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路。 “走吧,去看看。” 管家立即带路,沈安安状若无意问道,“可有去禀报四皇子?” 管家老实的说,“去了,四皇子说让禀报皇子妃,由您定夺见是不见。” “嗯。”沈安安唇瓣勾起些微笑意。 其实二人这些日子的争吵也不算没有任何好处,至少他慢慢知晓她想要得是什么了。 柴房很冷,可许是萧渊的吩咐,给了陈天一床被褥,沈安安进去时,他正裹着被子取暖。 “很冷?”沈安安挑眉,“那你说,被你忽悠的撞了墙的男人,阴曹地府里冷不冷?” 少年脸色白了一瞬,却稀罕的垂头没有反驳,半晌,才缓缓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恒生背后当真不是林家,而是有别的黑手在推动?” 沈安安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 陈天着急的站起身来,“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我爹娘究竟是谁害死的。” “你不是不信吗,我说再多有什么意义。” 陈天看着她,“我都听说了,你要去江南抓那个顾谭。” 堂堂皇子妃,竟然甘愿离京冒险,那就说明这桩案子确实有问题。 “万一我是贼喊捉贼呢?”沈安安说。 陈天紧咬着牙,“那我就亲手杀了你,给我爹娘报仇。” “……”沈安安转身就要离开,陈天却是立即挡住了她的路,“你别走。” “你想干什么?”沈安安面色很冷。 陈天说道,“我直觉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跟着你一起去江南抓顾谭,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可以帮我报仇,我愿意卖身为奴,任你驱使,如何?” “我不缺奴才。”沈安安冷冷说,“更不缺自作聪明,死犟死犟的奴才。” 陈天脸微微发白,“只要你带我一起去,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不擅作主张,一切唯你命是从。” “我是受害者,我十分清楚那些人的手段,我一定可以帮到你。” 沈安安沉默的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陈天为了能一起跟去,不住的表忠心发誓。 沈安安突然问道,“若是我让你签下卖身契,你也愿意?” 陈天一怔,纠结了短短一瞬,就立即点头,“我愿意,但你必须要给我们东城百姓一个公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和那些人蛇鼠一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和你同归于尽。” “你这少年,当真是一点不懂感恩,我毕竟曾帮过你。”沈安安讥嘲道。 陈天沉默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若你当真和林恒生是一伙的,这几日早就可以无声无息的杀了我,可你没有,就说明你不是坏人。” 沈安安扯扯唇角,“你倒是想得明白,不过江南路途遥远,生死难说,你可要想清楚了。” 陈天眼中迸发出光亮,立即点头,“我可以的。” 沈安安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柴房,吩咐管家把陈天放出来,并且签上卖身契。 管家有些疑虑,“皇子妃,那小子冲的很,这样能行吗?主子怕是不会答应。” 留这样一个冲动易怒的人在身边,怕是不怎么安全。 “你不用管,按我吩咐去做,若是四皇子问起,你如实说就是。” 管家只能点头应下,等沈安安前脚一离开,立即就去了书房先禀报给萧渊知晓。 “皇子妃起身了?”听完禀报,萧渊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管家愣了愣,点头,“已经起了,主子,这少年的事…” 第171章 青天白日关门做何 “按皇子妃的意思办。”萧渊把手边最后一个折子批注完,合起来放置在一边,才缓慢抬起头。 并吩咐管家道,“以后无关痛痒的小事就不必再禀报了,都听皇子妃的就是。” 以免让她知晓心里会不舒服。 管家立即应下,等他离开,萧渊才唤了庆丰进来,“你将那日查的有关陈天的事迹再仔细说一遍。” 庆丰立即又叙述了一遍,从调查结果来看,那个陈天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属下也曾寻附近的村民问过,他们都是看着陈天长大的,身份确凿无疑。” 萧渊点头,“确保万一,你再去东城走一趟。” 她身边,绝不能留有任何隐患,那个少年有几分小聪明,若是人没有问题,陪着她一起去江南,也许能起到些作用。 与其同时,沈安安也吩咐墨香给沈长赫递去了一封信。 “今日就送到大哥手里,明后两日,必须要有结果。” 她对陈天也不是很信任的,但他是东城百姓,对那些人手段还有内情定然知晓甚多,带着说不定会有收获。 “皇子妃。”墨香有些忧虑,“那个陈天一瞧就是个性子野,不服管教的,您带着他,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他当真犟脾气上来,硬说皇子妃和林恒生一伙的,那岂不是留下个祸害。 “放心,有忠叔还有他安排的护卫在,陈天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若就外表来看,陈天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通常来说,越是如此,人越是该没什么心眼才对。 可就他撺掇人撞死这事,就可见其心狠城府,绝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的人若不能杀,放在身边也算是合理的安排。 “不是说要进宫请安吗?四皇子呢,还没有忙完吗?” 墨香皱皱眉,“奴婢也不知,要不皇子妃您去看看,说不定姑爷就等着您呢。” 沈安安起身刚要去书房,就见萧渊颀长的身影从廊下缓缓出现,锦袍包裹着他健硕结实的身材,让她不经意想起了昨夜的荒唐。 “不是要进宫请安吗?” 萧渊淡淡扫了她一眼,吐出了两个字,“不去。” 何其任性! 沈安安愣了一下,萧渊却已经抬步进了屋子,墨香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沈安安也回身进屋,将屋门合上,萧渊不咸不淡的掀眸看了她一眼,说,“青天白日的,你关门干什么。”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别的意味,沈安安假装不懂,问他,“皇子在年初一进宫请安不是规矩吗?不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萧渊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夫人很喜欢去宫里和他打太极?还是着急知晓昨夜算计的结果?” “……”沈安安和萧渊吵嘴,最多的就是以无言以对收场。 萧泽就算再傻,也断不会这个时候把和端梦梦的私情拿到台面上说,她就是去也瞧不着什么好戏。 但两人昨夜都已经……她以为算是和好了的。 想了想,她突然开口,“我让陈天签了卖身契,打算带他一起去江南,他毕竟是东城百姓,应该对顾谭手段有所了解,或许能有所帮助。” 莫不是是为着这个不高兴?沈安安心里想着,管家肯定是会禀报他的,倒不如自己说。 萧渊依旧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沈安安也不吭声了,既然不去宫里,那就没什么事儿可做了,她吩咐墨香把管家叫来,给下头的人发放赏银。 又把皇子府收送年礼的册子拿来看。 萧渊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墨眸有些微阴沉,他就坐在这生闷气,她权当他是空气不成。 他便走过去,突然将她手中的册子收走说,“夫人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为夫,我应该更能解答夫人的疑问才是。” “……”沈安安怎么可能承认,“我就是随意看看。” “是吗。”萧渊冷睨了她一眼,在她身后弯下腰,将册子摊开,手指点在某一处,“这些人,夫人可都要记好了,后日离开,或许会有用的上的。” 沈安安顺着他手指移动的名字努力记住。 慢慢发现,萧渊指给她的那些官员都并非京官,而是去江南一路上可能会路过的当地官员。 “这些都是你的人?”沈安安惊讶的问道。 萧渊点了点头,“准备册子若是落在旁人手中会成为麻烦,所以我告诉你的,你都要努力记住,若有万一,可以拿着我的令牌去寻他们帮忙。” 沈安安抿着唇没有说话,却是盯着萧渊圈在她身前的手臂,好半晌没有移动视线。 党羽得名单对一个皇子来说至关重要,他竟然就这么随意的指给她看? 后脑勺上突然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萧渊不悦的声音响起,“给你说的都听进去没有,发什么呆呢。” 她立即点头,“都记住了。” 若非萧渊主动指给她看,单靠看这些节礼的名单,是绝对看不出任何端倪的。 “一切安全第一,能不能抓住人都不重要,等我手头事情忙完就立即去寻你。”萧渊不放心的叮嘱着。 沈安安立即称好。 “不许去见不该见的人。”他末了又补充一句,沈安安想了想,觉得他这句应该意指张业扬吧。 “好。”她十分顺从的应下。 萧渊从身后圈着她身子,闭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舍不得,放心不下,不想让她离开,可又怕梦中的景象会重演。 昨夜他依旧做了那场梦,抱着死气沉沉的她疯癫,发狂,试图挽救。 他当真不知,究竟该如何爱她才好? “安安,等你从江南回来,可否将你的梦告予我知晓?” 沈安安身子一僵,半晌没有言语,他圈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许。 “我们开诚布公的聊一聊,等一切都过去,我们就做一对恩爱夫妻。” 他不计较她爱或不爱,是为什么才嫁来,只要在一起,只要让他知晓她心中所想就可。 等一切都过去? 从嫁给他,沈安安就知晓不可能全身而退,等沈家脱难,等大哥成亲,等报了祖母的死,等他成就大业…… “若是一直如此,我自然应你。” “好。”萧渊只有拥着她,数日的心有余悸才会稍稍减退。 他想,自己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如此玄妙的事情,也只有闻音才能给予他答案了。 二人在屋中待了整整一日,终于到了第二日回门的日子。 沈文和沈夫人早就准备妥当了,一早就在府门口侯着了,瞧见四皇子府的马车出现,沈夫人立即欢喜的上前,把沈安安扶了下来。 母女二人将身后的人都给忘了,说说笑笑的回府。 沈文有些无奈,但女儿如此肆意,也正说明在四皇子府过的不错。 “小女性子莽撞,四皇子别放在心上。” 萧渊行了一个晚辈礼才说,“她只要不挤兑我都是好的,我哪敢计较。” 沈文闻言更加开怀,忙迎着萧渊入府。 他和萧渊,沈长赫坐在一起,准定就是朝中大事,沈夫人想和沈安安单独叙话,简单说几句话后就把人拉去了她的院子。 “我听说你要去江南查案?”门被合上,沈夫人立即担忧的问道。 沈安安点头,“等明日永宁侯府的宴会结束就走,不过娘放心,四皇子派了人保护我,等京中忙完也会去寻我,不会有危险的。” 沈夫人眼圈红红的,“这查案不是朝廷命官的事吗,皇上怎么会让你一个女子去查。” 她不明白,皇帝为何就对沈家这么大的意见,屡屡为难。 沈安安眸子冷了冷,说,“许是不耐烦瞧见我和萧渊情投意合,感情要好吧。” 不过就算没有皇帝加持,她也会想办法去江南。 “您就放心好了,我自幼在江南长大,对那里很是熟悉,如今又有四皇子妃的身份,萧渊已经沿途都给我打点好了,不会有危险的。” “就算查案,也有会当地官员护着我,我只是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不露面,就不会有危险。” 沈夫人瞪了她一眼,“你瞧你,都成亲那么久了,还一口一个萧渊,四皇子听见了多不好。” 沈安安哑然,不然唤什么,夫君吗?她还真有点叫不出来。 沈夫人又长叹了一口气,“不过由此可见,他对你确是十分上心的,娘知晓拦不住你,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错,知道吗?” “您放心。”沈安安重重点头。 沈夫人又教导道,“四皇子对你情深义重,你也不能敷衍了人家,就算是皇上意思,可你们刚新婚就分开,他心里难免会不痛快,你当好生安抚,莫让夫妻离了心。” 若是如此轻易就离了心,那她和萧渊想必早就没有情意可言了。 不过沈安安还是十分乖巧的应下了。 沈夫人便开始传授她夫妻之道,基本都是夫为妻纲一类,让沈安安顺从,体贴,做一位好妻子,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字。 最后又提到了纳妾上,沈夫人道,“你们新婚不久,四皇子推了李家姑娘,日后日子久了,就还会有别的姑娘,你要早有心理准备。” 沈夫人心里不舒服,可女儿嫁的是皇家,这是必不可少的。 “娘,您就放心好了,女儿心里都有数,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了。” 沈夫人摇头叹气,她分明是担心等她从江南回来,皇子府中就会添上新人,有另一番景象。 沈安安仿佛听不懂般,问起了沈长赫和林家姑娘的婚事。 “如今林家被软禁,人出不来,咱们也进不去,婚事也只能再次延后了。” 沈安安拍了拍沈夫人的手,安慰说,“娘放心,等我从江南回来,林家姑娘一定能顺顺当当嫁进来的。” “希望如此吧。”沈夫人勉强笑笑,又是好一番叮嘱。 等去宴会厅用饭时,她眼睛还红通通的,拉着沈安安的手不舍得松开。 沈文从萧渊那里得了准话,提着的心却是放下了不少。 一家人第一次和乐融融的把饭吃完,没有被任何事情打扰。 萧渊没有急着提离开,和沈文去了书房下棋,沈安安一直和沈夫人待到天色昏暗,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马车上,萧渊看着她发红的眼圈,蹙了蹙眉,“若是舍不得,就别去了,父皇那里交给我。” 沈安安扯出一抹笑容,换了一个话题说,“明日永宁侯府的宴会,是要给华笙挑选夫婿吧?是长公主有中意的人了吗?” 萧渊深深凝视她一眼,微微颔首,“是一位姓赵的公子,寒门出身,但才华不错,也有功名在身。” 那不就是前些日子她指给华笙的那人吗? 也是,那日华笙说,长公主和凌辰逸确实是十分中意那人的。 第172章 絮絮叨叨 “华笙可愿意?” 萧渊耸耸肩,慵懒的靠在车壁上,“旁家姑娘心思如何,为夫不得而知。” “……”沈安安看他那样子,唯恐在他面前露了馅,也不再开口。 许是因为她就要离开,萧渊今日并没有去书房处理公文,而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说着有的没的。 沈安安发现,自从他表明心意之后,脸皮又愈发厚了,丝毫不加掩饰。 她也都随着他,说些八卦,聊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只要不触及彼此逆鳞,二人相处的还算十分愉快。 华灯初上,萧渊早早就拥着她上了床榻。 “要不等过完元宵节再走吧,我陪你一起看花灯。” 说及此,萧渊声音一顿,想起了不怎么好的回忆。 “……”沈安安有些无奈,“不能再等了,在这么拖下去等我到了江南黄花菜都凉了。” 萧渊没有说话,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哪怕过了一夜,他也没有再和她生气,可对前日的花船却依旧耿耿于怀。 沈安安以为他不高兴,想了想,说道,“等我回来,赔你一条花船。” “不,你得赔我一个洞房花烛夜,赔我赏花灯,赔我去香觉寺求姻缘符,赔我一生。” “……”又一次提及,沈安安奇怪的发现心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觉竟然消失了,只余淡淡的酸涩。 至少,她可以平静的开口,“明明是你欠我的,为何是我赔给你。” “那便我赔给你,我把所有都赔给你。”他倾身覆上她的耳垂,似挑逗的轻咬了一下。 “安安,你可要早些回来。” —— 这几日沈安安几乎就没有歇着的时候,一大清早就又爬起来梳妆打扮,萧渊依旧早就没了影子。 她有些纳闷,他怎么总是有那么好的精神呢。 等一切收拾妥当,萧渊刚好回来用早膳,他今日格外的体贴,亲手给她盛粥,亲手给她布菜。 沈安安一一接受,也接受着他的唠叨。 “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尤其是男人给的,想吃什么等回来我给你做,想要什么,也等回来我给你买。” “……” 沈安安看着碗里的菜,顿时没了胃口,“我是去办事,又不是去找男人,你说什么呢。” 萧渊瞥了她一眼,似乎根本不信她的话,“不要人家对你几分好,就忘了自己是有夫婿有家的人,尤其是书生秀才,薄情多是读书人,离他们远一些。” 萧渊尽可能的神情柔和,对沈安安好的难以言表,目的就是怕她被别人随意几句好话,几块点心就给哄了去。 可那些话,从他这张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有点滑稽好笑。 沈安安无言以对,只能站起身,“时辰不早了,该去永宁侯府赴宴了。” 等宴会结束,她就直接出城离开了,便吩咐墨香把早就准备好了的箱拢搬去了外面马车上。 萧渊看着她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牙根都有些痒,可他还是极力忍耐住没有冷脸。 毕竟人今日就走了,总不能临走吵一架,让她带着气走,指不定路上遇上什么狗东西都要觉得比他好。 萧渊分外温柔的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口中的叮嘱却是半刻不曾断过,“一切安全第一,若是打不过就立即回来,我给你撑腰。” “好。” “别忘了常给我写信报平安。” “好。” “还有……” 沈安安无奈打断他,“你不是让庆丰跟着我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渊面色沉沉,说,“李怀言近日在京中无事,也会随你一起去,若是有什么危险,就让他顶上。” 李怀言也去?沈安安惊讶了一瞬,却是什么都没说,默认了萧渊的所有安排,否则今日想走,怕是极其不容易。 “等我手头事情忙完,立即就去寻你,你安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尤其不该见的人,更不要去见。” 沈安安点头称好,但具体听没听进去,就只有自己知道。 她突然开始回忆,上一世的自己也如此絮絮叨叨吗? 但也是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他的情意,她心中开始动摇,也许这一世,他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若是对端梦梦有情,他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情。 可爱她呢?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在她沉沦之后…… 她快速摒弃了这个念头,时刻保持清醒,和他爱她并没有冲突,只有清醒,她才不会沉沦发疯,步上一世后尘。 马车很快在永宁侯府门口停下,长公主院子里的丫鬟早就候在那里了。 她被萧渊牵着先是去和长公主请了安,周氏和端莹莹也在。 看着二人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长公主十分开怀,但转瞬想到沈安安要离开,又沉闷了下去。 “可都安排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沈安安坐在长公主身侧,和周氏打过招呼后说,“今日下午就走。” “这么着急,怎么不再等几日。”长公主皱着眉。 沈安安笑笑,“原本是打算年前就走的,如今都推了好几日了,不能再往后推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也想不明白皇兄究竟想做什么,竟然派自己的儿媳妇去查案,简直是匪夷所思。 长公主说了许多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又道,“渊儿你就放心好了,姑母会帮你好生看着他的,一定不会给你添堵。” 长公主的意思是,不会让萧渊在她回来之前纳侧妃,妾室。 沈安安看了眼疏懒的靠着圈椅喝茶的萧渊,回头冲长公主笑起来,“那就有劳姑母了,有您看着,我也就放心了。” “好。”长公主也笑了起来,此时又有了不少夫人前来请安,沈安安和长公主说了一声就离开了院子。 她想去看看华笙。 萧渊跟在她后面,沈安安回头看着他,犹疑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先别跟着我,我有些私房话想和华笙说,你去寻凌辰逸喝酒聊天吧。” “……”萧渊眸中升腾起哀怨,“你就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嘱咐什么?” 萧渊走近她,墨眸紧锁着她身躯,“比如不要沾花惹草,流连烟花,比如……” “凌辰逸来了。”沈安安手一指萧渊身后,打断了萧渊未说完的话,和贱兮兮的语调。 萧渊侧头,果然瞧见凌辰逸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好。 凌辰逸敏锐的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脚步顿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表嫂。”他行了个礼说,“华笙正派人到处寻你呢,原来你们夫妻二人在这躲清闲呢。” 沈安安微微颔首回了一个笑,“那你们先聊,我去寻华笙。” 说完就立即走了。 凌辰逸看眼萧渊不好的脸色,知晓他是媳妇要走了,心情不好,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说。 “表嫂是你中开大门,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还能和别人跑了不成,别担心了。” 不料他的安慰却是迎来了萧渊冷飕飕的一眼,“你媳妇才跟别人跑了。” “……”凌辰逸一度觉得,萧渊被沈安安下了降头,如此幼稚之言怎么可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李怀言呢。” “在前院和一帮公子哥高谈阔论呢。” 萧渊抬脚往前院走去。 指望沈安安有点自觉,他还不如嘱托警告李怀言一番来的更加稳妥。 于是,沈安安耳根子是清净了,煎熬的却变成了李怀言。 第173章 偷看 他被凌辰逸从人群中薅出来,等听完了萧渊定国法一般的条条框框,呆了一会儿说,“要不我不去了,你让凌辰逸去吧。” 他媳妇,他是半点都看不了。 “等回来,给你升官。”萧渊这话一出,李怀言耷拉的脑袋立即抬了起来。 “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会把人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少。” “哦,对,尤其那个书生,我都不让皇子妃踏入他地界。” 萧渊才总算是放了些心。 沈安安被丫鬟引领着在府中转了好一会儿才寻着华笙的人影。 她坐在院中不起眼的角落,双手抱胸,呆呆的看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眼圈微红,面上却又十分平静。 “华笙。”她声音很轻,有种自己大声说话就会把她给震碎了的错觉。 华笙慢慢抬头,在瞧见沈安安那一瞬,扯出了一个笑容,泪水也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表嫂,你来了。” “你们都退下吧。”沈安安打发了附近的下人,朝华笙走了过去。 “进屋去坐吧,外面天冷,你身子不是刚好。” 华笙顺从的起身,“我不觉得冷,坐在屋里我总觉得闷的喘不上来气,坐在这里被冷风吹一吹,感觉好多了。” 虽如此说,她还是拉着沈安安回了院子,“可不能冻着了你,不然四表兄怕是要寻我算账的。” 她勉强勾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几次无果后就干脆不再勉强自己,“算了,在你面前我就不装了。” 丫鬟奉上茶水立即就又退了下去,华笙捧着茶盏,看着氤氲升起的雾气,就仿佛那雾气吹进了她的心里,形成了浓浓的阴霾。 “四表兄都告诉你了吧,我娘和大哥给我选中了赵家公子,就是上次你说不错的那个,今日宴会结束,应该就要定亲了。” 沈安安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微微点了点头。 华笙继续说,“我都还不曾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待会儿宴席结束,你陪我去悄悄看一眼,便也不算盲婚哑嫁嘛。” “好。”沈安安点头答应。 她在想,闻音大师的话果然灵验,有些事即便重来无数遍,轨迹和结局都无法改变。 她和萧渊如此,华笙亦是如此,她眼睁睁看着她消极难过,却是无能无力。 两世,她都不能如愿,甚至还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人连她心意都不知情。 华笙努力敛了敛情绪,笑说,“听说你要去江南查案?” 沈安安点点头,“今天下午就走。” “我当真是羡慕你。”华笙由衷艳羡的说,“四表兄那么喜欢你,竟也舍得你离开,我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走出这四四方方的小院了。” 若是可以,她也想洒脱肆意,至少奋不顾身一次,才不后悔,可惜,娘和大哥都不会让她离开的。 羡慕?沈安安恍然发现,原来在旁人眼中,萧渊待她,竟是这般的好。 也是,女人以夫为天,抛头露面是丢人现眼的行径,何况萧渊还是皇子,能接受确是难得。 她和华笙聊了好久,华笙阴霾的心情才慢慢舒缓了不少,“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不要耽搁了我的大婚之礼。” “好。” 华笙又说,“我还从不曾见过外面的风景,你记得给我画几幅画带回来,常常给我写信,也好让我一潭死水的日子有些活力。” 沈安安一一答应,此时,有丫鬟来报,说是长公主请她们去宴会厅参加宴席。 华笙想起要应付那些场合就十分不耐,“听说今日二表嫂也来了,还带了一位侧妃,耳根子又有的遭罪了。” 沈安安笑了笑。 今日周氏应该是不会发牢骚的,毕竟她又不傻,萧泽和端梦梦的私情是烂在肚子里都不能说出来的。 如今她焦虑的,应该是怎么保住自己正妃的位置,毕竟端梦梦天命之女的身份十分厉害,足够她岌岌可危了。 二人到宴会厅时,各家夫人,姑娘都已经坐的差不多了,华笙一向不喜社交,和旁家姑娘没什么特别好的交情。 这会儿只是点点头,就算是打过照面了。 沈安安的位置和周氏相邻,都在长公主身侧。 而端莹莹身为侧妃,理应也是坐着的,只是被周氏刁难,只能跪坐在她身后像个丫鬟一样伺候着,端茶倒水。 旁家夫人只当没有瞧见,可饶是如此,端莹莹也觉得自己被深深的羞辱。 她是侧妃,除了周氏,沈安安和长公主外,是这里品级最高的人了。 可周氏这几日就像是疯了一样,尤其萧泽和端梦梦那晚之后,更是日日为她神魂颠倒,她管不住萧泽,就把满腔怨愤都发泄在了不得宠的她身上。 对她的姓氏极尽羞辱谩骂,端莹莹毫不怀疑,她若是表现出半点忤逆,周氏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她一个巴掌。 她垂着头,尽量维持平静,她再忍忍,等时机成熟,二皇子府所有羞辱过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最后是长公主看不下去,吩咐人给端莹莹加了一张桌子,放在了沈安安右手边,成功隔开了二人。 周氏不高兴,但不会拂长公主脸面。 宴会进行的很是顺利,长公主不是个特别传统的人,便也学着男宾那边的模样请了舞姬来表演。 有了舞姬的加入,气氛慢慢热闹了起来,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说话。 端莹莹垂着头轻锤了锤有些麻木的膝盖,对沈安安说,“四皇子妃好手段,这一招借刀杀人,你置身之外,倒是让我日日遭罪。” 沈安安面无表情,“这话,前日在花船上时端侧妃已经夸过了。” “你还是别叫我端侧妃了,怎么听都像是嘲笑。”端莹莹自嘲道,“你说,若是当初你不曾横加阻止,如今你或许就该唤我句嫂嫂,我们姑嫂对付共同的敌人,该有多好。” 沈安安拧眉,偏头冷冷撇了端莹莹一眼,连句话都懒的和她说。 端莹莹却是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走至今日局面,我也看不上我自己,可见你当初的眼光没有错,林家姑娘确实比我强千百倍。” 如今说出这些,端莹莹竟然十分的平静,“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说谎?很惊讶?其实我早就放下了,因为如今我在泥潭中,所思所恨只有他们,分不出精力再去对付,恨你了。” 沈安安不说话,端起桌案上果酒抿了一口,醇香甘甜,只可惜下午要赶路,不能贪杯。 “其实,你对四皇子也是不确定的对不对,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在吊着他,欲擒故纵?” 沈安安蹙眉,偏头看着端莹莹,“什么意思?” 端莹莹一笑,“难道不是吗,你表现的对四皇子多不在意,可却是迫不及待的撺掇我收拾了端梦梦,不就是因为你要离开,好高枕无忧吗。” “……就不能是我和她有仇?” 端莹莹眨眨眼,不置可否,“不论是为着什么,你都是最得益的那个,有我帮你对付端梦梦,四皇子也不会要一个残花败柳,你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所有好处。” 沈安安身子往一旁侧了侧,不怎么想和端莹莹继续交谈。 这个女人应是已经被周氏和萧泽折磨疯了,才总是揪着她不放,。 端莹莹不以为意,继续笑道,“不过你可要早些回来,别错过我精心准备的大戏呀,不然,我一定会遗憾的。” 毕竟,沈安安是唯一一个知晓她手段见识她聪慧的人,不像端府那些蠢笨之人。 只有她一同见证,她才会觉得骄傲,被人认可,她从不输给端梦梦。 宴会在端莹莹间接性发疯中结束,沈安安很好的充当了一个哑巴倾听者。 离开时,端莹莹看她的眼神都是依依不舍的,仿佛看着情郎一般,让沈安安不适极了。 “端侧妃回去还是请个大夫把脉瞧一瞧的好。” 端莹莹微微一笑,“我会的,有劳四皇子妃关心。” 前院书房,萧渊坐在摇椅中,没有要起身的打算,凌辰逸说道,“后院宴席都结束了,你不去送表嫂吗?” 萧渊眸子半阖着不说话,李怀言无情拆穿,“你是不是想磨蹭到天黑,就不用走了,可以再拖延一日。” 萧渊不接话,就只是沉默的坐着,一副小憩的模样。 小厮敲了敲门,进来禀报,“四皇子,世子,李国公。” “郡主带着四皇子妃朝这边来了,好像是冲着外面那些公子去的。” 小厮禀报完,一直保持不动的萧渊却是突然站起了身子往外走去。 凌辰逸立即说,“想是华笙拉着表嫂想瞧一瞧赵家那小子。” 萧渊不说话,三人都往那些公子哥所在的地方走去。 此时宴会已经结束,人离开了大半,只有少数有几分醉意的文人公子还在高谈阔论,其中就不乏赵家公子。 此人确实颇有几分才情,如今已经在萧渊手底下做事,他瞧见几人走来,立即行了一礼。 凌辰逸抬手让他不必多礼,和萧渊,李怀言一样左顾右盼,寻找着那两个姑娘的身影。 赵公子有些惊讶的问,“凌世子可是再寻什么人?” 凌辰逸摆了摆手,“没什么,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回去醒醒酒。” 赵公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余光突然扫见了不远处湖水亭后的一抹倩影,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今日宴会的由来,他提前也是知晓的,也盼着能和那位郡主有一面之缘,但秉持着规矩不敢逾越。 第174章 送你百里 他身侧还有不少公子书生在,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向凌辰逸请辞,招呼着一众男子离开。 却是抑制不住的数次偷偷回眸去瞥那抹湖蓝色的衣角。 等人都走远,萧渊和凌辰逸便朝湖水亭走去,将蹲在那里的两个身影给揪了出来。 “华笙。”凌辰逸盯着她,目光不怎么友好。 其实在自家府中,偷看一二未来夫婿也没什么,可带着沈安安,就有些不妥了,不知晓萧渊对文人书生最是忌讳吗。 华笙紧紧拽住沈安安的袖子,扯唇笑笑,“我只是想来看一看,娘和大哥给我选的是什么样的人。” 就算没有感情,但是圆是扁总是要心里有个数的,可惜,方才都被四表兄给挡着了,莫说赵公子,连其他公子的脸都没瞧见,只有一片衣角。 凌辰逸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冲沈安安拱手说,“华笙贪玩,牵连表嫂了。” “……”牵连?沈安安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华笙一直都沉闷的很,鲜少会如此肆意,她也愿意陪着她胡闹。 她微微抬头,触及了萧渊不善的目光,才知晓凌辰逸那话是什么意思,连忙说,“那个…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就先就此告辞,等回来再叙。” 华笙依依不舍的点头,“表嫂,别忘记给我写信,一定要早些回来。” 沈安安给了她一个笑容,看向萧渊说,“那我们走吧。” “还有我,”李怀言玩笑开口,拉着萧渊往外走去。 华笙眨巴了下眼,问凌辰逸,“四表兄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凌辰逸又瞪她一眼,“你还说,沈安安都是人妇了,你怎么能带着她来看男子呢。” 还是群书生。 “那怎么了?”华笙不觉得有什么,成婚了难不成连男子都看不得了。 凌辰逸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最后只是说,“他如今正是暴躁的时候,爱捕风捉影,太脆弱,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刺激。” 沈安安也同样觉得没什么,萧渊若是连这个都计较,那心眼也太小了些。 但萧渊介意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我方才在府里交代你的,都忘了是不是?” “……”他碎碎叨叨说了那么多,她哪能全部都记得,于是,她试探的问道,“你是说哪一句?” 明显察觉到萧渊目光更加不善,沈安安立即收回视线,不说话了。 萧渊心里有些火。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男人说话,接触,靠近,如今连半日功夫都没过,就都给忘后脑勺了。 在他眼皮底下没什么,在江南他远莫能及,她还如此没有分寸吗? 岂不是像撒欢的猫一样彻底放飞自我了!!! 可这话说出来,又显的自己有些小心眼。 他沉默着不说话,片刻又觉得她马上就要走了,继续生闷气不划算,就干脆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我说那么多,你硬是没有一句放在心上的。” 他低低一叹,也罢,总归有李怀言和庆丰看着,他也能时刻知晓她的动向。 沈安安没有乱动,任由他抱着,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轻声说。 “你在京中也要当心些,皇上一直平衡你和萧泽的势力,让你二人彼此牵制了这么久,如今却突然让你二人对上,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若是时机合适,萧泽和端梦梦的私情倒是可以利用一把,给你争取些喘息之机,还有端莹莹,她是个心狠手毒的,你也小心提防着。” 虽然她恶意都用来对付萧泽和端梦梦了,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萧渊低低嗯了一声,“难为你也会记挂我。” 沈安安默了默说,“你我如今是夫妻,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当然希望你好,你好我才能安全…” 话未说完,耳垂上突然传来些微刺痛,下一瞬红唇就被他大掌捂住,男人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你当真是会煞风景,不会说好听的就别说,听我说就好。” “……” 沈安安眼中飘过无辜。 她意思是,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告诉他自己和他是统一战线的而已。 可听在萧渊耳里,却是不顺耳极了,心知她那张嘴里是说不出自己想听的话,萧渊干脆拥着她不再开口。 马车一路离开京城,忠叔和陈天,庆丰早就在城门外守着了。 萧渊这次没有拖延,直接带着她换了马车,沈安安还在奇怪他怎么如此好说话了,就发现马车慢慢转动了起来,而萧渊还在马车上。 “你……” 萧渊声音低沉又哑,“我送你到朗悦湖。” 朗悦湖,距离这里有五十多里,一来一回最少也要大半日路程。 “皇上这两日就要启程去香觉寺了,你这时候离开京城会不会有事?” 萧渊不以为意,“一日而已,凌辰逸可以应付。” 她又突然想到了新的问题,“你利用闻音设计端梦梦天命之女的事,当防着些皇帝,莫让他在香觉寺那几日发觉了什么。” “嗯,”萧渊点头应下。 “萧渊,”沈安安突然问道,“皇上想修养身子,可以去庄园,可以去很多地方,却为何会选择香觉寺?” 她敏锐的觉得,皇族中人似乎都对香觉寺有些特殊。 “不知。”萧渊顿了一瞬后说道,“许是心血来潮吧,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信奉这些。” 沈安安知晓他是不想说,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马车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朗悦湖。 朗悦湖并非都是湖水,而是因为这一带由朗悦湖的景色盛名才取了这个名字。 曾是文人雅士游玩的场所,只是如今是冬季,再美的景色也变的萧瑟荒芜起来,只余冷冽的寒风肆虐。 萧渊让庆丰寻了家紧挨着朗悦湖的客栈,站在窗棂前,可以看见湖水的景色,是春夏秋三季最为抢手的雅间。 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莹剔透,尤其是弯月的柔光折射在湖中央时,柔和又梦幻。 与窗棂前依偎在一起的二人相得益彰。 景色美不美沈安安不知晓,但赶了半日的路困是真的,耳朵听着萧渊说话,脑袋就慢慢开始昏沉。 等萧渊有所发觉时,她脑袋就一下下点在他手臂上了,杏眸半阖着睁不开。 “困了?”他生气又无奈。 沈安安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彻底开始沉睡。 萧渊盯着她眉眼,终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没有舍得把她从睡梦中叫醒,“你这个女人。当真是半点不解风情。” 他费了一番心思才挑中了朗悦湖,想着在她临走之际能给她留下些美好时光,让她离开的这段日子能时时刻刻记着自己。 如今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气的有火又舍不得发。 冬季的皎月光束很浅,折射在窗棂前只能依稀映照出她的眉骨,肌肤透白,轮廓温和,褪去了二人第一次相见时的锐利。 萧渊抬手慢慢抚摸她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无奈的拦腰抱起她放在了床榻上,纠结了好一会儿,顾及她明日要赶路,还是老老实实的没有折腾。 沈安安觉得,自己这一夜耳朵就没有休息过,仿佛听了半宿的碎碎念,可具体都听了什么,又实在想不起来。 第二日清晨,她扶着额头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身侧早已没了那人身影。 墨香进来侍奉,梳洗妥当之后,沈安安才问道,“他呢?” “说是京中有事,姑爷天不亮就启程离开了,嘱咐奴婢好生照顾皇子妃。” “嗯。”沈安安点点头,依旧有些迷糊。 如今朝中风云诡谲,确实离不开人,他也不能离开。 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是失落。 她甩开那抹不易察觉的心思,对墨香说,“李怀言和庆丰他们起了吗?” “都起了,还有陈天和忠叔,都在楼下等着皇子妃呢。” “出门在外,把称呼改了,让旁人听见都是麻烦。” “是。” 等收拾妥当下楼后,一行人早就用过早膳,在大堂坐着等她了,沈安安让墨香打包了一些糕点,就立即吩咐赶路。 李怀言精神还有些不济,像是困的很,边走边打着呵欠,“早知道这么遭罪,我就不来了。” 大冷的天迎着寒风赶路,还要护着沈安安安危,怎么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沈安安透过马车斜了他一眼,说,“那你为什么跟着。” 她还不希望他去呢,做起事来总是给自己添麻烦,有些事都要避着他才行。 仿佛是来了精神,有了打发困意的门路,李怀言打马的速度慢了下去,挨着马车和沈安安说话。 第175章 走水路 “你以为爷愿意来啊,要不然萧渊威逼利诱,爷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姑娘身旁潇洒呢,不比如今享受。” “那不还是你怂,有本事就别被他威逼利诱。”沈安安中肯的评价。 “……”李怀言默了默,“你那张嘴,当真是不讨喜。” “不是你,该是姑奶奶。”沈安安戏谑的调侃。 李怀言怎么可能还认,“当初那都是为了萧渊,我才做出如此巨大牺牲,如今你们都成婚了,你救的是你男人,关我什么事,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李怀言等着沈安安怼他,不想她却是掀开车帘,定定看着他,那眼神颇具深意,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庆丰还在呢,我会没命的。” 沈安安眸子冷了一瞬,甩下了车帘,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不是我感激你,而是你该感激我才对。” 否则他如今早就缠绵病榻,命不久矣了。 李怀言还待再说什么,就见庆丰一脸严肃的打马退后,跟在了他的身侧,那神情,显然是替萧渊看着沈安安,防着所有男子。 “……不至于吧?我们可是兄弟。”他低声对庆丰说,庆丰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主子吩咐,任何人都不行,何况李国公。”这个游荡烟花场所的浪荡子,他更要替主子看着,不能让他和皇子妃多说话。 “……”忌惮萧渊那个醋缸,李怀言低叹了口气,还是打马离马车远了一些距离,才说,“感情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但你家主子这股风,怕是一辈子都支棱不起来了。” “我觉得…李国公说的有理。”庆丰十分中肯的评价。 队伍渐行渐远,而在距离几里外的城墙上,一抹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目光紧盯着马车的方向,半晌都没有挪动。 庆安小声提醒,“主子,时辰不早了,该回了,皇上明日就要离京了。” 如今府上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忙。 萧渊五指收拢成拳,重重捶在围墙上,深呼了一口气才渐渐收回视线。 待到队伍彻底消失不见后转身下了城楼,“回城。” 若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他怕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手让她走的。 “沿途官员都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都安排好了,属下按主子吩咐,拨了一批暗卫守在皇子妃暗处,绝不会有危险。” 沈安安根据记忆在宣纸上画了一张草图,是几人此番要走的路线,等中午停下来休息时,她和李怀言商量。 “我们启程有些晚,若是走官道定然是追不上的,不若走水路,可以节约时间,给我们争取机会。” 李怀言一听要坐船,头就有些发晕,“行是行,但我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晕船。” 还是上船就腿软的那种。 陈天凑了过来说,“我不晕船,我可以守着,你们只管休息就成。” 他表现出迫切的神情,仿佛一刻都不想等,立即启程抓住顾谭。 沈安安把目光投向了庆丰,“你意下如何?” 庆丰摇头,“这个主子没有特别交代,都听夫人的。” “好,”沈安安一锤定音,“那就抓紧时间赶路,在天黑之前到达临水,打听好船只,我们明日就坐船启程。” 其余人都没什么意见,抓紧时间吃了些东西就开始继续启程,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临水。 人前脚刚进临水,当地官员立即就寻去了沈安安一行人落脚的客栈。 彼时,沈安安正在听庆丰禀报,“近日船只颇为紧张,早晨湖面有冰不能行船,只有下午才有,也都被几家商贾给承包运输货物了。” 沈安安皱着眉,“若是等,要多久?” “最少也要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顾谭踪迹早就抹得差不多了,想抓人只会更增加难度。 庆丰继续道,“属下试图用银子和他们沟通,但他们货物都有期限,没办法延期让给我们。” 他们人多,也没有硬凑。 “不过…倒是有一家宽敞些的,只是那户东家不怎么好说话,属下没有见到人。” “嗯。”沈安安垂头正琢磨着办法,墨香来禀报,说是有人拜访。 她立即让墨香把人请了进来,当瞧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眉开眼笑的弓着腰进来,一开口的官腔,沈安安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臣参见皇子妃,皇子妃万福。” “起来吧,不必多礼。”沈安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想听听这官员来意。 可从头到尾,却都是些场面话,以及吃穿住行,甚至让沈安安去他的府衙休息几日再继续启程。 沈安安知晓萧渊早就和这些官员打好了招呼,否则一路进城也不会那么顺利。 甚至有些官府还会和当地匪寇有所牵扯,萧渊一封信确实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住几日就不必了,眼下确实有个难题,不知大人可能帮得上忙?” “皇子妃请说,但凡用的上的,臣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肝脑涂地严重了,是这样,我赶时间,打算明日启程渡河去对岸,但方才我手下的人去问,说是船只都有人了,最快也要等三日后,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忙?” “这……”那人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冬季天冷,河面结冰,船只确实紧张,不过皇子妃放心,下臣回去就打听打听看是都哪几家商船,定想办法给皇子妃行个方便。” 这话就是铁定能办成,但说的那么为难,是想要在沈安安面前记一个好。 “那好,若是大人可以帮忙,我定当禀报夫君大人的辛苦。” “哎,多谢皇子妃。”他没有多待就回去了。 墨香皱着眉说,“这些官员,吃的脑满肥肠的,精的跟什么似的,找个船还想记笔功劳。” 沈安安一笑,“他巴巴赶来,不就想露个脸吗,出门在外,麻烦尽量少一些,我们做起事来方便。” 那人动作很快,一个多时辰后就派人送回了消息,听了小厮禀报,庆丰眉头微皱。 “怎么了吗?”沈安安问道。 庆丰摇头,“没什么,那小厮口中所说的申姓人家,就是方才属下和皇子妃说的那户不怎么好说话的商户。” 李怀言抬脚进来,闻言说道,“那有什么,你是外来的,说话自然不好使,但强龙不压地头蛇,那胖子是官,日后在他地界上来往,说话自然好使。” 沈安安觉得李怀言说的在理,那官员知晓她身份,定是不敢乱来,对那户商贾当是有几分了解才会如此。 “既如此,那明日就启程吧,水路也就五六日的路程,我们这么多人,对比一个押送货物的商户,实力上肯定是不惧的。” 事情说好了,几人便都回去各自休息了,陈天却探手探脚的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走。 沈安安让墨香把他带了进来,“有事?” 陈天抓了抓头说,“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对顾谭的行踪知晓多少,有没有线索?” 沈安安定定看着他不说话,陈天慢慢垂下了头,“是我有些着急了,对不住。” “我既带你来,就不可能会坐视不理,你既是签了卖身契,也当唯我命是从,不该质疑我。” 陈天垂着头,蔫蔫的应“是”。 “我…哦,奴才,只是觉得您身份如此高贵,不该是会为我们这些贱民奔波才是。” “此事牵系甚广,既是在东城,我和四皇子就不会袖手旁观的,明日还要启程,你回去休息吧。” “是。”他抿着唇,离开了正堂。 墨香有些忧虑,“姑娘,那陈天显然对您不信任,我们带上他究竟是对是错。” “吩咐庆丰,派人盯着他一举一动,有什么异样立即禀报我。” “是。” 等回了雅间,沈安安才松懈下来,拿着那张草图思索。 按照各地送来的消息,那顾谭应该就在河对岸,相距百里的天水城,而那个女子的祖籍,也是在相悖的南面一个村庄里。 她要去打探,就得先有合理的措辞,和李怀言,庆丰解释清楚。 —— 第二日下午,一行人收拾妥当往水岸去。 旁的不说,有了萧渊的警告,那些官员都乖的很,一路安排很是妥帖,莫说黑店,打劫一类,在客栈连陌生人都不敢靠近沈安安的雅间。 都是那官员提前和客栈打了招呼沟通。 今日,他也亲自来送,“皇子妃,您请。” 他一脸的谄媚,不知在水岸等了有多久,瞧见沈安安来了,立即上前介绍。 “最中间最大的那艘船,就是下官给皇子妃找的,申家在我临水行商多年,家底颇丰,不论是底细还是人品都信的过,皇子妃只管放心就可。” 沈安安淡淡掀眸朝那艘船看去,却不期然的对上了一道冷淡疏离的目光。 男子站在船案上,一身月白色锦袍虽称不上极品,但也彰显华贵。 身侧伙计应该正在禀报什么,他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没有一丝别的表情,就更显的那伙计忐忑不安。 他很快就收回视线,仿佛方才只是不经意,并未放在心上,文质彬彬,一身的书卷气。 眉眼也算俊郎,这是沈安安对此人的第一印象。 “这位就是申家家主,别看他年轻,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最有手段谋略,不过人品极不错。”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沈安安一行人上了船岸,对那男人说,“申家主,这位就是我说的贵客,这几日就劳烦你捎带一程了,回头我再宴请你。” 姓申的男人微微颔首,眸光依旧淡淡的,却是吩咐人带沈安安几人去早就准备好了的船房安置。 陈天确实是个机灵的,把东西放下就窜了出来,和船上押送货物的人套近乎。 李怀言一进船房就直接倒在了床上,庆丰则十分警惕的守在船房外。 收拾妥当,有丫鬟前来禀报,是个轻声细语的小家碧玉,一瞧就知那位申家主很懂享受, “姑娘,我家家主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船就要启程了,若是中途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派人过去说一声。” “有劳,帮我谢过申家主。”沈安安礼貌的回了一句,等丫鬟离开,她让墨香准备了一包银子。 “等会儿我们过去看看,搭人家船只,总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墨香应下。 船行驶的十分平稳,漂泊在河面上,给水面泛起丝丝涟漪,沈安安瞧着,却是对颜色愈深的河水感觉到压抑。 推开窗子想要透透风,便瞧见了船板上裹着大氅独自下棋的男子。 天很冷,尤其是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河面上,寒风更加的刺骨,而他就坐在那,大氅和袍角被风用力掀起。 沈安安觉得他捏棋子的手都有些发颤。 可能她不是个会风花雪月的人,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唯美,只觉得这位申家主,脑子不怎么好。 船房里什么棋不能下,偏偏跑去吹冷风? 第176章 挑剔无比的申家主 许是她视线太过直白,又许是那人敏锐,他勾起棋子的手指突然放下,转头朝沈安安看了过来。 “……”沈安安迅速收回心思,回了一个礼貌疏离的笑,就关上了窗棂。 申允白看着那户窗棂,好半晌才收回视线,抿着的唇角似有淡淡弧度。 沈安安睡醒的时候,下棋的人已经不在了,只余一个空荡荡的桌子和一局残棋。 “姑娘,那位丫鬟方才来了一趟,说是到了晚膳的时间,问姑娘是在房里吃,还是去厨房吃。” “李怀言呢?” 墨香答,“李国公上船之后就晕着,这会儿还睡着,怕是吃不下东西。” “嗯,你让庆丰去厨房弄些饭菜给他送去,咱们去厨房。” 还有五六日的水路要走,在人家船上一直没有表示可不怎么礼貌。 她让墨香带上银子,由船上的人引路去了厨房。 总不能第一次就让人家送饭吃,未免让人觉得端架子,还是让墨香先熟悉熟悉,日后就可以端去船房里吃。 她知晓有钱人家奢侈,尤其是商贾更是挥金如土,可如此奢靡的,还是着实令她惊讶。 她想象中船上的厨房占一间屋子大小都不错了,可眼前哪是厨房,称为宴会厅还差不多。 占地很大的厅堂,一行摆设装饰不输府中宴会厅半丝华贵,桌椅板凳都是梨花木,角落里甚至还放着用来欣赏的乐器。 应该是主人有在吃饭时听琴唱曲的习惯。 几个厨娘头发都被包裹住,干净又利索,端上桌的饭菜冒着氤氲热气,那人却也只是吃了三两口,就被人端走重新再上了别的菜色。 不合口味?还是太过挑剔? 沈安安瞧着那白袍男子的目光逐渐有些怪异。 男子没有回头,丫鬟朝她走了过去,“姑娘好,我家家主请您过去坐。” 沈安安眉头微皱,本能的不想和如此怪异的人有所接触,但出于礼节,还是没有拒绝。 缓步走过去虚行了一礼,她从墨香手中接过荷包递给男子,“这次事情赶得急,还要多谢申家主愿意帮忙,这点银子便算作谢礼和这几日的食宿。” 男子没有接,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身侧的丫鬟立即把荷包接到了自己手中,解释说,“我家公子从来不碰银子,银子经手人多,是最脏的。” “……???!!!” 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话来应对丫鬟的话。 银子是最脏的?那他还挥金如土,辛劳挣取? 他吃的喝的难道不都是银子吗?沈安安不反对他说银子脏这句话,但那……模样,当真是震惊到她了。 沈安安看了眼男子不染纤尘的衣袍和桌案,想着他会不会也嫌弃和他离得近的人脏?就默默退后了几步。 银子丫鬟已经收了,她说道,“既如此,我就不叨扰申家主用饭了。” 她转身要走,不想男子却突然开口说道,“姑娘是王大人的贵客,想必身份不一般,不必如此多礼。” “……”沈安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回答她一开始的礼貌见礼吧? 只是这人…反射弧也忒长了一些,让她觉得……有些傻!!!! 许是她表情没有掩饰,男子抿唇笑了一下,谦和又温润。 他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骨相削瘦,轮廓让沈安安有片刻熟悉,也只是一闪而过。 沈安安确定二人从没有见过,便没有放在心上。 “厨子这会儿都在忙,若是姑娘不介意,坐下用一些吧。”开口的是男子身旁的丫鬟,但显然是复述男子的意思。 沈安安肚子确实有些饿。 她往厨娘那看了一眼,如今都忙得不可开交,给这位挑剔的家主做那三两口吃的,确实是腾不出手来再给她做。 想着对付一口,沈安安点头答应了下来。 反正就五六日的时间,将就将就就过去了,下了船,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 厨娘又端来了新的菜,他的丫鬟立即伸手接过,把中间最嫩最鲜亮的那一小块夹下来,然后用刀子分成四块,分别放在了沈安安和申允白的碟子里。 “……” 沈安安看着那两块指甲盖大小的鸡肉,不禁暗叹,照如此吃下去要到猴年马月填饱肚子? 对方那人面色淡然,显然是一向如此。而那盘鸡则是被厨娘收了起来,应该是一会儿给船夫伙计们用。 如此就扔了,确实浪费,别看她出身官宦,甚至嫁入皇族,也没有见过有人如此奢靡浪费的。 她想着,李怀言他们吃的,会不会也是面前这人挑剩下的,若是她今日不来,那她也会吃剩下的? 沈安安开始疑惑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什么样的身家才经得住他如此嚯嚯。 她面上不动声色,慢慢悠悠的把碟子里塞牙缝的鸡肉放进口中。 “听说,姑娘是要去天水城。” 男子总算是又开口了,沈安安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事要处理。” 申玉白微微颔首,接着说,“天水城近些日子很不太平,姑娘这时候去,不害怕吗?” 很不太平? 沈安安眉梢挑了挑,她怎么不曾听说。 况且,她可并没有告诉那官员要去哪里,这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他不答反问,“申家主怎知我要去天水城?” 申玉白淡淡看着她,“你的小厮,曾话里话外打听,猜到的。” 陈天?沈安安眸子沉了沉。 但也清楚了对面男子的意思。 整座船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在告诉,甚至是警告她,不要有不该有的动作和心思,当然也有一层善心提醒。 若是他们是去办正事,陈天如此急不可耐,让旁人发现了漏洞,只会给几人带来麻烦。 “他兄长失踪了,急于打听,让申家主见笑了。” 搪塞之词,沈安安胡乱一说,申玉白却像是信了,“若是寻人,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的好。” 又说到这个,沈安安便顺势问道,“来的路上倒是不曾听说,天水城是发生了何事?” 申玉白垂头,却是不说话了。 “……”沈安安一个大写的无语在心头飘过,心想你既然不乐意说,又提那干什么。 又有一道菜端了上来,沈安安不紧不慢的吃下,连喉咙都没喂饱,别说是肚子了。 若非想着离开许要吃那些剩的,她肯定就站起来走了,虽然脏是不脏,但总归被人挑剩下的,还是有些膈应,有种捡垃圾吃的错觉。 然后,那慢了无数拍的男人又开口说话了,“说是匪患横行,十分猖狂,尤其是对外来人,杀人劫财,更为凶戾。” 沈安安眸子眯了眯,“那当地官府呢,就不管吗?” 尤其男子那句对外来人,让沈安安十分警惕。 有没有可能是顾谭假借匪患,杀外来人口,担心是来抓他的命官? “官府?”男子轻嗤一声,脸上第一次有了别的表情,是不屑和嘲讽。 “腐臭的烂泥罢了,歪根怎么可能治理出好草。” 这话可不止是骂地方官员了,若是深思下去,牵扯甚广,甚至直逼皇帝。 沈安安是不在意这些,反正又不是骂她,大梁对皇帝有意见的比比皆是,她也是其中一个。 不值当争执,让人对她身份生疑。 第177章 匪寇凶残 “那申家主这批货物,是往哪送的?” “天水城。” “……” 不是说不太平吗? 申玉白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的说,“我申家常年做生意,势力人脉遍布各地,一些匪患,还是奈何不得我的。” “……”沈安安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初次相识,若是人家说了太多,她反倒会心生疑虑。 又坐了一会儿,等肚子填饱的差不多了,她就起身和申允白告辞回了船房。 “主子。”丫鬟端来了一碗汤,放在了申允白面前。 他这才从门口收回视线,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汤水,半张脸隐在暗色中辩不出神色。 沈安安回了船房坐了一会儿,想着申允白的话,还是放心不下的去找了李怀言商量。 庆丰从厨房端来了吃食正慢慢喂给他,正是那人挑剩下的。 人在屋檐下,吃喝都是人家的东西,若是让李怀言知道,他那臭脾气肯定要闹腾,沈安安就移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皇子妃。”李怀言有气无力的点头。 沈安安在椅子里坐下,对他道,“你对申家可有什么了解?” 李怀言神色一凛,就连庆丰也肃了面色。 “怎么?船上的人有问题?” “也不是。”沈安安摇摇头,把方才在厨房和申允白的对话说了一遍。 “我只是担心他突然在我面前说起这个,是有别的心思,可思来想去,又觉得那位王大人应该不敢透露我们的身份,他也不像是知晓我身份的样子。” 若是有,那他不让自己去天水城,是在隐瞒什么?若是没有,那天水城就是真有问题,他说这些是好心? 不是她心坏,而是如今身处外面,她必须要把所有人事都往最坏的地方考虑,才能安全。 “你考虑的有道理。”李怀言半坐起身子,“只是如今我们都在船上,就算想细查申家也做不到。” 庆丰蹙眉说,“申家应该没什么问题,否则那官员是绝不敢如此安排的。” 有主子在上头压着,他最怕的就是皇子妃在他地界出事,安排的人也定然会是十分周全的。 沈安安忍不住多想,“商人重利,他如此提醒,我们该思量的是不是他可以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李怀言严肃的道,“等明日,我和他具体聊一聊。” 既然目标一致,他申家又有人脉势力,他们寻上他寻求庇护不是再正常不过。 关键,就是看他要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坐船唯一的好处就是晚上也能赶路,沈安安躺在床榻上,感受着身下来回晃荡的频率,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庆丰和李怀言却是一夜没睡,第一晚,他们都警惕的很,生怕会出什么差错。 可时辰一到,不管是下人房中的烛火还是申允白房中,都慢慢熄灭,只有行船的人不曾休息。 第二日,他们便开始轮换守着,开始休息。 李怀言找到申允白的时候,他正在船身上下棋,自己和自己下,冷风凌厉的往身上刮,他坐那和老僧入定一样,纹丝不动。 他本就晕船,何况是坐在这里看着,一眼可以看见黑压压的河水,强忍着在申允白对面坐下。 却是刚开口就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胃里翻山倒海的难受。 申允白垂眸看着棋盘,手中捏着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就是在听李怀言干呕。 旁人看不清楚,窗棂前的沈安安却是可以将申允白的面色瞧的一清二楚。 他眉头紧紧皱着,唇角下撇,是深深嫌弃和压抑。 通过这几次相处,沈安安知晓他是个极其挑剔爱干净的人,估摸着是李怀言恶心到他了。 “申家主,不好意思,我晕船,我们可以回船房里说吗。”李怀言一边捂着嘴吐,一边说道。 胃里没有东西,还是吐出一些酸水出来,那声音落在申允白耳中,无异于上刑。 他忍无可忍的扔掉了棋子,说,“李公子既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让旁的人代为转达。” 面对他那副病秧秧,随时呕上两下的模样,申允白是半点交谈的兴致都没有。 他话音落下,身侧丫鬟不等李怀言离开。就端来大量的水开始冲洗地面。 李怀言,“……” 不至于吧?但转念一想自己在人家船上,就暂时压下了那点纨绔脾气,“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但……” “李公子。”申允白抬头看着他,“距离下船只剩五日,李公子好好养着,才能有力气应对天水城。” 这意思,是没得谈了。 说完,申允白起身离开了船身,沈安安蹙眉站在窗棂前,看着李怀言走后,那个丫鬟把棋盘,棋子,桌椅板凳都丢进了水里。 才合上窗棂,转身回了船房。 对一个极度挑剔的人而言,申允白的反应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就好像他身上裹着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又难以接近。 陈天在她的警告之下很是老实了几日,没有在乱说乱跑。 五日,很快就过去了,期间沈安安和申允白没有半丝交流,李怀言也没有再寻过他。 船在码头靠岸,墨香收拾了东西,搀扶着早就腿软的不成样子的李怀言下了船。 沈安安转身和申允白道了声谢后,就直接带人离开了。 申允白立在船身上,目光从陈天身上移动至沈安安身上,半晌没有收回视线。 “主子,”丫鬟轻声提醒,他这才敛了目光,“把货装上车,连夜去往天水城。” “是。” 沈安安和李怀言也并非真的想借助申家势力人脉,只是人生地不熟,多几分了解心里才能更有几分底。 但若申允白当真十分热情,他们反倒会不放心,不敢和他同行。 庆丰提前寻了一家客栈让所有人都住下,李怀言吐了五日,必须要好生修养一下了,否则怕是没到天水城,人就要废掉。 “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就是好。”李怀言由衷赞叹。 吃东西也不吐了,睡觉也不晃了,当日,他连房间门都没有出。 陈天却是有些着急,但有了前车之鉴,并没有表现出来,却是忍不住问。 “姑娘,那位申家主也是去天水城的,我们为何不顺风搭一程,他们经常在此地做生意,若当真有什么事,也能给我们行个方便。” 沈安安淡淡看着他,“人家是你什么人?” 陈天愣了愣。 “萍水相逢,人家凭什么帮你?” 若是帮,才是有问题。 陈天蔫蔫的垂下头,他确实是十分想抓住顾谭。 沈安安觉得,他的小聪明就不能遇上抓顾谭的事儿,否则就会变成浆糊,混的很。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天水城?” 沈安安朝外面看了一眼,“不急,再修养两日。” 天水城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晓,她明日要派人先去打探一下才行。 是夜,墨香拿了一封信进屋交给了沈安安,“姑娘,京中来的。” 沈安安看了眼落款,是萧渊。 她拆开来看,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洋洋洒洒一整页,正事没有一句,几乎都是盼她早归,嘱咐她的那些话早在京城时就说烂了。 想了想,她还是翻身下床去了桌案旁,提笔给他写了回信。 她没有那么多要说,只是把这些日子的经历和结果叙述了一遍,她也知晓,庆丰每日都会往京城去信,她所说的,萧渊肯定早就知道了。 装好交给墨香,说道,“给庆丰,明日一起带回京城。” 墨香喜笑颜开,“是。” “姑娘,姑爷可真是黏着您,才刚出来七八日就耐不住来信了。” 沈安安瞪了她一眼,墨香吐吐舌头,赶忙把信递了出去。 第二日,远在京城的萧渊就收到了回信,书房中,凌辰逸正和他谈着政务。 “如今你和萧泽在朝堂已彻底呈现分庭抗礼之势,皇上回来之前,是你除掉他的最好机会。” 萧渊微微颔首,手却是捏着信封迫不及待的打开,也不知有没有将凌辰逸的话听进去。 女子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他看的很仔细,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才揽读完,等的凌辰逸都开始心急。 “我给你说的,你听见了吗?” “嗯。”萧渊淡淡应着,把书信折好重新放进信封里,平整的放在了手边的抽屉中。 “……”凌辰逸木着脸看着他。 萧渊想的却是,自己给她的信不说十分黏腻,也算亲昵,那女人的回信,却是半分旖旎都没有,就像是下属汇报工作一样,公事公办的态度。 “萧渊。”凌辰逸无可奈何的叫了他一声,萧渊才堪堪回神。 “对付萧泽容易,难的是如何让父皇彻底放弃他。” 端梦梦,就是最后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如今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频频让萧泽出错,慢慢瓦解他的势力。 沈安安走后,他就直接宿在了书房,早起晚归的处理朝政,就盼着能尽快脱身好去江南寻她。 窗外有零星的烟花绽放,萧渊起身走过去,在窗棂前站定昂头看。 那晚他们大婚之日时,他就如此拥着她,站在窗棂前看烟火,那日,他从未觉得烟火如此绚烂,而今日,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今年第一个元宵,他本打算要带她看花灯的,如今却是不可能了,只能再待来年。 李怀言休息了一日一夜,总算是恢复了精神。 沈安安派了庆丰去打听天水城,这会儿人才回来,“主子。” 庆丰行了一礼,才说道,“属下寻镇上的人打听了些,说是天水城最近确实不太平,有不少去经商的去了就一去不复返,都说是死了。” 那些百姓如今提及天水城就一脸惊怕。 “那当地官员呢?也不管吗?”李怀言蹙眉问。 “那倒不是,只是那批匪患太过凶残,当地官府一时也束手无策。” 沈安安颔首,“只要不是和当地官府勾连,我们就可以想办法解决。” 怕的就是腹背受敌,只是如今仅凭一面之词,不论是匪患还是官府,都不可信。 “李怀言,”沈安安偏头看向他吩咐,“我们这次秘密进天水城,先不要让当地官员知晓,以免惹来祸端。” 李怀言点点头,“好。” 第三日,休整了差不多的众人才再次赶路往天水城出发。 李怀言却突然发现,忠叔不知何时不见了,他问沈安安,“忠叔呢。” 沈安安掀开车帘,漫不经心说,“我在南城有一个朋友,许久未见,她家距离我们去的方向又有些远,便让忠叔跑一趟,替我送些东西。” 反正不是沈安安亲自去,李怀言并不在意,微微点了点头,“忠叔武艺高强,还是尽快回来守着你身侧才安全些。” “应该快了吧,”沈安安抬头看了眼天色,忠叔已经离开两日了,去南城一来一回也就五六日,若是能打听到什么,应该过几日就能回来。 镇上抵达天水城,又是两日路程,路上人烟肉眼可见的减少,到了接近天水城的地界时,几乎是荒无人烟。 连客栈都关门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家破败不成样子的还在为了生计勉强坚持。 几人出手阔绰,客栈老板鞍前马后,很是热络,当听说几人是去天水城时,便开始摇头叹息。 “各位听我一句劝,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去天水城的好,那里面不安全,尤其是对外地客,更不友好。” 外来者,多是探亲或是行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身家。 “那些匪患当真如此猖狂?”沈安安问道。 第178章 那就杀了 此时夜已深,客栈老板紧关着门,几人都坐在大堂中,用着晚膳。 掌柜也随即坐了下来,开始唉声叹气,“何止是猖狂,简直是目无王法。” “以前我们这一带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天水城繁荣有不少行商的来,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也赚了不少。” “可自从去年那些匪患来了之后,莫说是对游商路人,就连我们都靠着给他们交银子才勉强避难,这么多年都赔进去不说如今连糊口都做不到。” 沈安安夹起一块鲜嫩的鸡肉,小口咬着,状若无意的问,“那些匪患是何时出现的?” 掌柜想了想说,“大概…是去年冬,有一两个月了吧。” “那官府呢,你们报案了吗,官府怎么说?”李怀言问。 “官府…”他微微摇头,“官府倒是想管,只是靠那点早就被好日子养废了的官差能干什么,剿了两次匪折进去一多半,如今也不敢再轻易动了。” 一时几人都没有说话,掌柜的突然问道,“我瞧着几位衣着华贵,也不像是行商的,却为何这个时候来天水城啊?” “探亲。”李怀言说道。 掌柜的点点头,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沈安安却突然问道,“掌柜的店里的菜色不错,是一大早去市口买来的吗?” 掌柜的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小店的拿手菜,用料市口可买不到,这些鸡鸭可都是野味,家养的可做不出这味道。” 沈安安夹着一块鸡肉反复看了几眼,点点头后,慢慢放入口中。 肉质鲜嫩,味道确实很好。 “这个时候,掌柜的还能寻来野味,当真是了不起。” 她像是随口夸赞,掌柜的面色顿了顿,又缓缓笑开,“姑娘缪赞了,小的就是吃这碗饭的,若是连招牌都给砸了,生意就更做不下去了。” 庆丰和李怀言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对视一眼,都不说话,垂头开始吃饭。 掌柜又端来一大碗粥,笑问,“各位客官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江南。”沈安安说道,顺口问,“掌柜的是本地人吗?” “是啊,我都在这许多年了,老根就是这里的,若非如此,我也早就扛不住离开了。” 掌柜的低叹一声,“姑娘住店时应该都瞧见了,附近几家客栈酒楼早就都不干,跑路了,也就我这,为了活计,勉强维持,实在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干不行啊。” 沈安安点头,和掌柜闲聊了几句,等吃完饭,就各自上楼进雅间休息。 墨香把床榻给整理妥当后,要给沈安安梳洗更衣,被沈安安拒绝了。 “今夜不必如此麻烦,将就半夜就行了。” 墨香愣了愣,但也没有多问, 深夜,呼啸的冷戾寒风响在窗外愈发肆虐,整家客栈都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零星的烛火发出的微弱光芒,证明这里不是荒宅。 沈安安半躺在床榻上,半阖着眸子,直到门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眸底一片清明,哪有半点困倦的惺忪。 墨香也同一时间爬了起来。 许是对方太过自信,竟然连迷香都没有用,就直接撞开了房门。 借着微弱烛火,沈安安抬眸看去。 轻笑,怪不得如此大胆,原来是帮手来了。 三四个粗壮的大汉手提着尖刀慢慢朝她走来,直到近前,瞧见沈安安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才微微一怔。 这不该是一个女子面对劫匪的态度。 “半夜才赶到,是你们居住的山头距离这间客栈有些远?” 其中一人眉头一蹙,眼睛发狠,二话不说就直接砍了下去,经验告诉他们,遇上这种事不要多说话,直接动手就好。 与此同时,几道黑影从房梁落下,快速挡住了那人的刀,将三人围住。 客栈中此起彼伏的缠斗声响起。 沈安安丝毫不担心,萧渊手底下的人都是从战场拼杀过来的,对付这些匪患轻而易举。 果然,庆丰只用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处理了那人。 掌柜的趁乱想跑,被陈天拎住衣领给抓了回来,他慌的立即跪地求饶。 “姑娘善心,小人也是没得办法,为了老小有口饭吃,只能和匪寇合作,勉强混个温饱,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人这一回。” 沈安安淡淡看着他,没有言语,对李怀言说,“那些匪寇口严实吗?” 李怀言笑笑,“放心,有庆丰在,就是铜齿钢牙也能给他们掰开。” “嗯。”沈安安微微颔首,折腾了半夜,确实很累,她打了个呵欠,有些困。 对陈天说,“先把他关起来,其余事儿等明日睡醒再说。” 如今对情况不明,扭送官府肯定是不行的。 那人听了这话,眸子闪了闪,只要不丢命,其余他并不担心。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若是他们早就有所怀疑,为何不提前离开,选择留下,就是为了抓他们和那些人为敌吗? 若如此,他就不担心自己性命了,比起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他们这点人着实不够看。 沈安安睡到了第二日快中午,才总算是有了些精气神。 庆丰早已经把那些人都审问了一遍,吃过饭后和沈安安禀报。 “他们确实是山上的匪患,不过只是中层,经常和这些客栈酒楼的合作劫杀外来者,挣些喝酒钱。” 沈安安蹙了蹙眉,“中层?就是说对他上头的人并不了解?” 庆丰点头,“他们除了知晓为首那人叫老疤,其他一概不知,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连名讳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李怀言蹙了蹙眉,他丝毫不怀疑庆丰的手段,说道,“如此说来,那些人是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庆丰点头,“不过我问出了他们大概所处的位置,就在进天水城的峡谷上面,那里是必经之路,他们若是要对什么人动手,就在那里。” 有了大概位置,他们也好提前防备。 沈安安拧了拧眉,说,“不论那群匪寇是不是顾谭,单就如此烧杀抢掠,便不能容忍。” 虽说那些人只是匪寇中层,但就做的事儿来看,就知晓他的主子是一个多么凶恶之人。 “收拾一下,我们启程。”沈安安起身吩咐道。 庆丰询问,“那后院关着的那些人怎么办?” 带着是不可能的,交给官府也不行,沈安安眸子发冷,“他们手上有人命吗?” 庆丰点头,“有。”不仅有,还不少,说是无恶不作也不夸张。 “那就杀了。”沈安安平静的说出这话后就上了楼,留下庆丰和李怀言愣了好一会儿。 沈安安性子冷清,可从她口中如此平淡的说出杀人二字,还是第一次。 李怀言轻咳一声,“你去吧,这个你和你家主子最擅长。” 庆丰二话不说,提着刀就往后院去了。 第179章 峡谷劫匪 却瞧见陈天正蹲在那掌柜的身侧,盯着他看,庆丰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陈天一跳,他回过头,恨恨说,“我在审问他,可他不肯说。” “……”庆丰提着刀走上前,“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掰开他的嘴也问不出什么。” 陈天眸子发红,咬牙切齿,“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当真是老天不长眼,给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生了出来。” 他骂的难听,庆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刀已经出了鞘。 地上那人蔫蔫的,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频临悍死的鱼,眼睁睁看着庆丰的刀挥起,也只是勉强瞪大眼睛。 “我再问你一次,可有什么消息,能买你这条命?”庆丰语调冷如冬日寒冰。 正在这时,一股大力突然从他腕骨袭来,来不及收回,直直捅进了地上男人的腹中。 庆丰眸子逐渐泛冷,回头看向了推动他手腕的陈天,“你干什么?” 陈天瞪着眼,“何必浪费时间,我都守了一早上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如此恶毒之人,一刀杀了才能给那些栽在他手中的百姓报仇。” 他十分愤慨,仿佛把那掌柜当成了自己的仇人。 庆丰盯着他,眸子慢慢变的压迫,“杀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你是皇子妃的人,该守着皇子妃,听令才是。” 陈天撇撇嘴,却是心有不甘,“那些土匪的头领很可能就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如今凶手逍遥法外,我想先让他们祭奠我父母的亡魂。” “你可以让我亲手杀了他们吗?” 庆丰眯着眼,说,“你一个乡野平民,有胆子杀人?” 陈天似嗤笑了一声,“我爹娘的尸体是我亲手从沟里捞出来,背到山上埋了的,这我都经历过,还会怕杀人吗?” “那好。”庆丰把刀递给了陈天,抬了抬下巴,“你去吧。” 陈天抿着唇接过刀朝角落的几人走去。 不知是不是被庆丰折磨的太狠,几人都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陈天高高提起刀,末了又回头看了庆丰一眼。 最后一咬牙,闭上眼睛挥了下去。 庆丰的刀十分锋利,只是发出皮肉割开和那人的一声轻哼就没了动静,只余喷洒出的温热血腥气充斥着鼻腔。 庆丰抱臂站着不动,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挥刀时就利落许多,陈天像是刽子手一般收割着那些人的性命。 等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他抹了一把脸,回头看向庆丰,眼睛里多了几分真诚,“庆丰大哥,多谢你。” “我终于可以给自己和爹娘一个短暂的安慰和交代。” 庆丰没有说话,冰冷的视线从他血呼呼的脸上移开,朝他走过去,拿回了刀。 陈天呲牙笑了一下,手却微微抖着,显然吓的不轻。 庆丰拎着刀却是突然举了起来,那瞬间,陈天瞳孔瞬间睁大,脸在刹那间变成了委白。 庆丰眼峰却是往后扫去,刀直接插入了二人身后一个没有死透的大汗胸口。 “既是杀人,就不能留有一丝余地,需当即毙命才稳妥。” 陈天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听了庆丰的话,微微点点头。 庆丰看着他,“你力气太小,往后再做类似的事儿,记得要补上一刀。” 陈天呆呆的点头,木着脸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庆丰却已经抬步走了出去,“时辰不早了,回去收拾东西该赶路了。” —— 李怀言看着人把东西装上马车,等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庆丰也回来了,陈天跟在他身后,蔫头耷脑的模样。 “都解决了?” 庆丰点了点头,眼神往身后扫了下,道,“皇子妃呢?” 李怀言抬了抬下巴,“马车里,怎么了吗?” “有事禀报。”庆丰转脚朝马车走去。 沈安安正拿着草图,分析着当下局势,庆丰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皇子妃。” 墨香把车帘掀开,沈安安收了草图看着他,“有什么事儿吗?” 庆丰拧着眉,把方才陈天杀人的事情和沈安安叙述了一遍。 听了经过,沈安安眉梢轻轻挑起,“依你看,他有没有问题?” 庆丰思索了一下,说道,“有股子戾气,但欠缺狠劲,应是第一次杀人,若是日后加以培养,会是一把好刀。” 沈安安点头。 她明白庆丰的意思,这种人,若是能为所用是助力,若是不能就是祸端,当提前提防着。 沈安安沉眸思量了一会儿,突然问,“当初查他身世时,是你去的吧?” “是。” 沈安安点头,“那你可确定,他方才是第一次杀人?” “确定。”庆丰立即说道,不论是手法还是下手力道,陈天都绝对是个新手。 “嗯,你这些日子把他带在身侧好好调教调教吧,若是个可塑之才,也是好事。” “是。”庆丰领命后走了。 墨香皱着眉问,“姑娘,你要陈天和庆丰学杀人?可咱们对他并不了解,若万一他有坏心怎么办?” 沈安安接着手中的草图往下看,边说,“若是有坏心,那么最容易勾起坏心的就是肆虐和戾气,庆丰武功高强,对付他绰绰有余。” 调教也是他绝对可信的情况下,交给庆丰何尝不是一种监视。 队伍慢慢悠悠的行驶,就像是来赏景游玩一般,沈安安靠在车壁上,不自觉想起了前夜,萧渊给她写的信。 也不知如此京城情况如何,萧渊有没有牵制住萧泽,还有端梦梦,和萧泽的私情有没有暴露。 不过那人一向聪颖,运筹帷幄,比她心计深沉,不用她操心才是。 马车行了一日,才终于慢慢停下,李怀言打马过来说,“前面再有几十里就是峡谷了,我们先在此休整一下,待会儿继续赶路。” 沈安安掀开车帘朝前看去,蜿蜒曲折的山路和连绵的高山几乎看不到尽头,这这个季节,尤其显的萧瑟。 “好。” 马车靠路边停下,这里荒无人烟,连个鸟都极少飞过。 陈天支起了一个火堆,给众人取暖。 沈安安知晓萧渊给她派的有暗卫,只是这么多日都从不曾见过,她招呼庆丰去马车里拿些吃食分给那些人。 “皇子妃不用管他们,他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有自己的生存技能,不被允许出现在人前。” 萧渊给沈安安的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精锐。 闻言,沈安安也不再理会,从离开水路,她就换了繁琐的衣裙,穿上了利落的束身锦衣,外面一件大氅将整个人身子都罩住,抵挡寒风。 “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这伙匪寇出现的时机和做事的狠辣都十分符合顾谭这个人,但我们对顾谭并不了解,所以只有抓住这个山匪的头目,才能进行下一步确认。” 李怀言分析道。 沈安安颔首接话说,“整个天水城对他们最为熟悉的就只有和他们数次打交道的当地官府,但是敌是友尚不知,还不能打草惊蛇。” 李怀言,“所以我们这次从峡谷过尽量声势浩大些,先和那些人交交手,试试水,若顾谭身后有人撑腰,那么一定会有所破绽。” 毕竟是落草为寇的山匪,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只要一交手就立即会知晓。 沈安安点点头,眉梢却微微皱着,“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太容易了。” 那么轻易查到顾谭的行踪,又那么顺利得知了天水城山匪,寻来了峡谷。 李怀言道,“若是他身后空无一人,以萧渊的手段势力把人翻出来轻而易举,不足为奇,反之,我们就当慎重几分。” 就在这时,陈天突兀的声音响起,“带上我,给我一把刀,我也可以杀人。” 没有人理会他,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庆丰,“庆丰大哥,你给我一把刀,我一定可以帮到你们,我要亲手杀了那些禽兽。” 庆丰看了沈安安一眼,点点头,“好,马车上有,待会儿给你拿。” 陈天特别高兴,连连点头道谢。 沈安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众人又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继续赶路。 沈安安乘坐的马车十分奢华,又有庆丰,李怀言几人守着,光是排场就十分扎眼,不说马车后还拉着一车的箱子。 靠近峡谷,李怀言出声说道,“都小心着些,近些日子天水城不太平,一定要护好东西和夫人。” 沈安安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无比空寂的风声,眉头微微蹙了蹙。 没有动静? 是那些山匪谨慎,还是早察觉了什么? 正想着,耳畔突然响起了刀剑碰撞发出的激烈厮杀声,阵阵嗡鸣,颇为刺耳。 沈安安不看,都能料想到是何等的惨烈! “怎么回事?”她掀开车帘往前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峡谷中,两伙人正打成一团。 那群衣着鲜亮的人护着运送货物的马车,显然已经不敌,节节败退。 为首那人的身姿沈安安瞧着很是熟悉,那个挑剔至极的申氏家主,申允白。 李怀言一看这场景,唇角挑了挑,“申家不是有人脉有势力吗?怎么也被挟制在这峡谷内,挣扎求生了。” 沈安安一行人都没有动,看着以申允白为首的人和山匪激烈厮杀。 那边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只是腾不出手来管,山匪的攻势愈发凶猛,申允白那些养尊处优的打手显然不是对手。 “庆丰。”沈安安轻声开口,“依你看,那些山匪功夫是什么路数?” “不好说。”庆丰眉头紧锁,“他们对战起来的招数毫无章法,但却粗暴有效,瞧着确实像是身经百战,慢慢磨砺出来的。” 单就表面来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可主子教过,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尤其是关乎皇子妃安危,庆丰更加的谨慎。 这边慢慢悠悠的停下观看,那边申允白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月白色锦袍划开了几道口子,整个人都十分狼狈。 而对面的山匪却是越攻越猛,申允白的人慢慢倒下,他回头看向了沈安安。 “姑娘就眼睁睁看着吗?” 沈安安挑眉,“申家主在江南盘亘已久,有人脉有势力,想来援兵很快就到,应该不用我帮忙才是。” 尤其李怀言,如今还对他当时嫌弃的眼神耿耿于怀,“是啊,申家主如此孤傲,不屑与我们同路,我们怎好硬贴上去呢。” 说话间,申允白后腰被击中,在地上滚落了几圈才堪堪躲过一人的尖刀。 他苦笑了下,站起身快速朝沈安安马车靠近,“是在下的不是,姑娘就是看在我搭各位一程的份上,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我给你银子了。”沈安安十分理直气壮。 她给银子了,他也要了。 当日在船上,她和李怀言屡次示好,想他行个方便,他都拒绝的干脆。 与其此时,几个山匪也持着刀朝沈安安这扑了过来。 庆丰眉峰一冷,护在了马车旁,沈安安探头看着申允白和那几人交手,问庆丰道。 “可能估量出来这些人的实力?” 庆丰颔首,“被申家耗的差不多了,若是对申家,铁定是碾压式,但对上我们的人,还不够看。” “伤亡呢?”沈安安十分关心这个,萧渊把人给了她,她可不能随意嚯嚯,最好一个不差的带回去。 比起自己损失,她可以泯灭良知,让申家先做这个磨刀石。 第180章 借宿 庆丰扫了一眼战场,说,“受不受伤不好说,但于性命应是无碍的。” 沈安安点头,“那行,既如此就动手吧。” 庆丰领命,瞬间加入了战局,有了他的加入,又有五六道人影同时出现,短短一刻钟就扭转了局面。 陈天也提着刀冲了进去,不过都是跟在庆丰后面收割,遇上拼功夫的时候就开始跑。 李怀言动都没动,突然对沈安安说,“当初在京城,你救萧渊时,是不是也如此满腹小心思?” 沈安安斜了李怀言一眼,没有言语。 对萧渊,那时她就是单纯的不想救! 申允白有了喘息之机,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朝沈安安的马车走去。 虽然狼狈,但清冷孤傲却是半分不减,“今日有劳姑娘了。” 他声音极弱。 “申家主不必客气,您家财万贯,有人脉又有势力,日后记着这份恩情,能稍加给予方便就可。” 沈安安说的真诚。 申允白扯扯唇角,却是笑的有些牵强,“姑娘放心,若是有可以帮忙的,在下定然不再推辞。” 沈安安笑了笑,其实该说谢谢的是她才是,若非申家当了这出头鸟,今日她们和这些山匪势必要缠斗一番,绝不会赢的如此轻易。 另一边,庆丰和那些人的决斗也渐渐结束,他绑了领头之人拎到了沈安安面前。 申允白的货物都保住了,他这会儿被丫鬟扶着去了马车旁包扎伤口上药。 要说他挑剔,如此极端条件下不也忍了,沈安安觉得,他就是挥霍无度。 申家的人就在一旁,这时候问什么也不方便,沈安安就干脆让庆丰把那人敲晕,扔去了后面车架上拉走。 而其余人,则是在申允白的命令下都被了结了性命。 “这些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申允白对沈安安说道。 有人愿意做这造孽事,沈安安自然乐的双手不沾泥,点头附和了几句。 申家的人快速把战场打扫干净。 “山匪数目不小,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以免等他们援兵过来,都是麻烦。” 沈安安抬头眺望了眼高山,问,“数目不小是多少?” “最差也有三五百。”申允白拧着眉说,“若非如此,当地官府也不会对他们束手无策了。” 李怀言有些咂舌,“一个山头的人数,都快赶上县衙官差的几倍了。” 申允白,“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在此地如此猖狂,又十分记仇,怕是我们这次算是彻底得罪了他们,日后在天水城当小心些。” 沈安安斜睨着申允白,“这话你方才为何不说?” 申允白那张脸上罕见的浮现一抹尴尬,“为了活命,将姑娘拖下水,着实有愧,不过若是有用的上的地方,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这话,他方才若是说,沈安安更不会救他,虽然有违君子之道,但出门在外,尤其是对生意人来说,利益和命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说来我和申家主,在这天水城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申家主可别过河拆桥才好。”沈安安意味不明的说道。 申允白微微一笑,“姑娘放心,我虽是商贾,却也并非没有心肠之人。” 一切都收拾妥当,便要继续启程往城中行去,申允白的马车被损毁的不能用了,他身上又带着伤,丫鬟便忍不住说道,“姑娘,我家主子伤口等着上药,可否借您马车一用。” 沈安安还没有开口,庆丰就已经冷声拒绝,“马车狭窄,我家夫人还要用,不方便。” 开玩笑,要是被他家小心眼主子知晓皇子妃和别的男人共乘一辆马车,还不把他给抽筋扒皮。 丫鬟和申允白都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成想沈安安竟然已经有了家室。 申允白拱手说,“丫鬟唐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沈安安笑笑,没有言语,放下车帘歪在了车壁上。 不过一刻钟,马车就再次平缓的行驶起来,她没有关注那位申家主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是和她无关。 只要跟着他们,这一路就能少很多麻烦。 天色将晚之际,一行人顺利进了天水城,比之沿途的街景更加萧瑟,如今不过天色昏沉,街道上就已经没有一个行人。 只有零星几个官差三五成队的走过,沈安安有种入了一座死城般的不安。 各家都门户禁闭,想寻一间客栈很不容易,庆丰连续敲了好几家都没有半丝动静,就像没有人居住一般。 申允白的丫鬟走到沈安安的马车旁,福身一礼后说道,“我家主子在城中有一座宅院,若是夫人不嫌弃,可以一起暂时过去歇歇脚。” 沈安安挑了挑眉。 她扫了眼申家的残兵败将,立即答应了下来,“如此,就多谢申家主了。” 明面上,她毕竟是为了帮申家才和匪寇结怨,如今天水城不太平,自然抱紧了申家才是对的选择。 李怀言对此没什么意见。 依申家如今的状况,就算起了冲突也不是他们对手,所以他也不担心对方有什么坏心。 否则也不会被匪寇逼的毫无还手之力。 庆丰却是耷拉着一张脸,低声对李怀言说,“李国公,你是不是忘了主子的交代?” 那申允白可是个男子,让皇子妃借宿他府中,被主子知道,还不把天捅个窟窿??? 李怀言斜了他一眼,“如今他不是不在吗,况且这只是权宜之计,难不成你让你家皇子妃今夜住在马车上?” “只是借宿,又不是一个院子,一间房,况且不是还有我们看着,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呢。” “……” 马车跟着申家的队伍往前走去,庆丰虽然觉得李怀言说的有理,但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向主子禀报一声。 —— 以防万一,沈安安吩咐庆丰带两个暗卫把马车中抓的那个活口带去了旁的地方审问。 申允白的宅子在天水城很偏僻的地段,但十分宽敞,三进三出的宅院,红墙高瓦,奴仆成群。 沈安安被墨香搀扶着下车的时候,申家的家丁正在往府里推马车搬货物。 大木箱子被封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都装了什么,但就家丁吃力程度来看,应该是很重的东西。 申允白回头朝她看来,“我让下头的人备了院子,夫人可带着朋友先去沐浴休息下。” “有劳申家主。”沈安安淡淡一笑,便跟在丫鬟身后往府中走去。 她的院子被安排在内院,而李怀言和庆丰则被安排在外院,但距离她的院子很近,只隔着几堵墙。 院子里有几个丫鬟,都十分懂规矩,除了侍奉梳洗外一个字都不说不问。 沈安安更衣梳妆后在软榻上坐下,丫鬟轻声说,“我家主子请姑娘和外院两位公子去前院用膳。” 第181章 思念 沈安安便又起身,在丫鬟的带领下往外走去。 “你家主子一直都住在这里吗?”她沿路观赏着宅院景色,漫不经心的问。 丫鬟摇摇头,“不是,这里只是主子众多宅院中的一座,供行商落脚的,主子的家在南洲城。” 南洲城?那不是她让忠叔去查探皇帝所宠那江南女子的老家地界? 沈安安抬眸看向那丫鬟,面上不动声色,“你家主子老家是南洲城的?” “也不是。”丫鬟礼貌笑着,“是后来做生意才去那里定居的。” 但老家哪里,丫鬟抿着唇没有说。 沈安安点头,“可南洲城在江南并不富庶,你家主子为何会选择在那落脚呢。” 她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好奇,丫鬟垂下头淡淡一笑,就不再接话了。 “前面绕过亭子就到了,天黑路滑,姑娘慢着些。”她说话柔声细语,让人听着很舒服。 又走了一段路,才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宴会厅,此时就沈安安一个人,其余人都还没有过来。 “姑娘稍等,我家主子应是在小佛堂上香。” 沈安安眉梢挑了挑,。 小佛堂不只有家中有长辈的才会设立小佛堂吃斋念佛,祈求长寿,年纪轻轻设立佛堂的还是第一回听说,倒是新鲜。 “好。”她没有多问,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申允白是生意人,许是生意人讲究这些,信奉鬼神也说的通。 丫鬟小厮来来往往,把饭菜摆上桌,沈安安扫了一眼,和在船上时申允白吃的那些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思索着,李怀言和庆丰走了进来,微微行了个礼后,直接在沈安安身侧坐下。 庆丰本是不愿意坐的,但被李怀言拉着。 “出门在外,不拘礼节,莫让人察觉出什么。”沈安安开口,他才僵硬的坐下。 这时,换了一身锦袍的申允白也出现了,沐浴更衣后去掉了狼狈,又成了谦谦如玉的佳公子。 “时间匆忙,厨房来不及大肆操办,委屈各位将就一二了。” 李怀言和他客气了几句。 申允白从沈安安身侧走过,她闻到了很浓的香火味,是那种寺庙火炉中供奉的香火。 沈安安淡笑着说,“听丫鬟说申家主去了小佛堂,不曾想申家主如此年轻,竟也如此信奉鬼神之说。” 申允白面色微顿,笑笑,“姑娘误会了,不是奉神,而是逝世的亲人。” 奉牌位? 沈安安抬眸看了申允白一眼,只觉得这个人处处都透着神秘和不同寻常。 哪家会把牌位放在一个不经常来的宅院里? 不过自己是来做客的,沈安安没有在继续说下去,申允白十分有风度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招呼几人用膳。 然后,沈安安看着那个丫鬟又站在了他的身侧,开始挑挑拣拣。 每一道菜最嫩最鲜美的那一小块被割开,放在申允白的盘子里,而他们这些人坐在这,就像是专门给他消灭剩下的边角料的。 李怀言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脸色慢慢有些发紫。 显然,他也想起了在船房的那几日。 申允白夹起鱼块放入口中,又对丫鬟打了个手势,丫鬟立即走到沈安安和李怀言身侧,按照方才的样子给二人夹菜。 一道醉鹅,只有那拳头大小的肉是能入口的,庆丰垂头看着筷子上的一大块鱼肉。 “……” 最后木着脸塞入口中。 李怀言,“……” 申允白很忙,就像陪沈安安几人吃饭都是勉强挤出来的时间,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李怀言肚子一半都没有填饱,那些被挑拣过的饭菜又实在不乐意吃,碎碎念道,“那小子家中是不是有矿。” 有没有沈安安不知道,但人不简单是绝对的。 “明日你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申家,我们对他并不了解,这两日都当心着些。” 李怀言点头,看向了庆丰,“那个活口审的怎么样?” 庆丰拧着眉,“据他所说,匪寇领头的老疤,本名确实姓顾,但全名叫什么不得而知。” “一个姓氏,还不足以证明什么。”沈安安蹙着眉思索,“若说对其最了解的,应该就是官府了,先观察两日,瞧瞧官府对匪寇是个什么态度,再做下一步打算。” 从宴会厅离开时已根深露重。 在路上漂泊了数日,沈安安确实很累,只是站在窗棂前,看着陌生的环境,心里又空空的。 “姑娘是在想姑爷吗?”墨香铺好床后说道。 沈安安没有言语,合上窗棂去了软榻上坐下,问,“忠叔有消息了吗?” “有,忠叔来了封信,方才那么多人在,奴婢没敢说出来。”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沈安安。 自己也探头去看。 沈安安看眼上面封着的火漆,旋即撕开把信拿了出来。 快速揽读完,沈安安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把信攥成一团握在手心中。 墨香是知晓忠叔是干什么去了的,一张脸很是惊讶,压低声音说,“忠叔的意思是,皇上和那个江南女子很可能有过一个孩子?” “说不准。”沈安安把信给墨香,让她去烧了。 忠叔只查到当年南洲城有一对未婚小夫妻曾携手上京参加科举,后来那男人落了榜,没了音讯,未婚妻回去时却抱着一个孩子,衣着华贵非常,都说是嫁给了京城的权贵。 但具体如何,并无人得知,而忠叔也只是觉得这对小夫妻符合沈安安要寻的那人条件而已。 “是与不是,还要再继续查下去。” 沈安安有些心累,轻轻靠在了软枕上,墨香心疼的说,“不然姑娘还是回去吧,有姑爷在,一定可以帮姑娘达成所愿,您不用这么辛苦的。” “可他也一样辛苦,比我更甚。”沈安安揉了揉太阳穴。 京中局势变化莫测,他身在其中,一样如履薄冰,她离开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因为自己让他受人掣肘,尤其是如今和萧泽白热化的博弈。 她在,说不定是给他添麻烦。 她吩咐墨香铺纸磨墨。 忠叔在信中说,那对男女都失踪后,那位曹姓姑娘的哥哥却突然被升了官,若是要查,那位曹大人,也许是突破口。 —— 萧渊收到庆丰的书信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凌辰逸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熬的双眼都发红,“如今萧泽部下的大批官员都被拉下马,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萧泽彻底踢出局了。” 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却听不见回应,抬头就见萧渊冷着脸正盯着手中书信,仿佛要戳出几个窟窿。 “你看什么呢?”他从萧渊手中把信抽出来看,眉梢微微挑起。 “呦,申允白,这又是哪跳出来的蛤蟆,给你添堵。” 萧渊不语,脸色阴沉的难看。 那个女人,简直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一点都不消停。 凌辰逸被他的低气压震慑的有些寒意,半是玩笑说,“放心吧,有李怀言和庆丰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不行就直接——” 他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动作,笑嘻嘻的满是戏谑。 萧渊垂着眸子不接话,心情却阴郁到了极点,“方才说到哪里了?” “???嗯?” “萧泽手下的官员,还有多久才能彻底瓦解?”萧渊冷声问。 凌辰逸想了想,说,“若是按照如今的进度,不出六日,就能彻底把萧泽…” “主子。”庆安匆匆进书房,脸色严肃,“皇上回来了。” 萧渊和凌辰逸同时抬头朝庆安看去。 “什么时候?”凌辰逸迅速起身问道。 “就刚刚,轿子已经回了奉天殿。” 气氛变的凝滞,三人都冷着一张脸,凌辰逸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皇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说是去修养身心,如今萧泽眼瞧着就要落败,却又突然回来把持大局? 如今偏心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萧渊眸底铺陈上浓浓的黑色,唇瓣挑起一抹讥嘲的弧度,“估摸着是眼瞧着萧泽扛不住,他便也坐不住了。” 还以为他彻底放手,是当真想让他兄弟二人公平的决斗,分个高低呢。 如今却又是故技重施,“凌辰逸,你说,若是处于下风的是我,他还会急急忙忙的回来吗。” 凌辰逸重新坐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本胜利在望,不出半月就能尘埃落定,如今…… “若是他袒护萧泽,只怕我们这回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渊眸底迸射出浓厚的黑色,“既是出手,又怎么能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呢。” “让宫里的眼线给端梦梦递信,就给我的好父皇上演一场活春宫吧。” 凌辰逸蹙眉,“只是如此,怕还是不足以致萧泽于死地。” 萧渊淡淡掀眸,“那就弑君,总是可以让他彻底对萧泽断了念想的。” “好,我这就去安排。”凌辰逸离开后,萧渊疲惫的靠回了椅子里。 如今看来,去寻她的时日只能再次推迟了,枉费他费尽心思,宵衣旰食的谋略。 如今也好,宫中风云诡谲,她在外面,脱离皇上的掌控,也能安全些。 他才能心无旁骛的谋划。 元宵节,大梁各地都十分热闹,沈安安在江南过了许多个元宵节,唯独今年尤为萧瑟。 第182章 私情 墨香早早买来了她平日最喜欢的花灯样式。 “若是祖母在,该有多好。”她转动着花灯,眸中有淡淡哀色。 记事起的每一年花灯,都是祖母陪着她过的,祖母手很巧,会做许多漂亮的样式,让她玩个够。 带她赏花灯,猜谜语,逛街市,抱着她坐在她腿上看圆月。 而如今,身在他乡,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坐在院中,抬头眺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查清皇帝隐埋的真相,给祖母的死一个说法。 那个总是笑话欺负,又疼爱她的老太太,是不是也会骄傲她一手养大的孙女不再是只知情爱的傻子? “姑娘是不是在思念姑爷。”墨香说道,“姑爷之前还说要带着姑娘看花灯呢,姑爷如今一定也在思念着姑娘。” 沈安安闻言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可有再递信来?” 墨香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也不知怎么回事,姑爷以前都是一日一封,最近这几日却突然中断了。 “京中艰难,他应该也是如履薄冰吧。” “坐在院中还能瞧见几簇烟火,外面街上却是寒酸萧瑟的紧,连个人气都没有。”李怀言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咦,你竟还买来了花灯,我在街上转了一圈,连一家开门的青楼楚馆都没有。” 沈安安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出门在外,你最好安分些,少去那些腌臜地方。” “这怎么能叫腌臜呢,”李怀言摇头叹息,“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不懂享受,人活一世,就当及时享乐才是。” 他懒散的在沈安安旁边的椅子里坐下,天上不时会有一簇烟花炸开,证明今日是元宵节。 “早知道小地方如此萧条,我就不来了。” 沈安安摇头,“不是萧条,而是因为混乱,没有人敢做生意而已。” 莫说是晚上,就是白天又有几个敢在大街上晃悠的。 乱世无繁荣,就是如此。 李怀言叹了口气,“那些匪寇是真可恨。” 申家今夜也格外安静,丫鬟小厮都少了大半,连同申允白,也已经两日没有露面了。 沈安安朝外看了一眼,眯了眯眸子,李怀言压低声音道,“放心,没有旁人,有暗卫守着。” 沈安安这才大胆开口,“之前查申家的事,有结果了吗?” “嗯,”李怀言点头,漫不经心道,“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问题,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沈安安蹙了蹙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怀言摇头,旋即靠近了沈安安些许,“你是不是也觉得,申允白背景有些过分干净了。” 沈安安,“一个生意人,且能把生意做的如此大,按理说不该如此,越是干净,才恰让人心生疑虑。” 李怀言点头。 “不过若是和我们所查没什么关系,我们也必要横插一脚,多生枝节。” 沈安安想的也是这个意思。 如今他们有正事在身,只要申允白不做对他们有害的事儿,他们多半也不会多管闲事。 正在这时,庆丰脚步匆忙的走进了院子,“出事了,申允白被官府给抓了。” 沈安安和李怀言对视一眼。 “被官府抓了,他做什么了?” 庆丰脸色严肃,“说是草菅人命,有村民报案家中有人失踪,官府在峡谷找到了当日被我们所杀的匪寇尸体,被那些村民说做是家中亲眷。” “什么?”李怀言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那些人不是匪寇吗,怎么成了普通村民了?” 庆丰脸色难看,“村民说是,官府也说是。” 和匪寇搏击不仅无过,还有功,但若是杀害那么多百姓,可就是死罪了。 “有人证,说亲眼瞧见了申家和那些匪寇打斗,最后把那些人尽数杀害。” 沈安安杏眸凝着冷霜,“若如此说,那我们这些收尾的,岂不是也在草菅人命之列。” 李怀言皱着眉,很快找出了关键,“你还记得那日申允白的话吧,他说那些匪寇很记仇,如今看来,他的报仇方式就是和官府联手了。” 他们千防万防着那些匪寇突然偷袭,就是不成想他们会和官府合作,来这么一出。 “如今看来,当时我们没有直接找上官府是对的。” 如此荒缪的言论都说得出口,官府和匪寇肯定早就蛇鼠一窝了。 李怀言似笑非笑,“不得不说,那些匪寇倒是有几分脑子,不全都是莽夫。” 沈安安道,“若背后黑手是顾谭,这点手段谋略当真不算什么。” 庆丰询问道,“那如今我们要如何,是直接和官府挑明身份抓人,还是……” “不可,”李怀言和沈安安异口同声说。 沈安安继续道,“我们不清楚顾谭实力和身后势力,自身又势单力薄,不能铤而走险,若是那官员狗急跳墙,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等明日吧,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见到申允白再说。” 庆丰不放心,“皇子妃,那申允白会不会把罪责都推到我们身上。” 毕竟那些匪寇一多半都是死在他们手中。 “暂时不会。”沈安安说道,“我们毕竟是在帮他,况且,他如今身陷囹圄,若是无人可用,十有八九还要指望我们给他翻身呢。” 李怀言蹙了蹙眉说,“那家伙不是说有人脉有势力吗,怎么这接二连三的出事,远不像是有身份底蕴的啊。” 常年来天水城做生意,不说和官府熟稔,银子也能打通了吧,这说抓就给抓了,当真是…… 和他说的格格不入。 沈安安不以为意,当初在峡谷时,不就是如此。 他们原还想着借势,不想啥也不是。 而京城的元宵节却是格外热闹的,尤其是皇宫中。 每年元宵,皇帝都会宴请大臣以及亲眷,欣赏歌舞,烟花绽放,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气氛颇有几分微妙。 萧泽的势力眼瞧着没落,不少大臣动了心思开始往萧渊靠拢,可这个时候,皇帝回来了!! 大臣们心里又开始摇摆揣摩起来。 皇上是不是中意二皇子,才回来给二皇子撑腰的。 凌辰逸冷哼一声,目光盯着围着萧泽的那几名官员,“老东西,一群墙头草,前些日子对你毕恭毕敬,如今皇上回来,又开始巴结萧泽了。” 萧渊淡扫了一眼,面无表情。 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他再怎么厉害没有皇帝支持一样难登大宝,自然是皇帝宠爱谁就向着谁。 凌辰逸冷笑,“也不掂量掂量那位什么能力,若非皇上回来,他不出半个月就被踢出了局,如此能力,也堪为大任?” 他今日格外恼火,抱怨的多了些。 那种即将胜利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落差这些年不知经受了多少遍,都是皇帝一手促成。 每每在萧泽处于下风,即将落败时出手扭转乾坤,这回又是一样的招数。 萧渊自始至终面色冷淡,皇帝和他说话就接一两句,不说就沉默饮酒。 宴会进行到一半,萧泽已经被灌的差不多了。 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皇帝回来给他撑腰的飘飘然,他早就忘却了起初的小心谨慎。 有宫女搀扶着他往外走去。 凌辰逸扫了一眼,唇瓣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歌舞升平,文武百官酒意渐浓,纷纷陶醉的盯着大殿中央身姿妖娆,舞动着的舞姬。 这时,突然有小太监跑了进来,“皇上,不…不好了。” 他着急的声音打破了宁和的气氛,皇帝推开良嫔给他喂酒的手臂,一旁大太监立即呵斥,“胡说什么呢,来人,给他拉下去。” “奴才失言,是奴才失言,是二皇子,二皇子出事了。” 皇帝眸子眯了眯,下意识朝萧渊看去一眼,“说。”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二皇子…二皇子醉了酒,在…皇上的偏殿里面…里面…” 小太监没有说完,所有人就都明白了。 萧泽是个什么货色,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宫宴上,皇上的偏殿里风流,胆子也委实太大了些。 简直是荒唐,宫里可都是皇上的女人!!!! 皇上不开口,其余人便也都沉默着不说话,皇帝对烂泥扶不上墙的萧泽很是气愤,冷声问,“他人呢?” “还在偏殿里,奴才不敢进去,这才匆匆来禀报陛下。” “去,把那逆子给朕带过来。”皇帝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小太监踟蹰着没动。 “皇上,奴才不敢,那女子她。。。” 小太监越是吞吐,众人越是怀疑那女子身份的不一般。 良嫔突然轻笑着开口,“你吞吞吐吐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女子怎么了,总不能是皇上后宫的妃子吧。” 要么说她没有脑子呢,这话一出,皇帝脸色瞬间阴沉无比,彷佛淬着寒冰。 “良嫔,开口说话之前你是不是该先转转你的脑子。”皇帝音质很是冷戾,良嫔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满殿官员,面色一白。 “带路。”皇帝一甩衣袖,掀翻了龙案上碗碟,阔步往殿外走去,不少大臣自觉的跟上。 第183章 探监 萧渊和凌辰逸坐着没动。 “还别说,良嫔娘娘配合的挺好,若非知晓她不是我们的人,事成之后非得给她记个大功不可。” 凌辰逸瞟了眼还心有余悸着的良嫔,似笑非笑的说。 萧渊眸光注视着手中的酒盏,一直都没有说话。 萧泽今夜彻底失势,意味着他和皇上的博弈也正式开始,原本要去寻她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也不知她如今情况如何,什么时候能回来。 “二皇子,”端梦梦推开在她身上作乱的手,喘着粗气开口,“这可是在宫里,您当心着些。” “你让人把本皇子勾来,还故作矜持,这又没别人,装什么装。” 萧泽被酒气吞噬了理智,红着眼去扯她的腰带,。 “勾您来?二皇子在说什么?我没有让人找你啊。” 萧泽动作一顿,从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抬起头,“不是你派人把我叫来的?” 端梦梦摇头,“今日可是宫宴,我就算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来啊,难道不是殿下把我叫来的吗,还有外面那些人…” “不是本皇子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冷风从窗棂缝隙中吹进来,端梦梦一个激灵,立即开始系上腰带。 “不用着急,父皇在大殿不会过来的,况且,父皇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属意我为储君。” 端梦梦系腰带的手顿住,惊喜的抬眸看着萧泽,“怎么说?皇上下旨了?” “那倒没有,不过也等不了多久了,你应是不知,父皇这次儿回来就是给我撑腰的,如今满朝文武都知晓父皇属意我,立储不过早晚之事。” 端梦梦惊喜过后疑惑道,“可皇上如今正值壮年,会早早立储吗。” “不是还有你吗?”萧泽勾住她下巴俯身狠狠的亲了下去,“不愧是天命之女,果然能给我带来好运。” 二人才在一起没多久,父皇对他就越发重视起来,“等时机到了,再有你天命之女的身份加持,熬死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我是不是皇后?” “那要看你发挥多大的作用,能不能让本皇子满意了。” “哎呀,太子殿下。”端梦梦柔柔一声,把萧泽心都叫化了,一脸的满足享受。 萧泽当即拥住她,好一番蹂躏,端梦梦还保持着几分理智,“还是算了吧,在这不安全,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那便换个地方。” 萧泽心火早就勾了起来,拉开门要出去,却顷刻间僵硬在了那。 黑沉沉的一片把殿门口堵的水泄不通,皇帝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正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萧泽三魂都丢了七魄,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父皇,儿臣…儿臣…” 吞吐之际,他身侧的太监突然拔出短刀,带着凌厉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皇帝的腹部刺了过去。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皇帝瞳孔骤缩,连忙侧身躲开小太监的攻击,一次不成,就再没有了机会,护卫立即冲上前,把小太监制住。 萧泽一脸懵的看着事态的发展,直到皇帝说出把他打入天牢的命令。 “父皇,那小太监不是儿臣指使的,不是儿臣,儿臣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在害儿臣。” 皇帝冷着脸看着他被拖走,视线落在了缩在门旁的端梦梦身上。 “皇…皇上。”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辩白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熬死朕当帝后,你们倒是朕的好儿子,好女官。” 因为端梦梦天命之女的原因,他眼中流露出了浓浓杀意,“将她一并关去天牢。” 若是不能安分,那天命之女又如何,他乃天子,杀她,谁都拦不住。 人都被带了下去,皇帝站在殿中,一身明黄色龙袍突然散发出孤寂的森冷,“朕的好儿子,看来是等不及开始动手了。” —— 这一日,沈安安收到了萧渊的书信,信上说了京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萧泽党羽已经被尽数除去,再过不久他就可以腾出手来找她,第一页还算正常,第二页画风就渐渐不对了起来。 沈安安面色也逐渐变得古怪。 他信上阴阳怪气的死商人,是说申允白吧?庆丰那厮汇报当真是事无巨细。 “姑娘,姑爷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安安把信折了起来,唇角不自知的牵起一抹淡笑。 “他说,萧泽已呈败势,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腾出空来。” “奴婢就说姑爷好,时时刻刻都念着姑娘呢,那姑爷可曾说了什么时候来?” “到时再说吧。”沈安安站起身,把书信收进了箱笼里,“若是顺利,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抓住顾谭了。” “李怀言呢,寻到进官府大牢的机会了吗?” “不知道,”墨香摇了摇头,\"李国公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子还没有回来,不过有庆丰跟着,应该很快有消息的。\" 沈安安对李怀言的能力从不怀疑,他风流归风流,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只可惜上一世英年早逝,这辈子国公的身份也算是一种补偿,解了他对亡母身份的执念。 李怀言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申允白被抓,申家上下都没了主心骨,心惊胆战的,下人都开始懒散,是以几人说起话来更加的肆无忌惮。 华灯初上,便都聚集在沈安安的院子里,墨香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怎么说?有办法吗?” 李怀言喝了一盏茶才说,“今夜轮班看守府衙大牢的狱卒是个赌鬼,我使了些银子,可以给我们提供一刻钟的时间见见申允白。” “一刻钟足够了。”沈安安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他这种事都肯做,那可否知晓府衙官员和那伙匪寇的关系?\" 李怀言摇了摇头,\"我问了,他不肯说,恐被他发觉什么,我也不好再深问。\" 沈安安点点头,“那就等见到了申允白再说吧。” 当夜,沈安安和李怀言乔装打扮之后潜入了大牢。 一踏进去,一股子潮湿霉烂的气味直冲人鼻腔,阴暗曲折的牢房低矮的很,连沈安安都要弯着腰,可想条件有多么差劲。 往里走,还会时不时窜出个速度极快的小黑影,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是老鼠。 沈安安脸色有些发青,勉强镇定的继续往前走。 “你怕这个?”李怀言凑过来问道,\"萧渊知道吗?\" 若是知道岂不是一个可以拿捏她的把柄。 沈安安剜了他一眼。 女孩子害怕毛茸茸的小东西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就在这了,你们尽快,我拖不了多长时间。”那狱卒说完就四处瞅几眼,快速闪身消失了。 牢房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有难闻的气味和一个隐约可见的蜷缩身影。 “申家主。”沈安安淡淡开口,那影子动了动,旋即起身朝他们走来。 “沈姑娘,李兄,”他面色有些狼狈,身上除了挨着地的袍角,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你们怎么来了?” “应该说申家主怎么进去了才是。”李怀言双手环胸,“若是我记得不差,申家主家大业大,该同地方官府有几分交情才是。” 申允白苦笑了一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匪寇和地方官员有勾结。 沈安安平静开口,“申家主有脱身的办法吗?” “暂时没有。”申允白摇了摇头,“显而易见,天水城官员早和那些匪寇沆瀣一气,我们杀了那么多匪寇,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们?也是,那些匪寇有一部分人死在庆丰手中。 “我身陷囹圄,还指望沈姑娘能出手搭救。” “若是不呢?”李怀言接话,眉梢微微挑起,“你就向官员告状,把我们也拉下水?” 申允白笑了笑没有说话。 “狼心狗肺,你别忘了,我们会和匪寇动手可也是为了救你!” “李公子说错了。”申允白眸光深幽,“阁下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剿灭那些匪寇,或是说,你们就是为那些匪寇来的。” 沈安安眸子刹那间沉了下去,直直的盯着申允白,突然勾唇一笑。 “申家主果然聪慧,但实力与脑子却又着实匹配不上,不免让我有些难以信任,你觉得,我是杀了你更快,还是救你更快。” 申允白沉默了几息,才缓缓说道,“杀了我对你们没有半分好处,如今局面于你们倒恰好是个契机,一举两得,岂不是更好。” 李怀言啧了一声,盯着申允白的目光十分不善,沈安安摁住他,对申允白说。 “那你对天水城的官员知晓多少?” 申允白想了想,说,“当任县令姓李,倒是打过几分交道,是个处事十分圆滑之人,喜欢银子,以往都是拿银子买方便。 今次会如此,想来是有人用比银子更为重要的东西牵制住了他。” “你都说了他贪财,那对他而言,比银子更重要的会是什么?”沈安安淡声说。 申允白道,“他的命,毕竟他贪财如命。” “时间到了,我要轮班了,你们该走了,”先前的狱卒出现开始往外赶人。 “在下就有劳二位兄友费心搭救了。”申允白拱手行了个礼。 沈安安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牢房,身影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申家主,”那狱卒脸上立即挂上笑容,像是一个做了好事等着夸奖的孩子,“小人那有热酒,可以暖暖身子,您要不要来点?” “不必。”申允白面色冷淡,末了又加了句,“你做的不错,等一切结束,重重有赏。” “哎,好嘞。” 从牢房出来,就是凌厉的寒风,仿佛能穿过人骨头缝一般,冷的刮骨。 离开之际,沈安安回头又凝视了眼牢房,“李怀言,若是我需要一批武功高强的打手,调距离最近的,需要多久?” “三日上下吧,百里之外驻扎的有齐家军,若是日夜兼程,许三日后能到,怎么,你需要人手?” 沈安安点头,“你今夜就书信过去,让那些人尽快赶来,越快越好。” “好。” 李怀言拧着眉,又问道,“不过用浴血奋战过的士兵对付那群匪寇是不是杀鸡用牛刀了,若是让京城知晓,恐会给萧渊带来麻烦。” “嗯。”沈安安垂下眼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做解释。 李怀言便也不再问,说起了申允白,“他是如何知晓我们是冲那些匪寇来的,猜的?” 还是他们表现的太过明显? “他是个生意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对权贵和普通百姓自然也能分辨的出。” “只可惜啊。”李怀言懒散的靠在车壁上,说,“有钱没有权,除非拿钱消灾,否则想护住钱,很难。” 申允白就是个例子,有银子可没有权,再厉害也得认栽。 “是吗?”沈安安眸子微微眯起,也许在旁人那是,但申允白,还真说不定。 马车行驶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马车就被拦了下来。 沈安安掀开车帘看去,是一队官差。 她眉梢轻挑,李怀言道,“倒是稀奇,爷来了那么多日,还是第一次在晚上瞧见官差巡街。” “各位大人是有什么事儿吗?”沈安安率先开口。 “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去?”其中之人冷喝道。 “出城采买东西,回来的晚了一些。”沈安安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小锭银子递给那官差,“夜里天冷,几位大哥拿着喝几杯热酒,暖暖身子。” 打算去马车里查看的几人立即顿住了脚步,掂了掂银子很是满意。 “咦,从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一人突然说道。 “你对哪个漂亮姑娘都如此说。” “不一样。”无视同僚的嬉笑,那人走近了沈安安几分,“如此绝色的姑娘,以往若是见过,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其余人也都朝着沈安安看去,眸中浮上了警惕。 “我是前来探亲的。”沈安安轻声说道,“若非如此,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有胆子来天水城啊。” “说的也是。”那人摆了摆手,“行了,快走吧,近几日咱们天水城有大人物要来,没事别出来瞎逛。” “大人物?”沈安安眼中划过惊讶,身子微微探出车厢,和那人交谈,“这个时候,什么大人物敢来天水城啊?” 那人正捏着银子反复掂量,闻言抬头朝沈安安看去。 沈安安立即朝李怀言伸手。 “干什么?” “银子?” “爷出门都是银票,什么时候带过那些碎银子。” “快点,别磨蹭。”沈安安催促。 李怀言只能慢吞吞的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里头竟然装着一支精致的赤金步摇。 “呐,这是爷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沈安安接过又递给了那人,“这是家中兄长送的及笄礼,也送给几位大哥。” 第184章 回京吧 那人一瞧见是金子,眸子都亮了起来。 却被另一人拦住,他警惕的盯着沈安安,“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实不相瞒。”沈安安眸子黯淡下来,“我千里迢迢来寻亲,可我那表兄竟是嫌弃我出身不好,不愿意收留,无奈我这两日要想办法离开,若是不打听清楚,冲撞了大人,岂不是把命都搭在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那人火速上前从她手中把步摇拿走,说道,“一个小女子,告诉你也无妨。 要来的是掌管附近几县的郡守,曹大人,这上级下来视察,该注意的地方……姑娘应该明白。” “明白,原来是这样,那就多谢各位大人了,小女子告辞。” 沈安安放下了车帘,俏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和变戏法一样。 马车继续行驶,远离了那群官差,李怀言才开口说,“曹郡守这个时候突然来视察做什么?难不成他不知天水城如今的混乱?” 沈安安摇摇头,问道,“你对那个曹郡守可有印象?” “我知道。”李怀言蹙着眉,“他以前只是籍籍无名的秀才,后来好像是突然立了功,连皇上都知道了,圣旨给召进宫授与的官职。” “立的什么功?” “那我就不知道了,时间久远,他如今估计比我爹的年龄都要大些,那时我只是小娃娃,这些也只是听说。” 见沈安安垂着眸不说话,李怀言蹙眉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在想,这位曹大人知不知道天水城县令和匪寇勾结,或者说,他有没有参与其中。” “应该不会。”李怀言摇了摇头,“一个郡守,还不至于被一群匪寇牵制,将一些小恩小惠放在眼中。”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呢。” 若是她没记错,忠叔来信中提到的曹姓兄妹,那位升了大官的兄长,就是姓曹,不出意料就是这位曹郡守。 又是被皇上亲自提拔,一个秀才,大梁不说满地都是,朝廷也断没有求贤若渴到如此地步,所以,那曹大人十有八九是借风上云霄。 借谁的风?除了他那位同未婚夫婿上京赶考的妹妹,沈安安想不出还有旁人。 “什么巧合?” “没什么,事情好像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些,我刚才交代你的事,你要尽快些。” ——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墨香就坐在廊下,瞧见沈安安立即迎了上去。 “忠叔又来信了吗?” “没有,不过倒是有一封华笙郡主的来信,”墨香把信拆开交给沈安安。 洋洋洒洒一整张,但都是琐事,唯有一件正事,一个月后,她就要成婚了,催促她早点回去。 沈安安提笔给她写了回信,告诉她等手里事情忙完就会赶回去。 那个温柔总是带着感伤的姑娘,最终还是向现实和命运低了头。 第二日,城中开始戒严,不论出城还是进城一律不被允许,连出门买东西都会被驱赶。 “这么大的架势,他们是在防什么?”庆丰百思不得其解。 “官府和那些匪寇不早就蛇鼠一窝了吗,还怕那些匪寇会出来坏事不成?” 李怀言坐在石椅子上,垫了几个软垫依旧嫌冷,催促着墨香再加,“可能是防他们,但也有可能是防别人。” “什么意思?” 一直没说话的沈安安慢慢抬头,说,“意思是,也有可能那群匪寇就在城中,他不让百姓出门,是担心百姓撞见,惹出是非。” 毕竟官府和匪寇勾结这事,可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墨香,你去把陈天叫来。” 不一会儿,陈天就被墨香带了过来,他耷拉着脑袋有些蔫,“姑娘。” “若是让你瞧见顾谭,你可能认出来?” 陈天眸子都亮了起来,“他脸上长了痣,我应该可以认个八九分。” 沈安安眸子微眯,“可你之前不是说不知道顾谭是什么人吗?” 陈天抓了抓头发,“我也是听姑娘提及才突然想起以前见过林恒生和一个男子来往,那人应该就是顾谭。” 沈安安凝视了他一会儿,点头,“那好,这几日你跟着庆丰,若是瞧见了那位名为顾谭的人,立即禀报我。” “是。”陈天面上十分欢喜。 陈天跟在庆丰身后,就要准备离开,沈安安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陈天。” 他慢了好几息才猛然顿住脚步回头,“姑娘您叫我?” “没什么,街上查得严,注意安全。” “是。”他转身快速跟上庆丰脚步走了。 李怀言悠悠哉哉喝着茶,等人彻底消失在院中才缓缓放下茶盏,顺着沈安安视线往门口看去。 “你说,若是有人能在萧渊手中作梗,那人,会是谁?又有谁知晓,我会来天水城而提前设防呢。” 李怀言没有接这话,说道,“皇帝从香觉寺回京了。” 沈安安偏头看向他。 怪不得萧渊这两日没有来信,原来是遇上了更棘手的麻烦,“京中现在情况如何?” “萧泽和端梦梦在皇帝偏殿苟且,商议谋权篡位被皇帝听了个正着,算是彻底失了势。” “只是……” “皇帝依旧没有要将大位交予萧渊的意思,甚至在制衡他的势力。”沈安安接话说。 李怀言紧蹙着眉,“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如今皇子中就剩萧渊一人,他为何如此?磨砺他吗?” “倘若皇帝还有别的儿子呢。?” 沈安安偏头注视着李怀言,没有起伏的话却让李怀言呆住。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李怀言摇头,“我从小在京城长大,还能不知晓皇室中有几个皇…子…”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起来。 “是与不是,三日后不就知晓了。” 那个曹郡守,应该会带来她想要的答案。 “不行,我们不查了,我带你回去。”李怀言不由分说起身,“你若是有个万一,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沈安安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第185章 谁都别想走 “你以为到了如今,萧渊会没有想到吗?” “他可有交代你带我回去?” 李怀言喉头一哽,微微摇头。 “京中局势指不定比起这里要严峻的多,我回去许只是给他添乱,成为别人拿捏他的软肋。” 其实一直都是,她一直都是皇帝拿捏萧渊的软肋,只是她太自私,一心只惦记着沈家和祖母的死。 然后被人牵制着,一步步往泥潭中走。 李怀言站在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李怀言。”沈安安抬头看着他,“你忠心于他,对吗?” “自然,为了他的大业,我可以舍弃自己的命。” 这一点,沈安安从不质疑,因为上一世,李怀言早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话。 “那人既然设计好了,那总是要有人把这一切都给掀开,不是我还会有旁人,但若是旁人,绝不会像我一般为萧渊着想。” 换做旁人,只会恨不能立即置萧渊于死地,而沈安安,会顾及。 “我都清楚,可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李怀言苦着一张脸重新坐了回去。 —— 第三日,沈安安正在和李怀言讨论曹大人,陈天兴致冲冲的跑了进来。 “姑娘,我瞧见顾谭了。” 沈安安抬起一双冷淡的杏眸,看着陈天,“在哪?” “就在衙门口,我亲眼瞧见他被人迎了进去,他侧脸上有颗痣,我绝对不会看错。” “嗯,”沈安安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可以行动了,这两日辛苦你了,快回去歇歇吧。” 陈天没有离开,踟蹰着说,“你们行动那日可以带上我吗,我想亲手杀了顾谭。” “他还要押送回京,不能杀。” “那我就亲手抓住他。”陈天眸中都是火光,“姑娘放心,我不会给您添乱的,我就跟在庆丰身边就好。” 沈安安凝视了他几息,缓缓点头说了句好,陈天这才拱手退了下去。 沈安安收回视线看向了李怀言,“人都到了吗。” “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 是夜,庆丰带回来消息,“李县令在府衙设了宴席,给曹郡守接风,那位被陈天指认的顾谭也在。” 李怀言面色肃然的开口,“消息可靠吗?” “是那个被买通的狱卒说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然还是交给我和庆丰吧,你带着人连夜离开天水城,等我们消息。”他对沈安安说道。 “既是专门冲我来的,你们留下能抵什么用。”沈安安面色冷淡,“既如此,那今晚就动手吧。” “皇子妃,”庆丰蹙着眉,“您明知晓那狱卒是……” “如今仔细想想,我们一路走来,哪一件事不是早就预谋好的。”她淡淡打断庆丰的话,挥挥手,“放心,去安排吧。” 得知要去宴会上抓人的陈天很兴奋,抱着他那把大刀前后跟着庆丰亦步亦趋。 夜色笼罩住整片天空,不论是街道上还是各处都安静的不像话。 “姑娘,咱们是直接冲进去吗?”陈天盯着府衙大门,眸底跳跃着火光。 沈安安偏头看着他,突然勾唇,点头,“自然。” 陈天提着刀就要往里冲,身后却静悄悄的,回头才发现除了他之外,谁都没有动弹。 “你们怎么不走啊。” “陈天,是什么时候死的?”沈安安突然问道。 陈天似愣了一下,“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吗。”沈安安抬步上了台阶,站在陈天面前,视线冷冷扫过他手中的大刀,“那我说点你能听懂的。” “里面那位当真是顾谭吗?你费尽心思引我今夜前来是奉了谁的令?” 陈天清澈的眸子慢慢变的平静,他手中大刀刚提起就被突然而至的庆丰卸下。 刀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天被庆丰反擒住双手,却是冲沈安安笑起来,“姑娘急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对姑娘动手呢?” 他的笑满是幽冷,让人毛骨悚然。 “当日在街上,可是姑娘掏腰包,替我解得围。”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恩?”沈安安冷冷看着他。 陈天不以为意,“就算不是我,也会有旁人来,有些秘密注定要公众于世,难道你不想知道,给你祖母报仇吗。” 她冰冷的杏眸没有一丝温度,“你说得对,所以我才一步步被你牵引着来到这里,因为我也很好奇,皇帝究竟布了什么样的局等着我,以及怎么对付自己的儿子。”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陈天眸光微凝,此时哪还有半分少年的冲动和清澈。 “庆丰,把他看牢了,也许,他是我们能否活着离开的关键。” 说完,就带着李怀言直接进了府衙,一路没有任何人阻拦,几人畅通无阻的来到后院宴席。 三个人正推杯换盏,纸醉金迷着,舞姬在中央舞动着妖娆的身姿,琵琶半抱。 上位那人瞧见沈安安冲进来,眸子眯了眯,对身侧谄媚的中年男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朝几人看来,顿时皱了眉,“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府衙,来人,还不给本官拿下。” “装的倒都挺是那么回事。”李怀言冷笑道。 沈安安不说话,目光看向了二人下首的男子,陈天口中所指认顾谭。 他脸上有一颗痣,整个人凶神恶煞的,确实有几分匪寇的气场。 但沈安安知晓,他不是顾谭,或者说,顾谭这个人很有可能就从不曾存在过。 “接下来,我是不是该配合二位大人演一场,说我是京城来的四皇子妃,抓顾谭而来,你们和匪寇勾结,该当何罪?” 曹郡守皱了皱眉,眸子闪了闪,“你胡说什么,四皇子妃怎么可能来这种地界?你究竟是什么人,可知冒充皇族是什么罪名?”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演。 “说完了?” 曹郡守眉头紧蹙,眸中慢慢浮上凝重。 “是发展和曹大人想象的不太一样,所以大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往下发展了?” 沈安安手中提着陈天那把刀,拨开了那些舞姬,往前走去,“大人不防好好想想,皇上都是怎么嘱咐你的,咱们也省了费嘴皮子,就直接步入正题。” “……” “郡守大人,这…”李县令往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惊悚的看着曹郡守。 那位“顾谭”也站了起来,“就是她,当日杀害我那些兄弟的人中还有她一个,今日我就要替我那些兄弟报仇。” 他提着刀要朝沈安安冲去,庆丰速度更快,直接拦在了他身前,二人快速对了几招,那男人显然不是身经百战的庆丰对手。 曹郡守轻咳一声,眸子阴戾的盯着沈安安,“顾沉,住手。” 顾沉,而不是顾谭。 “四皇子妃来的正是时候,下官刚刚接到举报,说四皇子妃携带大量金银前往边关,意图联合齐将军养兵谋反,下官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山河变故。” “不过四皇子妃一介女子想来是做不出这等事情的,背后是否有旁人参与,那就只能随下官回京城接受皇上审问了。” 沈安安想过皇帝会对付萧渊,却不曾想竟如此狠心。 “你胡说什么?”李怀言怒道,“我们沿路就一辆马车。什么都没带,哪来的金银?” “四皇子妃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罪证带在身上,你们自然是兵分两路,然后在水路汇合,否则,为何会伙同申允白杀害百姓,分明就是那些百姓察觉出了端倪,才被你们杀人灭口!” 曹郡守说的言之凿凿,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措辞。 “你说的同伙,是申允白?”沈安安淡声问道。 曹郡守点头,“不错,本官已经查实,他美其名曰的那些货物,就是金银财物。” “满嘴喷粪。”李怀言从庆丰手中抽出刀就要朝着曹郡守砍去。 突然这时,四面八方涌进来无数官兵,将几人团团围住。 “四皇子妃,李国公,申允白已经都招了,你们就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还是随本官回京城面圣接受圣裁吧。” “我若是不呢?”沈安安冷笑道。 “那就休怪下官无礼了。”曹郡守一挥手,那些官兵立即往前逼近。 \"皇帝只嘱咐了你拿我回去掣肘萧渊,那有没有告诉你,他和我沈家的仇怨?\"沈安安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曹郡守微微蹙了蹙眉。 她紧接着道,“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利用萧渊除去萧泽,又以此设计我除去萧渊,如此一来,他那个见不得光的儿子一回去,就是储君之尊,手掌大权。” 曹郡守面色变了变,瞳孔骤缩,“下官听不懂四皇子妃在说什么,皇上的心思可不是能随意编排的。” 沈安安冷冷一笑,“听不懂没关系,我懂什么意思就够了。” 她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清冷,“既然我懂,那不好意思,今日,你们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 曹郡守闻言,发出了一声讥嘲的低笑,如此天真愚蠢的女子,皇上让他亲自出马,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请四皇子妃回城。” 与他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无数脚步踩在砖瓦上发出的咔吱声,影影绰绰在院中倒映出重重叠影。 第186章 真相 空旷的院子立即被填满,乌沉沉一片,压迫感十足。 直到将曹郡守一群人围住,都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房顶跳下,曹郡守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们是什么人?” “自然是我的人。”沈安安语气平静,“曹大人不会以为我会蠢到明知有诈,还孤零零来送死吧。” 他瞳孔骤缩,“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动我,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和四皇子一样要背上罪名。” “没关系,”沈安安从黑衣人中走出,站在最前面,垂在鬓边的碎发随风飘扬,说出的话却冰冷的不似女子。 “那就全留在这,如此,就没有人会知晓今夜都发生了什么。” 曹郡守那张脸缓缓发紫,怎么都没有想到,沈安安一个女子会如此狠辣。 “你既知晓我今日所为都是奉了圣上的命,那你以为我死了,就能隐瞒过皇上吗?” “为何要瞒。”沈安安不以为意,“技不如人,我认,他也得认。” 她只要一切不牵连萧渊,皇帝胆敢借她手对付萧渊,那就要承受被反噬的代价。 “庆丰,动手吧。” 她声音落下,庆丰身影顿时拔地而起,手中的刀像是收割人命的阎王笔,瞬息之间就倒下了一大片。 有了黑衣人的加入,对曹郡守几乎是碾压式的攻势。 寒风呼啸,血腥味混合着嘶吼声在这座院子中响起,将寂静的黑夜缓缓撕裂。 沈安安不会功夫,但补刀还是可以的,那些被打斗伤及,摔在地上的官兵,她便会提着刀,给那人补上致命一击。 鲜红的血在她脸上,身上画开无数道,诡异又渗人,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鬼。 “沈安安,你…你疯了,”曹郡守音调止不住的哆嗦,“你这是在屠杀,我是朝廷命官,今夜过后,就算你是皇子妃,也不为世人所容,就是众矢之的。 哪怕四皇子也护不住你。” 沈安安拿帕子擦掉脸上还温热的血,朝缩在桌子后面的曹郡守看去。 “我一向疯癫,不懂谋算,但…喜欢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只要能达成目的,都可以。” 李怀言解决掉一人,迅速朝沈安安靠拢去,“沈安安,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了摇头,目光盯着桌案底下吓白了脸的曹郡守。 李怀言拧着眉道,“那人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今日血洗了天水城,只怕京城不会有你容身之处,不若先抓了姓曹的,回去再想办法。” 沈安安不说话,却是一步步朝着曹郡守走去,那位李大人和顾沉早死在了乱刀之下。 “沈安安。”李怀言只能跟上去,把试图靠近她的官兵解决掉。 曹郡守哆哆嗦嗦的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昂头看着浑身染血的沈安安,月光之下,女子清冷狠戾的眉眼更似鬼魔。 他吞了吞口水,“皇上已经知道了今晚的行动,只要我死了,你一定会被清算,上百条人命,你拿什么交代。” “还有那些黑衣人,是你从军队调来的吧,届时连齐家那唯一的后嗣都会被牵连,你……” 噗呲—— 他的声音混合着利刃切入皮肉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安安手中长刀贯穿了他的肩胛骨,鲜血如柱般外涌,流了一地。 “是清算我一人,还是四皇子府众人,我还是分的清的,死人,又怎么开口指认齐家?” 许是被鲜红的颜色刺了眼,李怀言有些许不适,微微偏开头。 可院中各处早就都是红色,鲜血就像是水般在地面上流动,发出滴滴答答声。 都说沈安安不爱萧渊?如今,李怀言却是不信。 不爱,又怎么可能血洗一座府衙,那可是百余条人命,就是他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我知道你来江南是为了什么。”曹郡守突然说道,“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皇上隐藏的秘密是什么,难道你不想为你祖母报仇了吗?” “你知道我的身份吧,我是世上除了皇上之外,唯二知晓真相的人,你杀了我,这辈子就都不能给你祖母报仇了。” 此时庆丰等人也慢慢停下了动作,凡是穿着官兵服饰的人都尽数倒在了地上,其余人都盯着沈安安的方向。 她没有言语,沉默片刻后却猛然拔出了尖刀。 曹郡守眸中升腾起一抹希望,“其实,真正造成你祖母之死的真相,就是四皇子的母妃,淑妃。” “当年,我小妹陪他的未婚夫婿一同上京赶考,那狗东西一朝考上了进士,去了翰林院当职,就想甩掉我小妹。” “他和宫中一位贵人在香觉寺相识,苟且偷欢,被皇上抓住,赐了极刑,那位贵人就是—淑妃!” “她也不是病死的,而是皇上顾及皇家颜面,秘密处死的!” 曹郡守目光灼灼,咬着牙说,“你以为皇上为何对付四皇子,不肯把皇位交给他,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皇嗣,而是淑妃和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妹夫生下的孽……种。” 最后一个字,只剩轻声的呜咽,曹郡守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安安滴血的刀在半空挽出的弧度,鲜血飞溅而出。 他紧紧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曹郡守死了。 沈安安站在他的尸体前,良久都没有动,好似一座雕塑般。 “沈安安,”李怀言担心开口,“你不要信他的,淑妃不是那样的人,这指不定是他拖延的权宜之计。” 李怀言知晓,沈老夫人对沈安安而言,代表着什么。 包括和萧渊成婚,都是为了给沈老夫人的死一个说法。 她没有言语,依旧静静站着,看着曹郡守的尸体。 寒风呜咽,越发的刺骨,血腥味冲的人鼻子发酸。 沈安安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刀,吩咐庆丰,“明日一早,传扬出去,就说天水城府衙被匪寇袭击,无一生还。” 她踏着夜色往府外走去,除了这句交代再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背影孤寂幽冷。 庆丰留下来收拾残局,李怀言找到沈安安的时候,她正坐在申家院子里发呆。 他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你既是知晓他和皇帝沆瀣一气,就知那狗东西的话不可信。” “所以我杀了他。”沈安安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而真相,也随着曹培的死,悉数破灭,她再没有了可以给祖母报仇的机会。 其实,她要的只是把皇帝的丑事昭告天下,就算给了祖母的死一个说法。 可曹培说出来那一刻,她想的却是,让这个秘密彻底消融,掩埋在今夜,不可以传出去一个字。 因为一旦传扬出去,对萧渊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莫说夺位,就是自保都难如登天。 什么时候,他又一次慢慢走进她的心,可以左右她的决定了。 沈安安抬手捂住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 上百条人命,就那么葬送在她的手中,刺眼的鲜红就好像一双双猩红的眸子,注视着她。 “我就是一个刽子手,和奉天殿中那个人没什么区别。” “不。”李怀言缓缓摇头。 “是他们先出手的,是皇上不给四皇子府留活路,今夜你不杀他们,待回了京城,尸骨堆积的就是四皇子府,是沈府,是所有和你有关的亲人朋友。” “还有萧渊!!” 自古争权之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的果决,救了许多人的命,远不止百条。” 沈安安从指缝中睁开眼,漆黑的夜色在她杏眸中铺陈成浓浓的墨色。 “你说得对,皇帝早就设计好了一切,今次就算我不来,也会有旁人来,那时,我们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来,至少能把那些阴谋算计,扼杀于此。 —— 皇宫,御书房。 皇帝收到消息时,已经第二日晚上,他从堆积的奏折中抬起头,接过了大太监递上来的书信。 在瞧见书信内容时,他瞳孔慢慢放大,“曹培死了?” “是。”龙案下跪着的黑衣人说,“不止曹大人,天水城的李县令,加上官兵足有上百人,都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怎么可能?”皇帝大怒,“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杀害朝廷命官?” “说是匪寇干的,如今天水城都已经传遍了。” “胡言乱语!”皇帝重重一拍龙案,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你先退下吧。” 黑衣人叩首,离开了御书房,大太监立即给皇帝斟了杯茶递过去,“皇上您消消气。” 递到龙案上的茶却被皇上龙袖一扫,掀翻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朕倒是小瞧了那个丫头,她当真是好胆色。” 有宫女进来要收拾瓷片,被大太监挥手赶了出去,“皇上的意思是,屠杀府衙,是四皇子妃做的?” 皇上冷笑一声,“除了她,还会有谁!” 曹培守候多时,只要给老四安上一个罪名押送沈安安回来,朝中便可尘埃落定,等叶儿一回来,便能册封储君。 可如今,却死了,杀朝廷命官,百余条人命,那个女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太监蹙了蹙眉,犹疑的说,“不都说,四皇子妃嫁给四皇子是为了报仇吗,皇上不都把真相递到她面前了。” 第187章 民生 “哼。”皇帝又是一声冷笑,“是啊,朕都把真相递到她面前了,只要宣告天下,就算是打了朕的脸,给她祖母报仇了。” 没有比四皇子妃说出四皇子萧渊不是皇嗣的真相来的更让人信服,可她……竟然脱控了。 皇帝筹谋一场,最后竟然在沈安安身上发生了变故。 “早知如此,还不如选端家那个蠢货!” 枉费他殚精竭虑的算计沈家,不成想沈老夫人的死,竟是没能彻底让她失去理智。 “朕的好儿子,当真是有魅力,迷惑的沈家女连报仇都忘了,朕给过她机会,她不要,那就怪不得朕了。” “叶儿呢?有消息了吗?” “老奴已经派人去接五皇子了。” 皇帝点点头,“让那些人动作麻利点,若是叶儿少一根头发丝,朕宰了他们。” —— 与其同时,萧渊也收到了李怀言的来信,他握着书信的手骨节清白,整个人都拢在沉暗中。 “信上说了什么?”凌辰逸刚问了一句,就见萧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抬步往外冲去。 “你去哪?”他拉住他手臂问道。 “天水城。” 凌辰逸顺势把书信拿起,一目十行的扫过,又急忙去拦萧渊,“不可,你这个时候离开,就是送死。” “让开。”萧渊目眦欲裂。 他不敢想,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阴谋算计,亲手杀人,屠杀了百余人是什么场景。 凌辰逸心中腹诽了一句脏话,拦着门口不让,“你要去了,沈安安做的一切,就都枉费了。” “她在意的不止有你,还有沈家,林家,你可以一走了之,沈家林家怎么办,她不会生气怪你吗?” 萧渊眸子猩红的站在那里,拳头攥的很紧。 “便是为了她在意的一切,你也不该此时离开,而是和皇上周旋,杀害朝廷命官不是小罪,皇帝若是执意清查,你当如何护着她?” 萧渊慢慢冷静了下来,深深闭了闭眼睛。 【“你要坐镇京城,我才会安全!”】 她清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萧渊回身重新回到书案后坐下。 凌辰逸一时没有说话,给他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 一刻钟后,凌辰逸才再次开口。 “表嫂的做法简单粗暴,是料理此事的最好法子,只是皇上…铁了心要拉你下马,就不会只有这一种手段,我们如今该想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明日早朝上,见机行事,信上李怀言提及的那个五皇子,你派人紧盯着皇宫,他定会有动作,若是可以先一步找到人,便直接杀了。” 萧渊语气已经恢复平静。 “直接杀了?”凌辰逸蹙眉,“如此和皇上的仇可就是结死了,彻底进入不死不休的状态,你当真想好了?” “从他设计安安对付我开始,我们父子,就已经不死不休了。” 他半张脸拢在阴暗中,与外面的夜色交相辉映。 凌辰逸离开,他捧着那封信又看了许久。 想着那时她下令屠杀时,是什么样的心思,会不会害怕,有没有心软。 在她割开曹培脖子的时候,该是十分煎熬为难的吧,一边是他,一边是她最敬爱的祖母。 可最后,她选择了他,是不是表明,她是爱他的,那些纠缠的日夜,都没有白费。 “安安,等着我,给你扫平这一路的荆棘,接你回家。” ——天水城,申府。 官员官兵都被匪寇屠杀殆尽,沈安安拿出了萧渊的令牌,暂时接手了天水城,那些齐家军也留下了一部分镇守。 那夜屠杀过后,申允白在牢中突然消失了,谁都不知晓他去了何处,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庆丰打探了许久都没有一丝消息。 “你说,他会不会就是皇帝的那位私生子。”李怀言摸着下巴猜测。 沈安安,“年岁对不上,若是私生子,应该比萧渊年岁要小。” “那就是皇帝的棋子,估摸是看同伙都死了,才跑路的。” 沈安安没有说话,问,“陈天呢?他在哪?” “柴房里关着呢。” 如今他们依旧住在申家的宅子里。 “肯交代了吗?” 李怀言摇摇头,“庆丰用了刑,他咬死自己就是陈天,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这时,庆丰快步走了进来,“皇子妃,主子来信了。” 沈安安愣了一下,微微偏过头没有接,最终李怀言伸手把信接了过来打开。 “昨日早朝,皇上为天水城的事大动肝火,派了新的官员和使节前来查办此案,并且让我们尽快回京。” “剩下一页,就给你了,我就不念了。”李怀言把书信递给沈安安。 她犹疑了一瞬,才伸手接过,却没有看,而是折起放进了袖中。 “皇帝如此着急让我们回去,应是等着给我定罪的。” 新的官员接手,罪证人证还不是随意伪造。 也不能说伪造,毕竟人确实是她杀的。 “可我们总也不能一直不回去,皇帝派来的官员估计半个月后就该到了。” “再等等吧,等京中局势平稳,若是这个时候回去,只会给他添加负担。” 府衙的屠杀让整座城再次陷入了沉寂中,即便是青天白日街道上也极少有人走动,那些做生意的家家都关门闭户。 民生一度陷入了恐慌中,这样的日子维持三五日,就慢慢出了乱子,有人因为吃不饱饭而开始烧杀抢掠。 最受欺负的,自然就是孤儿寡母。 沈安安日日都去街上游逛,但凡发现有这种情况发生,第一时间镇压严处,才堪堪压制住一些。 “你还给我,我给你磕头,求求你了,我家就那一口吃的了,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要养,求你还给我。” “滚开,死老婆子。”大汉恶狠狠的把老妇人踹倒在地,拿着妇人刚买来的一个馒头扬长而去。 不用沈安安开口,庆丰一个箭步冲上去扣住了男子肩膀,把人推了回来。 “押去大牢。” 沈安安冷声开口,对这种人不加以惩治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那大汉白着脸,也没有挣扎。 “您的馒头。”墨香把那个馒头还给老妇人,又添了一小锭银子,“快回家去吧,孩子不是还等着你吗。” “谢谢,谢谢,你们就是活菩萨,谢谢。” 她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旋即抱着馒头往小巷子里跑去。 李怀言眉头紧蹙,“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要说服当地百姓继续劳作,恢复经济才行。” 没有银子和吃食时,就是真正的弱肉强食,再太平的盛世也会彻底动乱。 沈安安一一扫过那些紧闭着门的商铺,“明日你下条政令,让他们开门营业,不从者,就说明年加收双倍税银。” 李怀言点头答应。 正在此时,小巷子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几人对视一眼,立即朝小巷子走去,在长长的窄路拐角,发现了一具尸体。 她倒在一地血泊中,鲜红的血像是染料一般把滚落地上的馒头浸染成了深红,那一小锭银子还被妇人紧紧攥在手中。 庆丰上去摸了摸她的脖颈,冲沈安安摇了摇头,“死了。” 方才被人抢走最后一点食物的绝望,到被沈安安救下,充满希望的眼睛,如今大睁着,里面已经没了一丝生气。 “馒头和银子都还在,对方不是为了东西。” 沈安安目光定格在老妇人被利刃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的脖颈上,“如此锋锐的杀人手段,显然是惯手。” 不待吩咐,庆丰就带着人朝前追去。 “曹郡守和李县令都死了,还有什么人在城中作恶?莫不是那些山匪?” 可如今有齐家军镇守着,他们应该有所忌惮才是。 “来人这是在恐吓威胁我。”沈安安盯着老妇人的尸体,冷声说。 顾沉死后,那些山匪再没有任何动静,沈安安也就暂时没有腾出手收拾他们。 “领头的和给他们撑腰官员都死了,那些人若是聪明些就该缩在山上才是,怎会做此等恶事,莫不是因为我们把脏水泼他们身上,心里不服气?” “皇帝派来接手的官员到来之前,务必把那些山匪先解决掉。”沈安安冷声说。 她该给皇帝来一个死无对证。 她目光移动,落在了地上的妇人身上,“恃强凌弱,只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动手,死不足惜!!” 与此同时,几十匹快马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天水城,越是往前,为首黑衣人脸色越是难看。 “该死,怎么还没有五皇子的消息。” “头儿,你说五皇子会不会是……也死在那场屠杀中了。” “不可能,”为首那人眉头紧锁,“我们的人再三搜寻,确定五皇子并不在其中。” “那怎么会没人呢,按照计划,他早该脱身往京城方向走了才是,除非是…遇上了麻烦。” 黑衣人双眸微眯,“莫非是…还在天水城中?” “必须要寻到五皇子,否则我们都不用回去了。” “可…如今天水城情况不明,想要潜进去怕是不容易…” “皇上有令,必要时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护五皇子平安。”黑衣人冷声说道。 一行人只是停歇片刻,就又即刻赶路往天水城方向而去。 第188章 失踪 “主子,宫里有动静了。”庆安推开书房门禀报说。 “皇上派了几队人秘密出京,往南边的方向去了,属下带人拦截了一部分,但还是有几十人离开了京城。” 烛火昏暗,萧渊从书案中抬起头,墨眸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宫里什么反应?” “暂时……没有任何动静,想是皇上还不曾收到消息。” “嗯。”萧渊垂眸轻应一声,又吩咐道,“传信给齐锦平,让他这几日赶往天水城,务必护皇子妃安全。” 庆安领命退了出去,同急匆匆进来的管家擦肩而过。 “主子。” “说。” “奴才去永宁侯府送添妆礼,听说…华笙郡主失踪,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管家摇摇头,他哪知晓,这眼瞅着成婚之礼就在眼前,新娘子跑了。 “走。”萧渊推开文书起身往外走去。 永宁侯府中乱作一团,丫鬟小厮脚步匆忙喘气都不敢大声,格外小心翼翼。 “人呢。”凌辰逸站在大厅,眉眼冷凝的询问出去寻人刚回来的侍卫。 “还不曾…寻到郡主。”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怎么会这样。”长公主眼圈红红,“华笙她一向听话,怎么会突然跑了呢,逸儿,你说她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 “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掳走了吧。” “应该不会。”凌辰逸蹙着眉摇头,“永宁侯府中戒备深严,一般人进不来,若是掳走,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况且通过华笙丫鬟所叙述,她分明就是自己离开的。 “她为什么啊。”长公主想不明白,“若是对婚事不满意,她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不吭一声就走了呢。” 凌辰逸脸色难看。 他也再三询问过华笙意思,她都没有说过另有心仪之人,如今突然失踪,着实让人诧异。 “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低沉声音伴随着萧渊的身影走进屋子,长公主瞧见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渊儿。” “姑母不必着急,华笙一个姑娘家,若是自己离开,要追上很容易。” “应该是今日一早走的,昨夜里丫鬟还守着她,谁知今日一早屋里就没人了。”凌辰逸说。 “屋里搜查了没有,有没有什么人入室的痕迹?” “没有。” “若是为婚事,想来她不会待在城里,你我兵分两路往城外追,应是可以追得上。” 凌辰逸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出城的路有两条,他一人实在是分身乏术。 “对了,奴婢突然想起来,郡主曾说过一句话。”一旁地上跪着的丫鬟突然说道。 “前些日子四皇子妃离京时,郡主很是羡慕,说若是可以,也想在成婚之前出去闯闯,能一观边关盛景也算不枉此生。” 凌辰逸和萧渊对视一眼,立即往外走去。 二人策马出城,于东西两路分开去追。 与此同时,城外一家不起眼的露天茶馆中,一个瘦弱的书生埋头坐在最靠边的位置歇脚。 她不时东张西望着,脸上满是紧张。 “小哥这是准备去哪啊。” “喂,和你说话呢。”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华笙猛然回神。 嫩白娇俏的小脸让和她搭讪的大汉一愣。 “一个爷们,怎么长的娘们唧唧的。” “哦~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难不成我在和鬼说?”大汉喝了一大口茶,“问你去哪呢?” “我~我~”去哪?她也不知晓,只是就如此接受命运,她不甘心。 脑中灵光一闪,她说道,“我去江南天水城,寻一个朋友。” “天水城?”大汉上下打量了几眼她风一吹就倒的身子,摇了摇头,“你说笑呢吧,就凭你这身板,莫说是天水城,就是百里外的朗悦湖你走的到吗?” 华笙,“……” 怕被母亲兄长发现,她没有敢坐马车,只能徒步。 “那—”大汉手一指茶馆外的驴车,“看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穷的坐不起车的,我那车上有个位置,可以捎带你一程,你坐不坐?” 华笙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瞧见了那辆他口中的车。 驴怕是还在幼年,小的很,破败不堪的车板上还到处都是洞,足以把人漏下去那种,莫说是坐,脏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是不了吧。”华笙尴尬的拒绝。 “啧,你看不起我车?我可告诉你,我的驴跑的可快了,况且我收费还便宜,马车倒是豪华,你不是坐不起吗。” “……”华笙垂头默默的喝完碗中的茶,拎着包袱打算继续赶路。 “哎,小白脸,你真不坐啊,我给你再便宜点,总归要跑一趟,赚点是点吗。” “不,不用了。” “好吧。”大汉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虽五大三粗的,但并不是坏人,听华笙不想坐,就没有再勉强,转而问起茶馆中其他的客人。 华笙紧攥着包袱往外走,一阵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她面色倏然煞白,转身就跑回了茶馆中。 大汉正在和别人介绍他的驴车,华笙疾步过去直接攥住了他的袖子。 “不是拉客吗,现在走吗?” 大汉懵懵的,“走,走啊。” “那现在就走吧,待会儿我给你银子。” 她催的急,大汉也等了好一会儿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坐,他不由分说起身,“走。” 他把馿车上放满了稻草,对华笙说,“等到了前面,我还要拉别的客人的。” “知道了。”马蹄声在身后停住,华笙回头看了一眼,立即紧张的收回目光。 “快走吧。” “好嘞。”大汉一甩缰绳,架着馿车缓缓往前行驶。 凌辰逸锐利的目光在茶馆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他要找的熟悉面容。 “才几个时辰,她能跑这么远吗?” 他翻身下马,使银子寻茶馆老板打听,老板正忙着招呼客人,抽空往画像上扫了一眼,是个顶顶漂亮尊贵的人儿。 “没见过,我这小摊贩也就招待个路过的闲客,如此尊贵的姑娘怎么会看上我这促狭小店呢。” 凌辰逸蹙眉,收起画像翻身上马,再次往前行去。 “小哥去天水城寻朋友做工吗?” “嗯。”华笙尽量往稻草上缩,敷衍的应对着大汉的询问。 “到天水城那边做的什么活计啊?有没有什么不错的活,给我介绍介绍。” 华笙顺口说,“有,你若是想做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保证你一个月挣个一二十两银子,肯定比你拉馿车要强。” “一二十两?”大汉惊讶的回头看着华笙,“你不是吹牛呢吧?” 马蹄踩在地上发出震颤,华笙脸都白了,赶紧转个身子背对着奔来的马匹,捏着嗓子和大汉吹嘘。 “怎么可能,我家就是在那做生意的。有好几家铺子呢,你要是去,就给你开十五两月银,给我家当掌柜的。” 大汉半信半疑的看着华笙,“你确定没有说谎?” “那当然,你看我这打扮,哪里像是穷光蛋。” 大汉打量着她,点头,“那好,正巧我也要去江南一带,就随你去瞧瞧,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往后我就是你小弟,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华笙笑的比哭还难看,直到那匹快马从身旁快速掠过,才大大松了口气。 大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往中间坐啊,我这车板是不结实,但承重你这个小白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华笙便往中间挪了挪,这才发现自己双腿不知何时都麻了,颤抖个不停。 大汉一路和华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危机解除,华笙脑子这才稍稍回了些理智,开始打量拉车的大汉,说是五大三粗,但其实也只是在她这种娇小的人面前,。 实际来说,他和凌辰逸,李怀言身形体格都差不了多少,只是声音给此人增添了几分粗犷。 方才匆忙之下上了车,华笙这会儿十分警惕。 “哎,对了,你家中既然是做生意的,那你一定有通关文牒吧?” “有,怎么,你没有吗?” 大汉眸光闪了闪,说,“我家里穷,为了逃避税银,就没有报备官府,所以我是黑户,没有通关文牒。” “不过你放心,我不白用你的,我不收你银子就是。” 黑户?听了这话,华笙头发都要炸了。 黑户只有几种情况下才会发生,一种是大汉所说,还有几种,就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官府通缉,或是出身不详!! 她这是上了一辆什么车? 她开始琢磨着,待会儿到了下一座城时该怎么逃跑,她虽然自幼养在闺中,却也知晓人心险恶。 —— 天色黑沉,凌辰逸和萧渊空手而归,整个永宁侯府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长公主捂着胸口低低哭着,“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说她能跑哪去呢。” “短短半日时间,她就算离开,也不该跑这么快才是,莫不是……”凌辰逸不得不忘坏处想。 “不会,若是被人绑架,对方定是有所图,怕早就来消息与我们谈条件了。” 第189章 刺杀 凌辰逸点头,认同萧渊的话,心里却是百爪挠心般。 萧渊道,“你派人接着找,若是在城中总会有消息,我也传令江南的沿途官员暗中查探。” “林家长子林烨今日也秘密离开京城去了江南天水城,我传信给他沿途注意着华笙行踪。” “只能如此了。”凌辰点点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两日后。 “这就是你说的要拉的客人?”华笙指着车板上鸡鸭鹅毛乱飞的家畜,瞪大了眼睛。 “家畜就是我今次去江南要拉的客啊,这些可都是野生的,那边的客栈点名要的,很贵的。” “……” 华笙忍无可忍,她一个闺阁姑娘,平日大声说话都不会,这次当真是气狠了。 “你莫不是要我和鸡鸭鹅笼坐在一辆车上?” 大汉前后看看,“那不然,你坐我的位置,你来驾车。” “……那是我给你银子,还是你给我银子。” “车是我的,当然是你给我银子了。” 华笙,“……???!!!” “我不坐了,银子给你。”她掩住眸底惊慌,给了大汉一锭银子就要走。 “那可不行,你答应我了让我去你家当掌柜,给我开十五两一月的月银的。” 他自然不能让眼前小白脸走,不然没有通关文牒,要怎么去天水城。 即便厚着脸皮,也只能胡搅蛮缠。 华笙气的不轻,可出门在外,又不敢真的和眼前大汉发生争执,怕对方一个歹心,就把自己给害死了。 末了,只能短暂的认命,坐上了嘎嘎乱叫的车板,忍受着腥臭的味道。 等真到了天水城,见到了四表嫂再和这混不讲理的人算账。 林烨垂下头,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看了眼车上气鼓鼓的人,暗自说了好几句的对不住。 他也是没办法,等到了天水城再补偿这位小哥就是。 想着昨日夜里收到的书信,他沿途开始注意年龄相仿的姑娘。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华笙就察觉了,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个男人是个色胚,还好她一直做男装打扮,否则岂不是羊入虎口? 于是,她更加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姑娘的身份,并且时刻打算瞅准机会跑。 随着李怀言政令的颁布,天水城百姓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商铺开始开门做生意,街上也有越来越多的小贩开始吆喝叫卖。 庆丰顺着那个老妇人的尸首追了十几里,罪魁祸首果然是要给他们大当家顾沉,报仇的山匪。 随着那两名山匪的死亡,天水城再次陷入了平静。 沈安安却没有一日彻底放下心过,只要那些山匪一日不除,隐患就依旧还在。 “牙牙,你饿不饿呀?”墨香抱着一个小娃娃,耐心哄着。 正是死去那老妇人家中剩下的唯一奶娃娃。 牙牙是个顶可爱的小姑娘,一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只是瘦黄影响了她的五官,看不起来不那么漂亮。 沈安安日日都会在街上逛,距离府衙较近的几户人家早就认识她了。 “四皇子妃,这是我家刚出炉的甜糕,您带一些,给牙牙吃。” “墨香,给银子。” “不用,不用了。”卖甜糕是一对夫妻,妇人看着牙牙,满眼都是欢喜。 “给孩子吃的,不要银子,四皇子妃来后,我们天水城又慢慢恢复了人气,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大家伙心里都感激您呢。” 沈安安还是让墨香放了一锭银子,才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姑娘,那对夫妻成婚四五年都没有子嗣,瞧着很是喜欢牙牙,若是瞧着人品不错,等我们回去时不若就把牙牙交给他们抚养?” 四皇子府多养一张嘴是没什么,可毕竟姑娘还没有身孕,且和姑爷…… 墨香担心姑娘日日瞧着,会心里不舒坦。 “等回去时再说吧,若是人品不错,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至少比波云诡谲的京城要好太多。 与此同时,甜糕铺子的妇人也在和自家男人念叨,“你说我日日送甜糕,四皇子妃会不会记住我啊?” 男人正在揉面,抽空给了自家娘子一个笑容,“娘子对牙牙真心喜欢,四皇子妃一定都看在眼里。” “可四皇子妃何等尊贵,养一个牙牙不费吹灰之力,不一定肯把牙牙给我们养。” 男人腾出手拍了拍妇人的肩膀,“若是可以是我们的福气,若是不行,牙牙跟着四皇子妃就是滔天的富贵,是我们没那个命,不纠结,乖。” “是我对不住你。”妇人叹了口气,眼圈红红,“成亲那么久都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的。” “不打紧,我们两个日子一样畅快,说不定是我的问题呢。” 妇人感动的吸了吸鼻子。 “哎,拿几个甜糕。”粗犷的声音响起,妇人立即擦掉泪,迎着笑脸问,“客官想吃什么馅的?” “都有什么馅的?”男人身形高大,站在铺子里投下一大片暗影。 “什么馅都有,您喜欢什么口味,我给您包起来。” “有红色馅的吗?” 男人声音倏然低沉夹杂森冷的寒意,铺子门咣当一声重重合上。 沈安安沿街转了一圈,和前几日没什么区别,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平静的很。 “主子。”庆丰突然出现,压低的声音无比的凝重,“属下带人去峡谷上看过了,附近几十里,都没有寻见山匪的影子。” 沈安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绝对不信,那些人会逃窜或是如何,越是如此,就说明越是蹊跷。 “先回去再说。” 过了元宵,天气明显暖和了不少,几人同来时闲逛一样往回走。 庆丰余光扫见两侧摊位上的小贩也正抬眸注视着他们,顿时眸光一凝。 “主子,小心。” 伴随着他大喝声的是柄锋利无比的尖刀,一左一右同时刺来,沈安安下意识推开抱着牙牙的墨香,就地一滚避开。 庆丰和暗卫瞬间和来人厮杀成一团。 其余商铺和小贩瞧见这一幕,逃窜的逃窜,关门的关门,一时间,街道上乱的不成样子。 庆丰几人武艺了得,可碍于对方人多,几番交手也未能脱困。 “把人交出来,我等不会为难四皇子妃。” 沈安安眉头一皱,“什么人?” 那人眸光一凛,“在下给过四皇子妃机会,既是您不要,可不就要怪我等。” 话落,他招式越发凶猛,避开庆丰和暗卫,直冲沈安安而来。 她来不及细想他的话,只能尽力避开来人的攻势,只是一两招还行,再往后就反应不及了。 “四皇子妃确定不交出来吗?若是今日死在这,就是四皇子都没办法给您报仇。” 听了这话,沈安安心里一惊,“你们是皇上的人?” 那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再次拔刀。 “四皇子妃。”庆丰嘶吼一声,用力格挡开身前的人,朝着沈安安冲了过去,可距离摆在那,根本就来不及。 尖刀眼瞧着就要落下,却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被一把大刀横空阻挡。 黑衣人虎口一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身子就飞出去数米远。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掠过,护在沈安安身前,顷刻间就毙命了三四个黑衣人。 庆丰看见来人,愣住。 “走。”地上黑衣人迅速爬了起来,眨眼消失在了街道上。 沈安安平复了下心情,抬头看向身前的高大男子。 “庆丰,你越发没用了,连主母都护不住,怪不得那小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赶来。” “齐将军。”庆丰心有余悸的拱手行礼。 沈安安眸中划过一抹诧异。 齐将军?齐锦平? 他就是上一世从不曾在京城现身过的齐锦平? 男子一身短打袍子,干净利索,鬓角一缕发丝打着卷垂在脸上,没有那种将军的肃杀之气,而是老态横秋的沉稳。 “齐将军。” “你该唤我句小舅舅。”齐锦平转过身,清润面容注视着沈安安,“长的不错,有几分胆色,能降服那小子,更是厉害。” “……” “多谢小舅舅出手相救。” 齐锦平大手一挥,一副长辈姿态,“不用多礼。” “四皇子妃。”新招募的官差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出事了。” …… “回来了?” 甜糕铺子里,李怀言从两具尸体旁站起身,冲快步进来的沈安安说道。 一个时辰前还对着牙牙笑,给甜糕的妇人此时就躺在一片血泊中,脖颈被刮开碗大的口子,血流了一地,早就没了生机。 一旁的男人也是一样的死法。 沈安安眸子冰冷至极,“抓到人了吗?” “没有,我也是接到来买甜糕的客人报案才过来的。” 庆丰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二人伤口,片刻后说,“是峡谷那群山匪,杀人手法和前几日那个老妇人如出一辙。” 寒意在沈安安眸中逐渐升腾,最后化为无尽怒火。 她不怕和那些人斗,但伤及无辜百姓,不能容忍。 “那些人留下了这个,你看看。”李怀言把一个纸条递给了沈安安。 只见上面写着血色的几个大字—— “把人交出来!” 几人同时皱眉。 “他们口中的人,究竟是什么?”齐锦平不解的询问。 “不知道。”沈安安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但这会儿,却也隐隐猜到了一些。 “那些匪患估计就隐藏在城中,李怀言,你让下面的人加紧防范,尽量不要再有无辜的人枉送性命。” “放心,那些人做下如此恶事,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 “咦,”庆丰凝视着那对夫妻的伤口,发出一声疑惑,“这群山匪的路数好像和路上刺杀四皇子妃的那些不是一伙人。” 第190章 后山危机 昏暗不见天日的柴房里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头发乱糟糟的盘踞在脑袋上,衣服勉强能遮住身躯,冷风一吹,那人立即双手环抱住自己。 吱呀—— 阳光顺着被推开的房门捎带进来一束,给昏暗的环境增添了一抹亮色。 陈天缓缓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干裂的唇勾了起来,“你来了。” 沈安安没有说话,在他身前站定,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将陈天笼罩其中,定定望着他。 “我冷,你可以让让,让我晒晒太阳吗。” “今日,街上又死人了。”她语气十分平静,“府衙门口的那家甜糕店,夫妻二人都死了。” “而我,也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刺杀。” 听了最后这句,陈天没什么反应的脸才微微抬起,注视着沈安安,“看来那些人功夫不行啊。” “倒也不是,”沈安安侧身让开,把阳光给陈天,“他们只是吓唬我,要我把人交出去。” 陈天眸子动了动,沉默不语。 “你父皇什么手段,你不是再清楚不过吗,你为何会觉得凭我得实力能从他手中逃脱?” 陈天身子刹那僵硬,“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沈安安仿佛没有听见,兀自说,“最有意思的,那伙刺杀我的人和杀甜糕店夫妻的人,并不是一伙的,你说,我该把你交给谁?才能换取这一城和我的安全呢。”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你果然是他的私生子。” “我不是!”陈天用几乎嘶吼的声音反驳,“我不是,我是陈天,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你不想跟皇帝的人回去?那那伙山匪呢?” 陈天定定看着她,“你愿意把我交出去?” “不愿意,但天水城百姓的命,比你命值钱,与其在我手中惹麻烦,不如你们自己去解决,我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同时与两方势力周旋。” “若是我可以出去,”陈天说,“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滥杀无辜。” “那是你的事。”她转身往外走去,清丽的声音都是幽冷。 “左右这大梁是你萧家的天下,同我无关,我只想尽快离开天水城,回京城和我的夫君,家人团聚。” —— 李怀言从街上回来,华贵的锦袍上全是鲜血,“娘的,那些人真是疯了!” “一家酒楼又遭遇了山匪的洗劫。” “人抓住没有?”齐锦平问。 “抓住了,但那些山匪人数多,藏身地点不明,等我们一个个找出来,怕是一座城的人都要死光了。” “留下什么话了没有?” 李怀言转头看向阔步进门的沈安安,皱着眉点点头,“说让我们今晚三更之前把人交出去,否则就会杀光城中所有人。” “沈安安,他们口中的那人,究竟说谁?” “陈天。”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接过墨香递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皇帝的私生子,五皇子。” “陈天是五皇子?”李怀言惊讶的张大嘴巴,旋即点头就往外走,“不成,老子今日就得杀了他。” “皇帝想指望他登基,我倒要看看人死了,他还拿什么和萧渊争。” “回来。” 沈安安声音不容置疑,“陈天还不能死。” 李怀言脚步顿住回头,“你莫不是真要把他交出去?你可知如今萧渊在京中有多么艰难,陈天绝不能回去。” 就算……他们和这座城得人都死在这里,能赔上一个陈天,也都死得其所。 “听皇子妃的。”开口说话的是齐锦平。 李怀言拳头攥着,只能又折返回来,垂着头在位置里坐下。 “皇帝这个时候如此明目张胆寻人,想来是按耐不住要动手了,京中情况不明,陈天就是我们的护身符。” 不止是他们,也是萧渊的护身符。 “李怀言,你递信给那些山匪,就说我答应了,今晚三更后山荒庙中,把人交给他们。” “人交出去还怎么护身符?况且你又如何知晓交出去他们就不会再继续杀害城中百姓。”李怀言连番质问。 齐锦平,“按皇子妃说的做。” “……” “小舅舅,还有事情要麻烦你了。” 夜慢慢来临,这座宅院却是灯火通明,庆丰带人将被那些山匪所杀的百姓尸体敛起,装入棺椁中埋进土里。 快到了约定的时间,庆丰从柴房将人拖了出来,塞上马车往后山去。 “皇子妃,有属下和李国公在,您还是别去了。” “启程。”她不由分说上了马车,墨香抱着牙牙红着眼圈和她招手,“姑娘,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奴婢和牙牙等着您。” “回去吧。”她放下车帘,看了眼马车中被蒙住脑袋的陈天,兀自半阖上眸子。 庆丰和李怀言一路十分警惕,暗卫都紧跟着,护着马车安全。 与此同时,一群黑衣人隐在黑暗中,正不着痕迹的靠近。 “头儿,五皇子应该就在那辆马车上。” “待会儿我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把五皇子抢回来,绝不能让五皇子落入他们任何一派人手中。” “是,不过……”有人发出了疑问,“那些山匪是什么人,为何也要找五皇子?” “我怎么知道!不过只要不是和咱们一伙的,那就是敌人,咱们的脑袋可都系在五皇子身上,绝不能让那位爷出任何差池。” “早知道威胁如此有用,咱们也杀几个百姓…” “闭嘴,”黑暗中,头领向手下瞪去锋利的一眼,“我们是官,不是土匪。” “先让他们争,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是。” 皎月高悬,却被乌云挡住了大半,只有露出的零星一角散发出淡淡光芒,给漆黑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模糊亮色。 上山的路崎岖难走,但沈安安并没有走路,而是坐在早就准备好的软轿被抬上去。 “皇子妃,世家贵女就是娇贵。”黑衣人头领隐在暗夜中嗤笑。 山上,一伙人也同样注视着正在上山的一队人马,其中一人说道,“娘们就是好吓唬,才四条人命就屁颠颠的把人给咱们送来了,还以为多厉害呢。” “闭嘴。” 低沉幽冷的声音从最前方站着的白衣男子口中传出,那人立即讪讪的合上嘴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男子站在山崖,锋锐的眸子一直盯着那顶软轿。 软轿在距离几人不远的位置停下,沈安安掀开车帘下来,“人我带来了,阁下是不是该现身了?” 话落,便瞧见百米之外的树枝突然颤动,一抹人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而来。 庆丰,李怀言立即拔刀横在了软轿前。 但那人在距离十步之遥的时候,就停住了动作,并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 朦胧月光下,沈安安能依晰看见来人的轮廓,“竟然是你?” 申允白没有接话,初识时温润淡雅的模样此时一片冷霜,“我要的人呢?” 沈安安手挑起身后车帘,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就坐在里面。 “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申家主能否替我解答?” “说。” “顾谭究竟是谁?你,还是陈天?” 申允白眸子眯了眯,原来她还并不知晓陈天的身份,“是我。” “所以那日在码头不是碰巧,你本来就是等我的,是吗?” “是。” “你是皇帝的人?” 申允白,“……不是。” “沈姑娘的问题太多了。” 刺啦—— 是利刃出鞘的声音,沈安安手中尖刀挑起车帘,横在了陈天的脖子上。 申允白眸子骤然收缩,声音冰冷,“沈姑娘是想天水城百姓都死于非命吗。” “你是皇帝的人吗?” 她仿佛十分执拗于这个答案。 “我说了,不是。” “你要陈天干什么?” “和你无关。”申允白一抬手,寂静的深山中立即响起无数细微的声响,黑影四面八方的涌了上来。 “把人交给我,我可以放你们走。” 沈安安眯眼注视着申允白,突然捂住胸口,就地一滚,“你耍诈!” “……”申允白愣住。 他一个手指头都没动她呢。 “申允白,你要杀陈天?你分明答应了我不杀他的。” 她嘶吼的声音贯彻整座深山。 “遭了,头儿,五皇子有危险。”一直紧随其后的黑衣人说道。 “上!”头领二话不说,恍若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申允白看着突然出现的一伙黑衣人,来不及思考,立即应战,两伙人迅速打成一团。 沈安安坐在都是干枯树枝的地上,神情渐渐冰冷。 黑衣人武功明显更胜一筹,但在人数上远远不敌申允白,不一会儿时间就被压制住。 第191章 圈套 “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她对庆丰说。 庆丰点头,蒙上面一挥手,立即有三四个和黑衣人打扮相差无几的人出现,和申允白的人打在了一起。 场面混乱,这个时候谁都没有闲工夫去点数死了多少人,还剩多少人,混入几个轻而易举。 死三个,就补上一个,根本就不易被察觉。 李怀言带着沈安安躲开攻击,往安全的地方去,那顶软轿却是孤零零的屹立在那。 申允白数次朝软轿冲去,都被黑衣头领奋力阻挡,两个人都打出了残影。 申允白脸色难看的很, 他几次三番试探,沈安安身侧最多也就十几人,这些武功高强的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失算了。” 且黑衣人十分难缠,出手招式凌厉不说,招招还都是奔着不要命去的。 尤其是他只要一靠近软轿,就像是激发了对方的什么潜能,瞬间暴走。 莫不是沈安安也知晓了陈天的身份? 申允白脑子里都是疑问,但此刻没有功夫去一一证实。 黑衣人像是死不绝一般源源不断的战斗力让申允白越发吃力。 “一,二,三,四…” 沈安安青葱如玉的手指一一点过那些黑衣人,“局势有些偏了,黑衣人好像占优势了。” 