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锋吟》 序卷 十年问我心 楔子 混沌伊始,盘古开天,身成山岳,血化江海,而万物生。后,盘古开天斧化亿万碎片,或坠入大地深渊,或遁入九天银河。 上古铸器大圣寻觅盘古开天斧之碎片,终获其九,以此九道碎片铸就天命混沌塔,可引动银河之中的盘古碎片。 然,盘古碎片与诸天星辰融为一体,天命混沌塔可引星灵降落天地,投化万物,以化星主。 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十万年,匆匆而过…… 《绝锋吟》序卷 十年问我心 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绝锋吟》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卷 君子·美人 第一章:疯子都是一根筋 漆黑如墨的夜幕嵌了轮满月,峰峦如聚的大离山披了层银纱。 长阶如蛇,蜿蜒穿绕过陡峰断壁,盘曲直上不知几丈,却在一座浇金的长铁桥前戛然而断。 这座桥名为无归桥。 暗金色铁桥的两旁皆燃烧着一团团不灭火,如两条红黄相间的火龙通延在漆幽中摆舞飘摇,照亮整座横跨在深渊上的长桥。 桥的尽头,就是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大离天牢。 这个时候,正是交班的时间。通往深山的阶上人影朦胧,沙沙的脚步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大离山上尤为突兀。曲折的白石长阶上面,十来个穿着青鱼锦衣官服的青衣卫正攥着火把懒散行进,中间是一个带着镣铐的年轻人,为首的羁押队长边走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埋怨不断。 “他娘的大半夜接这破事,你小子胆儿真特么肥,连大离公主都敢得罪!” 也难怪羁押队长如此大的火气,一般到大离天牢的押送皆是白日,且都会提前通知。如今夜这般突如其来的押送十年未必能遇上一次。 这被押送的年轻人闻言有些不忿,幽幽说道:“不想押就把我放了呗,一个小破官拽什么?” 羁押队长顿时骂了一声我靠,道你这小毛孩还敢跟老子嘀嘀咕咕,蓦然抬起腿一脚踹在了年轻人胸膛上,那年轻人惨叫一声就撞在了后面的羁押官兵身上,眨眼就昏阙了过去。 “他娘的,怎么这么不禁踹!” 羁押队长又气又郁闷,命后面几人把这犯人给扛了起来,然后才继续行进。 一炷香之后,羁押队才将这年轻人扛到了无归桥之前,这时随着停下脚步,周围变得落针可闻,而在这寂静之中却有一个十分刺耳的鼾声响着。 “靠他娘的!” 羁押队长上前一把扯下那年轻人将之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年轻人身子震得土块都裂了一片。却见他惺忪醒来,一脸舒爽地在地上呈大字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站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就旁若无人地看向前方那火光通明的铁锁长桥。 羁押队长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这满脸无谓的年轻人,顿时不信邪地一脚又踹向年轻人的腰身。 只是这一次,羁押队长还未踢中,就觉得自己脚腕被一只好似铁箍一般的手掌抓住,他头刚抬起来,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倒过来重重摔在了地上。这队长浑身酸痛几乎散架,眼帘中那年轻人正倒枕着那轮满月笑吟吟看着他,朝他摇了摇手指,接着自己脑子一昏便不省人事。 其他羁押官兵先是一愣,旋即纷纷噌噌拔出了腰间长刀,严阵以待地看着年轻人,一人边拔刀边不忘说道:“大离天牢,休要放肆!” 年轻人依然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无所顾忌地转过身走上了无归桥。他边走着边取出一张银白色罗刹面具戴上,令人心惊胆战的却是他每走一步,那桥上的火炬就熄灭一簇,好似真正的人间罗刹,所行之处黑暗尾随。 那些官兵冷汗直冒,皆在这一刻从慵懒之中惊醒过来,望着那背影不知所措。 这大离天牢所关押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穷凶极恶之辈,大都染着尸山血海,这种人基本都是要在十八酷刑之中惨死去。另一种,则是触犯死律的大离王族,关押在大离天牢永世不得离开。 而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们清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煞气直逼灵魂! “我们只管押送,不管过桥之后的事,赶紧离开这破地吧!” 像这等鸟兽尽绝的阴森地方,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一队官兵忙不迭背起晕阙过去的队长,灰溜溜地离开了无归桥。 无归桥上,年轻人戴着罗刹面具,一步一步地走向桥的另一端,两旁的火龙节节缩短,直到最后一团火炬嗤得熄灭,他眼看就要踏上那座孤独屹立在满月下的峭峰之地,却是一道冷酷声音从那里传来—— “这面具……红雪阁的银罗刹?深更半夜光临我大离天牢作何贵干?” “哦?”年轻人闻声有些意外地收回了脚,眉宇间若有所思,“大离天牢有一位典狱长,有三位司狱。中秋盛会在即,典狱长当已入京面圣去了,剑鬼张修尘陪同而去,也不会在这。而前日司狱廖北风又去西边坐镇凤泽了……那么你是——宗千劫。” 黑暗之中那人身子微动,目光穿透黑暗打量着这年轻人,冷哼一声:“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年轻人微微抬头平静地看着前方的黑暗处,那张罗刹面具上的恶鬼笑脸在抬起之时被月光映照得更加森寒邪魅,温和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重冥既然是红雪阁的人,那么不管去哪里,只会是去做生意。” “做生意?奉劝你一句,大离天牢可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黑暗里那人语气越发冰冷。 重冥审视着扫了眼周围,认真说道:“是也,这地怪黑的,还真不适合做生意。所以你还是快些让开,做笔生意我就走。” 黑暗之中的那人虽言辞犀利,可心底却是根本拿不准自己能否挡得住这个号称“红字堂第一刺客”的江湖后起之秀。 重冥没有等待那人的回话就一步踏上了大离天牢的门口大地,他等不及了,柏记面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门,老板娘马上就要回家过节,若是错过了便要苦等一月之久。 重冥刚踏上那地面,就见斜前方一道刀光蓦然间穿裂空气照着他的脑袋劈来! 他身轻若燕地躲过,下一瞬,却气息一换又如雄鹰掠空般踏步前冲,踏碎的土块还未落下,就已突进到了那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刀客身前! 只见此人脸挂刀疤,身披赤袍,一对冷眸如星辰,手里双刀似勾月——正是号称江湖地狱刀的宗千劫。 “宗千劫,你的地狱刀法有三十六式,但却有一处致命缺陷,所以你打不赢我。” 重冥的身影险之又险地一次次避开那眼花缭乱的锋利刀芒,似隐隐落下峰,但嘴却不饶人。 宗千劫出招越来越很辣,可他也越来越感到心惊胆战。乍一看好似是重冥大运护身,每一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可浸淫刀道十年的他如何能看不出来,这位声名鹊起不到两年的年轻刺客明显未曾认真! “哼,我承认你身法非凡!不过,你究竟是真才实学还是故弄玄虚,还要看我这一刀百狱魔妄!” 只听一声“铿”鸣,宗千劫的双刀从柄处骤然合并,如两道月弧,好似有气息从那长刀上飘出,溶于黑暗,覆及方圆百丈! 重冥那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笑意,纵使耳边万鬼哭嚎仿佛也毫不在意,他道:“久闻宗千劫地狱刀出举世无敌,百闻不如一见,你的刀可比廖北风的要强悍得多!” 宗千劫闻言一怔,恍然大悟道:“在凤泽偷袭廖北风的神秘人也是你?” “是也。” 宗千劫咬了咬牙,这招调虎离山用的还真是毫无脾气。他眼神一变,再无多想,惊天动地的煞气陡然间凝聚在长刀之刃,就连寒月的光芒在这一刻都被遮盖! 嗤拉—— 漆黑如墨的刀斩断空气,滚滚煞气幻化成魔头虚影咆哮着暴射而来,所过之处地皮倒卷,尘飞石舞! “原来如此,我懂了。” 重冥忽然笑了,即使隔着面具仿佛都能想象到那抹笑容,明悟的笑容。两把十寸长的无柄之刃从他的袖子滑出夹在两手。 “百狱魔妄。” 他心中默念,霎时间,一股浓烈的煞气冲天而起,如一座囚牢笼罩半座山峰! 电光火石之间,煞气骤然涌入了那寒刃,接着,在宗千劫瞠目结舌的神情之中,寒刃脱手飞出,刺破那刀气魔影时犹如火溶冰雪,一往无前,眨眼就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宗千劫睁不开眼睛,罡风吹得他衣袍和长发猎猎狂飘,许久之后风停了,宗千劫睁开了眼,他看到眼前的寒刃没有刺穿自己的脑袋,只是静静悬停着,随着重冥一摆手,那两柄寒刃飞回了他的袖中。 宗千劫心绪复杂地看着重冥,不知道为何重冥没有杀他,但他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你怎么学会的百狱魔妄?难道就凭刚才一眼?” “宗司狱吓傻了吧?武学又非是喝水吃饭,哪来一眼就能看会的招式。你这地狱刀法是从老刀魔那里学来的,而老刀魔有两个徒弟。只可惜,大徒弟学得没有二徒弟深得精髓,害得我也只好铤而走险,临场磨刀。”重冥唏嘘道。 “你支走了廖北风难道还有这层目的?”宗千劫心惊,“那如果你刚才没有明悟呢?” 重冥瞅了眼身后,是悬崖,后面就是深渊。他不禁摸了摸下巴:“那我已经死了。” “你不怕死?” “怕。” “那你还敢?” “还敢。” 重冥的话让宗千劫满腔的问号都化为了浓郁的忌惮,怪不得外面都称重冥是银罗刹,眼前这个戴面具年轻人分明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不像人的疯子。 重冥自顾自地走向大门,忽然十二道身影闪出挡在了他前面,大离天牢十二狱卫,每一个都是人屠。 宗千劫冷冰冰道:“红雪阁敢碰大离天牢这块逆鳞,准备好承受王室的怒火了吗?” 重冥回想了一下,当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肤若凝脂的娇媚女人暴跳如雷的模样时浑身一抖,收回了思绪。 重冥有些底气不足,但他还是硬头皮着道:“这个……当然。” 昏暗的光线下宗千劫没注意到重冥的细微变化,他朝那十二狱卫摆了摆手,十二狱卫顿时纷纷隐入黑暗不见身影。 重冥道了声谢,自顾自地走入了幽火阵阵的大离天牢。 “古狱长挡得住他么?” 宗千劫忽然心里升起一抹念头,转身定定看着那黑暗里消失的身影。许久之后他自嘲地摇摇头,自己真是把脑子练坏了,古狱长可是切切实实的凤华玄境宗师,重冥虽然厉害,可看起来与他一样还停留在神息境,不可能战胜得了狱长。 不到百息,重冥回来了。 “这么快?” 宗千劫眼神惊疑不定,大离天牢关押着几千名囚犯,重冥怎么这么快就做完了生意?他难道对大离天牢内部的情况也了如指掌吗? “当然要快,不然面馆就歇了,我每次杀完人都要吃碗汤面。” 宗千劫诧异:“面馆?你这么着急是为了吃面?” “不能吃饱了再杀人?” “不行,要先杀人再吃。” “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 “那为何不能先吃再杀?” “就是不能。” 重冥悠悠走过无归桥,留下一脸匪夷所思的宗千劫呆在原地,喃喃道:“疯子都是一根筋吗?” 序卷 十年问我心 第二章 奔赴仙崖学上天 “坏了坏了,这老头连我大名都知道,怕真是人贩子,凭自己这么多年的卓越表现,爹爹他们不一定会来赎我啊……” 萧祸祸心情忐忑起来,脖子紧张地缩了缩。 张自然被萧祸祸的小眼神逗的开怀,笑道:“萧尽秋,只要你随我离开,若修有所成,我自放你归来。” 萧祸祸有些心动,又琢磨起小心思来,这老头有本事带他上天,确实有本事。只要他达到老头口中的“修有所成”,到时天高任鸟飞,自己再见到阿姐,也就不用怕她了。 况且,这天都自己早已玩腻,除了第一将军府以外的人,天天烦着他阿谀谄媚,如供祖宗。换换生活,也是美事。 “好。我跟你走,但我要和阿姐他们说一下。”萧祸祸答应下来,又大胆地看了一眼下方的天都。 张自然开怀大笑起来,朗朗说道:“哈哈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来去皆在自然中,告不告别,有何区别!” “什么意思……额——啊!” 萧祸祸刚想问,却见自己的身体朝北边高速地飞去,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大风一个劲往嘴里灌,吹得嘴皮子鼓囊发抖。 张自然静坐着,头发衣袍皆随风狂舞,脸上始终挂着那一抹豁达笑意。 …… 就在张自然带萧祸祸离开不久后,天都却炸开了锅。 萧秀秀娇小的身影正站在长桥上,小脸上一片煞白。 “妹妹,会不会就是阿弟躲得时间长了些?”大公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不会,阿弟每次只要过了半个时辰,就会出来认错,可现在都一个多时辰了,一定是出事了!”萧秀秀焦急万分地说,一双清澈眼睛朝桥下的河水飞速地看着。 正要收回目光时,遽然间注意到河畔的荆棘上挂着一块绸条。 “哥哥,那是阿弟的!”萧秀秀小脸彻底没了血色,小手紧张地抓紧大公子的手。 大公子也心中怦怦乱跳起来,望着那绸布,那是官坊的织物,他太熟悉了。 很快,消息就传回了第一将军府,满府上下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萧秀秀坐在府门口,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嘤……都怪我……我不追他,阿弟就不会掉进河里。呜呜……阿弟你不要有事啊……只要你回来,要什么阿姐都给你……” 大公子在一旁,眼里泪珠直打转儿,只是强忍着不落下来,他轻柔拍着妹妹的头:“没事,爹和府里的高手已经去下游搜寻了,就算这大河再湍急,也能找到的!” 萧秀秀握紧绸布,哭得更大声了:“那大河连着瀑布,掉下去就要粉身碎骨,里面说不定还有妖怪,都日落了他们还没回来,阿弟会不会回不来了……哇……” 大公子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抱着妹妹连声道:“别说了,别说了……” 日落,夕霞似血。 第一将军带着众多高手归来,他们寻了百里余,就差将河水抽干,都不见小公子的身影。 至于,天都,更是翻了个底朝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小公子真的溺死在河中,或许已经入了鱼腹。 消息散出,满府都沉浸在一片悲恸之中,到处都是女眷们嘤嘤的抽泣声,第一将军府的小公子才这么小就夭折了,尸骨不存。 “会不会是被坏蛋拐走了?”萧秀秀抱着仅存的幻想,抬头望着那高大的身影。 第一将军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一旁的高手心有不忍,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替将军道:“第一将军府,这第一,指的不是元尘帝国第一,而是指的仙南古域第一将军,天下没有谁敢对小公子心存妄念。” 萧秀秀眼神黯然。 大公子忽然一拳砸在墙上,在那墙上震出一片裂纹,他不顾拳上的血,红着眼眸道:“什么第一将军,连阿弟都找不回来!待我长大,就夺走爹爹的第一!” 说完,悲痛地离去,明明是十二岁的少年,却要遭受如此分离。 十天后,第一将军府就挂起了白绫,风呼呼吹过,明明依旧人来人往,金碧辉煌,却又满是凄凉。 谁能想到,第一将军那神气的小公子就那么轻易夭折了。 天都不敢再热闹,只因一个人的夭折。 从那天开始,萧秀秀不再说话,锁在深闺。大公子不再见人,埋头修炼。 又过不久,将军夫人不知何故,与第一将军大吵一架,带着萧秀秀回了仙湖娘家。 