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剑山河记》 第1章 祖孙 太平王朝自太宗肖石峰起,又历经景帝、文帝二朝。 景文二朝时,重文轻武,注重发展经济,安抚民生。 其时国内一片盛世繁荣景象,而远在塞北的边疆之地却频遭北蛮人袭扰。 领头的,正是北蛮刀神,名叫拓跋睿,被北蛮王封为神威大将军。 拓跋睿时常率其帐下白虎营劫掠边境军营物资,太平王朝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岳穆武几次埋伏欲捕,均无功而返。 由于连年物资常有被盗且数额庞大,又苦于拓跋睿在北蛮军中,常率兵侵扰蚕食守边将士,太平王朝一时无法将处于大漠之中的傲北国连根拔起,于是文帝十五年降旨驻防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后撤三十里地广铸城墙,以御北蛮入侵,保中原安宁。 后文帝死,太子肖乾泽即位,感北疆之痛,决心励精图治,收复塞北失地,定国号元武。 …… 元武初年,太平城外五里地树林。 时值盛夏正午,太阳十分毒辣,林间官道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人。老的已经接近八十岁,少年才十八年纪。 老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慢了下来,而走在其前面的少年则是越走越快。 别看这少年越走越快,其实他也很累,这点从他同样满头大汗的样子上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这个少年第一次来京都,想早点看看京都的繁华。 当然,少年也想尽快走到城里吃上一碗热饭。 跟在其身后的那个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停了下来,将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方道:“臭小子,只顾着自己走,也不知道搀扶一下爷爷。” “这有什么办法。”少年仍然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多了几分特意的轻松自在:“早上路过那家烧饼摊,你硬是不吃,现在倒好,没力气了怪谁。” “哎。”那老人摇了摇头,边叹息边再次动了起来,毕竟这个孙子的性格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自己这个做爷爷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老当益壮的人,却总是喜欢倚老卖老。 老人一边放慢脚步往前赶路,一边叨叨道:“咱们说书一次能挣几个钱?如果不是我时常省吃俭用,你都长不了这么大。” “别怪我没教你啥事,起码说书这个饭碗你现在也勉强能吃。节俭的美德我从小培养你,以后你在这盛世中,想饿死都难。” “我像你这么大时,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六十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走投无路的事情。” 话锋一转,老人走了几步又道:“可惜现在老了,又跟着你这个不孝顺的孙子,算是白养了。” 老人的这几句口头禅在这两年来时常挂在嘴边,少年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因此依然无动于衷。 少年叫林大器,身形匀称,皮肤黑了些,但是额头宽广,双目有神,鼻梁也算挺拔,综合来看倒也是一副英俊模样。 老人也姓林,之前祖孙两人一直在岭南、肃庆一带说书谋生。 但是其实,这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林大器当年因为其父母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便让路过的老人收养了。 老人那时已六十出头,想到自己膝下无子,以后老来孤独,便挑了个最机灵的,也就是当时才五岁的林大器。 可谁知,跟着老人的日子久了,林大器常年抛头露面,混迹于其周围,导致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小时候的机灵劲倒是一直陪伴着他,只是可爱这个形容词离他是越来越远,长大后的林大器甚至有时候被老人认为是一个累赘,可是无奈自己选的孙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养着。 而且都这么大了,想扔掉他也不切实际。 这孙子,终归是机灵着。 ……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模糊的太平城三个大字。 而他那个孙子林大器,早早地已经在前面一处阴凉地歇了有一会儿了。 “臭小子。”老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两口气,便又起脚继续赶路了。 太平城越走越近,林大器小跑着跟了上来,在老人身旁吹风问道:“我说老头,进城后咱们先去吃一碗面吧。” 老人似乎在与其怄气,将头微微偏向了另一侧,继续走着。 “哎呀,你这小老头还挺有脾气。”林大器换到了老人偏头的那一边,低声问道:“老头,你还有多少积蓄?” 老人再次将头偏向了相反方向,林大器又估计重施,出现在了老人的视野中:“老头啊,好歹我平日给你当苦力,咱们为了来这京城,已经三天没开张了。现在孙儿这兜里空空,能不能活下去全指望你了。” “哼。”