李怀言骨节弯曲,放在唇边发出一声类似鸟鸣的叫声。 申允白的身后无声无息落下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快速加入了战局,朝着黑衣人收割而去。 这里几乎是一场混战,没有光亮的加持没有人能分辨对方的眉眼,只能依靠衣服分辨是敌是友。 于沈安安简直是如有神助! “二货,是我。”庆丰横刀挡开了一个汉子的攻击,压低声音怒骂。 “哦,哦哦。”尖刀在那人手中挽了个花,朝着其他黑衣人刺去。 原本占领优势的黑衣人又渐渐呈现颓势。 黑衣头领一脸懵,怎么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和申允白打斗中,他抽空踹了一脚手下的屁股。 “狗娘的,发什么呆,还不赶紧上。” 庆丰,“……” 一气之下,庆丰不着痕迹的抹掉了两个黑衣人的脖子。 沈安安坐在树丛后,一会儿点一遍人数,然后多退少补。 半个时辰后,这场打斗终于慢慢停下,不是死干净了,而是申允白敏锐的发觉了不对。 他吸了吸鼻子,眸中浮上疑惑,余光向战场上扫去。 一群大老爷们,怎么会有人用香粉? 黑衣人头领可不管那么多,他的目标是软轿中的陈天。 和申允白交手良久,知晓就算继续打下去也难分胜负,便干脆一个闪身往软轿冲去。 申允白眸子一凛。 他费尽工夫,怎么可能让沈安安把人重新带走,那今夜的损伤岂不都是白死。 就在黑衣人头领攥住陈天手腕的刹那,申允白的刀也紧接着而至。 昏暗中,陈天被五花大绑着,在二人之间来回推搡,高大的身躯压着黑衣人倒在了地上,半晌都起不来。 “五皇子,快让开。”黑衣人看着沈允白高高举起的尖刀,脸变的煞白。 陈天似乎一愣,赶紧往一旁一滚,可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肩胛骨被沈允白的尖刀贯穿,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陈天见状,一记鞭腿朝着申允白袭来。 申允白似乎根本没有想到陈天会对他动手,没有任何防范,一下被击中后腿,踉跄了一下朝一旁栽去。 “五皇子好样的!” 黑衣人瞅准时机一跃而起,利刃朝着申允白腹部就刺了过去。 申允白瞳孔一缩,来不及思考就地滚开,用手臂抵了腹部的致命伤。 “你不是陈天?”他冰冷的说道。 地上的陈天翻身坐起,看着扭头朝自己看来的二人沉默着不说话。 黑衣人,??? 不是五皇子??? 申允白十分确定,“你不是陈天,他不会对我动手,你究竟是谁?” “你是假的?”他凶戾的目光看向黑衣人,“沈安安敢耍我。” 黑衣人,“……” 他回头恶狠狠的看着地上的“陈天”,“你不是五皇子,你是谁?沈安安耍我!” 二人十分默契的停下了动作,都紧盯着地上坐着的男人。 方才混乱中申允白没有看清楚,这会儿才发现他佝偻的身躯,缩成一团的影子,若是整个人展开,根本就不是陈天的身形。 两个领头的不打了,那些山匪和黑衣人也想顺势停下,可只是几息,就有不少人被对面的人收割了性命。 众人立即收敛心神,继续开始作战,只黑衣人和申允白拧着眉站在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庆丰和混入山匪中的暗卫自然不会让轻易结束,二人只是稍加动作,打斗就再次激烈了起来。 “住手!” “住手!” 黑衣人头领和申允白同时出声喝止,可也只是让两伙人停顿了数息。 只要有一个人不停手,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两伙人倒下的数目越来越多,黑衣人就是再傻,也反应了过来。 地上的陈天不知何时自己解开了绳索站起身,高大宽阔的身躯怎么可能是一个少年会有的。 “啧,”他歪头看着流成血人的申允白和黑衣人,说,“惊不惊喜?” “陈天在哪?”申允白已经确定沈安安已经知道了陈天的身份,清明的眸中都是戾气。 “申家主,你的问题太多了。” 清丽女声从后方传来,窈窕的身姿缓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身上甚至还沾着枯草烂叶。 “四皇子妃。”黑衣人头领警觉的眯起双眼。 “不对,他们不是自己人。”不知是黑衣人还是山匪中突然有人吆喝了一声,可惜,反应的太晚了些。 庆丰和暗卫的刀收割着身边每一个人的性命,不论是黑衣服,还是粗布麻衣,只要没有香粉的味道,“杀!!!!” “我小看你了,”申允白说,“世家大族,皇室出来的人,果然阴险!” 黑衣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附和的点了点头。 沈安安不置可否,“我一个弱女子,夫君又不在身边,被你们两股势力盯着,不耍些手段,如何能脱身呢。” 庆丰那边已经收了刀,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浓浓的血腥气薰的人不敢呼吸,沈安安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往那边看。 袖中的指尖却很是冰凉,这是她第二次杀人,两次,就背负了几百条人命。 鲜血将这片地方染成了红色,像是一汪血水往下流淌,又黏又腻,湿了她的绣花鞋,刺的她眼睛生疼。 夜色之下,两道黑影快如闪电般往山下冲去,甚至比之呼啸的风声还要更快,齐锦平立即要追。 “不用追了,让他们走。” “他们的手中的势力已经不成气候,威胁不了我们了,放他们回去报信。” 她不知申允白背后是何人,但皇帝得知晓,陈天,他最疼爱的儿子在她手中,有软肋,忌惮,萧渊才会安全。 谁都没有质疑她的决定,女子站在山崖上,窈窕的身姿竟是不输给任何一个高大男子。 战争并不是为了挑起战事,而是为了平复战事。 上一世,萧渊耐心和她解释时,他听不进去,如今却是明白了。 这一座城的百姓,便用了这漫山遍野的尸骸奠基,江山,又该用多少人的尸骨祭奠。 …… “皇上,咱们派出去的人都被四皇子给拦下了,只有几十人冲了出去。” “可有叶儿的消息?”皇帝冷声问道。 “暂时…没有消息传回来。” “退下吧。”皇帝摆了摆手,那人立即无声消失在大殿中。 “看来我们父子是非要一较高下了。”他目光中迸发出阴戾的光芒,脸色阴冷至极。 “皇上,四皇子也是您的儿子,若是可以,还是不要大动干伐的好,老奴是不想您日后愧疚后悔啊。” 皇帝眸中冷厉快速褪去,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却十分坚定,“当年他母妃的事儿,朕愧疚,但从不后悔!” “便当是朕和柔儿,叶儿,亏欠了他们母子,下辈子再…” 他可以一人背负所有罪孽,唯有他和柔儿的叶儿,不能有丝毫差池,他不允许!!!! “皇帝,良嫔娘娘来了。” 皇帝快速收敛了神情,“让她进来。” “皇上。”良嫔一个音调三波折的走了进来,“妾身看您近日操劳国事,憔悴的很,特意做了安神汤给您送来。” “皇上尝一尝,妾身做的怎么样。” 皇帝瞥了眼眼前的勺子和良嫔那张讨好谄媚的脸,张口喝下。 “皇上~” “说吧,有什么事儿?” “臣妾还不是想您了吗,您这几日都不去后宫……”良嫔撒娇的声音在皇上犀利的目光中慢慢变小。 最后撇撇嘴,干脆没骨头般半倒在了龙案前,“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臣妾那侄女的事儿,之前听说皇上有意把她许给四皇子,就一颗心都挂在了四皇子身上。” “如今哥哥嫂嫂给她相看了多少次都瞧不上,臣妾作为姑姑也实在是心疼她,这次来寻皇上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皇上~如今四皇子妃不在,您就再做回主吧。” 皇帝被她摇的头晕,眸子精光一闪,“渊儿怎么说你又不是不知,朕还能为个女子强迫他不成。” “那还不是因为和四皇子妃新婚,这天底下就没有愿意守着一个女子的男人,四皇子妃不在,四皇子定是孤寂得很,您一道圣旨,这事儿不就成了。” “若是他不答应呢。” 良嫔皱眉,“皇上您贵为九五之尊,还能拿捏不住皇子不成。” “拿捏?”皇帝作势想了想,“要说软肋,渊儿除了那沈安安,就只有死去的淑妃。” 良嫔对淑妃是有所耳闻的,或者说在后宫就没有不知晓过去那些传闻的,只是皇帝忌讳旁人提及,才都烂在了肚子里。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试探说,“皇上的意思是,拿淑妃娘娘的过去挟制四皇子就范?” “那小子近些日子越发不服管教,是该教训教训了。” 良嫔从御书房出去时都还是懵懵的,回了落樱殿才猛然回过神来。 皇上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用一些必要的手段来推动这桩婚事? “怎么会?皇上一直不都是最忌讳提及淑妃之死的吗?” “会不会是四皇子近些日子太嚣张,触了皇上逆鳞。”一旁宫女大胆猜测道,“连二皇子都被他给斗了下去,皇上许是想挫挫他锐气呢。” “你说的对。”良嫔点头,“仔细算来,我这嫔位有几年没有升过了,如今有子嗣,有家世的嫔妃都不在了,我若是替皇上做成了此事,岂不就一家独大,成为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 “恭喜娘娘,皇上这是器重娘娘,莫说是妃位,说不定贵妃之位,也是可以想想的。” 第192章 埋伏 后山上的血腥味足足两日才慢慢消散,庆丰带着人忙活了一日才彻底打扫干净。 沈安安在浴桶中泡了一个多时辰,始终觉得那股子血腥气还在,连带喉头都是腥甜的。 墨香将京城来信读给沈安安听。 “华笙来天水城了?” “信上是这么说的,只是我们还不曾收到华笙郡主的消息。” “告诉庆丰,让他派人沿路去接,一定把人安全带过来。” 沈安安怎么都不曾想到华笙会这么大胆子,难不成是今世的自己又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她。 “萧渊…来信了吗?”沉默片刻,她突然问道。 “没有。”墨香也很是纳闷,“按理说早该来信了的,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有消息。” 她碎碎念了几句,沈安安垂着眸没有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浴桶中出来,她收拾一番,换了件常服就出门了。 如今山匪算是彻底解决,徒留一个申允白成不了什么气候,天水城也能慢慢恢复往日繁荣,李怀言一直忙着处理衙门的事情。 等皇帝派来接管的官员一到,她就能启程回京了。 柴房中依旧潮湿阴暗,陈天也依旧蜷缩在那个角落,低垂着头,抱着双膝。 少年下巴上已经长满了胡茬,听到开门声侧头看了过去,被捎带进来的阳光刺的眯起了双眼。 一件带血的外袍随着那人的到来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陈天一怔,旋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杀了他?” “你说谁,申允白还是你父皇派来救你的人?” 陈天死死盯着地上的外袍,脸上第一次有了森冷的戾气。 “他费尽心思救你,你又对他关心之至,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杀了他?”陈天咬着牙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我有没有杀了他。” 陈天沉默的盯着沈安安的眉眼。 “不说?你不想知道申允白是生是死了?” 其实开始沈安安也只是诈他,毕竟就陈天和申允白反应来看,二人关系十分微妙,如今看来,绝不寻常。 “朋友。”陈天偏开头尽量淡声说。 “我第一次仔细看申允白的时候,就总觉得他有几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熟悉,就在刚刚,你发火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 陈天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沈安安。 “他昨夜厮杀出重围的样子,”她手一指陈天,“和你方才简直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当真只是朋友吗?” 陈天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慢慢坐回了角落中,“你又想诈我。” “……” “我和他是朋友,他不是坏人,只是被卷进来的无辜之人而已。”陈天说完抬眸看着沈安安,“他究竟如何?还…活着吗?” “被你父皇的人捅了一刀,生死只能说看命,说不准。” 陈天闻言再次沉默,微微垂下了头。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沈安安眉梢微挑,“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一个无辜之人,那应该知晓你的身份才是,却和你父皇的人打了起来,你就不奇怪吗?” “还是说,他和皇帝有仇?你们并不是一条战线?” “你别想再诈我。”陈天狠狠剜了沈安安一眼,干脆面对着墙保持沉默。 “所以,他们真的有仇,那你呢,你向着谁?” 陈天不说话也不动,就像是个木头人。 沈安安发出一声轻笑,“你不用装了,申允白会和皇帝的人动手,是我设计的,所以起初,你就已经暴露了二人不同路的信息给我。” 陈天嘴角抽了抽,这才偏头看向沈安安,“你可真阴险。” 又在话里设埋伏诓他。 “比不上你们心狠手辣。” “你能容忍一个和自己父亲有仇得人在身边,说明申允白和你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至于是什么…” “倒是不曾听说皇帝还有个这么大私生子啊。” 陈天垂着的眸子闪了闪,一言不发。 “那个曹大人……” “你有完没完?”陈天一脸黑线,“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 “那好吧。”沈安安站起身往外走去。 陈天看了眼她背影,犹疑片刻突然开口,“你会带我回京城吗?” “还是…会为了你夫君的大位杀了我?” “这个…目前还说不准,我也在等京城来信,是杀是留,还要取决于你父皇会怎么做,放心,若是有可能,我会留你一命的。” 柴房门再次被关上,屋中又恢复了暗无天日的样子,陈天伸手把那件染血的外袍十分珍贵的抱在怀里,喃喃自语。 “哥,你一定还活着,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从柴房出来回院子的路上,沈安安遇上了脚步匆忙的庆丰,“庆丰。” 前者脚步顿住,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你干什么去?” ……庆丰手臂往后藏了藏,“没,没什么。” 墨香却是突然冲上前从他身后把东西夺了过来,是一封火漆封了的书信。 “他来信了?”沈安安平静问道。 “嗯。”庆丰慢慢垂下头。 “姑爷给你写信?那为何好几日都不给姑娘写?”墨香蹙着眉。 “许是主子这几日政务繁忙,还没有顾得上。” 沈安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京城发生了什么?” 庆丰抿唇,不吭声。 “不说?墨香,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别,”庆丰脸色难看,“主子不让您这个时候回去。”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墨香已经奉命去收拾东西了。 庆丰咬牙,一狠心说,“主子原本已经赢过二皇子,准备来江南寻皇子妃了,可这个节骨眼上,皇上突然回京了…” 剩下的不用庆丰说,皇帝打的什么算盘沈安安都猜到了,无外乎是杀掉萧渊给陈天铺路掌权。 如今京中争斗一定十分激烈,前几日的书信上,他却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不过皇子妃放心,如今二皇子已经彻底出局,主子应对皇上一人,还算勉强可以。” 沈安安将书信还给了庆丰,“只要陈天一日在我们手中,皇帝就不会轻举妄动,你告诉他,必要时刻,陈天就是一道保命符,这几日,我们就把这道保命符给他送回去。” “皇子妃,主子不让您回去。” “如今皇上根本顾不上咱们,您留在天水城是最安全的。” “他毕竟是皇帝。”沈安安幽幽说,“他在那个位置坐了十几年,不论是人心还是朝局,还是权利都远远超越萧渊,我们得让他有所忌惮,才能有博赢的可能。” 庆丰当然知晓皇子妃说的都是事实,可主子刚下了令,他如何敢违抗。 “等官员一上任,我们立即启程。” 既是要携手,又怎能临阵逃脱。 沈安安语气不容置疑,庆丰只能领命。 —— 夜色如墨,距离天水城百里之外的一个狭窄偏僻的小胡同里,一个颀长的身影半躺在地上。 没有人会从此经过,他像是把这个地方当成了睡觉的地方,微微闭着眼睛。 身上数日不曾清洗传来的馊臭和血腥味让男子不时皱眉。 “天儿。”他发出一声呢喃,手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报仇,还没有把天儿救出来,。 天很黑,申允白踉跄着往街道上走去,眸中都是坚韧和不加掩饰的戾气。 那些山匪,是他辛苦数年聚集起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就那么死了,一个都没有剩下。 第193章 救人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天水城啊。” 华笙坐在馿车上,觉得自己和那些家畜已经融为一类了,光凭味道铁定分不出区别。 “应~应该快了。” 华笙蹙眉看向馿车前的男人,“你这几日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也不敢看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吗?” 她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可这一路走来发现,人心比她想象的要险恶太多,眼前这个人有几分功夫,心肠还算是好的。 所以她没有走,想着等到了天水城给他一大笔银子当路费就是。 而她看不见的角度,林烨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火烧火燎,连脖子都是僵硬的,根本不敢回头看她。 “没,没有,再有三四日应该就能到了。” “嗯。”华笙叹口气,手托着腮看着皎月,如今她都闻不到那些腥臭味了。 林烨小心翼翼的回头,扫见了一侧光滑细腻的面庞,便猛然回过头来。 那夜的风光立即浮上脑海,他连呼吸都开始发烫发热起来。 带着个人总是麻烦,那晚,他想着偷她的通关文牒一用,可撞见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柔顺如绸缎的乌发垂在腰侧,浑圆莹润的肩头从浴桶中露出,纤瘦的背线条流畅,瓷白如玉般… 她脱下的衣袍,腰带上玉佩无节奏的敲击着劣质屏风,林烨恍然惊觉,一直寻找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咦,大个子,那里躺着的是一个人吗?” “嗯?”林烨恍然回神,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去,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正躺在那里。 “死了吗?” 林烨停下车,戒备的走了过去,他晃了晃地上男人,皱眉说,“没死,看样子失血过多是昏过去了。” “那我们要救他吗。” 林烨有些犹豫。 天水城一带不太平,谁知此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 “不救。” “就这么让他躺在这里?他会死的吧?” 林烨回头看了眼皱着眉的姑娘,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不然给他寻个医馆包扎一下,是生是死,就端看他命数吧。” 华笙立即点头。 林烨拖着那人胳膊给拖上了馿车,就近找了一家医馆给了银子,就把男人放在了医馆中。 “我交了银子,应该够你在医馆住一阵子了,等养好了伤在离开。” 申允白吃力的睁开眼皮,却模糊的很,只能隐约看见一双半弯的水眸,像是一汪干净清澈的湖泊,倒映着璀璨的月牙。 那是常年混迹黑暗的他,从不曾触及的光亮。 “谢…谢。” 粗哑像是沙砾磨砺过得声音比起女子的清悦嗓音难听极了,申允白抿住唇,不再开口。 “不用谢,你好好养着,我走了。” 那双眼睛再次弯成了月牙,缓缓从视线中消失。 第二日鸡鸣,二人就再次开始赶路,道路上都是浓雾,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华笙有些害怕。 “你…家中给你定亲没?” “嗯?”华笙抬头看向驾车的男人,十分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聊聊。”林烨打着哈哈,“我们两个男人,我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说的也是,华笙放松警惕,淡淡道,“我有未婚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有二十多天就要成亲了。” 林烨一怔。 “那你不留在…家中筹备大婚,去天水城做什么?” “完成遗憾。”华笙平静说,“我在家中待了半辈子,想出去瞧瞧风景,届时赶在大婚之前赶回去就是了。” 林烨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对婚事不满意吧。” 华笙突然陷入了沉默。 林烨以为她不会继续说话了,才听她突然道,“也谈不上不满意,父母之命嘛,盲婚哑嫁,不都是如此。” “只不过是…我有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心上人。” 她话中是浓浓的失落,林烨心尖一颤。 “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敢说。”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华笙轻轻叹口气,“你不懂,有些人的婚事不止是自己,就连家人都做不得主,有太多太多不能在一起的因素。” “那就换个心上人。” 华笙又不说话了,林烨也不回头,不知是不敢还是什么,攥着缰绳的手很紧很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女子一声喃喃的低语。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五日后,马车终于顺利的抵达了天水城。 “要不我给你一笔银子,你先寻个客栈住下,等我和家里说好了再通知你过去上工。”华笙试探的林烨商量。 林烨看着递到眼前的银子,眸中藏着笑,“不用那么麻烦,我随你一起就是,我在门外面等着,等你和家里说好了再进去就是。” “……” 甩不掉? 华笙脸上浮上苦恼。 “我…我家中长辈脾气不好,你还是先不要去了吧。” “没关系,我不看他的脸就是。” 二人在大街上僵持着。 华笙捏了捏荷包,想着他莫不是嫌少? 一道清丽惊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华笙。” “表嫂。”华笙惊喜的朝她奔了过去,伸手要怀抱她的瞬间又讪讪收回了手。. “怎么了?” “那个…同行的邻居身上有味,染身上了些,我怕熏着你,还是等回去洗漱过后再抱你吧。” 沈安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一馿车的邻居。 “……” “华笙,你坐馿车来的?” “嗯,昂。” 华笙给林烨使劲使着眼色,让他赶紧走,后者却仿佛没看到一般。 沈安安古怪的视线移到了一旁站着的汉子身上,眉梢一挑,“林公子。” “四皇子妃。”林烨恭敬的行了一礼,“我奉四皇子之命前来襄助。” “一路…辛苦。” “……表嫂,你叫他什么?”华笙觉得脑子都快转不过弯来。 “林公子,林烨,我未来嫂嫂的兄长。”沈安安给二人做介绍,“怎么,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你不知晓?” “……” “华笙郡主。”林烨拱手给她行了一礼。 华笙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你…早就和我哥串通好了的是不是?” “冤枉,在下没有通关文牒,这才想着沿路捎带一人蹭蹭,刚巧在城外遇上郡主,阴差阳错…” “在下…也是路上偶然得知郡主身份。” 华笙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林烨肯定不敢说无意中偷看了你洗澡,只能说,“前几日无意间瞧见您的玉佩,刚巧凌世子来信让我一路寻您踪迹,这才知晓。” “哎呀,丢死人了。”华笙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捂着脸恨不能原地消失。 林烨垂头抑制不住的勾起唇角。 沈安安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笑说,“先回去更衣沐浴歇息一番再说话吧。” 华笙立即跟上她,她都忍了一路了,这会儿闻见自己身上得味道自己都想吐,尤其是头发乱糟糟的,沈安安从她头上摘下了好几个鸡毛。 她忍不住埋怨,“你既不是送货郎,干嘛赶个馿车,害我和鸡鸭鹅挤在一辆车那么久。” “……郡主见谅,如今林家被软禁,我身份特殊,以免被官府察觉,只能乔装打扮。” 沈安安笑说,“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同路,也就不能阴差阳错将你带来了。” “说的也是。” 很快就到了宅院门口,沈安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华笙,“华笙,有件事我要和你说声。” 华笙眨巴着一双清澈得眸子。 “安安,”一道低沉清悦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华笙顺着声音望去,身子顷刻间僵硬住。 下一瞬视线被格挡,她依旧愣愣的站在那,回不过神来。 “小舅舅,你不是去衙门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齐锦平侧身朝被沈安安挡住的小书生投去一眼,才说,“衙门没什么要紧事,就先回来了。” “哦,”沈安安立即拉着华笙往一旁靠了靠,“这位是我的朋友,京城来的。” “嗯,”见沈安安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齐锦平微微颔首后抬步率先进了宅院。 墨蓝色锦袍被风吹起,带着男子常年习武的凌厉轮廓,同华笙擦肩而过。 她呆呆的站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好似暂时掉入深渊的垂死挣扎者,眼前一片黑暗,窒息,慌乱,无措,全都涌上心头。 “你还好吗?”沈安安侧身,担忧的看着她。 “刚才那人…是他?” 沈安安抿唇,“嗯。” 她本是打算提前告诉她的,不想齐锦平会提前回来。 “是他,是他,”华笙一直再重复这一句,眸中没有惊喜,只有呆滞的死寂。 林烨蹙眉看着这一幕,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犀利得眸子朝宅院中逐渐消失的男人背影看去。 猝不及防的,男人豁然回头朝他看来,眸中散发出的冷然让他心惊。 此人,好强的敏锐力。 齐锦平蹙眉扫了眼几人,转身继续往前走。 “方才…真的是他,”浴桶中坐着,华笙还在重复着这句话,沈安安不厌其烦的附和。 “对,是他。” “他不是在边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问了一句有用的,沈安安松了一口气。 “齐家军不止在边关,其他各地区或多或少都有,如今边关太平,他只要不靠近京城就不会有事,此次是萧渊请他来帮我的。” “哦。”华笙沉默了下去,一会儿又突然坐直了身子,溅了一地的水花,“我方才是不是很狼狈?他一定闻见了我身上的臭味。” “……你方才站在我身后,他没有看见你,况且你又是男装打扮,他不会想到那上面去的。” “是吗。” 她再次沉寂,慢慢沉入了水中。 沈安安抽空朝屏风影影绰绰的轮廓看了一眼,“华笙,你和那赵家公子……” 静默片刻,她才开口,“不是逃婚,我只是想出来转转,等大婚前几日再赶回去。” “那如今呢?” 见着了齐锦平,她还愿意回去履行婚约吗。 华笙沉默着不说话。 沈安安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和赵家的婚事倒是好说,但要与齐锦平有结果,怕是十分艰难。 “这些日子你就先跟着我吧,若是想清楚了我派人提前送你回去,应该能赶得上大婚之礼。” 她还是希望她可以回去完成大婚的,毕竟和齐锦平这条路,太难走了。 “我不走。”华笙突然拔高了音调,或许是觉察出不妥,又小声道,“我不想走,我不走。” 第194章 相遇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什么事?” “姑娘,齐将军来了,说是有事要和姑娘说。” 浴桶中的华笙明显瑟缩了一下,缓缓露出头来。 沈安安瞧了她一眼,叹口气,“我先出去,你若是想清楚了,收拾一番可以去寻我。” 齐锦平修长如松的身躯就屹立在院中。 “小舅舅,你找我?” “听说你在查当年有关五皇子的事?” 沈安安点头,“不错。” 齐锦平眉眼拢着一层阴郁,沈安安立即问,“莫不是小舅舅知晓内情?” “并不全面,略知一二,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沈安安眸中染上惊喜。 是啊,皇上对齐家一直讳莫如深,那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她余光扫见窗棂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黑影来回晃动,抿唇说,“院子里冷,不若我们去宴会厅说。” 齐锦平没什么意见,二人转脚去了宴会厅。 人一离开,华笙立即把墨香叫进屋,“快,墨香,给我梳妆。” “梳最近最流行的发髻。” “腮红,腮红太薄了,再多一些,还有口脂,颜色不要太艳,也不能太寡淡,不然会显的人很没气色。” …… “小舅舅都知道什么?”沈安安亲手斟了杯茶,推给齐锦平。 他淡淡端起来,拧眉似在回忆,“若是按时间推算,那位五皇子应同渊儿差四岁,大约还是个少年。” 四岁, “所以,陈天确实是五皇子。” 齐锦平去见过一次陈天,但时间久远,人早就变了相,他也很难确定。 “当年,那位和…淑妃娘娘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美好的日子,只是一切都被后来出现的这位江南女子给打破了。” “他慢慢变的疯狂,偏听偏信,为了那位江南女子做尽了癫狂之事,屡屡伤害淑妃,二人就是那时候一步步生分的。” 二人隔阂的开始,就是萧渊出生不久后,只是那时他年岁也小,只能依晰记得大概。 齐锦平音调平静,整个人却仿佛拢在阴暗中,透着缕缕阴鸷。 “既是如此喜爱,那他为何不曾给予那女子名分?” “我也不知。”齐锦平眸中都是讽刺,“许是那女子不愿意吧。” “那女子并不喜欢皇上?”沈安安有些惊讶。 “可能吧,听说她不愿意留在宫里,为此闹绝食,甚至是自杀,只是他是帝王,威严不容挑衅,所以即便是那个让他几乎疯魔的女子,也一样不例外!” 逃不开那座高瓦宫墙的牢笼。 “那她最后是怎么死的?” 齐锦平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是被人刺杀而死。” “被谁?” “不知道,宫里妃嫔无数,想她死的人太多了,但最后,是齐家替幕后黑手背了这口黑锅。” 沈安安一愣。 “皇帝怀疑,是齐家杀了那女子?” 所以才会对齐家有怨?连提及都不愿提及。 齐锦平缓缓点头。 沈安安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齐锦平看着她。 “若…若说宫中最恨那女子的,应当属先前最为得宠的淑妃娘娘,齐家会对那女子出手,确实有理有据。” “你说得对。”齐锦平没有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你从不曾同淑妃有所接触,理应如此分析,可同淑妃做了数年夫妻的他,不该怀疑她的品行。” 沈安安陷入了沉默。 淑妃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她不知晓,但就长公主那爱恨分明的性子都和淑妃关系匪浅,说明她一定是一个不错的人。 所以齐锦平怨的不是旁的,而是皇帝身为夫君,对淑妃的不信任。 “齐家后来没落,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一半吧。”齐锦平淡淡说,“皇帝对齐家不满,屡屡为难,甚至牵连了淑妃娘娘,齐家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朝堂了。” “但真正远离庙堂,是在淑妃娘娘死后。” 其中细节齐锦平明显不愿意再提及, 应是不想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去。 沈安安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小舅舅,淑妃娘娘…她真的是病死的吗?” “是—吧。” 他语气夹杂着不确定,“当年那女子抱着刚出生的五皇子逃离皇宫,被人追杀而死,皇帝在那些刺客中找到了淑妃娘娘身边近侍的尸体,所以才会把那女子的死归咎于齐家头上。” “而淑妃娘娘,就是在那女子死后不久病死的,很是突然,齐家也有怀疑过她的死因,暗中查探,却一直没有收获。” 若是皇帝做的,那他做的很好,天衣无缝,让任何人都寻不出破绽。 “那为何,萧渊会对皇帝心有芥蒂?”她以为淑妃娘娘的死,是皇帝一手促成,甚至是主谋。 只是凭怀疑? 齐锦平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淑妃……是积郁成疾,突然暴毙的。” 能让一个女子积郁成疾,该是承受了多少痛苦。 应该说,是心灵上的摧残,杀人莫过诛心,沈安安深有体会。 所以,萧渊恨皇帝是应该的。 位高权重之人的喜欢,不是喜欢,更像是一时兴起的玩弄,今日宠爱牡丹,明日钟爱玉兰,男人可以随意把那丁点偏爱给任何人,而女子,只能接受。 权贵之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后宫。 淑妃娘娘应也是骄傲的烈性子,若是能看开,也不会最后积郁而终。 “那个女子姓曹,江南南城人。” 她这话几乎是肯定。 “是吧,好像是姓曹。” “当年皇帝为了她,所行之事让文武百官甚为不满,甚至曾被御史说成沉迷美色,荒淫无道。” 若不是那女子后来死了,这场荒唐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色令智昏,那就是动摇国本了。 沈安安这会儿明白齐锦平为何说后宫有太多人想让那女子死。 若是皇帝对她的疯狂当真到如此程度,那莫说是后宫,就算是前朝,都不会让那女子活。 有些话,沈安安犹疑着该不该和齐锦平说。 不说,自己又着实不知该如何查下去,毕竟齐锦平是唯一了解死去的淑妃的亲人。 “那位女子的大哥曹大人,被我杀了。” “听说了。” “他死前说了些话,是有关于淑妃娘娘的传言的。” 齐锦平眸子掀了掀,看着微垂着头的沈安安。 “有关淑妃娘娘的那些传言,小舅舅可曾听过?” 半晌,齐锦平发出一声轻“嗯。” “他说,淑妃…娘娘是和人有染,才会被皇帝秘密处死,还有萧渊,并不是皇帝的儿子。” 齐锦平没有说话,眸中却突然迸发出无尽冰冷寒意,茶盏在他手中应声而碎,瓷片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沈安安立即把帕子递给他。 齐锦平接过,随意的缠绕在被划破的掌心上止血。 她可以理解齐锦平的心情。 若淑妃是积郁成疾而死,那曹培的污蔑简直是可恨至极!! 谣言是因为淑妃每月都会去香觉寺小住引起的。 她究竟为何要顶着舆论的压力都不曾间断过去香觉寺,让沈安安很是不解。 犹豫片刻,她还是将疑问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齐锦平缓缓摇头,“我那时也年幼,不知她去香觉寺做什么,但淑妃,绝不是那等人。” 他齐家,都不会有那种人。 沈安安沉默。 她好像是掀开了一角,慢慢拨开了云雾,却发现浅薄的云雾之后,还有更深的阴霾!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萧渊和香觉寺中的人可以解答。 宴会厅沉默下来,一抹朱红的影子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表嫂,齐…齐将军,我准备了一些点心,你们尝一尝。” 沈安安堪堪回神,看了眼始终垂着头,不敢抬头的华笙。 齐锦平礼貌的说了句谢谢,并没有接,也没有看华笙。 “……” 华笙把点心放在了桌案上,站在沈安安身后,竟是连偷看都没有胆量。 心里同时又很是失落。 第195章 摘梅花 “小舅舅,”沈安安突然开口介绍,“这位姑娘,你可有印象?” 齐锦平从悲伤中抽回神智,淡漠的眸子抬起朝华笙看去。 然后摇头,“不认识,她是…?” 华笙眼中的希冀瞬间化为死寂,呆呆站在那,好像手脚都无处摆放。 沈安安暗叹一声,还是说道,“她是永宁侯府的郡主,华笙,你们小时候应该认识。” “华笙?永宁侯府?” 齐锦平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先是浮上沉思,旋即了然。 “原来是长公主的幼女,都长这么大了。” “……”这语气,就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感慨。 他比萧渊还大上两三岁,算起来确实比华笙大不少。 且齐锦平离京时,华笙也不过几岁,若是对华笙有什么心思,那齐锦平才真是有问题。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记得你总爱黏着辰逸,是个小哭包。” 华笙的笑容慢慢变的牵强。 沈安安都不知该如何再替华笙转圜。 她甚至都不知,华笙是如何对齐锦平有那种男女之情的想法的。 “表嫂,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她垂着头,快步跑了出去。 齐锦平蹙眉,脸上还有着错愕。 他方才好像已经很和缓慈祥了,莫不是仍旧吓到那小姑娘了。 若是李怀言在,一定会发现华笙看着齐锦平时眼中闪烁的火星,可惜,齐锦平不懂。 “华笙她…长公主和凌世子给她说了亲事,她不怎么满意,所以就来寻我了。” “恩,”齐锦平淡淡点头,显然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沈安安只好作罢,说起别的,“这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小舅舅打算怎么办?” “我护送你到京城百里之外,就返回边关。” 沈安安点头。 便是往常皇帝都对他很是忌惮,莫说是如今节骨眼上,齐锦平确实不能回京。 “渊儿…就托付给你了。” “…放心。” —— 回了院子,就见妆台前,华笙双手捧着脸,正对着铜镜默默掉眼泪。 “表嫂,我已经及笄了,我不是小孩子。” “好,我们华笙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华笙顺势靠在她肩头。 “他和我说话的语气,就是我娘和我大哥,他看我的眼神,也不是在看一个姑娘。” 沈安安默默安抚着她,等她平复了心绪才缓声说。 “他大你十岁,你们又多年不见,在他眼里心里,你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凌辰逸身后的爱哭小姑娘。” “况且若是第一次见,就对你表现不一般,岂不是说明他人品不好,根本不值得托付。” “可我一直记得他。”华笙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却是都不记得我了。” 沈安安抽抽嘴角“若是他对幼年的你有心思,那岂不是恋童癖,有毛病。” “说的也是。”华笙直起身子,擦擦泪,却依旧掩不住伤心落寞。 其实沈安安很难明白华笙的执念。 那么年幼的她,怎么会通男女之情,且数年坚持不变。 “华笙,你觉得,他还是你记忆中的人吗?” 华笙眼中都是茫然,“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那时年龄还小,也许对他并不是心悦,而是一种幼时的喜欢,像是喜欢一件衣服,一个朋友,一只宠物一般。” 人往往都对记忆中的人带有滤镜,也许相处之后就会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齐锦平也并非她心之所向,她喜欢的只是心里想象出的那个人呢? “表嫂,你知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敢告诉娘和大哥吗?” 沈安安摇了摇头。 “因为,我怕他们觉得我是疯了,或是脑子有问题,又或是…会觉得我很不堪,在那么小的年龄,竟就有这般心思。” “其实,喜欢他的不是小时候的我,而是长大了的我。” 她昂头注视沈安安,看到她眼中的茫然和疑惑,勾唇笑起来。 “是长大后的我,一次次回忆,然后一次次喜欢上那个把我扛在肩上的少年。” 所以啊,喜欢齐锦平不是幼时的她,而是日渐长大后的她,是一次次回忆时,一次又一次喜欢上。 沈安安还是不明白这种感情。 但华笙是个极其固执的人,这份执念,也根深蒂固了整整两世。 “表嫂,他是我喜欢一整个少女时期的人,若是没有结果,我会遗憾,会觉得余生无望。” 像是清泉一般平平淡淡的日子,而他,就是注入湖泊中的那束月光,唯一的色彩。 沈安安把规劝的话咽了回去。 执念之所以叫执念,就是一个人把某一种思想根深蒂固的扎根,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拔不出来。 “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儿,就是来天水城,哪怕他不记得我,就算没有结果,也算我努力了一回,没有给未来留下遗憾。” 她眼中闪烁着沈安安从不曾见过的光彩。 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和在永宁侯府的她。 她说的对,虽然没有希望,就算知晓是死路,至少她在这条路上,尝试着前行。 总比日日记着心里,然后在无数岁月里,去畅想,惋惜可能会发生的美好。 “三日后官员到任,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届时他会护送我们到朗悦湖,然后再返回边关。” 别人的人生,她不能决定。 “好,谢谢表嫂。” 齐锦平这几日不算忙,日日都守在宅院中。 “齐将军。” 女子温婉端庄的行礼,亭亭玉立的身姿楚腰蛴领。 这是他们今日第三次偶遇。 齐锦平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有什么事儿吗?” 华笙鼓起勇气抬头,“我…我想做些梅花糕,但是梅树太高了,我够不到,你可以帮我吗?” 齐锦平想也不想答应。 “那我带你去。”华笙眼中都是惊喜。 二人往后院走去,一个颀长的影子慢慢从廊下走出,显露出身形来,“原来郡主口中的心上人,是齐将军。”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是说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林烨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我要那片枝头上的梅花。”华笙指着高处,对齐锦平说。 他抬头看了眼,说了句“好。” 身形几个纵跃就上了枝头,然后从腰间抽出匕首。 “别砍断它。”华笙急声说。 “那要怎么摘?”他眼中浮上疑惑。 “一朵朵的摘下来,那片枝头是开的最好的,今年摘了花,明年还可以重新长出来。” “……”齐锦平抿着唇,看着一朵朵小花,一时无话。 “若是你不会,可以把我一起带上去,我来摘。” 齐锦平想说好,可垂头看着底下的窈窕姑娘,突然发觉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爱哭包了。 带她上来,势必要有肢体接触,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我给你摘。” 华笙眸中快速闪过失望,旋即笑着点头。 齐锦平怎么可能会摘花,便干脆用摇的,梅花立即大片坠落,像是花瓣雨一般,站在树下的姑娘昂头看着树枝上的男子,笑的一脸柔婉。 花瓣将她包裹在其中,纷纷扬扬,和她今日穿的粉红色衣裙相得益彰。 林烨看痴了。 视线落在女子笑颜如花的俏脸上,无法移开。 华笙蹲下身开始捡,将那些花瓣一一放在篮中。 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给她篮子中放入了大把梅花。 她欢喜的抬眸,“齐将军。” “郡主。”林烨无措的把手收了回来,看着她瞬间失望黯淡的眸子,有些失落。 “是你啊。” “嗯,我偶然路过,我帮你一起吧。” 华笙抬头看了眼树上还在摇晃树枝的齐锦平,失落的点点头。 沉浸在难过中的华笙不知不觉就把篮子装满了,回过头才发现,齐锦华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齐将军呢。”她手中篮子险些掉在地上。 林烨眼疾手快的接住。 华笙作势往前追去。 “郡主,您的梅花。” 她顿住脚步,回头把梅花接了过来。 “你是要做梅花糕吗。” “嗯。” “若是做好,可以给我尝尝吗。” 华笙心不在焉的点头,提着篮子快步离开了后院。 两日都不曾见过华笙,沈安安疑惑的问墨香,“华笙呢,怎么一直不见人?” “郡主她…在厨房学做梅花糕。” “学那做什么,想吃去买一些就是了。” “……” “前日郡主让齐将军帮忙摘了不少梅花,说要做梅花糕吃,许是想着做出来能给齐将军送一些尝尝。” 也算又是一种接触的理由和机会。 “……” “小舅舅常年在边关,应该不曾吃过什么梅花糕,况且那东西甜腻,男子一般都不会喜欢,想送让人去外面买一些就是,也保管他尝不出来。” “……” “姑娘。”墨香很是无奈,“也难怪姑爷对您有怨气,您当真是半点都不解风情。” 沈安安,“……” 她说的不对吗,本来要的就是一个说话的机会嘛,梅花糕是买来的还是亲手做的有什么区别吗? —— 百里之外的一家医馆里,男人不顾大夫的反对从床上起身要离开。 “你这人,怎么半点不听劝呢,你身子刚好一些,不能大幅度动作,还是再将养一段日子再走吧。” 男人不说话,执拗的往外走。 “哎,你等等。”大夫拦住他,一脸不满的给了他几个铜板,“是你自己不遵医嘱,非要走的,银子就只能退这么多。” 申允白握着那几个铜板,愣了一会儿。 大夫以为他是不满意,立即说,“你用的那些药可都是本店最好的,老朽都是按照那姑娘交代的用的,银子自然用的也多。” “那姑娘是给了不少银子,但老朽都已经给你配成药了,你如今要走,那些药就要浪费掉,但本钱还是要收的。” 大致意思就是不想退钱,你要走,就只能那几个铜板,多一分都没有。 申允白五指收拢,把铜板攥在掌心,离开了医馆。 第196章 其实也不是很甜 三日后,朝廷来的官员终于抵达天水城,李怀言去了衙门交接,庆丰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回京。 “我们可算能回去了,”墨香半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腥风血雨的日子,心都快因姑娘提到嗓子眼了。 沈安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可记得申允白刚回来那晚,丫鬟说得那个小佛堂?” 那夜她在他身上闻到了浓浓的香火气,申允白说是祭奠亲人。 “是有这么回事。” “走,我们去瞧瞧。” 申允白的身份是沈安安如今最挂心的,她总觉得还有什么是她不曾掀开的污秽。 也许,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廊下,华笙捧着梅花糕递给齐锦平,“这是我做出来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我不爱吃甜。”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放很多甜,只有一点点,你就尝一下,若是不合口味,我再重新做。” 华笙眸中都是期盼,亮晶晶的望着齐锦平。 “我不爱吃。”齐锦平皱着眉,重复这句话。 他虽然在边关数年,可并不是傻子,几次的偶遇,已经让他心中隐隐有了怀疑。 华笙举着梅花糕,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吃一口都不行吗。” 齐锦平垂着眸不动,冷峻的轮廓更加锋锐。 二人就那么僵持着。 沈安安叹了口气,缓步走了出来,“华笙,做了什么好吃的,来给我尝尝。” “梅花…糕。”她笑容很是牵强,若非齐锦平在,定是要掉下泪珠。 沈安安走过去拿起一小块,放入口中,顿了片刻才狠心嚼了几下,就把那些碎糕囫囵咽了下去。 “是有些甜了。”可以说是甜的发腻,让她这个不讨厌吃甜的人都难以接受。 “嗯。”华笙低低应了一声。 “既是郡主亲手做的,小舅舅还是尝一块吧,别辜负了郡主一片心意。” 齐锦平看着沈安安递到眼前的梅花糕,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最终还是抬手接了过来。 “那个,厨房我还做着糕点呢,就不和你们说话了,先走了。”华笙低着头快速离开了廊檐。 沈安安扫见了她眼帘上的水渍。 “安安,”齐锦平捏着糕点,语气里带着责怪。 “我是渊儿的舅舅,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 那姑娘和他差着辈分和年龄不说,他也是不可能回到京城,何必耽误人家。 “嗯。” 她当然知晓,可面对一个姑娘两世的执念都无疾而终,她总归忍不住心软。 齐锦平不抗拒娶妻,可华笙的身份和年龄都是他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小舅舅便当日行一善,华笙是个聪慧的姑娘,你委婉一些说,她能明白的。” 齐锦平皱眉,看着沈安安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轻轻咬了口手中的梅花糕。 甜!齁甜!! “郡主的梅花糕,可以给在下尝尝吗。” 华笙猝不及防抬头,朦胧泪眼中映入了林烨关心的脸。 “都给你。”她把篮子都塞给了林烨,就立即跑了。 林烨怔怔接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梗着脖子咽下去,喃喃自语说。 “挺好吃的,其实,也不是那么甜。” 小佛堂坐落在申宅最西面。 没有花草树木,没有假山流水,普通的就像是农家院一般,和申允白的奢华格格不入。 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声,灰尘在斜洒进屋中的光束中上下浮动。 申允白走后,就没有在来打扫了。 “姑娘,那是牌位吗?为什么没有名字?” 正方桌上,放着供奉的一应东西,瓜果早就已经萎缩,香炉里的灰应也是好几天前的了。 在这些东西后面,是一个牌位,一个——没有名字的牌位。 沈安安盯着那牌位看了好一会儿。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 “墨香,我们是不是在哪里也见过没有名字的牌位?” “有吗?”墨香仔细想了想,“姑娘记错了吧,奴婢怎么没有印象。” “我不会记错。”她缓步走过去,目光盯着无名牌位。 突然有了零星记忆。 “我确实见过。”在香觉寺,闻音大师的禅房,她曾在他桌案后扫见过一眼。 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串联。 每月去香觉寺小住的淑妃,闻音大师的禅房中无名牌位,申允白供奉的无名牌位。 是巧合,还是二人供奉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为何没有名姓,同曹培口中,淑妃相好的那个男人有关系吗? 若是有,申允白又是那个男人的谁? 曹培说,和淑妃有私情的是那个江南女子的未婚夫,入翰林院的进士。 这个牌位,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人的,所以才没有人敢立名姓。 可淑妃—— 她私心觉得,她不可能是那种女子。 若是,就不会积郁成疾,最终暴毙,她太清楚积郁成疾是怎样一个折磨人的过程!! 这些问题,也许只有等回了京城,去趟香觉寺才能慢慢揭开。 —— 陈天不知自己在柴房住了有多久,只知晓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如此反复着。 门再次被推开时,他缓缓睁开眼睛朝那束光亮看去。 “半个时辰后,启程回京城。” 他愣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继续靠在墙壁上。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沈安安缓步走进去,在陈天身前站定。 “你既是皇上最钟爱的女子的子嗣,那他为何会舍得你亲自下场,成为这场局中的一枚棋子。” 陈天没有说话。 沈安安突然又说,“我方才去了趟申允白的小佛堂。” 陈天眸子蓦地睁开,看向沈安安的眸子带着凌厉的锋锐。 沈安安偏头看着他,笑了下,“有反应了?”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你回答我的问题,当初你屡次接近时,我数次怀疑过你,可就算知晓皇帝曾有过私生子,也不曾想到是你。” “是你和皇帝觉得我太蠢,还是觉得胜券在握,所以才放心你亲自入局?” 陈天定定看着她,“小佛堂的牌位,你不许动!” “然后呢?”沈安安眉梢微挑,“凭你一个阶下囚的威胁吗?” 陈天沉默,好半晌才冷声开口,“你都说了一个私生子而已,入局有什么奇怪的?” “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过是他手中可以肆意玩弄的棋子工具,你们是,我也不例外。” “可他为了你,可以搅乱朝堂,接连杀害自己的亲子。”沈安安语调冷如冬日寒雪。 “凭什么是为了我?”陈天眼中都是愤怒,“我也不过是他卑劣无耻的产物而已!!” “和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恨他?”沈安安平静的说。 陈天闭上眼睛,却是再不肯说话。 “收拾收拾吧,待会儿我们就该启程了。”她转身作势往外走。 “我不管你们父子之间的恩怨,但你可以换来四皇子府的喘息之机。” 陈天,是她和皇帝博弈的筹码。 在不清楚萧渊处境之前, 陈天就是护身符。 “哦,对了。”她顿住脚步回身,“方才我的人来报,说是有申允白的消息了。” 陈天猛然抬眸看着沈安安。 “放心,我还没有抓住他,不过若是路上他动手,寡不敌众被擒是铁定的,我提前和你说一声,届时申允白死了,可别怪我。” 陈天眸子猩红,“他若是死,我就陪他一起死。” “你当想想,我死的后果,你担不担得起。” “什么后果?”沈安安站在光束中,睨着他,“皇帝龙颜大怒,发动兵变,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的后果?” “放心,只要死的不是我在意的人,多少条人命,我都担得起!!” 陈天愣愣看着那道门合上。 眸中慢慢浮上前所未有的阴鸷冷厉。 陈天对申允白很在意,对那个牌位也很在意。 这让沈安安对几者之间的关系更加的疑惑。 齐锦平说,那个女子并不愿意留在宫里,所以,陈天的出生很可能是被皇帝强迫的,所以陈天才会怨恨皇帝。 那申允白呢。 若假设那个牌位是翰林院那位,那申允白和其又是什么关系? 儿子,侄子,还是什么? “表嫂,你怎么了?”一直柔嫩莹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安安这才回神。 “没什么,都准备好了吗?” 第197章 禽困覆车 “准备好了,马车都在外面等着呢,如今就等你了。” 沈安安点头,和华笙直接朝外走去。 齐锦平,李怀言,庆丰,林烨骑在马上,守在马车四周。 “小舅舅,”沈安安朝齐锦平走去,“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问问你。” 齐锦平扫了眼一侧的华笙,点头。“你说。” “当年那位翰林院的大人,后来可曾娶亲?” 齐锦平蹙眉想了一会儿,摇头,“我不知,应该是没有。” “那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齐锦平沉默。 好一会儿才说,“因为和淑妃的流言,被斩首了。” —— 马车慢慢行驶起来,半个时辰后离开了天水城,顺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沈安安和华笙一辆马车。 她靠在车壁上,半阖着眸子,整理着那些乱糟糟的思绪。 “墨香,忠叔可有来信?” “不曾,奴婢已经书信告诉忠叔,让他直接回京同我们汇合。” “嗯。” “那个,姑爷也不曾来信。” 沈安安点点头。 华笙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又默默放下车帘,垂头丧气,一脸哀伤。 “华笙。” “嗯?” “若是你和心爱之人两世都没有结果,你还要在爱他吗。” 闻音大师那句话说的对,命定的因果,即使改变了过程,依旧改变不了结果,重来千万次,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华笙没有质疑沈安安的话,而是认真思考了片刻,说。 “那上一世,我们是怎样的?” 沈安安愣了一下。 华笙接着说,“若这一世有进展,那就说明不是孽缘,只要坚持,总是会有阴霾散去的一天。” “即便为此痛苦一生,也要一次次重来吗?” “痛苦,若是为了奔赴想要的厮守,那就是值得了。” 沈安安想规劝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四个人护着一辆马车,阵势浩大,一路上倒是十分顺利。 她看着华笙一次次努力,一次次无功而返,黯淡哀伤的眉眼,无奈的很。 “庆丰打了些野味,皇子妃和郡主可要下车尝一尝。” 林烨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我不饿。”华笙蔫蔫的说。 “既是来叫你了,就多少吃一些吧。” 几日下来,沈安安也看出了林烨对华笙的心思,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甚至华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烨。 被沈安安带着,华笙只好跟着下车。 昏暗的林子里,起了一堆篝火,李怀言几人围着篝火在烤兔子,齐锦平眯眼靠在树干上,眺望着远方。 华笙只是看一眼,就立即垂下了眼移开视线。 “这个是刚烤好的,郡主,皇子妃尝尝。”林烨用刀子把一只野兔割开,分别递给了二人。 华笙味如嚼蜡。 林烨见她一次次偷看齐锦平,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也难掩黯淡。 “皇子妃,我们明日一早上水路。”庆丰说。 上了水路距离京城就只剩十日左右的路程了。 “嗯,京城如今局势如何,他…可有来信?” 庆丰眸子闪了闪,“暂时没有,皇子妃放心,陈天在我们手上,皇上不会轻举妄动。” 可她怕的,就是皇帝禽困覆车。 沈安安把手中野兔给了墨香,“给陈天送去。” 护身符,可是半点问题都不能有。 “庆丰,距离京城越近越不安全,你多派些人手看着陈天,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 篝火将附近照的很亮,暖融融的。 填饱肚子,都开始各司其职,沈安安起身时唤华笙。 她抬眸看了眼依旧靠在树干上不动的男子,抿唇说,“我想再坐一会儿,马车上有些闷。” 沈安安沉默。 看眼齐锦平,“那好,外面凉,你坐一会儿就回马车上。” “好。” 庆丰去看守陈天,李怀言也识趣的走了。 林烨踟蹰着,在华笙目光投向他时才慢慢吞吞起身,也走了。 风声萧瑟,月光羸弱,篝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不时窜高,将二人的脸映的绯红。 齐锦平仿佛终于回了神,一言不发抬步就走。 “齐将军。” 华笙叫住他,红唇咬出了血丝。 等明日上了水路,有些话,她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哪怕知晓是拒绝,可不说出来,她…… “郡主,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回去歇着吧。” “齐将军—我…” “华笙—” “郡主—”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几乎是在嘶吼,夹杂着浓浓的恐惧。 齐锦平猛然回身。 却已经来不及了,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闪着锋锐的光芒已然逼近。 华笙眼中都是茫然。 沈安安惊慌的朝她奔来,还有林烨,还有齐锦平—— 冲力让她身子往前踉跄了几下,扑进了齐锦平的怀里。 他这次没有躲,没有冷脸以对。而是立即把她抱在怀里。 只是,后背心的剧痛几乎麻木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微微偏头,朝身后看去。 申允白瞳孔骤缩,勾着箭尾的手指开始颤抖。 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 那枚箭头正对着齐锦平和华笙的方向,他却是怎么都松不开手。 “华笙。”沈安安接住华笙,半跪在地上。 庆丰和齐锦平同时朝着申允白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 “郡主,”林烨踉跄跑来。 “林烨,快去请大夫,去最近的山庄,快去。” “哦,对,对,我这就去。”林烨回身冲马匹跑去,极速冲了出去。 华笙半阖着眸子,已经痛的没了知觉,眼开始慢慢模糊。 “表…表嫂。” “华笙,你撑一撑,林烨去请大夫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得把你安全的带回京,交给长公主和凌辰逸。” 那枚箭头射入了华笙后背心,带着十足的力道,几乎将她贯穿。 沈安安动都不敢动。 那股子绝望再次涌了上来,就像是祖母离开她的那晚。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在成长,为什么,还是护不住身边在意的人。 “表嫂,帮我和我娘…和大哥说句对不起。”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朝她走近,华笙眯了眯涣散的眸子。 “表嫂,若人真有来世,那我…今生是不是算…迈进了一大步…来世…来世…或许……” “华笙。”齐锦平在她身旁蹲下。 他的声音落在华笙耳中,缥缈,又不真切。 她慢慢伸出手。 齐锦平微微低头,额头抵上了她的手心。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你可知,我念了你多少年…” “华笙—” 沈安安的嘶吼挽救不了她慢慢垂落的手臂。 昏沉的夜色将众人隐在无穷的黑暗中,浓的拨不开的阴霾。 齐锦平半跪在地上,凝视着女子的眉眼,一直没动。 为小姑娘方才那句话,而深深震撼。 沈安安理解不了华笙,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情意能让一个人如此偏执。 林烨回来的时候,华笙已经不见了。 气氛低迷的可怕,没有人说一句话,安静的让他的心直往下沉。 “皇子妃,我带来了大夫。”他急声说。 “不用了。”沈安安声音死寂冷沉。 林烨愣在那,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刷的掀开车帘,看见了躺在那里,了无声息的姑娘。 “郡主。” 沈安安淡淡掀眸,清凌的杏眸没有一丝温度,“传信让庆丰回来,即刻赶路回京。” “不给…郡主报仇吗。”林烨怔怔说。 沈安安没有说话,抬手将车帘放下,挡住了马车中的情景。 报仇,只是杀了怎么能够。 队伍继续往前走,沉默寂静的让人心悸,浓浓的沉闷和哀伤在所有人中蔓延。 愧疚和自责几乎将沈安安淹没。 是她让华笙窥见了女子不同的人生,激发了她对自由的渴望,却又没有护住她。 —— 四皇子府。 “华笙心悦锦平,”凌辰逸拿着信,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李怀言是疯了吧?锦平离京时,华笙还没炮高呢。” “上次你说问她意思,你问了吗?”萧渊问。 “……我忘记了。”凌辰逸脸色难看,“婚事定下,她不曾反对,我便以为她并不排斥,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书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凌辰逸额头都开始冒汗,“不行,我得尽快把华笙接回来。” 锦平是好,可辈分摆在那,这不是…有悖人伦吗。 况且他比华笙大了快十岁。 “不用,庆丰来信说这几日就该启程回来了,等回来再说不迟。” 凌辰逸,“都是我的不是,我若是早些发觉她的心思,也不会这样了。” 怎么偏偏,是齐锦平呢。 他连长居京城都不可能,凌辰逸不敢想,娘知晓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个丫头,当真是—— “主子。”庆安推开门进来,“宫中传出消息,良嫔于十日后在御书房举办赏花宴,皇帝让文武百官都去参加。” “这又是搞的什么幺蛾子?”凌辰逸蹙着眉。 “父皇这是…要对我出手了吗。” 萧渊喃喃自语,唇瓣噙着嘲讽的笑。 “不是说那个私生子在表嫂手中,皇上应该会有所忌惮才是,这个节骨眼上动手,不应该啊。” 萧渊没有言语。 庆丰曾将天水城后山那场争斗详细禀报给他。 该是因为安安收拾了那群人,所以,父皇坐不住了。 曹培的死,打乱了他的计划,而陈天,是他唯一的指望。 安安拿陈天牵制他的同时,他也在拿自己牵制安安,用来护陈天周全。 当真是他的好父皇!!!! 他心早已经麻木。 只是,心疼独自面对危险的她,那夜后山,一定是尸骨遍野,血流成河。 她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那么柔弱娇小的身躯,会不会害怕。 他迫切的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京中的局势牵绊着走不开,一度让他暴躁,想毁掉那座皇宫,以及那个人。 “你说表嫂回程路上,皇上会不会再动手脚?” “不会。”萧渊十分肯定。 “他为了那个儿子筹谋了这么久,绝不会拿他性命赌。” 这话是真的,可从萧渊口中说出来,又何其可笑。 “既如此,那十日后的赏花宴,皇上是想以什么理由对付你呢。” 萧渊没有说话,眸子慢慢眯了起来。 有陈天的牵制,他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可软刀子又能牵制他的…… 除了母妃,应是没有别的了。 第198章 讥讽 “主子,端侧妃求见。”管家匆匆来报。 “端家二姑娘?”凌辰逸挑眉,“她来做什么?二皇子府不是被软禁了吗。” “让她进来。”萧渊淡声说。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戴着黑帽的女子跟在管家身后进了书房。 “参见四皇子。”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隐在兜帽中的面容看不真切。 “有事?” 端莹莹一掀黑衣直接跪了下来,“求四皇子开恩,能让我去牢中探望夫君和妹妹。” 萧渊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如今正是敏感时期,皇上看管极严,如何能帮你去宗人府。”凌辰逸懒散道,“况且,我们为何要帮你?” 端莹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伤疤在烛火的映照下尤为恐怖。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你们不能做的事,我可以,我不在意生死。” 萧渊拧了拧眉。 安安走时,曾和他说过端莹莹。 “我从不屑痛打落水狗!” “可四皇子妃喜欢。”她眸子弯起,里面却没有半丝笑意,都是森冷。 “四皇子妃一直都等着痛打落水狗,四皇子不帮她如愿吗?” 萧渊想起了那日二皇子宴会,安安被萧泽囚困! 那晚的仇,安安怎么会不报呢。 “凌辰逸,送她进去。” 端莹莹勾起唇角,缓缓站起身福身,“多谢四皇子,。” 凌辰逸亲自将人送至宗人府,和看守的牢头说了几句,端莹莹就被人带着畅通无阻的进去。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都是难闻的气味,霉烂和秽物交织,越往里走,越是熏的人恶心想吐。 牢头在一座牢门前停住脚步,“就是这里了,还劳端侧妃快一些,上面看管的严。” “放心。”端莹莹给了牢头一个笑容,“你们很快就解脱了。” 低低的声音从那间牢房中传出来,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自我安慰的窃语。 “我不会输的,不会输的,天命之女是我的女人,我坐上皇位是天之所向。” “一定还有转机,父皇一定不会舍弃我的,我不能灰心,不能灰心。” “梦梦。” 稀疏的摩擦声响起,似是有什么在地上来回的爬。 “梦梦,你不是天命之女吗,你一定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困境是不是?快,你快施法让我们出去啊。” “我让你做正妃,不,做皇后,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你快。” 一片昏暗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推搡着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女子。 “你发什么呆,别装死,快想办法啊!” 他嘶吼了一声,似是吓到了那女子,她瑟缩了一下,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噗呲—” 讥嘲的笑声突然响起。 “谁,谁在那?是谁在笑?”萧泽猛然回头。 “二皇子,夫君,是我啊,是妾身,来看您了。”端莹莹站在烛火下,遥遥望着牢中的情景。 “端侧妃,”萧泽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拖着断腿拼命挪动,“是你,你是来救本皇子出去的是吗?” 角落里瑟缩的端梦梦也缓缓转头,朝门口看去,漆黑绝望的眼睛似浮上一抹生机。 “夫君,您忘了,妾身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一枚您用来接近讨好三妹妹的棋子罢了,哪有能力能救您出去呢?” “不,不是。”萧泽努力对她笑,“我那都是胡言乱语,你能从二皇子府中偷摸出来,就说明你有路子,一定可以救我。” “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就册封你做皇后。” “刚才夫君不是说让三妹妹做皇后吗,怎么这么快就又许了别人,三妹妹该伤心了呢。” “你做,你做。”萧泽趴在牢门口,盯着端莹莹,就像盯着他唯一生存的机会。 “以前是本皇子不好,没有善待你,让你被周氏那个毒妇折磨,你放心,只要你把我救出去,周氏那个毒妇,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是吗?”端莹莹居高临下看着他。 “是是是,本皇子说话绝对算数。” “可是,夫君断了腿,身残之人,是无缘皇位的。” 她缓缓蹲下身,欣赏着萧泽瞬间委白的面容,慢慢伸出指尖。 “妾身以为,夫君是瞎子聋子呢,原来,你都看到了啊,你看到了周氏折辱我,却一言不发,却还一边利用我。” “新婚那晚,只是因为我被周氏打了一巴掌,脸颊红肿,你就去了徐良妾房中,还说我恶心,丑陋。” “周氏的确可恨,可她一次次的得寸进尺,欺人太甚,难道不是夫君您,默许的吗,是您先不把我当人看,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萧泽不是傻子,他从端莹莹眼中读懂了疯狂的恨。 “你,你想干什么?”他往后退去,断腿在地上摩擦发出闷响。 “贱人,要不是本皇子可怜收了你,你不知被端家卖去哪犄角旮旯里了,还敢对本皇子心存怨怼。” 端莹莹冷冷看着他,“二皇子不想出去了?” “想,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他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端莹莹看着萧泽像一条狗一样变化的神情,被她玩弄,愉悦的笑了起来。 “想出来?去求我家三妹妹啊,你处心积虑讨好,得到她,不惜为了她糟践折辱我。” “天命之女啊,你去求她,看神仙会不会显灵,把你给救出去。” 萧泽盯着端莹莹的眼中慢慢浮上了阴霾。 “端莹莹,你耍本皇子?” 他不是傻子,这会儿还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 “我说的是事实啊,二皇子宠着,供着,不就是因为她是天命之女,可以帮你吗,如今你身陷囹圄,不正是她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吗。” 萧泽拧着眉不说话。 他也是如此想的,可端梦梦这些日子就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缩在角落里不动也不说话。 端梦梦这会儿终于不淡定了,用怨恨的目光瞪着端莹莹。 “三妹妹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萧泽也回头朝端梦梦看去。 “还是时机未到,你法术不能用?” 说着说着,她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从低笑变成了昂头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啧啧啧,当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们这对野鸳鸯,当真是要笑死个人了。” 萧泽目光在姐妹二人之间穿梭,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夫君。”端莹莹突然柔柔唤了一声,“你来,妾身给你说一个秘密。” 萧泽看着她的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但还是慢慢挪动了过去。 “妾身告诉你啊,三妹妹的天命之女,其实…是假的。” “是四皇子不愿意娶她,才设的局,您千方百计娶回来的金疙瘩,其实是你四弟不要的破鞋呢。” 萧泽瞳孔骤缩,戾气极速上涌,死死盯着端莹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也知道的,怎么?你心心念念的天命之女没有告诉你?” “啧啧,那就有些可怜了。” “不可能,”萧泽目呲欲裂,“贱人,你简直胡说八道!!” “不信?那你去问她啊。”端莹莹双手一摊。 萧泽心中仅剩的那根弦在慢慢拉扯,有断裂的迹象。 “梦梦,爱妃,你告诉我,她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端梦梦不说话,他急切的朝她身旁挪去,她吓的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往一旁躲。 萧泽身子僵硬在那,立时都明白了。 端莹莹讥诮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你以为自己就要是九五之尊了,殊不知在四皇子眼中,你就是跳梁小丑,啧啧啧,人家看着你蹦跶,心里指不定怎么鄙夷好笑呢。” “你住口。”萧泽嘶吼,“你…你早就知道,你不告诉我,你和萧渊是一伙的,贱人,你背叛我?” “背叛?难道不是你为了端梦梦一次次将我踩入尘埃,但凡你有一次为我出头,我都会心软,会告诉你真相。” 第199章 绝望 端莹莹目光冰冷至极,“若非你和周氏欺人太甚,我又怎会费尽心思,设局害你们。”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俾睨着牢房中的两人,“你以为若非四皇子不要她,她会选择嫁给你?不对,不是嫁,而是—苟合!!” “三妹妹,这个词,是不是很熟悉?” 一声鸟鸣突然响起。 端莹莹拍了拍手,“时辰到了,我该走了,夫君,妹妹,你们可要好好的,千万要活着啊。” 她慢悠悠转身,把吵嚷和谩骂声抛在了身后。 世人都说端家三姑娘冰雪聪明,乃是京城第一才女,无人可及。 她从小就在她的光芒中长大,就连父母亲人都不拿她当人看,可最后如何?第一才女,还不是被她算计? 牢房中,端梦梦恐惧的缩在墙角,不敢看萧泽阴鸷森冷的脸。 “你早就知道了,还同我苟且,贱人,要不是你,父皇怎么会彻底舍弃我,你也和萧渊是一伙的,本皇子弄死你。” 他快速的朝端梦梦挪动。 端梦梦四肢健全,不断的躲避,二人在牢房中展开了追逐。 萧泽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噗通—— 端梦梦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脚,摔在了地上。 萧泽直接扑了上去,狠狠掐住她脖颈,“贱人,本皇子杀了你,你和你那姐姐都该死。” 端梦梦眼中的恐惧慢慢扩散,最后浮上绝望的死灰。 鼻尖的空气慢慢稀薄,她面色酱紫。 “贱人,让你和我苟且,让你勾引我。” 若不是和她苟且,父皇一定不会对他失望。 他双拳愈发用力,直至身下的女子慢慢失去了反抗,一动不动。 他才像甩破抹布般把人扔开,朝牢门挪去,“来人,快来人,我要见父皇,我冤枉。” “端梦梦不是天命之女,她不是,我没有觊觎皇位,赶快来人——” 一道黑影突然投射在身前,被烛火拉长。 萧泽一愣,回头去看。 一道锋利的冷光极速冲下,他都来不及张口,就狠狠刺入了他的眉心。 “贱人,你才是贱人,你是贱人,让你跟我苟且,去死,去死。”端梦梦口中喃喃念着,簪子一下又一下的往萧泽身上扎。 那张脸上不一会儿就都是血窟窿,流了满脸,那张眼大睁着,里面是来不及反应的惊恐。 脖颈上的青紫,满手满脸的鲜血,发了狠的脸,端梦梦就像一个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设计我,陷害我,沈安安,萧渊,萧泽,端莹莹,你们都该死,都去死—” 剧痛突然袭来,她慢慢低头,一柄短刀捅入了她腹中。 萧泽用尽最后的全力把她推开,往牢房门口爬了几下就彻底垂下了头。 “我——不想死,师兄,祖父,救救我。”端梦梦也努力朝牢房门口爬去,只是同样,怎么都够不到牢房的门。 她还没有报仇,没有当上皇后… “主子。”天蒙蒙亮时,庆安叩响了书房门。 “宗人府传来消息,二皇子和端梦梦死了。” 凌辰逸最近都宿在四皇子府,闻言惊讶的睁大了眼,“死了?怎么死的?” “互相杀害,二皇子是被端梦梦扎死了,自己也被二皇子一刀捅死。” “啧。”他偏头看向萧渊,“那位端侧妃战斗力不一般啊。” 萧渊没有理会这些,问庆安,“皇子妃有来信吗?” “暂时没有,不过距庆丰所言,应该不出五日就该到了。” “嗯,天水城那边有传回来消息吗?” “昨日晚上倒是截获了一封,皇上命去接手的官员暗查曹培等人之死,但不论是官差还是土匪,都死干净了,没有人能证明那些人是皇子妃杀的。” 皇子妃做的很干净,就算皇帝要治杀害朝廷命官之罪,都没有证据。 “那就好。” 他得将一切都考虑好,让她可以畅通无阻的回家。 “朗悦湖那有沈长赫带人守着,不会有事的,你如今应该想的是五日后的赏花宴,该怎么应对。” 凌辰逸说。 萧渊眸子微眯,没有言语。 —— 与此同时,二皇子府中也是一场血杀。 “皇子妃,端侧妃来了。” 周氏正头疼的很,闻言不耐,“她来干什么,帮不上一点忙,就会添乱。” “奴婢这就把她打走。”丫鬟转身要出去,就见端莹莹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出去,皇子妃这会儿忙,没空见你。” 端莹莹不语,目光落在周氏身侧的一沓书信上,“皇子妃是在向娘家求救,救二皇子吗?” “不然呢?”周氏冷冷看着她,“像你们这些低贱的废物一样,只会哭?” “我好歹也出身端府,怎么就低贱了?” “放肆,你敢如此和皇子妃说话。”丫鬟上前要打她耳光,端莹莹侧身躲开,抬起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 “你反了不成?”周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皇子妃不必白费心机了,二皇子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什么!!”周氏瞳孔缩了缩,怒不可遏。 “怎么是胡说,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她手握住抬起,说道,“端梦梦就这样拿着簪子一下下插在他脸上,然后他突然就这么给了端梦梦一刀。” “然后,二人就同归于尽了。”她一脸认真的表演给周氏看。 “到处都是血,可吓人了,可惜啊,皇子妃没瞧见。”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周氏嘴唇都在发抖,“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打死。” 婆子冲了上来,端莹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短刀,胡乱的刺去。 “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你皇子妃的架子呢。” 谁都不敢靠近,端莹莹才放下短刀,直直盯着周氏吓白了的脸。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杀了对方吗?因为我告诉二皇子,端梦梦不是天命之女,然后二皇子希望破灭,受不住,就要杀端梦梦。” “我那三妹妹也不是吃素的,然后就反抗,二人就那么你扎一下,我捅一刀的…没了!!!!” 周氏看着癫狂的端莹莹,身子往后躲去。 “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还不都是你和那狗男人的错,我明明有了归宿,你非要给我搅黄,那我只能嫁给你夫君。” “可是你们不肯善待我,折辱,抽打,那怎么办呢?我端莹莹生下来又不是被你们糟践的!!” 她咬牙切齿,弯着腰森冷的瞪着周氏,“所以,我撺掇二皇子和端梦梦苟且,然后被皇上发现,然后告诉他俩真相,让他们在牢里互相残杀。” 她很是畅快的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还是第二个知晓我计划的人呢,皇子妃,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比起端梦梦不差吧,” 周氏不语,突然起身往外跑去。 端莹莹短刀极速飞了出去,正中周氏后背心,看着这一幕,其余任何人都不敢动。 二皇子府已经倒了,谁都不愿意再赔上一条命,和疯狂的端莹莹斗。 “你跑什么,我还没有和你分享完我天衣无缝的计划和喜悦呢。” 她一步步朝周氏走去,“我的好主母,你就那么着急去死吗?” “你就是个疯子。”周氏忍着疼咬牙切齿。 她竟然没有看出她的歹毒。 “要怪就怪你嫁了一个下三流的夫君,最后死在了后宅女子手中,不过我还是感激你们的,若是没有二皇子,我去哪里实现我的聪慧和价值呢。” 她握住刀,慢慢转动,“那些折磨我的日子,很爽快吧,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是不是很愉悦?” 凄厉的哀嚎在二皇子府中盘旋,经久不散。 —— “陈天。” “我的朋友死了。” “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和申允白?” 陈天慢慢睁开眼,看向了一脸死寂,平静异常的沈安安。 “就是昨日给你送梅花糕吃的那个姑娘。” 陈天瞳孔缩了缩,“申允白呢?” “跑了。”沈安安语气平静的让人头皮发麻。 陈天抿抿唇,眼中是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都是为了我,担心我才……” “那个姑娘自幼在京城长大,从不曾参与党派之争,干净纯粹,为了追寻想要的自由,才会遭此劫难,你说,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陈天沉默。 一把短刀扔在了车板上,沈安安声音冷的结冰,“自己动手吧。” 陈天静静看着那柄短刀。 沈安安,“我没有折磨人的癖好,是申允白歹毒在先,所以,我只能如此回敬。” 陈天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刀。 温热的鲜红迸溅而出,在车身上画出一道红痕,星星点点,点缀的到处都是。 沈安安面无表情的下了马车,冰冷的声音传入车厢,“若再有下次,就该是你的手臂和腿了。” 陈天唇瓣哆嗦发白,抱着血淋淋的手,额头全都是冷汗。 “拿药给他止血,不许用麻醉散。” “是,姑娘。” 火堆旁,李怀言和庆丰,林烨正在分析地图,突然一小截断指咕噜噜的滚到了几人脚下。 庆丰和李怀言还好,林烨面色瞬间发白,迅速起身跑去了一边干呕。 “皇子妃。”庆丰呆呆抬头。 “想办法传递给申允白,告诉他,回京路上,我少一个人,就砍陈天一根手指,两个人,就砍掉他一只腿,这根手指,是我暂时收取的利息。” “…是。”庆丰弯腰,拿帕子默默把那截断指包起来。 李怀言眼皮子抽搐。 沈安安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背影都带着森冷,仿佛修罗一般凶煞。 “果然,”李怀言小声说,“一个被窝是睡不出两种人的。” 此次天水城之行,当真是屡屡震碎他的感观。 沈安安回马车的路上,遇上了齐锦平,他守在华笙所在的那辆马车外,一动不动。 天气冷,能暂时护尸体不腐臭。 活着冷言冷语,死了以后守着又有什么用。 “齐将军就是日日守在这,华笙也不会知道了。” “嗯。”齐锦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沈安安长呼了一口气。 理智知晓,她不该迁怒齐锦平,华笙和他中间隔着太多不可能,他疏远她,冷言冷语都是对的。 总比给她希冀,越陷越深的强。 “你想知晓她的过去吗?” “她说,她是在一年年的长大中,一次次喜欢上你的,也许,旁人会把她当成疯子去唾弃,毕竟当年你离开时,她还是一个小娃娃。” “但其实,她是靠着记忆,一遍遍的重温当年的你,然后慢慢的思念喜欢,她的感情干净纯粹,并不畸形。” 第200章 曹夫人 齐锦平眉头慢慢蹙起。 不止是沈安安不理解,他也不理解华笙的感情。 目光缓缓移动至马车中,透过车帘依稀可以看见姑娘的轮廓。 他抿着唇,沉默不言。 一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一簇火堆在慢慢点燃。 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垂着头用力的钻着木头,手心被木刺扎穿,都没有停下。 就仿佛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喃喃自语,火蹭的一下烧了起来,照亮了申允白呆滞无神的眸子。 他噗通一声坐在身后的地上,怔怔发呆。 铜板从袖中骨碌碌的滚了出来,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格外的刺眼。 申允白死死抿着唇,半晌,慢慢将地上那几枚铜板一一捡了回来。 “对不住,你不该救我的,不然,也就不会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了。” 伴随着他声音响起还有一声响亮的鸟鸣,在沉寂的夜色中尤为刺耳,格格不入。 “谁?” 将铜板塞入怀中,他瞬间起身,朝外掠去。 发出鸟鸣声的地方昏暗沉寂,连树枝沙沙声都没有,寂静得可怕。 申允白蹙眉抬头,在树枝上扫见了一个包裹,孤零零的挂在树枝上来回晃荡。 他眸子眯了眯,一个纵跃将包裹取了下来。 确定四下无人后,拿着那包裹回了山洞。 他坐在火堆旁,将那个包裹打开,一小截血淋淋的断指躺在里面。 他瞳孔骤缩,戾气立时上涌。 沈安安知晓他在这座山上,却没有报仇。 她送来陈天的断指,是在威胁他!! 申允白拳头紧攥,骨节青白,眸中都是狠戾,瞳仁深处隐藏着淡淡愧疚与绝望。 唯一一个朝他伸出援手的人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 “所以,我天生就该这样,活该被舍弃,孤身一人挣扎。” 后来,那座山洞的最里面,有一座没有姓名的孤坟,里面只埋葬了几枚铜板,还有申允白所有的光明。 —— “姑娘,忠叔回来了?”墨香说, 沈安安睁开疲惫的眼睛揉了揉,立时下了马车。 和忠叔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肤白貌美,也算风韵犹存,只是她低垂着头,像是紧张害怕。 “姑娘,老奴回来了。” 忠叔给沈安安行了一礼。 “快起来,一路可顺利?” “顺利。”忠叔点头。 “这位夫人是…?” 忠叔这才想起来一侧的妇人,压低声音说,“她乃是曹培的夫人,老奴想着姑娘也许能用的上,就将人给带回来了。” 沈安安眸底划过诧异,打量了眼妇人。 “民妇参见四皇子妃。”妇人立即下跪行礼,从官妇至民妇,倒是能屈能伸。 沈安安不说话,沉沉望着她。 妇人脸色愈发苍白,似乎是吓的,音调开始发抖,“四皇子妃,我虽是曹培的夫人,但我们夫妻关系并不亲厚,我还有一对儿女要养活,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回去吧。” 这才像是正常反应。 沈安安敛了神色,“据我所知,你和曹培乃是少年夫妻,从庄户人家至官宦,一路扶持,你竟说你们夫妻关系不亲厚?” “是真的,民妇不敢撒谎,曹培此人阴险狡诈,善于心计,后来一朝平步青云,更是风流成性,不将我这糟糠妻子放在眼中。” 妇人说着就哭了起来,“郡守府最不缺的就是妙龄女子,若非为了官位不留人口舌,他早就休了我了,我二人早就貌合神离。” “四皇子妃,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是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民妇敢以我那一对儿女起誓。” 沈安安抬眸看向忠叔,忠叔冲她微微点头。 “你儿女今年多大了?” 妇人顿了一瞬,才答,“女儿八岁,儿子十七了。” “他们还是孩子,对曹培做下的事并不知情!” “他们人在哪呢?”沈安安不答,兀自问道。 “在…在民妇娘家。” 沈安安定定注视妇人一瞬,才淡声开口,“你起来吧,只要你告诉我,我想知晓的事情,我不会为难你的。” “是,多谢四皇子妃。”曹夫人局促的站起身,跟在沈安安身后朝前走去。 最后在一棵树下站定,沈安安回身看着她,曹夫人立即垂首低眉,规规矩矩的站着。 “曹培有个妹妹,你见过吗?” “见过,民妇嫁给曹培那年,她也同一年出阁。” “出阁,她嫁人了?”沈安安诧异道,紧紧盯着曹夫人。 “是…是啊,小姑子和曹培乃是双生子,二人年岁相当,也是同一年成的亲。”曹夫人退后一步,脸上都是小心翼翼。 “她叫什么名字?” “曹柔。” “嫁的是什么人?” “一个秀才,好像是姓申,只不过后来进京赶考,就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 是那个和曹柔一同进京赶考的翰林院大人,可不是说二人只是未婚夫妻吗? “你确定他们成了亲?” 曹夫人立即点头,“民妇确定,当时家贫,还是民妇给小姑子置办的嫁妆,给送出阁的。” 沈安安沉默着不说话,似在思考什么。 曹夫人慢慢垂下头,也不言语。 一些零碎的线索在沈安安心中慢慢窜成一条长线。 不是未婚夫妻,而是夫妻!! 若是曹柔早就成了亲,那皇帝岂不就是抢夺臣妻,所以那女子才会不愿意。 而外界的说法,其实都是在给皇帝的昏庸行径洗白。 毕竟抢夺臣妻传出去,可是会被千古骂名,遗臭万年的。 可淑妃,在中间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那个白衣男子和淑妃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那白衣男子究竟是不是那位翰林院的大人? 还是说,和淑妃有奸情,是皇帝一手设计,只是为了除掉那位大人,霸占他的妻子? 若是,那皇帝对淑妃当真是…… 可连萧渊都曾说过,淑妃确实每月都会去香觉寺小住。 沈安安觉得好似有了些眉目,却又更加复杂,迷雾缭绕。 “你方才说,曹柔嫁予的那户人家姓申?” “正是。” 沈安安想起了申允白。 “那户人家可还有什么亲人,类似于子侄?” “应是没有。” “那他们二人进京赶考时可有孩子?” 曹夫人蹙眉想了想,最后摇头,“也没有,民妇并不曾听说过,只知晓后来小姑子不知何原因突然暴毙,那时倒是有一个儿子,也不知去向了,曹培从不允许我提及。” 不是孩子,不是子侄,却姓氏相同,那申允白会是谁。 沈安安如今可以确认,申允白在府中供奉的牌位,就是那位翰林院的申大人无疑。 她拧眉思索着,一时没有注意周围。 曹夫人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 手缓缓伸进袖子里,一道冷光闪过,锋利的匕首朝着沈安安胸口拼命的刺去。 沈安安冷眼看着,并没有动。 锵—— 就在匕首要插入沈安安胸口时,曹夫人突然手腕一麻,旋即传来的剧痛让她握不紧刀柄。 咣当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 曹夫人握着手腕疼的弯下腰,额头上都是冷汗。 庆丰从树上跳了下来,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注视着曹夫人。 她知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她不能给自己的夫君报仇了。 便干脆摔坐在了地上,目光变的呆滞,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知晓我在说谎?” 沈安安扫了眼她保养得宜的脸,掀起一抹讥嘲的笑,“不顺意的怨妇日子,可不该是你如今的模样。” 她深有体会,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曹培应该对她很好,至少从不曾苛责。 “呵呵,呵呵呵呵……” 她低低笑了起来,“夫君,是我没用,没能替你报仇,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孩子我已经安顿好了,我这就来陪你。” 她捡起短刀横在了脖子上,却是迟疑了一瞬,抬头凝视着沈安安。 “你杀了我夫君,我恨不能杀了你,但有关曹柔的事,我并没有说谎。” 第201章 宫宴圈套 “因为我更恨她,若非是她,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过的很好,是因为她,夫君才慢慢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说完,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划破了咽喉,血在半空中挽出了一个弧度,溅了一地。 “夫君~” 她倒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唇角却含着笑。 沈安安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也许是杀人太多,早就已经麻木了。 “把陈天带过来。” 路上没有充分的条件,吃住都是将就,陈天先前断去一指,流了不少血,如今身体瞧着很是虚弱,面色憔悴苍白。 他被庆丰带了过去。 “认识她吗。”沈安安下巴指了指地上没有了生气的妇人。 陈天眸子先是茫然,旋即在瞧见地上妇人时慢慢睁大,“你…你杀了她?” “你杀了她!!!”他身子发抖,几乎是嘶吼,眼中都是戾气。 “准确一些说,是畏罪不成,殉情而死。” “所以,你是认识她的,并且,感情深厚?” 陈天死死咬着牙,瞪着沈安安。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圣人,任何一个对我生命造成威胁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也不例外。” “她只是一个妇人,如今有能力杀你?”陈天咬牙切齿。 “所以,她是自杀。” “你认识她,所以,应该知晓申允白究竟是什么人吧?你们根本不是朋友,而是有某种血缘关系的亲人,对吗?” 陈天抿着唇,选择沉默。 “这位妇人,是你的舅母,所以,你自幼是在江南曹府长大的,就算不是,也应该和曹家有过来往,且关系匪浅。” “五皇子好好想一想,或许能换你自由身也不一定。” 陈天转身就走,“你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庆丰要上前阻拦,沈安安挥手制止了。 陈天脊背似乎弯了不少,一步步朝着马车走去。 “皇子妃。” 沈安安,“一个又一个亲人的离去,任是哪一个正常人都撑不了多久了,他如今,应就在发疯崩溃的边缘。” …… 京城。 终是到了良嫔所设的赏花宴。 御花园,宫女太监穿梭,各种各样的名贵盆栽琳琅满目,能迷花人的眼。 “今日到场的人不少,凡三品以上及其家眷都在,看来良嫔和皇上是有大招啊。” 凌辰逸眯着眼说。 萧渊淡淡扫过,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再有两日,她就该回来了。” 如今他关心的就只有这个。 各家权贵这会儿已经开始推杯换盏。 若是良嫔,铁定不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动这么多人,所以背后皇上是出力了的。 这会儿各家得些脸面的夫人都带着自家女儿去了良嫔旁刷个脸熟,围着良嫔正捧的高兴。 坐在良嫔身侧的,是兵部侍郎家的李姑娘。 她和那些夫人说着话,抽空还会隐晦的朝萧渊投去一眼,然后立即含羞带怯的垂下头。 凌辰逸挑了挑眉,“看来是冲你后院去的。” 话音刚落,良嫔的声音响起,“四皇子。” “……”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良嫔满脸是笑,后者却像是听不见般,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良嫔的笑容慢慢僵硬,变的尴尬。 她又开口唤了一声,“四皇子,前些日子,我偶然听说,你在香觉寺供奉了一尊牌位?可是真的?” 萧渊捏着酒盏的手指慢慢发紧,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良嫔。 他不说话,眼神却是让良嫔头皮一麻,一股子寒意直窜头顶。 但她有皇上撑腰,思及此,良嫔立即又挺直了脊梁。 “前几日你父皇还说起呢,他忙于朝政,这点子微末小事自然不好让他费心,后宫中如今又没有主事的,我便托个大,和四皇子说道说道。” 放在寻常人家,她也算是庶母了。 “良嫔想说道什么?”萧渊放下茶盏,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良嫔一笑,“你是皇子,同普通百姓可不一样,这供奉的也只能是皇家,你在香觉寺私自设立牌位,于理不合不说,如今你父皇尚龙体康健,对他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皇家子嗣,只能跪奉皇家,萧渊该敬的,都在皇家宗祠里。 其实在场之人谁都能猜到萧渊供奉的是何人,依理来说,儿子给死去的母亲供奉香火是很正常的事,但前提是,不能将那些规矩体统摆在明面上。 就像萧渊并非中宫皇后所出,理论上而言,他的母后是逝去的原后才对。 可萧渊,什么时候是按照逻辑常理循规蹈矩的人。 他眼神一撇,“供奉你了?用你来多管闲事!!” 对死去的人说这话是敬重,对活着的人就是诅咒。 良嫔知晓萧渊是个硬茬,但当着百官的面如此不留情面,让她颜面往哪搁。 当即便也沉下了脸,“四皇子,我虽品级不高,但好歹是你父皇的嫔,今日说的也是你父皇的意思。” 萧渊不咸不淡的喝完杯盏中的酒,说,“所以呢?既然知晓自己品级不高,还出来蹦跶,是仗着父皇的意思,还是狗假龙威?” 这个词,倒是新鲜,不少官员垂下头,肩膀却是抑制不住的抖动。 良嫔气的五官都要扭曲,李家姑娘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良嫔这才记起这场宴会的正事。. 趁沈家那妒妇不在,把侄女塞入四皇子府后院,还有替皇上挫挫萧渊的锐气。 她冷冷一笑,“四皇子说的对,我确实卑贱,可放眼大梁,在座哪位不是皇上跟前的尽忠的狗。” 她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却没有发现,在座官员慢慢青了的脸色。 “我也知晓四皇子孝顺,香觉寺中供奉的应该是淑妃娘娘的牌位,可淑妃娘娘当年的传言,难不成四皇子忘记了?” 话音落下,整个御花园安静的落针可闻。 官员都屏气凝神,额头汗都冒了出来,这可是皇上的逆鳞,这么多年从没有敢提及,今日良嫔竟如此大胆,是不要命了不成。 良嫔却高昂着头,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可是奉了皇上的命,自然没什么可怕的,唯有一点,就是萧渊那仿佛看死人一般的冰冷目光,让她后背生寒。 “四皇子孝顺归孝顺,可你毕竟是皇嗣,一切都当以皇家声名为先,也是皇上仁慈,否则…就淑妃姐姐生前的名声,莫说供奉,怕是连牌位都不能有。” “可皇上还是念着夫妻一场,还让淑妃姐姐入了皇陵,四皇子就是念及你父皇的好,也不该让他…啊——难…做。” 良嫔的声音伴随着萧渊掀翻桌子的声音被倏然掐住脖子,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慢慢吐出。 “你……这可是皇宫御花园,我是你父皇的女人,你……你想做什么?” “父皇还曾说过一句话,不知良嫔可记得。”他声音不紧不慢,没有任何起伏,却让在座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他转身从身后维持秩序的侍卫腰间抽出长剑,一步步朝台阶走去,“父皇说,所有人胆敢议论淑妃之死,格杀勿论。” 良嫔蹭的从椅子里站起来飞快往一旁躲,“我…我是实事求是,况且也…也是你父皇的意思。” 萧渊不说话,手中长剑指向良嫔的眉心。 凌辰逸惊的瞪大眼睛。 “该死的良嫔,提什么不好,偏拿淑妃说事,不知晓淑妃是萧渊的逆鳞吗。” 莫说是杀了她,就方才那些羞辱之言,萧渊在众目睽睽之下剁了她都有可能。 可相对的,萧渊也会面对惩罚。 凌辰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萧渊,不可,皇上说不定就是想让你杀了良嫔,好有理由降罪,你冷静一些。” 他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沈安安,淑妃,是他不顾一切要护着,任何人都不得触碰的逆鳞!!! “四皇子,我家娘娘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宫女大声开口,“如今莫说是宫里,就是宫外都传遍了,淑妃娘娘与人通奸,就连…就连你也不是皇上子嗣。” 宫女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良嫔大吼一声,踉跄的往后跑去,“你要杀她,不是我说的,我没有说你是孽种。” 宫女哆哆嗦嗦,“是…是四皇子妃说的!” 她这一吼,让混乱的场面静了下来。 “传言是从江南传回来的,四皇子妃亲自查出来的,您并不是皇上的儿子,而是淑妃和别人通奸的孽种!!” 良嫔愣住。 她回头看向宫女,一脸愕然。 什么乱七八糟?她怎么不知晓,皇上并没有说过啊,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低吼那丫鬟。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是想她被萧渊一剑穿死吗。 “娘娘,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四皇子妃已经昭告天下,四皇子并非皇嗣,是皇上仁慈,才一直压着,就连先前的沈贵妃也是因为知晓了此事,为了皇家颜面自请赐死的。” 御花园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凌辰逸担忧的看向萧渊。 若说宫女前面的话萧渊只是愤怒,而后面的话对萧渊就是致命打击! 他们都知晓沈安安为了什么嫁给萧渊,所以沈贵妃是因为知晓此事被灭口,而沈老夫人间接的死亡,也是为了护住所谓的皇家颜面。 他们清楚这一切十有八九都是皇帝的谋划,可沈安安不知晓,所以为了她敬爱的祖母,就真有可能把如此荒谬的言论传扬出去。 伤萧渊一千,损皇上八百。 “该死!”凌辰逸咬牙,为了彻底拖垮萧渊,皇上竟是绿帽子都愿意给自己戴!!! “萧渊,冷静,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他攥住萧渊手腕说道。 二人设想了千百种方式,都不曾想到皇上会做的如此决绝!! 官员们看萧渊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 论资质,论能力,论才华,没有人能比上四皇子萧渊,他该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可皇上却屡屡打压,就连对萧泽那个废物都要比四皇子好,原来,四皇子萧渊竟不是皇子!! 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官员像是突然发掘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豁然开朗。 萧渊面色始终都无比平静,。 唯一的波澜,就是那宫女说出四皇子妃四个字时。 他不怀疑,为了沈老夫人,她会舍弃他。 心尖的痛无以复加,像是被人硬生生拿刀子割下一角,疼的他身子痉挛。 他清楚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阴谋,唯独她,切切实实的伤了他,比刀捅进身体里疼痛百倍。 他的好父皇,果真知晓如何对付他!!!! 他眯眼看着那宫女。 良嫔也看着自己的宫女,惊愕的连表情都麻木了。 她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宫女眼神闪烁,不敢看良嫔。 凌辰逸看着几人的反应,这才回过神来。 良嫔只是皇上虚晃一招,这个宫女才是皇上此局的关键,萧渊提剑将宫女提前逼了出来,应该是打破了皇上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 如此一来,漏洞百出,破局才有突破口。 思及此,他缓缓放开了萧渊的手腕。 果然,这人到何时都是心有谋算的,倒是他关心则乱了!! 第202章 另一个儿子? “皇上到——” 随着太监尖锐的一声高喝,一抹明黄色身影缓步走进御花园。 原本窃窃私语的官员立时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声都不敢再吭。 皇帝眉眼阴郁的扫过宫女和良嫔,最后在萧渊手中的长剑上滞住。 “来人,把这宫女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 立即有人上前把宫女往外拖。 “皇上饶命。”宫女立时白着脸开始求饶,“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啊。” 没有人理会她的挣扎,皇帝脸色森冷,“胆敢胡言乱语,离间人心,这就是下场,倘若再让朕听见什么流言蜚语,那宫女就是下场!” “是。”百官齐齐应声。 良嫔这会儿都吓傻了,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皇上,不是您……” “住口。”皇帝锐利的目光让良嫔身子一抖,“仗着朕的宠爱胡作非为,挑唆朕和四皇子的父子之情,怀疑皇室血统,良嫔,你该当何罪!!” “皇上!”良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妾身…妾身没有啊,妾身什么都没说,那些说四皇子是孽种话都是那宫女说的,和妾身绝没有半丝关系。” “不信您可以问四皇子,问在座官员,他们都可以替妾身作证。” 苍天可表,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才听宫女说完,她自己也是一脸懵呢,怎么栽她身上了呢? “那宫女是你的人,如此胡言乱语,你敢说没有你的挑唆教导!”皇帝眸光一厉。 “……”良嫔只觉得自己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上~” “来人,把良嫔拉下去禁足落樱殿,没有朕的应允,此生都不许踏出半步。” 那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良嫔一下子慌了,拼命求饶,“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妾身当真是冤枉的。” 她还没有提让四皇子娶她侄女的事呢,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 分明她做得一切都是皇上默许的。 直到被拉下去,良嫔都没想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劲的喊冤。 萧渊冷冷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唇瓣勾起讥嘲的弧度。 “老四。” “儿臣在。”他淡淡拱手。 “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凡是涉及此事的,父皇都不会放过,等你那四皇子妃回来,朕一定严加审问,给你一个交代。” 萧渊缓缓抬眸,眸中都是森冷寒意。 皇帝也望着他,父子二人相对而立,暗潮汹涌。 “儿臣信的过自己的皇子妃,此事就不劳父皇费心了,儿臣自己能解决。” “这是什么话。”皇帝眉骨冷厉,“此事关乎皇室颜面,可大可小,可不是你们夫妻闺房小事,等她回来,朕定要追究。” 萧渊盯着他,眸中散发出阵阵森冷。 御书房距离这不过一刻钟距离,他若是要阻止早就该到了,却一直拖到现在,等那宫女将一切都说出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才出现。 不就是想让他名声尽毁,官员心里只要有了疑问,就会动摇,令他从而失去继承大统的机会。 他的好父皇,为了让那个儿子继承皇位,连绿帽子都愿意给自己戴。 这会儿似是而非的话,更是间接默许了那宫女的话。 竟是绝情至此!…!! “父皇…好手段,儿臣佩服。” 他用只有父子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皇帝眸中复杂一闪,偏头避开了萧渊的视线,“好了,宴会到此结束,都回吧。” 他一甩衣袖离开了御花园。 各家官员也立即起身离开,原本簇拥着萧渊的那群大臣这会儿都避之不及,仿佛萧渊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们觉得自己终于得知了真相,怪不得皇帝不爱护四皇子,原本不是亲生的。 可惜为了皇族颜面不能公之于众,但四皇子和皇位,怕也是彻底无缘了。 四皇子府。 站在萧渊这队的官员急不可耐的登门。 “凌世子,那宫女所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今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他们虽然结党营私,却绝对没胆子混淆皇上血统,那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十几人将凌辰逸团团围住。 “皇上只是处置了那宫女,并没有对此事做出解释,可见皇上是默认了,四皇子他……”一个老大臣分析完,其余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若是如此,他们可就都完蛋了。 四皇子做不了太子,皇帝也不会容得下他们。 凌辰逸被问的头疼,拨开人群坐在了椅子里。 “凌世子,您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凌辰逸淡淡抬头,“你们的命是命,难道本世子的命就不是,我永宁侯府上百口就不是命?” “我退缩害怕了吗?” 众人一愣。 是啊,凌世子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押着一整个永宁侯府呢。 他却如此淡定,莫不是那宫女所言都是假的。? “本世子尚不曾逃命,你们就把心都放回肚子里吧。” “可…那宫女没有陷害四皇子的理由啊。”良嫔连个儿子都没有,和四皇子作对图什么? “凌世子,今日这事儿若是当初的宁妃说出来的,我等是绝对不信的,可良嫔她,没有对付四皇子的动机啊。” 所以他们才深信不疑。 “良嫔是没有,但别人有。”凌辰逸抬头注视着为首的老大人,一字一句说,“大人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皇上痴迷的那位江南女子?” 老大人蹙眉,脸色渐渐变了。 “凌世子的意思是……” “那位女子,给皇上留了后,是个儿子,不日即将回京。” 此话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 众人先是愣住,旋即喧嚣了起来。 “皇上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那也就是说,可以继承大统的并非只有四皇子一人。” “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对四皇子,原来是有属意的继承人选了。” “若是江南那位,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当年皇上…的疯狂,我们都看在眼里。” 老大人沉默半晌,突然说,“凌世子的意思是,今日良嫔所为都是皇上的授意,诋毁四皇子是为了给那位私生子铺路?” 凌辰逸没有接话,只是道,“各位跟在四皇子身侧并非一朝一夕,对四皇子品行应该十分了解。” “包括当年忠心耿耿的齐家,齐家女,又怎会是淫秽之人!!” “凌世子说的对。”老大人缓缓点头,“齐老高风亮节,先帝在时,曾是我大梁朝堂唯一的忠正,淑妃娘娘定然也不会做出品德败坏之事。” 他先开了口,其余人也就不再议论。 “可是…皇上那边…若是非要扶持那位五皇子登基,四皇子再夺权恐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皇帝掌权数年,若是要和皇帝斗,他们还当真没有信心可以赢。 “什么五皇子!” 老大人声音陡沉,“一个私生子,连个名分都没有,母亲还曾……这究竟是不是皇家子都不好说,怎堪继承大统,就是普通官宦的外室,子嗣也都是没资格继承家业的,何况是皇家。” 第203章 误会 “说的对,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母亲又不干不净,的确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就是皇室宗亲也是不会答应的。”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和四皇子还有正事要议。” 凌辰逸见众人群起激昂又要喋喋不休,立即制止,吩咐人把各位大人从后门送走。 便转身去了书房。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屋中,窗棂前,身着暗色锦袍的萧渊立在那,眺望着院中的风景,清隽冷硬的线条轮廓拢在大半沉暗中。 辨不清神色。 凌辰逸无声走到他身侧,陪着他一同往外看。 “那些大人都已经走了。” “恩。”他从喉中淡淡应出一声,没什么情绪起伏。 凌辰逸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是那种尖锐的疼。 “那宫女肯定都是一派胡言,淑妃娘娘绝对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切都是皇上给那位铺路的手笔,萧渊,不要让那些阴谋诡计影响了你对局势的判断。” 萧渊垂眸。 凌辰逸以为他会保持沉默,不想半晌突然说道,“辰逸,你说,父子为何能绝情至此?” “父不似父,子不似子,为了一个位置而相互残杀。” 凌辰逸哑然。 “出身宫廷,六亲淡薄,应该都是如此吧。” “可——他却可以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一步步算计至其余所有儿子都下场凄惨,萧泽死了,我这个棋子就成了废子。” 他发出一声轻嘲的笑。 如今他这个棋子挡了路,他也要为那个他最爱的儿子除去。 甚至萧泽的死,不曾在他那张威严的脸上显露半分波澜,就好像死的只是一只阿猫阿狗。 凌辰逸沉默,不知晓该说什么才能给萧渊一丁点的安慰。 往往亲人的背刺,总是来的更让人难以接受。 以至他如今都不敢在提及沈安安三个字。 若那些流言当真是她传出去的,对萧渊,可谓是致命一击。 莫说是凌辰逸,就是萧渊都拿捏不准,他没有信心肯定,自己在她心里会比去世的沈老夫人更加重要。 所以他不敢提,不敢说,其实是不敢面对。 宫宴上的事儿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有童谣开始在街头巷尾吟唱。 各种各样的版本,无一不是在说萧渊的身世,还有淑妃的风流。 往日备受百姓尊重的四皇子府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而萧渊,也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几日,连四皇子府的下人出门都会被指点低骂,百姓异样的眼神,街头巷尾的诋毁,像是刀子一般,刺着四皇子府的每一个人。 而萧渊,也已经一连三日没有上早朝了。 “你当真把那些废话听进去了不成?”凌辰逸气的不行。 萧渊站在书案后,勾勾画画着。 他身侧已经堆积厚厚一沓,都是女子轮廓,细看就能分辨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凌辰逸大步上前把笔从他手中夺了出来,“沈安安不是就要回来了吗,你还对着些画干什么。” 萧渊不语,凌辰逸更加生气。 “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要一直待在书房,颓废下去?大业还要不要了?” 他以为萧渊不会被这些事影响。 却是疏忽了,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最爱的女子,一起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也是人,如何会不伤心难过。 “你可知晓如今外界都是怎么说的?你便是不为你自己,也当为了死去的淑妃娘娘的名声,也不该坐视不理!!” 萧渊平淡的眸子终于有了变化,缓缓抬头朝外看了一眼,说。 “她明日,许就该回来了。” “……” “你就继续发疯,等着被皇上清算党羽吧。” 凌辰逸一甩衣袖走了。 —— 数日的奔波,终于抵达了朗悦湖。 不知是不是那截断指起到了作用,申允白没有再出现,一路还算顺利。 越靠近京城,沈安安心中就愈发不安,心一阵阵的揪着难受,许是因为华笙,又许是还有别的什么。 但她说不上来。 “天一亮就赶路,应该能赶在晚上之前进城。” 齐锦平点点头,却是依旧坐在马车旁纹丝不动。 沈安安蹙了蹙眉,“你该启程回去了。” “恩。” 依旧只是惜字如金的一个字,沈安安有些看不懂他。 若说对华笙有什么,可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丝毫不像是一个失去心上人的样子,若说没有,一路上,他都紧跟着华笙的棺椁,半步不离。 “我还没有把华笙的事情告诉长公主和凌辰逸。”沈安安面色萎靡。 她不知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怎么解释。 “和你无关,”齐锦平抬眸眺望着京城的方向,“她是在我面前死的,是我的原因,没有护住她,我会把她带回永宁侯府,亲自向辰逸和长公主赔罪。” “……” 齐锦平虽然是华笙离京的主要原因,但华笙的死,他并没有过错。 “你是因为她的情,而有所愧疚,是吗?” 齐锦平不说话。 “你还是回去吧,长公主那边,我会亲自解释,如今京中正是动乱之际,你不能回去。” “只是半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齐锦平十分执拗,不论沈安安怎么说都不为所动,无奈,沈安安只能随他去。 不过还是让人给他乔装打扮了一下。 京城就在眼前,可众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接踵而来的是比之路上还要更加深沉的沉重。 夜晚,李怀言坐在屋顶,大口灌着酒,“华笙没了,我要怎么给凌辰逸交代!!” 齐锦平依旧守在棺椁旁一夜。 庆丰站在屋顶上,沉默的看着李怀言饮酒。 憋了一路,终于安全回到了京城,心里隐忍多时的伤痛终于都能得以疏解。 就连惜字如金的齐锦平都喝了一壶酒。 有人听见他和棺椁说话,但具体都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沈安安站在窗前,一直到鸡鸣十分,直接推开房门而出,继续启程。 这一夜,谁都没有休息。 马车离开朗悦湖上了官道。 离开时光秃秃的树枝如今都已经发了春芽,缀着点点绿色,有了些许生机。 一首歌谣猝不及防的传入耳中。 沈安安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忠叔,停车。”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吩咐道,“把方才唱歌的孩子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忠叔立即去了,可他一靠近,那些孩子就做鸟兽散去,一窝蜂的跑了个没影。 “姑娘,那些孩子都跑了。” 沈安安凝着眉眼,杏眸中都是冷肃。 “嗯,回京吧。” 越是靠近京城,类似的童谣就愈发多,就连路边的酒舍茶馆都能偶尔听见几句交谈。 沈安安脸色越发难看。 她肯定那夜之人都已经死绝,此事绝没有传出去,如今这些童谣是怎么回事? 李怀言脸色严肃,“会不会是我们之中出了奸细?”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些暗卫可都是萧渊的人,绝对不可能背主。 “不是,”沈安安脸色阴沉,“天水城是皇帝的布局,除了那些已经死了的人,还有皇帝知晓曹培临死前会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些谣言是皇上散布的?”李怀言不可思议。 九五之尊给自己戴绿帽子,心甘情愿背上给别人养儿子的可笑名声,就为了除去萧渊,他是有多恨自己的儿子啊!! “看来,京城的局势远比我们所想的要严峻许多!!” 萧渊与皇帝的争斗,已经彻底张开,而目前看来,萧渊似乎并不占上风。 她突然有些急切,想快一些回府。 皇帝果然是杀人诛心!! 萧渊最在意的就是淑妃,他一贯清傲,皇帝却用此等方式折辱他!! 他可有回击? 茶馆中的议论还在继续。 “不可能吧,四皇子可是出了名的骁勇,又得皇帝器重,怎么可能不是皇子?” “那还能有假,我有一个亲戚在权贵人家当差,亲口告诉我的,此事还是四皇子妃在江南查出来的,由淑妃通奸的那个男人的亲戚口里亲口说出,四皇子并非皇嗣,而是淑妃通奸那个男人的儿子。” “你们在说什么?”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怒意,庆丰冷戾的目光让那二人一个哆嗦。 “我们…再说如今京中盛传的流言啊,你…你要听听吗?” “你们方才说,那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那人一见庆丰是对流言感兴趣,立即松懈下来,“哦,你说这个啊。” “当然是四皇子妃了,她和四皇子可是夫妻,由她亲手查出来的还能有假吗?” “如今京城都传遍了,四皇子妃去江南查案,查到了当年淑妃娘娘通奸的男人家中亲戚,此事是从那亲戚口中说出。” 他压低声音靠近庆丰,“据说四皇子并非皇嗣,而是孽种!!!” 庆丰脸色铁青,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 那人察觉出不对,立即往后缩了缩,拉着一旁的男人赶紧跑了。 “简直一派胡言。”庆丰一路跟着,最是清楚此事绝对和自家皇子妃没有半分关系。 甚至皇子妃为了不让曹培那些话传出去,屠杀了整座府衙。 马车距离茶馆不算远,沈安安将那二人的话全都听入了耳中,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庆丰,我们走。” 车帘放下,队伍再次启程。 沈安安半阖着眸子靠在车壁上。 想的是皇帝拿她来背锅,添加谣言的可信度,堵天下悠悠众口,萧渊一定知晓,他呢?也怀疑她吗? 还是已经对她恨之入骨,觉得此事一定是她所为? 也不奇怪,若她是萧渊,一定也会怀疑自己,毕竟,他们中间横着祖母。 若是她宣告天下,皇帝是为了隐藏如此秘闻,才杀害沈贵妃和祖母,确实能给祖母讨一个公道,可一样,会害了萧渊。 她不想这样,却不曾想,皇帝为了废掉萧渊,竟然绝情至此,连皇族颜面和体统都不要了!! 墨香头终于从窗外探了回来,抿着唇失望道,“姑娘,姑爷竟然没来接您。” “嗯。” 她嗓音极淡。 —— 四皇子府。 数日不曾离开书房,萧渊整个人都有些颓然,胡茬长了出来,衣袍也有些皱皱巴巴,看起来十分憔悴。 书案上已经堆积起了厚厚的画纸,女子的五官轮廓越勾勒越鲜活,尤其是勾唇笑着的时候。 他放下笔,抬头朝窗棂外看去,眸中划过淡淡纠结。 庆安推门进来。 “回来了?” 庆安摇摇头,有些不理解主子是在玩什么心思。 分明很是思念皇子妃,却不去迎接。 凌世子说主子是受了打击,可他跟在主子身旁数年,看着主子这几日闲散至极的模样,哪有半分心痛被打击了的模样。 分明像是心有算计。 萧渊眸子又拢上一层暗沉。 垂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开始纠结。 他想以最丰神俊朗的姿容出现在她眼前,可这会让自己的计划大打折扣。 究竟是该选哪项? 最后他选择了不换衣服,既然要让她心疼,就要贯彻到底。 本下午就该到的,却一直等到了华灯初上。 庆安都替主子脖子酸,两个时辰,都扭了一千八百二十一次头了,可惜,都没能把皇子妃盼回来。 他知晓外界的传言,心里和凌世子一样保持怀疑,但主子似乎信任皇子妃,那他也愿意信。 第204章 回府了 齐锦平执拗的要亲自护送华笙的棺椁回去。 沈安安心里存着事,便先一步回了四皇子府。 “皇子妃。”管家激动的小跑下台阶。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熟悉的四皇子府,竟有种漂浮了数日的心终于落了地的舒缓。 “四皇子呢?” “主子……” 管家有些吞吐,沈安安的目光便朝他看来。 “您不在的日子里,京中发生了一些事,主子……已经好几日不曾出书房了,早朝也不去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让我等进去。” 沈安安敛眸,淡淡“嗯”了一声。 皇帝此局,出手太狠,他没有失控都是意外之喜。 “皇子妃,您快进去吧。”庆安早就吩咐好了的,管家分外殷勤。 沈安安抬步上了台阶,往府中走去。 一路经过的丫鬟,小厮,都会停下脚步朝她行礼,就像是她不曾离开的时候。 就像…外面那些传言不曾发生!! 可她知晓,四皇子府所有人应该都是知晓的,可仍旧没有一人提及,甚至是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她。 她没有回梧桐苑,而是径直去了萧渊的书房。 “皇子妃。”庆安瞧见缓步走来的窈窕身影,惊喜的拱手行礼,“您终于回来了。” “嗯,你家主子在里面?” 庆安点了点头,“主子…心情不好,好几日不曾离开书房了,连早朝都给耽误了,也不吃不喝,属下劝不住。” 窗棂的白纸上,依晰可见一抹颀长的身影,沈安安投去一眼,微微点头。 “你先去忙吧。” 庆安离开,沈安安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才推开房门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略微有些昏暗,她眯着眼睛,才依晰瞧见屋中的场景。 书案后懒散的半倚着一人,眸子半阖,似乎是睡着了,并没有发觉她进来。 那张脸,陌生又熟悉。 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憔悴,胡茬都已经长了出来,给那张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沧桑和狼狈。 眼下是淡淡乌青,衣袍上罕见的有了褶皱。 她微微攥紧掌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针扎般的疼。 皇帝这一局,对他伤害很深! 她缓步走了过去。 脚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声,沈安安垂头,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几张宣纸都捡了起来。 透过窗棂的些微光亮,能依晰分辨出宣纸上是一副女子图。 是她! 女子巧笑倩兮,杏眸清凌,艳丽的容颜,纯粹干净,连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拥有如此明媚的笑容了。 画工线条流畅,每一笔都勾勒的恰到好处,可见是用心了的。 她翻到下一张,下下一张,都是她,只是神态衣裙不尽相同,沈安安见过萧渊的画,知晓这些都是出自他手。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 她抬眸看了眼书案后依旧睡着的人,将那几张宣纸放在书案上,这才发现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宣纸, 每一张,都是她。 被他用砚台压着的那张宣纸上,还提了她的名字,以小词诉说着思念。 她眼圈莫名酸涩,垂下眸勉强平静。 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外界流言传的是是非非,他没有一丁点怨她,恨她吗? 她站在书案前,第一次仔细凝视他的眉眼。 虽然狼狈憔悴,但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张十分立挺刀刻般的脸,清隽尊贵,任任何女子都会心动。 而如今,他的情,竟属于她!! 这时,男人的墨眸豁然睁开,沈安安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双淡漠冷沉的眼睛,仿佛是无底深渊,要将人拉扯进去。 下一瞬,那双墨眸在散去惺忪之后,又缓缓染上了柔色。 声音沙哑低沉,“你回来了。” 沈安安恍惚中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委屈。 “对,我回来了。”她走过去,把烛火点亮。 萧渊不说话,目光就那么紧紧追随着她。 “管家和庆丰说,你有些日子没出书房了,不吃不喝,连早朝都没有去。” 半晌,萧渊低低“嗯”了一声。 “外面那些传言,我都听见了。” “嗯。” 沈安安微咬了下唇,抬眸注视着他,“若我说,我不曾做过那些,你可信?” “信。”萧渊毫不犹豫的点头,“安安,只要你回来,你说什么我都信。” 烛火忽明忽暗,映在男子饱含柔情,无比真挚的面容上,慢慢撼动着她冰冷的心。 这一瞬,她竟有种冲进皇宫,将奉天殿中那人杀了的汹涌恨意。 萧渊凝视着她,唇瓣无声勾起。 他慢慢起身绕过书案,伸手将人儿环抱住,头放置在她肩头,“你说什么,说什么我都信。” 沈安安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站着不动,被他那样用力抱着,耳垂渐渐传来酥麻。 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努力压抑冰封的心在寸寸碎开,慢慢散发出温热。 她最爱的分明是她的祖母,她有理由为了报复皇帝那么做,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一遍遍重复着,他信她。 “若…我当真那么做了呢。” 萧渊不说话,可沈安安知晓,他听见了,许只是不想回答。 “萧渊。” “做了也没关系,只要能解开你心结,都好。” …… 沈安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喉咙中像是堵了一团棉絮,一个字都说不出。 “安安,我好想你。”他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她。 “萧渊。” “嗯?” “华笙,死了。” 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是我没有护住她。” 他没有松开她,声音冷了不少,“怎么死的?” “申允白,就是那个商贾,他和陈天关系匪浅,华笙是被他杀的。” “还有小舅舅,也进京了,亲自送华笙的棺椁回了永宁侯府。” 萧渊不说话,整个人却陷入了一种冷沉幽暗中。 “对不住。” “和你无关。”他再次把她拥入怀中,“和赵家的婚约近在眼前,她却选择了逃婚,也许,这就是命吧。” 这一路的坎坷危险和艰辛,他都知晓,只是心疼她,去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腥风血雨。 “她本是要和小舅舅表明心意的,可惜竟是说出那些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比任何一人都清楚,华笙对齐锦平爱的有多么深沉,执拗。 “嗯。” “她说,她不后悔。” “嗯。”萧渊淡淡应着。 沈安安也不再开口,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子哀伤。 他慢慢捧起她的脸,粗粝的指腹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我们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也注定会有很多人折损,离我们而去。” “嗯。”她知道,只是华笙,本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他圈住她的腰,俯身覆上她被风吹的略有些干裂的唇,缓缓揉咬,帮她润湿。 二人相拥厮磨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庆安立即转过身,看向别的方向,一张脸红的滴血。 思念都倾注在了这一吻中。 他攥着她腰身的手舍不得松开。 第205章 小良嫔? 一个月的时间,她瘦了很多很多。 察觉到腰背上的触感,萧渊身子紧绷了一下,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艳丽小脸。 她手轻轻的放在他背上,第一次给了他回应。 ……这是不是算是苦肉计得逞了呢。 她心疼他! “我们去趟永宁侯府吧。” 沈安安推开他说。 萧渊点头,吩咐庆安备车。 “我先回梧桐苑沐浴更衣,你也收拾一下。” 他勾着她小拇指不放,“我们一起。” 分开一个月,他日日念着,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她身影,自然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想起那个来回循环的梦,萧渊眸子沉了沉,。 他不知晓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个梦总会出现,一模一样的情景,了无生机的她,还有抱着她发疯,寻求希望的他,一夜夜的重复,从不曾间断。 梧桐苑。 墨染早就备好了热水,衣物。 沈安安狠狠心,把手抽了回来。 萧渊眸中染上哀怨,但什么都没有说,站在屏风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沈安安很不舒服,她洗的很快,没多久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萧渊目光追随着她,眸中是浓浓的黑色。 “你不要收拾一下吗。” “你嫌弃我?” “……”沈安安看了他一眼,“是有一些拿不出手。” 萧渊攥住她手腕拉进怀里,“你敢再说一遍。” “我把陈天带回来了。” 这句话,让萧渊松缓的面色再次冷沉了下去,“等从永宁侯府回来,你…” “不见。” 他答的干脆,“你看着办就好。” 沈安安点头。 萧渊乖乖去了屏风后沐浴,等收拾妥当出来,沈安安已经让管家备好了一切,二人携手去了永宁侯府。 管家看着又恢复了精气神的主子,不禁感叹,果然,只有皇子妃能降的住主子。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沉,路上行人却还有很多,有些是小贩,有些是准备回家的,更有一些是准备去往夜晚的销魂窟的。 那首童谣再次传入了沈安安耳中。 她抬眸看了眼对面的萧渊,没有出声让停车,便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心中那股子火,却愈发浓烈。 整个永宁侯府都笼罩在阴沉与悲伤中,丫鬟,小厮都耷拉着脑袋,说话走路都不敢大声。 “四皇子,四皇子妃。” 管家将二人带去了宴会厅。 长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凌辰逸愤怒的声音,混杂着响起。 院中,齐锦平半摔在地上,被凌辰逸压在地上,拳头落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躲。 “我去看长公主,你拦一拦。” 沈安安加快步子,进了大厅。 大红漆木的棺椁放在正中央,长公主跪在地上,疯了般推着棺椁,只是盖子早就被钉死,怎么可能打的开。 “长公主。” 她走过去跪在地上。 “安安。”事情经过,齐锦平已经都说过了,长公主瞧见沈安安更加泣不成声,一个音节都再发不出。 长公主哭的几度昏厥,大夫就守在一侧。 剧烈的宣泄之后,长公主才终于慢慢接受,逐渐平静下来。 那张柔和总是带笑的温婉面容却是一片死寂,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绝望。 “是我的错,她日日在我眼皮底下,我竟是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若是知晓…若是知晓……”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就算知晓华笙中意的是齐锦平,她也不会答应,或者说是没办法答应。 皇上忌惮永宁侯府,更加忌惮齐锦平,若是二者联姻,皇帝定是坐卧难安。 不等争权结束,永宁侯府和齐家就成了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华笙,曾告诉我。”沈安安低声说,“只是…我以为时日久了,她总会淡忘,该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告知长公主,更没有护好她。” 长公主悲苦的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墨香快步走了进来,附耳沈安安说,“皇子妃,宫中来人去了四皇子府,让你即刻进宫。” “你去吧,”长公主挥了挥手,“不必担心我,我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死不了的。” “等我从宫中回来,再来看您。” 长公主木然的点头,不哭也不动,仿佛一个木偶人一般没有半点情绪。 或许,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院子里,凌辰逸,齐锦平,萧渊三人也已经不见了。 “你留下,等我走后和四皇子说一声,让他回府等我。” “皇子妃,”墨香蹙眉,“您不等四皇子吗?” “不等了。” 墨香不放心,“可是宫中危险,皇上这个时候找你铁定没有好事,您还是等四皇子一起吧,有四皇子护着才安全些。” “不必。” 这个时候,萧渊一定不想见皇帝。 有些账,她今日必须要讨回些利息。 来寻人的是皇帝身旁的大太监,知晓沈安安来了永宁侯府,便也跟了来。 “四皇子妃,你就一个人吗?” 大太监眸中满含深意。 “不然呢,半个人去?” “……老奴的意思是,你需不需要回趟四皇子府。” 大太监十分隐晦的提醒。 想要陈天? 沈安安讥嘲的勾勾唇角,就凭他所做的一切,用一个太监威胁两句就想让自己把陈天交出去。 简直痴心妄想!! “你不是从四皇子府来的,怎么?有东西落那了?” “……皇子妃,您该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沈安安眸光一冷,“公公,你也该知晓,我手中握着底牌,就算一刀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替你讨一个公道。” 太监面色一白。 “四皇子妃说笑了,莫说什么底牌,您可是四皇子的正妃,就是一个不高兴要奴才的命,奴才也不敢说什么啊。” 沈安安扯扯唇角,上了宫中马车,“那就走吧,早去早回,。” “……是。” 大太监放下车帘,脸色才沉了下来,但也不敢多说,吩咐车夫驾马回宫。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在宫门口停下,沈安安在太监的带领下往御书房去。 她进宫很多次,早就对路烂熟于心。 大太监几次三番偷觑,只觉得这位皇子妃出门一趟,变化不小,说话行事神韵竟有了几分四皇子的气势。 怪不得世人皆说,权势养人。 “良嫔娘娘。” 宫人拜见的声音响起,沈安安淡淡抬眸,一抹淡红色宫装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眯了眯眸子。 良嫔? 她见过良嫔,可不是眼前女子! 大太监立即介绍,“四皇子妃,这位是皇上新纳的小良嫔。” 沈安安微微颔首,觉得这位良嫔很是熟悉,但脂粉妆容太厚,让她一时分辨不出。 直到那位良嫔开口说话,“四皇子妃,好久不见了。” !!!是李家姑娘,良嫔的那位侄女。 沈安安瞳孔紧了紧。 这姑侄二人还当真共侍一夫了? 当初落樱殿,李姑娘小家碧玉的容貌并不曾浓妆艳抹,她年纪小,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很是甜美。 同眼前打扮老气,身着宫装的女子天壤之别。 若是她不开口,兴许她都认不出。 女子如今眉梢眼角都是张扬,同那日的温婉柔顺大不相同。 看来又是一个有手段的狠角色,她是良嫔,那真正的良嫔去哪了?她和皇帝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是当初要给萧渊纳妾时就是阴谋? 沈安安对京城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半点不知,重重疑问存在心里,一时想不出章程。 “良嫔娘娘。” “你这是要去御书房吧,正巧,我也要去,我带你一起吧。”她笑容很是热情。 张扬中却带着高高在上。 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就算是妾也有高傲的资本。 “那就有劳良嫔了。” 小良嫔淡淡一笑,二人一同继续往前走。 “皇帝这几日喜欢上了我做的樱花糕,一日不吃就睡不着觉,所以我日日都去。” “良嫔娘娘手艺精湛。”沈安安不咸不淡的赞了一句。 “我没什么手艺,在闺中时,我压根就不懂厨艺,也不知皇上怎么就吃中了,日日都要我去。” 沈安安笑笑,安静的听着她炫耀自己有多么得宠。 “咦,老四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她用那种关爱小辈的语气说出这话,沈安安只觉得极其滑稽。 就在一月前,这女子还想着做萧渊的妾,一月后,竟转眼就成了萧渊名义上的庶母,怎么都有些可笑。 “他在永宁侯府。” “哦,”良嫔似笑非笑,“外界都说你们夫妻感情甚好,怎么你刚回来都不知晓陪着你。” “他有更重要的事。” “是吗?”良嫔扯着唇角,“这再重要的事儿,也不能重过自己的发妻啊。” 沈安安淡淡一笑。 “良嫔娘娘都嫁入皇室了,倒还是少女性子,在皇家,何来什么发妻不发妻的,只要得宠就是能耐,尤其是在宫里,前良嫔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得宠时风光无限,一朝失势跌落云端,什么都不是。 良嫔面色变了变。 沈安安这是在敲打诅咒她,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前良嫔? 可她说的也是事实,在宫里,若是皇后不得宠,也比不上一介宠妃,先头那位不就是个例子。 “四皇子妃倒是想得开,看来四皇子府中不少烦心事。” “当初……”她顿了顿,嫣然一笑,“我还以为四皇子妃和四皇子感情甚笃,不会有那些污糟事呢。” 不愿意她嫁进去,百般折辱,最后不依旧是鸡飞狗跳。 可见男人的新鲜都是一阵,新婚萧渊为了她可以反驳皇上,如今她刚离开一月,就原形毕露了。 “男人皆是如此,四皇子妃身为女子,往后还是莫瞎跑了,安安生生待在府里把夫君给看住了才是正经事。”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沈安安眉梢一挑,“四皇子府干净的很,我想发火都没处发,我家夫君专情,不用看。” “……” 合着方才就是在讽刺她呗。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在说话了,“到了,四皇子妃可要跟我一起进去?” “不必了,娘娘先请。” 良嫔笑笑,不等通报就推开御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可见其待遇,得宠程度比之上一位良嫔更甚。 大太监恭敬的说,“那四皇子妃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好。” 这一声通传,足足传了半个时辰。 小良嫔扶着腰肢从御书房出来,冲沈安安羞涩的笑笑,“让四皇子妃久等了。” “等一等没什么。”沈安安淡淡扫眼她脸上的春色,笑说,“只是我毕竟是晚辈,听着……多少有些臊的慌。” 她垂下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良嫔脸上却都是尴尬。 沈安安想不明白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若是她嫁给了萧渊,在她面前嘚瑟也说的通。 可她嫁给了萧渊他爹!!!! 她一个晚辈,严格来说算是儿媳妇了,在她面前炫耀和她公爹的房事? 是想要满足哪方面的优越感,嫁了个老男人吗? 真是脑子有病! 况且皇帝就是再色欲熏心,也断不会在御书房行这等子事。 沈安安声音不小,里头的皇帝自然都听见了,不一会儿大太监就小跑了出来。 “娘娘,皇上还有政务要忙,这几日都没空吃樱花糕了,吩咐您好好歇着。” “四皇子妃,皇上有请。” “嗯。”沈安安扫了眼良嫔僵硬的神色,抬步进了御书房。 第206章 触犯龙颜 龙案后,皇帝正在批注奏折。 “皇上。”她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 良久,龙案后那人都没有反应,沈安安垂眸一抚衣裙,兀自站了起身。 皇帝阴鸷的目光这才投向她。 她也不说话,微微敛着眸子就仿佛头顶那道凌厉的视线并不存在。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语气沉怒,“诛杀朝廷命官,挟持皇子,沈安安,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儿媳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她抬眸,杏眸中很是清澈。 方才是皇上,这会儿是儿媳,皇帝眯着眼睛,冷冷注视着她。 她这是在讥嘲他? “曹培,是怎么死的?” “被土匪杀的。” “陈天在哪?” “死了。” 此话一出,皇帝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父皇不是问陈天?陈天死了,在朗悦湖,被刺客暗杀了。” 砰—— 皇帝手中毛笔重重拍在桌案上,阴冷至极的目光凝视着下首的人,“你以为,你为何能活着回京?” “沈安安,没有了叶儿这个保命符,莫说是你,就是沈林两家都朝不保夕。” “叶儿是谁?”沈安安一脸茫然,“儿媳能平安回来,难道不是父皇龙恩保佑?” 她眸中都是无辜,若非皇帝都知内情,怕是真会被她就这么给骗了过去。 皇帝脸色铁青,眯眼睨着沈安安。 她依旧保持着那副不卑不亢的温顺模样。 “你和朕打太极,是在为渊儿出气?” “出什么气?”沈安安眉梢一挑,“皇上不是知晓我为什么才嫁给四皇子吗,不然又怎会布置下这一局?” “既然我对他无情,又为何替他出气?毕竟,皇上愿意给自己戴绿帽子,不是吗?” 皇帝眼中散发出极致危险的暗芒,“你是觉得,朕不敢杀你吗?杀了你,再搜四皇子府和沈府,朕一样可以找到要找的人。” “理由呢?” 她淡淡看着龙椅中的皇帝,“诛杀朝廷命官?可天下人皆知,曹培是被土匪所杀,天水城百姓敬重我,感激我,皇上当以什么理由杀我?” “触犯龙颜?我千里迢迢回来,没有半点嘉奖,却是问罪,皇上就不担心让天下百姓,文武百官寒心吗?” “朕要处死一个人,有千百种方式,你以为立了那么丁点功,就可以与朕谈条件?”皇帝不屑道。 “论功绩,你比起你父亲还差的远!!” 沈安安点头,“你说的对,可我父亲之所以任你拿捏,是因为他忠正耿直,忠君忠国,可我不是。” “从我祖母死,至我嫁给萧渊,到江南曹培,您都做了什么,届时我一死,自会有人将这些大白于天下,您什么都敢做,可以为了一个儿子,而杀死其余所有儿子,自然也不会怕名垂千古,对吧?” 皇帝额角青筋直跳。 没有哪一任皇帝希望史书上记载的不是他的功绩,而是一己私心搅乱朝纲的阴谋诡计! 他慢慢平复下心绪,望着沈安安,“你是要和朕鱼死网破?” 沈安安两手一摊,“您说的不对,我这网本来就是破的,根本就不在意是再豁开一个口子,还是直接毁灭。” 皇帝凝视着她,慢慢靠回了龙椅中。 “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皇上您宣我来是想干什么?” 当然是要回叶儿,但就眼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女子,皇帝也知晓,她不会轻易答应。 “说出你的条件。” “我要皇上下旨,向全天下承认萧渊的身份,洗刷淑妃的冤枉。” 皇帝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渊儿。” 他本以为就沈安安对老四的厌恶程度,中间在夹杂着沈老夫人的死,她就一定可以为自己所用,不曾想,竟也是对老四动了心。 他那儿子,确实优秀。 “皇上只管说,您应是不应。” 她五指慢慢收拢。 那日书房中,萧渊落寂萧瑟的身影在脑海中经久不散,那种酸涩密麻的刺痛,让她很不舒服。 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 但外界的童谣,茶馆的舆论,听在她耳中尤为刺耳。 若非要先去永宁侯府,她一定第一时间冲进皇宫,威胁这个狗皇帝,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她不知晓萧渊迟迟不动手,究竟是在谋划什么,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朕可以给你沈家一次复起的机会,只要你安心为朕做事,朕便让你沈家恢复往日荣光。” 他费尽心思,才将老四逼入绝境,怎么可能轻易应允。 沈安安眸中都是不屑。 就算给狗做事,她沈家都不屑忠于如此厚颜无耻的君王。 皇帝读懂了她眸中神色,戾气汹涌而出。 “你父兄还在朝中当职,朕要收拾他们,有千百种方式。” 他知晓,沈安安最在意的就是沈家。 “皇上不会。”沈安安信心十足。 她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张宣纸,“我在回京的路上,遇上了一位妇人,她说她是曹培的夫人…” 皇帝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发青。 “皇上可想知晓,她都说了什么?” 皇帝给身侧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即上前去接宣纸。 沈安安也十分大方,直接把宣纸交给了太监。 皇帝接过打开,本就铁青冷沉的脸更加阴鸷。 沈安安,“她说,曹柔早在入京之前就已经和翰林院那位申大人结了秦晋之好,而陈天,又是皇上您和曹柔的儿子。” “所以,您一直不曾给予曹柔名分,将其拘禁在深宫中,是因为不敢让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知晓您霸占臣妻的事实,对吗?” “一派胡言。”皇帝一拍龙案,数年上位者的凌厉威压顷压着沈安安。 若说没有一丝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极力压制着。 今日,她必要给萧渊讨回一个公道!!!! “皇上手中拿着的那张,是誊抄下来的,当年,曹柔和申大人是过了官府文书,盖了印章的,而那份文书,如今就在萧渊手中。” 她话中都是威胁。 若是她可以从宫中安然离开,就达成协议,若是不能,那就玉石俱焚。 皇帝当然听懂了沈安安话中意思! “你辛辛苦苦,死里逃生从江南回来,最后拿这个,只为换老四?” 沈安安也不知晓自己怎么了,她有太多想拿来和皇帝交换的事情,可在回到四皇子府看见颓废的萧渊。 她心中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是。” 那样皎皎如月的男子,不该背负如此污名! 那张纸在皇帝手中慢慢收紧,最后,他稍稍点头,“好,朕答应你。” 她长舒一口气。 “可你以为朕颁布圣旨就可以了吗,朕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却左右不了那些人心中所想。” 这件事,永远都会成为老四的软肋和攻击点,一生活在质疑中,无法正名。 第207章 撑腰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眉心微微蹙起,“旁人常说,虎毒尚不食子,皇上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和爱你的女子,良心当真不会痛吗。” 皇帝脸色显而易见的僵硬片刻,旋即又恢复如常。 “圣旨半个时辰后就会颁布出去,陈天,你什么时候交给朕?” “我拿来换取圣旨的是皇帝手中那张纸,关陈天何事?” 皇帝龙目阴沉至极,有了要暴怒的征兆。 “有句话,陈天让我带给皇上。” “他说,他只不过是你卑劣无耻的产物而已,他恨你,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说完,沈安安一福身,“若是没别的事,儿媳就先行告退了,出来这么久,夫君想必该等急了。” 她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皇帝的盛怒在沈安安最后那几句话中慢慢消散,眸子渐渐变的幽深。 “叶儿,他说他恨朕。” 那句话,和当年他母亲说出的话何其相似!! “皇上,”太监小心翼翼的询问,“宗人府来问,二皇子的尸体要怎么处置?” 皇帝敛了神色,眸底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一丝悲,“下旨,封二皇子萧泽为齐王,入殓皇陵。” 等给叶儿铺好路,百年之后,他会亲自向他请罪。 “齐王正妃,及端家三姑娘同葬泽儿身侧,其余侍妾通通殉葬。” 既是他欢喜端梦梦,那他就给他这个殊荣,让她和他同葬。 “那…端侧妃呢?” 以一己之力,几乎灭了整座二皇子府,当真是手腕了得。 皇帝眸中戾气上涌,“不是说疯了吗。那就待在二皇子府中,疯一辈子吧。” 死,太便宜那女人了。 他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萧渊得知沈安安被宫中派来的太监带进了皇宫,立即快马加鞭赶来。 “四皇子,皇上特意交代,您不能进去。”宫门口,侍卫苦着脸阻拦。 “滚开。” 他抬脚踹在那侍卫腿上,阴冷的墨眸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却又碍于皇命不敢放行。 “我让你们滚开。” 伴随着萧渊充满杀意的声音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锋利的刀刃横在了侍卫首领脖颈上。 “四皇子,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皇上身旁的公公亲自来下的令,属下是真的不敢放您进去啊。” 他双腿发软,就要跪下。 萧渊眸中泛起浓浓戾气,手腕微转,就要割破那首领的咽喉。 “萧渊。” 清凌的女声突然响起,他手中长剑立即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来了?”沈安安扫了眼地上情景,立时了然。 “你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他上下打量着她。 “放心,一根头发丝都不少,时辰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她拉着他离开了宫门口。 萧渊来时是骑马,并没有马车。 沈安安看着那匹高头大马,皱着眉,下一瞬腰身突然被圈住,一股大力带着她跃上了马背。 她被身后人紧紧的圈在中间。 马儿在冗长的宫道上慢慢行驶。 “急报——” 骑着快马的官兵手中举着封着火漆的文书向宫里冲去。 “发生了什么?” 那人听见询问声,才堪堪拉住缰绳,回头一看是萧渊,立即说,“边关生乱,西域小国突袭,齐将军失踪,无人镇守,一夜之间,连失两座城池。!” “怎么会?”沈安安眉头紧蹙,看向萧渊,“边关不是一直都很太平吗,怎么会突然出事?” 齐锦平镇守十几年都相安无事,如今刚一离开就出了这等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萧渊安抚般拍了拍沈安安的手臂。 官兵,“那属下就先进宫禀报了。” 说完便策马朝宫门奔去,高喊的急报声在上空盘旋不熄。 沈安安催促,“我们快去通知小舅舅,让他立即离京。” 皇上一旦接到急报,很快就会查到齐锦平头上,届时莫说是走,一个擅自离岗的罪名压下来,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纵使他那职位是十数年的闲职,一朝出事,皇帝定会揪着不放。 二人都没有在提及在皇宫中都发生了什么,而是奋力的往四皇子府冲去。 回府不久,凌辰逸和齐锦平就被庆安带了来。 凌辰逸一脸憔悴,整个人也十分狼狈,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没有了半分往日的风采尊贵。 齐锦平面色依旧平静,没有多余的一丝表情,只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看起来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萧渊坐在书案后,神情凝重,“刚才出宫的路上,遇上了八百里加急的急报,西域突袭,边关出事了。” 齐锦平那张脸终于有了变化,“不可能。” “小舅舅为何如此笃定?”沈安安问。 齐锦平拧着眉,“我和西域大皇子有几分交情,他不是个好恶斗狠的人,绝不会轻易发动战争。” “那其他皇子呢,”萧渊道,“如今的西域,是你所熟悉的那位大皇子当家做主吗?” “西域有立长立嫡的传统,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是西域下一代的王。” “那若是出意外呢?”凌辰逸冷冷道, 齐锦平沉默了一瞬,“西域王儿子不少,争斗是必不可少的。” 那位大皇子心机手段都不算高明,就胜在磊落坦荡,是个难得一见的君子。 可在权利中心,这又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这就回边关。”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等等。”萧渊突然开口,“从京城回边关再快也要一个月,等你回去,事态许会更加严重,我先书信给附近的官员去挡一挡,给你争取几日时间。” “各地官员会沿途备好快马,助你尽快抵达。” “好,”齐锦平说完就要走,却又在门槛顿住了脚步回头。 “辰逸,” 凌辰逸掀眸看着他。 “华笙的事儿,若我可以回来,再向你赔罪。” 凌辰逸眸中都是复杂,“不需要。” 他悲痛,生气,可沉静下来之后也知晓,华笙的死和齐锦平并没有关系。 齐锦平不语,头也不回离开。 府门口,林烨骑着马上等在那。 “齐将军。” 齐锦平微微颔首,飞身上马就要离开。 “你是要回边关吗?”林烨大声问。 “有事?” 林烨抿了抿唇,坚定的说,“我想去边关,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齐锦平眉头一皱,“边关出了动乱,你这时候去边关做什么?” “打仗,镇守疆土。” 做一个和齐锦平一样有用的大将军。 他和她一样也盼着来生,希望自己可以成长为齐锦平一般无二的男子。 “边关危险,不比京中繁华昌荣,你自幼在京城富贵窝里长大,怕是吃不了那个苦。” 齐锦平说完就直接策马离开。 林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咬了咬牙,直接跟了上去。 齐锦平走后,凌辰逸也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萧渊吩咐庆丰通知了李怀言看着凌辰逸,怕出什么差错。 事态的发展根本就不给沈安安为华笙的死而伤心悲痛的机会。 “你说,边关此时生乱,会不会出事?” 二人站在窗棂前,萧渊轻轻拥住她,“你是怀疑,此事和父皇有关?” “说不准,难道你不觉得边关这事出的太巧合了吗。” “是有一些,但应该不是他。”萧渊说道,“他就算再昏庸,也不会同他国联手屠杀自己的将士百姓。”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夫君,但却把皇位看的极重。 “希望吧。” “主子。”庆丰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萧渊松开沈安安,出了门。 半刻钟后,他再次回来。 “站在那干什么。”沈安安望着他突然变的晦暗不明的墨眸,“怎么了吗?怎么突然那么看着我?” 他不说话,缓缓朝她走去。 在沈安安茫然的目光中,用力将她拥进怀中。 沈安安被他勒的要喘不上气来。 “你怎么了?” 好半晌,他才沙哑开口,“你在江南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最后就只是换了一道圣旨吗。”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沈安安抿着唇不说话。 “安安,你心疼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沈安安喉中有些发哽,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才道,“你为我撑腰那么多次,我还你一次是应该的。” 萧渊低低笑了起来。 “父皇怎么肯答应你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是少不得的,嫁进皇家,怎么可能一帆平顺,”沈安安淡淡说道,“不过我手中有他的把柄,他只能答应。” 萧渊低低一叹,“是我的问题,让你受苦了。”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安安摸了摸鼻子。 “但你父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回来,她惊奇的发现二人关系好像莫名近了,并不是那种肢体上的接触,而是心理上的变化。 沈安安自己都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嗯,你说得对。”萧渊竟然点头附和。 “……” “你知道吗,陈天的母亲,就是皇上所钟爱的那名女子,其实是有家室的,她在江南时就已经成亲了,据小舅舅所言,那女子并不是心甘情愿跟皇上的。” “今日在御书房,也得到了证实,皇上对曹柔,应该是强取豪夺,又怕世人议论他夺臣妻,所以才将曹柔一直藏着,不敢给一个名分。” “猜到了。”萧渊轻声说。 “什么时候?”她转头看着他。 “我一直都在追查当年之事,漏洞太多,从陈天身份暴露时,我就猜到了。” “那有没有可能淑妃的那些谣言—其实是皇上有意传播,目的在除去那位申大人。” “不说那些。”萧渊好似对当年之事十分介意,转移了话题,“你可还记得,离开时答应了我什么?” “什么?” “你说,”他握住她手腕,抵在唇边,“等你回来,就把梦境中的事都告诉我知晓,我们坦诚布公,再也没有隐瞒,没有隔阂。” 沈安安愣住。 有些事,有些话,历经磨砺,已经可以以平常心叙述出来,可要做到心无半丝芥蒂,却不容易。 “听说,端梦梦死了?” “嗯,被萧泽杀死的。”萧渊淡淡说,语调没有半丝起伏。 “端莹莹做的?” “对。” 端梦梦天命之女的身份是身在牢狱中的萧泽最后一根稻草,端莹莹却把这根稻草无情的抽走。 得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的萧泽怎么会不发疯呢。 要么说,最毒妇人心,杀人诛心,远比直接杀人要残忍太多。 “倒是我小看了端莹莹的战斗力,不曾想她竟如此能干。” 沈安安赞叹。 “不是在说我们吗,提她做什么?” 第208章 自焚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圈在身前的手,唇抿了抿。 “都过去了。” 说出来不过是让两个人都难受,又何必非要再次提及。 “是吗。”萧渊松开她,把她身子转过去对着自己,“可我想知道。” 他夜夜都在做那样的梦,怎么可能过去呢。 “你不愿意提,究竟是过去了,还是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沈安安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开心的事儿两个人分享,不开心的事儿分享只会消耗两个人的情绪。 萧渊坚持,“我想听。” 他很想很想知晓,她梦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沈安安敛下眸中神色,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宫宴上,沈贵妃有意撮合,便让皇上下了旨。” “我第一次见你时,只觉得这个男子当真是好看,目下无尘,气质尊贵,后来,我们就顺理成章成了婚。” 她好似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般,将上一世二人的纠缠缓缓道来。 “你说你并不在意四皇子妃是由谁来做,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给你惹麻烦就好。” “你每日都很忙,没有空陪我吃饭,没有空和我说话,到最后,连回府都没有空。” “端梦梦说,端老爷子去世后,你日日都在陪着她……” “我不理解你政务究竟有多么繁忙,你不理解我为何每日揪着那些小事不放,所以我们经常争吵。” “我爱发疯,只要争吵,总是要闹的府上不得安宁,妒忌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人,是京城十分出名的妒妇。” “那些贵妇人就总笑话我,说话带刺,然后回府,我就会接着和你闹。” 她们说她不得宠,说在萧渊眼里,她连个丫鬟都算不上,她一回府就会抱怨,抱怨他对她不好,被别人耻笑。 说到这,她垂眸扯唇笑了起来,“那时的我们,当真是一对怨偶。”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所有人都说,若当时你娶的是端梦梦,该有多好。” 她善良,温婉,知书达礼,说话都柔声细语,又有才华。 确定比她这个疯婆子要强千百倍。 萧渊沉默的听着,圈着她的手臂寸寸收紧。 “那最后呢,最后怎么样了。”他嗓音嘶哑。 “最后…” 沈安安仿佛陷入了冗长的回忆中。 “记不太清我们是因为什么争执了,只记得你很生气,冷冷的看着我说,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回府了。” “然后,你果然一直都不曾在回来,我疯了般在京城找你,可是找不到,回府后就坐着院子里的躺椅上哭,哭着哭着就……” 她拧着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像个傻子一样每日疑神疑鬼,几年的时光早就将自己折腾的不成样子。 积郁成疾,郁结难舒,那日躺在摇椅中,她心里默念着,希望自己赶紧死,死了就解脱了。 谁都不会再痛苦!… 她语气越是平静,萧渊心绪就越是沉闷,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手心,揪扯着疼。 “我知晓,我夜夜都会梦见你躺在摇椅中的模样,安安,是我对不起你。” 她怕,她抵触,都是应该的。 “那不是如今你,”她垂眸淡淡扯唇,“和现在的你没有关系。” 现在的他,她挑不出任何差错。 只是她不敢,再全身心喜欢,因为事实说明,情爱上头的她是没有脑子和理智的!! “你那时也没有错,大局确实比儿女情长要重要,只是那时我整日沉浸在后宅中,根本不曾关注那些。” 如今涉足之后,才知晓当初他有多么艰难,如履薄冰。 上一世轨迹不同,也不知皇帝是用的何种方式对付他,还有陈天,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听说有关这个人的只言片语。 能平静的说出来,于她而言当真是迈了好大一关。 男女之情,本来就很难说谁对谁错。 华笙中意齐锦平,为了奔赴丢了性命,可齐锦平有错吗。他甚至连华笙这个人,都只是有零星记忆。 萧渊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头放在她肩膀上。 他每一晚,只要入睡都在重复梧桐苑的那副场景,周而复始的痛苦,疯狂。 “我本为其苦恼,如今看来,都是我应得的。” “什么?”沈安安偏头看着他。 “没什么。”他淡淡勾唇,把她拥在怀里。 “安安,那时的他永远都不值得原谅,可我,是真的心悦你。” 沈安安心尖微颤。 他知晓她一定有很多很多细节不曾说出口,那些芥蒂会深埋在她心里,永生都难以忘记。 需要他一点一点去淡化那些狰狞。 “在天水城府衙和后山那两次,怕不怕?” 沈安安眨眨眼睛,“有一些。” 毕竟她是连走夜路都会怕鬼的女孩子,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不怕呢。 可这一路,他们还会遇上许多许多这种事。 萧渊沉着眸,大掌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好似在安慰孩子一般。 “回家就好,在家里有我护着你。” “主子,皇子妃。”庆丰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烛火摇曳,将相拥在一起的二人映射在窗纸上,轮廓清晰。 沈安安立即从萧渊怀里退了出来。 “说。”萧渊拧眉不悦开口。 “二皇子府走水了。” 沈安安微怔。 她转身过去把房门拉开。 庆丰不敢抬头,“皇子妃。” “府中都还有什么人?” “走水的是主院,据说是端侧妃在居住。” 皇帝下令让她永世不得出二皇子府,她又是个疯的,自然是在里面称王称霸。 沈安安缄默几息才道,“谁动的手脚?” “好像是她自己,不过…” “她在里面一直嘶吼着要见皇子妃。” 一个废人,皇帝根本没有杀她的理由。 “不必理会。”萧渊身影缓缓走出,“那女人就是疯子。” 庆丰低声说,“她说,她做那么多也是帮了皇子妃,做人不能过河拆桥。” 沈安安扯扯唇角,“备马车吧,我去看看。” 从四皇子府到二皇子府距离不远,但若是火势太大,等她到了,端莹莹也早就死了。 萧渊,“我陪你一起。” 沈安安点头,提起裙摆往外走去,边问庆丰,“火势如何?” “属下回来禀报时还不大,才烧灼了一间厢房。” 沈安安皱眉,“没有人灭火吗?” “二皇子府中剩下的都是二皇子先前的姬妾,日日都被端侧妃欺辱着,哪有人肯救她。” 不踩上一脚都是好的。 沈安安拧着眉。 “那她自己不出来?”只是烧灼了一间厢房,距离主屋还远,跑出来就是了。 坐在对面的萧渊淡声开口,“父皇让人给她每日用的膳食中投放了慢性毒,不伤人命,却疼痛难忍。” 所以于她而言,活着,还不如死了。 沈安安沉默。 杀人不过头点地,皇帝做事,手腕总是阴毒。 马车在二皇子府门口停下,庆丰和守门的人说了几句,那人就打开府门,让几人都进去。 此时,主院的位置已是火光冲天,冬日干燥,火烧的很快,还在迅速蔓延。 沈安安在主院门口顿住脚步,依晰能瞧见站在院中翩翩起舞的模糊身影。 “端莹莹。” 那人顿了一瞬,缓缓放下手臂回身。 沈安安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院中的女人被火光映照的很红,脸上一道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尤为狰狞刺眼。 只是一个月,她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被周氏折磨的吗? “你终于回来了?”她低叹一声,“你可知我盼了你多久,怎么不早一点回来呢?若是早一些,还能亲眼见证我的功绩。” 沈安安不说话,只是凝望着她。 端莹莹嘶哑的声音接着说,“在这座皇城中,没有一个人懂我,欣赏我,就只有你,知晓我的聪明,手段。” 第209章 镯子 “萧泽死了,端梦梦也死了,还有周氏,都死了,都是被我设计的。” “你不知道,他们死的可惨了。”说着,她抱着自己的身子,慢慢蹲在了地上。 “是那种希冀被泯灭,彻底的绝望,我让他们相互残杀……” “哈哈哈哈,还有周氏,临死前,她还在费尽心思,想办法救萧泽呢,我就不明白,他都那么对她了,她为什么还要帮他,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然后,我就一刀捅死了她。” 她抬手慢慢抚摸上脸上的疤痕,“我终究还是心软的,都不曾给她脸上也划上几刀。” “嘶——” 她突然倒在地上打起滚来,“疼,疼死了……” “该死的,怎么不杀了我,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火蛇在慢慢吞噬,端莹莹是有足够的机会和时间可以逃出来的,可她没有。 沈安安看着她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抿着唇没有言语。 “沈…沈安安,我是不是很厉害,我不比端梦梦差,对不对” 她吃力的抬起头,满是尘土的面容上都是执拗。 “我不比她差,是端家那些人看走了眼。” 她突然嘶吼道。 许是没了力气,她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切都是那些人活该,是他们将那种希冀被毁灭的绝望加注在我的身上,我只是还给他们而已。” “那些对不起我的人,通通都该死,都该死!!! 她目光死死盯着院门口的方向。 却不是在看沈安安。 “果然,我都要死了,她们都不肯来看我一眼。” 她低低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世家薄情,还不如做庄户人家的女儿,乐的自在。” “庄户人家,也有卖儿卖女。”沈安安平静开口。 还不如端家,虽无情,但至少不短衣食,娇养长大。 遇上无情的庄户人家,怕才是骨头渣子都不剩。 “呵,呵呵。” 她趴伏在地上,“你说得对,那就别做人了,太苦。” “你走吧,多谢你来看我。” 她眸光慢慢恢复,同第一次在永宁侯府相见时相差无几。 沈安安微微点头,在漫天火光中缓缓转身离开。 理智回拢只是一刹,端莹莹痛苦的哀嚎声再次响起,在漆黑的夜色中显的凄厉。 沈安安觉得,她非要让自己来这一趟,许只是为了证明她在端家不曾得到过的认可和价值。 离开二皇子府,那刺耳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手怎么这么凉,吓到你了”萧渊握着她手抵在唇上呼气。 “不是。”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里揪着的不舒服,有些沉重。 “大多时候,人都困死于偏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端莹莹的执念,大概是从不曾得到认可的端家。 和一次次希冀后的绝望。 她垂着眸子,侧脸隐在暗夜中尤为沉暗。 萧渊不说话,把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没关系,如今,我比你还要偏执。” 他知晓她定是又想起了那些。 马车在四皇子府停下。 三更的锣响起,她疲惫的眼皮子都要睁不开。 萧渊没有舍得吵醒她,弯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沈安安睁开惺忪眸子,“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乖,睡吧,在家里就肆意一些。” 她没有挣扎,缓缓闭上眼睛。 等在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数日的疲惫终于散去了不少。 “醒了。”低哑的声音响起。 她侧头,就见萧渊穿着中衣,懒散的靠在软枕上睨着她。 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 “你怎么还没走” “走去哪” “……你政务不忙吗。” “不忙,”他抬手勾住她发丝,绕在指尖上,“睡饱了吗” “嗯。”她点点头。 “那该我了。” 沈安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倾身压了上来。 “睡了一晚,还没梳洗呢。”她抬手要挡,手腕磕在床沿上,发出叮当脆响。 萧渊顿住动作,偏头朝她手腕上的镯子看去。 她一慌,立即塞入了被子里。 萧渊收回视线,幽暗的眸子凝视着她。 怕他更会多想,沈安安没有敢开口解释。 “怎么从不曾见你戴过那镯子” “一直戴着啊,许是你不曾发觉。” “是吗”他注视着她,眸中都是审视。 沈安安心虚的垂头,像是害羞往他怀里藏。 “去江南时别人送的”萧渊见她避而不谈,危险的眯起眼睛问。 她一怔,同时长松一口气。 “不是,我自己买来玩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镯子。” “当真” “不信你问庆丰和李怀言,在江南日日都忙着杀人了,哪来功夫花前月下。” 萧渊眸中戒备淡去,倾身堵住她红唇。 半个时辰的耳鬓厮磨,他还在执着那句话,“你想和谁花前月下嗯” “……不是你说的吗,我只是解释给你听。” 她说的口干舌燥,他依旧纠结。 她就干脆闭嘴不说了,一滩泥般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装死。 “累了” 他抚摸着她发顶,沈安安第一次知晓,一个男人说话也可以如此“柔媚。” “许是一个月不曾折腾,有些生疏,在家里待一段时日体力就回来了。” “……” 沈安安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主子。”庆安声音传进来,“马车和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 沈安安蹙眉,缓缓回过身,“你要出远门” “回娘家。” “……” 他翻身下床,沈安安立即从锦被中爬了出来,直直盯着他穿衣的背影。 “你回什么娘家” “沈家啊,有段日子没和岳父大人饮酒了,据说大舅哥的婚事也定下来了,自然要回去看看。” 听说大哥婚事定下了,沈安安立即披上衣服下塌,“定在了哪一日,我怎么没听说” 萧渊回头看着她。 中衣遮住了大片风光,却露出了纤细修长的手臂的双腿,光脚站在屋中,白的晃眼。 他目光慢慢深邃,涌上暗沉。 沈安安对他目光何其熟悉,立即转身小跑回了床榻上,拿锦被把自己盖住。 萧渊眸中浮上不满,“至于那么防着我吗” “至于。” “……”他收回目光,系好腰带,“快起吧,回头赶不上午膳。” “嗯,” 她昨日就想着今日回沈家一趟,不想萧渊竟然早就都给她准备好了。 墨香,墨染进来侍奉她起身梳洗,等一切收拾妥当,萧渊已经站在院中等着了。 回来那日,她风尘仆仆,一身男子装扮狼狈的很,如今换回女装,倒是神清气爽,浑身都放松不少。 他凝视她好一会儿。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萧渊缓缓摇头,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走吧。” 他只是觉得,空荡荡的宅子终于又有了人味。 他牵着的那只手腕上带着一个晶莹镯子,沈安安不着痕迹的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把镯子盖住。 两刻钟后。 沈安安还没下马车,就听见了沈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娘。” 沈夫人就守在马车前,立即抓住她的手搀扶下了马车,将人儿拥进了怀里。 “可算是回来了,你走这些日子,娘的心像是火油煎的一样,寝食难安。” “女儿安全回来了,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她安抚的拍了拍沈夫人后背。 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人,杏眸中都是意外。 “林姑娘,你…” “回府再说。”沈夫人拍拍她手背,一手牵起她,另一只手牵起沈长赫身后,打扮十分不起眼的姑娘往府中走去。 “这一路可有遇上什么危险有没有受伤”宴会厅,沈夫人一连串询问。 沈文和沈长赫也都盯着沈安安。 “没什么危险,沿途官员四皇子都安排好了,还有暗卫和李国公在。” “那就好。”沈夫人松了口气。 沈长赫和沈文拧着的眉却没有松开。 有很多细节,沈长赫都知晓,只是怕家中担心从不曾提及。 林雨柔笑看着几人,十分安静的坐在一旁。 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沈安安主动起身,“你们先聊,我和林姑娘去院子里走走。” 沈夫人,“好,那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 林雨柔朝沈长赫投去一眼,站起身随沈安安出了宴会厅,去了沈安安先前的闺阁。 墨香把门合上,守在外面不让旁人靠近,沈安安才问,“林家怎么样了你—” 她想问她为何会在沈家,又怕她多想,没有说出口。 林雨柔淡淡一笑,“你剿灭了土匪的消息一传回来,林家就在四皇子的帮助下解除了普圈禁,目前一切都好,只是我爹还是被连累丢了官位,不过都能活着,就很好了。” “那你呢” “我—”林雨柔声音微顿,红唇微微抿起。 “我是在被圈禁时,被沈公子偷摸从林家带出来的。” 沈安安愣了一下。 所以说,这些时日她一直都住在沈家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也称不上。”林雨柔勉强扯唇笑笑,“就是那些官兵不是很规矩。” 其中细节她并没有多说,沈安安就懂了。 那些官兵奉命守着林家,为难什么的定是在所难免,但竟然对官宦家的大家闺秀动龌龊心思,当真是胆大包天。 第210章 回沈府 “那些都是什么人,你可记得”沈安安眸光慢慢冰冷。 “沈公子都已经给我出过气了,就算了吧。” 如今四皇子府也是风口浪尖,她不想给沈安安添麻烦。 况且,那些发生过的事,她一辈子都不想回忆提及,更不想闹大,被旁人知晓。 沈安安选择尊重林雨柔的想法,点点头并没有坚持。 心却一寸寸的沉了下去。 “我听萧渊说,你和我大哥的婚事已经定好了,方才在宴会厅也没来及问,是定在了哪一日” 林雨柔面色微僵,咬着唇半晌才说,“沈夫人定在了下月初十…” “安安,你能不能劝劝沈夫人和你大哥,我…我想在等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垂下眼帘,紧张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大哥了吗” “不是。”她立即摇头,“我不是不喜欢他,我很喜欢他,我只是…只是…” 她面色渐渐发白,呼吸加重。 那些淫荡猥琐的笑声像是魔音一样再次刺激着耳膜,她抬手撑着头,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林姑娘,你怎么了” “安安,当是我求你。”她反手抓住沈安安手腕,“你帮我给你大哥说说,再等等,好吗” 沈安安沉默,凝视着慌乱的林雨柔。 她很想问在林家时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可又担心…结果太坏,重提,林雨柔承受不住。 “你别着急。”她按着她肩膀,轻声安慰,“我们慢慢说,慢慢说。” 林雨柔死死咬着唇,泪水缓缓流了出来。 “你现在不想成亲,有没有和我大哥说” 她点点头,“说了,他不答应。” 她说了许多许多,他都不肯,甚至连沈府的门都不让她出。 “不成亲,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想离开京城,去寻我爹娘。” 沈安安皱眉,“你要和我大哥退婚” “不是,我没想退婚,我是…我是…”她结结巴巴说不上来,最后干脆叹口气,哭了起来。 沈安安眸中都是心疼,昔日那般明媚爱笑的姑娘,如今竟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些该死的官兵究竟都对她做了什么!! 她一下下安抚着她的背,尽量让她平复下心情。 “林姑娘,我大哥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两情相悦很是难得,莫辜负才是。” 林雨柔垂着头,默默掉着眼泪。 “不论发生了什么,我大哥既然坚持,就说明在他心里,你比一切都重要,你换位想想,若是我大哥出事,你会不会像他对你的方式一样去对他” “我自然会。”林雨柔不假思索的说,“不论他什么样,我都要。” “那就是了,我大哥他也抱着一样的想法,不是吗” “可我是女子,他是男子,那如何能一样。”林雨柔说。 她害怕,怕日后天长地久在一起时,他会嫌弃自己。 “就算最后不如人意,至少你试过,若是不试就放弃,你不会遗憾后悔吗” “依你性子,当真甘心” 不甘心,林雨柔怎么可能甘心,可心里就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当初你为了自己的姻缘,可是什么手腕都使得,怎么能这个时候却退缩。” 林雨柔想起了过去耍小聪明算计沈长赫的种种,微微抿唇,扯出一抹笑来。 “你那么聪明,我大哥就是块呆木头,你还怕不能俘获他不成” 林雨柔噘嘴,“他才不是呆木头。” 沈安安轻笑,“是,嫂嫂说的对,我大哥千好万好,不是呆木头。” 林雨柔脸顷刻红了起来,微微垂下头,又隐匿着淡淡失落。 “四皇子妃,林姑娘,”墨香笑着进屋福了福身说,“大公子来了,就候在门面等林姑娘。” “他来做什么”林雨柔脸颊更红,匆匆起身,“那我就先出去了,今日风大,他身上还有旧伤。” “好,那嫂嫂慢走。” “说什么呢。”林雨柔嗔了沈安安一眼,快步离开。 门再次被合上,沈安安含笑的眸子就渐渐冷了下去。 —— “和安安都说了什么,那么开心” 沈长赫看着神情明显松缓不少的姑娘,笑说。 “没说什么,就是胡乱聊聊,你不是在宴会厅吗,怎么跑来这了” “不放心,来寻你。”沈长赫凝视着她。 林雨柔微微垂下头,苦涩在口中蔓延,“你放心好了,我惜命着,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沈长赫没接这话,说道,“再有半月就是我们的婚期,这两日我带你出去采买些首饰衣物吧。” 林雨柔咬着唇,半晌微微点了下头。 沈长赫眸子刹那晶亮。 他说了多次,她都不肯,如今是突然愿意接受了吗。 “好,那我们用过午膳就去。” 林雨柔看着他欢喜溢于言表的脸,也跟着心情极好。 “雨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她拍掉他拉她的手,“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这还在安安院子里呢,也不怕被瞧见了笑话。” 以前可是个三句话吭不出一声的呆子。 沈长赫俊脸似红了红。 林雨柔知晓,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实属难得,毕竟他性子就沉闷。 “长赫,我有话要同交代。” “什么” 林雨柔咬了下唇,扯住他衣袖往另一条小路去,最后在凉亭坐下。 “你可还记得那日府上宴会,我和端家二姑娘同时出现在水榭那回” “记得。” “其实,那日是端梦梦告诉我,你和她有情,你们是去私会的,我才会跟去,你因此厌弃端莹莹不知礼数,可我,也是其中一个。” 沈长赫定定看着她,“我知道。” 林雨柔微怔,继续说,“还有那回,我表哥…” “那日之前,我就曾在一场文人诗会上见过你表哥,人品如何我不知,但才华不差。”沈长赫笑着说。 林雨柔又愣住,“所以,你从始至终都知晓我在撒谎骗你” “也不是。”沈长赫微微摇头,“你表哥是男子是真的,你和他共乘一辆马车也是真的,说要嫁给他也是真的。” “所以,我嫉妒,愤怒,也是真的。” 他知晓她那位表哥并不像她所说出口的那般不堪,可那又怎样,越是优秀,他就越是嫉妒!! 林雨柔眼圈慢慢发红,蓄积上热泪。 突然扑进了沈长赫怀中,“能遇上你,我何其有幸。” “那你要不要嫁给我” “那你以后会不会嫌弃我,那日那些官兵…我…” “只要是你,就足够了,其余任何事都无伤大雅。”他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安慰,“那几人都已经死了,别怕。” 他不在意那些,只是不愿她提及那些令她不愿提及的过去。 “走吧,饭菜应该要好了,我们过去,等用完饭就出府置办东西。” 他牵着她的手往宴会厅走去,脸上是舒缓的笑。 沈安安冷着脸从院子里出来。 “皇子妃,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宴会厅了” “不急。”沈安安站在院中,冷声吩咐,“你去前院一趟,把庆安叫来。” 墨香看她神情不佳,也不多问,立即应下。 “皇子妃,您寻属下”不多时,庆安急匆匆赶来。 “去查查我不在的那些日子,林府都发生了什么” 庆安一怔。 片刻后,犹疑说,“皇子妃说的可是有关林家姑娘的事儿” “你知晓” 庆安抿唇,“那夜沈公子杀了不少御林军,主子派了属下去帮忙料理的,所以…知晓一些。” 沈安安看了眼附近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最终强忍下没有多问,“知道了,等回府再说吧。” 庆安微微点头,落下半步跟着沈安安往前院宴会厅去。 萧渊和沈文一直在交谈政务,她缓步过去,不出意外的被他勾住了小拇指。 沈安安睨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抽回手坐下,萧渊抽空回头冲她淡淡一笑。 对面坐着的是沈长赫和林雨柔。 从宴席开始,沈长赫就不停的给林雨柔夹菜,可谓是无微不至。 沈安安注意着林雨柔的神色,觉得她好像比起方才和她说话时开朗了不少,眉宇间的哀伤在缓缓舒展。 想来是想通了。 第211章 讨好嫂嫂 她微微松口气,正巧林雨柔抬头,冲她羞涩一笑。 “爹,娘,”桌底下,沈长赫紧握着林雨柔的手说,“方才我和雨柔商量,想今日下午出府去采买大婚需要的东西。” 林雨柔咬着唇,忐忑不安的看着二老。 就怕从二老眼中看出嫌弃和不喜。 沈夫人只是愣了一下,就立即说,“这是好事啊,你们尽管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婚期就要到了,早就该准备准备了。” 沈文跟着点头,林雨柔似微微松了口气,眼圈酸涩的她立即低下头,生怕水珠会抑制不住的掉出来。 宴席进行的很是顺利,期间萧渊和沈文一直交谈着,沈长赫和林雨柔探讨着下午要采买的东西,气氛和乐融融。 等宴席结束,沈夫人以想念女儿为由,把沈安安带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在正堂坐下,沈夫人吩咐丫鬟奉茶后说,“林姑娘都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沈安安不确定,沈夫人是不是知晓。 “娘,林姑娘她……” “唉。”沈夫人重重一叹,“那孩子是个好的,就是…” 沈安安没有接话,就听沈夫人继续说,“那些污糟事儿,你大哥不和我说,娘却也是听说了一些的。” 说心里一点都不膈应是假的,但儿子喜欢,她也确实喜欢那个姑娘。 “婚期是你大哥自作主张定下的,他非要愿意,娘也不阻止,只要他们愿意就好。” 在官宦人家,女子贞洁是很重要的,沈夫人作为婆母能如此开明,实属难得了。 “娘做的是对的,以前祖母就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对林姑娘情深几许,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当初咱们沈家落难时,人姑娘可并没有嫌弃,反而处处想帮,对大哥仁至义尽,咱们沈家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沈夫人点点头,“你说的娘都明白,娘之所以没有主动提,是担心日后你大哥心里会有疙瘩,毕竟…他都亲眼看见了,若是他芥蒂,勉强成了亲,对那姑娘才是不公平。” 沈安安笑笑,“如今娘可以放心给他们准备婚事了。” 沈夫人满意的点头,“明日我就吩咐人开始张罗,咱们沈家就算落魄,也定要把你大哥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不让任何人看了笑话去。” 沈安安笑着点头,没有去追问沈夫人都知晓多少内幕,毕竟她以后是林雨柔的婆母,提及那些只会增添不舒服。 万一对此事生了心结就不好了。 “娘,这次去江南,我见识了很多不同的风景。” 沈夫人戳戳她额头,“从小都在江南长大的,怎么这一趟还瞧出花来了不成” 确实有花,不过却是鲜血晕染,堆积而成的。 她口中的风景并不是山河,而是心境。 如今再回忆起上一世,冲天的怨气尽数淡去,只觉得那时的自己愚蠢又可笑。 而萧渊的沉稳和大局,则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砺而出的。 是她被保护的太好了,才不知人心险恶,还有身为皇族,活着的艰难。 沈夫人看她低着头不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沈安安抬起头,“在想大哥大婚那日,我该送什么礼才显得贵重。” “要什么贵重,都是一家人,只要人来就好。” “那可不行,我再怎么说如今也是四皇子妃,若是拿的礼上不得台面,旁人岂不说我小气,还有嫂嫂,日后经常回门,可要先讨好嫂嫂才行。” “尽是胡说八道。”沈夫人笑着戳她脑门,“不过这个时辰,想来他们已经出府了。” “对了,四皇子这几日忙不忙,若是忙你就别待了,早些回去政务要紧。” 沈安安撇撇嘴,“我不着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不想走,等他派人来寻再回去。” “小洁,我穿这套衣服如何” 林雨柔对着镜子照了照,回头问身侧的丫鬟。 “好看,姑娘穿什么都好看,沈公子都会喜欢。” “啧,油嘴滑舌的。”她不好意思的睨了丫鬟一眼,又回头对着镜子转了半圈,尚算满意的点头。 “那就穿这套吧,水红色亮眼些,毕竟是去置办大婚要用的东西。” 她这些日子身上穿的多是死气沉沉的暗色衣物,亮色还是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一次尝试。 “希望他会喜欢。” 她垂眸理了理平整的衣裙,带着小洁走了出去。 沈长赫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在院中等着了,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 艳丽的颜色晃了下他的眼。 女子轻盈灵动,粉黛淡扫,是以前娇俏温婉的模样。 那丝阴霾,渐渐在二人之间淡去。 “你发什么呆呢是…不好看吗”林雨柔忐忑的说。 “没有,被惊艳到了,反应有些迟钝。” 林雨柔睨他,“尽挑好听的说。” 他笑着走上前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我说话一向实事求是。” 马车早就在府门口候着了,林雨柔被他搀扶着上了马车,缓缓朝华安街而去。 车帘放下,遮住了二人幸福愉悦的笑脸,同时也遮挡住了视线。 一个穿着破衣烂衫,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一双阴鸷冷凝的眼睛盯着前方马车。 “沈安安,沈长赫!” 他站了片刻,转身再次隐在了黑暗中,半刻钟后,一个打扮儒雅的书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而去。 沈家的马车停在了一家脂粉铺子门口。 掌柜的一瞧见如此奢华的马车立即屁颠屁颠的上前迎接。 “两位客官是想买些什么东西,小人可以给你们介绍。” 沈长赫哪里懂这些女儿家的东西,目光投向了林雨柔。 “口脂,香粉,胭脂,一类,都需要,颜色淡一些,我都看看。” “哎,好,姑娘来的真巧,小店里刚上了不少新款,你瞧瞧,中意哪个” 掌柜的引着林雨柔去柜台挑选,沈长赫陪在一侧。 他看不出那些东西区别在哪,但只要林雨柔问,还是会不扫兴给予意见。 “这盒胭脂是今年卖的最好的货了,姑娘可以上脸试试。” 林雨柔瞧着那盒胭脂,也很是喜欢,晶亮的眸子投向沈长赫。 “我帮你涂上。”他十分上道的把胭脂接过来,指腹点了一点,涂在林雨柔的脸颊上。 掌柜的好一阵的夸,“这里有铜镜,姑娘你瞧。” 林雨柔耳垂比涂了胭脂的面颊还要红,凑过去照铜镜。 欢喜的面容却寸寸凝滞,刹那间发白。 她猛然扭头往后看去,可空空荡荡的铺子里,哪有黑影,她不死心的再次朝铜镜看去。 方才的黑影,也消失了,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了”沈长赫问道。 “我…我方才在铜镜里看到了一个黑影,像是一个人。” 闻言,沈长赫蹙眉转身。 和林雨柔一样,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姑娘怕不是看错了吧,我这店里就我一个人,哪来什么黑影呢,是不是眼花了” 林雨柔顷刻死死攥住了沈长赫的衣袖,红唇微微颤抖。 她也觉得是眼花,可方才那一刻又那般真实。 沈长赫将她拥进怀里,吩咐掌柜,“把方才试过的那些都装起来,快些。” “哎,好。”掌柜立即去算账,交银子拿货,都进行的很快。 拿了东西,沈长赫立即带着林雨柔离开了铺子。 “你先上马车。”他把林雨柔扶上马车,自己则在铺子四周转了转,确定并没有林雨柔口中所说的黑影。 才蹙着眉上了马车。 那一瞬间带给林雨柔的昏暗已经慢慢散去,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只是她这会儿怎么都再提不起兴致了。 “许是我眼花,生的错觉。”那些黑暗终究是不能彻底摒去,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她。 林雨柔开始担心,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得失心疯 那沈长赫呢,要娶一个疑神疑鬼,随时有可能疯的女子为妻 沈长赫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大街上人来人往,应该是影子折射的,别多想。” “嗯,我有些累了,长赫,我们去酒楼里坐坐可好” 沈长赫立即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去了最后面的酒楼。 等马车彻底离开,距离脂粉铺子最近的一家成衣铺子,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出,不紧不慢的跟了马车。 沈长赫要了一个雅间靠窗的位置。 窗棂敞开,可以观望楼下的街道,微凉的冷风可以吹散人心里的惶惶。 他亲手给林雨柔倒了杯茶,让她捧在手心里。 那股子心有余悸终于慢慢散去,林雨柔眺望着楼下,慢悠悠喝完了一整盏茶。 “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第212章 血溅当场 “不用了。”林雨柔缓缓摇头,“歇会儿就走吧,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买呢。” 她想尽快,尽快把那些东西都买完,尽快大婚,许那颗仓皇不安的心就会慢慢沉落回去。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沈长赫的手腕,用力的指尖泛白,仿佛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沈长赫反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和她说着即将到来的大婚,讨论着要准备的东西,以及婚后要做的事儿。 他明显感觉到,林雨柔心神放松了不少。 “咱们走吧。”林雨柔放下杯盏,作势起身。 隔壁雅间的讨论声却突然传了进来,似是一群人突然进入,很是喧嚣。 “他娘的,真是倒霉透了。” “你倒霉什么,那几位哥们命都给搭里面了,你能活着从林府离开,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桌椅板凳的咣当声此起彼伏。 “就是,要说他们死的才是真冤枉,不过是调戏了一个落魄官宦女而已,以前这样的事我们不是经常做,偏偏这回,给撞刀口上了。” “那是调戏他们都要把人给当场办了,要说也是活该,占点便宜不行了,还想玩大的。” “哎,你们都知道什么。”一人声音突然压低。 “他们死的一点都不冤,竟然敢动林家姑娘的心思,知道她是谁的人吗” “谁的” “前御林军统领的未婚妻,四皇子妃的嫂嫂,莫说是杀了他们,就是平了九族都正常。” “那晚你们幸好出去喝酒没在,否则,啧啧啧,命一样得搭里头。” 其余几人发生惊讶的叹声,“真的假的,我们怎么不曾听说” 那人嗤笑,“你们一群最底层的小喽啰,能听说什么,那晚的场景我可是亲眼所见,沈家公子来探望林姑娘,恰巧撞上了那香艳的一幕,脸色都青了,立时血溅当场。” 那些听的心有余悸,有人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怪可惜的呢。” “可惜什么” “那可是四皇子妃的嫂嫂,沈家的儿媳,别说上了,就是趁乱能摸一把,都不枉此生了。” “艹,你不要命了,胡说什么,你不要命可别连累我们,让四皇子听见,命根不给你切了。” “哎,就咱们兄弟几个在,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当真吗,反正咱们几个又不会说出去。” 淫荡的笑声像是魔音一样刺穿着林雨柔的耳膜,她身子发颤,不敢抬眸看沈长赫的脸。 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她所有尊严矜持都被狠狠踩入泥土中,极致的羞辱让她无地自容,头脑嗡鸣。 “雨柔。” 她蹭一下起身,疯了般往外跑去。 沈长赫一把攥住她手腕,“雨柔。” “放开我,你放开我,别碰我。”她像是疯了般嘶吼,拼命挣脱。 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曾以为待在沈府面对他的亲人是一种折磨,如今才发现,对比外面,沈家其实是沈长赫对她的保护。 “我不该带你出来的,对不起,对不起。”沈长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以为那晚的知情者都已经死光了,不曾想,还有漏网之鱼。 他眸中迸发出森冷的寒意,凌厉无比。 林雨柔在他温声软语中渐渐平静,好不容易建立的心房却是慢慢坍塌。 那双眸中,全都是绝望。 隔壁的一群人许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齐齐停住了议论,一时间,都安静的落针可闻。 沈长赫将林雨柔安抚住,“乖,有我在,莫在意那些言论,只要我们好好的就好。” “小洁,带你家姑娘回马车上。” 丫鬟立即搀扶住林雨柔离开了酒楼。 沈长赫眸中温情刹那散去,阴沉着脸,浑身散发的杀气犹如修罗一般。 他离开雅间,缓步朝隔壁雅间走去。 “那声音我怎么听着那些熟悉。” “好像…好像是沈公子”先前那人说道,“那晚他杀人是我在场,好像是他。” “那声嘶吼……” 几人面色齐齐泛白,“不是那么倒霉吧” 说淫荡话的那人更是身子发抖,“我…我只是嘴贱,可不敢这么耍我啊。” 他蹭一下站起来,冲向雅间门就要跑, 这时,房门却突然被大力推开,沈长赫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不看屋中几人,在进门之后,缓缓回头把雅间门合上。 第213章 牢狱之灾 “沈……沈公子饶命,我们就是嘴贱,信口胡说,沈公子饶命,饶命。” 几人惨白着一张脸,往后缩去。 “沈公子放我们一马,我们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在说,绝不在胡言乱语。” 有人双膝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沈长赫眸光始终平静,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几人,“我只信死人,才不会胡言乱语。” —— 申时三刻。 沈安安拜别了沈夫人,和萧渊一同回了四皇子府。 一回梧桐苑,她就询问道,“庆安在哪?” 萧渊眉梢微挑,有些不悦,“寻他做什么?” 在沈府时找他,回了府还找他。 “我有些事要问他。” “问我也一样,我比他知道的更多。” 他坐在圈椅中,十分随意的伸手将沈安安捞坐在腿上。 “我想问他,有关林姑娘的事。” 萧渊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都听说了。?” “听了只言片语,并不知细节。” “是我的疏忽。”萧渊沉沉说,“那时你刚走,我又忙于政务,林烨也离开了,才疏忽了林家,让萧泽有了可趁之机。” “他威逼利诱了几个禁卫军,为了报复我们,对林姑娘…” 沈安安眸中迸发出汹涌的愤怒。 只可惜萧泽那个混账已经死了,否则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过你放心,那些人并没有得逞,你大哥及时出现,救了她,只是…场面有些不堪入目,让林家姑娘有了心结。” 据庆安所说,沈长赫是将她从那些人身下救出来的,虽不至最后一步,但过程场面…… 对一个闺阁女子而言,足够造成一生的阴影。 尤其,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全程目睹。 沈安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家姑娘能如此平静,已算是十分坚韧了。 “那些人,当真是该死。” “那夜所有参与之人,都死在你哥刀下。” 沈安安微微阖上眸子,心里揪着的难受。 “都是我连累了她,连累了林家。” 林家姑娘那么明媚,温婉端庄,面对那样的场景该是多么绝望。 如此无耻的手段比之杀人还要恶劣, 要一个官宦姑娘如今面对如此凌辱和污秽。 “主子。”庆安敲门声很急,“出事了。” “怎么回事?” “沈公子在华安街的酒楼,杀了六名官兵,被人举报,人已经被押去了大理寺。” 酒楼如此公众得地方,沈长赫公开杀人,是疯了不成? 沈安安蹭的一下站起来,快步拉开了房门,“怎么回事?他不是和林姑娘去置办东西吗,怎么会去了酒楼杀人?” 庆安将打听到的事儿大概叙述了一遍。 听了那些污秽之言,沈安安第一时间觉得,沈长赫杀得好。 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发觉,自己什么时候也如此冲动嗜杀了。 “带路。”她匆匆往外走去,萧渊立即跟上,“我陪你一起。” 马车极速离开四皇子府,两刻钟,停在了那家酒楼门口。 林雨柔呆呆站在门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姑娘。” “安安。”她瞧见沈安安,红唇微抿,声音哽咽。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他。” “不说这些。”她安抚的拍了拍林雨柔,“有我和四皇子在,别怕。” 萧渊越过说话的两个姑娘进了酒楼,朝雅间而去。 此时酒楼已经被官兵封锁,不过瞧见来人是四皇子,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雅间门被虚掩着,血腥气却是直冲人鼻尖,萧渊拿帕子掩住口鼻,将门推开。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地面,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淌。 每个人脖颈上都被豁开碗大的伤口,确实是沈长赫的杀人手法。 “报案的是什么人?”他问一旁的官兵。 “回四皇子,是一个打扮儒雅的书生,说是亲眼瞧见了沈公子杀人。” “你们赶来的时候人都死了?” 官兵愣了一下,摇摇头,“倒是没有,还有一个活口,不过被沈公子当真我们的面给杀了。” 萧渊眸子微微眯起。 “从官府赶来酒楼要多少时间?” “三刻钟。” 三刻钟,艳莫说是杀六个人,就禁卫军的这些饭桶,就算杀二十个对沈长赫都绰绰有余。 所以,很有可能在沈长赫还不曾动手时,那人就已经去了官府报案。 未卜先知? 恐怕是谋算可能更大些,只是沈长赫早就不居官场,会是谁要置他于牢狱之灾呢。 “让官府找人把报案那人容貌画下来,送去四皇子府。” 他转身离开了雅间下楼。 官兵立即应是。 林雨柔在沈安安的安慰下勉强平复了心情。 萧渊看了眼林雨柔,对沈安安说,“让人先把林姑娘送回去吧,我们去大理寺走一趟。” “我也要去。”林雨柔立时说,“你们带上我一起吧,我不会添乱的,我想去看看他。” 沈安安看着她红肿的双眼,点了点头答应,“那好。” 三人上了马车,又朝大理寺而去。 路上,沈安安询问萧渊,“雅间里可有什么问题?” “没有,”萧渊摇摇头,“就手法来看,确实是大哥做的,只是…” “背后应是有人推波助澜。” 那晚,林雨柔是曾亲眼见到沈长赫杀人的,自然知晓那些人定也是他冲动之下杀的,只是这会儿听了萧渊后面那句,很是惊讶。 “四皇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导让长赫坐牢?” 沈安安也蹙眉看着他。 萧渊淡声说,“据官兵说,报案的是一个打扮儒雅的书生,他们从官府赶去酒楼用了三刻钟,而他们赶去酒楼时,亲眼目睹了大哥杀害最后一人,这才有了目击者和物证。” “而依大哥的功夫,杀那几个草包,根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刨去官府路上的三刻钟还有那书生去报案的时间,就是说那书生只是提前半个时辰去了官府报信。” “可他却说自己亲眼所见,这显然是在说谎,他能未卜先知酒楼里即将发生的事儿,就说明他有很大的问题。” 很有可能,酒楼里那些禁卫军,就是他事先设计。 “书生?”沈安安拧眉思索,“我大哥最近几乎都在东城军营,什么时候和一个书生结了怨?” “会不会是先前被杀的那些人的亲人?”林雨柔说道。 “不排除这种怀疑。”萧渊淡淡道,“我已经让官府寻人画下报案人的容貌,等送来要细查就是。” 林雨柔点点头,微垂着头,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都是因为我,总是给他带来麻烦。” 要是她不曾贪恋,早点离开京城,也许他就不会屡屡出事。 沈安安伸手覆盖上她的手背,“感情是相互的,当初你都不曾嫌弃他落魄,如今他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 “沈公子,你就说吧,你不交代,按照律法是要用刑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大理寺卿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心里暗骂那个报案的书生给自己找麻烦。 审案多年,他自然也发觉出了此事的不对,知晓自己是被那书生利用摆了一道。 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百姓都看见了,他总不能装聋装瞎,什么都不作为。 “沈公子,你就交代两句,若是那些人罪大恶极,我铁定秉公办理,绝不姑息。” 只要沈长赫将事实真相说出来,他就可以想办法帮他脱罪,避免这场官司。 沈长赫坐在长凳上,冷峻的脸却是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说。 “哎呦,我的天爷啊,”大理寺卿只想捂脑袋。 “你若是不说,此事可就要禀到皇上那里了,届时就算四皇子插手,我都无计可施。” 他觉得自己话说的够明白了。 他是忌惮四皇子,可更要听命皇帝,如今谁不知皇帝和四皇子不合,父子二人争斗的厉害。 他是能不搅合就不搅合,两边都不得罪,却不想沈长赫丝毫不领情,根本就不配合。 僵持之际,官兵匆匆来报,“大人,四皇子,四皇子妃来了。” “唉,”陈大人重重一叹,睨了眼倔驴般的沈长赫,起身出门去迎。 沈长赫也抬头朝牢门口看去。 那些事儿是林雨柔的逆鳞,心里最隐秘的痛,他怎么可能说出来,让人尽皆知。 如今,知晓内情的人都死了,那些事儿会永远烂掉,沉没在过去的长河中,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提及。 陈大人和萧渊,沈安安寒暄着,林雨柔等不及,大步进了牢房。 “长赫,”她扑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他,确定人没有事,才稍稍放下心。 “我还以为他们会对你用刑。” “放心。”沈长赫心疼的抚摸着她红肿的眼睛,“他不会轻易对我用刑的,我毕竟是四皇子的大舅哥。” 只是,又给四皇子和安安添麻烦了。 那边,四皇子和沈安安也走了进来,陈大人无奈的声音还在继续说道。 “老臣劝了多时,可沈公子就是咬着牙不说,让老臣有心都没出使力啊。” 他不知晓内情,其余三人却是知晓。 沈安安早就想到了,沈长赫绝不会说出实情。 第214章 离京 “大人可否回避一下,我有话想同长兄说。”沈安安对那官员说道。 那人看了眼萧渊,忙不迭点头,“自然,四皇子妃请便。” 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牢房。 “大哥。” 沈长赫抬眸冲沈安安羞愧的笑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安安摇了摇头,“你没事吧?” “没事,他没有对我用刑。” 沈安安审视他几眼,确定没有伤才彻底松口气。 萧渊突然开口,“你今日出府除了沈家自己人,可还有旁人知晓?” “没有。”沈长赫仔细想了想,摇头。 今日和雨柔出门是突然决定的,除了自家人没有任何人知晓。 他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四皇子的意思是,此事是有人故意设计?” “有人在你动手之前,就去了官府报案。”萧渊说。 所以,今日一切都是有人蓄意设计,包括雅间那几个官兵,说不定也是受人指使。 只可惜,如今人全都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沈长赫面色微微发白。 “是我冲动了。” 才中了别人的诡计,只是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护好他的姑娘。 林雨柔蹲在他身侧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掉眼泪。 “别哭,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提及了,不用怕了。” 他抬手抚摸着她耸动的肩膀。 这个节骨眼上,他关心依旧只是她,林雨柔心里如何不感动。 “是我错了,是我太轴,不过是被调戏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连累了你。” “你一定要好好的,等你出去我们就成亲,我不犹豫了,不躲了。” 她把头放在他手臂上,泣不成声。 莫说是那些,就算当真失了身,她也做不到大度的放弃如此优秀正直的男子。 他是她的幸运!! 沈长赫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疑是给皇上递上可以掣肘四皇子府的人质和把柄,想安然离开大理寺,只怕是不容易。 “我已经派人去寻那报案之人,等有了消息,此事应就有了眉目。”萧渊说。 “有劳了。”沈长赫微微颔首。 心中却很是清楚,就算寻到了那人,也起不到很大的作用,因为人,确实是他杀的。 唯一有用的,就只能是试试看能不能通过那人寻到别的什么蛛丝马迹,以控制背后筹谋划策之人。 因为他们都觉得,那人应该会是—皇帝。 “这些日子,有劳帮我照看好雨柔。”他攥着林雨柔的手,眸中是无尽的担忧。 “放心。”沈安安说道。 林雨柔也吸着鼻子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犯傻了。” 沈长赫温柔的在她挺翘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可一定要听话。” 如今,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等着皇帝的下一招,然后尝试寻机瓦解。 “主子,”庆安匆匆走了进来,一脸的凝重。 萧渊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牢房,沈安安交代了沈长赫几句,也带着林雨柔离开。 “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每日都会来看你的。”林雨柔说。 “别来了,牢房湿气重,乱的很,乖乖在家里,等我回去。”沈长赫凝视着她,眸中都是温情。 林雨柔迅速转过头,没有对着沈长赫再次哭出来,同沈安安离开了大理寺。 “安安,”大街上,她拉住沈安安的手说,“若是我将那些官兵所作所为公之于众,长赫能不能脱困?” 沈安安沉默了几息,缓缓摇头。 “常理来说,确是那些人不对,死有余辜,可是如今—局势严峻……” 皇帝好不容易抓住这样的机会,莫说是有罪,就算是无罪,也会无中生有定下罪来。 沈安安到底没有说,怕林雨柔心里更加难受。 况且若是公之于众,就代表她一辈子都要活在旁人的阴影和指指点点中。 她知晓,大哥肯定不愿意看到。 “你别想那么多,一切有我在。”沈安安安慰着林雨柔,偏头瞧见马车旁的萧渊。 他冷着脸,听庆安禀报着什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戾气。 又出事了? 沈安安头隐隐作痛,吩咐墨香和忠叔将林雨柔送回府,朝他走了过去。 萧渊瞧见她,神色瞬间柔和了不少。 “又出什么事儿了吗?” “回马车上说。”他牵起她的手,上了马车。 沈安安一直注视着他眉眼。 萧渊把软枕放在她腰后,突然鬼使神差来了一句,“我们成婚也有三四月了,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呢。”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 沈安安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没有动静?”说完,顺着他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心头顿时一凛,一抹不自在快速从她眼底划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才三四个月而已,你就嫌弃我不能生养了?” “没有。”萧渊立即摇头,拧着眉,“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些纳闷而已。” 毕竟只要她在家,房事几乎就不曾间断。 沈安安微微偏开头,避开这个话题,“别胡说了,方才庆安急匆匆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齐锦平在回边关的路上,失踪了。” 沈安安一愣,猛然回头,“失踪?什么时候的事儿?在哪一带失踪的?” 距离齐锦平离开,如今不过一日时间。 “昨夜的事情,在朗悦湖附近。” “可小舅舅回来,除了我们并没有旁人知晓,永宁侯府也不会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她实在想不出这么做究竟对谁有好处,就算是皇上也担不起边关动乱的后果。 “目前不知。”萧渊抬手将她拥进怀里,说,“我可能要去一趟朗悦湖,最快三日,慢的话不一定,要留你一个人在京城了。” “嗯,你放心去,我会照看好四皇子府的。” “委屈你了。”萧渊一叹,抬起她下巴,偏头把薄唇印了上去,好一会儿厮磨。 “你刚回来,还没有好好陪你,就要离开。” 沈安安一笑,“正事要紧。” 等一切尘埃落定,有的是时间花前月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一会儿就走,越快越有利于查踪迹。” 沈安安点点头,“那你一切小心,如今…皇上做事越发疯狂,你心中有数些,以防万一。” 若他当真为了陈天上位而不择手段,这一系列的事情,还当真有可能是他做的!! “嗯,我知道。” 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庆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备好马匹在等着了。 萧渊搀扶着她下了马车,不放心的叮嘱,“我会尽快回来,京中有凌辰逸和李怀言,若是撑不住就去寻长公主,还有…陈天,必要时刻,也可以交出去,一切安全为先。” 沈安安点头,一一应下,“我有保命符在,你就放心吧。” 萧渊将人儿拥进怀里,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沈安安没有磨蹭,转身上了台阶,步入了府门。 等她身影彻底消失,萧渊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清隽的面容只余冷意。 几匹快马飞速离开,朝城门驰去。 沈安安的心,却开始不安,好像暗处有一根绳子,一直在牵引着一切,促成事态的发展。 “皇子妃,”墨香推开门进屋。 “将林姑娘送进府了?” “是,奴婢亲眼看着林姑娘进府后才回来的。” “嗯,爹娘可有问什么?” “不曾,老爷应是已经收到了消息,夫人派了人把林姑娘接进去,就没有别的了。” 沈安安对自己母亲的人品还是十分信任的,点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 萧渊离开,却把庆丰留了下来。 从人离开,庆丰就安排人手十二个时辰不离梧桐苑,一直守着,生怕出任何差错。 沈安安知晓事态的严峻,为避免麻烦,也干脆不出门,以免给旁人可趁之机,用来掣肘萧渊。 只是沈长赫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了下来。 “从京中回来,就没有申允白的消息了。”沈安安突然说道。 一旁的墨香微怔,“皇子妃是怀疑大公子的事儿和申允白有关?” “嗯。”沈安安点头,继续说,“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别人,可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晚于我们抵达京城,不该对京中事如此了解,且还准确无误的寻上那几人。” 时间逻辑上就说不通,除非京中有他的同伙,可上一次天水城的厮杀,并看不出他和皇帝有交集。 反而,像是有嫌隙,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申允白和那位申大人有关,恨皇帝说的过去。 但若说齐锦平的失踪和他有关,就凭申允白的功夫,还真不是齐锦平的对手。 沈安安觉得,事情不会到此结束,后面还会有个大的。 大哥入狱,萧渊离开,齐锦平失踪,背后那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她脑仁都有些疼,扶着头半阖上眼睛,墨香连忙上前给她揉按太阳穴。 “皇子妃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您都多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第215章 发难 沈安安转身去了软榻上靠着,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你让庆丰派人在城中寻寻有没有申允白踪迹,有任何可疑立即禀报我知晓。” “是。”墨香点了上安神香,给她盖上薄毯,才悄无声息的合上房门退了出去。 操劳了几日,沈安安这一觉睡的尚算安稳,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缓缓醒来。 神智还没有彻底回拢,突然听见院中有女子的低泣声,声音很是熟悉。 吱呀—— 墨香推门进来,“皇子妃,您醒了。” “外面出了何事?”她半撑着身子坐起身,边穿衣服问道。 “是…林姑娘。”墨香咬着唇,有些欲言又止。 “林姑娘?”沈安安豁然抬眸,片刻后迅速起身,“我大哥出事了?” “林姑娘这两日一直都去牢里探望大公子,说是前几日都好好的,今日去那位大人却突然不许探望了,据说是皇上的意思,并且…并且十有八九对大公子用了刑。” 墨香沉着神色上前侍奉沈安安穿衣梳妆,“林姑娘没办法,只能哭着来寻皇子妃了。” “用了什么刑,可有打听到?人如何,可有碍!?”沈安安蹙着眉,焦急的询问。 “奴婢不知,林姑娘说那些人嘴把的严实,什么都不肯说。” “不用簪花了。”沈安安阻止了墨香给她簪发饰的动作,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安安。”林雨柔就站在院中,听见声音立即回头看去。 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是桃子一般,满脸泪痕。 “安安,我见不到长赫了,怎么办?”她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别着急,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沈安安将她拉到了正堂坐下,让墨香奉上茶水,林雨柔努力平复下心情,才再次开口。 “这几日,我日日都会去牢狱中看他,那些狱卒都很是客气,可今日不知为何,那些人突然就不许我再去了,连我带的饭菜都给丢了出去。” “我猜到是出了什么变故,可不论怎么说,那位大人就是不肯见我,我不敢告诉沈伯父和沈伯母让他们担心,只能来寻你想想办法。” 沈安安狠狠拧着眉。 有句话林雨柔说的不错,那些狱卒会突然转变态度定是背后有人推动,或是收到了某种命令。 而那位大理寺卿曾答应萧渊会暂时把此事摁下去。 “你可有向那些狱卒打听是出了什么事儿?” 林雨柔点头,“问了,那些人只说是上头的命令,他们也只是听命办事,其余一概不知。” 沈安安沉着脸,红唇紧抿,“能越过萧渊,压住大理寺卿的人可不多。” “你的意思是…?皇上?”林雨柔面色寸寸发白。 “你先不用管这些,大哥那边待会儿我亲自跑一趟,你先回府,看顾好我母亲,别让她知道了消息扛不住出什么事儿。” “好。”林雨柔立即站起身,不放心的说,“那若是有什么消息,你派人通知我一声。” “放心。” 林雨柔退后两步,对着沈安安躬身一拜,“有劳四皇子妃了。” 说完就立即转身离开了四皇子府。 “墨染,送林姑娘。” 林雨柔走后,沈安安在椅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没动。 “皇子妃。”墨香以为她心里难受,轻声规劝,“大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 沈安安摇了摇头,杏眸微微眯了起来。 “备马车,我们去趟大理寺。” —— 两刻钟后,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不等人下车,守门的官兵瞧见马车上挂着四皇子府的牌子,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朝里面跑去。 沈安安在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四皇子妃,您怎么来了?”一个官兵小跑上前,看打扮应该是个小头头。 沈安安也不废话,直接道,“我寻你家大人,大理寺卿!” “我家大人……”官兵为难片刻,堆笑说,“实在是不赶巧,我家大人这会儿不在府里,出去办差了,四皇子妃要不明日再来?” “你确定他明日会在,若是不在。我割了你的脑袋如何?”沈安安面上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让那人面色一僵。 “四…四皇子妃…” “人在里面吗?”沈安安冷声问。 “嗯…应该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要不属下引路,带四皇子妃进去歇一歇,属下立即去禀报。” 沈安安面色缓和了些许,“那就带路吧。” 官兵抹了把头上的些微汗水,在前面带路,空挡时他冲一个官兵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沈安安只是扫了眼那人背影,并没有理会。 她本就是要见大理寺卿的,有个人去报信也好。 书房中,大理寺卿陈大人听见手下的禀报,面色一白,“混账东西,你就不会说我不在衙门吗?” “属下说了。”那人委屈的很,“可四皇子妃不走,大有要候着,一直等到您回来的意思,属下也是没办法,才只能来寻您。” 陈大人重重叹口气,“老夫就知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神仙打架,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鬼,但好在四皇子不在京中,否则他命今日就可以交代了。 墙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又等了一刻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陈大人才耷拉着脑袋起身,去了前院。 “皇子妃,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提前派人来通知一声。”他疾步赶来,一副风尘仆仆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模样。 “提前通知,怕是很难见到陈大人吧。”沈安安眸色冷淡,开门见山的说。 陈大人面色僵硬一霎,又笑起来,“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微臣万万不敢。” 沈安安懒的和他打太极,“陈大人可还记得,都答应了四皇子什么?” 陈大人面色又是一白。 “如今这是什么意思,是看四皇子不在,欺负我一个妇人不能将你如何吗?” 她脸上一冷,那种上位者的威压立即释放了出来。 陈大人也是老臣了,除了皇帝和萧渊,真没有惧过谁,这会儿面对沈安安的眸色,竟倏然有种对着萧渊的错觉。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心中那丝敷衍的侥幸烟消云散,他更加谨慎。 “四皇子妃言重了,您就是借微臣几个胆子,微臣也万万不敢对四皇子和您阳奉阴违啊,实在是…是……” 他垂着头,重重叹了口气,一脸难色。 他两边都不想得罪,就只能相互推诿,实话实说。 “皇上的意思,是吗?”沈安安平静的问。 “四皇子妃,可不敢乱说。”陈大人老脸一紧,四处看看,“当心隔墙有耳。” 那就是说,沈安安说对了,背后之人,确是皇帝。 她目光涌上了怀疑,盯着陈大人。 陈大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鞠躬,“四皇子妃明鉴,微臣既是已经答应了四皇子,绝对不会言而无信的。” “沈公子的事,微臣还特意交代了下头的人,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更是一直压着不曾上报,微臣也不知皇上是怎么突然知道的。” 他一脸无奈。 更是对那个来报案的书生气的牙痒痒,怎么不去衙门,其他地方报案呢,怎么就偏偏来了大理寺。 这让他夹在中间怎么做官? “皇上都对你说了什么?” 陈大人拧眉,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吭声,选择了沉默。 “不能说?”沈安安眉梢一挑。 陈大人垂着头,“四皇子妃,您就别为难微臣了,如今四皇子不在京中,要是被皇上清算,微臣可没有保命的手段啊。” 若是四皇子在,他说出来,万一被清算,还有四皇子可以投靠,可四皇子不在,他怎么可能拿身家性命去赌。 沈安安知晓,凭她是不可能让陈大人忤逆皇帝的,淡声说,“那我大哥呢,情况如何?” “微臣…只能说尽量,保住沈公子的性命,若是四皇子妃要救令兄,还得四皇子速速回来坐镇方可。” 沈安安脸色沉冷无比,“尽量?” “我大可告诉你,就算萧渊不在,若是我大哥死了残了,我亦可以要了你的命,陈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到!!” “……” 陈大人一脸苦相。 他招谁惹谁了。 不过面对沈安安,还是不敌萧渊威慑力十足,忌惮是忌惮,还是不那么惧怕的。 “微臣会竭尽全力。” “你安排,我要见我大哥一面。” “这…怕是不方便。”陈大人皱眉拒绝。 “陈大人,萧渊可以拿捏你的东西,我也可以,你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吗?”她冷着脸,眸中都是戾气。 拿捏官员,无非就是贪污腐败的证据,陈大人会如此忌惮萧渊,不是投靠,就是有把柄落在了萧渊手中。 沈安安干脆诈一诈他。 果然,陈大人面色立即白了,“四皇子妃,不是微臣不帮忙,实在是那边盯得紧,就连用刑之人都是宫里头派出来的,微臣实在是插不上什么手啊。” 否则他也不会说,不敢保证沈长赫的生死了,他如今的最大权限,就是在刑具上动动手脚,给沈长赫用上不错的伤药。 让人可以坚持的久一些。 闻言,沈安安眸光顷刻森然无比。 皇上这是想趁病要人命的意思了。 “四皇子妃,恕微臣多嘴,皇上如此做,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什么目的?若是有,您还是早早顺从,才能免了沈公子的皮肉之苦。” 陈大人也看出来了端倪,皇帝如此反复的折磨,根本不是要置人于死地,而应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安安当然清楚,皇帝想要陈天。 她没有言语,起身离开了大理寺。 陈大人弯着腰把人送走,直起身子时眼中都是沉思。 “大人,那边结束了,人又昏过去了。” 陈大人堪堪回神,“人怎么样?” “那些人下手虽狠,但好像还留着一手,并没有下死手。” 他意料之中的微微松口气,“活着就行,派大夫去给他上药,用最好的人参吊着,别让宫里的人察觉,一定不能让人死了。” “大人,那些可是皇上的人,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危险了?”那人有些踌躇。 “你以为我想?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陈大人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拂袖而去。 若非被人抓住了死穴,他怎么可能如此冒险。 第216章 踪迹 沈安安回到了马车上,庆丰将一幅小画递了进去,“皇子妃,这是大理寺寻人模的那书生画像,您看一看。” 墨香接过小像打开给沈安安瞧。 画上男子皮肤黝黑,却难掩一股子书卷气,说不上孱弱,但也和强壮扯不上关系。 沈安安盯着画中人,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皇子妃,您有没有觉得这人长的怪怪的。” “哪里怪?” “奴婢说不出来,可就是觉得不怎么对劲儿。” 男子五官单挑出来都没有毛病,可凑在一起,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 “他的眉毛,是不是有些过于粗长了?” 沈安安盯着男子超过了眉骨很长的眉毛,杏眸微微眯着。 墨香探头看了一眼,“许是他毛发旺盛。” “他的眼,眼尾下挑的太厉害。” 若是单盯着,给人一种阴鸷之感。 “许是…生下来就这样吧。”墨香不确定的说。 “眉毛,眼睛,有人真的会倒霉把如此特殊的五官都集在一张脸上吗?”沈安安抬眸看着墨香说。 “皇子妃这么一说,这人确实很倒霉,哪有人又聋又瞎还瘸腿的呢。” 总之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说不出的阴森别扭。 “可我记得萧渊说,那日那些官兵说去报案的分明是一个儒雅的书生。” 眼前人确实有书卷气,和儒雅却是搭不上边。 墨香拧眉,“皇子妃的意思是…?” 沈安安伸手,把小画接了过来,手在那幅小画上摩挲了一下,片刻后又收回。 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你先收起来,等回去再说。” 墨香立即把画收了起来,放在了一侧的抽屉里。 “您别担心,庆丰已经派人去搜寻此人了,依姑爷的本事一定能尽快把人找到,还大公子清白的。” 沈安安抿着唇没有说话。 如今的事态发展,可远不如墨香所想那般简单。 皇帝突然得知了此事,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此事是那陈大人阳奉阴违,要么就是皇帝手笔,目的在拿大哥交换陈天。 可若是后者,那就是说皇帝一直都留了后手,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算计了。 “皇子妃,您一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特意让小厨房备了桃花糕放在马车里,您尝一尝。” 墨香把一碟子水粉色糕点放在了小几上。 沈安安下意识拿起一块,不紧不慢的放入口中,脑中还在思索着什么。 墨香却突然“咦”了一声。 沈安安往口中放糕点的手腕被拽住,“皇子妃别吃,这块糕点好像脏了。” 沈安安垂眸,就见糕点上有两个黑手指印,一左一右在两侧。 “奇怪,刚才奴婢还没瞧见呢,哪来的黑污?” 墨香把糕点拿过来,随手扔了出去,就要再拿一块给沈安安。 她却并没有接,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方才捏糕点的拇指和食指指腹上,正印着淡淡黑色。 “皇子妃,您的手……?” “别说话。”沈安安盯着手指,突然蹙眉吩咐,“把方才那幅画拿来。” 墨香立即把画取来展开,沈安安垂眸看了眼白皙干净的手掌,旋即放在了那幅小画上,来回摩擦。 片刻后收手再看,方才干干净净的手掌此时已沾染了星星点点的墨迹。 “原来是画上的,墨迹还没干呢,奴婢拿去吹一吹。” 沈安安赶紧攥住她手腕。 “不对,它不是大面积掉色,而是小部分。” 因为她方才是整个摩挲了一幅画,手掌上却并不是大面积墨迹,而是一块一块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幅画不是一次性画出,应该是分为两次,简单而言,就是后来经过修改。 她自认为画技不差,竟是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出端倪。 她把画像拿过去,仔细端详。 果然在画中人的五官上看出了后面补加的痕迹。 “这幅画,被人动过手脚。” 她极其肯定的说。 墨香一愣,“皇子妃意思是这画是假的?” “不是,画是真的,但经过修改,画中的人是假的。” 此人应是被篡改了五官,眼睛和眉毛,包括下颚,都是后面又添上去了。 如此,那些异样也就有了解释。 “那我们要不要折回去寻陈大人问个清楚?” “不用。”沈安安摇了摇头,“萧渊不在,他不会老实交代的,况且这幅画是从他手中拿出来的,就代表他是知道的。” 他知晓这幅画不对,而能让他得罪萧渊的,就只有皇帝,所以这幅画是皇帝的人修改的。 皇宫中果然人能人倍出。 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沈安安下了车就对庆丰说,“你来书房一趟,我有事问你。” 庆丰跟在沈安安身后,去了萧渊的书房。 这里一直是四皇子府的禁地,但从沈安安嫁进来后,就一直出入自由。 “皇子妃,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有没有听说过,皇上身边有什么画技高超之人?” 庆丰皱了皱眉,半晌后说,“身边官员,奴仆倒是没有,但后宫中好像有一位,叫婉才人,当初就是凭一手画技入选为秀女的,只是一直都不怎么得宠。” “不得宠?有多不得宠?”沈安安问。 “听说就当日凭画工承宠一夜,后来就再没见到过皇上的面。” 四皇子府一直关注宫中情况,所以对这些很是了解。 “婉才人。”沈安安蹙着眉,指尖不紧不慢敲击在椅子扶手上,模样像极了萧渊。 “皇子妃,可是那婉才人有什么问题?咱们在宫中有人,可以……”庆丰眼中戾气杀意一闪而过。 “不是,”她微微摇了摇头,又问,“你所知晓的,有没有画工技艺高于那位婉才人的?” 庆丰眸子变的古怪,“有,您。” 当初永宁侯府,那幅画至今还被主子珍藏。 “……” 她要是能看出来,还原成最初的模样,还用把他叫来? “没有旁人了吗?” “还有主子。”庆丰说。 可是如今主子并不在京中,是指望不上的。 “算了。”沈安安摆了摆手,“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过你今日拿回来的那幅画有问题,应该是后来被人篡改过的,你派人去大理寺查一查,看最后经手之人是何人。” “是。”庆丰转身离开了书房。 沈安安则继续盯着那幅画,蹙眉看着,尝试着还原成原本的模样。 如今几乎可以确定,林姑娘之事就是皇上提前设计,以防万一在给陈天铺路。 他突然发难,也是在警告她,如今就看谁熬的住了。 天色渐渐黑沉,沈安安依旧待在书房中没有出来,墨香端来了饭菜,“皇子妃,时辰不早了,该用膳歇息了。” “嗯。”沈安安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依旧没有想出来什么头绪。 饭菜都是她往日最爱用的,如今吃着也是味如嚼蜡。 “四皇子那边可有来信?” 墨香点头,“说是有口头传信回来,据说已经有了些眉目,目前开始细查了,让您放心。” “嗯。”她微微点头。 晚间,她沐浴更衣之后上榻,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沈长赫浑身是血的模样夹杂着林雨柔的哭声总是在她半梦半醒中闪现。 让她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终于挨到了天亮,她眼下都藏着淡淡乌青。 早膳时候,庆丰突然来禀报,“皇子妃,我们的人在城中发现了申允白的踪迹。” “在哪?”她立即放下筷子起身。 庆丰面容有些古怪,“据禀报说,好像是在华笙郡主的坟墓前。” 他也诧异了好一会儿,想不通申允白同华笙郡主有什么牵扯,莫不是想挖尸泄愤?报复皇子妃? 沈安安也愣了一下。 旋即说道,“有吩咐人去抓人吗?” “属下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人已经不在了,不过据亲眼瞧见那人所说,容貌特征确实是申允白无疑。” 第217章 威胁 沈安安拧着眉,突然想起了那日申允白拉弓搭箭对着华笙射出的那一箭。 小舅舅说,他是有机会可以连他一起杀掉的,却不知为何收了箭羽,莫不是和华笙有关? “让人继续找,一定要寻到申允白的踪迹。” “是。” 庆丰离开后,沈安安简单用了碗粥就再次去了书房。 她仔细盯着那幅画,开始回忆昨夜掉墨的那几个地方,拿毛笔一一圈了起来,最后发现,被修改过的地方竟全都是五官。 “墨香,铺纸磨墨。” 她不能看出后来补上的痕迹,却可以一遍遍尝试重新画出那些五官,用最笨的方法去还原。 一上午的时间,她手边就堆积了厚厚一沓,上面的男子长相都不一样,却又大同小异,沈安安依旧还在画着。 “皇子妃。”墨香突然小声开口,手指着她笔下的画说,“奴婢怎么觉得,您这幅画上的人很像申允白。” 沈安安专注于画作还没有来及看,闻言放下笔仔细端详。 半晌后说,“像的不是五官,而是神韵。” 墨香说不出来,闻言立即点头,“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安安杏眸慢慢眯起,重新拿起一张纸,画上申允白的五官,然后照着那幅画去修改五官。 一次,两次,从起初的明显痕迹到后来,已经能完全融合,丝毫看不出后面修改的痕迹。 而申允白的面容,也完全变成了画中那个男子, 墨香惊讶的瞪大眼睛,“皇子妃,您把申允白五官改成了和画中男子一模一样的长相哎。” “所以,这个人就是申允白。”沈安安放下毛笔,眉头紧锁。 可皇上和申允白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还是说他们一直都很是熟悉?申允白就是皇帝的人,就像曹培。 可按常理来说,申大人死于皇帝之手,夺妻之恨,申允白该恨皇上才是,又为何替他效命? 重重疑问在沈安安脑子里慢慢铺开。 她突然站起身,把庆丰叫了进来。 “皇子妃。” “你家主子可有传信回来?” 庆丰蹙了蹙眉,“昨日说有了些眉目,今日还不曾传信回来。” 如今才早上,就是传信也要等晚上了。 沈安安红唇紧抿,“你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朗悦湖,告诉他,齐锦平的失踪应是和皇上有关。” 她不知晓边关的战事皇帝有没有推动,但齐锦平的失踪十有八九就是皇帝做的, 因为萧渊在,他不好拿捏自己,只有萧渊走了,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威胁自己,拿大哥交换陈天。 “可…皇上是怎么知道齐将军回京了的?”庆丰不解的说。 “因为…申允白知晓。” 若他们二人是一伙的,那皇帝应该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若是沈安安没猜错,萧渊不在的这几日,皇帝和申允白还会有其他动作。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庆丰一脸正色,转身要走,一个小厮却先一步扣门。 “皇子妃,主子来信了。” 庆丰和沈安安对视一眼。 庆丰立即走过去开门,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封信回来递给了沈安安。 她立即接过打开,上面的字迹跳入眼帘,沈安安面容缓缓沉暗下去。 庆丰心头一紧,“皇子妃,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沈安安把信给他,说道,“信上说,已经查到齐锦平失踪的背后主谋了,是…申允白。” “怎么可能?”庆丰瞪大眼睛,反复盯着那张信,上面的名字确凿无疑,就是申允白。 “莫不是我们查到的申允白是假的?” 沈安安没说话,垂眸盯着书案上的那张画作。 同一时间,申允白在京城和朗悦湖同时出现。 究竟哪一个是假的? 庆安信上说的言之凿凿,若非沈安安面前放着这幅画,怕是会以为自己的这个才是假的。 难不成有两个申允白? “你写信把我们这边的情况传递过去,让萧渊万事小心,此事怕不会这么简单。” “是,属下这就去。”庆丰拿着信匆匆离开。 沈安安坐回椅子里,眉头狠狠蹙着。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让她脑子昏胀。 除非申允白可以分身,否则绝对做不到这些。 还有一种旁的可能,那就是有人在帮他,京中有申允白的党羽。 沈安安起初觉得是皇帝,可若是皇帝,要抓齐锦平直接抓就是,根本没有乔装打扮成申允白的必要。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墨香,备马车,我们去趟香觉寺。” “现在去香觉寺?”墨香很是惊讶,“皇子妃,这个时候不安全,你还是待在府中好一些。” “别墨迹,快去。”沈安安催促,有些事,也许能从闻音大师那寻来答案。 墨香只能领命去做,一刻钟后,一辆马车飞速离开京城,朝香觉寺而去。 庆丰带着暗卫护在一侧,一路还算顺利。 等到香觉寺山脚下时,已经临近中午。 她下了马车后,徒步上山,如今已经是春天,树木花草都发出了青青的小芽,挂在各处,生机勃勃,只是她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一路爬上山,她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墨香搀扶着她。 沈安安没有去大殿,直接朝后院,闻音大师的住处而去。 “两位施主是有什么事情吗?” 一个小和尚拎着扫帚突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我寻闻音大师有要事。” “不巧,大师前几日出门游历了,并不在寺中。”他打了个佛号,低声说。 不在? 沈安安心里一沉。 “要不两位施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沈安安问。 “这个…小僧也说不准,许是十天半月,又许是一年半载,三年五年也是有可能的。” 沈安安盯着他低垂的眉眼,眸子突然眯了起来。 “那当真是不赶巧。” 小和尚听出几分意味深长,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再次垂下头没有说话。 沈安安淡淡一笑,“我若是过几日来,那应是要十天半月回不来,我要是一年后来,那闻音大师怕就要三年五年回不来,你说对吗?” 小和尚眼皮子跳了跳,再次抬头时一脸茫然,“小僧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沈安安不接话,反问道,“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闻音大师不在寺庙吗?” “……小僧是来打扫的,瞧见施主急匆匆去后院,这才开口一问。” 他说话不紧不慢,始终保持平稳。 沈安安轻笑一声,“我虽不信佛,可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听过吗?” 他面色明显一僵,唇微微抿了起来。 “我乃四皇子妃,我家夫君脾气不好,可我也好不到哪去,今日见不着闻音大师,香觉寺,怕是很难安生。” 沈安安面色沉冷,开口威胁。 不论是那陈大人,还是香觉寺,都在因为她是女子而敷衍小看她。 若是萧渊亲自来,他们怎么敢如此。 她不知晓萧渊是拿什么才威胁得住闻音大师去奉天殿中胡言乱语的,而她是他的妻子,今日就是狐假虎威闹上一闹,也必要见到闻音。 那么好的大旗,她怎么会不扯呢,她会让这些人知道,她沈安安,并不好糊弄。 “施主…”小和尚脸微微发白。 “庆丰,给他绑了。” 庆丰二话不说,立即出手反扣住小和尚双臂,跟上沈安安往后院走去。 “四皇子妃,这乃是佛门清净之地,您怎么能动手呢?” “佛门也是在大梁,只要在大梁,我身为皇子发妻,就没什么不能做的,毕竟,就连大梁,都是姓萧。” 小和尚哽住。 如此大胆混账的言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并且还不是从一个皇子口中,而是皇子妃。 沈安安可谓是极其张狂。 闻音大师院中的那片竹林已经再次发了青芽,被冬季霜打的颓然应很快就会再次郁郁葱葱起来。 院中安静异常,连鸟叫声都没有。 沈安安站在院中,叫了他几声,没有人回应。 “皇子妃,闻音大师是不是真的不在寺庙啊?”墨香轻声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安静的有些诡异渗人。 “你们在外面等着。”说完,沈安安抬步上了台阶,推开闻音大师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 她不是第一来,对这间屋子的陈设还算有几分印象。 她目光第一时间定格在了香案上,眯起得眸子中隐匿着一层暗芒。 “闻音大师,您当真不在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不再开口,大步走向香案,手向香案上供奉的佛像后面探去。 同一时间,她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挑了一下,阻止了她的动作。 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侧,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 沈安安眉梢一挑,“原来闻音大师在屋里啊?院中那小和尚不是说你出门游历去了吗?” 透过窗棂,闻音大师朝外面被庆丰控制住的小和尚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 “施主就莫阴阳老纳了,里面备了茶水,施主还请里面坐。” 沈安安没说话,朝香案看了一眼,转身去了桌案边坐下。 “茶水就不用了,大师应该很清楚我今日为何而来。” 闻音大师,“那日从奉天殿中出来,老纳就和四皇子说过,今日事过,再无牵扯。” “那是你和他的事,同我无关。”沈安安淡声道。 “可你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 “闻音大师,事已至此,就莫说那些没用的浪费时间了,我如今出门一趟不容易,是绝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闻音大师神色沉沉,似是低低叹了口气。 “若是老纳说,什么都不知,施主要当如何?” 沈安安身子微微前倾,“当初我家夫君是怎么说服大师同意的,我不知晓,但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她目光不紧不慢的投向窗外,眸中凌厉一闪。 闻音面色又是一沉。 外面可以用来威胁他的人,就只有那个小和尚。 第218章 申致。 “施主出身名门,沈大人更是忠正廉明,枉杀生灵,就不怕堕了父威吗?” 沈安安嗤笑一声。 “我只知晓忠正廉明一样身陷囹圄,如履薄冰,若是可以保全家人,枉杀几个人,也不算什么,毕竟,我早就满手鲜血了。” 她眸中都是坚韧,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闻音慢慢凝重发白的脸色。 “当初大师说,命运早定,能更改的只是过程,可我偏不信,我只信事在人为。” 如今,她已经不惧闻音能不能看出什么了。 闻音沉默了良久。 沈安安淡声开口,“大师供奉的无名牌位,是姓申吧?听说是您的好友?” 闻音依旧沉默,但没有反驳,就等于了默认。 “那位姓申的大人,和淑妃娘娘每月来香觉寺小住有关系吗?” “这些事,施主可以回去问萧施主。” 闻音面容冷沉,和善中隐隐透着锋利。 沈安安红唇轻挑,“我家夫君若是知晓,我也就不会来问大师了。” 她目光再次朝窗棂外投去,“大师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闻音,“当年之事,事关皇族,我一介僧人,确实不知情。” “那在香觉寺发生的事儿,您总知晓吧?比如,那位申大人是怎样的人,和淑妃,究竟有没有私情!” 闻音面皮抖动了一下,抬眸看向沈安安,“既是事关皇族,那有些事儿老纳说是不说,都必死无疑。” 今日是受沈安安威胁,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是皇帝寻自己清算,届时莫说两条性命,怕是整座寺庙里的人都要搭上。 沈安安凝视着闻音。 他虽什么都没说,却透露了太多信息。 让皇帝忌惮到要置人于死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淑妃和那人的私情? 不可能,若是如此,皇帝一定会大肆宣扬,用以掣肘萧渊,而反之,就是对他不利。 那会是什么? 一个念头快速从沈安安脑海中闪过,她杏眸眯成了一条缝,“听说,当年淑妃娘娘来香觉寺小住是替皇上祈福,征求了皇上同意的?” 闻音敛着眸子,不言语。 “据说那位申大人是因为流言被牵连而死,而皇上又支持淑妃来小住……” “沈施主,”闻音终于开口了,“老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寺庙中还有百余条性命,施主就不要再为难老纳了,便是为这百条人命积福了。” 沈安安知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当年的流言,十有八九是皇帝借由淑妃除去那位申大人的手段,以掩饰自己夺人妻的罪行,以及彻底占有曹柔。 可即便淑妃不聪明,能坐镇边关的齐家总不是傻子,他们就没有看出端倪吗? 闻音显然是不可能说出当年细节的,沈安安换了个方式问,“您和那位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棋友。”这次闻音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棋艺很好吗?” “还好。” 都说观棋知其人,下棋的手法能窥探一个人的心性,闻音大师能被称为大师,自然不差,而能被他称为友人的人应该也不差。 “我目前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有关那位申大人。” 闻音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我不逼大师,只想向您讨一副小像,当年申大人的长相神韵。” 闻音微怔,倏然抬眸看着她。 “这个要求对您来说,应该最是简单不过。” 一张画,总比谈及皇族秘辛要强。 “时间过去太久了,老纳已经记不太清了。” “是吗?”沈安安反问,语气却出乎平常的平静,“闻音大师今年多大了,寺庙中应该有同你年龄差不多的老僧人吧?” “若是我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大师以为,他们会不会交代?” “沈施主。”闻音脸色阴沉,“您得天独厚,得以涅盘重生,乃是命中人耗费今生才得以求来的,莫辜负了才是,杀孽是会有因果的。” 沈安安心里剧烈颤动了一下,他果然知晓自己的事情。 面上却不动声色,“您都说了是以后的因果,而我只看眼前。” 闻音摇了摇头,“施主为何油盐不进,您造的孽,最终要给你换来今生的命中人来背,您当真不后悔吗?” 她心里一沉,眸子豁然冷凝,“我的命中人?是说谁?” 萧渊吗? 当然是两世都纠缠不清的人,闻音摇头,有些话不能说太多,对谁都不好。 “天机不可说,施主心中有数即可。” “你的意思是,我造成的杀孽,最终会报复在他的身上?”沈安安凝视着他问。 闻音再次摇头不语。 沈安安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脑中嗡鸣。 天水城府衙,以及后山那场厮杀,遍地的鲜血尸骨,开始在眼前一一浮现。 她手微微发颤。 那些人命,都会报复在萧渊身上? “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的今生和他有何关系?” 闻音低头开始不住的念着佛号,一个字都不再说。 时间一滴滴过去,像是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的砸在她的心口,难受的紧。 自己的今生,是命中人用今生求来的? 今生的萧渊?求得了上一世自己的重生? 她脑中一团乱麻,撕扯不开,且越发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沈安安心神在闻音一句又一句的佛号中慢慢平稳。 庆丰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皇子妃,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再不回就要摸黑走夜路了,这个节骨眼尤为不安全。 沈安安收敛心神应了一声,对闻音说,“于大师而言,究竟是一幅画重要,还是外面的和尚重要,您可要尽快决定了。” 闻音只是迟疑一瞬,就起身无声的铺纸磨墨。 黑色的墨迹缓缓渲染在白色的宣纸上,勾勒出了一人轮廓。 沈安安盯着那幅画,眸子渐渐变的晦暗,直到闻音放下毛笔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施主?” “嗯?”她堪堪回神,眸中震惊仍在。 “画中人,是那位申大人?” “他叫申致。”闻音把墨迹扇干,递给了沈安安。 申致? 沈安安突然抬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那大师可曾听过一个名字,叫申允白。” 闻音缓缓摇头,“不曾听说。” “一个和申致长相七八分相似的人。” 闻音面色一顿,再次摇头。 沈安安垂眸盯着那幅与申允白相差无几的画像,眉头微微蹙起。 当真是像,只是画中人看起来阳光爽朗,完全没有申允白的阴鸷冷戾,所以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分辨?沈安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望着闻音,“大师确实,这位申致,申大人已经死了?” “当年在牢中被皇上所斩,老纳当然可以确定。”闻音拧着眉说,“沈施主何故如此一问?” “你亲眼见到尸体了?” 闻音点头,“是,当年还是我亲自收殓,入了棺椁下葬。” 闻言,沈安安眸中依旧存着怀疑。 实在是画中人和申允白太像了,如此又突然出现了两个申允白,让她不由怀疑,是不是画中人还活着。 “画也已经给了施主了,您该离开了。” 沈安安回神,看了眼闻音,点了点头,“那就不继续叨扰大师了,告辞。” 说完,她拿着画像准备离开,却在迈步出门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大师说的报应,会是什么?” “此乃天道,不可多言,阿弥陀佛。” 沈安安也知晓,有些话是不方便多说的。 “那申致,可有后嗣?” “这……老纳并不知情。” 沈安安蹙眉,一言不发的扭头离开。 闻音大师的房间门被从外面合上,一刻钟后,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投射在屋中,一个黑衣黑帽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与虎谋皮,需提防为虎所伤,你这次,太冒险了。” 男子面色不变,“这几日有劳您收留,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就离开。” 闻音看着他背影,又是一叹,“你就不担心给自己惹来麻烦吗?那人心思莫测,你会很危险!” “不打紧。”男子唇瓣微微勾起,“不是有帮忙的吗,我等着看就是,两败俱伤,方能得利。” 他目光盯着院中,方才沈安安几人站着的位置。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边策反,岂不更事半功倍。 第219章 诓骗陈天 四皇子府。 沈安安拿着画,犹疑片刻后,脚步一转往后院而去。 庆丰连忙跟上,“皇子妃是要见陈天吗?” “嗯。” “那属下给您带路。” 陈天带回来之后就被萧渊下令关在了四皇子府的地牢中,而这一世的沈安安还不曾去过。 她脚步微滞,点了点头,在庆丰的引路下去了梧桐苑一旁的小院中。 院中没有住人,屋中一应陈设都在,而地牢的入口,就在软榻旁。 上一世时,萧渊曾带她下去过,原因无他,单纯吓唬她,说如果她再胡作非为,就给她关进去,永远都不让她再出来。 见不到太阳,没有人说话,也不会有人知晓,关她一辈子。 看着庆丰熟练的扭动开关,沈安安眸子有些恍惚。 萧渊冷着脸,狠狠警告她的模样跃入脑海,她撒泼打滚,抱着他手臂,就是不肯下去。 “皇子妃?” “嗯?”沈安安堪堪回神。 “地牢就在下面,属下带您下去。” 沈安安点点头,让墨香守在上面,和庆丰下了地牢。 牢中形势和上一世一般无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萧渊那时为了吓唬住她,还特意安排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关在牢里,她一进来就对她张牙舞爪的吆喝,都给她吓哭了。 而如今,入口的那几间牢狱都空空如也,她不由失笑,上一世那人为了让她安生,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她也确实老实了半个月来着。 正愣神之际,牢房中突然亮起了火把红彤彤的照亮了整座地牢。 她抬眸,看了眼庆丰手中举着的火把,和各处亮起的火烛。 “皇子妃,人在里面。” 她跟着庆丰在地牢中来回几圈,最终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 火把将这间牢房照的很亮,把里面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映的很红。 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了眼,那人头往双臂间埋了埋,身子也往里靠了靠。 “陈天。” 那人似乎动了一下,却又慢慢没了反应。 仿佛对外面的事情没有任何感知。 “把牢门打开。” “皇子妃—” 沈安安给了庆丰一个放心的眼神,“打开吧。” 一个被磨去了獠牙,困顿已久的人,早该就磋没了戾气。 况且,陈天和申允白并非同一种人,她能感觉到,陈天,是有些微良知在的,而申允白,则是一头随时可能咬断人脖子的猛兽。 她缓步走进去,在陈天身前站定,影子在火把的映照下被拉长,映在陈天的身上和身后的墙壁上。 他依旧没有半丝反应,仿佛和他无关。 而沈安安,最是清楚什么是他最为在意的。 “申允白,死了。” 一动不动的陈天终于有了反应,他立时抬头死死盯着沈安安,那双眸子睁大,满是惊愕和不可置信。 “你胡说,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 “再厉害也是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为何不可能。”沈安安半蹲下身子,和陈天保持平视。 “我不信。”陈天咬着牙,眼圈发红,“就凭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你少来诓骗我。” 这个女人诡计多端,他已经被诓骗多次,绝不会再上当了。 这话听的沈安安不怎么顺耳,“你这是什么意思?凭我?在天水城时不一样打败了你们兄弟俩,还让你成为了阶下囚?” 陈天瞳孔骤缩了一下,一抹慌张在眼底快速闪过。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究竟图什么,为了你,一路跟来京城,为了救你最后连命都搭了进去。”沈安安淡淡摇头。 “若非他死前的话,我都不知你们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沈安安攥着那幅画,目光紧紧盯着陈天。 而陈天在听了沈安安后面那句话时,慌张与哀色竟慢慢退去,脸上恢复了平静。 “你又来骗我!” “……”沈安安愣了一下。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说什么的,你走吧。” 沈安安脑子混乱,看着再次沉默,一动不动的陈天,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一开始时,他是信了的,怎么突然又不信了? 她开始揣摩自己方才那句话,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自己猜错了,他和申允白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申允白并不是申致的儿子? 啧,判断失误,再想忽悠陈天就有些难了。 不过沈安安自然不会承认,“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缓缓站起身,“不过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那能力杀了他。” 陈天肉眼可见的松口气,却听她继续道,“不过,我夫君可以。” “边关动乱,齐将军奉命返回边关,却在半路失踪,我家夫君离京去查,发现了申允白踪迹,最后将他斩于刀下。” 她看着陈天慢慢变色的脸,无所谓的加了句,“反正信不信随你,我是都告诉你了。” 陈天身子微微发抖,却并没有说话。 “我今日,还得到了一样东西,你想不想看?” “滚。”陈天突然嘶吼。 他不信沈安安可以杀掉大哥,可萧渊,那个被所有人忌惮的四皇子,若是他出手,他不敢确定,大哥的生死。 沈安安不理会他的愤怒,把画展现给他看,“这个人,你熟悉吗?” 陈天下意识抬头,瞳孔睁大一瞬,又立即偏开头,装作不在意。 “你拿着申允白的画像问我认不认识?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沈安安慢慢把画重新卷起。 陈天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片刻,在对上沈安安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立即移开。 “是申允白吗?可我怎么觉得不像?” 方才陈天下意识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知晓,且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是谁! “这幅画,是我费了不少力气,从户部得来的,是当年申致科考时留下的小像。” “我拿到画像时,也很惊讶,你说除了血缘关系,究竟什么关系会让两个人长的如此相像?” 陈天已经被她的胡言乱语给诓骗太多次了,不知晓她下一坑又挖在哪,干脆闭嘴不语。 “户部的存档总不会有错,申允白亦是我亲眼所见…” “哦,对了,还有曹培的夫人,她说当年曹柔和申致进京赶考前,就已经拜了夫妻。” “你不承认,就可以否掉这些证据吗?你说,若是皇上知晓他的存在,会不会赶尽杀绝呢?” 陈天垂下的手臂微微发颤,他突然抬眸,冷冷道,“就算他是我哥那又如何,知晓他的身份,于你而言有什么帮助吗?” “皇上依旧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想活命,只能是因为我这个保命符。” “你们甚至连鱼死网破,玉石俱焚都不敢,因为你们的权势比不上他,更没有他心狠,可以置那些亲人朋友的生死浑不在意。” 陈天的话,无疑完全说中了沈安安和萧渊如今的处境。 杀了陈天容易,可皇帝一定会发疯,而他们软肋太多,做不到像他那么豁的出去。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提醒了。”她来,只是想证实申允白的身份。 才好在他和皇帝的合作中动手脚。 申致的儿子,和有杀父之仇的皇帝合作,啧,当真是有意思。 沈安安转身往外走去。 “我哥真的死了吗?”陈天突然起身问道。 “死…倒是没有。” “……”陈天额角青筋暴起,“你当真卑鄙!” 沈安安偏头看着他,“有你们设计我去天水城卑鄙?” 说完抬脚就走,陈天干裂的唇微抿,经过拉扯渗出血丝来。 “等等,你可以给我换个地方关吗?我不想待在这里,关柴房派人看着我都行。” 他是当真忍受不了如此暗无天日的日子。 “不行。”沈安安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我夫君确实是出远门去抓申允白了,府中人手都还要护我周全,哪来多余人手守着你,你还是再忍忍吧。” 庆丰锁上牢门,陈天快步冲了过去,“那你明天还来吗?” 沈安安拧眉看着他。 “我…我想知晓我大哥的情况。” “不怕我又诓骗你。” 他不说话。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希望有人给他说说话,不然他真的觉得自己会废掉。 从地牢出来,沈安安直接回了梧桐苑。 “庆丰,你即刻传信给萧渊,将申允白和陈天的关系告知他。” “是。” 等庆丰离开,她吩咐墨香梳洗更衣。 “皇子妃要出门?” “进宫。” 大哥已经被用了两日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两日空档,查到了申允白的身世,算是日后可以利用的利器。 她大哥不能再继续待在牢里了。 —— 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小太监来禀,“皇上,四皇子妃求见。” “让她等着,等朕忙完。” 小太监立即出去回话,沈安安意料之中,如今是自己处于下风,皇帝定然会端着架子,才好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的上风。 “有劳公公回禀皇上,我今日来是来求御医的,府中一位小友生了病,等着御医诊治,迟了我担不起后果。” 公公又忙不迭的回去,禀报给了皇帝。 他面容无比冷沉,“事到如今她还敢威胁朕,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让她进来。”皇帝把奏折扔去一旁。 不一会儿,沈安安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才说。 “儿媳前来叨扰,实在是没了法子,府中一位友人生了重病,外面的大夫束手无策,只能来宫里求求父皇,赏一名御医随儿媳回去。” 这个时候,各自手中都捏着对方的命脉,自然谁都不会主动开口谈条件,毕竟谁开口,就代表谁处于了劣势。 皇帝心中清楚,沈安安口中的小友是陈天,她在拿陈天的安危威胁他。 他可以对沈长赫用刑,她也可以对陈天用。 皇帝凝视着沈安安,眸中是锋利的冷光。 沈安安面色不显,镇定的对上他危险的视线。 这个时候谁都不肯示弱,沈安安更是拿出了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架势。 “皇上,四皇子妃,请喝茶。”大太监十分有眼色的打破了这场无声的硝烟,给皇帝奉完茶后,亲自端了杯盏递给沈安安。 她是站着的,若是接过茶,多少显得有些奇怪,何况那茶还腾腾冒着热气。 “有劳公公好意,不过我家夫君特意交代过,外面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 “......”大太监讪讪的收回手,连忙回身把茶盏递给了宫女,可见是烫手的。 沈安安目光冷了冷,这种后宅中的把戏竟然搬上了御书房,委实可笑。 第220章 交换 皇帝不知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垂着眸盯着氤氲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都不说话,就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皇上,兵部右侍郎有事求见。” 太监小步进殿禀报。 皇帝看了眼沈安安,冲小太监摆了摆手,小太监立即退了出去。 “你想要什么御医,去太医院挑吧。” 沈安安主动来,就说明她撑不住了,而皇帝松口,也算是软了态度,给了沈安安这个面子。 “多谢父皇,那儿媳就告辞了。” “嗯,”皇帝伸手一指一旁大太监,“你亲自陪同四皇子妃去太医院走一趟。” “是,”大太监躬下身,“四皇子妃,请吧。” 沈安安唇瓣浮上一抹冷意,却也终究不曾说什么,既是谈条件,确是要眼见为实,她和皇帝,谁都不信任彼此。 她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大太监在皇帝的眼神下小步跟上。 太医院距离不算太远,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四皇子妃,太医都在这了,您随便挑。” 沈安安,“我对太医院并不了解,不知哪位大人医术更为高超,还是公公挑吧。” 大太监立即答应,在那些太医中挑了一个年纪最大的,“这位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有经验。” 沈安安点头,“那就走吧,时辰不早了,看病这事,赶早不赶晚。” 老太医提上医药箱,不说也不问,老老实实的跟上二人的脚步。 “皇子妃。”庆丰的马车就守在外面。 “去大理寺。” “是,”庆丰看了眼大太监和老太医,一言不发的跃上车板驾马。 大太监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见沈安安的话。 马车缓缓行驶,三刻钟后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官兵瞧见四皇子府的马车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急急忙忙回去禀报陈大人。 “公公,请吧。” 沈安安对大太监说。 “不敢不敢,四皇子妃先请,老奴随后就是。” “那可不成,陈大人见不着你和太医,怕是不会肯放我进去的。” “……”大太监知晓沈安安在阴阳怪气,只能讪讪笑笑不说话。 心里腹诽,四皇子妃和皇帝打擂台,最后遭殃的却是他这个阉人。 皇上松口派太医来,就是允了四皇子妃见沈家公子,而派自己来,则是确保五皇子在四皇子妃手中且安然无恙。 二人都算计的好心思。 各自监督确保自己要交换的人安然无恙。 “四皇子妃说笑了,老奴一个阉人,哪有那么大面子。” 沈安安笑笑没再言语,径直抬步上了大理寺的台阶。 那些人瞧见跟在她身后,手披拂尘的公公,和提着医药箱的太医,都齐齐愣住。 “陈大人呢?” “在,在里面,小的这就去通禀。” 拂尘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才用的,几人怔愣过后脚底抹油般往里面跑去。 不一会儿,陈大人就歪着官帽,脚步匆忙的出来了。 “四皇子妃。”他抬手扶正帽子,手侧背上还带着蹭上的黑色墨迹。 “我要见我大哥。” 陈大人看了眼一侧太医和大太监,心知是皇上和四皇子妃达成了协议,立即说,“自然可以,四皇子妃请。” 沈安安抬步往里走去,尽量不让人发觉自己的急迫。 “四皇子妃,奴才就不进去了,在这候着您。”大太监满脸堆笑。 “那怎么成,今日能顺利进大理寺的牢房,还全都仰仗公公呢。” 大太监笑容僵硬,“您说笑了,奴才可不敢担此功劳,您快请吧,别耽误了回四皇子府看病,奴才还要赶回去复命呢。” 他不敢看沈安安,垂头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沈安安的眼睛眯了起来,“公公客气什么,过门不入是什么理。”说着,她直接伸手扯住他拂尘给拽了进去。 大太监自然不敢反抗,只能弯着腰苦着脸服从。 从大太监退缩不肯进牢房的时候,沈安安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真正见着了 沈长赫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盘腿坐在牢房一角,衣服被倒刺鞭子抽成了碎布条,露出里面被扯掉了皮肉的肌肤,血淋淋的,手腕脚腕都被铁链拷住,血水直往外渗。 他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但脊背依旧挺直,酷刑的折磨没有磋磨掉他半分风骨。 沈安安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唇都微微发颤,“大哥。” 沈长赫微微抬头,侧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眼帘,彻底击溃了沈安安的理智。 她缓缓回头看向陈大人,那双杏眸中盛着无尽冷光,刀子一般锋利。 “四皇子妃。”陈大人额头上都是冷汗,立即压低声音解释,“微臣一直有尽绵薄之力,沈公子脸上的伤,是沈公子自己不愿意治,微臣也没有办法。” 天地良心,他可是请了京城最好的坐堂大夫日日来给他用药的。 沈安安没功夫听他解释,冷声命令打开牢门。 “快,快把门打开。”陈大人二话不说,急声催促。 皇上和四皇子妃达成了协议,那在他这被折磨的沈长赫岂不就要他来背锅? 他苦着一张脸,无奈的很。 大太监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往后躲去,却还是遭到了沈安安充满戾气的威胁目光。 …… 他就说了不来,非要让他来,这锅他不想背!! “大哥。”沈安安冲进去,看着他被铁链子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脚,颤抖着手都不敢触碰,怒火中烧。 “别哭,大哥没事。”沈长赫声音沙哑。 从进来,他就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是我冲动了,连累你被牵制,受人掣肘。” “不是,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沈家,是因为我,你才被人算计。”她泪水止都止不住,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被鞭子抽伤的脸。 方才她看了一眼,就疼的心脏窒息,皮肉外翻,红肿可怖,没有经过处理以后一定会留下狰狞的疤痕。 “说什么胡话,我们都是一家人,若不是你和妹夫帮忙,让陈大人寻大夫给我治伤,我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听了这话,一旁的陈大人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几分欣慰,总算是有良心,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沈安安回身招呼太医,“进来,给我大哥治伤。” “四皇子妃。”大太监小声提醒,“皇上给的太医,是去四皇子府给您的友人治病的。” “既说了是我的友人,那治与不治就是我说了算,我可以让他病,也可以让他死!”她眸光冷戾,说出的话咬牙切齿。 大太监身子一颤,立即闭上嘴不说话了。 太医看了眼瑟瑟缩缩的大太监,毫不犹豫的迈步走向了凶神恶的沈安安。 至少目前看来,四皇子妃处于上风。 “把铁链打开。”沈安安对陈大人说道,大有你敢说一个不字,今日就掀翻了大理寺的架势。 皇上的大太监都歇菜了,他自然唯命是从,亲自从狱卒手里要来钥匙,打开铁链。 有一小部分铁已经镶嵌进了皮肉中,沈长赫发出一声抽气声,陈大人就会被那刀子般的眼神活剐一次。 “微臣粗手笨脚,要不四皇子妃您来?” 沈安安哪会这个,怕更会弄疼沈长赫,偏开头冷声说,“你来,下手轻些。” “……”陈大人只能继续。 铁链子被取下,撕扯下了不少碎肉,沈长赫除了发出几声吸气声,没有喊一声疼,即便整张脸已经都是冷汗。 不等沈安安开口,太医已经打开医药箱,开始给他上药止血,包扎伤口。 当他拿出麻醉散的时候,沈长赫直接拒绝了,“不用麻醉散,直接上药吧。” “这……沈公子,你手腕和脚腕上的伤有些严重,若是不把腐肉刮掉,发了炎会更加严重,甚至会影响以后使用。” “不用麻醉散,直接剐。”这几日什么疼他没有经历过,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太医闻言手都抖了抖,“这…这怎么行?”他把目光投向了沈安安。 意思是,这可不是我不用,是他不让,疼出个好歹来可和我没关系。 “我是习武之人,麻醉散对我有影响。”沈长赫向沈安安解释。 “用一次,不会留下什么后症的。” 第221章 滴血认亲 沈长赫轻轻摇头,态度很是坚定,沈安安没办法,只能给太医让位置。 “那老朽可就动手了,沈公子忍着些。” “安安,把你帕子给我。”沈长赫给她要了一块手帕,塞入口中,太医拿起小刀,开始给他剐肉。 他年龄大,手却很稳,下手快准狠,不过几息就将他手腕上的腐肉全都给剐掉。 “沈公子,还撑得住吗?” 汗水已经糊了沈长赫满脸,疼的他身子微微痉挛,“可以,继续吧。” 他知晓安安一定还有别的事,催促着太医。 等手腕脚腕上的伤都处理妥当,他衣服早就被浸透,紧紧的贴在纵横交错的肌肤上。 沈安安扶着他,眼中戾气汹涌,“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受的苦,我一定会都讨回来。” 一旁的大太监和陈大人听了这话默默后退,垂头不语。 “安安,别告诉林姑娘,莫让她知晓我的情况。”沈长赫沙哑着声音勉强挤出来。 “好,我记住了。” 接下来就是身上的伤,沈安安是女子,又是皇子妃,只能退避,留下太医给他上药包扎,足足用了两刻钟的时间。 陈大人让人拿来了新的衣服给沈长赫换上,“皇子妃放心,只要皇上不为难,微臣一定看顾好沈公子,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他压低声音保证,沈安安知晓他是怕自己强来,没有皇帝允可下把人直接带走。 她现在也没有要立即带人走的打算,“找个大夫一起住进去,费用我出。” “……”陈大人面皮抽了抽,终究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头发被重新束起,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沈长赫靠坐在破烂的席子上,面色苍白冷峻。 大夫提着医药箱走了出来,“皇子妃,沈公子脸上的伤不肯让医治,以后怕会留下很严重的疤痕。” 就算现在治都已经晚了,他只能保证让伤疤不那么狰狞扎眼,可沈长赫不肯让他碰。 “大哥。” 沈长赫对她笑了笑,“是大哥的意思,放心,我没事。” 沈安安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林姑娘瞧见,一定会十分心疼的。”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她心思重,你别告诉她。” 那件事是她的心结,会让她一生都活在自卑和愧疚中,可如今自己也毁了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不会嫌弃自己,也不会再躲。 “就算不治,好歹让大夫上些药,若是发炎烂了脸,你就不担心吓到她?” 沈长赫抿唇拧了拧眉,说,“大夫留了药,我自己会用的。” “皇子妃,耽搁的时间够久了,咱们该去四皇子府了。”大太监在一旁小声提醒。 沈安安目光缓缓移向他,冰冷中带着审视。 大太监立即说,“奴才这些日子一直在御书房侍奉,从不曾离宫半步。” 意思是,沈长赫身上的伤并不是他带人打出来的。 她没有言语,深深看了眼沈长赫,转身离开了大理寺。 沈安安早就派人把陈天从地牢带了出来,安排在了梧桐苑后排的一个偏僻小院里,那里不见阳光,院中还有一口井,给人一种十分荒凉之感。 大太监一走进去,身子就哆嗦了一下,“皇…皇子妃,您怎么能让五皇子住这种地方?” “以前不住这。”沈安安语气十分平静,“这不是公公要来,才特意吩咐人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您…您…”大太监嘴唇都开始发抖,“您竟把五皇子关在水牢?” “也不是,准确的来说,是倒挂在树上,每半个时辰投进井里热热身,呐—” 她手一指院中的树,“就挂在这上面,下面正好对着井口。” 大太监脸白的吓人,三步并作两步朝房门冲了过去。 她面上浮上冷笑,慢慢悠悠的跟上。 “五皇子,老奴参见五皇子。” 大太监对着屋里的人行了个大礼。 沈安安把房门敞开,让阳光可以进来,能看清屋中情景,“公公不辨认一下,这位究竟是不是五皇子,就那么草率的拜了下去。” 他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着草席上盘腿坐着的瘦弱少年。 这是皇上派给他最重要的任务,只是少年除了起初的皱皱眉,就闭上眼睛不开口也不动了。 “五皇子?” 长相确实是,就是怎么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莫不是四皇子妃对五皇子做了什么。 “五皇子,老奴是皇上派来,探望您的。” 陈天终于睁开了眼睛,“你能带我出去?” 大太监想说自然,可余光瞥见投在屋中的纤细身影,才猛然发觉过来这是四皇子府,彪悍的四皇子妃就在后面。 他一时没有说话,陈天眸子渐渐黯淡,有一屡失望。 “您放心,皇上正在想办法,再过不久您一定可以出去。” 陈天抬眸看了眼沈安安,没有接太监的话,他有些疑惑,她为何会把皇帝的太监带过来,她真要把自己交给皇帝吗? 可自己是她的保命符啊?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父皇设计我大哥入了大理寺的牢房,为了挟制我,对我大哥用了酷刑。” 沈安安慢步走上前,丝毫不避讳大太监说出这番话。 大太监脖子抬了抬,似乎终于硬气了一些,陈天却是眉头紧皱,他记得她因为华笙切断了他一根手指的事情。 她说,若是她身边人再因为他出事,就会砍掉他的手脚! “我并不知情,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们都说你是五皇子,可我觉得不对,你分明是东城庄户人家的遗孤,怎么可能是皇子,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或是你冒充皇嗣,意图不轨。” 陈天和大太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是有问题,那我身为皇族的一部分,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付出,查明真相更是理所应当,就是上了奉天殿,也不能说我不对,毕竟皇室血统尊贵,不容混淆。” 陈天面色开始发白,死死盯着沈安安。 “四皇子妃,五皇子身份皇上早就已经证实过了。”大太监快步拦在了陈天面前。 “朝堂有御史因为上奏,劝君鉴撞柱而死,公公以为若是皇上拿不出确凿证据证明陈天是五皇子,那些御史会认?” 大太监一哽,说不出话来。 让文武百官承认陈天的身份,如今确实是重中之重,最棘手的事情。 “人毕竟是我带回来的,我得负责,否则对不起君臣,更对不起大梁的百姓,最后一个混淆皇室血统的罪名压我头上,我岂不是死罪。” 大太监: 您怕过死罪吗,桩桩件件,您做的哪件事不是死罪! 他心知,沈长赫受了那么非人的折磨,沈安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且定是要当着他的面发作,回去才好禀报给皇上。 “四皇子妃…想做什么?” “那自然是滴血认亲,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证明陈天的身份,不是吗?” 大太监立即松了口气,“四皇子妃说的是,只是皇上并不在这里,即便要滴血认亲,也要改日才行。” “不打紧,我派人送去宫里,公公等消息就是。” 她扬声把庆丰叫了进来,给陈天放血。 庆丰冷着脸,手脚十分麻利,快步上前在陈天手腕上豁开了一个口子,看的大太监头皮都直发麻。 “用不了那么多,一点点就够了。” 庆丰哪里理会他,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碗接了半碗,递给一旁的小厮。 “备马车,送进宫交给皇上,一定要快些,皇室血统乃是大事,不容有差。” 那小厮也是萧渊近前侍奉的,平静的接过碗出了门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五皇子止血。”大太监急声催促着太医。 太医还懵着,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五皇子,听了大太监的催促,立即上前蹲下身处理伤口。 沈安安拖了把椅子坐下,庆丰站在她身后,主仆二人看着三人。 大太监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皇子妃,既是没什么事儿,那老奴也就先告辞了。” 他的任务就是确保五皇子是活的,且在四皇子妃手中就足够了。 “公公着什么急,等去宫里送血的人回来了再走也不迟,若是万一血不对,和父皇的不融,省了旁人说我动了手脚,你也能给我做个证不是。” “……”那种不安在大太监心中放大到了极致。 太医终于给陈天止住了血,把伤口包扎好,合上医药箱。 “皇子妃。”方才进宫送血的小厮走了进来,“血在半路上洒了,需要再来半碗。” “放肆,那可是五皇子的血,你是怎么做事的,来人,给我拉下去打死。”大太监声音尖锐,听那是什么话,他当是猪血狗血,说再要半碗就再要半碗? 小厮平静的目光看了大太监一眼,没有半丝起伏,当然也没有人动。 “公公,这是四皇子府,就算我家夫君不在,还有我这个四皇子妃在,还轮不到外人做主。” 大太监面皮一抖,“是,是老奴僭越了,只是这小厮着实…” “庆丰,再放半碗,皇上血统尊贵,不容半丝差错。” “……”看着庆丰利落的再次划开陈天的另一只手腕,大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 四皇子妃这是在借由滴血认亲一事,给沈家公子出气。 可那位可是九五之尊,她是怎么敢的!! 大太监眼睁睁看着又一碗血被小厮端了出去,太医立即给陈天止血包扎。 只是刚包扎好,那小厮又回来了,“皇子妃,今儿天气有些冷,没走多远血就凝固了。” “四皇子妃,要不……” “庆丰,继续放。”沈安安冷如冰霜的命令,截断了大太监的话。 这样的天,就算放干了陈天身上的血,依旧不可能在流动的状态下送进宫,大太监急了。 若是五皇子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四皇子妃,够了,够了,等老奴先回去禀报了皇上,再行定议此事吧。” 沈安安根本不甩他,庆丰自然不会手软,周而复始几趟,陈天脸已经白成了纸,坐都坐不住。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四皇子妃,会出人命的。” 陈天咬着牙,始终不吭一声,他和沈安安接触良久,早就知晓她是什么性子,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结果。 两只手臂上都被纱布缠住,已经没了可以下刀的地方,他有些摇摇欲坠,头脑晕眩的很。 “你也就这点本事,能折腾我,有本事去对付那个人。” 沈安安皮笑肉不笑,“这话,我也想对那个人说,要不你说出来,让他的狗给他带回去。” 这狗说的自然是大太监,可这会儿他已经没功夫计较是人是狗了,他只想赶紧离开,回宫禀报皇上。 不知来来回回了几趟,就在陈天即将撑不住之时,沈安安终于抬手制止了下一个周而复始。 “我虽一心为江山社稷,但人命关天,今日就算了吧,别撑不住出了什么事儿,我这人心肠软。” “庆丰,吩咐下去,让厨房熬上上好的参汤给陈公子送来滋补滋补身子,等补回来了咱们再继续。” 大太监刚松下来的气又一次提了上去,咬着牙说,“四皇子妃,这毕竟是皇上要保的人。” “那我就等父皇昭告天下陈天的身份,百官认可后,来寻我要人,对了,我千里迢迢从天水城把人带回来,让他们父子得以团聚,公公可别忘了帮我给皇上要恩赏。” “……” 他脸色阴沉至极,当真是想不明白四皇子不在京中,她是哪来的勇气敢和皇上作对的。 沈安安十分悠然的从椅子里站起身,“今日就到这吧,公公回去后记得帮我给父皇带句话,事已至此,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不惧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 她势力人手都不抵皇帝,但她敢拼命,惹急了她,那就大不了都不要活,若是不想安安生生的交换人质,那就一起毁灭!! “四皇子妃放心,这话老奴一定带到。”他深深看了眼昏过去的陈天,转身走了出去。 第222章 狩猎 “皇上,可不敢气坏了身子,龙体要紧。” 大太监跪在地上瑟瑟缩缩的规劝。 “禁卫军呢,去,把四皇子府给我围了,不对,去沈府,把沈文给朕抓起来,朕倒要看看她骨头究竟有多硬。” “皇上。”大太监膝行几步上前,“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五皇子可还在四皇子妃手中呢,她是个混不吝的,什么都敢,您得为五皇子考虑啊。” 皇帝满脸怒容,好一通发火后才渐渐平息下心绪。 “四皇子妃是瞧见了沈家公子被折磨成那样才被怒火冲上了头脑,为难五皇子的,皇上,为了五皇子着想,要不就…” 把沈长赫给放了!! 这句话大太监没敢说出来,皇帝毕竟是皇帝,怎么可能主动认输呢。 可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皇帝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良久才冷声说,“老四可有传回消息?” “说是在东城练兵,还要几日。” “哼,他当朕是傻子不成。”皇帝当然知晓他是去寻齐锦平了,不过去干什么不重要,只要不在京城就好。 “冬季过去,该是到了春猎的时候了,宣旨下去,后日阳光甚好,凡三品以上官员,皇亲国戚,齐伴驾前往灵山狩猎,不得缺席。”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对了,派去朗悦湖的人查到什么消息没有?”皇帝紧接着问。 “暂时还没有。” “废物。”皇帝低骂了一句,眉头紧锁。 他也想不通绑架齐锦平,会是谁的手笔,他讨厌齐家人是真的,可边关战乱,这个节骨眼上,他更是要用他。 “让那些人抓点紧,尽快找到齐锦平,边关那边不容有失。” 朝廷已有内忧,绝不能再有外患! “那四皇子……?” 皇帝眸底划过一抹挣扎,到底是没能狠下心,“拖延他几日,等狩猎结束再让他回来。” —— “狩猎?”沈安安听了庆丰的禀报,眉梢高挑,“你确定宫中是说要我参加?” 萧渊不在,她一个连弓箭都不会搭的妇人去能干什么,皇帝又在耍什么小心思? “原话是,凡三品以上,皇亲国戚,都要参加,不得缺席。” 这是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一双清凌的杏眸微微发沉。 “若是皇子妃不想去,不如称病如何?” “既是说了不得缺席,那就不止是狩场猎如此简单,我们要是缺了席,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更加被动。” “可主子不在,属下实在担心…” “放心。”沈安安自信道,“有了前一遭事儿,他不会乱来的。” 她有预感,皇帝真正的目的就在这场春猎上。 “皇子妃,”墨香快步进屋说,“林姑娘又派人来询问大公子的情况了。” “告诉她,婚期照旧,让她准备着就是。” 很快,她就会把大哥从大理寺牢中带出来。 第二日傍晚,夜风依旧很冷,透过窗棂吹进屋里,沈安安披着外袍,倚窗而立。 “皇子妃是在担心明日的狩猎吗?”墨香吹灭了外间的烛火,小步进屋说。 “不是。” 她在想朗悦湖如今是什么情况,她吩咐庆丰递消息过去到如今已经三日,却是半丝消息都没有传回。 她愈发觉得萧渊的离开其实是皇上的算计,目的就在明日的狩猎上,她担心,害怕,怕自己撑不住,护不住沈家,林家,还有四皇子府。 月光斜洒在窗台上,能清晰可见灰尘浮动,她伸手触碰了一下,恍惚间好像瞧见了那张清隽含笑的脸。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有些怕。” 皇帝出行狩猎是大事,官道和城门早就被重兵把守,禁卫军亲自开路,护送皇撵前往灵山。 随后是一众大臣,皇亲国戚。 凌辰逸这段时间总算是缓了过来,只是看起来清瘦了不少,“萧渊不在,你可以寻个理由不来的。” 沈安安挑开车帘看了眼凌辰逸,“若是不来,岂不更是要处于被动,对了,长公主呢,怎么不见她?” “家母悲伤过度,重病了一场,如今还下不来床榻。”凌辰逸眸中再次浮上浓浓悲色。 在外人听来只是一瞬间的惊讶和惋惜,对永宁侯府却是锥心刺骨的痛苦。 沈安安这些日子除了忙碌正事,没有一日不为华笙心痛。 沉默片刻,她说,“等狩猎结束,我去永宁侯府探望探望她。” 凌辰逸没有言语,目光深邃幽沉,“这场狩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当心些,我和李怀言会轮流守着你的。”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沈安安朝前面看不见尽头的队伍瞥去一眼,冷冷放下车帘。 灵山位于郊外二十里外,被圈为了皇家猎场,轻易不容人靠近,占地面积不小,当然,猎物也多。 只是多数都是那些看守猎场的人为了讨皇家的人开心放养的家畜,敏锐力不足,腿脚也不利索。 供那些纨绔子弟不善箭羽的人玩乐,不至于空手而归,惹人笑话。 而深山里,却也是有猛兽出没的,只是从没有人敢靠近。 能来参加狩猎的都不是一般人,为了皇上的那点奖赏,不值当冒险搭上性命。 灵山早就搭起了帐篷,沈安安作为四皇子妃,被安排在距离皇帝不远的位置。 她一直提心吊胆着,但直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沈安安蹙着眉思量,墨香突然扣门走了进来,拧着眉说,“皇子妃,良嫔派人来请您过去说说话。” 小良嫔,李静,也跟着来灵山狩猎了,这是宠妃才有的待遇。 她和良嫔可没有交情,只有淡淡膈应和不喜。 不过人家毕竟是妃嫔,“知道了,告诉来人,我待会儿就去。” 墨香出去回话了,沈安安在妆匣子里挑了一个簪尾十分锋利的珠花,放进了宽袖中。 简单收拾了一下,才起身离开了帐篷。 墨香立即跟上,压低声音说,“奴婢已经让庆丰去通知凌世子和李国公了。” 要是姑爷在就好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第223章 气的抓狂 良嫔的帐篷在皇帝不远,沈安安进去时,她正对着铜镜照。 “你瞧,明日我穿这套衣服陪皇上下场狩猎如何?可惜就是腰封不够显细,颜色不够衬肤色。” 沈安安听着她说,并不言语。 “哎,你等等,我再换几套,你瞧瞧哪一套最合身。” “我不懂马服,着实是欣赏不来,良嫔娘娘怕是问错人了。”沈安安笑说。 “不打紧,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若是品味不好,怎会让四皇子对你情有独钟,就别谦虚了,待在这等我。” 说完就绕去了屏风后。 “四皇子妃,您先请坐。”宫女请她坐下,奉上茶水。 沈安安接过却并没有喝,出门在外,她一向谨慎,尤其是对良嫔这种不怀好意的人。 她也想不通良嫔把她叫来是做什么,总归不是真的来欣赏参考衣物。 “这套怎么样?桃粉色,皇上最是喜欢我穿艳丽的颜色。” “好看。”沈安安扫了一眼,中规中矩的说。 “那这套和方才那套哪套更好看,这套显肤色白,那套骑马更英姿飒爽。” “……” “你怎么不说话,是都不喜欢吗?” “没有,只是我衣物都是丫鬟搭好的,嫌少在这些东西上费功夫,所以并不擅长,给不了良嫔娘娘意见。” 良嫔垂眸打量了眼沈安安衣着,笑了笑,“四皇子妃天人之姿,自然不用刻意打扮就艳压群芳,让四皇子情深几许。” “可像本嫔这种姿色平庸的,可不就得靠衣着争宠。” “……” 沈安安: 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和良嫔本就没交情,她也懒怠解释。 “所以对娘娘这种姿色平庸的,我更给予不了意见,毕竟我生来花容月貌,不需要外界点缀。” “……”良嫔第一次见识什么叫脸皮厚,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把头上步摇拔了下来,扔给了一旁的宫女,兴致缺缺的在沈安安身侧坐下。 “我本也是不想来的,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头晕目眩的很,胃口也不好,可皇上不答应,非要我伴驾,陪着他不可。” 她慢慢悠悠的抿了口茶,似乎很是苦恼,“也幸好我在家中时学会骑马,否则明日岂不要扫了皇上兴致。” “娘娘要陪皇上下场?”沈安安有些惊讶。 妃嫔就是再得宠,也没有入猎场的先例,不符合皇家规矩和女子德容。 “是啊,皇上非要我去不可,我也是没办法,等回去,怕是又要听那些御史唠叨了,实在烦人。” 沈安安知晓她的抱怨其实是在炫耀,淡淡笑着并不接话。 “四皇子不在,你明日待在帐篷里也无事,不若陪本嫔一起,否则就我一个女子,也是闲的发慌。” 沈安安眸子闪了闪,“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家夫君离京时特意交代过,不许我做危险的事儿,和危险的人玩,畜生也一样,就辜负娘娘好意了。” 至于这话一语骂了谁,就端看当事人自己畅想了。 良嫔就是再好脾气这会儿都沉了脸,可偏偏沈安安一脸无辜,没有半分含沙射影骂了人的觉悟。 “四皇子当真是体贴。” “那是当然,我家夫君从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但对我,确实没话说。” 良嫔帕子在手中攥成了麻花,面上挂着敷衍的笑,“是啊,四皇子妃可当真是好福气。” 沈安安弯唇一笑,“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若是当初…说不定良嫔娘娘也能享受享受夫君的体贴,也不一定呢。” “四皇子妃。”良嫔声音一戾,“今时不同往日,不该说的话,还是莫说为好,省的招来祸端。” “良嫔娘娘说的是。”沈安安从善如流。 良嫔冷冷睨她一眼,接着说,“明日就本嫔一个女子,实在无聊,你就一起吧,若是胆小就不进里面,待在外围陪我说说话即可。” 沈安安还想拒绝,她又紧接着说,“若是我去求皇上,想来皇上也是会答应的,不过我们都是一家人,让皇上下旨就显的见外了。” 这是不去也得去的意思了。 沈安安眸子沉了沉,凝视了良嫔片刻,终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是冲自己来的,躲也没用。 “这就对了,今日狩猎来的官眷不多,咱们一家人才要待在一起才是,你说对不对。” 沈安安笑笑。 “良嫔说笑了,我婆母虽不在了,但生前好歹也是四妃之一,一家人实在说不上。” 萧渊虽不是嫡皇子,可也不是她一个嫔可以托长的。 如今赤裸裸的鄙夷,让良嫔当即变了脸色。 “娘娘,厨房刚做了桂花糕,您尝一尝味道如何。”宫女端着托盘放在了小几上,给二人各上一份。 良嫔的火气在宫里平静冰冷的眼神示意下慢慢平息了下来。 她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咀嚼,仿佛咬着的是沈安安的血肉。 后者则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听说前日,四皇子妃去牢里探望沈公子了?” “嗯。” “还听说,沈公子伤势十分严重,都毁容了呢。” 沈安安抬眸,凝视着良嫔,“娘娘是听何人说的?” 此事是她和皇帝的博弈,按理来说,除了御书房侍奉和大理寺卿,应该没有旁人知晓才对。 “自然是听我爹说的,四皇子妃有所不知,此事皇上是交给了我爹审理,就连沈公子那些伤,也是我爹亲自监刑,自然知晓。” 说完,她脸上都是痛快的得意。 “兵部右侍郎。”沈安安眸子眯成了一条缝,锋利的冷光凝着良嫔,“原来是娘娘的父亲所为啊。” “皇上看重,听命行事而已。”良嫔心里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我还听说,沈公子手腕脚腕都被铁链给锁着,啧啧啧,好生可怜,要说我爹也是,好歹是世家子弟,怎能如此羞辱呢。” “四皇子妃放心,等回去,我定然派人给我爹捎个信,让他悠着些,看着我的面子上,多少手下留些情。” “那就不必了。”沈安安声音冷的结冰,“我大哥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行告辞了。” “那行吧,明日我再派人去请你,可别睡过了时辰。” 沈安安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良嫔的帐篷。 “娘娘,您方才过分了,不该如此,若非奴婢提醒你,你就要失控了。” 先前端来糕点的宫女沉声说。 “这能怪我吗,你方才也在,没听见她都说了什么吗,她骂我是畜生,还说我不配和她当一家人!!” 宫女拧着眉,“小不忍则乱大谋,您是不是忘了皇上的叮嘱,况且四皇子妃那句话说的也没错,皇子的母亲,确实不是您一个妃嫔可以托大当的。” 良嫔胸口一哽,对着宫女怒目而视,却没有敢说什么。 宫女面色从容,丝毫不惧,“她连皇上都敢得罪,顶嘴,自然不会把你一个嫔放在眼里。” 言外之意就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良嫔脸色难看,坐在椅子里,并没有开口反驳,似乎对这个宫女很是忌惮。 “皇上交代的我都已经做了,她不是答应了明日去吗。” 宫女冷哼一声,“您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忘了正事,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办不成皇上交代的事儿,你我都别想好过。” “知道了。”良嫔咬着牙说。 等那宫女走远,她才狠狠啐了一口,“狐假虎威的狗东西,等我哄了皇上高兴,乱棍打死你。” —— 沈安安刚回帐篷,庆丰在外面禀报,“皇子妃,凌世子在后山等您。” 沈安安只能再次起身去往后山。 说是后山,其实只是在帐篷后面,距离帐篷的位置不远,但偏僻,都是树木灌丛,没有人靠近而已。 凌辰逸站在隐蔽处,若非被庆丰带着,绝对不会被人发觉。 “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辰逸点点头,“往年狩猎,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随行的队伍都经过精挑细选,十分严谨,而今年,随行之人却都是亲信,就连禁卫军除了领头人,其余都没有带。” 沈安安一直都知道,皇上是一个十分惜命之人,绝不会拿自己安危开玩笑,所以问题,就出在明日的狩猎场上。 “良嫔刚才把我叫去,让我明日随行。” “不可。”凌辰逸面色严峻,“如今尚不知晓皇上的动机,良嫔的意思说不定就是皇上的意思,若是冲你去的,我和李怀言根本就寡不敌众。” 沈安安,“若是单纯冲我来的,应该不至于搞一个狩猎,闹这么大动静。” 不过皇帝想要她的命,是肯定的。 “不对。” 沈安安面色突然阴沉下去。 “怎么了?” “我手中有皇上的软肋在,他不会对我轻易下手才是,除非……他也派了人去四皇子府,救陈天!…” “凌辰逸,你找个理由,立即带人回去,一定不能把陈天交给他。” 就算要交,也要把大哥换回来才是。 凌辰逸脸色难看,“若是如此,只怕现在回去已经晚了。” “你把陈天关在了什么地方?” “地牢。” 凌辰逸松了口气,“那不打紧,那处地牢是萧渊寻西域一位极擅长机关的大师亲自打造而成,不等皇帝的人找到就会被皇子府暗卫发现了。” “你确定?”沈安安着实不敢赌。 其实来的时候她也设想过皇帝有可能会如此做,只是她手中毕竟掌握着有关他抢夺臣妻的证据,以为他会顾及几分。 “皇上如此做,莫不是寻到了压制百官,承认陈天身份的办法了?” 凌辰逸摇头,“承认陈天,就是承认他当年所为,他应该不会如此疯狂,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沈安安还是放不下心,“你还是回京看一眼吧,有你守着我才能放心。” 凌辰逸蹙眉,“明日就是狩猎,萧渊临走时交代过,任何事儿都比不上你安危重要。” 沈安安,“我既然来灵山,答应了明日去,就有解决的办法,你尽管放心,四皇子府的暗卫一多半都随我来了灵山,真硬碰硬,结果如何谁都说不准。” “你带人回去,若是抵不住,就拿陈天把我大哥换回来,灵山还有李怀言在,你不用担心。” 凌辰逸还是不放心,可沈安安坚持,如今大势所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输不起,总是不能赔上陈天,还留沈长赫这个致命的软肋在皇上手中。 “好,那我先走一步,你一定要小心。” —— 晚间,禁卫军在帐篷在起了几堆篝火,以皇上为主办了一个简单的小宴。 各家大人官眷丝毫没有察觉出这场春猎有任何不对,欢欣鼓舞的推杯换盏着。 沈安安被安排在了良嫔的下首。 从良嫔说沈长赫的伤都是被她爹打出来的,她就一直关注着兵部右侍郎,李大人。 “今次陪同父皇的好像都是父皇的亲信,良嫔娘娘的父亲做为父皇的左膀右臂,怎么竟没有来灵山?” “兵部事儿忙,爹爹向来以政务为重,主动请缨留在京中,并不曾来。” 良嫔这次学聪明了,不论沈安安说话如何难听,都不急不徐的,稳住心绪。 “哦,我还当李大人是失宠了呢,不过也是早晚之事吧,毕竟我大梁一向严厉打击酷吏,别当了靶子,落了个满身窟窿,没了利用价值,最后被人给丢弃。” 良嫔咬牙。 她好歹是皇上的女人,这个沈安安,当真是半点忌惮都没有,什么都敢说。 “那就不劳四皇子妃操心了,你有空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沈安安摸摸鼻子,也不说话了,酒过三巡后,她寻了个理由离开了小宴。 皇帝只是看她一眼,就痛快的答应了。 “咦,怎么不见辰逸,人去哪了?” 一侧大太监连忙说,“皇上你忘了,凌世子几个时辰前派人递了话来,说是长公主病又严重了,就先回了。” 皇帝点了点头。 那会儿良嫔正在他帐篷里,似乎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224章 看错了? “庆丰,你去打听打听,兵部右侍郎李大人留在京城忙什么。” 沈安安一回帐篷就立即吩咐道。 良嫔都被皇上带了来,似乎还参与其中,她总觉得李大人不在,不怎么合理。 庆丰立即去办。 墨香服侍她沐浴更衣,卸下钗环,“也不知怎么回事,姑爷都两三日不曾来信了,要是姑爷知晓你身陷如此危险的境地,也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 沈安安眼帘微垂,没有说话。 萧渊没有传信来,她也没有将京中的局势传信予他知晓。 “我帮不上他的忙,自然也不希望给他徒增烦恼事端。” 就是不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齐锦平,背后主谋究竟是不是申允白。 第二日清晨,沈安安刚起身不久,良嫔的宫女就来催了。 “我家皇子妃正在洗漱,等收拾妥当就过去。”墨香打发了宫女,嘟嘟囔囔的进了帐篷。 “才什么时辰,她们也太着急了些,赶着投胎一样。” 沈安安今日穿了一身束腰长裙,袖子和领口都是贴身的,爽朗利落。 “她该是生怕我临时反悔,怕我不去不好向皇上交代。” “皇子妃,奴婢实在是不放心,要不就称个病不去了吧,谁知道良嫔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姑爷又不在,没有人护着您。” “我可以自己护着自己。”沈安安站起身,垂头看了眼长裙,很是满意。 她不能总是当他的累赘,碌碌无为,既是合作,便当相互砥砺才是。 “凌辰逸传回消息没有?” “暂时还没有。” 沈安安抬步往外走去,正在这时,庆丰声音响起,“皇子妃,属下有事要禀。” 听声音极为严肃,“进来说话。” 她回了椅子里坐下,庆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皇子妃,属下寻了兵部官员打听,说法各有不同。” “嗯?什么意思?” “有人说,李大人确实留京忙政务,也有人说,李大人来了灵山。” 沈安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若是皇上提前安排,定然会安排妥当,让兵部官员三缄其口才是。 “你觉得哪个更可信?” “后者,可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兵部官员,据描述也只是在来灵山的路上,偶尔扫见过李大人,所以属下并不敢确定。” 兵部官员都说李大人在京城,可却有人说偶尔扫见过李大人随行来灵山。 “说这话的人是谁?咱们的人吗?” “是,他早些年就跟着主子了,很是忠心,但…不排除是他看错了的可能。” 毕竟他带人搜遍了灵山,并没有找到李大人。 沈安安却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若那人没有看错,那李大人藏匿在灵山,必然是有别的事儿要办,你让手底下的人都警惕着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主子交代,任何事情都不及皇子妃安全重要。”庆丰一板一眼说,“您要去参加狩猎,暗卫都要守在暗处,护您周全。” 沈安安想了想,觉得皇上若是要做什么,定也是拿她开刀,就点头同意了。 “你身上有短刀吗?” 庆丰愣了一下。 “就是用来防身的匕首,只要锋利就好。” “有。”庆丰立即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短刀,递给了沈安安,“匕首锋利,皇子妃用时小心,别伤到自己。” 沈安安应着,把匕首塞入了腰间。 “皇子妃可是知晓此行会有危险?”庆丰觉得若是如此,这狩猎大可不去。 “以防万一而已,不用担心。” “匕首只能用于近身搏斗,若是远攻起不了丝毫作用。”庆丰提醒。 “嗯。” 沈安安收拾妥当,就起身离开了帐篷。 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守着帐篷的宫女太监,或是丫鬟小厮,其余所有人都去前面空地上围观了。 皇帝要随行的亲信都已经严阵以待,在空地上排成长队一字列开,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很是壮观。 “又不是自己上场,有什么好看的。”墨香眺望了一下远处得人,嘀咕了一句。 沈安安以为良嫔那么着急,应该早就准备妥当了,不想到她帐篷时,才到梳妆这个环节。 “……” 那她着急的跟狗不得过河一样。 良嫔拿眼尾扫了她一下,“这么重要的场合,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看着,也不隆重打扮打扮。” 沈安安垂眸看了眼低调简约的装束,装作没听懂良嫔话中的嘲讽。 “我家夫君又不在,打扮再美给谁看。” “且我们夫妻恩爱,日子和美,可没有勾搭外男的想法。” “……” “你那是什么话。”良嫔冷着脸说,“女为悦己者,难不成打扮好看些就是勾搭外男?” 她可是皇帝的女人,这话传出去她还焉有命在? 沈安安一脸无辜,“不是良嫔娘娘说,打扮好看些给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看吗?” “……我的意思是,身为皇家人,莫在衣着打扮上失了排面,给皇家丢脸。” 沈安安淡淡一笑,“我家夫君就是我的排面,不需要我用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充门面。” “……” 可在后宫,进贡的缎子做成的衣裙,皇上赏赐的头面,都是得宠的象征,可以用来充门面的东西!! 良嫔脸色微微发青,可想到今早上宫女的提醒,只得强压了下来,不冷不热说。 “要不都说你嫁了个好夫婿,让人瞧着羡慕。” 沈安安做出一个娇羞状,更气的良嫔呼吸都粗重几分,当下也没有了继续仔细装扮的心思。 “娘娘,您看这样可以吗?”梳妆的宫女小心翼翼询问。 良嫔看都没看一眼,“就这样吧,滚出去。” 宫女立即退了出去。 她如今总算是明白为何说沈安安不好对付了,光是那张嘴就能把人气死。 也许是因为自己年岁和她相当,不够沉稳,受不得这窝囊气!! “时辰不早了,别让皇上等急了,咱们走吧。” “良嫔娘娘请。”沈安安十分有礼貌的说,膝盖却是半点都没有弯下。 良嫔冷笑一声,走了出去,她倒要看看,待会儿箭头指着脑袋的时候,她还能不能这么狂!!!! 第225章 蠢货 二人走出去的时候,皇帝也刚好被簇拥着从龙帐中走出来。 “皇上。”良嫔娇滴滴叫了一声,扭着腰身走了上去。 老夫少妻,场面着实太美,让沈安安觉得有些辣眼,若说二人在前良嫔之前没有勾搭,她是不信的。 皇帝透过良嫔扫了沈安安一眼。 “参见父皇。”沈安安屈膝行礼。 良嫔立即说,“嫔妾怕一个人待在外围无聊,便想着拉上四皇子妃可以同嫔妾说说话。” “嗯,”皇帝淡应一声,“做个伴也好,只要待在外围别乱跑就行。” 这话像是关切,沈安安只觉得,这二人配合演戏的本领当真是了得。 许是文武百官都看着,担心她在狩猎场上出了什么事儿不好向萧渊交代吧。 “父皇放心,儿媳一定会注意安全,绝不乱跑。”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他被簇拥着上了最中间的高头大马上,宫女太监早就将准备好的上等箭羽绑在了马上。 “今日狩猎,同往年一样,所有人都可以下场,猎的猎物最多的那人就是今日的魁首,等回了宫朕重重有赏!” 马背上众人群起激昂,各个都摩拳擦掌。 狩猎场上更是表现功夫的时候,若是能入皇上的眼,那说不定在武官中就能平步青云了。 而皇帝的目标却并不是在外围。 良嫔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太监早就准备好的温顺小马,沈安安看她那架势,着实不太像是学过的,假把假式的,连拉缰绳的手都捏着兰花指。 良嫔目光朝她看来,沈安安二话不说,一跃而上,马儿本就比普通马匹低不少。 良嫔眼珠子微微上挑,移开了视线。 “四皇子妃,这匹马儿缰绳旧了,奴才给您重新换个。” 马夫笑着上前,在靠近沈安安时用仅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庆丰大人离开了。” “嗯。” 正在此时,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皇帝一马当先,其余官员子弟的马儿才相继冲了出去,直奔灵山深处。 “皇上,那有一只小兔子,好可爱。” 一路上,都是良嫔夹着音调的说话声,皇帝也给她脸面,猎了不少小东西给她。 良嫔愈发得寸进尺,耀武扬威起来。 沈安安慢慢悠悠的跟在几人身后。 “皇上,你瞧,是鹿!”一个官员兴奋的说。 皇上抬眸朝林子中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飞速奔跑的影子,眼中亮起光芒。 “皇上,那可是深山,嫔妾害怕。”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矫揉造作的良嫔。 来的时候不就说了在外围等着,皇帝会去深山?这会儿又是装的什么? “你和四皇子妃待在外围等着,朕去去就回。” “那好吧,”良嫔撇着嘴,不情不愿的说,“那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嫔妾祝皇上满载而归。” 皇帝一扬马鞭,在良嫔的恭维中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深山。 “骑马可是真累,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她从马背上下来,在一片嫩草上直接席地而坐,说话也不再夹着,恢复了正常, 沈安安觉得,耳朵终于不那么遭罪了。 “狩猎估计要大半日,我们就坐这里等着?”沈安安也跳下了马背。 “不然呢,陪皇上出来狩猎,你还想提前回去?” 有命回去吗。良嫔冷哼一声,眸中都是冷光。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烤兔子。” 沈安安朝马背上,她口中那只可爱的兔子看去,嘴角抽了抽。 她怎么就那么不喜欢这个虚伪的女人呢。 “坐,发什么呆呢。”良嫔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还担心我害你不成?” 沈安安抬头扫了眼不远处晃动的树枝,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何不喜欢我?”良嫔歪头看着沈安安,“那日在落樱殿,我觉得我表现的很不错了,乖巧又温顺。” “……” 沈安安,“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和自己争夫婿的女人,尤其我们还是新婚。” “就为这个?”良嫔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喜欢四皇子吗?” “谁说的?” 良嫔收回视线看向前方,“不管谁说的,我就是知道,你嫁给四皇子只是为了沈家。” “那你嫁给皇上就是因为喜欢吗?”沈安安睨着她,“若不是,那你现在不一样是和皇上一条战线,帮着他做事。” 良嫔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四皇子是我的夫君,我的人,喜不喜欢是我们夫妻私事,敞开了门,我们就是一致对外的一家人,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良嫔默念一声,神情有一丝恍惚,“我以为的皇家,该是只有利用和价值才对。” 比如她的姑母。 沈安安凝视着她,突然说,“前良嫔下场犹在眼前,我也不明白,你为何要掺和进这趟浑水中。” “她的下场是因为她蠢。”良嫔眼中划过一抹厌恶。 “更可笑的是,事到如今,她都没有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临死前还在喊着冤枉,说那宫女胡言乱语,殊不知,那宫女早就背叛了她。” “一切,都是皇上的指使,而她,只是替死鬼而已。” 良嫔嘲讽的笑着。 那日宫中赏花宴发生的事情,沈安安都听说了,而良嫔如此坦直的说出来,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立即从地上站起身,阴冷的眸子盯着良嫔。 良嫔呵呵一笑,“你倒是敏锐,怎么,怕了?” 沈安安不说话,只是凝视着她。 良嫔也撑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别说你没有猜到今日让你来猎场是为了对付你。” 沈安安当然猜想了,而且还知道,她将皇帝指使前良嫔宫女的事情说出来,是百分百肯定她会死在这里。 良嫔啧了一声,“其实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勇气,明知危险,还敢独身前来。” “不过你不来也没办法,君要你死,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悄无声息的折损于此。” “皇上承诺了你李家什么,竟让你如此豁的出去,就不怕萧渊回来秋后算账吗?” 良嫔脸色似乎变了变,旋即笑道,“皇上不属意四皇子,回来又能如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沈安安眸子眯了起来,手倏然摸向了腰间,在良嫔不及反应之时,拿刀架上了她的脖颈。 “与其等着受制于人,倒不如先发制人。” 良嫔面色瞬间发白,不曾想到沈安安身上会携带短刀。 “你…你敢,我是皇上的女人,你敢伤我可是死罪。” 沈安安面无表情的“比起从狩猎场出去后要面对的死罪,难道不是目前保住性命更为重要吗?” 她短刀递进,良嫔纤细白皙的脖颈立即渗出血来。 良嫔立即惊的大叫,“快来人啊,你们都还等什么呢。” 沈安安眯起眸子,朝四周望去。 “蠢货,”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冷冷瞪了良嫔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良嫔没有反驳,毕竟还等着那宫女救她性命呢。 她也没想到,只是刺激了几句,沈安安会如此行事。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想办法救我。” “闭嘴。”宫女冷瞪了良嫔一眼,将目光转向了沈安安。 计划和一开始发生了变化,让沈安安多了良嫔这个人质,不过不打紧,只要能除掉沈安安,搭上一个良嫔也划算。 何况也是她自己愚蠢。 她眯起眼睛,拉弓搭箭,对准了沈安安眉心。 “你要做什么?”良嫔惊恐的瞪大眼睛,猜到了宫女是要放弃她。 “我可是皇帝的女人,我爹还在里面呢,他不会放过…” 咻—— 宫女的箭射出,深深陷入了良嫔的肩胛骨中,她立即疼白了脸,腰微微弯了下去。 “再不闭嘴,下回射中的就是你的心脏。”宫女冷冷说完,猛然转移箭头,对准了沈安安。 “就你一个人吗?”沈安安打量了眼四周,“你是怎么有胆子出现的?” “我一个人,杀你足矣。” 沈安安瞟了眼疼的身子发颤的良嫔,似笑非笑,“是援军还没有到吧,想来是还没有到你们约定的时间?” 宫女眉头一拧,沈安安就知晓自己猜对了。 “那看来我还要感谢良嫔娘娘才是,若非她透露,使我提前动手,又把你叫了出来,等援军到来时,我才真是插翅难逃。” “良嫔娘娘,多谢了啊。” 良嫔嘴唇直哆嗦,哀求的看着宫女,那宫女却满眼嫌弃,很是憎恶。 今日若是因她毁了计划,她一定让皇上剥了她皮。 她对准沈安安眉心,手指慢慢松开。 箭羽带着呼啸的风声快速朝沈安安射来。 此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快速闪过,那支箭羽瞬间断裂成了两截,落在了地上。 宫女眉头一皱,紧接着射出第二箭,第三箭。 都被黑衣人拦下,几个回合后,二人在半空中交起手来。 沈安安抬头,眯眼看着上空。 良嫔突然说,“你是故意的,你早就安排了人手在这等着,就算我不说话,你也会提前把人逼出来,是不是?” “不是你叫她出来救你的吗,关我何事?况且,你们是怎么会以为,我不带暗卫,就敢孤身一人前来?” 良嫔一哽。 她们自然知晓,所以准备了不少人手,只是人现在都还没有到而已。 “分明是她蠢,”良嫔瞪着和黑衣人打斗成一团的宫女,“一个人也敢出来,蠢货。” 皇上问起,她就说以为人都到齐了才会如此,是剪秋自作主张,才会暴露。 沈安安看傻子般,低头扫了良嫔一眼,“她不出来,我的人就找不到她了吗?” 她都大喊大叫了,当她的人是瞎子吗? 良嫔立时噤声。 第226章 抓刺客 剪秋功夫不弱,只是对上四皇子府的暗卫还是略逊一筹。 不过她边打边退,显然是在拖延时间,而暗卫应付的也不算游刃有余。 直到一簇烟花从剪秋手中飞上半空,良嫔才再次有了底气,笑说,“我们的人就要到了,沈安安,你的死期到了。” “是吗?”沈安安不置可否,“你那么确定是我,而不是你们的死期?” 良嫔以为她是说自己,立即说道,“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一会儿人来了之后,你还有人质可以同他们谈条件?” 沈安安又说了一句“你确定?” 她目光从良嫔染血的肩胛骨上掠过,凉凉道,“我怎么没看出来,那宫女拿你当回事?” “方才那一箭,快准狠,我还当你们有仇呢。” 良嫔再次哽住,苍白的脸憋的发红。 良嫔是个柔弱女子,伤成这样已经没有了活动能力,沈安安干脆收起短刀,将人给丢在了草地上。 对半空中的剪秋说,“你是在等援军吗?” 剪秋抽空冷睇了沈安安一眼,就是这个空档,直接被暗卫踢中腹部,摔落了下来。 “卑鄙。”剪秋捂着肚子恶狠狠说。 暗卫就要解决了她,沈安安拦住了,她迈步走向剪秋,居高临下的询问,“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告诉我,皇上今日还有什么计划?” 剪秋闭上眼睛,一个字都不说。 暗卫长刀立即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死士?”沈安安蹲下身端详着她,“那你被抓,不应该立即咬舌自尽吗?” 剪秋倏然睁开眼睛,森冷的盯着她,“我的人一会儿就会到,你是在等四皇子的侍卫庆丰前来救你吗?” “呵,不怕告诉你,他们在山脚下就被御林军统领给拦了,今日没人能救得了你。” 就算她们都死了,皇上的命令也一定会完成!! “庆丰?”沈安安眉梢一挑,“庆丰不是今日一早回京城了吗?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剪秋瞳孔睁大,“我的人亲眼看见他带人潜伏进山的。” “哦,”沈安安眨了眨眼,“那估计是他路过,从山脚下绕回去的。” 剪秋一时傻了眼,愣愣看着沈安安。 “李怀言,你在等李怀言是不是,他昨晚……” “也不等他。” 剪秋眸中浮上茫然,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呐,我要等的人来了。”沈安安抬手一指来人。 剪秋回头看去,在看见凌辰逸的脸时,瞳孔豁然睁大。 凌世子?怎么可能,他不是回京了吗? 半晌,她倏然回头看向沈安安,“长公主生病是假的,你们故意算计?这是欺君,永宁侯府是想死吗?” 凌辰逸抬起一脚重重踹在剪秋心口,“本世子刚从京中回来,你一个奴才,谁给你的胆子信口开河。” 他这一脚用了力道,剪秋嘴角立即渗出了血。 沈安安似笑非笑。 京城确实需要人守着,但不一定非要是凌辰逸,而她今次带来的人肯定早就被皇上给盯上了。 所以,今日早晨,庆丰与凌辰逸一个回京,一个来灵山,不被皇帝算计在内的凌辰逸,才是她破局的利器。 “你等的人,死了。”凌辰逸将一个木牌子扔给了剪秋。 她在看清那木牌子的同时,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破灭,化为了死灰! 禁卫军那边想必还在寻庆丰,而她们的人,早就在另一处半山腰被凌辰逸带人给摁了!! 沈安安手中攥着短刀,蹲在剪秋身侧。 她闭上眼睛,脸上没有半丝害怕,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来吧。”凌辰逸刚开口,一道温热的血便溅在了他的手背上,在嫩草地上留下了蜿蜒的残红。 剪秋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沈安安用力拔出短刀,刀尖上的血不断的往下滴落,她手上,脸上,都溅上了血珠。 回身,她看向了缩着身子的良嫔。 “别,别杀我,你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她弯着膝,慢慢往后退去。 “刺客,有刺客。” “快来人,护驾。” “太医,宣太医。”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沈安安迅速收了短刀,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黑压压的人头正在骑着马儿快速逼近。 “皇上遇刺,快宣太医。” 沈安安立即让开道路,站在了良嫔身后跟着喊,“良嫔娘娘遇刺,快宣太医。” 那群人一愣,立即勒马,就看见了中箭的良嫔和地上被一刀穿喉的剪秋。 皇上此时已经昏了过去,被人扶着,肩膀上也中了一箭,而在皇上的后面,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拦腰挂在马背上。 颠簸间,沈安安恍惚看见了那人面容,申允白!!!!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朗悦湖的那个是假的!! “你先带皇上回去,我来断后。”一个将军翻身下马,朝沈安安走去。 这个时候良嫔哪还顾得上解释什么,恨不能直接扑向那将军,远离了沈安安这个恶魔。 “娘娘,您没事吧?”将军手伸了伸,又讪讪收了回来。 这可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他可以染指的。 良嫔泪盈于睫,有些恼火,“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臣派人回去叫人。”他说完就去了别处,寻凌辰逸打听都发生了何事。 良嫔气的咬牙切齿,肩膀上的伤疼的她身子痉挛。 沈安安突然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吓得她一声尖叫,立即往后退去。 另一侧的将军和凌辰逸都看了过来。 沈安安,“……我带了药,娘娘可需要我给您止血?” “不用。”她不害死她都是好的了。 良嫔看她的眼神都是防备和惊恐,刚才她对着剪秋捅下的那刀,足够她心惊胆战。 沈安安只能收回手,回身对那将军无辜一笑。 “四皇子妃,您和良嫔一直待在一起,为何您……” “你是想问为何我没有受伤吧?”沈安安故意惊吓,手一指地上的剪秋说,“都是她的功劳。” “那刺客本是冲我来的,是那宫女奋力拼搏,为我挡了攻击,最后却不幸的死于刺客刀下。” “你胡—”说。 在沈安安冰冷的目光中,良嫔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她且忍着,等回了宫和皇上告状,再寻她算账。 “原来如此。”那将军点了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山脚下终于有了动静,良嫔以为是来抬她回去的,眼中升起惊喜的光芒,催促那将军去把人引来。 不想来的却是御林军统领。 良嫔一看见他,眸子就喷火,若非他失职把凌辰逸放了进来,也不会造成这般后果。 那人显然是知晓计划的,瞧见这一幕脸色一白,“良嫔娘娘。” “你个废物。”良嫔低骂,咬牙切齿。 御林军统领抿唇,当着众人面没有敢解释,先前那将军开口问道,“你不是守在山下吗,怎么来这了?” “哦,我听山上有动静,有人说皇上遇刺了,放心不下,这才带着人上来看看。” 他分明亲眼看见庆丰朝山脚下走去,可在那守了好久都没有看见人影,直到听见山上吆喝,以为出了意外… 他没敢看良嫔发青的难看脸色。 “对了,皇上遇刺,那些刺客可抓到了?”御林军统领担忧问道。 将军沉沉摇头,“皇上受了伤,众人都忙着保护皇上,让那群人给跑了,不过我已经下令封山,一定会将那群人抓住。” “那皇上情况如何?”统领着急的问。 “幸亏被一个偷摸上山捕猎的青年所救,替皇上挡了一箭,并无性命之忧。” 听了这话,沈安安豁然抬眸看向说话的将军,“将军说的青年,可是方才马背上那个?” “正是,只是伤的极重,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若是可以救回来,那以后可就是泼天的富贵,平步青云了啊!! 申允白救皇帝?沈安安眸子微微眯起,立即明白所谓的刺客,怕也是皇帝自导自演,为了将申允白留在朝堂,给一个名正言顺的官位。 他当真相信申允白?敢将如此祸患留在身侧? 此时,御林军统领听完之后立即说,“那我立即带人去山里搜人,一定将刺客给抓住。” 那将军拱了拱手,二人在顷刻间达成协议。 “抓什么抓!”良嫔突然说道,一脸看傻子的便秘表情看着御林军统领。 后者则是蹙了蹙眉。 也不怪他不明就里,毕竟上头只交代了他在中间需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将计划原原本本的告知他。 所以他并不知晓,所谓刺客,是不存在的。 第227章 狗咬狗 “抓刺客等皇上醒来自有定夺,何需你自作主张。”良嫔冷着脸说。 “可…皇上醒来不知要什么时候,若是错过抓人的最好时机,让刺客跑了怎么办?”将军拧着眉不赞同的反驳。 御林军统领立时点头,“将军说的对,皇上如今正昏迷着,我等为皇上解忧才是作为下臣应该尽得本分。” 先前皇上交代的事儿他没有做好,若是可以把刺客抓回来,也能将功补过。 御林军统领很是急切,同几人交代了几句,就带人匆匆往深山去了。 良嫔脸色难看的很。 沈安安目光在良嫔,将军,还有那御林军统领之间来回穿梭几息,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那将军和御林军统领显然什么都不知道,而良嫔不肯让查…… 结合先前她和剪秋不曾说完的那句话,以及消失的李大人,沈安安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方才那些歹人动手时,我曾亲眼见过那人容貌,我和御林军统领一起去,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将军闻言很是钦佩沈安安的胆量,作为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妃,有如此勇气,实属不易。 “有劳四皇子妃,臣一定如实向皇上禀报四皇子妃的忠肝义胆。” 沈安安微微颔首。 良嫔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行,你不许去。” 沈安安回头看着她,在那位将军看不见的角度,目光冰冷,声线依旧温和,“怎么了?良嫔娘娘是不是被吓怕了?” “没关系,有将军在这守着你,不会再有刺客的。” “你少假惺惺,我说了你不许去,就是不许去。”良嫔恶狠狠看着她。 什么刺客,根本就没有,沈安安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才要跟着一起去,她绝不能让她去。 沈安安冷冷移开视线,看向了那位将军,“良嫔娘娘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有些激动,离不开人,将军好生看顾着些。” “四皇子妃放心。” 沈安安抬步刚走几步,又突然回身说,“等回去后让太医好生给良嫔娘娘看看,可别是吓破了胆子,才胡言乱语,惊吓过度可是会失心疯的。” 将军闻言再看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良嫔,觉得好像真有些失心疯的意思。 “四皇子妃放心,等回了帐篷,臣一定如实向皇上禀报,给良嫔娘娘寻最好的太医诊治。” “嗯。”她抬步离开。 凌辰逸想着皇帝醒来应该还要问责,犹豫一番没有继续跟上,有御林军和暗卫在,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你个蠢货,快拦住她。”良嫔指着沈安安背影大喊大叫。 将军不为所动,目光慢慢染上悲悯。 后宫嫔妃一旦失心疯,那就只有冷宫的命了,任你先前如何得宠都不例外。 良嫔气的抓狂,“等回去,本嫔一定让皇上砍了你们这些蠢货!!” 她泄愤般嘶吼了一会儿,那将军都不为所动,而她伤却愈发疼了。 良嫔见自己怎么说都没用,只能憋着一口气,恨恨不再言语。 而在那位将军心中,已经是失心疯了。 “四皇子妃,您怎么来了?”御林军统领瞧见跟上来的沈安安,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其他,他虽不知晓,可皇上设计要杀四皇子妃的事情,他却是知晓的。 而自己,也是凶手的其中之一。 “方才那些刺客对良嫔娘娘下手时,我曾亲眼目睹刺客的脸,便想着跟来看看,也许能帮的上什么忙。” 御林军统领点点头,黑色瞳孔微微浮动,紧了紧手中长刀,“那就—有劳四皇子妃了。” 沈安安抬步走在他身侧,“不打紧,都是为皇上办事,我家夫君又一向仁孝,等他回来,得知父皇受伤,一定会十分着急,若是能抓到刺客,才能让他放心。” 御林军统领面色一滞,“四皇子要回来了吗?” “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城了吧。”沈安安面上浮上憧憬的欢喜。 御林军统领攥着长刀的手松开,沉默的往前走着。 “方才那位将军,是哪家的?” “四皇子妃是说方才守着良嫔娘娘那位吗?” “正是。” “哦,那位是郑家的,郑小将军。” 沈安安闻言点头,“郑家世代都是武官,我观方才那位将军年龄不大,应该是后起之秀吧。” 御林军统领点点头。 沈安安紧接着说,“郑家功勋卓着,底蕴深厚,在武官中也算佼佼,怪不得能养出那般优秀的子弟,方才来时,那位郑将军还赞我忠肝义胆来着。” 郑家不站队任何皇嗣,不参与党派之争,算是一股清流。 听了这话,御林军统领彻底熄灭了要在深山中除掉沈安安的想法。 郑家知道她跟来了深山,若是她在深山出了什么事儿,那一个问责的就得是他。 况且四皇子也回来了,皇上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四皇子妃说的是,郑家确实教养极佳。” 沈安安笑笑不语。 御林军统领闷着头往前走,下一刻脑中突然闪过什么,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倏然抬眸望向了沈安安,瞳孔收缩。 四皇子妃知道?她方才又是说四皇子回京,又是提醒他,郑家将军知晓她来深山,是在警告他,不要胡作非为? 冷汗顺着他后背直往下淌。 四皇子妃知晓,就是说四皇子也知晓,而今日并不是意外,而是他们技高一筹!! 四皇子和皇上得争斗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他心中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异心,极其的恭敬。 就怕四皇子回来,和他秋后算账。 沈安安知道背后的审视目光,一直都不曾回头,直到御林军统领小步跟上她,热络的和她搭话。 “将人分成三队,分别去找,若是寻到了线索,就以烟火为报。” 他立即答应,吩咐下去。 “四皇子妃,深山危险,您还是随着属下一起吧。” 沈安安看了他一眼,点头,“你姓什么?” “属下姓赵。” 他是继先二皇子母家后上任的御林军统领。 “是皇上提拔的?” 赵统领额头渗出冷汗,“是,不过属下家中有老小要养。” 他是在告诉沈安安,他的确是听命皇上,但更以身家性命为重,不会再对她做什么。 只希望四皇子回来之后可以放过他。 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只是既然站了队,却左右摇摆,立心不稳可不好。 一边忌惮皇上,一边又不想得罪萧渊,两边都想保命,墙头草,可不是好当的。 不过这会儿,沈安安懒的和他计较。 “赵统领。”一个士兵手中拎着一块破碎的黑巾跑了过来。 “在哪里找到的?” “下面有条河,就在下游。” 赵统领眼中泛起惊喜的光芒,这可是他将功补过的机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抓到刺客,重重有赏。” 一众人群起激昂,往河水下游冲去。 沈安安冷眼看着,唇边微微勾起。 狗咬狗,一嘴毛,今日这场戏可是有意思。 良嫔,赵统领,真乃人中龙凤啊,不过也不怪他们,是皇帝的不信任,才造成了几人消息不相通,闹就了这样的笑话!! 沈安安慢慢悠悠的跟着队伍往山下走去。 顺着河水下游,众人寻到了不少线索,一路延伸至半山腰上的一个山洞中。 赵统领双眼眯起,“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刺杀皇上,竟然还敢待在灵山,兄弟们,都随我冲。” 那些士兵像是看见了高官厚禄,很是勇猛,沈安安跟的都有些吃力。 山洞中,起了一堆篝火,一群黑衣人围在火堆旁席地而坐。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一人蹙眉询问。 坐在最中间的中年男子说,“再等等,等外面有了动静,我们再出去,不能给皇上惹麻烦。” 其余几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饿的肚子咕咕乱叫。 李大人用手肘碰了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二人站起身往外走去。 “什么?”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大人,“那些可都是咱们兵部的兄弟,对您一直忠心耿耿。” “我知道。”李大人神情无奈,“可此事非同小可,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我们不做,等回去连同我们也会被皇上清算。” “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人重重一拍大腿,蹲在了地上,眼圈都是泪花。 “父不父,君不君,他们父子斗法,却让我们这些无辜之人送命。” “快别说了,你不要命了。”李大人狠狠拧着眉,“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我们两人离开,要么等着回去全都要死。” “你家中女儿才两岁,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人沉默了几息,终是咬了咬牙,“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来。” 李大人松了口气,眸中一抹狠戾快速闪过,抬步走进了山洞。 “也不知这次回去,皇上会给我们升什么官。” “最少也要两级吧,毕竟是如此隐秘之事,往后我们可就是皇上的心腹了。” 那些人围着篝火还在畅想着未来的富贵,一个个喜笑颜开。 李大人站在他们身后,慢慢从袖中掏出了短刀和一包早就准备好的药粉。 当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回头和那人对视一眼,二人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短刀向着那些人像收割稻草一般快速展开。 有的人还来不及反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大人。 “不要怪我,这可都是上面的意思,皇族隐秘,怎么能让那么多人知道呢。” 皇上最是在意声名,怎么会让杀害儿媳,设计亲子,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被那么多人所知呢。 另一人杀掉最后一人,眼中已是落下泪来,可他没有办法,不动手,他就会成为他们的其中之一。 他还不想死!! “什么声音?”李大人突然蹙眉,回身往山洞口看去。 那人也警惕了起来,“走,出去看看。” 二人从地上的黑衣人身上撕下一块,绑在了脸上,往外走去。 赵统领已经带人将山洞口团团围住,“里面的刺客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出来束手就擒,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沈安安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 山洞口,那人脸色惨白的看向李大人,“御林军?” “什么意思,莫不是皇上连我们二人也……?” “不可能。”李大人面色阴沉,“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敢肯定,皇上一定不会这么对他,他可是兵部侍郎,对皇上还有用,绝不是那些小喽啰可以比的。 “那现在怎么办?” 外面,御林军正在慢慢逼近,那人急的脑门冒汗。 “赵统领不也是皇上的人吗,不若我们把他叫进来,和他说说。” “不行。”李大人摇头,“若是他把我们当成反贼带回去,我们可就坐实了罪名,届时皇上也帮不了我们。” “可我们就两个人,等他们攻上来我们也一样没命!!” “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我不想死。” 谁想死?李大人脸色难看,不明白这戏剧化的一幕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228章 你回来了? “赵统领,里面没有人说话,会不会是人不在里面?”沈安安蹙眉说。 “不可能,”赵统领摇头说,“线索就是指向这里,况且其他地方早就被郑将军堵住,若是有动静,一定早就通知了,那些人一定还藏在这里。” 沈安安眉梢一挑,“赵统领说的有理,那您还等什么,带人冲啊。” “这…”他有些犹豫,“我们尚不知对方人数实力,贸然出手怕是会有所折损。” 沈安安拧着眉说,“应该不会,若是他们人多,想必早就说话了,怎么会默不吭声的等着你将他们困住,不说话要么是不在,要么是不敌。” 赵统领想了想,觉得沈安安说的有理。 躲在山洞里的人撑不住了,“我不管了,我家中还有老小,不能死在这里。” 李大人来不及阻止,他就大声吆喝了起来,“赵统领…” 赵统领听见这声音只觉得十分熟悉,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我是…”那人又要说话,却被李大人紧紧捂住了嘴,“你这样只会死的更快。” 山洞中还有那些兵部官员的尸体在,若是赵统领进来,被那些禁卫军亲眼瞧见,他们肯定必死无疑,谁都保不住他们。 “左右都是死。”那人咬着后槽牙,“我们直接告诉他,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回头到了皇上跟前,是我们死,还是他死,端看皇上定夺。” “可皇上交代过,不可告诉任何人知晓,你擅自告诉赵统领,就已是泄密。” 光凭这一点,就在皇上那失了信任,生死难料。 可那人这会儿哪还能顾及这么多,眼看着赵统领提刀就要带人冲进来。 沈安安站在最后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里面的人不能说,外面的人不知道,有意思,不知一会儿是要打上一场,还是…… “赵统领,里面刺客竟然知晓你的身份,会不会是…” 她话没有说完,赵统领却是顷刻间变了脸色。 能混入灵山行刺,很有可能就是前来狩猎的哪位官员,若是如此,那可就是谋反,事情就大了。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出不去了,想想你们在京中的老小,乖乖出来随我去见皇上,兴许可以从轻发落,不牵连家人。” 山洞后,那人用力甩开李大人,冲了出去,“我们不是刺客,我们是皇上的人。” 赵统领的长刀顷刻间对准了奔出来那人,眸中都是警惕。 “你是兵部的?” 那人连忙点头,“正是,我是皇上的人,有要事求见皇上。” 赵统领瞥了眼他身上的黑衣,显然是刺客穿的衣物。 他一挥手,立即有官兵上前将那人拿下。 沈安安皱皱眉,看的无趣极了。 太怂,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既然是兵部的,那消失的李大人,想必就是装成刺客的领头人了。 李大人闭了闭眼睛,就要跟着那人出去,沈安安清悦的声音突然说,“赵统领,你可要小心些,刺客不会只有一个,那山洞里,想必还会有其他人。” 李大人迈出去的脚步顷刻间收了回来。 是四皇子妃,她竟然在这里!! 那他绝不能出去,否则今日不论是刺客还是身后那些尸体,就都会被钉死在自己身上,就算皇上都给他脱不了罪。 先前那人被禁卫军押住,带去了赵统领身后,“山洞里还有什么人?” 赵统领沉声询问,这会儿已经将此人当成了罪证确凿的反贼。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没有人了,就我一个。” 不暴露李大人兴许可以添加胜算,还有那些尸体,绝不能被那么多人看见,不然这罪名,只能他和李大人来背。 赵统领显然不信,“就你一个刺客?你忽悠谁呢?” 沈安安,“赵统领,有功夫和他废话,倒不如自己带人进去瞧瞧,他既然主动出来,就说明里面的人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岂不是送上门的功劳! 赵统领微微颔首,他也是如此想的,吩咐看守好那人,他带着人慢慢往山洞逼近。 沈安安半眯着眸子,唇瓣隐着淡笑。 李大人,她今日就让他折损在此,让皇帝,亲自要你的狗命。 想起大哥身上的伤,她眸中涌上戾气,冷意森然。 李大人手脚冰凉,额头却都是汗水,一点点往下滴落。 一个赵统领就已经是麻烦,若是在让四皇子妃插手进去,那自己就是必死无疑。 皇上绝不会再保他! 李大人眸子一厉,迅速转身跑回山洞中,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一把长弓。 他快速拉弓搭箭,对准的正是赵统领身后的沈安安。 他不知为什么沈安安竟没有死,但自己若是杀了她,皇上一定不会怪罪,只会嘉奖。 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迅速从山洞中飞出,赵统领脸色大变,喊了句“小心”,连忙往一旁躲去。 接二连三的羽箭朝着沈安安面门而来。 御林军都因这突然的变故乱了手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四皇子妃。”暗卫一惊,立时闪身出现,只是第二箭,第三箭已经射来,他根本来不及穿过那么多御林军,火速抵达沈安安身侧挡下。 她瞳孔骤缩,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去,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往一旁摔去,接踵而来的是钻心的疼。 第二支箭擦着她碎发而过,在脸颊上留下了细小的血痕。 第三支箭却已是避无可避。 她狠狠咬牙,身子用力往一旁侧去,尽量避免伤到致命的部位。 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沈安安眼睁睁看着那支箭被身后飞来的一个不知名物什击中,硬生生劈成两半。 掉落在了地上。 纤细的腰肢突然覆上了一层灼热的温度,牢牢箍着她,往一旁带去。 下一瞬,跌入了一个结实健硕的胸膛上,他牢牢拥着她。 沈安安脑子还有些混乱,眼前只有飞速掠过的景色。 “有没有受伤?”男人低沉急迫的声音将她神智拉了回来。 她抬眸看着那张清隽冷硬的脸,鼻子竟突然有些发酸,眼眶发热,“你回来了。” 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委屈什么。 萧渊凝着她湿漉漉的杏眸一瞬,戾气顿时上涌,冰冷的目光射向了山洞。 “庆安。” 庆安立即上前,递上一把弓箭。 萧渊执起沈安安的手,拉弓搭箭,锋利的箭头带着冰冷的寒光,势如破竹般飞了出去。 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进了山洞。 李大人眸中因萧渊突然出现的震惊还没有彻底散去,露出的右半边身子便传来一股剧痛,疼的他右臂都麻木掉。 弓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统领反应过来,趁机带着人冲进了山洞。 “你回来了。”沈安安再次喃喃说了一句。 萧渊冷硬的面色瞬间柔软,把弓箭递给了庆安,“是,我回来了。” “我有些累。”她说完这句,身子突然有些使不上力,数日绷紧的神经豁然断开,松懈下来后,她恨不能直接席地而坐,睡上一觉。 “累就歇歇,有我在,”萧渊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眼中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第229章 失心疯 她顺势靠在他肩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宁。 不一会儿,赵统领脸色复杂的押着一个受伤的黑衣人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沈安安看见那人,眸子顷刻冷凝了下来,萧渊感受到她的变化,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他眸子冷沉得睨着李大人,不说话就足够一干人胆寒。 “主子。”庆安上前禀报,“在那处山洞中发现了不少尸体,都是兵部的官员。” “李大人。”萧渊眉眼冷戾,“这是在过河拆桥啊,毒杀朝廷命官,刺杀皇上,是什么罪名,你可知晓。”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他挣扎着叫嚷。 而另一个同伙,在瞧见萧渊回来时,就已经惨白了脸色,他知晓,今日自己怕是要完蛋了。 庆安一记鞭腿踹在了李大人腿弯处,将人摁跪在了地上,“人证物证确凿,李大人还要狡辩吗?”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萧渊冷哼一笑,“不用着急,一会儿,就带你去见皇上。” 李大人红着眼,右手臂软软垂在身侧,忌惮又愤恨的盯着萧渊和她怀里的沈安安。 沈安安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对付他,给重伤的大哥报仇,不过如今萧渊回来了,她不用在操心这些了。 她连眼神都没有给李大人一个,而是看向了赵统领。 “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山洞中的情景,赵统领和诸位御林军的兄弟应该都看见了,如此反贼绝不能容,待会儿到了皇上面前,还望各位如实回答。” 赵统领脸色比吞了一只苍蝇还要难看,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可以不信前面那人说的话,可李大人是皇上的心腹。 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不由怀疑今日刺杀,当真是皇上一手谋划,那他岂不就成为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手中的刀。 帮他们除去了皇上的心腹? 想到待会儿要在皇上面前作证,赵统领两条腿都直打摆子,冷汗顺着背脊直往下淌。 怪不得良嫔不让他来,怪不得四皇子妃会跟来,怂恿着他动手,原来他才是里面的蚂蚱,自以为是。 赵统领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这…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 “莫不是赵统领和李大人他们是一伙的,来人—”萧渊声音一厉,庆安等人顿时抽出了长刀。 “没有,没有。”赵统领连忙摆手,再不敢替李大人说一句话。 “既不是,那就回吧。” 来时自信满满,回时铩羽而归,赵统领耷拉着脑袋,跟死了亲娘一样,整个人像是走在寒冬腊月,没有一个地方是暖的。 下山有一段路崎岖难走,萧渊直接拦腰把沈安安抱了起来。 “我自己可以。” “听话,别动,好好睡一会儿。” 那么多人看着,沈安安不好再拒绝,脸火辣辣的烧的慌。 剩下的路,所有人都放慢了脚步,两三刻钟的路硬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山脚下。 “先带他们去皇上那,我马上就来。” 庆安立即应下,亲自看管着赵统领,朝皇上的帐篷而去。 萧渊则在一个小宫女的带领下,抱着不知何时熟睡过去的沈安安去了她的帐篷。 “姑…姑爷。”墨香呆呆的,旋即反应过来,惊喜的掀开帘子。 萧渊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盖上锦被,粗糙的指腹在她明显消瘦的瓷白脸庞上划过,眼中是满满的柔情。 “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都不知皇子妃这些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整日提心吊胆的,睡觉都不敢睡熟,尤其来了灵山之后,还被良嫔娘娘欺负。” 反正不管沈安安有没有被欺负住,墨香小嘴叭叭不停的只管告状。 她每说一句,萧渊面色就阴冷一分。 他垂头,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说,“安安,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对上了女子的惺忪杏眸,懒洋洋的,是墨香这几日不曾见过的松懈。 “李大人,对我大哥动用酷刑。”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嗯。”萧渊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安心睡,我让庆安守着你,其他都有我在,我来收拾他们。” 他眸中倏然泛起冷意。 “今日的一切,都是皇上一手策划,你要小心。” “好,”萧渊握着她手放在唇边,好一会儿蹂躏,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 龙帐里,皇上已经醒来了,苍白着面色坐在上位,脸色无比沉静,却让在座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预兆。 凌辰逸又一次扭头朝门口看去,心急的不行。 人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不来,如此重要的时候不趁热打铁摁死几个,还等什么。 “世子,”小厮附耳他轻声说,“据说是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在帐篷里,说是四皇子妃困了,四皇子在哄四皇子妃睡觉。” “……”凌辰逸脸都憋红了,强忍着没有发作。 帐篷里只有良嫔低低的呼痛和说话声,“皇上,嫔妾是被人害的,您一定要替嫔妾做主啊。” 她说这话已经说的口干舌燥,却没有人搭理她,一旁的郑将军正是用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当真是可怜,好好一个人竟是被吓成了失心疯,就只会重复一句话了。 良嫔每每被他用那眼神盯着,都呕的要死。她哪是就会说这一句话,而是其他话不能说啊!! 皇帝看了眼缩在一角的人证赵统领,额角青筋直蹦,重重咳嗽了一声开口,“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说?” 赵统领一个哆嗦,偷偷抬眼瞧,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的。 “赵统领,你说,怎么回事?” “……” 他在皇帝眯着眼眸中读懂了阴森的杀意。 吓得他通体冰凉,“臣…臣奉命守在山脚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亲眼看见庆丰带人朝山脚走去,却翻遍了山脚都没有找见人。 皇帝像是在看一个废物一样看着他,“朕是问你,李大人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一场误会…吧?” 一旁的李大人长松了口气,皇帝的面色也缓和了些许。 “误会?赵统领管那么多官员尸体,和对着四皇子妃放箭的李大人叫误会?” 冰冷的声音让赵统领又是一个哆嗦,认命的闭上眼睛。 “父皇。”萧渊走进来,对着皇上行了一礼,幽深冷戾的目光凝着赵统领。 皇帝看着他,眼中复杂一闪而过,“什么时候回来的,朕竟都不曾听到消息?” “今早刚进京,听闻我家皇子妃来了灵山狩猎,着急忙慌赶来,不曾禀报父皇,却不想瞧见的,竟是李大人朝着我家皇子妃放箭!” “若非我及时赶到,我家皇子妃怕就要死于李大人箭下了,此事,儿臣想要李大人给儿臣一个交代!” 皇帝眸光冷凝,萧渊一样半丝不让。 父子二人都清楚,萧渊想要的交代不止是李大人,还有他这个皇帝。 “父皇遭遇刺客,李大人却一身黑衣出现在灵山,山洞中还有一众兵部官员尸体,证据确凿,种种恶行,还请父皇秉公审理。” “……” “父皇,此事非同小可,传了出去,有损龙威,还请您即刻下旨,重惩李大人。” 萧渊咄咄逼人,令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李大人,你有何话要说。” 李大人面如死灰,知晓皇帝是要放弃他了,他深深看了眼一旁的良嫔,摇头说,“臣…都听皇上发落。” 另一人听了这话,瞳孔瞬间放大,“皇上,您救救我们,臣家中还有老小,臣不能死啊。” “住口,快别说了。”李大人低声呵斥,可生死面前,那人哪还能想到那么多。 在座的不止有涉事者,还有不少朝中重臣,听了这话都面露狐疑的看向了皇上。 李大人眼看着皇帝变了的脸色,忙说,“是臣,臣猪油蒙了心,因为前几日皇上训斥了臣几句,就怀恨在心,刺杀皇上,那些兵部官员也是我煽动的,事后怕他们反水,才狠心杀害,都是臣做的,臣都认。” “你疯了。”那人瞠目结舌,嘶吼起来,“我们会死得。” 李大人绝望的闭上眼睛,狠狠拽了拽那人衣袖,用仅供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想想你两岁的女儿,是一个人死,还是一族人都死!” “……”那人顿时哑然,死死咬着唇,泪水如泉水般往外涌。 皇帝攥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暴起,面皮紧紧绷着。 可饶是如此,众大臣依旧对李大人的话保持怀疑,毕竟他说的动机太立不住脚,而还有良嫔娘娘,他可以称得上是皇帝心腹。 若是有人让他拿身家性命相护,扛罪,只能是皇帝。 想通了这一点,在座大臣的目光都变的复杂起来,脸色凝重,开始琢磨皇帝这一出苦肉计的用意。 而萧渊不管那么多,安安说了,她只要李大人死。 证据确凿,还被那么多御林军亲眼目睹,此事是绝对捂不住了,皇帝只能下令。 “来人,将他二人拉下去,即刻斩首,其一族男丁流放,女眷为奴。” 刺杀皇帝,杀害朝廷命官,如此处罚算是极轻的了。 李大人绝望的叩头谢恩,希望自己死后,皇上可以念在自己忠心的份上,善待他的后人, 流放不怕,还有重新复起机会。 另一人也不再说话了,自己已是必死无疑,就怕皇上改变主意,再累及家人。 赵统领看着二人被压下去,狠狠咽了口唾沫,直觉自己的下场只怕会比这二人更加凄惨。 皇帝脸色黑沉无比,却依旧要装做没事的样子。 一旁的良嫔看着这一幕,满心都是不甘,可她不蠢,知晓父亲是绝对救不回来了,便想让沈安安也活不成。 “皇上,嫔妾有话说。”她拖着受伤的身子跪在了地上,“嫔妾不是被刺客所伤,是被四皇子妃所伤,还有剪秋,也是四皇子妃害死的。” “皇上您想想,嫔妾的父亲是刺客,他怎么会对嫔妾下狠手呢。” 皇帝眯眼看向了萧渊,“来人,宣四皇子妃。” “不必。”萧渊淡淡开口,“我家皇子妃受了惊吓,起不来床,儿臣处理就是。” “杀害嫔妃,你如何能处理。”皇帝声音冷戾。 萧渊冷冷一笑,“良嫔早就被吓破了胆,失心疯了,她的话如何能信?” “我没有失心疯,你胡说,我好好的,怎么会失心疯!” “那方才郑将军在时,你为何不说,”萧渊冷冷睨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蝼蚁。 “如今却说什么被四皇子妃所害,你意欲何为,是因为失心疯,还是不服李大人被斩,蓄意污蔑报复?” “我没有,”良嫔嘶吼,“我没有说谎,就是沈安安,是她捅死的剪秋,是她害的我。” “良嫔娘娘。”一旁的郑将军看不下去了,出来说公道话,“你肩膀上的伤分明是被弓箭所伤,四皇子妃身上并没有带弓箭。” “你知道什么?” 郑将军被良嫔凶神恶煞的厉吼吓了一跳,对皇上说道。 “皇上,良嫔娘娘在山上时就胡言乱语,确实是失心疯的征兆。” 皇帝还能说什么,今日这一局,可以说是输的彻底,唯一成功的就是把申允白留了下来,却失去了李大人这个心腹。 在座大臣已经有所怀疑,他绝不能再袒护良嫔。 “够了,来人,护送良嫔回宫,宣太医好生诊治,病好之前,不许踏出落樱殿半步。” 这就是打入冷宫了。 “不,皇上,嫔妾说的当真是实话,沈安安就是个心机深沉的毒妇,皇上—” 良嫔被人拖了下去,嘶吼声还在帐篷中回荡。 “朕累了,你们都散了吧。”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没有了皇帝的意气风发和凛然威仪。 萧渊是最后一个走的,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夫妻二人好的很,好的很呐。” 当真是青出于蓝,连他这个老子都甘拜下风。 萧渊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说,“李大人死了,父皇如今该想的,是怎么把申允白培养成下一个心腹,好辅佐您最爱的儿子。” 赵统领哆嗦着身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飞速离开了帐篷。 皇上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让他心惊胆战,险些成为下一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失心疯。 第230章 回府 “赵统领。” “哎,四皇子,”赵统领挤出一抹笑来。 “今日…做的不错,父皇一定会嘉奖你的。” “呵…呵呵。” 萧渊抬步离开,凌辰逸在赵统领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笑的尤其意味深长。 等人走远,赵统领冲身旁手下抬手,“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住我。” “统领,您怎么了?” 赵统领神情难掩惊慌,“我…我腿软。” “齐锦平找到了?” “没有。” 凌辰逸眉头紧蹙,“怎么回事?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来话长。”扔下这句,他就迫不及待进了帐篷,留凌辰逸站在冷风中萧瑟。 沈安安还在熟睡,莹白的小脸上都是舒缓的疲惫,小手紧紧抓着锦被一角。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冷寒的面色慢慢变的温和。 这些日子他不在,她一定过得十分辛苦,那些该死的人,竟然趁他不在如此欺负她! 他刚回来,有不少大人都来见他,萧渊让庆安一一回绝,等回府后再行处理。 他脱掉长靴上床,将沈安安拥进怀里,餍足的闭上眼睛,这一觉,又睡了一个多时辰。 “主子,皇上让即刻启程回京。” 庆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沈安安轻轻嘤咛了一声,懒懒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眸子,愣了一会儿。 鼻尖被轻点了一下,萧渊柔声说,“发什么呆呢,不认识我了?” “……没有,有些恍惚。”还以为是在做梦。 萧渊更加心疼她,抚着她面庞弯腰吻了下去。 一会儿的耳鬓厮磨,沈安安喘着粗气说,“不是要回京吗,该起身准备了。” “对了,李大人…” “死了,”他眸光突然冰冷,“李大人死了,良嫔失心疯,被打入了冷宫。” “嗯,”沈安安舒口气,“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在皇帝面前,我想摁死这几个人,一定会费不少功夫。” “证据确凿,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因为他忌惮你。”沈安安说,“若今日我一个人孤身奋战…” “不会了。”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以后都不会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如今想起那支箭,萧渊都还心有余悸。 沈安安红唇微抿了抿,转而说道,“此次皇上可以说是满盘皆输,但唯有一点,他把申允白留了下来,李大人这个心腹死了,他一定会更加重用申允白,弥补这个空缺。” “嗯,方才并没有说起关于那个人的处置,想必是要等回京之后当殿宣旨了。” 庆安和墨香准备好了一切,萧渊掀开锦被下床,又摁住了要穿鞋的沈安安。 “我抱你出去。” “不用,我不累了。” 他却不由分说弯腰,拦腰将人抱了起来,走出帐篷,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引来了不少官眷羡慕窃语。 皇帝只是扫了一眼,就淡淡收回了视线,神情不显。 沈安安脸有些红。 萧渊回来后,她好像成了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娃娃,被他圈在怀里呵护着。 “齐锦平找到了吗?申允白在京城,那朗悦湖那个申允白…” “是假的,”萧渊说,“你给我传信之后,我就派人查了,绑架齐锦平的人确实不是申允白,但和申允白有关系,准确来说,是长的很像。” 沈安安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想起了闻音大师的那幅画,“很像?有多像?” “七八分吧。” “萧渊。”她深深凝视着萧渊,“你说,会不会是…那位申大人没有死?来报仇了?” 绑架齐锦平,让他没办法尽快抵达边关,镇守疆土。 “不可能。”萧渊很是肯定,那人当年死的时候,他亲眼所见,绝不会是他。 “那会是谁?难不成申允白还有兄弟?” 萧渊摇头,“不是兄弟,那人年岁要比申允白大,单外形来论,估计三十五岁上下。” “……” 又一个谜一样的人出现了,沈安安狠狠皱着眉。 “齐锦平呢,你找到了没有?” “我去第三日,就有他消息了。”萧渊声音压低了些许。 沈安安一愣,“那你……” “信上不方便说太多,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借此由头去做,所以才耽搁了那么多日。” 外面都是人,沈安安敏锐的没有接着往下问。 “绑架齐锦平那人既是与申允白有关,那想必就是皇上的意思,他让你离开,估计就是想把申允白顺利的安排进朝堂,好辅佐陈天。” “嗯,我知道。”萧渊拥着她道,“我们有一部分来往书信会被人截看,那时我就知道了。” 皇帝一直都在关注他那边的进展,包括和沈安安的书信来往。 沈安安心说,怪不得,他什么都不说,最后甚至都没有回信。 她不知道的事情,皇帝也不会知道。 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庆丰早就候在了那里,“主子,皇子妃,皇上派了皇族暗卫搜寻陈天,和府上暗卫交了手。” 沈安安:“人带走了?” “带走了,属下拿陈天换了沈公子。”这也是沈安安的意思。 “大哥在哪?” “在府里,请了太医正在治伤。” 沈安安三步并做两步,匆匆走进府里,萧渊摩挲了下空了的手心,立即跟上。 刚走进客院,就听见了女子低低的哭泣声,很是压抑。 “不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怎么会伤成了这样,”林雨柔哽咽着,捧着他的手腕,死死咬着唇。 “我毁容了,雨柔,你会不会嫌弃我。”沈长赫语气带了丝小心翼翼。 “胡说什么,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我都要。”她抬眸轻轻抚上他面颊上那道疤痕。 “大夫也真是,身上的伤都治了,怎么偏偏留了脸上的呢。” 沈长赫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第231章 主屋没叫水 沈安安准备推门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攥住,背后贴上来一个结实的胸膛。 “久别重逢,别打扰他们。” 她侧头,对上了男人漆黑饱含深意的瞳仁。 她心尖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让他们好好说说话。”他拉着她手腕,带离了客院。 梧桐苑和他走时没什么两样,墨香,墨染瞧见二人回来立即有眼色退开。 吱呀—— 萧渊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回身,发现沈安安正看着她,清凌的杏眸中都是戒备。 “怎么那么看着我?” “……” 白日宣淫,他已经是惯犯了,沈安安连忙说,“天还亮着,大哥还在府上,你别胡来。” “大哥也忙着,没功夫搭理我们。”他黑眸幽沉,迫不及待的朝着沈安安走了过去。 沈安安这一刻觉得,他很像逛青楼的恩客,瞧见漂亮姑娘急不可耐。 “安安,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他拥着她纤细的腰肢,恨不能揉进自己身体中。 “你在马车上说,第三日就有齐锦平消息了是怎么回事?” 萧渊从她白皙的脖颈中抬起头,不满的道,“这个时候,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不解风情。” “……我不是想着正事要紧吗,”哪像他,只要一回来,脑子里只有xxoo。 浓浓的欲色在萧渊眸中铺陈成漆黑,紧紧锁着沈安安,许是对她的表现不满意。 他垂头在她光滑裸露出来的肩头上不轻不重得咬了一口。 不疼,酥酥麻麻的。 二人身影在罗帐中缓缓交叠,一只皓白的手腕紧紧攥住纱帘,白皙修长的手臂半遮半掩。 “安安,女人不能太理智,夫君教你。” 他把她手腕扯了下来,五指强行分开她的五指,和她紧扣。 “圣人说,情难自抑,越是难以把持,才越是说明爱之深,你说对不对?” 对不对沈安安不知道,因为这会儿她回答不了,脑子和嘴都有些忙。 等浪潮渐渐褪去她才得以喘口气说,“歪门邪道,你就是胡言乱语。” 给自己的淫秽寻找借口。 他平躺着,手用力将纱帘拉开,戴着扳指的手指和食指捏着小几上的杯盏递到了沈安安唇边。 “我不喝。” 他轻笑,放在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锦被盖在他腰腹上,露着赤裸的上身。 一只带着些微湿热的手指颤抖着抚在了他的腹部,萧渊抬眸,对上了沈安安空洞发愣的小脸。 她紧紧盯着那个位置,红唇微微发白。 “已经没事了。” “什么时候伤的?” 萧渊不以为意的拉住她手腕,放在了腹部那处狰狞的疤痕上,“你去江南的时候。” 疤痕凸出来很高,是那种粉红的颜色,和他身上其他旧疤痕的颜色不一样,但比任何一道刀疤都更为狰狞可怖。 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沈安安突然想起她从江南回来那日,他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对她做什么,即便后来情难自抑,也是在夜里,他都会事后立即穿上里衣。 所以,她一直后知后觉到今日。 “谁做的?” “萧泽。”萧渊语气平静,“他狗急跳墙,只能最后一博。” 他豁出半条命,才将他拉下来,以为一切就要结束了,就在这时,父皇回来了,回来给萧泽撑腰!! 思及此,他眸中涌上无尽的讽刺。 能落下那样的疤,沈安安知晓那道伤一定很深很严重。 “上一世,你也是这么过的吗?” 四皇子府,沈家,和屡屡闯祸的她,他一直护在这些人身前,腥风血雨,步履维艰。 她也被他护的很好,脑子里每日除了男女之情,抓奸吵架,就再容不下别的。 萧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把她拥进怀里。 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朗悦湖,他没有一日不做那个梦,梦中的绝望挣扎和醒来后发现只是一场梦的松懈欣喜,就像是重新又活了过来。 “无数个清晨,我最想的就是把你抱在怀里,哪里都不让你去。” 他揉着她手臂上细腻的肌肤,眼中都是餍足。 叮—— 是沈安安镯子和萧渊扳指碰撞发出的脆响。 她一惊,立即想收回手臂,却被萧渊抓住。 “怎么了吗?” 萧渊不说话,只是蹙眉凝视着那只手镯。 “一个普通镯子,你上次不是看过了吗。” 她笑说,想把镯子藏回被子里。 “太丑了,不配你,下次别戴了。” 沈安安心中一颤,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若是他看出来,一定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非要掀了梧桐苑不可。 “随便戴着玩的。” “我不喜欢这个镯子。”连萧渊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很不喜欢。 “……那好,等我回头翻翻首饰匣子,重新换一个。” 他这才松开她手腕。 沈安安长舒了一口气,墨香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姑爷,皇子妃,公子派人找。” “……”萧渊眉头一皱,“怎么那么快,这么快就安慰好了。” 沈安安探头看了眼快要暗沉的天色,斜睨了萧渊一眼,光着脚下了床。 “天冷,当心着凉。” 这会儿就是给她块冰抱着,她也不觉得冷,沈安安不搭理他,快速穿衣梳妆。 来到客院时,林雨柔已经不哭了,只是一双眼睛红的吓人,紧跟着沈长赫。 他先跟萧渊打了个招呼,才不解说,“听管家说,你们很早就从灵山回来了,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人。” “……” 沈安安面色发烫,她能说,她们抽空去共赴了一场鱼水之欢吗? “我们来了,那时你们正在说话,安安说不便打扰你们,我们就先回去了。” 沈安安豁然转头,狠狠睨了他一眼。 萧渊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说假话不好意思的觉悟。 这会儿轮到沈长赫和林雨柔脸红了。 “大哥的伤,大夫怎么说?” 林雨柔,“静养,除了…脸上那道疤,其他都可以慢慢恢复。” 她还是对那道疤耿耿于怀,并非是介意,而是心疼,比自己被欺负还要心疼。 沈安安对林雨柔说,“林姑娘,你和大哥的婚期就在眼前,大哥脸却…你要是……” “婚期照旧。”林雨柔急忙说,似乎生怕沈安安说出要取消婚期的话。 “我…都给筹备好了,什么都不用他操心,等那日,他只需穿上喜服拜堂即可。”她红着脸说。 “好,”沈安安笑颜如花,“等那日,我一定备上厚礼,祝福大哥大嫂举案齐眉,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长赫温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红着脸的林雨柔。 沈安安留了二人在府上用晚膳,华灯初上时分,才派马车送二人回府。 “终于是能修得正果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了。” 二人这一路走来,比她和萧渊成亲时都要艰难险阻。 “放心,如今他正忙着申允白的官位,没功夫管这些的。” 晚间。 沈安安怕萧渊在端详那个镯子看出了什么,就从首饰匣子里随便扒拉了一下,把那个镯子换了下来。 萧渊沐浴更衣出来,就见沈安安有些紧张的关上了首饰匣子,他朝那格抽屉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冷月清晖,映在沈安安坐在妆台前的身影上,肌肤如玉,黑发披散,垂直在腰后,乌黑柔顺犹如绸缎一般。 “安安~” 不等萧渊靠近,沈安安就已迅速起身离开了妆台,“时辰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朝,早些休息吧。” 萧渊有些不满,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避如蛇蝎一般? 沈安安:还用你做什么吗,光那句九曲十八弯的安安,她就知晓他想做什么。 躺在床榻上,萧渊还没伸手,沈安安就连忙侧身要躲,他脸色有些发黑,还是十分规矩的躺着。 半晌,沈安安听见他说,“明日让太医来一趟,给你把把脉。” 沈安安心瞬间提了上来,以为他真的知道了,“叫…叫太医来干什么?” “…对房事抵触是病,得治。” “……” —— 第二日清晨,沈安安醒来时,萧渊已经去上早朝了。 算起来,她大概有两个月的日子不曾睡过懒觉了。 她翻了个身,懒懒的抱着被子不想起身。 