这期间,帝国君王竟然都亲自登门,更不用说那些王侯大臣,也趋之若鹜,纷纷赶来吊唁。 最头疼的是一个姓李的大王,他家的独苗小世子,居然在闹自杀,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天被人贴身看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对这些一概不知。 …… 一个月后,仙南古域的北边一座小城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捧着碗热乎乎的香粥吸溜着喝完。 坐在旁边的张自然耐心等着,笑看着萧祸祸,越看越满意。 萧祸祸放下碗,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凭空消失,客店小二揉了揉眼睛,见那桌子上只剩下几枚钱,还有那咣啷啷一阵摇晃的瓷碗。 “奇怪,刚才分明有两个人的啊……” 离地万里余的天空,萧祸祸抹了抹嘴,早就习惯了这样。他望着北边,天际处有一道模糊的山影,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就是断天仙崖?” 张自然含笑点头,随即又带着萧祸祸御空飞去。 随着耳边风声呼啸,两人逐渐靠近那一道巍峨山影,断天仙崖的全貌愈渐清晰。 萧祸祸心里有些激动,感到新奇。 他只听过断天仙崖的传说,却从未见过。 传说,断天仙崖自古就有,两侧皆是绝壁,山崖延长无尽,终年云缭雾绕。大雾内时常有雷龙翻滚,疾电飞舞,更有不知何物的巨影穿梭。险象环生,非仙人不入其中。 萧祸祸瞄了一眼张自然,小小的心里是大大的庆幸。 “这断天仙崖非仙人不入其中,那这老爷爷也是仙人?还好我一路都省吃俭用,没有让他太破费,不然他把我丢在那大雾里面就不好了。” 实际上,这一月相处,萧祸祸花光了张自然所有银两。不过张自然到不在乎,比起银两,萧淮更重要。 “哇——” 随着张自然停下,两人浮在山崖外的天空,萧祸祸睁大那水灵灵的眼睛,仿佛要把整座山崖的风光都收在眼里。 只见这山崖,斧削般的峭壁若隐若现,直插云霄,东西望不见尽头。好似一柄横放的巨剑,将天地分割成了南北。 萧祸祸仰头看着上方云海,还是看不见山崖的顶端,不由激动的小脸潮红,除了哇,他无法在脑海里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这山崖之高。 “张自然,这就是你选的星主?眼光真差!” 忽地,从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萧祸祸还未转头,就听得身后一声清脆动听的哇,只见一个老者,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小女孩正露出和萧祸祸一样的惊奇表情,粉嫩的脸庞上一片潮红,为这奇观所吸引。 张自然哼了一声:“你眼光也没正常到哪里,老夫可没听过哪一代星主里有女娃的!” “女娃咋了?还怕被哪家臭小子拐去了不成?” 张自然闻言一笑,指了指老者边上,那老者转头一看,就见萧祸祸不知何时窜到了女孩边上,小女孩手里攥着不知哪来的糖人,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萧祸祸满是好奇。 “我叫萧祸祸……啊呸,萧尽秋!草盖头的萧,无尽的尽,秋风的秋!”萧祸祸伸出可爱的小手,一脸认真道。 小女孩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羞涩地抿了抿嘴唇,也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我……” “徒儿,张自然是个无情的老东西,他看中的人估计也八九不离十!咱们走!” 那老者老牛护犊般,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边上,接着瞪了一眼张自然和萧祸祸,身影一动,扶摇直上,刹那间遁入了云海。 萧祸祸奇怪地看了一眼张自然,心里默默想道:“看来这老爷爷的名字就是张自然,不过,为什么那个老爷爷却说他无情呢?” 再观张自然,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是挂着那一抹和气的笑容。 萧祸祸感觉自己小小的脑袋都变大了许多,这些仙老头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我们也上去吧。” 张自然抓住萧祸祸的后颈衣领,将他直接提起,冲散云气,朝着高空飞去。 萧祸祸任由张自然提着直上云霄,小脸上浮现沉思:“咦,这熟悉的感觉……” 足足半刻钟,耳边的大风终于消停下来。 萧祸祸揉了揉鼻子,又摸了摸通红的耳朵,忽然感到暖意袭来,心中惊奇油然而生,如此高的地方,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他张望四周,只见大地上白雾滚滚,云浪交叠,有一片无尽花海,远处琼楼玉宇林立,若隐若现,如临仙境。 “走吧。” 见张自然往前走去,萧祸祸嗯了一声,忙跟在后面。 萧祸祸好奇张望了一会,有意无意地问道:“张老爷爷,那个女孩也是来学上天法门的吗?” 张自然看了一眼萧祸祸,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万事,顺其自然便好。” “顺其自然?”萧祸祸眨了眨眼,仙老头怎么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心里想了想,他反驳道:“你突然出现诱拐了我,却又说万事顺其自然,不是自相矛盾?” “哈哈哈,年纪小,心思多,怪不得星象诡谲。”张自然笑语喃喃。 “星象?我没问星象,我问……什么是星象?”萧祸祸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换了一句,奇怪地看着张自然。 张自然停下脚步,收敛起笑容,意味深长道:“万事皆在其命中注定的轨道上运行轮转,这即是自然。于我而言,带你来这儿,就是我本该要做的事,就是自然。” “至于星象是什么……哈哈,萧尽秋,当你有一天回到这个地方,一切的迷雾自会散去,所有真相也再逃不开你的双眼。星象是什么,你也会明白。” 萧祸祸听得云里雾里,急忙摆手,连声道:“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他却是又打起了小心思,回来?他才不回来,他只是来学飞天的法门,学会了跑路。 张自然带着萧祸祸穿过花海,走入了一座淡蓝的宫殿,琉璃铺就,星光闪烁。 走近以后,萧祸祸才发现,那些闪闪发光的不是星星,而是一本本漂浮的书。 他伸出手,就见有一本书飞来,轻轻落在了他的手掌,玉制的封脊,上面镶着书名——昼夜天谱。萧祸祸翻开这本书,里面只有十页,可上面皆是空白一片。 张自然解释道:“昼夜天谱,讲究交替轮回,你需观察昼夜变化,心中感悟越深,这书上的内容,你看到的越多。” 萧祸祸颇感神奇,张自然又道:“不但如此,这里所有的书,都非是双眼能看到的,唯有用心感悟,才能看到更多。” “那我现在就去观察!”萧祸祸抓起书就想出去,张自然赶忙拦住,笑道:“不用如此,你将手按在那书名之上,闭眼观心,自然就能感受到昼夜交替。” 萧祸祸将信将疑地把手按上,就要闭眼却又被张自然拦下,他笑眯眯道:“我话还没说完,看完这些书,在那玉盘上写出一个答案,便可离开。” 萧祸祸望了望那不远处的白玉长桌,上面果然有一玉盘,其旁,架着比自己人还大的毛笔与砚台。 “看完,那得到什么时候……” 张自然问:“你不想学飞天法门了?” 萧祸祸犹豫起来,问道:“看完就能学飞天法门?” 张自然没有回答,只是一笑,袖袍轻挥,转身离去。 这一动作落在萧祸祸眼中,无疑是世外高人,立时信了八九分。 宫殿大门缓缓闭合,萧祸祸打定主意,不再踌躇,将手掌按在了那书名之上,闭上了双眼。 …… 过来良久,不见一丝动静。 “嗯?” 萧祸祸眉毛一挑,试着睁开了一只眼睛,刹那间,一道落日丹霞的靓丽风景映入眼帘。 序卷 十年问我心 第三章 感悟得歪了 遥远的边际,浓色欲滴的火烧云,簇拥着一轮徐徐下沉的红日,染红了西边的天。 萧祸祸揉了揉眼睛,张望四周,自己竟站在孤峰之巅! 峰边云气缥缈,触手可及。远处松影朦胧,姿态各异。 他连闭上眼,又睁开,发现眼前景象没有变化。 他想起了张自然说的话,要有所感悟,方可看见书中内容。莫非说,唯有达到这个条件,他才能回去? “为了飞天,拼了!” 萧祸祸小脸镇定下来,捏了捏小拳头,默默为自己道了声加油。然后,他坐下来,开始仔细观察那落日。 干瞪眼看了许久,没有特别的发现。萧祸祸没有着急,他从小就很有耐心,不论是学习爹娘说话,还是学习哥哥写的那些字,又或者翻土砍树,他都费了一番功夫。 随着落日沉了下去,萧祸祸得出一点感悟——美。 空旷夜空,西方一轮半月悠悠浮现,月辉如一张轻纱披落孤峰。 月升月落,月圆月缺,萧祸祸睁着眼盯好久,末了仍然还是那点感悟——美。 “奇怪,为何看了整夜的月亮,肚子一点不饿?” 萧祸祸望着逐渐发亮的天空纳闷起来,摸了摸小肚子,明显凹了一块,可就是不饿不渴,精神焕发。 萧祸祸疑惑间,一轮金乌正悠然升起,将东边的云朵映得金光灿灿。 萧祸祸只得收起困惑,仔细观看日升。 昼日伊始,光明散世,这是一日之初。 除了美之外,萧祸祸多想到一点,天地崭新,不知什么人发生什么故事。 随着时间消逝,萧祸祸站起身子,百无聊赖地观起这山峰来,孤独矗立云海,看不见峰下的事物。目所能及,唯有远处的松影。 走近一些,有两棵古松,皆很奇特。一棵躯干笔直,松枝曲折环抱,像是人在揖拜般。一棵弯着躯干,松枝几近要贴着地面,像懒人惬意躺卧。 萧祸祸就着那“躺着”的古松边,靠坐下来,蓦然发现,那笔直的古松似乎很干瘦,而这躺卧的却要茁壮些。 萧祸祸学着古松躺着,很快,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气流正拂过地面,气息浓郁精纯,吮吸一口,沁入心脾。 “好怪的气,像能滋养我身体,莫非使我饱腹、去渴与提神的便是这怪异之气?” 萧祸祸颇感奇妙,他站起身子,再一感受,那气息明显稀薄不少。他赶忙又躺下来,心喜道:这一定是仙气,可比府里那些灵食灵丹好,绝不可放过。 入夜,月辉盈天。 不知是这仙气吸多了,还是到了时候心生顿悟,萧祸祸坐看了几个时辰,眼睛都有些干,望着那又要隐去的月亮,终于茅塞顿开。 “日升日落,月来月去,自然规律,一成不变。” 萧祸祸得意地哼了哼小小琼鼻,又眨眨眼润一润眼眸,连躺下来,翘着二郎腿,目光在那站松与卧松间来回张望,心生遐思:“日夜站守,循规生长,敬畏天地,到头来一身枯朽。倒不如寻个舒服姿态,无拘无束,滋润多多。” 崭新的金乌很快攀上天之一角,与昨日如出一辙。 萧祸祸尽情地吸着那些仙气,好生陶醉。眼睛则观望着那云卷云舒,悠闲得很。 “仙爷爷说什么万事皆在其命中注定的轨迹上,我看,自然界哪有什么轨迹,日月交替的每时每刻,根据云气疏密,也会圆缺不一,彩霞因云大云小,也缤纷各异。就连这古松,也会躺着生长。” 他又正色起来,看着那躺松,心情翻涌:“若非要选择,哪怕歪曲些,坎坷些,费事些,我定要选自由自在地生长。” 想到这,萧祸祸不觉地浅浅一笑:“自在,就是我的答案。” 出现这些想法一瞬,他眼前的景象遽然间支离破碎,变成了那飞书满空的大殿。 萧祸祸不禁一呆,旋即脸上浮现出欣喜,但又或多或少有些遗憾,那些仙气他还没吸够呢,若是多吸几口,没准自己也成仙人了。 他的身后,张自然的身影于一团白雾中悄然浮现,诧异地看着萧祸祸许久,才收敛神色,出声道:“萧尽秋,你……看完了昼夜天谱?” 萧祸祸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才略松气,说:“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看完,反正突然就出来了。” 张自然情不自禁重新打量起萧祸祸,面色平静,心里却如大浪滔天。 昼夜天谱共十页,一页一轮转,看完十页才有机会出来。至于能否得到“昼夜天谱”的书文,却又另说了。 “把书给我看看。” 萧祸祸伸手递上,张自然接过,连打开一看,心道果然如此,只有前三页有内容。可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自然不息,轮转无尽,万事皆律。不仁天地,行如懒卧,顺其自然……” “等等……不是‘顺其自然’,这是……‘自在无拘’?” 这正是那第一页上的书文,不但如此,后两页也同样的文字。 张自然陷入沉思,此书为他所撰,其内容看似唯有日夜变换,实则藏匿着他所学根基,是为道书。 他让萧祸祸看此书,是想给予启迪。 启迪是有了,这书文便是见证,若无感悟,此道书绝不会有半点文字。 然而,这启迪的方向却出乎意料地歪了。 张自然手足无措,暗道这可如何是好,大道不一,自然与自在一字之差,截然不同。一旦心有如此之感,那等于在白纸上落了墨迹,笔韵已成,要更改难如登天。 他这一身本事还如何教给萧祸祸? 萧祸祸自然不知这张自然的万千思绪,在一旁不停的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头,蹦蹦跳跳,似乎在验证什么。 “咦,仙爷爷,你怎么变矮了?”萧祸祸忽用手比了比头顶,颇为奇怪地问道。 “不是我矮了,而是三年过去,你长高了。”张自然不假思索道。 这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他定睛看着眼前这少年,好看的眸子透着灵动,懵懂的脸庞神情变换,不禁笑了。 “三年,原来是这样……啊?三年!” 萧祸祸蓦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张自然,他又低头伸出手看了看,摸了摸披到小腿的头发,甚至当着张自然的面小脸犹豫地把手伸进了裤裆。 张自然连别过老脸,饶是他再豁达,也感到不忍直视。 “完了完了,我失踪了三年,爹爹娘亲要急坏了。三年杳无音信,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死了,没准这会,我已经和老祖宗们摆在一起了。” “看一本书就要三年……那等到看完,岂非更久,三年又三年,三年何其多,我不会变成仙爷爷那个样子,才能才见到阿姐……和李世子成婚吧?还有阿哥,他到底表白成功没有,还有……” 看着那漂浮的数不清的书,萧祸祸小脸紧张起来。虽然长了三岁,但说到底也才九岁,一张圆润的脸蛋,一对灵动的双眼,仍然充满稚气,此时一紧张,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萧祸祸琢磨了一会,道:“仙爷爷,我不学了,我想回家。三年不见,我想爹爹他们了。” 实则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明明只看到三次昼夜轮转,应该过了三天,怎么会过三年呢?可这些,哪里还重要,此时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回家?”张自然闻言一笑,让开路来,“行,你回吧。” 萧祸祸喜出望外,连忙兴奋地大步走了出去。 张自然收敛笑容,目光落在那册“昼夜天谱”上,渐渐心中释然。 他想起来第一次看到萧祸祸的宿命星象,诡谲多变,犹如梦幻。 张自然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深信选择萧祸祸就是自己的宿命,可此时,他忍不住动摇。 “嗒嗒” 殿门外传来脚步声,只见萧祸祸小脸郁闷地折返。 张自然回过神来,用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萧淮,淡然道:“你改主意了?” 萧祸祸脸一摊,垂头丧气道:“仙爷爷,南北皆是峭壁,我下不去。” 至于东和西,远看都找不到尽头,想走到末处,更是痴人说梦。 “仙爷爷,你就放我回去吧……”萧祸祸哀求起来,张自然却脸色一变,罕见地严肃道:“当初是否是你答应要与我走?” 萧祸祸闷着小脸,不假思索地点头。 “我是否又说,只要你学有所成,就可归去?” 萧祸祸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又点了点头。 “那你学有所成了?” 萧祸祸眼前一亮:“怎么证明?” 张自然朝那玉盘看了一眼,悠然开口:“简单,我说过,只要你能在玉盘上写下答案,就算达到标准。” 萧祸祸来到那巨大毛笔前,黑色笔身,白色毫毛,除了大毫无特点。 萧祸祸搓了搓手,笑着抱住毛笔,轻轻一抱,这毛笔却纹丝不动。他瞥了一眼脸含笑意的张自然,不信邪地使劲一抱,这笔还是不动。 