老头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脸上表情急转,一脸笑意地迎上了守城门的士兵。 “哪来的?”那个士兵声音倒是宏亮,问话也简单明了。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在午睡,因此城门处冷清了些。就连城内的街道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老人客气地说了他们的来处,又拿出了城内四方客栈老板的书信,那士兵简单嘱咐了两句,就侧身让他们祖孙二人进了城。 在林大器眼里,老人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因为这里可是京都,到处都有朝廷的夜鹰眼线,莫说他们这两个从衣着上看就是小老百姓的角色,即便是真的想来太平城干点大事的人,这守城的士兵照样放进去,毕竟这些人一进去,也多半是有来无回。 眼前的太平城街道很宽,街道两旁十步外摆满了小摊,只不过多半的摊主也都在休息。 那老人轻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光阴似箭,这里的景象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大器突然发现老人的腰板挺了,神色也与之前不一样了,脸色更是红润了起来。想来这老头好面子,一生都是体面人,如今故地重游,怎么也会提起百倍的精神来。 林大器忍不住问道:“老头,你和那个吴老板真的是故交吗?” “当然。”老人神气地说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做苦力的,我那时买了碗馄饨在街边吃,见他嘴馋,便也盛了一碗给他。如今这小子出息了,也想给咱们一口饭吃。所以啊,我常跟你说,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林大器道:“老头,看来你积的阴德不少啊。” “那是。”老人一对话,发现林大器用词不但,便举起手来佯装要打林大器,林大器早就离了老人两丈远。 “臭小子。”老人又起脚了,边走边道:“这里是京都,你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在这里还是悠着些好。” …… 四方客栈内,老人先进门,林大器在门口看店小二杀鱼。 老人说的话果然不假,那老板留着一撇八字胡,一下子认出了老人,赶忙走出来握住老人的手寒暄。 老人一点也不生分。那老板告诉老人,今天不出工,房间都给他们爷孙备好了,等下再让后厨炒两个菜送上去。 老人笑呵呵地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大银,对着那老板说道:“小吴啊,今天老头子故地重游,高兴!我们说书人都有讲究,第一天一定不能吃主雇家的东西。你帮我想想京都都有什么美味,给我上一桌,再整点上等的黄花酒,老头子就好这口!” “好的,马上安排。”那老板收了银子后,又殷勤地跑向了后厨。林大器后脚跟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老头,原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那老人双手背到身后,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平生,佳肴入吾口,做鬼也风流!” “也风流啊!” 第2章 说书 祖孙二人,一夜尽兴。 第二天一早,林大器便早早起身。要是以前,他可不这么勤快。只不过今天是他第一天自己说书赚钱,他盼这一天也很久了,所以昨晚始终克制自己的饮酒,就是怕今天起不来。 林大器扭过头去看着还在打呼噜的老人,又看了看他床底下的空酒瓶,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老酒鬼,你一点都没变。” …… 林大器一早洗漱后,便来到了客栈一楼大厅处。此刻后厨正在忙碌地配菜烧菜,以便两个时辰后客人进食。这家客栈可是京都里的四大客栈之一,因此每次都要早早准备。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林大器心情也不错,哼着小曲走到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那些摆摊的小贩,不禁感慨这京都还真是不一般,到处热热闹闹的,充满了人情味。 林大器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正赶上客栈里的人自己吃饭。 八撇胡吴老板一眼瞅见林大器,便招呼了他。林大器此时肚子也是饥肠辘辘,就小跑到了吴老板旁边坐了下来,小二给他递碗筷时,林大器已经拿起一个大肉包子啃了起来。 吴老板笑着问道:“你爷爷呢?” 林大器边嚼着肉包子边道:“我爷爷他昨晚宿醉,现在还在睡者呢。” “这样啊。”吴老板稍作思量,便嘱咐他身旁的一个后厨道:“你们等下弄点青菜粥,给林老送去。” 后厨答应了下来。林大器心想:这吴老板不愧是一路拼搏上来的,待人接物都极其诚恳,这老头真是为我选了一个好老板。 …… 吃完饭后又过了半小时辰,终于有客人陆陆续续进来坐着了。 不一会儿,四方客栈内已经人满为患。 吴老板精心为林大器在结算现银的柜台前弄了张黑色桌子,说书人所需要的醒木、扇子等物品更是一应俱全。看得出来,这个吴老板真是有心了。 林大器站在那里看着前面这么多人,不免有些紧张。因为他也很清楚,吴老板请他们来,不仅仅是因为当年老头对他有恩请,更重要的一点,是客栈内有个江湖说书人,能活跃气氛,让这些市井百姓在这里吃饭的同时,还能有所赏目月耳。 