墨香碎碎叨叨的说着萧渊从起身到早饭到离府的过程,说完见沈安安躺那不动,笑说,“姑爷回来,您又可以犯懒了。” “嗯,”她点点头,又换了个姿势躺着,上一世,她每日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而如今,好像这样的日子十分难得。 “你让庆丰来一趟,我有些事儿吩咐他。” 墨香应声出去,墨染侍奉她起身梳洗,等用完早膳出门,庆丰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四皇子妃。” “你可知晓京中有哪几家比较出名的戏楼,要会口技的,必须是男子,长相清秀儒雅,身高七尺七左右,唱腔口碑最好的。” 庆丰听完这一系列要求,表情复杂,“属下可否多嘴问一句,皇子妃找这样的人做什么?” “你先去找,把人带回来再告诉你。” “哦,是。” 离开梧桐苑不久,庆丰又折了回来,只是他蹑手蹑脚的,冲守门的墨香挤眉弄眼。 “干什么?”墨香一脸茫然的走了过去。 “你小声些。”庆丰拉着她快速闪入了拐角处,吓的墨香险些大叫。 “你要做什么,我敢对我做什么,皇子妃不会放过你的。” “……”庆丰无语的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有事情问你。” “你说。” “就是…就是…”他面皮赫红,半晌才咬着牙说,“昨夜里,主屋要了几次水?” “……” 墨香愣愣看着他,半晌反应过来后,一巴掌挥在了庆丰脸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主子的房事都敢打听。” “不是,我…我有正事,你快说。” 庆丰很不耐烦,尤其是脸上被她打的那巴掌,火烧火燎的。 “昨夜上…没有…没有叫水。” “什么?”庆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你在仔细想想。” “我就在门外守着,怎么就不可能了。” “完了,完了完了,”庆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脚步匆匆的走了。 “按理主子正是虎狼的年岁,怎么会这样呢。” 他十分发愁的模样,不时拽两下自己的头发,看的墨香一脸茫然。 “什么完了,奇奇怪怪的。” 萧渊回来,直奔梧桐苑,半路上却被庆丰给拦住,“主子,属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儿等晚上再说。”他寻太医要了方子,今晚上就给她试试。 “主子,是……是关于皇子妃的,有些着急。” 萧渊狐疑的目光看向庆丰,犹豫片刻后脚步一转随他去了书房。 书房中,气氛凝滞,庆安缩着脑袋,不时瞅瞅庆丰,心中着实敬佩他的胆量。 敬佩完毕,又赶紧垂头耷拉脑袋的站好,尽量缩小存在感,以免被殃及池鱼。 “你说,皇子妃让你去戏楼找长相清秀的男戏子,还要身高七尺七的?” “是。” “墨香告诉你,主屋一晚上没叫水?” 庆丰硬着头皮再次点头,书房陷入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庆丰试探说道,“主子,属下…常听李国公说…说有治疗此类的秘方,要不…要不…” 咔嚓—— 庆丰和庆安都一个激灵,抬头就见书案一角被萧渊硬生生的折断,攥在掌心中。 庆丰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巴。 萧渊气极反笑,倏然起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那种压迫感终于离开,庆丰好像重新又活了过来,直起了腰,为了主子的身心幸福,他当真是付出良多。 “既是那么闲,就把皇子府所有空的水缸都挑满。”萧渊森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庆安一点都不可怜他,一副你活该的表情,“究竟谁给你的勇气?” 庆丰憋红着脸说,“我这是忠心,提前分解矛盾,总比日后爆发出来两两相厌要强。”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挑水啊。” “……” “我是为主子身体着想,主子昨日刚回来,竟然不叫水,你说这正常吗?” “你不正常!!” 第232章 分房 沈安安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一个吩咐会招惹出那么多事端。 想着今日早朝上,一定会说申允白的事儿,她就一直坐在屋中等着萧渊回来。 “姑爷。”外面响起墨香战战兢兢的声音。 她没有抬眸,“回来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踩的极重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 她微微蹙眉,抬头,对上了萧渊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面盛着她熟悉的欲色,还有…愤怒? 她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自己今日都做了什么,确定没有做惹他生气的事儿,更没有红杏出墙。 “你怎么了?” 萧渊不说话,阔步上前扛起她身子放在肩上,往床榻走去。 沈安安被扔在厚厚的锦被中,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柔软的触感包裹着全身,她却提心吊胆的。 “你…你到底怎么了?中药了?” 萧渊不说话,整个人压了下来,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纱帘垂落,他没有丝毫的压抑和遮掩,床榻发出的吱呀声和沈安安隐忍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她几次想逃,都被他摁住腰身,难以动弹。 等一切平息,已经是午膳之后了,沈安安饿的肚子咕咕直叫,撑着无比酸痛的身子穿衣下床。 身后那双漆黑沉暗的眸子紧盯着她。 她冷着脸,不想理会。 更衣梳洗一番之后,墨香奉上了午膳,“这是什么?” 沈安安指着一碗黑漆漆的药问。 墨香转头看向了从里间走出来的萧渊。 东西是姑爷给的,她也不知晓是什么。 沈安安目光也顺着看过去,只是一瞧见萧渊,她就觉得腰疼的厉害。 萧渊摆手让墨香退了下去,把那碗黑漆漆的药端到了自己跟前,拿勺子慢慢搅拌。 “你生病了?” “没有。” “那这是什么药?” “补身子的。” 补…身子? 沈安安愣住,他身子很虚吗?没看出来啊。 萧渊哀怨的目光睨向她,“原本是给你抓的。” “???” “我身子好好的,不虚啊。” 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萧渊脸色更冷了,眸子似萃着寒冰一般。 “听说,你让庆丰寻戏子,男的,皮相清秀,身高八尺?” “七尺七。” 萧渊冷笑一声,“要求倒是苛刻。” “……有…什么问题吗?”沈安安明显察觉出不对,试探问道。 萧渊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墨香说,主屋昨晚没有叫水。”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安安愣愣的看着萧渊,后者突然倾身,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凝视着她,“是夫人的意思吗?对为夫的表现不满意?” “没有,绝对没有。”沈安安伸出三根手指发誓。 扭头对门口喊墨香,“给我滚进来。” 墨香听见声音身子一个哆嗦,火速推门进来,“姑爷,皇子妃,出什么事儿了吗。” 姑娘还没有如此粗鲁的骂过她。 “你…你…”沈安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有些问不出口,把视线投向了萧渊。 后者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眯着的眸中波涛暗涌。 想起方才在床上的遭遇,她咬着牙问,“你告诉别人,昨晚主屋没有叫水?” “……没有啊,奴婢…”墨香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想了起来,再看姑爷难看的脸色,冷汗都落了下来。 “不是奴婢,是…是庆丰,他寻奴婢问的,还把奴婢拉去了没有人的地方…” “……”沈安安目光投向了萧渊,“庆丰是你的人。” 这会儿二人都明白了过来,萧渊紧皱着眉,脸沉的滴水,“你让他找戏子做什么?” “模仿申允白。” “咳咳。”萧渊握拳轻咳几声,“模仿他做什么,你也不说清楚。” 沈安安不语,不悦的盯着萧渊。 几句话就想搪塞过去?方才她罪都白受了? —— 傍晚时分,庆丰终于把皇子府所有水桶都装满了,回了书房,就见主子坐在书案后,庆安正在铺床。 “主子,您今晚要睡书房吗。” 庆安给他使眼色都来不及,庆丰说完,只觉得一道冷嗖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又…说错话了? “托你的福,这几日都睡书房。” “……”庆丰结结巴巴的“哦”了一声,就听萧渊冰冷的声音继续说。 “这些日子庆安辛苦了,由你守夜吧,打地铺,就睡书房门口。” “????” “主子,”他嗫嚅说,“其实,属下守着皇子妃也挺辛苦的。” 萧渊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注视着他。 “那…能不能不睡门口,人来人往,怪臊的慌的。” “……” 在萧渊极具威慑力的目光下,庆丰慢慢垂下头,“是,属下知晓了。” —— 墨香默默的铺好床,一个字都不敢多问给沈安安宽衣卸钗。 临退出去前,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子妃,姑爷说,那碗汤药是太医特意给您开的方子。” “让他吃了。” “……” 让姑爷吃,您只怕更加受不住。 她余光扫见沈安安手腕上的镯子,欣喜的说,“姑娘,您打算和姑爷要小世子了吗。” 沈安安将衣袖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镯子,“哪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下去。” 墨香福身退下,将房门从外面合上,沈安安盘腿坐在床上,有些后悔把他赶走的太早了。 忘了问今日早朝都发生了什么,皇上给了申允白什么官位。 怎么办?去找他? 她不太乐意,可心里又实在闹腾,想知道结果。 算了,睡觉,她拉上被子盖过头顶,闭上眼睛。 深夜,静悄悄的屋子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窗棂打开了一条缝。 墨香揉着惺忪眸子提着灯笼靠近窗棂,下一刻怔愣在那。 萧渊半个身子坐在窗棂上,清冷的眉眼朝墨香看来,冷冰冰的说,“把灯笼灭了。” “哦,哦哦。”墨香赶忙吹灭了灯笼,藏到身后。 等萧渊跳入主屋后,还不忘贴心的把窗棂给合上,回过身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真是有毛病,深更半夜不睡觉,起来干什么。” 第233章 戏子 屋子很黑,萧渊凭借记忆小步摸上了床榻,长而有力的手臂在几次挣扎后,轻轻圈住了女子腰身,强忍着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沈安安眉头微蹙了蹙,眸子豁然睁开,往下扫了一眼,片刻后又装什么都不知,合上了眸子。 萧渊脑中正在天人交战。 若是自己不碰她,她会不会真觉得自己没用? 要是自己碰她,深夜翻窗棂进来,她会不会生气,又把自己赶走? 他在两难境地左右摇摆不定,掌心却是越发滚烫起来。 他往前凑了凑,借着微弱月光凝视着那张熟睡了的小脸。 终于,沈安安忍无可忍,“你压着我头发了!” “……” 他赶紧往后退,覆盖在她腰身上的手却是半寸都没有挪,“天黑,我不是故意的。” 沈安安就像是做梦一样,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呼吸绵长均匀,显然是又睡过去了。 萧渊长长呼了口气,半是失望半是松缓的躺了下去。 半晌,他开口,“安安,你睡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掌心开始慢慢上移,沈安安就蹙眉翻了个身,躲开。 最终,他只能放弃,“那碗药明明是给你的…” 现在他可以确定,要是自己胡来,她说不一定会一巴掌挥自己脸上。 数夜贼心不死的经验告诉他,她睡觉时,最容易发火。 萧渊轻轻拉了一点被角,给自己盖上,伸手把沈安安拥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没有瞧见怀中女子上扬的嘴角。 第二日早膳。 萧渊装作刚从书房回来的样子,在沈安安对面坐下,墨香给他盛粥布菜,沈安安只当没有瞧见。 等人都退了下去,他才小声说,“安安,我昨日已经惩罚庆丰了。” “嗯。” “那我今晚可以回梧桐苑了吗?” 沈安安冷睨他一眼,装,还装,真当她不知道呢,装那么像。 她慢慢悠悠的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不说话。 “安安—” “皇子妃。”墨香推门进来,萧渊立时闭上了嘴,正经坐好,清冷的模样又摆了出来。 “姑…姑爷,”墨香想起来昨夜的情景就臊的慌。 “怎么了?” “庆丰把您要的戏子带回来了,让您过去挑挑。” “嗯。” “那奴婢先退下了。”墨香说完立即走人,还不忘把门给合上。 “安安—” 沈安安就是不说话,等一顿饭吃完,就起身离开,萧渊立即跟上,只是当着下人的面,他又端起了四皇子的架子。 没人的时候,就厚脸皮的一直问。 沈安安听的不耐烦时就拿眼瞪他,就会消停一小会儿。 庆丰带着人等在前院。 “四皇子妃,人都在这里了。” 四五个长相清秀儒雅的男人一字排开,供沈安安观看挑选。 那些戏子看惯了贵妇人豢养男宠的事儿,这会儿一个个冲着沈安安抛着媚眼,散发着他们认为的男人魅力。 只是沈安安却像是睁眼瞎一样,只当看不见。 然后,萧渊进来了,冰冷的目光从第一个男人开始扫视,直到最后一个,只是几息之间,那几人立即就老实了,莫说勾引,连头都不敢抬起。 最后,沈安安在一个长的最好看的男人身前站定,蹙眉盯着他的眉眼,看的那男人直发怵。 院中气氛死寂一般,庆丰头皮都发麻,“皇子妃,您…选好了吗。” 再看下去,主子要绷不住了。 “就他了,其他人可以走了。”沈安安一指面前男人。 庆丰赶紧挥手,带着其余人离开了院子。 “跟我来。”沈安安抬步朝屋中走去,那人小心翼翼的瞅了萧渊一眼,迈着步子跟上。 当然,萧渊也跟了上去。 “你都会什么?” “唱戏。” 沈安安蹙眉,“没有别的了吗?” 男人小心翼翼的看眼萧渊,垂下头不敢吭声。 沈安安,“你尽管说,没人会对你怎么样。” “小人…小人是伶馆的,基本技能小人都会。”说完这话,他恨不能原地消失,头垂到胸口。 伶馆? 沈安安愣了一下,余光瞥见萧渊黑沉沉的脸色,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 不过不重要,只要符合她要求就成。 “会口技吗。” “会。” “我若是要你模仿一个人的神韵,动作,说话,你可以做到吗?” 男人似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沈安安得要求竟是这个,“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要亲口听到他说话,还有就是…” 沈安安,“还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模仿是戏子的入门技能,但小人…卑贱,若是夫人要小人模仿的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只怕…只怕小人难以胜任。” 画皮画虎难画骨,有些人是被金钱和贵气熏养出来的,他能模仿一时,可一旦经事,就很容易露出破绽。 “你放心,不用你装很长时间,半个时辰就足够了,在此之前,我会让人告诉你有关他的习惯和长相,你照着他模样画,做不到一模一样,五六分就可。” “你叫什么名字?” “贱名,清跃。” “好,你下去收拾收拾,换成府上小厮的打扮,这几日先跟着我,有机会遇上,我会告诉你要模仿的对象,你仔细观察几次。” “是。”清跃行了一礼。 沈安安眉头一皱,“在我府上,先把你那些不良习惯和风尘气收一收,不可让人看出端倪。” “是。”第二次行礼,他脊背挺直了不少,敛了眉眼间的风流婉转。 人被庆安带了下去安置。 “你为什么挑中他?”萧渊突然说道。 “因为他比那几个长的好看吗?” “……”沈安安睨了萧渊一眼,不想理会他,抬腿就要走。 却被萧渊迅速勾住腰肢,扯进了自己怀里,“对着我一个眼锋都不想给,方才对着那几个却是眼睛都不眨,沈安安,是不是爷太纵着你了?” “你出门看看,哪家的皇子妃敢像你一样嚣张,当着夫君的面瞅着戏子眼都不挪的。” 沈安安漫不经心的丢给他一个眼神,说,“然后呢,你想如何?” 萧渊喉头一哽,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握着她腰肢的手寸寸收紧,满脸怒火,沈安安眸子闪了闪,心知他真要生气了,立即说。 “堂堂皇子,和几个娘们唧唧的戏子动气,你也不嫌丢了身份。” “那我今晚要回梧桐苑。” 沈安安翻了个白眼,强行掰开他手站起身走人。 庆安看着一脸黑线的主子直挠头,“主子,皇子妃不说话,兴许就是不好意思,您何必非要纠底呢。” 不拒绝,不就是同意了吗。 李国公就是这么说的!!! “你懂什么。”萧渊烦躁的皱着眉。 偷偷摸摸回去和正大光明回去能一样吗,偷偷摸摸只能单纯的睡个觉。 可惜,夫人就是不松口。 “那个娘们唧唧的戏子,让他待在外院,等皇子妃什么时候出门了再带上。” “是。” 傍晚时分,沈安安问墨香要来钉子,给窗棂一角钉上。 “……” 皇子妃果然知道。 墨香觉得姑爷挺冤的,忍不住替他说话,“皇子妃,这样不太好吧。” 窗棂都钉上了,姑爷今晚可就回不来了。 “谁让他给我装大尾巴狼。” 沈安安把锤递给墨香,转身更衣梳洗上床。 临睡前, 她抬头看了眼只钉进墙面一半的钉子,闭上了眼睛。 深夜,墨香提着灯笼起夜,就见一抹熟悉的黑影走进了院子。 她眼皮一耷拉,立即转身重新回房。 萧渊轻车熟路的来到窗棂前。 “主子,您不进去吗?”庆安歪着头,小声说, 萧渊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又推了推窗棂,推不开。 庆安也看出来了,上手去推,片刻后收回手说,“……被钉死了。” “皇子妃知道您昨夜翻窗回去了。” “……” “主子,要不明日把李国公叫来,出出主意,您再回来吧。” 萧渊抿着唇,面色一半隐在暗色中,一半映在月光下。 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怎么能让李怀言知道。 他可是堂堂皇子!! “安安,安安。”他对着窗棂低声喊,“你睡了吗?” 庆安,“……” 沈安安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肯定不能说皇子妃不是,庆安只能劝萧渊。 他不答话,又低声叫了两声,依旧没人吭声。 于是,庆安就见他抬手攥住了被钉死的窗棂一角,用力往里推去。 “主子,使不得,这可是皇子妃的…屋子。” 咔嚓—— 话没说完,庆安就见那钉子挂在窗棂上来回晃荡了两下,落在地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这就…开了? 萧渊沉沉的黑眸涌上一缕欢喜,一个纵跃跳进了屋子。 缩在门缝往外看的墨香眼睛都瞪大了,“完了,完了完了,姑娘肯定要发火了。” 沈安安听见了动静,依旧装作不知,背着身子闭上眼睛装睡。 然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摁着她腰肢往外拉去,“你还装。” 他翻身上床,另一手扣着她下颚,面对着自己,“沈安安,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对我?” 黑暗中,沈安安瞧不清他神色,只听他沉声说,“你有没有学过何为夫为妻纲?嗯?” 沈安安不说话,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半睁着。 萧渊像是真的很生气,俯身狠狠压了上去。 “你干什么?” “教训你。” 沈安安身上只觉一凉,旋即更加炙热的温度就贴了上来,带着狂虐,却又夹杂着温柔小心。 脖颈上的刺痛让她狠狠皱眉,却又抵挡不住男人的疯狂。 白皙修长的腿从纱帘中露出,被他强势扯了回去。 月光斜洒进屋子,映着半空中浮动的灰尘,和床上荒唐的二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仿佛是消了气,才终于放过她。 沈安安翻了个身,贴着最靠墙的位置,背对着身子。 “明日我亲自给你修窗棂。”萧渊贴过去,轻声说。 “不用,夫君是天,妾身不敢。” “……”他抬手去搂她腰肢,被沈安安身子一扭躲开。 他再次缠了上去,闷闷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点小矛盾,床榻上就能解决,他要是不来硬的,还不知她要和他生气到什么时候。 李怀言常说,小问题,睡一觉就都好了。 “嗯,前日早朝上,父皇让申允白接替了李大人的位置,陈天如今住在宫中,估计等不了几日,就会宣告他身份了。” 沈安安蹙了蹙眉,没有接话。 萧渊接着道,“文武百官肯定不会认可,届时还有的闹。” “安安,你怎么不说话?”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 沈安安咬着牙,狠狠踹了萧渊一脚。 “怎么还急眼了。”萧渊笑着把她腰肢锢在怀里,“夫人怎能翻脸不认账呢。” 刚才在自己淫威胁迫下,她红着脸眼神迷离,乖巧的让人心都要化了。 沈安安想起他逼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就该给窗棂钉死才对。 “安安,” “我要睡觉。” “我明日睡哪?” “书房。” “安安,”萧渊喋喋不休的喊,沈安安困的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你爱睡哪睡哪,别再说了。” 她烦的拉被子盖住脑袋。 自己上一世一定不会像他这么烦人,如此想着,她突然睁开眼睛,眉头紧锁。 什么时候,他们二人的关系如此… 后面的还没有想出来,她就实在扛不住睡了过去。 第234章 守得云开 沈长赫大婚前一日晚上,沈安安回了沈府。 死寂了许久的沈府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下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只是并没有披红挂绿,没有大红灯笼,也没有大红喜绸。 林雨柔是从客栈出嫁,沈夫人早一步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个时间,她还在沈府没有离去。 沈安安,“林姑娘,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笑着摇头,眼中亮晶晶的,“只要能嫁给他,就算没有仪式我也是甘愿的。” 沈夫人叹口气,“老夫人逝去,他们兄妹俩本是要守孝三年的,只是安安是皇上赐婚夺情,你和长赫又历经磨难,怕夜长梦多,便想着尽快给你们办了。” “有不周之处,你莫放在心上,多多担待。” “夫人别这么说,您还愿意接纳我,就已是大恩。”林雨柔眸中都是感激。 沈安安看婆媳二人相处十分融洽,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当即就改了口,“嫂嫂,如今林公子在边关,你明日出嫁…” “我没有让父亲和母亲来。”她微微抿着唇,面上有着赫然,“林家的风声刚过去,我不想再添什么麻烦。” 只是她有些怕沈夫人会不高兴。 “你做的是对的。”沈夫人第一个说,抬手握住她手腕放在自己手中,“只是大婚一辈子只有一次,委屈你了。” 如今不止林家,就是沈家都处于风口浪尖,一样要避其锋芒。 “夫人,皇子妃,林姑娘。”丫鬟小步进屋行了个礼说,“大公子来接林姑娘去客栈了。” 林雨柔站起身,和沈夫人说了几句,就红着脸离开了。 “你们兄妹二人都成了亲,我这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沈夫人长叹了一声说道。 “对了,你大哥上次被大理寺抓走,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安安眼皮子跳了跳,“娘不知?” 沈夫人摇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大哥怎么都不愿意说。” 她不知晓儿子究竟受了多少伤,他不肯告诉自己,只脸上那道疤痕,就已足够她痛彻心扉。 沈安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曾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只是道,“是因为皇子府,让大哥卷入了朝堂争斗,被人算计了。” 沈夫人叹口气,“别这么说,若没有皇子府也就没有如今的沈家,你大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荆棘是肯定的。” 母女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沈夫人才开口,“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回来呢。” “女儿今日不走了,就住在府上。” “那怎么成。”沈夫人眉头紧锁,“你嫁的是皇室,不是普通人家,怎么能住在娘家,传出去成什么样子,让四皇子不高兴。” 沈安安抿唇,“他也跟来了,您就放心吧。” —— 前院,沈长赫牵着林雨柔冲萧渊行了一礼。 萧渊眉梢一挑,“我记得大哥不是说,大婚之前不能见面吗?” “……” 沈长赫面皮微红,知晓萧渊是在报复自己当初拦着他不让见安安的仇。 “规矩是死的,因情况而定。” “哦~”萧渊这一声应拉的很长,不止沈长赫,连林雨柔都红透了脸。 “嗯,刚才我来的时候,瞧见安安在找你。” 闻言,萧渊也没心思给沈长赫添堵了,阔步朝内院走去。 林雨柔蹙眉,“安安不是在和沈夫人说话吗,什么时候找四皇子了?” “嘘。”沈长赫拉起她手腕,快步往外走去,“他和安安成婚那几日我不少使绊子,不把他支走恐要好一会儿磨蹭。” “……” 客栈门口,沈长赫还欲将林雨柔送上二楼,一旁一路跟来的婆子轻声提醒,“公子,还是老奴送林姑娘上去吧,您跟来,就已经是于礼不合了。” “你就别上去了。”林雨柔松开沈长赫得手,因为婆子的话臊的满面通红。 “那我明日一早就来接你。” 婆子,“公子,要守着吉时的。” “……”沈长赫眸子微冷,看向婆子。 后者立即闭上了嘴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林雨柔晃了晃他的胳膊,毕竟是未来婆母的身边人,可别给得罪了。 “我看着你上去。” 林雨柔笑笑,在小洁的搀扶下进入客栈。 “公子,咱们该回去了。”等人彻底消失,婆子在一旁提醒。 “你带人回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您…” “京中不太平,我要守着她。” 林家发生的那件事已经是他的疏忽,成为了她的心病,今晚是他们苦尽甘来的最后一夜,他得亲自守着,才能放心。 “这如何能行,明日可就是大婚了,您还要回去祭拜祖宗…” “等天亮,回去不迟。”沈长赫的话不容置喙,婆子说不通,无奈只能折回。 沈长赫站在长街上,凝视着二楼亮着烛火的那户窗棂。 终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 “咦,你是哪家的俏郎君啊,怎么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一位说话疯疯癫癫的妇人踩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在街上游荡,探着头朝沈长赫脸上瞧。 “夫人,夫人别闹了,老夫人派人催我们归家呢。” “归家?”妇人眉头一皱,“归什么家,我还要找我女儿呢。” 妇人顺着沈长赫目光往二楼瞧了瞧,小声问,“俏郎君,你有没有见过我女儿啊?她可漂亮了,是个大才女,你见过她吗?” 沈长赫蹙眉看了眼被妇人紧抓住的衣袖。 月光琉璃盏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可以隐约瞧见妇人保养得宜的脸,有几分熟悉。 “我女儿是京城第一才女,第一才女,我以后可是要做皇亲国戚的。” “夫人,快别说了,三姑娘已经死了。”丫鬟捂住妇人的嘴,拖着她离开。 “你胡说。”妇人用力打在那丫鬟身上,“我三女儿才没有死,死的是那个讨债鬼,赔钱货,都是那个没用的东西。” “对,是她,是她害死了我的三儿,她人呢,我要掐死她,我要掐死她。” “夫人你又忘了,二姑娘也不在了。” 妇人踉跄的步子停住,呆呆看着丫鬟,“她也死了?她也死了…” 她喃喃自语,“她怎么也死了呢,怎么死了呢,对,我想起来了,她被火烧死了,被火烧死了,哈哈哈哈,被火烧死了。” “我的两个女儿,都死了,都死了啊!!!” 妇人昂头大笑着,被丫鬟搀扶着渐行渐远。 沈长赫凝眸注视着妇人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挪开视线。 “都是女儿,怎么能偏心至此,生在她家那个不得宠的姑娘得有多可怜啊。”小厮小声嘀咕说。 “公子,”小厮又突然撞了撞他胳膊,“快看二楼,林姑娘在看您呢。” 沈长赫抬眸,林雨柔探着身子站在窗棂前,正腼腆含蓄的对着他温柔的笑。 他勾唇回应。 微风突然袭来,卷起地上的尘土,慢慢打起了旋,然后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迷的人睁不开眼。 随着龙吸水拔高,围在沈长赫身侧,连带客栈廊下的琉璃盏都被吹的摇摇欲坠,掀起他的袍角,肆意飞扬。 第235章 大婚之礼 “怎么回事,哪来的风啊。” 小厮挡在沈长赫身前,被风吹的衣袖乱飞,睁不开眼。 二人去了客栈廊下遮挡,好在那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慢慢散了。 小厮皱着眉头,很是稀奇,“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阴森森的让人渗的慌。” —— 沈安安被丫鬟从沈夫人的院子里请出来,萧渊就候在青石小路上。 “你不是在和父亲下棋吗,结束了?” “不是你找我吗?” 沈安安,“……我何时找你了?” “大哥说你有要事找我,很着急,我就过来了。” “……” 沈安安唇角溢出笑,“你是不是去人家小两口眼前碍眼了?” “没有。”萧渊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提醒提醒大哥,当初我们成婚时,他口中规矩礼仪众多,如今轮到他,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安安轻笑,“他二人好不容易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就别添乱了。” “怎么能是添乱,分明是他做了初一,我以十五还之。” 说话间,沈夫人的婆子踏着夜色匆匆走来,离近了才瞧见正在说话的二人,赶忙行礼,“老奴参见四皇子,皇子妃。” “嗯,将林姑娘送到客栈了?” 婆子点头,“送是送到了,就是…大公子说要守着林姑娘,不肯回来。” 哪有新郎官头一夜守在新娘子门口的,成什么体统,传出去让人笑话。 “应该的。”沈安安道,“大哥和嫂嫂走到今日不容易,明日就是大婚之礼,确实该慎重一些。” “可…”婆子还想说什么,被沈安安冷声打断。 “主子的决定,你遵从就是,更不要在我娘面前碎舌自己的意见,平白挑起事端,惹了家宅不宁。” “皇子妃明鉴,老奴绝无此意。”婆子慌忙跪下,“老奴是夫人的陪嫁,忠心耿耿,自是全然为公子和皇子妃着想。” “你起来。”沈安安弯腰将人扶了起来,“我知道嬷嬷忠心,只是家务琐碎,不比别的,日后天长日久相处着,你当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嫂嫂为沈家付出良多,同大哥情谊甚笃,日后婆媳相处,你当学会两头转圜,少生是非,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正理。” “是,老奴记下了。”婆子垂着头,心头却十分震撼。 她跟着沈夫人数年,也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心理。 只是如今被沈安安一敲打,什么心思立即尽数散去。 大公子和皇子妃才是沈府的根,是夫人老爷的心头肉,二人护着的人,她怎么敢轻视。 “你去吧,照顾好娘。” “是,是是。” 萧渊从婆子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手臂揽着沈安安腰肢,“夫人训人的时候好生威风。” 沈安安睨他一眼,“林家家道中落,下人们看不清局势,难免会生轻视之心,她是娘院子里的一把手,今日敲打了她,也就是敲打了所有人。” “就算日后有什么事儿,也会掂量掂量,对嫂嫂多行几分方便,有助她站稳脚跟。” 对新妇来说最棘手的,就是婆母。 萧渊不懂后宅中的弯弯绕,哪里知晓下人说话也是有技巧的,不同的说话方式可以给人使绊子也可以给人贴金。 沈夫人正在端详明日的喜服,瞧见那婆子回来,招手到身边来,“你瞧瞧,这套喜服怎么样?” 婆子笑呵呵的,“公子龙章凤姿,穿什么都好看。” “嗯,”沈夫人满脸喜气,“对了,长赫呢,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呢,鸡鸣时分得拜祭祖宗,可别忘了。” 婆子依旧端着笑,“公子没有回来呢,老奴陪着公子将林姑娘送到客栈,公子说,他们二人走到今日不容易,总算是能修得正果,唯恐再节外生枝,不顾林姑娘阻拦,非要在客栈守着。” 沈夫人眉头皱了起来。 婆子立即又说道,“他们夫妻二人关系好,可是咱们整个沈府的福气,老奴瞧着公子那性子,大有老爷年轻时的模样。” 提及当年沈文对他的纠缠痴心,沈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嗔了婆子一眼,“浑说,他可没有赫儿的痴心,整日只有刀枪棍剑的,如何能与我儿相比。” “罢了,守着就让他守着吧,反正明日就要进门了,他们走到今日多灾多难的,放心不下是对的。” —— 沈安安和萧渊住在她未出阁前的院子里。 院子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东西摆设都在,和她不曾嫁人时一模一样,应是沈夫人安排了人,日日都有打扫。 萧渊在屋中左右走走,四处的瞧,仿佛对她之前的一切都很是稀奇。 “你在看什么?” 他拉开了她的妆匣子,“瞧瞧你未出阁前,有没有心意相通的郎君。” 沈安安瞪了他一眼,说,“我从江南回来就一直忙着给你斗法,哪有功夫和旁人眉来眼去。” 萧渊扬眉,“是吗?怕是满京城的闺秀都没有你那一两个月相看的多吧。” “……” 这是又想起来那书生那茬了。 沈安安如今是真的连那人姓名都给忘了,亏了这人如今还在耿耿于怀。 她脱了鞋子上榻,不再理会他,萧渊便也贴了上去,搂着她腰肢小声说。 “你满京城看看,哪个王族宗亲会陪着夫人回娘家住的,就我一个,你还横眉冷对的,一点都不懂珍惜。” “可满京城也就只有一个沈安安。”她回头睨着他,“况且又不是我让你陪我回来小住的,不是你非要跟来得吗?” 他手指点在她鼻尖,笑着俯身在脖颈间蹭了蹭。 “这是我娘家,你可不能乱来。” “放心,我知晓分寸。” 他如此说着,也就真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第二日天不亮,沈安安就被炮竹声叫醒,院中已经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着。 她便也起了身,墨香进来侍奉梳洗,“夫人说,虽然不能披红挂绿,但鞭炮还是要放的,要告诉所有人,沈府今日娶亲。” 大喜的日子,沈安安避开正红,穿了一身偏喜庆些的粉,梳妆打扮之后,看的萧渊移不开眼。 “好了,到拜祭祖宗的时辰了。” 她推开萧渊要缠上来的手,往外走去。 “大哥回来了吗?” “回了,就在正厅等着皇子妃呢。” 正厅,沈长赫正经端坐,身上已经换了喜服,整个人洋溢着儒雅的温和,丝毫看不出在冷风中站了一夜不曾休息的困顿。 “大哥,恭喜啊。” 沈长赫起身回了一礼,“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和雨柔能有今日,还要多亏妹妹出力,大哥一直记在心里。”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祠堂门开了吗,东西有没有准备好?”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等我?”沈安安有些惊讶,她一个出了门的姑娘,按规矩是不能在今日入祠堂的。 “爹娘说,沈家能有今日,都多亏了妹妹,没有人比妹妹更有资格进去,祖母…应该也很想你。” 是啊,她都好久没有去看祖母了。 沈安安眼圈发热,“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别误了你迎亲的时辰。” 兄妹二人往祠堂去。 如今和沈家交好的人家极少,但还是有看在四皇子府的面子上来道贺的,围聚在沈家院中,三三两两的寒暄着,尚算热闹。 而萧渊,站在这些人面前,就像是一根撑场面的定海神针,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祠堂,沈安安和沈长赫给列祖列宗上完香,又依照规矩敬告沈长赫今日要成婚的喜事。 “安安,你和祖母说会儿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祠堂门被合上,面对上面数不清的牌位,沈安安没有丁点害怕,她目光锁着最前面的牌位,努力抑制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祖母,我很听您的话,嫁给了萧渊,正如您说,在他的羽翼下,沈家和我都很好。” 她重重叩了三个头,伏在地上好半晌没有抬起,肩膀耸动的厉害,“我一直想着带您回江南,我们祖孙二人像以前那样相依为命的过日子,我也一直都在为之努力……” “您说的对,姑母毕竟是您的女儿。” 父母之爱子,心甘情愿为其生死,她没有资格置喙。 “我会好好的,会带着沈家一路披荆斩棘的走下去,会让那个拿您当棋子的人付出代价。” 为了让她这个不喜萧渊的人可以顺利嫁入四皇子府为他所用,他设计沈贵妃,把祖母的死都加注上去。 沈安安心中仇恨的种子没有一刻停歇成长,她如今只是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把他彻底扳倒的时机。 “皇子妃,时辰差不多了。”墨香在外面提醒。 沈安安直起身子,慢慢抹掉脸上的泪,起身往外走去。 沈长赫担忧的看着她,“安安,你没事吧?” “没事,触景伤情而已,不是说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花轿迎门。” 沈长赫一身喜服,身姿卓然,只是院中宾客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忌讳萧渊在,没有人敢开口说什么,但光是眼神就让人十分厌恶。 沈安安眸光慢慢变冷,不过沈长赫丝毫不在意,游刃有余的和那些人搭话寒暄。 李怀言和凌辰逸上前勾住了沈长赫脖子,笑说,“你妹夫特别交代,今日一定得把你灌醉不可。” “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谁让你得罪了他呢,不知你妹夫最是记仇吗。” 一旁的萧渊听见,朝三人走了过来,“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回头安安和我算账,你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几人朗声大笑起来,其余人看此情景,也都换上了笑容。 连冷冰冰的四皇子都下场了,他们谁有胆量继续端着给沈家不痛快。 鞭炮在耳边炸起,噼里啪啦响了很久,沈安安看着沈长赫上马,带着迎亲的队伍远去,眼中水光浮动。 一双温柔的手遮住了她的耳朵,震天响的炮竹声减弱了不少,萧渊站在她身侧,像是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的一艘巨船,给她安稳和底气。 鞭炮声落下,人群中突然响起骚动,一辆马车在沈府面前停住,一身紫色官服的年轻男子迈步而来。 沈文和萧渊对视一眼,眸中浮上冷光。 “在下不请自来,沈大人不会介意吧。” “申尚书言重了,来者皆是客。” 申允白笑笑,转头看向了沈安安,“四皇子妃,好久不见。” “不久,前些日子灵山狩猎,我们刚见过。” “哦,是吗?”申允白眉梢一挑,“我怎么没有印象,凭你我交情,若是见过,我该不会忘记才是。” “哦,那日申大人为救皇上昏迷,被倒挂在马上,不记得很正常。” 申允白眸子微眯,二人对视几息,沈安安勾唇淡淡笑着。 “不过申大人倒是能力非凡,凭借着救驾之功,短短数日从平民到兵部侍郎又到兵部尚书,当真是平步青云啊。” 这话一出,在场原本就对申允白官位不满的大臣都沉了脸色,看着申允白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和鄙薄。 旁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却被一个连科举都没有参加的人以如此投机取巧的方式获得,他们怎会不嫉妒眼红。 沈安安松开萧渊的手,慢步靠近申允白,脸上洋溢着客气的笑,用仅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听说最近申大人正忙着疏通百官,拉拢势力好给陈天公布身份立足朝堂铺路呢?半路出家的和尚,怕是很不容易吧。” 申允白眸子瞬间阴冷下去,面上却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来人。”沈安安招呼了一个小丫鬟上前,“带申大人去前院等候观礼。” 她退开半步,笑颜如花,“既是来参加婚礼,那就请吧,不过可别忘了添礼,不能白白沾了喜气。” “四皇子妃放心,礼已经由门房收下了。”申允白面上不动声色,声调却微微泛冷。 第236章 疯子 “庆丰。”沈安安笑着回头吩咐,“一步不离的照看着申大人,今日大喜,可别出什么差错。” “是。”庆丰木着脸跟在申允白身后,像是监视犯人的狱卒一般。 申允白挑眉笑笑,丝毫不以为意,随着丫鬟去了前厅。 沈文也招呼着一众大臣去了前厅等候花轿回来观礼。 “他怎么来了?”凌辰逸蹙眉说,“该不是又和皇帝串通,搞什么幺蛾子吧。” 萧渊拧眉没有说话,沈安安冷冷道,“不论他今日想干什么,都必须要在我大哥行礼拜堂之后。” 正在这时,庆安匆匆走来,“主子,边关急报。” 这里四处都是人,萧渊和沈安安交代了几句,就和庆安离开了。 沈安安看着萧渊离开的背影,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不容她继续多想下去,府门口就放起了鞭炮。 “可是花轿回来了?” “正是。”门房小厮喜气洋洋的回来,“皇子妃,花轿穿过华安街了,马上就到府门口了。” 沈安安立即抬步往府门口走去,与其同时,沈府门口鞭炮齐鸣,锣鼓熏天。 沈府的下人端着托盘或提着篮子给围观的百姓发喜果子,撒铜板。 一时间,沈府周围热闹非凡,聚集了不少人,沈安安余光扫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穿着粗布麻衣,正用力往前挤着。 “墨香,去,把那两位请进府中。” 墨香抬眸顺着沈安安目光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是林…” 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快步走了过去,将二人从人潮中解救了出来。 二人抬眸朝沈安安看去,妇人眼中立时涌上了泪花,默不作声的跟着墨香往府中走去。 只是他们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继续观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花轿临门,落地。 看着沈长赫三踢轿门,将新娘子迎了下来。 二老眼中控制不住的掉下泪来,却硬生生忍住,“不能哭,不能哭,今日是柔儿的大日子,哭不吉利。” 妇人碎碎念着,依依不舍的看着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被沈长赫牵在手中,在喜婆的吆喝下跨过火盆。 林雨柔脚步突然顿住,盖头下的小脸微微发白。 “怎么了?”沈长赫轻声询问。 “我…好像感觉我爹娘来了,他们一直都在注视着我。” 她想掀开盖头看看,被喜婆连忙阻止,说是不吉利,不合礼数。 沈长赫回头在人潮中扫了一圈,并没有瞧见林夫人的身影,“是不是想家了,等三日后,我们回门就能看见二老了。” “娘她不让我们回去。”林雨柔失落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等局势好些,我们有的是机会。” “快走吧,别误了吉时。” 沈长赫牵着她在喜婆的催促下继续往前走去。 “女儿,我的女儿死了,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一个人,直奔林雨柔。 沈长赫眉心一蹙,立时将林雨柔揽在怀中。 而妇人手中握着短刀,直直朝着二人刺了过来。 “大哥,小心。” 人群一阵哗然,都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 妇人胜在是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 沈长赫拥着林雨柔,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妇人的一刺,等妇人再要动手时,他抬起一脚将妇人踹翻在地。 “长赫。”林雨柔抬手要掀开盖头查看他伤势,被沈长赫摁住,“别掀,我们还没有拜堂,盖头要等着洞房时我亲自掀。” “你受伤了对不对?让我看看。” “刀子划伤,不碍事,不值当让我们大婚之礼留下遗憾。” 林雨柔慢慢放下手,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沈安安快速上前,吩咐丫鬟去找大夫,查看沈长赫的伤势。 “不打紧,皮外伤。” 他衣袖被划破一个长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手腕往下流淌。 沈安安掏出帕子,第一时间给他止血,冰冷的目光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妇人。 妇人眼神呆滞,嘴里喃喃重复着,“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都是你害死的她。” 宾客百姓都在,不是计较追究的时候,沈安安咬牙吩咐小厮,将妇人先拖走,婚礼继续。 “别碰我。”那妇人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盯着沈长赫。 “你个三心二意的狗东西,你沾了我女儿的身子,却不负责,转头娶了这个狐狸精,不然我女儿也不会死,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此话一落,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沈长赫。 “你胡说。”林雨柔压抑着愤怒,没有掀开盖头。 那妇人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一直重复的骂着。 “敢问夫人的女儿是哪家姑娘?”申允白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道。 “申大人。”沈安安脸色难看,“兵部没有闲到管如此闲事的地步吧?” “负心汉确实不归兵部管,但若是无处申冤得可怜人,在下倒是愿意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公道话?”沈安安冷笑一声,“我看申大人不是来观礼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夫人脑子不怎么清楚。” “若是申大人和兵部当真如此空闲,明日,我让整个京城有说不清的失心疯,等着申大人说公道话,你信是不信?” 二人眸光相视,冷意蔓延。 “申大人初来乍到,还是安安生生的缩着,别多管闲事的好。” 此时,大夫匆匆赶来,简单给沈长赫处理了伤口。 “把这位夫人请下去,等完成大婚之礼再计较。”沈长赫说。 什么名声不名声,如今他最在意的,是大婚之礼,不能误了吉时。 那妇人却是不依不饶,拿着短刀,谁来就刺谁。 “还我女儿命来,你们还我们女儿命来。” 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沈安安冷冷注视着申允白,“你可知晓她女儿是谁?又嫁给了谁。” 申允白淡淡笑着,“愿闻其详。” “你是在摁着皇家的脸皮在地上擦,如今陈天还不成气候,你觉得那位会不会和你秋后算账。” 第237章 女婿茶 “啧。”申允白淡淡笑着,“能让他觉得丢脸啊,那更好不过了。” 沈安安确定,端夫人就是申允白找来的。 “我是在大街上偶然遇上她,并不知她身份和过去发生的事儿,就算皇上问起,损了皇家威仪也是意外,无心之失。” 他只是想无时无刻给沈安安添堵而已。 “大哥,你和嫂嫂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沈长赫蹙蹙眉,最终还是牵着林雨柔率先离开了。 等在吉时前拜完堂,将雨柔送去洞房,再回去处理不迟。 眼瞅着二人走了,端夫人又闹腾起来。 “端夫人,”沈安安眸子阴冷,“端家姑娘与二皇子同穴,葬在皇陵,您说话前可要考虑清楚了。不贞不洁的女子,是要被挖坟鞭尸的。” 端夫人一怔,直直看着沈安安,浑浊的眸子有片刻清明。 “葬在皇陵的是端三姑娘,四皇子妃,莫欺负妇孺。” “不论端三还是端二,都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都算欺君,你是要害死端氏一门吗。” 听了这话,端夫人彻底不说话了,站在原地畏畏缩缩,眼中透着恐惧。 申允白不屑,“既是沾了人姑娘身子,就该负责,才算君子所为。” “那华笙呢?”沈安安紧紧盯着申允白的脸,眸底深处藏在试探。 她推断良久,都想不出二者之间的联系,便想着趁其不备能试探一二。 “你亲手杀了她,就是君子所为?” “你闭嘴。”申允白温和的面容寸寸崩裂,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华笙,那是他自己都避开,不敢念及分毫的逆鳞。 “呵。”沈安安冷笑一声,心中已然笃定二人之间必有牵连,但是什么她不清楚。 可华笙的名字,却能让他失控发怒。 僵持间,前厅已经顺利行完了大婚之礼,沈长赫将林雨柔送入洞房后匆匆赶来。 端夫人不知是真的失心疯还是尚存有一丝理智,总之听了沈安安的话后就再不吭声了。 而申允白也因为突然提及了华笙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夫人。”一个小丫鬟从府门口冲了进来,搀扶住端夫人。 她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夫人受了打击,得了失心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四皇子妃宽恕。” “原来是个疯子啊。” “就是,吓我一跳,还真以为沈家公子是个负心汉呢。” 围观的百姓开始议论,那丫鬟搀扶着端夫人,恨不能把头缩进地里去。 “看好你家夫人,既是得了失心疯,就该待在院子里,莫出来胡言乱语,给旁人添麻烦,他日惹了大祸,怕是端府包庇不了。” “是是是,四皇子妃的话,奴婢回去一定转告老夫人。” 丫鬟垂头突然扫见了端夫人手中的短刀,吓的一把夺过来扔在了地上。 “夫人,我们快走吧。”端夫人很听话的跟着她离开。 “大哥,大喜的日子,怎能抛下宾客离开,赶快走吧。” 沈长赫拧眉扫了一眼申允白,在沈安安得催促下只能离开。 申允白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挂着淡淡笑容。 “申大人给人添堵的本事,可是一流。”她眉眼突然一冷,说,“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抬腿朝府里走去,申允白淡淡而笑。 “大人,还没有开席呢,我们这是要走吗。”他身边的小厮小声询问。 “礼都行完了,不走干什么,还真以为她会给你一口饭吃。”申允白带着小厮直接离开了沈府。 虽有小插曲,但大婚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林雨柔坐在新房里,忐忑不安,终于,她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忙问,“长赫,是你回来了吗。” “你伤的怎么样,快让我看看,那妇人是谁,可赶走了?” “嫂嫂,是我。”沈安安笑着走过去,握住林雨柔伸出来的手。 “安安,外面怎么样了,你大哥呢?那妇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哥好着呢,正在宴请宾客,那妇人…是端家的,受了挑唆来生事的,不过已经离开了,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林雨柔长松了一口气,“刚刚吓死我了。” 临门一脚,她就怕又节外生枝,好在大婚礼成,她终于…和他做成了夫妻。 “今日委屈嫂嫂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林雨柔语调轻柔,“受伤的是长赫,他把我护的很好。” 说话间,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进屋子,忙笑问,“安安,是谁来了?” 不等沈安安说话,妇人压抑带着激动的声音响起,“柔儿,娘的柔儿。” “……娘。”林雨柔豁然起身,只是她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踉跄了几步。 林夫人连忙扶住她,“快坐,大喜的日子,新郎官还没回来,可不能离开喜床,不吉利。” 她哭着搀扶着林雨柔重新坐下。 “娘,您怎么来了,您观礼了吗?” “观了,观了,我和你爹本是想着偷偷来看一眼就走,不想被四皇子妃发现,悄悄将我们接了进来,娘的好柔儿,嫁了人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林夫人语气都是激动,“娘亲眼见着女婿如此护着你,娘这心里头也就放心了,只是让你从客栈出嫁,委实心里过意不去。” “娘,”林雨柔摩挲着抚上林夫人的脸给她擦掉泪,“我们只是因一时局势所迫,等风声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况且,只要能嫁给他,不拘是什么方式,女儿都乐意的。”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好一通难受。 沈安安道,“林夫人,你在这里稍坐陪嫂嫂说几句话,我派人去将我大哥请来。” “哎,不用不用。”林夫人连忙摆手。“外面宾客众多,他忙得很,就别给他添乱了,我们只是来看看柔儿,看她好好的,我们这就回去了。” “那怎么成,”沈安安说,“依礼,他该从二老手中将嫂嫂接走,奉上婿茶才是,趁林夫人和林大人都在,这礼节,也该补上才是。” 沈安安不由分说离开了新房,林夫人眼中再次落下泪来,对林雨柔殷殷叮嘱。 “沈家都是好人家,你嫁进来可要勤勤恳恳操持内宅,好生侍奉公婆,和小姑子相处,绝不能偷奸耍滑的任性,不懂珍惜,记下了吗。” “娘放心,女儿都知道,只是大哥那边…” “咱们不操心他,他堂堂男儿,浑该建功立业,林家以后的门楣,就全指望他了。” 沈长赫被墨香寻了个由头叫走了,沈夫人正在应酬女客,余光扫见后皱了皱眉,“宾客都还在呢,他那是干什么去?你去瞧瞧。” 她身后的婆子拧着眉,很是不怎么想去,昨夜被四皇子妃教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怎么敢去指手画脚。 “夫人,那是皇子妃的丫鬟,想必是兄妹二人有话要说。” 沈夫人睨了婆子一眼,“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两日很避着安安,像是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去问问。” 沈夫人不担心别的,就担心是又出了什么事儿,被儿女联手瞒着,前头沈长赫坐牢已经把她三魂吓跑了七魄,可是再经不住闹腾了。 沈长赫到时,林夫人和林大人已经被请去了外间,林雨柔被丫鬟扶着盖着盖头在一旁坐着。 “岳父大人,岳母。” “快起来,快起来,不必多礼。”二老连忙阻止。 被无奈赶来的婆子进屋子,就瞧见自家公子和新夫人跪在地上,给上位的二人敬茶。 她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成婚的时候不见踪影,连出阁都是从客栈离开的,大婚之日却来府上受礼,当真是闻所未闻。 毕竟是踩在沈府的地界上,大公子如此…… 第238章 上下 婆子扭头匆匆垂着头离开,直到院门口一双精美华贵的绣花鞋映入眼帘,她豁然抬头,连忙行礼。 “皇子妃。哦,老奴是听夫人吩咐,来请大公子前去前院应酬客人的,只是老奴见公子正忙,就没开口,这就要离开呢。” 沈安安冷淡的眸子注视了她几息,无声的点头。 婆子只觉得如蒙大赦,立即走人。 以前皇子妃在阁中时,倒是不曾发觉,如今嫁去了四皇子府才不足半年,她突然发现变的好生吓人。 大抵是权势养人,越发有四皇子的气魄模样了。 “姑娘做何无故吓她?”墨香不解说。 “把她最后一丝的活泛心思彻底碾死。”沈安安扫了眼院子,回身离开,“四皇子呢,还没有回来吗?” “估计还在老爷书房。” 从收到庆安的传信,他就离开了,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府的喧闹终于在子时慢慢归于平静,林家夫妻也在沈安安的帮助下,送离了京城。 凌辰逸和李怀言受萧渊先前嘱托,去闹了新房。 沈夫人急得催促沈安安,“你大哥好不容易成亲,你快去拦住那二人。” 沈安安不为所动,“那是萧渊的交代,我可拦不住。” 当初他们成婚时,大哥百般刁难,如今萧渊可不要回敬回去。 “那怎么成,你大哥喝醉了酒,需要人照顾,哪经的住闹和耽搁,可别…伤了身子。” 沈安安抬眸注视着沈夫人,她才将最后一句话吐出。 “……” 这话是能当着她一个女儿的面说的出来的? “哎呀,左右你已经成婚了,也不忌讳那些,不成,我得亲自去瞧瞧,可不能耽误了洞房花烛。” 沈夫人匆匆忙忙的往后院赶去。 “皇子妃,”墨香来报,“姑爷从书房出来了,来接您回去。” “嗯。”她放下茶盏,站起身离开了沈夫人的院子。 萧渊站在夜色中,沉暗拢去了他的神色,只余夜晚的淡淡冷风,给他平添几分凌厉。 “出什么事儿了?” “回去再说。”他牵起她手往外走,边仔细端详她眉眼,“夫人今日好像心情很好。” “那是自然。” 大哥的婚事是她重生以来,心头的一根刺,是她的心病,如今终于得以缓解,怎么会不高兴。 萧渊轻哼一声,“他没那么容易如意,当初百般为难爷,爷怎么能让他顺利洞房。” 沈安安睨他,“我大哥可没打搅你洞房花烛夜。” “他不让我见你,说什么大婚之前不能见面,如今轮到自己时,就都给抛诸脑后了。” “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要娶你时,他不乐意,还曾撺掇你逃婚。” “……” “小心眼,”沈安安瞪了他一眼,说,“哪家好人家的姑娘愿意送进皇族里糟践。” “夫人就是偏心兄长,全然没有我这个夫君的位置。” “我哪有,我娘亲自去了新房赶人,你那两个狗头军师怕是要丢盔卸甲,空手而归了。” 萧渊干脆歪在她腿上,半阖上了眸子,沈安安看的出他眉眼间的疲惫。 “一路上都在和我故作轻松,还不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边关传回消息,齐锦平回去之后,将失去的城池夺回三座。” “这不是好事吗?”沈安安皱眉, “可我却觉得,有些太容易了。”他手指绕上沈安安垂下的腰带,反复缠绕。 “按时间推算,他回到边关不过三五日,就能夺回两座城池,若是对方那么没用,又怎么会如此势如破竹攻入我大梁境内。”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就不能是齐锦平比对方技高一筹?” 萧渊摇头,“技高一筹也当有来有往较量。” 沈安安手无意识的搭在他胸口,拧眉思索着,全然没有注意萧渊逐渐不老实的小动作。 “你还没有告诉我,齐锦平在朗悦湖究竟是怎么脱困的?那背后主谋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渊扯着她手腕,往胸口里塞,边说,“我到朗悦湖的三日后,就收到消息他已经离开了,想是对方不敌他。” “至于背后主谋,顺藤摸瓜倒是交了两回手,就再找不见人了。” “皇上明知齐锦平的实力,难不成这一遭只是想添个堵。” “你忘了申允白。”萧渊另一只手勾住沈安安后脑,往自己唇上压去,“估计就是为了让申允白顺利进入朝堂吧。” 沈安安拧着眉,伸手要推开萧渊作怪的手,另一边却突然察觉一抹灼热,回神后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你干什么?” 萧渊紧攥着她手不让松开,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沈安安的眉眼,托着她下颚再次压下。 温凉的红唇和灼热的薄唇相接,像是触碰了萧渊哪根神经,他眸子瞬间沉暗下去,手绕过她后颈紧紧箍着她,不让她乱动。 另一只手攥着她手腕,在自己胸膛上来回游走。 沈安安顺应了他几息,见人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就开始挣扎。 萧渊离开几息,给她说话的机会,“怎么了?” “你太重,整个压我腿上,我经受不住。” “我轻一些。”萧渊单腿支在一旁的小凳上,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沈安安被他扯着手腕,往下探去,立即红了眼角眉梢,拼命拒绝。 萧渊就是不肯松开,口下越发用力的磋磨。 慢慢的,沈安安软了身子,头都开始发沉发重。 她手停留在他腰腹上,怎么都不肯再动。 “主子,皇子妃,到府门口了。” 庆丰大大咧咧的掀开车帘,就看见了长针眼的一幕,他瞪大眼睛,连忙放下车帘,着急忙慌的摔跳下马车。 庆安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规矩的很。 半晌,萧渊拦腰抱着沈安安下了马车。 庆丰脚步悄无声息的往后挪去,顶着头顶的杀人目光装无辜。 庆安蹙眉,暗下黑手将他往前推去。 “呵,呵呵,主子。”庆丰尴尬的扯扯嘴角。 萧渊目光冷的可以杀人,只是怀中姑娘缩着,不肯露面,他也没功夫计较,阔步进了府。 “你脑子被驴踢了,那车帘是你能掀开的?” 庆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庆丰,“……都这个时辰了,我哪成想主子…主子那么急不可耐。” “快闭嘴吧。” 梧桐苑,一进去沈安安就迅速从萧渊怀里跳了下来,一张脸几乎烧的冒火。 “丢死人了。” 她脱了鞋袜,拿被子将自己盖住。 “他没胆量说出去。” “你滚开。” 萧渊怎么会那么听话,坐在床榻边耐心哄着,“回头我吓唬吓唬他,绝不会让别人知道。” 沈安安蒙着脑袋,觉得简直丢人丢到了极点。 更尴尬的,是她的手,还贴在他的腰腹上。 “天黑,他看不清我们在做什么。”萧渊如此安慰。 只是不论他怎么说,沈安安都没有从被子里出来,更不允许他进去。 他失望的很。 还不曾尝试过马车榻上的滋味,好不容易诱导她在上面配合,眼瞅着就要成功了。都被那个蠢货给毁了。 苦了他一夜躺在外侧,连被子都没得盖。 —— 沈夫人好说歹说,总算是将凌辰逸和李怀言送走了。 沈长赫早就双眼迷离,醉的七七八八了。 “怎么就喝成了这个样子,雨柔啊,今夜你多看顾着他,先给他醒醒酒。” “是,母亲,儿媳已经让人去煮醒酒汤了。” “嗯,好。”沈夫人又叮嘱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想看着沈长赫服下醒酒汤再走。 沈长赫却突然从软榻上起身,踉踉跄跄朝床榻走去,然后一头歪了上去。 手伸出去,一直喊着,“雨柔,雨柔。” 林雨柔尴尬的看了眼沈夫人,小步上前握住了沈长赫的手。 沈夫人又不是傻子,哪还会继续呆下去,立即带着人走了。 “长赫,你没事吧?” “叫我什么?”沈长赫直勾勾看着她,眼中哪还有醉意。 “你方才是装的?” “不然又要好一会儿念叨,我不想等了。”他扯着她手腕,翻身直接将人掠上了床榻。 林雨柔脸顿时通红,“别…你…你先等一等,母亲吩咐了下人给你熬醒酒汤了,等喝完,喝完再……” “再什么?”他头抵在她额头上,“雨柔,你怕不怕?” 林雨柔知晓,他说的是他脸上的伤。 她凝视了一瞬,然后主动抬头,红唇印上了他脸上狰狞的疤痕,很轻柔,一点点的吻着。 沈长赫眸子慢慢变的赤红。 “我总算明白为何都说美酒配佳人了。” “为何?” “因为…”沈长赫盯着她红唇,轻轻说,“飘飘欲仙,醉人的很。” 比起林雨柔的小心,他算不上温柔,二人亲昵了很多次,他最懂怎么让怀中的姑娘沉沦,迷离。 林雨柔的腰带豁然松开,下一瞬就被他带着翻到了床榻上。 “你…你当心手臂上的伤。” “那怎么办,”沈长赫拧着眉,“洞房花烛夜,不能耽误的。” “……” 林雨柔面红耳赤,“等几日也没什么的,你身上还有旧伤,不然…” 不等她说完,沈长赫直接倾身而上,“我盼了那么久,你让我等几日,你怎么忍心,嗯?” 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林雨柔脸上,鼻尖萦绕着浓浓的酒气。 她僵着身子,不动也不敢动,纵使以前再怎么大胆,她终究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 就在他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突然发出一声呼痛声。 嘶—— “怎么了?”林雨柔慌忙说,“可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碰到伤口了?” “嗯。”沈长赫拧着眉,面容洋溢着痛苦。 “还是…别了,等你身子…” “不。”沈长赫十分执拗,“我可以的,洞房花烛夜,不完成,可不吉利。” 林雨柔生怕他又扯了伤口,咬牙摁住了他的手,“你别动了,要不…要不…我来…吧。” “夫人说什么?”沈长赫微怔。 肩膀却已经被林雨柔摁住,眨眼间二人交换了个位置,林雨柔压在了他身上。 “我说,我来,你别动。”她面皮都快要烧灼起来,颤着手去扯沈长赫的腰带。 心里不断打气。 别慌,为了今日,她什么手段都用过了,还怕这个不成。 沈长赫眸光直直盯着她,眼中火光隐隐跳跃。 珠帘纱帐缓缓落下,将二人的身影遮住,只余影绰的浮动光影。 “别笑。”林雨柔压抑的低斥从帘帐中传出,“我…我就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才…才…” “娘子不用解释。”沈长赫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为夫躺在下面都不害臊,夫人羞什么。” 享受归享受,但明日一定要换回来,他堂堂七尺男儿,也是要脸面的,沈长赫如是想着。 第239章 娘们唧唧 清晨,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府门口聚集了不少百姓,将门口堵的死死得,吵闹喧嚣的很。 申允白听了管家的禀报,拧眉去了府门口,那些人一瞧见他,立时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话。 “申大人,您是清明为民请命的好官,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还有我,申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否则我就活不成了。” “都住口。”申府的小厮大声呵斥,却力小气微,百姓的声音远远将他压了下去,都忙着和申允白诉苦。 “都说申大人是位顶好顶好的官,您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定要为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做主啊。” “你们别吵,慢慢说,只要在下能帮得上忙,一定帮。”申允白拔高音调,才让七嘴八舌的众人安静了几息。 “一个一个说,若是真有冤屈,我定会禀明皇上,给各位申冤。” “好,那就我先说,”一个中年老妇硬挤了出来,“我是京城郊外庄子里的,全家都靠着一头耕做的馿过活,谁知前夜我家馿突然丢了,昨日晚上竟突然出现在了隔壁老王家院子里。” “我去讨要,他们不给,还非说是他们自己的馿,县衙也不管,申大人,请您一定要帮我找找我家的馿啊,那可是我一家活命得命根子啊。” “放肆。”小厮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我家大人什么身份,丢了一头驴也敢……” “等等,还有我,还有我,轮到我了。”一个又瘦又矮的青年男子钻到前面。 “我娘花了二两银子给我买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谁知刚过了洞房花烛夜她就跑了,先前卖给我娘的那人也消失不见了,我怀疑是骗婚,大人,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二两银子是我家一辈子的积蓄了。” “你媳妇丢了不找官府报案帮着找人,找我家大人有什么用,我家大人可是兵部尚书,不是帮你们处理杂事。”小厮简直气到了极点。 “怎么没有报案,我都报案五年了,官府一直寻不到人,不还我银子。” 小厮气的眼都要冒火,都五年了?让大人上哪给他找媳妇去。 只是那些人哪给他时间纠结完,下一个又着急忙慌的说出了自己的冤屈,“还有我,大人,我娘子养了十只下蛋的老母鸡,那日没有关好门,母鸡跑去了邻居家院子里,等我去要时却被那户人家给杀了炖成了鸡汤。” “还说只要在他家,就是他家的东西,你说这是什么理,我娘子说不把鸡要回来就不许我进屋睡觉,大人,您可一定得替我说句公道话啊。” “……” 申允白维持着面上的平和,袖中手却紧攥在一起,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鸡毛蒜皮,看着一张张不断张合的嘴。 “你说什么,你疯了,你媳妇被情妇的大哥睡了关我家大人什么事儿,凭什么让我家大人给你重新娶个。” 小厮听的瞠目结舌,肺都要炸开了。 “你给我等着。” “你给我等着。” 申允白脑中只剩那日在沈家,沈安安说的这句话,她让他给她等着!!! 门前这些人,就是他多管闲事,心地善良的代价。 “都住口。”申允白冷喝,可那些人这会儿正议论的兴起,怎么可能听话,他们就好像没有听见申允白的话,和靠近的人分享着自己的八卦。 再顺便笑上一笑身旁的人。 申允白面色一冷,立时拔高音调,加重了语气,“大家听我说,我是兵部的官,要管得事情有很多,各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去衙门告。” “哎,什么叫鸡毛蒜皮。” “你别走啊,申大人,你不能走,我等还指望着你救命呢。” 众人齐齐开口,吵嚷着不让他离开,申允白都迈进府门的腿,只能暂时收了回来,看着众人。 “申大人,都说你是为民请命,刚正不阿的好官,怎么能如此冷漠,弃我们于不顾呢。” “就是,什么叫鸡毛蒜皮,那买媳妇的二两银子,可是我爹娘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对啊,我家那头馿,也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了,我一家老小都靠着它给别家做工换来的铜板过日子呢。” “就是,我媳妇嫁给我时,可是带了足足十两银子的嫁妆,如今她和我情妇的哥哥好了,那银子岂也要带他家去,那不是要我的命,这可不就是人命关天。” 那些声音与破烂事简直吵的申允白头疼。 “我们都是普通庄户人家,老百姓,对你们当官的来说,只要天不塌下来就不是大事,对我们来说,这些已经足够我们即将被饿死了。” “是啊,都说你是好官,竟可以说出如此薄情冷心的话来,可见天下乌鸦一般黑,什么为民请命,一身清明,我呸。” “哎,你这妇人好生没规矩,你是哪家的?我……” “你什么,你还想以势压人,害死我不成,”乡村妇人最在行的就是撒泼打滚,听了这话立即拍着大腿哭喊。 “大家都听好了,若是我有个万一,就是这姓申的害得,大家一定要帮我去衙门告他啊。” 不知是谁讥笑了一声,“民告官,可是要滚钉板的,谁帮你告啊。” 妇人一噎,叉着腰道,“好没天理,分明是不让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活,我看说他是好官都是流传,是…是…沽名钓誉,对,就是沽名钓誉。” 申允白一个儒雅书生,哪里有那么厉害的口舌和一群蛮横无理的百姓争辩,一张脸极其难看。 “大家都听我说,你们的案子,该是由当地衙门管辖,并不在我管辖范围。” “衙门要是会管,我们还会来找你啊。” “就是就是。” 小厮忍无可忍,“衙门都不管的陈遭烂事,你们拿来尚书府说嘴。” 申允白,“我是官,自要先为朝廷政务为先,若是什么事儿都让我来管,那我哪能忙的过来,……” “得了,别说了,说来说去就是嫌弃我们没有身份权势银钱,帮了我们给你提供不了帮助而已。” “走走走,都给我走,”小厮吩咐府兵开始赶人。 申允白知晓和那些人目不识丁的人是说不出道理的,也不耐再理会。 “申大人方才说,”一道轻灵极其悦耳的声音突然在人群后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立时一静,纷纷转头看去。 “只有人命官司,您才肯管,是也不是?” 穿着桃粉色纱裙的姑娘,如出水芙蓉般,款款走上台阶而来。 气质瑰丽温婉,给人一种极其娴静之感,只是这会儿眼眶通红,直直盯着申允白。 女子的妆容,衣裙,钗环款式风格,给申允白一种极其熟悉之感。 “姑娘有人命官司?” “正是,奴家乃是隔壁街上,醉春楼的姑娘,我要替我那被糟践而死的姐姐申冤。” “醉春楼,那不是青楼吗。”人群中响起男子的窃语。 “可不是吗,怪不得腰肢扭的那么骚,小脸梨花带雨的,原来是干的皮肉勾当。” 一双双令人恶心反胃的眼睛几乎要贴在那姑娘身上,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青楼女子是极其低贱的,被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折磨死的不胜其数,怎么可能会一一送上官府。 况且,有胆量做下此等事儿的,也不惧一个青楼女子的生死。 申允白知晓,这姑娘要状告的人绝不简单。 “我姐姐是一尸两命,如此骇人的人命官司,申大人莫不是也和那些狗官一样,觉得我青楼女子身份卑贱,连上公堂的资格都没有。” 那姑娘凝视着申允白,眼中是绝望的悲愤。 距离申府不远的斜对面廊下,两个身影藏在那里偷看。 “可看清楚了,上头站着的那位就是申允白,兵部尚书。” “看清楚了,”清跃点点头,为难说,“庆丰大人,对方可是兵部尚书,我怕…我模仿不来。” “你不用管,只按照皇子妃吩咐办事就是。”庆丰眯眼看着申府将那位姑娘请进了府,立时带着清跃走了。 —— 沈安安听完庆丰的禀报勾起唇角。 给人添堵,她也是不遑多让的。 庆丰又将醉春楼那位姑娘的事儿说了一遍。 “什么桃粉?”沈安安一脸茫然。 “桃粉就是醉春楼的姑娘啊,他们楼里都是以颜色冠名的,那位桃粉姑娘就是今日去寻申允白做主的姑娘。” “不是皇子妃您找得吗?” “不是我。”沈安安拧着眉。 庆丰挠了挠头,“那许是意外混进去的,属下去打听了,好像是为着与她交好的一位青楼女子申冤,那女子和恩客生情,有了身子,最后突然死在了徽河桥下。” 徽河桥?先前大哥把端莹莹捞上来的那座桥。 “恩,只要不和咱们有关,不必理会,你只让人上心些,别让他动心思,将污水泼咱们头上就行。” “是。”庆丰离开了梧桐苑。 沈安安又吩咐墨香去前院看看清跃,给他带去一些衣物,“告诉他,这些衣物都是我参照申允白所准备的,以后都让穿在身上。” “今日他也见着了人,从今往后就开始练着。” 清跃收到了墨香送过来的衣物,立即给换上,“帮我谢过四皇子妃。” 墨香惊诧的看着他,“你的声音,……” 竟然和申允白相差无几,若不是十分熟悉的人,根本就听不出差别。 “口技。”清跃不好意思的笑笑,只要听见那人声音,他就能模仿个五六分。 “你们戏子都会这个本领吗?” “是,只是有天赋的造诣颇深,没有天赋的,混口饭吃罢了。” “那你是属于哪一种?” 清跃想了想说,“算是有些天赋吧。” 别的戏子的口技只是能变声,而他的口技,却是能模仿。 墨香很是惊叹,“你有这般手艺,一定要跟着皇子妃好好干,不比你在伶馆当个戏子要强。” 清跃笑着点头,“姑娘说的是,小人一定会努力做到让皇子妃满意的。” 萧渊今日回来的有些晚。 正好听见墨香对清跃赞不绝口的夸赞声,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如此优秀的男人,不若做主将你许给他如何?” 墨香一个激灵,脸都白了,“姑爷,奴婢,奴婢…” “好了,”沈安安嗔了萧渊一眼,“胡说什么,吓着了她。” 萧渊冷哼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没一点眼色。” 墨香皱巴着一张脸立时退了出去,将屋门紧紧合上。 “好端端的,你吓唬她做什么?” 萧渊将外袍脱了下来,搭在了架子上,然后在沈安安身侧坐下,身子很自然的半歪,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没有吓唬她,下次再让我听见她在你面前夸赞的别的男人,我就把她给嫁了。” 门外的墨香听见了这话,身子一个哆嗦,死死咬住唇,一脸的后悔莫及。 她怎么就忘了姑爷是个醋缸子呢。 一旁的庆安扫了她一眼,嘴角无声的上扬。 “你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庆安偏头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墨香,沉默不吭声。 “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墨香又惊又怕,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泄。 庆安默默下了台阶, 退离了她两步。 好男不和女斗,况且她有皇子妃撑腰,他也斗不过,至于自家主子,从皇子妃进门自个儿就没站起来过,更指望不上。 庆安秉持着讨不了好就离远些的理念。 墨香见他避自己跟避大虫一样,更生气了,“娘们唧唧的,你一辈子都娶不来媳妇。” 说完就气汹汹的要走,庆安黑了脸,“你站住。” 他伸手攥住了墨香的手腕,“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娘们唧唧了?” “你…你你你…”墨香面红耳赤,指着他的手,庆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不自然的道歉,“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脸。”墨香恨恨骂了一句,就吸着鼻子跑了。 她也是听沈安安哄萧渊时,说那几个戏子娘们唧唧,随口说了出来,不想庆安会如此介意。 第240章 桃粉姑娘 屋里的二人全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萧渊半躺在她腿上,双目迷离的看着她。 手突然覆上了她的小腹,“都成婚那么久了,怎的一直没有动静。” 沈安安面色一滞,立即恢复如常说,“胡说什么,子嗣皆是缘,应是还不到时候。” “是吗。”萧渊半信半疑的蹙眉。 沈安安没有再接话。 萧渊是个极其敏锐的性子,就怕她哪句话说的不对,让他察觉出异常。 夜深人静,二人躺在床上,沈安安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他说了一句,“没有动静,兴许是我不够努力。” 她眼皮狠狠一跳,抱着被子不动都不敢动,就怕他发现自己没睡,招来罪受。 —— 申府,申允白凝视着跪在下首的女子,眸子微微眯起,“你确定,你姐姐是有了身孕,被人害死的?” “我确定,”桃粉双眸坚定,“那男人家里给他准备了高门大户的姑娘为妻,他怕和我姐姐的事情闹出去,坏了婚事,就狠心杀害了我姐姐。” “申大人,这可是一尸两命啊,绝不能姑息,您一定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就不信,这天下没有公道可言。” “你亲眼看见了?”清淡的男声随着推开房门的吱呀声,一个年龄稍小些的柔弱少年走了进来。 桃粉抬头看了一眼,就被他面容的幽冷和阴暗吓了一跳。 “申大人,这位是…” 申允白看了眼陈天,说,“一个友人,你但说无妨。” “是。”桃粉还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去,尽量远离开陈天。 “奴婢虽不曾亲眼目睹他杀害我姐姐,但却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和我姐姐的私情,姐姐也亲口告诉过我,腹中之子的生父。” “大人,我姐姐温婉善良,绝不可能和别人结怨,除了他奴家想不到旁人。” 也许是被关了太久的缘故,陈天周身萦绕着一股子阴郁,眉峰也更加冷厉,“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只是怀疑。” 桃粉大着胆子说,“怀疑和私情,加上我姐姐腹中的孩子,难道还不足以审那狗男人的罪吗。” “哼,官宦人家,是你说审就能审的,民告官,第一条是什么,你可知晓?”陈天目光冰冷。 “奴家知晓,刑仗嘛,只有挨过刑仗才能递状书,奴家愿意挨,只要能为姐姐报仇,让奴家做什么都愿意。” 陈天敛眸,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申允白。 “娼乃贱流,为了她状告官宦,况且,你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申允白拧着眉,摇了摇头。 “大人莫不是害怕那户人家?”桃粉咬着牙说。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那么说话。” “退下。”申允白抬手,让小厮退了出去。 “姑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并非是我不肯帮,而是你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捆了官宦子弟,若最后是诬告,我可是要挨罚的。” 桃粉看着申允白,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若是我有证据,大人可否敢替我姐姐申冤,重惩奸孽?” “有证据,自是可以。” “好。”桃粉直勾勾盯着他,目光坚定,“我愿意做证人,亲眼目睹我姐姐死于陈家公子手中。” 陈天眉梢一挑,“可你方才不是还说,并没有看见,你是在做伪证?” 桃粉眸中都是嘲讽,“我要作证状告陈家,大人只管查就是,若最后结果证明我说的是假的,奴家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申允白没有说话,偏头看向了陈天,二人目光对视几息,又齐齐看向了桃粉。 —— 这日早朝回来。 沈安安正在屋中把玩那只有问题的镯子,纠结究竟是该戴还是不戴。 “姑爷回来了。”外面传来墨香的声音,她立即收起镯子,抬头朝外看去,萧渊已经褪去外袍进了里间。 他不说话,在沈安安一旁的椅子里坐下,低眉搭眼的模样,“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可是今日早朝不顺利?” “不是。”萧渊语气很淡。 “那是父皇又给你不痛快了,还是陈天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也不是。” 沈安安抿唇看着萧渊,“那你怎么了?” 问也不说,猜也猜不对,烦人。 就在她要没有耐心的时候,萧渊终于抬头睨了她一眼。 “皇上给了你大哥职位,他最近都有去早朝。” “嗯,听你说过。”大哥一直在管理东城兵马,职位只是一个头衔,皇上便也就给了。 “近几日早朝,你嫂嫂都套了马车亲自去宫门口接你大哥回家。” “嗯,然后呢?”沈安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萧渊睨了她一眼,呼吸都明显重了几分,“没什么。” 怎么又没什么了? 沈安安看他那张不怎么像没什么的脸,犹豫着说,“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我也去接你?” “……”萧渊偏开头,没有说话。 沈安安有些无语,安心谋大位不好吗,一天天想着有的没的,她上一世有那么烦人吗? 不对,应该说她上一世比他还要烦人。 “那我明日也套了马车去接你。” 正好可以带上清跃,试试能不能遇上申允白。 半晌,萧渊才“嗯”了一声,嗯的还不怎么乐意。 匣子里的镯子白日的时候,沈安安都戴着,萧渊回来后就会取下。 如今她心态已经平稳很多,少了当初的抵触,只是觉得这个节骨眼上并不适合要孩子,她很是随意,但若是真有了,她也不会不要。 早晨,她眯眼看了眼正在穿衣穿鞋的萧渊,又闭上了眼睛,身子疲惫酸痛的很。 “我走了。”萧渊来到床边,对她说道。 “嗯。” “你还要睡多久?” “睡醒。”沈安安迷迷糊糊说,丝毫不曾发现萧渊瞬间不好的脸色。 “那什么时候睡醒?” “我……”沈安安勉强睁开眼睛,对上萧渊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 她今日见了嫂嫂非要问一问她,是怎么那么勤快不犯困的。 “我大哥和嫂嫂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等个一年半载就不会这样了,你……”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萧渊就已经气汹汹的走了。 第241章 求助 “做何非要和他比。”她将后面的话轻轻吐出,无奈的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天光已经大亮,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烛火不知何时灭了,屋里亮堂的很。 沈安安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着洒进屋里的日头,赶紧呼喊,“墨香,墨香。” “皇子妃,怎么了?”墨香推开门进来。 “什么时辰了?” “还早,一刻钟后再起身不迟。” 沈安安睡意还没有彻底散去,愣愣看着墨香。 墨香,“皇子妃一会儿不是要套了马车去接姑爷吗,奴婢守着时辰呢,不会晚的。” 沈安安舒口气,斜靠在了软枕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接他。” “姑爷走时特意交代的啊,”说完她偷笑起来,“姑爷想必是知晓您一睡起懒觉就没个时辰,特意交代奴婢守着时辰唤您起身。” “……” 沈安安脸上划过无语。 不过是回个家而已,偏那么介意, “更衣梳洗吧。” 墨香立即上前侍奉她起身,等一切收拾妥当,用完早膳,管家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府门口候着了。 “皇子妃,我们该走了,要是晚了,姑爷不高兴,许要奴婢倒霉了。” 毕竟姑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时辰。 “走吧。”沈安安打了个呵欠,抬步出了梧桐苑。 “皇子妃,皇子妃。”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过来,“有客人来了。” 沈安安拧了拧眉。 “什么客人这么早登门。”墨香嘟哝了一句。 前院正厅,一个贵妇人坐在上位,心神不宁的不断往外张望,“你家皇子妃可是还没有起身?” “起了,起了,夫人您稍坐会儿,皇子妃马上就到,您先喝口茶。”丫鬟又给贵妇人换了盏茶,规矩侍奉着。 “哦,有劳,”她点点头,却根本没有心思去品四皇子府的茶叶,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慌乱的很。 沈安安前脚刚迈进厅中,那妇人就立即起身显然要扑上来,被丫鬟阻止了。 她连忙站稳行礼,“四皇子妃。” 沈安安看了她一眼,去了上位坐下,“陈夫人客气,起来吧。” “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陈夫人脸色难看的坐下,眼圈立时就红了,“四皇子妃。”说了一句,就哽咽的哭了起来。 “陈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家皇子妃可忙的很。” “是,是是是。”陈夫人立即稳住情绪,哀求的看着沈安安,“四皇子妃,我家和沈少夫人是表亲,我是她嫡亲的姨母,算起来,和四皇子妃您也是关着亲的。” 开口先攀了关系,沈安安眉梢蹙了蹙,但没有说话,毕竟是嫂嫂的亲戚,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有什么事儿,陈夫人只管说来,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定然不会推辞。” 陈夫人又哽咽了起来,“全京城,只有您能想办法救救我儿了。” 她站起身就要给沈安安跪下,被墨香阻止,“陈夫人,您直接说就是,何苦大早上给我家皇子妃添堵。” 听出了墨香的不喜,她立即不敢再胡来,娓娓道来,“是这样的,雨柔的表哥过了冠龄,依旧不曾娶妻,我心里着急,就擅自做主给他物色了一位品貌俱佳的闺秀,定好了时日让二人成婚。”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想前日大理寺突然找上了门去将我儿给抓走了,说是他害死了一名怀有身孕的青楼女子,非说我儿和那女子有苟且,我求告无门,只能求到您跟前来。” “四皇子妃,求您看在雨柔的份上,伸伸援手帮帮她的表哥,当初她和沈公子的姻缘,她表哥可是不少出力的。” 沈安安眉头紧锁,陈夫人一句一个雨柔的表哥,口口声声拿嫂嫂作陪,倒是将亲戚的恩义施展的淋漓尽致。 若是她直接拒绝,倒是显的她不通情理,没有良心。 “陈夫人也是官宦人家,怎么可能会求告无门,该是你不占理,不能摆上公堂,才想让我帮忙把人从大理寺捞出来吧。”她声音微冷。 陈夫人一哽,垂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说了那么多,怎么都不曾想到,沈安安会那么敏锐的直抓关键。 “这…这…我儿确实有错,但那青楼女子的死,果真和我儿没有关系,还请皇子妃明察。” 沈安安,“所以,大理寺为何说令公子害死了那名女子,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凭空诬告。” 陈夫人犹犹豫豫不肯说,墨香在一旁提醒,“皇子妃,时辰到了,再不走就晚了。” 沈安安便站起身,“陈夫人既是不肯说,那就回去吧,我是帮不上您的。” “皇子妃,不要。”陈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堵住了沈安安离开的路。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还不让开。”墨香厉喝。 陈夫人却咬着牙,纹丝不动,“四皇子妃,我说,我说,还求您不要袖手旁观。” “我儿之所以不愿意娶亲,是因为…因为和那位青楼女子有了私情,我陈家何等人家,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进门。” “所以,你就给他另选了闺秀,强行拆散他二人?” 沈安安眯眼看着陈夫人,突然觉得这一桩案子好像和先前庆丰禀报的很是相同,莫不是是同一桩?而那状子,在申允白手中。 本是三分的兴致顿时来了七分,她偏头给墨香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庆丰叫来。 陈夫人吓的魂飞魄散,以为沈安安是怀疑她杀了人,“皇子妃明察秋毫,我是不同意他二人来往,甚至多次约见那姑娘施以威胁恐吓,但我绝没有下以狠手。” 沈安安重新坐了回去,凝眸审视着陈夫人,“你方才说,她怀有身孕,是你儿子的?” “…应该是。”陈夫人艰难承认。 “与你儿有私情,且怀有身孕,却在你儿即将迎娶新妇时死了,任是谁都会怀疑到你们母子头上,这是跳进了黄河,洗都洗不清了。” “可我母子当真没有杀害她。”陈夫人无奈极了,“我是瞧不上她,可若是知晓她有了身孕,便是舍了名声,也会将她接入府中做个妾的,毕竟是我儿的血脉。” 沈安安凝视着陈夫人,见她确实不像是说谎,“你果真没有杀害那女子?” “没有,我敢指着天发誓,若是我害了她,就让…让我儿死无葬身之地。” 沈安安给了墨香一个眼色,墨香立即上前将陈夫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陈夫人顺势起身,眼中升起浓浓希望,“皇子妃,求您看在两家关着亲的份上,一定要伸以援手,救救她表哥啊。” 沈安安瞥了她一眼,声音一冷,“说事就说事,陈夫人不必句句拿我嫂嫂作伐。” “……是,我记下了。”陈夫人垂着头,紧张的攥着腰侧的裙摆。 “你先回去吧,我会让人去大理寺打听打听的,等有了消息再议。” “四皇子妃,我儿子…”陈夫人踟蹰说,“应该不会被用刑吧?对方毕竟只是青楼女子,一个贱籍,我儿好歹是官宦子弟…” “陈夫人!”沈安安面容骤冷,“青楼女子也是人命,何况是一尸两命,若是上了公堂,凭你如此轻贱之言,就逃不脱害人的嫌疑!!” 陈夫人立时闭上了嘴巴,“皇子妃说的是,说的是,是我口无遮拦,以后不会了。” 虽如此说,她心里却是憋屈的很。 青楼女子那是连奴才都不如的贱命,哪个月不被有权有势的折磨害死几个,哪次有报官过,偏偏她儿子倒霉,还被抓去了大理寺,这是什么道理。 让丫鬟送陈夫人离开,庆丰也到了,“皇子妃,您叫我。” “您先前说的那位桃粉姑娘,青楼的案子,涉及的可是吏部官员的陈家?” “好像是,听说死去的女子和陈家的公子有情,”说完,庆丰想起了方才离开的妇人,蹙了蹙眉。 “方才那位,莫非是陈家的夫人。” “嗯,陈家和我娘家嫂嫂是表亲,她求来想让四皇子府帮帮忙。”沈安安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那属下立即去大理寺让人关照关照陈公子。” “不急。”沈安安语气冷淡,“你先去那家青楼,打听清楚来龙去脉,若是…那女子的死当真和陈家有关,咱们不沾这污遭事儿。” “申允白想是知晓我嫂嫂和陈家的关系,才会插手此事,你只管查清,别回头让他使计,给我皇子府添堵栽赃就成。” “是。”庆丰领命退了出去。 墨香,“皇子妃,您没打算管啊?” 沈安安迈步往外走去,“不是要接人吗,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若是陈家当真有冤,看在嫂嫂的面上,她会帮一帮。 但若真是陈家干的,那申允白搅和进去,无非就是想给她使绊子,她不能掉以轻心,得让人守着,时刻知晓进度,提前提防才行。 可不能一个不小心,让别人给栽赃陷害了才是。 第242章 生气了 “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还来不来的及。” 主仆二人说着就到了府门外,刚要上车,就见巷子尾一辆马车出现,慢慢驶来。 驾车的是庆安。 墨香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沈安安,“皇子妃,好像晚了。” 沈安安应了一声,只得从马车上下来,萧渊的马车也已经到了近前。 庆安勒住马,投给墨香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才掀开车帘,侍奉萧渊下车。 “你回来了?” 萧渊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马车,“你睡醒了?” “……” 外面都是人,沈安安不好解释,就没有说话,萧渊甩开庆安,阔步进了府,那背影,能冰冻死人。 “……”沈安安只能跟上。 “你完蛋了。” 墨香回头,看向了满脸笑容的庆安,“你说谁呢,你才完蛋了,你早就完蛋了,你就没有蛋可以完。……” 说出口后她才急忙捂住嘴,看着庆安黑青的脸色和周围的低笑声,她面红耳赤。 “我…我一时说秃噜了嘴,可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别多想,别笑了!!” 她恨不能原地消失,飞速朝府中跑去,还差点摔了一跤。 庆安气的咬牙切齿,面对众人看笑话的异样目光,他一记冷眼扫了过去,那些人立即憋笑,各自去忙了。 “什么姑娘家,简直比男子还彪悍不知羞。” 说完才不自然的跟着进府。 沈安安一直跟着萧渊到了书房。 他转身就要把书房门合上,瞧见沈安安站在外面,沉着脸犹豫几息后还是松开手,转身进了书房。 沈安安推开门进去,又将门给合上。 才解释说,“我不是睡晚了,是有事儿给耽搁了,我正要去,你就回来了。” 萧渊不说话,只是垂头翻阅着公文。 “不信你问墨香和府上管事,我就准备去呢,陈夫人突然来了,要我帮她救儿子,就给耽搁了一时半刻。” 萧渊终于抬起头,看着她,“你答应了我,中途却去管劳什子陈夫人的闲事?” “…她是我嫂嫂的姨母,关着亲的。” 听了这话,萧渊脸色更沉,“所以我在你心里比不上沈家,连沈家少夫人的娘家的姨母都比不上?” “是不是沈家的蝼蚁都比我重要?” 沈安安听了他这胡搅蛮缠的逻辑,头都要大了,“你别不讲道理,我打发了陈夫人,立即就去接你了,是你先一步回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陈家夫人没错,你也没错,是我不对?”萧渊幽幽盯着她。 “……”爱谁哄谁哄,她不要了。 沈安安觉得他不可理喻,简直无话可说通,抬脚就要走。 萧渊眸光更加哀怨,“自己言而无信,反倒还生起闷气来。” 沈安安顿住脚步,长呼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重新回过身来,“今日是我不对,明日,明日我一定去接你。” “明日我休沐。” “那就后日。” 萧渊睨她一眼,“若是科举有诓骗这一项,夫人一定是状元。” “……”沈安安咬牙,皮笑肉不笑。 她忍就是了,毕竟是自己不占理。 萧渊看公文的空挡抽空瞥着她,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谋些福利,岂不是亏了。 “主子,皇子妃,”庆安敲门禀报,“沈少夫人来了,寻皇子妃。” 沈安安扭头看向了萧渊。 后者一脸的不高兴,颇有些阴阳怪气,“夫人贵人事忙,快去吧。” “萧渊,我今日说的好话已经够多了,你别得寸进尺,揪着不放。” 萧渊悠悠凝着她,“你管那些刺啦啦的话叫好话?” 沈安安一噎。 她确实耐心很少。 萧渊起身慢慢走向她,沈安安一步步后退,“你想干什么,我嫂嫂来了,你可别胡来。” 萧渊充耳不闻,直接将人困在了廊柱旁,眸色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只想要你回我以百分之十的用心,多吗?” 不多。 沈安安望着萧渊眼中的失望和哀伤,第一次开始检讨自己的不对。 萧渊敛眸,失望至极的收回手,重新回了书案后坐下,语气淡淡,“你去吧。” 沈安安抿唇,抬腿离开了书房,房门合上,萧渊才抬眸看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沈安安心里很不舒服,说不清是内疚还是什么,她深深看了眼书房,才拧着眉走了。 墨香在外面听见了二人前面的争执,说道,“皇子妃,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说句公道话,今日确实是您不对。” 沈安安,“……我只是忘了接他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姑爷介意的只是这一回吗?” 沈安安微怔,抬眸看了墨香一眼。 “姑爷介意的是您的不用心,不论是沈家还是府里琐碎,您都做的很好,偏偏沾上姑爷的事儿,您就没有一次放在心上的,就算做了,也是敷衍,不情不愿。” “时间久了,姑爷怎么会不生怨,要是您被如此冷落,您心里不难受吗,姑爷哪是小题大做,分明是积怨已久。” 沈安安垂着眸没有吭声。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上一世他的模样,冷刀子是最伤人的,她深有感触,怎能妄施于人。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宴会厅。 林雨柔正小口抿着清茶,瞧见沈安安进来,立时放下茶盏起身,屈膝行礼,“见过四皇子妃。” “在府里,嫂嫂何需多礼。” “礼不可废。”林雨柔温婉笑笑,人还是那个人,却和以往多了股眉眼流转间的风情万种。 可见新婚燕尔,她日子过得极为顺意。 简单寒暄了几句,林雨柔微抿红唇,面上浮现几抹羞愧,“安安,我…姨母是不是来麻烦你了?” “早上是来坐了会儿。”沈安安面色不怎么好。 林雨柔更加过意不去,“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四皇子如今不容易,我亦知你步履艰难,此案实在恶劣,一个不小心就会招上祸端,何况接了状子的还是和你有仇的申尚书。”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给你添堵,我再三告诫了姨母不让她寻来,可她救子心切,还是瞒着我来了。” “安安,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揽这桩子事儿。” 沈安安哪里是因为陈夫人的要求而脸色不好,而是因为书房那人的小心眼而气闷。 “嫂嫂言重了,陈夫人只是求一个公道,若陈家公子当真不曾做下恶事,自然不该受牢狱之苦。” 林雨柔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陈表哥和那位青楼女子的私情,我确有所耳闻,初听时确实吓了一跳。”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晓,当初我借他气你大哥的事儿,我表哥虽说不上多么正直,但我也是信他绝不会做出如此有悖良心之事的,可我派人去查,那位桃粉姑娘言之凿凿。” “且又咬死亲眼目睹陈表哥杀害那女子的过程,说的有鼻子有眼,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翻案,我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安安拧眉,没有言语。 林雨柔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她都说陈家公子不会做此等恶事,那中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可要说那申允白冲自己来的,也不太可能,毕竟和陈家的亲有些远了。 “那陈夫人呢,她为你表哥选了高门大户,你表哥却非要倾心那青楼女子,有没有可能她为了让你表哥回心转意,才会…生了恶毒心思。” “应该不会。”林雨柔蹙着眉摇了摇头。 “姨母此人确实有些微末手段,但对表哥却是掏心掏肺,看的比她的眼珠子还重要,若是她做下的,如今表哥受牢狱之苦,不知死活,她定会说出来,换表哥安然。” “还有之前她来求我,若是她做了,定会告诉我,方才能想万全的法子应对去救表哥。” 沈安安,“既都不是,那桃粉为何一口咬定亲眼所见陈家公子杀人呢。” 桃粉说谎? “陈家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桃粉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人买通用来栽赃陷害?” 林雨柔道,“我问了,姨母说是没有,她整日忙着表哥的婚事,没有功夫得罪什么人,姨丈性子绵软,就更不会了。” “那陈公子呢?” 林雨柔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表哥在大理寺牢中,并不许外人探望,听说申大人要将此案捅去皇上跟前严查,姨母这才坐不住病急乱投医。” 沈安安静静听着,眉头皱的很紧。 “好了,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林雨柔放下茶盏站起身,“你该忙你的,陈家表哥的事儿我会尽力而为,我就怕给你添麻烦。” 沈安安笑笑,亲自起身将林雨柔送去了府门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听说嫂嫂日日都去宫门口接大哥回府?” 林雨柔垂眸笑了起来,“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前些日子你大哥回来说,四皇子显摆你给他夜夜送宵夜,话里话外都是不满,怪我不够体贴,非要我去接他才肯罢休。” “你瞅瞅我的黑眼圈,都快成什么了,困的我日日打呵欠。” “……” 她什么时候夜夜给他送宵夜了? 两个爷们在一起,还带吹嘘胡扯的吗?最重要的是,扯完回来还要折腾她们? 可林雨柔正看着她,她自然不能拆萧渊的台子,只能笑着点头。 第243章 借力打力 将人送走,沈安安回了府中。 墨香一路憋着笑,回了梧桐苑终于忍不住说,“皇子妃,姑爷和大公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安安勾了勾唇,又立即压了下去。 “他人呢,还在书房吗?” “估计是,皇子妃可要提上吃食去哄一哄。” 沈安安睨了墨香一眼,还是吩咐,“去厨房准备吧。” “是。”墨香满脸笑意的走了,两刻钟后,主仆二人提着食盒来到了书房门口。 庆安正守在外面,“皇子妃。” “还不开门,皇子妃给姑爷带了膳食。”墨香道。 “皇子妃恕罪。”庆安拱了拱手,“书房中有几位官员在商议要事,要不委屈皇子妃您去屏风后等一等。” 外男在,沈安安身为主母确实不好抛头露面,但在厢房屏风后,不用现身,也能听见他们所说的内容。 应该是萧渊吩咐的。 沈安安抬头扫了眼影影绰绰的窗棂,将食盒递给墨香,进了厢房屏风后。 这里和书房是通着的,就是萧渊宿在书房的卧榻之处。 屏风后有一张冰冷的薄榻,上面一双薄被,陈设十分简单,沈安安在那张榻上坐下,又冷又硬。 薄被也是没什么保暖的作用。 所以前些日子他宿在书房,就是这么睡的吗?那么冷的天。 书房,说话声不绝而耳,似乎在因为什么争吵,沈安安放下薄被,站起身走向了屏风,能隐约瞧见坐在上位的挺拔身影。 “皇上做事愈发胡闹,堂堂兵部尚书的位置,怎能胡乱予人,就算那人有功,给些钱帛闲职打发就是,若后面人人效仿,那科考还有何用。” “不用科考。”李怀言懒懒道,“直接选听话些的走狗就是。” “……” 话不好听,但确实如此。 有人却有不同的意见,“也不能这么说,那申尚书虽官位得来的不正,但却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官,为民请命,惩恶扬善…” “那分明就是沽名钓誉。” “四皇子,臣知晓您和皇上近日不和,可这是朝堂大事,还请您规劝一二,不可拿朝纲胡来啊。” 萧渊眼皮子掀了掀,终于开口了,“关我什么事儿?” “四皇子,可这…毕竟是萧家的天下,您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了,若是眼睁睁看着朝纲被如此糟践,乌烟瘴气,日后您…您登位时,岂不是要收拾烂摊子。” “在其位谋其政,等真到了那日,不用各位来求,我自会做好应尽职责,不劳诸位操心。” 萧渊放下撑着脑袋的手臂,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耐管的意思十分明显。 几位官员面面相觑,都拧紧了眉头。 李怀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翘着二郎腿道,“在朝堂上倒是不见各位大人出面替四皇子说话。” “如今皇上提拔申尚书,损了几位的高升青云之路,便坐不住了,想让四皇子做这个出头鸟,几位大人打的好算盘,全当别人是傻子。” 为首官员面色一变,“李国公,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为着萧家的江山,秉笔直书,四皇子身为皇嗣,为朝堂出力无可厚非啊。” “嗤。” 李怀言凉凉看着那位大臣,“方才各位还说是为了大梁,为了百姓,如今需要四皇子冲锋陷阵时,就变成为了萧家的江山了。” “可究竟是为了萧家的江山,还是为了你们一人之私,各位心知肚明,张大人,你身为御史中丞,做的不就是劝谏之责吗?” “既觉得皇上所为不妥,当日大殿上就该苦心婆心规劝,规劝不成,就该一头撞死在大殿中,以彰言官刚烈。” 张大人面红耳赤,指着李怀言,你了半天没说出下面的话。 “四皇子,您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梁朝堂如此乌烟瘴气,让那些正儿八经科考而来的学子如何心服?” 萧渊皮笑肉不笑,两腿交叠搭在小几上,“你们也不服,你们还是朝堂肱股老臣了,可想出应对之策了?” “我们……” “既是没有,几个新起之秀,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萧渊余光扫见屏风,眸中立时染上了笑容,目光紧紧凝视着那道若有似无的倩影。 “各位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 张大人被刺的面红耳赤,第一个行礼退了出去,剩下的人也就纷纷走了。 等书房门合上,李怀言冷笑一声说道,“他们当真是打的好算盘,不愧是元老,滑不溜秋。” 一直不曾说话的凌辰逸道,“他们其中有的人曾为二皇子萧泽效力,今日来也不全是为了此,怕也是有心表明立场,想站队四皇子府。” “哼,想站队,却又端着想让咱们先给他抛出橄榄枝,也不掂量掂量,如今处境艰难是谁。” “萧渊,你怎么不说话?” 凌辰逸偏头,就见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屏风,便顺着他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啊,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话如此说,视线也并没有收回来,“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和申允白对上,殊不知,我们和他本就势不两立。” 听了这话,李怀言轻轻笑了起来,“申允白挡了那几位的青云路,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生变故,我们等着看就是。” 那几个人都是朝中老油条,纳入麾下也不好掌控,倒不如任他们蹦跶,和申允白作对,他们坐着看戏就是。 “有皇上帮忙,那几人只怕不是申允白对手,否则也不会来求助了。”凌辰逸眸子微微眯起,“依我看,倒是可以适当帮他们一把。” 比起当出头鸟,隐在背后做推手岂不更一本万利。 “嗯,你二人看着办就是。”萧渊站起身缓步朝屏风走去,几息后,他突然回头,蹙了蹙眉。 “愣着干什么,你们怎么还不走。” “不是在议事吗?” “议什么事儿,那些老酸儒不是都走了,赶紧滚。” 凌辰逸挑了挑眉,李怀言是情场老手,对这方面很是敏锐,戏谑道,“我观你唇角带笑,眉眼一股骚,眼中都是欲,可是…屏风后有佳人啊。” “……” 坐在榻上的沈安安静默了几息,抬眸看向李怀言模糊的身影时,磨了磨牙。 凌辰逸轻笑了一声,在萧渊脸色彻底沉下来之前,一把勾住李怀言脖子,离开了书房。 —— 那些官员从四皇子府离开,并没有各自回去,而是去了一家酒楼用膳。 雅间里,几人垂头丧气的坐着,眉头拧的能夹死蚊子。 “四皇子不肯管,你说这可怎么办?” 张大人叹口气,“我等身为言官,竟眼睁睁看着朝堂腐败至此,却无半分转圜之力,当真是…” 他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他虽怕死,可在这些人当中却是心思最为干净的。 “申允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四皇子本就和皇上不睦,自然不愿意再因此得罪皇上,让父子关系更生嫌隙,毕竟……” 就算是唯一的儿子,要御及九州,也是要皇上支持的。 “那怎么办,仅凭我们几人之力,能对付那申允白吗?” “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对付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他有皇上撑腰,绝不能轻易动手,需得一击毙命!!” 几人面上浮上深冷的冷意。 从兵部侍郎到尚书,不知拦了多少人的青云路,且申允白此人不懂低调,很有些狐假虎威之势。 几人用完膳离开,就听见酒楼大堂中有一桌客人在议论。 张大人蹙眉,偏头朝那几人看去,片刻后给了身旁小厮一个眼神。 几人离开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那小厮才匆匆回来,“老爷。” 张大人,“可打听清楚了,他们方才在议论什么?” “说是醉春楼发生了一尸两命的大案,牵系吏部陈家的公子,如今人已经被下狱了,而接状纸的,是兵部尚书,申大人。” “如今陈家抵死不认,陈家夫人更是日日去敲击冤鼓,说申尚书沽名钓誉,为了立威,不辩真相,拿她儿子作伐,扬自己清明名声。” 几位大人对视一眼,纷纷浮上异样的神色。 “还有这等事儿。” 小厮道,“那些人说的言之凿凿,应该是真的无疑。” 张大人点点头,“若是为了想要名声,站稳脚跟,确实极有可能,吏部陈家官职不大,没有后台,亦好拿捏,拿陈家当梯,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陈家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张大人道,“想要好名声,光是惩恶扬善可不够,陈家官宦之家却牵扯上卑贱的青楼女子命案,哪个衙门会管此事,偏偏他接下了,不畏权势,公正审理,不偏帮官宦,可不就是个难得一见的清官。” 所以,不论陈家有没有罪,他都会将罪名硬扣在陈家公子头上,拿陈天当登云梯。 彰显自己的良好品德。 “哼。雕虫小技,”张大人冷笑,“明日我就在朝堂上禀明皇上,揭露他的歹毒算计。” 其余几位大人纷纷点头。 —— 四皇子书房。 令人遐想浑身酥麻的声音终于慢慢停歇,只余轻轻的喘气声。 沈安安半阖着眸子躺在硌人的床榻上,手臂都懒怠抬一下。 薄被将她大半春光盖住,余白皙修长的肩颈露在上面,带着红紫的指痕。 她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累着了?”萧渊坐在床榻上,拿着活血化瘀的膏药,轻轻的涂抹在她身上。 沈安安浑似没听见般,并不理会他。 “是我不好,别气了,下次我一定小心,不会再伤着你的。” 沈安安依旧不搭理他。 萧渊冤枉的很,他分明已经很温柔了,并没有用力。 可等过后才发现她身上青紫的痕迹,好像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他俯身,温凉的唇映在她肩头的红指印上,沈安安一个激灵,立即将他推开。 她好好的来送个膳食,然后就回不去了……!!!! “安安,你方才让庆丰出去做什么去了?” 沈安安偏头,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萧渊抚着她发丝,缠绕在自己指尖上,放下鼻翼下轻扫着,“你不说,我可把人叫进来问了。” 沈安安沉默几息,说,“借力打力,我恰好有件事儿那几位大人可以帮上忙,就让庆丰去疏通疏通。” “你倒是会随机应变,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人给算计了。” 他揽着她身子也在榻上躺了下来,胸膛的衣襟半敞着,结实健硕的胸膛露了出来。 沈安安偏开头不看他。 “你书案上的公文都要堆成山了,还不去批阅。” “不去。”他握着她腰肢,微微闭上了眼睛,沈安安却是心都提了起来,火速推开他坐起身子穿衣。 “公务要紧,怎能懈怠。” 书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做这种事儿传出去指定会人非议笑话,本就是荒唐。 耽于美色,寻欢调情,那是妾室的活,她堂堂皇子妃,该做的是劝谏,引他大业为重。 “自家府中,旁人不会知晓的。” 沈安安瞥了他一眼,已经穿戴整齐,“食盒在外面桌子上,你若是饿了就吃一些,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 “出府去转转,听说陈夫人日日都在敲鼓,如今有了那几位大臣的帮助,就更不能停歇了才是。” 萧渊半撑着身子靠坐在软枕上,凝视着沈安安,“夫人日日倒是忙的很,倒像是抽空来临幸临幸为夫的。” 睡完就走,他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像伶馆的小馆? 沈安安系腰带的手一顿,狠狠剜了他一眼。 倒打一耙倒是用的炉火纯青,也不知 谁趁机临幸了谁。 “夫人什么时候回来?”萧渊掀开薄被下榻,又缠了上去。 沈安安戒备的看着他风情万种的勾人墨眸。 便听他接着道,“若是夫人满意为夫的伺候,记得要早些回来,晚了,可是要…双倍挨罚的。” 沈安安唇角抽了抽,火速将腰身从他大掌中解救出来,扭头就跑了出去。 萧渊的低笑声在身后回荡。 第244章 醉春楼 “皇子妃,我们去哪?”墨香和庆丰,清跃就守在府门口。 沈安安目光落在了清跃儒雅清秀的脸上,说,“你去过欢场吗。” “皇子妃说笑了,小人本就出身欢场。” “出身欢场,那演起恩客来,岂不是信手拈来。” 清跃愣了愣。 墨香搀扶着沈安安上了马车,往华安街的醉春楼而去。 几刻钟后,马车在醉香楼门口停下,沈安安理了理身上的小厮衣物,扭头看向了脸色难看的庆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回去可不许胡说。” “呵…呵呵。”庆丰僵着脸笑,抬步跟着几人要一同进去,被墨香给挡了出来。 “你就别进去了,你那张脸混迹官场的人谁不认识,回头坏了皇子妃的事儿。” “可…这地方太危险,皇子妃进去…她不合适,回去主子会扒我皮的。” 墨香笑脸一收,“醉春楼又不是伶馆,有什么危险的,让你守着就守着,有什么事儿我会给你报信的。” “我……” 庆丰还待再说什么,墨香已经将他推上马车,自己走了。 清跃脑门上都是冷汗,皇子妃给他当小厮,那简直是活久见。 土地爷洗脸,脸色是越洗越难看。 小腿突然被用力踢了一脚,清跃连忙回头,对上了沈安安恭顺的脸,眉头却微微蹙着。 “把你戏演好。” “是是是。”清跃本能的想弯下腰,刚动了动就触及沈安安冷沉的眸光,立即挺直了腰杆,继续向前走去, “哎呦,客官是生人吧,怎么从不曾见过啊。”脸上笑出来褶子得老鸨一步三扭得迎了上来,粉都要掉下渣来。 “也算是老主顾,只不过两年前被家中老子拎走历练,最近才回来,你不认识爷也正常。” 老鸨一双眼暗中打量着嚣张狂妄的清跃。 嗯……没想起这么一号人来,许是时日久了,她迎来送往的,忘记也正常。 清跃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另一只手甩着腰带上成色极好的玉佩,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做派,看起来就是位不好惹的主。 “客官先随我到雅间。”老鸨十分恭敬,把人请去雅间之后说道,“客官稍等片刻,奴家这就让楼里的姑娘都过来,任凭客官挑选。” “不必了。”清跃一摆手,“我是来找老相好的,殷红呢,让她出来见我。” “殷,殷红…” “怎么,两年前她就不肯从了爷,如今还给爷摆谱呢?” 老鸨面色萎白,“不…不是,殷红…殷红她……” “不是就把人给爷带来。”清跃抬起一脚踹在老鸨身上,凶神恶煞的威胁,“告诉她,爷如今有的是银子,只要她服侍好爷,爷保她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客官。”老鸨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弯腰把裙子上的土拍干净,“殷红真的不行,要不您换一个,紫焉怎么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功夫不比殷红差的。” “爷说要殷红,你没听见吗,怎么,你也看不起爷?”清跃拿起桌案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吓了老鸨一跳。 “客官,这…哎呀…奴家老实给您说了吧,殷红她…并不在这。” “不在?怎么可能,她被人赎走了?谁?爷找他算账去。” “不是不是。”老鸨眼神闪烁,叹了一声,“是…死了。” 清跃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老鸨。你当爷是傻子不成,敢编瞎话骗爷?” “奴家哪里敢啊。”老鸨左右看看,附耳清跃小声说了几句。 “此话当真?” “奴家怎么敢骗您。”老鸨一脸唏嘘。 清跃皱皱眉,又嗤笑道,“贱人,谁让她当初不从了爷,死了也是活该,死娘们。” 老鸨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到底没说什么,“客官,要不让紫焉来侍奉您?” “不用,那殷红不是有个结拜妹妹,清高的很,叫什么…桃粉是吧,让她来。” “……”老鸨心里已经开始口吐芬芳。 “桃粉也不行。” 清跃当即变了脸,从袖中掏出了两张银票扔给老鸨,“少废话,你别告诉我桃粉也死了,要么今日让爷见着人,要么爷办了你。” 老鸨攥着银票,笑的见眼不见牙,“客官这是什么话,奴家倒是乐意,只要客官您不嫌弃奴家人老珠黄。” 一双眼球黏在清跃身上,就想往身上靠,被清跃嫌弃的推开,“想什么呢,你一半老徐娘,送给爷,爷都嫌塞牙,爷说的,是城西卖烧饼的老汉,他一辈子都没娶着媳妇,想来不挑食。” 老鸨脸色一僵,立时稳住了身形,敛了风尘气,“那老头可是这条街上有名的丑,客官您就别拿奴家打趣了。” “那还不赶紧去。”清跃蓦地拔高音调,恶狠狠说,“等着爷叫那老头来伺候你吗。” 老鸨抓着银票,硬着头皮答应,“那客官稍坐一会儿,奴家这就去请桃粉。” 她扭着身子笑着把雅间门合上,才彻底落下了脸。 “妈妈,桃粉如今身上背着官司,被那位大人派人重点保护着,您让她接客,是不是不太好?” “这可是一百两,她不去,难道你去服侍那恶心巴拉的老头子?”老鸨瞪了说话丫鬟一眼。 “不过是滚一圈的功夫,最多一个时辰,去,把桃粉给我叫来。” …… 清跃又等了一会儿,等人彻底走开,腰瞬间弯了下去。 “皇子妃,您快坐。” 沈安安摇头,墨香接话说,“你演的倒是逼真,我都忍不住想给你几脚。” “呵,呵呵。”他不自在的挠挠头,“天天看猪跑,一来二去就学会了些。” “哼。”墨香瞥了他一眼。 清跃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忐忑不安,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一样。 “不用担心,你方才演的很好,待会儿也如此,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是是是。” 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门外才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清跃接收到沈安安递来的眼色,立即摔摔打打起来。 “人呢,想让爷等到什么时候,老鸨,老鸨——” “他娘的,信不信爷砸了你们的店,让你们都去城西伺候烧饼老头去。” 墨香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只觉不堪入耳,默默移开了脑袋。 清跃探究的目光看向沈安安。 沈安安小声道,“很好,继续。” 清跃努力回忆着那些脾气暴躁的客人,然后直接掀翻了桌子。 第245章 姐妹情深 “哎呦,我的爷,奴家把桃粉给您带来了。”老鸨没有进屋,直接把一个姑娘给推了进去。 清跃这才敛了怒火,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桃粉,倏地一笑,“过来。” 桃粉抿着唇上前行了一礼,“客官。” 清跃拉着她手腕就往怀里扯。 “客官,别…” “什么意思?”清跃脸一沉,“少给爷玩卖艺不卖身那套,爷有的是银子,若是你给爷伺候舒服了,说不定我一高兴,给你赎回去当个小妾也不一定。” 桃粉眼中厌恶一闪而过。 “客官说笑了,奴家…啊——” 清跃已经将人摁在了桌子上,她背对着几人没有瞧见清跃朝沈安安投去的慌张视线。 “现在要怎么办?”他无声询问。 总是不敢真当着皇子妃的继续这污秽之事儿的。 墨香别开头,都不去看。 “继续。”沈安安唇瓣张合。 清跃咬牙,一手狠狠摁在桃粉腰肢上,不待有下一步动作,女子就猛烈挣扎起来。 清跃顺势将她推在了地上,“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要不是殷红死了,你以为爷会找你。” 说完就又走了过去,桃粉迅速爬起身,看了眼清跃身后两个小厮,咬牙说,“我如今已经被贵人包养,他们就在外面守着,你若是敢动我,等他们进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清跃接收到了沈安安催促的目光,硬着头皮扑了上去,“你忽悠谁呢,要是有人包养你,老鸨会一百两银子把你给我。” 他扯着桃粉往床榻上去。 后者彻底慌了神,温婉秀美的面容布满冷霜,“我没有说谎,那贵人可是兵部尚书,申大人,你敢动我,回头一定会被他清算的。” “啊——你放开。” 沈安安抿唇看着,眉头微微蹙起。 床榻上清跃看似没有闲着,凶神恶煞的很,却并没有碰桃粉一个手指头,却足够吓的桃粉面色发白。 “给爷装什么清高,都在楼里卖了,不就是银子的事儿吗,爷有的是银子,一会儿都给你,就是可惜殷红那娘们,长的可比你可心多了,要是不死,爷一定要你们姐妹一起伺候。” 提及此,桃粉眼睛红了,“你住口,我姐姐乃是清馆,我不许你侮辱她。” “清馆?哼,清馆会和人珠胎暗结,还有了身孕?” 清跃扣住她手腕边吓唬她,边说,“你们就是不自量力,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不想想,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可能瞧得上你们这货色。” “她就是活该,当初要是乖乖从了爷,怎么会有今日,至少爷不会杀人。” 桃粉目眦欲裂,偏头狠狠咬在了清跃的手上。 “他娘的,你还敢咬我。”清跃疼的顿时大叫,犹豫再三没有像那些恩客甩桃粉耳光,而是掐住了她脖子。 没有空气,桃粉脸慢慢变紫,呼吸不畅,就松开了口,“我说了,不许侮辱我姐姐。” 她眸中是绝望的坚韧。 沈安安眉梢轻挑,眸底划过一抹沉思。 清跃冷笑了一声,“装的倒是姐妹情深,可我听老鸨说,你是亲眼看见殷红被杀的,那你怎么不去救她?嗯?” “是不是嫉妒她比你长的漂亮,惹人喜欢,想私吞她的财物,你们这些女人,才是最歹毒恶心的。” “我没有,我不是。”桃粉睁大眼睛瞪着清跃。 “呦,爷只是浑说一句,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莫不是爷猜对了。” “你放开我。”桃粉不再解释,只是拼命挣扎着。 “你不是说你被贵人包养了吗,那人怎么还不来救你?”清跃勾着她下巴吓唬她,“忽悠爷的是吧?” 不愧是青楼女子,桃粉连哭都是梨花带雨的,惹人怜爱。 “你要是羡慕嫉妒你姐姐,爷可以成全你,爷可比你姐姐的奸夫强多了,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给你银子,你只管跟着我,爷保证你衣食无忧,日子畅快,怎么样。” 桃粉眼中都是讥讽,“笑话,你知晓我姐姐得男人是什么人,岂是你可比。” “什么人?” 桃粉突然不作声。 “哎,爷就不信了,你给爷说清楚,那男人究竟是什么货色,竟然让殷红跟了他。” 桃粉不再被撕扯,长松了一口气,她往后退了退,攥紧了领口,“他是大户子弟,才华横溢,温和良善。” “哦,既是那么好,为何会将你姐姐给杀了啊?” 桃粉抿住唇,不再开口。 “算了,”清跃懒洋洋道,“爷懒的知道那娘们,反正人已经死了,爷可是给了老鸨一百两银子呢,可不能浪费了。” 他这会儿像是动了真格,桃粉死死拢住衣裙不撒手,“奴家给您一百两,还请客官放过奴家。” “啧,”清跃顿住了动作,“方才那么厉害,这会儿认怂了?不过…你说你有一百两,可是真的?” “是,”桃粉吓的三魂飞了七魄,“奴家有一百两。” “爷稀罕你那一百两,爷是来寻欢作乐的。” “你别过来。”桃粉身子都在发抖,“客官想要多少银子,奴家都可以给,只要您放过我。” “你一个卖身的,哪来那么多银子?” “……奴家攒的,还请客官别告诉老鸨。” 清跃仿佛是动了心,“那…你有多少?要是多,爷或许可以考虑,拿着你的银子再找上十个八个,岂不快哉。” 桃粉一咬牙,“两百两,是奴家全部积蓄了,可够?” “两百两。”清跃皱皱眉,显然没看上, “客官,奴家就只有这么多的,足够您去别家几晚销魂了,您就放过奴家吧。” “那行吧,”清跃勉为其难,“不过你得让我再摸一摸,否则岂不是太亏了。” 桃粉咬牙忍着恶心,清跃的手抚摸上她的腰肢,“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既是有银子,又不愿意接客,为何不把自己赎出去?嗯?” “该不是舍不得男人围绕的销魂滋味吧?” 桃粉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客官稍等,奴家这就去给您取。” 桃粉离开,将房门合上,清跃立即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看向沈安安。 “你做的很好,比那些真正的客官还要更入木三分可恨些。” 尤其是最后那句吃了亏,摸几下,将猥琐贪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墨香全程头都不敢抬,这会儿才微微皱着鼻子说,“要是在府里胆敢如此,看我不剥了你皮。” “小人不敢,绝对不敢。” “墨香,给庆丰递个信,让他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是。”墨香打开了靠街的窗棂,吹了个口哨。 庆丰从车厢中探出身子,二人目光对视。 —— 桃粉的屋子里,她慌忙问自己的丫鬟,“怎么样,人来了吗?” 丫鬟摇了摇头,“那几人说,他们只奉命保护姑娘您的安全,其他并不在职责之内,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姑娘您本来就是卖身的,也不差这一个,让您别矫情,让人察觉出什么,坏了计划,谁都不好交代。” 咣当—— 桌上的茶盏被她尽数扫落在地,她浑身发抖,泪水像珠子一样往下掉。 “姑娘,要不就给银子吧,” 桃粉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哭着跑了进去,“三郎。” 软榻上,一个面色潮红,呼吸微弱的瘦弱男人躺在上面,用哀伤心疼的眼神望着桃粉。 “桃粉…” “三郎,”她抬手将男人紧紧拥住,泣不成声。 “别管我了,将自己赎了,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不…”桃粉摇着头,“离开了这里,我们就买不起药了,我不能走,我一定要救你,三郎,你可是嫌弃我?” 名叫三郎的男人抬手给她擦去眼泪,“浑说什么,你都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桃粉,听话,我们走吧,要是…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桃粉立即给他顺背,只听男人接着道,“我一条烂命,不算什么,可你得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桃粉摇头,“那人说了,只要此事成了,就会给我们一万两银子,届时我们再离开,我们拿着银子把你的病治好,再买个小院子,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她趴伏在男人胸口,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男人眸中逐渐迷离,唇瓣勾起浅浅的笑意。 “你放心,我一直守着身子,不曾让那些人碰我。”她握住男人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 “姑娘,不好了,那边又砸东西了。” 桃粉放开男人的手,给他盖好锦被,“你好好躺着,等我回来。” 丫鬟看着她从抽屉暗格里拿出两百两银子,哭着说,“姑娘好不容易给三公子攒的买药钱,这会儿都要花光了,要是殷红姑娘在该有多好,她一定会挡在您身前,不让您应付那些恶心的客人的。” “住口。”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抬头就望见了桃粉漆黑的可怖瞳仁。 “姑…姑娘。” 桃粉刹那间就敛了情绪,“别说了,姐姐已经死了, 再提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是,姑娘。” 二人打开门出去,一抹身影快速闪过,离开了二楼。 —— “人呢,为什么还不来?”清跃等的已经不耐烦了,摔摔打打的吆喝。 “客官。”桃粉推开房门,又轻手轻脚的合上,把银子递给了清跃,当即跪了下来说道,“还请客官高抬贵手,这是奴家毕生的积蓄了。” 清跃愣了愣,小腿被踢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沈安安的口型,又继续对桃粉说道。 “你少诓骗爷,你们这些女人,来银子可是最快的,乖桃粉,等爷将这些银子都花光了,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桃粉面色一白。 “咱们走。”清跃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屋子,桃粉连忙跟了上来说,“还请公子不要告诉老鸨,这银钱算起来是属于楼里的,若是老鸨知晓,一定会给公子要走的。” “到我手里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你放心好了。” 清跃踩着大踏步下了楼。 第246章 扒皮抽骨 “哎呦,客官可是玩好了,尽兴了不曾?” “还好还好。”清跃摆着手,老鸨一直将几人送出了醉春楼。 “等着,爷还会来找桃粉的。” “好好好,奴家候着客官。” 马车离开了这条巷子,清跃才连忙从马车中半弯着腰起身,不敢再坐。 “你今日做的很好。” “是,多谢皇子妃夸赞。”清跃赶忙将袖中的两张银票递给了沈安安,自己坐在最靠边的一角。 沈安安看着那两张银票,反复查看。 “皇子妃,奴婢瞧着这两张票子有些像是新的,该不是商号刚发出来的吧。” “确实是新的,应该不超过一月。” 墨香给沈安安倒了杯茶递过去,“皇子妃,奴婢有些奇怪,桃粉一个青楼女子,哪来这么多银钱,那些恩客当真如此大方?” “大方的宾客有,可那桃粉,估摸着还是干净的身子,不然也不会拿银子买太平。” “啊?您是说……” 沈安安一笑,“傻丫头,你也不想想,若这些银子是她从那些恩客手中一点点积攒来的,又怎么会轻易给了清跃,她都服侍那么多个了,也不差清跃这一个不是。” “能值二百两银子,想来还不曾失了身子。” “清馆啊?”墨香很是惊讶,“那她的银子是怎么来的?还有老鸨,她可是没说啊。” 清馆是不接客的,老鸨也会提前告知,可今日看着老鸨却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那就要问桃粉姑娘了。” 一个清馆还能积攒这么多银钱,她是怎么做到且瞒过老鸨的。 这个姑娘身上,可是不怎么简单。 “哎呀,陈夫人,小人求您了,您就别再来了,您就是把鼓给敲烂了也没用啊。” “不,我要见大理寺卿,无凭无据的凭什么抓我儿,我要求三堂会审。”陈夫人的声音沙哑的磨人耳膜。 “停车。”沈安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陈夫人在大理寺门口,正拿着鼓锤不撒手,一旁林雨柔搀扶着她,一脸无奈。 “三堂会审那是什么排场,审的是皇亲国戚,没有皇上特许,普通官宦谁家敢要求三堂会审,陈夫人,您就回吧,别为难小人们了。” 林雨柔也规劝,“姨母,要不咱们先回去,和姨丈商量商量对策再说。” 陈夫人摇头,“他就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家里出了这种事儿,他早就躲起来了,生怕牵连了自个儿,能想什么对策,雨柔,你表哥能指望的就只有我这个没用得娘了,我不能不管他。” 陈夫人哭完,就要接着敲, “少夫人,陈夫人,我家皇子妃请二位上车。”墨香行了个礼说。 “安安。” 林雨柔一喜,陈夫人也顺着目光看见了四皇子府的马车,“是四皇子妃。” “姨母,”林雨柔忙扯着她交代,“四皇子府如今也艰难,莫给四皇子妃添堵。” 墨香将二人引上了马车,陈夫人行了礼后就闷着头不吭声了,听着沈安安和林雨柔寒暄。 “陈夫人。”突然,她听见沈安安唤她,立即抬起头,“四皇子妃请说。” “陈家是陈夫人执掌中馈吧?” “是。” “那陈夫人瞧瞧,这两张银票可是出自你陈家?” 陈夫人接过反复查看,微微蹙起眉,“这银票看起来像是新的,前段日子府上确实去钱号取过银票,但是不是府上的,我瞧不出来。” “那陈府账房可有记录?” 陈夫人蹙蹙眉,“有是有,但银票流通甚广,不一定可以查到。” “没关系,你只需要查一查这两张银票的号字是不是从贵府流出的就是。” “这个容易,我回去就查,”陈夫人记下了那上面的号字,又疑惑的问,“皇子妃查这个做什么,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大案?” 思及此,她脸色微微发白,莫不是自家又摊上了什么大事儿? 沈安安没有说,怕打草惊蛇,“偶然得来的,兴许对陈公子的案子有所帮助,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断了线索。” “是,是是是,皇子妃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让透露给任何人知晓,我替我儿多谢皇子妃。” 若非施展不开,陈夫人估计会磕上几个头,“我这就回去查,您等我消息。” 陈夫人不由分说的飞速离开。 林雨柔道,“安安,你真的有线索了吗?” “可以一试。” “我替我姨母多谢你。”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沈安安扶住她手腕,没让她行礼,“对了,你这些日子都陪着陈夫人东奔西走吗?” “是,案子上我实在帮不上忙,只能在别的地方尽尽心,姨母也是可怜,摊上个不经事儿的姨丈,事事都要靠着自己,当真是可怜。” 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沈安安命令忠叔将她送回沈家。 “那个,那个皇子妃。” 沈安安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小步追上来,一脸紧张的庆丰,“怎么了?” “属下,属下,这,这…” “你干什么啊,吞吞吐吐的,”墨香蹙了蹙眉。 庆丰将头垂的低的不能再低,“属下奉命护着皇子妃,有些事儿不敢不报,还望…皇子妃见谅。”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就是自求多福。 沈安安凝视着庆丰没有说话,墨香炸毛了,“你说什么?你告诉姑爷皇子妃她,她,…”逛青楼去了? “属下分内职责,实在不敢隐瞒。”庆丰声音细若蚊蝇。 “你,你你你,。” “好了。”沈安安打断墨香的话,回头问路上的小厮,“四皇子在哪?” “回皇子妃,这个时辰,应该是在书房。” 提在嗓子眼的气舒了下来,沈安安紧抿的红唇微微张开,“走。” “皇子妃,姑爷这会儿一定特别生气,您还是别去了吧。” “去哪?”沈安安瞥了墨香一眼,脚步匆忙,“回梧桐苑!!” 她又不是傻子,自己送上门去,最主要的是,那人惩罚人的手段,让她心悸。 毕竟,她腰肢现在还酸痛着。 “哦,哦哦。”墨香赶忙小跑几步,主仆二人赶路一般,比平常速度快上两倍都不止。 “死庆丰,你等着回头挨收拾。”墨香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的骂庆丰。 庆丰摸着鼻子,小声嘟囔,“我也不想的,可我抗不住主子的雷霆之怒啊。” “你这会儿,是两个主子都给得罪了。”庆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皇子妃气你不用说,主子气你看管皇子妃不力,你呀,日子有的忙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皇子妃是主子,我岂敢违逆。” 庆丰苦着脸,“至于皇子妃,她最多说几句软话,主子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可我要是隐瞒不报,才是真会扒我的皮的。” “你怎么知道主子现在不想扒你皮?”庆安皮笑肉不笑,“敢纵容皇子妃去青楼,主子这会儿想砍死你的心都有。” “不过嘛,念在你还要保护皇子妃的份上,饶你狗命,着鞭杖三十,长长记性。” “主子才不会说那么一大串。”庆安撇着嘴往前院去。 “你干什么去?” “领罚。” “你不是不信吗?” “你更没胆子假传主子口谕。” 庆安低低的嘲笑声在青石小路上响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火速朝梧桐苑追去。 “皇子妃留步。”他赶在沈安安进院门之前拦住了路。 墨香偷看了沈安安一眼,立即说,“你有什么事儿吗?” “主子交代,若是皇子妃回府,还请先行去趟书房,有要事商议。” 商议?怕是算账还差不多, 沈安安只觉得头突然开始偏疼,悄悄给了墨香一个眼色。 “皇子妃逛了半日,吹了冷风,这会儿头疼的厉害,要寻大夫瞧瞧,你禀报姑爷一声,等晚些皇子妃再过去。” 庆安看了眼扶着头的沈安安,语气平静,“大夫属下可以请去书房。” 沈安安,墨香:“……” “今日阳光明媚,貌似没有起风,皇子妃来去也都在马车上,下了车就进了醉春楼,应该没吹风的机会,耽误一时半刻不打紧。” “哎,你这人懂不懂变通,你信不信等这事儿过了,皇子妃……” “都是主子的意思。”庆安笑容可掬,“若是不能把皇子妃请去,等不到皇子妃收拾属下,主子就先扒皮抽骨了。” 第247章 惩罚 推开书房门,沈安安就瞧见了坐在书案后专心批阅公文的萧渊,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辨不清他的神色。 “你找我?”她若无其事的开口。 他没有说话,埋头在公文上奋笔疾书着,眉骨更加的冷硬。 “……” 她视线在书房里扫了一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原本的相敬如宾,怎么就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终于,他放下笔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回来了?” “嗯。” “去哪了?” 那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沈安安心说。 “乐于助人,帮一个可怜的母亲查清她儿子被陷害的真相,深入虎穴。” “呵,”萧渊从书案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夫人倒是大义凛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 “虎可怕吗?可有扎着夫人的眼睛?” 沈安安红唇一抿,“那倒是没有,我规矩的很,扎眼的时候,我会自己闭上的。” “沈安安!” 她被震的耳膜嗡鸣,下意识缩脖子闭眼睛。 腰肢却突然被人攥住往后推去,直到抵上了桌案,退无可退。 “你长本事了,有胆子去逛青楼,那下次呢,是不是去逛伶馆找小馆?” “那不能,”沈安安扯唇微笑,“我去是办正事的,并不是玩乐,再说伶馆那些人你又不是不曾见过,那般姿色,我怎能瞧上,还不如回府寻你。” “你的意思,选择我也是你退而求其次的勉强为之?”萧渊墨眸眯了起来,凝视着沈安安,火苗在里面疯狂跳跃。 “我没有。” 多说多错,沈安安干脆闭上嘴巴,只说这一句。 “没有?” 萧渊伸腿将一旁的椅子勾了过来兀自坐下,直勾勾的盯着沈安安的小脸。 将人禁锢在自己身前动弹不得。 “我日日在家守着你,你却去逛青楼,沈安安……”他抬手抚上她手臂,惊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当真是为了正事。” “正事儿?予你来说什么都是正事儿,唯独我,莫说正,怕是芝麻位置都没有,没良心的小东西。” 沈安安想不通,去趟青楼是怎么和心里没他位置扯上边的,可偏偏这人扯上了,还黑着脸明显生了很大的气。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曾让你独守空房…” 这话怎么说出来那么别扭,不该是由她一个女子口中说出。 沈安安眼见萧渊又冷了脸,立即闭上嘴不说话了。 萧渊却突然放过了她,冲她微微笑起来。 “你…你干什么?”她有些瘆的慌, “为夫仔细想了想,兴许是为夫的问题,让夫人对那腌臜地方心生好奇,为了打消夫人的好奇,为夫今日亲自教教夫人,也好过夫人去那勾栏瓦舍中寻乐子。” “我寻什么乐子,我那是…” 不待说完,她就被他扯着到了水盆旁,他一手攥着她手腕,一手将帕子浸湿,拧干水分。 ……“你,你干什么?” “乖,夫人眼睛脏了,为夫给你擦擦。” 温凉的帕子贴在眼皮上,沈安安一张脸都皱巴到一起了。 “出门在外,辣眼的事儿不能看,夫人要学会保护自己。” “来,再擦擦,把那些脏东西都擦掉。” “我当真什么都没瞧见。”沈安安的辩驳苍白又无力。 “我眼睛疼,皮都要被你擦掉一层了。” 萧渊总算是扔掉了手帕,温凉的眸光凝视着沈安安。 沈安安倒是希望他和方才一样,冲自己横眉冷对的教训一番,好过如此不阴不阳,瘆的人发慌。 “眼睛擦干净了,来,擦擦手,勾栏瓦舍的东西脏的很,别带入口中生了病,为夫给你擦擦干净。” 如今的萧渊有几分诡异,沈安安不敢拒绝。 她皮肤本就白皙,一双如玉般莹润瓷白的小手被他攥在手中,不一会儿就搓的通红。 “有没有乱吃东西?我让大夫给你开些药?” 沈安安猛摇头,摇成了拨浪鼓。 “乖,那里的茶水点心都不能碰,若是吃了一定要告诉我,让大夫给你洗洗干净。” 他握着她双手,满目柔情,“夫人长居深宅,不知外面险恶,有些良籍姑娘多是那青楼老鸨下了药,给哄骗去的,夫人长的花容月貌,以防旁人生了歹心,外面的东西,切记不能乱吃乱碰。” “……”沈安安喉头像堵着棉絮,默不作声的点头。 萧渊又待再说什么,她突然后退半尺远,“你…你还是发火吧,别…别这样,怪瘆的慌。” “说什么呢。”萧渊像是一头醉卧的猛虎,敛着锋利慢步上前,“为夫怎么舍得对夫人发火呢?” 可攥上她腰肢的力道,却仿佛要将她腰给掐断,一步步将她逼到书案上,突然用力一提将她抱了上去。 墨打翻在公文上,泼了半张书案,顺着桌沿往地上滴。 “你的公文…” 哗啦—— 萧渊长袖一挥,将案上公文尽数扫落在地,那姿势,若说不带着三分气,鬼都不信。 沈安安看了眼一地的狼藉,默默闭上了嘴巴,砸东西不打紧,只要不打她。 可偏偏他声音柔的能滴出水,“公文不打紧,教导夫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手抚上她腰带,轻轻扯开,“夫人去那腌臜地,一定是对一些事儿心存疑惑探究,为了夫人安全着想,为夫今日就一并教了夫人,打消夫人的好奇心。” 沈安安脸都绿了,“书案上脏…” “不打紧,夫人从头到脚的衣物都是要不得的,扔了便是。” “……”沈安安一张小脸都木了。 她是不是要感激他没有连她一起扔了?也对,毕竟她洗洗还能要。 整个后背贴在书案上,萧渊欺身而上,沈安安一张脸火烧火燎的几欲裂开。 “不…不必教导,我都会的。” “是吗。”萧渊眯眸看着她,“为夫怎么不知,夫人何时学会了那些?” 沈安安死死扣住桌沿,“你我毕竟成婚几月,又不是闺阁姑娘,岂会不知。” 萧渊轻轻摇头,“不对,夫人只会躺,和那些可不一样。” 沈安安目光渐渐变了,“你如此清楚,莫不是去过?” 耳尖传来细微的疼痛,萧渊提着她耳垂,目光不悦,“夫人,自己做错了事儿却栽赃陷害为夫意图蒙混过关,罪加一等。” 他看着身下人便秘般的脸色,慢慢松开了手,俯首在她颈间,沈安安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 可半晌,身上人都没有动作,他突然撑着手臂起身,手中多了一个东西,在沈安安眼前晃了晃。 “听李怀言说,那些姑娘都是以这本书教,今日我们一页页的试,夫人什么时候撑不住,记得和为夫说,准你歇息半柱香。” 沈安安偏头看见那本春宫图,整个人都不好了,认怂认的很干脆,“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去了,可好?” “你去之前,怎不如此说。” “……” 讨好的哀求声淹没在异响中,庆安将院子里的下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只余和墨香二人坐在远些的廊下台阶上。 墨香几次三番的回头看,想凑上去,都被庆安制止。 “姑爷很生气,皇子妃一定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庆安没什么情绪的脸更加僵硬。 若非要如此说,那也算皮肉之苦的一种。 “你个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说什么了。”墨香急的眼圈都红了,嗓音带着哽咽。 庆安怎么开口和她解释,干脆闭嘴不语。 墨香急的抓耳挠腮,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个时辰后,她再也坐不住,起身要往里闯。 “你干什么?找死吗?”庆安死死拽着她手腕。 “你放开我,我不放心皇子妃。” 庆安“……”他看了眼天色,小声嘟囔,“该不放心的是我家主子才是。” 没有坏掉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就安心坐下等吧,主子对皇子妃好的很,手下不会没有分寸的。” “可是……” 吱呀—— 书房门终于打开,二人都噌地站起身看了过去,出来的是神清气爽的萧渊,他对墨香吩咐道。 “备水沐浴,再回梧桐苑取件干净的衣物,鞋袜。” “姑爷,皇子妃还好吗?”她吸着鼻子问,衣物都不能穿了,得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啊。 萧渊睨了墨香一眼,没有说话,回了书房关上房门。 屏风后,沈安安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趴在冷硬的榻上,一动不动。 手臂上被桌沿硌出的长道红痕十分显眼,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萧渊在床边坐下,躺着的人儿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而是微微将头转向了里面,一副赌气的模样。 “夫人受苦了,为夫给你擦药。” 他将薄被掀开,取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她的腰肢上,掌心轻轻揉按。 僵硬了一个时辰的腰肢慢慢松软,沈安安发出了一声舒服的轻叹。 “夫人,对为夫的力道可还满意?” 沈安安并不回应。 萧渊也不在意,兀自说道,“下次再去那种地方之前,夫人一定要先回忆回忆今日遭得罪,再取决该不该去。” 下次? 沈安安心想的是,她一定第一时间灭了庆丰的口。 墨香侍奉沈安安去厢房沐浴,庆安则收拾公文,规整书案,当他看见书案的狼藉时,整个人都愣在了那。 他突然觉得墨香的担忧许没有错。 万幸公文被损坏的不多,被污了的字迹多数可以修复,只是书案上的墨汁晕染的到处都是,只怕要换张书案才行。 沈安安更衣梳洗妥当,不打一声招呼的离开了书房。 墨香想到皇子妃身上的痕迹,也不规劝,噘着嘴离开。 “皇子妃,您慢些。”踏入门槛时,沈安安突然扶住腰,墨香赶忙上前搀扶。 她皱了皱眉,一进屋就歪在了软榻上。 “姑爷也太没有轻重了,怎么能那样折磨人呢。” 沈安安默了几息,还是替萧渊说话道,“他没有做什么,是我皮肤不耐受,容易落印迹。” 墨香撇嘴,“皇子妃舍不得怪姑爷,那就狠狠责罚庆丰,让他多嘴。” “他是萧渊的人,知情不报是大罪,如此做无可厚非,谁让我们没有自己的人手呢。” 墨香耷拉着脑袋,“有也没用,姑爷的势力在京城几乎是只手遮天,什么查不到。” “好了,我有些累,先休息一会儿。” 许是累到了极致,沈安安这一觉睡到了天色昏沉,再次醒来时,屋中伸手不见五指,只余外间的微弱烛火散发着除黑色以外的色彩。 “皇子妃,您醒了。”墨香听见动静进屋,把所有烛火都点亮。 “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皇子妃肚子可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第248章 祸水东引 都这么晚了。 沈安安摆了摆手,“你看着安排吧。” “是。”墨香要退下,又突然想起什么说道,“皇子妃,庆丰在外面候了一个多时辰了,说是有要事儿禀报。” 沈安安蹙了蹙眉。 墨香是个心软的,忍不住说,“他被姑爷罚了三十鞭仗,领完罚就来了咱们院里,伤都不曾来及上药。” 沈安安怎么会真记仇他告状一事儿,倒是自己连累了他挨罚,“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也要身子为先,让他先回去寻个大夫看了伤再来。” —— 厨房这个时辰只留了几个人守着,怕沈安安饿的厉害,匆匆煮了碗细面端来,等沈安安用完,庆丰也包扎了伤来了。 “皇子妃。” “你有重要的事儿要禀报?” “是,”庆丰面容冷肃,“今日在醉春楼,我在那位桃粉姑娘的门外,听见了男人的咳嗽声。” 男人?沈安安蹙了蹙眉,“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没有,属下还靠近听了一会儿,桃粉姑娘唤那男子为三郎,那男子应是身子不好,好像是需要长期服药,那二百两银子,是桃粉姑娘原本准备的买药钱。” “依你所言,她又为何会将那二百两银子轻易拿出来,给了清跃?”沈安安拧眉思索。 庆丰面色凝重,“这才是重点,属下隐约听见她好像说,有人会给她一万两银子,等拿到那笔银子,就带着那名唤三郎的男子离开寻医。” 沈安安眉头紧锁着,一万两银子,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拿的出来的。 “你派人盯着桃粉,看她都和什么人有所接触。” “是,皇子妃,您说,有没有可能许她一万两银子的是兵部尚书申大人?” “买她做伪证吗?”沈安安陷入沉思,“可扳倒陈家对他有什么意义,莫不是只为了给我添堵?” 这个庆丰也暂时想不明白。 “那个三郎,你着重查一查,明日一早给我消息。” 庆丰离开后,沈安安让墨香把那两张百两银票拿了过来,反复观看,。 “皇子妃,这银票究竟有什么问题啊?” “这是可以说话的证据。”她慢慢折起,塞入自己的袖中。 沈安安连萧渊是什么时辰回来的都不知晓,只知身侧突然传来烫人的温度,她一动不敢动,生怕累的快要断掉的腰肢又要遭罪。 还好,萧渊没有继续折腾她,只是拥住她腰身,不一会儿,就传出平静均匀的呼吸声。 鸡鸣时分,窗棂外的月光还没有彻底落入地平线,萧渊轻手轻脚的起身更衣梳洗,准备去上早朝。 “乖,”他弯腰在酣睡得女子额头印下一吻,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让墨香劝着皇子妃些,没事不要出府。” 庆安,“……主子,她是皇子妃的人,怕是不会听。” “你不是和那丫头很熟吗?” “…什么时候?属下怎么不知道?”庆安一脸茫然。 “没用的东西。”萧渊斜睨了他一眼,阔步离开了梧桐苑,留一脸无辜茫然的庆安原地凌乱。 —— 早朝上,言官激烈的讨论声震的耳膜发颤,一件事情反复的说来说去,让人无聊又厌烦。 “老四,你怎么看?”皇帝目光看向萧渊,大殿众人也纷纷噤声。 “回父皇,儿臣不怎么看,讨伐的又不是我,与我何干。” “……” 安静了几息,争吵又再度拉开了帷幕,吵的皇帝脑仁都疼,“好了,芝麻大的事情也值当拿来朝堂上说嘴。” “皇上,这怎么能是芝麻小事。”言官义正言辞,“申大人是您一手提拔,是君威的体现,可他不知勤恳为政,却将心思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沽名钓誉,为了一己之私,拿官宦子弟作伐,如此恶行,怎能再位列朝堂。” “正是,老臣还从没有听过,什么时候为了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让官宦子弟坐牢的,申大人,您就是要宣扬自己清正廉明的名声,也要适可而止。” “大人的意思是,”申允白斜睨着方才说话那人,“官宦子弟是人,青楼女子就不是人?”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家中有纨绔子弟的大人不满。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更何况是贱籍,那些女子可以为了银子贩卖自己最重要的名节,和大街上随意苟合的家畜有什么区别,怎能和官宦子弟相提并论。” 一场控诉申允白的早朝,演变成了青楼女子尊卑的辩驳会。 一小部分人看着皇帝的脸色,和那些言官展开了激烈的对峙。 “佛家常说,众生平等,我们入朝为官时,亦信奉圣人所言,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各位的意思,莫不是说那陈家子比之皇子还要尊贵。” “申允白,你少信口雌黄!”御史中丞大喝一声,满面怒容,“分明是你借此案笼络民心,造势自己,还如此冠冕堂皇。” 申允白嗤笑一声,“诸位心胸狭隘,重权轻民,便想要所有人都和你们同尘,但凡有例外者,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沽名钓誉,群起而攻之,如此下去,我大梁朝堂还有哪位官员敢为民请命,甘为民梯?” “你,你巧言善辩。”言官被堵的面色涨红。 “此案有人证物证,陈家公子更亲口承认与那女子的私情,按律法,已当判刑,各位大人身为谏官,当是为不公不平之事不顾生死仗义执言。” “如今却在这朝堂之上,为私忘公,袒护官宦,践踏民生。” 他像是正义的使者,掷地有声的讨伐着众人。 “你…你巧舌如簧…”御史中丞气的浑身发抖,想不出词来分辨。 皇帝眯着眼,靠在龙椅中看着这场闹剧,好像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申允白已经占据了上风,几人拧紧眉,对视了一眼,眼神短暂交汇之后,齐齐瞥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萧渊。 ???萧渊眉梢一挑,懒懒的朝几人看来。 “四皇子,臣等怀疑申大人以公谋私,利用那青楼女子沽名钓誉,明日大理寺主审,我等请求四皇子出面,以求一个公平公正。” “呵呵。”人群中突然响起嗤笑声,凌辰逸从队伍中出列,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位大人,“各位玩的好一手祸水东引啊?” “这是自己抵不过,要拉四皇子上场当打手?” 几人面色微微变了变,御史中丞说,“凌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四皇子身为皇子,有责任和义务肃清朝堂,扞卫官场清明。” “那要你们这些言官是干什么的?”李怀言也站了出来,“挑了事情摆不平,便当缩头乌龟,满口责任道德约束旁人给你们擦屁股吗?” “这,你们,,” “好了。”萧渊平静的声音像是一汪清泉,给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几位大人片刻喘息之机。 “再继续说下去,万一御史中丞来个羞愤撞柱,你们岂不是摊上了大事?”萧渊斜睨了李怀言和凌辰逸一眼,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让二人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老四的意思是,愿意接受几位大人的请求?”皇帝把玩着玉扳指,淡淡开口。 “既是吵不出个究竟,儿臣为了父皇的耳根子清净,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走一趟。” “申尚书,你以为呢?” “回皇上,臣都听皇上的。” 二人视线短暂交汇半刻,皇帝一锤定音,明日大理寺主审,由申允白和萧渊旁听断案。 第249章 香囊许姑娘 离开奉天殿,凌辰逸拧着眉,将萧渊拉到自己跟前低声道,“那些大臣明显是奈何不得申允白,便拿你当筏子,你二人本就不和,提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答应了,自己送上门去了?” 阳光沿着地平线缓缓升起,昏黄的光线映在笔直修长的官道上,萧渊唇角挂着笑,洋溢着光,周身都透着温暖的气息。 那笑暖的凌辰逸心生诡异。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又笑什么?” “自是我家夫人的意思,不可违。”说完他就上了马车,马车顺着官道扬长而去,只留下了淡淡灰尘随风飘扬。 凌辰逸嘿了一声,“日日把夫人挂嘴上,好像我娶不来一样。” “那你娶一个,给我瞧瞧。” 凌辰逸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李怀言,轻哼一声。 申府。 申允白沿着走廊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缓缓推开院门。 院中正对着阳光的地方放着一把竹椅,来回轻轻的摇,椅子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糖糕,一只纤细的手正捻起一块往口中送。 “你这几日吃了太多甜食,小心肚子不舒服。” 陈天没有说话,眯起眸子看着阳光,即便刺目的光照的他睁不开眼,他依旧不肯移开视线。 “大夫来过了吗?”申允白在他身侧坐下。 “来了,我把他赶走了。” “为什么?”申允白眉头微微皱起,“你断了一指,若是不想办法接上,该如何立足朝堂,身有残缺之人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那本就不该是我们的。” “天儿。”申允白蹭的一下站起身,眸中裹挟着熊熊怒火,“你忘了,爹娘的仇了吗?” 陈天看着申允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根手指,是哥哥杀人的惩罚。” 仇,他没有一日忘记过,可若是为了报仇滥杀无辜,那他们和那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不想治,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听了这话,申允白火气突然熄灭,颓然的坐了回去,“是我的错,该是我来承担才是。” 那个姑娘的死,他该用命来承担,即便如此,他一条烂命,也赔不起那么温婉善良的她。 萧瑟寒风拂过院落,他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眼眸痛苦而落寞。 “哥。”陈天担忧的看着他。 申允白敛了神色,轻柔的摸了摸陈天的头,“你再待在院中委屈几日,等这桩案子尘埃落定,你的身份就可以公之于众了。” “我的身份,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哥,那个女子,当真是陈家公子杀的吗?” “不然还会有谁。”申允白站起身,笑说,“等我破了这案子,有了些民声,就可以成为你的倚靠了。” 陈天眼中都是怀疑,就算他不曾涉足官场,也知晓事情绝不会像大哥说的那么简单,“哥,我们报我们的仇,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放心,哥有分寸,此番只是挫挫那些言官的锐气,好让他们都老实些,等宣布你身份时才能顺利。” “是那个人的意思吗?还是大哥你一个人的决断?” 申允白摸着他的脑袋,并没有说话。 “哥,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 梧桐苑,沈安安正躺在院中晒太阳,院门口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你的也是从裴家商铺买的吗?” “是啊,你的也是吧,那日我闻到这种香料了,可惜带的银子不够,只能买一种。” “没关系,你要喜欢以后我们可以换着戴,裴家可真是大善人,以往如此名贵的香料可只有贵人才用的起,哪轮的到我们戴。” “她们在说什么?”沈安安偏头朝院门口提着扫帚的两个小丫鬟看去。 “是在说一家香料铺子,最近新上了一批香囊,是以前十分昂贵的香料,说是为了积福报,价格很是便宜,咱们府上不少丫鬟婆子都买了,图个乐子。” “很便宜?”沈安安挑挑眉,“有多便宜?” “好像是二十文一个,随便挑。” “那确实挺便宜。”沈安安目光一扫墨香腰间戴着的那个,伸出手,“你这个也是他家的吗,给我瞧瞧。” “嗯…是。”墨香取下来递给沈安安。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个香囊而已,怎么脸还红了?”她凑近闻了闻,确实不是那些下等香料。 这香料虽说不上名贵,但也值个几两银子,二十文一个,那东家还不赔个底朝天,他图什么? “皇子妃有所不知,墨香脸红可不是为了香囊,而是为了送香囊的人。”墨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笑着说。 “墨染,你胡说什么。” “哦?”沈安安将香囊还给了墨香,“你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何时被勾了去,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墨染挤眉弄眼的笑,墨香脸更红了,比之落日余晖还要红。 “皇子妃,您别听她瞎说,是他有求于奴婢,才买了个香囊讨好糊弄奴婢。” “所以,他,是谁?” “是,是,是庆安,但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只是…” 沈安安诧异的挑眉,她是当真不曾发觉二人什么时候有了来往。 “我说什么了吗?你慌着解释什么。” “哎呀,”墨香重重一跺脚,“奴婢不和您说了。”说完,她端着小几上的托盘就跑进屋子里去了,惹了墨染,沈安安好一会儿笑。 “皇子妃。”门房的丫鬟屈膝行了一礼,禀报,“陈家夫人来了,在门外候着。” “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陈家夫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梧桐苑,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葱绿色衣裙的姑娘,二人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 那姑娘搀扶着陈夫人在小凳上坐下,沈安安看了那姑娘一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哦,瞧我,一着急就忘了介绍,这位是许家的姑娘,先前给我儿定下的,如今家里出了事儿,她担心我,就跟着一道来了,四皇子妃莫怪。” 许家姑娘弯着唇温柔的笑笑,冲沈安安微微颔首。 “这个时候能愿意搭把手,许姑娘恩义。” “四皇子妃缪赞了,此事也是因此桩婚事而起,我虽不知,但演变至今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陈公子入狱,留陈夫人孤苦无依,我尽绵薄之力照料一二,方才于心无愧。” “好姑娘,是我儿没有那个福气,委屈你了,不怪我陈家连累你名声受损,还如此大度良善。” 许姑娘摇了摇头,“陈伯母,不说那些了,不是有要紧事和四皇子妃说吗,正事要紧。” “对,对对对。”陈夫人连忙收起惋惜说道,“昨日回去,我按照四皇子妃的交代询问了府中账房,包括账本都仔细查阅了一遍,确定那两张银票的号字都并非出自我陈家。” 沈安安闻言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 “四皇子妃,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儿和那女子并没有牵扯,我儿是冤枉的?” “那银票和案子关系不大,是与不是都构不成脱罪的主要物证。” 陈夫人脸瞬间垮了下来,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四皇子妃,当真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救我儿了吗,大理寺传出消息,明日就要定案了,我儿就非死不可吗?” 沈安安沉默没有言语。 “陈伯母。”许姑娘含着泪给陈夫人顺着后背,柔声安慰,“您先别急,事情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那一步,陈公子不是还托了人让您给他送东西去吗,咱们赶紧走吧,莫让陈公子等急了。” “东西?”沈安安蹙眉,“陈公子让给他带什么东西?” “那个不孝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念着那个短命的狐狸精,非要我将她遗物取来,说是心灰意冷要带她遗物赴死。”陈夫人摇着头,哭的肝肠寸断。 许姑娘也暗自垂泪,“陈公子是个有情有义的,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沈安安看着陈夫人从怀中掏出的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锦帕,“陈夫人,可以给我看看吗?” 陈夫人哭着把锦帕递给了沈安安。 她仔细摩挲着锦帕上的刺绣针法,针脚细腻,鸳鸯栩栩如生,可以媲美府中绣娘。 突然一缕很淡又熟悉的香气传入鼻尖,沈安安蹙眉,将帕子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陈伯母,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别让陈公子等急了。” “哎,好。”她搀扶着陈夫人站起身,沈安安便也将帕子还给了陈夫人。 “四皇子妃,那我们就不叨扰了,若是有机会,还请您一定救救我儿。” “陈夫人放心。” 二人行了一礼,许姑娘搀扶着陈夫人从沈安安身旁走过。 “等等。” 陈夫人和许姑娘疑惑的停住脚步回头,“四皇子妃,还有别的事儿吗?” 沈安安目光落在许姑娘身上,几番打量,最后定格在她腰间的香囊上。 “许姑娘也买了这家的香囊?” 许姑娘垂头看了眼,莞尔一笑,“丫鬟买来把玩的,我闻着不错,就给挂在了身上,四皇子妃若是喜欢,我解了送您。” 第250章 线索 “不必,”沈安安摇头拒绝,“我方才突然闻见,觉得有些新奇,才问一问,墨染,送二位客人。” 许姑娘福了福身,搀扶着陈夫人缓步离开,沈安安凝视着几人背影,眸子缓缓眯起。 “皇子妃,你可是喜欢那香囊,不若奴婢也去买一些回来。” “不用,我只是奇怪,一个官宦闺秀,怎么会戴和丫鬟一样的香囊,可不符合那些贵女口中的尊卑有序。” “四皇子回来了吗?” “还不曾。” 沈安安点了点头,再次歪回了椅子中,阳光沐浴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又一次在心里仔细捋着这桩案子。 那日在醉春楼,清跃提及要纳桃粉时,她记得那女子对陈公子的评价颇高,才华横溢,温和良善,可并不符合她心中的负心汉杀人形象。 而她竟用来夸赞一个杀害了自己姐姐的罪魁祸首,根本不符合逻辑。 当时情况紧急,她不似作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桃粉为了那一万两银子,做了伪证。 那二百两银票,很有可能和背后给她那一万两银子的人是一个人。 只是除了庆丰,她没有人手可以去查那银票的来处。 正沉思着,庆丰穿过院门游廊,来到了院中,“皇子妃,您要属下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那位三郎,是东街一户贫苦人家的孩子,因为生来有疾不受待见,但此人心性坚韧,为人正直,八岁时被一私塾先生看中,收入门下,他为人刻苦,颇有几分才气,去年中了乡试,本是打算今年再次下场的,不料那位私塾先生却病死了。” “他受了不小打击,加之他先前亲眷三天两头的问他要银子,断了买药钱,病也愈发严重,和那位桃粉姑娘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二人惺惺相惜,生了情愫。” 沈安安听的皱起眉,“所以今年他吃的药钱,都是桃粉在出?” “是。” “可先前有疾的人,应是要用名贵的滋补药材慢慢养,桃粉一个清馆,哪来那么多银子给他治病。” “听说,以往都是殷红姑娘接济,就是和陈公子有情,死了的那位。” 她眸中染上锐利,“若是为了心爱之人,那做什么就都不足为奇了,莫说是假证,就是为了银子杀人灭口,也并非做不出来。” “夫人不迎为夫,原是在院子里当青天琢磨着断案呢。” 幽怨低沉的男声突然从游廊上传来。 沈安安睨了他一眼,怨气蹭蹭的往上涌,她的腰肢如今还酸痛着,可没有精力去迎他。 院中其他人都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萧渊将整个椅子圈在身前,倾身凝视着她。 “你又想干什么?” “夫人的计划起了作用,今日早朝,那些言官慷慨激昂讨伐申允白有关陈家子一案,夫人可想听听结果?” 沈安安轻抿红唇,她当然想听,可这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告诉她。 然后,她就眨巴着一双杏眸望着他的眼睛。 萧渊架不住她如此勾人的视线,主动败下阵来,“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 沈安安顺着他意思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可以说了吗。” “那些老东西骂不过申允白,就将我拉下了水,明日旁听,一同审理此案,以求公平公正。” 听了这话,沈安安眸子微微亮起,下一刻却被萧渊用手掌遮住,“想随行是另外的价钱。” “我有一事儿,想请你帮忙。”沈安安说。 萧渊收回手,在靠近她的小凳上坐下,“四皇子府的所有资源亦都是夫人的,夫人想怎么用都可。” “我想让庆安查两张银票的号字的出处。” “这个简单。”他扬声将庆安叫了进来,沈安安把那两张银票交给了庆安,“最快要多长时间可以查到。” “京城钱号有十几家,若是一家家跑,怕要大半日,也有可能若是运气好,刚好查到那家。” “尽快。” —— 庆安接连查了七八家钱号,都没有任何线索。 “头,就剩最后四家了,要是还没有结果,怕就不能在今日之前查到了。” 庆安握着那两张银票,眉头拧的能夹死蚊子,“不会,除非银票是假的,否则不可能查不到。” 几人走进了第八家钱号,掌柜的瞧见几人立即迎了上去“几位客官是要办什么事儿?” 其中一人直接亮了腰牌,掌柜的顿时脸色一变,扭头就想跑,庆安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人给薅了回来。 “你跑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没,没有,官爷明鉴,小人是,是肚子疼,想去茅房。” “去茅房?”庆安一把将人甩在地上,“就拉这。” “这,这这,”掌柜的哭丧着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跑?”庆安随手从桌案上抽出一把算盘,朝掌柜的走了过去。 “去,把上个月的账本给我拿出来。” “账本,账本…” 掌柜的语无伦次,眼瞅着庆安的算盘对着他脑袋就要砸下来,急忙说,“账本已经被人拿走了,不在小人这。” 算盘在距离掌柜脑门咫尺之距停住,庆安的声音仿佛裹挟冰碴子,“被谁拿走了?” “小人不认识,他们诓骗小人交出来后,就直接给抢走了,小人和他们撕扯,被推在了地上,不过小人趁乱从他们身上抢来了这个。” 他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木牌子递了上去。 庆安接过来反复查看,并没有瞧出什么名堂,就给塞进了怀中。 一旁眼尖的暗卫却是看出了端倪,“头,你把那牌子给我瞧瞧。” 庆安扔给他,见他面色有异,立即问,“你见过?” “有些印象,好像之前随皇子妃去江南时见过,您可以问问庆丰大人,他应该知道。” 庆安颔首,回头用满含杀意的目光凝视着掌柜,“你该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小人知晓,小人这就关门闭户,这几日都不开门。” 庆安这才起身带着人从后门离开了钱号。 庆丰正在屋子里上药,门被咣当一声推开,庆安火急火燎的进来。 “你干什么,投胎也没那么急的。” “比投胎还急,你看看这木牌子,可有见过?” 庆丰伸手接过,当看见木牌子最后面刻着的天字时,微微变了脸色,“你哪里来的?” “奉皇子妃命,查两张银票,得来的线索,你要是知道就快说,皇子妃说了,今晚之前要查到。” 庆丰将木牌子递给了庆安,“你盯着兵部尚书,申府就对了。” “申允白的?”庆安诧异。 庆丰没有直接回答,解释道,“这木牌子是先前在江南时,以申允白为首的那伙土匪的,绝对和申允白脱不开关系就是了。” 庆安来不及再说什么,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太阳一点点落入地平线,落日余晖将整片大地都照成了红色,申府的朱漆大门在余晖的折射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守门的小厮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 “有动静了吗?”庆安落在一处屋檐上,俯瞰着整座申府。 守在此处的暗卫摇了摇头,“连门都不曾打开过。” 正在这时,一道鸟鸣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庆安神情一凛,一个纵跃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掠去。 “头。” 暗卫伸手一指下面。 那是一个弯着腰的中年男子,背上背着包袱,鬼鬼祟祟的从角门钻出来, 探头看巷子里无人,撒开腿就跑。 “继续守着。”庆安交代,自己则跟上了中年男子。 那人离开街道,走进了一家破败的宅院,出来时就牵了一匹马,狂奔出城,显然是早有准备。 庆安一路跟着他直到城郊,那人停下来喂马,他正打算上前,余光却瞥见锋锐的寒光一闪,无数箭羽从身后袭来。 他脚步一转,立即隐匿了身形。 几十支箭羽将河边饮水的马匹直接刺成了筛子,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拼命的往前奔跑。 可他的挣扎都是无谓,不过刹那间,几匹骏马呼啸着追上了那人,将其团团围住。 “你跑不掉的。”为首之人眯起眼睛,拉弓搭箭对准中年男子的心脏,眸光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咻—— 一道破空之声比之更快卷携着凌厉寒风朝那人手腕突然射来,马匹嘶鸣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刺耳,刮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马匹在原地转了几圈,才堪堪躲过凭空飞来的箭羽,那人凌厉的眸子立时环顾四周,“什么人多管闲事,有本事给我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浮上警惕,突然,后背有丝凉意传来,仿佛有锋锐的冷光径直逼来,随之响起的是同伴的吃痛倒地声。 “谁,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依旧没有人应声,黑影左右前后不定时的突然攻击,不一会儿就又解决掉两个,那人终于生了惧意,“为了银子把命搭上不值当,我们走。” 二人此时也再顾不上逃跑的中年男子,调转马头飞奔离去,庆安眯眸看了眼已经跑出数百米的男子,几个纵跃就落在了中年男人的身前。 “你跑的倒是挺快!” 第251章 断案 昏暗的月光将庆安的身影拉得很长,黑色的袍子,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表情,在中年男子眼前,犹如要他命的恶鬼。 “逮到你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是无辜的,求您放过我。”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得额头。 黑夜中,庆安眸子森冷眯起,缓步上前拎起中年男子后衣领往回拖拽。 …… “主子,人抓回来了。” 中年男子被扔在冷硬的青石路上,摔的发出闷哼声,还不及爬起来,一双用金丝绣着蟒纹的短靴映入眼帘。 “自己说,还是打一顿再说。”男子声音冰冷至极,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恐怖,让人心生惧意。 “说,说什么。” 后背突然被一股大力碾压,他连抬头都做不到,脸皮紧紧贴在地上,几欲变形,那股大力似乎要踩碎他的脊骨,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大侠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大侠放小人一条生路。” 背上的压迫终于挪开,男子像是突然得以呼吸的濒死之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将头顶上方男子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立时浑身僵硬发抖,慌乱恐惧的重新跪稳了身形,“四,四,四皇子。” 萧渊转身回到了书案后,“若是你的交代能让我夫人开怀,饶你一命,也并非不可能。” “四皇子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小人一定全都交代,全都交代。” “庆安。”萧渊冷冷开口,庆安立即上前将中年男子拖了下去。 不过一刻钟,书房再次被推开,庆安手中拿了一本账本回来,“主子,他都招了,皇子妃让调查的两百两银票就出自申府,申允白怕事情败露,派人去钱号抢夺账本。” “方才那个男人,是银票的经手者,申允白怕明日出岔子,给了他银子让他离开京城,不想半路却又派了杀手。” 萧渊接过账本翻阅了一会儿,幽深的墨眸微微眯起,“人怎么样了” “交代的很干脆,就给关地牢里了。” “呵,既是要永绝后患,申允白又怎会选一个如此贪生怕死之辈。”账本被他随意丢弃在书案上。 “主子的意思是…” “时辰不早了,皇子妃该休息了,账本明日再交给她,你且收着吧。” “是。” 萧渊离开书案,准备回梧桐苑,迈出书房门那刹那,他突然转过身吩咐,“连夜去查查,那醉春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 第二日,清晨。 模模糊糊间,沈安安半睁开眼,瞧见背对着自己,正在系腰带的男人,宽肩窄腰,脊背挺拔。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瞬间清醒,“你是要去大理寺听审吗” 萧渊睨了她一眼,点头发出一声“嗯。” “我可以去吗”沈安安抿着唇,眸子晶亮。 “昨日不是说了,那是另外的价钱。” “趁火打劫。”沈安安不满的撇嘴,可眼见着他抬腿就要离开,忍不住光脚下了床榻拉住他衣袖,“哎,别走,你,你开个价就是了。” 萧渊语气平静,“那要看夫人的诚意了,要是能送为夫心坎上,为夫再送夫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庆安找到线索了” “不止,人证物证都给带回来了。” “当真在哪”沈安安眸中升起一簇火苗。 萧渊不动,朝沈安安伸出了手掌。 她拧眉,重重一巴掌拍在他手心上,萧渊挑眉,二话不说抬腿又要走。 “哎,等等,等等,容我想一想。” 他心坎上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不可言说的床笫之私,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为了真相,遂了他意便是。 她在心里说服自己。 “好,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为夫要的是夫人的诚意,可并没有提出什么条件。” “……我答应任你处置,但前提是今日官司能赢,否则并不作数。” 萧渊似乎不太满意,“任我处置啊,还要包赢,似乎不怎么划算。” “萧渊,你不觉得你这些日子懈怠了吗,日日不务正业,公务都给耽搁了。” 她兀自唤了墨香进屋,更衣梳洗。 两刻钟后,终是如愿以偿得跟着萧渊去了大理寺。 涉及官宦,在取的皇帝同意的情况下,大理寺关门闭户,秘密审理,不容百姓围观,不过除了申允白和萧渊,还有不少朝中大臣在场,其中就包括和申允白有仇的御史中丞。 陈夫人被林雨柔和许姑娘搀扶着进了公堂,作为家眷给陈家公子申冤。 大理寺卿看眼申允白,又看眼萧渊,额头上浸着冷汗,他重重一拍惊堂木,衙役立即整齐划一的敲着木棍。 这还是沈安安第一次亲眼目睹审案的过程,她就坐在萧渊身侧。 “带证人和陈家公子。”大理寺卿话落,桃粉和带着锁链的陈家公子就被拘上了公堂。 “夫人,尝尝大理寺的果子如何。”沈安安也不看萧渊递给她的是什么,就直接塞进了嘴里,牙齿轻咬,立时酸的龇牙咧嘴,半边牙都要倒了。 萧渊轻笑出声。 大理寺卿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 “我的儿,”陈夫人一声呼喊,就哭了起来。 只见陈公子被锁链拷着,手腕脚腕上都被磨烂了血肉,脊背上是纵横交错的鞭伤,他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跪在地上,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大人,未曾定案,怎能动刑,这不符合我朝律法。”林雨柔掷地有声的斥问。 大理寺卿皱眉,“为求公平公正,以最快的速度结案,用些刑罚在所难免。” “那为何不将桃粉姑娘抓来打上一顿,万一她做伪证呢,哦,还有申大人,言官都说申大人沽名钓誉,大人更应该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看究竟是真是假,如此,才算公平公正,大人说对吗” 沈安安不紧不慢的问话,堵大理寺卿无话可说。 她冷淡的眸光注视着上位的大理寺卿,“说白了,大人是柿子专挑软的捏,觉得陈家势微,好欺负罢了,对吗” “不敢,不敢,四皇子妃哪里话,”他暗暗擦了把冷汗,不是说四皇子只是来旁听吗,如今看来,分明是和陈家一伙的,这案子,不好办了啊。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陈公子解开锁链。” 衙役立即上前将锁链解开,陈家公子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人一般,一动不动。 沈安安蹙了蹙眉。 这时,案子正式进入帷幕,先是由桃粉叙述亲眼目睹陈家公子杀害殷红的过程,她说的言之凿凿,时间地点都无比清晰,让人不信都难。 “陈公子,你有何话辩驳。” 陈家公子抬起一双空洞绝望的眸子,注视了桃粉一瞬,说道,“回大人,我无话可说。” “儿,” “表哥。” “陈公子,” 陈夫人肝肠寸断,扑过去摇晃他,“我不信你会狠心杀了她,事发前一日,你还在为了她和我闹,说宁死不肯娶旁人,短短一夜,你怎么可能会杀了她,儿,你快说,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当娘求你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就不活了。” 陈家公子抬手扶住痛哭的陈夫人,眸子微微动容,哽咽道,“娘,她死了,她死了,儿子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和死了无异,您就别逼儿了。” “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娘早该答应你的。”陈夫人眼中存着最后一丝希冀,“儿啊,就算是为了娘,你绝对不能认啊。” 啪—— 惊堂木突然的巨响让公堂顿时一静,大理寺卿沉声道,“陈家公子,本官再问你最后一次,若你依旧认罪,此案就此结案,依大梁律法,将判你斩立决!” “儿,”陈夫人拼命摇头。 林雨柔也走上前,“表哥,不能认,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姨母也会活不成的。” “我,我,”他垂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与纠结。 “是我害了殷红,若是我早些将她娶进门去,或是将她保护起来,她就不会死,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死的。” 陈夫人抱着他,几乎是嚎啕大哭。 另一侧,桃粉看着母子二人,眸光闪了闪,紧抿着唇垂下头仿佛是不敢再看。 沈安安眸光扫过垂着头的桃粉,眼圈含泪的许姑娘,不咸不淡的开口,“陈公子用情至深,想追随殷红姑娘而去,实在令人感佩,可就不知殷红姑娘若是活着,会不会怨恨陈公子的软弱无能。” 陈家公子空洞的眸子终于有了别的情绪,扭头看向了沈安安。 她不紧不慢的说道,“若殷红姑娘当真是你所杀,你以命相抵,无可厚非,可若不是,那就说明害她之人另有其人,很有可能就在公堂之上,就等着你死后,全身而退,大肆庆祝,你一人软弱,死了干脆,就是可惜了那姑娘还有腹中之子,白白冤死。” 最后四个字,仿佛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家公子的心上,他眸子立时猩红,双拳紧攥。 大理寺卿再一次拍响惊堂木,“陈家公子,留给你的时辰不多了,你究竟认是不认。” 陈夫人摇晃着他,林雨柔在一旁规劝,还夹杂着许姑娘的哭声,她小步上前,搀扶住陈夫人,对陈公子道。 “都是我们的错,若非因我们的婚事,殷红姑娘也不会死,她是被我们的婚事害死了,那个孩子,还不曾睁开眼看看这世间,就死了,都是我们的错。” 陈家公子眼中的希冀再次泯灭,慢慢归于死寂。 “陈公子。”桃粉的指责适时响起,“我姐姐心悦你,连命都给了你,你就忍心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含冤九泉吗” 第252章 变故 “我,我…” “桃粉姑娘。”沈安安先陈公子一步开口,“据我所知,殷红姑娘也曾多数救济于你,对你不说恩同再造,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她不在了,你为何不陪她去死” 桃粉面色惨白,“我,我,我要揪出幕后真凶,给我姐姐报仇。” “呵,”她轻笑一声,轻飘飘的看了陈家公子一眼。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陈公子若是想清楚了,就认吧,也别耽误大家时间。” “我,我,没有杀殷红。”陈公子抬眸,盯着惊堂案后的大理寺卿,再次重复说,“我,没有杀殷红,那日我根本就不曾去过醉春楼,桃粉是在构陷。” “桃粉。”他偏头看向眼神躲闪的桃粉,声音掷地有声,“我不知晓你为何要害我,但殷红在时,对你百般疼爱,银钱接济无数,从无半丝对你不住,你如此作为,可对的住自己的良心。” “不,我没有。”桃粉努力遮掩住眼中的诧异和慌张,“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你,是你杀了她,你说那日不在醉春楼,谁能给你作证。” “我…”他目光投向了一侧的许姑娘,许姑娘立即避开他眼神,低垂着头往后躲去。 陈公子蹙眉,一时没有言语。 “陈公子,若你拿不出证据,便无法为自己洗脱罪名,一样要判死罪。” 几息之后,大理寺卿沉声唤人,“来人,将陈家公子拉出去,斩…” “慢着。”沈安安慢悠悠起身,来到公堂中央,“我有证据。” 墨香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了上位的大理寺卿,他连忙恭敬接过翻看。 大理寺卿先是看了萧渊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四皇子妃,您这是……” “账本。”她在墨香搬来的椅子里坐下,语气平静,“前几日,我的人从桃粉姑娘手中拿到两张百两银票,还曾亲耳听到,桃粉姑娘说事成之后有人许她万两,给她先天有疾的相好治病。” 