半个时辰过去,萧祸祸脸庞潮红地抱紧,甚至用肩膀往上顶,或者坐上去两腿缠住笔往下猛压,抑或是两手吊住毫毛往外拽,可谓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终都徒劳无功。 萧祸祸眼含幽怨地看着张自然,自出生以来,他是第一次吃瘪。 “哎呀,仙爷爷,您看您仙风道骨,容若童颜,一定不是那冷酷无情之人……”萧祸祸蓦然撒娇,张自然有些猝不及防。 “咳咳……好了,也不一定非要看书。”张自然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祸祸小心翼翼地问道:“会眨眼就过去三年吗?” “不会。这可比看书要慢许多。只是……我怕你会觉得时间太慢,到时又要找我怨这怨那。” 萧祸祸喜不自禁,生怕张自然反悔,连声道:“没事,越慢越好,越慢越好。” “那……行吧。”张自然故作为难地答应,接着道:“随我来。” 两人同行,穿过那片瑰丽花海,萧祸祸庆幸期待地东张西望,不久,便到了山崖边。 张自然停下脚步,眼含笑意地看着萧祸祸。 萧祸祸也保持微笑,心里直打鼓。 “去吧。” “去哪?” 张自然把手放在萧祸祸肩膀上,在他费解的神情中轻轻一推,萧祸祸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却已是掉下了悬崖。 序卷 十年问我心 第四章 七载雷劈 “救——啊啊!” 萧祸祸甚至来不及喊完就被那大风灌了一肚子,任他惊骇欲绝地挣扎,都挡不住下坠,冷风刮得脸庞剧痛。 “我要死了?” 恐惧油然而生。 不知下坠了多久,四周全是云雾飘荡,突然之间,他的速度开始减慢,意识到这点,他才稍稍镇定。 又过不久,忽地,他感觉自己落在了软软的绒毯上,目光一扫,竟是一片云。 萧祸祸松了口气,煞白的小脸逐渐恢复血色。 他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这时,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冰冷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混沌初开天生五雷,白色光雷,青色冥雷,赤色魂雷,紫色天雷,金色罡雷。选一个。” “这……选什么……”萧祸祸不明所以。 那声音顿时寒厉喝道:“让你选就选,你这小娃哪那么多废话!” 萧祸祸吓得身子一激灵,小心翼翼说:“我选白色光雷……” “不行!光雷非仙目不承其力,你这眼瞳弱不禁风,修不得。再选!” “那选青色……” “不行!”那声音更为冷冽,寒厉如刀,“冥雷非死物不可修,再选!” 萧祸祸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这……那赤……” “不行!火雷烧魂,九岁之魂一碰就碎,再选!” “那就……” “痴心妄想,一个小屁孩就想掌天雷,不怕死吗!” 萧祸祸委屈地收了声儿,不敢说话。 那声音等了许久不见声,勃然大怒道:“选啊!” 萧祸祸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一声喝得崩溃,瑟瑟颤抖道:“金……金色……” “早这么选不行么,浪费时间!”那声音终于稍微缓和了些,但听起来仍然极不情愿。 萧祸祸满心委屈,心道这哪里是选择,但又畏惧那声音,只得忍气吞声。 轰隆隆—— 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从云雾中传来,隐约中,好似有金蛇蹿飞。 “这雷声怎么越来越近……难道……” 萧祸祸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一声金色雷电穿透云层,霎时间轰击在他的背上,一股撕裂的剧痛从背部扩散全身。 萧祸祸痛呼一声,便疼晕过去,只见那如瀑长发根根炸起,浑身上下焦烟弥漫。 但只片刻,他就茫然苏醒,还未来得及看清,就有金光降临,又是一道金雷劈在了他身上,萧淮再次嚎叫一声晕倒。 如此重蹈覆辙,眨眼劈了十道金雷,衣袍已破碎成灰,那被雷击中的地方鲜血甫一流出就蒸干成雾。 就在萧祸祸被劈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那山崖之巅,站着两个老者。 一位张自然,另一位则是萧祸祸刚来仙崖时有一面之缘的那位,曾经骂张自然无情的那位,此刻,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张自然啊张自然,我就纳了闷了!你一身大道,身藏万法,若实在没有适合这小娃的话,拉着脸皮找人借难道不行吗?” “他一个九岁的娃娃,你不亲身教导,反而扔给那大魔去洗炼,当真以为星主道运护身死不得么?他若身亡,下次择星又是千年。而你,已经尝过多少次反噬我想你没忘记罢!” 张自然摇头一笑:“我说过,要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老者气极反笑,“你真以为给了那魔头一个机会,他就会感恩戴德?三大星宫三十六仙君合力都无法灭杀他,若他真有秘法逃脱,我看你如何应对!” 张自然不为所动,仍然笑语:“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除了这句,你还会别的么!” 那老者气的胡子颤抖,忽一摆手,身影消失不见。 张自然静静看着山崖下,目光穿透云雾,若那人真要杀萧祸祸,他也来不及阻挡,良久之后,他暗叹一声,终是离去。 既已选择,顺其自然。 …… 云海深处,一阵阵金色雷霆,前赴后继,不断地劈在萧祸祸身上。 萧祸祸被劈得神魂欲裂,脑袋晕涨,满身焦麻。 这时,随着第二十七道金雷消逝,萧祸祸嘴里耳洞直冒黑烟,但他却没有晕过去。 “给你十个时辰休息,十个时辰后,继续!”那无情的声音传来,如同宣判,久久回荡。 萧祸祸想要哀怨,但又不敢,同时心里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体每被金雷劈击,气血都在变化,有如锻钢般,只是这过程,痛不欲生。 十个时辰后,萧祸祸又开始销魂的金雷洗身。 经过一个月的洗身,萧祸祸逐渐适应了金雷,可刚刚适应,那金雷竟然就变粗了! 若说以前像小蛇,此时就如巨蟒。 金雷巨蟒咆哮冲来,将他吞没,劈得七荤八素。 萧祸祸看不见外面变化,不知日夜交替,只是每日每夜地承受金雷洗身。偶尔,和那不知藏在哪的人拌两句嘴,每每随着几道腰粗的金雷奔来,萧祸祸便颤抖着老实几天,不过很快,又将教训忘到九霄云外,与那声音继续滔滔不绝起来。 这声音很是喜欢萧祸祸讲外面的事物,可萧祸祸毕竟只在外面呆了六年,哪怕听的再多,肚里的货很有限,说着说着就胡吹起来。 更有几次,萧祸祸得意忘形,不知哪句触怒了声音主人,招来了赤色真雷,不过始终没落下,似乎只是为了吓唬萧祸祸。 就这般,精光光的萧祸祸与那从未见过的人,噼噼啪啪、没羞没躁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 …… 时如流水。 七年,悄然过去。 “啧啧啧,没感觉啊……” 只见云海里躺着一位不着片缕的翩翩少年,正轻哼小曲,长发洒在云间,手指敲着旋律,翘着二郎腿,很是悠闲。 一道道七人合抱的金雷如巨龙同时咆哮而来,眨眼吞没萧祸祸,噼里啪啦一阵闪烁后,烟消云散。 萧祸祸嘴里砸吧砸吧着,竖起一根手指悠悠晃动,清秀的面孔泛起欠揍的笑容,啧啧道:“小电电,请不要对我防水,不,是放海。” “小电电?”那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蕴藏的愤怒让人心惊肉跳。 萧祸祸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糕,这声音最讨厌小电电的称呼,自己怎么一得意又忘了这茬。 只见云雾之中,白、赤、青、紫、金,五种颜色的雷霆浮现,不过眨眼,那雾海已是雷龙翻腾,五光十色,景象滔天。 这雷霆聚合的威力,恐怕仙人触之都要含恨而终。 萧祸祸胆战心惊,急忙坐起来大呼道:“小电……雷大仙,冷静,我要灰飞烟灭,就没人陪你聊天了!” 这一声唤出,那些雷霆立时瓦解。 萧祸祸松了口气,嘻嘻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该走了。”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走?”萧祸祸跳起来,白皙的俊脸上浮现诧异,旋即又变为狂喜,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离开这里。 “金雷洗身已对你无用,其他四种真雷你不具备承受的力量,再留于此,也无用。”这声音道,语气出奇地没那般冷。 “我怎么走?” 萧祸祸将长发盘在脖子上,四下看了看就耸耸肩膀,四面八方云雾重重,根本辨不清方向。 那声音没有回答他,却是突兀地问道:“你想不想真正掌控全部的五色真雷?” 萧祸祸摇头,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不想,谁会喜欢遭雷劈。” “哦?你应该能感受到自己这副身体如今多么不凡,想想看,仅是被一色真雷所洗身,便得如此造化,若是掌控一色真雷,乃至五色真雷,足以盖世无双。”那声音似不想放弃。 “打住,六岁那年我少不经事才会被诱拐到这儿,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还想诱骗我,没门!”萧祸祸双手抱在胸前,得意说道。 “大地之北的深处,存在一方幽冥世界,青之冥雷就在那里,若你有一天后悔了,便去那看看罢。” “哼,不可能!” 那声音默不作声,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懒得再与萧祸祸争执。 就在这时,萧祸祸感觉周围的云雾开始下沉,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大风呼呼吹动他的长发,他才幡然醒悟,喜不自禁,是他在上升。 他又急忙扫视着周围的云雾,想找到某一道身影,可不论何处那云雾都浓密至极,不能看透。 风声渐消,萧祸祸在崖边停下,那里张自然正含笑静候。 “仙爷爷,好久不见,你又矮啦!” 萧祸祸开心地走上前去,如今的他体态颀长,面容间的稚气已变成了少年人的俊逸。 张自然把手里的衣袍扔给萧祸祸,便转身而行,口中道:“这衣服我从外面买来,不管合不合身,凑合一次罢。” 萧祸祸边将这布料普通的蓝白衣服穿上,一边问道:“过了多久?” 张自然脚步一顿,侧过脸来,淡笑着吐出两个字来:“七年。” “嘶……七年!” 萧祸祸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张自然的笑容,莫名一个寒颤。 他难以想象这一次竟然待了七年之久,好一阵才缓过神来,长发飘摆,连跟上了张自然。 不久后,两人穿过花海,来到那万书漂浮的大殿。 张自然朝那长案使了个眼色,萧祸祸心领神会,大步走到那巨大毛笔前,躬身抱住了巨笔。 萧祸祸深吸一口气,手臂骤然发力,那巨笔一颤,徐徐抬起。 “这得多重!” 萧祸祸脸庞涨得通红,心头大震,他以前还以为有什么机关,如今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机关,这巨笔重量本就非凡! 费了好半晌,萧祸祸终于将那巨笔沾了墨水,摇晃着站到那长案前,瞄准玉盘准备下笔。 张自然道:“玉盘只容二字,若你想写三个字,它也只会取前二字。” 萧祸祸默不作声,实则心起大浪。 算起来来这仙崖已是十个年头,问他心中的那份答案,除了那二字,再无能表达他内心之词。 随着笔尖划动,墨迹连延,两个黑色的字在那方玉盘上出现—— 自在! 写完这两个字的一瞬,他分明感受自己的心间流过一丝清凉的气息,难以名状。 嗒的一声,萧祸祸将巨笔放回原位,看了看那两个字,又抬头看向张自然,强压着心中的迫不及待,问道:“我能下山了?” 张自然点头一笑:“你已十六,也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萧祸祸再难压制喜悦,刹那间心花怒放,欢呼雀跃,恨不得一个眨眼就回到那魂牵梦萦的家。 “在你下山之前,有些事还是要与你讲讲的。” 张自然微笑道:“你曾是仙南古域第一将军府的小公子,自小当了解些许修行之道罢?” “无谓是练气、筑基、金丹等等境界,什么一层更比一层高,什么搬山填海……这些,我五岁就听演武场的教头讲过。”萧祸祸随意说道。 “不错,我答应过你,要授你飞天法门,十年来我却从未出言教过你,这部真诀与你心契合,便当是赔礼了。” 张自然淡笑着,手指轻轻点在萧祸祸额头,指尖微光闪烁,过了片刻,他收回了手。 萧祸祸感觉没什么变化,不明所以地看着张自然。 “在心中默念,焚灵九塔真诀。” 萧祸祸点点头,于心中默念了一遍,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突兀出现,他明明从未听过什么真诀,可此时,这修行法门竟然犹如刻印般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 张自然道:“这是练气法门,若你以后碰触更高境界,则需自己找寻其他法门。” 萧祸祸嗯了一声,实则不以为然,他可是第一将军府的小公子,要找修行法门还不是一抓一大把,任君挑选。 若是六岁眼界再宽阔些,他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什么飞天法门诱拐走。 “好了,你出殿去吧,有人送你下山。” 萧祸祸欣喜万分地点头,忙不迭地往殿外走去,到了殿门处,他就望见那外面花海中,正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想了想,萧祸祸还是回头招手道:“仙爷爷,有空来将军府玩啊!” 张自然心中一动,笑道:“要不别走了,留下来陪我个万把年。” 萧祸祸脸色剧变,撒开蹄子跑了出去,生怕张自然又将他留下来一般。 张自然看着萧祸祸落荒而逃,开怀大笑。 这时,一道身影在他身边悄然浮现,是那曾骂张自然无情的老者。 老者寒着脸,看张自然的眼神如要活剐了他一般,冷声说道:“张自然,你果然偷了老夫的焚灵九塔真诀!” 张自然淡然道:“不过练气法门,何必这么吝啬。再说,我写了借条,那是我借的。” 老者怒极反笑:“练气法门?借条?你别跟我说你第一次认识这法诀,是不是练气法门你比我清楚,更何况,你写借条的时候,只有我那弟子在,老夫根本不在场!” 张自然处之泰然,条理清晰道:“既然你授予了你那女弟子,就是她之物,我找她借有问题么?更者,是你那弟子挡不住诱惑,不去教训她,反而来找我麻烦,无理取闹。” “啊,卑鄙!你用千年驻颜术与一个小姑娘交换,谁能挡得住诱惑!”闻言,老者霎时间暴跳如雷,连胡子都是激烈的一抖。 …… …… 大殿外的花海中,萧祸祸蹦跳着到了白衣身影前,只见这人脸上好似有一层云纱,看不清面孔。 “萧尽秋?” “是。” 萧祸祸忙应声点头,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 白衣人打量了他一眼,就手一挥,一股无形之风将萧淮与他围卷,接着,就朝北边纵飞而去。 萧祸祸眼神一怔,连忙指着南方道:“错了错了,仙前辈,我家在南边!” 白衣人语气冷淡道:“没有错,金丹未成,当入北荒修行。” “什么金丹,什么北荒修行,我要回家啊,张仙爷爷说了要放我下山的!”萧祸祸心急如焚,迫切说道。 白衣人冷笑一声:“张自然只管仙崖事,仙崖之外,他管不着。” 话语间,萧祸祸就明显感受到那速度更快了,眼中那巍峨仙崖飞速模糊,几个眨眼就变成了山影。 萧祸祸面色颓然,看着这冷冰冰的白衣人,恨不得跟他拼命,却奈何差如云泥。 随着冷静下来,他回想起白衣人之前的话,心中一动,试探道:“是不是我修成金丹,就可以回家了?” 白衣人控制着二人下降,淡然道:“你省省心思,时候若到,我自会现身,带你回到仙南古域。记住,修行之路荆棘遍布,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两人已落在了地面。 萧祸祸叹了口气,还想说话,却见白衣人的身影一晃消失。 望了望蔚蓝天空,其下绿野如诗,林木丛生,鸟语花香,深吸一口气,他忽地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 “我萧祸祸……啊呸!我萧尽秋终于自由了,哈哈哈!” “啪” 猝不及防间,一滩白兮兮的东西掉在了他的脚上,萧尽秋笑容一僵,听着头顶的鸟鸣,他的脸色逐渐阴沉…… 壹卷 花花世界 第五章 月溪村狼灾 一轮银月攀上夜空,辉洒大地,峰影连绵的山林,仿佛披上了一层柔纱。 