沈安安目光睨向脸色苍白无比的桃粉,继续开口,“我思来想去,便怀疑桃粉姑娘是为了那郎君的病,答应做伪证,陷害陈家公子,就让人去查了查,果然,在钱号,查到了蛛丝马迹,可惜申府的人先一步,将账本取走了。” “而这一本,是申府账房先生偷出来的,他怕受到牵连,连夜逃了,却被申府追杀,机缘巧合被我的人救下,而那两百两银票,就出自申府。” “嗤…”寂静的公堂上,突然响起一声嗤笑,申允白冷冷开口,“一个账本能说明什么,两百两银票又能说明什么,四皇子妃,您就算救人心切,也不能拿如此没有说服力的东西上公堂啊。” “是吗”沈安安似笑非笑,“那申大人说说,这两百两银票,是出自你申府吗” “是又如何,我念桃粉姑娘与那郎君深情厚谊,不忍二人阴阳两隔,出手相救,有何问题” “啧。”沈安安挑唇轻笑,“那申大人还当真是个大善人,出手好生阔绰。” “申大人奉银几何,竟拿两百两银子做善事,我记得,您初来乍到没几日吧,奉银发了吗当初在灵山,您只是个误入山的庄户人家,穷得叮当响,如今短短时日,就能拿出如此数额,我看,大理寺应该先查查申大人的银钱往来才对。” “对,四皇子妃说的有理。”那些来旁听的言官逮着时机怎会不落井下石。 “我等早就怀疑你沽名钓誉,利用那青楼女子陷害官宦子弟,如今罪证确凿,你还要抵赖,当真是恬不知耻。” “寺卿大人,那两百两银票一定是他买通桃粉姑娘的定金。” 言官们众口一词,讨伐申允白,公堂一时乱的厉害,大理寺卿直想一头栽倒,躲开这祸事儿才好。 “申大人,您可有话要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申允白冷哼一声,施施然坐下,“仅凭一个账本,随意捏造的罪名,可构不成确凿证据。” “死到临头,你还砌词狡辩,”御史中丞满脸怒容,“若不是你,你为何抢夺钱号账本,追杀府上账房” “四皇子妃,您方才不是说将那账房流下来了吗,便就让那上堂来当堂对质,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沈安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申允白,又瞥向低垂着头,辩不清深色的桃粉,眉头微微蹙起,一丝不安慢慢爬上心头,好似有哪里不对劲儿,又实在说不上来。 “夫人,让他们上堂就是。”萧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庆安押着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公堂中央,二人齐齐见礼,“草民参见各位贵人。” “堂下何人” “草民是钱号掌柜,王山。” “草民乃是申府账房,赵文平。” “王山,”大理寺卿沉声询问,“据说有人上门抢夺了你钱号上月账本,可是属实” “什么账本”王山眼中都是茫然,“草民不知啊。” 现场一阵哗然,旋即是死一般的安静。 申允白发出一声轻笑,眸中是玩味的不屑。 砰——庆安一脚将王山踹翻在地,厉声怒斥,“你胡说什么,给我想清楚了再说,那日在钱号,你是怎么和我说的,给我老实交代。” 王山吓的哆嗦往前爬行了几步,“大人明鉴,小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今日正在家中算账,然后就被抓了来。” 庆安气的一把拎起了赵文平的衣领,“你说,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赵文平抖的更加厉害,“小人,小人,小人忘了贵人是怎么交代的,贵人恕罪啊。”他拼命对着庆安磕头。 “贵人昨夜教小人的太多了,小人记不住那么多啊。” 沈安安凝视着二人,眸光冰冷至极,她缓缓抬眸,看向了申允白,后者对她勾唇微笑。 那些言官像是突然被扼住了脖子的鸡,憋的脸都红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 “庆安,住手。”沈安安淡淡开口,阻止了庆安即将挥下的拳头。 那两人像是恐惧到了极致,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我知晓四皇子妃和陈家沾亲带故,救人心切,可即便如此,也不该随意抓人,蓄意污蔑,需知陷害朝廷命官,可是要判刑的,你说是吧,寺卿大人。” 我不知道!!! 大理寺卿看着这戏剧化的走向,恨不能捂住脑袋装死,在萧渊投来的冷戾目光中,他端着笑说,“许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寺卿大人,公然包庇徇私,不太好吧”申允白面上挂着笑,眸子却冷的结冰。 “……” “申大人想要如何”沈安安视线从那二人上收回来,淡淡说。 “依法办事,本官只求一个清白,否则日后人人效仿,善事都变成了买凶害人,那还谁敢施善。” “寺卿大人,莫忘了皇上公平公正的交代,若是大人势焰可畏,我也不惧到奉天殿中,论个究竟。” “这,申大人,不值当,不值当。”大理寺卿一个头两个头,眼珠子在萧渊和申允白之间来回穿梭,恨不能眼瞎耳聋才好。 他斟酌着说,“此事,确实是四皇子妃冲动鲁莽,误会了申大人,要不由本官做主,四皇子妃给申大人赔,赔,赔个,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最后几句话,他是在萧渊极具威慑力的眸光下硬挤出来的。 “案子还未曾结束,寺卿大人怎么就肯定,是我家夫人误会冤枉了申尚书。”萧渊语气平静,却令在位众人都不寒而栗。 申允白冷冷开口,“人证早已交代是四皇子妃威逼胁迫,不结案,四皇子还有何话可说” 萧渊不轻不重的冷笑了一声,眸子微微眯起,沈安安先他一步开了口,“桃粉那两百两银子,是你故意设计于我吧,以此定陈家罪,堵了御史嘴,申尚书,当真是好算计,好谋划。” “申某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皇子妃买凶陷害本官之罪尚不曾处理,还是莫胡言乱语,以免又添新罪。” 惊堂案后的大理寺卿已经双手抱住了头,头发都要愁白了。 “寺卿大人,依律法,四皇子妃当如何处置” “寺卿大人,”萧渊只是一个称呼,就让大理寺卿的身子剧烈一抖。 “依,依律法,当,当仗责三十,轻者三年牢狱,重则不计,申尚书,这…” “既如此,还请寺卿大人秉公办理。”申允白步步紧逼。 那是杀了大理寺卿他也不敢啊!! 他恨不能缩去桌子底下,等四皇子和申允白闹出个究竟后再出来。 就在这时,沈安安淡淡扫过涉事几人,平静开口,“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我当真冤枉了申大人,自是愿意承担后果,可若是没有,申大人又当如何” 第253章 破局之法 “四皇子妃想如何” “我不像申大人那般小肚鸡肠,咄咄逼人,若是证明,陈家公子不是凶手,申大人助纣为虐,便自罚三十仗,赔罪认错。” 申允白凝视沈安安一瞬,点头,“那便依四皇子妃所言。” 二人达成协议,其余人自是没有意见,大理寺卿更仿佛是活过来一般,精神都抖擞了。 二人私自下注,可与他无关。 “安安。”萧渊蹙了蹙眉,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微微一笑。 “桃粉姑娘,”她再次开口,声音冷如寒冬腊月的冰雪,“为了给情人治病,背弃恩人姐姐,午夜梦回,就不觉亏心吗陈公子死后,你就不怕殷红姑娘寻你问罪” 桃粉身子骤僵,恐慌和诧异在眸中疯狂翻滚,她死死咬着牙,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地面上,“奴家听不懂四皇子妃在说什么。” “呵,是吗。” 桃粉突然开始拼命磕头,“贵人,奴家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 不一会儿,地面上就残留了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四皇子妃。”许姑娘柔柔开口,“事已至此,就别逼桃粉姑娘了,好歹是一条人命,此事都是我和陈公子造的孽,若是好好与我说,我也是可以接纳殷红姑娘的,何苦就闹到了这般地步。” 沈安安不轻不重的睨了许姑娘一眼,没什么情绪,却让她心神一震,一股凉意上涌。 “许姑娘先别急,待会儿有的是时间留给许姑娘自责哭诉。” 她悲色一滞,“四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安不语,视线飘向了庆丰,后者对她微微颔首。 “桃粉姑娘不必再瞒了,那位三郎君是位正人君子,早就将一切都交代了。”. 桃粉骤然抬头,眸中满是惊惧,“你,你们找上了三郎” “桃粉—” 此时,屏风后突然响起有气无力的男声,只是唤了一句,就开始止不住的低咳。 “三郎。”桃粉立即要冲去屏风后,被衙役给拦住了,她一脸焦急的看着那处,“我不是送你出城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的身子如何经得住折腾。” “桃粉,”男子幽幽叹了口气,“别再执迷不悟了,殷红姑娘对我们恩重如山,陈公子是她的心头好,你这么做,是恩将仇报啊,我们就算离开,此生都会良心不安,活在愧疚悔恨之中。” “桃粉,你是个真挚善良的姑娘,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违背自己的良心,我不喜欢。” “三郎,三郎,”桃粉朝屏风后伸出手,哭的肝肠寸断,“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你别再说了,别说了。” “桃粉,咳咳咳咳…” “三郎,你没事吧,三郎。” “我没事,我只是伤心,都是我没用,连累了你。” “不是,不是的,姐姐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若是连你都留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桃粉,交代了吧,别再害陈公子了,他不是坏人。” 桃粉死死咬着牙,半伏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桃粉姑娘,你…” “许姑娘。”沈安安猛然转头,阴鸷冷戾的目光盯着许家姑娘,“再多嘴,当心我让人给你缝上!” 许姑娘被如此凌厉的沈安安吓的连连后退,心脏都加快了跳动,咽了咽口水再说不出一个字。 “桃粉姑娘,”沈安安缓步上前,在她跟前站定,俯瞰着地上的女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说是不说,好言奉劝一句,三郎君可有功名在身,若因你之过尽毁,良心是否能安” “我,我,” “四皇子妃,”申允白冷冷开口,“你这不是审案,而是威逼胁迫,你明知那郎君是桃粉姑娘最最在意之人,却以功名恐吓。” “她若是没做,我就算拿三郎君的命恐吓,也是徒劳,”沈安安偏头凝视着申允白,“还是说申大人怕了心虚了不敢让我继续问下去了” 申允白脸色难看至极,萧渊的声音在堂中缓慢低沉的响起,“庆安,庆丰,守住大理寺门,今日说不清楚,一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是。” 大理寺卿眼睁睁看着庆安带人出去,庆丰则领着一众人将公堂团团围住,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哆哆嗦嗦的坐在椅子上,努力缩小存在感。 申允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大堂此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突然,有细微的声响传入耳膜,沈安安没有回头,冷淡的嗓音在堂中回荡,“许姑娘是打算去哪寻人回许家通风报信吗” 她身子僵在原地,半晌才木然的回过身来,“我只是想去趟茅房,四皇子妃这是什么话。” “我家夫君方才说,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许姑娘方才是没听见” “……” “许姑娘,”沈安安似笑非笑,眸中却凝着冷霜,“若是对陈家公子无情,今日就不该来,若是有情,更不该话里话外都是挑唆,定罪之词,自以为聪明,却将旁人都当做了傻子。” 她脚步踉跄的后退半步,娇俏的小脸已是惨白如纸。 “皇子妃,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好心来陪陈夫人的,此案又关我何事,难不成仅凭那什么三郎的三言两语,就可以推案了吗,桃粉姑娘可并未开口,您这是信口雌黄的诬告。” “呵,煮熟的鸭子都比不上许姑娘的嘴硬。”沈安安目光看向了沉着脸的申允白,话却是对着桃粉说的。 “桃粉姑娘,你得知你姐姐被杀,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陈家公子,因为恰好,那个时间段,他与许家姑娘定亲,最有可能杀人灭口的可能。” 桃粉指甲死死扣着掌心,一言不发,沈安安也不指望她开口,接着说,“然后,你就一纸状书告上了衙门,可民告官,没有人敢接你的案子,正此时,申尚书清正廉明的名声传入了你的耳中。” “你便寻上了申府,被他哄骗着做了伪证,但其实,你并没有亲眼目睹陈家公子杀人,一切只是你的推测,可你却不想想,申尚书为何会接你这桩对他没有好处的案子。” “满口胡言。”申允白嗤笑,语气中都是不屑,“沈安安,凭空捏造诬陷,可是要负责任的,若她没有亲眼目睹,又怎么会对殷红的死与当日情形说的如此清楚。” “那自然要归功于许姑娘了,殷红死那日,没有人比她这个罪魁祸首更清楚,桃粉姑娘的那些言辞,当都是许姑娘言传身教了。”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这关我何事。”面对众人看来的目光,许姑娘拼命摇头。 沈安安并不理会她,垂眸盯着一言不发的桃粉,“等你知晓一切时,已经无路可退,对方拿那位三郎君要挟,你只能听他们的,推陈家公子抵罪,是与不是” 啊—— 桃粉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抱住自己的身子,哭的撕心裂肺。 沈安安知晓,自己猜对了,不枉她昨夜一遍遍推演,和给她头绪的某人。 她偏头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萧渊,给了他一个柔和的笑容,和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萧渊唇瓣高高扬起,眸中洋溢骄傲的愉悦。 噗通—— 众人朝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就见许姑娘瘫坐在地上,不住得摇头,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听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清她说了什么,“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爹,我不懂你们说什么,我要回家。” 沈安安缓步朝她走过去,许姑娘眸中染上惊恐,往陈夫人身侧挪去,早就被事态发展惊的傻眼了的陈夫人回过神来,迅速弯腰攥住了许姑娘手腕。 “是你杀了殷红姑娘,是你陷害我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我儿,你个妒妇!” 许姑娘抬手挡住了陈夫人落下的巴掌,面容皱了起来,“妒凭你儿也配,陈家不过吏部的一个小官,哪里能和我许家相配。” 陈夫人傻眼,愣在那里。 许姑娘拧着眉,从地上爬了起来,叫嚷着要寻许大人。 沈安安怜悯的看了眼陈夫人,说道,“许家豪门望族,却甘愿将女下嫁,陈夫人都不想想是为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陈夫人火速起身,直勾勾的盯着许姑娘,“说,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儿。” 许姑娘紧紧攥着腰间的香囊,咬着牙不说一个字。 “许姑娘手中的香囊,和殷红姑娘送给陈公子的那方锦帕味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应都是出自裴家商号吧,也就是醉春楼背后的东家。” “只是许姑娘那只明显偏旧些,并非是最近采买,应该有些日子了,是裴家大公子送的吧。”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哗然。 许姑娘更是面色如土,下唇被她咬出了血丝,将惨白的唇染成了猩红色。 “不,不是,这是我自己买的。” “许家高门,二十文的香囊莫说是被姑娘随身挂在腰上,怕是连递到眼前当个玩意的资格都没有,偏还如此老旧,被许姑娘视若珍宝。” “如此破绽,一查便知,许姑娘觉得,还有狡辩的必要吗。” “所以,许家愿意与我儿结亲,是因为许家姑娘与人有私,暗通款曲,高门怕拿捏不住,才会急于塞进我陈家遮丑!!”陈夫人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是怒吼咆哮而出。 “你们,你们,狼狈为奸,又联手坑害我儿,想要置他于死地,好姘居苟合!!” 陈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眼珠子一翻往后倒去,林雨柔连忙上前搀扶住,“姨母,姨母。” “我要告官,我要告御状,我绝不放过这对奸夫淫妇,我要许家名声扫地。”她死死咬着牙,恨不能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许姑娘看着陈夫人,已经吓的不敢上前,恨不能缩在一角,等着她爹来救她。 沈安安偏头,冲脸色铁青的申允白勾唇一笑,无声张唇,“你输了。” “大人。”身侧小厮低声说,“许大人怕是不会来,没能保下许姑娘,咱们先前和许大人的约定怕是做不得数了。” 申允白没有说话,整个人拢在一股浓浓的阴郁中。 第254章 挨板子 “既已查明真凶,寺卿大人还不将人入狱,还在等什么。”萧渊慢悠悠开口。 大理寺卿猛然回过神来,看了眼黑着脸的申允白,忙不迭的答应,只要不是这两位,其他抓谁都无所谓。 “来人,将许姑娘抓起来,待签字画押之后,斩立决。” “不,”许姑娘瘫倒在地。 “等等。” 清朗的男声传来,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缓步走进了公堂。 “大人,这人说他才是此案的罪魁祸首,小的就将人放进来了。” 大理寺卿摆摆手,凝视着堂下男子,“你是何人?” “草民裴家大公子,裴覃。”男子顿了顿,偏头深深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许姑娘,眸中满含柔情,冲她温和的笑了笑。 “草民今日来,是伏法的,醉春楼殷红姑娘一案,皆是草民所为,是草民醉酒后,贪图殷红姑娘美色,起了歹心,未能如愿,才狠心将人杀害,与他人无关。” “不,不是。”许姑娘泪流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裴覃,你不能认,我爹会想办法救我的,你要是认了,会死的。” “许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皆是我一个所为,不用他人为我遮掩,大人,还请您立即下令,判我死罪,以正律法。” 大理寺卿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裴覃,你确定,要认下此桩案子,一尸两命,可是要判斩立决的。” “不,他不认,不是他做的。”许姑娘踉跄的扑了过去,死死拽住裴覃,“你快说,这不是你做的,殷红分明是我…” “芝芝,”裴覃脸色一厉,“不要再说了。” 许芝芝呆呆的看着他,裴覃微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的凝视着她,轻柔的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低声说,“今日阵仗不亚于三堂会审,便是许大人也束手无策,你躲不掉的,乖。” 他掰开她拽住他衣袖的手,神情坚定,“还请大人下令。” “来人,拖下去签字画押,后斩立决。”谁都不用得罪,大理寺卿迫不及待的吩咐人处死裴覃。 “不,不要,不要。”许芝芝用力的抓住他,裴覃双眸猩红,还是狠心推开她,被衙役拖了下去。 “芝芝,你要好好活着,是我没用,辜负了你,别再念着我。” 啊—— 整个公堂都充斥着许芝芝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外爬去,摔倒了就再站起来,只是她腿软的厉害,连走出公堂都废了很大力气。 桃粉看的呆在原地,寒意从四肢百骸上升至头顶,冷的她瑟瑟发抖。 “三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起身往屏风后冲去,可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三郎,你在哪?三郎。”她抓住一个衙役问,“三郎呢,他去哪了?” 那人皱眉,一把将桃粉甩在地上,这时,大理寺卿的目光也看向了桃粉,沉声下令,“你收人钱财,做伪证陷害无辜,今判你服役三年,即刻收监。” 两个衙役将桃粉从地上拖了起来,往外架去。 “等等,大人,您再给奴家一炷香得时间,我要见三郎,我要见他。” 可惜,她的哀求没有任何人理会,不曾在暗潮汹涌的公堂上掀起任何波澜。 等人离开,屏风后的一个柜子门缓缓打开,清跃满头大汗的从里面出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偏堂。 案子都处理完了,但那些言官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谁都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大理寺卿却不想看这热闹。 “那,四皇子,四皇子妃,申大人,本官就先去后堂监斩了。”说完就起身想溜。 “寺卿大人是不是忘了,还有事情不曾处理?”萧渊慢悠悠的开口,定住了大理寺卿要离开的脚步。 “你身为大理寺卿,打板子,不该亲自执行吗?” 大理寺卿都快哭了,一张脸皱巴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看了申允白一眼。 你们下注,关我何事,做何非要拉上我呢。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默默回身,又坐了回去,像个摆在那的吉祥物,不说话也不动。 他不开口,言官却不会放过申允白,他们好不容易逮着这个让申允白倒霉的机会,都争先恐后的落井下石。 “申尚书,可还记得方才和四皇子妃的赌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申尚书该不是想反悔吧?” “四皇子妃一个女子都敢应承,申尚书莫非是想抵赖,在座诸位可都看着呢,传出去,怕是有损你君子之名。” 那些言官一瞬不瞬的盯着申允白,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犀利,恨不能那些话能化作刀,刺申允白个千疮百孔。 “我既是答应了,自是会履行承诺。”申允白平静开口,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起身,缓步走向坐在公堂中央的沈安安,眸中藏匿着森森寒光。 一道黑影比之更快的立在了沈安安身侧,挡住了申允白凝视沈安安的视线,“申尚书,挨板子,去外面。” 申允白看了萧渊一眼,敛眸轻声开口,“板子不着急,我还不曾亲口向四皇子妃道歉。” 突然响起女子的一声轻笑,萧渊的手被一只柔若无骨得小手攥住,轻轻拉到了身侧,“申尚书请说,我洗耳恭听。” “今日,在下莽撞,误会了四皇子妃,还请见谅。”他微微拱手,语气平静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好一个误会。”沈安安挑眉轻笑,申允白仿佛没有听懂她话中的讥讽,继续道,“是我看人不当,不曾洞察究竟,险些错判了冤案。” 几句话,便将自己的罪行轻飘飘的揭了过去,沈安安也知晓,不可能因为此事将他如何,只是嘲讽的扯扯唇角,并没有接话。 “只是有一事儿我不明,想请教请教四皇子妃。” “你说。” 申允白嗓音压的极低,用仅供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此事,除了许姑娘这个意外,我自认没有丝毫破绽,都处理的很干净,你是如何发现的?” 沈安安勾唇,“因为,申尚书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事儿,你只要出手,我第一个想的,不是你的阴谋,而是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我可不信那些老顽固口中的沽名钓誉之言,那两百两银子来的太容易,且拿一万两银子陷害陈公子,我想不到你这么做的理由和能得到的好处,所以,一定是做了假。” 至于裴覃,沈安安偏头看向了立在她身侧的萧渊,眸光不自知的轻柔了几分。 则全是身旁人的敏锐给她提供的帮助。 申允白面无表情的轻笑一声,抬步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言官们一窝蜂的跑去了外面围观。 陈夫人抱着劫后余生的陈公子感激的给沈安安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 林雨柔搀扶着陈夫人站起身,嘴里一直都在千恩万谢,“四皇子妃的恩情,我陈家铭记于心,若有帮得上的地方,绝不推辞。” “嗯。”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陈夫人身侧仿佛丢了魂的陈家公子,那双眼睛空洞绝望,没有一丝生机,仿佛即将赴死之人。 她淡淡移开视线,还是那句话,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生与死,都是旁人的权利。 —— 三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许是那些人手下留了情,申允白袍子虽被鲜血浸湿,但没有到不能活动的地步。 他被小厮搀扶着慢慢从凳子上起身,微微弯着腰缓解疼痛,可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平静的仿佛只是个身外人。 那些言官围着他,用嘲讽不屑的目光盯着他,说出的话更是刺人耳膜,可他都没有半点反应,神情依旧平静。 “我们走。” 小厮搀扶着他慢慢往外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极速奔来,灵动的穿梭来到申允白身侧。 “大哥,你…” “我没事。”申允白终于露出了其它的神色,冲陈天柔和的笑。 陈天垂眸看了眼他被血浸湿的袍子,阴戾的抬眸看向那群窃窃私语的言官,“你们给我闭嘴!” “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在大理寺撒野。” 陈天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被申允白制止,“大哥没事儿,不要理会他们,我们回家。” 陈天气的胸口上下起伏,那双清澈冷清的眸子,慢慢浮上阴鸷,用极度狠绝的目光注视着那群人。 有人被这般的陈天惊的微微出了冷汗,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天儿,”申允白攥住陈天手腕,虚弱的往外挪步,陈天连忙扶住他,那双隐在眼帘下的眸子却在慢慢泛红。 “大哥,你怎么样,我这便让人进宫请太医。” “不打紧,皮肉伤算不得什么,这些年比之更凶险的我们都熬过来了,技不如人,这是我该得的。” “哥,”陈天脸上闪过一抹纠结,还是开口说道,“不然就算了吧,我们没有根基,想在朝堂趟出一条路来太难,我已经失去爹娘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便是我们兄弟俩人,也当好好活着,不是吗?” “住口。”申允白温和的神色顿时变的阴戾,“此类的话,不可再说。” “哥,府中祠堂中的牌位我看到了,那位姑娘是你在乎之人,对不对,为了报仇,你误伤了她,还不够悔恨终生吗,何必非要闹到鱼死网破,不可收场的地步。” 第255章 代价 “我说,此类话不可再说。”申允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欠下的,自有我来偿还,那个人欠的,也当付出代价。” “……”陈天垂眸,陷入了沉默。 每一次的劝告都已失败告终,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我们就找机会杀了那个人就是,何苦如此麻烦。” 申允白眸子慢慢眯了起来,说出的话仿佛夹着冰刀子般,“报仇,最痛快的方式就是取人性命,我要像当年他玩弄爹娘一样,慢慢摧毁掉他所在乎的一切,让他生不如死。” 陈天沉默着从马车抽屉里拿出两瓶药膏,又拿了软枕放在申允白身后,“我给你上药,先止血。” 申允白顺着他力趴在软枕上,衣袍退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双腿,陈天死死抿住唇,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心疼和痛苦。 他动作放的很轻,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上,指尖都是颤抖的,心中却又有些麻木。 记忆中,大哥身上的伤几乎没有好过,几次都是险象环生,比起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这点皮外伤确实算的上是轻的。 “算漏了一子,全盘皆输,本是想着笼络了许大人,在朝堂就有了助力,可以安排宣告你身份一事,如今都泡汤了,只能再想办法了。” 陈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应。 —— 四皇子马车上。 “那位许大人很厉害吗,竟然让申允白费如此周折,得到他的助力?” “个人谈不上,只是家族有些底蕴。”萧渊抚摸着她发丝,柔软的像是绸缎般,穿过指缝慢慢滑落。 “在端老爷子之前,许家在文人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只是随着后辈都资质平平,才慢慢没落,但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 “在朝堂,文人的笔杆子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就算是奸佞也会有所忌惮,申允白应是想利用这点,让,那个人顺利恢复身份,立足朝堂。” “原来如此。”沈安安懒散的半倚在他肩上,眉头微蹙,“如今这个计划落空,他很快应会再有动作,毕竟皇帝对宣布陈天身份一事儿很着急,你要当心着些,别被他给阴了。” “他手段多,你夫君也不是吃素的,放心就是。” “我知你厉害,可…”她突然抬头,才发现二人的距离竟如此之近,萧渊眸光注视着她,只有咫尺之距,她一时乱了心神,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可什么……” “可,”她收回眸光,尽量平静说,“申允白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比不得他心狠,难免会处于被动。” 说完,沈安安自己都愣住了。 萧渊一声轻笑,“几年来,夫人还是第一个夸我人好的。” “……” 粗粝的指腹慢慢摩挲上她的红唇,沈安安脊背抵着车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又觉尴尬,移开了视线。 红唇被他蹂躏过无数次,可她还是会难以抑制的紧张,心跳加速。 可这次,等的时间有些长,沈安安皱眉,想将他推开,“你……” 噗—— 温热的触感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溅在她的衣裙上,白皙的手背上都是血色的水珠,触目惊心。 “萧,萧渊,你怎么了?” 沈安安瞳孔骤缩,短暂的呆愣过后,慌张和恐惧充斥了她整张小脸,飞快的接住了往地上栽去的萧渊。 “萧渊,萧渊,”她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用力吼他的名字。 “别,别怕,旧疾发作,不,不打紧。”他努力安慰,脸和唇却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白,抬起的手还不曾触碰到她,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庆安,庆安。”沈安安嘶吼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庆安脸色骤变,闪进了马车中,当看见马车中的一幕,更是吓的他六神无主。 “快,快进宫去请太医,让忠叔加快速度回府。” “是。”他的身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忠叔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马车在华安街上疯狂的奔跑着。 —— 梧桐苑。 榻上的人安静的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脸色苍白的可怕,太医在聚精会神的把脉。 沈安安站在一侧,帕子拧成了一条细细的绳,都难以缓解此刻心中的焦灼。 日夜同床共枕,她竟从不曾察觉他身子的不妥。 什么时候的旧疾,腹部上的?还是积年累月的伤痛,又怎会发作如此凶猛。 又是一刻钟过去,太医终于收了手。 “如何?” 太医拧着眉,一脸的不解,“四皇子妃,还请外面说话。” 屏风后,沈安安死死盯着太医。 “四皇子妃,四皇子的情况,很反常,下官从医多年还从不曾遇上这种情况。” 太医深深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从脉象来看,四皇子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身上虽有旧伤,却也只是小疾,并不会使人吐血昏迷。” “你的意思是,你瞧不出是什么病?”沈安安冷冷开口。 “皇子妃,四皇子他根本就没有病。” 沈安安微愣,“没病?没病怎么会吐血昏迷?” “下官纳闷的也是在此,四皇子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脉象却愈发轻浮无力,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沈安安厉声问。 太医立即拱手作揖说,“像是身体各项机能在慢慢衰退,以极快的速度老去,照这样下去,怕是不出一月,四皇子的内里,就会和垂朽将木的老人无异,直到…衰竭而亡。” 沈安安双腿突然发软,踉跄的几乎站不住,墨香快速上前搀扶住她,才堪堪稳住身形。 “下官也奇怪,世间怎会有如此特殊的病症,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没有可能是中了什么毒?”沈安安满含希冀的询问,“他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就今日去了大理寺一趟,就变成了这样,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下官并没有查到有中毒的痕迹,且…” “说。”沈安安几乎是咆哮,太医身子一抖,再不敢吞吐,“且下官观四皇子脉象变化,此种情况应该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发生,如今四皇子的肾肝脏,已经和中年男子无异。” 半月前? 沈安安努力平复心情,回忆半月前都发生了什么,那时她已经回来了,他们一直都在一起,朝夕相处,他并没有露出半点不适。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靠着墨香,心慌的浑身浸满了冷汗,她自己都来不及思考自己过分的慌张害怕代表着什么。 她摇了摇头,指甲死死的扣进了掌心中,她想不到,她想不到半月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可有办法医治?” 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此类病症实在罕见,下官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是用汤药和名贵补药,减慢内脏的衰亡。” “去开方子抓药。” 太医被墨染带了下去。 “庆安,庆丰。” 二人红着眼进屋,方才太医的话,二人在外面都听见了,“去,把宫里资历老的太医都带来,还有民间坐堂大夫,凡是有些名声的都叫来。” “是。” “等等。”沈安安突然叫住了二人,紧攥的拳头里出满了薄汗,“不能如此兴之动众,若是让那人知晓,定会趁机出手,我们时间不多耗不起,若是我万一护不住他……” “你们一定要小心些,莫让人察觉什么,就说是我身子不适,事后将那些人口封死了,一个字都不许露出去,即刻派暗卫守死了梧桐苑,不能透出半丝风声,都记住了。” “是。” 二人刹那间消失了踪影。 —— 傍晚时分,整个梧桐苑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皎月初攀上树梢,散发出淡淡光芒,伴随着微风捎带进屋中。 榻上男子紧闭着双眼,在他冷硬的五官上投下一片小小的暗影。 “给我吧。”墨香从丫鬟手中接过汤药,沉声吩咐,“让所有人都离主屋远着些,皇子妃身子不适,这几日都听不得吵闹。” “是。”丫鬟恭敬的退下,墨香这才推开门走进去,她先点燃了烛火,才在床榻旁瞧见沈安安单薄的身影。 “皇子妃,您坐了一下午了,先吃些东西吧,切要以身子为重。” “我不饿,把药给我吧。”沈安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没有一刻舒展过,那张娇俏的小脸此刻都是疲惫和焦虑。 她从小凳子上站起身,双腿突然传来虫蚁啃食般的麻木,脚步控制不住的踉跄了一下。 “皇子妃。” 沈安安轻轻推开墨香,端着汤药坐到床沿边,不紧不慢的搅拌着,低声自语,“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也一定要撑住。” 她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哽咽,那总是温柔轻哄她的人,依旧无声无息的躺着,许是并没有听见她的无助。 第256章 解药 黎明时分,随着缓缓从太平线升起的朝阳,梧桐苑中也来来往往,只是每走一位,沈安安的心,就冰冷一分,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眼中只剩绝望的茫然。 “没办法,没办法,老朽行了一辈子医,从不曾见过如此病症,当真是稀奇。” 最后一位大夫提着药箱连诊金都没要就离开了。 “皇子妃。”庆安沙哑开口,“京城中有些名气的都请遍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治。 沈安安轻嗯一声,缓步走进里屋,在床沿边坐下,仔细凝视着男子的容颜,“萧渊,若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怎么做,你教教我可好?” 屋中死一般的寂静,庆安,庆丰死死攥着拳,双眼红肿,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看不出是哪里的病症,”沈安安怔怔呢喃,“那会不会是毒,是什么从没听说过的特殊手法,我听说西域有不少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手段。” “若是你,你一定会像当初打进二皇子府一般,将我救出来的,对吧。” 她眸中绝望慢慢化为锋锐,冰冷开口,“庆丰,召集人手,咱们,去要解药。” “去哪?” “申府。” 是不是他们搞的鬼,打一顿便知。 庆丰火速领命去准备。 “你好好躺着,等我回来。”说完,沈安安便起身离开了梧桐苑, 不要,安安—— 萧渊近乎在用尽全力嘶吼,可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半点声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只能听着属于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暗的牢笼中,任如何努力的挣扎都无济于事,令人绝望的是,他可以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却没有能力给与回应和安慰。 那些大夫的唉声叹气,安安在偷偷的哭,她的绝望,无助,茫然,像是潮水般充斥着他的大脑。 别去。 他眼角流下两滴清泪,只是这会儿都在院中准备着杀去申府,并无人注意。 萧渊开始暴躁,在那片无尽黑暗的荒野中大吼大叫,他想回去,回去护着她,如今的京城四处波云诡谲,没有他,她将面对何等的艰难。 可并没有人回应,黑色在慢慢缩小范围,一点点将他吞噬,随之光芒骤闪,一个个片段开始在眼前演绎。 “我该怎么救你,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这个画面萧渊熟悉,是他这些日子的梦魇,梦中的一切像是烙印一般,狠狠折磨着他的心神。 “萧施主何苦,前世的因果,又何必用今生弥憾。” 萧渊抬头看向说话那人,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他像是隐在浓雾中,只有影绰的轮廓,“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旋即,片段中的他说,“我愿以一切代价交换,只要她能活过来。” 浓雾中的人似是重重叹了口气,身影开始慢慢隐退,萧渊这回听清了他的声音。 “闻音,是你是不是,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应他的怒吼,片段中,他的话在无限次的重复,“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交换。” “前世因果,今生弥憾。” 他沉思呢喃良久,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挣扎,只是盘腿坐在那片荒野中,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不断重复的画面,神情渐渐平静,甚至唇角缓缓勾起了笑意。 前世因果,摇椅中躺着的,该是上一世对他深恶痛绝的安安,是被他的冷漠绝情害死的安安。 —— 申府。 “大人呢。” “回陈公子,大人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中,一直不曾出来。” 陈天抬眸,看了眼依旧亮着烛火的书房,眸中闪过黯然,“用饭了不曾?” 丫鬟轻轻摇了摇头。 “去厨房取些饭菜来。” 丫鬟领命离开,陈天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亮着昏暗的烛火的书案上,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只是他似乎对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并不满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用力撕毁后扔在了地上。 陈天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微微抿了抿唇,“大哥,时辰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久坐,吃些东西休息吧。” “我不饿。”申允白头都不抬,苍白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在极力隐忍疼痛。 “大夫说,你的伤当躺在床上静养,如今你已经坐了两三个时辰了,大哥,若是连命都糟践没了,还如何筹谋别的。” 申允白顿了顿,才终算是放下了笔,轻轻揉着太阳穴,“我需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将你推进朝堂,再拖下去,就算有皇帝的助力,我们也斗不过那夫妻俩。” 陈天没有言语,走过去将申允白从书案后扶起来,顺便瞟了眼桌案上的朝堂关系图,“大哥还想拉拢大臣帮忙?” “嗯,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我们抓到那些人的把柄,就可以为我们所用。” 书房门被叩响,陈天走过去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给申允白盛了一碗白粥。 “先用些东西吧,你身上有血,应是伤口又裂开了,待会儿我给你包扎一下。” 申允白接过白粥,犹豫片刻说道,“你这几日无事的时候进宫里坐坐,那人应该很希望你能去看他。” “嗯。”陈天面无表情的应下。 申允白喝粥的手一顿,蹙眉抬头,“外面什么动静?” “我去看看。”陈天站起身出去。 外院,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倒了一地的府兵小厮,他们抱着身体的各个部位,痛苦哀嚎着,丫鬟婆子吓的四处逃窜,整个申府乱的厉害。 庆安,庆丰跟在一侧,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跟着主子攻入二皇子府的那日。 “申允白在哪?”沈安安短刀架在了申府管家的脖子上,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在,在书房。” 沈安安将管家一把推开,抬步往书房走去,顿了顿,她回身低声交代庆安,庆丰,“非逼不得已的地方,不要伤人性命。” 她不能滥杀无辜,要积攒福报,娘说过,无能无力之时,鬼神之论也是一种方式。 “是。” 游廊尽头,一道身影匆匆走来,少年紧蹙着眉,瘦削的面庞都是疑惑。 下一瞬,当他抬眸瞧见凶神恶煞走来的女子时,立时愣住。 她仿佛是地狱的恶鬼,脸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一路势如破竹而来。 陈天的第一反应是跑,他绝不能落入沈安安手中,否则只会让大哥再次处于被动。 他转身,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书房跑去,可一道黑影却比他先一步落在了游廊转角,那人冷冷盯着他,手中的刀刃泛着锋锐的寒光。 后面,是已经逼近的沈安安和一众四皇子府兵。 陈天眸中的慌乱慢慢归于了平静,神情也恢复如常,“硬闯二品大员府邸,四皇子妃是想干什么,就不怕明日早朝,皇上问责吗。” 沈安安抬眸看了陈天一眼,只是一眼,没有只言片语,就让陈天心中一惊。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眼神,绝望,冷凝,疯狂,似是带着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狠绝。 “申允白在哪?”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问道。 “我大哥不在府中。” “庆安,抓住他。” 陈天瞳孔一缩,被关在四皇子府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再度回到脑海,他奋力挣扎,可依旧抵不住庆安一个习武之人一半力道。 “他在哪都不要紧,只要你在,他就跑不了。” “沈安安,你是疯了不成,你到底想做什么,陈家公子你已经救了,我大哥和许大人的合作也已经作罢,你还要做什么?” 走在前面的沈安安脚步顿住,回头看向陈天,眼中的冷意仿佛要化为刀子,将他生生撕碎,“你最好暗自祈祷,他什么都没做,否则今日,我定是要夷平申府,杀了你兄弟二人。” 书房,申允白用完了一碗粥,依旧没有见陈天回来,而外面那些动静似乎也小了不少。 他蹙了蹙眉,唤了一个丫鬟进来,“陈公子呢。” “前院好像有打斗声,陈公子去前院了,还没有回来。” 听了这话,申允白蹭的一下站起身,顾不上背后的疼痛,快步往外走去,只是他还不曾下了台阶,就瞧见了院门口走进来的一众人。 他瞳孔缩了缩,面容顷刻间冰冷无比,“四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解药交出来。” 短刀蹭的一下出鞘,在月光下闪着锋利的冷光,架在了陈天的脖子上。 申允白下意识往前一步,沈安安短刀立即递进一寸,刀刃割破了陈天的皮肉,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流淌,刺红了申允白的眼。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敢伤了天儿,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冷笑了一声,“不交出解药,你们连寻那老儿告状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她像是一个无所畏惧的魔鬼,浑身都燃烧着暴躁的怒火。 “什么解药?”申允白轻咳几声,眉头紧蹙。 沈安安凝视着他,不说话,只是对庆丰使了个眼色。 后者冷着脸来到陈天面前,挥起的拳头带着呼啸风声,重重打在陈天腹部,疼的他立时弯下了腰,脸色苍白扭曲。 申允白双拳死死攥住,眸子猩红。 “解药。” “我当真不知你说的……” 嘭—— 又是一拳,落在了陈天胸口,他整个人都开始痉挛颤抖,嘴角溢出血丝。 “沈安安!”申允白近乎咆哮怒吼,“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沈安安蹙了蹙眉,申允白面色不似作假,陈天更是他命脉,难不成他当真不知???可不是他,还能有谁。 短刀再一次递进陈天的皮肤中,只要轻轻划上一下,就能割破他的血管,当场毙命。 申允白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彻底慌乱,因为他知晓,沈安安是真的会杀了天儿。 “你先放下刀,你说的什么解药,我是当真不知,你究竟在说什么?” “是谁中毒了吗?”申允白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能让沈安安如此疯狂,且昨日和他有所接触的… “四皇子中毒了?”他眼中闪过惊讶。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是谁如此厉害。 “果真不是你?”沈安安眉头紧拧。 第257章 边关支援 “若是我,你以为我会没有丝毫准备,让你如此轻易的闯入府中,我和天儿相依为命,我会眼睁睁看你伤了他。” 沈安安没有言语,似是在思考申允白这话的真实性。 “你放了天儿,此事我不会宣扬出去,若是天儿有个三长两短,萧渊生死未卜,仅凭你,稳不住局势,也抵不住皇帝的怒火。” 沈安安很清楚,申允白说的是事实,她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仗萧渊的势而已。 她眸光转向已经昏迷过去的陈天,声音清冷,“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我虽抵不住皇帝,但玉石俱焚的能力还是有的。” 申允白额头青筋暴起,气的呼吸都粗重几分,“萧渊的毒不是我下的,就算他死了,也算不到我的头上,做何与我玉石俱焚!!!” “哼。”沈安安不轻不重的嗤笑一声,“所以,你最好祈祷他安然无恙,否则,试试。” “……”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申允白第一次对这句话深有感触,莫说是道理,就是沟通都有局限。 这盆脏水,沈安安是非要硬扣他头上了,若他有此能力,还能容皇帝活到现在吗。 “你先放了我弟弟。” 沈安安抬手,庆丰就像是丢垃圾一样将陈天扔给了申允白,“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不然,我还会再来的。” “我们走。”说完,沈安安就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申府。 “天儿,天儿。”申允白怒火中烧,吩咐人立即请大夫。 他望着满院的狼藉和昏迷不醒的陈天,像是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被怒火充斥。 —— 回府的马车上,沈安安呆呆坐着,安静的让庆安庆丰心生恐惧。 “不是申允白,会是谁,是谁下的毒,皇帝吗,半月前,是半月前下的毒吗?” 她垂着头,双手捂着半张脸,暴躁又焦虑, 庆安生怕她会生出打进奉天殿的想法,立时说,“皇子妃,有没有可能是申允白说了假话?” “不是,他没有说谎。”沈安安很是肯定,“若是他做的,第一时间应会严防死守府中,不让人偷走解药,或是以防万一,可你瞧今日的申府,下人懒散,府兵那三脚猫的功夫连门都守不住。” 庆安深深拧着眉,也很是焦虑,他绞尽脑汁想着近半个月都发生了的事儿,企图从中找出端倪。 “你去趟永宁侯府,将情况告知凌辰逸和李怀言,明日朝堂上,让他们周旋一二,绝不能让皇帝发现异常。” “是。”庆安领命退下。 —— 半个时辰后,一道看似悠哉的身影却踏着极快的步子进入了梧桐苑。 “表嫂,怎么回事?” 沈安安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床榻上的人,凌辰逸也快步走上前,眸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可寻太医看过了,民间大夫有没有请,那些人其中也是有医术高超之人的。” “都请了,都说束手无策。” “中毒呢?会不会是中毒,事发前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我拿刀架在了陈天的脖子上,不是申允白做的。” 一时间,两人的交谈陷入僵局,此时,墨香禀报,李怀言来了,二人便离开了主屋来到外间。 “四皇子府有我撑着,朝中我却是插不上手的,还要劳烦你们挡一挡,绝不能将萧渊如今的情形透露出去,否则没有他坐镇,我们怕就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表嫂说的是,你放心,朝中我们会尽力拖着,但怕也是拖不上太久,萧渊这边,要尽快想办法才行。” “嗯,我会的。” 三人陷入良久的沉默,都是愁眉不展,满心焦虑。 —— 将人送走,沈安安再次回到屋里,枯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墨香说,庆安有事禀报,才稍稍动了动身子,那双眸子有了麻木之外的情绪。 “你守着他。” “是。” 外间,庆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似乎有些纠结,瞧见沈安安出现时,更是狠狠抿了下唇。 “说吧。” “皇子妃,属下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就是不知…是否有用。” “你说。” “半月前。”庆安缓缓开口,“主子除却受伤之外,其他并没有任何异常,若说诡异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夜夜都会做噩梦。” 沈安安蹙眉抬眸看着庆安,“做噩梦?什么噩梦?” “具体什么噩梦,属下并不知晓,只知主子起初都会在凌晨惊醒,身上都是冷汗,像是十分惊惧,事后一整日都心有余悸。” “这种情况维持多久?”沈安安攥紧椅子扶手,急声询问。 “一直都有,后来皇子妃您回来后属下并不知晓,但只要主子宿在书房,几乎都有发生,不过后来主子应当是习惯了,所以并没有起初那般惊怕。” 沈安安陷入沉思,良久的沉默着。 庆安也不知此事究竟有没有用,便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沈安安开始努力回想,她好像记得,萧渊曾在她面前提及,只是究竟都说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一场重复的噩梦,会导致一个人衰亡吗?她双手死死的交握在一起,神情晦暗。 —— 奉天殿,皇帝扫了眼前列依旧空着的位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凌辰逸。” “臣在。” “他人呢,病还没好?” “回皇上,”凌辰逸垂着头,脑子飞快转动,“太医说,四皇子的病,还需要静养。” “哪个太医说的,将人给朕叫来,次次都是一样的说辞,朕养他们还有什么用。” 大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谁都没有说话。 凌辰逸正在想法子化解,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转移了话题,“皇上,今日兵部收到边关的急报,西域攻势迅猛,齐将军分身乏术,要求朝中尽快派兵支援。”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皇帝眉头一皱,声音微冷,“齐锦平不敌?西域想做什么,是要撕毁合约,和我大梁开战不成!” 以往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而今,西域的动作频频,皇帝难免不往最坏处考量。 又有一位官员站了出来,“皇上,边境平静了数十年,大部分兵力早就转移走,若是西域铁了心犯我大梁,光凭那边兵力怕是难守,还请皇上尽快定夺,派人前往支援。” “请皇帝定夺,派将支援。”大臣们异口同声。 皇帝沉默一瞬,微眯起的眸子中泛着冰寒的冷光,“那依众卿看来,派哪位去合适?” “若要论带兵打仗,当属四皇子最为骁勇。” “李大人。”凌辰逸眸光冷的结冰,盯着站出来说话的那位官员,“四皇子旧疾发作,需要静养,莫不是李大人耳聋,没有听见?若是如此,想来李大人也不该在立于朝堂,当早早解甲归田才是。” “这,”李大人被骂的面红耳赤,但惧于官位低敢怒不敢言,便轻飘飘的朝申允白看去。 “李大人只说四皇子骁勇,并没有说非要四皇子去不可,凌世子反应未免有些太激进了。”申允白淡淡开口。 “申尚书说的是。”又有一位大人走了出来,“皇上,据臣所知,这两日上门去探望的官员也都被拒之门外,若只是需要静养何须如此,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端倪?” “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和四皇子欺君吗。”凌辰逸很是强势,谁张口就堵谁。 “下官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四皇子往日可是就连负伤都不曾怠慢政务的,如今却因为太医的说辞,数日缺席早朝,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听了这话,奉天殿中所有人的眉头都微微皱起,皇上锐利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审视着凌辰逸。 “既是静养,自然不能被打扰,尔等既是知晓太医嘱咐,还上门探望,又是安的什么心?” 另一边,申允白双手交握在胸前,冷眼看着那几位大人和凌辰逸争执,然后队伍又慢慢扩大,变成了党羽之间的争吵,唇角慢慢勾起森冷的笑。 “都住口。”皇帝一声怒喝,奉天殿中立即安静异常。 第258章 探望 “既是你们各执一词,朕便让人去四皇子府走一趟,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也省了你们争执不下。” “皇上。”凌辰逸脸色一变,还欲再说什么,伴随着太监尖锐的高喊退朝,皇帝已经一拂衣袖离开了奉天殿。 “这可如何是好,”李怀言急的额头都直冒汗。 “先派人通知表嫂。”凌辰逸冰冷的看眼申允白,脚步匆匆的离开。 “哥,”奉天殿外,陈天忧心忡忡,“你不是答应了四皇子妃,不将四皇子中毒一事说出来的吗?” 申允白扯唇冷笑,“阴差阳错而已,是凌辰逸露出了端倪,那些大人咄咄相逼,与我何干。” 陈天眉头紧锁。 他怎会不清楚大哥在下面搞的小动作,那个女人可不是个会讲道理的,前日打上申府时,她讲什么证据了。 “大哥这几日出入还是寻几个武艺不错的近身护着,以免不测。” —— 御书房,大太监举着圣旨,皱巴着一张脸,踟蹰着不肯离开。 皇帝拧眉看他一眼,“怎么,你还有事儿?” “皇上明鉴。”大太监苦着脸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脾气您不是不知,若是说了不见外人,奴才怕是连四皇子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敢!”皇帝沉怒,“你拿着圣旨,谁若敢拦,便以不敬之罪论处。” “……” 莫说是圣旨,那可是连皇上您都敢明着怼的人儿,举着圣旨管个屁用啊。 心中腹诽,他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只可怜巴巴,一脸为难的看着皇帝。 “也罢,”皇帝一推书案上的折子,站起身,“我儿娇纵,朕便亲自走这一趟。” “是。”大太监一喜,赶忙站起身,服侍皇帝更衣。 收拾妥当,御撵就在外面候着,一个宫女突然来报,“皇上,申尚书和陈公子来了。” 皇帝一听陈天来了,眸子浮上愉悦,立即大踏步朝外走去。 御书房外,陈天看眼皇帝的装束,拱手行礼,“皇上这是要离宫?” “嗯。”皇帝抬手亲自将他扶起来,又屏退了宫人,“朕打算亲自去趟四皇子府,既是你在,便和朕一起去吧,你们兄弟俩也该多接触接触才是。” 陈天应下,陪着皇帝上了御撵,往宫外行去,而申允白则一直充当着透明人的角色,只是默默跟在一旁,并不接话。 他知晓皇帝希望他当什么样的刀。 “皇上日理万机,还有空亲自跑一趟,是为了朝臣说,要四皇子去边关支援一事吗。”陈天状若无意的说道。 皇帝面色微顿,沉默片刻,缓缓应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而是陷入了思忖。 若是老四无恙,那么派去边关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一去数年,京城风云变幻,等他回来,也已无力回天。 反之,也正是他扶持天儿进入朝堂的最好时机! 陈天看眼皇帝,不再言语,只是和申允白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 四皇子府。 墨香将拧干了水的帕子递给沈安安。 这几日,萧渊近身的一切都是由沈安安亲自侍奉,她已经好几日不曾正儿八经睡上一觉了,眼下挂着淡淡乌青,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疲惫。 好似随时都会倒下,面色萎白的让人心疼。 “四皇子妃,身子要紧,要不您歇歇吧,让奴婢来。” “不可。”沈安安仔细给萧渊擦完脸,又换了帕子给他擦洗双手,“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小心有人趁虚而入,他所有接触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不论是药还是衣物,甚至是一盆水,一个帕子,沈安安都会亲自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会给萧渊用。 墨香眼圈发红,谁说皇子妃不在乎姑爷,作为妻子能做到如此地步,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要是姑爷瞧见您这个样子,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模样。” 沈安安轻摇了摇头,“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端来。” 如今就连厨房都被暗卫严加看管着,除了墨香谁都端不出来,沈安安每次都会叮嘱她,不可让汤药离开视线半刻。 “是。” 墨香退了下去,并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 光线被挡住大半,只余窗棂透进的几束阳光照亮着屋中情景,沈安安伸手想要挥落光束中的浮尘,却只是抓个空。 愣了下神,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的蠢事,不由苦涩的扯了扯唇角。 “墨香说,你若是能看到,一定会十分心疼我。”她缓缓抚上他坚毅的面庞,“你若是可以听见,一定要快一些醒来,我就快要撑不住了,你心疼心疼我,可好?” 二人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她总是嫌他烦,更是恨不能躲着,避着才好,可如今才发现,那些日子才是她最怀念且向往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又一次慢慢沉沦。 只是这回有所不同,不再是她一厢情愿,“你说欠下我的,会用一生偿还弥补,如今不过一年,还有无数个日夜,你还不曾兑现承诺,我还想坐花船游玩,我不会再糟蹋你的心意了。” 她握着那双无数次将自己拥在怀里,救自己于危险中的大手,细细摩挲着掌心中粗粝的老茧。 这哪像是一位皇子的手,庄户人家做惯了农活的都要比之好上一些。 她低低呢喃着,全然没有注意那人微微颤抖的睫予,像是在极力挣扎着什么。 “皇子妃,皇子妃。”门外响起匆匆的敲门声。 沈安安将萧渊的手放入锦被中,起身将房门打开,庆安一脸着急的等在外面。 “怎么了?” “皇子妃,凌世子派人递来消息,说是今日早朝朝臣因为主子缺席早朝一事有所不满,皇上说要派人来皇子府一探究竟。” 闻言,沈安安面色骤冷,不用想都知,定是那申允白在底下搞的鬼,那日她就该捉了陈天才对。 “皇子妃,如今怎么办,若是让皇上知晓主子如今情况,定然会趁机对皇子府出手的。” “可知来的是什么人?” “若是料想不差,该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沈安安眸子微微眯起,唇角缓缓勾起冷笑,“不打紧,让他来就是,你把清跃给我带来。” “是。” 面对庆安时,她从容不迫,面容镇定,可回了屋,望着床榻上的人,眼泪却不知为何突然掉了下来,“你瞧,你一躺下,那些人就开始争先恐后的欺负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怨念和浓浓无助,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插在萧渊的心口。 安安— 他开始更加用力的挣扎,试图驱散周遭的黑暗,“我只要一个时辰的时间,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好。” 他咆哮怒吼着,想冲破枷锁,将她护在身后。 —— 半个时辰后。 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庆安的一句参见皇上,梧桐苑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皇帝来了?屏风后,沈安安面色骤变,清跃更是吓的双腿直发抖,可箭在弦上,已容不得更改。 “父皇。”沈安安匆匆走出里屋,屈膝行了一礼。 皇帝看了她一眼,眸中浸着淡淡审视,“朕听说老四旧疾发作,迟迟不见好转,故来探望一番。” 说完,他目光就转向了屏风后的里屋,“人可是在里面?怎越发没有规矩体统。” 他抬步就要往里走去。 “皇上。”沈安安一步上前,拦住了皇帝的去路,冰冷的目光扫过后面安静站着的陈天兄弟二人,才开口说道。 “夫君旧伤发作,疼的日夜难寐,今晨喝了安神汤刚刚睡下,太医说要静养,好好安睡,有助于养伤,未能亲自迎父皇,还请父皇见谅。” 她说的言辞有理,挑不出错处,皇帝却是缓缓眯起了眸子。 她越是阻拦,皇帝就越是心生疑惑,“朕是他父亲,还会害他不成,还不让开。” “父皇,儿媳也是为夫君身体着想。” “四皇子妃。”一侧大太监轻声开口规劝,“皇上是特意来探望四皇子的,哪有拦着不让进的道理,您还是快让开吧。” “夫君夜里疼起来时痛苦不已,儿媳是想让夫君尽快养好身子,还望父皇体谅。” “放肆。”皇帝怒目而视,显然火到了极点,“你好大的胆子!” 就连陈天都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看向沈安安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敢让皇帝体谅她,胆子确实可以包天了。 沈安安垂着头立即跪下请罪,“父皇恕罪。” 罪要恕,但路,依旧不让! 皇帝的怀疑已经达到了顶峰,对一侧大太监冷声吩咐,“将人给朕拉开。” 大太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又不敢真的上手,要是四皇子安然无恙,还不砍了他,“四皇子妃,您就让让吧,皇上也是爱子心切,不会打扰四皇子养病的。” 沈安安还是不让,一脸的倔强。 在皇帝的威势下,大太监只得硬着头皮上手,只是他手还不曾触及沈安安的衣袖,一道锋利得冷光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穿过屏风,朝他手腕射来。 他面色骤变,赶忙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短刀,却还是划伤了一道口子,往外冒着血。 他脸煞白一片,险些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幸亏自己早有防备,否则今日非要断一手不可。 沈安安看着落在地上的短刀有一瞬的怔愣,清跃还有这种本事?方才交代时可没有这个环节。 “你敢用你的脏手,碰她一下试试。”男子冰冷至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只是夹杂着一丝虚弱,颇有大病初愈的沙哑。 “四,四皇子恕罪,四皇子恕罪。”被打怕了的大太监哪里还记得一侧的皇帝,早被这一记短刀吓破了胆,跪地求饶。 皇帝,申允白,陈天,眸中都不约而同的闪过意外。 “既是醒着,还不起来,是等着朕进去拜见你吗。”皇帝冷冷开口。 “若是父皇肯,孩儿,也是不介意的。” 这话,很萧渊,皇帝几乎可以确定。 “放肆,你愈发没有体统。” 萧渊一声嗤笑,借着屏风穿过的那个洞的缝隙,能隐约瞧见他影绰的身影,“方才这话,父皇已经说过了,不必时时重复,儿臣还没到老眼昏花,头脑昏聩的时候。” 第259章 低贱之人 这话就颇有几分意有所指了,不外乎是在含沙射影他听信大臣挑唆,来探他虚实。 皇帝缓和了下面色,淡淡开口,“你数日不曾去上早朝,朕放心不下,故来探望…” “是吗。”那身影缓缓起身,似是离开了床榻,“那儿臣可当真是受宠若惊,来探望儿臣,却对儿臣的妻子百般刁难,父皇若说是来瞧瞧儿臣死没死的,倒是有几分可信。” 皇帝的怒火在此刻达到了顶峰,萧渊虽一直对他冷嘲热讽,却也不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没有尊卑体统,给他难堪。 “你今日发什么疯?”盛怒之下,皇帝推翻了最近的屏风,里屋的情形立时一览无余。 沈安安起身阻止都来不及,可当她抬眸瞧见与皇帝对峙的萧渊时,呆愣在了当场。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立时掉了下来。 萧渊目光第一时间朝她看来,眸中是汹涌翻腾的疼惜和眷恋。 “父皇瞧见了,儿臣还好好活着,没有死,安安照顾儿臣本就辛苦,还请父皇莫再为难,以免儿臣又发疯,冲撞了父皇。” 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可也心知这个儿子的狗脾气,计较下去没有意义,便冷冷说。 “凌辰逸说你是旧疾发作,什么旧疾如此凶险,让你卧床数日,连身都起不来。” 似是身子不适,萧渊皱了皱眉,面上抑制不住的露出痛苦之色,沈安安第一时间冲去了他身侧,吸着鼻子扶他坐下。 “回父皇,旧疾发作只是对外说辞,其实,儿臣是中了毒。” “中毒?”皇帝一惊。 陈天和申允白也不约而同的露出诧异之色,不曾想到萧渊竟然会说出来,而今瞧着他,也并不如料想那般严重,莫非是寻着了解毒之法。 兄弟二人正思索着,突然接收到萧渊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眼,心中齐齐一震。 “萧渊。”沈安安声音有些哽咽和诧异。 他抬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轻捏了捏她的手背,沈安安却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开始不正常的发白,像是勉强强撑着。 “什么毒,谁下的,可寻到了解毒之法?”皇帝一连串询问。 “毒已经解了,只是伤了元气,太医让好生将养,以免落下病根,至于是何人所下,儿臣……” 萧渊目光在陈天,申允白身上转了一圈,淡淡收回视线,“儿臣只知是那日在大理寺审案时所中,当日便吐了血,如今,还不曾得空去查何人所为。” “安安不敢外传,也是怕引起骚动,让父皇忧心。” 闻言,皇帝阴冷的目光瞥向了安静站在一侧的申允白,一抹冰冷的杀意在瞳孔缓缓蔓延。 申允白,“……” 萧渊满意的勾起唇角,弯腰轻咳了几声,“父皇人也见了,若是没有其他事儿,儿臣就不陪父皇说话了,实是身子撑不住,太过疲倦。” “嗯,既是身体不妥,就安生养着,需要什么药材让人去宫里拿,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整日闲着没事干,让他们都来给你瞧瞧,早日把身子养好。” 所有人都知晓,皇帝不属意萧渊,父子二人不合,可这会儿,却都不曾从皇帝表情中看出任何虚假,均是真心实意得叮嘱。 “是,父皇放心。” 皇帝踢了一脚趴在地上捂伤口的大太监,拂袖离去。 陈天拉着申允白跟上,临走之际,申允白回眸,冰冷的目光深深凝视了眼夫妻二人,才冷笑一声离开。 马车一路离开四皇子府,临到宫门口时,车帘突然掀开,露出了皇帝那张威严冷凝的脸。 申允白微微垂下头,眸光浮动。 “申大人。”大太监跳下马车,轻盈的笑说,“宫中藏书阁理事请了病假,几日都不曾去归拢书册了,皇上意思,让申大人先代为料理几日,毕竟文学乃是国家兴旺之根本。” 申允白面色倏然阴沉几分,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十分恭敬的应下。 “我陪大哥一起。”陈天立即说道。 “呦,小祖宗,可不敢劳烦您,这等小事儿申大人一个人就能完成,皇上会 特别关照 的。” 说完也不等陈天开口,大太监一挥手,就命令马车进了宫。 “大哥,你别去,我去寻他说。”陈天眸中都是焦急。 “不可。”申允白急忙拉住陈天,“几日而已,我去去就回,不用担心。” “大哥。”陈天眸子发红,“你明知晓那不过是表面说辞,他就是信了萧渊的话,认定是你下毒害他,要惩戒你。” “不行,你不能去,我这就去寻他说情。” “不许去。”申允白沉了脸色,“天儿,他就算对你有几分愧疚,可也重不过帝王之威,那个人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儿子,再不喜,也不会容忍旁人作践。” “你若是去了,他只会觉得你为了我这个大哥忤逆于他,会对我更加不满,听话,快回去。” 他推了陈天一把,头也不回跟着马车进了皇宫。 “大哥,可那毒分明不是你下的。” 申允白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陈天挥了挥手,慢慢消失在冗长的宫道上。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信了,那就是他做的,说什么都没用。 走了一段距离,申允白就瞧见了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正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他,而那个方向往前走,是宫人犯了错受罚的地方。 “申大人。”大太监行了一礼,语气却带着冰冷的寒意,“皇上让奴才在这侯着您,藏书阁中都是圣人书籍,进去之前需先洗去了身上的浊气才可。” 申允白凝视着那条狭窄的官道,上面还有长长的血迹拖痕,蜿蜒曲折直通里面,一时没有开口。 “申大人放心,他们都是老手,手下都是有分寸的,请吧。” 申允白平静得目光扫过大太监,片刻后,一言不发的往里走去。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天儿,爹娘的仇没有报,这点苦,对自幼刀锋血雨的他,又能算得了什么。 昏暗阴冷的宫道上,他背影被余晖拉的很长,挺拔坚毅,风骨卓然。 大太监眸子清冷,就那么注视着人彻底消失。 有人进去,也不停的有人被拖出来,鲜血将那些人整个染成红色,早就已经昏了过去,像个死人一般往外拖拽。 “大公公。”那些人瞧见皇帝的随从,立即停下行礼。 大太监瞥眼地上的人,嫌弃的拿帕子捂住口鼻,飞快的挥了挥手,“赶紧拖走,熏死咱家了。” “是是是。” 半个时辰后,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屡余晖也消失不见,官道的尽头,一个血红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走来,唯有衣领处的月白依稀能辨别他衣袍原本的颜色。 大太监冷冷看着那人踉踉跄跄走来,不冷不热的瞥了眼一旁太监,轻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住申大人,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小太监们露出为难的表情,“回公公,是,申大人不肯让小的们扶。” 大太监皱了皱眉,看向了被折磨至此,都不曾弯下脊梁的男子,倒刺鞭子已经将他后背的衣服抽的衣不蔽体,血肉外翻,令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他身子微微发着抖,脸色苍白的厉害,应该是疼痛所致。 倒是个硬骨头!! “藏书阁在哪,还请公公带路。” 大太监眸子眯了眯,旋即挥手吩咐一侧小太监在前引路,临走之际,他再次冷冷启唇,“皇上还有几句话,要奴才交代申大人。” 他弯腰,靠近申允白耳畔,“内部再怎么纷争,关上门,那都是自家的事儿,皇家血脉,容不得低贱之人糟践半分。” 低贱之人四个字,他咬的极重,眼中均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申大人带路。” “是是是。”小太监立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申允白双手紧攥,慢而缓的抬眸,深深凝视了大太监一眼,眼底隐着刻骨得冷光。 “皇上说了,四皇子身子恢复之前,申大人就且在里面待着吧。” 第260章 你走吧 —— 四皇子府。 皇帝离开,萧渊精神肉眼可见的开始萎靡,微微弯下的脊梁好似衰老了十多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是依依不舍的凝着沈安安,恨不能将她整个囊括其中。 “萧渊。”沈安安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你这是怎么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安安,别哭,你听我说。”萧渊轻咳几声,沙哑的声音十分严峻,紧攥着沈安安的手。 “朗悦湖往前五十里,是我给你安排好的退路,那些人会护送你安全离开京城,你即刻就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沈安安眼泪还挂在眼睫上,茫然的看着他,“你要我去哪?” “你想去哪都行,他们会护你安全,安安,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待在京城吗,外面天高海阔,你想干什么都行,你可以回江南,皇子府库房中有银票,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他说的很是焦急,面容开始不正常的涨红,低咳不止,唇角又有血丝溢出,只是他极力隐忍着,怕再次吓到了身侧的姑娘。 沈安安眸中浮着绝望,“你要我走?那你呢?你的大业呢?” 萧渊像是诓骗小孩子般抚摸着她的脑袋,“那个位置不好坐,我本就不喜欢,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去江南找你,若是你在,我总是心有顾虑,不能全心全意做事。” “你骗我。”沈安安挥落他的手臂,那双清凌的杏眸含着水雾,“我不会走的,当初沈家有难,我也曾让你独善其身,你为何不听,成婚时,你亦是百般承诺,如今都不曾兑现,便想着赶我走了?” “安安。” 她第一次从他眼眸中看到无可奈何的绝望。 “你便再听我一次。” 沈安安十分坚决的摇头,神情冷淡,“我不听,当初我要离开,是你用尽法子,将我留下,如今,也不是你三两句话,说赶走就赶走的。” 萧渊料想她会如此,可当真听她从嘴里说出来这些,心口抑制不住的升起一抹温热,那些无处安放的深情终算是有了回应。 可惜,不是时候。 “太医,我去寻太医,你躺下别动。”她要离开,手腕却被他紧紧攥住,“不用寻太医,没用的。” “安安,你一向聪慧,大局当前,当清楚该如何取舍,我怕是护不住你了,你……” “那就都死。”沈安安眉眼带上戾色,“我斗不过他们,但拉上一两人死还是可以的。” 她回头凝视着萧渊,“此类话,你不必再说。” 她说出的话十分狠绝,可眸子还是控制不住的猩红,所以那次去朗悦湖救齐锦平,他之所以耽搁那么久,是在给她谋后路。 “你怎么就那么犟呢。”萧渊指腹在她柔嫩的手腕上摩挲着,眸中是深深的无力和放心不下。 “你若是担心我,便撑住身子,别让我孤身一人,被那些人欺负。” 她转身回到床榻,将萧渊的手握在手中,“萧渊,你撑一撑,再护我半生,好不好?” 满屋陈设中,他眸中只能囊括她的面容,漆黑的墨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像是要将她面容嵌入眼中。 “安安,这次不同往日,并非人力可以更改,我…” 话未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压抑许久的鲜红还是吐了出来,惊的沈安安手脚冰冷。 “太医,太医,墨香,快去请太医。”她几乎是嘶吼。 萧渊重重躺回榻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慢慢涣散,浑浊,“安安,别哭,”他抬手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呢喃,“我会再求来生,总会有相伴到老的机会。” 沈安安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萧渊,“你,你说什么。” 萧渊微微一笑,虽然那笑虚弱的并不好看,“上一世的他,永远都不值得原谅,可如今的我,是真的心悦于你。” “乖,我会再寻你的,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才能等的到我。” “不,你骗我。”沈安安又一次体会何为撕心裂肺,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拽开,撕扯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足够人麻木窒息。 “记得我和你说的,去朗悦湖,拿上我书房第四格抽屉里的令牌,四皇子府所有暗卫都会护你离开,还有之前我让你背诵的那份名单,你可以利用他们和父皇周旋,趁我如今还在,那些人还会为你所用之前,赶紧走。” “我早就忘记了,什么名单,我不记得。”沈安安摇头,“你别再说话了,留些气力,让太医瞧瞧。” 她缓缓起身走到水盆前,拿帕子拧干了水回来给萧渊擦拭,“那么多年你都活下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其中一劫,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边给他擦拭,边重复这句话,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皇子妃,太医来了。” 沈安安立即让人进来把脉,而萧渊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太医手指刚搭上脉搏,就惊的指尖一颤,面色骤变,“皇,皇子妃,四皇子这脉象,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像了。” “不可能,他方才还苏醒了,还在和我说话,怎么就油尽灯枯了。”沈安安怎么能接受,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医,眸光凌厉。 太医就没见过此等病症,哪里能解释个丁丑寅卯出来,“许是,方才耗费了太多心神,这才加速了肾脏的衰亡。” “还有几日。”她突然平静的问。 “两,两日。”太医不敢说让沈安安尽快准备后事的话。 “两日,”她呢喃了一句,唇瓣浮上苦涩的笑,眸中的痛苦和绝望也再压抑不住,汹涌而出。 “你退下吧。” “是,”太医如蒙大赦,飞快离开了主屋。 所有人都离开,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跌坐在床沿上,呆呆望着安静沉睡的萧渊。 “两世都不能圆满,莫非我们当真是孽缘不成,你说的相伴到老的机会,是什么时候。” 她低低说着,眼泪开始打转,最后是压抑的悲痛欲绝的哭声。 “你总是诓我,将我诓来了四皇子府,都不曾陪我一半,就又开始诓我来生。” 一年时光,沈安安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嫁入四皇子府的心境,只知是怨怼,勉强,不乐意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和缓重蹈覆辙的? 是洞房花烛夜,窗外的烟火,他不加掩饰的欢喜雀跃,是后来日日夜夜的相处,他毫无理由的偏袒相护,或是那一次次的床笫之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太小心眼。 一年的过往片段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再盼来生。”她轻轻呢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说,他的病非人力可以更改,他说,他会再盼来生,他在她耳中,说了多次的那个梦。 所以他是知晓自己病从何来,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 “佛家常说因果,没有任何事儿是无缘无故而来,我的重生,他的梦境…” 她转身就朝门外奔去。 “皇子妃,您去哪。”墨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姑爷又出了什么事儿。 “备车,快。” “皇子妃要去哪?” “香觉寺。” 两刻钟后,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出了城门,一路到了香觉寺山脚下,只是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下来,上山的路又崎岖不平,危险不说,还得耗费不少时间。 “皇子妃,要不我们先往前走,寻个路边客栈休息一夜,等明日清晨在上山。”庆丰蹙眉建议。 “不。”沈安安从他手中把灯笼接了过来,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我们没有多余时间耗费了。” 路边都是基石,她挑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走,因为着急看不清路,被石头绊倒的事儿也有发生,只不过有庆丰几人跟着,才不至于摔下山脚。 她从未觉得一条路如此漫长难走。 墨香被留在了府中照顾萧渊,随行的庆丰等人都是男子,不能近身,只能看着自家皇子妃一次次跌倒,又一个人站起来,眼中都含着水雾。 月亮高悬,只是今日格外的黯淡无光,沈安安手心早就擦破了皮,沾满了泥土,衣裙上也被死而不僵的杂草和石头划破了口子,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可当登上香觉寺,她还是露出了轻松愉悦,像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希冀。 此时的香觉寺早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沈安安随着记忆,来到了闻音所住的院子,青竹郁葱,风声鹤唳。 “什么人?”一个小和尚揉着眼睛从一旁的厢房出来,瞧见沈安安这阵仗吓了一跳,“施,施主,深更半夜来此,是为何事?” “我寻闻音大师。” 那小和尚明显愣了愣,旋即蹙了眉,“闻音大师并不在,您寻他有什么事儿吗。” 又是一样的招数,沈安安懒怠和他废话,直接给了庆丰一个眼色,后者也不多话,直接上前捆了那小和尚。 “施主这是做什么,我家大师当真不在,我一个出家人,还能诓骗你不成。” “他诓骗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沈安安嗓音冰冷,看着紧闭的院门,脑中第一个想法是,若是萧渊,他会怎么做? 那当然是硬闯,将人给揪出来。 “庆丰,砸门。” 第261章 血洗香觉寺 “是。”庆丰很是听话,刀出鞘,三两下就划开了院门。 “我家大师是真的不在,施主怎么土匪一般行径。” 暗卫蹙眉,嫌他吵,干脆将小和尚扔在了地上。 院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窗棂处也没有任何烛火亮起,人好像真的不在。 “皇子妃。” “进去,把烛火点亮,不在没关系,有人能找着他。” 屋中散发着淡淡的香火气,陈设简单至极,庆丰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实没有寻见人影。 “皇子妃,人确实不在。” 沈安安看了眼供奉佛像的香案,面色平静的轻应一声,吩咐,“带人去主院,把住持带来,凡是有些资历的都叫过来。” 庆丰也不废话,招呼了几个人离开。 不出两刻钟,香觉寺的烛火便接连亮起,将黑暗彻底驱散。 住持是被庆丰押来的,苍老的脸上还带着惊疑,当瞧见沈安安时,微微一怔,身为主持,他自然是认识沈安安的。 “施主?” “闻音在哪?” “师弟昨日就出门游历了,并不在寺庙,施主寻他有事儿?” 问出口才觉这话问的愚蠢,若是没事,又怎会动如此大阵仗。 “施主若是有事儿,等师弟回来,老纳立即书信传于施主知晓,可好?” 沈安安垂眸没有说话,暗卫一个接一个回来,越来越多的和尚被推进这间狭窄的屋子里。 住持终是变了脸色。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见到闻音,晚一刻,便杀一人。” “此乃方外之地,佛祖面前,施主怎能如此放肆。”住持面色难看,“沈施主为大梁功绩卓着,施主如此滥杀无辜,岂不堕了父威。” “功绩卓着?”沈安安讥嘲一笑,“不一样如履薄冰,艰难而活,住持不用拿那些大道理规劝,冠冕堂皇的话在我这没用,我只要见闻音。” “若是天亮之前见不到,我会让住持明白,滥杀无辜四个字,究竟该怎么写。” “这可是寺庙,里面还供奉着皇家,施主就不怕……” “那也得你们有命等来朝廷的援兵,”沈安安眸光一厉,“住持有这功夫,还是尽快想办法吧,还是需要我先杀一人给你助助兴?” “庆丰。” 庆丰二话不说,一把拎起手中人的后颈,锋利的短刀朝着他咽喉刺去。 “慢着,”住持瞳孔放大,吓得慌忙阻止,“老纳传信就是,还请施主放了他们。” 沈安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住持借着烛火,开始铺纸磨墨。 沈安安也不管他,空洞的眸子盯着台案上供奉的佛祖神像发呆,一出神,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尖锐的鸡鸣声响起,才将她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住持大师,时辰快要到了。” 住持瞳孔一颤,抬眸看向了沈安安,“老纳已经尽力了,想来师弟也在尽力往回赶。” 沈安安点头,单手撑着脑袋,说出口的话却半点不近人情,“庆丰,拉出去一个,两刻钟后闻音大师还不回来,就杀了。” “是。” “住持救我。”那和尚挣扎哀求着,却还是被庆丰毫不留情的拖去了院中。 剩下的众人看着沈安安,就像是在看一个魔头,眼中充满了恐惧。 住持那双没有三情六欲的眸子里,在今夜最是丰富多彩,“施主寻师弟,想来是有求于他,既是求佛,如此作为,佛祖岂会……” 刺啷—— 沈安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刀尖指着住持,“你给我闭嘴,多说一句不吉之言,我便割他们一人舌头。” 住持立即抿住唇,不再多言。 佛神之说,到了如今沈安安是信的,可鬼神亦怕恶,她想听实话,想改命改因果,好言好语是没用的。 谁说佛门就六根清净,他们一样有软肋,求生,是所有人的本能,人命,就是他们的软肋。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哀求,虚耗,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浑厚沉闷的钟声突然敲响,也伴随着天边的第一缕鱼肚白划出天界,沈安安抬头看了一眼,轻飘飘吩咐,“庆丰,动手吧。” 她话音刚落,一道痛苦的哀嚎夹杂着锋利的短刀一闪,便戛然而止,鲜红溅了一地。 沈安安似乎没有瞧见,淡淡吩咐“下一个。” 暗卫又拖出去一个。 那些和尚此时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恐惧和慌乱充斥着他们,“闻音师叔怎么还不回来,他还要多久,住持师父,我们都要死吗?您想想办法好吗?” 住持死死咬着牙,老眼发红,平静淡然的眸中有着深深的悲凉和绝望。 “有这个时间,诸位还是求神拜佛吧,求闻音大师可以早些回来,解我困惑。” 她语气平淡,和刚才吩咐杀人时没什么区别,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被拉出去的人越来越多,院中的尸体也倒了一地。 住持似是终于挨不住,颤抖开口,“施主身为皇家人,就不怕如此行径给自己招来祸端吗?” 沈安安眸子转了转,似乎是有了情绪,她轻轻说,“我夫君躺在床上,太医说他只有两日的时间了,还有什么祸端是比此更为绝望的?” 主持哑然。 “看来,闻音大师是回不来了。”她眯眼看了眼彻底升上天际的太阳,淡淡说,“都杀了吧,佛神戏弄,供奉他们有何用。” 暗卫将那些和尚一个个拉出去,住持面色变的惨白,沙哑开口,“施主再等等,师弟他一定会赶回来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沈安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主持,轻声嗤笑,“人命至重,住持进宫之时,怎不对着奉天殿龙椅上那人如此说?” “……” 院中暗卫齐齐拔出尖刀,在清晨破晓的微弱阳光下散发着锋锐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住持眼眸慢慢睁大,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的恐惧和愤怒,那些跪在地上的和尚哪还有半分沉稳持重,不涉纤尘的平静纯粹。 他们吓的抱头哀嚎,拼命挣扎,“别杀我,别杀我们,我们都是无辜的。” 庆丰蹙眉回头看了眼孤身立在廊下面无表情的沈安安,唇角轻抿,旋即一挥手,暗卫刀瞬间落下。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慌乱惊惧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个步履匆匆,穿着粗布麻衣的和尚从院外满头大汗的进来。 当看清院中景象,来人瞳孔骤然收缩,那张高深莫测的平静面容慢慢有了龟裂的迹象。 “阿弥陀佛,施主能有今日,全因我佛慈悲,人命至重,你怎能…怎能…”他眸中是深深的悲痛和震惊。 “这番话,方才住持大师已经说过了。”沈安安盯着闻音,慢步走下游廊,淡声说,“闻音大师回来的不算太晚,刚好救下了最后一批师侄师弟。” 她轻轻挥手,暗卫立即收了尖刀,那些和尚死里逃生,齐齐瘫软在地。 “施主可还记得老纳曾经说过的话?万事皆有因果,你就不怕因此……” “那是我的因果。”沈安安眸子骤沉,红唇抿的发白,“何故由他人来背?” 说完,她又突然勾唇笑了笑,垂眸把玩着染血的短刀,“不过都已经如此了,我也没什么好忌惮的,多拉上几个人一起死,便算赚了。” “阿弥陀佛,施主如今已经迷了心智,同魔鬼何异。”闻音义正言辞,沈安安的面容此刻在他眼中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配上这满院的鲜红,仿佛就置身炼狱。 “随你怎么说。”沈安安一脚踢开不断往后退的一个和尚,清冷的声音响彻在院中,“闻音大师佛法高明,该知晓我今日为何而来。” 闻音面色变了变,皱着眉不曾开口。 他果然知晓。 沈安安杏眸更冷,既然知晓,却出门游历,不外乎是躲着自己,若非自己发疯,还当真不能将他逼出来。 “如此我也就不废话了,他们的命…”她短刀从院中所有人身上划过,最后刀尖定格在对着闻音的方向,“就都握在大师手中了。” 闻音狠狠闭了闭眼,重重一叹,“孽缘啊,阿弥陀佛。” 沈安安可没功夫听他在这里继续那些高深莫测,晦涩难懂的佛文,冷冷说,“大师可要快点下决策,我没功夫在这听你唠叨。” 闻音沉默片刻,迈步朝屋中走去,“施主随老衲来吧。” 屋中人都被遣散了出去,屋门合上,便只剩沈安安和闻音两人。 “施主可知,萧施主为何有此一劫?” 沈安安不语,静静听他说。 “生来骄子,天重使命,却逆改天命,强求因果。”闻音先是对着佛像拜了几拜,才继续说,“需知万物相生相克,得失相左,今日果,皆是他梦中亲口许下,苦苦求来的因。” 沈安安眸子轻颤,面色煞白。 “可那是我的因果,凭何要他来承担?” “……”闻音没有说话,而是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敲木鱼。 “得失相左。”沈安安抬眸,平静的看着闻音道,“若我愿意失,是否便也能得?” 闻音敲木鱼的手一顿,抿唇并未言语。 “当初他的得失,佛可并未问过我,这不公平。” —— 当最后一缕阳光彻底升过地平线,香觉寺总算是迎来了新的一天,那些劫后余生的和尚跌坐在地上仿佛重新又活了一回。 而那些早就被杀死,遗弃在地上的人,竟也慢慢蠕动,接连爬了起来。 “师兄,。” “师弟。” “你们没死,你们没死!!” 那些人皱眉,疑惑的摸了摸脑袋,旋即都疼的轻嘶一声,后脑勺硕大一个疙瘩,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极为显眼。 第262章 赴边关 昨夜发生的一幕幕慢慢闪过他们的脑海。 手腕上还有些刺痛,他们垂眸看了眼,血迹早就已经干涸,伤口只是看着狰狞可怖罢了。 随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一个个爬起来,聚集在院中,住持惊喜的手都在发颤,“你们,你们…” “师父,他们只是把我们打晕了,并未杀我们。”其中一个和尚说道。 住持极快的速度转动着佛珠,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庆丰带着暗卫守在一旁,面色冷淡没有丝毫温度,那些和尚心生畏惧,在住持的吩咐下接连离开了院子。 半个时辰后,阳光变的刺眼炙热,洒落在院中将青石路上的血迹都照成了深红色。 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庆丰众人齐齐紧张的看了过去,沈安安迈步走出来,娇俏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回吧。” “皇子妃,主子,可有救?” 沈安安红唇轻抿,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眼闻音的屋子,敲击木鱼和念经声正源源不绝的从里面传出。 她眸中浮上决然,转身离开了香觉寺。 回城的马车中,她缩在车壁一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车帘高高挂起,可以瞧见沿路的风景,她好似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呆呆木木的。 庆丰焦急如焚,想问,可当看见这般的沈安安,又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皇子妃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在意主子的生死! 梧桐苑。 墨香坐在游廊台阶上,时不时进屋看一眼,然后接着出来等,当听见院外响起脚步声,她慌忙站起身去迎。 “皇子妃。” 当瞧见面色疲惫萎靡,衣裙破烂的沈安安出现在院门口,眼泪立即落了下来。 “皇子妃,您这是怎么了?” 她扑上前刚搀扶住沈安安,沈安安整个身子的重量就都往她身上倒去,人软绵绵的,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墨香哭着询问庆丰,后者脸色难看,“你先把皇子妃扶进屋,我去请太医。”说完就火速离开。 两刻钟后。 墨香边哭边把沈安安扶去床上,给她更衣梳洗,掌心和膝盖的擦伤经过清洗也都露了出来。 长长的血痕纵横交错,应是被尖锐的石头所伤,墨香心疼的几乎要窒息,姑娘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苦。 太医隔着帘子诊脉。 “太医,我家皇子妃怎么样?”墨香身子都微微发抖,就怕听到说出和四皇子病症一样的说辞。 好在太医收了药箱,神情轻松,“只是疲累过度,这些日子又精神紧张引起的昏睡,我开个方子抓几服药就可,不打紧。” 墨香长呼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墨染,随太医去开方子。” 庆丰侯在门外,听说皇子妃无大碍,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许。 今夜的梧桐苑,被庆安,庆丰,守的固若金汤,除却墨香和墨染一个人都不曾放进主屋。 两个主子齐齐倒下,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黎明时分,屋中终于有了动静,墨香正撑着脑袋坐在门口打瞌睡,立即起身推开门走了进去,软榻上却并没有沈安安的身影。 “皇子妃。”她立即去里屋,不出意料的在姑爷榻边寻见了人。 “我睡了多久?”沈安安问。 “一晚上,皇子妃,如今时辰还早,您身子虚弱的紧,还是先回软榻上歇着吧,姑爷有我和墨染照顾。” 沈安安没有回应,只是呢喃了一句,“都已经一晚上了,距离大夫说的时间,只剩半日了吗。” 墨香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想安慰自家姑娘,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退下吧,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是。”墨香退下,并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整个梧桐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戚之中。 庆安询问庆丰去香觉寺究竟有没有寻到救主子的办法,后者只能摇头。 皇子妃和闻音单独交谈的那一个时辰,没有人知晓都发生了什么。 屋中,沈安安凝视着萧渊安静的面容,红唇微微勾了起来,“你当真是个傻子,上一世的他,关今生的你何事,凭什么要为他背负。” 说着,她将脑袋贴在他胸口上,手也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你还欠我一个今生,萧渊,我决不允许你死。” 她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滴落在萧渊的中衣上,她不断的呢喃说着什么,只是没有人能听清后面都说了什么。 午时,梧桐苑来了一位客人,门房为难的禀报,“毕竟是皇子妃的哥哥,我等不敢阻拦。” 庆丰点点头,和墨香交代了几句,去院门口迎接,不多时,一道步履匆匆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 “沈公子。” 沈长赫不多话,快步往梧桐苑中走去,却在游廊下被庆丰拦住,“沈公子,我家主子和皇子妃这会儿不方便见您。” 沈长赫蹙了蹙眉,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四皇子中毒了?可是真的?” 庆丰垂眸,没有说话,沈长赫脸色瞬间更为肃沉。 “安安呢?” “皇子妃在照顾主子,这会儿怕是也不得空。” 依照太医说的时间,主子怕就只剩下半日,皇子妃已经在里面待了好几个时辰,几顿饭都没用了。 庆丰知晓,皇子妃这会儿一定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沈长赫抬眸看向了梧桐苑主屋的位置,眉头紧紧锁着。 他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站在院中等候,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庆丰,墨香几人的脸色,让他心中越发沉重。 当阳光化为了余晖的红,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主屋才终算是有了动静。 几人脸上没有任何欣喜,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紧张的惊惧,甚至连呼吸都放慢了些许。 屋门被拉开,沈安安被余晖刺的眯了眯眼,那双倦怠不堪的眼中,映入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背着光,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大哥。”她轻轻开口,嗓子沙哑的不像样子。 沈长赫大步冲上台阶,将她拥住。 方才那一刻的安安,就像是一个即将碎掉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要支离破碎。 “安安。” 沈安安抬眸竟是冲他笑了笑,“这几日身子骨有些差,将养几日就好了。” 墨香立即去厨房熬药。 庆安,庆丰心惊胆战的看着沈安安,张了张嘴,又哑了声,什么都说不来。 他们不敢问,怕听到结果,二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死死咬着牙。 沈安安却是轻松的冲他们笑笑,“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太医叫来。” 庆丰一愣,飞快的应下急奔出去,而庆安则顾不得规矩体统,直接进了里屋。 人依旧昏睡着,只是明显呼吸都重了几分,脸上的死灰色也慢慢有了正常人的肤色。 “主子,”庆安张口就有些哽咽,又连忙给闭上,。 沈安安引着沈长赫在外间坐下。 “我听说四皇子中毒,就立即从东城赶了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下的毒,可解了?四皇子身子如何?” “解了,只是如今并不知晓是何人所为,还要等他醒来才能查。” 闻言,沈长赫长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安安,还有一件事儿要拜托你。” “大哥请说。” “皇上下旨,派我带东城的兵前往边关支援,今日就走,我走后,你嫂嫂还劳你看顾一二。” 沈安安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儿早上的旨意。”沈长赫忧心忡忡,“此事等四皇子醒来,你同他说一声,东城的兵是四皇子府的退路,皇上如此做,怕是有所谋划,万要小心些。” 东城的兵一旦离开,若是发生变故,萧渊想要调兵最快也要等上半日,皇帝这是连保命符都不给四皇子府留了,虎毒还尚不食子!! 沈安安面容冷凝,“大哥放心,京中你不用担心,他早有谋划,你自己才要当心些才是,路上一定要慎之又慎,以防有人搞鬼。” “等到了边关,除了齐锦平之外,旁人都不可信。” 皇帝的这招釜底抽薪,估计萧渊早有所料,所以才会早就留好了退路。 “这个你放心,我有分寸。” “嫂嫂那我…”沈安安话音一顿,又突然笑说,“有机会,我会回去陪她的。” 沈长赫以为她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又坐了一会儿,沈安安将朗悦湖,齐锦平失踪的事儿详细的和沈长赫说了说,以防遇上同一伙人,也知晓该如何应对。 —— 太医提着药箱从里屋出来,沈安安立即迎了上去。 “当真是天下奇事儿,闻所未闻。” “太医,他怎么样了?” 太医急忙躬身行礼,“回皇子妃,就脉象来看,四皇子目前已经无恙了,损伤的肾脏也有逐渐恢复之状,敢问皇子妃,是用了何等奇药?” 沈安安闻言只是长吐出一口浊气,并没有言语,吩咐墨香送大夫离开。 第263章 等你醒来 沈长赫看着几人表情,敏锐的发觉出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大哥既是要离京,还是快快离开吧,回去和嫂嫂说一声,道个别。” 沈长赫点头,去里屋探视了萧渊后,就离开了。 庆安,庆丰仿佛是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欢喜又后怕。 “闻音大师佛法无边,等主子恢复,定要给他塑个金身不可。” 沈安安疲惫的挥了挥手,“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屋里有我守着,你们都去歇着吧。” “是。” 所有人都离开,屋中又恢复了安静,沈安安定定站在屋中,眼中有一瞬茫然,旋即又突然回神,走向了床榻。 —— 沈府。 “夫人,我这就去寻大夫来给您瞧瞧。”小洁一脸的欢喜。 “慢着。”林雨柔拿帕子捂住唇,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却依旧还在,“不许去,说不定是吃坏了东西,还是等些日子再说,闹的沸沸扬扬,若万一不是,岂不是惹人笑话。” “怎么会不是,夫人的月事儿已经晚了七日,定然是…” 林雨柔睨了丫鬟一眼,让她不要再说了。 “我和夫君刚成婚多久,哪有那么快,再等等吧,如今大夫怕是也瞧不出来,别万一是空欢喜一场。” 丫鬟只能听话的站住,却还是吩咐人将桌上东西都撤了下去,换了些清淡的吃食。 林雨柔翻汹的恶心才算是好了一些。 “奴婢听年老的婆子说过,有些个折腾人的,一怀上就有了反应,夫人如此一定是有了。” “大公子。”院中响起丫鬟的见礼声。 林雨柔忙推了推丫鬟,勒令她不许再说了,才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沈长赫瞧见她,冷峻的眉宇立时舒展开来,他扫了眼桌案上的吃食,脱下外袍递给丫鬟边说,“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 林雨柔被他牵着来到桌案边坐下,满目柔情,“我日日躺在家中鲜少动弹,不是这个点心就是那个果子,本就不饿。” “倒是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是军营有什么事儿吗?” 沈长赫捏筷子的手一顿,垂眸轻应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林雨柔却敏锐的察觉出不对,他往日回来都会讲军营中一些小趣事给她听,从未像今日这般沉默过。 “夫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沈长赫抿唇,幽沉的眸光望着林雨柔,似乎是难以开口。 “柔儿,我…” 林雨柔歪着头看着他,眉头微皱,“怎么,该不是回来这么晚,是在外面置了外室,才羞于开口?” “不是。”沈长赫立即摇头,“四皇子中毒,我放心不下,去了趟四皇子府,这才回来的晚了些。” 林雨柔方才也只是说笑逗他,此时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揪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中毒呢,如今可解毒了?有没有大碍?” “解了,人还昏睡着。” “那就好。”她长呼一口气。 沈长赫注视着她,眸中洋溢起宠溺的笑,“此事娘还不知,你当心些,莫在她面前提及,徒增忧心。” “你放心,我都晓得。” 月上柳梢,丫鬟将残羹冷饭都撤了下去,林雨柔走向书案点亮烛火,准备接着白日不曾看完的账本往下看,却被沈长赫拉住,拥在怀里。 “干什么,还有丫鬟在呢。”她红着脸要推开他。 “别动,让我再抱抱你。”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饱含着无尽的不舍。 “你究竟怎么了?”林雨柔这会儿才真正发觉他的反常,转过身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沈长赫凝着她,并不开口。 她抬手抚上他眉眼,“是军营不顺利吗,等过几日,我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什么惊喜?” 林雨柔抿唇摇头,“现在不能说。” 沈长赫一声轻笑,额头抵住她额头,发出一声长长轻叹,“柔儿,你要乖乖的。” “嗯?” “公子。”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东西都准备好了,该走了。” “走?”林雨柔一愣,将他推开,“你要去哪?” “…皇上下旨,要我带领东城士兵前往边关支援,事态紧急,今夜就走。” 林雨柔呆呆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 “去边关,怎么突然就要去边关?” 沈长赫眸中都是不舍,疼惜的将她拥入怀中,“京城如今的太平不过是表象,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动乱,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不。”林雨柔眼中泪水开始打转,“你骗我,打仗那么危险的事儿,哪里就是什么好事了?” “柔儿,皇命不可违,”沈长赫无奈,“皇上不会让东城的士兵继续留在京城,成为四皇子的依仗,我不去,四皇子就得去,朝廷不能离开他。” 他轻轻给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柔声说,“四皇子必须要留京坐镇,他身上牵系着太多家族,太多人命,而沈家,更是首当其冲。” 林雨柔怎么不明白,可接受他去边关,她当真舍不得。 “这个时候,且当以大局为重,我的柔儿是最识大体的,对不对?” “你带上我可好?”林雨柔含泪看着他,“我一定听话,绝不给你添麻烦,你带上我一起,好吗?” 沈长赫疼惜的抚上她的面颊,“边关风沙大,你娇弱的很,怎么能待,乖,听话,等边关稳定,我立即就回来。” 他将妻子拥入怀中,眼中的不舍和眷恋倾泻而出,只是不想被她瞧见,徒增难过。 林雨柔咬着唇,不曾哭出声来,手慢慢覆上了平坦的小腹,终是没有再坚持。 “我送你。” 夜半,沈长赫只来及和沈文交代几句,就离开了沈府。 东城士兵都等在城外,林雨柔坐马车一路将他送出了城,依依不舍的舍不得松开,“你一定要好好的,什么都不抵命重要,需知我还在家中等你回来。” 沈长赫笑笑,俯身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便转身下了马车,决然又干脆,不曾有一次回头。 林雨柔捂着唇,怕呜咽的哭声让他听见。 “夫人。”丫鬟心疼的递给她一方帕子。 “回吧。”等人彻底消失,她才落寞的放下车帘,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将她捆绑在京城,哪里都去不了。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任性,此去边关路途遥远,他们更是要疾驰前去支援,她委实是折腾不起。 —— 四皇子府,梧桐苑。 墨香熬好了汤药递给守在床榻前的沈安安,“皇子妃,您已经守了一夜,要不去歇歇吧。” “我等他醒来。” 太医说了人已经无碍,却是迟迟不见醒来,每拖上一刻,她心就揪上一刻。 “皇子妃,姑爷醒来瞧见您这个模样,一定会心疼坏的。” 她从香觉寺回来后精神就很是不济,又加上疲累,不曾好好用饭,这会儿整个人都有气无力,脸色苍白的很。 她眼中都是木然,“把窗棂打开透透风,屋子里都是药味,熏的人不舒服。” 墨香立即过去推开窗子,回来见汤药还放在桌子上,轻声说,“奴婢试了温度,汤药可以服下了。” “嗯?”沈安安抬眸,充满血丝的眼睛怔愣着看了墨香一会儿,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汤药。” 她目光看向了墨香的手,空空的,又左右扫视,才起身走过去把小几上的汤药端过来。 墨香看她被熬成这个样子,心疼的不行,可劝不动,只能在一侧帮忙。 一碗药尽数喂了下去,比之昨日吞咽时要好上不少。 “皇子妃。”墨染轻手轻脚走进来,福了福身说,“宫中送来了不少名贵药材,来人还奉了皇上的命,探望四皇子。” 萧渊如今昏迷的模样指定不能给那人瞧见,沈安安给墨香使了个眼色,“先去寻清跃,然后让庆安把人带去书房。” “是。” 书房那边,大太监当然没有见到萧渊的人,只是站在书房门口被恐吓了一番,就脚底抹油的离开了。 离开书房院子,是一道长长的连廊,可以瞧见对面,大太监余光一扫,立时蹙眉停住了脚步。 “方才过去那位,可是凌世子?” 庆安抬眸看了一眼,眉心狠狠一跳。 “凌世子去的方向…是梧桐苑吧?”大太监回头看了眼书房,眸中疑惑不解,“四皇子不是在书房吗,凌世子去后院做什么?” 寻四皇子妃?一道劈人的念头在心中快速闪过,大太监赶忙摇头,甩掉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揣测。 四皇子还在呢,怎么可能。 庆安,“我家主子让凌世子去主院等着,一会儿他也过去。” “哦。”大太监点点头,又朝连廊看了一眼才走。 外男进入内院,四皇子府也是太没有规矩体统了,像什么样子,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绝对不敢的。 将人送走,庆安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还好,清跃伪装的挑不出破绽,没有露出马脚。 怎么就那么巧,给碰上了呢,墨香也真是,也不知晓避着些。 梧桐苑主屋,凌辰逸一张脸几乎都要贴在萧渊脸上,“太医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还不醒?” 沈安安早就耗掉了所有精气神,没有余力再和凌辰逸说话了。 “表嫂先去歇着吧,我在这守着,若是醒了立即让人禀报你。” 第264章 苏醒 沈安安蹙眉有些犹豫,可这会儿精力实在是耗尽了,头脑发昏沉重,再守下去只怕又要昏睡过去。 “那好吧,你小心些。” 凌辰逸点头,拉了把椅子在萧渊床边坐着,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萧渊。 他从太医那也听了只言片语,突然病倒,又突然好转,他这会儿也稀奇的紧,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可知你睡这几日,把我们几个给折腾坏了,内忧外患,险些你的四皇子府就保不住了。” 他幽幽一叹,眸光轻闪,“四皇子府保不住不打紧,要紧的是嫂嫂,继续这么下去,嫂嫂怕就撑不到你舒醒了。” 他像个市井碎嘴婆子,絮絮叨叨说着,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停歇,萧渊听没听见是不知,但庆安知晓,自己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从来不知,凌世子竟也如此…口若悬河。 凌辰逸说的确实有些累了,兀自起身去倒了杯水,余光往床榻一扫,顿时愣住,茶水洒出来了都不自知。 他一饮而尽,几乎是用跑的来到床榻边,“萧渊,你醒了是不是?萧渊?” 可任他如何呼喊,安睡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好像刚才的睫毛颤动只是他的错觉。 凌辰逸自认自己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不信邪的在床沿边坐下,继续碎碎念,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萧渊的睫毛,“你都不知嫂嫂为了你,为了四皇子府有多辛苦,当真是聪慧又能干,让我都好生艳羡。” “萧渊,若是你醒不过来,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嫂嫂,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有个依靠的。” “……”庆安猛然扭头看向主屋的窗棂,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凌世子方才都说了什么?如此明目张胆的来翘主子墙角? 他家主子还没死呢,就开始肖想他家皇子妃了,这是兄弟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他气的咬牙,想要闯进去将胡言乱语的凌世子给揪出来,只是脚刚踏进去一步,就被飞溅而来得碎瓷片惊了一跳,本能的侧身躲开。 噼里啪啦声刺人耳膜,其中还夹杂着凌世子的惊呼声。 “凌,辰逸,你是不是,想死?”男人沙哑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一般。 “主,主子?”庆安愣了一下,眼眶瞬间通红,飞速冲了进去。 凌辰逸就躲在桌案后,惊喜又无奈的看着被刺激到,雄跃而起,怒火中烧的萧渊。 萧渊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又无力的重新躺了回去,一双眸子却是死死的瞪着凌辰逸,又仿佛在沉思什么。 “主子,您终于醒了。”庆安一开口,就有些哽咽。 “皇子妃呢。” “皇子妃守了您几个日夜不曾休息,刚刚去躺下。” 闻言,他眸中划过浓浓的心疼,干裂的薄唇紧紧抿起。 “属下这就去寻皇子妃来。” “不必。”萧渊轻声道,“别打扰她,让她再睡一会儿。” “是,那属下去寻太医,再给主子您瞧瞧。” 萧渊没有说话,身子的异样让他心中也有些疑惑。 不过这会儿他没有深想,因为有更为重要的事儿,“他怎么在这?” 庆安顺着主子目光看向似笑非笑的凌世子,摸了摸鼻子,“凌世子来探望主子。” “来看我死了没?”萧渊眉梢一挑,眸中都是冷色。 凌辰逸从桌案后走出来,瞧见萧渊又拿起了小几上的花瓶,立即又退了回去,“别,你放下。” “我方才说那话,不是故意激你赶紧醒来吗,不然你能舒醒这么快吗,我这是舍身为你,大勇无畏。” 确实大勇无畏,庆安心里想着,李国公如此风流人物,也断不敢在主子面前打皇子妃主意。 “不信你问庆安。”凌辰逸手一指庆安。 “……回主子,属下什么都不知。”说完,他就脚底抹油出去找太医了。 “哎,你这混账东西。”凌辰逸指着庆安背影骂了一句,回头对上萧渊冷飕飕的视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当真都是为了你好,况且你如今是安然无恙醒来了,若此次当真有个好歹,难道你自己不想给嫂嫂托付个信的过得人,以护周全。” 闻言萧渊没有说话。 凌辰逸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上一次醒来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如此做了。 凌辰逸见他消了火,才朝床榻走去,却不想他突然飞来一脚,踹了他一个踉跄,“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儿,你肖想就是找死!!” 凌辰逸撇嘴,弯腰抖了抖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心想,就嫂子那悍妇,也就你能享受,他可是消受不起。 “话说,你究竟是怎么病倒?又是怎么好转的?据太医说的严重程度,都要给你准备后事儿,然后过了一日,突然就都好了?” 萧渊瞳孔微缩,骤然抬眸盯着凌辰逸,“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怎么突然就好转的?莫非是道士口中的天命之子?”凌辰逸摸着下巴,思索着能不能借此操作一番,全然不曾注意萧渊瞬间惨白的脸色。 他很清楚自己为何有此一劫。 上次醒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子已经到强弩之末,如今却恢复如常……难不成是交换失败了? 还是安安做了什么? “安安呢,安安?”他慌的声音都发着抖,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下床往外走去,只是他睡了几日,浑身都有些发软,脚步踉跄不稳。 凌辰逸立即扶住他,“你干什么,不都说了,嫂嫂在休息吗,不是你方才不让打扰她吗?” “别动,你赶紧躺下,让太医在瞧瞧。” 这会儿,庆安已经带着太医来到了主屋,萧渊却像是没瞧见一般,眸子猩红,“安安呢,我要见她。” “主子,皇子妃在休息。” 萧渊一把甩开凌辰逸,庆安只能上前扶住他去了沈安安休息的厢房,他压低了声音说,“主子,皇子妃刚刚睡下,太医说是劳累过度,让好生将养。” 萧渊急切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当瞧见躺在床榻上安然熟睡的人儿时,吊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算是疏解。 他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 隔着屏风,庆安瞧见十分戏剧化的一幕,主子颤抖着食指,去探皇子妃的鼻息,应该是察觉到有热气,他僵直的身子倏然放松下来,半弯着腰,头垂的很低。 他沉默着,不说话也不动,保持这个姿态良久,隔着屏风,庆安看不清主子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主子心情似乎并不好。 “主子,太医还在主屋等着,让皇子妃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嗯。”萧渊轻轻抚过女子恬静的睡颜,弯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眸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安安,辛苦你了。” 虽是凶险,但他知晓了她的心意,这一年的单思苦,终算是有了回应。 只是他的爱张扬炙热,而她低沉内敛。 太医的说辞和凌辰逸叙述的一样,只需再服上几副药,修养几日就可。 “你确定?”萧渊眉头微拧,注视着太医。 “臣确定。” 凌辰逸在他肩头拍了拍,“你问的什么胡话,莫不是睡几日睡糊涂了,身子好了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吗,怎么还心事重重的。” 萧渊看了凌辰逸一眼,没有接话,吩咐庆安说,“让墨香引太医去厢房给皇子妃诊脉。” 他要亲自听太医说了,才能放心。 他也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安安。 “你还杵着干什么?”他睨向凌辰逸。 “……你睡这几日落下了多少朝政,如今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你和李怀言是干什么吃的,一群老迂腐都解决不了,废物。” “……”凌辰逸薄唇拉成一条直线,将无语表达的十分透彻。 “政务明日再说,我今日有更为重要之事,你先走吧。” “成,我走,你们两口子好生叙述衷肠。”他踩着悠然的步子离开了梧桐苑。 太医也把好脉,从厢房出来了,“四皇子,皇子妃是忧虑过度,加上通宵达旦,衣不解带的守着您,这才精力不济,臣开几服药,多多修养几日就没事了。” “你确定?”萧渊紧紧盯着太医。 太医被他视线看的浑身发凉,“臣确定,如此小症,臣还是能看的。” “嗯,去开药吧。”萧渊挥手让庆安跟着去熬药。 一阵急促脚步声突然响起,下一瞬,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快速掠进屋中的娇瘦身躯险些撞倒屏风,踉跄着朝他扑来。 “小心。”萧渊大步上前将人接住,被女子的力道撞的都后退了一步。 “太医说你劳累过度,要好生歇着,怎么就醒了。” 沈安安不说话,眼泪无声的往下掉,听着男人熟悉的声音,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 “安安,”萧渊轻轻抚摸着她散落的青丝,“这些日子,吓到你了,劳夫人辛苦。” 沈安安吸了吸鼻子,抑制不住的开始低低的哭,“你可知我这几日是怎么活过来的,内忧外患,我就要撑不住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萧渊心疼的不得了,拦腰抱起她放在了床上,说尽了好话安慰。 沈安安双臂抱着腿,倚在他肩上,像是数日的浮萍终于有了给予养分的根,有了依仗。 “安安,我的病,是怎么好的?” 怀中人儿的身躯明显一僵,只是刹那就恢复如常,她抬眸看着他,清凌的杏眸中都是无辜的清澈,“太医治好的啊,就是普通的吃药,施针。” 第265章 规矩体统 “说来也奇怪,太医本来都说你无药可救了,可后来给你施针之后,突然就又好转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许是你身为皇子,牵系天命,佛祖保佑吧。” 萧渊垂眸盯着女子认真的眼睛,听着她敷衍至极的说辞。 “是吗,那些太医的德行我最是清楚,他们若是有那能耐,会一直拖到现在?” 沈安安摇了摇头,“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对医术一窍不通。” 萧渊知晓,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安安是不会告诉他的,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揪心,隐隐的不安。 “安安,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知道吗?” “嗯。”她垂眸淡应一声,“对了,你几日都不曾好好吃东西,一定饿坏了,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你再躺会儿。” “让丫鬟去就是。”萧渊不舍得让她离开。 “听话,我去去就回。” 她起身下榻,步子极快的走了出去,萧渊望着她背影,黑眸幽沉,薄唇紧紧抿起。 墨香,“皇子妃。” “去厨房做些吃的。”沈安安眉眼带笑,却是抑制不住的疲惫。 “皇子妃您歇着,奴婢一个人去就行。” 她摇摇头,回头看了眼主屋的窗棂,“一起吧,” 她不想留下来,怕他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萧渊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沈安安回来,放心不下,便起身拿起外袍穿上要出去寻她。 刚更衣完毕,屋门就被推开,沈安安瞧见他衣冠整齐的模样,愣了一下,“你是要出门吗?” “我去寻你。” 她皱了皱眉,“寻我做什么?” “你说要去厨房给我准备吃食,我见你迟迟不回,想着去瞧瞧。” 沈安安眸子有一瞬的空洞茫然。 “安安,你怎么了。” 沈安安猛然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很好的隐藏了眸中的那丝疑惑,“哦,没什么,我让墨香在那候着,先一步回来了,就担心你放心不下。” 萧渊笑了笑,上前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安安,我一刻都不想再离开你。” “嗯。”沈安安应着,心里却不知为何总觉得空落落的。 用过膳食,沈安安在萧渊的陪伴下很快昏睡了过去,许是数日的劳累,早就让她精疲力尽。 书房,萧渊挺拔的身姿端坐在书案后,眉头微微拧着,一脸的沉思。 “主子。”庆丰推门而入,“您寻属下。” 萧渊这才堪堪回神,淡声吩咐,“你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的都说一遍。” “是。” …… “你说,前日,皇子妃带你去了香觉寺?” “是。” “都做了什么?”萧渊敏锐的察觉出异常,急声询问。 庆丰蹙了蹙眉,“皇子妃是去寻闻音大师的,只是那晚闻音大师出门游历并不在,皇子妃还抓了香觉寺的和尚威胁恐吓,闻音大师这才肯回来相见。” “然后二人在禅房待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出来。” 萧渊放在桌沿上的手微微收紧,“都说了什么?” “这个属下并不知晓,皇子妃不许我等靠近,谈话内容除了皇子妃就只有闻音大师知晓。” 萧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挥手让庆丰退了出去。 他怀疑自己的突然好转和安安有关,毕竟,她记得上一世的种种,自然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言的谬论,找出症结所在。 可也清楚,她不会告诉自己,方才他百般试探,她皆是敷衍,可太医把脉,她身子安好,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如此玄妙之事,闻音不该有如此道行才是。 他靠坐在椅子里,幽沉的黑眸盯着透过窗棂洒进来的光束,沉思了很久。 —— 皇宫,御书房。 “你确定他身子已然无恙?”皇帝埋首边批阅奏折边问道。 “四皇子骂老奴时,中气十足的,应该是无碍了。”大太监弯着腰给皇帝捏着肩,边笑说。 “哼。”皇帝一声嗤笑,将批阅好的奏折扔去一旁,拿起下一本,“放眼朝堂,也就那混账东西对你吆五喝六,非打即骂了。” 大太监讪讪一笑。 那位主对皇上都没有过好脸色,莫说他一个阉人了,自然不能以常理待之。 当初二皇子还在时,对他都是极其礼遇,送金送银。 “也罢,既然人无碍,藏书阁中那个,也放出来吧,趁这个机会,让他好生动动脑子,若再失败,也不必留在天儿身边了。” “是。” 藏书阁位于奉天殿东南,高楼叠筑,飞檐斗拱,即便是白日依旧灯火通明,红烛将整座楼照的更加气势恢宏。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发出浑厚的声响,大太监目光在楼中淡淡一扫,尖着嗓子开口,“申大人。” 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他便敛眸看向了一侧的小宫女。 小宫女吓的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下,“回公公,申,申大人他,他今早上还在楼里规整书籍呢。” “还呆跪着干什么?”大太监声音一沉,“还不赶紧去找。” “是是是。” 藏书阁所有宫女太监都开始在楼中穿梭,从一楼到三楼,仔仔细细的找,最后终于在三楼摆放兵书那一柜寻到了申允白。 那日他受了伤被带来,连个太医都不曾请,伤也就只能一直拖着,还是一个好心的小太监给他寻了套干净得衣物换上,才遮住背上的伤。 他蜷缩在一角,面色苍白都是冷汗,泛着不正常的红,眸子却依旧清明。 大太监看了眼他手中兵书,眸子眯了眯,“申大人还真是笃学好古。” “公公缪赞,”申允白淡淡一笑,将书放回了书架上,撑着墙壁站起身。 大太监皱了皱眉,也不再为难他,挥了挥手让身侧太监将人扶下去。 又派人去请了太医在偏殿给他治伤,“皇上交代了,如今正是好时机,还望申大人好好把握,别再他失望了。” “是。”申允白语气平静的没有丝毫起伏。 太医将他的衣袍退下,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知这种程度的伤拖到今日,定然是皇上的意思,便只默默上药包扎,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大太监看了一眼,也是立即移开了视线。 可谁让他是那位和旁人生的孩子呢,在皇上眼中,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曾除之都是皇恩浩荡了。 申允白几乎是被太监拖出藏书阁的,冗长的宫道尽头,一个少年正焦急的等在那,瞧见申允白后立即快步奔来。 大太监弯腰附耳申允白道,“申大人,五皇子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申大人心里应该有数吧。” 申允白眸光动了动,陈天已经奔到了跟前,瞧见他这副狼狈憔悴的模样,急忙推开小太监将他搀扶住,一双眸子发红。 “大哥,他让人打你了?” 申允白虚弱的冲他笑了笑,“我弄坏了几册孤本,皇上小惩大诫,已是格外开恩了。” 陈天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信这话,恼怒的看向大太监,“皇上呢,我要见他。” 大太监眼皮子跳了跳,立即劝解,“小公子,皇上这会儿正忙着批阅奏折呢,恐是没功夫见您的,您就别闹了。” 知晓是在御书房,陈天二话不说,扭头就气势汹汹的走了。 大太监一惊,急忙上前去阻拦,申允白更是立即规劝,就算皇帝偏宠他,可那位毕竟是帝王,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挑衅帝王威仪。 尤其,是在有关他的事情上。 可陈天脚步极快,申允白又受了伤,根本就追不上。 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就听“咣”得一声巨响,房梁都被震下了不少尘土。 这个动静,皇帝第一时间想的是,莫非那个死小子痊愈了?开始思索这回又是发什么疯,自己那日好像并没有动那个沈安安。 正拧眉思索着,一个少年阔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怒火中烧,皇帝看见他,眸中的疑惑立时化为了冷霜,帝王的威严倾泻而出。 “放肆,御书房是你可以胡乱闯的?” 陈天忍着气,恭敬行了一礼,直接道,“皇上既是不喜欢我大哥,又为何将他留在宫中?既是要他帮我,又为何百般折辱?” 听见是为了那个低贱之子,皇帝面容更冷,“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草民知晓。”陈天死死抿着唇,“这些年,若没有大哥相护,草民早就被冻死饿死,欺负死了,他是草民的亲人,更是恩人,恩情,草民已无以为报,更不愿他为了草民束缚于此,被作践而死。” 大太监和申允白终于赶到了御书房,就听见了陈天这番话,吓得又退了出来,申允白想去阻止,也被大太监给拽了出来。 有人曾数次僭越而后全身而退,至于里头这位,有没有那本事,就不得而知了。 “恩?”皇帝一声嗤笑,“果然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没教会你半丝纲常体统。” “你可知,何为君为臣纲?何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一日为大梁子民,就必须为朕驱使,朕的决策,赏是赏,罚也是赏,任何人都不得置喙!” 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天,帝王的威仪尽显,“今日,朕就先教教你,何为规矩体统!” 第266章 回娘家 “来人。” 大太监踩着极快的步子走了进来,“皇上您吩咐。” “陈天以下犯上,擅闯御书房,藐视君威,是为何罪?” 大太监幽幽一叹,此事往重了说是死罪,往轻了说,也可以屁事儿没有,毕竟有前车之鉴,而皇上如此问,定然是要惩罚吓唬五皇子,便挑了重的说。 “回皇上,依律,三罪并罚,乃是死罪。” 陈天眸光颤了颤,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求饶。 候在外面的申允白不顾阻拦冲了进来,咬牙跪在下首,“皇上,天儿年幼,都是臣教养不当。” “大哥。” 申允白锋利的眼神递过去,陈天只能含泪住口。 皇帝冰冷的目光俯视眼申允白,对陈天说,“念在你是初犯,朕网开一面,便罚你脊杖三十,长长记性。” “申尚书。” “臣在。” “既承认你教养不当的失职,便同他一起受罚吧,再有下次,他之错,你通通加倍论处。” “…是。”申允白咬牙应下,盯着地面的眸子中都是深冷的寒意。 陈天怒火中烧,“是草民不敬,关我大哥何事?” “住口。”皇帝冷冷睨着他,“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大哥,只有四皇子,萧渊,再口出不逊,朕定重罚。” 大太监十分有眼色的将陈天拉了出去,边低声说,“小公子,您就歇歇火吧,皇上虽不舍得动您,可这不是有现成的靶子吗,申尚书本就有伤,您也不想他因为您的冲动,死在御书房外吧。” 此言一落,陈天眸中的怒火聚集一处,却只能隐忍吞下,拳头死死攥在一起。 是他错了,君父君父,他先是君,才是父,君王威仪不容挑衅,皇家体统不可糟践,又或许他打心里,就瞧不上自己的出身,就像睥睨大哥一样。 不一会儿,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在御书房外响起,陈天死死咬着牙,未吭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在地上。 申允白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一双惯来清冷儒雅的眸子平静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十仗打完,小太监将陈天搀扶了起来。 大太监笑盈盈,身子却没有弯半分,“申尚书,该您了。” 申允白抬眸,一言不发的过去受刑。 陈天眼眶通红,都是他冲动,害了大哥。 “小公子。”大太监过去将他扶到申允白前头,轻声说,“皇上交代,由您亲自观刑,数够三十,就可以回去了。” 陈天面容冷峻,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大太监。 “小公子还是快着些吧,您多滞留一息,申尚书就要多挨一下,这旧伤新伤的,可别落了疾。” “一。” “二。” “三。” 冰冷的数字从陈天口中吐出,夹杂着浓浓怒火和悲怆。 三十仗很快就打完了,而申允白也已经昏了过去。 “奴才吩咐软轿,送小公子离开。” 陈天此时的脸色平静如水,他缓缓走过去,将申允白从长凳上扶起来,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冗长的宫道行去。 “啧。”大太监注视着二人背影,摇了摇头,“倒都是硬骨头,一个比一个倔。” “那,还准备软轿吗?” 大太监睇了说话的小太监一眼,“准备什么准备,还不赶紧将这都收拾了,咱家去禀报皇上。”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在这座皇宫,冲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还以为那位可以成为第二个另类,不想,开局都没有扛住。 “人和人,终归是不一样的。”他轻笑一声,匆忙转身回了御书房。 陈天背着昏迷的申允白,艰难的往前移动,他从未觉得,这条宫道如此深长,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深渊。 “大哥,今日之事儿,不会再发生了,你护我多年,我不会再当缩在后面的窝囊废了。” 他低低呢喃,二人的血在冗长的宫道上留下长长的拖痕。 —— 四皇子府,梧桐苑。 沈安安睡醒之后身侧就没了萧渊的踪迹,她愣了一下,旋即一种慌乱浮上心头,“墨香,墨香。” “皇子妃,奴婢在。”墨香快速推门进屋。 “他呢?” “大臣来府上商议要事,姑爷一大早就起了,应是在书房。” “书房。”沈安安蹙眉,掀开锦被下床就要出门。 “皇子妃。”墨香吓了一跳,赶忙拦住,“您还不曾梳洗更衣。”她跪在地上,给沈安安穿上鞋子,“地上凉,您当心着了风寒。” 沈安安站在那,蹙着眉一时没有动。 “皇子妃是要寻姑爷吗,不若奴婢去通禀一声?” “不,不必了。”沈安安摇了摇头,在铜镜前坐下,面色已经恢复如初,“更衣梳洗吧。” “是。” 两刻钟后,沈安安收拾妥帖正要出门,墨染领着太医走了进来,“皇子妃,太医说奉了四皇子之命,前来给皇子妃把脉。” “……”沈安安一脸疑惑,“我好好的,把脉做什么。” 墨染抿唇无言,她也不知晓,总归是四皇子的吩咐。 “行吧。”沈安安也没拒绝,让太医搭上帕子把脉。 她眼神注视着院中,根本不曾将把脉放在心上,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强健的很,没有半分不适。 果然,太医收了手,也是同样的说辞,就提着医药箱离开了。 沈安安这才得以出门,梧桐苑和书房距离不远,穿过连廊就差不多到了,庆安,庆丰守在门外,整个院子都寂静非常。 “皇子妃。” “他在里面?” 庆安颔首,“主子正在和大臣议事,不若皇子妃去厢房歇着等等。” “嗯。”沈安安应着,脚步却并没有动,而是走到窗棂前,静静站了一会儿。 庆安和庆丰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 莫说是听一听,就是进去参与议事,那也没什么不可。 不过沈安安自然不会过去,男人低沉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她唇角微微勾起,莫名的空落慢慢消失。 “我出门转转,若是回来晚了,等议事结束,你和他说一声。” “属下陪皇子妃一起。”庆丰说。 “不必,我去去就回,你不必跟了。”说完她就带着墨香离开了院子。 庆丰蹙眉看向庆安。 “算了吧,皇子妃这些日子辛苦,许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庆丰只得点头应下。 府门外,忠叔驾着马车等在那,瞧见沈安安出来,立即上前询问,“皇子妃是打算去哪?” “去哪?”沈安安眼中浮上一抹茫然,回头看向墨香,“我们是打算去哪来着?” “……皇子妃并未说,但许是…想回沈府?大公子走前特别交代,让您多回去陪陪少夫人呢。” “大哥走了?他去哪了?”沈安安怔愣了一下。 “大公子不是去边关打仗了吗,皇子妃您忘了。?”墨香眼中忍不住浮上担忧,“皇子妃,您这几日总是忘东忘西的,许是身子骨还没养好,要不禀了姑爷,换个太医来瞧瞧吧。” “不可。”沈安安眉头紧蹙,“此事,不可和旁人提起半分,记住没?” 墨香不明白,但沈安安语气严厉,心知姑娘是动真格的,只能点头应下,一颗心却是揪了起来。 “那便回沈府瞧瞧吧,也有段日子不曾见娘了。” —— 沈府,沈夫人收到旧友邀约,要去香觉寺上香,便想着带上儿媳林雨柔,也好出去散散心,走走。 可听了此事的林雨柔,却是陷入了为难。 前来请她的,是沈夫人身旁的婆子, 她一直都谨记着四皇子妃的敲打,语气颇为恭敬,“少夫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 林雨柔不好说,上香觉寺有一段山路要爬,她怕万一是有了身孕,吃不消,伤了胎儿。 可月份小,又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说生病了?可自己好端端的坐在这,脸色红润,精气十足,不是明显骗婆母吗。 “嫂嫂答应了今日陪我,所以不能陪娘去香觉寺了。”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珠帘挑起,沈安安迈步走了进来。 林雨柔看见她,欢喜溢于言表,“安安,你…”说出口又察觉出不合礼数,忙福了福身,“参见四皇子妃。” “一家人,无需多礼。” “老奴参见四皇子妃。”婆子也很是激动,“夫人念叨了您多日,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嗯,我刚从娘那出来,”她扶着林雨柔坐下,淡声说,“今日嫂嫂要陪我,你且陪着娘去吧,路上好生伺候着。” “是是是。”婆子哪还敢再说什么,立即回了。 等人走远,林雨柔才缓缓开口,“今日多谢你替我解围了,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沈安安笑笑,“不打紧,不过你以前可不是个待得住的性子,怎么突然不愿出门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我…” “有什么话,嫂嫂同我还不能说。” 林雨柔红着脸,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沈安安杏眸顿时一亮,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当真?” 林雨柔摇了摇她的手臂,食指放在唇瓣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今只是怀疑,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不能声张,我怕万一不是,岂不让娘白高兴一场,惹人笑话。” 沈安安很是欢喜,“是与不是,让太医把个脉就知,墨香,回府去请。” “是。” “哎,别。”林雨柔想阻止,墨香已经离开了,“就算是有,月份也小着,不一定能瞧出来。” “别的大夫瞧不出来,太医瞧这个可最是在行。”宫中嫔妃日日都盼的脉象,那些太医估计一搭手就能知晓。 “我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大哥知道吗?”沈安安问道。 林雨柔摇了摇头,“我怕他心里惦记着,就没说。” 沈安安皱了皱眉,努力的回想大哥是什么时候走的,可脑海中空空荡荡,怎么都不记得有这一茬。 可墨香分明说,大哥走前曾去过皇子府。 “安安,你怎么了?”林雨柔看她脸色不好,关心问道。 “没什么。” “我先前听你大哥说,四皇子中了毒,如今身子可好全了,抓到下毒之人没有?” “嗯,”沈安安冲她点点头。 下毒之人?不就是自己吗,她垂眸苦涩的笑了笑,她似乎明白了闻音大师口中的代价,可大哥离开之前的事儿,她又分明记得清楚,怎么会独独忘掉这个呢。 “安安,你成婚在我之前,肚子可有动静了?”林雨柔用极低的声音询问。 沈安安面色一滞,旋即恢复如常,笑着摇头。 “不急,子嗣都是缘,缘来子来。” “我如今,就是担心你大哥,前日来信说路上一切顺利,再有几日就要到边关了,这时间越是接近,我就越是害怕,刀光剑影的。” 沈安安轻声安慰,“大哥武艺高强,又有齐锦平在,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说了一会儿话,墨香也将太医请了来,林雨柔和沈安安都紧张的看着太医,他一收回手,就连忙问道。 “如何,可是喜脉?” “正是,”太医躬身道贺,“恭喜沈少夫人,四皇子妃,不过胎儿月份尚小,这两个月最好卧床休养,减少活动,安胎重要。” “好,”沈安安很久都不曾如此开心,“墨香,送太医回府,让管家再备份厚礼做诊费。” “臣多谢四皇子妃。” 等人都离开,沈安安轻手轻脚的覆上林雨柔的小腹,面色温柔极了,“我们沈家也要有小宝宝了。” “既是已然确定,等晚上就派人通知娘一声,你这几个月就安生待在院子里,晨昏定省,不必要的应酬都免了去,养胎要紧。” 林雨柔笑着点头。 “算了,此话你不好说,待会儿我把墨染留下,等娘回来和她说一说。” “那就多谢妹妹了。” 说话间,林雨柔的丫鬟小洁笑着掀开珠帘进门,脆声说,“奴婢今日又听了个有趣的事儿,少夫人可要听一听。” 林雨柔嗔她一眼,“也不看看谁在,又拿那些个八卦凑趣。” 她对沈安安笑道,“这些日子闲着无趣,你大哥走后,这丫头怕我伤怀,日日都打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来我面前念叨。” 第267章 趣事 “那今日又打听了什么,说来瞧瞧。”沈安安淡笑。 丫鬟小洁立时来了劲儿,“这可是如今酒楼茶肆,茶余饭后的笑谈,说的是一位官员,据说,还是位顶有才气的士大夫。” “四皇子妃面前,你卖什么关子。”林雨柔瞪她一眼,小洁才缓声进入正题。 “说是曾经有位状元郎,相貌才情都乃那届文人翘楚,连皇上见了都喜欢,动了要把公主许配给那人的念头,后来那人金銮殿上文章出众,皇上便许了那人一个要求,谁知,他却装聋作哑并未接受皇上美意,而是求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要求。” “求了什么?”林雨柔挑眉问。 小洁抿唇,“给生母求了一个诰命。” “那有何意想不到。”林雨柔兴致阑珊,“十年寒窗苦读,一朝蟾宫折挂,报答母亲,不是天经地义吗。” “不不,”小洁手指摇了摇,“令人意想不到的不是给生母求诰命,而是她的生母,并非原配不说,还是一外室,如今得了诰命才得以进入夫家。” “儿子高中,她诰命在身,夫家只是普通商贾,那正妻和有诰命的外室同一屋檐下,孰高孰低?这个问题,从一开始的孝道,演变至如今成了嫡庶尊卑的商讨,又成了官与民的贵贱之分。” “据说前几日,那位官员将其父一家子都接来了京城,如今正议论的热闹呢。” 林雨柔沉吟片刻后说道,“按规矩来说,他状元及第,即使封诰命,也该是请封嫡母才对,毕竟大户人家,端无姨娘称母的道理,何况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室。” “京中正头夫人们都如此说,可那些庶出的又说了,嫡母刻薄,他们和姨娘苦苦求生,才得以有出头之日,那若是皆以嫡母为尊,那姨娘岂不生了子就得撞死。” “更甚者说,那位大人从始至终都不曾步入父家门,其母也不曾被接纳,高中之后才多了这门子家人,其母含辛茹苦养大,若是为了官声请封嫡母,那还算什么人子,初入官场就开始忘恩负义,还如何能当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为何一定要入父家门?”沈安安突然开口,“另开府邸,带着寡母生活不比被那一家子吸血来的强。” “四皇子妃说的有理,可咱大梁的那些三妻四妾的官员商贾不赞同啊,生父乃天恩,便是不要母亲,也断没有不认祖宗的道理。” “哼,”沈安安发出一声嗤笑,“不过是观其例,推及自身罢了,就是议论到明年,也议论不出个高低对错来,白费嘴皮子。” “四皇子妃说的有理,如今他们都改了风向,开始争论这庶出,母不详之人,究竟是才华重要,还是出身重要,那位大人算是率群之首,帮那些外室之子争了一口气了。” “家归家,国归国,出身好坏只要腹有才华,能报效朝廷,为民请命便可,争论人家家世做什么。”林雨柔淡声说。 “对啊,所以如今,有夸赞那位大人为母忍辱,懂孝道的,也有骂他不懂嫡庶纲常的,更有不少明事理之人,赞同少夫人的说法。” 主仆二人轻笑之时,沈安安突然开口,“你方才说,如今酒楼茶肆都在议论此事?” “是啊,不止是酒楼茶肆,就是街头百姓都有议论,就是不知说的是哪位大人。” 沈安安却蹭的一下站起身,“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洁见她严肃,立即恭敬的说,“好像是昨日才开始,风是何时起的奴婢并不知,也是听府中碎嘴婆子一说,才拿来少夫人面前消遣消遣。” “安安,怎么了吗。” “没什么。”沈安安摇了摇头,脑海中不知为何想起了陈天,如今的争论,不正是他身份暴露之后,朝堂会引起的争论? 是赶巧,还是…… “奴婢还听说,有位大臣的女儿特意做了首诗,大赞那位大人不忘生母辛苦,不惧世俗议论的高洁之举。” “嫂嫂,时辰不早了,我就不陪你了,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母亲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 “好,那你路上慢着些。”她起身将沈安安送出了院子,前者走的十分匆忙。 “少夫人,是不是奴婢说错什么话了,四皇子妃脸色似乎不太好。”林雨柔伸出手指戳了戳丫鬟得脑门,无奈的笑了笑。 —— 四皇子府,萧渊总算是将那些老迂腐打发走了,却听说自家夫人竟不声不响的出门去了。 “那你为何还在这?” 庆丰摸了摸鼻子,“皇子妃不让属下跟着。” 萧渊抬起一脚踹在他身上,“她不让你跟你就不跟?你是谁的人?” “主子说,皇子妃的命令等同于您。”庆丰垂下头闷闷说。 萧渊一哽,眉头微微皱起,“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 一旁的庆安忍不住开口,“主子,方才墨香倒是回来一趟,匆匆忙忙请了太医往沈府去了,皇子妃应该是回沈府了。” “请太医?”萧渊眉头紧锁,“谁不舒服?” “好像是沈家少夫人有了身孕。” 闻言,萧渊眸光动了动,沈长赫速度倒是快,“你让管家备份厚礼,送去沈府贺喜。” —— 沈安安回梧桐苑的时候,萧渊还在书房忙,听墨染说庆安来了几趟,询问她有没有回府。 她坐在铜镜前卸钗环,边吩咐,“你去书房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是。” “皇子妃。”墨香笑说,“您一回府,管家腿都要跑叠影了,定是已经禀报姑爷了。” “嗯,他说是他说,既是庆安来问了,咱们还是要去说一声,省了他小心眼回头又挑理。” 墨香偷笑,侍奉沈安安更衣,沈安安将耳坠摘下放进妆匣子,目光被一个镯子吸引。 她将那镯子拿起来,墨香心都提了起来,“皇子妃是要戴上吗?” 她眼中浮上一缕茫然,透过铜镜看向墨香,“这镯子质地好生粗劣,哪来的?” 她眼光应不会差到这般地步。 “……”墨香骤然心惊,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皇子妃不记得了吗?这镯子不是…” 第268章 百官争执 第268章百官争执 吱呀—— 房门被毫无征兆的推开,萧渊笔挺的身姿缓步走来,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什么镯子,给我也瞧瞧。” “姑爷。”墨香一脸慌张,忙伸手想从沈安安手中把镯子拿出来,“没什么,一个质地粗劣的东西,皇子妃让奴婢拿去扔掉呢,就不碍姑爷的眼了。” 只是她太紧张,笨手笨脚的,镯子一个不经意磕在了桌沿上,顿时碎成了几瓣,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股刺鼻的香气瞬间蔓延。 沈安安站起身,看着落了一地的黑粉末的东西拧眉发怔。 墨香一张脸惨白,也顾不上碎片扎不扎手,扑到地上去捡,“都是奴婢不小心,姑爷莫怪,奴婢这就捡出去扔掉。” “慢着。”萧渊迈步走了过去,在那堆黑粉末旁伫立,“都放下。” “姑…爷。” “放下。”他再次重复,依旧平缓,眸光却泛起冷意。 墨香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只能放下碎片,提心吊胆的退去了一旁站着。 萧渊凝视着地上的东西,慢慢弯下腰,捡起其中一截,“这个镯子,你之前从不离手。” 沈安安就算不记得,这会儿也看出了这个镯子有问题,她沉眸,没有说话。 然后那截断裂的手镯递到了她眼前,“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 “皇子妃,您快说啊。”墨香急的眼眶通红。 沈安安抿着唇,用尽全力都搜索不到有关这个镯子的丝毫记忆,不记得,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 “哼,好一句不知道。”萧渊轻笑了笑,“我日盼夜盼,想着怎一直没有动静,原是夫人技高一筹,在这等着。” 沈安安盯着那截断镯子,目光良久没有移开,直到那截镯子再次掉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人也抬步离开了梧桐苑。 没有发火,也没有质问,平静冷淡的让人心惊。 那香气着实刺的人头皮发麻,沈安安揉着眉心在椅子里坐下。 墨香一脸绝望,“皇子妃,那镯子,它,您怎么能忘了呢,现在怎么办?姑爷知晓了,一定动了真怒。” “这镯子里,装的是麝香?”她声音很轻,语调平缓。 墨香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昂头看着墨香。 “你嫁来不久,就吩咐奴婢寻工匠做了。” “那为何在妆匣子里,他说我经常戴在手腕上,为什么又取下来了?”她眉头皱的很紧。 “许是后来您和姑爷感情渐好,才放起来了不再戴了的。” 沈安安点了点头,“那我可是真蠢,既是不戴了,怎的不干脆毁掉,反倒留在妆匣子里,徒增事端。” “……”那自然是您并没有下定决心,取下来只是怕姑爷发现而已,但这话墨香是不会说的。 “皇子妃,奴婢去寻太医给您瞧瞧吧,您这几日身子委实不太对劲儿。”墨香半蹲下,一脸担忧。 “不对劲儿的不是身子,而是脑子,太医来了也没用。”她垂眸看了眼地上狼藉,淡声吩咐,“打扫了吧。” “可姑爷那边……?” 她没有说话,缓步走去了床榻上,褪去外衣躺下,墨香心头杂乱,只能打扫干净暂且退了下去。 —— 傍晚时分,庆安和庆丰看着枯坐在椅子里的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庆安,看这模样,莫非是和皇子妃吵架了? 庆丰:吵架应该不会,单方面被赶出来的可能性大一些。 “……” “主子,”庆安试探开口,“您今晚是要宿在书房吗?” 萧渊淡淡抬眸,看了眼天色,“嗯”了一声。 果然。庆丰给了庆安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下去准备被褥了。 庆安垂眸敛目,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一直到月上柳梢,萧渊身子才终于动了,他放下拿颠倒了的书,起身来到了窗棂前站了片刻。 “主子一定是在等梧桐苑来人。”庆丰小声低语,庆安瞪他一眼,聪明的选择闭嘴不言。 两刻钟后,庆安缓声开口,“主子,时辰不早了,皇子妃那边已经睡下了,明日还要早朝,您也该歇息了。” 萧渊沉静的面色又淡了几分,不过终归没有言语,沉默的去了床榻上。 可他越是沉静,庆安,庆丰就越是心惊胆战,若在以前,主子和皇子妃闹脾气,得知皇子妃不管他已经歇下,一定会十分生气,可今日,分明沉默的不同寻常。 萧渊坐在床榻上,双臂搭在双膝上,清隽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一尊雕塑。 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你们退下吧。”他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的厉害。 二人听命离开,书房门也被合上,桌案上的烛火在黑沉的夜色中更显光亮,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整个书房。 萧渊一半面容隐在暗色中。 —— 鸡鸣时分,庆安叩了叩房门,“主子,到上早朝的时间了。” 里面没有动静传出,庆安蹙眉推开门走了出去,便看见了坐在床榻上,衣冠整齐的萧渊。 被子还是昨晚庆丰铺好的模样,根本就不曾动过。 “主子,” “更衣,上朝。”他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换衣梳洗,出门。 路过守在门口的庆丰时,他顿住脚步,抬眸朝梧桐苑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吩咐,“等皇子妃苏醒,让太医过去把脉。” “是。” 庆安跟着一起去上早朝。 他面色无异,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格外的小心谨慎。 侍奉数年,他从不曾见过主子如此模样,越是平静的外表下,越是藏着风雨欲来的飘摇狂暴。 奉天殿。 四部各自禀报完毕,就进入了闲得发慌的御史没事找事的环节。 “皇上,如今连街头百姓都议论纷纷,可见刘大人此事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 “正是,嫡母仍在,岂有请封外室妇的道理,有悖嫡庶纲常。” “此言差矣。”又有人站了出来,据理反驳,“刘大人生父嫡母对其并无养育之恩,若为名声,舍弃含辛茹苦养育他长大的生母,反奉承嫡母,才是不孝不悌,如此人品,更不适宜为官。” “胡言乱语,父母父母,便是父在前,母在后,理应以父为尊,那外室妇在明知对方有妻的情况下,还愿委身,可见其贪财唯利的本性,如今女子,怎堪做诰命?” “那依大人意思,被那外室妇亲手抚养的刘大人,岂不也品行欠佳?” “我可不曾如此说。”那位大人瞪眼反驳。 “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若如此说,这满堂文武有多少嫡出,又有多少是庶出,难不成因为是庶出,就低人一等?难道不该是才华决定出路?” 此时,文武百官已然自动分为了嫡庶两派争执不休,演变至如今,便是出身低贱却才华卓绝之人,究竟能不能报效朝廷,才华,和出身,于国于民,哪个更为重要? “刘大人。”皇帝突然开口,“众卿为此争论不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名的刘大人是位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他出列,恭敬的跪在殿上,“回皇上,臣之才,是为报效家国,忠于皇上,父母虽重,君才是天,皇上说臣对,便是对,皇上定臣错,便是错!” 这话一出,争论不休的百官静谧了一瞬,纷纷扭头看向刘大人。 “好一个君才是天。”皇帝似乎很是满意,挥手让他起来。 “众卿以为,刘大人所言可对?” “刘大人所言有理。”不论心里作何感想,大臣们纷纷附和,谁让那刘承长了一张拍马屁的好嘴呢。 父母之前君为重,皇帝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偏头看向了沉默一直不曾开口的萧渊,眸子眯了眯,“老四,你今日怎么看起来恹恹的,身子没好全?” 萧渊淡淡抬眸,看了眼皇帝,不咸不淡说,“没有,儿臣在听众臣议论。” “那你以为,谁说的对?” 那肯定是刘大人的君乃是天了。 可……谁让他是萧渊呢,不是那些狗腿子。 萧渊扯扯唇角,冷淡道,“儿臣以为,谈不上对错,嫡庶之论更是可笑,不过是臭水沟的老鼠,见不得光的产物罢了。” 凌辰逸知晓他今日心情不好,但不曾想他如此惊人,他向刘大人投去一记悲哀的怜悯目光。 奉天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刘大人脸色难看至极,皇帝眸光更是阴冷,没什么情绪的盯着萧渊。 “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为妻,奔为妾,偷,连贱妾都不是,平民百姓都明白的道理,难不成父皇没听说过?” 此时,大殿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恨不能踩着风火轮离开。 父子二人对立而视,无形的硝烟燃烧不绝。 皇帝搭在龙袍上的手,将那一小片都攥成了褶皱,面上不动声色。 他很想像责罚陈天一样,将他拉出去,教教他何为君臣父子,规矩体统。 可更清楚,若他这么做了,今日早朝上到天黑都结束不了,这逆子非把奉天殿的砖瓦给掀了不可。 —— 早朝散去,萧渊,凌辰逸,李怀言并列往外走去,三人周围,一个大臣都没有,那些人像是避洪水猛兽一般,恨不能离的八丈远。 李怀言回头瞪了眼溜着墙缝走的一位吏部官员,“你一副见鬼的表情干什么,过来。” 他不招手还好,一招手那人恨不能长出四条腿来,不要命的往外疾奔。 凌辰逸,“他今日在大殿上和皇上怼的昏天黑地,如今哪位大臣敢与他并肩而行,也就我们这两个蹦不跑的蚂蚱。” 李怀言吓跑了那一个,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吓的那些官员都踟蹰在原地,一直到那三人没影了,才敢回府。 “我怎么琢磨都觉得这一出有些诡异,八成是皇上在给那劳什子陈天铺路了。”凌辰逸皱眉说。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天一旦进入朝堂,咱们就又有的忙了。” 萧渊一声嗤笑,没有言语。 想介入朝堂当然可以,就端看他付不付的起代价。 回了府,萧渊直接去了书房,庆丰守在门口,见主子朝他看来立即禀报,“皇子妃今日还不曾离开梧桐苑。” “嗯。” 庆丰跟着走进书房,颇有几分欲言又止。 萧渊抬眸看了他一眼,“说。” 踟蹰一会儿,庆丰才说道,“属下虽不知主子和皇子妃因何生气,但这些日子皇子妃的辛苦艰难四皇子府上下都看在眼里。” 他不敢直接说,但想着不论为着什么,主子都不该对皇子妃生气。 庆安心都吓的停止跳动了,偷觑了眼萧渊脸色,冷声呵斥,“胡说什么,主子的事儿何时轮到你说嘴了。” 当真是白眼狼,才跟了皇子妃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庆丰垂着头没有说话。 庆安不知,而作为陪皇子妃一路走来的他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皇子妃对主子的付出,并不少半分。 萧渊站在屋中,定定看着庆丰,面上没什么情绪。 庆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劲儿的给庆丰使眼色,无奈后者垂着头,媚药抛给了瞎子看。 良久,萧渊才收回视线,在书案后坐下,手肘撑在桌案上,语气依旧平静,“你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再仔细说一遍。” 庆丰诧异抬眸。 再说一遍?主子不是已经听过了吗。 “主子昏迷那日,皇子妃吓的厉害,请了太医来诊脉……” 他耷拉着眉眼,将前些日子的事儿从头到尾仔细叙述,而书案后的萧渊则开始批阅文书,他微垂着头奋笔疾书,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两刻钟后,庆丰终于住了嘴,萧渊声音随之响起,头也不抬道,“接着重复。” “……” 庆丰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庆安,后者装瞎。 什么话都敢说,主子如此惩罚都是轻了,庆丰只能忍着口干舌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到日移西山,余晖将屋子照成了绯红。 第269章 不记得了 第269章不记得了 萧渊的文书已经都批阅完了,他也结束了这一遍的背诵。 “下去吧。” 冷淡的声音如蒙大赦,庆丰躬身一礼,脚底抹油般火速离开了书房。 余晖很红,耀眼并不刺眼,萧渊抬眸注视了窗棂许久,心脏一阵阵发紧抽痛。 他呆呆坐了好一会儿,终是起身离开了书房。 梧桐苑,墨香余光瞥见萧渊进院子,眸子立刻发光发亮,慌忙迎了上去,“姑爷。” 萧渊站在院子里,注视着主屋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平缓开口,“那镯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墨香面色发白,“皇子妃初嫁来时。” 说完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爷,那只是一开始,如今皇子妃对您都是真情实意,镯子也早就取下来了。” “嗯。”萧渊淡应一声,抬脚走上台阶,推开了主屋的门。 沈安安正倚在软榻上,双臂抱住腿,眺望着窗棂外的景色,听见声音,她微微侧头看来,一双杏眸乌黑莹润,却极为空洞。 萧渊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揪紧,撕裂般的痛。 她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萧渊缓步走过去,抚摸着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安安。” “嗯。” “我心悦你,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沈安安抿唇,清凌的杏眸浮上一抹柔色,“你不生气了?” “气,但我把自己劝好了,就马不停蹄回来找你了。” 沈安安垂眸轻笑,又抬眼看着他,眼底却一片水润,“怎么劝的?” 萧渊脱了鞋子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包裹住她有些微凉的小手,头点在她肩头,“我一遍遍想着夫人对我的好,就忘记了那些不好。” 她扯扯唇角,微微低下头,“对不起,此事儿是我的不是。” 虽然,她不记得了。 “那夫人,如今可愿意给我生一个?”他手抚上她后腰,墨眸紧盯着她的眼睛。 沈安安知晓,但凡自己露出半丝不情愿,他都不会继续。 她笑笑,抬臂勾住了他的脖子,“那要看夫君本事了。” …… 听见里面的动静,墨香激动的泪流满面,还以为皇子妃和姑爷要闹的厉害,不曾想这么快就和好了。 沈安安累的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小憩,萧渊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脑袋,等人彻底睡熟之后才将她身子慢慢挪开,放在了床榻上。 “墨香。” 墨香立即推门进来,“姑爷。” “把太医请去外间。” 太医在墨香的示意下,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得知四皇子妃曾用过麝香后惊了一身得冷汗。 “你今早把脉时,可曾瞧出不妥?” 太医斟酌了下,缓声开口,“臣数次诊脉,都不曾察觉,应是剂量不重,对四皇子妃身子该是无大碍的。” “应,该?”萧渊面色如常,语气平静,却让太医汗流浃背。 “明日诊脉时,臣一定再仔细些。” “嗯,”萧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若是我想让皇子妃有孕,什么方式最快。” 太医险些以为自己聋了,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脸涨的通红。 “怎么,你不懂?” “那,倒不是,”太医尴尬笑着,“要想有孕,还需,,多多同房。” 萧渊一脸你说的都是废话的表情睨眼太医。 “那个,若是四皇子着急,臣倒是可以开几方药,辅助一二。” “嗯,去吧。” 太医离开,萧渊也放下茶盏起身往主屋走去。 沈安安听见动静,立时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身侧人脱鞋上榻,重新将她揽在怀里,她顺从的依偎着。 第二日,萧渊下早朝回来时,她还睡着,太医已经提着医药箱在院中等着了,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移动的太阳,心想这位四皇子妃,可当真是能睡。 不过四皇子纵着,他就只能等着。 萧渊推开门进屋,将垂落在地的沙帐悬挂起来,没了遮挡,阳光顿时洒了进去,照在沈安安睡得香甜的小脸上。 她拧了拧眉,含糊不清的道,“墨香,快放下,我还想睡。” 带着凉意的手掌抚上她的面颊,她立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再睡,你赖床的名声都要传去皇宫了。”他在她鼻尖轻点,拥着她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给她穿衣。 “传就传呗,我怕他们不成,我夫君连皇帝老子都不怕,他们能奈我何。”她蜷缩在他身上,嘟囔道。 萧渊轻笑,抱着她来到铜镜前,看着她一头乌黑的青丝,有些犯难,只能唤了墨香进门。 他立在一侧,眼神不离半分,等着她梳洗完毕,又揽着她去了沙帐后,让太医进来诊脉。 太医收了手,对上萧渊询问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恭敬开口,“四皇子妃脉象平稳,并无不妥,只前些日子劳心劳力,还需在服几济药,将养一二。” 听说要喝药,沈安安眉头皱了起来,“劳心劳力睡几觉不就是了,可以不喝药吗。” “这……”太医为难的目光投向了萧渊。 “听太医的,养好身子为重。” 太医离开,墨香也已摆好了早膳,来请沈安安去用。 “咦,哪来的江南菜?”沈安安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微微点头,“倒是正宗,哪来的厨子?” 墨香一张脸惨白。 萧渊愣住,片刻后,面上维持出一抹平和,“知晓你喜欢,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的。” 他冲墨香摇了摇头,墨香立即垂下头,生怕眼中的泪水掉下来,让皇子妃看出端倪。 “我昏睡时,听到夫人说想要去游船,过几日休沐,我带夫人去可好?” 说完,他目光紧紧盯着她面色,很好的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她,也不记得了。 “好,”她抬眸,冲他勾唇一笑,眸中洋溢着欢喜,萧渊抚摸了下她的脑袋,眸中都是宠溺。 陪她用完早膳,萧渊要去书房处理公务,临走之际,他吩咐墨香,“书房有方砚台不错,你去取回来,等夫人回沈府时,给岳父大人送去。” “父亲一个武将,再好的砚台也欣赏不来,你留着就是。” 萧渊淡笑,“一番心意。”说完给墨香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第270章 作画 第270章作画 书房。 萧渊,“皇子妃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墨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如雨下,“回姑爷,也就最近几日才有发生,有时是忘记近几日发生的小事,有时是忘记几年前的,最近奴婢试探着,似乎连小时候的一些事儿,皇子妃也记不全面。” “你为何不禀?”萧渊眸光冷凝。 “皇子妃不让奴婢说,说是前些日子太累了,养养就好了,姑爷政务繁忙,不让拿来您跟前烦扰。” 萧渊狠狠闭了闭眼,撕裂般的心疼和自责在胸腔慢慢扩散。 半晌,他才哑声吩咐,“你回去吧,把砚台带上,莫让她看出端倪,纵使她忘了什么,也不要在她面前提及,禀报我知晓便可。” “是。”墨香含泪退了出去。 萧渊笔挺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他坐在椅子里,双手捧住脸,良久都没有动,有晶莹的水珠从他指缝中滑出,滴落在地面上。 * 沈安安在梧桐苑一待就是一日,不出门也不动,就坐在软榻上,眺望着窗棂外,看着太阳西移,又缓缓落入地平线。 墨香担心极了,可不论怎么劝,她都不肯出去走走。 沈安安知晓,她忘了一些事情,就像是一根根丝线从脑海中被抽走,心上空荡荡的,不安和惶恐充斥着她。 她不敢,也不想去见萧渊,怕将不安,惶恐传递给他,怕他看出自己的端倪,影响如今的时局。 朝堂瞬息万变,他没有精力再分给自己,去伤怀了。 墨香从小就跟着她,自然能懂她一二心思,她小步上前,哑声道,“皇子妃的画技乃是老夫人亲自传授,若是无趣,可以作画打发打发时间。” 沈安安眸子微亮。 对啊,作画可以打发时间,也可以将那些她不愿意,担心害怕忘记的事情永远保留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几乎都待在书案前,宣纸也积攒了厚厚一沓。 萧渊忙于政务,晚间才会回来,她就在院中响起脚步声时匆忙收了画作,一副若无其事得模样和萧渊说笑,好在他政务繁忙,并未察觉什么。 这日早上,她看着墨香又一次端来得汤药,皱了眉,“怎么又喝药,不是都喝了好几日了吗?” 萧渊温声哄着她,“大夫说了,要喝够十服,才能养好身子。” “我身子好好的。”她一脸的不情愿,偏头避开那苦的人舌尖发麻的汤药。 萧渊将汤药从墨香手中接过来,一手揽着她的腰,语气温和,“听话,养好了身子,我们才能要孩子。” 孩子?沈安安杏眸睁大,不可思议的瞥了眼萧渊。 “你,你胡说什么?” “……夫人前些日子答应我,要一个孩子的,夫人不记得了吗?”他敛住眼中痛色,看似调笑的说。 她说过吗? 又不记得了。 沈安安垂下眸,怕萧渊察觉出自己不记得了,忙从他手中接过药碗,抿着唇一饮而下,“我那只是说说,偏你当了真。” “当真,”萧渊从身后拥着她,嗓音低哑,“夫人说什么,为夫都当真。” 她苦的龇牙咧嘴,也没功夫回应他的话。 “夫人日日在屋子里闷着也没事干,不若陪为夫去书房处理公文?” 沈安安立时拒绝,勉强笑着,“那些公文绕口又乏味,我不想去。” “不让夫人看,你只要站在我身边给我研磨就可,我想看着你。” 沈安安抬眸对上萧渊柔柔的黑眸,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书房公文不算多,萧渊处理公文的时候,沈安安就站在一旁给他研磨,若是有大臣来议政,萧渊就会搬来了太师椅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旁听。 倒是很好的转移了沈安安的精力,不在日日担惊受怕于日渐空荡的心神。 这一日,政务忙完的时候,时辰还早,萧渊便执着她的手,在宣纸上作画。 沈安安顺着他的手劲来,便听他问道,“夫人以为,为夫的画技如何?” “笔画清劲,入木三分。” “呵呵。”萧渊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不明所以,手腕便被紧紧抓住,他缓声说道。 “犹记得去年,夫人还将我的字画比作一堆破烂,后来长公主府宴会上,夫人和端家三姑娘比试画作,我便将我的画当做彩头,交给了长公主,夫人果然一举夺魁,得到了被夫人骂作破烂的我的画作为彩头,夫人气的不轻,恨不能化眼神作刀子,捅为夫千百个窟窿。” 他说完,两人都齐齐笑了起来。 沈安安抬眸嗔他,“堂堂皇子,怎如此厚颜无耻。” 萧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都是我将夫人拐来的经历,不厚颜夫人不早就和那书生跑了。” 沈安安笔尖微顿,立时在宣纸上留下一小片墨渍。 萧渊面色如常的淡淡笑着,执着她的手沾墨,在那处墨渍周围勾画,不一会儿,一颗苍劲儿笔挺的松树便跃然纸上,丝毫看不出被墨水染毁的痕迹。 “也不知夫人那时看中了那死书生哪里,柔柔弱弱的小白脸,若非为夫手段了得,几次三番吓唬他,哪能如此顺利的抱得美人归。” 沈安安勾着唇不语,静静听他埋怨。 等桌上那副画结束,她才豁然发现,画中情景很是熟悉,好像是梧桐苑的窗棂,那颗松树,也是窗棂外那颗。 屋中红绸环绕,红烛跳跃,她和萧渊一身大红喜服并肩而立,天空有烟花炸开。 这个她记得,是洞房花烛夜,他很是开怀,放了很久的烟火,拥着她在窗棂前观看。 “你竟还记得如此清晰。”她感慨的抚摸着画纸,那时初嫁,同现在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而如今,她最怕的,竟是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他。 “明日我让庆安拿去将画裱起来,挂在梧桐苑,好让夫人日日看着,一刻都莫忘了为夫的好。” 他从她手中抽走笔,微微弯腰俯身在她耳边,“前几日才说了要生孩子呢,时辰不早了,可别耽误了。” 沈安安扭头瞪他,“你日日都挂在嘴上,没一日忘了的。” 这件事情,几乎成为了他们每日休息前的开场白,日日重复,她想忘都忘不了。 萧渊低低一笑,拦腰抱起她朝床榻走去,沈安安立即推拒,“别,” “嗯?” 沈安安吞吐了一下,才红着脸移开视线,“那,那床太硬,硌的我腰疼。” 萧渊轻笑,“那咱们回梧桐苑,那张床大,随意施展。” 沈安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埋在萧渊怀里,任由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穿过连廊回去。 * 沈安安不知晓他精力是怎么做到如此强盛的,日日不歇都没有萎靡不济之态,反而愈发… “在想什么?”萧渊将她从里面捞出来,摁进怀里,柔声询问。 沈安安闷着头,被折腾的不怎么想说话。 萧渊垂眸轻笑,“不是夫人说要孩子的吗,为夫如此努力矜矜业业,夫人还不高兴?” 沈安安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话了。” 谁家要孩子是这么要的,日日不歇,孩子质量会不会有问题,她脑海中天马行空想着。 “安安。” “嗯。” “过几日我想去趟香觉寺,你陪我一起好吗?” 他话音落下,明显感觉怀中人身子一僵,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眸中抑制不住的流露出心疼,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知晓,我母妃的牌位一直在香觉寺供养,我多年不曾去过,想去给她上柱香。” 沈安安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点头答应,“好,那等你不忙的时候,我陪你一起。” * 第三日时,庆安果然拿着装裱好的画送了来,萧渊亲自选了位置,挂在了站在屋中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而两日时间,二人又重新作了一副,如今正在装裱。 沈安安翻了翻自己那厚厚一沓宣纸,眸中流露出柔色,那些卷纸也早就在她日日翻看下卷了边。 每次只要她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只要翻看那些画作,空空荡荡的心就会被填满一些。 她来到书房时,庆安正在禀报什么,萧渊瞧见她,冷沉的面上立即有了几分笑意,挥手让庆安退了出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事,”萧渊抚摸着她的发丝,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边关传来消息,大哥首战告捷。” 沈安安微怔,旋即想起来,大哥去打仗了,她那些画上有记的。 “真的?那当真是好事儿,爹娘知晓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你前些日子还担心有孕的嫂嫂,待会儿可以派人回去告知一声,好让她放心。” 沈安安,“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是要先让嫂嫂知晓,省了她日夜牵挂,对孩子不好。” 说完她起身出去吩咐墨香,萧渊凝视着她的背影,不曾移开半分。 等她回来,他立即扬起笑容,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沈安安觉得,他最近一日比一日黏人。 “后日李国公府宴会,你可想出去走走。” 沈安安想去,她在府中待了这些日子,着实乏味,可又担心遇上曾经熟悉的人,或是萧渊的政敌,自己记忆混乱,万一出什么岔子,给萧渊添了麻烦就不好了。 第271章 李国公府宴会 第271章李国公府宴会 “不想去,在府里挺好。” 萧渊抚摸着她后背,“李怀言的宴会,很热闹的,不少官宦千金都会参加,夫人不想去凑凑热闹吗?” 沈安安拧眉,好奇道,“他府上并无主母,前李国公也回乡野了,他举办宴会干什么?” “你方才说不少官宦千金都去,莫非是他要择妻?” 萧渊点了点头。 “你确定有不少官宦千金会去?”沈安安不怎么相信,毕竟那家伙风流名声远播,哪家不长心的会把女儿嫁给他。 “所以才有意思,夫人不想去瞧瞧吗。” “那,你去吗?” “若是夫人去,我就去,陪夫人一起解解闷。” 听到他也去,沈安安才稍稍放下心,“那就去吧,瞧瞧他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 李府宴会前一晚,萧渊罕见的没有折腾,只是一大早准备出门时,庆安又请来了太医把脉,沈安安一脸黑线。 “再怎么迅速,也不能这么快吧。” 萧渊屈起手指不用力的在她额头敲了敲,“想什么呢,太医是来瞧你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沈安安立时闹了个大红脸,萧渊戏谑得睨着她,“怎么,莫不是夫人很着急?” 沈安安瞪他一眼。 太医把完脉后,说辞和以前一样,听说还要再喝几天药,沈安安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她懒怠理会,便一个人先离开了,至于萧渊和太医都说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这是李怀言当上国公之后的第一个宴会,虽作为夫婿,人品不怎么样,但爵位和萧渊在,不少官员还是很给面子的让自家夫人带着姑娘来了,一时也算热闹。 萧渊紧紧牵着沈安安的手,半刻都不曾松开,自然惹了凌辰逸和李怀言笑话。 沈安安看着花团锦簇的花园,打趣道,“你哪找来的盆栽,倒是鲜艳。” 萧渊垂眸看着她,“喜欢?那我们一会儿带走。” 李怀言急忙跳出来阻止,“那可不行,这可都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给我未来的未婚妻的。” 萧渊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改口,“也不是不能给你几盆,但得等宴会结束。” “抠搜。”沈安安斜了他一眼,看向了抱着手臂的凌辰逸,“华笙呢,今日没有来吗?” 气氛立即陷入了沉寂,凌辰逸,李怀言,都愣住了。 萧渊冲二人递了个眼色,缓声开口,“华笙身子不舒服,不方便出门。” “哦。”沈安安点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开的正艳的牡丹,便松开萧渊走了过去。 等人走远,李怀言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她,她这是,怎么了?” 凌辰逸也一脸思忖,他不会认为沈安安是故意装傻,找不痛快。 萧渊凝视着沈安安的身影,说,“应是那些日子照顾我累到了,记忆时常出现偏差。” “找太医瞧过吗。?” 萧渊,“嗯,太医瞧不出问题。” 凌辰逸和李怀言对视一眼,都紧蹙着眉,“累到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倒是匪夷所思,从不曾听说过。” 萧渊没有言语,他当然不会如实告知,毕竟如此诡异之事儿,说出口他们信不信是一说,帮不上什么忙,免了又徒增麻烦。 “萧渊,那些日子我瞧表嫂颓废的紧,有没有可能是被你吓到了,才会如此。” 李怀言却觉得,沈安安那样的性子,被吓到的可能性不大。 * 沈安安正望着那株牡丹出神,便听一群姑娘谈笑着,慢慢走近。 “郑姑娘真厉害,这番为刘大人仗义执言,可是名声大噪,还得了皇上的赏赐,岂不是让议亲的踏破了门槛。” “是啊,”另一位姑娘惆怅道,“我娘日日都愁着给我挑选夫婿呢,前日还说呢,我要是有郑姑娘一半聪颖,也不至如此费心费神,排着队等的挑不完。” “两位姑娘缪赞了,不过是随口之言,不想被人听了去,误打误撞得了皇上赞许,算不得什么。”说这话的应该就是郑姑娘了,声音轻柔温婉。 沈安安直起身子,朝迎面走来的三名女子看去,最中间的那位,应该就是为刘大人仗义执言的郑家姑娘,声如其人,温婉可人。 “怎么算不得什么,你夫婿是满京城随便挑,哪像我,还要被我爹强行勒令来参加这风流纨绔的宴会,想起来就心烦。” 另一位姑娘开口,“风流是风流,可纨绔谈不上吧,人有爵位又有官职,还背靠四皇子。” “切,不过是靠着谄媚讨好才有今日地位,听周姐姐意思倒是看好他,不然你嫁给他?我可听说今日宴会就是为选妻的,那些个官宦千金都避之不及。” 郑姑娘听着淡淡而笑并不言语。 那姑娘又紧接着道,“不过周姐姐不常出门,怕是不知晓这位李国公的身世,他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正室出身,母亲不过一低贱妾室,也是凭借四皇子才一朝踏上青云梯,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那姨娘妾室什么的,还不成堆成堆往回娶,就怕你受不住。” “墨香,掌嘴。” 一道平缓冷淡的声音响起。 那三个姑娘豁然抬眸,就瞧见凶神恶煞走来的墨香,旋即方才说话那姑娘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待想发怒,就见沈安安款步朝三人走来,郑姑娘瞳孔微缩,立即行礼,“参见四皇子妃,不知四皇子妃在此,扰了您雅兴,臣女罪该万死。” 另两位姑娘一同下跪行礼。 萧渊和凌辰逸,李怀言站在游廊后,远远瞧着这一幕。 凌辰逸,“嫂嫂给你出气呢?” 李怀言面上笑着,眸底却噙着冷意。 沈安安居高临下得俯视三人,“踩在李国公府的地界上,欣赏着李国公的后花园,用着李国公的宴席,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这就是姑娘的教养吗?” 先前说话的姑娘脸色惨白,一个字都不敢再说,连李怀言都要巴结的官员,更别提在沈安安面前,呲牙的资格都没有。 “正人先正己,就是庄户人家,也厌恶极了长舌妇,何况是相貌堂堂的李国公,你品德都堪忧,大可不必担忧会被选中,李国公还没饥不择食到那般地步。” 那位姑娘头都要埋进地里了,更因沈安安的话委屈难以接受,身子微微发着抖。 沈安安冷睨了那女子一眼,她本是不欲多管的,毕竟李怀言名声确实不好,人家不愿嫁给他正常,可抨击人家生母,那就是没教养还恶毒。 郑姑娘微微抬眸,“四皇子妃说的是,颜姑娘出言不逊,臣女回去定然会禀告颜夫人,好生管教一二。” 沈安安这才看了眼那位为刘大人仗义执言的女中豪杰,郑姑娘,就她敢主动接话,估摸着身份应该是这三人中最高的了。 “郑姑娘和颜家很熟?” “……两家有几分交情。” 沈安安“哦”一声,“那刚才颜姑娘口若悬河时,怎不见郑姑娘开口阻拦?可远不如外界所说那般品德高尚,无可讳言呢。” “……” “夫人。”清悦得男声从身后传来,下一瞬,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来人。”李怀言睨眼地上三人,淡淡吩咐,“我这庙小,请颜姑娘这尊大佛滚吧。” “郑姑娘。”颜姑娘泪盈于睫,想让她帮自己说两句话。 “颜姑娘不是不愿参加李国公的宴会吗,如此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郑姑娘不着痕迹的拂掉她扯自己衣袖的手,往另一位周姑娘身侧靠了靠。 下人几乎用拖的将那位颜姑娘十分不体面的请走。 “周姑娘,郑姑娘,请起吧。”李怀言笑的面如桃花。 沈安安睨他一眼,突然觉得人家骂的一点都不冤,瞧瞧,手都要伸出去扶人家了,嘴角都咧后耳根了。 若非人多,她一定一脚踹了过去。 “前日朝堂上,我听众官员赞扬郑姑娘时,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有如此胆识心胸,若是有缘能娶回来,可当真是三生有幸,今日一见,果然仙姿迭貌,冰清玉粹。” 那郑姑娘显然也是从没经历过李怀言这般直白的男子,羞怯的一张脸通红。 哪个姑娘不想听好话,且李怀言皮相不差,又长了一张哄人的嘴,三两句,就让郑姑娘缴械投降了。 “前些日子我让人特意运回了几株火焰牡丹,郑姑娘可愿品鉴一二?” 郑姑娘抬眸觑了李怀言一眼,立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想去,又不合规矩,纠结的很。 李怀言叹了口气,“若是郑姑娘拒绝,我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那姑娘也是不经三劝,犹疑着就给答应了。 看的一旁的周姑娘一愣一愣的,“郑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女眷和外男私自赏花,传出去她焉有名声在。 “来人,侍奉周姑娘去凉亭那边赏花喝茶。”李怀言吩咐道。 周姑娘一噎,只能住了口,转身离开。 “郑姑娘,请吧。”李怀言做出请的手势,那姑娘便福了福身,率先一步往前走去,李怀言对萧渊,凌辰逸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跟上。 沈安安一脸无言,直想翻白眼。 那郑姑娘显然就是沽名钓誉,李怀言那傻球还真…… “萧渊,”她抬头不可思议的道,“他这场宴会,不会就是冲那位郑姑娘来的吧?” 所以,她误打误撞还给二人做了媒人? 萧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搂着她的腰赞叹,“夫人方才好生威风。” 凌辰逸挑眉轻笑,转过身子背对着二人,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272章 杨姑姑 第272章杨姑姑 不得不说,李怀言哄骗姑娘的功夫确实一流,也不知都给那郑姑娘下了什么迷魂汤,一整个宴席眼神几乎都黏在李怀言身上,含羞带怯,让沈安安一个姑娘都心头痒痒。 旁家姑娘一看这架势,位高些的松口气,位低些的很失望。 一直到宴席结束,都是李怀言亲自将郑姑娘送上马车。 沈安安看着他那对狗都能带三分风流笑意的脸,嘴角狠狠抽了抽。 * 郑家。 “姑娘。”小厮在垂花拱门处拦住了郑月的去路,“老爷吩咐,姑娘回来后去书房一趟,有贵客在。” 郑月弯弯的眉眼微滞,跟着小厮往书房而去。 临进门前,她瞟了眼自己得丫鬟,压低声音警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是。”丫鬟低眉顺眼的应下。 推开门进去,郑大人立即笑着唤她,“来,月儿,快见过申尚书和陈公子。” 郑月儿小步上前,顺着她爹的意思屈膝行礼。 申允白目光在郑月儿身上扫过,淡声开口,“听说郑姑娘去李国公府参加宴会了?” “正是。” “国公府无女眷,李国公此次设宴应是为了择妻,不知选中了哪家姑娘?” 郑月顿了顿,缓声道,“小女只是去充个数,并不知晓李国公和哪家姑娘亲近。” 郑大人在一旁乐呵呵的笑着,“行了,别愣着了,去给申尚书和陈公子倒杯茶。” 郑月蹙了蹙眉,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自己的父亲。 满院子丫鬟,让她来倒茶?腹诽归腹诽,她还是缓步上前给三人都斟了杯茶。 轮到陈天时,她偷眼打量了几息,这个陈公子,她从不曾见过,却能被父亲如此礼遇,也不知是哪家官宦子弟。 她的小动作,却落入了郑大人和申允白眼中,郑大人脸上笑意更深,冲陈天谄媚的笑了笑。 陈天面色又淡了几分,垂眸喝茶,仿若不知。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叨扰郑大人了,今日所谈,还望郑大人好生思量。”申允白站起身。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圣上旨意,臣无有不从。” 郑大人毕恭毕敬的将二人送离了院子,才止住脚步。 郑月儿一脸疑惑,顺着郑大人目光看着离开的二人背影,“爹,虽然兵部尚书职位在你之上,可也不用你如此卑微讨好吧?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家世背景根基之人。” “你懂什么。”郑大人回头睨了眼自己女儿,“爹讨好的可不是那申允白,而是…” 说了一半,他及时住了口。 “而是什么??” “女儿家,瞎打听什么,以后那些宴席什么的,你就不要再参加了,好生待在家里备嫁吧。” 郑月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备嫁?备什么嫁?我何时许人家了?” “爹已经物色好了。”郑大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爹,你该不是要将我嫁予那申允白吧?”郑月儿如遭雷击,她就说,怎么让她来书房见人,又是端茶倒水的,原是打得这个主意。 “我不嫁,那人瞧着儒雅端方的很,可看人时总带着股阴冷,绝对不是良人,您好歹也位列三品,竟卖女儿讨好天子近臣?” 郑大人恨不能捂住她的嘴,“你住口,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置喙,还不回去。” * 从李国公府回去,萧渊就去了书房忙碌,沈安安今日不怎么想动弹,就坐在院中欣赏从李怀言那搬回来的花。 虽算不上名品,但也都价值不菲,搬回来时可是让李怀言心疼的不行。 墨香,墨染二人正忙着给盆栽浇水施肥。 萧渊回来得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沈安安依旧坐在院中的躺椅中。 熟悉的一幕让萧渊心口一窒,恐惧像是潮水一般翻涌,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撕心裂肺的疼。 他脚步踉跄发软,奔向了躺椅。 “回来了?”沈安安偏头冲他一笑,才发觉出他脸色不对,抬手抚上他面容,“你怎么了?” 萧渊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冷汗在方才那瞬间就透湿了脊背。 “怎么,坐在这里?” “欣赏花啊。”沈安安手一指院中的牡丹,海棠,笑说,“让李怀言痛心疾首抢回来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萧渊松开满是汗水得手掌,长长呼了一口气,点头“嗯”了一声。 “晚上天凉,不适宜久坐,回去吧。”他自然而然的弯腰,拦腰将沈安安从躺椅中抱起来。 “丫鬟小厮都看着呢,你干什么。” 萧渊不语,垂眸看了眼躺椅,冷声吩咐,“将这把椅子扔出去。” 沈安安有些懵,庆安已经走过去单手拎起躺椅往外走去。 “好好的躺椅,扔了干什么?” “旧了,我再给你换把新的。”他温声说,好似在哄一个孩子。 用过晚膳,萧渊沐浴更衣出来,就见沈安安坐在软榻上,手中拿了一本册子正在观看,瞧见他出来,立即将册子收了起来。 “在看什么?” “闲书。”沈安安翻身下榻,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帮他擦发,萧渊怕她踮着脚累,坐去了铜镜前。 “今日那位郑姑娘是怎么回事?” 萧渊单手搂着她的腰,透过铜镜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刘大人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沈安安点了点头,“这事儿发生的很突然,前年请封的诰命,今年才拿出来说,委实奇怪,且风论和陈天倒是有几分相似,我起先还怀疑是不是皇帝的手笔。” “是他。”萧渊淡淡说。 沈安安一顿,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皇帝是拿刘大人趟路?那位郑姑娘也是因替刘大人说话而出名,莫非二者之间也有牵扯?” 萧渊抚摸着她的小手,微微颔首,“郑家虽不算中流砥柱,但郑大人有几分实权,在朝堂还算说得上话。” “皇帝想把郑姑娘许配给陈天?” “嗯。”萧渊缓声点头,眸子微微发冷。 当日他娶妻时,他百般算计,为了对付他,不惜害安安祖母,只为让他二人成一双怨偶,好给他致命一击!! 他以为皇族薄情,乃是天性,不想,他也有慈父之心,也会为了儿子铺路,机关算尽。 沈安安察觉到他的变化,放下帕子,从身后轻轻拥住他,“都过去了,你有我,不是吗。” “对,我还有你。”他勾唇,握着她手腕拽到自己怀里。 “既是有皇子妃的位份,那位郑姑娘会舍弃去选李怀言个风流浪子?” “那也是没办法,毕竟我有你,是万万不可能以身入局的,凌辰逸又是个不会讨姑娘欢心的,就只李怀言合适。” 而且今日看来,十分顺利。 沈安安眉头微皱,“政务上的事儿我插不上嘴,可利用一个姑娘的感情,是不是有些小人?” “我是在救她。”萧渊抚摸着她的青丝,余光突然瞥见几丝白,手顿了顿。 沈安安抬眸看他,“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萧渊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郑大人滥用实权,犯下不少恶事,左右难逃一个死,郑姑娘若是愿意配合,郑家女眷,倒是可以从宽。” 沈安安惊讶,“你要动手了吗?” 萧渊揽着她,往床榻上去,“总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衬了他们心意,让陈天步入朝堂。” 只要他们付的起代价,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不除根只一味提防,未免太处于被动。 他将沈安安放在锦被中,抬手勾了纱帐落下,透明的纱帐坠地,隐约能瞧见里头影绰的人影浮动… * 沈安安是被吵醒的,耳边似乎有女人低低的哭声,悲怆又绝望。 她眯了眯眼,坐起身子朝外看去,确定声音是从外间传进来的。 “皇子妃,您醒了?” 沈安安光脚踩在地板上,“谁在外面?” “奴婢也不认识,瞧着比逃荒还狼狈,说是旧人,拿了信物要见姑爷。” 墨香边说,边给沈安安穿上鞋子,更衣梳洗。 外间女子的哭泣声就不曾停息,“是奴婢的错,若是奴婢早一些发觉那些人的歹心,娘娘就不会死,小主子,奴婢罪该万死。” 沈安安一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娘娘,小主子,那女人和淑妃有关? 她坐着没有动,安静的听着。 外间,萧渊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数年的东躲西藏,早将原本清秀的她磋磨的不像人样。 一张脸干裂起皮,头发又黄又枯,身上穿的和乞丐差不了多少,只那双眼睛,依旧清澈疼爱的望着自己。 “你说,我母妃是被害死的,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子微微发着抖,“奴婢…奴婢受娘娘嘱托,给在牢狱中的申大人送行,这才躲过一劫。” 申大人,申允白的父亲。 萧渊面色不变,眸底神色却淡了几分。 “小主子,奴婢是娘娘从齐家带进宫的陪嫁,陪伴娘娘多年,情同姐妹,奴婢万万不敢扯谎。” 她头重重磕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一片鲜红。 “当年,皇上对那女人走火入魔,娘娘伤心欲绝,可又看不惯他夺人家室,拆散有情人,加之那女人数次求到娘娘跟前。” “小主子可还记得,娘娘那两年每月都会去香觉寺小住?其实就是帮那女人和她的夫君儿子团聚的。” 萧渊眸子刹那阴沉下去,只是并未言语,继续听那女子讲述。 “而皇上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并不阻止,因为那女子待在宫里日日寻死觅活,只有在娘娘的劝慰下,才会安生几日,他怕那女子当真想不开自尽,就只能默许。” “直到后来,那女子有了身孕,孩子出生后,皇上自以为有了孩子,那女子就不会再想着离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嫉妒彻底爆发,他利用娘娘的好心,造摇污蔑娘娘和申大人,因此杀了申大人,而娘娘,也经不住舆论…”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趴伏在地上呜咽的哭了起来。 萧渊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沉冷至极,“既如此,你为何现在才说?” “奴婢胆小,得知娘娘死的消息后,就没敢再回宫,一直东躲西藏,直到得知小主子您有能力和皇帝抗衡,奴婢才敢回来,禀报您知晓,小主子,娘娘心软善良,却遭此对待,您一定要给她报仇啊。” “奴婢愿意上朝堂,同皇帝对峙,奴婢手中有物证,亦可做人证!!” 萧渊静静看着她,良久没有言语。 “小主子,奴婢活着只有此愿,还请小主子成全,奴婢就是撞死在金銮殿上,也要揭露那人的丑恶嘴脸!” “庆安,”萧渊终于敛眸开口,“扶杨姑姑起来,让管家寻个院子安置下来,再唤太医来诊脉瞧瞧。” “是。” 庆安上前搀扶起杨姑姑。 杨姑姑,“小主子,奴婢明日就随您去金銮殿,以死明鉴。” 萧渊挥了挥手,让庆安将人带了下去。 沈安安听的心惊肉跳,等外面没什么动静后,才起身出来,见萧渊垂眸坐在椅子里不语,心有些疼。 “萧渊。” “吵醒你了?”萧渊伸开双臂,沈安安很自然的走过去,被他拥在怀中。 “你信那个杨姑姑的话吗?” 萧渊沉默,就在沈安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轻声说,“母妃性子软,前些年有父皇的疼爱时还好,后来那女子进宫,母妃失宠后,曾经那些谄媚讨好,爱对我笑的宫人娘娘都变了一副嘴脸,尤其齐家落魄后,更是艰难,” “萧泽有个强干的外祖家,就算没有父皇的宠爱依旧过得很好,我年龄小,打不过他,就经常被欺负,次次都是杨姑姑帮我逃走,自己却被萧泽打的遍体鳞伤,几次都险些死掉。” 听他语气平静的叙述,沈安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回身紧紧抱住他的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渊笑了笑,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她于我,终归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沈安安想,若淑妃之死当真如杨姑姑所说,那么皇帝,就是罪魁祸首! 第273章 对峙 第273章对峙 * 杨姑姑在四皇子府暂且住了下来,太医日日去把脉调养。 这一日,沈安安正在萧渊身侧研磨,庆安进来,递上了一封书信。 “主子,都查清楚了。” 萧渊搁下笔,看了那书信几息,才抬手接了过来。 他偏头看了眼身侧的人儿,却见她撑着头打瞌睡,无奈笑了笑,将她头枕在自己腿上,才打开书信阅览。 萧渊的眸子在触及书信上内容后,微微冷了下去。 “主子,那杨姑姑…” 正在这时,书房门被扣响,萧渊眉头微蹙,抬手挡住了沈安安耳朵,庆安立即去开门。 见是庆丰,蹙眉瞪他一眼,“皇子妃小憩呢,你敲什么敲?” 庆丰一脸无辜,“杨姑姑来了,非要见主子。” 庆安眉目一冷,但想起主子的吩咐,还是说道,“稍等,我去禀报主子。” 杨姑姑看眼再次合上的房门,眸子暗了几分,低声询问庆丰,“听说皇子妃嗜睡的很,可是有了身孕?” 庆丰愣了下,摇头,没有说话,这种事儿,哪是他一个下属可以置喙议论的。 杨姑姑抿唇,便不再言语。 等了一会儿,书房门再次打开,庆安道,“主子请杨姑姑进去。” 杨姑姑进屋,一瞧见萧渊,眼眶就控制不住的红了,“小主子。” 萧渊一手抚着沈安安发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杨姑姑立即点头,侧眸看了沈安安一眼,眸中都是慈爱。 “姑姑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杨姑姑面上呈现怒色,“小主子,奴婢已经歇息好几日了,您什么时候能带奴婢上奉天殿和皇帝对峙?” “不急,再等些日子也无妨。”萧渊语气平缓。 杨姑姑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小主子,奴婢等不及了,这些年,奴婢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娘娘伤心难过的面容,娘娘待他情深义重,他却利用娘娘,行那毒辣卑劣之举,。” “小主子,奴婢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揭开那人的丑恶嘴脸,让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都知晓奉养的是什么君主,给死去的娘娘一个交代。” 说到激动处,她咬牙切齿,哽咽不已。 沈安安似是被动静吵醒,不适的蹙了蹙眉,身子微微动了动,萧渊立即轻抚着她后背安抚,眸底浮上不耐的冷意。 “既是姑姑坚持,那就明日吧。” “是。”杨姑姑重重磕了个头,才缓缓起身,她目光落在了趴在萧渊腿上的沈安安身上。 “杨姑姑还有事儿?” 冷不丁听到一声冷寒的询问,杨姑姑一抬眸,就对上了萧渊沉静的墨眸,心口一跳。 数年不见,小主子好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依赖她的小娃娃了。 “老奴,老奴想多嘴问一句,皇子妃可是…有了身孕?”她眼中含着希冀。 萧渊顿了顿,冷意淡下去不少,微微摇了摇头。 杨姑姑应了一声,眼底显而易见的失望,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 书房门再次合上,原本睡着的沈安安却倏地睁开了眼睛,眉头微蹙,清凌的杏眸望着萧渊。 “你当真要带她上奉天殿?” “嗯。”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夫人放心,我有分寸。” 沈安安也不再言语,重新趴回了他的腿上,闭上眼睛。 “明日我可以在宫门口等你吗?” 萧渊微顿,轻轻笑说,“你确定可以起的来?” 沈安安脑袋蹭了蹭,“我今儿多睡一会儿,明日就能起来了。” * 第二日清晨,萧渊刚动了动身子,沈安安就睁开了眼睛。 萧渊无奈的紧,他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外面还黑着,你当真要去?” “嗯。”沈安安已经掀开被子下床,唤了墨香进来梳洗更衣。 “其实,我可以应对的。” “我想陪着你。”沈安安偏头,清凌凌的杏眸望着他,萧渊暗叹了口气,只得应下。 卯时的天儿还很冷,风吹在人身上,稍微有些刺骨,萧渊给沈安安披了件披风,才牵着她手出门。 绕过游廊,就远远瞧见了杨姑姑等在那里的身影,她上前两步,对着二人屈膝行礼,“小主子,皇子妃。” 沈安安,“起来吧。” 杨姑姑笑看着二人,眼中很快蓄积上了泪水,“小主子和皇子妃真是登对,若是娘娘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萧渊,紧了紧交握在一起的手,无声安慰。 萧渊面色如常,“走吧。” 杨姑姑双手交叠,在二人身侧跟着上了马车。 “冷不冷?”萧渊关心的问,沈安安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对面的杨姑姑身上。 “听夫君说,你是齐家的家仆,和婆母情同姐妹?” “是,娘娘仁慈,待下人宽宏,是奴婢托大了。” 沈安安笑了笑,“宫中不比寻常官宦府邸,荆棘囹圄,能携手数年走来不容易,可见你与婆母感情确实非同一般。” 杨姑姑扯唇笑了笑,微微垂下了头,没有言语。 沈安安也偏头看向了车窗,一时都没有再说话,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冗长的官道被琉璃盏照的分外明亮。 沈安安收回视线,再次开口,“夫君说,他小时候多亏杨姑姑相护,才得以在二皇子母子手中活命,杨姑姑待他的好,他都记着,若是可以,希望可以给杨姑姑养老送终。” 听见这话,杨姑姑似有些猝不及防,眼中迅速浮上水雾,快速垂下了头。 “护着小主子,是奴婢应该做的。”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庆安掀开车帘,请主子下车。 萧渊看向她,“可要陪我一起进去?” “不了。”沈安安慢慢抽回手,“免得那些御史又絮絮叨叨没完,你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 萧渊犹豫几息,点了点头,“若是有需要就使唤庆丰,别乱走动,等我回来。” “好。” 杨姑姑头垂得很低,跟在萧渊身后准备下车。 “杨姑姑,”沈安安轻声说,“何必如此着急,日子还长,可以慢慢谋划。” 杨姑姑身子一僵,片刻后又恢复正常,扭头对沈安安笑笑,“娘娘的死不能昭雪,还要背负如此骂名,奴婢活着亦是行尸走肉,和死了无异,小主子是个有情有义的,还请皇子妃,务必善待他。” 第274章 有口难辩 第274章有口难辩 沈安安似是叹了口气,“既如此,那姑姑去吧。” 杨姑姑福了一礼,转身下了马车。 沈安安凝视着她背影,好半晌才收回视线。 * 此时,上朝的钟声已经响起,各官员都鱼贯而入,临入奉天殿时,萧渊又一次顿住脚步,平缓开口,“杨姑姑可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奴婢…所言,娘娘之死,绝无半句虚言。”杨姑姑抬眸,注视着奉天殿,眼中泛着滔天的怨恨。 萧渊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是侧头深深看了杨姑姑一眼,便抬步入了奉天殿。 奉天殿中来了一位妇人,令所有官员都纷纷侧目,女子上朝堂,是不合规矩的,但因为带人来的是从不守规矩的萧渊,平日最爱叽叽喳喳的御史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说又说不过,说过了估计要挨骂,骂又不敢,估计要挨打,干脆闭口不言。 杨姑姑垂着脑袋站在萧渊身后,不乱看也不言语,一些官员伸长了脖子都没有看清究竟长什么模样。 “四皇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反正不毒咱们,管那闲事做什么。” “言之有理。”官员们低低交谈之后,连眼珠子都不往那转了。 申允白眯眼朝前看了几眼,也没有作声。 “无趣,”李怀言小声腹诽,“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萧泽走后,萧渊沉寂了不少,少了很多乐趣。” 凌辰逸斜了李怀言一眼,却是没心情和他玩笑,别人认不出来,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妇人乃是先前侍奉淑妃娘娘的宫女。 可她不是死了吗?时隔数年,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今日的早朝,怕是不会顺利。 思索间,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声落,皇帝在文武百官的拜见下进了奉天殿。 “都起来吧。” 皇帝甩了甩龙袍衣袖,目光定在了前列的妇人身上,“她是什么人?老四,你带来的?” “是。” “这是奉天殿,不是你四皇子府,容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带。” 萧渊面色如常,“回父皇,这位是母妃和父皇的旧识,说是有话要面见父皇说。” 闻言,皇帝蹙眉看向了低着头的女子。 恰在此时,杨姑姑慢慢抬头,露出了一张悲愤的脸,“皇上,可还记得奴婢吗?” 皇帝愣了一下,旋即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杨姑姑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声,“皇上,奴婢乃先淑妃娘娘的掌事宫女,杨雯,您还记得奴婢吗?” 皇帝已经平缓了心绪,冷冷说,“你不是死了吗?” “奴婢死没死,皇上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放肆。”皇帝身旁的大太监一瞪眼,就要下去掌她的嘴。 “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您是要封奴婢的口吗?”她怒吼,眼眶通红。 “慢着。”皇上阻止了大太监的动作,让其退下。 “既是没死,就好好活着,来奉天殿干什么?” 杨姑姑泪如雨下,“奴婢来,给淑妃娘娘之死讨一个公道,给小主子一个答案。” 皇帝瞳孔微缩,盯着杨姑姑的眸底划过一抹警告。 杨姑姑却浑不在意,她摁着双腿,艰难的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身,看向了文武百官,声音铿锵有力,“其实,淑妃娘娘当年并非是病逝,而是急火攻心,被硬生生气死的!!” 殿中一片哗然。 皇帝厉声道,“杨雯,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秽及皇室,可是要诛九族的!” 杨姑姑面色一顿,转眸看了眼萧渊,眸底浸着哀求。 萧渊目光冷淡,平静的仿佛和他无关。 杨姑姑苦涩的笑笑,收回了视线,“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情同姐妹,奴婢近身侍奉数年,怎会胡言乱语,淑妃娘娘当年纵使有疾,却并不伤命,她是万念俱灰,存了死志,生生气死的。” 百官大气都不敢喘,听着这惊人的内幕。 皇帝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快速递给申允白一个眼神,后者出列,就要开口,萧渊声音却抢先一步,“谁敢嚼舌废语,我就让谁血溅奉天殿,不服者,大可一试。” 申允白一哽,抬眸看向了皇帝。 皇帝眼中藏着隐忍不发的怒意,冰冷的注视眼萧渊,无声让申允白退下。 有了萧渊的话,谁还敢胡乱说话。 至于皇帝,你大胆,你放肆,你敢。这些话已经说腻味了,总之是石沉大海,也懒怠再开口。 扬姑姑看眼萧渊,浑浊的眼中有丝丝骄傲和欣慰,却也有愧疚和悲哀。 皇帝冷冷开口,“杨雯,文武百官都等着你继续说,你在犹疑什么?” 他就不信,九族的命,她不要了。 杨姑姑收回视线,目光已经化为了平静,“害淑妃娘娘气死的罪魁祸首,是…是奴婢和皇上。” 殿中官员们都要以为自己耳聋了,连萧渊也蹙眉偏头看向她。 杨姑姑并不看这些人,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皇上,缓缓道来,“那日,淑妃娘娘郁结病重,本就卧床不起,皇上醉酒后,去探望娘娘…” “却…却撞见奴婢正在殿中插花,皇上酒意上头,便欲…恩宠奴婢,奴婢顾及娘娘,拼死反抗,然不及皇权,只能服从,娘娘在内殿,耳堵了全过程,她对皇上情深几许,一时难以接受,吐血昏迷,当夜,便去了。” 杨姑姑的话于众人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如遭雷击。 连萧渊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杨姑姑。 皇帝一张脸都在发抖,面对众官员偷眼看来的震惊目光,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阴冷难看,“放肆,奉天殿上,你,你敢胡言乱语…”冤枉朕! 最后三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因为委实丢人现眼。 “奴婢胡言乱语?”杨姑姑眸底涌动着疯狂的畅快,“奴婢承恩后,还为皇上诞下一个子嗣,皇上大可将人叫上来,当殿滴血认亲!” 此言一落,完全不低于先前的重磅给众人带来的冲击。 皇帝还有一个子嗣,还是和一个宫婢生的??? 皇帝死死攥着龙案桌沿,冰冷的目光恨不能化为刀子,活剐了杨姑姑。 杨姑姑轻轻一笑,“我儿名为陈天,皇上可敢将人宣上殿来一试。” 萧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沉静,淡淡看着这场似戏非戏的戏。 申允白眸光轻闪,唇瓣冷冷一扯,旋即快速恢复如常,上前一步开口,“皇上,事情究竟如何,还请皇上将陈天唤上殿来,滴血认亲。” 他并不在意皇帝名声如何,会不会遭万人唾骂,那是他数年前造下的因,那妇人冒着夫君儿子被杀的风险,都要在死前狠狠咬他一口,可见是恨极了他。 于他而言,只要天儿恢复皇子身份,过程,他无所谓。 皇帝沉沉望着申允白,身为帝王,他第一次体会何为张口无言,有口难辩!! 可事情已经推动至此,他没有退路了。 皇上狠狠闭了闭眼,吩咐大太监,“将她口中那人,请上来。” 众官员又是一阵心惊肉跳,皇上这是承认了在淑妃娘娘宫中临幸宫女,气死淑妃了? 只是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敢吱一声。 陈天在大太监的带领下,上了奉天殿跪拜行礼,滴血认亲。 后面的流程,是皇帝早就已经安排好的,自然很是顺利就证明了陈天龙种的身份。 除了皇帝愤怒至极,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萧渊目光沉沉的看着 太医院判宣布陈天的身份,只是冷冷的勾唇。 而申允白,他恨皇帝都来不及,怎么会开口替皇帝说话,洗此冤屈。 “娘娘啊,”杨姑姑突然大叫一声,“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这就去向您赔罪了,来生您可一定要擦亮了眼睛,莫再轻信于人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萧渊一眼,冲他无奈而笑,无声张口说了什么,就倏然朝殿中大柱撞了上去。 血溅了一地,连靠的近一些的官员都没有幸免被染湿官袍。 她额头碗大的窟窿,流了一脸的血,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龙椅上的皇帝,有不甘,有愤恨,有绝望和痛苦。 大殿中静的落针可闻。 沉默几息,萧渊踱步朝她走去,垂眸俯视着她。 杨姑姑用尽了全身力气,哑声开口,“小,小主子,奴婢,奴婢对不起,您的和娘娘。” 萧渊沉默。 杨姑姑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逝,头脑发黑昏沉,突然,她耳边听见了小主子的声音。 “以后,好生服侍母妃。” 小主子,原谅她了!杨姑姑还来不及说一声对不住,就彻底咽了气。 她唇角,却扬起了高兴的笑。 今日的早朝,是所有官员最为安静的一次早朝,很多人连音节都不曾敢发出一个。 萧渊敛眸,几息后转身,看向了龙椅上的皇帝,讥嘲的勾唇,“儿臣恭喜父皇,找回龙子。” 皇帝盯着他,目光愤怒至极。 他的好儿子,当真是贼不走空,想从他手中算计,终又反噬出更大的代价。 他本想给陈天光明正大的身份,如今,身份是给了,却比之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 “我儿大智,厉害!” 萧渊淡淡勾唇,“比不得父皇。” 霸占臣妻,强迫宫女,气死妃嫔,哪一件拎出来,都是值得名垂千古的。 临幸宫女不算什么,可从杨雯口中说出,又以这种方式,陈天的存在就变得微妙又卑劣起来。 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提让皇帝给陈天认祖归宗,写入皇家玉牒,请封五皇子的话,毕竟陈天的存在,就是皇帝昏庸无道的证明,是整个皇室乃至大梁的耻辱。 皇帝一甩衣袖,震怒离开。 他一生最是爱惜名声,虽也做过荒诞不羁之事,却自认为隐藏的很好,而今,他所有努力都在今日付诸东流,今日过后,所有人都会知晓大梁君主如何的荒淫无道,骄奢淫逸!! 而这,是他要给陈天身份的代价!… 萧渊站在那没动,垂眸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杨姑姑。 “四皇子,好手段,在下佩服。”说话的是申允白,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萧渊身后,也顺着他目光注视着地上的鲜红,声音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若非你我目的一致,我一定和四皇子交个朋友。” 放眼大梁,他可是唯一一个能让皇帝有口难言,又奈何不得的人。 萧渊,“我从不和小人交好,尤其是姓申的。” 他转身离开了奉天殿。 凌辰逸和李怀言就等在殿门外,都一脸的担忧,“萧渊…” “让人将她尸体抬出宫,运回老家去吧。” 凌辰逸点头答应。 他沉默几息,又转头吩咐李怀言,“你带人去趟城郊,她夫君儿子被人抓了,将人救出来。” 李怀言拧眉,“是皇上做的?我还以为是申允白那个狗东西。” 转念一想也是,若非皇帝授意,申允白又怎么敢给皇子随意找一个娘。 凌辰逸气得不轻,“他想恢复陈天身份,随便找什么人不行,平头百姓,宫女,贵女都可,却偏偏寻上了淑妃娘娘先前的宫婢。” 萧渊,“当然是经我手,亲自带上朝堂,才更能取信于百官。” 他抬眸看眼太阳升起的地方,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眸子,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 马车上,沈安安等的有些焦急,想要下车去寻人,庆丰忙说,“主子回来了。” 皇子妃情况,主子早有交代,他是半刻都不敢让皇子妃离开视线。 沈安安跳下马车,萧渊瞧见她立即快步上前,将她拥住怀中,“不是说了在马车里等,下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沈安安从他怀里退出来,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可还顺利?” “嗯。”萧渊揽着她上马车,沈安安余光突然扫见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凌辰逸的小厮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经过,滴滴答答的声音,配上一地的鲜红颜色,刺着人耳膜和眼睛。 苍白的手臂从担架中滑落,随着小厮的动作来回晃荡。 沈安安怔愣一瞬,一股窒息又反胃的感觉剧烈翻涌。 第275章 积攒福报 第275章积攒福报 察觉到她的异常,萧渊立即捂住她眼睛,将人揽在怀里,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别看了。” 沈安安身子微微发抖,呼吸有些粗重,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甚至还亲手杀过人。 回了马车上,被萧渊拥在怀中轻抚着后背,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复心绪。 她突然回神,用力攥住萧渊衣袖,杏眸紧紧盯着他,“你,你杀了她?” “不是,是她自己撞柱而死。” 闻言,沈安安抓他衣袖的手慢慢松开,似是长松了一口气。 “安安,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太医院。” “不用。”沈安安拒绝,轻柔的笑了笑,“只是被方才那一幕有些吓着了,不打紧,一会儿就好了。” 她倚在他怀中不想动,萧渊就没有坚持,吩咐忠叔驾车回府。 “萧渊。”沈安安突然低声开口,“若是可以,尽量,不要杀人,好吗?” “好。”他不假思索的应下,一下下抚着她后背,“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吗?” 沈安安微顿,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当初闻音的话,她如今仍旧记的清楚,他让自己多行善事,能有此生皆是萧渊之因,自己的罪孽,也会成为他的因果。 沈安安如今信了,更担心害怕他给自己造下杀孽。 “你的前半生很苦,希望我们的后半生可以圆满,所以我们都要做个好人,为自己,为彼此,为孩子积攒福报。” 他前半生的因造就了如今的果,便算是因果相抵吧。 萧渊微怔,旋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哑声说,“夫人说的是,为夫一定谨记。” 马车陷入了沉寂,良久,沈安安才从杨姑姑的死中抽离出来,“她在大殿上都说了什么?” “她说,父皇强行宠幸她,母妃是被她和父皇气死的,陈天是她承宠后的孩子。” 沈安安从他怀中退出来,惊讶的瞪大眼睛,眸中盛着不可置信。 萧渊轻笑,唇角噙着讥嘲,“是不是觉得很荒谬?他为了给陈天一个合理的身份,利用我手,连死去的母妃都不惜利用上。” 陈天的母亲是谁,他们心知肚明,而杨姑姑,不过是皇帝想借萧渊的手,带上朝堂给陈天一个身份的傀儡。 沈安安眉头微微拧起,“怎么会,皇帝就算想让陈天恢复皇子身份,也不会如此自毁名声才是,在嫔妃宫中,强行宠幸宫婢,以至久病嫔妃郁结而死,他就不怕朝官百姓议论和御史的笔吗?” 他为了陈天,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 “你把他想的太好了。”萧渊冷笑一声,“他在意那个女人和陈天,可更在意自己的龙椅,又怎么会为了陈天不惜如此自毁声名,况且除此之外,他有千百种说辞,只要将陈天说成是自己的皇子就够了,何需如此。” 哪怕说成了杨姑姑背主爬床,将罪名都归咎于杨姑姑身上,他一样是位千古名君。 沈安安瞳孔睁大,“你的意思是,杨姑姑说谎,临死之前,坑了皇帝一把?” “应是如此。” 萧渊再次将她拥进怀里,柔声道,“昨日庆安就查到她当年离宫之后嫁了人,我便有所猜测,而今日朝堂上,她撞死之前又无声哀求我,救她夫君儿子。” “我想着,她是迫于家人的安危才答应帮父皇,却也十分清楚父皇的心狠手辣,知晓就算她死后,她夫君儿子也不一定能活,所以拖延时间的同时,篡改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卖我一个人情,想让我救她的家人。” 沈安安听着他平静冷淡的分析,心尖微微刺痛,记得那日杨姑姑寻上门时,她就怀疑她有问题,提醒了萧渊。 而当时他的说辞是,杨姑姑于他,终归是有几分情分在的,所以即便知晓她可能有问题,萧渊还是顺着她,将她带上了奉天殿。 因为他本身,也没打算再阻止恢复陈天身份。 “也许不是卖你人情,而是为了家人逼不得已,却又想帮你,想给母妃报仇,可惜人微言轻,只能用激烈的死法,给皇帝泼上一盆污水。” 也许不疼不痒,却足够恶心皇帝,让他辗转反侧,日夜难寐,被世人戳他脊梁!! “也许吧。”萧渊淡淡垂下眸子。 这一局,谁都论不上输赢。 皇帝得偿所愿,却反被手中利刃所伤,而他,该是喜的,可杨姑姑的不够彻底的背叛又着实让人心堵。 “你还有我。”沈安安轻轻环抱住他的腰,小声说。 每说这句话时,她都有一种无比熟悉之感,就好像这句话曾说过听过千遍万遍,可待要仔细回忆,脑中又空空荡荡。 “对,我还有安安,还有我的夫人。”萧渊拥着她,声音无比轻柔,含着淡淡笑容。 回府后,萧渊要回书房忙碌,沈安安急着回梧桐苑,并没有同行。 墨香见她匆匆进屋后,却又站在屋中发呆的模样,眸底忧虑更重,“皇子妃,您可是要寻什么东西?” “嗯。”她点点头,可要找什么,却有些想不起来。 墨香想要说话,她抬手拒绝,自己站在屋中努力的回想,自己匆匆忙忙回来,是想干什么。 余光突然扫见靠窗棂的书案,她眸子一亮,快速朝软榻走去,从被褥下翻出了一本小册子,随后走向书案,又吩咐墨香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捧着小册子,勾勾画画写写,一坐就到了傍晚时分。 *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渊一直都很忙,书房几乎日日都有大臣议事儿,他想时时刻刻将沈安安带在身侧,都被她拒绝了。 因为她知晓,那些官员不喜欢她旁听,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去给萧渊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便每日待在院中,时时捧着那本小册子,有时是观看,有时是添写。 而朝堂,关于陈天身份的争论,也正如日中天。 有人认为,陈天作为皇子,认祖归宗,载入皇家玉牒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要记入皇家族谱,那就意味着要在史书上写明陈天的生母,籍贯,生平,以及承宠时间,地点。 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秽,就要在世人面前再次扒开,并且载入后史。 皇帝,是不愿意的,而朝臣,亦不希望后嗣提及自己辅佐得君王时,是臭名昭着的。 第276章 设计 第276章设计 * 申府。 陈天这些日子被申允白勒令不许出府,一直在院子中待着,而申允白也日日忙的不见人影,这一日,他不顾阻拦,守在书房门口,才算是见着了外出回府的申允白。 申允白看他一眼,眉眼有些疲惫。 “大哥,我有话同你说。” 申允白看了眼四周下人,吩咐都退下,引着陈天进了书房。 书房门一合上,陈天就迫不及待开口,“那什么杨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何又成了她的孩子?还是以那种…丢人现眼得方式?” “这就是你们想出的,要给我一个身份的办法吗。” 申允白坐在书案后,手指摁着眉心轻揉,“杨雯的事儿是一个意外,本是想利用她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曾想她会…” 是她擅自爬上龙床也好,是淑妃以她来固宠也罢,终归陈天是她儿子就行,却不曾料到她会有此手段。 “虽和我们起初所想不同,但她碍于家人性命,总是将你的身份公布出去了,你且忍上一段时日,等时机成熟,再洗清污浊就是。” “家人?”陈天直直盯着申允白,“大哥,你抓了她的家人?”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滥杀无辜的吗?” “我没有杀他们。”申允白顿了顿,又道,“且她的家人,已经被李怀言救走了。” “呵。”陈天轻笑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失魂落魄的在申允白对面坐下。 “你们用前淑妃之死设计,威逼她的宫女时,就该想到那宫女的忠心,会不会被她反噬,如今你们目的达成了,可我却成了那些人鄙薄的笑资,这就是不择手段要来的身份?” 申允白没有说话,眉眼阴沉沉的。 他找到杨雯时,她有儿有女,已经有了家室,本以为和淑妃之情早已过去数年,怎会抵家人重要,却不想… “她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泼那人一身脏水,只是想萧渊念及她忠心,救下自己的夫君儿子而已。” “天儿,旁人怎么议论并不重要,你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可,不需要将那些人言辞放入耳中。” 陈天深深看着申允白,唇紧紧抿着。 “大哥,我不是在意旁人言论,我只是…无法接受如此卑劣不堪的手段。” “我们同淑妃并无过节,甚至她于爹娘,是有恩的,你如此做…” 申允白冷冷打断他的话,“什么恩?你又怎知爹的死不是她和皇帝一同设计?” “可她也死了,谁会拿自己生命去设计旁人,况且还丢下几岁的稚儿。” “大哥,我们报我们的仇,不要再牵连无辜之人了,好吗?” 申允白沉默,没有说话。 想让百官信服,只能通过萧渊的手将人带到众人面前,所以杨雯,是最好的选择。 陈天也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沙哑关心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全了。”申允白垂头开始处理兵部递上来的公文。 有小厮轻叩了叩门后,推门走了进来,“大人,宫里递来消息,皇上宣您入宫。” 陈天面色微微一变,见申允白起身要出去,立即拦住他,吩咐小厮退了出去。 “大哥,你不能去,他一定是兴师问罪的。” 杨雯是大哥找来的,设好的局出了这样的岔子,皇帝一定会斥他办事不力,大哥身上的伤刚好,经不起棍棒了。 申允白欣慰的拍了拍陈天的肩膀,“放心,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况且,我已有应对之策。” 绕开陈天,他抬步离开。 御书房。 申允白脚刚迈进去,一个白玉茶盏就飞了出来,狠狠砸在地上,他眸底冷了冷,避开碎瓷片走了进去。 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瑟瑟发着抖。 “皇上。”他跪地行礼,微垂着头,十分恭敬。 “你办的好事!”皇帝沉怒,挥手让太监宫女都退出去。 申允白低垂着头,“当日抓杨雯家人时臣都已经交代好了说辞,那日回去后臣也反复思忖,想来该是四皇子发觉了不对,策反了杨雯。” “策反?”皇帝眸子眯起,“可她还是按照交代,给了天儿身份。” 他声音很低,申允白一颗心直往下沉,“皇上明鉴,臣当真…” “住口。”皇帝面色发冷,“如今外面都在传朕的昏庸,说朕薄情寡义,骄奢淫逸,你觉得,朕该信你的话吗?” 申允白身侧的手微微收拢,又慢慢松开,他抬眸,直视着皇帝,“皇上是怀疑臣?” 皇帝冷冷一笑。 申允白是柔儿和那个人的儿子,定然对自己恨之入骨,若说杨雯的说辞是他教的,更合情合理。 比起萧渊,他当然更怀疑申允白,毕竟损毁自己名声,对老四没有任何好处,不像他行事作风。 “皇上,您对天儿百般疼爱,臣纵然心中曾有怨,如今也都消散了,此事您声名虽受影响,可天儿亦不能幸免,臣又岂会去害天儿,让他被人议论不齿,立足朝堂被人诟病呢?” 皇帝拧眉。 旁的不说,申允白对陈天的感情做不得假。 至于杨雯,人都已经死了,他就算再恼再恨,也是无法。 “最好如此,莫忘了你是因为谁,才有了今日地位,朕能托起你,也能杀了你。” 申允白拱手,“皇上所言,臣铭记于心。” “起来吧。”皇帝声音淡淡。 他心中火气仍在,只是这个时候,他不能罚申允白,否则朝堂那些狐狸定会察觉出什么。 “此事,确实是臣办事不力。”申允白拂了拂衣袍,紧接着道,“臣已经有了别的对策,让天儿名正言顺的进入朝堂。” 皇帝拧了拧眉,“如今因为杨雯的话,各大臣都对天儿恢复身份一事儿十分抵触,你能有什么对策?” 皇帝对申允白,如今保持很深的怀疑。 “皇上,杨雯忠心之人是淑妃娘娘,那自然唯有淑妃娘娘,才能收尾这一切。” 提及淑妃,皇帝眸子动了动,微微垂下头,“淑妃已死数年,如何收尾。” “正因如此,且死人的话,才更容易被人相信忌惮。” 皇帝眉头一皱,审视着申允白,“你想做什么?” “朕提醒你,淑妃乃是老四的逆鳞,你敢动手脚,他可是会掀天的。” 申允白扯扯唇角,走上前同皇帝耳语了几句。 皇帝起先龙目微亮,而后又沉了下去,有些纠结。 “皇上,这是最好的办法,世人最是敬畏鬼神,事后不仅天儿可以步入朝堂,您身上的污名也可以尽数洗去,一举两得。” 皇帝听着,一时并未开口。 平心而论,他对淑妃是有愧疚的,并不想她死后依旧不得安生。 “她为朕,承受的已经太多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赞同。 申允白眸子微沉,只是垂着头,谁都瞧不见,“皇上,淑妃过世多年,早已化作一捧黄土,若是皇上实在过意不去,可以追封位份,点长明灯供奉。” “皇上,不论什么时候,活着的人,才当是最重要的。” * 四皇子府,书房。 在梧桐苑待了几日,她倒是没什么,萧渊却有些不高兴,非要带上她一起来书房陪他。 于是他议事儿,她就坐一旁安静的听着。 凌辰逸,“宫中递出来消息,申允白今日被召进宫,在御书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离开。” 李怀言,“皇上那么在意名声,就没有罚他办事不力?” 凌辰逸摇了摇头,具体都说了什么,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并不得知。 萧渊手一直牵着沈安安,平缓开口,“如今他们当务之急,该是如何让百官认可陈天的身份,步入朝堂参政。” 凌辰逸点头,“确实如此,如今就端看此局,申允白怎么解了。” 沈安安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凌辰逸身上,一直不曾移动。 看的凌辰逸心里直发毛,“嫂嫂,怎么了吗?” “申允白。”沈安安低声重复了一句,缓缓摇头,又重新趴了回去。 凌辰逸和李怀言微微蹙眉,对视一眼,眸中都有担忧。 如今的沈安安,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眼中的清澈纯粹,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如此温顺,更不会当着他二人的面,如此亲近依赖萧渊。 只是看着萧渊柔的滴水的神情,二人纵然心中有疑,却都不曾敢开口说什么。 萧渊要陪沈安安,要处理公务,忙的很,议事结束就赶二人离开。 李怀言懒洋洋起身,“正好,郑家姑娘约了我今日踏青,时辰不早,我也该去赴约了。” 凌辰逸睨他一眼。 “本是逢场作戏,倒让你处的和真的一样。” “啧,你不懂。”李怀言在他肩膀拍了拍,“那姑娘…有几分率真性情,确实不错,可惜了,是郑家女,。” “如今时局紧张,陈天上位第一件事儿,肯定就是成亲,我不好好发挥,怎么将人勾引住。” 凌辰逸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挥掉,“我看你,倒是快将假戏作了真。” 李怀言呵呵一笑,意气风发的走了。 凌辰逸拱手,“那我也回了,嫂嫂,告辞。” 沈安安不说话也不动,就像是并没有听见。 第277章 十六岁的你,没有我 第277章十六岁的你,没有我 书房门合上,阳光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给书案上的折子渡上了一层光芒。 萧渊抚着她发顶,垂眸见她睁着眼睛,望着某处出神,便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在想什么?” 沈安安茫然一瞬,拧眉说,“我听说香觉寺求姻缘的符很灵,在想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求一求。” 萧渊一顿,眸色迅速沉暗。 “怎么了吗?你不想去?” “没有。”他轻抚着她发顶,笑着拥在怀里,“我们明日就去,将香觉寺所有姻缘符都求来。” 沈安安勾唇,“不着急,等你手头政务忙完。” 萧渊将书案上公文推开,将她抱坐在上面,“政务不打紧,姻缘符更重要,我也正好去给母妃上柱香。” 沈安安伸手,拥住他腰身,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萧渊一下下抚着她后背,像是在哄孩子。 “萧渊,我以前,也爱如此黏着你吗。”她突然问道。 二人在一起时,很少提及这个话题,但沈安安知晓,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只是从不说而已。 “不会,以前的夫人是个小刺猬,脾气又和驴子差不了多少。” 沈安安蹙眉,抬头看着他,萧渊淡淡而笑,“不过为夫心悦你,将你娶进门后疼爱呵护,你就慢慢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柔柔的轻笑。 “安安,别怕,我们每日都会发生新的事儿,那些忘记的,我们也可以重新再经历一次,只要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我不怕。”沈安安道,“我只是担心,会不记得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给你添了麻烦。” 如今局势紧张,而她记忆却都是零星片段,以致想帮忙都无所下手,更怕会弄巧成拙。 “不打紧,有我在,有我给你撑腰,什么麻烦都能给夫人摆平。” 他抚上她面容,弯腰覆上她红唇。 书案上公文被推积在一起,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余晖映在女子瓷白的肌肤上,散发着晶莹的光泽,萧渊眸色愈发深沉。 “等等。” 他肩膀突然被推开,沈安安拧着眉起身,“萧渊。” “嗯?” “我,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梧桐苑,可以吗?” 萧渊微顿,缓缓点头,翻身下了书案,将她身子拖起,“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她拢好衣裙,就离开了书房。 “庆丰,”萧渊扬声吩咐,“去梧桐苑守着,有什么事情立即禀报。” 他想和她寸步不离。 可她这些日子好像一直都有瞒着他的事儿在忙,他不敢问,怕她会伤心难过。 他将掉落在地上的公文重新捡起来,最后却是弯腰半蹲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动,他面容隐在书案下的暗影中,辨不清神色。 只是有水滴,落在那一片的地板上。 两刻钟后,他将最后一本折子捡起,面容已经平静如水。 他有安安,有四皇子府,有沈家,有无数条系在自己身上的性命,他是震局的基石,一刻都不能松懈。 傍晚时分,庆丰推开门进来,脸色微白,“主子,皇子妃傍晚时写了一封信,吩咐人送去江南。” 萧渊笔尖一顿,墨渍立时晕染了一片。 他握着笔的指骨用力的发白,好半晌,才抬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看到上面的收信人的名字,萧渊注视着,良久都没有动。 不知该是庆幸,还是伤痛,几种莫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皇子妃吩咐那人,要尽快送去江南,她等沈老夫人的回信。” 萧渊没有言语,将那封信放在了书案最下面的抽屉中。 庆丰突然反应过来,主子方才是不是以为皇子妃的信是给江南那书生的,所以才迟迟不敢翻看。 他跟了萧渊数年,自然清楚,那书生于主子而言的忌惮。 而萧渊,确实是那么以为的。 他以为她推开,拒绝他,就因为想起了那个书生,从而忘记了和自己的种种。 若如此,他怕自己会嫉妒的发疯。 “告诉那人,莫在皇子妃面前露出破绽,若是问起,便说已经送去了江南。” “是。” * 沈安安写那封信时,是墨香亲自侍奉的笔墨,只是当时她不敢表现出来,等出了门才开始压抑的哭。 一个帕子从身侧塞进了手中。 她抬眸,瞧见了庆安万年不变的木然脸,垂头擦了擦眼泪,“你不在书房侍奉,怎么来这了?” 庆安抱臂靠在廊柱上,“主子批阅公文的时候,一般不让人靠近。” 他盯着墨香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默然片刻,说道,“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不该啊! 整座四皇子府皇子妃排老大,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她? 他不问还好,一问墨香泪水流的更凶,“我,我怕,有朝一日,皇子妃会连我一起忘记。” 她哭的伤心绝望,庆安纠结了片刻,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墨香正撕心裂肺着,又怕沈安安听见,就埋首在他腰间,压抑的呜咽着。 庆安不会哄人,想抬手拍拍她后背,看着自己粗粝的手掌,再看看墨香瘦弱的小身板,还是沉默收了回去,放任她哭。 “墨香,”沈安安的声音从里屋传出,墨香快速擦掉眼泪,推开庆安,扭身就回了屋。 “奴婢在。”琉璃盏下,她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 庆安,“……” 他抿唇垂眸,掸了掸腰侧衣袍上被哭湿的一小片。 萧渊回来的时候,沈安安已经睡下了,屋中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火。 她躺在最里侧,整个人贴着墙,双臂环抱着自己,孤弱又可怜。 “皇子妃想念老夫人,睡前哭了一会儿,奴婢本是要去书房禀报姑爷的,但皇子妃不让,怕耽搁您政务。” 萧渊轻轻应声,抬步走上台阶,将贴着墙的人捞回来,揽进怀里。 “沈老夫人的事儿,不要告诉她。” 墨香福了福身,应下,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姑爷,皇子妃记忆日日都在衰退,会不会有朝一日,将所有人都给忘了。” 墨香的话,让萧渊心尖发颤,揪着的疼,“不打紧,所有人都陪在她身侧,即便忘记了过去,还有新的记忆在发生。” 他怕什么呢,只要她好好活着,待在自己身侧,是什么模样,他都欢喜。 他要求,一直都不高的。 * 第二日清晨。 沈安安半梦半醒间扭动了下身子。 听见屋中有动静,她睫毛眨了眨,却并未睁开眼睛,瓮声瓮气说,“墨香,早膳有没有糖果子?” “有。”萧渊系好腰封,弯腰抚上她脑袋,“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糖葫芦,甜饼子…” 她说着说着,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盯着眼前清隽无双的男子。 萧渊被她眸中的茫然空洞深深刺痛了心,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温和淡笑,倾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我让墨香侍奉你起身,顺便让人去厨房知会一声。” 沈安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撑着身子伏在软枕上,懵怔了好一会儿都没动。 门外,墨香听完萧渊的吩咐,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姑爷不必让庆安去了,皇子妃说的糖果子,是江南承安街上一个摆摊的老妇做的,旁人做不出那个味道,那是…姑娘十六岁时,最爱的吃食。” “后来老夫人怕皇子妃吃坏了牙,就包下了整个铺子,三日都没给皇子妃用膳,只让吃糖果子,皇子妃才彻底厌弃。” 那年,莫说再吃,就是提及糖果子这三字,姑娘都犯恶心,如今却突然想起来了,莫不是姑娘记忆已经衰退到如此地步? 十六岁。萧渊想起了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整颗心都被揪在了一起。 “庆安,派人去江南,不论多少银子,将那老妇请来京城。” “是。”庆安皱眉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墨香,领命退下。 墨香想要扑进屋,被萧渊制止,“把眼泪擦一擦,别在她面前哭。” “是。”墨香赶忙收拾了下仪容,才垂着头走了进去。 “皇子妃,您醒了?”她快步上前将纱帐撩起,侍奉沈安安更衣梳洗。 萧渊坐在外间,墨染将早膳端了上来,他目光落在挽发的沈安安身上,半刻都不曾离开。 等她起身走来时,他平缓而笑,“待会儿要出门,厨房来不及再做旁的,你先将就用一些,我已经让人去街上买糖葫芦了。” “好。”沈安安垂眸搅拌着眼前的白粥,柔和恬静。 萧渊很想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又记得多少,可又怕她落寞难过。 用完早膳,临出发前,沈安安一个人回了里间,萧渊站在屏风后,看到她的身影趴在软榻上,似乎是在翻阅什么东西。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等着,他知晓,沈安安不希望他过去,不希望他问,便只做不知。 等她出来时,萧渊明显感觉她眸子清亮了不少,笑容中散发着亲近,“我们走吧。” 她主动挽住他胳膊,往外走去。 “夫人。” “嗯?”沈安安疑惑抬眸,萧渊轻轻笑了笑,“没事儿,我只是想唤唤你。” 她好笑的嗔他一眼。 那是萧渊从不曾见过的笑,明媚,娇气,羞涩,好似初尝情事的少女,含苞待放的花蕾,才露出那一点娇嫩的花蕊。 所以,如今的她,记忆停留在十六岁,那他呢?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询问一句,是记得,还不记得了? 第278章 大火 第278章大火 *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两刻钟后出了城门,不知是颠簸还是为何,沈安安倚靠着萧渊,睡意慢慢袭来,等萧渊发觉时,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刚起身,不过半个时辰,萧渊眸底浸上担忧,轻柔的抚着她面庞,将她脑袋小心翼翼的放置在自己腿上。 沈安安似乎是不舒服,扭动了下身子,他便像哄孩子般,轻拍着她后背。 一个时辰后,总算在晌午之前赶到了香觉寺山脚,只是沈安安依旧睡着,萧渊便没有唤她,静静的坐在马车中等。 半山腰下,几名樵夫打扮的男子打眼瞧见四皇子府的马车都齐齐一怔。 其中一人回头朝山上看一眼,已是浓烟滚滚,“不该啊,怎么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快走,不然待会儿全都要交代在这。” 几人对视一眼,将背上的箩筐往上颠了癫,帷帽往下压,快速往山下走去。 今日来上香的人不多,庆安百无聊赖的坐在车板上,绞尽脑汁的找话题和墨香说话,庆丰则蹲在山脚旁的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 几个樵夫低垂着头,从庆丰身侧快速走去。 庆安抬头,就见庆丰直勾勾的盯着那几个樵夫中的其中一个,“你看什么呢?” 庆丰歪头吐掉口中枯草,眸子微冷,“那人腰上别着匕首。” 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他衣袍晃动,那抹闪着寒光的锋利一闪而过,刺了他的眼。 庆安拧眉,回头朝那几人看了一眼。 墨香不解道,“樵夫带匕首不是很正常吗,上山砍柴什么都可能遇上,带个匕首防身或是用以突发事件。” “不对。”庆安肃声道,“樵夫该带的,应该是斧子,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是一斧子下去解决不了的,如果斧子没用,那匕首就更没用。” 墨香蹙眉,看着二人十分戒备的模样。 几个樵夫而已,至于吗。 “你派人跟着,只要目标不是咱们,便不必理会。”庆安对庆丰吩咐。 庆丰走远了一些,冲着空中吹了一个口哨,暗卫无声无息落下,跟上了那几个樵夫。 庆安回眸看见墨香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庆丰,便低声解释,“主子身份尊贵,难以避免一些人不怀好意,谨慎一些为好。” 他说的委婉,怕惊吓着她。 如今,他和庆丰的警惕戒备,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伪装成各种各样的杀手,对他们早就屡见不鲜。 又等了两刻钟,马车中依旧没有动静。 墨香跑去了庆丰蹲着的石头旁堵蚂蚁,庆安看着二人时不时交谈,墨香笑弯的嘴角,面色阴沉沉的。 庆丰对这种冷气最为敏感,一回头就对上了庆安瞪着他的眼睛,自己手中还拿着石子打算和墨香一起堵来着。 他嘴角一撇,将石子撇去了一边,慢吞吞的从石头上站起身,“腿蹲麻了,让给你蹲,我去山上瞧瞧。” “你去山上干什么?”墨香抬眼问了一句。 “我……” “出恭。”庆安截断庆丰的话上前,两个字直接堵住了墨香的嘴,她小脸一红,偏头瞪了庆安一眼,“粗俗。” 庆丰朝庆安挤眼,幸灾乐祸的咧嘴。 “怎么一股子什么东西烧灼的味?”墨香吸了吸鼻子突然说道。 庆安四顾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山脚下距离山上有巍峨的山体挡着视线,并看不到上面的场景,“你是不是饿了?” 墨香瞪他一眼,“我真的闻到了。” “也许,是寺庙在做饭。” 庆安话音刚落,庆丰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好像不太对劲儿。” 他快步朝山上奔去百米,便瞧见浓浓黑烟盘旋山顶。 “快去禀报主子,寺庙好像着火了。” 听了这话,墨香起身就往马车那跑。 马车中,沈安安也听见了动静,慢慢从萧渊身上爬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萧渊还没有开口说话,墨香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皇子妃,姑爷,香觉寺好像着火了。” 着火?沈安安迅速掀开车帘往山顶看去,只瞧见了不似正常的黑烟盘旋升腾。 这个角度,是瞧不清具体情形的,她牵住萧渊的手立即下车,“走,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萧渊反握住她的手,一行人加快速度,往山上而去。 只是越往上走,黑烟越大,几乎将那一小片的蓝天覆盖,浓郁而深厚。 沈安安体力有些不济,微微喘着粗气。 她垂眸,看向萧渊微微颤抖的手,眉头轻蹙,“夫君,你怎么了?” 萧渊看着黑烟升起的方向,死死抿着唇,没有言语,庆安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主子,那方向,好像是供奉娘娘牌位的地方。” 压抑的沉寂在众人之间短短蔓延了一瞬。 沈安安瞳孔微缩,立时松开了萧渊的手,“别等我了,你快去瞧瞧。” 萧渊回眸看她一眼。 “有庆丰和墨香在,我随后就到,你快去。”她催促着。 萧渊敛眸,转身迅速往山上掠去。 沈安安也在墨香的搀扶下,用尽全力的往山上赶,等抵达山顶时,便瞧见了混乱的一幕。 每个和尚手中都提着桶,在着火的大殿和井水来回奔跑,只是那火势太大,一桶桶水浇上去无异于杯水车薪,起不了大的作用。 沈安安在人群中,找到了萧渊的身影。 他站在最前面,笔直的脊背如松柏伫立,一动不动,凝视着熊熊燃烧的宫殿。 庆丰眼眶发红,“娘娘被人诬陷,牌位不能入皇家祠堂,这是主子仅存的念想了。” 他死死攥着拳,眼中含着泪。 沈安安抿唇,一步步朝萧渊走去。 瞧见她走来,萧渊微侧了侧头,湿润的墨眸竟浮上一屡温柔,“别过来,烟气有毒,当心呛着。” 这一刻,沈安安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瓣,每一瓣都挖骨焚心的疼。 原来就算不记得了,也一样会因为他,撕心裂肺,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她没有言语,依旧缓慢坚定的走向他,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你还有我。” 萧渊扯扯唇角,苦涩而又悲凄。 上天好像从不眷顾他,从小到大,母早逝,父要他死,兄弟是仇人,他就像一个行走在冰上的孤人,小心翼翼,稍加不留意就会跌入深渊,尸骨无存。 后来有了心爱之人,又于心意相通之时…… 他垂着眸,眸子慢慢浸上森冷的猩红,再次抬眼时,他眼中闪动着疯狂的毁灭之意。 佛,要来何用,既是瞧不见人间疾苦,又凭何受万民跪拜,香火供奉。 沈安安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他心绪变化,松开手环抱住他的腰,“夫君,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你我还有将来,还会有孩子,当为了孩子和我。” 萧渊濒临崩溃的心绪因沈安安的轻声软语拉回,他垂眸凝望着那张艳丽的小脸。 沉默良久,他弯腰抱起她,离开了这处,等远离了黑烟,他才将她放下来。 沈安安怕他会控制不住情绪,紧紧环抱着他腰,不让他走。 萧渊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沈安安依旧没有松手,同他一起注视着被大火烧成焦黑的大殿,房梁坍塌,重重落下,荡起了无尽灰尘。 四皇子府的人也加入了救火之中。 山顶的风有些大,萧渊站在远处身子不曾挪动半分,只仰头看着众人救火,沈安安无声陪在他身侧。 二人谁都不曾说话,也记不清究竟站了多久,直到眼前的红慢慢熄灭,蓝天也变成了漆黑。 “我有好多年,都不曾来看过她了。”萧渊突然开口,声音很是沙哑。 “我心里,是有些怨她的,怨她固执,脑子不灵光,分明看清了那人品行,还不知回头,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最后赔上了自己性命。” “小时候,那些人欺负我,我就常常在想,她为了所谓的爱赴死的时候,可曾设想过我的以后,有没有想到我会因为没人相护,而受尽苦楚冷待,在她心里,那个辜负她一生,心狠绝情,用卑劣手段算计她的人,就当真比我这个亲子还重要?” “让她舍弃我,去做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人怎么可以愚蠢到这般地步,当真让我匪夷所思。” 他苦笑着摇头。 沈安安不说话,只是紧紧环抱着他。 萧渊长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但最近,我好似慢慢理解了,只可惜,她没能等到我。” 他抬手轻轻揽住沈安安。 那时,他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做她手中的棋子,利刃,求这半生相伴。 沈安安,“母妃若是知晓,一定会后悔。” 人深陷局中时,总是喜欢遮耳闭目,就像上一世的自己,只是与之不同的是,她有重来一次,好好珍惜的机会。 “也许吧。” 最后一簇火被水浇灭,萧渊松开沈安安,缓步朝那片废墟走去。 桌子,香案,牌位,佛像,早就都烧成了灰,一碰就碎,萧渊站在中央,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在一根烧焦的房梁处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子,从房梁下,拿出了一个漆黑的类似牌位的东西。 所有人都静静站着,不敢开口,看着他拿帕子,将牌位一点点擦拭干净。 随着上面的灰被擦拭干净,露出了牌位中间一道长长的裂痕,在淑妃名氏的正中间,一分为二。 若是稍稍用力,牌位就会一分为二。 庆安几人沉寂的眉眼染上几分松缓,淑妃娘娘的牌位,应是这片废墟中唯一还保存下来的东西,虽被房梁砸裂,但至少没有化为灰烬。 沈安安却微微蹙了蹙眉,目光定在了那尊隐约可以分辨出是佛像的焦黑上。 那么大一尊佛像都烧没了,一个木头雕刻的牌位竟然没有烧成灰?. 不过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开口说什么,又或许萧渊知晓。 可那又如何,把淑妃娘娘的牌位丢在这片废墟中,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走上前递给萧渊,“把牌位包起来,回去让人修一修,放在府里我们自己供奉。” 她轻手轻脚的展开帕子,示意萧渊放进去,动作十分轻柔,似乎生怕牌位裂开。 萧渊交给了她,起身,离开了废墟。 沈安安包裹好后,交给了墨香保管。 那是萧渊仅剩的一点慰藉了。 庆安打听了着火的过程,前来向萧渊禀报,“主子,他们说是有几个樵夫前来讨水喝,看守此处宫殿的人便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香案倒在了纱帐上,已经烧起了大火。” 萧渊沉眸,扫过在场疲惫狼狈的和尚,声音冷淡,“端碗水不过一刻钟不到的功夫,火势有多大,才没有立即扑灭?” “说是从门窗开始烧的,人进不去,里头的火烧的很快,来回取水的功夫就全都烧起来了。” 说完,庆安一顿,脑海中想起了在山脚下遇上的那几个樵夫。 此时,住持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躬身行了个礼,“萧施主见谅,此事,是老纳看管不严,老纳愿意承担罪责,还请萧施主莫要牵连无辜。” 说完,他便撑着身子跪了下来,其余和尚也哗啦啦跪下。 庆安蹙眉问住持,“你们说讨水喝的樵夫,可是三个人,背着箩筐,带着帷帽,身姿很高。” 住持询问的看向身侧瑟瑟发抖的小和尚。 “是是是,就是那三个人,他们说快要渴死了,我想着用不了多长时间,才去给他们端水。” 庆安眸子一冷,“主子,那三人属下在山脚下见过,庆丰从他们腰间发现了匕首,担心他们有什么企图,还派了暗卫跟踪。” 如今看来,这场大火就是那三人为之。 可烧淑妃娘娘的牌位做什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庆安百思不得其解。 沈安安听到二人的对话,朝这边走了过来,“那就把那三人抓住,严刑拷打一番。” 萧渊面容隐在暗色中,阴沉至极,“去吧。” 庆安应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萧渊站在这片废墟前,眸底涌动着疯狂的沉怒,沈安安缓缓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在萧渊垂眸朝她看来时,扯唇微笑。 他闭了闭眼,愠色慢慢退去,恢复了沉寂,他抚摸着她脑袋,尽量心平气和,“别担心。” “嗯。” 第279章 得道成仙 第279章得道成仙 住持大师早被沈安安吓出了阴影,此时见萧渊平复了怒火,长松了口气,仿佛死里逃生了一回。 “天色已晚,老纳让人收拾几间禅房,萧施主和沈施主先暂住一晚。” “有劳大师。”沈安安娴静温婉的不似本人,住持大师僵硬的点头,转头吩咐小和尚。 沈安安牵着萧渊,随那小和尚去了后院的禅房。 屋中点着烛火,小和尚念了声佛号,道,“两位施主且将就一晚,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小僧。” “有劳先准备些斋饭吧。” “是。”小和尚离开,沈安安回眸看向了伫立在窗棂前的挺拔身影,缓步走过去环抱住了他的腰。 萧渊敛眸,抚上她叩在自己的双手上,冰冷的眉宇柔和了几分。 “安安。” “嗯。” “我想杀了那些人,一刻都不想再忍了。” 沈安安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手臂,无声陪伴着他。 风从窗棂吹进禅房,撩起二人的衣摆,随风飘扬,沉默在禅房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抬手托起了沈安安的小脸,凝视着,却并不说话。 沈安安也不说话,和他对视。 片刻,萧渊伸手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我的安安,还需要神佛庇护。” 他不能失去理智! 小和尚将斋饭端进来就走了。 萧渊陪着沈安安坐下,勉强用了几口。 晚膳后,沈安安知晓他今日一定十分煎熬,看着他枯坐的身影,很想安慰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只陪他坐着都好。 可困意,却突然袭来,不论她如何强撑,脑袋还是慢慢开始昏沉,眼皮控制不住的合拢。 感受到肩膀上突然一沉,萧渊偏头,便瞧见了沈安安乌黑的眼睫,紧紧的闭着,呼吸均匀。 她这两日,好像分外的嗜睡起来。 可太医日日诊脉,并没有瞧出有任何不妥。 他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床上,褪去鞋袜,盖上被褥。 “安安,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垂下头,双臂撑在床榻上,微弯着脊背,各方面的打击和压力,几乎让他濒临崩溃,头痛欲裂。 他清楚的知晓,若是安安有任何不妥,他一定会疯,会控制不住,毁掉一切。 夜深后,禅房的门被拉开,庆丰立即从台阶上起身,“主子。” 萧渊眸子冷若寒冰,“守着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庆丰看着萧渊缓步离开的背影,那个方向,主子是去寻闻音大师了。 一整日的忙碌,那些和尚都累的不轻,早就熄了烛火休息了,只余零星的几个灯笼照亮着小路。 突然有踉跄匆忙的身影从后院奔出,恐惧的喊着,“来人,快来人啊,师叔,师叔他……” 那小和尚跌跌撞撞,连路都顾不上看,撞上了一处坚硬,然后瘫坐在了地上。 萧渊垂眸俯视着他,微弱月光下,小和尚脸上的惊恐清晰可见。 “师叔,师叔,死了!!”小和尚喃喃自语,看到萧渊吓的抖若筛糠。 “别,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他紧紧抱住头。 “你方才说,谁死了?”萧渊冷声问。 “师,师叔。”小和尚抖着声音,“是师叔。” “师叔是谁?”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萧渊心中蔓延,他眸色更冷。 “闻,闻音大师。” 听了这话,萧渊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绕过小和尚,快步朝闻音所住的翠竹园而去。 他步履匆忙,还有些凌乱。 * 翠竹园。 整座院子都笼罩在浓墨的夜色中,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院门和屋门大敞着,萧渊站在院门口,隐约能瞧见屋中房梁上,有人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他抬步走了过去,在台阶上停住脚步抬头。 闻音的那张脸在微弱的月光下憋的青红发紫,整个身子吊在半空,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此时,有不少人被先前那和尚吵醒,奔了进来,瞧见这一幕,无不吓的肝胆俱颤,尖叫声此起彼伏。 庆安刚回来,也循声赶了过来。 “把人放下来。”萧渊冷声吩咐。 庆安手中刀刃飞出,定在捆绑在房梁上的绸带上,绸带顿时被劈开两半,闻音的尸体也从半空中掉落。 庆安走上前,手指放在闻音脖颈上片刻,回头说道,“身子凉了,估计死有几个时辰了。” 萧渊抿唇,袖中双手紧握成拳,面色冷凝发白。 “查查是怎么死的?” 庆安立即开始在闻音身上翻找起来。 萧渊绝对不相信闻音活的好好的,会去上吊,结合今日的大火,他怀疑和那三个樵夫有关。 可为什么? 香觉寺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杀了闻音?那些人知晓自己和安安身上发生的怪事儿?怎么可能? 他狠狠闭了闭眼,怒火再一次难以压抑。 闻音死了,那安安怎么办,他的安安该怎么办。 庆安在闻音身上反复翻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寻见别的伤,“主子,他身上没有外伤,好像确实是窒息而亡。” 萧渊不信,亲自上前查看,可除了脖颈上的青紫勒痕,确实没有别的伤处。 “让人将尸体看管起来,让人回京请仵作来再验。” “是。”庆安召来几个暗卫直接将翠竹园封了起来。 闻讯赶来的住持要进去都被拦在了外面,“阿弥陀佛,萧施主,闻音师弟乃是我香觉寺之人,还请萧施主让开,容老纳进去。” 萧渊冷睨了住持一眼,面无表情,“闻音大师死因不明,需查清因由,仵作验尸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萧施主,我香觉寺不曾报官!”住持拔高了音调,老眼通红,第一次露出了悲愤。 “人命关天,由不得你报不报。” 萧渊阔步离开禅房,冷淡的眸子注视着住持,“明日天黑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否则住持大师便等着给擅闯之人收尸。” “阿弥陀佛,萧施主,师弟佛法高深,早便悟出天道,生是生,死亦是新生,或得道成仙许他的死……” “住持的意思是,闻音大师上吊,是得道升仙了?” “……” 主持大师面露犹疑,心里却当真有这方面的怀疑,毕竟闻音师弟着实异于旁人。 萧渊知晓闻音有两把刷子,可上吊得道成仙?委实荒诞,哪个神仙会选择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第280章 回府。 第280章回府。 * 庆安将翠竹园看管了起来,那些和尚上次都被沈安安吓破了胆,这会儿很是乖顺,根本不靠近院子周围。 只余住持大师愁眉苦脸,可萧渊坚持,为避免无辜之人牵扯其中,也只得默认了。 萧渊回禅房的时候,沈安安抱着被子还在熟睡,他褪去外袍,轻手轻脚在她外侧躺下,轻柔的抚着她眉眼。 许是他身上带了外面的寒气,又许是他手有些凉,沈安安往后躲了躲,将身子缩进了被褥中。 他怕将她闹醒,就不再动作,只深深凝视着她。 沈安安只觉得自己很困很困。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折射在她的小脸上,眼前白茫茫的。 她偏头躲开,才慢慢睁开眼睛。 “墨香,什么时辰了?” “回皇子妃,巳时一刻了,您可要起身?” “都那么晚了。”沈安安嘟囔了一声,伸出手,墨香立即上前将她扶起来。 她下床更衣梳洗,余光往床榻上扫了一眼,微顿,“他呢,昨夜不在禅房休息吗?” 墨香手一顿,低头说,“姑爷天明时才离开,去了后院翠竹园。” “去那做什么?”她在凳子上坐下,让墨香给她挽发。 墨香不想告诉沈安安,怕惊吓着她,可又想着皇子妃早晚都会知晓,只得压低声音尽量平缓说,“闻音大师…上吊了,姑爷怀疑是他杀,让庆安回京城调了仵作来验尸。” 沈安安猛然转头,墨香一个不留意扯掉了她不少断发,立时吓了一跳,“皇子妃……” 沈安安顾不上喊疼,急声追问,“你说什么,闻音大师死了?” 墨香点点头。 皇子妃竟然依旧记得闻音! 沈安安蹙着眉,佛法如此高深之人,她是绝对不信他会上吊的。 更衣梳洗完毕,她匆匆用了几口早膳,就要往后院去,庆丰连忙拦住她,“皇子妃,香觉寺事出频繁,主子不让您离开。” 可沈安安怎么能放心,“你带人跟着我就是。” 说完她就急步下了台阶,离开了院子,庆丰无奈,只能快步跟上。 * 翠竹园。 沈安安一路没有瞧见旁人,畅通无阻的进了院子,便瞧见了立在屋中笔直的身影,他背着光,站在台阶之上,一个背着箱子的中年男子在向他禀报什么。 听到动静,他侧眸看来,见是她,冷沉的面色松缓几分,朝她伸出了手。 沈安安快步上前牵住,目光看向了对面的中年男子。 “你确定,是死于自杀?” “回四皇子,小人确定,那位大师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势,死状也确实是窒息而亡。” 萧渊却依旧不怎么相信,他让那仵作退下,又吩咐庆安继续回京城去请。 “主子。”庆安一脸为难,“方才那位仵作是宗人府借来的,已是全京城最有名望的了。” 若是他都瞧不出,那估计闻音当真是自杀,得道成仙去了。 萧渊紧紧蹙着眉。 沈安安知晓他在想什么,紧了紧二人牵着的手道,“他是方外之人,与世无争,应该不会有什么仇人。” 萧渊眸底升腾起焦灼,面色愈发冷凝。 闻音的死,无疑是将他和安安之间陷入绝境。 沈安安沉默几息,吩咐庆安,“让人都撤了吧,既是人不在了,就早日入土为安。” 庆安看了眼萧渊,应了下来。 这边消息一通知住持,他立即带人赶了过来,自然少不得一番哀鸣惋惜,。 住持亲自给他诵经超度,傍晚时分,送上山顶下葬,仪式分外简洁,只是住持在殿中给他点了长明灯,所有和尚枯坐了两个时辰。 沈安安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萧渊本是要留宿一晚再走,沈安安却是不愿意再留,她从墨香怀中将淑妃的牌位接了过来。 “母妃的灵位还等着修,还是快些回去吧,我住这也总睡不踏实,心中有些害怕。” 其实,她是忧心。 追踪那三个樵夫的暗卫回来禀报,三人离开没多久,就在官道旁边的林子里被杀了,他一个人怕打草惊蛇,不敢妄动。 那些人不可能只是火烧大殿给他们添个堵,必然还会有后招等着他们,他们岂能在香觉寺虚耗时间。 萧渊抬手将她拥进怀里,宠溺的轻抚她脑袋,“好,那便回去。” 下山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不大,但路面却有些湿滑,此时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再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萧渊紧紧搀扶着沈安安,沈安安怀里则紧紧抱着牌位,山路崎岖难走,几人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才下了山。 而萧渊,庆安的身上早就湿透了。 他们外袍给了沈安安和墨香,好在两个体弱娇贵的人儿没有被雨淋湿。 马车上,沈安安看着墨香脱下庆安的外袍,小心的抖动上面的水珠,然后探头往车窗看去,应是在寻庆安。 “怎么,心疼了?”萧渊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沈安安半倚靠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道。 墨香立即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放下了车帘坐好,“没,没有,奴婢,奴婢只是想把衣服还给他。” 沈安安轻笑。 这些日子府上波折不断,她一直不曾注意二人,竟不知何时如此亲昵了。 萧渊,“他自幼就长在风雪中,这点雨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庆安庆丰是他幼时就跟着他的,三人所经历的,远不止这点苦楚。 墨香默默垂下了头,小声嘟囔,“那是迫于无奈,哪有人把吃苦当常事儿的。” 沈安安笑了起来,抬眸睨着萧渊,“我的丫鬟心疼的不得了,夫君可得把你的心腹赔给我。” 墨香羞的脸通红,可有萧渊在,着实不敢放肆,只跺了跺脚,扭过身子。 萧渊垂眸看着女子娇俏得笑,眸中划过一抹复杂,“夫人叫我什么?” “夫君啊。”她理所应当。 拜了堂成了亲,不唤夫君唤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将她拥进怀里,“夫人唤的好听,为夫想多听一声。” 沈安安嗔他一眼,不轻不重的捶了下他胸口。 萧渊轻笑,敛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以前,不论二人情意如何浓厚时,她都鲜少唤他夫君,多是以名字相称。 而今,她唤着他夫君,温婉乖顺,柔声细语,眼中却少了当初的羞涩娇态,只余对夫君的敬重和依赖。 终归是,有些差别的。 可她好好的在他怀里, 他不该太贪心,只要她活着,安然无恙的活着就好。 你不记得,我记得爱你就好。 * 马车缓缓行驶离开了官道。 半山腰上,一个颤颤巍巍,穿着黑衣斗篷的人影慢慢从树后走出,手中提着铁楸,深深看了眼离去的马车,转身速度极慢的往山上行去。 许是体力不济,他走几步路就要歇上一歇,一个半时辰才到达香觉寺,可他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崎岖山路,继续往前。 那是今日埋葬闻音尸首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淋在斗篷上,又从斗篷上滑落下去,一小部分落在地上,一小部分溅在斗篷下,那张苍老的面容上,不断往下滴着水。 终于,他来到了那冢坟前,弯下腰开始一言不发挖土。 那具年迈的身体好似又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一下下抡在泥土上,直至将一口红漆木的棺材露出来。 夜很深,四周都乌沉沉的,雨水浇在棺木上,冲刷走了不少泥土,时不时的虫鸣声,给此地的死气沉沉添加了几分生机。 却依旧让人头皮发麻,那和尚却恍若无觉,扔掉铁楸跳了下去,吃力的将棺木推开,露出了躺在里面面色紫青枯黄的尸体。 “早提醒过你,皇室水深复杂,你非要搅和进去,如今弄得不得安生。”他将他身子从棺木中托起,不知从何拿了件斗笠给他戴上,嘴里碎碎念的埋怨。 那尸体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有劳师哥了,这也是下下之策,毕竟香觉寺那么多条人命在,不容有失。” “早知现在,你又何必当初。”他摇了摇头,将闻音拉出了棺木,“既早知此劫,又何必非要掺和进去,你就是改不了爱多管闲事的毛病。” 闻音闻言苦笑了一声“如今我是真的江郎才尽了,不如此还能有什么法子。” 他若是告诉那人自己没办法,他估计会比那沈施主还要疯狂!!! 他一人不打紧,香觉寺千条性命赔不起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大师瞪他一眼,“师弟又诓老纳破了戒。” 住持对闻音此招诈死,暗度陈仓很是无奈。 闻音,“行善的谎言算不得妄语,这还是萧施主告诉老纳的。” * 下着雨,马车驾驶的很慢,恐颠簸翻了车,本是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半时辰才抵达四皇子府。 这对沈安安没什么影响,因为她早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外面依旧下着雨,萧渊便让管家准备了软轿将人抬回了梧桐苑。 沈安安不安的转动了下身子,睁开眼看一眼萧渊又闭上,接着睡。 第281章 假道士 第281章假道士 梧桐苑廊下。 墨香叫住了庆安,垂着头将外袍递还给他,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你,你的衣服,还给你,” 雨声不小,她声音更小,庆安蹙眉,附耳过去几分,“你说什么?” “……衣服还你。”她把外袍扔给庆安,转身就要走,衣袖却被扯住。 “我方才真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墨香瞟了眼他手中外袍,蹙眉,衣服都还给他了,还问。 于是她干脆踮起脚尖,附耳他耳畔,大声说,“我说你的衣服,还给你。” 庆安被她故意放大的声音震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垂头看着湿漉漉的袍子,拧紧了眉,“你用完就扔给我?” “不然呢?”墨香反问。 “你不说句谢谢就算了,好歹给我洗洗啊。” “……”墨香脸更红,赶忙从他手中把外袍拿回来,尴尬的垂着头。 光顾着不好意思,都给忘了。 她抱着袍子匆匆忙忙走了,庆安挠了挠头,回过身,就瞧见不远处的廊檐下,庆丰正不怀好意的对着他笑。 “……” 那笑容戏谑,贱的很。 * 沈安安还在睡梦中,就听见耳边有人轻唤,她不想起,便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人,紧紧抱着被子接着睡。 耳边又响起男子的低笑着,接着她整个身子都被捞了回来。 她才迫于无奈睁开眼睛,入目是萧渊含笑的脸,“太医在外面守着呢,先把了脉再睡。” 闻言沈安安立即清醒了不少,“我好好的,怎么又看太医,我不看,我不要喝苦药。” 说完又要往里面躲,萧渊将她禁锢住,让她动弹不得。 “听话,只要你身子好好的,不会让你喝药的,昨夜风大又下了雨,当心染上风寒,让太医瞧瞧再睡。” 沈安安倒是想拒绝,可萧渊锢着她手,语气轻声细语,态度却很是强硬,根本就推拒不得。 她只能乖乖躺在他身上,半阖着眸子点了点头。 太医被墨香引进屋,隔着纱帐把脉。 须臾,太医收回手,沈安安也转了个圈,滚回了床榻上。 “如何?”萧渊询问。 “回四皇子,四皇子妃身子康健,并无不妥。” 还是一样的说辞,萧渊眉头紧紧蹙起。 脉搏康健,太医诊不出安安记忆衰退,就是说,记忆和身体无关,并不会影响她的寿命。 “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医应声离开。 萧渊转眸看了抱着被子对着墙的沈安安一眼。 只要不危及生命,记忆的事儿,可以慢慢想办法,哪怕此生都寻不到也没关系,只要她在身边,就可以接受。 世上有闻音那样的得道高人,也会有旁的人,他就不信,寻不到办法。 只是如今不是大肆招揽的时候,让人发现了端倪,就是自己的软肋,安安便成了靶子。 再等等,等一切尘埃落定。 沈安安感觉到有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给自己盖住,离开了屋子,她抱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萧渊推门出去,就见庆安在院子里打转,很是着急的模样。 瞧见他出来,庆安立即大步上前,“主子,出事儿了。” 书房,凌辰逸和李怀言都在,二人都一脸严肃,神情愤怒。 “那申允白委实卑劣,竟连一个灵位都不放过,如此厚颜无耻,皇帝竟也听信当真是一丘之貉!”李怀言拍桌子怒骂道。 凌辰逸拍了拍他手臂,“好了,如今是该讨论怎么解决此事儿。” 他对萧渊说,“那道士言之凿凿,说供奉淑妃娘娘牌位的殿宇失火与杨雯之死有关,是她们主仆情深,而娘娘的牌位在大火中得以保存,就表示谅解了此事,如今不少大臣已经开始上奏要恢复陈天五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 “哼。”李怀言一声嗤笑,“简直谬论,那些大臣竟然也信。” “不是他们相信,而是皇上让他们相信,他们只能相信。”萧渊声音平缓冷淡。 那道士出现的时机,说出的话,只要有几分脑子的都会掂量掂量,之所以能掀起朝堂轰动,不过是因为皇帝想要这个结果。 “那三个樵夫怎么说,是不是申允白派去的?”李怀言问。 萧渊,“人死了,还没来及问。” “该死。”李怀言重重一拍书案。 手肘却被凌辰逸碰了碰,他看向凌辰逸,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了冷沉至极的萧渊。 此事,最为盛怒的是他,淑妃娘娘是他的逆鳞。 凌辰逸生怕李怀言再拱火,让萧渊失去理智。 李怀言抿唇,只能不再言语。 “那道士,查清来头了吗。”萧渊面色阴沉,声音却很是平静。 “偏远小村道观里的,在此之前不曾有什么名头,说是在闭关,对外皇上派了御林军去查,说是那道士昨晚确实在香觉寺出现过,有香觉寺的和尚可以作证。” 他们是不信,可鬼神之论能传扬至今绝对有他的原因,至少如今在平民百姓中就已经改变了风向,那些人从低骂皇帝变成了赞赏淑妃娘娘不计前嫌的大义。 萧渊闻言轻笑一声,唇角噙着冰冷,“灵位显灵,无火自焚,拿死人作筏子,好手段,那便明日听听那道士的言之凿凿。” 凌辰逸和李怀言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 沈安安醒来的时候,从墨香口中听说了此事。 “皇子妃,如今街头巷尾都流传着此事,说淑妃娘娘一直对此事儿心存怨怼,魂魄游荡世间,不得安生,如今杨雯一死,才算释怀,牌位火烧不化,便是告诉众人,她心结已解,投胎去了。” 沈安安躺在椅子里听着,面色没什么变化,垂着的杏眸却都是冷芒。 “皇子妃,那些人好生卑鄙无耻,如此下作的手段都做得出来。” 沈安安赞同此话,可也知晓,申允白想做成此事儿,定是有皇帝的默许,否则如此大的事儿,他绝对不敢胡来。 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慢慢攥紧,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日的那场大火,萧渊站在殿宇前…… 她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皇子妃,您怎么了?” 沈安安微微摇头。 她记忆愈发模糊,可那种自然的生理反应却越发清晰,不用任何人告知,她就知晓,自己一定对萧渊有很深很深的感情。 因为她绝对不会为了无关紧要之人,牺牲自己。 “他人呢,还在书房吗?” 墨香点了点头,“庆安回来说,姑爷今晚有很多公文要批阅,应该会回来很晚,让皇子妃不必等他用晚膳。” “嗯。”沈安安淡应一声,“你吩咐人,去街头巷尾蹲着,此事不会就此结束,应该还会有新的动静。” “是。” 墨香离开,沈安安从身下椅子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打开,一页页,她看的很认真,有时会望着上面的字画出神很久。 翻到最后一页,她提笔开始书写。 墨香半个时后回来,便见她正拿着那本小册子发呆。 她知晓沈安安这几日很宝贵那个册子,只是不允许任何人看。 “墨香。” “奴婢在。” “府上是不是有一个叫清跃的?擅长口技。” “是,皇子妃您记得他?”墨香很是欢喜,沈安安微微点头。 “你把他带过来,我有事儿安排他。” 墨香应下,再次离开,等再回来时,身后跟着清跃。 清跃上前行了一礼,“皇子妃。” “墨香,你带人下去,我有事儿和他交代。”沈安安淡声吩咐。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沈安安目光落在了清跃身上,后者咽了咽口水,有些发怵,“皇子妃,您有事儿吩咐小人?” “嗯。”她端起茶盏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轻声说,“我吩咐你学的东西,你学的怎么样了。” “小人…这些日子并未见着那位大人,只能反复练习之前所瞧见的走姿声音,若是和熟人搭讪,怕是功底不怎么够。” “不打紧,只要你将他的声音学个十足十,身形上…”沈安安上下打量他几眼,道,“装装也能看过眼。” 清跃却有些紧张,毕竟那位可是朝中大员,“皇子妃什么时候用小人?” “很快。”她将茶盏放下,道,“你这几日着重准备一下,事关性命,要万无一失才好。” 清跃忐忑的应下,具体事宜沈安安并没有和他说,就让人退下了。 清跃低着头开门离开,目光所及是一双蟒纹长靴。 旋即而来的是浓浓的压迫感。 他懵了一下,抬头,是萧渊那张冷厉沉寂的脸。 “四,四皇子。”他赶忙躬身行礼。 萧渊抬眸朝主屋看了一眼,显然,方才就他和安安两个人在屋里,“在这做什么?” “四,四皇子妃,唤,唤小人来,有事儿商议。”清跃说的磕磕巴巴。 他知晓四皇子因为他先前的小馆身份十分不待见他,在府里他几乎都是躲着四皇子走的,不想竟今日撞上了。 他身子微微瑟缩,干脆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沈安安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清跃哆哆嗦嗦,萧渊面容沉冷。 只是后者在瞧见她的一瞬,面上扬起了柔和的笑。 “没什么,你退下吧,”他瞥了眼清跃道。 第282章 回忆 第282章回忆 清跃如蒙大赦,双手撑着地,如离弦之箭般奔了出去。 院中的路面还有些湿滑,他脚下太快,还踉跄了几下,速度却是半分都不曾减。 沈安安,“……” 她嘴角微微抽搐。 “你和他说了什么,把人吓成这副模样?” 萧渊面色平静,“什么都没说,是他生性胆子小,七尺男儿,连个妇人都不如,难登大雅之堂。” 沈安安轻笑,接过他外袍收起来才道,“今日回来这么早,书房公文都批阅完了?” “嗯。”萧渊从身后拥住她,懒懒的问,“方才和那人在屋里都说了什么?还关上门不让人听。” “……没说什么。”她转过身,抬眸看着萧渊,“我今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他把玩着她胸前的盘扣,随口问道。 “华笙。” 萧渊手一顿。 “她不在了,对吗?” 良久,萧渊沉默的“嗯”了一声。 沈安安不再言语,只是眉眼间拢着股暗沉,很不开怀。 她知晓自己是忘记了,可后来每次想起,那种失去挚友的痛,都会再一次浮上心头。 每一次记起,都不低于华笙死在她怀中那日的煎熬。 “是因为我,对吗。我没有保护好她。” “不是你。”萧渊托起她小脸,轻声安慰,“是她不听话,非要逃婚离开京城,是申允白杀了她,不是你的错。” “申,允,白。”沈安安默念这个名字。 萧渊拥着她,二人立在窗棂前,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夫君,母妃的牌位修好了,我吩咐管家在后院修葺了一个小佛堂,到时候修葺好了,就放在里面供奉,我们亲自供奉。” “好,有劳夫人。”他低低应着,嗓音如常。 沈安安却依旧忘不掉那日大殿失火,立于殿宇中的他。 孤寂,绝望,冷沉,压抑,愤怒,还带着深深的悲伤。 她袖中的五指慢慢收拢,面色在萧渊看不见的地方愈发幽冷。 晚间,用过晚膳,沈安安更衣梳洗完毕出来,就见穿着一身中衣的萧渊领襟半敞,立于他们洞房花烛夜时的那幅画前端看,神情认真,似在回忆。 听见动静,他侧眸看来,扬起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沈安安走过去牵住她,顺势被他拥在怀里。 这是每晚睡前,他都必做的事情,如今梧桐苑的画也已经由一变成了三,均是记录着他们的过去。 萧渊每晚都会拥着她看,同她讲述,回忆,她安安静静的听完,被他拦腰抱上床睡觉。 她知晓,他是怕自己忘了他,所以才挂在屋中一次次提醒,一次次帮她回忆。 而她,不论是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都会竖起耳朵,十分耐心的听完,然后对着他笑。 “那时候的夫人可凶了,对我说尽了扎心之言。” “哪句最扎心?”她轻声问。 萧渊作势想了想,说,“好像是那次在郊外,你说那死书生是你未婚夫的时候。” “……” “我差一点,就要杀了那人。”他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语气竟有一丝委屈。 “那你怎么没有动手?”沈安安轻笑。 “因为夫人你脾气太倔,我若是杀了他,你怕就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其实说起来,他应该感谢他父皇的成全,只是他不能说出口,因为于安安,入局而死的沈老夫人是她剜心刺骨的痛。 “是吗,如你所说,我既是那么心悦他,那又为何没有嫁给那个书生?” 话音一落,萧渊拥着她的双臂慢慢松开,一股幽沉慢慢散发而出,他把她身子转过来,和自己对视。 “你心悦他?”他垮着嘴角,不冷不热的问。 “……不是你说的吗?”沈安安眨眨眼,一脸无辜。 萧渊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把摁住她脑袋摁进怀里,“我何时说过,分明是你自己说的?” 沈安安推开一丝缝隙,抬起一双清凌的杏眸,“我都不记得有这一号人,如何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不都是你日日提醒,告诉我的?” 萧渊一哽,沉默下去。 他确实对那个书生有心结,每晚提起时都少不得酸溜溜的带上一言半句。 “我可不曾记得我喜欢他,是你传递给我的信息,我很喜欢他,毕竟喜欢的很,能豁出命去那种。” “胡说。”萧渊声音都扬高了不少,“你不喜欢他,你只是不想接受皇室的联姻而已。” “日后,谁都不许再提那死书生半个字。”他拥着她,闷闷的说。 沈安安窝在他怀里,狡黠的眨了眨眼。 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去了床榻上躺着。 此时,墨香却叩了叩房门,“皇子妃。” 沈安安从萧渊怀中退出来,掀开被子下床。 “怎么了?”门外,墨香神情有些焦急,却没说话往屋里看了几眼。 沈安安立即心领神会,同墨香走远了一些,才开口问,“可是白日让你打听的事儿有了消息。” “正是。”墨香一脸冷肃,“让皇子妃猜准了,傍晚时分,街头巷尾的流言就慢慢变了方向,从一开始赞扬淑妃娘娘,到如今都是怒骂指责,说帝王三宫六院,开枝散叶,本就是立国之本,她一介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帝王仁慈,都不曾同她计较。” “皇上为了补偿她,让五皇子流落民间数年,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她应是知晓了自己的罪过,才放开心结,投胎去了。” 墨香愈说愈发气愤,“那些人还说,如今最亏欠的人该是五皇子才是,皇族子嗣本就凋零,当务之急是将五皇子认下来,昭告天下。” “连代四皇子都被拉踩了一番。”墨香闷闷的说。 沈安安冷冷勾唇,沉默未言。 百姓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经不住半点煽风点火。 此流言散播那么快,定然是那申允白和皇帝背后的推动。 委实欺人太甚! 她转头,看向了主屋的方向,烛火将萧渊的影子映在窗棂上,拉的很长。 淑妃,是他的逆鳞,岂容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来糟践。 * 沈安安感觉到身边人离开,半睁开惺忪的杏眸。 “吵醒你了?”萧渊自认声音放的很轻了,他无奈的抚了抚沈安安的脑袋,冲她笑笑。 “该去上早朝了,你接着睡。” 沈安安揉着眼,半坐起身子要穿衣服,“我陪你一起。” “今日天冷。”萧渊将衣服从她手中抽走,摁着她重新躺了回去。 “乖乖在家等我。” 沈安安满脸的不情愿。 萧渊知晓她是担心自己,温和的笑笑,“放心吧,你夫君的战斗力你还不清楚吗,那些人根本不算什么,为夫能应对。” 沈安安攥着他手,抿唇不语。 一般事儿,他确实可以应对,可此事牵扯淑妃,那些人卑劣下流,字字句句都定是往人心窝子上捅,她如何不心疼担忧。 一想到,朝堂上那些诽谤淑妃的舆论,会变为刺心的刀子扎向萧渊,她就心如刀割。 可不论怎么说,萧渊都不肯让她去,毕竟昨日才下了一场大雨,今晨风大湿气又重。 沈安安只能不放心的嘱咐了又嘱咐,“你切莫冲动,那些人定是要激着你犯错,才好托举陈天上位,你且忍一忍,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萧渊闻言,轻轻笑开,“夫人训诫,为夫都记下了。” 沈安安嗔了他一眼,“你莫不当回事儿。” 萧渊轻抚她脑袋,“是是是,为夫谨记。” 沈安安还是起身将他送出了梧桐苑,等人彻底走远,才回了屋子。 —— 奉天殿宫门。 宫门还没有打开,大臣已经三三两两的等着了,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四皇子府的马车一停下,那些人就又立即住了嘴,无事人一般双手交叠站好,等着上早朝。 萧渊下车后扫了众人一眼,并不予理会。 李怀言贱兮兮的凑上来,“你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萧渊睇他一眼,懒得搭理。 “你可知晓那些人方才在议论什么?” 凌辰逸在李怀言脖颈上重重拍了一下,“你怎么那么多话?” 李怀言疼的“嘶”了一声,“他又不是不知,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上了大殿才好应对,我只是奇怪,若放在以往,他早就怼那些人一脸了,今日却是尤为宽容。” 凌辰逸看向萧渊。 萧渊道,“出门时夫人特意交代,让我不要动气,大局为重。” 凌辰逸,“……” 李怀言,“……” 二人被呲了一脸,齐齐沉默不语。 上朝的钟声终于响起,宫门被太监们从里面拉开,发出厚重的沉闷响声。 萧渊,李怀言,凌辰逸三人并肩往前走。 所有人都止住了脚步,等拉开一段距离后才迈着步子往奉天殿去,而唯一不避讳三人的,就只兵部尚书,申允白了。 “四皇子今日心情不错?” 萧渊侧眸,冷沉的幽光从申允白身上扫过,微微顿住了脚步。 供奉淑妃牌位的殿宇被烧,又传出如此流言,可谓是对淑妃和萧渊的奇耻大辱。 凌辰逸和李怀言瞧眼萧渊,怕他会让申允白血溅当场,立即一左一右的挽住他胳膊,“别忘了你家夫人嘱咐,莫跟拦路狗一般见识。” 二人边说,边半拖半拽的把人拉走了。 第283章 窝囊气 第283章窝囊气 被骂做狗的申允白,面色难看至极,冷冷扯了扯唇,一拂衣袖跟上。 奉天殿中,皇帝端坐上位,眼下却有些乌黑,显然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好。 萧渊冷冷看着他,唇瓣噙着讥讽。 还以为心愿得偿,他会开心雀跃,忘乎所以呢。 害死母妃,利用母妃设下此局,他是否也有所羞愧不忍呢。 “皇上,臣的禀报完毕。”吏部尚书躬身,退回了队伍中。 四部该禀报的都禀报完了,才算正式轮到说正事儿的时候。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御史,“皇上,五皇子身份已证,我朝皇子凋零,已固国本,还请皇上立即下旨,昭告五皇子身份,列入皇室宗谱。”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凌辰逸打眼扫了一圈,多是皇帝一手提拔的近臣。 皇帝快速觑了萧渊一眼,有些疑惑他的反常,放在先前,该是早就发火了才是。 而他面上,则表现的有些犹疑。 “皇上,”又有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微臣知晓皇上重情重义,一定是心里觉得有愧于淑妃娘娘,有了心结,才一直不肯接纳五皇子,可历来,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乃是规矩,是开枝散叶的国本,牵系颇大,绝不该因一女子而瞻前顾后,便是皇后,也该以皇嗣为重。” 他这话,就差没有明说淑妃善妒了。 萧渊面色淡淡的看了那大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李大人所言极是,”那人偷偷看了萧渊一眼,收回视线时又撞上了皇帝幽深的目光,立即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若是,若是懂事儿些的妃嫔,该为多一人为皇家开枝散叶开心才是,而非…而非气急伤身,丢了性命。” 翻译:若是淑妃娘娘贤良淑德,就该痛痛快快将宫女给了皇上,请封位份,才是端庄大度,附和妇人之德。 奉天殿中一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大人的意思,有甚者早就汗流浃背了。 偷偷打眼看向萧渊。 而萧渊,依旧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在心里打起了鼓,四皇子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如此都没有反应?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大胆的御史。 旁观了一会儿后觉得萧渊今日许是被皇帝拿捏了七寸,便借了豹子胆出列,“皇上,昨日那游方道士之言,如今满京城都知,便是为了淑妃娘娘的名声,和我大梁国本,也该给予五皇子该有的尊贵和名分。” “正是,只要五皇子恢复皇子身份,民间那些议论淑妃娘娘之声定然会渐渐平息,对……四皇子名声也有益。” 萧渊回眸,瞥了说话的大人一眼,语调平缓,“那便谢过陈大人,为本皇子劳心考量了。” 他明明语气平静如水,面色也如常,可陈大人双腿竟是不受控制的软了软,勉强挤出笑容,“四皇子言重了。” 皇帝眯眼看着萧渊,“老四,你怎么说?” 萧渊收回视线,看向皇帝,神情淡淡,“话不都被大臣们说完了吗,既是为了国本,为了母妃声名,儿臣自然无话可说。” 皇帝深深凝视着萧渊,试图看清他藏在平静表皮下暗戳戳的黑心,可萧渊一派淡然,他什么都没有瞧出来。 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皇上,还请您立即下旨。” “请皇上立即下旨。” 方才说话的那些人又齐齐发声。 李怀言气的脸红,只是被凌辰逸拉着,不让他开口说话,“萧渊如此做,自然有他的考量,莫多事儿。” 李怀言长吸了一口气,跟了萧渊数年,一向是有仇当场报的,如此憋屈还是头一回。 皇帝被拉回了思绪,沉吟了一会儿。 不论老四安的什么心思,今日是恢复天儿身份最好的时机,他们一番布置,绝不能再次付诸东流。 他轻轻一叹,“那便依众卿家之言,来人,拟旨。” 所有人都惊心动魄的看着拟旨的大太监,余光不时注视着萧渊,就怕有所变故,好在直到圣旨盖上玉玺,宣读,萧渊都不曾开口,他们才算长长松了口气。 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皇帝看向萧渊,犹疑一瞬,说道,“前些日子藩国进贡了不少新鲜的衣料吃食,你去库中挑一些,给…你的皇子妃带回去。” 这便算是补偿?萧渊冷冷扯唇,拱手,“儿臣替安安谢过父皇赏赐,。” 原来,他也知晓自己亏心。 皇帝避开他的视线,起身说了句退朝,就离开了奉天殿。 * 出了宫门,李怀言忍不住低骂,“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凌辰逸瞟他一眼,狠狠撞了撞他胳膊。 李怀言蹙眉回头,“你撞我干什么?” “……你刚才骂谁?” “我……”李怀言一噎,讪讪摸了摸鼻子,瞟了眼一旁沉默的萧渊。 “我说你今日怎么如此大度,那些人说话都那么难听了,你都无动于衷,怎么,沈安安给你练成忍者神龟了?” “……” 凌辰逸默默走远了一些,省的一会儿溅身上血。 果不其然,他一只脚刚踏上马车,耳边就响起了李怀言的哀嚎。 李怀言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梗着脖子,“我不服。” 萧渊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李怀言同时往后躲去,只是躲过了这一脚,却没有躲过他飞速而来的拳头。 他瞪大眼睛,好在那拳头在距离他俊美的脸颊只有咫尺之距的时候停住了。 他后退几步,摸了摸脸,还好,他盛世美颜不曾被毁。 萧渊已经抬步上了马车,车夫调转马头离开前,车窗帘子突然被撩起,露出了萧渊那张冷然的脸。 “还愣着干什么,不去出窝囊气?” 李怀言短暂呆愣之后,眸子一亮,迅速跃上了马车。 * 与其同时,一家酒楼前,几位大人连官服都不曾换,相约去喝酒。 “提心吊胆了那么多日,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我这心里啊,顿时亮堂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开口的是陈大人,“我本以为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不曾想那位今日竟如此好说话。” “今日大功告成,咱们可要好好喝几杯,松快松快。” 四人笑着进入酒楼,在小二的带领下进入了雅间。 陈大人蹙眉回头看向身后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大人道,“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也不说话?” 那人拧了拧眉,欲言又止。 陈大人顿住脚步,那人才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四皇子今日有些奇怪?我总心里不踏实,这不像他行事风格啊。” 没有挨骂,他着实有些提心吊胆。 其余两人也看了过来,闻言不由失笑,“老许,我看你就是被四皇子吓破了胆子吧,如今我们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你有什么不踏实的。” “就是,再厉害,终归只是皇子,对上皇上,还是要收敛几分的,咱们都是按皇上意思办事儿,他就是不满,也不会太不顾及,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咦,小二呢,怎么不上…” 砰——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传来,三位大人眼睁睁看着说话那大人的身子飞了出去,然后撞在墙上,滚落在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方才不是挺硬气?”一道深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怎么这就躺地上了。” 三人抬头,瞳孔骤缩,眼前之人不是四皇子的近卫庆安是谁。 庆安赤手空拳,就已让三人连连后退。 毕竟他们是文官,一向奉承动口不动手,陈大人眉头紧蹙,“放肆,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你想干什么?” “陈大人以为呢?”庆安歪了歪头,一脚踢在了陈大人的侧颈上,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庆安旋即又解决掉一个,最后幽冷的目光定格在许大人身上,“许大人可真是了解我家主子,看在你猜对了的份上,就让你少遭些罪,这就跟我走吧。” 许大人早瑟瑟缩缩的说不出话了。 几个暗卫将地上昏过去的人迅速装进麻袋,扛在了肩头上,许大人咽了咽口水,在庆安转头向他看来之际,迅速跟了上去。 心中叫苦连天,谁提出来喝酒的,这回倒好,被人一锅端了,今日朝堂上废口多舌的都在了,倒是省了四皇子一个个抓!! * 萧渊的马车离开宫道驶入华安街,最终在一家酒楼的后门小巷子里停下,庆安就守在门口,立即迎上了马车。 “主子,人都里面。” “嗯。”萧渊站稳身形,目光瞟向了身后的李怀言,“到你发泄的时候了,走吧。” 三人被庆安引着进了一间柴房。 当瞧见地上被装着的四个来回蠕动的麻袋时,李怀言和凌辰逸怔了怔。 “都在这了,动手吧。”萧渊在椅子里坐下,淡声对李怀言道。 “……”李怀言瞠目结舌,“这…”他回头凝视着萧渊,眸中复杂,“不用如此吧,谁家好人套麻袋啊,这有失君子之风,明刀明枪的不成吗?” “我们三个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儿。”说着,他走上前,将四个麻袋取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四人。 “这就对了嘛,爷是正人君子,从不偷偷摸摸。”话音未落,他拳头就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陈大人的嘴挥了上去。 第284章 买胭脂 第284章买胭脂 陈大人头被这一拳打的歪去了一边,嘴角立即有鲜血流了出来。 他们嘴都被绑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陈大人抬眸,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萧渊。 李怀言抡起袖子,“在朝堂上时你们不是挺能说的吗,啊,来,接着给爷说。” 陈大人又挨了一拳,倒在地上开始抽搐痉挛。 李怀言这才放过他,走向下一个,“御史大人,你们最爱说的就是雨露匀沾了,来,爷帮帮你。” 柴房中,拳头落在肉上和痛苦的呻吟呜咽声相互交织,不绝而耳。 两刻钟后,李怀言狠狠甩了甩手,从最后一个大人身上站起了身,“累死小爷了。” 而地上四人,早就鼻青脸肿,连呜咽呻吟声都微乎其微了。 李怀言回头,看向稳坐不动的萧渊和只抱臂观看的凌辰逸,挑了挑眉,“这么解气的事儿,你们不动手吗?” 凌辰逸睨他一眼,又瞟了眼他红肿的手背关节,淡淡说,“我怕疼,看着下人打,也能解气。” 话落,他一声令下,便从外面进来了几个高大粗壮的汉子,“手下有些分寸,别弄死就成。” “是,世子爷放心。” 几人迅速走向地上四人,直接骑在了他们身上。 那四位官员瞳孔睁大,里面全都是惊惧,对萧渊呜咽着叫。 萧渊面色平静的起身,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些许灰尘,施施然离开了柴房。 凌辰逸看了片刻也紧跟着离开,李怀言正掐着腰解气呢,一回头,人不见了,也立时追了出来。 他手腕还酸的很,“你们两个真鸡贼,我手都要累废了。” 凌辰逸好笑的瞟他一眼,“不是你说,要出窝囊气吗,不自己动手,怎么能解气。” “说的也是。”李怀言放下手腕,对萧渊道,“难不成就打他们一顿,如此轻易给揭过去了?” 萧渊未言,凌辰逸拍了拍他肩膀,“不然呢,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并且只是从犯,这一顿打,够他们躺上一年半载,长点记性,已经够了。” “那主谋呢?”李怀言眸色阴沉。 萧渊和凌辰逸也同时沉默,眉头笼着冷幽。 凌辰逸,“那就交给萧渊了,此事儿并非一朝之功。” 那毕竟是皇帝,是他的亲舅舅,是萧渊的老子,他在那个位置坐了十数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给拉下来的。 柴房中的声音还在继续,李怀言甩了甩衣袖,朝外走去,“也罢,那我就去会美人儿了,不和你们瞎混了。” 萧渊挑眉,也挥掉了凌辰逸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道,“我也要回府陪夫人,你一个人回吧。” 凌辰逸,“……” 他回就他回呗,还特意强调他一个人回!!! “那我总不能半个人回去。”他嘟囔了一声,眸子微眯,突然快步去撵最前面的李怀言。 “哎,你和那郑家姑娘还没断呢?” 李怀言一顿,垂下了眸子,“陈天恢复了皇子身份,如今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候,断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是吗?”凌辰逸眯着眼,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李怀言,“我怎么觉得,你这戏,越演越逼真了呢?可别是真看上了人姑娘,郑大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想这话却像是踩着了李怀言尾巴,他跳了起来,“他不同意什么,凭什么不同意,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是国公之爵,他能蹦跶几日还要看爷心情呢。” “……”凌辰逸松开他,似笑非笑,“你不是说是为了公事儿吗,我随口一说,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李怀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我只是不服气,爷可是京中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怎么就…拿不出手了。” “算了,我懒得和你多说,我走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就匆匆忙忙离开了,显然是早就有约。 凌辰逸摸着下巴看着他身影在拐角处消失,直到马儿的嘶鸣声响起才将他思绪唤了回来。 “哎,你不能走啊,得把我送回府啊。”他快跑几步跟上了调转方向的马车,一跃钻了进去。 萧渊面色淡然的靠着墙壁,小几上放着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 “给表嫂带的?给我尝尝。” 他手刚伸出去,就被萧渊手中的书打了一下,“都说了是给你嫂嫂带的,我会给你吃吗。” “小气。”凌辰逸撇撇嘴,神情却是肃穆了几分,“李怀言这些日子和那郑家姑娘打的火热,假戏快做成了真的,你也不管管?” “管什么?”萧渊瞥他一眼,“你羡慕?” “我羡慕?”凌辰逸哼笑一声,一脸不屑,“我只是不想找,不是娶不来。” “你认真些,我说真的,李怀言和那么多姑娘牵扯过,都从不曾如此,三天两头的不是踏青就是吃饭,我方才试探了几句,立即就急了眼,我瞧着,倒像是真的动了几分心思。” 萧渊换了个姿势躺着,听着他说并不接话。 凌辰逸往前挪了挪,继续道,“那郑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咱们早晚都是要对郑家下手的,到时候,郑家被抄,家破人亡,那我们就是那郑姑娘的血海仇人,李怀言要如何自处?” 萧渊抬眸瞥他一眼,淡淡吐唇,“瞎操心。” “李怀言不是傻子,他心中有数,郑家如今就是秋后的蚂蚱,若是郑姑娘聪明,届时就该知晓,傍上李怀言,才可以活命,是仇人还是恩人,全看他如何操作了。” * 李怀言离开了酒楼,直奔华安街最大的一家胭脂铺子。 掌柜的瞧见他欣喜若狂,满脸堆着笑,“呦,好久不见李国公了,最近忙什么呢?” “爷除了朝政,就是女人,能忙什么。” 掌柜的点头哈腰,“说的是,那国公今日是想给哪家的花魁选胭脂,小人好给您介绍。” 李怀言眉头一皱,“说什么呢,爷何时买东西给过花魁。” 掌柜的一愣,心中直犯嘀咕,这位今日是抽什么风。 不过毕竟是生意人,最懂得察言观色,立即不轻不重的自打了几下嘴巴,“对对对,是小人的不是,那您是想选胭脂送给谁,小人给您推荐。” 李怀言想了想,说,“最近京中贵女最时兴的,都拿来给我瞧瞧。” “是。”掌柜的转身去拿,在李怀言看不见的角落撇撇嘴,心中腹诽,原是打算娶妻了,怪不得不让说。 掌柜的拿来了十几盒,都是时下卖的最快的,李怀言从中挑了一盒,让掌柜的包起来。 掌柜的愣了一下。 以前这位都是同色同款要十几盒,送于不同的人,如今只要一盒?莫非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他暗暗摇头,也不知哪家的好姑娘如此倒霉。 李怀言拿着胭脂盒准备离开,还不忘威胁掌柜,“长点眼色,过几日我带姑娘来,你该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是是,小人知晓,小人从来就没见过李国公,更不认识。” 李怀言满意的点头,这才拿着胭脂走了。 “什么时辰了?”出了铺子,他问身侧的小厮。 “回国公,已经到了和郑姑娘约定的时辰了。” “嗯。”李怀言点头,迅速抬步往郑府的方向而去。 郑家的围墙不高,李怀言也是有几分功夫在的,他往后退了几步,在小厮的帮助下,三两下就翻过了院墙。 一回头,就见一身桃色粉裙的女子立在身后,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李怀言脸罕见的红了一下。 “在这等我?” 郑家姑娘对身侧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退开,去把住了院门。 “都说李国公风流,乃是勾栏瓦舍的常客,我特意等在这,想瞧瞧李国公翻女子墙头的功夫是不是也炉火纯青,如今瞧着…” 她抬眸看了眼自家墙头,眸色幽幽,“确实有几分底子。” “哪个混账说的。”李怀言挑眉,死不承认,“爷是那种人吗,爷之前那是怜香惜玉,不是风流。” 郑家姑娘一笑,并未有丝毫不悦,也没有半点嫌恶和看不起的神色,同普通贵女对待李怀言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盒胭脂递给她,“路过,听说贵女们都喜欢,顺手给你带了一盒。” 郑家姑娘接过来打开瞧了瞧,睨了李怀言一眼,“你倒是对女子之物颇为了解。” 她虽是戏谑,眼神却清澈,没有半分让李怀言不舒服的情绪。 “这个我可以发誓,只送了你一个,绝无旁人。” 郑家姑娘浑不在意,在一侧的石凳子上坐下,“谁没有年轻气盛,荒唐的时候,何必在意,我说笑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况且我都敢让你翻我院墙,难不成你心中也觉得,我是那等不守女德,没有寡廉鲜耻的女子?” 李怀言摇头,“自然不会,郑姑娘性情真挚。” 郑月儿笑了起来,面容浮上一抹娇羞。 她时而大方,能侃侃而谈,又时而羞涩脸红,端庄并不扭捏,着实是勾起了李怀言的兴趣。 “李国公这些日子很忙?”她亲手给二人倒了杯茶,轻声问。 “你不用叫我爵位,叫我名字就成。” 第285章 还记得我吗 第285章还记得我吗 郑月脸又是一红,声音微低,“李怀言。” “嗯,”李怀言勾着唇,“也没什么大事儿,朝堂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已。” 郑月儿点头,面色突然有些不好,“我听说,那位五皇子…的身份已经召告天下了?” 李怀言轻应。 郑月儿放下茶盏,一脸的忧思,面色沉郁。 李怀言自然知晓是为着什么, 他垂头抿茶,并未言语。 下一瞬,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郑月儿哽咽的声音响起,“李国公,你…” 李怀言放下茶盏,淡淡看着她,“郑姑娘有话可以直说,若是在下帮得上忙,定然不会推拒。” 郑月儿唇瓣都快咬出了血丝,半晌才沙哑开口,“我爹将我关在府中备嫁,可我…不愿嫁给五皇子。” 李怀言沉眸,并不接话,只是看着郑月儿。 郑月儿却慢慢松开了抓他手腕的手,苦笑了一下,“算了,不说了。” 李怀言眉头微微拧起。 郑月儿当真不再开口,只是慢慢品着茶盏。 茶盏续了一次又一次,小半个时辰后,郑月儿主动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她对着他笑,笑容却有些牵强,李怀言眉头更加紧皱。 他微微颔首,起身走到了墙头下,正要离开,郑月儿声音又突然响起,“李怀言,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李怀言一顿,转身看着郑月儿。 她眼中已经有水雾开始打转,“我一个闺阁女子,却与你翻墙相会,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你什么都懂,只是拿我当消遣的玩物,才避而不谈,从不主动,只一直吊着我,就算我被迫嫁予旁人,你也浑不在意?” “然后若无其事的寻找下一个目标,是吗?” 她眼泪刷的落了下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李怀言抿着唇,眼中划过一抹纠结,并不言语。 郑月儿似乎是绝望了,“算了,你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只要不见着你,我就不必再心存希望。” 她转身往廊下走去,带着决然。 李怀言在那处站了片刻,才纵身离开。 风吹草动之后,原本已经离开的郑月儿又跑了出去,看着那处空空的地方,放声呜咽了起来。 墙外,李怀言听着她止不住的哭声,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小厮心惊胆战,自家国公爷这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人姑娘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李怀言皱着眉,一脸烦躁的抬步离开了郑府,小厮赶忙跟了上去。 他只是为了公事儿,破坏陈天和郑府的联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李怀言心焦得很,路过的野草都想踹上几脚。 郑府院中,听见离开的脚步声,郑月儿慢慢止住了哭声,面色恢复了沉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丫鬟,“姑娘,今日宣告五皇子身份的圣旨一下来,老爷就开始让管家给您准备嫁妆了。” “嗯。”郑月儿又是一声轻应,长长呼了一口气。 丫鬟于心不忍,“姑娘不愿意嫁进皇室,可那李国公也不像是个靠谱的,一直吊着姑娘,也不给准信不说,日后姑娘就算嫁给他,也要面对一宅子的姬妾,同样心堵。” “那也比嫁去皇室强。”郑月儿在石凳子上坐下,目光冷幽,“皇家就是个大染缸,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一不注意就是万丈深渊。” 况且那五皇子初出茅庐,她不认为有和四皇子争的胜算。 “那李怀言背靠四皇子,府中没有双亲,最不济就是些桃花债,只要能顺顺利利嫁给他,那些烂桃花,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只是他风流惯了,我用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他收心。” 郑月儿愁的不行。 接触这么久,他连句心悦她的话都不曾说过,不愧是风流人物,如此滴水不露。 她烦的揉了揉脑袋。 丫鬟小心翼翼道,“姑娘心里,是不是中意李国公的?” 郑月儿微怔。 片刻后才缓缓点头,比起那劳什子五皇子,她确实更倾心于李怀言。 并且嫁给他,日子一定比嫁进皇室顺意,只是她都这样了,他一个字安慰没有,还能走的那么干脆,着实让人心烦。 “若实在不行,姑娘在在别家挑挑,还是有不少好男儿的。” 郑月儿懒懒睨了眼丫鬟,哼笑,“你想什么呢,除了四皇子一派,谁有能耐从五皇子和我爹手中抢人。” “……” 萧渊身旁就一个李怀言和凌辰逸,那位是永宁侯府世子,长公主的心头宝,精明的很,最主要的是,根本就对男女之情不开窍。 还不如李怀言懂情趣,好下手。 小丫鬟一时也愁眉苦脸,不知晓该怎么办才好。 “再等等吧,若是明后日他当真不来了,那就……只能釜底抽薪了,若是他还不在乎,那便是心里没我,既是赌输了,那便只能嫁五皇子了。” * 第二日早朝,四位官员齐齐告假,且都是昨日朝堂上言辞激烈,慷慨激昂的四位。. 谁都不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暗戳戳的看向了萧渊。 皇帝冷冷睇他一眼,询问吏部。 那人只说那四位官员都是突染疾病,并未提及其他,皇帝心中有气都无处发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那四个受害者不敢说,谁会上赶着挨打,于是,这事儿很快就揭了过去,放下不提。 只是皇帝提及了让人更为堵心的事情,要给萧天举办宴会。 萧天的府邸被安排在距离萧渊不远的隔壁街道上,早就修葺好的院子,只换了牌匾,安排了丫鬟仆妇就能入住。 而后日,是礼部定下的吉日,萧天记入皇室宗谱,同一日,举办乔迁宴。 有皇帝亲自下旨,大臣们自然都要去走走过场。 下了早朝,凌辰逸侧眸扫了眼李怀言,勾住了他的脖子,“往常都是你叫嚣的最欢,今日怎么不说话了,垂头耷脑的,有心事儿?” 李怀言抬头看了凌辰逸一眼,眼下带着两个大大的乌黑眼圈,很是疲惫得笑了笑,“华安街角的青楼新来了一位美人,有些乐不思蜀了。” 闻言,凌辰逸立即嫌弃的推开他。 李怀言,“我沐浴更衣了的。” “那我也嫌弃,怎么,你和那位郑姑娘闹掰了?” 李怀言别开脸,“什么闹掰不闹掰的,本来就是存着算计,别有居心罢了。” “若是如此,就更不该了,如今五皇子初回朝堂,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不陪着郑姑娘,将人心思勾住,怎么能去青楼呢。” “你别说了,我烦死了。”李怀言皱着眉,又有了要暴躁的迹象。 凌辰逸回眸和萧渊对视了一眼,齐齐挑了挑眉。 凌辰逸,“若是所料不差,估计后日五皇子宴会上,皇上会宣布和郑家的婚事儿。” 李怀言耳朵动了动,人没有半点动静。 萧渊颔首,“那日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不过如今瞧着郑姑娘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二人说着上了马车,凌辰逸不忘嘱咐李怀言,“这两日安生着些,后日五皇子府宴会,可不能缺席。” * 萧渊回府的时候,墨香正无可奈何的碎碎念着沈安安,“皇子妃,您这几日吃的甜食太多了,可不能再吃了,会牙疼的。” 她嘴上说着,却没有挡住沈安安拿起小几上得甜果子往嘴里塞,墨香沉沉叹气,心焦不已。 “怎么了?”萧渊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旋即迈步进了屋子。 墨香有些埋怨,又不敢太过明显,“姑爷这几日常给皇子妃带甜食,皇子妃都吃的不怎么用膳了,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要是再犯了牙疼的毛病岂不又要遭罪。” 闻言,萧渊挑了挑眉,“牙疼的老毛病?”他看了眼沈安安,后者只是冲他眨了眨眼,继续小口咬着甜果子。 墨香道,“奴婢先前不是说过,皇子妃十六岁那年酷爱甜食,那时就吃坏了牙,疼的厉害的时候翻来覆去,觉都睡不好,后来好不容易戒掉才慢慢好起来,奴婢是怕皇子妃不节制,又要牙疼。” 闻言,萧渊走上前从沈安安手中拿走了甜果子。 后者蹙了蹙眉,不怎么高兴的抬眸看着他,那眼神清澈,就像是一个对大人不满的小孩子在控诉。 萧渊微怔。 墨香也愣住,眼中迅速蔓延上水雾,“皇子妃…” 只是她刚一开口,就被萧渊抬手制止了,他勉强勾起笑容,抬手抚上沈安安的脑袋,“乖一些,这东西对牙齿不好,咱们不吃了,好吗?” 沈安安眨了眨眼,微微点头,然后把脸颊贴着萧渊手背蹭了蹭,十足的孩童模样。 “安安,你…还记得我吗?”他蹲下身,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说什么呢。”沈安安轻笑,屈指在他额头上一敲,“你是萧渊啊,大梁四皇子,我的夫君。” 萧渊凝视着她的眼睛,微微勾了勾唇,笑容却十分牵强。 他起身,抬手将她拥入自己怀中,她脸颊贴着自己胸膛,安静又乖巧。 第286章 心智 第286章心智 * 沈安安在屋中软榻上半躺着,看着屏风后影绰的人影说话。 萧渊眸子很沉,“你确定,皇子妃身子没有任何问题?” 太医点头,“臣确实没有瞧出病症,但若是就四皇子而言,记忆衰退,人的确有可能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散失心智,回到记忆所在的那年。” 萧渊眉头紧紧拧起。 太医垂头弯腰,不敢言语。 “你的意思是,若她记忆愈发衰退,停留在幼时,她心智可能也是幼时的心智?” “理论而言,确实如此。” 萧渊转眸,看向了屏风后的里屋,虽瞧不真切,却知晓她定是在看着自己。 他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再次睁开眼时,他对太医平缓的开口,“你退下吧,此事儿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是,四皇子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太医长松了口气,心觉四皇子要比四皇子妃好说话多了。 萧渊站在外面缓和了一会儿,才抬步重新进入里间,一抬眸对上的就是沈安安盈盈的笑。 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萧渊坐过去。 萧渊柔柔的勾唇,顺着她意在她身侧坐下,轻轻抚上她的脑袋。 “和太医在外面都说了什么?”沈安安突然询问。 萧渊手一顿,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让他给你把个平安脉,瞧瞧我们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然后呢,他怎么说?” 沈安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萧渊只得斟酌了个措辞,道,“太医说,我们还不够努力,让我们加把劲儿,说不定很快就怀上了。” 沈安安一愣,脸上迅速红了起来,小声说,“什么破太医,竟是胡言乱语。” “怎是胡言乱语。”萧渊将她拥入自己怀中,揉着她后脑勺按在自己胸口,“此事儿汤药只是辅助,关键还在于勤奋才是。” 沈安安从他胸口抬起头,眨了眨眼,“勤能补拙?” 萧渊沉眸,半搂着她压了下去,“你说我拙?”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沈安安无力的辩驳声慢慢消失,变成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呜咽。 * 沈安安疲惫的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她习惯性的摸了摸床榻,身侧空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人了。 她揉着眼睛,半坐起身,墨香立即小步进来,扫见沈安安裸露在外面的身子,又立即羞涩的低下了头。 沈安安拉了拉被子遮住,问,“夫君去书房了?” “是,凌世子和李国公一早就来了,姑爷在书房和他们议事儿。” “什么大事儿来那么早。”她嘟囔了一句,让墨香伺候她更衣梳洗。 收拾妥当用完早膳,她看了会儿册子,便吩咐墨香去厨房准备些吃食,她想去书房瞧瞧。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闷在梧桐苑,连寻萧渊都很少去,墨香一听她要去书房,立即就去准备。 两刻钟后,沈安安提着点心穿过连廊,来到了书房院子。 庆安瞧见她愣了一下,立即要去禀报,被沈安安抬手制止了,“不必通报,我就进去送些点心,别打扰他们正事儿。” 庆安微微点头,可瞧着皇子妃轻手轻脚的模样,一时有些无言。 “皇子妃,里面就主子和凌世子,李国公三人。” 不必偷偷摸摸,像是要进去捉奸一样。 沈安安微微蹙眉,一旁的墨香狠狠瞪眼庆安,压低声音,“皇子妃要做什么要你置喙。” 庆安,“……” 他有说什么吗? 可墨香却是迅速红了眼眶。 庆安再次无言,选择了闭嘴,默默垂下头。 沈安安这些日子脾气愈发有些孩子气,墨香和萧渊都会顺着她闹,她悄悄推开书房门,踩着极轻的步子走了进去。 墨香配合她,悄无声息的合上房门,还不忘再瞪庆安一眼,“以后莫再胡说,皇子妃敏感,惹了她不高兴,瞧姑爷不罚你。” 庆安死死抿住唇,眨巴着眼睛看着墨香,只一味点头。 书房里面,凌辰逸的声音响起,“明日五皇子宴会,皇帝势必会宣布萧天和郑家的婚事儿,若是不加以阻止,那往后朝堂上,他就又有了一个强有力的依仗。” 气氛静默了一瞬,沉默良久的李怀言一抬头,发现二人都齐齐看着自己,顿时拧眉,“想办法就想办法,你们都盯着我干什么?” 凌辰逸,“起初不是你信誓旦旦,一定能解决此事儿?如今事到临头,你倒成了锯嘴葫芦。” “……”李怀言耷拉下眼皮,不吭声。 凌辰逸手臂勾住他脖颈往自己身侧带了带,询问,“前些日子你还和郑家姑娘黏黏腻腻,这两日却又留宿青楼,你老实说,是不是吵架了?” “……也不算。”李怀言挥开他手臂道,凌辰逸立即来了兴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说看。” 李怀言睨了眼他那张布满八卦的脸,眸子阴沉沉的,“你究竟是为了公事儿,还是单纯想看我笑话?” 凌辰逸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李怀言轻哼一声。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渊缓声开口,“辰逸也是顾及你的心情,萧天和郑家不能结亲,真到那一步,动用一些手段时,定是会波及郑家姑娘,我们知晓你的意思,心中才有分寸。” 李怀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半晌,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那姑娘是个不错的,附和我娶妻的标准,但若说多么多么喜欢,也着实谈不上。” 他无奈的靠在椅子上。 凌辰逸挑眉,“那就且先吊着,等过了明日宴会,有无数时间供你培养感情,再行计较就是。” “我也想如此,可…”李怀言叹了口气,一脸惆怅,“人家是闺阁千金,不是青楼那些陪你玩闹的女子,哪肯一直没个说法的和你往来。” 凌辰逸和萧渊这回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凌辰逸,“那郑家姑娘,问你要名分了?” “谈不上,总之…我还下不了那个决定。” 她只是问自己的心意,告诉自己她要被许配五皇子了,若是自己中意她,就该有下一步动作了。 让他提亲?娶妻在李怀言看来那是顶天大的事儿,哪能如此草率,就他这风流性子,要是挑不好,回头娶个母夜叉回去,还不把李国公掀个底朝天。 虽然他觉得,那郑家姑娘应该不是这种人。 萧渊默了默,缓声开口,“既然你无意她,那明日就好办多了,辰逸,你找人……” “等等。”李怀言开口阻止,一脸纠结,“她毕竟是姑娘家,能不能不从她下手?” 凌辰逸和萧渊对视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李怀言。 看的李怀言都开始不自在,却还是小声说,“不然…先把她爹扳倒吧,我们手中那些证据足够扒了他官服了。” 凌辰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声说,“可以是可以,但宴会在明日,定是来不及的,只能选择让他们先定亲,再对付郑大人。” “那怎么行,”李怀言皱眉,“订了婚,郑家又没了,那不是逼人姑娘去死吗。” “怎样都不行,那你说个折中的法子。”凌辰逸放下茶盏,拧眉看着他。 李怀言再次陷入沉默。 萧渊余光一扫外间,瞬间定住了目光。 屏风后,一小团光影正在浮动,他唇角微勾,站起身走了过去。 凌辰逸和李怀言齐齐抬头朝他看去。 便见他站在屏风旁,伸出手指戳了戳屏风,还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二人一头雾水,然后就见屏风后露出了一个脑袋,艳丽的小脸,笑盈盈的望着萧渊。 “嫂嫂。”凌辰逸起身行了一礼,李怀言也跟着行礼。 旋即他调侃一笑,“你们两口子倒是会玩,这是闺房情趣?” 沈安安红了脸,“我听丫鬟说,你们在议事儿,正巧厨房新做了点心,就带了些给你们尝尝。” 她拎着食盒出来,放在了桌案上打开。 二人都探头往里看去,见都是甜食,都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很给面子拿起一块尝了尝。 沈安安亲自拿了一块,递给萧渊。 他轻咬一口,就甜的面皮抽搐,“厨房怎么又做这么甜的东西。” 沈安安只笑,也不接话。 凌辰逸和李怀言对视一眼,总觉得今日的沈安安和以前又有些不同,行事作风差异太大。 不过二人都不敢言语,默默将那块甜的发齁的点心吃进肚子里,就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等人都离开,沈安安在萧渊方才坐的椅子里坐下,兀自拿了一块点心吃,状若无意的开口,“刚才听你们说,明日有什么宴会?” “嗯,父皇要给萧天举办乔迁宴。” 其实说白了,就是告诉大臣他对萧天的重视,趁机让他结交权贵重臣而已。 沈安安眸子微微发沉,萧渊正好捕捉到,这一刻,他仿佛又瞧见了以往的她。 “安安。” “嗯。”她再次抬眸,眼中又浮上了清澈。 “你明日可以带我一起吗?” 萧渊有些犹豫。 沈安安知晓他担心什么,便伸手扯住他衣袖轻轻的摇,“你放心,我明日跟着你,绝对不会乱跑的,也不轻易和旁人说话,让人瞧出了端倪。” 第287章 宴会。 第287章宴会。 萧渊轻轻叹了口气,将她从椅子里拉起来,然后抱着她重新坐下。 他只是担心,让有心人知晓,会对她不利。 尤其是申允白。 “我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沈安安低声撒娇,“我都在府里闷了好久了,你就带我出去转转吧。” 萧渊失笑,“之前要你出门,都要好一会儿劝,怎么这回如此着急?” 沈安安撇嘴,歪头半伏在他身上,嗓音清幽。 “因为我想陪着你,有没有皇帝的宠爱都不重要,你还有我。” 明日宴会上,那些人一定会绞尽脑汁的攀附萧天,那是皇帝给予他的恩宠,萧渊穿梭其中,心中一定是极其不好受的。 尤其,这一切,还都建立在利用淑妃之上。 那场大火,还有裂开的牌位,还有立在大火前,愤怒绝望的他,日日在她脑海中盘旋,竟是尤为的深刻。 她不知晓自己忘了那么多事儿,为何偏偏对此事儿记忆如此幽深,但每次想起,她都控制不住的沉怒。 沈安安一双杏眸慢慢变的冷凝。 萧渊抿唇不语,只是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背,眸中洋溢着万千情绪。 半晌,他才柔声开口,“安安说的对,我还有你,有你陪着我,什么人我都不在意。” * 傍晚时分,淑妃的牌位修葺好送了回来,沈安安亲自去了小佛堂,将牌位放上去,点燃了三炷香。 她和萧渊都有着常人不曾经历过的诡异,所以对鬼神之说都是相信的。 “母妃,殿宇的那场大火不会白烧,您的名声也不容人白白污蔑。” 她轻声说完,将香插入香炉中,香打了个圈,燃烧的极快。 萧渊寻来小佛堂时,就见她站在牌位前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上前,半搂着她,“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安安伸指点了点牌位,萧渊知晓她意思,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给淑妃上了三炷香。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万一,她可以听见呢?” 萧渊微顿,抬眸看了眼牌位,最终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一个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心慈手软到丢了命的蠢人,作为儿子,这些年,他是真的怪她的。 沈安安轻叹,被萧渊牵着离开了小佛堂。 她知晓萧渊不是不在意,只是幼时没有人相护的那些经历,让他对淑妃的行为,难以释怀。 但他愿意上炷香,愿意供奉,已经比起初强了太多。 他表现的浑不在意,可沈安安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床榻上,她往前靠了靠,伸手回搂住他的腰身,二人都没有开口,却心意相通对方的心意。 萧渊,“安安,若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会把他保护的很好,平安喜乐的长大。” 沈安安轻笑,“好,都依你。” * 第二日清晨,沈安安还没睡醒,就被一阵接着一阵扰人的声音吵醒。 鞭炮声,锣鼓声,喧闹声,吵的人不胜其烦,。 墨香听见动静进屋,就瞧见沈安安紧蹙着眉坐在床上,一脸的不悦。 “是隔壁五皇子府那边的动静,时辰不早了,奴婢侍奉皇子妃起身吧,宴会就要开始了。” “嗯。”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在屋中扫视了一圈没有瞧见萧渊的身影,就知他定是在书房批阅公文。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安安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墨香微微点头,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衣裙,递给沈安安。 她大致扫了一眼,微微点头,“墨染呢,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墨染进屋,沈安安让墨香将衣物交给她,沉声嘱咐,“莫忘记我交代你的。” 墨染一脸严肃,“皇子妃放心,奴婢一定完成交代。” “一切安全为重,若是有意外,就立即离开,绝不可逗留。” “是。”墨染退了出去,与此同时,萧渊也来接她去参加宴会。 隔壁街道上被马车堵的水泄不通,不止官宦,不少平民百姓也来围观热闹,想要一睹这位五皇子的风采。 只是交头接耳间,难免又提及了五皇子恢复身份的过程,而淑妃不可避免的又被拉出来批判。 沈安安眸子微微阴冷,攥着萧渊的手紧了紧。 萧渊垂眸看了她一眼,柔柔的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打紧。 此时,有大臣上前来打招呼,她便松开了他的手,落后一步规规矩矩得站着。 萧渊回头睨她,她回以轻笑。 越来越多的大臣上前寒暄。 郑大人意气风发的下了马车,就瞧见那些人围着萧渊,卑躬屈膝的讨好,眉头几不可察的微蹙,。 他笑着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各位怎都聚集在此,莫非五皇子不在府中?” 大臣们微滞,抬头看了郑大人一眼,才鱼贯而入。 郑大人冷冷扯唇,一边来贺喜,一边又奉承四皇子,两头都不得罪,天下哪里有这种好事儿。 只是他眼中冷意还不曾散去,脖颈就突然被人勾住,那人用力有些大,不出片刻就勒的他喘不上来气,险些以为遇上了刺客。 他艰难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李怀言似笑非笑的脸。 “郑大人如此着急巴结,莫非是做了什么心虚事儿?” “呵呵,”郑大人用力扒开他手臂,得以喘息后讪讪一笑,“李国公这是什么话,你我不都一样,奉皇命,说什么心虚不心虚的,本官对朝廷忠心耿耿,有什么好心虚的。” 李怀言哼笑,垂头拍了拍他的衣襟,“最好是,毕竟收拾个小虾米,还是不费什么功夫的。” 郑大人闻言,飞速的扫了眼萧渊,面上的笑容几乎就要挂不住。 凌辰逸一把将李怀言薅了回来,往府中走去。 走出老远,回头看时,郑大人依旧呆呆站在那里,他睨了李怀言一眼,“自己没能耐搞定人姑娘,吓唬人老子算什么本事儿。” 李怀言嗤笑,“我那不叫吓唬,是实话实说,莫以为上头许诺给他些什么,就飘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凌辰逸,“你就是报复!” 沈安安听着他们对话,回头问道,“李怀言,你瞧上了郑家姑娘?” “……”李怀言对上沈安安清澈的眸子,有些无言。 “那便是了,”沈安安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李怀言心动。 “她今日来吗,让我也瞧瞧是何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 凌辰逸和李怀言齐齐看向萧渊,后者只是温和的笑,显然早就习惯了她如此健忘。 萧渊,“不一定,若是来了,我指给你看。” “好。” 来参加宴会的官宦都被下人引去了宴会厅,萧天穿着一身金线绣蟒纹的皇子服饰,穿梭其中,应对那些大臣的阿谀奉承。 瞧见萧渊进来,他放下茶盏,起身下了台阶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四皇兄,嫂嫂。” “五弟客气。”萧渊淡淡回了一句,寻了个位置兀自坐下。 萧天孤零零站在宴会厅中央,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神仙打架,作为小鬼的官员自然眼观鼻,鼻观心,一个比一个鹌鹑。 申允白笑着起身开口,“方才下头人禀报,说是皇上要来,五皇子不率领众人去接驾吗?” 萧天转眸看向申允白,少年的眼中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四皇兄为长,皇兄先请。” 不论申允白是什么货色,萧天在规矩礼仪上可以说挑不出什么错。 “今日是五弟宴会,我就不凑这热闹了。”他稳坐不动,压根就没有要起身去迎的意思。 萧天浅浅勾唇,正在这时,院外传来太监尖锐得高喊。 “皇上到——” 萧天也不再言语,率领众人出门去迎。 一个乔迁宴,让皇帝出宫亲自来参加,可谓是给足了脸面,而他给萧天的每一分颜面,也都是在打淑妃和萧渊的脸。 皇帝被众人簇拥着进来,深沉的脸上罕见的洋溢着愉悦。 沈安安从萧渊身侧起身,屈膝行了一礼,而萧渊,却依旧坐着,纹丝不动,只是在皇帝打眼看来时,微微颔首,便算作打了招呼。 皇帝不耐的收回视线,懒得在今日和他计较,徒增烦闷。 他在上位坐下,沈安安也被萧渊拉回了自己身侧坐着,接下来当然是那些令人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恭维之词。 恭维皇帝,恭维萧天,萧渊百无聊赖的听着。 两刻钟后,才算是进入了正题。 “郑大人,听闻你家女儿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精通,今日可带来了,让在坐大臣都瞧瞧,也恭维恭维你。” 郑大人一脸谄媚,“不敢不敢,小女只是略懂一二,谈不上精通,她近日身子不适,五皇子宴会这般喜事,臣怕她病气冲撞了五皇子,便没有让她出门。” 他垂着头,手心紧张的出汗。 那丫头,也不知抽什么疯,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儿,他怎么敢将人带出来,万一胡言乱语,坏了大事儿,怎么了得。 一侧的李怀言,目光沉沉的盯着郑大人,默默看着事态发展。 皇上提及了郑月儿当初为刘大人仗义执言,“说起来,天儿和刘大人的身世也算相仿,郑姑娘…” “老爷,老爷。”一道慌张惊惧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皇帝接下的话,也打断了郑大人的翘首以盼。 他抬眸,就见自家小厮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他脚下。 大太监尖锐的斥责声响起,打断帝王说话,那是要打死的。 皇帝抬手阻止了大太监,才算听清了那小厮口中的话。 “姑娘,上吊自杀了。” 第288章 强抢民女 第288章强抢民女 郑大人只觉脑子轰隆一声,如遭雷击。 “你,你说什么?” 小厮抬起一张惊慌的脸,再次重复,“府里传回消息,姑娘,姑娘上吊自杀了。” 郑大人两眼一闭,从椅子里滑了下去,小厮急忙扶住他急唤。 还以为他昏了过去,不料他突然发力,挣脱开小厮朝前爬去,“皇上饶命,小女胡闹,性子莽撞,是臣教导无方,还请皇上恕罪啊。” 郑大人连问一句女儿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曾,就只急着告罪,生怕皇帝会迁怒。 李怀言面色青紫,手指关节咔嚓作响,若非被凌辰逸拉着,早就上前揍了郑大人。 “再等等。”凌辰逸低声安慰,李怀言心里却火烧火燎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自杀了?她怎么会自杀呢,她怎么那么傻呢。 眼前浮现上次他离开郑府时,她绝望无奈的笑,李怀言狠狠闭了闭眼。 皇帝脸色称的上沉怒,明眼人都知晓他方才想说什么,郑家姑娘无缘无故自杀,不就是表明了不愿意嫁给天儿吗,他的儿子,岂容一个臣女挑拣糟践。 更何况萧天刚回来,若是此事儿轻轻揭过,日后又如何在朝中立足,若是纷纷效仿,他帝王之威何在。 “呵,好一个郑家。”皇帝冷声开口,就吓的郑大人抖如筛糠。 “皇上恕罪,小女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和臣妻闹了脾气,她自幼性子就极端。”郑大人万万不敢将此事儿和婚事儿牵扯到一起,若是说成家事儿,许能熄灭些帝王怒气。 “性子极端。”皇帝眉眼阴冷,“原来如此,枉费朕先前对她诸般高的评价,和母亲吵几句嘴,就要死要活,委实不孝。” 他顺坡下驴,也算在大臣面前保全了萧天的名声,至于郑大人,他日后在收拾。 “既如此,你就回家去看看吧,莫真闹出了人命。” “是是是。”郑大人如释重负,早已汗流浃背。 差一点,今日全家都交代于此,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厮立即搀扶住他离开了宴会厅。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没有人再不识趣的提及,但都知晓,郑家和五皇子的这场婚事儿是彻底不成了。 五皇子就算生母身份再低,那也是皇子,皇帝的儿子,怎会娶一个为了拒婚而上吊自杀的人。 当然,郑家姑娘就算活着,在京城也算是彻底嫁不出去了,没有人会将其娶回去,给皇帝和五皇子添堵。 李怀言早就坐不住了,扯住凌辰逸低问,“此事儿是不是你们设计的?” “设计什么?” “当然是郑家姑娘自杀,”李怀言瞪大眼,“难道不是你们设计的吗?” 凌辰逸摇头,“你对那郑家姑娘心思不定,我们怎么可能对她动手呢。” 所以不是设计,她真的自杀了。 李怀言松开凌辰逸,趁所有人都不曾注意这边,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大殿。 凌辰逸抓他都来不及,只能回头给萧渊一个无奈的笑。 萧渊并不在意,他心思都在垂头吃东西的沈安安身上,宴席上凡是甜食都被她吃了大半,却依旧没有饱腹的迹象。 “安安,外面的东西少吃一些。” 沈安安颔首,“可府里的甜食你不让我吃。” “……”说话间,皇帝似是开怀,吃多了几杯酒,被大太监扶着去休息。 沈安安余光一扫,才缓缓放下了甜果子。 “我肚子有些痛,想出去一趟。”她抬眸,冲萧渊可怜兮兮的说。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萧渊眉头紧锁,伸手在她小腹上揉了揉。 沈安安怕痒,连忙躲开,怕自己露馅,“我让墨香,墨染陪我一起,去去就回。” “还是我陪你一起吧。”萧渊说着就要起身,与此同时,对面的萧天举着酒盏朝他走了过来。 沈安安摁下他手臂,“不安好心的都在这里坐着呢,你就放心吧,女子出恭的地方,你堂堂皇子怎么去得,惹人笑话。” 沈安安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萧渊看着她背影,萧天也顺着他目光往外看去,温和道,“四皇兄放心,嫂嫂在府里走动,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萧渊淡淡收回视线,不说话,只是凝视着萧天。 萧天主动举起酒杯,少年的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以往多有得罪四皇兄的地方,还望皇兄嫂嫂莫放心上,以后咱们兄友弟恭,才能给父皇减轻几分愁绪,弟弟先敬皇兄。” 他举着酒杯,那根断了手指正对着萧渊的方向,尤为明显,旋即将酒一饮而尽。 萧渊,“五弟不计前嫌,恢廓大度。” 诸多官员都看着,萧天主动求和,萧渊自然得给他这个面子,不能失了风度。 比起萧天,萧渊其实更喜欢萧泽那个没脑子的,不论是动手还是动口,都坦荡直白,不用斡旋。 此时申允白也被一群人围着,推杯换盏的恭维。 萧天回到座位上,摁住了申允白再次举起的酒杯,“大哥不能继续喝了,你身上还有旧伤。” 申允白微微颔首,放下了酒盏,眼中已经有了些许朦胧,他抬头看着萧天的目光复杂,有欣慰,有幽沉。 他们总算是进入了朝堂。 敛眸间,他视线往门口一扫,脸色立即僵住,瞳孔也微微收缩,骤然站起了身。 “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申允白眼中甚至有着急切,“我不舒服,去厢房歇会儿。” 寻了个借口,他就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萧天蹙眉,连忙吩咐丫鬟跟上。 申允白离开宴会厅,便随着方才一闪而过的浅绿色身影往前追去。 一直绕过游廊,走到了一个偏僻的院中,他才猛然止住脚步,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是她,她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手中。 那才出现那人,许只是和她长的像而已。 他眸子发沉,那浅绿色身影再次出现,像是端着托盘,急匆匆的拐过游廊要离开。 阳光下,申允白瞧见了她的侧脸,温婉柔美,不论是身形还是端庄的气质,都像极了她。 “华笙。”他呢喃一声,再次朝那身影追了上去,心中仅存着一丝希望, 也许呢,也许她并没有死,而是沈安安的计谋,她把她藏了起来。 * 另一边,大太监安公公侍奉皇帝在厢房躺下。 丫鬟叩了叩房门,紧张害怕的禀报,“公公,五皇子让厨房给皇上准备了安神汤。” 安公公闻言走上去打开了房门,声音放的极轻,“不用了,皇上已经睡下了。” 丫鬟立即应下,端着安神汤却犹疑了一瞬,并没有离开。 安公公眉头一拧,又怕打扰了皇帝休息,便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扯着丫鬟走远了一些训斥。 丫鬟眼睛都红了,“公公明鉴,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打扰皇上休息啊。” 安公公气道,“咱家就是教训你两句,你哭什么,没规矩的东西。” 可打狗还要看主人,毕竟是五皇子府的丫鬟,他也不好为难太过,便摆了摆手,“咱家还要侍奉皇上,若是无事儿就赶紧走,别再这磨蹭。” 丫鬟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公,奴婢也是束手无策了,还请您救奴婢姐姐。” 安公公眉头一拧,便听丫鬟继续哭道,“奴婢的姐姐并非是奴,而是良家女子,那日陪家母上街采买,被五皇子瞧中,强行纳入了府中,奴婢也是投告无门,才偷摸溜进五皇子府,遇上圣驾,更是老天保佑。” 她重重磕头,“还请公公怜悯,替奴婢说几句话,让五皇子放过我家姐姐吧。” 安公公听的瞪大眼睛,脑子嗡嗡的。 “你,你说什么?” 五皇子强抢民女?怎么会?他回头看了眼厢房,脑子转的极快。 若是大臣都在,今日让这奴婢闹开,五皇子岂还有名声在,绝对不成。 心中也不禁犯嘀咕,当真是一朝得势,便无法无天了吗! “公公若是不信,可以随奴婢来,奴婢的姐姐就关在前头的院子里。” 安公公眸子闪了闪,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机将这姐妹两除去,才算妥帖。 只是皇上身侧离不开人,可眼前此事儿更不能外人去办。 衡量半刻,他唤来了五皇子的侍卫紧紧守着厢房门,“咱家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否则就是一个死,明白吗。” 侍卫立即应下。 今日诸多大臣都在,有侍卫守着,又有暗卫,安公公才算是放心,跟着那丫鬟走了。 二人在五皇子府的小道上来回绕路,足足有一刻钟,安公公皱眉,“还没有到吗。” 丫鬟回头哭诉,“马上就要到了,公公见谅,奴婢不敢引着公公走大路,怕被人认出来。” 安公公微微颔首。 若是让人瞧见,那莫说是救她姐姐,就是她自己的命怕也得交代在这。 又走了一刻钟,安公公眉头慢慢拧在了一起,注视着前头丫鬟的视线变的阴沉。 “还没有到吗。” “就在前面。”丫鬟说道。 安公公却是顿住了脚步,不走了,丫鬟疑惑回头,对上了安公公那张森冷的老脸,“偷偷摸摸溜进来的,却对五皇子府如此熟悉,一日的时间,你是如何将地形记得如此清楚的?” 丫鬟面色微变。 而安公公已经察觉出不对,他手摸进袖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能做御前大太监的人,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他眸子一厉,闪着寒光的刀向着小丫鬟腹部刺了过去。 小丫鬟吓的面容煞白,“皇子妃,快救奴婢。” 她抱着头喊,安公公下意识愣了一下,下一瞬,一个拉长的影子从身后延伸而来,不等他回头,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 厢房,一个丫鬟扶着喝的醉醺醺的申允白来到院门口,却被侍卫挡住了去路。 侍卫自然是认得申允白的,只是他这会儿喝的有些醉,头深深垂着,“大人,皇上在里面小憩,安公公特意交代,不让任何人进去,大人要是休息,不若去一侧的院子?” 申允白整个人都靠在丫鬟身上,醉意朦胧,“我不是来休息的,我是奉命和皇上商议要事儿。” 侍卫闻言蹙了蹙眉。 喝成这样,能商议什么要事儿,可上头的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侍卫能插嘴的。 “那不若大人稍等片刻,等安公公回来…” 申允白不耐的推开他,“就是安公公亲自去请的我,他有事儿要处理,皇上由我来照顾,你看着门,别让无关人等进来就是。” 申允白和五皇子关系匪浅,侍卫自然不会强行阻止,便半推半就的应下,放了二人进去。 等人走远,他才嘟囔了一声,“喝成那样,也不知是谁照顾谁。” 不过既然是安公公吩咐,那也不是他可以插嘴的。 丫鬟搀扶着申允白,声音从院中传出,“五皇子方才让厨房熬了安神解酒汤,待会儿奴婢去取一碗来。” 侍卫闻言,彻底不再起疑。 申允白和丫鬟顺利进入屋里。 申允白脚下突然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亏被丫鬟及时扶住。 “你小心些。” 申允白扯出了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姐,姐姐,我害怕。”他都要哭了,若是知晓皇子妃口中所谓的事儿,是刺杀皇帝,就是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他也不会答应。 丫鬟蹙眉,不由分说的将他往前一推,“事到如今,你就是尿裤子也得把事情办完,又不是真让你杀,你就当演一场戏。” 做申允白打扮的清跃颤颤巍巍握着匕首,紧紧闭着眼睛。 往前走了几步,他又跑了回来,“我真的不成,那可是皇上。” 丫鬟不耐,脸色一冷,“你现在是兵部尚书,申允白,若是做好了,万不会牵扯到你头上,若是做不好,就得先死在这里。” 清跃抬头,看向了纱帐后影绰的身影。 “再磨叽,等人发觉,我们都得死在这,皇子妃也会被牵连。”丫鬟附耳清跃耳边咬牙催促。 清跃攥了攥拳,狠狠咬牙冲了上去。 身为帝王,一向敏锐力极强,虽有些醉了酒,但当人靠近时还是迅速睁开了眼睛。 第289章 刺杀。 第289章刺杀。 隔着纱帐,他只能依稀瞧见外面人的轮廓。 “你怎么在这?”皇帝扫了眼申允白,蹙了蹙眉。 “皇上醉了酒,天儿不放心,让臣来瞧瞧。” 皇帝轻应一声,半坐起身子,抚上有些胀疼的额头,“安公公呢?” “去给您准备醒酒汤了。” 皇帝点头。 清跃保持着声音平稳,回头瞧见有一缕缕烟雾慢慢飘了进来,长长松了口气。 皇帝眉头紧锁,“什么味道。”说完他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的满脸通红。 “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瞧瞧。”他指着申允白道。 可不料,后者却纹丝不动,皇帝脸色一冷,“朕让你出去看看,你没听到吗。” 申允白顿了片刻,道,“外面有丫鬟在。” 皇帝长呼了一口气,慢慢缓和了过来,他靠着软枕,面色不悦,“天儿信任你,可你们总归有着天壤之别,朕是看在天儿的面子上,才容你活着,朝堂瞬息万变,权力最是容易让人迷失心智的东西,若是让朕知晓,你对天儿不忠,或是有了别的心思,你该知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申允白静静站着,却并不说话。 皇帝疑惑抬眸看向他,帝王之威倾泻而出。 清跃默默数完最后一个数,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指的下场是什么,像当年除掉我爹一样吗?”他语气冷淡,带着几分讥嘲。 “设计自己的嫔妃,甘愿背上绿帽子的名声,都要置我爹于死地,看来,我爹真的让你很忌惮,以致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你放肆。”皇帝大怒,满脸的不可思议,却突然发觉自己竟发不出声来, 连挪动身子的力气都不再有。 他瞳孔微缩,“你…你对朕做了什么。” 他试图开口怒吼,发出的声音却沙哑无比,连这间屋子都传不出。 “你害死我爹娘,剿灭了我申氏全族,如此血海深仇,你以为我忍辱负重,卑躬屈膝的匍匐在你脚下,是为着什么?” 申允白冷笑着说完,刺啦一声抽出了匕首。 锋利的寒光尤为刺眼,皇帝面色微白。 “你莫不是真以为,天儿是你的骨血?呵,怎么可能,我娘那么恨你,怎么可能生下你的孩子。” “你听清楚了,天儿,是我爹和我娘的幼子,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不可能,不可能。”皇帝摇头,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呵呵声,只一味摇头。 申允白再次冷笑,“你是不是忘了,你为了设计我爹和淑妃,稳住我娘,每月都让淑妃带我娘去香觉寺和我爹团聚私会,天儿就是那时候有的,怎么可能是你的子嗣。” “可笑,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一个别人的儿子,而害死了最爱你的人,还要害死你唯一的儿子,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最后这句,许是因为愤怒,申允白音调有些发颤。 皇帝如遭雷击,面色惨白无比,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柔儿亲口承认天儿是他们的儿子,怎么会不是,若不是,那当年淑妃又为何派人刺杀柔儿母子。 不对,不对,一定是眼前这个贱种在说谎。 “我兄弟二人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机会。”伴随着申允白咬牙切齿的恨意,锋利的匕首穿过纱帐捅了进去。 皇帝用力一滚,堪堪躲过了致命位置,匕首刺在了他的右臂,申允白迅速拔出匕首,又一次狠狠刺了下去。 他就像是一个疯子,用尽全身力气刺下,头发也因为他的动作乱糟糟的散在脸上,只能瞧清他那双猩红的眼。 而皇帝,此时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然而身上还是伤了好几处。 突然,外间传来响动,申允白像是有些慌,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丫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大人,不好了,有人来了。” 皇帝甚至听见了申允白气急败坏的磨牙声,旋即脚步匆忙的离开。 他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仰躺在床榻上,一点点往外挪去。 外间,清跃已经一脑门子汗,后背也早就湿透了。 丫鬟冲他微微点头,二人推开身后的窗子,迅速翻了出去。 好一会儿过去,屋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声音,守在外面的侍卫回头看了几眼,犹豫半刻,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门。 只是他敲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应,他面色微变,推开门走了进去,当瞧见半个身子伏在床边,浑身是血的皇帝时,吓的魂飞魄散。 * 宴会厅,萧渊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瞧见沈安安回来,心中放心不下,正要亲自去寻。 便听一声慌乱的急报,侍卫连滚带爬的进了宴会厅,“五皇子,不好,不好了,皇上,皇上出事了。” 此话一落,众人大惊。 “你说什么?”萧天迅速起身。 他不由分说离开了宴会厅,大步朝皇帝下榻的厢房走去,所有官员紧随其后。 凌辰逸回头,却发现萧渊面色发白,不由蹙眉,“你怎么了?” 萧渊摇头,步子有些虚浮,却以最快的速度往厢房赶去。 凌辰逸连忙追上他,“别担心,据那侍卫表现,皇上应该没有大碍。” 萧渊死死抿着唇不说话,目光在所过之处来回打量。 等一众人赶到厢房的时候,大夫已经到了,正在给皇帝处理伤口,地上扔下的血衣,让所有人都心尖一颤。 “父皇。”萧天第一个冲了进去,“您怎么样?”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眸底一闪而过的锋锐杀意让萧天一怔,“父皇?” 皇帝没有言语,侧眸扫了眼外面跪了一地的大臣。 此时,太医也处理好了伤口,提着医药箱从里面出来,大臣们立即七嘴八舌的询问。 “幸好并未伤及要害,只要好生修养上一段时日就可,只是皇上吸入了大量烟毒,伤了肺腑,要服上一段时日汤药才可。” 烟毒!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皇上这…分明是遇刺了啊,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五皇子府弑君? 萧渊锋利的眸子在厢房角落扫过,确定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点点,视线又落在了里间的皇帝身上。 “父皇,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在五皇子府出事儿,萧天难逃干系,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会是谁动的手,大哥不会如此莽撞糊涂。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皇帝的命那么简单! 第290章 无可辩驳 第290章无可辩驳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皇帝,等着知晓结果。 皇帝眸色阴沉至极,半撑着起身,萧天连忙上去搀扶,刚唤了句父皇,就被皇帝冷冷拂开。 他微微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郁。 “老四。”皇帝沉沉开口。 萧渊挑眉,还是上前一步,“父皇吩咐。” “即刻封锁五皇子府,就算给朕夷平了,也要将申允白那个乱臣贼子抓住!” 此话一落,众人哗然,萧天更是惊住,脑中嗡嗡作响。 真的是大哥?怎么可能?大哥怎么会做如此没脑子的事儿。 “父皇,此事儿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就对上了皇帝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里面甚至藏着深沉的杀意。 萧渊眸子微微眯起,立即应下。 四皇子府距离五皇子府不远,调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所有大臣都被勒令不许离开厢房半步,包括萧天,也被软禁在此。 他心急如焚,少年脸上忧心忡忡,皇帝每向他看去一眼,眸色就冷上一分。 自己对他百般疼爱,给予他权势地位,而这般时候,他竟是满心都只有那个贱种,对自己的伤势不曾关心半句。 皇帝不由开始思忖申允白的话,莫非陈天当真不是自己的儿子? 可比起申允白,他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柔儿,她那么干净纯粹的女子,怎么会骗他呢。 不算大的屋子,鼓鼓囊囊塞了不少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大臣更是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沈安安的消失,更是让萧渊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他直觉此事儿可能与安安有关系,可派出去的人递不回半分消息,连申允白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院中突然有了动静,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推开了门,扑在了地上,“姑…姑爷,姑爷…” 萧渊头脑骤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地上头发散乱,满身是血的丫鬟正是墨香,“皇子妃呢?” 他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所有人都瞧着这一幕。 墨香唇瓣张合了几下,很是艰难的说道,“姑,姑爷,快救皇子妃,皇子妃被人给抓走了。” 她手指着东面,说完,就头一歪,昏了过去。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像是寒霜将萧渊紧紧包裹住,他胸口心绪起伏的厉害,眼前一阵阵黑沉。 可就在他起身要冲出去之际,袍角突然被轻轻的拉了拉,他蹙眉垂头,墨香却依旧昏在地上,没有半分动静。 萧渊眸子立时眯起,沉默半刻,开口,“辰逸,父皇这里走不开,安安就交给你了,不论如何,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凌辰逸以为他就要开始发疯了,不料突然听见这话。 心中思忖这人何时丢了的冲动脑子又给找回来了。 “表哥放心,我一定把表嫂安全带回来。”凌辰逸离开。 萧渊拳头紧紧攥着,让人把墨香扶去耳房看伤,他坐在屋中唯一的八仙桌旁,微微垂着头,手背青筋暴起,任谁都能瞧出他的煎熬。 皇帝也凝视着他,眼中有复杂一闪而过。 终归是亲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些大臣都站的腿脚酸麻,更有甚者开始席地而坐。 皇帝半阖着眼,明显是要追究到底的架势。 又是一刻钟过去,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五皇子萧天,既是在五皇子府行的刺,申大人又和五皇子交好,那有没有可能是五皇子将人藏了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怀疑,光是眼神就挤兑的萧天站不住脚。 “父皇,此事儿一定有误会,儿臣绝无害您之心,否则儿臣早就逃出生天了,又岂会留在这等着被清算呢。”萧天跪在地上,一脸真挚。 皇帝沉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正因萧天所言,所以他心中才存着一丝侥幸,或许申允白那些话,就是因为嫉妒愤恨,恨自己才连带着天儿一起诋毁。 天儿是自己的血脉,他又怎么会真心疼爱,只是这会儿情况紧张,他并不欲多加理会。 而他的视而不见,则让众多大臣心里打起了鼓,莫非五皇子刚得得圣心,要因此事儿没了? 连皇上都不支持,那还拿什么和四皇子争呢。 众人心思各异。 而派出去的人儿,也终于回来了,庆安一脸严肃的禀报,“主子,属下等在最西边,荒废的小院中找到了…安公公的尸体。” 此话一落,气氛又是一滞,皇帝皱眉,狠狠闭了闭眼,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他人呢?” 庆安立即禀报,“回皇上,安公公后脑勺被击中,身上也中了数刀,属下让人将尸首抬了回来,如今就在院中。” 皇帝早就猜到了安公公极大可能是遭遇了不测。 “那个佞臣呢,还没有抓住吗?” “属下等在西小院那发现了端倪,人应该是翻墙往外逃了,庆丰已经去追了,应很快就会有结果。” 萧渊起身离开厢房,去了院中查看安公公尸首,不少大臣跟着在一旁观看。 上午还好生生的人儿,这会儿被扔在地上,没有半丝生机,身上的太监服饰早就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脸黄白的恐怖。 有胆子小的只是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委实是死状凄惨,申尚书也是够狠的。 所有人心中都如是想着,萧渊只是扫了眼安公公身上的伤,就缓缓站起了身,他沉默片刻,吩咐庆安,“把尸体抬出去,找个地方葬了吧,回头让父皇瞧见,心中不适。” 庆安立即领命,挥手让人抬了下去。 屋中的皇帝听见他的吩咐,面色缓和了一些。 想着这小子虽混账,对他这个父皇还是孝顺的。 这回众人等了没多久,庆丰就带人回来了。 皇帝听见动静,亲自披了外袍下床,来到院中。 萧天瞧见浑身是血的申允白,脑中又是一阵嗡鸣,“大哥,”他迅速扑了上去。 申允白拧着眉,面上都是死寂,被两个侍卫押着,平静幽沉的目光扫向了萧渊,唇瓣噙着讥讽。 “大哥,你怎么会刺杀父皇呢,这一切都是误会对不对,你快解释啊。”萧天用力摇晃着他。 此事儿若是说不清楚,那便是掉脑袋的事儿,谁都救不了他。 申允白垂眸,只是不等他说话,一道闪电般的身影便飞速而至,重重一拳打在了申允白脸上。 萧渊脸沉如墨,狠狠盯着申允白质问,“安安呢,你把我夫人抓哪去了?” “……”申允白沉默的盯着他,突然勾唇笑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演技,当真是让在下佩服,手段了得!” 萧渊哪里会听他阴阳怪气,眯着眸子,盛怒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挥落,“我夫人呢。” 眼见他就要将人给打死了,萧天拦不住,皇帝才终于蹙眉开口,“老四,放开他。” 萧渊若是放开,那怎么符合他的脾气,他恍若未觉,死死摁着申允白询问,“我夫人呢,我夫人在哪。” 申允白扫了眼在场众人,光从那些人的眼神,神情中,他就知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了。 从华笙的身影出现,到安公公浑身是血的扑在他身上,他便知晓自己被人算计了。 众矢之的,毫无转圜的余地! 皇帝还有话要问申允白,自然不能放任萧渊将人给打死,立即吩咐侍卫上前将人拦住,萧渊还在不依不饶,“我夫人若有事儿,我平了你的申府。” 申允白用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萧渊。 堂堂皇子,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 皇帝被侍卫扶住缓步下了台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申允白,“朕对你委以重任,信任有加,你却想要利用天儿,谋权篡位,刺杀于朕,当真是其心可诛。” “我,不曾做过。”申允白音调平静。 “被刺杀的是朕,朕亲眼所见,你还想抵死不认?” 申允白脊背微弯,显得整个人有些无力,“臣无可辩驳,但刺杀,臣不曾做过。” 他抬眸看向皇帝,“臣就算再傻,也不会在五皇子府对您动手,没有您,臣和天儿就是四皇子砧板上的鱼肉,皇上以为,臣会蠢到去刺杀自己的唯一的靠山。” 皇帝闻言,微微蹙了蹙眉。 方才他说老四夫妻好手段,他听见了,莫非是…… “申允白,我夫人究竟在哪?”萧渊挣脱大臣,再次冲申允白打来,一双眸子猩红无比。 那双眸子,让皇帝想起了方才那一瞬,“朕乃亲眼所见。” 他眼睁睁看着申允白举着刀刺在他身上,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大理寺卿何在,” 一个大臣立即站了出来,皇帝继续吩咐,“把这贼人给朕押入大理寺,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是。” 萧天一张脸惨白如纸,什么都顾不得的跪倒在皇帝脚边,“父皇,此事儿一定有误会,您给儿臣几日时间,儿臣一定将此事儿查明,大哥他对您忠心耿耿,一定不会……” “住口。”皇帝气的低咳,一脚踹在了萧天胸口。 脑海中想起申允白的话,他看着萧天竟是越发膈应。 第291章 苦苦哀求 第291章苦苦哀求 “朕早就说过,你的大哥,只有老四,萧渊,再敢胡言乱语,朕连你一并处死。” 这话,可谓是极重,就连大臣听见皇帝这话都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对五皇子极尽宠爱的皇上会说的。 萧天还要再说什么,被申允白制止。 他冲萧天微微摇头,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不知晓皇帝是因为什么咬定了自己是刺客,而之所以让皇帝如此发怒,定是触动了他的逆鳞。 自己已经脱不开身,天儿不能再折进去。 “大哥。”萧天眼睁睁看着申允白被押走,一双眸子慢慢血红。 萧渊,“父皇,儿臣还要去寻安安,就不陪父皇了,告辞。” 说完不等皇帝开口,就快步离开了五皇子府,背影就能看出他的焦急。 皇帝心中的那丝欣慰又化为了嫌弃,最终在大臣的护送下回了宫。 五皇子的这场宴会,成了禁忌,所有来参加的大臣回家后都心惊不已。 而这场刺杀,像是乌云一般笼罩在京城上空。 * 萧渊急急忙忙回了梧桐苑,就在躺椅上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一条腿搭在外面,正在画小册子。 听见声音,她微微抬眸,冲萧渊勾唇一笑,“回来了?都处理好了吗。” 萧渊狠狠闭了闭眼,大步上前一把将她从软榻上捞起,紧紧摁在怀里。 沈安安眨了眨眼。 “你可知,我心都要被你吓的不会跳了。” 她轻笑,环抱住他腰身。 萧渊心中的那丝余悸慢慢褪去,他才将怀中的人推开,温和的面容罕见的冷凝,“今日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沈安安点头,大大的杏眸清凌凌的,仿佛在等萧渊的夸赞。 “你可知晓有多危险,但凡有一环出了差错,你当如何全身而退?” “不是还有你吗。”沈安安撇嘴,“我有退路,我怕什么。” “你当真是胆大包天。”萧渊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刺杀皇上,那么大的事儿,她商量都不和自己商量说做就做。 如今想起,他都是后怕。 沈安安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萧渊依旧不为所动,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轻声说,“我不是莽撞,我掐准了申允白的软肋,和皇帝的多疑,才会出手,但凡有半分危险,我都不会做的。” 今日之前,她就已将此局在心中演绎推算了无数遍,她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并一一解决,才敢彻底实施。 “萧渊,我心疼你,”她紧紧搂住他,“我忘不了香觉寺的那场大火,我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敢动淑妃的牌位,她就让申允白拿命来偿。 萧渊眸色动容,微微闭眼,紧了紧揽着沈安安的手臂,薄唇微微轻颤。 “萧渊,”她昂头捧着他的脸,“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他沉沉看着她,眸中有雾气浮动,突然弯腰覆上她的唇,轻柔辗转,又带着无限的怜惜。 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慢慢忘记自己,忘记二人之间的情意。 不想,她的情感竟是愈发炙热。 一开始的深沉内敛,如今少女心性的霸道坦率,都让他欲望不能,难以理智。 庆幸的是,不论她记忆是否衰退,她都不曾忘记爱他,且随着时间推移,竟愈发浓郁深厚。 * 傍晚时分,天色开始黑沉,乌云压顶,连空气都变得闷热,裹挟着风,不断吹打着窗棂。 云层越发压低,让人压抑。 晚膳过后,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短短一刻钟不到,小雨变大,让人猝不及防。 御书房,雨幕外,一个笔直的身影跪在殿外,任雨水将其衣物浇湿,都不曾挪移半步。 新上任的刘公公站在廊檐下,微微蹙着眉,也不敢上前规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御书房得烛火熄灭,他才轻叹了口气,撑着油纸伞上前给雨中得人挡住大半雨水,低声劝解。 “五皇子,此事儿事关重大,皇上不会改变主意的,您就是终身不起,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快快回去吧。” 弑君,乃是死罪,皇上不曾迁怒五皇子已是仁慈,哪会因为他的求情而心软。 雨水顺着萧天的轮廓往下滴落,浓浓雨幕中,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却依旧没有退缩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流逝,刘公公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半分用处,便也只能收了油纸伞,随萧天去了。 雨下了一夜,一直到鸡鸣时分才停,而萧天也跪在地上哀求了一夜,可除了刘公公的叹息,什么都不曾等到。 早朝时分,御书房寝殿中终于响起了皇帝沉怒的声音,“他爱跪就让他跪死在那!” 不一会儿,皇帝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往奉天殿去。 萧天眸中终于有了几分波动,膝行几步上前扯住了皇帝的袍角,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请求,“父皇,求您,放过大哥这回,儿臣一定将他送离京城,让他走的远远的,求父皇,看在他养大了儿臣的份上,网开一面。” 皇帝垂眸,俯视着萧天,眸光冷的像是在看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甚至比之还要不如。 “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他语调平缓,眸子冷凝,“他刺杀朕,你却要朕放了他?” “天儿,你是朕的皇子,在你心里,君父还不抵那个贱种重要?” 萧天摇头,“儿臣绝无此意,父皇,此事儿一定存在误会,您给大哥一个解释的机会。” 皇帝眼中的不耐达到顶点,抬脚将萧天踹翻在地,冷冷说,“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越是如此,朕,就越是容不下他。” 皇帝的身影在朦胧小雨中消失。 萧天半躺在地上,良久没有动,眼中的绝望慢慢化为了猩红,手缓缓攥起,掌心中都是尘土。 “五皇子,您还是回吧,再触怒了皇上,您日子也要难过。”刘公公让人给萧天准备了一把油纸伞,再次规劝。 萧天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而是摇摇晃晃的起身,一个人往宫道上行去,他背影孤寂冷戾,散发着无尽的决然。 刘公公再次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年幼啊,分不清轻重。” 