蝉鸣嚖嚖,树叶沙沙。 在那树上正静静蹲着一道身影,发丝如瀑,散洒肩头,一对灵动的眸子紧紧盯着不远处肥嘟嘟的灰野兔。 那兔子来回蹿动,东张西望,看似无意中向这树下靠近,实则那对兔眸正贪婪盯着那树下香喷喷的一颗灵果。 野兔又绕着树张望了一会,似终于放了心,快速朝那灵果蹿去。 隐匿在树叶中的伺机而动少年忽舔了舔嘴唇,看准时机,猛然翻身一跃,脚蹬在树干上,借力冲下。 砰的一声,野兔吓得魂不附体,肥腿撒开就要跑路,却已是被少年抓住兔耳提在了手中。 少年轻轻掂了掂,露出满意笑容,接着伸手把那灵果摘了下来,故意在兔眸前晃了晃,然后揣进自己怀里。 野兔四腿乱蹬,噗嗤噗嗤一阵乱叫,也不知再说什么。 …… 片刻之后,幽暗的林间燃起一团篝火,萧尽秋坐在一张虎皮上,娴熟地烤着兔肉。 被白衣人扔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已经有四个月,这段时间内,萧尽秋一边朝东边行进,一边修行焚灵九塔真诀。 这真诀很是奇特,每每修炼,丹田之内犹如火焚。是以将天地灵气修成灵力之后,再进行火炼,形成更为强悍的灵力。 此修行之法需要强韧的身躯作为基础,萧尽秋被金雷劈了七载,每次修行也依旧被折磨得欲仙欲死。 但这只是其一,而“焚灵九塔”的真意却在练气三层之后的那九层,乃是将体内灵力焚尽,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于身体之上烙印塔纹。若是失败,修为全无,需从头开始。 半个月前,萧尽秋总算是将练气三层修行到圆满,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试凝聚,最终烙印了一半就溃散了,以失败告终。他不但修为跌回了普通人,就连身体都瘦成了皮包骨,补了半个月才又见滋润。 由此可见这练气法门是何等霸道绝伦。 …… 噼啪! 在柴禾炸裂的声音中,火星乱飞,火势烧的更旺了。 萧尽秋大口咬下一块兔肉,狼吞虎咽起来,嘴唇在那焰火映射下闪着油光。 一番享受后,他舔了舔嘴唇,取出那颗灵果查看起来,这红色的果子芬芳馥郁,甚至能感受到丝丝灵气外溢而出。 “有此果还不够,需找一处灵气浓郁的地方,才能提升冲破闭塞的丹田气海穴的几率。” 比起以前的半知半解,经过四个月修行的他更为成熟,知晓修行不单单需要超乎寻常的毅力。 萧尽秋看了小会就把灵果收回衣怀暗袋,起身熄了火焰,披上那虎皮披风,借着格外明亮的月色,朝东边走去。 他一月前曾遇到过一个偏僻小村,那里村民告诉他往东走可以遇到一座大城,名唤池画城。传闻这城里有方天池,日照月映,优美如画。 这些天来遇到的村落愈渐增多,萧尽秋心里对那大城也隐隐期待。 夜半,山风微凉。 萧尽秋紧了紧虎皮披风,埋头前行。 自从睡觉时被一只老虎袭击,他再也不敢夜里打盹,眼睛困倦了就用虎皮袋里的凉水沾沾。运气好遇上个村落能借住一宿,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小憩一会,就继续赶路。 “那是什么?烤肉?” 萧尽秋揉了揉眼,确认不是眼花,而是在不远处那颗大树下真的静静放着一块肉。 荒郊野岭,除了自己,谁还会烤肉? 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步子缓缓朝那烤肉靠近,突然,他只觉脚下一空,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下坠去! “陷阱!” 萧尽秋面色剧变,心知自己中了猎人的陷阱,手猛然朝那坑边一抓,没有继续掉落。 他朝下方看去,月光随着泥土草屑一同落入深坑,那坑底密密麻麻的铁刺顿时反射出惊人的寒光。 萧尽秋手臂用力,翻身回到地面,心有余悸地看着坑底的铁刺。 却在此刻,林中忽起簌簌声,一团团火光在四面八方噌噌亮起,刹那间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 萧尽秋眼皮一跳,只见那林中的人陆续握着火把走出,都是些穿着麻布衣衫的壮硕男人,有青年也有老汉。 “大牛叔,是个人。” 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探了探火把,转头对一个大汉说道。 “这荒郊野岭的,除了我们月溪村,哪还有别人,他不会是妖怪变得吧……” 那被称作大牛叔的汉子迟疑地打量着萧尽秋,围着他看了一圈,尤其在那虎皮披风上多看几眼。 萧尽秋被火把映得脸色通红,尴尬地抱拳笑道:“诸位好汉,我不是妖怪,我从西边来,要往池画城去。误触陷阱实在是无意之举,抱歉抱歉!” “池画城……” 大牛叔与其他人对了对眼色,才松了口气,对萧尽秋道:“你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皮糙肉厚得很!”萧尽秋摆摆手,拿自己打趣道。 众人一阵哄笑,对萧尽秋好感倍增。这时,一个小娃火急火燎地从林间跑来,一边跑,一边眼里含泪地大声喊道:“大牛叔!大牛叔!那群畜生绕到村子后面去了,死了好几人,大家都快撑不住了!” “什么!” 众人如遭晴天霹雳,心乱如麻。大牛叔忙抓紧右手里的砍柴刀,嘴里道:“走!” 萧尽秋这才注意到这些人手里竟多多少少都拿着棍子刀叉,眼看着他们离去,那大牛叔遽然转身对他急声道:“往东走四十里地就到池画城了,此地危险,你这娃快些离开吧!” 说完,就拼了命地率众人朝北边赶去。 萧尽秋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虽满头雾水,却又心中一暖。 他咬了咬牙,忽地脚步一动,悄悄跟在了村民后面。 嗷呜—— 随着一段行进,萧尽秋听到了狼啸之声,不禁变了变脸色,狼喜群居,恐怕不止一只。 果不其然,下一刻,数道截然不同的狼啸应声而起,如在响应号召,在那狼嚎声中,夜色都散发出狰狞的意味。 一路追随,直至翻过了一片山岗,才终于见到了山谷里一座不小的村落,火光零星,西边正传来狼啸。 大牛叔带着一群汉子朝西边怒吼着奔去,只见十数头人腰高的野狼正张着血口,绿油油的眼睛死盯着守在村口的村民。 地上有好几具尸体,上面被撕裂的血口狰狞深邃,黑红的血汩汩冒出,流淌不止。 “宰了这群畜生!” 大牛叔眼睛一红,握紧砍柴刀就冲进了那狼群之中,刀光冷冽,砍在那狼身上,引出阵阵惨嚎。其他人也冲入了狼群,跟在大牛叔身后,抵御着那些恶狼。 萧尽秋正欲帮忙,却见东边有道道黑影穿梭过林间,赫然是一头头凶残的野狼。 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狼群敢这般丧心病狂地冲进这村子,身影一跃,顺着山岗奔下。 村东边,老弱妇孺都已躲起来,紧闭的房门后,皆是惴惴不安,心里只盼着这场侵袭早些结束。 嗷呜—— 狼啸声突然响起,村东屋落里的村妇心头大骇,难道那些畜生突破了村西口…… 砰!砰砰! 那门板被野兽一阵阵撞击,摇摇欲坠,接着随着哐啷一声,门板碎裂,一头狰狞的恶狼站在那门口,獠牙惨白,目露凶光。 女人惊恐万状,一把抱紧自己的孩子,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狼的侧边纵来,一拳轰在了那狼头上。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中,野狼直接被打飞出去十多米才停下来,脑袋上一个巨大的凹陷,足见这一拳有多狠厉。 萧尽秋喘了口气,面色潮红,看了眼房间里安然无恙的女人与孩子,心里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另外的三头狼。 那三头狼见为首的被萧尽秋一拳打死,竟然也不畏惧,一个个不怕死地朝他扑来。 这一幕有些出乎预料,萧尽秋身子一侧,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头狼,再腾起时,一脚踢在了另一头狼的腹部,将它踢飞出去,那狼抽搐两下,也没了气息。 剩下那两头见此仍不罢休,如忘记了畏惧般的杀戮傀儡,又朝萧尽秋扑来,可不过片刻,就接连被他用拳头打死。 萧尽秋甩了甩手,眼神闪烁不定。自己的身体在经过七年金雷洗身,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坚韧与气血,如今一拳打死老虎都不在话下,何况几头野狼。 但比起这些,他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就算灵智再低阶的生灵也知道不敌则逃的道理,这些狼为何却个个都如此不要命? 萧尽秋站在那几具狼尸间发呆时,大牛叔已带领众人杀光了村西的狼,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没走?这些狼死在你手?” 大牛叔一边问道,一边惊疑不定地扫视那些狼尸,尸体上都有着显眼的凹陷,那形状俨然是拳印。 “夜里狼多,想在贵地留宿一晚。”萧尽秋摸了摸鼻子,不可置否地朝大牛叔笑道。 大牛叔看着屋子里那对安然无恙的母子,也松了口气,再看向萧尽秋时的眼神已满是敬畏,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力量,不是天生神力,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嗣。 有萧尽秋杀狼的强悍表现在,他自然是被村民热情欢迎,在一栋空着的木屋落了脚。大牛叔陪着他聊了许久。 “今夜大伙都疲惫了,我也乏了,你早早歇息,明日一定好好招待。”大牛叔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声音很是耿直。萧尽秋摇摇头,笑道:“让我留宿就已最好的招待了,你们也不容易,不用太在意我。” 旋即,他又话锋一转,询问起来:“不过,大叔,我有些话还是想问一问,方才我看那四头野狼个个狰狞残忍,像失了神智般只知杀戮,全不畏死,这是为何?” 大牛叔身子一顿,眉头紧皱,沉默无言。 萧尽秋半晌不见回话,只得干笑一声,自说自话:“兴许是那些狼饿久了,才这般凶狠。” 大牛叔却是摇了摇头,重重地叹出口气,愁容满面道:“实不相瞒,月溪村遭这狼患已有半年了……” 此话一出,萧尽秋有些出乎预料,脸色顿时肃然几分。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六章 雨夜杀狼 大牛叔几步回到桌旁坐下,眼中浮现回忆,徐徐说道:“我们月溪村自有时就建有铁弩,不惧任何野兽侵袭,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偶尔也打些野味到那池画城换些布料补给,日子也挺滋润。” “可是,这平静的一切却在半年前,被那群忘恩负义的畜生所打破。”说到这,大牛叔拍了一下桌子,情不自禁展露怒容,“方才你所见的狼群,其实原本是月溪村的守护者。” “守护者?” 萧尽秋剑眉微抬,心里有些意外。 “三年前的冬天,村里的人救活了一只狼崽,而这狼想来是狼王的孩子,那些狼每逢几日就会送些野味到村口。久而久之,村民接纳了这些狼,有时还让其进村来,这些狼也就成了我们村的守护者。” 大牛叔脸色沉沉地说完,刚换了口气,又咬牙切齿地道:“但就在半年前,没想到这些畜生竟狡猾恶毒,趁村里人不注意,偷走了铁弩的弩箭,村里的娃也连连失踪,全被那些畜生吃了。” “那些狼变本加厉,村里人日夜提心吊胆,起初抵御起来还算好些,可后来这些狼像不要命般,每一次都要死好几人,村里的壮丁都” 听到这儿,萧尽秋的心弦触动,忍不住问道:“这般狼患,为何不向池画城求助?” “怎会不求,狼灾刚发生不久,我们就派三人同去池画城,可后来便杳无音信,随后又派了几批人,却是都被那些狼给咬死。” 说到此处,大牛叔神情有些悲怆,萧尽秋为其倒了碗水,安言两句。 他捧着碗,又抬头看着萧尽秋惋惜道:“一个时辰前,狼群估计都在我们月溪村附近,你若没来此处,直接往东走,想来也能安然到达池画城,可现在,这狼群怕是已包围了月溪村。你进来容易,再想出去就难了。” 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焦急的脚步声,黑脸青年壮子推开门走进来,焦急道:“大牛叔你原来在这啊,兰婶正在井口闹自杀呢,大家都快拦不住了,你赶紧去看看!” 大牛叔忙起身冲了出去,萧尽秋也不敢再坐着,也跟着出去。 井口,面容憔悴的兰婶正瘫坐在地上,崩溃地嚎啕而泣。大牛叔三人来时,周边的村民正出声劝着话。 “兰子!” 兰婶一看大牛叔到来,顿时指着他激声骂道:“赵大牛,你还我儿子,都是你派我儿子出去,他才会死于狼口!” 骂完她又悲从中来,眼神绝望道:“虎子死了,大志也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大牛叔眼睛通红,不发一言,走上前轻轻拍着兰婶的后背。 村民连连叹息,这样的事情已屡见不鲜。一个衣衫单薄的幼小身影拽了拽萧尽秋的裤腿,眨着黑亮如星的眼睛,悄声说道:“村外来的大哥哥你别害怕,兰婶没了丈夫没了儿子,才会变这样的。” 萧尽秋低头看了看,这小女孩的表情明明充满紧张,却还安慰他,想想真是滑稽。可他却笑不出来,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大牛叔以及这月溪村能在狼灾下撑半年。 在众人簇拥下,兰婶被安慰着回了家。 在回房间的路上,一只只火把嵌在路旁的柱上,焰光扑朔,映照着那座座屋院。几乎每过两座青墙碧瓦美不胜收的院落,就会有一座残败不堪,龟裂的墙角爬满了蛛网,或多或少地围住满院人高的野草。 那小女孩跟在萧尽秋身边,每逢看见一户败落的人家,就与他说一说这家姓甚名谁,死去多久。 萧尽秋边默不作声地走,边听着小女孩说话。这小女孩叫芽儿,她的爹爹守护村子而死,哥哥在去池画城的路上被狼咬死,至于娘亲,她没有娘亲。 在岔口分开的时候,她笑着跟萧尽秋说:“我是被爹爹捡来的,我爹爹很善良,杀鸡都不敢,可他却杀了好几头狼,你说厉不厉害?” 芽儿离开之后,萧尽秋望着那娇小的背影,愣在原地许久。他的童年是被捧着的,他无法切身体会芽儿的感觉,可那稚声稚气的三言两语,却无一不在拨动他的心弦。 …… 兰婶最后还是死了。 这一晚后半夜,守夜换班的时候,她撞死在墙上,用最后一口气念叨完“大志、虎子我来见你们了”,就离开了人世。 萧尽秋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小时候他就敢翻进棺材里去看看死人活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可那时候他还没有什么触动,直到今日。 兰婶的死状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不像自己从前所见的死人安详躺在棺椁里,静等入土。而是满额鲜血,脸庞惨白似凝霜。 及至午时,在兰婶简单又沉重的葬礼上,葬了四个人,其他三个是守卫村子死去的。芽儿小脸紧张地看着在满空飞舞的枯黄冥纸,又安慰萧尽秋让他别怕,这样的事隔几日就有。 萧尽秋看到了许多墓碑,有的甚至连坟包都不曾有,冷石头后空空荡荡。 宁静的午后,满村几百户人家却只有不到百家升起了炊烟,偌大的村子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狼患,在这骄阳似火的时节变得如秋冬一般寂寥冷清。 萧尽秋看着桌上的鱼干和豆粥,心里很不是滋味。 芽儿小跑着进了院子,来到萧尽秋对面坐下,小脸红扑扑的喘了口气,自顾自地饮了口水。萧尽秋已是习惯,兴许是从未见过生人,这小丫头没事就跑来找自己。 他伸手把豆粥推给这瘦削的小丫头,芽儿摇摇头,推了回去,然后捧着脸道:“大哥哥,我今晚睡在这儿,可以吗?” 萧尽秋点头道:“这本来就是你们村子,当然可以。不过,你不是一直和你芹姐姐住在一起吗?” 芽儿也很费解,她又小抿了一口凉水,不掖不藏道:“我也不知道,大牛叔说让我今晚睡在你这儿,说这样他才能安心打狼。” 萧尽秋闻言顿时恍然,应该是大牛叔不放心这个到处乱溜达的小丫头,故意将她安排在这。他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一对星眸忍不住看向门外愈渐昏沉的天色,压抑的阴云正幽幽覆盖一片又一片天空,闷住每一个人的胸膛。 “要下大雨了,上次下雨,就有狼来。” 芽儿忐忑不安地眨动着眼睛,口中喃喃细声,以为萧尽秋是在担心今晚狼会来,对他说:“没事的,大牛叔每次都能打退狼,这次也能。” 萧尽秋无奈一笑,边与芽儿说着话,边就着鱼干将那碗豆粥喝得干净。 两人说了许多,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芽儿在说,上到池画城的美妙,下到月溪村的来由,像有说不完的话,无所不及,滔滔不绝。 夜幕初临,山林里就刮起了大风。 门板咯吱咯吱地晃动,萧尽秋静静看着床上盖着虎皮披风的芽儿,兴许是说累了,小丫头已然熟睡,动人的睫毛轻颤,发出细软的呼吸声。 萧尽秋站起身来,快速地开门一步迈出又赶紧关上。但不知是那少量钻进去的风,还是因为他开门的响动,熟睡的芽儿惺忪着睁开了眼,她揉了揉眼睛,望向空荡的房间,蓦然惶恐不安地抓紧了虎皮,娇小的身子簌簌发抖…… …… 萧尽秋凭着记忆走到村西口,没看到大牛叔的身影,倒是看到了那个黑脸青年壮子。 “萧公子?”壮子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萧尽秋,又瞥了一眼他身后,不待萧尽秋开口,就突兀问道:“芽儿呢?她没跟着你?” 萧尽秋朝那山影间望了一眼,似有绿油油的鬼火在昏暗中潜行,收回目光后才说道:“我见她睡着,就想来帮帮忙。壮子哥,今晚那些狼敢来么?” 壮子闻言略放心了些,也看向那山间徘徊的狼影,沉重道:“村里的火油不多了,现在连照明都勉强,想要对付这些畜牲,恐怕只能把着刀砍了。” 萧尽秋沉下了心,狼向来敏捷善变,更何况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在夜里侵袭他们只会无往不利,若是这天再落场大雨, “抱歉。” 壮子的话让萧尽秋意外不已,懵然道:“什么抱歉?” 壮子苦笑起来,掂了掂手里的屠刀道:“抱歉将你卷了进来,这本来是我们月溪村的事,是我们月溪村的灾难。” 萧尽秋摇头,他摸着鼻子道:“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况且,若我一人在外,可能也不会在狼袭下幸免,与其孤军奋战,还不如团结更安全些。” 壮子点点头,对萧尽秋有些刮目相看,他以前去过池画城,不是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公子,虽不至于万分刁难,可看他们的眼神却与萧尽秋是天差地别。 “村西有我们就够了,你去村东帮大牛叔吧,那里陷阱薄弱,最缺人。”壮子边说着,将一件短蓑递给萧尽秋。 萧尽秋颔首接过,望了眼仍在徘徊的狼影就转身离去。没走几步,他就感觉天空零星落下几滴雨来,打在脸上几分冰凉,他穿上短蓑,三步并两步朝东边赶去。 村子周围都布满了陷阱,尤其是村南村北,这两处本是庄稼地,可如今哪还敢种什么庄稼,早换作各种利器坑井,至于生计则都是靠着存粮过活。 萧尽秋刚走到村东,就远远看到十数头狼正张着獠牙,晶莹的涎丝在齿间黏连。 大牛叔颇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萧尽秋,但眼下狼群已至,无暇多说。 “那头躲在狼群中个头稍大的就是领头狼,最是狡猾,要先杀掉!”大牛叔说着,握紧了刀,萧尽秋咽了口唾沫,不禁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对阵狼群,这和一头老虎不一样。 轰咔——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两边凶狠的面容同时照亮了一瞬,所有人都心头一紧,那些狼也眯起了眼。 哗啦啦—— 豆撒一般,滂沱大雨陡然来临! 如同敲响了战鼓,一时间狼与人冲撞在一起,有人瞬间就被撕开了一道血口,有狼被砍下了半边嘴,泥洼遍地,血泊浓了又淡。 一场雨,血淋淋的下起。 萧尽秋咬着牙,一记记重拳狠狠锤在狼身,每一拳都有细若游丝的金色弧光闪烁,像条条电蛇。 萧尽秋一把抓住那咬住了村民手臂的狼脖子,狠狠一拧将骨头拧的稀烂。那人感激地看了一眼他,喘口气就又提起刀冲杀起来。 身边一头又一头狼相继倒下,萧尽秋在逐渐深入狼群,那站在狼群背后的领头狼低吼不断,狼眸与萧尽秋的目光交错在一起,显然发现了这个拳拳要命的凶狠少年。 霎时间,凶残的狼影在黑暗里扑朔,渐渐围向萧尽秋。只见他皮肤上金弧飞烁,双目环顾,扫过那道道狼影,一个念头在心底油然升起。 这些狼虽然模样凶残,可太弱了,弱得他一拳就能把那副身体打得支离破碎,弱得……很不对劲!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大牛叔他们,虽然费劲但也能杀好几头狼。 这么凶残的狼当不缺食吃,当长得更为凶猛才是,可却瘦弱无比,这是为何? 是山林中有更凶猛的存在,还是只爱人肉?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领头狼身上,剑眉渐渐凝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壹卷 花花世界 第七章 红眼狼王 大风呼啸,雨幕飘摇。 不要命的狼和不要命的人两影交错,大口喘息着,咆哮着。 挣开的草蓑泛着深邃的血红,砍肉的屠刀上染着湿灰的狼毛,所有人都浑身冰凉。 萧尽秋狠狠拧断了一头狼脖子,剑眉紧蹙,双目中露着罕见的凶狠。 这样的他,似乎从杀第一头老虎时就展露了出来,此时更甚以往,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或许是看到这落败山村的凄楚,又或许是为了继续走自己的旅途! 那领头狼咆哮一声,剩下的四头狼蜂拥而起,直奔萧尽秋而来,獠牙利爪被那雨水冲刷的如寒铁一般锃亮,折映着电闪雷鸣,森光夺目! 大牛叔他们身子微颤,满身上下肌肉酸痛,而那些口子传来火辣辣的痛更让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狼在大雨之中腾起,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萧尽秋。 “萧公子!” 所有村民的心脏如被无形之手猛然握住,骤然一紧。 如若萧尽秋死了,他们也难逃狼爪! 萧尽秋瞪着双眼,任由雨水冲刷过睫毛与眼球,滑落脸庞。 他猛然咬紧牙关,前冲的一瞬忽然仰倒顺势双臂抱住了一头野狼的脖子,那野狼爪子向外一划,却是反抗不了被萧尽秋搂向他的怀抱。 咔嚓! 迅雷不及掩耳,只闻一声低喝如雷震,可怜这恶狼根本张不开獠牙,便在骨碎的声音中直接被抱杀! 他无暇换气,在雨地里翻滚而起,手里紧抓着那狼头,当做大刀一般怒吼着横扫一圈,另外三头狼猝不及防被甩飞了出去。 萧尽秋呼出一口白雾,又猛吸一口空气,跳跃到空中,一屁股重坐在那摔倒的狼腹,双腿各压住一头狼,雨点般的重拳下去,几头狼被打的骨碎如泥。 连大牛叔都目瞪口呆,更不用说其他村民,如看见了鬼神一般,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萧尽秋。 噗嗒嗒的声音传来,那被萧尽秋当做武器的狼被甩飞了老远,此时才砸在水坑里,翻滚好几圈才停住。正是那头领头狼。 萧尽秋深呼吸着,他看了看手掌,终究是受了伤,殷红的血液流下那白皙如玉的手掌,鲜明又狰狞。 他瘫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和村民互相看着,看着对方的狼狈,看着对方身上的狼血。看着看着,不知是谁扑哧一声,大家都咧嘴笑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今夜,他们又守住了月溪村,他们还活着! 萧尽秋也是百感交集,他还从未这么拼命地和野兽打架,如今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一片安静间,蓦然有呼声从远处传来。 “大牛叔!大牛叔!”一道身影急匆匆穿梭过雨幕,好似心急如焚。所有人都提起心来。 萧尽秋一眼就认出那是守在村西的一个青年,青年慌忙到几人面前,看几人没事先是一喜,旋即才道:“芽儿被一头狼叼走了!” 所有村民心头咯噔一声,萧尽秋眼神骤变,大牛叔更是如遭晴天霹雳,双眼大睁地吼道:“往哪去了?” “西南!壮子哥守在西村走不开,让我赶紧来给你说!” “糟了,西南面是弯月峰,狼巢就在那!” 大家都慌了神,大牛叔更是一步就要冲出去,却是腿一软差点跌倒,他早已没了半点力气,站着都是强撑。 大牛叔又想站起来却只觉浑身软弱无力,他眼神里都是悲恸,他看着那青年吼道:“你怎么不去追!” “我……”青年不敢说话,缩了缩身子。其他人无奈地看了眼青年,扪心自问,他们也没有谁敢去狼巢,那里不知有多少狼。 大牛叔也知道是自己激动了,他满面痛苦地自言自语:“大柳,我对不起你,我没保护好那丫头……这可是你唯一的一桩期愿……” 气氛没有因为劫后余生而变得轻松,而是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失踪而陷入更压抑的黑暗。 一片死寂,唯有雨声、呼吸声。 “萧公子呢?” 突然,不知谁问了一句,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四下皆无白脸少年的身影,似想起什么,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西南方,一个个眼神皆变得惊疑不定。 “难道他……” …… 雨幕中,一道人影正狂奔在山野之间,湿漉的长发摇曳,脚下溅起一朵朵水花。 萧尽秋双眼紧紧盯着前方松软泥土里的狼爪印,猛然一跃借那树枝一摆把身子甩飞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双腿为何动了起来,甚至不经任何思考。脑海每每闪过那小女孩满心紧张还要软声慰言的样子,他就莫名有种心脏揪紧的感觉。 脚步一落,他继续循着狼爪印追去,眨眼消失在昏暗的林野,唯有那树枝沙沙地剧烈晃动着,证明着曾有一名少年来过。 …… 七八月的雨,来也汹汹,走也匆匆。 雨声不再密集,很快没了声。这时候已近清晨,到了天地间最昏暗的时刻。 萧尽秋荡过半空,如一只矫捷的豹子,穿梭在树影间。他双眼不断地寻找着,手又抓上了一根树枝,忽地,那树枝从内及外咔嚓断裂。 猝不及防间,萧尽秋整个人栽入了泥地,滚了一身泥斑,他猛然站起身,眼里放出光芒,就在刚才掉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狼影! 他不顾脸上的脏泥,悄悄攀上一棵树,顿时就有雨水从脸庞簌簌滚落,将那脸洗白了一些。 离他约莫五丈远的地方,能看到清晰的一头巨狼。萧尽秋不由心惊,这狼看起来比他人都高,一双眸子泛着奇异的红光,嘴里正咀嚼着肉块,满嘴鲜血,他心里咯噔一下,可当他视线下移注意到那狼口之下的尸体,微微松气之余又泛起了困惑。 那是一具狼尸。 萧尽秋皱了皱眉,这狼一看就是狼王一样的存在,可是,为什么它要残害同族?以它如此巨猛的身躯,只要突袭月溪村恐怕就似虎入羊群一般,瞬间就能饱腹!哪怕是遇到山林之王,也不会是它一爪之敌! 萧尽秋满头雾水地看了一会,目光就落在了那红眼狼王背后的山洞,漆黑中又泛着一丝红光。他心中一凛,那山洞口,有着一颗头骨,在诡异的红光映照下,让人心惊肉跳。 萧尽秋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暗惊:“这里是……狼巢?” …… 山洞深处,赫然有一道正裹在虎皮里的娇小身影,瘦削的小脸上满是无助不安,雨水在她发间流落。 她的周围到处都是好似竹笋般的红水晶,晶莹剔透,奇形怪状,棱角分明。 水晶的光芒映满山洞,照出满洞穴碎裂的节节人骨,那满目皆是的头骨、手骨、腿骨,让人头皮发麻。有些上面还包着破烂的布条,芽儿认得,那是月溪村常买的布类。 可比起这些阴森骨头更让她害怕的,乃是在那水晶簇拥中央,一株盛开的滴血的妖花……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八章 滴血的妖花 萧尽秋跳下了树枝,弓着身子,如猫一般轻步穿过灌丛。 那红眼狼王的耳朵一动,停下了咀嚼,如此细微的动静依旧被它敏锐地捕捉到。 狼王大嘴微张着,露出森白而紧密的獠牙,流出的涎液长丝粘连的坠着,在呼出的热息中一阵摇摆。 它嗅到了人的气味,那对血红的狼眸遽然间显露出贪婪之色,似乎对人情有独钟。 萧尽秋手心里渗出汗丝,不由得心跳加速,甚至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难道月溪村的人都葬于狼王之腹?想来应该都是给这狼王所食,那么只要这狼王还未碰芽儿,她应该还平安!只是……” “我听闻妖怪最喜食人肉,这红眼狼王莫不是要化妖……” “还是说已经化妖……” 他心里升起一个个念头,他轻轻敲了敲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暗道自己真是吓昏了头脑,儿时就听校场的首席教头讲过,化妖需集天时地利人和,经历悠长的时间,承受痛不欲生的蜕变,才能终化为妖。 所以即使是最为普通的妖,也拥有接近练气四层的强悍修为,他们的天赋能力最是不容小觑。 若是妖化成人,更可拥有比肩甚至超越人的修行天赋。只可惜化形为人举步维艰,虚无缥缈,已不单单是经历漫长岁月所能触及的境界,非莫大机缘所不能。 萧尽秋不认为自己大运当头赶个路都能遇上一只妖,但眼前这头红眼狼王也非比寻常,恐怕已经碰触到了精怪的层次。 “生灵进化成精怪时都会稍微显露奇异能力,这红眼狼王的能力难道是在眼睛?” 这时,一道冰冷的目光让他浑身一怵,打断了思维。 目光源头赫然是那狼王的双眸,此刻已锁定他所在的茂密灌丛,那里传来不属于周边的人类气息。 萧尽秋悄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十寸长的小刀,本是用来处理野味,作除毛放血之用,现在不得不掏出来防身。 “我连遭七年雷劈都能活下来,小小狼王,可笑可笑!” 萧尽秋不断给自己壮着胆,可那穿透射来的目光还是让他腿肚子不由自主得发软。 “吼!” 突然之间,一道震耳欲聋的虎啸响彻整座山林,所有栖息的生灵都惊醒,就连隔着一段距离的月溪村都好似震了一震! “唔——” 萧尽秋急忙捂嘴,吓得差点大呼出声,心脏更是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大片雨水从树上簌簌震落,一头威风凛凛的巨大老虎从那树林间徐徐接近这里。 只能看到模糊的虎影,几近两米高,比这狼王还要高那么些,笼罩在黑暗里,更显凶芒。 萧尽秋心跳怦怦,满脑神经紧绷,这片山林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诞生出两头精怪?还偏偏让他同时遇到了! 红眼狼王无暇再关注隐匿在灌丛中的人类气息,猛然转过身敌视着那头巨虎,鲜红的双目之中露出忌惮与狠戾。 两道身影凶眸睁睁,缓缓而动,斡旋着寻找时机。忽地,一道水声从那巨虎爪子下响起,水花四溅的刹那,红眼狼王已扑出了森寒的爪牙! 眼见虎精狼怪撕缠在一起,萧尽秋大喜过望,赶忙在灌丛掩护下快速靠近狼巢。好一会后,他终于迈入了那散发诡异红光的山洞。 “芽儿!” 萧尽秋一看到那红光映照之中的娇小身影,就下意识地低声一唤,心里的大石沉下一半。 裹在虎皮里的芽儿正惴惴不安地看着那滴着血的诡异妖花,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巨吼,正是一阵恍惚,接着看到那满身泥水的萧尽秋,只觉得做梦般不敢确信。 “尽秋哥哥?” 萧尽秋蹲下身子一边上下看着,一边悄声问道:“受伤了吗?” 芽儿摇了摇头,她紧了紧温暖的虎皮,可以看到外面有嵌进去的尖槽,应该是狼牙咬出来的痕迹。 萧尽秋心知这虎皮很厚,不禁放心一些,也暗暗庆幸。好在当初没有因为这虎皮难割而放弃,而是耗费了一天一夜做成虎皮披风,不然光想想都要一阵后怕。 他打量起这山洞来,满目的红水晶,映照满地的尸骨,十米远的地方,一处潺潺的小溪,在红水晶的光芒下闪着红光…… 不对劲,那好像是……血? 他的视线逐渐上移,一株滴着血的花顿时映入眼帘,血液从花瓣上流淌,顺着花褶坠落,每掉落一滴,就散发出惊人的灵气。 萧尽秋心头一凛,虽然如今全无修为,可他已经能感应到灵气存在。他清晰觉察到,那血淋淋的花正散发着浓郁到极点的灵气,充溢着整座山洞。 萧尽秋走到溪旁俯下身子,指尖轻轻触碰那血溪,然后在鼻下嗅了嗅。 并没有自己所想的浓烈血腥味,反而散着芬芳香气,他不禁想到,那红眼狼王或许就是吞食了这妖花之血才变成精怪。 他注视着那血液良久,心里忽地升起一抹渴望,似乎只要饮食了这血液,他能获得极强大的力量。 他缓缓将指尖的血伸向嘴唇,越来越近,就在要碰触的刹那,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他。 