没了申大人,若是再没了皇上的支持,他在朝堂,那就颗柿子,随意怎么揉搓,偏偏看不懂局势,这种时候不知撇清关系,还上赶着求情,如此心智想要争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刘公公唇瓣似是扬起一缕讥嘲,又很快掩去。 萧天站在宫道上,眼中都是茫然。 从小到大,都是大哥在谋划,在给他铺路,在扶持他,如今离开大哥,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没有权势,没有人脉,除了苦苦哀求,什么都做不到。 申允白是他唯一的亲人,可以豁出性命的人,天空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萧天慢慢抬眸看去。 天亮了,距离大哥被斩首的时间不多了。 他突然疯跑起来,一路奔去了大理寺。 离开宫道时,他同一辆马车擦肩而过,车帘慢慢掀起,李怀言兴致缺缺的睨去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可怜的傻孩子,求皇上饶恕死罪,同火上浇油有什么区别。” 需知刺杀的可是皇帝,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怎么会给他一丝生还的机会。 凌辰逸不说话,一派悠哉,显然心情十分不错,“还以为你要告假,抱着郑家姑娘安慰怜惜呢。” 李怀言撇嘴,“我可不像萧渊,为了美色耽误正业。” 凌辰逸,“嫂嫂被申允白的人抓走,受了惊吓,昏迷不醒,依理,他是该日夜相陪,寸步不离,才不引人怀疑。” 李怀言低低一笑,“沈大姑娘就是没了记忆,也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这一局,赢的畅快,爷从香觉寺那日大火就开始憋的火气,总算是都撒出来了。” 这种反击,才让人热血沸腾。 凌辰逸挑眉一笑,“你的郑姑娘也不差,一招釜底抽薪,可是险些以一己之力,覆灭了自己一族。” 想起那日郑大人吓白了的脸,凌辰逸便觉得有意思。 “那孙子活该。”李怀言面色突然发冷,“连自己女儿生死都不在乎的人,就该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想起郑大人为了怕皇帝责罚,想要让自己女儿落发为尼赎罪,李怀言心里就闷着一口气。 郑家,郑月儿是铁定待不下去了,他想起昨日她奄奄一息躺在自己怀中,脖颈上的淤青,就心里不是滋味。 凌辰逸,“那姑娘继续留在郑家,绝对是一个死字,如今就端看你怎么想了。” 李怀言罕见的沉默。 凌辰逸,“不过有此变故,那郑大人该谢谢自己姑娘才是,申允白倒台,单靠萧天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他没有上那馊船,该是幸事儿才对。” 话的确这么说,可郑月儿的行为激怒得罪了皇帝,也是事实,郑大人躲过一劫的同时,也会想方设法熄灭了皇帝的怒火,只是,一切都要郑家姑娘承担了。 萧天一路奔跑,来到了大理寺门口,他衣袍早就湿透,紧紧的贴在瘦弱的身子上,头发乱糟糟的,很是狼狈,一双眸子却猩红。 第292章 交易 第292章交易 “五皇子。”守在牢房门口的官兵瞧见萧天都吓了一跳。 “我要见申尚书。” 官兵面面相觑,表现出为难之色,“五皇子见谅,并非我等阻拦,申尚书之事儿上头早已发下话来,不许任何人探视,尤其…是您。” 萧天冷冷扯唇,突然出手从一旁的官兵腰间拔出长刀,指向几人,“我再说一遍,我要见申尚书,给我让开。” 官兵脸色微变,脚步却没有挪移半下,“五皇子,皇上有命,不得探视,硬闯是在违逆圣旨。” 萧天不再言语,手中长刀挽了个弧度朝着说话的官兵刺了过去。 那人反应也极快,快速侧身躲过之后,见萧天不依不饶,便也与其动起了手,“五皇子,皇上交代,若有人硬闯,可直接处置,生死不论,也不论是谁,还请您不要逼在下。” 萧天的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是那官兵的对手,且那人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根本就不像只是个守门的。 萧天刀尖向着官兵面门刺去,后者微微蹙眉,便也不再手下留情,他身子以极快的速度一闪,一拳击在了萧天手腕。 萧天手中长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五皇子,今日这牢房您是进不去的,还请回吧。” 萧天怎么甘心,只是他刚上前几步,就被那官兵手中的佩剑刀鞘击在了胸口上,连退数步,滚落下了台阶。 他身子早就被雨水泡的发白,脆弱的很,这一摔,浑身都疼的厉害,手心更是被石头磨砺擦伤的血肉模糊,满身满脸都是尘土。 那些官兵依旧站在门口,不曾挪动半分,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萧天身子微微躬起,趴伏在地上低低笑了起来,大笑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悲鸣。 皇子,堂堂皇子,竟连大理寺的牢门都进不去,被官兵打了出来,他和大哥汲汲营营,要来的皇子之位,竟是如此可笑!! 他缓缓站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开。 早朝结束。 五皇子府,萧天坐在书房中,对一身的狼狈伤势视而不见,他沉沉注视着地面,满身阴郁。 “五皇子。”小厮推门进屋,紧抿着唇,“郑大人说府中事儿忙,等几日再登门拜访。” “五皇子。”又一个小厮进门,“陈大人家中小妾今日生产,脱不开身过来。” “五皇子,李大人老母重病,不能来见您。” “五皇子……” “五皇子……” 听着一个个禀报声,萧天面色逐渐冷凝扭曲。 往日一个个贴着大哥的大臣,到了这个节骨眼竟是连头都不敢冒一下,所谓的追随,多么的可笑。 “一群墙头草。”萧天垂着头,浅浅勾着唇,无比平静的说出这话。 小厮们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阳从窗棂的位置慢慢移至了书案前,那抹光亮猛然刺痛了萧天的眼。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起身,朝府门外奔去。 * “五皇子,您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四皇子府管家看着萧天这副打扮,吓了一跳,赶忙吩咐人拿来锦帕热水。 萧天垂眸看了眼丫鬟端上来的东西,和拦着府门不让进,笑吟吟的管家,眸色深沉,“我有要事儿寻四皇子和四皇子妃,还请通禀一声。” 听到他的称呼,管家轻轻挑眉,但并没有半分让路的意思,“五皇子恕罪,我家主子和皇子妃一刻钟前刚出去,这会儿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先回府,等我家主子,皇子妃回来,老奴再亲自去禀报您。” 萧天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我有要事儿,只要他们肯帮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他推开管家要往里走,管家蹙眉,手下稍稍用力,就化解了他的力道,“五皇子,老奴说了,我家主子和皇子妃真的不在,并非推脱之词。” “他们去哪了?” 管家顿了顿,摇头,“主子的事儿,哪是老奴问得的。” 萧天定定看了管家半晌,他脸上始终端着得体的笑,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好,那我便在这等着。” 管家面色不变的笑着点头,还吩咐了丫鬟给萧天搬来了一把椅子。 随着太阳愈发西移,萧天的心,竟是罕见的缓缓沉寂了下来,就好似最后一丝希望被泯灭,唯一的曙光都彻底消失。 * 大理寺牢门。 “四皇子,四皇子妃,这边请。”官兵恭敬的引着二人来到了一间牢房门口。 “上头对其看管的严,马上就该上路了。” 沈安安冲官兵微微颔首,“我明白,有劳了。” “不敢不敢。”那人连连躬身,退了出去。 一整条的牢房,就只关押了申允白一人,却动用了御林军看管,皇上对申允白,也当真是看重。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一个满身血污的人靠着墙,席地而坐,目光平视着牢房墙面,便是听见了动静,都不曾侧眸看一眼。 沈安安在萧渊的陪伴下推开门走了进去,最后在申允白面前站定。 申允白终于有了反应,微微抬起了眸,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石子磨砺过,“天儿呢,他怎么样了?” “听说在御书房跪了一夜,又被看守牢房的官兵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如今在哪,我也不知。”沈安安声音清幽,却瞬间戳穿了申允白的平静。 他五指收拢,指甲中扣入了大量泥土,“你们是来笑话我这个手下败将的,是吗?” “当然不是,我们没那么闲。”沈安安离开萧渊拥着她的手臂,缓缓上前蹲下身子,注视着申允白的那张脸。 “你想干什么?” “你这张脸,和闻音给的那幅画像有七分相似,和你爹,很像很像,我一直在想,皇上每每看见你这张脸是什么心情,一定是十分不喜和厌恶,恨不能除之后快。” 她低低一笑,“果然,只要有一丁点苗头,他就按耐不住嫉妒要处死你了,连翻盘的机会都不会给。” “为了确保你不会活着,外面的官兵换成了御林军,埋伏了一层又一层的暗卫,申允白,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当真了得。” 申允白眸子沉着,静静看着沈安安良久,粗哑的声音问道,“华笙,她究竟还在不在?” 沈安安似乎是不曾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旋即面色阴沉下去,“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申允白突然有些激动,“昨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被你给藏起来了。” “她死了。” 沈安安语气平静,注视着申允白,一字一句重复,“华笙,她死了,死在你的箭下,当晚都没有熬过去。” 申允白像是被什么击中,瞳孔收缩了几下,那缕希望慢慢化为了死寂,呆呆凝视着沈安安。 “华笙是很美好的姑娘,温婉恬静,心地良善,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不是故意的。”申允白摇头,双手捧住脸,肩膀微微颤抖,“我不知是她,若我早知她就是救我之人,我一定不会射出那箭。” 他声音很小,可沈安安还是听见他的呢喃,杏眸愠怒,“所以在江南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华笙救了你,而你活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杀了她?” 申允白在沈安安的质问中,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目光不再有波动,而是定定望着某处,声音很冷。 “我输了。” 沈安安盯着他,心中因为华笙死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你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恩人都可以害死,怎么可能会赢。” 申允白身子往后退了退,微微靠着墙壁,“如果你们是来奚落嘲笑我的,那你们已经做到了,可以离开了。” 他愿赌服输,即便输,也不会去歇斯底里的丢人现眼。 沈安安也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来,自然是有事儿想要知道,当初齐锦平赴边关在朗悦湖被人刺杀的那个主谋,和你,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沈安安眯了眯眼,只吐出了两个字,“陈天。” 申允白面色才有了一丝变化。 “你都沦为了阶下囚,你觉得陈天,能扛多久?” 那是申允白唯一的软肋,他拳头死死握着,“皇帝不会让你们动他的。” “是吗?可昨夜他苦苦哀求,皇帝说,让他跪死在殿外,今日他擅闯牢房,御林军接到的旨意的是,若有人硬闯,生死不论!” 沈安安静静看着申允白那张脸慢慢变色,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你说,若皇上知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还会不会护着他?又会不会大怒之下,赐他一个凌迟?” 沈安安目光紧紧盯着申允白,半丝不离。 “天儿,他是皇帝的儿子,”申允白与她对视,声音无比平静,“你不论施什么手段,如何试探,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沈安安面色一顿,缓缓点了下头,“那行吧,既然如此,你就好生保佑着他,希望他能多活些日子。” “我们走吧。”她执起萧渊的手,往牢房外走去。 第293章 悲怆 第293章悲怆 申允白看着二人的背影,突然绝望开口,“等等。” 沈安安慢慢回身,火红的火炬映着她冷淡的小脸。 “若是我告诉你那个人的身份,你能否,让我见天儿一面。” “不能。” 沈安安,“但我可以帮你转达。” 申允白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交易并不满意。 “你是个满腹算计之人,将你逼入绝境不容易,我怎么能给你机会,和陈天密谋害我们呢。” “不过我是说话算数之人,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就是了。” 申允白沉默。 就在沈安安以为他不会开口,转身要走之际,他才缓缓出声,“告诉他,让他回江南去,远离朝堂,别再争了。” 沈安安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便也想通了,陈天虽说不上傻,但少年心智想要在波云诡谲的朝堂立足还是很艰难的。 单此一点,便能瞧出申允白对他,确是有几分真心的。 “你们的仇人,是皇帝,不是我们,若非你贪心不足,我们或许,可以达成一致,你也不至落入今日田地。” 申允白缓缓扯了扯唇,“只是杀了他,怎么能报当初他对我爹娘的所作所为,既是杀人,自然是诛心。” “当年淑妃,也不一定就全然无辜。” 一直沉默的萧渊,眸子突然凌厉,藏匿着锋锐的冷芒,沈安安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转头看着申允白,“所以,你才会有今日下场。” 淑妃,是萧渊的心病,便也是她的逆鳞,任何人,不容许践踏半分,皇帝,也不例外。 “所以,那个人,究竟是谁?” * “五皇子,时辰快要到了。”小厮胆战心惊的低声提醒。 萧天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眼中彻底化为了一团死寂。 他混混沌沌的站起身下了台阶,管家远远看着,只是行了一礼,说了句五皇子慢走。 道路尽头突然有马车轱辘转动发出的吱呀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辆马车驶出拐角,出现在官道上。 萧天死寂的眸子有了一丝波澜,用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萧渊蹙了蹙眉,却没有丝毫意外,转身搀扶着沈安安下了马车。 “救我大哥一命,你们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沈安安置若罔闻,执着萧渊的手往前走去。 萧天紧紧抓着最后的希望,拦住了二人的去路,眸中流露出恳求,“我可以离开朝堂,永远都不再踏足京城,求你,放过我大哥。” 沈安安顿住脚步,抬眸看了眼太阳,旋即收回淡淡注视着萧天,“时辰已经到了。” 萧天的面色在这一瞬间变的惨白。 “不,”他伸手想要去抓沈安安的胳膊,手腕却被攥住,狠狠往后折去,萧天红着眼,顾不上疼的哀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大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沈安安抬手,把萧渊的手拉了回来,放在掌心握着,声音无比的平静,“他让我转告你,离开京城,别再争了。” 说完,就直接抬步回了府中。 萧天呆呆站在原地。 “五皇子。”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脸色苍白,“申大人…申大人他…” 萧天猛然回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厮。 “申大人被处刑了,大理寺递来消息,皇上…准您前去收尸。” 他双腿突然开始发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若非被小厮扶着,早就摔在了地上。 四皇子府距离大理寺的路程不算远,然萧天却跌跌撞撞走了许久。 官兵瞧见他来,将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抬了出来,放在了地上,“皇上开恩,容五皇子将人带回去安葬,望五皇子日后谨记在心,引此前车之鉴,切莫行差踏错。” 这是敲打,皇帝终究还是怀疑他了。 只是这会儿萧天什么都听不见,他颤抖着手去揭开那白布,当露出躺在上面的人时,他脑子一阵嗡鸣作响,旋即失去了知觉。 * 傍晚时分,天雾沉沉的。 陈天倏然睁开眼睛,短暂的呆愣之后,迅速下了床榻往外奔去。 “五皇子。”小厮拦住了他去路,“您还病着,太医让您好生将养,不能着风。” “我大哥呢,我大哥呢。” 小厮面色难看,“申大人…在厢房,管家找来了仵作,正在缝尸。” 斩首,头和身子是分开的,想要下葬留个全身,还需要仵作帮忙。 小厮深深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萧天的脸。 萧天眼前发黑,一把推开小厮,跌倒了就重新爬起来,一路来到了厢房,仵作正在穿针引线,即将完成最后的工作。 瞧见萧天,他躬身行了一礼,“场面血腥,五皇子要不待会儿再来?” 萧天耳朵已经听不见,眼睛也只能瞧见地上的那幕猩红画面,心像是被生生搅碎。 他咽了咽口水,瘫软的跪坐在地上,双眼慢慢变的空洞无神,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悲痛至麻木,已经没了知觉。 仵作捏着针,一时有些踟蹰,一旁却突然想起一道尖锐的声音,“继续吧,皇上说了,五皇子年幼,忠奸难分,不懂险恶,看看也有好处,如此才能磨砺心性。” 仵作看了眼刘公公,默默垂头继续干活。 “呕——” 萧天突然趴在门槛上,剧烈咳嗽了起来,吐的昏天黑地,仿佛是要将心肝脾肺肾都生生吐出来一般。 他心口一阵一阵的收紧,呼吸开始急促,手指紧紧扣着地面,指甲外翻,磨破了里面的皮肉。 刘公公冷眼看着,也不上前,一直到仵作完成活计,收拾起身才跟着走上前,淡淡开口,“五皇子受了惊吓,这些日子好生歇着吧,皇上特许您不必上早朝了。” 说完,便领着仵作离开了。 萧天一张脸腊白,回头看向屋中地上的人,连滚带爬的慢慢挪动过去,“大哥,大哥。” ……悲怆的哭声与怒吼从这座小院中传出,经久不散。 x 四皇子府的一个偏僻小院中。 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刚动了动,他就发出尖锐的痛呼声。 脚步声响起,一个小丫鬟快步走进屋子,“大夫说你伤势重,不让下床。”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在发呆,空洞的眸子好半晌才慢慢有了思绪,“咱家…这是在哪?” “四皇子府。”小丫鬟扶着他重新躺了回去,“您先歇着,奴婢已经派人禀报皇子妃了。” 听到皇子妃三个字,安公公本能的瑟缩了一下,眼中升起恐惧之色。 他没死?还在四皇子府中?他推开小丫鬟就要走,“不用了,咱家还要回宫里侍奉皇上,就不耽误四皇子和皇子妃了。” 也不知他一个伤重之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愣是将小丫鬟推到了一旁地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灌进了一屡冷风,身着淡青色衣裙的沈安安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公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安公公一哽,脚下打了个圈,转身又回了屋子。 想想不对,又走回去,哭丧着一张脸,“皇子妃,奴才只是一个阉人,什么都做不了,您就是抓了奴才也没用啊。” “抓你?抓你做什么?” 沈安安在椅子里坐下,神色平静。 安公公一怔,“那您这是…” “皇上遇刺,安公公被歹人杀害,已经死了。” 死了?安公公瞪大眼,他还好好的站在这,怎么就死了? 好歹是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脑子稍稍一转,就琢磨出了几分味道,“那丫鬟,是皇子妃派去的?” 沈安安点头,“按照计划,原本你是该死的,可是我母妃的牌位刚被接回府,又建立了小佛堂,不适宜杀生,所以,你捡回了一条命。” 安公公想对沈安安笑一笑,可扯了几回唇,却着实笑不出来。 他原本是该死的?…… 他做什么大逆不道,违逆良心的事儿吗,怎么就原本该死呢? 他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伸开又合上,来回反复了几次,才慢慢平复了心绪,撑着身子在床沿坐了下来。 “四皇子妃饶老奴一命,老奴感激不尽,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啧。”沈安安轻叹,“我说了,是为了积攒福报,安公公怎么不信呢?” 安公公呵呵笑了两声,滑稽又可怜。 “陈天,是皇上的儿子吗?” 沈安安一句话,便让安公公的笑凝滞在了唇角。 “老奴,不知。”他脸垮了下来,哭丧着。 “是吗,安公公身为宦官,经历过最为残酷的刑法,应该也受得住任何酷刑,对吧?四皇子府的地牢,听说过吗,就是不知,公公能扛几日不说呢?” “……皇子妃,老奴并非敷衍,而是真的不知啊。”安公公都快哭了,“老奴落在您手中,生死都是您说了算,怎么敢说谎。” “我不信。” “……”安公公一脸无可奈何的惆怅。 “任何人都可以说不知,但您不知,我不信。” 安公公弯下腰捧着脸,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第294章 尼姑庵 第294章尼姑庵 沈安安眉梢轻挑。 良久,安公公才再次无奈开口,“皇子妃,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您就是拿刀架在奴才脖子上,奴才也不知啊。” 沈安安从椅子里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俯视着安公公,“那我换一种问法,淑妃娘娘的死,是不是皇帝一手设计,为了陷害申允白的父亲?” 安公公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时隔多年,皇上对淑妃娘娘心里也是有愧疚的。” 沈安安眸底微冷,面上都是讥笑,“愧疚,却对萧渊赶尽杀绝?” “不是。”安公公立即摇头,“四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怎么会赶尽杀绝呢,只是…只是…” “只是为了让他心爱女子的儿子上位,不得不有所取舍,而萧渊,和当初的淑妃一样,是被他舍弃的一部分。” 安公公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说,“还有一层原因,当年那位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五皇子逃离皇宫,后被追杀,那位为了五皇子而死于非命,据皇室暗卫所查,刺客,是齐家派去的,所以…” 皇帝对齐家,对四皇子,都是心存芥蒂的。 “有证据吗?” 安公公一愣,缓缓摇头,“奴才只是一个阉人,服侍皇上,顺耳听几句,哪知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但据说,那些刺客都咬舌自尽了,并没有人证物证。” “没有人证物证。”沈安安重复了一遍,语调清冷,“就处死了朝堂的中流砥柱,让齐将军终身不得回京?” 安公公不说话,这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置喙的,虽然他也觉得,皇上此事儿做的…欠妥。 “那位女子在宫中住了多久?” “满打满算,两年左右。” “有多受宠?”沈安安问道。 安公公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夜夜恩宠,只要那位在,后宫其他嫔妃几乎见不着皇上的面,不过除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和皇上少年夫妻,还是有几分特殊的情分在的。” 情分?沈安安嗤笑,有利用价值还差不多。 所以,那位的确承宠两年,陈天究竟是谁的血脉,还真说不准。 “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淑妃娘娘去香觉寺小住,是皇帝的意思吗?” 安公公抿唇。 “皇上并未如此说过,但也不曾阻止,毕竟那位闹的厉害,皇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见着前申大人和她的儿子,那位才会不作妖,安安生生的在宫里待着,皇上那时对她入了魔一般,只能妥协。 沈安安冷笑,“所以,当日大殿上,杨雯说的话,都是真的?”除了后面诋毁皇帝之言,凡是有关淑妃的,全都是真的。 安公公猛摇头,“不是,皇上没有当着病重的淑妃娘娘面临幸她,她纯属瞎说。” 沈安安睨了他一眼,“我不是傻子,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安公公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沈安安转身要离开。 他一怔,连忙踉跄追了几步,“皇子妃,老奴怎么办?” 沈安安脚下不停,不曾回头说,“养着吧,我说了不杀你。” * 萧渊正在书案后处理公文,听见动静,他微微抬眸,瞥见一抹淡青色身影,他微微勾着唇角,并没有动。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了动静,他忍不住微微蹙眉,抬起头,便瞧见她立在屏风处,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沈安安勾唇,抬步走到他身后,轻轻拥住他后背,“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抱抱你。” 萧渊抚上她置于身前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拉坐在自己腿上,“那就抱个够。” 她微微点头,依偎在他怀中。 萧渊看出她的反常,将人推离了一些,“不高兴?” 她微微摇头,重新钻进他怀中,“萧渊,我好心疼你。” 他这半生,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呢。 他轻轻揽着她,一下下抚着她青丝,“都过去了,以后有夫人疼我,我就不可怜了。” 闻言,沈安安绷不住垂头笑了起来。 见她展颜,萧渊才露出笑意,拥着她一起批阅公文。 申允白死后,朝堂空出了不少重要位置,皇帝和萧渊都盯着,这几日正是紧张的时候。 沈安安看着那些公文,眉头微微蹙起。 清跃都那么说了,皇帝竟然还不曾放弃陈天,当真是对陈天的母亲用情颇深。 莫非,陈天当真是他儿子? 她靠着萧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萧渊轻轻放下笔,拦腰抱起她回了梧桐苑。 这些日子,她越发嗜睡,太医瞧不出原因,她身子瞧起来也很是康健,让萧渊心中有些不安。 墨香铺好床榻,萧渊将人儿轻轻放下,盖上被褥,并没有离去,而是坐在床沿,静静端详着她。 如今的他,也有了软肋,有了心疼他的人儿。 沈安安睡觉不老实,抱着被子往里面翻去。 萧渊轻笑,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起身在屋子里翻找什么。 最终,在沈安安枕头下,找着了她这些日子视若珍宝的小册子。 她不让任何人看,当着她面,萧渊也一直表现的不在意,可最近她的记忆仿佛时好时坏。 那日五皇子宴会,她陷害申允白,记忆,条理都分外清晰。 萧渊拿着册子,看眼沈安安,又看眼册子,纠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翻开。 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指尖微微发抖,微垂的眸子有些许水雾,面皮紧紧绷着,死死抿着唇。 册子有一半是画,一半是文字,记录着过去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她甚至在上面标注了时间地点。 包括二人在书房日常的亲昵,她都记的清清楚楚。 萧渊手抚摸在那行字上,心像是被硬生生搅碎般的疼。 我们曾是为对方而豁出命的人,便是将来不记得,也要记住爱你。 那一页的纸早就卷了边,可见是日日都在翻看。 所以,她是靠着这本册子在爱他,那日五皇子府的设计,也是这本册子的功劳。 沈安安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余光扫见了微垂着头,捧着册子的萧渊。 她睡意立即跑了一半,用极快的速度把册子抢了回来。 萧渊沉默片刻,抬眸时只余淡淡笑意,“原来,夫人如此喜欢为夫?” 沈安安不说话,抱着册子重新躺了回去,用背对着萧渊。 “睡吧,我不看了。”他给她盖好被褥,半个身子靠躺在她身侧,微微闭上眼睛,屋中很安静,只余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 李怀言正仰躺在院中欣赏皓月,身侧两个貌美的丫鬟侍奉着,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不时捻起一两个果子递入李怀言口中,当真是风流自在。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丫鬟端来了酒。 李怀言伸出手,身后却一直没有动静,反而是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声音哀怨又难过。 他倏然坐直身子往后看去。 女子伤心绝望的眼睛,满脸红彤彤的,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 李怀言脑子轰隆一声,下意识拂掉还在给自己捶腿的丫鬟,躲过几乎伏在他身上揉肩的貌美丫头。 “你…我…”他结巴了几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女子吸了吸鼻子,像是绝望后的死寂,麻木的走上前,把酒倒满,递给李怀言,“国公爷要的酒。” 李怀言呆呆接过,她抹了抹眼泪,转身就走。 “哎,等等。”他探出身子用极快的速度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们都退下。” 两个丫鬟福了福身,立即离开。 李怀言将那杯酒喝完,扔在了小几上,翻身下了躺椅,“你怎么进来的,郑大人不是不让你离府吗?” 郑月儿抬起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翻墙出来的,我想见你,不曾想,李国公正婢妾环绕,打扰了你的雅兴,对不住,我这就走。” 她如此说着,却已经是哭的泣不成声,抽噎的厉害。 “……” 李怀言面皮皱了皱,想要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安慰,又想起人家是大家闺秀,硬生生顿住。 “不是,我…那是…最近朝务有些累,放松放松。” 郑月儿不言语,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伤心极了,“我爹要送我去尼姑庵,我今日偷跑出来,是与你告别的。” 李怀言闻言眉头一皱,“此事儿你不用担心,你爹那边,我会帮你解决的。” 郑月儿摇头,期期艾艾的道,“我为了拒绝赐婚上吊自杀,在整个京城都出了名,不会有人愿意娶我了,留在府中,也是给兄弟姐妹名声摸黑,招人厌烦,还不如去尼姑庵,女子不嫁人,那里便是最好的出路了。” 李怀言听的心头火起,这简直就是谬论。 郑月儿擦擦眼泪,努力止住了哭,“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否则即便去了尼姑庵,我也心有遗憾,难以静心。” “你说。” 李怀言拧眉看着她,心却稍微有些许乱,只是他努力压抑着,不曾表现出来。 这些年,他也并非不曾遇到过让自己心动的姑娘,只是自己生性风流,难以收心,安于后宅小院,以防耽误人姑娘,便从不曾想过娶妻。 对郑月儿也是一样,他喜欢温柔小意这个类型的姑娘,但绝称不上至死不渝,他自认,这辈子都不会像萧渊那般钟情。 郑月儿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那日永宁侯府宴会上,我…一眼,就心悦于你,我知晓你风流贪玩,我也只是你猎物中的一个,可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垂下头,耳尖红得厉害,一脸的梨花带雨,“你那时找上我,是因为我和五皇子的婚事,对吗?” 李怀言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紧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郑月儿凄凉一笑,“我都知晓,你是四皇子一党,不愿我爹和五皇子结亲联手,你只是在利用我。” “……”李怀言面色赫然,“对不住。” 郑月儿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中意你,便愿意做你手中的棋子,即便被父亲厌弃,被家族不容,我也不后悔。” 李怀言深深看着她。 所以她在赐婚当日选择极端的方式上吊自杀,是因为他? 愣神间,一股力道扑了上来,腰身被死死抱住,李怀言浑身一僵,垂眸看着女子的发顶。 第295章 下聘 第295章下聘 “李怀言,我心悦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你风流,勾三搭四都没关系,我都受得住,只要能让我日日见着你,若是不能,我宁愿去尼姑庵,宁愿死去。” “我不能没有你。”她低低呢喃,娇弱的声音仿佛一记小锤,砸在李怀言的胸口上。 非他不可吗? 他抬起手臂,犹豫之下,轻轻覆上她的脊背,一下下轻拍着安抚。 “你不是一个安于室的人,我都知晓,所以我不勉强你。”她慢慢松开他,扬起一抹微笑,“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垂下眼睑,转身离开,李怀言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她身影慢慢消失,那么孤寂,可怜。 “世上还真有沈安安和萧渊那样的傻子。”他嘟囔了一句,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无端有些暴躁。 总觉得自己此事儿做的有些混账。 人家那么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被他逼成了这个样子,他该有多欠打啊。 可要他下定决心娶回来,又有些纠结。 他回到躺椅中,重重摔了进去,一脸的惆怅和无奈。 * “姑娘。” 黑漆漆的拐角处,一个身影快速窜了出来,跑到了郑月儿身侧,她往郑月儿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不由有些失望。 “失败了?” 郑月儿没有回答,只是拿帕子轻轻擦拭发红的眼角,面色很是平静。 “姑娘,若是连李国公都不愿娶您,那您岂不是真要被送去尼姑庵,怎么办啊?”丫鬟急的都快哭了。 郑月儿拧着眉,也有些不安。 她都离开他不能活了,他竟是没有半点反应,不愧是流连花丛的常客,忍耐力当真了得。 丫鬟开始低声的哭,“早知如此,还不如嫁给五皇子呢,也不至于被送去尼姑庵啊。” 她就说,姑娘这一步走的太冒险了。 “便是去尼姑庵,也比嫁去皇室强。”郑月儿眸子清明。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连申尚书都说没命就没命了,她岂会有安稳日子过。 丫鬟哭的稀里哗啦,郑月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帕子给她擦拭眼角,“好了,别哭了。” “姑娘,您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偷跑出来,这次回去一定会被老爷送走的。” 郑月儿也忧心忡忡。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丫鬟立即顿住了哭声, 抬头看去,眸子微微睁大。 郑月儿心有所觉,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没关系的,我不后悔,若是不能和心仪之人执手,这辈子居于庙堂也不错,至少我为自己勇敢争取过。” 李怀言闻言,心里更加不舒服,深深的自责。 “郑姑娘。” 郑月儿身子一僵,猛然回过身,清澈的眸子从欢喜到失落,直至化为沉寂,看的李怀言心口发揪。 “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 李怀言挣扎片刻,缓缓开口,“我有话要对你说。” 郑月儿抿唇,吩咐身侧丫鬟去一旁守着。 寂静的小巷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彼此对望,郑月儿率先开口,“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困扰?” “你别放在心上,便当我今晚从不曾来过,那些话…也只是随口之言。” 她微微垂下头,耳根子通红,十足的大家闺秀,一度让李怀言觉得方才扑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的姑娘是自己的幻觉。 也是,能让一个大家闺秀做到那般地步,实属不易,终归是自己的不是,先招惹的人家。 当初他数次翻墙和人姑娘私会,不就是蓄意勾引吗,若是将人害的搅了头发,他还是个人吗。 “你,别哭了,我明日就去找你爹提亲。” 郑月儿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似乎是呆住。 “你说什么?” “我说我娶你。”李怀言紧紧皱着眉,“不过你方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郑月儿眨了眨眼,泪珠立即掉了下来,“什么话?” “我生性风流贪玩,你都受得住?” 郑月儿拧眉,面色有一丝犹豫,李怀言一瞅,立即就后悔了自己方才的冲动,“你想反悔,莫不是你方才都是骗我的?” 他表情震惊,大有你敢说是,我就立即走人的意思。 郑月儿,“……” 她忍!等成了婚再说。 “当然不是。”她垂下头,很是黯然,“我受得住,只要和你在一起,但你不能……太过分。” 李怀言眼珠子转了转,得寸进尺道,“你说的过分,是指什么?” 郑月儿下意识想说,豢养美婢,流连勾栏瓦舍,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可以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但你不许将人领我面前来,我会伤心难过。” 李怀言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 若是如此,那这亲,也是可以成的,有了正室夫人,又可以随便逍遥,岂不是人间最大的美事儿。 “那…行,你回家等着吧,明日我就去提亲。” “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答应的,不能反悔。”他可受不住管束,为了一朵花放弃整个花圃,那不是他作风。 郑月儿磨了磨牙,面上依旧笑吟吟的,透着欢喜和娇羞,“好,那我等着你。” “嗯,”李怀言很是靠谱的将主仆二人送回了郑府,并且帮忙翻墙回去后,才悠闲离开。 “姑娘。”丫鬟皱巴着一张脸,“奴婢怎么觉得,那李国公比尼姑庵还要不靠谱?” “那你是去尼姑庵当尼姑,还是去李国公府当掌事大丫鬟?” 丫鬟纠结了一瞬,“还是去李国公府,至少有吃有喝,不用青灯古佛,可是奴婢怕姑娘您受委屈。” 郑月儿满脸松懈,“不用日日担心受怕,如履薄冰的活着,就不算委屈,李怀言虽风流,但不是个坏人,不会对我差到哪里去的。” “他这样的人,对谁都花心,根本就不存在宠妾灭妻,我这一生,一心一意是求不到了,嫁给他安稳一世,也挺好的。” 丫鬟撇着嘴,轻轻叹了口气,可也知晓,这已经是姑娘最好的选择了。 郑月儿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突然说道,“何况他是个心软,良善之人,以后未必不能调教成一个完美夫君。” 丫鬟看着自家姑娘的笑,一股恶寒从心底慢慢升起。 * 梧桐苑,一夜的荒唐,二人都累的厉害,萧渊拥着她还睡着,耳边却传来了嘈杂声。 他蹙了蹙眉,轻轻遮住了沈安安的耳朵,怕将她吵醒。 片刻后,庆安的声音在窗棂响起,“主子,李国公来了,说是有要事儿。” 萧渊抬眸看了眼还不曾彻底亮的天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让他闭嘴,再吵就扔出去。” “是。” 怕李怀言吵醒了沈安安,萧渊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在一旁枕头上,慢条斯理的起身穿衣。 收拾妥当出门,便见李怀言一身藏青色锦袍,束着玉冠,一脸的意气风发,等候在连廊另一侧。 一旁长椅上,凌辰逸半阖着眼,昏昏欲睡,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估计也是和自己一样,被硬生生薅起来的。 萧渊见他穿的人模狗样的,不禁蹙了蹙眉,“又玩什么花样?” 他第一想法就是,莫非哪家青楼又来了惹眼的花魁? 可管他什么事儿? “进去说,进去说。”李怀言笑的一脸桃花,转身又将椅子上的凌辰逸拽起来,拉进了书房里。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儿。”凌辰逸打了个哈欠,不甚友好的说。 李怀言轻咳一声,“我今日要去下聘,你们两个身为我的好友,自然要陪我一同去。” “……” “……” 凌辰逸眨巴了下眼,似乎是没听清,“你方才说什么?” 萧渊也静静看着李怀言。 “下聘啊,我要娶妻了?” “和谁?” “郑家姑娘,郑月儿。” “……” 二人再次沉默,对视了一眼,凌辰逸瞌睡都清醒了,“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第296章 送去尼姑庵 第296章送去尼姑庵 “当然。”李怀言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凉茶,“人姑娘为了我都快没命了,我堂堂七尺男儿,自然要负责。” “等会儿,”凌辰逸蹙着眉,“为了你?没命?什么意思?” 李怀言轻叹,将昨晚上,郑月儿哭的肝肠寸断的告白,和二人说了一遍,“我不是狠心绝情的人,对那姑娘…也有几分情意,所以就顺水乘舟,成就了美事儿。” 凌辰逸默默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不怎么靠谱。 “她约莫是不愿去尼姑庵,才找上你骗你的吧?” “怎么可能。”李怀言紧紧皱着眉,“她就是为了我才拒绝和五皇子的婚事儿,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你不要本末倒置,搞错了因果循环关系。” “她连皇子妃都不做,可见对我是极用心的。”他摇头轻叹,“真是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傻的姑娘。” “……” 凌辰逸觉得,李怀言是真傻,傻的冒泡。 萧渊半靠在椅子里,淡淡听着二人对话,除了时不时扯扯唇角,一个字都不曾说过。 “你当真,…确定,那姑娘心悦你?” “那还有假。”李怀言道,“她为了我,要死要活的,我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心,便想着算了,总归是要娶妻的,这姑娘我瞧着不讨厌,又是我主动招惹的人家,就这样吧。” “……” 凌辰逸觉得,李怀言已经陷入了盲目的自信中,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就这么收心成亲了?你能做的到吗?别责没负成,报成仇了。” “绝对不会。”李怀言十分自信,得意洋洋的道,“人姑娘说了,只要可以和我在一起,不管我风流也好,贪玩也罢,她都受得住,只要不领回家,就随便我在外面怎么逍遥。” “你们说,这么好的姑娘是不是我的绝配?不仅温婉贤淑,还视我如命,简直上天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佳偶嘛!!” …… “喂?”李怀言一番吹侃之后,抬头看着凌辰逸,“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 “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你什么意思?”李怀言眉头一皱,一脸的不满。 萧渊道,“太过贴合你,符合你要求的事情或人,有八成的可能都是骗你的。” 凌辰逸十分赞同的点头。 人姑娘又不是大傻子,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条件。 “不可能,她就是太喜欢我,太爱我了,担心我不娶她,才会如此。”李怀言据理力争,“你们别胡说。” 凌辰逸脸微微一皱,十分无言的和萧渊对视了一眼。 “那,行吧,既然你坚持,那就去吧,只要你不后悔就成,不过有件事儿,你要想清楚。” “什么?” 凌辰逸就知他不靠谱,沉眸说,“郑大人迟早都会被我们拉下高台,届时郑家被抄,家眷流放,你可就是郑姑娘的仇人了,届时你当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莫夫妻反目成仇,成了怨偶。” 凌辰逸一脸认真,李怀言脸上的笑僵硬在那,有些傻眼,“艹,我给忘了。” 萧渊幽幽补刀,“怨偶不打紧,只恐你以后晚上睡觉要睁着一只眼站岗,回头被妻子捅上一刀,岂不死的憋屈。” …… 李怀言脸皮抽了抽,笑容彻底消失不见,站在原地来回踱步。 是啊,他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还去吗?”凌辰逸问。 李怀言顿住脚步,纠结片刻后,重重点头,“去,她那么爱我,一定可以理解我的苦衷的,她爹东食西宿,中饱私囊,即便没有我们,皇帝也不会放过他的!!” 凌辰逸颔首,“既如此,那走吧,快去快回,我还等着回府补觉。” 李怀言深深吸了口气,大有一种即将上刑场的决然,“走。” “不过我要先翻墙去见见她,把事情告诉她再说,万一她受不住,那…”他摸了摸鼻子,“那就算了。” 他可不想一辈子提心吊胆的活着。 * “爹,您再容女儿一日,一日就好,女儿有办法把自己嫁出去。” 郑月儿被几个婆子撕扯着,声泪俱下的哀求。 郑大人一张脸平静而绝情,“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便是申尚书死了,嫁给五皇子,至少是皇子妃,荣华富贵,高高在上。” “可如今,京城哪户人家一听你的名字不立即躲避,还有什么人家会肯娶你?为父已经替你在尼姑庵都打点妥当了,不会让你太过清苦,便是为了你兄弟姐妹的名声,莫再胡搅蛮缠了。” 郑月儿的心因为郑大人的冷言冷语彻底冷了下去,“爹,当初你要将我许配给五皇子时,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皇室的儿媳是那么好当的吗?” “你根本就不曾考虑过我,只考虑自己的权势官途,只是要我帮你搭上这条线而已。” 郑大人面色一沉,疾步上前挥了郑月儿一耳光,“住口!” “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想害死整个郑家不成?” 郑月儿一侧脸颊嗡嗡作响,头发散乱的看着郑大人。 “月儿,你爹都是为大局考虑,你就别犟了,乖。”郑夫人扑到她身前,心疼的把她搂入自己怀中,压低声音说,“你放心,等过了这一阵的风声,娘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出来的。” 郑月儿抿着唇,只觉得亲娘的怀中,无比的冷,冷的她骨头缝子里都发颤。 “是娘怂恿我爹今日将我送走的,对吧?”她低下头,凄凉的笑了笑,“你为了让女儿离开,当真是费心费力,既然放弃了我,还做何装作一个好母亲的姿态,女儿对您,已经没有价值了。” 郑夫人一颤,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我…” “别和她那么多废话,赶紧让她走。”郑大人把郑夫人拉回了自己身边。 郑夫人期期艾艾道,“月儿,你是娘十月怀胎亲生的,娘怎么会不疼你呢,娘这些日子将所有有交情的适龄男儿家都走了一遭,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娶你,娘能怎么办啊。” “所以,娘就让我爹把我送走?您也是女人,我妙龄便被送进尼姑庵,你可想过我后半生要怎么办?你要我一辈子青灯古佛吗?” 郑月儿的质问有些尖锐,让郑夫人微微变了脸色,“那娘能怎么办,还不都是怪你自己,你爹给你谋那么好的出路,你不肯嫁,如今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娘。”郑月儿睁大眼睛看着她,“旁人如此说,难道你也不明白,爹他分明就是在利用我,若我真嫁过去,有个好歹,他根本不会管我,一个没有娘家支撑的皇子妃,会面对什么,您有想过吗?” 郑夫人深深蹙着眉,脸上的伤心也慢慢消失。 郑月儿突然笑了,“不,娘您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您希望皇子做女婿,舍不得这份权势可以给您的儿子带来的官途上的好处。” “那我能怎么办!”郑夫人动了气,“你弟弟是我唯一的指望,若是你争气些,何至于落入今日这般田地,如今你弟弟在学堂日日被旁家的公子嘲笑排挤,已经快要读不下去了,我总不能不为他着想。” “你先离开,等你弟弟考中了科举,做了官,你再回来,届时此事儿早就已经过去,娘在给你选个高官显贵的继室做,也是一样的,你就先委屈几日。” 郑月儿呆呆看着郑夫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就因为郑业在学堂被嘲笑排挤,就要送她去尼姑庵? 她知晓父亲庶出子女多,母亲中年有子,视为珍宝,可不曾想,竟如此荒谬。 “你快走,你快走,别待在府中,这是我的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冲进来,小拳头小脚不断往郑月儿身上招呼。 “业儿,那是你姐姐,快回来。”郑夫人一把上前将人拽了回来。 “娘。”郑业怒红着一张脸,“你要是不将她赶走,我就不去学堂了,你也别想诰命夫人了,让后院那些低贱的妾室一辈子压着你,我要是没出息,爹爹也会休了你的,娘家也不会要你,你就和这个女人一起去尼姑庵吧。” 郑夫人睁大眼睛,生气之下重重打了郑业一巴掌,“你这孩子,我是你亲娘,你胡说什么呢。” “你敢打我?”郑业一双眼通红,“我可是郑家的嫡子,以后整个郑家都是我的,你就不怕我把你也赶出去吗?” 他不依不饶,非要郑夫人给他道歉,不然就去后院找柳姨娘,再也不和她亲了。 郑夫人无奈,只得哄着赔礼道歉好一会儿,郑业这才消了气。 郑月儿简直不可置信。 她知晓弟弟被娘宠坏了,有些小脾气,不曾想竟如此荒谬。 一月前,他还满是依赖的趴在自己腿上撒娇,一声声姐姐的叫着,如今竟如此恶毒,自己这个亲姐姐成了他口中的那个女人! 连亲娘,他都能如此对待,郑月儿垂下头,讥嘲的勾起唇角,“一棵歪脖子树,竟还妄想诰命,呵呵,当真是会痴人说梦。” “你说什么!”郑业大怒,“全府上下都捧着我,你敢如此说我?” 郑夫人脸色也很难看,“月儿,你弟弟只是年龄小,不懂事儿,你怎么能咒他呢?” “够了!”郑大人脑瓜子被吵的嗡嗡作响,一把扯住要上前打郑月儿的郑业,给甩回了地上。 “呀,老爷,您这是干什么,业儿他只是一个孩子,您别摔坏了他。”郑夫人一把扑上去,心疼的恨不能自己能替郑业。 郑业手掌心被磨破了皮,哇哇大哭着。 “给我闭嘴。”郑大人怒目而视,吓的郑业立时止住了哭声,他指着郑夫人痛斥,“你瞅瞅你教养的好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不通恩义,张牙舞爪,你再看看人柳姨娘教养的硕儿,知书识礼,枉费占了嫡出的名分,丢人现眼。” 郑夫人闻言,立即不乐意了,同郑大人分辩,“我儿是嫡子,自然不用仰人鼻息,只有那些个庶子,才要畏畏缩缩,奴颜婢膝。” “再说了,业儿冷血薄情,还不都是像了你这个做爹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他。”她小声嘟囔。 只要有关郑业,他说一句,郑夫人能顶回来十句,都非要争个面红耳赤不可。 郑大人气结,懒得和郑夫人在这个时候分辩,他对押着郑月儿的几个婆子一挥手,“将人带走。” 郑月儿抬眸看了眼照进屋子中央的太阳,没有再挣扎哀求。 她深深看了眼还护着郑业给他吹手心的郑夫人,讥讽的笑了笑。 可笑,一向疼爱她的娘,为了自己儿子的芝麻小伤不依不饶,而对她这个即将送去尼姑庵的亲女儿,一个字都不曾分辩。 “乖儿子,疼不疼,走,娘带你去找府医瞧瞧去,可别破伤风了。”郑夫人抱起抽抽搭搭的郑业匆匆离开了郑月儿的院子。 ……郑月儿和母子二人擦肩而过。 她抬眸,怔怔看着二人身影慢慢消失,眸底涌上无尽的悲凉。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不曾被做这群人吸血的傀儡。 “老爷,老爷。”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 郑大人站在院中,正等着郑月儿被带走,瞧见那小厮蹙了蹙眉,“什么事儿?” “老爷。”小厮喘着粗气,指向门口,“四,四…” 两个四出口,郑大人脸色变了变,“四皇子?” 小厮连忙点头,“还有永宁侯府世子,带了好多系着红花的盒子,堆个半个院子,如今就在前院等着呢。” 红花盒子? 郑大人眼中浮上深深的茫然,来不及思索匆匆往外赶去。 又赶忙回头吩咐那几个押着郑月儿的婆子,“你们看着她,晚一些再出去,别冲撞了贵人。” 说完就马不停蹄的走了,背影很是匆忙。 郑月儿被松开,无力的瘫倒在地,被束缚住的丫鬟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姑娘,您没事吧?” 郑月儿摇了摇头,面上竟浮上了一丝欢喜,“他来了,我们就要解脱了。” “嗯。”丫鬟重重点头,搀扶着郑月儿回屋。 “老爷和夫人太绝情了,您可是他们的亲女儿,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对您呢。”丫鬟小声啜泣着。 郑月儿讥嘲的扯扯唇角。 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曾想他们会对自己无情至此。 倘若她真顺他们心意,嫁给了五皇子,就要面对一个贪权夺利的爹,一个惯子疯魔,疯狂索取的娘,一个被教坏了,却一心想要做官的弟弟,人最可怕的不是贪心,而是没有自知之明。 一大家人都要寄托在她一个女人的裙带上,她的日子,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丫鬟从妆匣子里拿了一盒药膏出来,蹲在郑月儿身前,“姑娘忍一忍,这盒药膏去红肿效果最好了,奴婢给您涂上,一会儿前院该来人请您了,可别让李国公瞧出端倪。” 郑月儿身子往后仰去,让丫鬟涂药,余光却突然扫见了一截衣角,立时愣住了原地。 “姑娘。” 她推开丫鬟的手,缓缓站起身,盯着屏风得方向,喉头有些发堵,“你…你不是在前院吗?什么时候来的?” 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抹高大顿了片刻,缓缓从屏风后现出了身形,那双总是波光流转的桃花眼,此刻一瞬不瞬的盯着郑月儿。 她有种被硬生生扒开衣服,被人审视的感觉。 丫鬟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又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放下药膏,匆匆退了出去,并合上了房门。 第297章 求亲 第297章求亲 郑月儿咽了咽口水,努力稳住神情,苦涩的笑了笑,“你都瞧见了,对不对?” “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弟弟也嫌弃的,若是你瞧不上我,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她微微侧头,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尤为明显,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只是她不曾发出半点声音,那么的惹人怜惜。 她枯坐在软榻上,像是一个等待判刑的犯罪者。 脑海中,却在极力搜寻着方才自己和丫鬟的对话,琢磨了一圈,发觉没有说什么可疑的,才暗暗松了口气。 李怀言站了片刻,才缓步从里屋走出,站在了郑月儿身前,小姑娘身子单薄,自己环抱着自己,颇有几分可怜。 “我有话问你。” “嗯。”郑月儿抬头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却带着笑,“你说吧。” 李怀言扫了眼她紧紧攥着衣裙布料的手,忐忑,不安,可怜,害怕。 怕什么?怕他反悔,不要她了吗? 怕自己被送去尼姑庵,或是无法摆脱这个吃人的地方。 “你昨晚那些话,是不是在骗我?为了不去尼姑庵,离开郑家?” 郑月儿不说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不发一言的注视着李怀言。 好半晌过去,她那双眸子愈发红肿,倒是让李怀言有种自己欺负了她的错觉。 “你说话就说话,哭什么?”他有些烦躁。 凌辰逸的话,他在心里琢磨了一路,方才瞧见的那一幕,更让他心中生疑。 郑月儿被他的冷言冷语伤的彻底绷不住,转身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这一举动倒是让李怀言有些不知所措。 “你走吧,便当我是在骗你,我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就不配拥有真情,我就是傻了,才会放着五皇子妃不当,落入如此田地,被家人逼着去死。” 她突然起身,朝着一旁的廊柱撞去。 李怀言原本深深的怀疑,面色紧绷着,瞧见这一幕,吓的几乎要跳起来,急忙将人拦住。 “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死吧,我总归已经没有活路了,我的父母不要我,我爱的人不信我,我就是这世界上最最糟糕的人,我还活着干什么。” “……” 李怀言经历过不少为了留住他而寻死觅活的姑娘,一眼就能瞧出那些人的拙劣手段。 可……像怀中这位,使尽了浑身吃奶的力,奋力挣扎往廊柱上撞的人,还是第一个。 若非他有几分功夫在身,又男女力道悬殊,还真未必拦得住她。 郑月儿一脸的伤心绝望,带着对人世间没有半分留恋的决然,要撞柱而死。 “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信你就是。”李怀言抱着她不敢撒手,不一会儿就累出了一身的汗。 “我不用你信,我生来就是命苦之人,我死了,所有人都解脱了,你也不必勉强娶你不爱之人,你放了我吧,我就能放过你了。” “不不不。”李怀言累的吭哧吭哧的开口,“是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这柱子不能撞,会毁容的。” 郑月儿被他紧紧箍着,慢慢停止了挣扎。 李怀言突然发觉她身子发软,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一低头才发现,人竟然昏死了过去。 趴在门缝上的丫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慌慌张张的推开门走了进去,瞧见不省人事的郑月儿,立即哭了起来。 “姑娘,我的姑娘,您怎么那么傻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活啊。” 李怀言将郑月儿放在了床榻上,被丫鬟吵的脑仁直疼,厉吼了一句闭嘴。 丫鬟立即抿住唇,一声都不敢在吭。 “好好守着你家姑娘。”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 “四皇子,您说什么?”郑大人掏了掏耳朵,显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李国公要娶自己女儿? 凌辰逸又重复了一遍,指了指满院子大红花的盒子,说,“这些,都是李国公的聘礼,郑大人瞧瞧,可还满意,若是有别的要求,也可以尽管提,只要四皇子觉得再合理范围之内,都可以安排。” 郑大人沉默,大脑陷入短时间的宕机。 凌辰逸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喝着茶,给郑大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屋中像是无端起了一阵诡异的冷风,吹的郑大人心一个哆嗦,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开始思索,最近自己都做了什么,才让四皇子不悦,如此着急要摁死自己。 只是绞尽脑汁,都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忐忑开口,“四皇子,老臣…可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尽管说,老臣一定改,一定改。” 第298章 十日后成婚 第298章十日后成婚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李怀言那个浪荡子是真想娶自己的女儿。 郑大人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待在府里,不和五皇子勾搭,也不结党营私,已经很规矩本分了。 “郑大人误会了。”一旁的凌辰逸淡淡接口,“你莫多想,我们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当真是给李国公求亲来的,李国公中意贵府千金,特意托我和四皇子前来当说客。” “……”郑大人一脸懵逼。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绝对有诈! 正在这时,一道暗影自门口投射而来,将屋中央的光亮笼罩住,李怀言一张脸,沉得发黑。 郑大人心不由自主的漏跳了半拍,但转念一想,不论什么目的,他是来向自己女儿求亲的,便立即又挺直了腰杆。 李怀言目光盯着郑大人,缓步走进屋子。 他双拳在身侧紧紧攥起,整个人裹挟着一股子戾气。 郑大人心又提了起来。 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啊。 “李怀言。”凌辰逸看出端倪,蹙眉起身将李怀言拉到了自己身侧,“你怎么了?” 李怀言眸底隐隐火光跳跃。 萧渊也微微拧起了眉。 凌辰逸见他大有一副要和郑大人比划比划的架势,立即将人拉坐在自己身侧,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你今日的目的,那位毕竟是你未来岳丈,求亲把岳丈打了,你这辈子怕是不想娶妻了。” 李怀言闭了闭眼,似是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 郑大人坐在上首,也是坐立不安。 “郑大人已经知晓我们今日来的目的了。”李怀言淡声开口。 郑大人心里还有发怵,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郑大人的意思呢?”李怀言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他意思?那当然是不愿意了。 毕竟他是皇上一党,前脚女儿为了不嫁五皇子上了吊,后脚就许配给了四皇子一党的李怀言,皇上定是要以为他阳奉阴违。 他可担当不起这个后果。 只是,萧渊冷冷淡淡撇来的目光,他又不敢拒绝。 “那个…小女名声李国公应该有所耳闻,万万不敢攀附国公府,给李国公抹黑。” 他说的小声又很是委婉。 李怀言眸子一沉,转向了萧渊道,“他说,他不愿意。” 郑大人,“……” 萧渊垂头抿茶,屋子里很是安静,甚至呼吸啜茶声都尤为清晰。 “兵部有位侍郎,也姓郑,是郑大人的亲眷吧?”萧渊缓声问道。 郑大人心尖一突,犹疑着点了点头,“正是臣远房一位不成器的侄子。” “买的官?”他淡淡抬眸。 郑大人双腿当即一软。 萧渊视而不见,“多少银子卖的?” “臣听不懂四皇子什么意思,臣那侄子是从下头府衙里提拔上来的,破过几桩案子,臣惜他有几分才,这才……” 砰—— 萧渊茶盏重重搁置在桌案上,郑大人口中的话立即被吓了回去,微微睁大眼,怔愣的看着萧渊。 “郑大人算得上是朝中元老,但我既然问了,便是有足够的证据,郑大人还是莫将那些狡言饰非得本事儿搬来我面前耍了。” 郑大人的脸慢慢开始发白,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 在朝为官,哪个不给自家行个方便,收些不痛不痒的贿赂,本是无伤大雅之事儿,可要是非拎出来,那也能罚。 尤其,是落到四皇子手中。 还有一点他更担心的,就是四皇子手中,许还有他别的把柄。 萧渊也不再言语,等着他权衡利弊,自己取舍。 “李国公一表人才,不嫌弃小女名声,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臣自是别无二话,只是…您也知,小女前几日吃罪了五皇子,若是转头就给许配了出去,臣实在是担心…” 他偷偷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三人的神色。 凌辰逸嗤笑一声。 “郑大人这算盘扒拉的,都要崩人脸上了。” “……” 凌辰逸挑眉看着他,“怎么,一个萝卜两头切,甜头全让你自己占了?不想得罪四皇子,又怕五皇子寻你晦气,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替你摆平?” “没,没有没有。”郑大人连连摆手,笑容牵强。 官场不都该是绵里藏针吗,哪有如此赤裸裸说出来打人脸的。 不过打人的是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外甥,永宁侯府的世子,他也只能忍着。 他微微合眼,苦笑了一下。 “臣的意思是,既然结了亲,那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互帮互助,应该不用分那么清楚吧,你说对吗,李国公?” 不论是为着什么目的,他想安安生生的戴稳头顶的乌纱帽,这门婚事定然是推拒不得了。 反正也是一枚死棋,扔去尼姑庵也是浪费,嫁过去也好,至于他这颗草往哪倒,那就看哪边风大土地肥了。 李怀言扬着抹沉冷的似笑非笑,注视着郑大人,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这些聘礼,我就替小女收下了,承蒙李国公不弃,不知这婚事…李国公心中可有决策?” 这是多一日都不想让自己女儿待在府里,想越快打发越好了。 “十日后,便是良辰吉日。”李怀言淡声说,“不过有一点,我要先和郑大人说清楚,我这个人怜香惜玉,若是大婚那日,郑姑娘身上有什么伤了,疤了的,我可是会寻郑大人说道说道的。” …… 他教训自己女儿都不成了? 不过有萧渊在,他接着忍,“李国公这是哪里话,月儿是我的嫡女,我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打她呢。” “那样最好,咱们便都体面的结了这门亲,安安生生的,我好对郑大人也好,你说,对不对?” 郑大人嘴角抽搐了几下。 聘礼都收了,他是一个岳父都没听着,光是威胁了,谁家嫁女儿有他憋屈。 不过转念想起女儿的情况,他也就没那么多要求了,只想尽快把这三尊瘟神送走即可。 接下来的事情谈的很顺利。 郑大人除了关心自己被握在萧渊手中的把柄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官运,其余的他并不在意,婚事儿上自然没什么要求,敷衍且过。 两刻钟后,双方像是谈交易般达成了协议,郑大人亲自起身将三人送出门外,却遇上郑夫人牵着幼子匆匆而来。 他眉头立即一蹙,“你来干什么?” 郑夫人先是行了个礼,才说道,“我这不是听说四皇子亲自来给咱们月儿做媒,赶来见个礼吗。” “业儿,快谢谢四皇子。”她推了郑业一把,小孩子也是很有眼色的,面对萧渊不敢有半分造次,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萧渊眸光微凝,睨了李怀言一眼,还是给面子的让起身了,毕竟是郑月儿的亲娘亲弟弟。 “这位就是李国公吧,长的可是真俊俏,我家那丫头算是有福气了。” 郑夫人一双眼紧紧盯着李怀言,活像是要从上面刮下来一层东西,“业儿,愣着干什么,这是你未来姐夫,还不快见礼。” “姐夫。”郑业脆生生喊道。 郑大人是知晓自己夫人什么德行的,立即将人拽到了自己身边,“四皇子政务繁忙,你就别耽搁时间了,还不带着业儿回去。” 郑夫人蹙眉,一把挥掉了郑大人的手臂,“四皇子和未来女婿是挚友,定然不会介意的。” 郑大人闭了闭眼,只觉得丢人现眼,自从有了这个小儿子,夫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全无了以往半分内敛体统,一心就只想着为儿子谋利。 果然,郑夫人缓缓开了口,“业儿平日和月儿是最亲的,以后你们都是一家人,业儿的学业以后可就托付给女婿您了。” 李怀言眉头都快打成了结,太阳穴隐隐直跳。 凌辰逸今日可是长了不小的见识,阴沉沉的递给郑大人一眼,后者立即道,“让三位见笑了,我这便送你们离府,请吧。” 萧渊绕过郑业,往外走去,郑大人狠狠瞪了郑夫人一眼,立即跟上。 郑夫人蹙眉,不怎么高兴,“什么三位,以后不就是自己的女婿,用的得卑躬屈膝的吗。” “娘,”郑业抬头,一脸的不快,“那什么姐夫,真的能帮忙让我去皇宫里读书吗?” “自然可以,他和四皇子可是朋友,让你去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好耶,”郑业眼中闪烁着冷光,“等我去了宫里读书,看学堂那些人还敢不敢再笑话我。” 郑大人回来就听见了母子二人的对话,简直是如遭雷击。 “你们在说什么啊?是疯了吗。” 郑夫人斜了郑大人一眼,扯着郑业回去,边走边嘱咐,“待会儿你就去找你姐姐好好道个歉,让她原谅你,这十日你乖乖的,不许再惹她生气,知道吗?” 郑大人脑子嗡嗡的。 去宫里读书,那是皇子宗室子弟才有的资格,他这是娶了个什么东西啊!! 不过…他眉头蹙了蹙,也跟在母子二人身后去了郑月儿的闺阁。 彼时,丫鬟正在给郑月儿敷脸。 郑月儿一看见三人神情,心里就有了大概,她淡淡起身福了福身,“爹娘。” “姐姐。”郑业被推了一把,快跑上前扯住了郑月儿衣角,“之前是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好吗?” 郑月儿顿了顿,想着自己还要在郑府再待上几日,便不轻不重的抽出了自己的衣角,“你我是亲姐弟,我自然不会生你气。” 郑夫人一脸笑容,“就是就是,我就说你姐姐不会放在心上的,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啊,偏偏你弟弟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来看看你。” 第299章 小虎头鞋 第299章小虎头鞋 “月儿啊,”郑夫人走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你也知晓,娘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我母女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娘也是没法子,您别怪娘,往后你嫁了人,娘和你弟弟的以后,可就托付你身上了。” 郑月儿垂下眼睫,良久才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言语。 郑大人妾室不少,子嗣也不少,没有郑业之前,她和郑夫人都不少被妾室讥笑,郑大人对郑夫人颇为不满,日子确实艰难,可后来有了郑业,艰难的,便只剩下她一个了。 郑夫人笑着抹了抹泪,“还得是亲母女,娘就知晓你是个孝顺的。” 郑大人突然轻咳了几声,对郑夫人吩咐,“行了,时辰不早了,还不快带业儿回去,今日功课做了没。” 郑夫人当然知晓他的小九九,睨了他一眼就拉着郑业走了。 郑大人走进屋在桌案旁坐下,紧紧蹙着眉,“你和李国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郑月儿一脸莫名。 郑大人目光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方才四皇子,永宁侯府世子,李国公来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李国公瞧上了你,前来下聘。” 郑月儿脸上浮上欢喜,娇羞的微微点了点头。 郑大人突然想起她之前的话,她说自己有办法嫁出去,莫不是说的就是李怀言。 还有今日在宴会厅,李怀言最后才出现,话里话外对他的警告,莫非是二人早就搭上了线。 他心里思索着,便听郑月儿慢悠悠道,“许是先前在国公府宴会上,得了李国公青睐吧。” 郑大人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爹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儿,婚期定在十日后,这些日子你好生准备着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下头的人去做。” 他一副慈父的模样,好似先前的绝情从不曾存在过。 “谢谢爹。”郑月儿轻声道。 郑大人又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他看着郑月儿,突然语重心长道,“月儿,你是个聪明姑娘,该知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国公虽背靠四皇子,可他生性风流,日后你想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做当家夫人,还需依仗娘家。” 郑月儿垂下头,轻轻应着,“爹说的是,女儿都明白。” 郑大人这才满意,“爹会让你娘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郑月儿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对自己好的不太正常,不由抬眸看了眼郑大人,恭顺开口,“爹可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想交代女儿?” 郑大人面色赫然,轻咳一声道,“官场污浊,你也知晓,爹为了郑家难免有不得不为的时候,你嫁过去后,可挑合适的时机向你夫君打探一二,我派府里最资深的婆子随你一起过去,若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有个照应。” 郑月儿听明白了,李怀言手中,有他的把柄!这是要自己打探清楚,给他通风报信! 她眸子闪了闪,脸上立即挂上柔顺的笑容,“爹放心,往后就都是一家人,女儿一定会劝着他些的。” 郑大人满意的点头,毕竟是自己女儿,姓的是郑,自己有个好歹,她也脱不开关系。 郑月儿十分好说话的把人给送走,端着的笑脸才彻底阴沉了下去。 * 萧渊回了梧桐苑,才知晓沈安安睡醒后回了沈家。 他今日政务不忙,便倚在了沈安安平日经常躺着的软榻上,而枕头下,放着她视如珍宝的小册子。 窗棂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和小册子上,他再次一页页的翻读,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画,唇角轻轻勾起。 不知不觉,阳光慢慢变成了余晖的红,他合上册子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恰巧瞧见一蹦一跳的姑娘怀中抱着什么东西,轻快的进了院子。 他微微一怔,眸中的欢喜有片刻的凝滞。 “皇子妃。”门外响起墨染的行礼声,旋即房门被推开,她带着笑意的脸对上了萧渊深沉的眸子,似乎有一瞬慌乱。 然后,萧渊就见她匆忙把怀里的东西藏了起来。 “你,你没有去书房吗?” 萧渊抬眸看了墨香一眼,后者冲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她如今的记忆,是停留在什么时候? 萧渊不敢问,慢条斯理的坐起身道,“今日政务不忙,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去看了嫂嫂,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回来晚了些。” 萧渊点头,目光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身后藏了什么?” “没什么。”她眸中显而易见的慌乱。 她近几日,好像愈发难以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萧渊下榻朝她走了过去。 沈安安转身就想跑,却被他从身后紧紧勾住腰身,“给我瞧瞧。” 他头搁置在她肩头上,一双有力的手臂死死圈着她,举起了她手中藏着的东西。 萧渊看清的一瞬间,微微怔住。 沈安安立即红着脸重新给藏了起来。 “那个…是嫂嫂非要给我的,说是让我们沾沾喜气,很是灵验的。” 她拿着那双小虎头鞋,从脸红到脖子根。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听见萧渊的声音,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抿唇,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萧渊面色恢复如常,柔声询问。 “太医,究竟是怎么说我身体的?我真的没有大碍吗?”她一直都知晓自己身体的异样。 前些日子他常会说要一个孩子,二人同房次数不少,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之前没觉出有什么,可今日见了大着肚子的嫂嫂。 她抚摸着肚子,脸上是即将为人母的幸福笑容,她给自己看了给未来小侄子准备的衣裳鞋袜…… 每一个都小小的,那么可爱。 她心里,也有了变化。 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迟迟没有动静。 她可以等,但若是不能有孕,她也会急躁,会煎熬。 “自然。”萧渊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她的头,“乱想什么呢,子嗣是缘,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沈安安微微蹙着眉,总担心萧渊会糊弄自己。 不过对上萧渊关切的眸子,她并没有继续深究,而是轻笑着点头,“你说的对,只要身体没问题,不着急她什么时候来。” 萧渊轻揽着她。 话虽如此说,可他还是从她微垂的侧脸中,看出了几丝勉强。 “时辰不早了,你快去书房批阅公文吧,不然又要忙到月上柳梢。”她催促着。 萧渊又陪了她一会儿,看着她将那双小虎头鞋放进衣柜中,才离开梧桐苑去了书房。 “墨香。”人一离开,沈安安立即唤了墨香进屋。 “皇子妃。” “你回一趟沈家,让母亲寻一个懂医的姑娘带来。” 墨香吓了一跳,“皇子妃,您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奴婢去寻太医吧?” “不用。”沈安安摇了摇头,“你按我吩咐去就是,莫让人察觉出什么。” 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保持怀疑,府中的太医她信不过,便只能从外面请。 墨香领命离开。 只是她刚走出梧桐苑没多远,青石小路的尽头就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庆安,“主子让你去书房。” “……” 路上,庆安几次抬眸看向墨香,临进书房门时,终于忍不住道,“你最近怎么了,日日都垂头丧气的不高兴。” 墨香抿唇,睨了庆安一眼,“皇子妃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我如何有心情。” 说完不等庆安再说什么就进了书房。 庆安掏了一半的簪子只得又给塞回了怀里。 不用萧渊问,墨香就把沈安安吩咐她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并非她卖主,而是这个时候,皇子妃心智不定,姑爷才是全心全意对皇子妃好的人。 萧渊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黑眸中情绪翻滚,涌上隐忍的心疼。 人最怕的不是生病,而是生病后的猜忌害怕,疑神疑鬼,那才是拖垮一个人身子的关键。 “姑爷,皇子妃这几日吃不好也睡不好,举止好像又…” 墨香没有说出来,如今的沈安安很多时候会下意识做很幼稚的举动,就像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萧渊微微合了合眼,低低应了一声,“不论她做什么,都依她,有什么问题,立即让庆丰禀报。” “是。”墨香红着眼离开。 萧渊重重靠回椅子中,侧头看向了窗棂外的余晖。 他坐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挪移动作,眼中有深深的苦涩和茫然。 第300章 原来是口技 第300章原来是口技 * 五皇子府。 从那日之后,陈天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出门也不见人,也极少吃东西。 更是见不得半点荤腥,否则就会吐的昏天黑地,而一向好脾气的他,也突然变得暴躁凌虐,厨房不少人因此被波及,打的皮开肉绽。 稍稍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被接受惩罚,以致人人自危。 而唯一敢靠近主屋的,也就只有管家了,他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 “五皇子,兵部来人问,申大人留在兵部的东西还要不要,若是不要,他们就直接处理了。” 话音落下,并没有人回应,他又接连问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管家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去给来人答复,屋中竟突然有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萧天一张脸无比沉郁,少年的身上似乎裹挟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他淡淡看了管家一眼,吩咐,“备车吧。” 两刻钟后,马车在兵部门口停下,那些官员见到萧天都很是恭敬,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递给了萧天身后的小厮。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明天就要到了,臣想着五皇子或许会想要保留这些东西,就派人去通禀了一声。” 这是想卖萧天一个人情,他微微颔首,“有劳张大人。” “哎。”张大人满脸堆笑,连连躬身。 “张大人,该走了。”一个大人突然远远喊了一声。 萧天回头看去,便见几个兵部的官员凑在一起,似乎是要出去。 那些官员冲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张大人挥了挥手,回了一声,对萧天道,“新来的尚书在酒楼设了席面,邀兵部官员共饮,五皇子若是没事儿,可愿意赏脸一坐?” 他就是客气几句。 萧天眸子微微发沉,新来的兵部尚书,好像是中立派,为人刚正不阿,是从寒门提拔上来的。 而他,是皇帝和萧渊一番斗法之后,折中选拔上去的人物,他这些日子不曾出门,倒是从不曾见过此人。 兵部至关重要,这倒是结交的好机会。 “也好,那我就去蹭口饭吃。” 张大人一怔,不曾想萧天竟真会答应,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同僚,扬起了一抹笑,“五皇子先请。” 几位官员瞧见五皇子也上了马车要一同去,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都有几分拘束。 虽五皇子不比四皇子可怕,可对他们这种小喽啰,也是顶天的存在了,谁还能放开了喝酒。 张大人也一脸无奈,“我只是让让,没曾想五皇子会真答应,唉,不过也没事儿,据说新来的这位尚书也不是好相与的,无所谓多一个,待会儿大家都注意些就是。” 事已至此,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最后在一家戏楼门口停下,张大人第一个掀开车帘准备下马车,抬头一看破破烂烂的牌匾,立时一怔,蹙眉对车夫道,“不是去酒楼吗,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没错啊,尚书大人派人说的位置,就是这家戏楼。” 张大人又是一怔,面皮微微抽搐,这戏楼,该是平民百姓都来的起的地方,那位尚书大人是请他们来这种地方? 后面几位官员也探出了脑袋,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一人撇了撇嘴,低声道,“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真会过日子。” “好了。”另一人蹙眉道,“大人也是一番好意,你还挑剔上了。” 这人聪明些,就算看不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一脸的老好人相。 说话间,五皇子的马车也停下了,几人立即止住了说话声。 萧天下了车,“诸位大人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哦,我等在等五皇子。”张大人笑吟吟道。 萧天抬眸看了眼戏楼,心里就对新上任的这位尚书大人有了几分了然。 走进去就是一个大堂,其实真说起来,着实称不上大,只是它占了这家戏楼的全部地方,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戏,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叫好声,说话声,很是嘈杂。 那些人身上穿的 最好的也就是没有补丁的粗布麻衣,有的甚至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大笑起来时露出一口黄牙。 几位官员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了,青紫交替。 一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压低声音道,“那位大人该不是请我们和那些人同坐,一起听戏吧?” ……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种想立即抬脚走人的冲动,这种地方,就算有几分家底的商贾都不会来,何况是他们乃朝廷命官。 他们眼中流露出鄙夷不屑,可毕竟是和上司的第一次见面,又不好直接离开,张大人偷偷看了眼萧天的脸色,心里忐忑不已。 “五皇子,臣着实不知席面是设在这种地方,这…” “不打紧。”萧天摆了摆手,“这里的戏听着才有意思。” 张大人,“……”差点忘了,这位也是民间来的。 “几位客官是赵大人的客人吧?”一个穿着补丁衣裳,八九岁的小男孩稚嫩开口。 “大人单独包了二楼,几位楼上请吧。” 他口齿伶俐,有板有眼,显然是早就做惯了店小二的活计,几人闻言面色缓和了些许,随着小男孩一同上了二楼。 二楼地方不比一楼大,但桌椅板凳显然要比破破烂烂的一楼好上不少,比酒楼雅间肯定是比不上的,和一楼一样,并没有隔挡。 几人一上去,一个穿着青色棉麻袍子的男子便走了上前。 几人迅速打过招呼,面对顶头上司,众人都收敛起了眼底的轻蔑,笑的如沐春风。 “这位是五皇子,碰巧在兵部有些事情儿,就一起来了。”张大人开口介绍。 男子双手微拱,不卑不亢的向陈天行了个礼,“此处简陋,还望五皇子莫要嫌弃。” 此时,一楼台上的戏正进入高潮,台下观看的百姓纷纷起身发出鼓掌吆喝声,一时间,热闹非凡,说话声若是小一些都恐会埋没进去。 寒暄过后,男子引着众人去了安排好的位置上看戏,他盯着戏台,目光炯炯,显然是真的爱好这个。 尖锐托长的音调终于结束,他鼓掌,连连叫好,和台下的百姓交相呼应。 坐在稍后一些的兵部官员眉头微微蹙着,显然对环境不满意,对唱戏的更是不感兴趣。 对咋咋呼呼,没有丝毫官宦做派的男子,更是瞧不上眼。 不过五皇子貌似和他很聊得来。 二人从戏文,到唱功,侃侃而谈,好像很是合拍。 也是,毕竟都是底头人出身来的,说的到一起也正常。 “他家虽环境不怎么样,但唱功是真的好,尤其是男相女唱,更是惟妙惟肖,比之女子都要入木三分。”男子一脸的兴致勃勃。 “哦。”萧天似也来了兴致,“那今日可要听听,长长见识。” 男子起身去一旁安排了小二几句,旋即回来,那小二蹭蹭蹭的下楼,跑去了戏台子后面。 台上的戏完毕,没过多久,先前的小生换了另外一套装扮,化为了旦,唱腔一开,台下众人有片刻的安静,旋即是嗡鸣般的叫喊声。 赵大人一脸的享受,手指节在膝盖上打着拍子,“五皇子觉得如何?” 萧天没有说话,紧紧盯着台上的人,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方才还带笑的眸子此时雾沉沉的。 “五皇子?” “这些人,都会变声吗?” 赵大人愣了一下,“有些人会,有些不会,这个不仅讲究唱功,也是讲究天赋的,台上的这位是这家戏楼的台柱子,男女老少的声都能唱。” 时至今日,萧天还是不相信大哥会蠢到去刺杀皇上,可皇上却一口咬定是他。 他这些日子待在府中,一直思考这个问题,却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五皇子不喜欢?” 萧天垂眸,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惊叹,果然是高手在民间,竟有如此有特殊本领之人。” 赵大人闻言一笑,“都是民间传统的文化,也就只有在这种戏楼才能听着,他们人数少,想要唱好只能一人扮多角。” 萧天微微颔首,目光不曾离开戏台。 赵大人听的如痴如醉,便听身侧人突然问道,“他们如此厉害,不知能不能模仿旁人的声音?” “五皇子说的是口技吧?” “口技?”萧天蹙眉,他不曾听说过。 “你说的口技,可以模仿旁人的声音?” 赵大人道,“这个也讲究功底天赋,我小时候见识过厉害的,只要稍加练习,确实可以做到,不过现在有如此能耐的人怕是不好找了。” 萧天心像是被人紧紧攥着,呼吸都有些不畅,“有多厉害?连一个人的身高容貌都可以模仿吗?” 赵大人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五皇子说的哪是口技,怕不是要换个头。” 萧天面色稍霁,就听赵大人继续说道,“他们只是可以模仿别人的声音,至于身高容貌是绝对模仿不来的,不过…倒是可以找一个身高相似的,只要举止模仿的到位,即便不露脸也不会让他人起疑。” 话落,他微笑的脸微微一滞,侧头看向了萧天,“五皇子问这么详细,莫非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只是瞧着稀奇,随口问问。”他双臂撑在膝盖上,眯眼看着戏台子。 赵大人松了口气,“以前民间倒是有不少人利用这个行一些不好之事儿,好在事后栽赃陷害,不过如今会口技的人太少了,慢慢作恶的也就少了。” “嗯。”萧天淡淡应着,抬手端起一杯茶盏轻抿,手背青筋暴起,微微发颤。 接下来戏台上都唱了什么,萧天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微微垂着头,转动着手中的茶盏。 一个时辰后,众人从戏楼出来各自告辞。 兵部几位官员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等赵大人一走,立即相约去酒楼吃饭。 张大人,“五皇子可要移步?” “不了,各位大人吃好玩好。”萧天转身消失在道路尽头。 “嘁,没意思。” “就是,早知道是在戏楼里枯坐,我就说家里有事儿不来了,简直是磨耳朵,浪费时间。” “谁说不是呢。”几人边走边说着,离开了这条街。 “五皇子,我们回府吗。”小厮看着站在街尾不动的萧天,小声询问。 前者却并不接话。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川流不息的人群,像是屹立的一尊雕塑,经久不动。 他这半生,好似连想要成为这些普通百姓中的一个都做不到,他身影孤寂,饶是站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也觉得自己很孤单。 可在此之前,他也是有亲人的,有最最重要的大哥。 只是他不在了,被人害死了,他给他撑起的那片天,便也彻底塌了。 “李公子,奴家都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曾见着您了,您也不去楼里瞧瞧奴家,您就不想奴家吗?” 娇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萧天木然偏头看去,沉郁的眸子微微眯起。 李怀言一声轻叹,回身看向扯着自己衣袖不让上车的红衣女子,“小红啊,这么巧,你也来逛街。” “奴家是朝朝,”女子噘着嘴有些不满的看了眼李怀言怀里的胭脂,“李公子这是又和哪家的花魁热乎上了,把奴家的名字都给忘了。” 他哪是忘了,分明就没记住,青楼那么多,姑娘那么多,他哪可能全部记住。 “爷,您就去楼里坐坐嘛,陪陪奴家。” “最近不行,最近我有正事儿,等我忙完这阵,一定去看你。” 朝朝姑娘不依不饶,就是不肯撒手,李怀言无奈,眉头微微蹙起,用力抽回了衣袖,“我过几日要娶亲,当真是没有时间。” “娶亲?”那姑娘像是听见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李公子莫不是跟奴家开玩笑的吧?”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李怀言把自己的衣袖抽回来就要上车。 “哎,李公子,”朝朝姑娘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气的直跺脚。 最大方的恩客要娶妻了,那她以后的进项指望谁啊? 第301章 调理 第301章调理 “哪家闺秀这么想不开,这么号人都嫁。” 她撇着嘴,气呼呼的离开。 “李怀言要娶妻了?” 听见萧天的询问声,小厮微微蹙了蹙眉,“这些日子小的不曾出过府,所以并不曾听说。” 萧天没有言语,淡淡回头瞥了眼小厮,他立即一拱手,“等回府小的就去打听。” …… 傍晚时分,小厮的打探有了结果。 “郑家姑娘?” “正是。”小厮小心翼翼看了眼萧天的脸色,心中腹诽那郑家姑娘当真是瞎了眼,放着五皇子妃不做,宁愿上吊自杀,去嫁给一个风流浪子,当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说是先前国公府宴会上,二人一见倾心,便成就了好事儿。” 萧天双手交握在身前,良久没有说话。 任哪个男子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都会膈应愤怒,小厮低垂着头,生怕怒火殃及了自己。 “你退下吧。” 小厮如蒙大赦,立即退了出去。 “郑,家。”萧天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唇瓣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个臣子,都算计到他头上了,当真是好的很。 若非皇上有意赐婚,也许就不会有那场宴会,没有那场宴会,大哥他…又怎么会死呢。 月上柳梢之时,书房门被打开,萧天淡淡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儿,眸中一片阴冷的死寂。 “来人。” * 沈夫人寻了医女给墨香带了回去。 沈安安紧张的等着医女把完了脉,立即询问,“我身子如何,可有大碍?” “回皇子妃,您脉象平稳有力,很是康健,没有病痛。” 和太医一模一样的说辞,沈安安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心生无奈。 墨香替她问出了关键问题,“既是没有问题,那为何皇子妃一直没有身孕?” 大公子和少夫人成亲要晚上一些都有小主子了。 “这……”医女顿了顿,才道,“怀孕这事儿急不来,有的人容易有孕,有的需要一定时间,许是皇子妃的子嗣缘还不曾到。” 医女说的很是委婉。 “你有什么办法辅助吗?”沈安安问道。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总之如今她很着急,迫切的想用怀孕生子来证明自己身体真的没问题。 “可以,奴婢开几服药,皇子妃同房前饮下,只是想要有孕切忌多思多虑,皇子妃面相疲惫,想来是有什么郁结心事儿,不利于有孕。” “好,我知道了。”沈安安吩咐墨香跟着医女下去熬药。 这些日子,因为自己的记忆和身子原因, 她确实作息不稳,郁结于心,她知晓如此对身子不好,可是自己控制不住。 她慢慢的开始害怕,那本册子已经难以充实她空洞的脑袋和忐忑的心绪。 * 萧渊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他推开门,并没有看见沈安安的身影,不由微微蹙了蹙眉,正要询问墨香皇子妃去哪了,便听见屏风后,有哗啦水声响起。 他脚步一转,走向了屏风。 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微微浮动,随着水声响动,来回沉浮。 萧渊喉咙滚动了一下,许是自己的臆想,愈发觉得那身姿妖娆的不成样子,有种想要推翻屏风的冲动。 他便也顺着心意走了进去。 沈安安半躺在浴桶中,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着他,清凌的杏眸在水雾的氤氲下有些朦胧。 “你回来了?” 萧渊脱下外袍,扔在屏风上,随她一起沉入浴桶中,“夫人勾引我。” 沈安安眨了眨眸子,抬臂勾住了萧渊的脖子,“我要去床榻上。” “在这里也一样。” “我不。”她很是坚持,萧渊无奈,只能将二人清洗干净,披上中衣抱她回了床榻上。 沈安安勾着他脖子始终不撒手,萧渊俯身吻上她温凉的唇,气息交融的刹那,他眸子一沉,微微顿住。 “怎么了?” 萧渊抬眸,扫向了桌案上还不曾来及收的药碗一眼,笑着摇头,“没什么。” 是药三分毒,喝的多了总是会伤身的,可他不敢提,怕她心里会不舒服。 他敛了神色,微微沉下身。 “安安,别怕,有我一直陪着你。” “嗯。” * 李怀言成亲那日,沈安安一早就被墨香唤醒梳妆打扮,她坐在梳妆台前,微微半阖着眼打瞌睡。 墨香偷笑调侃,“皇子妃这么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沈安安掀了掀眼皮,睨了墨香一眼,“长胆子了,都敢打趣我了,明日我就给你嫁出去,也省了某人日日望眼欲穿。” “什么某人?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墨香红了一张脸,引来了铺床叠被的墨染轻笑,她回头,不满的瞪去一眼。 “你也跟着皇子妃欺负我。” 墨染一脸无辜,“难道不是你先调侃皇子妃的吗。” “……” “不过皇子妃说的也有道理,这些日子庆安日日往梧桐苑跑的没遍,芝麻小事儿都要来上一遭,我看你啊,还是早些给人家一个准话吧,别回头给人折腾出病了。” “尽是胡说。”墨香狠狠跺了跺脚,“没影的事儿,就你爱夸大其词。” 眼见她真的要恼了,墨染才止住了笑。 沈安安从铜镜中睨了墨香一眼,想着确实该把二人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一只蝴蝶突然从窗棂飞了进来,像是寻不到路一般在梳妆台前来回乱窜,沈安安盯着那只蝴蝶,突然起身朝着它扑了上去,吓了墨香一跳。 “皇子妃。” 沈安安将那只蝴蝶扑在怀中,紧紧抱着自己,像是怕那只蝴蝶会突然飞走,回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墨香。 墨香眼眶突然发酸,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在沈安安怀里找那只蝴蝶。 沈安安微微松开,那蝴蝶竟从下面突然飞走,扑棱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往外飞去,沈安安面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皇子妃,姑爷来接您了。”墨香赶忙说道,沈安安转眸,就瞧见了站在院中的萧渊,再次扬起笑容朝他跑去。 “要走了吗?” 萧渊点头,牵起她的手往府门外走去。 第302章 失踪。 第302章失踪。 …… 郑府今日还算热闹,有不少官员看在郑大人和李怀言的面子上,当然更多是李怀言背后的萧渊,还是让自家女儿来凑了热闹。 “当真是想不到,你最后竟然会嫁给李怀言,我听我娘说时都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说话的是当日在李国公府和她结伴的那位姑娘,当然不是被沈安安甩耳光的那个,那个并没有来。 郑月儿一身大红喜服,温婉的面容上被装扮过后显得有几分艳丽,勾唇一笑时,眸光流转,风情无限。 “不过我可听说那位不是个安于度日的主。”她附耳过去,轻声道,“我大哥说,京城中的青楼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花魁,你嫁过去可要当心些,万别让那些女子进了门。” 青楼女子可是最会勾引人的,没有一丝的礼仪廉耻,论俘获男人,她们这种大家闺秀根本就不是她们对手。 “放心吧。”郑月儿扶了扶头上的珠花,满脸笑容,“他答应我的,往后都不会再去去那种地方。” “那就好。” 一旁收拾东西的丫鬟听见了自家姑娘的话,投去一眼,无端打了一个寒颤。 “夫人呢?还没过来吗?” 这个时辰,李府的花轿就该到了,郑大人和郑夫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许是在哄小公子吧,奴婢这便去请。” * “怎么样,找着人了吗?”郑夫人拉着郑大人,瞪大眼睛,满含希冀的问。 郑大人摇了摇头,紧紧蹙着眉,忧心忡忡。 听了这话,郑夫人两眼一翻,往后栽去,丫鬟吓的急忙将人扶住,拖去了凳子上,用力掐着人中。 郑夫人一口气又上来了,长长吸了一吸,“我的儿啊!” 她一把挥开丫鬟,冲过去扯着郑大人的衣领子,“我的儿子要是出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 “还有你后院那些庶子小妾,也一个都别想活。” 他晃着郑大人,哭的肝肠寸断,“都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在官场上得罪什么人,否则我业儿怎么会好端端的被人给抓走了,你还坐着,还不快想办法救他,他可是我们的嫡子啊。” “好了,”郑大人用力拽掉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怒气冲冲,“我已经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了,你还想怎么样?” “找找找,都已经找了一夜了,人呢!”郑夫人嘶吼,干脆瘫软在地上,“那些人要什么,你给他们就是了,先把我业儿带回来嘛,他自幼养的娇贵,一定要吓坏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呢。” 郑大人眼皮狠狠抽搐。 放眼整个郑府,日子过得最畅快的就要数郑业了,也不知她哪来的脸面哭嚎。 “今日是月儿的大婚,府里还有宾客,你先收拾收拾,去应酬宾客,先把月儿送出门再说。” “去什么去。”郑夫人大吼,“我儿子找不回来,这婚也干脆别结了。” “那也是你亲女儿。!” 郑夫人嗤笑,“你装什么装,这会儿知晓她是我们女儿了,之前她没搭上李国公时,你还不是那么狠心的要给她送去尼姑庵!” 郑大人被气的险些要背过去。 “反正我不管,就是你整个郑家加一起也比不上我的业儿,你给我发动所有势力人脉去找,我业儿回不来,今日这亲你就别想结。” “疯子,你就是疯子。”郑大人指着郑夫人,气的脸色发青,“那可是李怀言,是四皇子跟前的红人,你是想害死整个郑家吗?” 郑夫人哭声突然一滞,“对啊,我女婿是四皇子的人,那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业儿。” 说着,她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外冲去,吓了郑大人一跳,“你干什么去?” “你这个当爹的没用,救不了我业儿,我去求女婿,求四皇子,他们一定有办法。” “蠢货。”郑大人忍无可忍一把将郑夫人推在了地上,郑夫人重重摔在地上,发髻都乱了。 “你明知晓对方很有可能是我的仇家,你去找四皇子,是生怕他手中握着我的把柄还不够多吗,自己送上门去!” “我不管,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我的业儿。”她疯了一样双拳捶打着郑大人的腿,满脸都是泪。 “不许去,你敢给我招惹是非,我今日就休了你,扶正了柳姨娘,我的儿子,不止郑业一个,没有你们母子,我郑家家业一样后继有人。” 郑夫人一怔,眼泪哗啦啦流的更凶,不过老实了不少,不敢在撒泼。 “你个没良心的,你竟然为了你的仕途不要儿子,还要休我?” 郑大人冷冷看着她。 “老爷,夫人,时辰到了,姑娘让奴婢来瞧瞧,老爷夫人何时过去?”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郑大人狠狠瞪着郑夫人,满含警告,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平稳的回道,“我们这就过去,你先回去好好侍奉着姑娘。” “是。”丫鬟离开,郑大人对郑夫人道,“赶紧起来收拾,将宾客应付走。” “我的业儿失踪了,我哪有那闲工夫给她张罗啊。” “你——” “老爷,老爷。”派去寻找郑业的管家匆忙的在外喊道。 “快进来。” 郑夫人眼睛都亮了,瞪的大大的满含希冀的看着管家,“是不是我儿有消息了?” 管家抿了抿唇,为难的看向了郑大人,郑大人眉头一蹙,阔步随管家离开了主屋,在院中站定,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开口,“是何人做的?” “五皇子。” 管家一声话落,郑大人面色陡变,整个人都僵在那。 半晌,他陡然回头看了眼屋子,确定郑夫人没有跟出来才松了口气。 “五皇子派人送来了这个。”管家将一个草编的小蛐蛐递给郑大人看。 郑大人知晓五皇子一定会因为这门婚事儿对他不满,不曾想竟来的这么快,还是以这种方式。 “不许在夫人面前透露半个字。” “奴才明白。”方才他要是实话实说,估摸着这会儿夫人就已经疯了,跑去了五皇子府要人了。 郑大人捏着那只蛐蛐,眸子幽沉,“先把婚事办完,将人都送走再说这些。” “怕是不行。”管家紧紧皱着眉,“五皇子…就在前庭候着。” “什么?”郑大人脑子嗡嗡的。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站在两条船的中间,一条腿踏着一个,一个不注意,就会翻进波涛汹涌的江水中。 “五皇子,你们说五皇子?”尖锐的声音突然从屋里响起,郑夫人从门缝那直起身子冲了出去,一眼就瞧见了郑大人手中的蛐蛐。 “我的业儿。”她一把夺了回来,泪如雨下,“是五皇子,是他抓了我的业儿对不对?” “住口,你小声些。”郑大人厉声训斥,可郑夫人这会儿又怎么会听他的。 “一定是你,是你东食西宿,阳奉阴违才得罪了五皇子,他才会抓了我的业儿,你快去,快去救业儿,要是实在不行,他要是实在生气,就把月儿给他送去就是,只要别伤害我的业儿就成。” 郑大人恨不能自己聋了,才能听不见她这些悖言。 把月儿给人送过去?打四皇子的脸,然后等着被四皇子清算? 五皇子只是抓业儿,那四皇子一出手,可就是夷一族啊!!! “我不跟你这个疯婆子说话,滚回你屋子里去,你今日也不必出门会客了。” “我不去,我要去救业儿,你要是不把我儿子救出来,今日莫说是嫁娶,谁都别想好过。” 郑大人两眼一闭,“那毕竟是你女儿,你说送去就送去,你就那么糟践她吗。” “哼。”郑夫人冷冷一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棵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你就是怕对你官途有碍。” 郑大人被她指着鼻子,忍耐已经到了极点,“你知晓就好,我的官途,承载着整个郑家的生死,你再闹……” 郑夫人吓的后退了几步,因为她从郑大人眼中看出了森冷的杀意。 郑业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子,再不妨碍大局时,他还是愿意付出代价去救他的,郑大人怕郑夫人这个疯子真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毕竟今日有诸多宾客。 便适当软了声音道,“五皇子就在咱们府上,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业儿救出来的。” “我随你一起去。”郑夫人急忙道,“你放心,我一定不多嘴,我只是想确定业儿怎么样了。” * 那姑娘陪着郑月儿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李府的花轿来,郑大人和郑夫人都没有前来。 郑月儿脸上依旧扬着笑,只是眸子微微有些发冷, 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他二人竟是连面都不露,如此让她难堪? 丫鬟急得直跺脚,可有客人在,又不敢表现出来,“姑娘?” 待会儿出门,拜别双亲,老爷夫人若是不在,姑娘该怎么办啊,未来姑爷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姑娘不满,如今还没进门呢,老爷夫人这也是间接打姑爷的脸啊。 第303章 母女情尽 第 303章 母女情尽 姑爷本就是个风流的,若是姑娘不得宠,将来在国公府要怎么过啊。 她急的眼圈冒泪花,却笑说,“许是姑娘出嫁,夫人心里不舒服,在屋子里哭呢,奴婢再去请。” 郑月儿微微点了点头。 “你别心里不舒服,为人父母就是如此,郑夫人是心里舍不得,当初我姐姐嫁人时,我娘可是连着多日都食不下咽,哭的眼皮子都肿了,人瘦了好几圈,如今提及我姐姐,还不是滋味呢。” 郑月儿听着好友的劝慰,微微勾起唇角,点头。 只是那是别人的娘,不是她的。 可前几日她还兴致勃勃的带着业儿来和她缓和关系,不该如此才对。 她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就希望可以顺顺利利完成这场婚,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丫鬟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她身后,郑夫人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一瞧见郑月儿就哽咽的不行。 郑月儿微怔。 她绝对不会觉得,郑夫人哭红的眼睛是舍不得她。 “凡凡,我想单独和我娘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我让人带你去宴会厅。”她对一旁的好友道。 那姑娘立即站起身,随着丫鬟离开,郑月儿又打发了屋子里其他人,亲自起身合上房门,才冷下了眸子,淡淡看着郑夫人,“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儿?” “月儿,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他可是你的亲弟弟,是娘的命根子啊!”郑夫人扑上前,抱着她哭。 郑月儿推开她,面色阴沉,“他又怎么了?” “他…他被五皇子给抓走了。” 郑月儿脑中轰隆一声。 她看着郑夫人,飞快的思索,很快就想明白了此事儿八成是因为自己和李怀言的婚事引起的。 可事已成定局,五皇子就算抓了郑业又什么用,逼爹就范?不可能,他堂堂皇子,怎么可能会再要一个为拒绝他婚事儿不惜上吊自杀的女人,她也没那么大价值,让五皇子如此。 莫非只是为了出气? 她定定看着郑夫人,觉得比起五皇子,她爹一定更怕得罪四皇子才对。 “女儿只是一个闺阁姑娘,娘该去寻爹想办法,尽快把业儿救出来。” 看着郑月儿镇定自若的神情,郑夫人一把将她推开,“你怎么这么冷血,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郑月儿蹙眉,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会找上自己,说明有事儿相求,“娘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如今李国公府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外,四皇子也随行,若是晚了时辰,恐爹不好交代。” “你这个死丫头。”她拍打了郑月儿一下,以前这个女儿是最孝顺的,如今确是愈发不和她亲了。 “五皇子…就在咱们府上,他愿意放过你弟弟,但是有一个条件…” 郑夫人说着,往郑月儿手中塞了一包东西。 郑月儿浑身僵硬,如遭雷击。 “娘,你们是疯了吗?” 郑夫人连忙道,“你别误会,娘不是让你毒杀亲夫,而是…今日你和李国公成亲,四皇子在,四皇子妃一定也在,你寻个借口…”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郑月儿用力扔掉纸包,一脸震惊。 郑夫人立即将纸包捡了回来,重新往郑月儿手里塞,“这可是你弟弟的命啊,月儿,你就忍心看着你弟弟死吗!” “那我呢,你就舍得让我去死!”她嘶吼道,转瞬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自从有了郑业,她什么时候在乎过自己的生死呢。 郑夫人用力握着她的手,就怕她再松开,“不会的,你嫁过去就是李国公的人了,不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会护着你的。” “可你弟弟不一样,五皇子真会杀了他的,月儿啊,算娘求求你,娘给你跪下了还不成吗。” 郑夫人扯着郑月儿的手,双膝跪在地上,“你弟弟从小就没吃过苦,怎么能待在皇子府地牢呢,你和他才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啊,你是他的姐姐,保护他,为他付出不是应该的吗,你小时候也说过,会照顾弟弟一辈子的。” 郑月儿呆呆看着郑夫人,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好月儿,难不成你连你娘的死活都不管了吗,你三岁那年病重,是娘抱着你哄了一夜,还有你七岁那年,被柳姨娘陷害,也是娘拼死护着你,你还说要是有个弟弟,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你不看别的,就看在娘生你养你的恩上,救你弟弟这一回。” 郑月儿死死咬着唇。 郑夫人还在细数这些年为她的付出,将那些仅剩的好,都一一搬了出来,作为挟持她报恩的利器。 “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想清楚,我们可是你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郑月儿回神,垂眸看着她,握了握手中得的纸包,耳边是院外的嘈杂和敲锣打鼓声,新郎已经来了。 她将郑夫人扶了起来。 郑夫人破涕为笑,“我就知道,我的月儿是最孝顺的,你也是娘的孩子,娘不会害你的,等事发,你就躲在女婿身后,让他护着你,他是四皇子的得力人,四皇子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郑月儿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笑,冷然又绝望。 “此次过后,你我母女之情,缘尽于此。” 郑夫人一怔,眼底浮上不满,不过终归是不曾说什么。 “姑娘,姑娘,来了,新郎来了。”丫鬟兴奋的叫喊声传了进来,郑月儿立即抹掉眼底的水花,温婉的面容浮上丝丝笑意,在梳妆台前坐下。 她看了眼站在后面的郑夫人。 “瞧瞧,一听说夫君来了,脸立即就变了,当真是女大不中留,都是给别人养活的,也不知生养女儿有什么用。”郑夫人阴阳怪气的撇着嘴,走上前拿起盖头十分随意的给她盖上。 若是以前,郑月儿必定要分辨几句,可经此一事,她知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不过是徒增不快,因为有些人的心是偏的,任你如何努力,都搬移不动半分。 没有郑业时,她就知晓自己是女孩,在郑家,是没用且没话语权的,后来有了郑业,她更是渐渐学会且接受,生养自己的娘,也不爱自己! 盖头歪斜露出了大半张脸,险些落在地上,此时屋门已经被推开,郑月儿垂眸,笑着将盖头一角往前拉了拉。 不提以往,她费尽心思得来的后半生,一定会幸福美满。 李怀言虽爱玩,但毕竟是第一次当新郎官,面对一身大红喜服的郑月儿还是颇为局促。 好在因为先前上吊自杀拒绝婚事一事,那些公子哥只是给面子来参加婚礼,并没有人喧闹。 “那个,我来接你了。” “嗯。”郑月儿轻轻应着,主动站起身伸出了手,“我们走吧。” 李怀言愣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他稀里糊涂的接过郑月儿伸过来的手握在手心,“那,走了?” 郑月儿紧了紧他的手,轻轻应着,二人携手一起走出了她的闺阁。 李怀言还云里雾里,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有种不真实之感,他这就成亲了? 不过转瞬想起郑月儿温婉的脾气,他成了亲也可以接着玩闹,便将那颗心又放了回去。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正厅,给郑大人,郑夫人行了拜别礼,郑夫人本是该说几句训诫祝福之言,可她一心念着自己的儿子,哪里有心情。 郑大人有几分尴尬,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就让二人离开了。 “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临上花轿前,郑月儿突然说道。 “什么?”突然听见这话,李怀言愣了一下。 这话,普遍不应该是男人对女人说吗,他就说怎么听着怪怪的。 “因为我不得宠,所以连带你也不受重视,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话,李怀言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他想,盖头下的那张脸,一定含着泪花,是楚楚可怜的。 “自然不会,若是没有萧渊,我早就被我爹和主母弄死了,我还不如你呢,你别嫌弃我就行了。” 郑月儿发出一声愉悦轻快的笑,“看来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儿,就是嫁给了你。” “这话我爱听。”李怀言掀开车帘,伸手护住她的头,将人送进去坐好,然后翻身跃上了最前面的高头大马。 “出发。”他声音洪亮,意气风发,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得意。 这场迎亲有萧渊亲自随行,可以说是十分隆重有排场了,百姓们跟着队伍一直回到了李国公府。 媒婆喜气洋洋的吆喝着,踢轿门,跨火盆,拜天地,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安安站在最前面,被萧渊握着手腕,等观完礼送入洞房时,盖头突然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新娘子姣好得容颜。 “萧渊,她刚才冲我眨眼睛笑,”沈安安抬眸看着萧渊问,“我以前,和郑家姑娘认识吗?” “不认识。”萧渊将她微微揽怀中,“她应是觉得夫人漂亮吧。” 沈安安眯眼笑了笑,“今日数她最好看。” 第304章 皇子妃请喝茶 第304章皇子妃请喝茶 新郎送新娘子入洞房,便有不少公子哥起哄跟了上去,沈安安也拉着萧渊顺着人流往前走。 新房被堵的水泄不通,吆喝声,笑闹声一片,沈安安没有进去,目光落在了守在门外的几个貌美丫鬟身上。 不得不说,李怀言眼光不差,很会享受,连近身侍奉的丫鬟都长的如此周正,也不知那位郑家姑娘瞧见会不会心里憋闷。 想着,她抬眸看了萧渊一眼。 “怎么了?” “那几个丫鬟,哪一个最好看?” 萧渊这才朝守门的丫鬟撇去一眼,只是稍稍一瞧,胳膊就传来一阵揪疼,沈安安正皱着眉,使劲掐着转圈。 “你还真看?” 他一脸无奈,“不是夫人问我的吗,我只是下意识看看。” 他眸光无比宠溺,映着沈安安无理取闹的身影,她便也松了手,察觉方才确实是自己不讲道理在先。 “那你瞧清楚哪个漂亮了吗?” “没有,夫人不是不许我看吗。” 沈安安瞪他一眼,“你方才明明就看了,你分明是还想看,要不要我问李怀言要来,也安排去你书房几个,红袖添香?” “他不会给你的,漂亮女子是他的命根子,比几盆花可值钱多了。” 沈安安闻言,面色十分不爽,“呵,你还当真想要?” “……为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见沈安安别过脸,似乎不怎么高兴,他轻轻一叹,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夫人不曾嫁我时,皇子府就干干净净的,如今有了夫人,自然更不会添不三不四的人了。” “…嗯。”她傲娇的轻应,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萧渊一下下抚顺着她的发丝。 以前的沈安安从不会说这些无聊的话题,更不会生这种无理取闹的闷气,她总是沉默,内敛的。 而如今,她愈发幼稚,会像一个初涉情事的少女一般,难得的是,萧渊每次都会顺着她闹,陪着她笑做一团。 一个丫鬟从新房偷偷溜了出来,走到沈安安身边,“皇子妃,我家夫人想请您一会儿进去坐坐。” 沈安安脑海里并没有有关郑家姑娘的记忆,但也有几分好奇是怎样的姑娘竟然拿下了李怀言。 萧渊面色不虞,他不想沈安安离开自己视线半刻,尤其是今日如此热闹的场合,对郑家姑娘亦不了解。 “不去。”他言简意赅。 丫鬟愣了愣。 沈安安默默掐了掐他的掌心,对丫鬟道,“告诉你家夫人,等人都离开,我再进去。” “是。”丫鬟忐忑的吓白着一张脸,火速离开。 沈安安,“她毕竟是李怀言的夫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萧渊微微拧着眉,“郑家态度不详,李怀言脑子不怎么好使,那郑家姑娘能说动李怀言娶她,想来不是泛泛之辈。” 沈安安知晓他的担心,无非是怕郑家两头都想占,而郑姑娘一心又帮着娘家。 “就算她不是泛泛之辈,你夫人我也不是傻子啊,更何况这是在李国公府,你还在呢,她敢对我做什么,除非是她郑家一族都不要命了。” 在她的软声安慰下,萧渊面色才稍稍好了些。 * 屋中,几个公子哥起哄,非要李怀言亲新娘子一口,才肯放他离开去前院。 李怀言罕见的有些脸红,隔着盖头,他俯身在郑月儿侧脸上迅速啄了一下,就立即直起了身子。 “好了好了,亲完了,该走了,咱们去喝酒。” 那些人不依不饶,“那不成,你亲完了,嫂嫂还没亲呢。” 话音一落,郑月儿立即扯住了李怀言的袖子,往他身后躲,惹的满室哄堂大笑。 李怀言心里甜滋滋的,便也挡在了郑月儿身前,“别闹了啊,你嫂嫂脸皮薄。” 后腰上贴着重力,是郑月儿脑袋抵在他腰身上,李怀言唇瓣高高扬起,心里像是生了一条虫,在来回蠕动,刺挠的他浑身血液直往上冲。 他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都给赶了出去,并合上了房门,他转身看着端庄坐在喜床上的姑娘,咧着大大的嘴角。 “那个,我先去前院待客了,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就吩咐外头的丫鬟,或是让人去前院寻我。” “你过来一下。”郑月儿声音很柔。 如珠玉落地,清脆柔软,娇却不媚,原来大家闺秀害羞时说话都是如此。 李怀言顺着走上前,在她身前站定。 “弯点腰。” 李怀言照做。 安安稳稳坐着的姑娘,突然撩开了盖头一脸,露出了一张艳丽羞涩的小脸,飞快的抬头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放下了盖头。 李怀言僵住,好半晌都没有动,一股股得热流开始喧嚣,从下腹开始流动。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陪宾客吗,还不走?”她声音娇怯,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推了推李怀言的身子。 突然,有一滴红落在了地板上,然后第二滴,第三滴… 她愣了一下。 “那个,我先走了,你,等我回来。”说完,李怀言匆忙离开了新房,她还能听见外面丫鬟的慌乱叫声。 “国公爷,您怎么流鼻血了?” “闭嘴。”李怀言接过帕子捂住口鼻,昂着头。 想他万花丛中过,今日竟然在新婚妻子面前流了鼻血,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不会觉得自己掏空了身子,身体不行吧? 李怀言直咬牙,他也忒没出息了。 * 凌辰逸和萧渊,沈安安都站在院中,瞧见李怀言捂住口鼻,狼狈而逃,自然少不得一顿讥笑。 面对几人,李怀言脸皮子倒是厚了几分,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他是什么货色,这两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凌辰逸,“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会在男女之情上遇到克星。” “什么克星,我就是这几日有些上火罢了,好了,别笑了别笑了,赶紧走,喝酒去。” 沈安安松开了萧渊的手。 萧渊拧着眉,没有动,李怀言抬眸看着二人。 凌辰逸道,“你家夫人派丫鬟传话,说是想和嫂嫂说几句话。” 李怀言面色瞬间有几分阴沉,紧紧拧着眉。 他怜惜郑月儿,娶她,可不代表自己是傻子,不懂局势。 “不用理会,晚些我和她说。”李怀言道。 沈安安摇了摇头,“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的,待在前院也是无聊,好了,你们赶紧去吧,还有宾客等着呢。” 李怀言还是派了一个最可靠的婆子守着新房。 不是他不信任郑月儿,实在是沈安安太过特殊,但凡是磕了碰了,萧渊都是要发疯的。 且郑月儿背后还夹杂着郑家,他不敢松懈。 “咱们三个整日混在一起,她们女子结识一番也是对的,日后也好解解闷。”凌辰逸开口打破了沉寂,拉着二人离开。 * 门口的四个貌美丫鬟有两个是红着眼圈的,剩下两个,一个沉着脸,一脸的不高兴,另一个面无表情,想来是喜怒不形于色。 不过统一都能看出来,四人很不高兴,像是自己的夫君另结新欢一般,透露着浅浅的不忿。 沈安安走过时,撇了四人一眼,心想郑月儿看见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受。 李怀言也忒不讲究了些,大婚当日,怎么能让这几人侍奉新夫人呢,那不是给人添堵吗。 她自然不知晓,二人提前就达成的协议,郑月儿说了自己不在乎,李怀言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不会多此一举的把四人藏起来。 她推开门进去。 穿着大红喜服的姑娘早就自己掀了盖头,她站在八仙桌旁,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四皇子妃,请喝茶。” * 郑家,宴会厅。 屋中除了郑氏夫妇,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门外亦是有人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郑夫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住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消息啊?老爷,要不还是派个人去看看吧。” 郑大人皱眉拂掉了郑夫人的人,偷觑了眼坐在上位的五皇子,萧天。 他半阖着眸子已经很久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 “再等等吧。” 他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期待还是害怕,很是矛盾。 私心里,他想依附四皇子,可想起自己的嫡子,又存在一丝侥幸心理,也许可以救出儿子,跟着五皇子鸡犬升天了呢。 郑夫人已经哭的眼皮子红肿的几乎睁不开了,小声碎碎念,“那个死丫头,都说了她弟弟情况危急,还一直拖着,我当初就不该生她,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郑大人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连瞪郑夫人都没有力气了。 时间慢慢流逝,郑府依旧安静异常,没有半丝消息传回来,一直沉默的萧天突然睁开眼睛,淡淡站起身,“看来郑大人和郑夫人是不打算要令公子性命了,那我便不陪二位耗着了。” “不不不,别,”郑夫人不敢拦萧天的路,便直接在他身前跪下,“月儿她一定会救她弟弟的,她收了药的,您再等等,别伤害我的业儿。” 郑大人蹙着眉,只得起身跟着拱手,“还请五皇子在宽容一些时辰。” 萧天看着二人,眸色微微沉着。 “不好了,不好了,”外间突然传来小厮的嘶吼声。 旋即是通红的火把,照亮了整座郑府。 嘈杂声,叫喊声,脚步声,乱成了一片。 廊檐下,仆从来回匆匆,纷纷朝外跑,郑大人皱眉,扬声询问,“怎么回事?” 把守门的小厮不知被挤去了哪里,并没有人回应。 萧天眸子微眯,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望着窗棂的方向。 郑大人上前打开了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上升至头顶,仿佛能将他生生冻住。 更像是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郑大人。”凌辰逸微微抬眼,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却让郑大人脊背生寒,两腿打颤。 第305章 李怀言,我就只有你了 第305章李怀言,我就只有你了 月儿成功了? “凌世子这是…做什么?” 他看了眼凌辰逸身后乌压压的带刀官兵道。 “郑大人深夜不睡觉,”凌辰逸侧头看了眼里面的萧天,继续道,“不就是在等人来吗。” “……” 郑大人立即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郑月儿已经嫁给了李国公,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与我郑家无关。” 凌辰逸眸子眯起,没有说话。 “对,”郑夫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又立即躲回了郑大人身后,声音从后面传出来。 “月儿走的时候就抱着我哭,并不愿意嫁给风流成性的李国公,她做任何事儿,也都是因为李国公仗势欺人,强娶才造就的结果,是郑月儿要报复他,和我郑家没有关系。” 不远处的黑暗角落中,一身红衣的姑娘身子踉跄了几下,双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拖住了她。 郑月儿回头,对上了李怀言沉默的脸,牵强的勾起唇角,那张素净小脸上,却都是失望后的绝望。 “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了。” 心里最后的那点负担也彻底消失了,她突然变得无比轻松起来。 “夫君,”她搂住他的腰,幽幽道,“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了,要是你欺负我,我就不活了。” “别胡说,你是李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以后那就是你的家,你说的算。” “是吗。”她抬头撇嘴睨着他,“包括院里那四个丫鬟,我也可以随意处置吗?” “……”李怀言想说不行,可此情此景,尤其是面对她空洞的眼眸,死寂的面色…… “自然,所有一切,都是夫人说了算。” 郑月儿紧紧搂住他腰身,盈盈月光下,无声的流着泪,“这天底下,就数你对我最好。” * “李国公夫人?她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凌辰逸似笑非笑。 郑大人闻言愣住。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郑夫人也愣住了,他们早就想好了说辞,将一切都推给月儿, 怎么事态发展不一样了呢。 愣神间,一沓宣纸被扔在郑氏夫妇脚下,“郑大人好好看看,可还记得上面的内容?” 郑大人垂眸看着落在脚下的纸张,双腿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老脸白成了一张脸,哪怕扶着门框也支撑不住的瘫软在地。 四皇子手中,竟有他如此多的罪证!!!! 完了,一切都完了,郑家几代的基业,都完了。 他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下,吓的郑夫人大叫,“老爷,老爷,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儿?还有咱们的业儿,还没救回来呢。” 凌辰逸挥了挥手,立即有官兵上前来将郑氏夫妇拖走,查封府邸。 不一会儿,整座郑家喧嚣尖叫声刺人耳膜,后院的小妾,在府中住的庶子女就都被抓了起来。 凌辰逸淡淡扫过。 五皇子跨过门槛,在他身侧站定,“表弟皇兄的速度快的着实让我佩服。” “五皇子说笑了,瓮中之鳖而已,何时捉,什么时候捉,都凭心情,恰巧四皇子今日心情不佳,郑家就只能提前倒霉了。” 萧天舌尖在口中转了一圈,露出一丝邪邪的笑,“原来是万事俱备,差了股东风啊,那我这回可是做了大好事儿,不知表弟和皇兄要如何谢我?” “怎么谢,我不知。”凌辰逸侧头,面上都是温和的笑,“我只知,表嫂是个爱算秋后账的,半点不吃亏,五皇子自求多福,尤其是被人当刀子使,她尤为记仇。” 若沈安安真那么容易被算计,早就死几百回了,还能轮到他来。 萧天根本就不曾寄予希望郑月儿可以杀了沈安安。 毕竟郑月儿不是傻子,尤其能在如此困境中脱身而出,更不是一个会做如此蠢事的人。 他要的,是借萧渊的手,铲除了郑家,这个阳奉阴违,两面三刀,间接害死了他大哥的人。 所有人,算计他大哥的,袖手旁观的,处死他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通通,都得死!! “不打紧,替我转告皇嫂,这股东风我乘的十分满意。” 说完,他阔步下了台阶,大摇大摆的离开。 “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郑夫人拼命挣扎着却摆脱不得半分,她惊恐的冲郑大人喊叫。 郑大人已是面如死灰,满心绝望,“你住口,要不是你为了那个小孽障,我郑家岂会落到今日田地,你个丧门星,当年我就该休了你,也好过我郑家三代门楣葬送于此!!” 郑家家眷还在往这个院子里驱赶,不一会儿就都挤满了人,夫妻二人互相瞪着对方,满目怨憎,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我丧门星,你敢骂我是丧门星,要是没有我,你郑家早几十年就没了。”郑夫人这会儿已经全然不顾任何形象,恨不能冲过去撕打郑大人。 “老爷,这究竟怎么回事儿啊,妾身好怕啊。”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衣衫不整的被推入院中,扑进了郑大人怀中,吓得花容失色。 “贱人,”郑夫人瞧着女子更加目眦欲裂,“当年你娶我时何等信誓旦旦,却在成婚后因为我无子而宠幸这个贱人,没有嫡子便先有了庶长子,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账。” “夫人。”那女子满眼泪花,“明明是你肚子不争气,生了大姑娘就没了动静,老爷总不能让郑家绝后啊,说起来,你无子还犯了七出之条呢,老爷容你多年都不曾休你已是仁至义尽,否则你又哪来的机会生下嫡子呢。” “放你娘的屁。” 他哪是有情有义,分明是惦念她娘家助力,后来官位水涨船高,则是因为担心御史手中的笔罢了。 郑月儿被李怀言揽在怀中,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你瞧,都要沦为阶下囚了,他们还在为嫡子庶子一事争论不休呢,是不是很好笑?” “是不怎么聪明。”这个家族,早就已经从根上开始烂透了! 郑月儿不知该悲悯还是该如何,她看着满脸怨毒的郑夫人,只觉得陌生,就好似从不曾认识过她。 小时候,她也是疼过自己的,只可惜,不好的记忆太多,远远盖过了那些零星的好。 “她都纠结了半辈子,还是想不明白,又或许,她本性并不如此,只是被郑家,一步步逼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想承认,不愿意承认,郑夫人从不曾疼爱过她。 “嗯,夫人说的对。” 郑月儿一顿,抬眸看了李怀言一眼,面颊微红。 他一句句夫人,叫的倒是极为顺口。 尖叫发疯的郑夫人余光突然扫见了站在黑暗中的郑月儿,眸子骤亮,止住了疯狂。 “月儿,月儿你回来了,你回来救娘和你弟弟的对不对?” 闻言,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郑大人也抬眸看了过去,只是他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早就练就了一副九转心肠。 见郑月儿和李怀言一同出现,立即就眯了眯眼,“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你根本就没想过给四皇子妃下毒救你弟弟,你和他们联手,抄了自己的家族。” “爹爹别说话那么难听,女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呢,一切都是爹爹您的劫数,那些罪证早就在四皇子手中了,而我,只是加快了郑家倒台的速度而已。”郑月儿面色无比平静。 “说起来,还要感谢爹爹,若非您将我嫁出去,今日沦为阶下囚的也有我一个,…也不对,我能有今日,脱离苦海,应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才是。” “贱人,你个贱人。”郑大人瞪着双眼,“我就知晓女儿没用,就该在你一出生时就掐死你,我当真是白养你一场,你个白眼狼,竟然伙同外人害死了自己全族。” 郑月儿面色平静的听着郑大人的谩骂,李怀言却知晓,她的手在发抖,掌心都是薄汗,红唇也死死抿着。 郑夫人愣愣的看着郑月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破口大骂。 郑月儿一言不发,平静的仿佛他们不是在骂自己,这些即将下狱的人,也与自己无关。 凌辰逸挥手,让官兵将人押走。 很快,那些谩骂声慢慢消失,院子安静了下来。 郑月儿勉强撑着的体面再也维持不住,跌在了李怀言怀里,满脸是泪。 “李怀言,我就只有你了。” 第306章 怎么调教? 第306章怎么调教? 李怀言微微抿着唇,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让他记了许多年。 * 四皇子府,书房。 沈安安弯着腰,坐在书案一旁的小凳子上,头放在萧渊的腿上,微微阖着眼。 萧渊一只手批阅公文,另一只手不断轻抚着她的头顶,像是在哄一个黏人的孩子。 “累了就回去睡会儿吧。” 沈安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主子,”庆安推门进来,递上了一封书信,“边关来的。” 沈安安闻言立即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萧渊很自然的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抱坐在腿上,一起打开看。 “大哥打了胜仗。” “嗯,”萧渊面上并没有笑意,反而有几分沉思。 “你是在考虑大哥的提议吗?”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姑娘,勾了勾唇,“夫人以为,此时该不该趁热打铁进攻,拿下西域?” 沈安安思考了片刻,摇头,“还不是时候,边关只要两厢安好,互不来犯就行,毕竟如今我们大梁内忧不断,若再有外患,风险太大。” 萧渊也是这个意思,再者东城的那两万军马也被沈长赫带去了边关,若城中真要动乱,他怕没有十足的兵力可以护住安安。 所以让沈长赫回来,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哪怕只能拖延一两个月,也足够他在平稳时局的同时,护住四皇子府。 看来,他要尽快动手,拿下那个位置了。 沈安安起身给他铺纸磨墨,萧渊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交给了庆安送走。 正此时,院外响起说话声,沈安安懒懒往外看去,就瞧见了执着手的李怀言和郑月儿慢吞吞的进来。 “李怀言和郑月儿来了。” 萧渊眉头蹙起,“怎么又来了,国公府没有饭吃吗。” 这两人成婚三日,往皇子府跑了两日,自从那日郑月儿和安安交了底联手,关系就亲近了不少,只要她在,安安一直都陪着她说话,都不黏他了。 沈安安轻轻笑了起来,没有接萧渊的话,而是走出了书案,此时,李怀言也带着郑月儿进来了。 二人都是一脸的春风,尤其是郑月儿,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风情,可见这三日的婚后生活过的极为不错。 “四皇子,四皇子妃。” 沈安安将她扶了起来,二人直接就往外走去,回了梧桐苑说话,萧渊看着二人背影,眸中浮上点点哀怨。 李怀言倒是一脸笑容的往前凑,被萧渊嫌弃的瞪了一眼,“你国公府装不下你们夫妻吗,总往我这跑什么?” “……我以前不也日日都来吗。” “以前是以前。”萧渊紧紧蹙着眉,以前他一个,如今又带了一个,还一进门就将安安给勾走了,他怎么能高兴。 “我好歹为你卖命,出生入死的,多一张嘴吃你几口饭而已,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那就赶紧吃,吃完赶紧滚。” “……”李怀言沉默,书房门却再次被推开,一道悠哉悠哉的身影走了进来,“谁要滚?” 李怀言一瞧见凌辰逸,立即乐了。 又来一个蹭饭的! 凌辰逸一脸莫名,“你傻笑什么?” 李怀言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刚才萧渊说你烦,三天两头来蹭饭。” 萧渊,“……” 凌辰逸挑眉,自然不会信李怀言的鬼话,“怕说的是你吧?” “不过也是,你们新婚夫妻,不在府里腻歪着,老往外跑干什么?” 李怀言在凌辰逸身侧坐下,面色微敛,“郑大人明日就要被斩首了,郑家嫡系一脉也难以幸免,她虽嘴上不说,但我能察觉出来她心里不爽快,便带她出来寻四皇子妃说说话,也能疏散疏散心情。” 凌辰逸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不得不说,这位郑姑娘是个干脆心狠的主,果断利落,他十分欣赏,只是… 这样心思深沉的姑娘,李怀言能驾驭吗? 斟酌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成婚这几日,那…郑姑娘对你如何?” “很好啊,”李怀言道,“她温婉贤淑,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对我也体贴关心。” 他对郑月儿评价很高。 “只是有一点…”他微微拧眉,在凌辰逸和萧渊的注视下叹了口气道,“不过此事儿也不怪她,是我先答应她的。” “我房中原本有四个美貌的丫鬟,都被她给送走了,如今连个端水倒水的都换成了婆子,要么就是丑的吓人一跳。” 李怀言皱着眉,似乎没有美貌丫鬟看是一件令人十分发愁的事情。 凌辰逸,“你不是说她受得住,答应让你随便玩吗。” “……成亲前是这么说的,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凌辰逸突然低笑了起来,“你莫不是被骗了。” “怎么可能,我那是因为郑家出了事儿,担心她心里不爽快才顺着她,等这阵过去,我…” “你如何?” 李怀言鼓着腮帮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反正…她指定不会骗我的,她那么温婉的姑娘,绝不会善妒。” 凌辰逸看了萧渊一眼,眼中浮着等着看戏的戏谑。 李怀言自言自语,“其实吧…她那么喜欢我,会嫉妒也是在所难免的,我能理解,我是男人,又是她的夫君,让着她是理所当然的,对吧,萧渊?” 萧渊淡淡抬眸,睨了眼李怀言,“我不知道,我从不用丫鬟服侍。” * 梧桐苑中。 院中有阳光,二人便直接在石凳子上坐下,墨香奉上茶水候在一旁。 郑月儿,“上次的事情,多谢四皇子妃。” “你肯如实相告,给我避免了很多麻烦,我该谢你才是。” 郑月儿扯扯唇角,微微垂下头盯着石桌上的微晃的茶水,“他们,明日就要被斩首了。” 沈安安蹙了蹙眉,“舍不得?” “不是,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有些自私,铁石心肠,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葬送了全族的性命。” 沈安安,“即便没有你,郑家也撑不了几日了。” “我知晓。”她勉强笑了笑,“可他们进牢房,毕竟是因为我,若说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都是骗人的。” 毕竟是生养自己的父母,纵然百般不是,生死关头之时,终究还是会有几分不忍心的。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阳光沐浴下抿着清茶。 半晌,沈安安突然说道,“若是实在舍不得,怎么不向李怀言求求情,由他出手转圜,或许可以饶你娘一命。” 郑月儿微怔,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她明白沈安安的意思,沈家的生死都掌握在四皇子手中,沈安安会说这话,其实是看在她如实相告且十分配合的份上,松口愿意放她娘一马。 她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良久都没有说话。 沈安安看她一眼,便也不开口。 李怀言的面子,她和萧渊都会给,也是看在郑月儿拎得清的份上,至于究竟如何选择,端看郑月儿怎么做了。 “四皇子妃的茶,很好喝。”她轻轻勾唇,转移了话题。 沈安安便也顺着往其他地方聊。 “李怀言他以前…有喜欢的姑娘吗?” 沈安安眨了眨眼,看着郑月儿满脸的好奇,摇了摇头,“不知。” 她总不能说李怀言喜欢的姑娘应该一个院子塞不下,但若论叫的上名字,还当真没有。 郑月儿抿唇,单手托着腮,“我当真羡慕你,有四皇子那般好的夫君,皇子妃是如何调教的,可以教教我吗?” 沈安安再次哑然。 她记得,李怀言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可再看眼前这姑娘,哪是丝毫不在意能任他玩的模样,这怕是睡觉都思量着怎么收拾他了。 “脾性不同,我认识萧渊时,他就如此,不用调教。” 郑月儿似乎有些失望。 “你是不曾瞧见,他的国公府跟后花园一样,花红柳绿,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主屋里的四个清除出去。” “李怀言同意?”沈安安有些诧异。 “许是不怎么乐意吧,不过我们毕竟是新婚,便也不曾说什么,只是这日子想顺顺当当过下去,还是要颇费一番心思。” 沈安安低头抿茶。 郑月儿则满心苦恼,“今日我们的对话,您可别和李怀言提呀,让他知晓可不得了。” 回头指定要说自己骗婚!! “放心。”沈安安自然不会说,李怀言浪荡,郑月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二人喜结连理,日后一定是有的热闹瞧。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在宴会厅一起用了饭,才各自离开。 “都聊了什么?”萧渊拥着沈安安问。 她抬眸睨了萧渊一眼,道,“来和我取经的,想请教请教我是如何将你调教的如何好的。” “爷生来就这么好。” 沈安安点头,“嗯,我也是如此说的,你等着瞧吧,李怀言日后有的苦果子吃了。” 这个萧渊和凌辰逸早就料到了,谁让他不长脑子呢,也是他的因果报应。 * 回李国公府的马车上。 郑月儿倚靠着车壁,微微垂着头,似有些闷闷不乐。 她一番铺垫,利用李怀言的不忍心和新婚,才将那四个丫鬟送走,可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还要好好筹谋一番。 她可从不曾想过,和李怀言做一对亲疏有别的夫妻,当个睁眼瞎,任由他风流逍遥。 李怀言却以为她是因为郑家的事儿心里不舒服,“明日行刑,依例,今日可以前往大理寺牢房探望,我陪你一起去见见吧。” 毕竟最后一面,也算不留遗憾。 郑月儿回神,看了李怀言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她确实有话想要对他们说。 “夫君,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感情那么好,当真让人好生羡慕。”郑月儿坐直身子,眼中流露出羡慕向往之情。 李怀言很想说,他们就是一对傻子。 因为他从不曾见过可以对了对方不顾生死的伴侣。 可对上郑月儿满心期盼艳羡,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你这话说的,我对你很差吗。” “不差啊,”郑月儿往他身侧靠了靠,把头放在他肩头上,“你很好,只是作为女子,我很羡慕他们那种情感,若能得夫如此,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李怀言听的眉头蹙了更紧,便听郑月儿又道,“不过那样的感情,太过难得,我能遇上你,已是胜过了世间大多数女子,我很知足。” 李怀言面色稍霁,心中依旧腹诽,两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人日日朝夕相对,依旧黏在一起,没一点新鲜感,有什么好羡慕的。 世上有一对那样的傻子就够了。 马车在大理寺牢狱前停下,李怀言和看守的狱卒说了几句话,那人就立即放二人进去了。 郑月儿站在门口,却突然有些胆怯,她能猜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指责,谩骂,甚至是诅咒!! “想进去吗?”李怀言问道,“若是不想见,我们就回去。” 郑月儿抬眸看着他,最终坚强的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走了进去。 从她选择了自己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一切,既然迈出了那一步,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没有对不住郑家,是他们不爱她,还算计她,不给她留活路,她只是想活着而已,想活着并没有错! 牢房阴暗潮湿,越往里走,哀嚎低鸣声不断,他们就像是被关在牢笼中的野兽,被磨平了利爪,空洞绝望的望着走廊。 狱卒带着二人最终在一间牢房门口站定,“就在里面了,还请李国公快着些,上头对此犯人看管的极严。” “好。”李怀言应一声,狱卒很快消失在走廊上。 第307章 您只能死 第307章您只能死 昏暗的牢房一角,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孩子,背对着牢门的方向,囚衣上都是脚印,显然是被人毒打过。 李怀言轻声道,“是被你爹打的,二人争执不下,狱卒只得将二人分开关押。” 郑月儿猜到了。 牢房中的人动刑都是要见血的,怎么可能会拳打脚踢。 她五指微微蜷缩,冷下眉眼,唤了一声,“娘。” 角落中的人似乎动了动,机械般扭头朝牢房门口看来,那双红肿绝望的眸子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倏然散发出光亮。 “月儿,月儿你来了,” 她推开怀中的小男孩,扑到了牢房门口,“娘就知晓你不会忍心不管我和你弟弟的,月儿,是娘错了,娘从今以后都不会那么对你了,你救救娘,娘不想死,娘还不想死。” 郑月儿垂眸看着紧紧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又淡淡移开。 “月儿,娘真的知道错了。”她哭的肝肠寸断,满心后悔。 郑月儿递了一方帕子给她,“爹犯的是死罪,皇上大怒,女儿也插不上嘴。” “怎么可能。”郑夫人声音突然变的尖锐,“你夫君可是李国公,和四皇子感情甚笃,怎么可能说不上话,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娘,不想救娘。” 郑月儿看着她,并不言语,郑夫人哭的更厉害,用力推了郑月儿一把,“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狠心哪!你就眼睁睁看着娘和你弟弟死啊。” 李怀言立即从身后稳稳托住了郑月儿的身子,“你没事吧。” “没事。”她轻轻摇了摇头。 “姐姐,姐姐。”郑业扑上去,伸出一只手臂努力够郑月儿的衣袖,“业儿知道错了,业儿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救救业儿吧。” 往日被养的金娇玉贵的小男孩此时满是脏污,早就没有了当日在她闺房中的颐指气使。 郑夫人抱着郑业半跪在地上哭,见郑月儿不论他们如何求都无动于衷,便又开始了指责。 细数她的生养恩,和郑月儿白眼狼的行径。 “娘。”郑月儿突然开口,“今日我去了四皇子府,四皇子妃的意思是,若是我舍不得,可以高抬贵手,放您一马。” 郑夫人哀嚎戛然而止,猛然抬眸看着郑月儿,满眼光亮。 “但我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你在说什么?”郑夫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看着郑月儿。 郑月儿已经稳住心神,缓步上前在牢房门口蹲下身子,看着母子二人,“因为我想活,想没有后顾之忧,安安生生的活着,娘,我太了解你了,只要你活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脱离你,我不想,所以,我不能救你。” 啊—— 郑夫人像是疯了一般,目眦欲裂的盯着郑月儿,活像是想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她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谩骂着,恨不能将所有的污言秽语都泼在郑月儿身上。 一旁的李怀言也怔愣的看着郑月儿,好像从不曾认识过眼前女子一般的震惊。 郑月儿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郑夫人发疯,谩骂,等她累了,间歇的功夫,慢慢开口,“我能待的时间不多,若是你一直如此,那我就走了。” 郑夫人胸口起伏的厉害,却瞪大双眼,没有继续骂。 郑月儿道,“其实,我对你们,是有情分的,哪怕你不疼我,哪怕你吹耳边风,让爹送我去尼姑庵。” “可是啊,你们让我用自己的命换郑业,你们没有任何犹豫的舍弃了我。” “我那是无可奈何。”郑夫人怒吼,“再说了,你如今不是好好的没事吗,你有李国公护着你,你弟弟呢,他有什么?” “可你…”她咬着牙,五指紧攥,“让我杀得人是四皇子妃,我若是做了,就只有死,甚至连我的夫君,都难逃一劫。” “他是这世上对我最最好之人,我怎么舍得为了你们而害了他呢。” 她可以接受,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他们救郑业,却不能接受被他们算计。 就像是,我很爱你,我可以将命都给你,可你不能强制向我索要。 郑夫人看着她眼里的决绝和清冷,总算是有些怕了,她伸手想要去够她的衣袖,“月儿,你救娘一回,娘保证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娘保证走的远远的。” 郑月儿垂眸看着她伸来的手,沉默片刻,轻轻的握上,“娘,您的恶,已经坏进了根里,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业儿还小,兴许还有的救,这个人情,还是给他吧。” 她说完,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郑夫人已经救不回来了,而郑业还是一个孩子,若是用心雕琢养育,兴许还能挽救,做一个正常人。 她站起身,温婉的面容上都是笑。 而生死攸关之际,最疼爱郑业的郑夫人竟然推开了郑业,“不,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救我,你救救我,我怕死,我不想死。” 郑月儿不说话,无动于衷的看着母子二人。 一旁的李怀言看着郑月儿,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明明一直都含着微笑,却生生让他遍体生寒。 “夫君,” “嗯。”李怀言咽了咽口水。 “你可以帮我和四皇子妃求个情吗,看在我的功劳上,保郑业一命。”她对李怀言说着话,视线却紧盯着郑业。 “你们放心,若是我养不好他,那我便亲手杀了他,送他和爹娘团聚。” 李怀言看了眼瞪大眼睛,瑟缩在牢房里的郑业,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那娃娃心里的恐惧应该比他更甚吧。 “郑业,你愿意吗?”她弯下腰,直视着郑业的眼睛。 “我,我,愿,愿意。” 就是这个带着笑的眼神,柔柔说着若是他不听话,会亲手杀了他的话,这一幕,郑业记了一辈子,像是灵魂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 当晚,沈安安收到了消息,她听完了小厮的禀报,微微勾了勾唇,对萧渊道,“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过能如此理智,就算是一般男子都做不到,她清楚的知晓自己想要什么,会果断的取舍。 对自己好,永远都没有错。 “如此通透又果绝的姑娘,看来李怀言是注定要被东风压倒的一方了。” 萧渊抱着她,半阖着眼,“那也是他活该。” 他和凌辰逸都提醒过他,自己偏要往火坑里跳,怪的了谁。 那姑娘不论什么时候,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他那个呆子能驾驭的。 “不过也说不准。”沈安安道,“我看的出来,她对李怀言是不一样的,很上心。” 那么有主见,却还来请教自己那么笨的问题,足以说明她对李怀言的不同。 萧渊睁开眼睛,把玩着她胸前的盘扣,“又或许只是为了生存呢,一个姑娘再厉害,没有家族的支撑也很难在京城大门户支撑下去,可若是能拿捏住李怀言,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活法了。” 沈安安一笑,不置可否。 反正人家已经是夫妻了,也不担心郑月儿会害李怀言,至于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那都是人家的夫妻情趣。 第308章 姻缘符 第308章姻缘符 天气愈发开始炎热,进入了初夏,这日傍晚,下起了夏日的第一场大雨。 乌云黑沉沉的压在四皇子府上空,空气中都是灼热的气息,闷的人心里难受,很是压抑。 萧渊撑着油纸伞,从书房回来,就瞧见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等他的姑娘。 雨水从屋檐流淌而下,溅的台阶上,走廊上到处都是,她衣裙都被淋湿了大半,一侧的墨香急的眼圈发红。 萧渊快步上了台阶,丢掉油纸伞将她扶了起来。 “你回来了?” “怎么不去屋里等,傍晚天寒,着凉了怎么办。” 他拧眉看向一旁侍奉的墨香。 “奴婢已经劝了多时,皇子妃都不肯,还好姑爷您回来了。” 沈安安听出他话音中的不悦,抬臂圈住他的腰身,“我一个人害怕,你不在,我睡不着。” 萧渊轻抚着她后背,拦腰抱起回了主屋,给她换掉湿了的衣裙,梳洗更衣。 沈安安全程不动,只是眨巴着眼睛,定定盯着萧渊的眉眼。 “下次若是想见我,就派人去书房通知我,我立即回来陪你。” 沈安安蹙眉,面上有一丝纠结,“可他们都说你政务很忙,我不想打扰你,” 萧渊已经在竭尽全力推进进度,这些日子自然忙的很,沈安安就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什么都不及你重要。”他轻抚着她的脸,压抑着眸底的心疼。 “用晚膳了没有?” 沈安安点了点头,伸开双臂,“我困了。” 萧渊很自然的起身陪她躺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睡吧,我陪着你。” 沈安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的闭上眼睛。 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不住的拍打着窗棂。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萧渊垂眸,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盖上锦被,去了外间。 墨香哭的眼睛都肿了,“姑爷,皇子妃这些日子愈发严重了,有时候连奴婢都记不得了,您想想办法,救救她好吗?奴婢真的怕有朝一日,她会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忘记了。” 她跪在地上,低低呜咽的哭。 她的行为举止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会做出来的,清明也只是偶尔的事情,更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自己陷入失忆的恐惧中,辗转反侧。 “皇子妃只要清明的时候,就会坐在窗棂前发呆,一坐就是一日,姑爷您回来的晚,她也不许奴婢通禀,常常您深夜即将回来时,她才会上榻。” 皇子妃虽然从来不说,可墨香知晓,她是在害怕,怕明日的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心智,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清醒着不睡,就不会如此。 人往往最可怕的不是病,而是心病,墨香就是怕沈安安自己把自己折磨出病来。 萧渊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双墨眸无神的盯着门外的瓢泼大雨,他不开口,可那种悲伤和孤寂让墨香慢慢止住了哭声。 是啊,姑爷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她想起前日,皇子妃醒来突然便不认识姑爷了,姑爷没有说话,没有像自己一样崩溃,他照常去书房处理公务,照常回来用膳,面无表情的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 可当晚,就在书房吐血昏倒了,庆安不敢通禀梧桐苑,她便也只能编假话,诓骗皇子妃姑爷事忙,今日晚上不能回来了。 时至今日,哪怕是皇子妃清醒的时候,她都不敢提及此事儿。 “你退下吧。” 萧渊终于移动视线,缓缓开了口。 墨香应声,抽泣着离开。 透过屏风,依晰能瞧见床榻上的人影,萧渊坐在椅子里,就那么静静看着,一直坐到了鸡鸣时分,才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如常走进去,给她盖好锦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去书房了,乖。” 沈安安蹙了蹙眉,睁开一条眼缝看了他一眼,旋即抱着被子翻了身,继续睡了。 萧渊面上露出一抹浅浅宠溺的笑。 书房,庆安和庆丰敏锐的察觉出今日主子的情绪不对,都小心翼翼的侍奉着,一个字都不敢说,气氛有些凝滞。 萧渊看着桌案上的公文,并没有开始批阅,“庆安,” “属下在。” “你去衙门一趟,让他们广贴告示,寻天下能人异士,只要能…” 他话音突然顿住。 庆安已经知晓了主子的意思,硬着头皮规劝,“主子,这个时候,朝堂正是紧张之时,咱们若是广而告之的求医,恐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萧渊自然清楚,他不怕那些人玩弄权术,可安安,是他的软肋,他怕那些人会利用安安的病情做手脚。 他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如今冷静下来,他往椅子后倒去,微微半阖着眼,那种无力,让庆安看着都心疼。 书房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萧渊按揉着眉心,神情渐渐开始泛冷,线条分明的轮廓愈发冷硬幽沉。 安安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他不能再受那些人掣肘。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堂而皇之的寻医问药,再不怕任何人手段,只有权势,才能护住她。 他不能也没有时间再继续等下去了。 “庆安,你往宫里递个口信…” * 这一日,沈安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萧渊就在房中,他坐在床榻前,定定看着自己,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怎么没去书房?”这个时辰,他应该在书房处理政务才是。 “天晴了,我带你出去转转,总闷在房中不好。”他拿起一旁的衣物,扶她起来给她穿上。 沈安安还有些云里雾里,“去哪?” “香觉寺,我们去上香。”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儿不是大夫可以解决的,他便只能寄希望于神佛,希望可以看在自己诚心的份上,能够给他一些时间。 沈安安今日状态看起来不错。 “是不是要去求姻缘符。”她睁着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看着他,撇了撇嘴,“我前些日子问你,你不是说你忙,没时间吗。” 萧渊给她系腰带的手一顿。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沈安安再次撇嘴,像是在生闷气没有言语。 萧渊笑着搀扶她下床,亲自给她穿上鞋袜,唤了墨香进屋给她梳洗打扮。 马车早就在府门口候着了,萧渊扶着沈安安上了马车,坐在自己身侧,“还生气呢?” 沈安安垂着眸不说话。 他轻轻一笑,“夫人想去,为夫随时都有空。” “可你前几日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萧渊面上在笑,眼底却浮上了丝丝沉郁。 这是梦中的事情,所以,她如今的记忆是停留在梦里,将如今二人所经历的一切都忘记了? 那是不是表明,有朝一日她会像起初那般,满含怨恨的看着自己? 光是想想,萧渊就觉得一颗心揪着一般的生疼。 “安安,” “嗯?” “我心悦你。” 沈安安似愣了一下,缓缓笑开,“我知道啊,你日日都说,我都记着呢。” “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刚下过雨的天气还混着泥土的气息,幸好香觉寺香客满盈,早将上山的路踩出了一条道。 萧渊扶着沈安安下马车,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上,沈安安有些累,萧渊弯下腰要背她,来往都是香客,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堂堂皇子,让人瞧见影响多不好。” “背自己夫人,看见就看见了,怕什么。”他不由分说背上她,继续往山顶走去。 “主子。”庆安小声说道,“山顶有给官宦夫人备的软轿,要不属下去让人抬过来。” “不用,既是拜佛,就得诚心。” “……”庆安应了一声,退后几步。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皇子妃的情况,主子已经连以往最不屑的鬼神之说都开始寄予希望了。 沈安安趴在他背上和他说着话,沿路有不少男男女女下山,沈安安都会扫一眼他们手中的东西,若是瞧见了符箓一类的东西,便会和萧渊说香觉寺姻缘符的灵验。 她满怀期许上了山,可接待香客的小和尚一瞧见二人的身影便像是见着了鬼一般,撒丫子往大殿跑去。 “……” “他怎么了?”沈安安一脸的无辜莫名,问牵着她手的萧渊。 后者面色如常,“许是瞧见我们来了,特意去禀报住持知晓,前来迎接我们吧。” 沈安安,“……可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 身后的一众手下听着自家皇子妃的话,不知该心里难受,还是无语望天。 果然如萧渊所说,不出半柱香,香觉寺住持便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带着些许汗水,“萧施主,沈施主。” 沈安安学着那些香客的样子双手合十做了个揖,更是吓了住持好大一跳,老脸都有些微微发白。 “不知二位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我们想求贵寺大师的姻缘符。”沈安安说道。 住持脸色霎时惨白,又立即努力平复心绪,尽量装出平静,“沈施主说笑了,闻音师弟已经驾鹤西去了。” 驾鹤西去? 沈安安一脸懵的看着住持。 若非住持对那两次发生的事儿记忆犹新,许是真会被她表现出来的无辜给骗过去了。 “可方才来的路上,我还瞧见那些男女手中那些姻缘符的。”莫不是不愿意给她?沈安安蹙眉,抬头看见了萧渊。 他们得罪他们了?还是自己长的很讨人厌? 闻言,住持长松了一口气,淡淡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还是不信她当真是为了那姻缘符而来。 “那只是一些普通的符箓,若沈施主说的是那个,大殿中有,沈施主和萧施主可以去求。” “符箓还分普通不普通吗?”沈安安一脸莫名。 萧渊目光一直盯着住持,这会儿才淡淡收回,揽着沈安安道,“住持大师开过光的姻缘符自然和普通的不一样,安安喜欢,咱们就劳烦大师开个光,如何?” 沈安安当然愿意,点了点头。 住持大师眼皮子跳了跳,一颗心直往上提。 “住持放心,我夫妻二人只是来上炷香,求个符箓而已。” 住持依旧半信半疑,可却没有别的办法,只想着尽快将这两座瘟神送走,便点了点头,“老纳佛法一般,若是二位不嫌弃,就跟老纳来吧。” 萧渊牵着沈安安跟着住持来到了大殿。 香案前放了不少符纸,小和尚给二人送上点燃的香,沈安安主动接过,“我自己拜就成。” 他是皇子,日后更可能是九五之尊,为姻缘跪拜神佛不妥。 “没关系,既是要求,自然要我们一起,才显的诚心。”萧渊扶着她一起跪下,双手合十。 然后起身,将香插进了香炉中。 可原本还燃烧的好好的香,却在插入香炉的一刹那,突然从半截腰断开,啪嗒一声落在了桌案上。 沈安安愣了一下,萧渊的墨眸瞬间变得冷幽,阴沉无比,就连住持也不从曾见过如此罕见的事情。 眼见萧渊面色愈发沉暗,他连忙重新点燃几炷香,递给二人,“许是香受了潮,二位施主重新再来一次吧。” 萧渊紧抿着唇,在沈安安的注视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香,二人回到蒲团前,重复方才的动作。 祈求,上香,然后香依旧断成了两截。 住持一张脸白成了纸,有种香觉寺即将不保的悲怆。 “萧施主,应是这批香出了问题,要不二位摇卦,由老纳亲自给二位解签吧。” 沈安安拉了拉沉郁的萧渊,对住持温和的笑了笑,“那就有劳了。” 住持却只觉得她的笑,带着几分诡异的阴森。 都说出家人不打逛语,可为了满山的性命,有些善意的谎,他必须要撒。 小和尚拿来了卦筒,递给了沈安安,她连忙拉着萧渊重新跪下,开始摇卦。 萧渊沉默配合,墨眸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卦筒,眸底都是冷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盯的沈安安手背都开始发凉。 一个签掉了出来,由小和尚递给了住持,沈安安才放下卦筒,看向了萧渊,“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没有。”萧渊对她扬起一抹笑,轻柔的抚了抚她的脑袋。 等沈安安起身去寻住持解卦的时候,他则看向了香炉中断开的香,眸底的疯狂和肆虐一闪而过。 方才那两次香火,他不止求了姻缘,还求了旁的,所以,他们不受香火的意思,是不允吗? 神佛不允? 可若他非要强求呢!! 萧渊定定看着佛像,一股凌厉之气倾泻而出,仿佛带着要毁灭一切的强势。 第309章 软肋 第309章软肋 “萧渊,”沈安安手中拿着姻缘符跑回来牵住了他的手,“是上上签,还有写着我们名字的姻缘符,我们要好好保存起来,方能有下一世的好姻缘。” 萧渊目光落在沈安安手中的姻缘符上,又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一旁的住持。 后者立即垂下了头。 心虚吗? 萧渊淡淡收回视线,扬起一抹笑,对沈安安微微点头,“那我们走吧。”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慢走。”住持立即说道。 萧渊牵着沈安安的手离开了香觉寺,准备下山,临走之际,他突然回身对庆安说道,“你去后山走一趟。” 庆安微怔,转瞬就明白了萧渊的意思,眉头微微蹙起。 那日闻音大师的尸体他们亲眼所见,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下葬的,还能有假不成。 萧渊目光深幽,住持方才的举动在他脑海中一再重复,实让他心中存疑,“多带几个人,开棺。” “是。” 沈安安正盯着手中的符箓来回的看,闻言微微抬头,看向了萧渊。 他收回视线,方才的冷戾立即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她的错觉,“走吧,我们回府。” * 皇宫。 一个荒凉的角门处,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公公弯腰垂头的往前走着,最后在一处阴暗处站定身形,他转身,四处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人跟着,才用最快的速度闪进了一侧的假山中。 殊不知,他刚进去,黑暗中一个身影一闪,便跃上了假山上的那棵大树。 不一会儿,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假山中传出。 “咱家哪还有银子,这些年,咱家给他还了多少赌债…” “既如此,就让他被人打断手脚吧,咱家管不了了,也无能无力,当初他们将咱家送进宫的时候,就已经与咱家恩断义绝了。” 树上的黑衣人眸子骤亮,身子往前靠了靠,努力想听的清楚。 断断续续的声音继续传出,“正是因为我如今侍奉皇上,才更不能助纣为虐,为所欲为,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咱家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你说什么?”刘公公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又立即压低,“你说他…他打死了人?” “造孽啊,他怎么敢,他是要害死咱家啊。” “我管,我怎么管?我只是一个阉人,你们当我有三头六臂,是一品大员不成。” 另一道声音终于响起,“算我求你,最后一次,你在帮他一回,你已经这样了,我们家就指望你弟弟延续香火了,你忍心让他坐牢,被斩首吗?” “失手伤人,罪不至死,顶多是坐个十年八年牢而已。”刘公公冷冷说。 “不成,他伤的那人家里和当官的沾亲带故,衙门直接就给判了死罪,儿啊,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了,你就帮帮你弟弟吧。” “行了,别哭了,”刘公公似是长叹了一口气,被逼无奈的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容我想想办法。” “哎,好。”那人连声应着。 “我立即送你离开,以后莫再随着采买宫人进宫来了,若非负责采买的太监和我关系匪浅,若是让旁人发现,我们都得死。” “哎,好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树上黑衣人眸子微眯,身影一闪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刘公公不着痕迹的抬眸往树上扫了一眼,冲身侧的中年妇人微微颔首。 黑衣人顺着宫道一路疾行,拐进了御林军的署地,不多会儿,一个穿着便衣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往宫外行去。 “咦,张老七,你今日不是不当值吗?” 名唤张老七的年轻男子憨憨一笑,“刘大今日请了病假,我来替他的。” 闻言,说话那人撇了撇嘴,“什么病假,八成是又寻欢作乐去了,他就是看你好欺负。” “都是同僚,帮帮忙不打紧。”张老七一副老实的憨相,引来了不少人嗤笑鄙夷。 等他走后,说话那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口水,“窝囊废。” 张老七面上一直憨憨笑着徒步出了宫门,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傍晚时分,五皇子府。 萧天正在翻阅申允白留下的书籍,管家敲门禀报道,“五皇子,有人求见。” “进来。” 不多时,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衣人,跟在管家身后走了进来,他先是拱手行了一礼,“五皇子,找到突破口了。” 此人是申允白留下的暗线,绝对忠心。 萧天放下书籍,看着来人,蹙眉听他说完来龙去脉,眉头拧的很紧。 “你确定?” “属下亲耳听见,绝对不会有错。” 萧天没有言语,陷入了沉思。 他对皇宫中的一些门道不懂,可也清楚寻常百姓想要混进去难如登天,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将疑问说了出来。 对那夫妻二人,他只能谨慎再谨慎,一丁点的风险都担不起,因为只要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丈深渊。 张老七蹙眉想了想,道,“那刘公公毕竟是皇上跟前的,采买的宫人尚要看他脸色,为了讨好他偷偷运一个人进宫,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儿。” 萧天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此事儿还需谨慎稳妥些,你先去他家中走一趟,探探此事儿虚实,若是真的,那便…” “是。”张老七应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萧天一夜不曾安睡,就那么坐在书房中静静等着消息,终于在黎明时分,张老七回来了。 “主子。”他手中拿着一沓宣纸,上面记载了不少东西。 “属下去了趟刘家,也向街坊四邻都打听过,刘家靠着宫中儿子曾算是殷实人家,只是有个小儿子不争气,烂赌成性,短短半年时间就将家底输了个精光,前几日还伤了人命,如今在衙门里关着,已经判了秋后问斩!” “这是衙门里,这户人家的籍贯,所有一切都对得上,做不得假。” 萧天翻了翻张老七递上来的宣纸,眸子慢慢阴沉下去,唇瓣微微挑起。 既是有软肋,那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第310章 醉云楼 第310章醉云楼 是夜,庆安一脸凝重的回来,“主子。” 萧渊一看他神情,心里就有了大概,轻轻将坐在他腿上的沈安安推了起来,“为夫想吃厨房做的甜糕,夫人可否去准备一下。” “好,我这就去。”沈安安没有任何怀疑的离开。 等书房门重新被合上,萧渊才冷声开口,“闻音不在棺材里?” 庆安蹙眉点了点头,“那些坟土看着像是不久前刚被人翻过,想来当晚我们离开后,就有人挖了坟。” 萧渊冷笑了一声,为了躲自己,那老头可真是是费尽心机。 “加派人手,不论使用任何手段,也务必将他给我找出来。” 庆安应声离开。 萧渊一直提着的心有了些微松懈,闻音没死,安安的情况,总算是有了希望。 他又批阅了一会儿公文,才离开书房回了梧桐苑,一踏进门,就瞧见了趴在桌子上,酣睡过去的沈安安。 墨香后脚端着糖糕进来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就睡了,奴婢方才离开时皇子妃还很精神的…”发呆呢。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皇子妃愈发的萎靡困顿,一日除却陪在书房的时间,其余基本都是在休息,要么就是坐在某一处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萧渊食指抵在唇瓣上,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的上前拦腰抱起熟睡的人儿,放在了里屋床榻上。 “姑爷,这是皇子妃吩咐厨房特意给您准备的。” 萧渊伸手,墨香立即递上托盘,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小口咀嚼着,却硬是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你退下吧。” 墨香抿唇,端着托盘退了出去,顺带合上了房门。 萧渊拿帕子擦掉手指上残留的碎屑,转眸静静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姑娘。 他知晓,她这些日子又愈发严重了,嗜睡,发呆,注意力不集中,反应缓慢,连他和她说话都要说上好几遍,她才会后知后觉。 “安安,别怕。”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有我在,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弯腰,把自己的脸贴在她脸颊旁,良久都没有动。 月上柳梢,主屋中本已熄灭的烛火却突然跳跃了几下,亮了起来,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萧渊一身暗黑色锦袍出来。 “姑爷。” “守好皇子妃。” 墨香连忙应下。 萧渊抬头看了眼月色,阔步离开了梧桐苑,墨香看着他背影,总觉得最近许是会有大事儿发生,不过她不敢问,她的分内事儿就是照顾好皇子妃。 四皇子府书房,烛火微弱,勉强能视物,萧渊推门进去,在书案后坐下,阴暗的角落突然蠕动了几下,一个黑影慢慢起身,瞬间在烛火的映照下被拉长了身影。 他穿着一身黑衣,声音沙哑难听,“主子。” “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初见成效。” 萧渊眉头微微蹙起,“继续加快速度,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 二人在书房中待了有一刻钟,书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黑衣像是猫儿一般迅速钻入黑夜中,跃上房梁,消失不见。 片刻后,萧渊也从书房离开,回到了梧桐苑,进门前,他转身吩咐庆丰说,“去趟李国公府,让他明日来一趟。” 第二日一早,李怀言就只身一人来到了四皇子府,只是他垂头耷着眉,一副大受打击,没精打采的模样。 凌辰逸也在萧渊书房中,瞧见他这模样眉梢一挑。 “这是怎么了?婚后日子不顺遂?” “去,”李怀言瞪他一眼,“那也比你孤家寡人强。” 他有一肚子无可奈何的水想要往外冒,可是又怕被笑话,只能自己忍着。 萧渊蹙眉睨着他,“你要是不说,那就谈正事儿了。” 李怀言张张嘴,又闭上,挥了挥手,“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自己能解决,正事儿要紧。” 他明显是袒护郑月儿,既人家夫妻恩爱,萧渊和凌辰逸自然懒得废那耳朵,便开始谈起了正事儿。 李怀言听完眉头紧蹙,“事儿倒是不难,不过你当真想清楚了,如此急促下行事难免会有疏漏…” “我等不了了,”萧渊眸色阴沉,“必须越快越好。” 李怀言和凌辰逸对视一眼,眸中都浮上担忧,“可是嫂嫂身子又严重了?” 萧渊一直有私下秘密寻找能人异士,二人是知晓的,虽然他们不明白那些人对沈安安奇怪的病症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渊沉默,缓缓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办。”李怀言起身离开了书房。 * 李国公府。 郑月儿看着人牙子领来的人,挨个仔细的打量。 “国公夫人放心,奴家保证都是身家清白的,干活也麻溜利索,规矩也都是仔细教养过得。” 郑月儿点了点头。 牙婆子突然发现,这位国公夫人挑人好像和别家夫人不太一样,人家都看手,挑勤快本分的,可这位,好像看脸,专挑丑的能吓人一跳的。 不过那也只是放在这些丫鬟之中,毕竟能被带来大户人家挑选的,不会丑到哪里去,最多是,看着不赏心悦目而已。 果然,郑月儿最后挑了一个年岁稍大些的,一个厚嘴唇,牙往外翻的。 “就她们了。” “哎,好好好,这两个是最便宜的,国公夫人好眼光。”牙婆子高兴的不得了,又反应过来人国公府门户哪是会在意三五两银子的,立即换了别的说词。 郑月儿面色不变,“去寻管家领银子吧。” 牙婆子应下,带着剩余一脸懵的姑娘离开。 她们沿途遇上了不少丫鬟,更是让诸人想不通自己输在了哪里,牙婆子叹口气道,“好了,要怪就怪你们长的不够丑吧。” “我知道了。”一个丫鬟小声说道,“听说李国公最是风流成性,国公夫人如此做,八成是在防国公爷。” 牙婆子蹙眉,一记冷眼朝说话那人扫去,“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胡咧咧的。” 那人立即就住了口。 郑月儿带来的陪嫁丫鬟小蝶看着二人,面皮也有些抽搐,“夫人,她们二位要如何安排?” “去国公府书房侍奉,红袖添香啊。” “……”怕不是红袖添香,而是添臭吧,这国公爷回来瞧见,还不吓一大跳。 “夫人,这样是不是不好,国公爷会不会生气啊?” 郑月儿端起茶盏轻抿,蹙眉瞥了小蝶一眼,“生气?为什么生气呀?我又没有阻止他宠幸府里的丫鬟,他喜欢哪个,尽管要去侍奉就是,况且我身为主母,更是他亲自将中馈交给我的,我录用什么人,难道不是该我说了算吗?” 小蝶哑口无言,夫人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这分明就是辖制国公爷嘛。 如今满府里莫说小家碧玉,就是五官端正的都没有,国公爷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瞧得上。 郑月儿浑不在意,“反正婚前答应的我都做到了。” …… “对了,国公爷人呢?” 小蝶蹙眉,“今日一早就出府了,据小厮说是去了四皇子府。” 郑月儿拧眉,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才是,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还在四皇子府。” 郑月儿知晓他去四皇子府是为了正事儿,所以从不会打扰,反而还会给他安排好一切,等他回来。 她兴致勃勃的吩咐婆子去厨房要一些李怀言喜欢的菜色,还准备了一壶老酒。 婆子刚离开,小蝶便回来了,只是她耷拉着脑袋,仿佛是不敢看郑月儿的脸。 郑月儿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微微抿了抿唇,“他不在四皇子府?” “提前回府的车夫说,国公爷中午就从四皇子府离开了,一个人…独自去了醉云楼。” 他去了青楼? 郑月儿面色一白,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他们如今还是新婚啊,他竟然去了醉云楼? 这么快,他就腻了自己吗,一股酸涩涌上来,瞬间模糊了她的眸子。 “夫人。”小蝶心疼的眼圈发红。 “姐姐,我回来了。”一个略微胆怯的声音响起,郑业走进屋,礼数周全的行了个礼,“今日夫子教了识字,布置了课外功课。”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宣纸递给郑月儿,“这是我今日在书塾写的,姐姐请过目。” 郑月儿将眼泪逼了回去,拿起宣纸一页页翻看,“写的不错,但字体还有待进步,回去接着练,明日我要看到进步。” “是。”郑业十分乖巧的把宣纸重新塞进书包。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郑月儿,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郑月儿看着他,罕见的冲他笑了笑,“回你院子里去吧。” 郑业受宠若惊,从郑家倒台,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他就被彻底吓到了,姐姐将他接来,却比夫子还要严厉。 “是,我一定努力。” 他抱着书包,火速离开了主院。 他并非是彻底改了,而是怕了,比起玩,他更怕死。 怕姐姐觉得他不听话,将他推去午门外,一刀结果了他!! 郑月儿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眸底升起浅浅的暖意。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从火坑的郑家逃出来,不就是靠自己吗,如今也一样可以靠自己经营好自己的婚姻。 她对他温婉贤淑,百般娇软都无用,既是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好了。 “我记得我陪嫁里,有个通晓医理的婆子,你将她调来主院侍奉。” 小蝶愣了一下,“夫人,那是下等婆子,她不是正经大夫,是夫人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听说以前是…专给那地方的姑娘看病的。” “我知道,你将人调来我身边,我自有打算。” “是。”小蝶垂头应下。 “走吧,备马,我们去醉云楼。” 