萧尽秋猛然惊醒,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芽儿,又看了看自己指尖的血,声音沉重地问道:“我刚才是要饮这花血?” 芽儿点点头,紧抓着萧尽秋的手腕不松开,双眼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萧尽秋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血花,花瓣上面有着如静脉一般的紫色花纹,透着浓浓邪戾。 “这花竟然能影响神智,那些袭击月溪村的狼恐怕就是因为这妖花之血,变得丧心病狂,我刚才差点就沦为了一头野兽。” 萧尽秋复杂地看了眼芽儿,心里由衷感激,若不是这小丫头,后果不堪设想。 “这花太邪异,得毁掉!” 萧尽秋立即做了决定,握住那小刀,猛然划向那花茎。 刹那间血花颤动起来,花瓣陡然收拢,合成了花苞,而方才萧尽秋用力一划竟在花茎上连道小痕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在山洞外面与猛虎扭打的红眼狼王骤然发出一声咆哮,狼爪在虎脸上撕下大片血肉,那巨虎哀嚎一声,匆匆逃入了山林。 红眼狼王一口吞掉爪子上的虎肉,红色的双眸微眯,目光狠戾地注视向山洞…… 壹卷 花花世界 第九章 逃出生天 铛铛铛! 红光漫漫的山洞里,萧尽秋握紧刀,对着那花苞几番狠刺都是徒劳无功。他瞠目结舌地看了看手中的变钝的小刀,又看了看那毫发无损的血花,只感到不可思议。一旁的芽儿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一手抓紧虎皮披风,一手抓紧萧尽秋的衣角。 就在这时,红眼狼王的低吼声从洞口处闷雷一般响起! “什么破山林之王,白瞎那么大个儿!” 萧尽秋脸色剧变,忍不住低语一声,接着一手抱起芽儿,另一只手握紧小刀,就一个箭步掠向洞口! “吼!” 红眼狼王的吼声好似蕴含滔天愤怒,如同被人剥了逆鳞,巨大的身影眨眼就出现在洞口,电光火石间,萧尽秋手里的小刀脱手而出,飞射向那血红的狼眸! 嗤的一声,鲜血激射,可那红眼狼王竟似不惧痛苦一般,怒吼一声,血口大张,就朝着萧尽秋咬来! 他身子骤然前俯,手臂搂紧芽儿,勒得小丫头疼得顿时就呲起了嘴,他的双腿之上金色的弧光宛若电蛇一般飞舞缠绕,霎时间砰的一声,脚下石块炸裂,他的身体好似一支所向无敌的利箭迸射了出去! 下一个呼吸,森白交错的狼牙折射着狰狞的红光,遽然咬下! 刺啦的声响之中,萧尽秋只感觉背后一凉,接着就重重滚落在雨水冲软的泥地里,那泥水一阵飞溅,那还未干燥的蓝白衣衫又一次湿透。 无暇多思,萧尽秋又急忙抱着芽儿站起来,健步如飞,扬起漫空泥水,头也不回地冲进丛林之中。 红眼狼王骤然转过脑袋,低沉的咆哮着,一柄刀缓缓从那眼眶坠在地上,鲜血从眼中滚滚落下。它吐掉口中的蓝白布条,其上还带着一丝血迹。舔了舔自己眼眶流下的血,红眼狼王眼眸之中愤怒正一点点爆发。 “嗷呜——” 一声长啸,巨大的狼躯似闪电一般掠出,掀起奔涌的狂风,直追萧尽秋遁走的方向。 冰冷的雨后山林,涌起一抹肃杀! 萧尽秋神色凛然,耳边风声瑟瑟,身影在树枝之间不停跳跃穿梭。 红眼狼王紧跟其后,巨大的狼躯撞得一棵棵树木轰然断裂倒塌,每一次眼看就要咬住萧尽秋,就被一道突兀的树干挡住了嘴。 树叶飞舞,萧尽秋咬着牙跳落在另一棵树上,抬头的一刻,看到遥遥天际那一抹鱼肚白。 芽儿抓紧萧尽秋的衣领,缩在他的怀里,一对黑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满是泥点的脸庞,耳朵里清晰传来怦怦的心跳声。 “红眼狼王体型巨大,在这种茂密的丛林不占优势,但这林子终究有尽头……” 萧尽秋心渐渐沉了下去,这狼王定然饮了最多的花血,狂暴的力量远非那些小野狼能比,这一路连续撞断多少棵树,竟然还疲不知命,紧追着不放。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萧尽秋的脸色已变得有些苍白,饶是他被雷劈了七年,也经不住这样的极致消耗,尤其是紧绷的神经让脑子发痛。 “别管我了……” 芽儿忽然说,黑亮的眼眸紧张却又坚定。 萧尽秋脚步一跃,半空之中手搂的更紧了一些。 随着落在树干上,身后隆隆倒塌的声音响起,他笑了笑:“吓傻了?怎么胡说八道起来了。” 芽儿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嘴角的笑意,恍惚间好似看见那满下巴扎人胡子渣的男人的影子,他们的笑容,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暖意。 就在这时,那红眼狼王竟然破天荒停下追击,爪子按在那折断的巨木上,仅剩的血红眼眸阴沉地注视着萧尽秋,泛着不休不止的愤怒。可它却好似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命令,让它不敢违背。 直到萧尽秋的身影消失,红眼狼王才满是不甘地回头离去。 …… 天空蒙蒙亮,整座山林笼罩在淡淡的水雾里。 一只老虎的影子在缓缓前进。 这老虎近看颇为奇怪,虎皮软若无骨的耷拉着,前半身高耸,后半身拖在地上,还有两只人脚露出来。 从前看去,竟是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明显高她很多的少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披着的虎皮披风不时一震一震。 芽儿脸颊涨得通红,额头渗出一颗颗汗珠,一对干净的小手抓着一对脏兮兮的大手,娇小的肩膀上搭着萧尽秋那颗死沉死沉的脑袋,脚步何其沉重。 片刻之前,萧尽秋辗转数处,再三确认红眼狼王没有追来才停下了身影。可甫一松气,人却是整个软倒了下去,芽儿费劲力气才从那沉沉的身子下爬出来,又使出浑身解数才把这死猪一般重的少年勉强背起来。 走一段。 歇一段。 再走。 七八月也有很冷的天。 风一阵阵吹过小丫头苍白的嘴唇,那对小手抓得更紧了。 少年闭着眼眸,嘴唇比小丫头还要苍白,有血从后背流下,滴在土壤中,绽开一朵朵深邃的血花,转瞬即逝。 芽儿感觉她也撑不住了,本就瘦削的娇小身子背着萧尽秋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早已不支。 忽地,随着脚下一软,她感觉自己倒在了冰凉又湿冷的土地里。 朦朦胧胧中,远处有着一道道人影急匆匆跑来,耳边传来呼声,却是什么都听不清了…… 大牛叔在月溪村等得心急如焚,天未亮就带着几个壮汉进林子来寻找了,可是却不敢深入,若他们出事,月溪村的那些孩子谁来保护? 惴惴不安之中,壮子忽然拉住大牛叔,指了指远处:“那是老虎?” 大牛叔皱眉一看,心头一跳,那哪里是老虎,那不是芽儿么! “芽儿!” 几个人赶忙冲过去,然而,小丫头已经昏了过去,大牛叔上前掀开虎皮,登时吓了一跳。在少年衣衫破裂的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似是已流干血一般,伤口尽是凝固的猩红。 大牛叔赶忙用虎皮包紧那伤口,一把背起昏迷不醒的萧尽秋,而壮子也赶忙抱起芽儿,一行人跑着回了月溪村。 “回来了!” 在村口张望的孩子大喊着,村民纷纷冒出来,却见大牛叔脸色焦急地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忙不迭地喊道:“把陈老头喊来!” 陈老头是村子里唯一学过医的,众村民面面相觑,却也急忙派人去叫。 大牛叔随便找了个房间冲进去,掀开那被子,把萧尽秋背部朝上放下,跟进来的几人一看到那背上血淋淋的口子,都屏住了呼吸,心惊肉跳。 陈老头匆匆提着一个木箱子跑来,瞥了一眼那伤口,脸色就愁了起来。 “能救吗?” 听到大牛叔焦急的声音,陈老头皱着眉毛没说话,那狰狞的伤口里骨头若隐若现,且明显失血太多。 大牛叔急得差点跳起来:“不能救也要救!” 陈老头低声道:“烧火。” “啊?” 陈老头瞪眼:“烧火!” 大牛叔手足无措,壮子赶忙在一旁点燃一个油盏。 “壮子帮我,其他出去!” 壮子点头,在陈老头示意下,将一根银针放在火上灼烧。 大牛叔心急如焚却又无奈,只能跟着众人出去。 陈老头拿出一些淡灰的药粉,在那狰狞的血口上开始涂抹……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十章 夏暑如火炉 淡金的光芒从云缝倾泻,青烟袅袅的村落里传来阵阵鸡鸣。 村里人东拼西凑着给芽儿熬了些补汤,乘着香溢补汤的勺子递到那唇边时,小丫头悠悠转醒,只是脸色仍是虚脱般的苍白。 “芹姐姐,我不喝。”芽儿摇摇头,想躲开却浑身乏力,说完就抿紧了嘴唇。 “这不是苦药,这是大伙拼凑才熬出来的芝汤,听话,啊……” 林芹细声说着,可芽儿仍然摇头,嘴巴抿得更紧了。 在场的村民无奈看着,平时温顺听话的小丫头,今日怎么变得这么油盐不进,莫非是被狼携去时吓坏了? 林芹还想劝说,却听芽儿虚弱问道:“尽秋哥哥呢?”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还在往外面探,迫切地搜寻着那个少年的身影。 几人一番踌躇,终于还是将萧尽秋重伤昏迷的事情道出。 “芽儿,你别担心,萧公子善有善报,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是啊,那少年打狼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要生猛,身子骨那么壮实,说不定过会就蹦蹦跳跳了!” “听话,把这芝汤喝了,别伤了大伙的心。” 芽儿一阵缄默,对众人的句句言说置若罔闻。 她的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那大哥哥满脸泥渍的模样,那一抹笑容似冰雪都可为之融化。 她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与自己毫无瓜葛,可却依旧敢奋不顾身地闯狼巢救她。 一瞬间,仿佛回到两年前的那个时候,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从荒郊野外将无家可归的她抱回了名为家的地方,在她幼小的心底埋下温暖的种子。 “芹姐姐,芝汤就留给尽秋哥哥喝吧,我就是肚子饿了才会晕倒,喝喝水、嚼嚼饼就好了。” 芽儿费劲地把话说完,本瘦削的小脸此时浮现蜡黄,看得几人心疼到极点。林芹只觉眼眶微酸,她也从大牛叔口里得知是芽儿把萧尽秋背了一路,她难以想象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是如何坚持那么久,而现在,这丫头醒来的第一时刻,却还在关心别人。 几人纷纷心中触动。 坐在床边的林芹伸出一只手轻柔抚开芽儿额间的发丝,微笑道:“傻丫头,这芝汤可是熬了一大锅,你那尽秋哥哥想喝有的是。” “真的?” 芽儿半信半疑,那诱人的香气一阵阵钻进她的鼻子,这对任何一个十岁的孩子无疑是巨大诱惑,可她仍然忍着。 林芹无奈地耸肩一笑,看向其他几人,大伙纷纷笑着点了点头。 芽儿这才点头,张开小口轻轻吮吸着那勺里的芝汤,随着一阵阵暖流滑入喉间,小丫头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林芹几人脸上的担忧这才散去了些,一边小心翼翼地喂着,一边安慰着芽儿,劝她不要太过担心。 于他们而言,于月溪村而言,芽儿至关重要…… 及至中午,漫空的蔼蔼豁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湛蓝清澈的夏空。本是人人畏惧的似火骄阳,此时却如暖炉一般,光芒尽落在山林村落,驱散湿冷的雾霭。 “嗒” 关门声轻轻响起,一间屋落的门外,村医陈老头和壮子沐浴在阳光之中,正满脸错愕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无声。 半炷香前…… 萧尽秋闷哼着从一阵剧痛中醒来,只觉自己的背部好似有针穿过一般,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陈老头从没想过针缝到一半这少年能醒来,还在自顾自地穿针过皮,缝合着伤口。 “嘶——疼疼疼……” 萧尽秋未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哀吟起来。这声音甫一呼出,缝针的陈老头动作就是一僵,与一旁的壮子相视一眼,有些愣神。 短暂的寂静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萧尽秋。只见他正伸手向后背的伤口摸去,好在壮子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了那只下意识伸出的手。 “刚缝好,别乱动!” 陈老头这才回过神来,喝了一声。 萧尽秋扭过脖子,勉强能看到两人,又扫了一眼这房间,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梦见自己回到了仙涯雾海,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电电又召唤真雷劈他,醒来时感受到后背的剧痛吓得他差点信以为真,不过好在只是个梦,这让他揪紧的心脏松展许多。 “小电电啊小电电,不是我狠心,实在是你太无情……” 萧尽秋心里低语着,一想起曾经那段被劈得死去活来的七年时光,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甚至好几次险些英年早逝,直到如今依旧心有余悸。 “呼……还好、还好……” 闻声,陈老头和壮子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看着萧尽秋满头雾水。 “好什么?你这后背都撕开这么大口子,气血都流逝殆尽了,好什么!”陈老头没好气地说道,可心里却如活见鬼一般震惊,在他看来,萧尽秋醒来的几率太过渺茫,就算醒来恐怕也要卧床半年才能恢复。 可现在,萧尽秋却跟个没事人一般,不仅双眼炯炯有神,就连喊声都那么生机勃勃。若非是那背上缝到一半的口子,陈老头一定不会觉得这是个重伤垂死的病患。 “口子?气血殆尽?” 萧尽秋扭着头,几乎涨红了脖子才用余光瞄到背上的一片猩红,他瞬间就想起来昨晚曾感到背后一凉,想来就是那狼巢死里逃生的时候受的伤。 “芽儿怎么样了?”萧尽秋却全不在乎自己后背有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转而问起了其他。 “背你的时候虚脱了,没有大碍。” 陈老头边说着,把一块毛巾扔到了萧尽秋的脸上。 萧尽秋按住温热的毛巾在脸上一阵乱揉,同时语气错愕地问道:“是芽儿背我回来的?” “是啊,芽儿背了你一路,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傻丫头已经昏过去了。萧公子看起来挺清瘦的,想不到那么重,我看大牛叔背你的时候累的都出汗了。芽儿也不知背了你多久居然累昏了过去,这丫头也是傻……” 壮子正感慨说着,陈老头的声音却蓦然打断了他—— “你在干什么?” 陈老头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在问萧尽秋。 萧尽秋缓缓放下毛巾,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俊脸,扭头看着陈老头,又瞄了一眼满是黑黄污垢的毛巾,神情有些不解:“怎么……这毛巾不是用来擦脸的么?” “当然不是!” 萧尽秋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露狐疑:“那做何用?” “止痛。” “止痛?” “对!” 听着陈老头不耐烦的语气,萧尽秋稍一联想,瞬时心底咯噔一声,难道…… “嘶!” 萧尽秋蓦然倒抽一口冷气,后背一阵火辣的刺痛来得猝不及防,眨眼就传遍了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他瞄了一眼陈老头炉火纯青又老辣无情的手法,赶忙老实地一口咬住了毛巾,发出一声声疼入骨髓的闷哼。 站在一旁的壮子咽了口唾沫,盯着那狰狞的口子上穿梭不断的银针,只觉一阵阵心惊肉跳,再看向那腮帮子肌肉都鼓起来一脸冷酷的陈老头,更是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可再看那除了声声闷哼,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化的少年,壮子彻底汗颜。 “哼!” “唔!” “嗯……” “啊……” 咦……仔细一听,那闷哼怎么开始渐渐变了味道? 怎么好似应付一般那么随意,甚至还隐隐掺杂了浓烈的小曲韵调呢? 莫说一脸呆愣的壮子,就连陈老头都忍不住满心诧异。他比壮子更清楚自己的手法有多疼,这当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为了尽快缝合以防感染。 很快,缝合结束,陈老头将药敷在那缝合口处,缠裹上两圈绷带。 萧尽秋试着缓缓坐了起来,陈老头和壮子自己也不知为何,都没有去阻止,就看着那少年径直坐起来,然后扭了扭手臂,又捏了捏肩膀。 他转头瞅了眼老眼呆愣的陈老头,又看向满头是汗的壮子,顿时忍不住问道:“你也受伤了?” 壮子干笑一声,抹了把汗水:“没,热的……” 萧尽秋点点头,轻轻摸了摸背上的绷带,朝陈老头道谢了一声。虽然这老头下手狠辣,但能从那股利索中看出,在医术上也是个中高手,想不到愿意窝在月溪村这样的村落里。 陈老头吩咐了两声,便留下萧尽秋独自休息,和壮子转身出了门。 合上了门,两人脸上的错愕毫无保留地浮现出来。 “不像人啊……”陈老头幽幽说了一句。 壮子连连点头,深表同感。 这时,陈老头抬起脸来,嫌弃地看了一眼壮子额头的汗水,转过身离去。 “夏暑如火炉,夏暑如火炉啊……” 壮子干咳一声,望了望太阳,自言自语着跟上了陈老头。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十一章 修行人 淡淡的血味在空气里弥漫,屋落里剩下萧尽秋一个人。床边沾血的纱布散乱一头,他拨开一些,往窗前靠了靠,不由凝望着那窗前静静舒展花叶的盆栽,渐渐心不在焉地回想起昨夜生的一切。 若说一开始参与卫村杀狼的时候他还是半为报答半为自我,那之后的奋不顾身地追入狼巢,就截然是本能。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望着窗外的阳光一阵出神。 …… 大牛叔从陈老头那里听了结果,一颗悬起的心也总算是放下,可却因那惊奇之事,在心中又掀起了另一番惊涛骇浪。 “萧公子定然不是寻常人物!我在池画城的说书人那,也从未听闻过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很笃定,也感到庆幸。自从萧尽秋来村子就以礼相待,虽然也没拿出什么好东西,可对于月溪村而言,那些都是珍贵之物。 或许,这也是萧公子以身犯险救芽儿的原因。 他始终坚信,对于别人,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能结一份善缘便算一份。 不过一炷香,大牛叔就端着芝汤悠悠赶来,正好从窗户瞧见愣神的萧尽秋,不由笑着挥了挥手。 萧尽秋回过神,看着走进屋来的大牛叔就迫不及待地道:“芽儿那丫头好些了?” 大牛叔眼神动容,笑着道了声放心,转而慰问起他的情况,心里对眼前的少年更加刮目相看。 “我无碍。” 萧尽秋松了口气,旋即面容又严肃了些,问道:“大牛叔,关于昨夜生的事情,可知道了?” 大牛叔闻言点了点头,他已经从芽儿口中听得了一些,说是有一头非常巨大的狼,狰狞无比,想来就是狼王。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便直说了。” 萧尽秋神情一肃,凝然道:“那头狼王已经触及到精怪的层次,若是再放任其几日,恐其成妖,届时,十个月溪村加起来都挡不住。” “精怪?你是说……那狼王成精了?” 大牛叔失声惊呼,霍得一下站了起来,桌上那碗中的芝汤被震得乍起涟漪。 “是,近几日大概就会成妖。” 萧尽秋颔首,看着心急如焚的大牛叔欲言又止。 “不得了,不得了……如果真是精怪,得赶紧派人去池画城通报,只有修行人才能除了那狼啊……可是,这狼王万一堵截……又如何是好?” 大牛叔来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个不停。 萧尽秋眼神泰然地看着,心里却琢磨着其他。此刻听到大牛叔的一句话,顿时眸前一亮,出声问道:“大牛叔,什么是修行人?” 大牛叔眼神一怔,顿住了步子,意外地看了眼萧尽秋疑惑道:“萧公子不知道修行人?” “修行人”这三个字太耳熟能详了,以至于池画城方圆千百里可能都挑不出一个不知其名的人来。 “我一个粗汉子,只知体力活,关于修行人也是从说书人那听来的,修行人分许多种类,有武修、仙修、灵修、魔修,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反正传闻里就是一个能打好几百个,每一个都是绝无仅有的天骄之辈!” “这么厉害?” 萧尽秋点着头,大概确定自己当属仙修一类的修行人了。 大牛叔道:“当然了,你知道吗,我们月溪村从前也出了一位修行人,好像是个武修,只是后来就不知道去向。” 说完,他又心生波澜地张望着这屋子里的物事,一张床,一张椅子,一张桌子,一盏油灯,还有一盆盆栽。 他感慨道:“其实,昨日我背你回来时没怎么注意,误闯进这间屋子,就是那个修行人留下来的,若我再早生个两年,应当能见到那修行人的真容吧……” 萧尽秋体会不了这种心情,他从小到大所见的人,便没有不是修行人的,若有,那便是还在成为修行人的路上。 “大牛叔,实不相瞒,我也是修行人。” 大牛叔愣了愣。 方才萧尽秋不是连修行人是什么都不清楚么?怎么突然又道自己是修行人了? 他心里难免掠起一丝狐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脸,看得萧尽秋有些尴尬。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修行,在深山里呆了十年,如今是出来历练。” 萧尽秋早已想好了措辞。 果不其然,这么一说,大牛叔就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见过萧尽秋杀狼之时那手臂上缠绕的金弧,还有那巨力,本就一直心生奇怪怀疑这位萧公子来历,可所有疑惑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萧公子定是武修吧?我听说武修动动手指头都能敲烂钢铁,你这般巨力,一定是武修吧!”大牛叔喜不自胜,他从没见过修行人,如今终于见到活的了!更为重要的是,如果萧尽秋是修行人的话,那么这狼精或许会有办法? “我应该不算是武修……”萧尽秋想了想,还是坦然道:“准确来说,我是仙修。” “仙修?” 大牛叔眼睛一瞪,不可思议地重新审视着萧尽秋。 仙修,那是修行人之中最为缥缈的一种存在,听说仙修移山倒海都是信手拈来,对于他们这渺小一隅来说,更是只存在传说之中。 而此时此刻,一个自称是仙修的少年,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面前! 信?还是不信? 大牛叔一时舌桥难下,满心讶异化作瞪大的双眼瞅着萧尽秋。 萧尽秋顾不得大牛叔从惊愕中平复心情,继续道:“我因一些变故失去修为,如今,需要浓厚的天地灵气才有机会恢复。” 他顿了顿声,朝芝汤瞥了一眼,又问道:“村里如这芝汤一般的天材地宝可还有?” 大牛叔暗道原来是失了修为的仙修,他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芝汤的话他们还够熬制七锅,另外的天材地宝也都拿去城里卖了,毕竟那些东西于他们而言也就是美味和滋补罢了。 萧尽秋理解地点点头,天材地宝并非路边白菜,他上次所得的那一颗灵果已是撞了大运。若是灵果的话,应该足够他突破气海穴,于丹田纳天地之息。 “若到了神息之境一阶,凭我这四月对焚灵九塔真诀的孜孜修习,打那狼精绰绰有余!但……怕就怕这狼精在我之前先成了妖,我得尽快!” 站在一旁的大牛叔心惊肉跳地清晰看见,有一抹狠厉的光华从那双星辰眼眸中一闪而逝。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十二章 百炼神息之境 萧尽秋将芝汤一饮而尽,便觉有浓郁的热息在腹中滚滚流溢,满身气血更加殷实。他伸手抓过大牛叔拿来的黑色布衫利索穿上,然后从床上下来,边穿上靴子,边有意无意道:“大牛叔,剩下那些芝汤都让芽儿喝了吧,于我用处不大。” “另外,我需出去一趟,可能有两天不在村中,这期间你让大伙小心些。” 他嘱咐完这些,就从这传闻中的武修前辈的屋舍离开,直奔自己一直所住的那间屋子而去。 大牛叔站在门口没有阻拦,静静望着少年的背影许久沉默不言,满心震撼在此刻化作万千思绪,填满了胸膛。 片刻后,在所住的那间屋落里,萧尽秋打开桌旁的包袱取出了那颗灵果,芬芳的气味蓦然就在空气里弥散荡漾,令人沉醉。 他出了门便朝西而走,在山林之中,细细搜寻着灵气浓郁之处,凭着过往四个月的经验,在傍晚之时,他终于摸到了一处僻幽山谷。 在山谷之中浓灵交接之地,萧尽秋不顾冰凉坐下,闭上双眼仔细感受天地灵气之交接。 “此地不错!” 许久之后他睁开了眼,嘴角不禁一笑,再不犹豫将那灵果几口吞咽了下去,刹那间,一股磅礴如海的巨量灵气在他的身体之中爆发! 这果子爆发的灵气超出他的预料,心中又惊又喜之时,驾轻就熟地运转焚灵九塔真诀之聚灵之法,口中快速念道:“天以仙笼,地以灵载,乾坤得道,化吾神法,灵聚!” 声音未落之刻,满身过溢灵气的逸散戛然而止,而在身体之中,汹涌如龙的灵气之潮滔滔不尽一般直冲他的丹田气海穴! 他体内的气血翻滚嗡鸣一片,身体撕裂一般的感觉转瞬而至! “哼!唔!” “萧尽秋、萧尽秋,你可是堂堂第一将军府的小公子,是注定要为阿哥和阿姐主持人生大事的男人,可千万不能栽在此处!教头所讲炼己第一奥义便是一个‘忍’字!十年都能忍,今朝我更能忍!” “哼!” 萧尽秋紧锁眉头,手中飞快捏诀牵引灵气聚涌,表情很快就变得狰狞,如玉琼鼻之下薄唇紧抿且噙血,口中更是痛苦地闷哼不断。 就在萧尽秋专心致志冲击气海穴之时,月溪村却因为萧尽秋的身份而泛起了一番波澜。 “仙修!” 月溪村的一座祠堂里,蓦然间惊呼四起,打破了沉寂。 接着,却再次陷入了悄寂。 良久之后,有一人才开了口。 “大牛叔,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陈大牛沉默不言,而是看着祠堂里上供的那一方灵位许久,迈步拿起三炷香点燃了恭敬一拜,将之插在了灵位上。 黑色的木灵位上,篆刻着:月溪村大恩之人柳安山。 “当初在池画城有过修行人,安山本可以趁那一次机会成为武修,可是他放弃了……”大牛叔神情苦涩,“是我们拖累了他,他本可以拥有更大的天地……” 众人一阵黯然,柳安山是守卫他们而死。 “芽儿是大柳留下来唯一的孩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孩儿,可却和亲生没有区别。他死时拉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别让芽儿像他一样……”大牛叔语气感伤,脑海深处回忆不断涌现。 “可……萧公……仙修大人会同意吗?万一芽儿她受了伤害……” “虽然只有三天,可萧公子是怎样的人你们不清楚么?我信他,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也只有他,才能带芽儿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唉……”林芹叹了口气,语气沉沉地说,“大牛叔我们都相信仙修大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仙修大人怎么会愿意去收留一个毫无瓜葛的人?我们又能付出什么?” “我们当然可以付出什么!大柳留下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只要是个修行人便绝不会拒绝……”大牛叔浮现自信的笑容,语气是那么坚定不移。 祠堂外的一棵柳树下,芽儿小小的娇躯整个埋在虎皮披风里,冰凉的小手捧着下巴坐在树荫里。那一对剪水双瞳仔细地看着天边的血色夕阳,花辫子随风摆动,楚楚动人,不知思绪飘向了何方…… 夜色朦胧,月光直落,洒入山谷深处,给一道清秀身影披上银纱。 萧尽秋闭眸盘坐,凝息静神。阵阵幽风穿过那单薄的黑衫,抚在白皙的皮肤上清凉如丝。 环绕周围的空气之中泛起一阵阵虚无涟漪,似有若无。山谷之内的长虫、兔子、猫鹰等等数不清的生灵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奇怪地看向山谷深处,它们敏锐地感觉到谷内的灵气突然少去了许多,但却没有一个敢靠近那深处,因为那个地方有一种神秘气息令它们心悸不已…… 他的气息浓厚而深沉,更是有一道以他为中心的灵气漩涡覆盖了方圆十丈,庞大的灵气不断涌入他的丹田气海! 不错,现如今的他气海已成,而此时此刻,他所做的才算是真正的修行——百炼神息! 仙修第一境,百炼神息之境,顾名思义,将气海之灵力无数次精炼而凝聚出神息,一如百炼成钢! 但萧尽秋却有些与众不同,那些灵气在涌入丹田化作气海灵力之后并未立即聚敛成神息,而是在他的丹田之内不断被一股神秘热炎焚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缩! 萧尽秋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焚灵九塔真诀太过霸道绝伦,那热炎便是第二次凝炼,如此凝炼之后才会聚敛化作道道神息。 而所谓神息,可增寿元,可肉白骨,可隔空杀人,可御兵驾物。能如通神,故名神息。此乃是仙修才拥有的神秘之气,与仙力相似,却区别开来。 任何一道神息都极其强悍,但也分各种层次,各种差异。强大到极致的神息甚至可以做到凝聚无上神兵,几近无中生有! 而此时此刻,在萧尽秋的丹田气海之中,那些被焚炼的灵力不断聚敛,最终凝现出一缕金红色气息,缥缈如烟,散发着玄妙光华。 “上次我到一阶顶峰才凝聚这奇妙绝伦的神息,想不到今日突破一阶不到一个时辰就成功了!” 萧尽秋心里微微激动,窃喜不已。这久违的神息终于再一次出现了,且其显而易见比上一次更为精纯! 任何一位仙修若知道萧尽秋刚入一阶就凝聚神息,定会瞠目结舌,因为无论山南还是山北,从未诞生过一个这样的妖孽。 喜上眉梢还不及片刻,萧尽秋就被丹田灼痛引得又是一声闷哼,一番苦痛让他再不敢松懈,忙不迭一心一意地继续捏诀运功。 萧尽秋并不知道,一般的仙修神息境一阶凝聚出一道神息之后绝不敢再凝聚第二道,若是凝聚同类神息,极可能将气海撑爆,丹田崩裂沦为废人。若是凝聚异类神息,则会互不相容,遭受极致反噬,那时最好的结果便是变成痴呆活下来。 故此,古往今来大部分仙修都选择在神息境更高阶之时再凝聚第二道神息。 话虽如此,这疯狂举措也并非无人去做,而能在一阶凝聚出两道神息便可谓之天才,三道就是绝代天骄,三道之上则只能称之绝世妖孽,存在都是禁忌,恐受天诛! 从未有人与萧尽秋讲过这些,他对个中危险浑然不知,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在经历一番番痛苦之后,于神息境三阶顶峰之时,拥有十道同类神息! 而这也是他上一次凝聚焚灵塔纹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越是庞大的力量越是难以精细驾驭。 只是对这些,萧尽秋全不在乎,他觉得焚灵九塔真诀真的不一般,深得他心。 现如今,再入神息境,他是否还可以重新凝聚十道神息? 萧尽秋不知,他只是觉得,像这样看起来就惊世骇俗的好东西当然要多多益善……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十三章 坐山观虎斗 山谷之中,一道隐晦的虚无风暴持续了长达一天一夜之久。 黑衫少年的四周尘砾随风倒卷,花草迎风狂摆,瓣叶飞舞! 随着第一道阳光斜射入山谷深处,这一场风暴戛然而止。刹那间,尘埃向四周爆裂冲荡,漫天花叶也随着飘扬的如瀑长发同时坠下,簌簌散落在肩头。 萧尽秋渐渐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眼眸中露出喜意。这时,从后背传来麻痒的感觉,他急忙伸手一抹,有着破碎死皮掺杂着线从后背脱落掉在了地上。 “被雷劈了七年,也就这恢复力显著一点。”萧尽秋撇了撇嘴,又仔细摸了摸,只觉摸到明显的一道痕迹,顿时更为惆怅了。 他的背后十有八九是要留下疤痕了,但让他惆怅的并非是这疤痕,而是这疤痕的位置。 “教头说过,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和荣耀,可别人看不见还有什么用……我总不能每每见个人,就把衣服扒了给他看罢……唉!” 萧尽秋逐渐思索起逢人就扒衣的可行性来,许久之后摇了摇头一声长叹,那实在太过低俗。 “诶?要不……再受一次伤?” 萧尽秋手指轻轻摩挲一阵下巴,脑子里突然冒出来陈老头的面孔,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晃了晃脑袋,彻底打消了此念想。 他一边站起身悠悠走出山谷,一边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以后再打架优先让脸……不对,优先让手臂挨揍! 回到月溪村时,村里人都变得很是恭敬,甚至隐隐有些畏惧。那些本来喜欢绕着萧尽秋跑的孩子此时都被家里人拉住,连连责怪,口中说着莫要触怒了仙修大人之类的话语。 萧尽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好像回到了家乡天都的时候,那里的人看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陈大牛和壮子刚做好陷阱从村外走来,一见萧尽秋急忙快步而来,先是一阵嘘寒问暖,接着满脸笑容地把他迎进了一间屋落,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满园花草散发着迷人芳香,碧瓦白墙,房内的桌上茶壶嘴正冒出白汽,看样子刚烧好不久,再观床椅被褥,整洁朴素。 这些虽谈不上豪华,却绝对算得上清新雅致。 萧尽秋有些懵,心中暗道难道自己的真实意图被他们发现了?想要分一杯羹? “仙修大人,你恢复了?”大牛叔这时才语气恭敬地问道,一旁壮子正在给萧尽秋倒着茶水。 萧尽秋瞥了一眼水雾蒸腾的茶碗,心里打鼓,面上却点头笑道:“嗯,只要那小狼崽没成妖,我翻手就灭。” 闻声,壮子手都抖了一下,在桌上落了一些茶水,两人皆是喜道:“真的?” 萧尽秋点了点头,拿过茶碗一饮而尽,但这两天被火烧得实在口干,索性伸手拿过了茶壶自己倒着又喝了两碗。 喝完之后,他随口问了问芽儿的情况,也不知怎地,这小女孩让他一直很是在意。 萧尽秋在月溪村稍微驻留了一会,就离村往狼巢而去了,临走拿走了村里一把铁锹。 村口大牛叔望着那悠悠离去的背影,壮子冷不丁问道:“叔,你说仙修大人要铁锹干什么?” 大牛叔敲了敲他的脑袋,喝了他一声道:“仙修大人高深莫测,其实咱们两个凡夫俗子能揣摩的?赶紧去!” “去干什么?” “去收拾收拾,准备拆掉陷阱,咱们能劳作了……” 两人叽叽咕咕着离去,没有注意到一个幼小的虎皮身影钻在灌丛里,尾随着萧尽秋而去…… 迎着明媚晨光,一身黑衫的萧尽秋悠悠走着,心旷神怡地感应着天地间灵气的流动。 狼巢之处,却正传出声声暴戾咆哮,一头毛皮雪白的猛虎和一头乌黑巨狼扭打一团,不可开交。 两头精怪身上满是深邃的爪痕和咬痕,猩红的血汩汩直冒,染红大片坑坑洼洼的泥土,断裂的树木里正有密密麻麻的蚁群往外窜。 不远处的空地上插着一把铁锹,其上的茂密树叶里,萧尽秋坐在枝头,手里抓着一只野果啃了几口,饶有兴趣地看着久违的大戏。 “哎呀,蠢啊!怎么不出前爪啊!” 萧尽秋看得很起劲,一会拍手叫好,一会破口大骂着果汁和唾沫星子齐飞。以至于一个小小的虎皮身影正费劲地往树上爬,他也没有注意到。 这身影好番费劲,滑下去数次,终于爬上了枝头,顿时压得枝头一沉。 萧尽秋被这小老虎猝不及防得吓了一跳,手一紧将野果都捏烂得流汁。 小小身影掀开那虎头帽子,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儿来。萧尽秋又吃了一惊,诧异道:“芽儿?” “尽秋哥哥!” 芽儿嘻嘻一笑,忽然身子一仰,花容失色,惊呼着往树下坠落。萧尽秋眼疾手快,扔掉果子一把抓住了那虎皮颈部,才幸免于难。芽儿被拎着身子轻轻晃动,可爱的脸无辜地看着萧尽秋,露出丝丝愧疚。 可她却不知萧尽秋此时正心生感慨,暗叹不已:“原来拎着人的感觉如此奇妙,怪不得,怪不得啊……” 随果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从感慨之中回过神来,用力一提,就将小丫头放在了枝头坐在自己身旁。 芽儿接住萧尽秋从树上摘来的野果,捧在手心里,硕大的果子将小手填得满满。 “看在你叫哥哥的份上,吃吧。” 芽儿捧着野果轻轻咬了一口,只觉甘甜的果肉在口里好似化了一般,她舔了舔嘴唇,白皙的脸儿上笑逐颜开:“好甜!” 萧尽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就像当年阿姐阿哥揉他的脑袋一样,揉得毫无规律,揉得满头凌乱。 芽儿看着那狼虎之斗稚声稚气地说道:“我爹爹就是因为这头狼死去的,你一定不能放过它!” 这一点用不着芽儿说,萧尽秋当然不会放过这狼,一爪之仇可还没报。再言之,那山洞里的东西可让他很是在意。 上次红眼狼王没有追击他很可能是因为这头虎精靠近了那滴血妖花,毕竟对于此等能助其成妖的天地异物不可多得,没有猛兽愿意放弃。 萧尽秋很少夺人所爱,他和这两头精怪开始也谈不上怨仇,可从踏入月溪村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他看了看芽儿,没料到这小丫头却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见他目光探去也不闪不避。 萧尽秋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和柳安山真像。” “柳安山是谁?” “我爹爹。” “我们哪像了?” 芽儿笑若银铃,没有说话。 萧尽秋挑了挑眉毛,有些郁闷,忽地做了个滑稽的鬼脸,逗得小丫头又一阵开怀。 清脆的笑声渐渐传出,落入那两头精怪的耳朵里,顿时那巨大身躯都停了下来,血红的目光直迸同一个方向! 第一卷 君子·美人 第二章:月正圆,好分别 “司狱大人,我们不跟着他么?”黑暗中冒出一个声音。 宗千劫摇摇头,“我们从来不管出了无归桥的事。不过,该报给鹤京的消息当一字不落。” 大离山下的官道上,路边停着一辆黑幽幽的马车,车前两匹红马上面各坐着一个覆着黑纱的窈窕人影。 重冥的身影在山脚出现,这马车上的身影皆是侧目看去,一人低语:“殿下,他下山了。” 空气中一阵沉默,过了会儿从车帐内传出一声轻柔笑语:“咯咯……故事开始,大离终于要地震了……” 随着马蹄踏踏,马车在大道上飞驰而去,隐没在了地平线。在原来的位置处,不知何时已换了身行装的重冥正站在那里,他静静望着马车走远后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 这时,月光下他的脸庞线条开始诡异地变化,很快变成了另一张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却格格不入地散发着一股子温和气。 重冥按摩着脸上的肌肉,望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一阵郁闷。这大离公主胆儿也真是肥,还真敢冒着被朝堂弹劾的风险让他进这大离天牢。只不过,这女人到底要他做什么事情? 他百思不得其解,终是苦恼地摇了摇头,接着骑上林间早就备好的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离山脚。 大离山作为大离最奇峻的山群,纵使中间那座直插云霄的山峰是人皆闻风丧胆的大离天牢,这周遭大小城镇里因奇山怪石而来的旅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浮萍镇就是这大小城镇里毫不起眼的一座。已是夤夜时分,镇子里灯火错落,只有几家夙夜忙着女红的还点着灯。一片静谧的镇子里街有一家朴素的面馆也亮着火,叫柏记面馆。 柏记面馆前的桌子上坐着个容貌出众的姑娘,一对颀长如玉的美腿无所顾忌地展露在空气中,百无聊赖地前后摆动,香脚上耷拉着的木屐也轻轻地摇晃。 木屐突然停止了摇晃,双腿也不动了,柏红思撩了撩发丝,忙从桌子上下来,剪水的清眸仿若弯成了月牙,笑嘻嘻着看向那从青石砖上走来的墨衣青年。青年牵着马缓慢而行,看到柏红思望过来,顿时笑以回眸。 “小白,你再来晚点儿,我就关门了。” “那不行,你就要去京里发展了,这一别谁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见到?还有,是萧不是小,音要读准了。” 萧白左顾右盼总算找了个桩子把马缰缠了一圈,接着拍了拍胸口墨衣处藏着的罗刹面具,走过柏红思的身旁,径自进了面馆。 柏红思笑着跟上:“怎么?舍不得我?” 萧白坐下来喝了口水,想了想还是把话补齐:“我指的是见不到你煮的汤面。” “诶?你搁这儿装大树呢?赶紧去煮一碗来啊,肚子都瘪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白!” 柏红思翻了翻白眼,那不还是舍不得她嘛,萧白这愣头青就是故意的。没费多少功夫,柏红思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没好气地搁到了萧白面前。 萧白抓起筷子就呲溜了一口,随着细细咀嚼着那筋道独家的面条,情不自禁露出惬意的神情来。柏红思一看心情也好了些,美眸中泛起笑意,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她把一个半死不活还顾着叫嚣报仇的笨蛋背回家的时候。 柏红思托着腮定定注视着那张满是惬意的脸,看得久了忽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鹤京?” “不去。” 萧白闻言不假思索地一句回绝,借着热汤把嚼碎的面渣咽了下去后才看着柏红思道:“我会去鹤京,但绝不是现在。” 柏红思轻轻点头,那双水灵的眸看向了别处,心思却仍在这里,“你还想要报仇雪恨?” 萧白嘴顿了顿,接着把碗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个一干二净,他看着空碗里模糊的影子,一股寒气于眉间绽放。 两年前,他也曾鲜衣怒马,也曾意气风发,然而在一场阴谋中却让他毁去了音容。幸得他守住了秘密活下来,隐姓埋名成为了浮萍镇面馆老板娘未过门的夫婿萧白,同时亦是红雪阁红字堂刺客榜第一的重冥。 “唉,算了算了,这两年你是彻底从愣头青活成一根筋了……” 柏红思唉声叹气着收了碗,当她站起来时萧白也站了起来,他信誓旦旦地说道:“老板娘你放心,等我了结我的过去,我就去鹤京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柏红思出神地看着萧白的眼睛,那双眸子比两年前更为深邃,望一眼仿佛就要陷进去一般。柏红思扑哧一笑,捏着筷子在萧白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故作嗔怪道:“笨蛋,说了多少遍,是我娶你!” 萧白挠了挠头笑道:“是是是,你娶我,这样除非你休了我不然我两辈子三辈子都是你的人,永远离开你不得。” 柏红思莞尔笑着走进了后厨,走着还笑骂了两句,可那笑容在进了后厨之后却渐渐消散,浮现一抹愁闷与怅惘。 “你是去了结你的过去,我也是去了结我的过去么?过去……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擦拭着碗,月光透过窗子把她的面孔照出几分楚楚可怜的落寞。萧白靠在后厨的门框,一阵阵欲言又止,直到看着柏红思抹干了手,他都没问出一句话。 萧白知道柏红思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但他没有问过,因为柏红思也没有问过他的过去。可许多时候,并不是对方不愿意说,只是在等你先开口。然而开口,又哪有写出来那么轻而易举。 “搭把手!” “好。” 萧白帮着柏红思收拾好衣裳首饰行囊,费了好一番功夫后,两人在桌前坐下,总算松了口气。 “老板娘……” “嗯?改主意了?” “没有,我就想说,你衣裳真多,怪不得我几乎没看见你穿重样的衣……诶,耳朵……疼疼疼!” 柏红思狠狠地把那热乎乎的耳朵拧了一下,听到求饶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萧白揉了揉耳朵,幽怨地看了眼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碎碎念了两句。 “你说什么?” “咳,其实我挺好奇,你何必带这么多无用的杂物,这些到了鹤京再买就是。一碗面就要收我两片金花,两年来我一碗都不曾赊欠,你难道还能缺了钱不成?” 柏红思伸出了白皙的手,手上或多或少地有些细茧。 “干啥?” “面钱呀,你不说我都忘了。” 萧白拍了拍额头,暗骂一声造孽呀,乖乖取出了两片拇指大的灿灿金花放在那张惹人心疼的手上。柏红思一看顿时皱起了黛眉,动了动手指,“还差一片!” “为什么?不是两片金花一碗吗?” “涨价了,现在是三片。”柏红思说得理所当然。 萧白撇着嘴又放了一枚,忽然觉得那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惹人心疼了,反而有点蛮横无理。 大离制钱有三样,桐叶,银元,金花。一千五百枚桐叶可换一块银元,十块银元等价一片金花。三片金花有足足四万五千桐叶,抵得上寻常百姓家一年的盈余。 柏红思笑嘻嘻地把金花装进了钱兜里,拍了拍鼓囊囊的钱兜顿感心满意足。那钱兜很特别,上面绣着一条红鲤鱼,却是一条有着三尾鲤鱼。 这其实是萧白曾经的钱袋,只不过柏红思见这鲤鱼心生欢喜,于是就让萧白送给了她。柏红思又哪里知道,这是萧白故意给她看到,三尾鲤的图案在江湖上意义非凡,代表得是大官的子嗣。见着有这三尾鲤图案的任何物事,绿林山匪是绝不敢打劫的,因为若是得罪了大官,被兴师动众灭了寨子就会得不偿失。 三尾鲤的绣不同于寻常女红,乃是出自大离王室专供的御红坊,绣出来的三尾鲤活灵活现难以模仿,更者,若是伪造了三尾鲤,便要终身在牢狱过活。 “老板娘,要是鹤京有人问这钱袋哪来的,你就说是你夫君送的。” 柏红思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我夫君送的。” “那要是别人还问你夫君姓什么呢?” “那我偏不告诉他,问我我就要答吗?” 萧白哑然失笑,一阵摇头,“要是真有大世家的人问你这东西来处,你就说是姓云的夫君赠给你的定情信物。” “那不行!”柏红思断然否决,“一个长得好看的破钱袋怎么能作定情信物,你可别想糊弄我!” “这只是个借口。” “借口也不行!” 萧白不由瞠目结舌,久了才回过神来,满脸无奈道:“行,定情信物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你夫君姓什么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姓林。” “不是,是云,天上飘的那个云!” “哎呀,记住了记住了!” 柏红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想再讨论这个萧白尤为在意的话题。两人许久无话,柏红思站起身来,在门外的桌子上坐下看月亮。 “这圆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我倒觉得月牙比满月更耐看。” 萧白也走了出来,靠在门边嘟囔道,惹得柏红思又活动了一番手指。一阵玩闹后柏红思收了手,在萧白身旁的门槛上蹲坐下来,望着如明镜般的满月怅然若失道:“玉盘挂在天,人间好团圆,怎么到了我这儿却要分别呢?” 萧白正揉着腰间疼痛的肉,闻言收回了手在柏红思脑袋上大胆地敲了一下,嗤之以鼻道:“我看这月亮也圆不了几天,过了十五这天又要开始长残……人间团圆?呵,到头来还不是得各奔东西。” 柏红思听着听着忽然笑了,她破天荒地没有回敬萧白那一下敲击,伸手拉着萧白坐下来,挽住那手臂靠在那殷实的肩膀上。 “老规矩,我先睡,你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 萧白微微颔首,好似变成了温暖软和的枕头,任由柏红思枕着。听到那呼吸声逐渐变得细软又平匀了,他才笑眯眯地拨了拨这女人的发丝,又勾了勾那琼鼻,轻柔地抱起送入了面馆之中。 月渐朦胧,墨衣青年牵着马走出了浮萍镇,再一次走入了波澜壮阔的江湖,只是这一次,他已不是随波的浮萍,而是将要搅波弄浪的擎天巨桨。 他回头笑了笑。 “鹤京见。” …… 翌日清晨,柏记面馆里的柏红思悠悠醒来,正乐呵呵地哼着调子背上行囊,忽地调子一停,她挠了挠三千烦恼丝,有些迷茫地嘀咕起来。 “对了,他以前姓什么来着……哦,林,对,天上飘的那个林!嘻嘻,我记性真好,哒啦哒啦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