闻言,小蝶的头猛然抬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夫人,您说什么?” 可郑月儿却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小蝶一路提心吊胆,不时瞅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去青楼抓人,自家姑娘恐怕是全京城第一个,这还不出了名,被人戳脊梁骨。 马车在醉云楼停下,小蝶还在垂死挣扎,“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吧,姑爷那么好面子的人,今日事发后,他许是会怨您的。” 郑月儿垂眸看了眼小蝶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眸中纠结一闪而过,旋即化为了坚定,“不如此,我便只能接受,且一辈子忍着。” 小蝶闻言,缓缓松开了手,郑月儿跳下马车,直接进了醉云楼。 老鸨瞧见她,眼皮子跳了跳,立即迎了上来,“不知夫人是哪家的,奴家这青楼,可不招待女子。” 郑月儿早就打听好了李怀言若在的位置,提起裙摆上了二楼,老鸨吓了一跳,楼上可都是贵客,她当即就要阻拦,却被小蝶挡住。 郑月儿一瞧就不是一般人,很有可能是官宦夫人,她也不敢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动手,只能不住的喊叫,希望她家的郎君可以听见,别被逮了正着。 楼下的骚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守在门口的小厮瞧见郑月儿上了楼,面色立即变了,慌忙敲门禀报,“国公爷,国公爷。” 雅间里,李怀言和一个蓝袍男子相对而坐,正在低声说话,不远处屏风后,一个姑娘坐在那里弹琴。 蓝袍男子蹙着眉,一脸的不自在,“李兄,下次议事儿,能不能选旁的地方。” 李怀言挑眉,“越是嘈杂的地方,谈正事儿才越是安全,赵兄你不懂,以后我多带你来几趟,你就能体会其中的妙处了。” 蓝袍男子扯扯唇角。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传进来,李怀言眉头蹙起,有些不悦,“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小厮立即推门而入,很是慌张,“国公爷,夫人,夫人来了。” 瞧着还气势汹汹的。 “什么夫人?”李怀言愣了一下,流连烟花场所习惯的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已经娶妻的事情。 他偏头看向蓝袍男子,“你的夫人?” “……”蓝袍男子摇头,“我尚不曾娶妻。” “夫人,是国公夫人,”小厮两只手一起摆着,李怀言猛然想了起来,一跃而起,“艹,郑月儿?” 小厮僵硬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蓝袍男子已经迅速起身,“四皇子的吩咐,臣记下了。” 说完这句,他火速进了里间,藏了去。 二人会面,是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李怀言还懵着,雅间门就被推开,郑月儿走了进来。 老鸨也随后而至,瞧见屋中的情景和李怀言之后,立即猜到了郑月儿的身份,又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 第311章 丑的吓人一跳 第311章丑的吓人一跳 郑月儿在屋中打量了一圈,便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台阶上的李怀言。 先是心虚,旋即他蹙紧了眉,心里很不痛快,起了一股无名火,“你怎么来了?” “我…”郑月儿张了张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她不是装的,而是面对李怀言的质问和不悦,控制不住的心酸难过。 “我在府中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饭菜等你回来,却听说你来了醉云楼,我不信,便来了。”她望着他,眼中都是失望。 李怀言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有些暴躁,可还是不自知的放低了声音,“我是有正事儿要谈。” 况且,就算他来寻欢问柳,不也是成婚前就说好的吗,她竟然还跑来了青楼抓他!!! “可我们才新婚,你就如此对我吗。” “……”李怀言险些要抓狂,这姑娘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招呼着弹琴的姑娘离开。 “九儿,”李怀言突然开口,弹琴的姑娘立即顿住脚步,冲他福了福身,善解人意道,“国公爷放心,奴家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怀言点点头,便让人离开了。 九儿?多么亲昵的称呼,郑月儿紧抿着唇。 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一直都是如此,成婚时她就知晓,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郑月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李怀言生气了,很生气! “你说过,会给我正室应有的尊荣和体面,是你不对在先,还如此凶我。” 郑月儿流着泪,说出的话气的李怀言脑壳直疼。 他当真是疯了,才会想要成亲,女人根本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动物,脑子里如此想着,他便也脱口而出。 郑月儿愣住,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 只是因此,他就抹杀了二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美好相处吗。 她垂下眸子,似十分失望,李怀言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分了。 他缓和了语气,沉声道,“我们婚前都是说好的,你说你受得住,我才会娶你,否则……” “否则你根本不会娶我,对吗?”郑月儿很是平静的问。 李怀言看着她,淡淡的说了句,“是。” 他改不了自己的习性,所以必须要郑月儿认清现实,她在府里怎么闹腾就算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外面,他绝不会让。 “还是你婚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就是为了逃离郑家?”李怀言心里不舒服,竟不是因为被利用,而是她说谎,她喜欢自己许也是假的。 这一刻,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沉着脸,郑月儿第一次见到他这副神情。 她没有说话,而是突然转身走去了屏风旁,李怀言眉头紧蹙,便听她低声说道,“外面左拐第二个雅间,有人在盯着你们,公子离开时当心。” 窝在地上的蓝袍男子闻言,抬眸看向了屏风,模模糊糊间,只能瞧见女子的纤细轮廓,和方才同李怀言争吵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却,又有几分熟悉。 “多谢夫人相告。” 郑月儿轻轻应着,转身走回去看着李怀言,声音平静,仿佛方才的争吵不曾发生过,“夫君,我们走吧。” 李怀言抿唇,蹙眉看着她,“你是如何知晓的?” “方才看到的,青色的衣角,你的小厮禀报时,那衣角一闪就消失了,方才我们的争吵他们应该都听见了,不会起疑的。” 李怀言一哽。 他丝毫没有怀疑郑月儿话中的真假,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懊恼,面红耳赤。 “快走吧。”郑月儿先一步出门,却是气势汹汹的离开。 李怀言不着痕迹的往后扫了一眼,冲小厮使了个眼色,也沉着脸走了。 马车上,气氛很是沉默,二人相对无言,李怀言几次想说话,都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郑月儿自然也不言语。 今日,她冲动了。 二人相处不久,李怀言对她尚感情不深,若非今日那偷听之人,她还当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郑月儿微微垂着头,紧紧蹙着眉,许是李怀言这些日子对她的娇纵让她有些迷失了心智,忘了他本就是情场高手。 不止对她,也许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可这种好却迷惑了她的眼,误以为自己此时已经可以拿捏他了。 她顿时有些身心疲惫。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二人一前一后下车回府。 进入主屋,李怀言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已经冷掉的饭菜,一股愧疚由心而生。 郑月儿温声吩咐丫鬟撤下去。 李怀言拧眉,终是开了口,“今日,是我说话过分了,你别放在心上。” 郑月儿垂着眸,微微一顿,旋即摇头,“不怪你,我先去找你,才会碰巧遇见,真追究起来,确实是我不对在先。” 她微微抬眸看着他,“我今日去,确实是去抓你的。” 李怀言有些无语。 他给个台阶,她顺着下来不就是了,干什么非要说的如此清楚呢。 “可我们婚前明明说好的。” “是说好了。”郑月儿再次垂下头,声音很轻,“我听下人禀报后,一时急火攻心,控制不住,对不住,下次不会了,我会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的。” 李怀言抿唇,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有愧疚,有不解,也有些被期骗的烦闷。 小蝶将饭菜重新端上来,郑月儿挑了他喜欢的给他布菜,“吃饭吧。” 李怀言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扒拉着。 他绝不能退缩,否则岂不就映证了凌辰逸的话,他被骗了,不成,绝对不成。 郑月儿看他一眼,沉默的用膳。 对这个男人,一味的软不成,来硬的也不成,她要重新想办法才是。 “我给你书房添了两个丫头,手脚勤快,就是长相一般,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再换。” 李怀言立即道,“皮相不重要,只要能做事儿就成,夫人挑的想来都是好的。” 郑月儿点了点头。 李怀言接着吃饭,而一个时辰后,见着了那两个手脚勤快,长相一般的丫鬟后就开始后悔这会儿的自己,嘴怎么就那么快。 那哪是一般,分明就是丑陋!! 第312章 边关突变 第312章边关突变 * 沈安安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墨香的唤声,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瞧见了墨香一脸焦急的脸,“怎么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困顿的将眼睛再次合上。 “皇子妃,少夫人来了,有很着急的事儿找你,就在厢房坐着呢。” “少夫人?”沈安安重复了一遍,突然又将眸子睁开,“我嫂嫂?” 墨香庆幸,今日的皇子妃正常,否则真不知晓该如何跟少夫人解释圆谎。 “是。” 沈安安掀开锦被下了床,吩咐墨香更衣梳洗,边问道,“你可知为了什么事情儿?” 她生怕自己忘掉了什么,在嫂嫂面前露了端倪。 “好像是为了大公子的事情,不过少夫人已经有孕三四个月儿了,以往都是您回去,或是派下人来往,这回奴婢瞧着少夫人十分慌张,眼皮子都给哭肿了,奴婢不敢拖,便立即来禀报了。” 墨香话里话外的透露着讯息。 沈安安轻应,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便立即去了厢房。 “嫂嫂。” 林雨柔坐在椅子里正在抹眼泪,瞧见她立即起身行了个礼。 “没有外人,无需多礼。”沈安安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大哥传回来什么消息了?” 林雨柔一怔。 安安不知道? 她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墨香,后者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四皇子并没有告诉安安,他在瞒着安安,那自己匆忙赶来,岂不是有悖了四皇子的意思。 “嫂嫂,”沈安安蹙眉,“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 林雨柔还是有些犹豫,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四皇子不说一定有他用意,她不能坏了人夫妻的事儿。 “没什么,我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你,想来看看你。” 沈安安自然不会信,“那你哭什么,眼皮子都肿的要睁不开了。” 她如此一说,林雨柔更抑制不住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好嫂嫂,有什么事儿你快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会想办法的,若是大哥的事儿,除了我,你还能找谁呢。” 林雨柔扶着肚子弯下腰,突然捂嘴哭了起来。 是啊,沈家不比往昔,连公公都探听不到边关的情况,除了安安,没有人能帮长赫了。 沈安安伸手扶着她,重新坐回了椅子里,林雨柔紧紧抓着她的手道,“你大哥前几日送回来家书还好好的,可今日早朝,兵部尚书却说昨夜接到急报,边关连败三仗,你大哥,你大哥他失踪了,生死未卜。” 沈安安怔住。 “怎么可能,前几日我在萧渊书房还看到边关的公文,说是一切顺利呢。” “我也如此想,可此事儿是今日兵部尚书呈报上去的,皇上已经派了永宁侯府世子带兵前往支援,爹亲自带回府的消息,怎会有假。” 沈安安手脚冰凉,精神恍惚,墨香立即上前搀扶着她坐下,“皇子妃别着急,姑爷就在书房,一会儿我们去问问就是。” 沈安安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一般,“对,你说的对,我去找萧渊问问情况,嫂嫂别急,你先养好身子,大哥的事儿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若真是如此,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会将大哥找回来。 大哥是因为自己才会出征边关,沈安安面对林雨柔有种说不出的自责,心里难受极了。 嫂嫂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若是大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愧疚中,难以心安。 将林雨柔送走,又让管家去库房中取了一些滋补身子的良药放上马车,沈安安便匆忙回去,直奔书房。 她到院子里时,凌辰逸刚好从书房出来,手中提着包袱,显然是要出远门的装扮。 沈安安眼前有些发黑,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表嫂。” “你这是要出远门?” 凌辰逸微微颔首,没有细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随之走出来的萧渊。 他这个细微的举动,更让沈安安心头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 凌辰逸没有多留就离开了,萧渊走下台阶,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不是在休息吗,怎么跑来了?” “方才我嫂嫂来了。” 萧渊一顿,陷入了沉默。 沈安安抬眸看着他,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萧渊,你不要瞒我,我大哥是不是出事儿了?他失踪了是吗?急报中的生死未卜是什么意思?很严重吗?” “你先别急。”萧渊牵着她进了书房,若有似无的轻抚着她的后背,“你放心,大哥不会有事儿的。” 沈安安怎么能放心,她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热油上煎炸,疼的厉害。 她不敢想,若是大哥当真出了事儿,她要如何面对。 她脸色发白,“明明前几日还传了捷报回来,怎么突然就失踪了呢?” “安安。”萧渊起身将她抱进怀里,她脸颊贴在他腰上,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沈安安有片刻的心安。 “你信我,大哥不会有事儿的,等一段时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沈安安微怔,缓缓抬眸看向了萧渊,她没有说话,清凌凌的杏眸一直盯着萧渊,只是片刻,她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确定?” 萧渊微微颔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安安微微蹙着眉,脑袋有些疼痛,若是为了做局,有必要让凌辰逸远赴边关吗? 还是萧渊在安慰自己。 但她的心,不可否认的沉寂了下来,她抿唇,缓缓搂住了他的腰身,“萧渊,全天下,我最信你。” *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几个被捆绑的动弹不得的人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不住的蠕动着,他们看着椅子里坐着的清隽少年,纷纷瞪大眸子,满是害怕。 “人来了吗?”清隽少年偏头问一旁的小厮。 “张老七已经拿了他们的贴身物件送进宫了,想必就快有结果了。” 少年微微颔首,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的一个人身上。 他嘴巴被堵住,却是疯狂的冲他嗯哼嗯哼的叫。 “把他嘴里的抹布拿掉。”少年吩咐。 小厮立即上前照做,那人先是狠狠的呼了几口气,才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少年,“你知不知道我哥是谁,你敢抓老子,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得。” “放肆。”小厮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威胁五皇子!” 小厮话音一落,那人陷入短暂的安静,眼神从怨毒变成了呆愣,又转为了惊悚,“五…五皇子?” 他左右看了看,身子往后移动,“五,五皇子,小人方才都是胡言乱语,小人只是一个平头百姓。” 他就算再傻都知晓,他哥在宫中有权势,也不过是个侍候人的奴才阉人,生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他胡闹归胡闹,却也明白什么人是他跳起来都惹不起的。 他以为对方将自己从牢里捞出来,是惧怕他大哥。 “刘公子谦虚了。”萧天换了个姿势懒懒的靠着椅子,“刘公公可是皇上跟前的御前大总管,所有大臣包括我,都要讨好拉拢他,你怎么能是平头百姓呢。” 听了这话,刘小弟丝毫没有高兴的心情,身子反而瑟瑟发抖。 宫中的斗争他听说书的说过,自己八成是被人当了靶子,来威胁大哥了,他贪玩,但是不蠢。 “五皇子,您抓小的怕是没什么用,小人就是个烂人,吃喝嫖赌什么都沾,我大哥早就恨不能我死了,你抓他们就行。” 他手一指一旁地上的老年夫妻,说道,“我大哥最是孝顺,不论多么生气,只要我爹娘一哭诉,他准给银子,你用他们威胁他,我就算了,他早巴不得我死呢。” 萧天眯眼看着他,眸子冷沉。 “一家人,却为了自己的生死将亲人和屡屡帮你的大哥置之度外,如此冷血,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 他话音落下,小厮便攥着拳头,朝刘小弟挥了下去,不一会儿,牢狱中就响起了哀嚎声。 萧天静静看着,眸中暗沉浮动。 做人,怎么可以如此没有良心,大哥,难道不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吗。 那人被打的满地滚动求饶,萧天不喊停,小厮便一直打。 “五皇子。”张老七看了眼牢中的情形,走到萧天身侧,“人带来了。” 萧天这才让那小厮停手,不一会儿,一个裹着黑衣,戴着兜帽的人急匆匆的进来,一眼瞧见地上的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立即瞳孔缩了缩。 “五皇子…这是何意?” 他一出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家三口便认了出来,眸子发亮,“大哥,你快救救我。” “老大。” “老大,你快救你弟弟,可不能因为你让我们老刘家绝后啊。” 刘公公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失望,看向那三人的眼神也变的冰冷。 “我的意思应该不用说,刘公公可以理解。” 刘公公收回视线,眉头紧蹙,“五皇子也知晓,皇上因为申尚书的事儿还在气头上,老奴一个阉人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萧天垂眸,面容隐在暗中,让人看不真切,“既是刘公公不诚心,那便算了。” 他一挥手,小厮再次朝刘小弟走去,后者吓的脸色惨白,不住的往后蜷缩,声嘶力竭的吼叫。 刘家夫妇也开始指责刘公公。 “够了。”刘公公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咬着牙道,“老奴可以试试,但不保证结果。” 萧天一挥手,“刘公公尽力而为,你的家人,我也会好生善待的。” 刘公公自然不信他的话,“此事儿若成,还望你放了我的家人,我们就此两清。” 萧天抬眸看着他,“公公难道不想日后继续坐在如今的位置上吗?一个宦官,这已经是极限了。” 刘公公扯扯唇角,“老奴只怕有命想,没命享。” 离开之前,刘公公回头看向地上的刘小弟,目光深幽,后者满脸祈求的看着他,眸底却平静无澜。 “大哥,我等你来救我,你可一定要来啊。” ……小厮将刘公公送出了地牢,七拐八绕之后上了一辆马车离开。 刘公公脸上的愤怒慢慢消散,换上了思忖,片刻后,他吩咐车夫绕路,最后在一家荒废的小宅院停下,“你们都在这等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咱家去去就回。” “是。” 刘公公在里面一待就是接近一个时辰,出来后,他轻手轻脚的合上房门,上马车离开。 回到宫里的时候,小太监远远瞧见他,像是终于见着了救星,“公公,你总算是回来了,皇上这会儿正发火呢,奴才们都不敢进去。” “一群没用的东西。”刘公公瞪了几人一眼,端起茶盏慢步走了进去。 “你去哪了?”皇帝冷声问。 刘公公满脸堆笑,“皇上这些日子总夜半惊梦,奴才去了趟太医院,想看有没有能根治的法子,张院判说,民间有一个方子极为有效,老奴便又大着胆子寻了采买的宫人跟着出去找那土方子去了,回来的晚了些,皇上恕罪。” 皇帝拧着的眉心缓缓松开,“你也算有心,起来吧。” “多谢皇上不怪。”刘公公站起身,笑道,“老奴已经将土方子交给了御膳房,一会儿做好了就给皇上您端上来。” 皇帝挑眉,“太医都没办法,民间的土方子能有用?”他并不报什么希望,从申允白死后,他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柔儿满含怨恨的双眼,说要向他索命! 自己对她那么好,扶持他们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她和旁人的低贱之子吗。 这段日子,皇上心神都被折磨着,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下去。 刘公公道,“连太医都说有效的方子,想来可以试试,不过给老奴土方子的人还说了几句话……” “说。” “老奴不敢。”刘公公垂着头,有些害怕。 “朕让你说,你就说。” 刘公公大着胆子看了皇帝一眼,又跪在了地上,“老奴僭越,那人说,方子辅助只是一部分,还需能放平心,一般有此症状之人都是心有郁结,长此以往下去,积郁成疾,才真是大灾。” 皇帝没有言语。 他沉默着靠在龙椅中。 他何尝不知,可就是难以从柔儿的梦境中摆脱出来。 刘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老奴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这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您郁结难消导致的也极有可能,便是往神话了说,那位是申允白的生身母亲,自然对皇上您颇有怨言,可…那位并不止申允白一个儿子啊。” 皇帝眉头一皱,龙目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说…?” “她疼申允白,一样也疼五皇子,此病症若是心结所致,您对五皇子好一些也能抵消,若当真是那位怨怪,您将一切都补偿在了五皇子身上,想必也就慢慢消了气,不会再生您气了。” 第313章 回到原点 第313章回到原点 皇帝沉默,眉头蹙的很紧,像是在思索刘公公话中的可行性。 “老奴只是胡言乱语,盼望能解帝王忧愁,皇上见谅。”他诚惶诚恐的磕了一个头。 皇帝稍稍回神,摆了摆手,“起来吧,你比前头那个心思活泛。” 刘公公讪讪一笑,像是听不懂这是夸他还是什么。 “天儿被禁足的时日也不短了,想来也该知道错了,你让人去通知一声,明日便让他上朝议事儿吧。” “是。”刘公公领命,下去吩咐了。 刚好御膳房那边将“土方子”端了过来,刘公公道,“给我吧,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别触了皇上霉头。” “是是是,多谢公公。”那人立即交给了刘公公。 “你们也都退下吧。” 御书房外的人都被遣散,刘公公端着汤药进了御书房,他没有第一时间递上龙案,而是十分谨慎的一一试毒,确定没有问题,才呈了上去。 皇帝喝了半碗,就没有再动了,刘公公立即又端了下去。 宫女上前要端走,刘公公道,“这么好的东西,倒掉可惜了,正巧这盆牡丹长的不好,给它浇灌上,增添增添养份。” 宫女哪敢说话,他兀自端起汤碗,倒进了一侧的一株牡丹的根部。 …… 与此同时,香觉寺半山腰上,一个黑影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山上行去,有些匆忙。 “头儿,好像是。”暗中,一人对领头的庆安说道。 庆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眯眼看着那身影缓缓靠近,等走到跟前,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当即一挥手。 数道身影同时闪了出去,将那人围在了中间。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当看见庆安时,一张脸抽搐了几下,旋即长叹,苦笑了起来。 “萧施主为了老纳,当真是费心了。” 庆安,“闻音大师为了躲我家主子,也颇为费心。” 闻音再次苦笑。 输人一筹,他无话可说,“老纳可否先上山看一眼师弟再随你走?” “不必了,住持大师好的很。” 闻音微微点头,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稍稍松了口气。 从庆安出现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师弟给他的那封信估计是被萧渊动了手脚,他一开始也生过怀疑,可那毕竟是自己最亲的师弟,便是知晓很可能有诈,他也做不到充耳不闻。 “闻音大师,请吧。” 闻音抬眸,深深看了眼山顶,再次叹口气,转身随庆安离开。 兜兜转转,又是白忙一场,闻音甚至有种自己为什么不真死的悲怆! …… 第二日早朝,萧天终于解了禁上朝,可皇上,却突然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整个太医院都守在龙榻旁。 第一日,朝政暂时搁置,所有大臣,皇室宗亲都守在宫殿前等消息。 一直到傍晚时分,萧渊才回府,庆安就守在门外,压低声音禀报,“主子,闻音大师带回来了。” 萧渊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片刻的松懈,他立即加快脚步往府中走去,边问道,“人在哪?” “就在书房院里。”庆安知晓主子回来一定会立即见闻音,便直接将人安置在了书房一旁的厢房。 闻音微合着眼,手中一串佛珠不断的转动着,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房门突然推开,他声音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萧渊眉头紧蹙着,声音微凉,“闻音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闻音这才止了声,他似是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抬眸看了眼萧渊,再次叹了口气。 可以看出来,他是一点都不想和萧渊见面!! 闻音站起身,道了句佛号。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闻音大师佛法莫非已经跳脱佛门之外了。” 闻音苦笑了一下,“萧施主就莫再嘲讽老纳了。” 他又何尝想破戒,可香觉寺那么多师弟,师侄,屡屡因为他危在旦夕,他总要顾及。 连一旁的庆安都可以看出他的无奈,不禁抽了抽嘴角,他应该庆幸,皇子妃的病情需要他,否则敢如此戏耍主子,绝对是一个死。 萧渊走过去,在椅子里坐下,语气冷淡平静,“你该知晓我寻你的原因,香觉寺的存亡,便都在大师手中了。” 朝堂的争斗已经彻底白热化,他没有时间继续耗下去了。 闻音头皮都有些发麻,双手合十,目光诚挚,“萧施主曾强行逆天改命,险些丧命,如今这点天罚,予二位施主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需知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若换成旁的,二位施主可未必承受的住。” 萧渊眉心紧蹙,所以闻音知晓安安如今的状况。 “也就是说,你可以改?” 闻音一顿,无奈摇头,他说的那么多,萧渊却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当初沈施主为救萧施主时,便已在佛前立了毒誓,老纳也无能无力。” 萧渊怎么可能相信,如今的闻音在他眼里,和市井的骗子没什么差别。 “若我非要强求呢?” 那些报应可以报复在他自己的身上,唯独不能是安安。 “天机谁都难以窥探,萧施主若执意如此,便也要做好一切回到原点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萧渊眉头紧蹙,“你说的原点,是何处?” “梧桐苑,落日余晖,躺椅中。”闻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让萧渊面色惨白。 “当初萧施主疯魔,愿意拿一切交换,便该想到会有今日的结果,阿弥陀佛。” 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半晌,萧渊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你们佛门,当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他曾愿意付出一切交换安安安然。 而后,他二人披荆斩棘,携手与共,才终是心意相通,天罚却在此刻降临。 前者是痛失,而后者,是得到后又失去,让他们在担心,恐惧,不甘中,眼睁睁看着又无能无力的剜心之痛。 哪一种更为痛苦?他着实说不上来,但不甘,很不甘,凭什么他二人便不能有一个好结果。 他拳头微微攥紧,额角青筋浮现,闻音似是有所察觉,飞快的转动着佛珠。 第314章 入主东宫 第314章入主东宫 萧渊回梧桐苑时,沈安安已经睡下了,他放下帘帐,让闻音把了脉。 闻音收回手,做了个手势便去了外间,萧渊紧随其后,“如何?” “阿弥陀佛,沈施主并无大碍。” 太医日日都如此说,萧渊当然知晓她身子无恙,“我问的,是她的记忆。” 闻音再次卡壳,很是无力,“当初沈施主相威胁,老纳就已耗费了所有功力,如今是真的无能无力了。” 就算他有能力也不能帮,如此周而复始下去,倒霉的只有他和香觉寺,沈安安是个比萧渊还要不讲道理的疯子。 萧渊眉头蹙着,眯起的墨眸带着森冷的寒意,“你在敷衍我。” “并非。”闻音缓缓摇头,“萧施主,即便老纳可以帮你,他日你和沈施主情况互换,沈施主便就不痛苦了吗?” “老纳不涉及官场,却也知如今京城波云诡谲,沈施主一个人能否支撑的住,萧施主认为,比起忘记,哪一种角色更为痛苦呢?” 萧渊怔住,良久没有言语。 他的意思是,起死回生的代价总要一个人来付,不是安安,那就是他,可若是今日没有记忆的是他,那么所有的外在压力都会在她的身上,以及…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忘记自己的痛苦!! 哪一种更痛? 他只知晓自己舍不得,也放心不下,他做不到将那些烂摊子扔给她一个柔弱女子。 萧渊立在屏风后,静静望着床榻上酣睡的姑娘。 闻音似长松了一口气。 “予二位施主而言,能携手白头,难道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总是要有一个人付出,牵着另一人艰难前行,反之失去记忆的人,才会更为轻松些。 “世上作恶之人那么多,倒是不曾见有业果,却非揪着我二人不放。”萧渊冷笑一声。 安安这些日子总会将日行一善挂在嘴边,他们不杀人,不做恶事儿,却依旧被辖制,难逃因果。 “阿弥陀佛,因果缘法自有天定,况且…如今沈施主的身子,也经受不住任何差错了。” “什么意思?”萧渊眸子陡然凌厉。 “天机不可泄露,短则半月,长则一月,萧施主自会知晓。” …… 萧渊回里屋的时候,便见沈安安蜷缩在床上,双臂抱腿望着他,他怔了一下,微微蹙眉,“吵醒你了?” 沈安安微微摇了摇头,清凌凌的杏眸满是清明。 “闻音没有死?” 萧渊又是一怔。 这会儿的沈安安过于沉静,仿佛回到了她尚且安好的时候。 “嗯,安安,你…” “萧渊。”沈安安突然冲他伸出手,萧渊立即走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萧渊抿着唇,没有说话。 “萧渊,上天能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已是恩德,闻音说的对,比起站在你的位置劳心劳力,承受痛苦,我更愿意像如今一样,忘掉那些烦心事儿逍遥快活,况且还有你护着我。” “安安。”萧渊手臂紧了紧,眸中都是痛苦。 “你听我说完,你有筹谋了数年的大业,手下有那么多臣子的性命,还有我,我们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我完不成那么艰巨的事情儿,你也别丢给我。” 只有萧渊好好的,所有人才有活路,她承受不住,也担不起那么多条性命,更没有能力从官场中杀出一条路来。 “别犹豫。”她抬起头,眸子弯弯含着笑,“我们如今便已是最好的结果,我只可惜,能帮你的有限,那么多危险艰难,都要你一个人面对。” “不,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萧渊紧紧抱着她,薄唇抿的有些发白。 沈安安倚靠在他胸膛上,“如今是夺权,他日坐上九五之尊时,更是辛苦,夫君这辈子便累一些,让我享享清福。” 那些事情,她替代不了,只有他才能做到。 萧渊都知晓。 若他有失,安安能否在心狠手辣的父皇手中活下来都尤未可知。 “好,那安安就享清福,一切都有我,我会一直,一直护着你。” “趁我这会儿清醒,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沈安安弯着眉眼,“你可不能卸磨杀驴,等你御及九州,可要封我做皇后,你可别欺负我傻。” “…把皇帝给你做都成。” ……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整个太医院都陷入了忙碌中。 已经停朝七日,那些大臣早就按耐不住了,早就分庭抗礼的局势隐隐开始较劲,都想推自己所忠于的人上位。 此时,不少大臣聚集在宫殿门口,要求皇帝选出一人,代理朝政。 说是代理,其实便是打探皇帝中意哪位皇子,只是皇帝如今大半时间都陷入昏迷中,众人等了一日都没有结果。 太医院张院判提着箱子出来准备去熬药,被萧渊叫住,“父皇如今情况如何?” 张院判摇了摇头,一脸凝重,这一举动更是给大臣们敲了警钟,一个个心思飞快的转着。 “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了?”一个大臣问道。 张院判,“皇上日理万机,加上年岁渐大,操心过甚,导致血液流通不及。” 其实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皇帝老了。 当然,其他大臣也都听懂了,皇上老了,那下一步,就该是年轻力壮的皇子继位了。 原本就活跃的心思,此刻更是蠢蠢欲动,病可以治好,可若衰老,心力体力都跟不上了,那皇帝便只有换人来做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边关的战况还迫在眉睫呢。”兵部尚书赵大人满心忧虑。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大梁如今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急需要一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子安定国本啊。” 说话的是五皇子一党,更准确的说,是皇帝的人。 萧渊眼神都没给一下,淡漠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宫殿。 萧天主动上前一步道,“四皇兄,如今皇族就只你我两位皇子,边关战事还等着朝廷决策,父皇倒下,我们更该担起重任,绝不能让他国有可乘之机。” 萧渊眼帘微抬,看向萧天,“哦?那依五弟的意思,当如何做?” 担起重任,那就是要担起皇位,所有大臣都心中清楚,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幕,数年的站队,如今就快有结果了。 萧天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四皇兄自幼在宫中长大,得夫子教导治国之道,对打仗更颇有心得,五弟对这些都不懂,不若前朝便由四皇兄先代为料理,我来侍疾父皇。” 此话一出,那些大臣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天,仿佛自己耳朵坏掉了。 萧渊不说话,也只是淡淡看着他。 “五皇子,您可知晓在说什么?”萧天一派的人彻底憋不住了,这种关键时候,不赶紧夺权也就算了,他还要离开朝堂,来侍疾? 这不是把头送给四皇子等着被砍吗? “父皇昏迷,身边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我们兄弟二人自然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萧天义正言辞。 “这…”那些大臣脸都皱巴在一起了,简直要怀疑萧天是不是傻了。 难不成他妄想侍疾,可以博的皇上欢喜,把帝位传给他? 当真可笑,便是有了诏书,没有实权,四皇子想要掀翻他,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我主意已定,各位不必多言。”萧天说道。 “四皇兄,你意下如何?” 萧渊敛了唇角森冷笑意,淡淡开口,“既是五弟都说了,为兄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那便如此说定了,各位大臣有要奏的,便去奉天殿中与四皇兄商议吧。” 两位皇子都已经拍板了,他们不乐意也没有发言权。 萧渊朝殿中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大臣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跟上。 “赵大人且等等。”萧天突然开口,叫住了兵部尚书赵大人。 “五皇子请说。” “父皇先前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边关战事儿,可否劳烦赵大人将边关兵舆图拿来,等父皇清醒的时候或有安排。” 赵大人闻言眉头紧锁,“可…兵部堪舆图乃是机密,从不允离开兵部。” “如今情况特殊,自当别论。” 赵大人蹙眉,眼神不着痕迹的往前扫去,萧渊带着一众大臣已经离开了宫道,只留下一个转角的身影。 “那…好吧,稍候,臣亲自回去取来。” 萧天微微颔首,又问道,“这几日边关可有传回消息?” 赵大人一脸凝重的点点头,“情况不容乐观,若是永宁侯世子不能在十日内赶到,只怕我大梁危已,便是可以赶到,面对势如破竹的西域,是不是对手也另两说?” 萧天眸子一闪,“依赵大人的意思,我大梁还有国破的危险?” “臣不敢。”赵大人慌忙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就事论事而已,不必如此。” 赵大人站起身,赶忙离开,萧天站在廊柱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子微微眯着。 四下无人,他的小厮悄无声息的上前,“主子,申叔来信了。” 萧天压低了几分声音,“说。” “信上说,让主子加快进程,拿到堪舆图,迎接西域大军进城。” “嗯。”萧天沉郁的面色终于有了片刻的舒展。 朝堂的权,在国破家亡时,要来还有什么用呢,他唇瓣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转身走入了大殿中。 …… 皇帝的身子依旧没有半分好转,萧渊坐镇朝堂,萧天则直接住在了宫中,陪在皇帝身侧。 时间转眼过去六日,皇帝在这一日罕见的有了一个时辰的清醒时候,萧渊带着各大臣前去探望。 数日不见,皇帝一张脸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微微泛着白,人也消瘦了一大圈,他靠在软枕上,扫了眼以萧渊为首的大臣们。 听他们禀报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发生的大事儿,和萧渊的处理结果。 不得不说,萧渊很有帝王之才,便是他都不一定能够处理的如此妥帖,可惜… 他神色淡淡的听完,目光看向了萧渊,“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他语气很凉,哪有半分夸奖的意味。 萧渊浑不在意,“身为皇子,此乃儿臣应尽之责。” “那作为儿子,侍奉朕这个父亲,是不是也是你应尽之责,可这些日子,朕却从来没见过你。” 殿中立即静寂无声,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皇帝这是在责怪四皇子,言外之意便是四皇子只想权势,不重孝道,对如今的局势而言,皇帝此言可以说是极重了。 他在告诉众位大臣,他对萧渊很不满,而萧渊初掌朝政,皇帝如此赤裸裸的话,百官又怎么再对他信服。 萧渊面色不变,“儿臣幼时,便被夫子教导,先君臣后父子,如今朝纲有变,儿臣自然也要遵守夫子所授。” 他不卑不亢,音调冷淡,皇帝眸子微微眯起,冷意一闪而过。 “父皇。”一侧的萧天主动站了出来,“父皇昏迷,前朝离不开人,是儿臣的意思,由四皇兄监国,儿臣侍疾,说起来,侍奉父皇的人不少,比起劳心劳力的四皇兄,倒是儿臣得了便宜。” 皇帝闻言敛了敛神色,大太监奉上一盏茶,侍奉他喝了下去。 他喝完茶,说了这么会儿子话,精神显然已有些不济,呼吸微喘,“既如此,往后你就住在宫中吧,也离朕近一些,刘公公。” “老奴在。”刘公公穿人群,来到了龙榻前。 “传我旨意,五皇子侍疾辛苦,着其暂居东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东宫,那是太子的居所,皇上这是要立五皇子为太子了? 不少大臣偷偷抬眼看向了最前面站着的萧渊。 “父皇,此行怕是不妥吧?”萧天拧眉,看了眼萧渊。 皇帝摆手,“朕尚龙体康健,这点事儿,还是能做主的。” 萧天抿唇,低低应了句是。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萧渊暂理朝政,可只要他一日不死,这大梁就是他说了算,包括东宫给谁住,皇位给谁坐。 此为,是在打萧渊的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告诉所有人,他不中意萧渊,也不会把皇位交给他。 从皇帝传下这个旨意,萧渊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言语,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皇帝,没有什么情绪,却无端让皇帝眉头紧锁。 这是他早就筹谋好的结果,不是吗。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去看萧渊的目光,又以养病为由,调来了御林军看守宫殿,由萧天掌管。 大臣也知道,这是在防止四皇子弑君夺位。 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明了,等着皇帝安好,皇位与四皇子便彻底无缘,除非…造反!!!! 五皇子一派很是欢喜,四皇子一党则忧心忡忡,为局势,也为自己的全族生死,夺位,已是迫在眉睫!! 皇帝压着一口气,将这些吩咐完便彻底昏睡了过去,萧天忙前忙后的侍奉着,很是忧心。 从宫殿出来,大臣们神色各异,那些原本讨好谄媚萧渊的大臣,这会儿更是沉默不语,像是被黏住了嘴巴。 “萧渊,我们下一步怎么做?”离开皇宫,李怀言冷声说道,如今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忍了,皇帝简直欺人太甚。 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他竟半点脸面都不留,如此公然给萧渊难堪。 第315章 昏迷 第315章昏迷 “等。”萧渊面色平静的注视着前方,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有时李怀言都很佩服他,面对如此羞辱依旧能面不改色,心平静气。 “还等,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我们能等,那些大臣等的了吗,如今他们怕是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着,想着要如何反水,攀上萧天的那艘船了。” 若是他们还不有所动作,任由如此发展下去,那些大臣迟早都要倒戈。 萧渊看他一眼,没有言语,抬腿上了马车,李怀言气的抿直了唇线,立即跟了上去。 一路回了四皇子府,一下车,就瞧见了府门外不远处停着的几辆不打眼的黑扑扑马车。 “得,他们比我们还快,已经都追来了。”李怀言跳下马车道。 萧渊一进府,管家就匆匆迎了上来,“主子,他们都在书房等您。” “嗯。” 萧渊并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先去了趟梧桐苑,沈安安正躺在软榻上翻话本子,瞧见他回来,立即放下书册奔了过去。 “你回来了。” “嗯。”萧渊抚了抚她的头发,将人抱进怀里。 沈安安有些莫名,“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 “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沈安安不放心的问道。 萧渊摇摇头,“没有,只是一日不曾见你了,想先来看看你。” 沈安安睨他一眼,轻轻伏在他胸口。 “主子。”庆安在门外催促,“那边催你过去呢。” “知道了。”沈安安从萧渊口中听出了不耐烦,但知晓他不想和自己说,便也不问。 “既是忙,就赶紧去吧,我让厨房准备你最爱吃的晚膳,早些回来。” 萧渊闷闷的应了一声,又抱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离开。 等人走后,沈安安才唤了墨香进来,“你可知谁来府上了?” 墨香蹙了蹙眉,“好像是朝中官员,来了不少人,奴婢去厨房回来的路上还遇上了,一个个垂头耷脑的,好像是有很重要的事儿。” 沈安安闻言拧了拧眉,官员来,那只能是朝政,莫非是朝堂又出了什么变故?且如此着急,看来事端不小。 “这样,你去厨房走一趟,备一些甜食,我们过去瞧瞧。” “是。”墨香领命退下。 两刻钟后,沈安安带着墨香和食盒去了书房,庆安,庆丰就守在门外,却被书房中的争吵声盖住了行礼的声音。 书房门开了一条缝,能大致看清里面的情形,当然,争吵声更是一清二楚。 沈安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那条缝隙前站定脚步。 “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反水,我们再等下去,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是啊,四皇子,事已至此,就别犹豫了,动手吧。” 众位大臣七嘴八舌的,无不是在为身家性命要求萧渊殊死一搏。 “话虽如此说,可皇上心意已经十分明显,若是起兵,那可就是造反,即便登临帝位,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要被后世指摘的。”一个老大臣颤颤巍巍的说道。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哪还能顾的上那些,此时坐以待毙,莫说什么名声,等着我们的可就只有一个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五皇子登基为帝,那第一个清算的肯定是他们这帮四皇子一派的老臣。 萧渊坐在书案上,双手撑在上面,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站在他左右两侧的官员正争论的不可开交。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眼中快速升起一层薄雾,心疼的厉害。 她还从不曾见过这般的萧渊,被自己手底下人反水,逼迫,被自己的生身父亲打压。 他似有所觉,微微抬眸朝门口看来。 沈安安很想进去陪着他,想让那些七嘴八舌的大臣通通闭嘴!! 那股气提到了胸口,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开始发黑,脑袋发沉,头重脚轻…… 她看见萧渊惨白的脸,飞速朝他奔来,听见庆安,庆丰,还有墨香的惊恐吼叫声。 …… “还杵着,等着四皇子回头来和你们清算?”李怀言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做不做,怎么做,都该由萧渊决定,而非他们不请上门,争论不休的逼迫。 那些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重重叹了口气,一甩衣袖离开了皇子府。 本以为登上四皇子府这艘船,便可以青云直上,不曾想会有即将倾覆的一日,可事已至此,想要抽身离开是绝不可能的了。 李怀言没有随那些人走,而是去了梧桐苑,沈安安就是萧渊的命,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于当今局势而言,可谓是致命性打击,他不敢想,萧渊会变成什么模样。 萧渊守在床榻前,面皮紧紧绷着,握着沈安安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他不能,也经受不住来自她的任何打击! “主子,闻音大师到了。”庆安气喘吁吁的把闻音推进里屋。 闻音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不等萧渊开口就快步走了进去,毕竟床上那人的生死,可关系着数不清的人命。 第316章 你有办法 第316章你有办法 只是他手指刚一搭上沈安安的手腕,就立即收了回来,面色很是平静。 “如何?”萧渊立马询问,他紧紧攥着沈安安的手,紧张的音调都有些发抖。 “阿弥陀佛,”闻音双手合十,“恭喜二位施主夙愿得偿,沈施主这是有身孕了?” “什么?”萧渊愣住,似是没有听真切,“你再说一遍。” “老纳说,沈施主是有了身孕,急火攻心,才会昏倒,稍候老纳开几方良药服下,多多卧床休息调养,就没有大碍了。” 萧渊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倏然转头看向了昏睡的沈安安,眸底的狂喜倾泻而出。 可只是瞬间,他便立即恢复了镇定,“所以你前几日说的她身子经不住折腾,便是此意。” 闻音没有回答,只是道了句佛号。 萧渊整个身子都紧绷着,很是艰难的问道,“若是…若是不要这个孩子,你能有办法让她恢复如常吗?” 闻音面皮抽动,似乎被萧渊这种想法吓了一大跳。 “那是萧施主亲生骨血啊,且老纳给沈施主把脉,她脉象略微虚浮,想来为了要这个孩子喝了不少汤药,想必沈施主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萧渊将沈安安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平静的看着闻音,“所以,你是有办法的。” 闻音立即摇头,“我没有。” 便是有,他也不可能枉送一条性命,做如此伤天害理得逆天之举。 “你有。” “……”闻音一张脸憋得发红,若非他本就是光头,一定要被逼的扯下几缕头发来。 合着他说那么多,都是讲给了聋子听,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倔强的一对夫妻!! “老纳当真没有!” “萧施主,那可是沈施主日盼夜盼的孩子,您如此想法,就不怕沈施主怪您吗?” 萧渊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他当然欢喜,当然喜爱他们的孩子,可比起他的到来,他更想安安可以不受失去记忆的苦楚和折磨,若是要因他放弃让安安恢复的机会,使她一辈子被记忆困扰,那这个孩子,他宁可不要的。 没有人知晓,那无数个日夜,她是如何在心慌和恐惧中度过的。 闻音就怕他再发什么惊人的疯,立即说道,“萧施主前些日子的建议,老纳同意了,不过老纳有一个请求。”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闻音抬眸看了眼萧渊,知晓等着他问自己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主动说出自己的要求,“等一切尘埃落定,还请萧施主放老纳离开。” 只是如此,就显然失去了主动权和谈条件的资本。 萧渊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顶多…沈施主产子之际,老纳回来就是。” 萧渊依旧不开口,闻音心里七上八下,他可以窥探天机,却唯独善变的人心不可捉摸,尤其是像萧渊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发癫的。 “老纳……” “男孩女孩?” “什么?”闻音一脸懵,便听萧渊继续问道,“我说,我夫人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 “……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你知道?” 闻音一哽,这么多谎他都撒了,其实也不差这一个了,他刚才就应该直接说不知道的。 可转念又想,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说的谎已经够多了,不能再破戒了。 “男孩女孩都是二位施主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吗。” “所以是男孩,还是女孩?”萧渊十分执着。 他并非是在意男女,而是心中好奇,猫儿抓般,况且有闻音这个百事通在,不问白不问。 闻音哽了哽,想着萧渊和沈安安不会是那种有男女偏见的人,便如实说道,“是……” “女孩,是吗?”萧渊突然的开口,让闻音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萧渊,眸中有些光,很亮,哪还有半分沉稳凌厉的模样。 闻音生怕他来句若不是,你就想办法给我变成女孩,然后,他就下意识点了点头。 萧渊脸色肉眼可见的欢喜,回头看向床榻上的姑娘,“她一定会像她娘一样。” “那老纳……” “让庆安送你进宫吧。” “好。”闻音转身就走,仿佛进宫是天大的好事儿一般,在以前,他肯定是最不愿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但那是因为没有对比,和四皇子府比较起来,其实皇宫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 沈安安陷入了一场梦中,难以抽身。 梦境中,她好像从头到尾将一切都经历了一遍,从上一世,到这辈子,两人相遇,相怨,结缘。 她看到自己失去记忆,萧渊背着她孤寂落泪,伤心痛苦,她很想安慰他,却触摸不得,那种疼痛,比起现实中要疼痛百倍,而她对萧渊的感情,也在倍速生长。 她心里很是空洞,疼的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一般,那是她从不曾感受过得痛。 “安安,安安。” 清悦着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安安猛然被拉回了现实,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 沈安安不语,静静看着萧渊,好半晌突然说道,“萧渊,梦里的我,好像更爱更爱你。” 萧渊微怔,旋即一笑,轻抚着她的脑袋,“难道不做梦的时候,你就不爱我吗。” 沈安安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虚弱。 她要坐起身,萧渊连忙扶住她,小心翼翼的将软枕放在她身后。 沈安安一伸手,他就立即拿起小几上的茶盏,自己试了试水温后,觉得有些凉,又去重新取了一杯。 沈安安顺着他的手喝下,清凌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怎么了?” 沈安安抿唇,“我是快要死了吗?” “……说什么胡话。”萧渊在她额头很轻的敲了敲,眸子却倏然沉冷下去。 沈安安也知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触了他的逆鳞,立即笑道,“你这般对我,我还以为我时日无多了。” 她突然昏倒,醒来面对如此小心谨慎的萧渊,怎么能不多想。 萧渊将茶盏放在了小几上。 “闻音说,你胎气不稳,要好生修养,不能乱动。” “哦。”沈安安下意识应下靠在软枕上,片刻后又愣住,猛然转头定定望着萧渊,“你方才说什么?” 萧渊又重复了一遍。 沈安安还是没动,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眼中很快积上了一层水雾,掌心很轻很轻的覆上了小腹。 “啊——” 她叫了一声,朝着萧渊扑了上去,身子在床上跳动,吓的萧渊面色微微发白。 “别动别动。” 沈安安一僵,立即松手坐好,“我…我忘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却都是满足的笑意,“我们总算是将他盼来了。” “是个女孩。” 沈安安一愣,“你怎么知道?” “闻音说的。” 沈安安不说话,笑容有些凝滞,看着他,萧渊摸摸鼻子,不解道,“怎么了吗?” “你还重男轻女?” “没有。”萧渊立即否认。 “那你问闻音干什么?” “好奇,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沈安安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她当然想知道,“可那也没有你如此着急的,万一她以为你不喜欢她怎么办。” “怎么会,我当然欢喜,只要是你我的孩子,我都欢喜,尤其是像你的女宝宝,我更喜欢。” 那不还是有偏见吗,不过是对男孩。 沈安安扒拉开他想摸自己肚子的手,不轻不重的瞪他一眼。 萧渊道,“这几日我就翻翻书籍,给她取个名字。” “如今为时尚早,正事要紧,其余等上几月也不迟。” 沈安安如今最放心不下的是朝局,想起方才她在书房看到的那一幕,她心中就揪疼揪疼的。 “萧渊。” “嗯?” 她环臂搂住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对不住,我帮不到你什么。” “怎么会。”他抚着她披散在身后的发丝,柔顺的犹如绸缎一般,“只要你好好的陪着我,便是我最大的慰藉和动力。” “只是……”他嗓音顿了顿,继续道,“这些日子,你怕是不能陪着我了。” 沈安安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萧渊凝视着她,轻松笑道,“闻音说,你胎气不稳,先前又饮用了太多汤药,以致胎儿内火过旺,需要在空气潮湿,有水的地方静养两月。” “我便想着朗悦湖那边最为合适,就让人去准备了,为了孩子的平安,只能暂且委屈夫人了。” “怎么会?”当时太医开方子时,她还再三询问,即便怀孕,也不会对孩子有丝毫影响才是,怎么会这样呢。 萧渊见她面色微沉,眸子微动,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去住些日子就没事了。” “那你呢?” 问出这话,沈安安便蹙了蹙眉,她当真是傻了,如今京城局势他怎么可能走的开,一定是要留在府中坐镇的。 “等我忙完手头政务,便先交给李怀言,去朗悦湖陪你。” 沈安安蹙着眉,静静端详着萧渊的眉眼。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萧渊,我们是夫妻,你确定没有事情瞒着我?” 萧渊轻笑,“自然,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夫人,若真要赴死,我也是要带你一起的,绝不能便宜了旁人,尤其是那死书生。” “……” 不是都不提了吗,怎么又给想起来了。 “好,”沈安安用力圈住他的腰,“我都听你的。” 萧渊紧紧拥着她,烛火映照的冷硬轮廓上,晦暗不明。 “以防万一,我早就在朗悦湖安排好了人手,你可以随意调动。” 早在当初,他就已为她备好了退路,当初怒意上头,说要她和他共生死的话都是真的,而今想要她安稳活着的心情,也是真的。 沈安安没有多问,只是低低应了声“好。” “萧渊,我等你去接我。” “好。” 二人相拥的影子折射在窗棂上,随着烛火的跳跃,被拉长扭曲,但始终紧紧的贴在一起。 …… “主子。”庆安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萧渊松开沈安安出去。 “信。”庆安将一封信递到了萧渊手上。 他回眸看了眼屋子,往外走了几步,到院子里时才打开。 一眼扫过,他脸色就微微沉了下来,“让管家备马车,让庆丰从暗卫中挑一半武艺高强的,即刻护送皇子妃离开。” 庆安看了眼萧渊手中的信,面容立即冷肃起来,领命下去了。 萧渊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才抬步重新回房。 “怎么了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沈安安问道。 萧渊微微皱着眉,“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有几个大臣生了些事端,我得去宫里一趟,来不及送你了,我让管家备好了马车,由庆丰护送。” “现在就走?”沈安安有些诧异,“如此着急吗?” 萧渊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闻音说,前三个月正是紧要的时候,务必要养好身子,夫人且委屈委屈。” 沈安安垂眸敛了眸底的情绪,轻轻应了一声,“听你的。” “嗯。”萧渊搂着她,好久都没有松开,沈安安微微合着眼睛,眼角似有晶莹的水珠快速滴落。 她面上不显半分,在萧渊垂头看她时,依旧笑盈盈的,“我一定会护好我们的孩子的。” “嗯。”他不舍的抚摸着她的面容,弯腰轻轻印下一吻,“乖,等我去接你。” “嗯。” 一刻钟后,庆安来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墨香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囊。 萧渊亲自给她更衣梳妆,换上鞋子,将她送到了府门口的马车上。 “萧渊。”沈安安趴在车窗上,定定看着他,“我等着你去接我,你可要快一些。” “好。”萧渊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对庆丰吩咐了几句,便让马车离开。 他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上探出头的姑娘对他不断的挥着手,弯着的黑眸慢慢积上了一层水气,慢慢模糊,直至什么都看不真切,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所有人都对皇子妃的突然离开很是不解,没有一个人知晓,在闻音离开,沈安安昏睡的那一个多时辰,他经过了怎样的折磨和天人交战。 “主子。”庆安小心翼翼的开口。 萧渊垂眸,收回视线时,面上只余森冷的寒意。 “李国公来了,在书房候着呢。” 他又一次看了眼马车消失的尽头,转头回了府中。 第317章 暗流涌动。 第317章暗流涌动。 “你把沈安安送走了?”李怀言问道。 萧渊没有回答,他走到书案后,重重靠了下去,一脸冷锐的死寂。 李怀言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舍不得,又何必非把人送走,我们筹谋多时,输赢可犹未可知。 “她有身孕了。”萧渊很是平静的一句话,让李怀言愣了好一会儿,旋即便明白了萧渊得心思。 便是有九成把握,终归还是有一层的不可定因素,他赌不起,况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手中无兵可用,谋反没有兵,才是致命的缺陷。 萧渊平复了下心情,开始说起了正事儿,“宫中递出消息,御林军已经被萧天掌控,今夜宫殿被看管的极严,只能进不得出。” 李怀言眸色深沉,“他是按耐不住要动手了,那如今便就只差最后一剂猛药了。” 萧渊微微点头,唇瓣勾起一丝冷笑,“想来,是在等边关的消息吧。” 李怀言嗤笑一声,“我这就去兵部。” 他推开门要离开,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不大,毛毛细雨在空中慢慢形成了一道雨幕,模糊了眼界让人瞧不清前方的景象。 李怀言一头扎进了雨幕中,很快消失不见。 萧渊站在窗棂前,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清隽的侧脸在烛火映照下更显冷硬。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 皇帝的寝宫。 太医院张院判照常把完脉,给皇帝喂了药就要退下,却突然被萧天叫住。 “父皇的情况可有好转?” 张院判轻轻叹了口气,凝重的摇了摇头。 萧天脸色瞬间沉暗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依你看,还有多长时间?” 这话问出,吓了张院判一跳,脸都白了,“这个…臣不敢妄言。” 他越是如此,萧天眸子就越是冷沉。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道,“皇上求生欲很强,若是能挺过这关,想来再过个十年八年是没问题的。” 萧天面色一顿,转眸看向了主殿,眸子微微眯起。 “知道了,你退下吧。” 张院判看了他一眼,急匆匆退了下去。 萧天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阔步往殿中走去,在龙榻前站定脚步,他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昏睡的皇帝。 手侧的烛火燃的很亮,他随手拿起一个东西,拨了拨灯芯,烛火发出噼里啪啦一声响,一股略浓的烟气慢慢扩散。 “都已经这样了,你生命力怎么那么顽强。” 萧天低低呢喃,平静的眸底迸发出凌厉的锋锐暗芒。 “儿臣费心已久,怎么能让你安好呢。” 言罢,他转身离开了宫殿,刘公公就守在门口,瞧见他立即垂下头,恭敬的立在一侧。 “公公不用怕,事成之后,我自会记着你的功劳。” 刘公公顿了顿,低低应了声“是。” “看好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去去就回。” “是,五皇子放心。” 萧天阔步离开,等人走出很远,刘公公才微微抬头,朝萧天的背影投去一眼,旋即淡淡收回,那丝慌乱转为了平静,转身快步走进了大殿。 萧天在宫道上七拐八绕,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假山旁停住脚步,确定四下无人后,快速闪了进去。 “主子。”黑暗中站着一个高大身影。 “边关有消息了吗?” 那人隐在暗色中,声音沙哑,“据咱们的人从兵部透出的消息,沈长赫已死,永宁侯府世子也被困邕城,申叔已经带了一队精锐赶来了,最快两日就能到。” 萧天眸中惊喜一闪而过。 沈长赫死了,凌辰逸不在,御林军又在他的手中,萧渊无兵可用,他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传令下去,可以动手了。” “主子,”那人声音压低,“我们还不曾接到申叔准确的消息,万一他不能赶来,岂不是……” 毕竟此事只能成功,不容许半点失败,他还是觉得,当小心谨慎为上。 萧天不以为意,“兵部堪舆图已经在他手中,兵部有关大梁兵败的军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做不得假。” 有堪舆图在,两日之内回京绝对没问题,他只要控制了皇宫,便能里应外合。 筹谋多日,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最终微微应声。 雨势渐大,马车轱辘压在地面上溅起不少水渍,夜色很静,沈安安趴伏在车窗上,看着沿路模糊不清得树木灌丛,沉默不言。 墨香怕她着凉,心疼的给她披上一件外衣,“皇子妃,您是不是舍不得姑爷啊。” 沈安安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没有说话,墨香却能看出她面上的勉强。 “您别难过,咱们只是暂且去住上几日,等您肚子里的小主子无大碍了,就可以回去了,姑爷不也说过几日就会来陪您的吗。” 沈安安抬眸看着墨香。 墨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沈安安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奴婢有什么不妥吗,您怎么这么看着奴婢?”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傻一些,挺好的。” “……” 墨香听懂了,皇子妃是在说她傻。 沈安安抱着手臂,歪在车壁上,微敛的眸子看着车板,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脑中却有无数根绳,在慢慢交集,最后团成一团。 从数日前大哥传来的捷报,如今却突然变成了失踪,生死未卜,以及他向自己保证,大哥绝对安全…… 还有带兵离开的凌辰逸… 他早半月前就已经在布局了,他是在逼着陈天动手,今夜的朝堂,夺权想必已经拉开了帷幕。 她清醒的时候,能明白其中的关键,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她帮不上他,更不能成为他的软肋和负担。 沈安安手轻轻覆上小腹。 尤其,是有了她之后,她得护好她,不论结果如何,那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所有一切的希望。 一滴滴水珠从沈安安光洁的下巴滴落,晕染在她粉色的衣裙上。 她很安静,安静的令墨香觉得窒息。 第318章 造反 第318章造反 雨势又愈发大了起来,顺着宫檐瓦壁往下流淌,花草树木也被一阵无端起的风吹的沙沙作响,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萧天回来时,身上淋湿了大半,刘公公急忙撑着油纸伞上前迎接,“呦,五皇子,您这是去哪了,怎么淋成了这个样子。” 萧天没有言语,来到了游廊下才抖了抖衣袍,扫了眼一侧的宫人,吩咐,“你们全都退下吧。” 那些人看了眼刘公公,得到刘公公授意才都离开。 “五皇子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张院判说父皇病情有恶化的迹象,你去御膳房再熬碗药来,喂父皇服下。” 刘公公面色倏然发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天。 “五皇子,您…”张院判离开时,他明明在场,当然知晓他都说了什么。 “怎么?”萧天淡淡抬眸,“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吗?他活过来,你又焉有命在?” 刘公公死死咬着唇,并不说话。 “赶紧去吧,时间不等人,既是上了贼船,便没有中途下场的道理。” 刘公公狠狠咬了咬牙,“熬一碗药容易,可皇上要是出了事儿,四皇子那边,五皇子您要如何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萧天一声冷笑,“父皇将宫殿和御林军都交给了我,自然是我说了算。” 皇帝半死不活被他控制,御林军听他调遣,只需两日,申叔回京,他们父子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又能做什么呢。 “怎么,刘公公怕他?” “老奴不敢,”刘公公弓着身子,“您说的对,从老奴听命五皇子给皇上下药的时候,老奴就已经是您的人了,老奴别无所求,只求他日事成之后,您可以将老奴的家人还给老奴。” “刘公公放心。” 果然,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血浓于水的亲人才是最好的利器和软肋,能让人背弃所有一切,唯他命是从。 刘公公深深看了眼主殿,举起油纸伞消失在雨幕中。 宫殿中所有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萧天一个,他缓步走进了主殿,在龙榻旁站定脚步。 许是他眼神过于狠戾,皇帝似有所觉的轻轻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他瞧见萧天,下意识勾了勾唇角,“天儿。” 他心想,终归是亲父子,他和柔儿的儿子,对他还是孝顺的,比满心满眼只有权势帝位的老四要好上太多。 他重重咳嗽了几声,伸出了手,“给朕倒杯水。” 萧天眸中昔日的温和此时都变成了冷锐,只是殿中昏暗皇帝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他顺着他的意思倒了水,递进他的手中。 皇帝喝完觉得嗓子好了不少,把茶杯递给萧天,后者接过放在了小几上。 “天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朕身子好一些,便下旨立储…” 萧天突然开口截断了皇帝的话,“张院判说的果然没错,看来还是儿臣太过心软了。” 他语气很冷,没有丝毫温度,皇帝终于听出了端倪,抬头看着萧天,“天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皇难道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突然病倒吗?” 皇帝皱眉,看着眸子缓缓发红,隐隐有些癫狂的萧天,一种不安迅速的涌上心头。 “五皇子,汤药熬好了。”刘公公端着碗进殿,在萧天身后站定脚步,微微垂着头,不敢看皇帝。 “刘公公,”皇帝一颗心好似沉入了冰窖中,“你端的什么药?” 刘公公抬眸看了眼萧天,并不回答。 哗啦—— 龙榻旁小几上的东西被尽数挥落,皇帝瞪大眼睛,怒不可遏的指着刘公公,“奸佞,你敢背叛朕!” 刘公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息怒,老奴是知晓您本就中意五皇子,这才听命五皇子行事,况且…况且太医也说,您身体老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五皇子早晚都要上位,又何必拘泥于一时半会儿呢。” 皇帝气的直喘粗气,呼吸有些困难,一张脸憋的青红发紫。 他是中意萧天,打算把皇位传给他,可却不能接受他害死自己,来夺皇位。 他可以给,但他不能抢! “太医,胡说八道!”他不过中年,前几任皇帝都至暮年,怎么就老了呢。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十分清楚的,那太医绝对在说谎。 他狰狞阴戾的眸子盯着萧天,“那太医,也是你的人?你是何时开始谋划的,竟连朕的身边人都给买通了?” 申允白不是死了吗? 他以为只要申允白这个出谋划策的死了,萧天就会乖乖听他的话。 萧天眉头微蹙,“这父皇可就冤枉儿臣了,区区一个太医,儿臣可没有精力去买通。” 皇帝怎么可能相信,他死死瞪着萧天,“朕将御林军交给你,让你入主东宫,便是打算把皇位传给你,你又为何……” “为何对你下毒,想要杀了你吗?”萧天平静接口,注视着他。 “自然是因为,我从来都没看上过你的江山皇位。” 他转身从不远处拉开了一把椅子,在龙榻前坐下,“也就你们,才当那个位置是个宝,殊不知在我眼里,那只是用来报复你的工具。” “我还是你的父亲!”皇帝重重说出这句话,剧烈咳嗽了起来,“你姓萧,朕对你寄予厚望,你竟然说要报复朕?” “闭嘴。”萧天突然起身,冷戾的气场让皇帝都有片刻的轻颤,“我娘,我大哥,都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想让我认你做父亲,简直痴心妄想!” “那晚,我跪在御书房外苦苦哀求你时,你是怎么做的,那是我大哥,是他将我抚养长大,和我相依为命的大哥,比起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皇帝瞳孔慢慢变大,喘气越来越急,更被萧天的话气红了双眼,“蠢,蠢货。” “来…来人,来人。” “父皇不必挣扎了,外面的宫人已经都被我遣散,御林军也守在外面不得进来,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皇帝转身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锋锐的软剑,朝着萧天刺去。 萧天冷冷看着他,身子一侧躲过了他的剑,旋即抬起一脚踹在了皇帝的心口上,他躺了数日,身子本就虚弱,软剑脱手掉落,人也摔在地上,滚落了几圈,头重重撞在了龙榻上。 坐了那么多年的高位,皇帝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他头发散乱的垂下来,狼狈至极,头上更是流下了红色的液体。 “您老实一些,或许,可以体面的离开。” 萧天缓步走上前,狠狠攥住皇帝的发冠,扯着他头发和自己对视,“你知道吗,你所谓的姓萧,于我而言,便是耻辱!” 他摁着他的脑袋,再次重重撞向床榻,立即血花飞溅。 皇帝像是一块破抹布一般被丢在地上,早已没有了任何力气。 他目眦欲裂,疯狂的嘶吼却叫不来半个人,连刘公公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刘公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服侍父皇喝药。” “是。”刘公公快步上前,皇帝不住的后退,想开口说几句狠话,却被刘公公钳制住下颚往嘴里灌去。 “皇上您何必呢,反正早晚都要让位,还不如痛痛快快的,也少受着苦。” 一碗药灌下去了一半,洒了一半,皇帝这会儿哪还有一国之君的威风凛凛,脸色死灰,中衣上都是肮脏的药渍。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萧天,“没有朕,你在老四面前,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你当真以为除掉了朕,就可以当皇帝了吗?” “父皇记性是不是不好,儿臣说了,对您的皇位没有兴趣。” 皇帝眉头一皱,“你…你还想干什么?” 萧天勾勾唇,“父皇昏睡了这么久,对边关军情不了解,你倒下之后,边关接连发来数道急报,沈长赫已死,永宁侯府世子不堪重用,没有拦住西域大军,如今,西域已经快要攻进城了。” “不可能!”皇帝很是笃定,他大梁不说铜墙铁壁,也是重兵把守,即便西域突破了边关,想要以这么短的时间打入京城,也是痴人说梦。 “为什么不可能。”萧天笑容有些诡异,“西域的领头大将,乃是前申大人的同胞弟弟,儿臣将兵部的堪舆图给了他,有了堪舆图,大梁的防线,又算的了什么。” “孽障,你个孽障,朕就该杀了你!”皇帝怒吼,拖长的音调带着无尽的怒意,面部青筋暴起。 “你竟敢伙同他国,杀戮自己的子民…!”那是老祖宗数代的基业,要是毁在他手中,皇帝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他猩红的眸子疯狂的朝萧天瞪着,恨不能撕下来一块肉。 他不是好父亲,或许连一个正常人都算不上,可作为皇帝,他自认为兢兢业业,问心无愧。 他甚至可以接受皇子夺权,至少江山还是他萧家人在坐。 “难道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吗,没有你,又怎么会有我呢。”萧天说完,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这半生的耻辱,终于得报了。” 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药起了作用,皇帝嘴唇蠕动了几下,突然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倒在了地上,只是他眼睛依旧死死瞪着萧天,恨不能将其剥皮拆骨一般。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萧渊的模样,从幼时对他的仰慕依赖,到后来的淡漠冷然,甚至是争吵对峙…… “渊儿,老四…” 他嘴唇嗫嚅着,发出的声音却小的可怜,只是他不停的念着,萧天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你要见我四皇兄啊?” 皇帝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可…他怕是进不来,沈长赫,凌辰逸,以及他唯一的兵马都被你调走了,他拿什么来救你呢?” 皇帝眼神再次黯淡下去,深深的悔恨在瞳仁中蔓延,嘴角开始不断的往外流淌鲜血。 没有人在意他此刻的心境,也没有在意他的死活,萧天站起身,冷冷睨着他,“父皇别激动,等西域大军进城,我一定会让你们父子尸体团聚的。” 萧天离开了大殿,刘公公才站起身走过去想要把皇帝扶起来,却被皇帝用力推开,“贱…贱奴。” “皇上,这个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刘公公再次上前,手下用力将皇帝给扶上了床榻。 皇帝怒气填胸,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却突然塞进了他的掌心,皇帝微怔,抬眸看了刘公公一眼,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上放心。”刘公公留下这一句,便快步离开了宫殿。 等宫殿门被合上,皇帝垂头看了眼手中的小瓷瓶,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他想起了自己方才喝的那碗药。 从喝下后,他就呼吸困难,喘不上气,胸闷气短,更是腿脚无力,莫非…这是解药? 第319章 等消息 第319章等消息 他沉默半晌,突然抬手将那粒黑色药丸塞入口中。 总归是将死之人,不会有更坏的局面发生了。 宫殿游廊上, 萧天负手而立,淡淡回眸看了眼后脚出来的刘公公,唇瓣冷冷的勾着。 “……五皇子。”刘公公谄媚讨好的笑了笑。 “公公倒是对前主子忠心。” 刘公公心里咯噔一下,但见萧天没有了下文,便长松了口气,知晓他说的应该是自己扶皇帝起来得事情。 “不敢不敢,毕竟侍奉了多日,已经形成了习惯。” 萧天冷笑了一声,“随你吧,总归是活不成的人,你守着宫殿,别让任何人进去。” “是,老奴遵旨。” 萧天一顿,回头睨了眼刘公公,后者满脸堆着笑。 他没有说什么,快步离开了宫殿。 如今皇宫几乎都被控制在他手中,只等申叔带兵进城,便是大功毕成了。 他要确定各处都没有问题,绝不能给萧渊半点反击的机会。 萧天离开后,刘公公就守在了宫殿门口,一刻钟后,一个端着托盘,垂头躬身的小太监走了过去。 “干什么的?” 来人沙哑开口,“该喝药了,老…奴奉命给皇上送药的。” “嗯。”刘公公轻咳一声,那人抬起头,二人以最快的速度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公公便把托盘接了过来,“给我吧,你不用进去了,去后面等着吧。” 那人应声,朝着刘公公手指的方向,进了一旁的偏殿。 刘公公眼珠子快速扫过四周,转身进入了宫殿。 他进去后快速合上了门,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又走去了屏风后,捯饬了几下,随着一声闷响,一道石门无声打开,先前的小太监从石门后走了进来。 “时间不多,你快些。” 小太监抬起头,赫然是闻音大师的脸,他点点头,快步走向了龙榻。 皇帝吃了解药,这会儿已经陷入了昏睡,只是有人靠近,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微微睁开了眼睛。 当瞧清映入眼帘的那张脸,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喜,“闻音大师?” 闻音微微颔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脉施针,动作行云流水。 皇帝也不再作声,很是顺从的让闻音给自己诊治。 “快些,五皇子快回来了。”刘公公在一旁催促。 闻音额头上有汗水滴落,手下动作更快几分。 一刻钟后,宫殿外有动静传来,闻音用最快速度收了针,往屏风后的石门走去。 “大师。”皇帝突然叫住了闻音,嘴唇蠕动几下后问道,“我儿可好?” 闻音蹙了蹙眉,“四皇子很好,皇帝放心,您且忍耐几日。” 皇帝连连点头。 闻音说完就快速离开了。 萧天推开门进屋,就瞧见了地上正在擦血迹的刘公公,以及昏睡过去的皇帝。 刘公公擦完最后一点脏污,站起身道,“老奴怕那些不长眼的进来坏了事儿,只能亲自来打扫干净了。” 萧天没有说话,在龙榻前站了会儿就走了,刘公公胸口的气才算是吐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过了一日,雨水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因为宫殿不容许人随意走动,没有打扫,已经积了不少的水,能漫过人的脚踝。 萧天照常给皇帝喂下汤药离开,刘公公带着闻音从石门后进入主殿,给皇帝解毒。 “闻音大师,如今外面究竟怎么样了,毒总归是毒,就算立时解了也是伤身的。”刘公公忍不住道。 如此下去,皇帝的身子也会被蚕食的不成样子,他倒不是忠心,而是因为四皇子摆明了要保皇上的命,若是出个好歹,他怕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闻音专心致志的给皇帝解了毒,才回答刘公公的问题,“应该快了,你们再忍忍。” “……” 说了不等于没说吗,其实不是闻音不说,而是他自己也身在局中,哪知晓宫外具体情况。 至于皇帝的身子…… 他微微叹口气,轻摇了摇头。 萧施主若是当真要保皇上,怕是早就动手了,哪会让受这般折磨。 保他命,是为人子,任他被萧天磋磨,是他自己造孽的因果。 萧施主又何尝不是对他积怨已久。 “好了,时辰不早了,老纳该走了。”闻音大师收拾了东西,快步朝石门走去。 只是他刚走到石门旁,一道颀长的影子便从里面投射出来,穿着暗黑色锦袍的萧天面色平静的从里面走出来。 闻音和刘公公的面色瞬间惨白。 连昏睡的皇帝都似有所觉的皱了皱眉,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公公,玩的好一手东食西宿,阳奉阴违。”他音调波澜不惊,却让三人都心中一颤。 宫殿门突然被撞开,几名御林军冲进来,将闻音和刘公公齐齐包围住。 刘公公面皮微微发抖,“您是何时发现的?” “今晨的那碗药中,我加重了剂量。” 一个早就被毒素侵蚀了身子的人,喝了三四碗毒药都还好端端的昏睡着,他自然有所怀疑。 他本就没想留皇帝性命,便在今晨的药中加了一倍的剂量,若非不立即服下了解药,定是要吐血,奄奄一息的。 可他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皇帝濒死的消息。 而闻音,为了节约时间,根本就没有把脉,只是直接施针,清理毒素。 刘公公面如死灰。 萧天看向了闻音,“大师不是死了吗?” “阿弥陀佛,老纳……”下意识说了个开头,闻音就又闭嘴了,因为这个局面,他实在不知晓自己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浓浓的尴尬让他面皮发红。 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原本是死了的,后来被萧施主抓住,就又活了。” 萧天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萧施主是萧渊,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兵马,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吧,竟想着把你送进宫。” 闻音能说什么,只能沉默。 “捆住手脚,扔去偏殿,一滴水都不许给他喝。” 闻音被御林军带了下去,只是人刚走到院中,一声像哨子一般的响声便刺人耳膜的直冲天际。 刘公公愣了一下,不曾想闻音身上还带着这东西。 萧天脸色顷刻间冷沉无比,快步走了出去,闻音手中还拿着冒着烟的烟火桶子。 他眸子狠戾,后者低垂着头,盯着脚尖和地面。 “拉下去。”萧天咬牙切齿,音调拉的很长。 一个和尚,他没功夫和他计较,况且就算萧渊知道又能如何,他进不来,能奈他何。 …… 随着烟火冲上上空炸开,守在皇宫不远的庆安变了脸色,立即翻身上马朝四皇子府奔去。 萧渊和李怀言正在书房议事儿。 “主子。”庆安敲了敲房门,推门进去,“闻音大师放了信号筒,宫里出事儿了。” “这么快?”李怀言有些诧异,本以为有他在,皇上可以再撑几日呢,不曾想这么快就不行了。 萧渊黑眸发沉。 “发射信号桶不一定是父皇有事儿,也有可能是他和刘公公被发现了。” 比起闻音的医术,他更怀疑他的智商,毕竟出家人,不会什么阴谋诡计。 “那边有消息了吗?什么时候能进城?” 萧天肯定已经开始加强设防了,若是今晚不动手,想要再攻进皇城的成功率可就大打折扣了,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李怀言凝重的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第320章 刺客 “要不再等等吧。” “等不了了。”萧渊起身在窗棂前站定脚步,静静看着院中枝头上挂着的水珠。 李怀言以为他是担心皇帝的安全,微微蹙了蹙眉,“皇上是他可以唯一用来牵制你的筹码,不到关键时候他应是不会动皇上的。” 萧渊摇了摇头。 李怀言估错了萧天对皇帝的恨意,申允白的死,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根本不是为皇位,否则就不会在知晓兵部放出的消息后立即动手,他分明,就是想要报复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他缓缓转身说道,“那个信号不止提醒了我们,也提醒了他,今夜是我们最好的时机,错过今夜,等他有所准备,再想进宫更是难上加难。” 李怀言眉头紧拧,“那要怎么办?没有兵马,我们根本就进不去。” 若是没有御林军,倒是可以一搏,可萧天手中有御林军,他们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总不能带着府兵上吧。 要说京城周边还是可以调来兵马的,只是要皇上的虎符,萧天一定将皇上寝宫看管的极严,想要将虎符带出来,几乎不可能。 萧渊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据上回递来的消息,兵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进京,我先进宫一步,稳住局势,等兵马赶到,你们立即动手。” “不行。”李怀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去,你不能去。” 都说擒贼先擒王,哪有主动送上门去的,若是萧渊有个好歹,他们就算杀进了皇宫又有什么用。 “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放心,我有进宫的密道,不会有事儿的。”萧渊坚持,李怀言怎么反对都无用。 他知晓,萧渊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有转圜的可能。 他急的眉头紧锁,“萧渊,你太激进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萧渊闻言勾勾唇角,“你不明白,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怕夜长梦多,安安是个敏感的性子,哪日记忆不错乱时,一定会有所察觉,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动乱,绝不能让她牵涉其中。 李怀言确实不明白,他不明白一个运筹帷幄,天资聪颖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迷失心智,屡屡发狂。 傍晚时分,萧渊收拾妥当后离开了四皇子府。 李怀言气的狠狠跺了跺脚,满心愁绪。 他吩咐身侧小厮,“再出城去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就是因为知晓宫中如今看管极严,萧渊才更不该去,可无奈,他阻止不了。 便只能加快速度,尽快带人攻入皇城。 李怀言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郑月儿已经备好了饭菜在等他了。 “我今日是忙正事儿,绝对没有沾花惹草。”李怀言一瞧见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紧紧蹙着眉。 郑月儿头都没有抬,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洗手用膳吧。” 她语调很轻,冷冷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李怀言去做了什么,正是这种态度,让李怀言心里十分发堵。 从那日醉云楼回来,她就一直如此,冷淡却温婉,该她做的事情,和以前一样半点不差,一样的关心他,准备他的吃食和衣物,可李怀言就是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在疏远他。 可二人也当真没有了矛盾,成为了他所想要的那种至亲至疏的夫妻,可他却开始心里难受了,甚至是烦躁。 李怀言走进屋,在椅子里坐下,沉声道,“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我会更忙,你不用再等我用膳了。” “好。” “你也不要出门,近日京城很乱。” “好。” “若是……我有个万一,你可以从宗族过继一个子嗣,养你晚年,有萧渊在,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但若是兵败,你就立即逃出城去。” 李怀言还从不曾和她说这些。 郑月儿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瞬,又恢复如常,“不打紧,我陪你。” 李怀言瞪大眼睛,放下了筷子,“你陪我什么?” 郑月儿不看他,兀自用膳,轻轻柔柔的说,“万一你不在了,我陪你。” 李怀言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胡说什么。” 郑月儿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眸色冷淡,“大婚那日不是都发过誓了吗,要携手与共,白头偕老,自然是要守约的。” “不行,人还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郑月儿定定看着李怀言,看的李怀言心里很不自在,“那是你,不是我,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的所为。” 李怀言噎住。 脸皮更有些火烧火燎,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同时,他脑海中也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郑月儿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怎么样? 只是一瞬,他就立即收回了思绪,“若如此,我今夜就把你送出城。” 郑月儿抿唇,垂头用膳根本不理会他,李怀言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浓浓的郁气无处发泄。 “国公夫人,您要的汤好了。”房门被推开,一个面生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丫鬟身量很高,骨骼也很大,那身丫鬟服饰穿在她身上短了半截,很不合身。 李怀言扫了一眼,已经免疫了,毕竟他已经习惯,府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丫鬟长相,以往二十多年他都不知道人可以长两个鼻子,还那么大力气。 可都被郑月儿给找到了。 他浑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郑月儿盯着那丫鬟看了一小会儿,面色骤变,“夫君,小心。” 桌椅突然被掀翻,李怀言还怔愣着,身子便被人死死抱住转了个圈,重重倒在地上。 李怀言清楚的看见一抹锋利的寒光从那丫鬟袖中抽出,用尽全力的朝他二人刺来,那丫鬟面容扭曲狰狞,显然是名男子。 此时想要躲开已经晚了,他用尽全部力气要推开郑月儿,腰腹却被紧紧抱着。 旋即,是刀柄刺入皮肉的声音…… 郑月儿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呼,软软的倒在了他的身上,一刀刺下去,才给了李怀言反应的机会,他抱着郑月儿侧了个身,快速起身,在那男子准备拔刀之际,狠狠一脚朝那男子面门踢去。 二人很快在屋子里交起了手,动静引来了国公府的府兵和暗卫,李怀言将那人引去了院子里,交由了暗卫解决。 “月儿。”他一个箭步冲进屋子,郑月儿侧趴在地上,背上一柄短刀的刀柄和大片的鲜血尤为的刺眼。 他面色发白,一条腿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嘶吼着让人去请大夫。 郑月儿模糊的眸子,定定看着李怀言,竟是勾唇笑了笑,“我在你心里,和那些女子终归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李怀言身子都在发抖,抱起她往屋中走去,边说道,“你是我八抬大轿,中开大门娶回来的妻子,岂是旁人可比。” 郑月儿又笑了,“怪不得那些姑娘都喜欢你,你说讨人喜欢的话时,真好听,又好看。” “别说话了,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李怀言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慌过,他眼圈很涩,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席卷着他。 郑月儿面色发白,嘴唇已经慢慢开始发紫,显然那刀上有毒。 比大夫更快一步的是暗卫,“那人咬舌自尽了,属下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他将一个牌子递给了李怀言,赫然是御林军的通行物。 “萧天。”他眸子猩红,狠狠攥着那木牌。 是他大意了,凌辰逸和沈长赫都不在,他便是萧渊唯一的助力,萧天定然会对他下手的。 “国公爷。”又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进来,脸上还带着欢喜,“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沈将军带领军马已经到了郊外,一个时辰便可入京。” 小厮说完,看见屋中情况,立即瞪大眼睛,静了声。 国公夫人的血顺着国公爷的指缝往下流淌,已经染红了锦被,也染红了国公爷的锦袍。 李怀言面色微变,死死抿着唇,眉宇间尽是挣扎。 “去吧。”郑月儿轻轻推他,“府里有下人,有大夫,都会照顾我的,生死有命,你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月儿,”李怀言眼中的雾气终于化为了水珠,滴落下来。 “大局为重,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千万将士,甚至整个大梁的存亡,当先国后己,快走吧。” 郑月儿用尽全力从他怀中离开,又用力推他离开,“快去,我等你好消息。” 李怀言眼睛慢慢开始看不清她,模糊不已。 郑月儿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落,单是动一下就费尽了全身力气,只是她依旧撑着,朝李怀言伸出手。 李怀言顺从的弯下腰,郑月儿掌心放在他肩膀,努力仰头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我的夫君,是救国危难的大英雄,最最厉害,妾身引以为傲,妾身在家中盼君归来,恩爱白首,携手一生。” 她气息不稳,已经开始微微喘息。 李怀言托着她身子,将头埋在她颈间,身子剧烈的颤抖,哽咽。 大夫终于来了,郑月儿却不肯让大夫治伤。 而小厮又一次来报,催促李怀言离开。 “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李怀言红着眼,紧攥了攥郑月儿的手。 说完,他锐利的眸子森冷的盯着大夫,“治好夫人,否则你的命也不用要了。” “是。”大夫瑟瑟缩缩的点头。 李怀言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郑月儿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头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 与其同时,皇宫中的皇帝也岌岌可危,没有了闻音的解毒,他开始大量的咳血。 第321章 筹码 萧天是想让他就这么死的,可转念又想着外面情况不明,皇帝作为他唯一的筹码,还是要吊着一口气在才好。 于是,便吩咐人去太医院请了张院判来。 张院判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医药箱的药童,因为闻音和刘公公的事儿,萧天这几日很是谨慎,微微蹙眉看着那名药童。 “这位是谁?怎么从不曾见过?” “是臣的徒弟,以往都在太医院中学习辨认草药,不曾出门,皇上病情严重,臣需要一个帮手,便将他带来了。” “抬起头来。”萧天淡淡说道。 那药童顺从的抬头,赫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萧天眉头蹙了蹙,正要仔细看,一名御林军小跑了过来。 “五皇子,失手了。” 萧天面色一变,挥了挥手让二人进去,自己则快步下了台阶,随那士兵离开。 “快走吧。”张院判对药童说道,快步进入了大殿,确定殿中空无一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先治病。”药童冷声说道,张院判立即应声,走向了龙榻。 皇帝已经昏睡过去,床榻上到处都是脏污的血,显然根本就没有人关注他的死活。 短短几日,人已经瘦了一大圈,眼圈深陷,脸色乌紫发黑,头发也乌糟散乱着,已经被磋磨的不成样子,和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没甚区别。 药童站在龙榻前,瞳孔只在初见的那一刹那收缩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任何情绪。 张院判一通施针,昏迷过去的皇帝胸口突然起伏了一下,随后长出了一口气,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张院判,双眼突然瞪大,竟是浮上了一丝惊恐,往一旁躲去,“逆贼,给朕滚开。” 他记得萧天的话,这个张院判,是他的人。 张院判正在施针,被皇帝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道,“皇上别动,臣正在给您施针,若是错了穴位会有性命之忧的。” 皇帝哪里会信。 难闻的气味,脏污的床榻,滴米未进的饥饿,被毒折磨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早磋磨掉了他的心智和凌厉。 张院判无奈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药童。 药童不说话,走上前突然出手钳制住了皇帝的上半身,让他动弹不得。 皇帝下意识剧烈的挣扎,可他已经两日不曾用饭,力气自然比不上。 突然,他放弃了挣扎,用力嗅了嗅鼻子,抬头微眯着眼注视着面前的药童。 药童冲张院判使了个眼色,丝毫不在意皇帝的打量。 他侧过脸时,皇上清楚的从他耳廓处看出了端倪,此人是易过容的。 “渊…渊儿?”他颤抖着声音,试探开口。 药童面色明显一顿,皇帝立时更加确定了,龙目中升起浓浓喜色。 “渊儿,真的是你,你来救朕了。” 萧渊微微抿唇,这才看向皇帝,他眸色很淡,没有丝毫情绪,除了他起初唤出那声渊儿的时候。 他记得,上一次他如此叫他,还是母妃在世的时候,后来母妃走了,他便只唤他老四,那些偏爱也都变成了阴谋算计。 此时,张院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收了针,“皇上暂时已经没事儿了,但若是再服毒药,只怕性命危矣。” 皇帝脸色微变。 萧渊道,“你先去门口守着,我有话同父皇说。” 张院判收了医药箱,去了窗棂旁看着院中的情况。 “刘公公和闻音被抓了?”萧渊问道。 皇帝拧眉点了点头。 萧渊一踏进来就已经猜到了。 皇帝紧紧注视着萧渊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可有让人发觉?” “父皇忘了,儿臣幼时,您曾带我去过一处密道玩耍。” 皇帝愣住,那年,他好像才三四岁吧,他竟然还记得。 皇帝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对萧渊的感情很复杂,他明明知晓他是自己众多儿子中最有能力的那个,也时常会萌生出将皇位交给他的想法,可私心的天平却总是歪向他和柔儿的孩子,以及将对齐家的怒火,也加注在他的身上。 但不可否认,哪怕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下,他依旧成长的十分出色,比之他这个父皇还要优秀。 皇帝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中,便听萧渊冷冷道,“儿臣手中无兵可用,救不了父皇,但我已经让李怀言调集人马,如今我们父子二人便只能等,听天由命了。” 皇帝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他知晓,萧渊这话中带着浓浓的讥讽,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造成的今日结果。 “是…父皇对不住你。”皇帝瞬间老泪纵横,“你速速离宫去吧,不必管朕,朕将虎符给你,你离开后,拿着虎符调兵遣将,再擒反贼!” 皇帝在床榻上摩挲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暗格从墙壁上弹跳了出来,他从里面取来虎符和玉玺,递给萧渊,“你拿上这个,快走吧。” 也幸是萧天对皇位并不在意,所以他才能隐藏好,一直不被发现。 萧渊看着虎符和玉玺,却并没有接。 “其实今日的一切,也是有儿臣推波助澜的。” 皇帝微怔,没有言语。 “张院判,是儿臣的人。” “朕知道。”早在方才,他就已经猜到了。 “是儿臣让张院判透露给大臣,您身体衰老,不堪劳累,让大臣人心惶惶,匆匆站队,也是儿臣,让张院判告诉萧天,您身子有好转的迹象,能再活个十年八年,逼他动手,您的下场,一定程度而言,都是儿臣一手推动。” “朕…也知道。”皇帝狠狠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你恨朕,惩罚朕,都是应该的。” 萧渊看着他,心里发堵,很是憋闷。 既然对他出了手,想要他死,为何不一直做下去呢,为何要后悔,为何要把虎符和玉玺交给他? “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想让你死。” 只有他狠,他才能毫无顾忌的弃之不顾,甚至拿他为饵,让他去死。 可他为何,凭什么这个时候说后悔? “朕错了,是朕错了。”皇帝双手捧着脸,呜咽出声。 “朕对不起你们母子,朕该死。” 萧渊微微合上眸子,又睁开,紧紧攥着的拳头也慢慢舒展,“今日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 皇帝苦笑。 是啊,是他罪有应得,他本和淑妃恩爱无比,情谊甚笃,又有了萧渊这个期盼已久的皇子,本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却因一次臣子宴会,而对臣妻有了龌龊之心,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害人夫婿,连昔日爱人都设计其中。 他就像是疯魔了一般,被那个女子的与众不同所吸引,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想要驯服,然后在这种诡异的欲望驱使下,越来越错,越失越多。 这两日他时常在想,若是自己先遇上的是柔儿,后遇上淑妃,会如何? 可悲的是,他发现结局应该是一样的,他喜欢淑妃的温婉乖巧,处处为他着想,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 一边又舍不下柔儿的坚韧刚强,别具一格。 从始至终,错的都是他,是他以为自己身为帝王,九五至尊,便理所应当,可以同时拥有她们。 却枉顾了伦理道德。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劣,恶心。 “你说的对,是朕,处于高位太久,被权势迷了眼,以为天下尽在我手,便都是我的,可以为所欲为。” 可朕,当初对你母妃,也都是真心的。 皇帝讥嘲的扯扯唇角,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因为他知晓,萧渊听不得,他会发疯,会失控。 萧渊也不想问,在他心里,究竟对母妃有没有情意,那个抛子为爱舍身的糊涂女人,他对她的孺慕之情早在幼时无数个死里逃生的经历之后,慢慢淡化了。 也不是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不想听,不想知道,更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那样他只会觉得自己在那个女人心中什么都不是,他的存在都是一个笑话。 “四皇子,来人了。”张院判迅速离开窗棂,装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模样。 萧渊也退后数步,垂着头在他身后站定。 皇帝抬手擦去眼中的水雾,凌厉的眼神朝门口看去。 不多时,萧天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太监,太监手中托着一碗汤药。 萧天扫了眼皇帝,唇角微勾,“张院判医术果然高超,父皇看起来精神气好了不少。” 都有力气瞪他了!! 张院判上前一步,斟酌片刻后说道,“五皇子缪赞了,不过…皇上身体被毒腐蚀的太过严重,即便救回来,也需要日日施针吊命,经不住…一丝波折了。” 言外之意,便是再服毒,神仙都难救。 第322章 挟制 “放心,这不是毒。”萧天转身从太监手中接过碗,慢步朝皇帝走去,“这是可以让人说不出话的哑药,会生生的烧坏一个人的声带,令人灼痛难忍,恨不能…一头撞死才好。” 死,太容易了,他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他死呢。 他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皇帝瞳孔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天。 “我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 “呵呵……”萧天讥嘲的扯扯唇角,“你不是,在我眼里,你连我大哥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萧天一条腿跪上龙榻,抬手狠狠掐住了皇帝的脖子,就要将那碗药给皇帝灌下去。 “在你那四儿子来救你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尝尽世间苦痛,就连死,都会是奢望。” 皇帝死死闭着嘴唇,将头转向床的里侧。 张院判看着这一幕,脑瓜子嗡嗡的,手心都出满了薄汗,他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一旁的萧渊,立即又闭上眼睛,一种即将要死的悲怆之感油然而生。 不料,萧天却突然顿住了动作,戏谑的目光回头看着张院判两个人,站起了身,“张院判师徒二人在这方面是行家,要不这喂药的活计,交给二位来?” 张院判脸都青了,双腿微微发抖,“臣,臣不敢。”他险些就要腿一软跪下,可考虑到一旁还有四皇子在,他跪他不跪,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他们有问题,便只能努力强忍着。 “我不是说你,让他来。”萧天将汤药碗指向了一侧的萧渊。 森冷的寒意在宫殿中盘旋,短暂的安静之后,萧渊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等等,还是…还是臣来吧,臣来。”张院判哆嗦着,慢步走上前要去接萧天手中的汤碗,却被萧天一脚踹翻在地,“我说了,要他来。” 张院判身子在地上滚落了几圈,恰巧趴在那小太监脚边。 他眸子瞪大,屏住呼吸看着萧天将汤碗交给萧渊,倏地爬起来,往后几步站在了小太监身后。 萧渊端着汤碗,看了眼龙榻上的皇帝。 皇帝依旧怒目而视,“你敢,朕抄你九族。”他努力仰起身子,对着萧渊威胁道。 他是要他按萧天意思照做,保住萧家的江山! 萧渊用力合了合眸子,在龙榻前站定,端着汤碗的手因用力而青白。 他的身影将萧天的视线尽数挡住,皇帝依旧愤愤的骂着,却在余音落下时,对萧渊无声张口,说了一句话。 大局为重! “还愣着干什么。”萧天在身后催促,眯起的眸子注视着萧渊。 萧渊知晓,萧天是对自己陌生的面孔起了疑,只要自己将这碗药灌下去,就可以打消他的怀疑。 他弯腰,一只手钳制住皇帝的下颚,皇帝依旧挣扎,却并不是十分用力,他眼中欣慰,悲凉,交织在一起,直直望着萧渊。 萧天眉头皱了皱,难道是他猜错了? 也是,宫中他看守的滴水不漏,萧渊的人怎么可能混进来呢。 可就在他松懈的刹那,原本给皇帝喂药的萧渊却突然扔掉了汤碗,双手摁住床榻,用力一脚朝后踢来,正击他的前胸。 他瞳孔放大,还来不及反应,一抹快出残影的影子又快速闪去了他的身后,接住了他往后倒的身子,没有让他发出动静,旋即后脖颈儿便是一阵剧痛。 他眼前发黑,连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就闭上了眼睛。 “五皇……”太监看着这突发的一幕,想开嘴就要喊,张院判一紧张,从袖中抽出银针,咬着牙用力跳起来,扎进了他的后脑勺。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小太监嗓子里,再也没有说出口,张院判抱住他身子,一点点的往地上挪,尽量不发出丁点声音,额头上都是汗。 还好他预判了结果,早有准备。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五皇子?”御林军敲了敲门询问。 “没什么,五皇子正给灌药呢,你们离远些,任何人不许进来,”张院判捏着嗓子,发出了公鸭子一般的尖细声音。 “是。”那人影子快速离开,张院判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着实吓的不轻。 皇帝老眼含泪,颤颤巍巍的从床榻上爬起来,看着萧渊,“渊儿,你不该暴露的。” 他已经被折磨成这幅样子,就算被救出去,也没有脸面继续存活于世。 只是一碗哑药而已,那是他理应受的惩罚。 萧渊神色冷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皇帝,也不言语。 他恨他,想要他死,但也只能袖手旁观,而做不到亲手害他。 “如今怎么办?”张院判说道,“这顶多能扛几个时辰不被发现,五皇子一直不露面,御林军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他们也不能出去,否则五皇子也会立即被外面的宫人发现。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五皇子虽被擒住,可外面的御林军却是个大问题,他们已经替萧天办事儿,没有回头路了,说是绝对说不通的,他们只会救萧天,对他们出手。 而他和四皇子两个人,怎么对付的过来那么多御林军。 “把人拉走,藏柜子里。”萧渊吩咐张院判。 “……是。”张院判脸皱巴的有些苦,他一个太医,哪有那么大力气,可在这个屋里,除了他,好像确实没有旁人干。 张院判吭哧吭哧的往衣柜那拉,更怕撞上了什么东西被发觉,一脑门子都是汗。 萧渊则在窗棂旁站定,眯眼打量着院中来回巡视的御林军,这种程度的监视,想要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皇帝靠在软榻上,一双眸子几乎定在萧渊身上。 突然问道,“渊儿,那么多年你都等了,为何突然出手?”他认知中的老四,一直都是运筹帷幄的,没有兵马和绝对的胜券下,是不会如此冲动的。 萧渊敛眸朝后看了一眼,他知晓,皇帝问的是为何会推动萧天的谋反。 “安安怀孕了。” 他语气平静,甚至夹杂着丝丝的愉悦。 皇帝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狂喜,“你…有孩子了?” “嗯。”萧渊淡淡点头。 皇帝紧紧拽着锦被,面上都是喜色,他萧家,后继有人了,“可让太医看了是男是女?” 萧渊自然知晓他的心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皇帝有些讪讪。 张院判终于将两个人都塞进了衣柜中,萧天头重重抵在柜子上,他眼皮子立时动了动,张院判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胡乱抄起一个东西,对着萧天的脑门就砸了下去。 人又一次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他担心二人会醒来,干脆盘腿坐在衣柜旁守着。 宫殿中很是安静,一时间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皇帝精神紧绷了这么会儿,又因为有萧渊在而心安,控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 萧天在屋中待的时间太久,终是让御林军统领起了疑,他扣了扣门,没有人回应,便打算硬闯。 萧渊手中握着一把软剑,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血雨腥风,可就在这时,一个官兵急匆匆的从殿外跑到了御林军统领身旁,“不好了,不好了,头,杀进来了,杀进来了。” “什么杀进来了?”统领呆愣一瞬,旋即大喜,“是五皇子的兵马回来了吗?” 官兵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是…是李国公,还有沈家大公子。” 李国公他知晓,沈家大公子让那统领好一会儿发怔,“胡说八道,沈长赫早就死了,哪来的沈家大公子。” 还是由兵部亲自上报,呈至御前。 “属下不敢,属下绝对没有看错,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确实是沈家大公子,兵马已经杀进宫,如今就要到奉天殿了。” 统领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没等来他们的兵马,反倒等来了一个早就死掉的人。 “不好,中计了。”他面色骤变,开始疯狂的拍打宫门,“五皇子,不好了,出事了。” 里面的萧渊自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平静的眸底掀起了一丝波澜。 统领在外面疯狂的拍打却没有丝毫动静,不由蹙了蹙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迅速蔓延。 他往后退了几步,开始用力的撞门。 宫殿中,皇帝已经被这动静吵醒,张院判不会功夫,抱着脑袋缩在衣柜旁,只有萧渊,握着剑慢步走向门口。 在门又一次被撞之后,门栓有了裂开的痕迹,萧渊突然伸手一拉门栓。 外面的人又一次撞过去,门突然毫无征兆的打开,他也因惯力狠狠摔了进去。 还不待看清屋中情形,一把闪着寒光的锐利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大胆,你是何人?五皇子呢。”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御林军,纷纷冲进了宫殿,萧渊长剑一挑,映准了那统领的喉结。 “让你的人出去。” 他一开口,那统领就傻了。 不可置信的注视着萧渊,嘴唇微微发抖,作为御林军统领,他和萧渊自然是接触过得,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响起,他就听出来了。 “您…是·四,四皇子。” “让你的人滚出去。”萧渊又重复了一遍,锋利的刀尖已经划开了他脖颈上的一丝皮肉。 御林军统领毫不怀疑,他若是敢说个不字,那刀尖就会不由分说的贯穿他的咽喉。 四皇子的可怕就在于,哪怕自己处于优势的一方,与他对上,一样会让人胆寒,因为对他的恐惧,是朝堂百官早就刻入骨髓的。 他努力昂头,冲副将摆了摆手,咽了咽口水说,“你们,都退下。” “头…” “退下。”那统领加重了音调,副将才不甘心的一挥手,退出了宫殿。 他转头看向萧渊,身子往后挪动了几下,“四皇子可以放开臣了吗?” “你觉得呢?”萧渊语调平静,那统领却是苦笑一下,耷拉下脑袋。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他万万不曾想到,张院判会是萧渊的人。 能做到御林军统领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是傻子,前后一联想立即就串联了起来。 所以说,这些日子他们的所作所为,包括外面的兵马,都是四皇子早就算计好的。 一股寒意由脚底蔓延,直冲头顶,他嘴唇都微微发抖。 心知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脸色灰白难看。 “张院判。”萧渊淡淡出声,躲在衣柜那的张院判立即小跑上前,手中还捏着一根银针。 第323章 生死 “你…你想干什么?”御林军统领吓的连连往后退去。 “别动。”张院判说了一句,瞅那人呆愣的空档,十分熟稔的将那根银针插入了他的头顶。 御林军统领当即翻了翻眼皮,倒在了地上。 守在宫殿门口的御林军看着这一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面面相觑,没有了主心骨,他们一时都有些无措。 “四皇子的兵马已经到了奉天殿,尔等还不放下兵器吗?”张院判站在萧渊身旁,底气十足的说道。 事已至此,统领和五皇子都被制住,光凭御林军几千兵马确实成不了什么气候,胜负已然分明。 有人犹豫之后,开始放下兵器,有一就有二,兵器落在地上发出的脆响此起彼伏。 张院判长长松了口气,一脑门子的冷汗。 可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外面的御林军时,屋中变故突生,一柄锋利的短刀闪着寒光直直朝着龙榻上的皇帝刺去。 萧天面容狰狞,鲜红的血流了一脸,他眼神却十分狠戾,使尽了全身力气将短刀捅入了皇帝的心口。 皇帝来不及避开,鲜血喷洒而出,溅了萧天一身满脸,他脸上却浮现出疯狂的笑意。 萧渊面色沉冷至极,一个箭步上前,将萧天狠狠踹翻在地,可一切都为时已晚,皇帝捂着心口,倒在龙榻上,瞪大眼睛看着满腔怨愤的萧天,气息已然微弱。 张院判吓的头发梢子都立了起来,光顾着这头了,竟然将衣柜里的人给忘了。 不等萧渊吩咐,他忙不迭的上前给皇帝把脉止血。 地上的萧天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你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 萧渊一张脸沉冷无比,长剑横在萧天的脖子上。 张院判手忙脚乱,可依旧止不住皇帝源源不断往外涌得血,他面色微微萎白,“四皇子,” 他回头,无助的看向萧渊。 “去把闻音找来。” 萧天坐在地上,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李怀言带着兵马闯入宫殿,他面色才倏然变了变。 “四皇子。”兵部尚书赵大人行了个礼,站在了萧渊身侧。 “他是你的人?所以,兵部传出的有关边关的消息,也都是你的局。”他满目挣扎要朝萧渊扑来,脖颈就被划开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申叔呢?他怎么样了?你们把他如何了?” 边关的消息是假的,沈长赫死了也是假的,就是说他们早就知晓申叔的存在,才会布置下这一切,那申叔…… 萧天的双眼开始发红,几乎滴血。 萧渊收了长剑,随意得扔在了地上,“你可知晓我为何不杀你?” “因为申允白,拿你口中的那位申叔的命,换了你的。” 萧天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那里。 大哥告诉得他们? “不可能,不可能,你说谎!”萧天嘶吼着。 那是大哥的亲叔叔,他怎么会害他呢? 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他们骗自己,申叔不会是因为自己才死的。 萧渊冷笑了一声,根本不屑和他多费口舌,“我既答应了申允白,便不会取你性命,往后余生,你便待在五皇子府中,终生不得出半步。” 死,未必是最狠的惩罚,有时,活着才是,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因自己而死,却无能无力的痛苦,比死还不如!! 萧天目眦欲裂,只是他大势已去,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对萧渊的处置发表任何意见,谁都没有开口。 其实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萧天的处置是轮不到萧渊决策的,不过没有了萧天,皇位的人选,已经十分明朗,就算萧渊现在捡起地上的剑,结果了皇帝,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字。 李怀言和沈长赫站在宫殿中,身上的盔甲上早已被鲜血染红,除却杀进宫门,余下都算是十分顺利的,萧渊将一切都算的很好,说是不费一兵一卒都不为过。 御林军该降的降,不愿意降的也都被沈长赫带来的兵马处置掉了,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 “闻音大师,您再快些。”张院判几乎是拉着一个光头往前跑的。 之所以说是光头,是因为那人着实过于埋汰,衣服脏污的不成样子,脸色也腊白腊白的,一副脱了力的模样。 也的确,他已经有三日滴水未进了。 张院判将闻音大师拉到跟前。 “可以,先给老纳一杯水喝吗?”闻音颤颤巍巍说道,抬起手臂都有些困难。 张院判愣了一下,忙回身走到桌旁给他倒了杯水,闻音一饮而尽,说话都有了几分力气。 他也不多话,将手搭在了皇帝的脉搏上,只是一下,就皱紧了眉。 殿中最紧张的当属萧天了。 “劳烦施主的医药箱可否给老纳一用?” 张院判立即将东西递了上去。 闻音打开医药箱,从中抽出银针在皇帝身上几处穴位上扎下,胸口的血立即就止住了,连同皇帝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了不少。 萧天眸子瞬间血红,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龙榻,但萧渊就在一旁守着,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一出手就扣住了萧天的手腕,反转钳制在身后。 皇帝靠在软枕上,看着一次不成,还要在补他几刀的萧天,面色竟是罕见的平静。 “你就如此恨朕?” “杀你,是我娘死前唯一的夙愿。” 萧天冰冷的声音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入了皇帝心口,他瞳孔缩了缩,面色惨白无比。 “你可当真是命大,生了个好儿子!” 皇帝狠狠闭了闭眼睛。 “可朕,毕竟是你的父皇。” 他们是有血缘亲情的啊! “你—闭嘴!!”萧天疯狂的嘶吼。 闻音看着这一幕,眉头突然紧紧蹙起,“容老纳插一句嘴,五皇子今年多大?” 这个时候,萧天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还是李怀言凑上去说,“按礼部的推算,该是十八岁,有什么问题吗?” “阿弥陀佛。”闻音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个佛号,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 李怀言眼中浮上一抹失望。 萧天被官兵押了下去,沈长赫在宫中处理战乱后的事务。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李怀言和萧渊打了个招呼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萧渊也很急,他想去朗悦湖,想将安安接回来,可这会儿,皇帝的这种状况委实是走不开。 “杀我,是她唯一的夙愿。”皇帝喃喃自语,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双目空洞无神。 “我父皇如何?”萧渊没有理会皇帝,询问闻音大师道。 “阿弥陀佛。”闻音又道了一句佛号,“老纳可以尽力一试。” “那便动手吧。” 萧渊说完这句,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 “渊儿。”皇帝这才回神,艰难的伸出手够向萧渊,“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子,朕会写下罪己诏,还你母妃一个清白的。” 以及皇位,他都给他,也算是对他们母子的一点补偿。 萧渊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皇帝没有立时接受闻音大师的救治,而是先要了笔墨,刘公公也一起被放了出来,上前侍奉。 罪己诏以及立储君,禅位的圣旨写好,盖上玉玺后,皇帝气息已经弱的不成样子,脸色乌青发白。 刘公公将圣旨小心翼翼的收起来,送了出去,“四皇子,这是皇上让交给您的。” 萧渊垂眸接过,并没有打开,他只是低头看着,眸色很淡,面色也很平静。 他可以猜到圣旨中的内容,可那如何,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弥补的。 闻音在殿中救治皇帝,萧渊在游廊下守着,一直到黎明时分,宫殿门才终于从里边打开,闻音大师一脸的疲惫,“皇上的情况暂时稳住了,能不能挺过去,还要再看。” 也就是闻音,但凡换了太医院任何一个人来,皇帝这回都必死无疑。 萧渊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 一侧的刘公公眉头却蹙了蹙,微微低下了头。 第324章 薨逝 萧渊得知皇帝没有大碍后,就打算离宫前往朗悦湖。 他让闻音暂且留在宫中,守着宫殿中的皇帝,至于前朝,以及对五皇子一党的处置,则让人回沈府叫了沈文暂且坐镇。 “李怀言呢?” 庆安蹙着眉,“听说李国公来之前在府中遭遇了刺杀,国公夫人为国公挡刀受了不小的伤,李国公回国公府去了。” 萧渊闻言,眉头紧锁,“让太医院张院判走一趟,务必要治好国公夫人。”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萧渊就离宫了。 —— 皇帝在闻音的救治下呼吸平稳了下来,但依旧有些弱。 闻音忙活了半晚上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加之先前受的磋磨,早就精疲力尽,这会儿连站立都很是困难。 “大师先去偏殿歇歇吧,皇上这,由咱家守着就是。” “也好。”闻音是实在撑不住了,“老纳让御膳房熬的汤药,一会儿皇上醒来,劳烦公公喂下,若是有什么变故,即刻来寻老纳。” 刘公公满脸温和,“就两步远的事儿,大师放心。” 闻音大师打着哈欠,疲惫的进了偏殿,刘公公眼珠子扫了一圈,便也走进了宫殿。 龙榻上的皇帝还昏睡着,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立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皇帝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仿佛在梦中遇上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冷汗顺着他鬓角往下滑落,不一会儿就布满了一张脸。 “朕不是故意的,淑妃,你别走,别恨朕。” 他呢喃说着,倏然睁开了眼睛。 “皇上,您醒了。”刘公公立即拿了帕子给皇帝擦掉额头的冷汗,“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皇帝怔愣了一会儿,呼吸了一口气,才缓了过来,“渊儿呢?” “四皇子出宫去朗悦湖接四皇子妃了。” “嗯。”提及沈安安,皇帝又想起了萧渊说沈安安有孕的事儿,眉眼立即舒展开来。 只是可惜,那混小子不说是男是女。 愣神间,刘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龙榻旁,深深的垂下头。 “你这是干什么?”皇帝蹙眉,“怕朕追究你背主之罪?” 皇帝身边人被买通乃是大忌,可此次关键时候,也是刘公公冒险,屡屡救他,便也算是功过相抵。 “不。”刘公公摇头,“是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蹙眉,“说。”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隐情能是他听不得的。 “是。”刘公公重重磕了个头,才说,“老奴和闻音大师关在一起得时候,无意间听闻音大师说,五皇子…五皇子他…不是您的儿子!!” 殿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皇帝猛然弯起身子死死盯着刘公公,脸色因扯动伤口而苍白如纸。 “你说什么?” “皇上,五皇子不是您的皇子,而是那位和申大人的,您可还记得,当年淑妃娘娘月月陪着那位去香觉寺,五皇子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八字年岁都不差,闻音大师亲口说的。” 皇帝呆呆看着刘公公,一口气郁结在胸,憋的他面色萎白。 怎么会?柔儿明明承认了,孩子就是他的。 “皇上您仔细想想,当年那位怀五皇子的时机,是不是那段时间,且您对申大人已经起了杀心,那位就算是为了腹中孩子,也断断不敢承认不是您的啊。” 所以,当年柔儿是在骗他,萧天,也是她的那个男人的孽种,他们…他们…… 刘公公眼圈发红,“淑妃娘娘心善,应该就是知晓五皇子不是皇上的,才会帮那女子脱离皇宫,不曾想她对皇上恨之入骨,倒打一耙,说淑妃娘娘命齐家杀害她,皇上您想想,若是淑妃娘娘想要她死,在宫中无数个日夜不都是最好的机会吗?” 噗—— 皇帝身子突然前躬,一口黑红的血喷洒而出,溅在了地上,龙榻上,以及刘公公的袍子上。 “所以,朕为了那孽种,险些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险些葬送了萧氏的江山!!”皇帝呢喃说着,又连连吐了几口血。 他无力的倒在龙榻上,一双龙目瞪的很大很大,“我的渊儿啊~” “淑…淑妃,朕对不住你。” 刘公公安稳的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直到皇帝的呢喃声慢慢消失,他才抬起头,那双满是卑微的眸子,此刻一片冷凝的平静。 “皇上,您身上有伤,不可冲动啊。”他膝行上前,扶着皇帝躺好,皇帝突然死死攥住他的手,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刘公公平静的看着他,皇帝喉咙呵呵了一声,就彻底头一歪不动了。 刘公公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给皇帝盖好锦被,“四皇子是个心软的,即便如此,也从不曾想过要害皇上,可淑妃娘娘那么温和良善之人,却遭受污名而死,老奴怎么能不为她讨一个公道呢。” “没有淑妃娘娘,就没有老奴的今日。” 他给皇帝整理妥当,面上换上惊慌的神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闻音大师,闻音大师,不好了,不好了。” 偏殿中的闻音被这声音吓的弹跳而起,一阵风的冲了出去,连鞋子都没来及穿。 刘公公眼圈通红,“皇上,皇上…他不会动了。” “怎么可能?”闻音先是不信。 他忙里忙外一晚上才将人救回来,自然知晓皇帝如今什么状况,只要不出意外,保住命是绝对没问题的。 他不由分说的走进了宫殿,直奔龙榻前,当看见已经没了气息的皇帝时,他呆了一瞬。 “闻音大师,您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救人啊。”刘公公在一旁催促。 闻音立在原地,依旧没有动。 救?怎么救?人都已经凉了,他会医术,但不是阎王。 闻音脸上有着很深的疑惑,他明明已经将人救活了的,怎么就睡个觉的功夫,人就死了呢? “皇上…已经不在了,让人去通知四皇子吧。”闻音重重叹了口气,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刘公公瞪大眼睛,泪珠子立即滚落下来,他不由分说的往外跑去。 不一会儿,沉闷厚重的钟声在整个皇宫响起,甚至传出了很远,不少在府中官员听见钟声,都面色巨变,立即更换朝服,备车进宫。 萧渊的马车就要出城门了,也听见了这此起彼伏的钟声,面色微变。 他倏然掀开车帘,朝皇宫的方向看去。 景阳钟报丧,只能是帝后,是父皇不在了?怎么会,他离宫时不是还好好的吗,闻音不是在守着吗? 他面上的期盼喜色化为了沉冷,心中百味杂陈,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 庆安停下马车,压低声音询问,“主子,要不…还是先回宫吧。” 皇帝薨逝,朝堂必然一团乱麻,沈大人怕是难以震慑百官,还需主子坐镇,毕竟皇子是没有了,可宗族还是有王爷世子的,绝不能再横生枝节,让那些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钟声还在继续。 萧渊攥着车扶手的手背泛白发青,青筋暴起。 他看了眼出城的路,微微闭了闭眼,“让凌辰逸接皇子妃回城。” “是。”庆安松口气,调转马头往皇宫奔去。 宫殿中,大臣们挤挤攘攘,早就将里面挤的水泄不通,闻音和刘公公站在最前面,接受着来自萧氏宗族得询问。 “四皇子。” 萧渊出现,那些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给他行礼。 连同宗族那些人,瞧见萧渊后,那股子盛气凌人也收敛的无影无踪。 萧渊在龙榻前站定,静静看着无声无息的皇帝,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面色平静异常,那些大臣也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多话,毕竟在他们看来,四皇子的可怕程度不亚于皇上,甚至比之更甚,想起日后要侍奉的君王是这位,他们就一个个提心吊胆,精神抖擞。 好半晌,萧渊终于开口了,“父皇薨逝,着礼部操办丧仪,入葬皇陵。” 礼部尚书立即出列应下,去准备。 萧渊下一道命令又紧接着颁布,“沈大人。” 沈文出列,“臣在。” “先五皇子一党,凡参与其中有违法制的官员,尽数查办,入狱候审。” “是。”沈文应下。 众多官员有人惊恐有人却松了口气,四皇子如此决策,已算是十分仁慈,只查办了参与造反的官员,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定是要将五皇子一党尽数铲除。 于朝堂而言,可是不小的腥风血雨,无异于一次大的换血。 不过那些人命虽然是保住了,但官途,怕也就止步于此了。 “老四。”宗族中的一个老王爷站了出来,“本王知晓,皇兄膝下只剩你一个皇子,但继承皇位,也是要名正言顺,有玉玺和传位诏书才行吧。” 第325章 她不肯回来 言外之意就是,什么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开始发号施令呢。 萧渊淡淡抬眼睨了那老王爷一眼,很淡,淡的没什么温度,老王爷心里有些发寒,可还是大着胆子与他对视。 他虽不知晓其中都发生了什么,却是记得,皇兄并不中意老四。 宗族另一人拉了拉老王爷,“兄长说笑了,皇兄膝下既只剩老四,那自然是老四登基。” 老王爷眉头一蹙,甩掉那人的手,“本王是按祖宗规矩,实话实说而已,怎么,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没有玉玺和传位诏书,你们认?” 几位宗族王爷瞬间陷入沉默。 萧渊突然轻轻笑了笑,朝身后刘公公看了一眼,刘公公立即上前几步说道,“先皇昨日便已经将玉玺和传位诏书交给了太子,如今东西就在御书房。” 那老王爷立时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公公。 宗族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但都不敢作声。 萧渊笑容冷淡,“王叔,可还有别的疑问?需不需要刘公公把东西拿来,给您辨别辨别真假?” 老王爷嘴唇哆嗦了几下。 既是刘公公都开了口,那不论东西是怎么来的,一定是有的。 他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 “不敢,本王也是为我萧氏规制,既如此,臣自当跪奉新帝。” 萧渊收回视线,淡声道,“王叔重法制规矩是对的,既如此,那王叔便也遵循祖制,举家迁往藩地吧。” 成年皇子凡是封王的都不适宜留在京城,而宗族中这几位老王爷,也是先皇帝看在他们本分,又年迈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封地,比之京城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尤其是说话的这位王爷,萧渊记得,他的封地好像在贫瘠的西北。 萧渊这是在杀鸡儆猴!给宗族的人一个下马威,敲响警钟。 那老王爷脸色瞬间面如死灰,“太子…” “王叔还有意见?”萧渊不轻不重的一个眼神,就阻断了那人接下来想说的话。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这出头鸟,是铁定逃不过的了。 萧渊雷厉风行的处罚确实有些重,可也正因此,那些大臣才更加兢兢业业,不敢有半丝敷衍和懈怠。 “既没有疑问,都下去吧。” “是。” 官员哗啦啦的涌了出去,仿佛晚走一步就会被恶鬼抓住一般。 殿中,就剩下刘公公和闻音,萧渊才开口询问,“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 “……”闻音看了眼刘公公,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能说,人本来好好的,他睡了一觉,刘公公就把人给看死了吗? 刘公公低眉顺眼,不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得可怕,萧渊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个圈,还是闻音先开了口,“…老纳方才给皇上把了脉,是气血淤堵,急火攻心,导致的血液逆流,才会…” 简单来说,就是气死的,萧渊自然听懂了,他眯眼看着二人,“发生了什么?” 好好的人,怎么就气死了。 刘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回殿下,是老奴的错,闻音大师让老奴守着皇上,本来人好好的睡着,可皇上突然就开始急躁起来,似乎是做了噩梦,还说什么,五皇子不是他的儿子,都是假的,柔儿骗他。” “老奴只以为皇上是做噩梦,就没当回事儿,哪知晓皇上突然就喷出了一口血,老奴急忙去找闻音大师,回来时,人就已经不在了。” 这番说辞,他方才就和闻音说过了。 “阿弥陀佛。”闻音双手合十,叹了口气,“皇上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有郁结,才会…噩梦缠身,以至情绪激动。” 因为一个梦,把自己气死了? 萧渊发出一声哼笑,说不出什么意味。 他抬头看着房梁,好半晌没动。 他心中,对那个女子可当真是情谊深厚啊!! 闻音和刘公公尽量放轻呼吸,降低存在感。 好半晌,萧渊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皇上,是中刀失血过多,没有挺过去,才会薨逝。” “是。”二人立即应下。 堂堂帝王,被一个梦气死了,传出去确实贻笑大方。 “停灵期间,有劳闻音大师替父皇诵经超度。” 闻音也答应下来。 皇宫中有萧渊坐镇,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礼部操办完皇帝丧仪,由萧渊亲自主持停灵入葬,便紧接着开始操办萧渊登基。 绣坊将新皇的龙袍准备好,送去御书房。 朝务堆积太多,萧渊便干脆住在了宫里,御书房中的奏折堆成了小山,他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 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 “太子殿下,绣坊把龙袍送来了,老奴服侍您试试,合不合身。” 萧渊放下笔,抬头,看着由几个太监抬着的龙袍,眉头微微皱起。 他不说话,绣坊的人便以为太子对这件龙袍不满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深深的埋在地上。 刘公公算是其中胆子最大的那个了,“殿下可是不满意?” “皇后的册封燕居冠服准备好了吗?” 一听是问这个,刘公公看向了地上的掌事女官,“殿下问你话呢。” “回殿下,皇后的要九龙九凤冠,短时间内赶制不急,怕是要再等等。” 刘公公笑着对萧渊道,“殿下的登基大礼在明日,册封皇后也要在您登基之后,等娘娘回来,冠服应该就做的差不多了。” “嗯,”萧渊眉眼有几分阴郁,摆手让那掌事女官退了下去。 他本是算着等安安回来,刚好可以行登基大礼的,可凌辰逸送回消息,安安想要再等几日再归。 他这几日心情都有些暴躁,无奈朝政离不开人,他不能亲自去朗悦湖将她接回来。 他今日已经连写三封书信,都石沉大海,没有音讯,而礼部早就定好,昭告天下的登基大典,也不容更改。 “殿下,您要不要试试?” “不试,抬出去。”萧渊不耐的道,刘公公立即一挥手,带着人退了出去。 刘公公心里也在盼望沈安安赶快回来,否则殿下只怕会更难伺候了。 萧渊处理了半夜的奏折,鸡鸣时分,就又起了身。 百官早就候在了奉天殿中,由礼部尚书引领,祭告天地,告太庙,受玺授,百官朝贺,每一项时间都很长,那些年纪稍微大的官员,不断跪起,跪起,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萧渊全程沉着脸,哪有半分继承大统的喜色,那些大臣就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差错。 一直到下午,流程才总算是走完,然后就是大赦天下,赏赐功臣。 等一切结束,刘公公侍奉新皇回到御书房时,萧渊就发了火。 “凌辰逸还没有消息吗?” “有了有了,”刘公公连忙将书案上的书信递上去。 谁知萧渊看后,怒火不减反增,还夹杂着浅浅的不安。 安安不愿意回来,为什么? “更衣。”他大踏步往屏风后走去。 刘公公当然猜到了他想做什么,立即就白了脸,“万万不可啊,皇上,您今日刚登基,怎么能离宫呢。” 萧渊一记冷眼扫过去,刘公公立即不敢再作声,却也急的一脑门汗。 正在这时,有人禀报,御林军统领求见。 刘公公像是见着了救星一般,“皇上,小沈大人来了。” 如今沈家父子都在朝为官,他们基本都是如此称呼来辨别的。 “让他进来。”萧渊更衣出来,沈长赫已经站在了书房中。 他看见萧渊愣了一下,“皇上这是要出宫?” “嗯。”萧渊很着急,“什么事儿?” 沈长赫把一个册子递上去,“这是御林军曾参与叛乱的名册和处决,皇上过目。” 刘公公立即上前接过来,交由萧渊, 他只是随意翻看几眼,就放在了龙案上,“你看着办就是。” “……”看他如此急匆匆的模样,沈长赫忍不住问道,“皇上是要去哪?” “朗悦湖。” 闻言他立即跟了上去,“皇上,您刚登基,难保不会有人虎视眈眈,朝局尚且不稳,您离宫不安全。” 萧渊怎么会听的进去,安安不肯回来,他脑海中都是这一句,迫不及待想要奔赴过去。 “皇上。”沈长赫竟是大着胆子拦住了萧渊的去路。 放眼朝堂,估计也只有沈长赫,李怀言和凌辰逸有这胆子而不被责罚的殊荣了。 “是因为安安吗?”他知晓妹妹在朗悦湖,可这个时候,萧渊确实不该离宫。 “她不肯回来,我要亲自去接她。” “臣去,”沈长赫道,“皇上放心,臣一定将人带回来。” 刘公公立即在一旁相劝,“是啊皇上,小沈大人是娘娘的兄长,一定可以把娘娘带回来的。” 萧渊心中的暴躁无处发泄。 “好,三日,若是你不能把她带回来,朕就亲自去。” 沈长赫应下,立即离宫去了。 这些日子他忙叛党,忙接手御林军,都还不曾回过沈府,就又要离开几日了。 他心里放心不下妻子,便快马加鞭先回了趟沈府。 沈府管家老远瞧见沈长赫,立即激动的吩咐小厮回去禀报,沈长赫一下马就将缰绳扔给了管家,大踏步往府中走去。 刚行至垂花拱门,沈夫人着急忙慌的身影远远而来。 “娘。”沈长赫拱手行了个礼。 “哎,”沈夫人泪如雨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上下打量着沈长赫,眼睛微微泛着红,天知道得知外界那些流言时,她这些日子是怎么熬的。 第326章 不记得了。 沈长赫目光朝沈夫人身后看去,问道,“娘,雨柔呢?” 沈夫人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不怎么高兴的瞪了沈长赫一眼。 她着急忙慌的来接她,路上几次都险些摔倒,不说关心关心她这个母亲,竟是开口就问起自己媳妇了。 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沈长赫被沈夫人瞪的有些不好意思,被风吹日晒的有些黑了的脸上扬起一抹尴尬的笑。 “她在院子里呢,娘不让她随意走动。”沈夫人嗔着自己儿子说道。 “为何?雨柔犯什么错了?” 沈长赫的语气明显是质问,气的沈夫人一个倒仰。 他是不是还觉得他不在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娘的一直在欺负他媳妇? 沈长赫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急的手心都冒汗。 沈夫人一甩衣袖,掉头就往府中走去。 “哎,娘。”沈长赫立即去追,“孩儿只是问问,您怎么还生气了?” 沈夫人站定脚步,瞪他一眼,“还好你娘我不是个心思多的坏婆母,否则单就你这个只会打仗,不懂后宅的憨货,婆媳关系要是能好才怪呢。” “……”沈长赫还是第一次被说成是憨货,“那您为何把雨柔禁足了?” 沈夫人呼吸都不畅了,“自己回去看吧。” 说完就当真不理他这个刚死里逃生回来的儿子,快步走了。 走出老远,一侧婆子低低的笑,沈夫人偏头睨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夫君说的没错,别的男人都指望不上,自己亲儿子也不成。” 沈夫人撇撇嘴,脚步一转朝沈文的书房走去。 谁都不抵她夫君对她好!! 沈长赫脚步匆忙的回到自己院子。 他离开时雨柔刚嫁过来不久,院中十分冷清,如今院中已经都换上了盆栽,各种各样的花朵争奇斗艳,开的很是鲜艳。 他站在院中怔了一下,被这股温馨的氛围包裹着。 “姑爷,姑爷回来了。”一个声音兴奋的叫了起来,像是箭一般射回了屋子里。 沈长赫目光直直盯着门口。 屋中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旋即一个身影猛然掀开珠帘,那张温婉的脸上,在瞧见他的那一幕,是欢喜和伤心交织的情绪。 “夫君。”她抽了抽鼻子,往外走出几步,却站着并没有动,而是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朝沈长赫张开了手臂。 她圆润了不少,只是眼睛很红。 沈长赫阔步上前,将林雨柔用力揽入怀中,“这些日子,委屈夫人了。” 林雨柔不说话,只是抱着他呜呜咽咽的哭,更让沈长赫的心针扎一般的疼。 他抱着林雨柔的手臂收紧,面容紧紧绷着。 “姑爷。”林雨柔的丫头小步走上前提醒,“您小心些,仔细别伤了夫人。” 沈长赫微怔,缓缓将林雨柔放开,“弄疼你了?” 林雨柔红着脸摇了摇头,手在微微隆起的腹部抚了抚,将突出的小腹给沈长赫看。 “你圆润了不少。”想来应该是没受什么委屈,他就说自己娘不该是那恶婆婆才对。 “……”林雨柔呆呆看着他,小丫鬟倒是发出了一声低笑。 “你这个傻子。”林雨柔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头依偎在他身上,声音很小很小的说,“我这是怀孕了。” “什么?”沈长赫一脸茫然,像是真的没听清。 “姑爷,夫人这是怀孕了,已经快四个月了。” 小丫鬟话音落下,沈长赫怔愣了几息。 他垂头看着林雨柔隆起的腹部,手几次伸出去想要去抚,又无措的不敢落下。 林雨柔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不打紧,他很乖的,他知道爹爹回来,一定也很开心。” 爹爹两个字像是触碰了沈长赫的哪一条神经,他站在院中,咧开嘴笑了起来。 很傻,很开心。 “大人,”小厮催促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皇上给的期限只有三日,咱们该出发了。” 林雨柔欢喜的笑刚刚展开就僵硬在了唇角,“你还要走?” 沈长赫抚摸着她的肚子,半蹲下身端详着,回答她的话,“就去两三日,安安在朗悦湖不愿意回来,皇上在宫中暴跳如雷,便只能我走一趟。” 林雨柔闻言松了口气,但想着刚见面就又要分离两三日,心里就有些舍不得。 “可以带我一起吗?” 沈长赫站起身,搂着她慢慢往屋中走去,“你身子重,路途颠簸不安全,我一定尽快回来,你在家中等我。” 林雨柔失望的垂下眼睑,抬手环抱住沈长赫的腰身。 她清楚的知晓安安对皇上意味着什么,所以懂事儿的没有再提。 小厮在院门口等着,两刻钟后,沈长赫才终于出来,“走吧,” 小厮看着沈长赫有几分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长赫顿住脚步看着他,眉头紧锁。 小厮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了几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口脂。” 沈长赫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不自在转过身掏出帕子将唇角用力擦了擦。 脑海中突然想起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被皇上调侃的情景,心里想着他和柔儿接吻的技术很欠佳,回头当好好练练才是。 —— 朗悦湖附近有一座不大的观音庙,几乎没有人来,这些日子,里面敲打木鱼的声音却从不曾间断过。 岸上香炉里的香火也一直燃烧着,蒲团上,簪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虔诚的跪拜。 破败的寺庙门口,凌辰逸从一开始的抓耳挠腮,心急如焚,如今已经能十分淡定的坐在台阶上看着殿中的沈安安发呆了。 一只手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庆丰木然的声音响起,“凌世子,您不要这么看着我们皇子妃。” 回头让主子瞧见,还得了? 凌辰逸嘴角抽了抽,抬头瞪了庆丰一眼,“你要是没事干,就赶紧劝你家皇子妃快些跟我走,你家主子都快炸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子书信在庆丰眼前晃了晃,“看见了,全是催我们的。” 庆丰唇线拉直,干脆在凌辰逸身侧坐下,“皇子妃不愿意走,属下能有什么法子。” “不是…一个观音像她都拜了八百遍了,有什么好拜的,不行让萧渊给她在宫里建一个更大的嘛。”他现在迫不及待,只想立即将人带回去交差。 可是不论他在沈安安面前怎么说,她都像是听不见一般,按部就班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一丁点的反应,让凌辰逸十分受挫。 二人托着腮,齐齐注视着寺庙中的沈安安。 好一会儿过去,庆丰突然皱眉,想要捂住凌辰逸的眼睛,被凌辰逸一巴掌拍掉,“放心,我没你主子那特殊癖好。” 喜欢神经病。 庆丰眉头一皱,闷闷的说,“皇子妃从来了朗悦湖后,记忆愈发不如从前,她许是…不记得了,才会如此。” 凌辰逸瞪大眼睛,很是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她连萧渊都不记得了?” “属下不知。” “那还等什么。”凌辰逸一掀衣袍站起身,“既然不记得了,那我们等多久都没用,干脆打晕了带走。” “不成。”庆丰瞪大眼睛,“皇子妃还怀着身孕呢,回去主子不扒了我的皮,凌世子您也不能幸免。” “那你说怎么办,她就这样一直跪着,身体就吃的消了?” 庆丰当然知晓对身体不好,可自己阻拦不住,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知不知道她在求什么?”凌辰逸问道。 “起初,是为主子求平安,如今属下也不知。”皇子妃只是一直重复着之前的一举一动。 “你说,”凌辰逸摸着下巴,“她有没有可能连自己要求什么都给忘了?” 庆丰沉默。 这个猜测,是有可能的,从一开始的祈求到如今的沉默,只重复先前的动作,也许,皇子妃是真的不记得了。 凌辰逸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世子,世子,”一个小厮欢喜的跑了过来,“好消息,沈家公子来了。” 凌辰逸面上的愁苦一扫而空,“沈长赫来了?他人呢?” 话音落下,便瞧见一抹高大得身影踩着极为匆忙的步子走进寺庙。 我的神啊。凌辰逸在心中叫了一声,立即迎了上去,“我所有神通都用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沈长赫微微颔首,心疼得眸光落在了殿中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身上。 进门之前,庆丰还是拦住沈长赫,将沈安安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沈长赫一颗心如刀绞一般,缓缓步住殿中,在沈安安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学着沈安安的动作,双手合十,磕头跪拜。 “愿家妹平安喜乐,无痛无灾。” 沈安安微微睁开眼,看向一旁的沈长赫,清凌的杏眸中划过一缕茫然。 沈长赫偏头看向她,“你求的什么?” 沈安安垂下眼睑,蹙着眉,好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她只知晓她求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那个人对她很重要,特别重要,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那种空洞,无处抓摸的感觉,让她深深的无措,惊怕。 “我知道。”沈长赫缓声说道,“我知道你求了什么。” 沈安安更加茫然的看着他。 “什么?” 沈长赫盘腿坐在蒲团上,心疼的看着她,“你在为你的夫君祈求,愿他可以荡平荆棘,让你们早日团聚。” “我的夫君?”沈安安眨了眨眸子,“他是谁?” 第327章 我错了 沈长赫心中又是一沉,双眼酸涩,他不知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安安究竟经历了什么。 “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你最爱的人。”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她,“这是你夫君让我给你带来的。” 沈安安接过那本小册子,发了一会儿呆,“那你又是谁?” “我是你大哥。”沈长赫指指自己,又指指沈安安,“我们长的很像,不是吗。” 沈安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眉眼,确实很像。 她垂头,翻开那本小册子慢慢的看,沈长赫也不打扰她,坐在一旁静静的等。 从青天白日,一直等到落日余晖。 沈安安将那本册子合上,泪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沈长赫轻声道,“他不负你的期望,杀出重围,如今就在宫中,等着你回去。” 沈安安抬眸看着岸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双手合十,说了句,“多谢。” “我们走吧。”她双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却因长时间久跪膝盖发麻踉跄了一下,墨香和沈长赫立即将她扶住。 墨香眼皮子都是红肿的,她不敢想等姑爷瞧见皇子妃膝盖上的伤会如何心疼。 沈长赫抿着唇,直接拦腰抱起沈安安阔步往外走去。 凌辰逸看着兄妹二人呆愣了一瞬。 这就好了? 沈安安是不是记得沈长赫,却唯独把有关萧渊的事情给忘了? 他心中,默默替萧渊惋惜了好一会儿。 回程的马车早就备好了,因为沈安安身怀有孕不能颠簸,所以路途走的很慢很慢。 但予皇宫的那人来说,总算是有了盼头。 有沈长赫和凌辰逸护着,一路很是顺利,终于在第三日时进入了京城。 路过华安街的一家果子铺时,沈安安想吃点酸的,让墨香去买。 她自己则趴在车窗上,看着街道上繁荣的盛景。 几个由小丫鬟撑着遮阳伞的少女边走边笑,手中拿着簪子在头上比划着。 “我爹说了,过几日的那场宫宴就是选秀,当今皇上会在里面选出一些容貌家世出挑的充实后宫,咱们可要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定就一飞冲天了呢。” “真的假的,我爹爹怎么没告诉我?”另一名少女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不然皇上为何答应办宫宴,哪个帝王不爱美色,坐稳皇位的第一件事儿,当然是要广纳后宫了。” “不一定。”一直沉默的小姑娘说道,“当今皇上还是四皇子时就已经有皇子妃了,且夫妻感情甚笃,皇子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如今那位皇子妃尚不曾立为后,怎么会选妃呢。”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听说皇上打算起兵的那晚上,就把那位皇子妃送走了,如今这个时候都不接回来,说不定根本就不属意她为皇后。” “嘘,”那姑娘吓白了脸,“这话能是随意说的。” “怕什么,就算立她为后又如何,皇上还能只守着她一个人,就算皇上答应,百官也不会答应啊,自古以来,选秀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乃是祖宗规矩,这次宫宴不就是百官上奏要选秀的,皇上最后不还是只能应允?” 自古也有痴情的皇帝,不过最后没有一个能拗过朝纲规制的。 “你们是哪家的姑娘,竟敢在大街上信口雄黄!”凌辰逸凌厉的声音呵斥道。 那几个姑娘吓了一大跳,都是京中贵女,自然都是认识凌辰逸,立即都白了脸。 “参见永宁侯世子。” 凌辰逸面色阴沉,“你们是哪家的?” 马车里还坐着他们好不容易请回来的沈安安呢,这要是一个不高兴生了变故,谁来负责。 他看着这几个女子,心中十分窝火,况且他不觉得那些朝官有本事能拿捏萧渊答应什么选秀,就算萧渊有那心思,也不会如此仓促才是。 “世子恕罪,我们只是信口胡说,再也不敢了。”几位姑娘拼命解释,不等凌辰逸再开口,就一哄而散。 凌辰逸和沈长赫目光都投向了趴在车窗上的沈安安。 她面色如常,十分平静的看着走远的几位姑娘。 直到墨香回来,将酸果子递给她,“皇子妃,您尝尝。” 沈安安这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捻起一颗,放入口中。 凌辰逸长松了一口气,吩咐继续启程进宫,沈安安冷淡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回沈府。” “……” 进宫的马车中,凌辰逸抱着酸果子吃了一颗,酸的直掉眼泪。 这差事儿,怎么就那么难做呢。 吁——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车帘子被猛然掀开,他愕然抬头,对上了萧渊那双满含情意的急切眸子。 他勉强扯了扯唇角,“皇上亲自来迎接臣了。” 然后就看着萧渊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仿若暴风雨前的急兆。 “滚下来。” 这三个字,有些咬牙切齿。 凌辰逸又塞嘴里一颗酸果子,用力的叹了口气,磨磨蹭蹭的下了马车。 “安安呢?” 萧渊的眸光有些过于吓人。 凌辰逸有种他要揪着自己衣领打他一顿的错觉,立即说道,“不是我的错,都是那李王张家的姑娘的错,我本是已经要将人带进宫的。” 以防他不测,早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将那三家的姑娘打听清楚了。 他语速极快的将在华安街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然后,她就不肯进宫了,非要回沈府,臣也拦不住。” 萧渊面皮紧绷着,眯起的眸中都是危险的气息,“刘公公,将那三家大人都给我召进宫来。” “是。” 刘公公应下,萧渊不再言语,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宫道奔驰而出,是去沈府的方向。 “皇上。”刘公公吓了一跳,凌辰逸道,“在皇城应是无碍的,我跟上就是,你回去收拾那三家大人吧。” 坏他差事儿,不打个几十大板都难解他心头之气。 沈府中,沈夫人从沈长赫口中得知沈安安的情况,哭的眼皮子都肿了,沈文一直沉默,也是满心愁绪。 看着这一幕,沈安安心里很是难受,可就是想不起来,愈是用力想,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沈长赫立即阻止了沈夫人,将沈安安送回了她的海棠园。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让人去寻娘。” 沈安安点点头,累了两日,她确实很是疲惫,就回了屋中休息。 沈长赫在她院中站了一会儿,才缓步离开,只是他到外院,就听见了一阵骚乱,一个穿着龙袍的男子极快的朝自己靠近。 沈长赫垂眸,等那人走近时,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安安呢?” “在海棠园。” 沈长赫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侧刮过,人就已经不见了。 他立即转身要去追,却被人从身后攥住了胳膊,“你干什么去?” 凌辰逸不知从哪里出现,挑着眉梢道。 “你没看见皇上不高兴吗,我要去看看我妹妹。” 以往是四皇子,如今是皇帝,至高无上,身份不同,心境也会不同,安安这事儿做的有些任性,他未必会再惯着安安。 沈长赫心里很着急,“你快放开我。” 凌辰逸撇撇嘴,“知道他不高兴你还往上凑,你可不是你妹妹。” 不是上赶着当出气筒吗。 “放心吧,他就是给他自己打一顿,也不会动你妹妹一根手指头的。” 凌辰逸十分笃定,沈长赫蹙着眉,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再说了,他如今是皇帝,要是说什么不该你听的话,被你给听见了,不是找不痛快吗。” “……” 沈长赫眉头蹙的更紧,茫然的看着凌辰逸。 —— 海棠园。 “安安,你开开门,你听我解释好不好。”萧渊的满心火气在踏入海棠园时彻底瓦解。 墨香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庆安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挪步到墨香身侧,拉起她就走。 “你干什么?” 墨香挣扎,庆安一把捂住她的嘴,硬往外拖去。 院中就只剩下了萧渊一个。 他推了推门,是从里面被栓上的,很结实,但他若是想硬闯,还是经不住他一脚的。 “安安,”他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看,什么都看不见。 “你和我说句话好吗,我当真没有答应过选秀。” 他说了好久,屋中都没有动静,他开始认错,“是我错了…” 他在门前说尽了好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和不快。 也没有半点帝王的不可一世。 他知晓,安安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只要想到她可能不记得自己了,不记得他们所经历的种种,他的心就刀剜一般的疼。 不过没关系,他们如今没有了阻碍,他有无数个日夜,可以创造属于二人新的记忆。 就像那年成亲时他说的,他会用无数个日夜,证明他和她梦中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所求的,只是她在而已。 第328章 嫁不出去 院门外的阴暗处,凌辰逸,沈长赫,还有被庆丰捂住嘴的墨香都在。 凌辰逸努了努嘴,“瞧,我就说吧。”他用胳膊撞了撞沈长赫,“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对不对。” 堂堂皇帝,若是让他们瞧见他低三下四的说尽好话,那岂不是找死。 沈长赫抿着唇,没有说话。 墨香听了这话才不再挣扎,用力掰开了庆安的手,不怎么高兴的瞪他一眼。 院中还没有结束,没有见到沈安安,萧渊怎么甘心离开,只是不论他怎么说都得不到回应,便只能抓着门道,“安安,你要是一直不说话,我就撞门进去了。” “你敢。”清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若是敢撞门,从今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萧渊面色发苦,紧紧攥着门扶手愣是没有敢动。 不过安安肯和他说话,也算是好的。 “行,我不撞门,我就在沈府住下,安安,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他深深看了眼窗棂的位置,转身离开了海棠园。 沈长赫几人立即走了出去。 萧渊道,“有劳兄长行个方便,我要在安安隔壁的厢房住下。” 沈长赫面色僵硬,“皇上言重了。” 他如今可是皇帝,唤他兄长都算违制了,如何能再下榻府中,那些御史还不追着骂。 他碰了碰一侧的凌辰逸,凌辰逸立即偏开头,当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萧渊,几头牛都摁不住,他才不上赶着挨骂。 沈长赫嘴角抽了抽,无奈只能自己开口,“皇上,您初登基,不适宜在外留宿。” 萧渊负手而立,满不在乎,“朕若是太规矩,那些御史岂不是闲着没事干。” “……” 凌辰逸对着沈长赫摊摊手,大概意思就是,你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都没用得。 “……”沈长赫不会瞪人,有违君子之风,但还是斜了凌辰逸一眼。 萧渊已经把沈府当成自己家一般,十分不谦虚得吩咐墨香去准备了。 墨香踟蹰着还没动,青石小路得尽头,一个身影急匆匆而来。 “皇上,有失远迎,臣…” “岳父。”萧渊一开口,就让沈文僵立在了当场。 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不可不可,皇上是君,臣为臣,不敢当皇上的礼。” 以前也就罢了,如今萧渊的晚辈礼,可不是他能受的。 就连那句岳父,搬上了朝堂,他也是要被讨伐的。 萧渊想法倒是很简单,他想在沈家住下,就住在海棠园,陪着安安。 沈文听了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才道,“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眼神扫向一旁的沈长赫和凌辰逸。 不当讲,那自然不能让旁人听见。 沈长赫十分自觉,凌辰逸就没那么有眼色了,他也不是不懂,只是想听听,沈长赫都走三四步了,一回头,凌辰逸竖着耳朵没动,又倒回来,拽住他胳膊给拉走了。 等人都离开,沈文才蹙眉开口,“臣知晓皇上对安安一片痴心,可愈是这个时候,皇上才愈当忍耐。” “您清朝堂,塑朝纲,不少大臣人人自危,如今就等着您出错呢,且还有不少官宦贵胄都指望着能将家中女儿送入后宫来兴旺家族,皇上您若是为安安落榻沈府,那些人怕是明日早朝就要闹起来。” 萧渊当然知晓,只不过他根本不将此事儿放在眼中。 “朕才是皇帝,朕说不选秀,谁敢开口,朕就拿谁开刀!” 他语气十分笃定,沈文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皇上自然不惧,可安安,怕就要担上一个善妒的名声。” “安安不会在乎这个。”那些人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说,否则安安那脾气,也绝对能让他们永远闭嘴。 “……”沈文一噎,遇上这么个混不吝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皇上真心实意为安安,倒不如先解决了选秀的事儿,否则便是住下,安安也未必会愿意同你走。” 萧渊沉默。 他自然知晓,只是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这些日子他宵衣旰食的处理公务,不想休息,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思念就会铺天盖地的席卷着他。 沈文拿朝纲国本说不动萧渊,便又将沈安安搬了出来,萧渊沉默半晌之后,总算是答应先回宫处理选秀一事儿,再来请安安回宫。 沈文长松了口气,“皇上就算要安安进宫,也要有个位份才行,还是要从沈府出嫁,行册封礼的。” 他虽然猜测萧渊会将后位给安安,但沈文还是留了一线,没有说出口。 其实立后的一应事宜萧渊早就准备好了。 他走后,墨香推门进了屋子,在窗棂前瞧见了沈安安的身影,她眺望着院门的方向,嘴角含着淡淡的笑。 墨香一怔,“皇子妃,您今日,是记得姑爷的,对吗?” 沈安安回头睨了墨香一眼,没有说话。 “那您为何不跟姑爷回宫啊,您都没有瞧见,姑爷刚才离开的时候有多落寞,奴婢瞧着都心疼。” 沈安安离开窗棂,在软榻上坐下,脸上的笑慢慢寡淡下去,“记得只是一时的,谁又知晓,明日会如何呢。” 墨香蹙眉,不怎么明白,“只要您和姑爷在一起,记不记得都没关系的,姑爷都会照顾好您的。” “傻墨香。”沈安安嗔了她一眼,眸中却有着水雾。 他如今是皇帝,已经不是四皇子了,不比从前,身份转变,有些事儿也会不同。 墨香确实不明白,只是沈安安不肯再说,让她去厨房做碗酸梅汤来。 “姑爷不是说皇子妃肚子里的是女孩吗,怎么您如此爱酸食?” “男女都一样。”沈安安抚了抚肚子,她觉得,自己怀的是个儿子,可闻音说是女儿。 她一下下抚着平坦的小腹,微微失神。 她对他的思念,不少半分,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更清楚开枝散叶对皇家而言的重要。 她不是个大度的人,看不得他广开后宫,去和旁人分享,若是以前的她,或许有和那些祖制,大臣,争斗较量的勇气,而如今…… 她有时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情爱,是会被权势蚕食,迷人眼的东西,她今日记得,也许明日就不记得,他是帝王,又有多少耐心会一直陪着她,一直哄着她呢, 等耐心用尽的时候,他二人是否会变成一对怨偶? 她不知萧渊如何,她有时,是真的嫌弃这般不中用的自己,而今,是二人最好的抉择机会。 她的身体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做皇后。 —— 萧渊回御书房的时候,那三家大人就候在书房中,刘公公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罚,见萧渊回来,立即说道,“皇上,这是那三位在大街上胡言乱语的三位姑娘的爹,都在这了。” 萧渊在龙案后坐下,一张阴沉的脸没有半分温度,让那三人胆寒不已,连头都不敢抬。 “朕听说,朕要选秀?” 那三人早就在刘公公口中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上,”李大人大着胆子开口,“您初登基,选秀充实后宫,开枝散叶,乃是……” 砰—— 茶杯落在龙案上的声音吓了李大人一跳。 萧渊面色依旧很淡,“李大人接着说。” “……”他抬头看了眼龙案上那裂开的白玉杯,哪还敢再开口说什么。 其余二人更是低垂着头,“皇上明鉴,臣什么都不曾说过,是家中小女胡乱揣测圣意,等回去,臣一定好生管教。” 萧渊拿起裂开白玉杯扔在了一旁的托盘上,声音发冷,“你们还想回去?” 他媳妇都被气跑了,他们竟然还妄想着回去? 三人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渊,莫不是因为这等小事儿,皇上就要杀了他们不成? 如此暴虐,他名声不要了吗? 思索间,萧渊声音已经响起,“胡乱揣测,说明是太闲得慌,刘公公。” “奴才在。” “备马车,将三位大人连同家中那闲得发慌,多嘴多舌的姑娘一同装上车,扔出京城三百里,十日之内,再徒步回城,晚一个时辰,就给朕扒了他们的官服。” “……是。”刘公公恭敬应下。 那三个大臣都呆了。 这惩罚的手段,当真让人闻所未闻。 徒步三百里,莫说是家中姑娘,就是他们三人也万万做不到啊,都是养尊处优惯了,出门都要马车接送的主。 “皇上…” “传朕口谕,即日起,再有提及选秀的大臣,发配去西北,谁能在半月之内徒步回来,朕,就收谁家的女儿为妃。” “……” “……” 西北,那是什么地方,莫说半个月徒步回来,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皇上这是根本就没打算选秀啊。 三位大人心中想着,被刘公公叫来的太监给拖了下去。 皇帝的口谕一经传下,大臣们齐齐沉默。 不少打算将女儿送入宫的大臣都打消了念头,做后妃的确光宗耀祖,可也要有命在才行。 当然也有几朝重臣不满,来御书房进谏的。 “朕在潜邸时,皇子妃替朕远赴江南,和匪寇斡旋时,你们在哪?如今你们要女儿进宫,想来白得这荣华富贵,好事儿倒都让你们想了去,全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萧渊语气很沉,那些大臣立即就不敢作声了。 当然也有人心中腹诽。. 当初可并非是他们不愿将女儿嫁进四皇子府,而是他不肯收啊,可这个节骨眼上,谁又敢直接说出来。 “我们夫妻腥风血雨,死里逃生,你们想来白占?” 凌辰逸抱臂站在一旁,轻笑一声,“就是,长的丑,想的倒是挺美。” 他的话不好听,引来了不少大臣的白眼,只是没有人敢像他一样大剌剌说出来,从龙之功,脸面确实不一般,不是他们能比的。 “可皇上,选秀乃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止是开枝散叶,也是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啊。” “那便先将陈爱卿的女儿发配西北,只要有能耐走回来,朕就给你陈家一个贵妃当当。” 陈大人面皮一僵,“老臣…没有女儿。” “那你跳出来干什么。”难听的话萧渊身为一国之君不好说,这个时候,凌辰逸就要站出来代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女儿嫁不出去呢。” “……”陈大人憋的面皮青紫。 第329章 醉酒。 “皇上说的很清楚了,他并不是不纳妃,而是诸位大臣的女儿,实在入不得皇上的眼,你们若是非要女儿入宫,那就赶紧回家去送女儿去历练历练,没准还真能从西北走回来,鸡犬升天,也不一定呢。” “凌世子,选秀此乃国事,你说谁是鸡是狗呢?”有人忍不住道。 “你们不是啊?”凌辰逸夸张的瞪大眼睛,“你们不是还想着老天爷往你们嘴里屙屎。。。” “你……” 凌辰逸看着他们,冷笑了几声,“皇上登基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论功行赏,如今陪皇上御及九州的皇子妃尚不曾册封,你们就蹦出来要将女儿送进宫了,哪里来的脸。” “怎么,你们就习惯抢他人功劳,占旁人东西吗?” 那些大臣被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气的脸色发青,但在御书房又谁都不敢造次。 沈文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 “世上永远都没有白捡的便宜,诸位嘴脸不要太难看。” 说完,凌辰逸长长喘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这种事儿,本来应该李怀言来做的,偏偏那小子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儿,失踪了一样。 他堂堂永宁侯府世子,儒雅君子,什么时候说过如此粗俗不堪的话。 凌辰逸摇摇头,见那些大臣还杵着不走,说道,“莫非哪位大臣的女儿当真有此能耐,来来来,到我这报名来。” 那些大臣狠狠瞪了凌辰逸一眼,只得告退离开。 沈文也随着那些大臣离开。 凌辰逸看了眼萧渊,他离的他不远,可以闻见他身上熏人的酒气,无奈叹了口气。 此事儿终归是他办事不力,“臣去将李国公找来,他最擅长哄姑娘开心,让他来给皇上想想办法。” 萧渊不开口,凌辰逸就离开去找人了。 “闻音呢。”萧渊开口问道, “回皇上,闻音大师在偏殿住着呢。” “将人带来。” 刘公公应下,退出了御书房。 萧渊看着空空荡荡的宫殿,心中前所未有的空虚,他靠在椅子里,手中拎着一个酒壶。 空洞的黑眸望着头顶的房梁。 本以为坐上这个位置,就不会再有人成为他们的阻碍。 “皇上。”刘公公重新进入殿中,压低声音道,“闻音大师…偷跑了。” 萧渊手中的酒壶用力掷在地上,吓的刘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奴这就派人去找。” 正在此时,凌辰逸也拉着李怀言来了。 只是李怀言看起来比萧渊还要颓废,垂头耷脑,眼下是深深的乌青,下巴上都是胡茬,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虚浮。 凌辰逸一把将他扔在龙案旁的椅子里,催促,“别装死了,快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沈安安住在沈府,不愿意进宫,你给出出主意啊。” 李怀言抬头看了凌辰逸一眼,又看眼萧渊,摇头,“出不了。” 凌辰逸眉头一皱,就要上手去晃他,却见李怀言双手捧着脸,弯下腰。 不一会儿,水珠就从他指缝中渗透出来。 凌辰逸一愣,“你又怎么了?” 萧渊也蹙眉看着他。 “她走了,她走了,我找不到她。”李怀言声音甚至带了丝哽咽。 “谁走了?”凌辰逸一脸茫然。 李怀言吸了吸鼻子,用力搓了搓脸,露出了半张脸和那双通红的眼,“郑月儿,她走了,她不要我了。” “……” 李怀言抬头揪住凌辰逸的衣袖,“我都说了,等我回去就和她好好过日子,不会再胡闹了,可她走了,她一声不吭的走了。” 凌辰逸沉默。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掰开李怀言的手,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 还好他没有成亲。 萧渊一杯接一杯的喝,李怀言一声接一声的哭,凌辰逸沉默的一会儿听,一会儿劝。 “你说她怎么就走了呢。” “我早就说了,她嫁给你只是为了脱离郑家,她就是在利用你。” “不是。”李怀言摇头,“若是利用,那日她怎么会为我挡刀,她是对我失望了。” “可当初我们明明都说好的,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就算要走,也当和我说一声才是,我改就是了,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离开呢。” 李怀言哭够了,朝萧渊走去,抢他手中的酒壶,凌辰逸吓了一跳,急忙抱住他的腰,“他如今是皇帝。” “就是天王老子,我媳妇也是因为替他打江山才没的,我喝他一壶酒怎么了。” 萧渊眸子朦胧的看了眼哭红了眼的李怀言,很大方的把酒壶扔给了他。 李怀言抱着酒壶坐在地上,边哭边喝。 喝完又让刘公公搬来了几坛。 凌辰逸没有再阻止他,在府中时李怀言一直压抑着情绪,沉默不语,如今对着他们,才总算将心中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比起郁结于心,也算是好事儿。 凌辰逸没有喝,却陪着二人一直坐到了天亮,李怀言喝的一塌糊涂,非要萧渊下旨把御林军给他,就是把京城掀个底朝天,也要把郑月儿给找回来。 以前日日在身边时,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可人突然离开了,他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疯狂的想找回当初。 李怀言最后是被凌辰逸背回去的,而萧渊也因为醉酒耽误了第二日的早朝。 —— 沈安安听了沈长赫带回来的关于选秀的结论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她不肯进宫,而被李怀言媳妇跑了刺激到的萧渊再一次来到了沈府,不论谁怎么说,都非要在海棠园住下,还是住在厢房。 第一日,沈安安睡的早,二人并没有碰面,萧渊和沈家父子一起上下朝,倒是成了宫门外的一道盛景。 大臣们有意见,不敢说。 也许沈安安是有意避开萧渊,一连三日,他都没有瞧见她的人影,第四日时,干脆连奏折也搬去了沈府。 彼时,墨香禀报时,沈安安正在陪林雨柔,让大夫把平安脉。 墨香一脸的幸灾乐祸,“就是可怜了凌世子,日夜守在宫中。” 说完,她还低低的笑了几声。 沈安安嗔了她一眼,大夫此时也恰好收了手,“夫人脉象正常,只要好生养胎,不会受什么大罪的。” 林雨柔点点头,在大夫收拾东西的空档询问,“大夫可能瞧出,我腹中是男是女?” “若是小人所料不差,应当是位姑娘。” 闻音,林雨柔抓住沈安安的手,喜形于色,“安安,你听见了吗,是个姑娘,你大哥知道了一定十分欢喜。” 沈安安笑着点头,想起了萧渊先前抚着她肚子叫女儿的模样,便也伸出了手,“劳烦大夫也帮我看看,怀的是男是女?” —— 从林雨柔院子里出来,她垂头思索着什么,一双龙纹短靴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萧渊那双灼热的眸子映入眼帘。 他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你…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 “不然如何能逮到你。”萧渊上前一步,沈安安下意识后退, 旋即眼前一片晕眩,身子便腾空而起,她吓了一大跳,“这是沈家,让人看见笑话,快放我下来。” “没关系,他们就是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的。” 果然,就像萧渊说的,一路走回海棠园,凡是路过的丫鬟小厮远远瞧见二人都立即躲得远远的。 萧渊抱着她走进屋中,轻轻的放在床榻上,沈安安想要坐起身,萧渊立即压住她肩膀侧躺了下去。 “安安,你可知晓我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 “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他将头埋在沈安安脖颈间,几滴冰凉的触感让她僵住,不敢再挣扎。 “我们求了生生世世的姻缘符,你怎么能反悔呢。” 沈安安沉默,心中很难受,杏眸也慢慢模糊。 她轻轻环抱住他的腰,好半晌道,“也许,明日,我就不记得你了。” 萧渊没有说话,将头又往下埋了埋。 “也许,我以后连我们的孩子都会忘记,又或许,我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 “你会嫌弃我吗?”她这话问的小心翼翼,甚至夹杂着一丝不安。 身份的转变,总归是给她带来了浓浓的不安。 萧渊缓缓放开她,“因果报应谁又说的准呢,或许突然有朝一日,我又吐血快要死了,你会嫌弃我吗?” “你胡说什么?”沈安安瞪他。 萧渊面色温柔,轻抚着她的面庞,“安安,我们都是因果中的一环,谁都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沈安安蹙眉,她今日什么都记得,自然听懂了萧渊的话。 “你威胁我?” “是。”萧渊勾唇笑着,“我威胁你,若是你敢不要我,我就屠了香觉寺,像当初你逼迫闻音一般逼迫他。” 去承担本就该是他的因果报应。 “你是皇帝,是整个大梁的脊柱!” “可你,也是我的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