只见胸口起伏了两下,又深呼吸了两口气,方才动手拿起了醒木,往那桌上一拍。 瞬间嘈杂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四个小二也开始陆续端来客人点的茶水,一桌桌按照要求忙碌着。 林大器第一次说书,虽然很紧张,但他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性格,所以一旦开口豁了出去,下面也就越来越顺了。 “诸位!我叫林大器,以后便是这家客栈的说书人,今天也是我开桌的第一天,如果讲得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 “小兄弟,大胆地讲!哥几个罩着你!”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陪着这人坐一桌的,也都是大汉。 林大器不由得又放松了许多,这京都里的人果然都很客气:“另外,按照我们行业的规矩,开桌第一天,你们所有人的茶水、点心,都由我包着!” 林大器说完,像样地将手中的山水画扇撑开放到胸前,底下一片叫好声。 这感觉,着实不错。 林大器来了自信,合上扇子又道:“诸位,要说明白江湖事,就必须看那青竹生写的青竹书,正所谓青竹书武林,一笔天下知!今天我也不讲别的,你们统一一个意见,要讲哪朝哪代的江湖趣事,我自一一道来!” 让听众选故事,这是最难的,也是最考验一个说书人实力的。林大器常年跟在老人身旁,青竹书看了不少,因此才敢放言。 此话一出,底下人顿时都来了兴致。 一阵囔囔后,有个杀猪的大汉用嘶哑的声音喊道:“给我们讲讲贡朝武帝时期魔刀刘祖手劈六王爷的故事吧!” “武帝时期的江湖故事听得都出了茧子了,依我看不如讲讲德宗时期大刀杨鼎灭大空拳陈舍一家满门的故事!” “这故事有什么好,老子在来福客栈听过一次,磨磨唧唧的,依我看不如讲讲我朝的,就讲……就讲六十年前,杨风杨盟主单骑扣开西山关的英雄事迹!” “这些都是民间自己添油加醋的,当不得真!要我说,不妨讲讲当年龙虎盟盟主龙应天是如何率领江湖武林天地同盟攻上太清山,九玄门又是如何击退这江湖联盟的。” “好了好了!”林大器早就胸有成竹,这些客人杂七杂八,相互认识的肯定是少数,方才这一句话让他们选故事,无非是想热闹热闹气氛。虽说自己也算博学,但是真要突然讲一件江湖故事,理清其中前因后果,又要顺畅流利,他还真没把握。 只听林大器接着道:“既然你们想听的都不一样,那么我干脆讲一下三个月后,青竹英雄榜上的武林高手排名!” 一阵安静过后,喧嚣再起,林大器深谙调动气氛的道理。 果然那杀猪的又先问道:“你又不是青竹生,怎么能知道武林高手的排名?” “就是!” “你小子年纪还小,江湖上的事情你又没经历过,如何得知?” 这下大家都是异口同声的追问了,林大器再次撑开扇子,信心满满地说道:“列位,等下你们且静听!若我说的排名你们有大多数人不同意的,尽管发表意见!今日咱们算是互动,不是我一言堂!” 底下又传来了稀稀碎碎的声音,多半是同意林大器这一新型玩法的。 林大器深谙听众心理,也不等他们再做任何思考,醒木一拍,便接着道:“这第一名,九玄门道起真人。” 林大器将道起真人排在第一名,可不是信口开河。就在五年前的一天夏夜,太清山上突然有一束光芒冲天而起,如同白昼。彼时,方圆百里内,各门各派府上的宝剑均响动不止,就连铁匠铺里放置待主的那些长剑,也是个个争鸣。 之前的青竹英雄榜排名中,道起真人在第二位,但是这一夜后,江湖上都在传闻道起真人已练成天剑,到了无量海境的巅峰。 要知道,这江湖上称得上无量海境的也不过三人,道门一个,佛门两个,最早到达无量海境的佛门广德大师,也不过自谦只到了无量海初境,如果道起真人真如江湖上传言的到达了无量海境的巅峰境界,那第一真是当之无愧了。 底下的人虽然有点意见,但是对于道起真人超过佛门广德大师排名第一的事情,倒也说得过去。 在这个年代,老百姓生活富足,已经不愁吃喝问题,因此对于平时生活外的那些传闻,如庙堂上的,如江湖中的,才是他们津津乐道,愿意关心的话题。 第3章 初见 不容分说,林大器见气氛很好,就接着讲下去了。 这第二位,也没有争议,自然是佛门的这位广德大师。 广德大师身兼两门佛门绝技,一是梵音功,二是大慈悲掌,据说这两门均已被其练至化境,虽说广德大师慈悲为怀,一生从未出手过,但单凭他这两门绝技,就连青竹生,也常年将其排在第一位。 “这第三位,佛门广智大师!”林大器心知肚明,这列举的三位,都是江湖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广智大师是广德大师的师弟,习大金刚掌以及净世指力。 常有人说,广智大师才是江湖武林这六十年来的第一天才,只不过因为其一生不合规矩,虽然有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却好喝酒吃肉,修为上自然要差了些。可即便如此,依然能稳坐前三,入这无量海境界,由此可以看出若广智大师的天赋异禀。 “这第四位,便是南海第一刀,南海刀派创始人,王开山,王掌门!”林大器说到这里有些发虚,因为原本在上次的青竹英雄榜中,王开山也不过是第六的位置。不过这里林大器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之前排第四的神剑门掌门安子玉已经八十岁高龄了,而那个排名第五的天下第一神鞭蔡雄,名声不大好,林大器也不喜欢,因此顺势将这王开山推了上来。 还能顺带制造点听众的矛盾,这一点也是一门艺术学问。 果然底下又热闹了起来,倘若林大器按照先前的排名,这些人虽然不会有疑问,整个场面却也会如同死鱼一般沉重,这一点是说书人控场的禁忌。 唯有制造话题,才能让一场说书下来热热闹闹的。 “我有问题!”正在这时,坐在最末尾墙角边上的一个白净锦袍公子哥站了起来。 在场的听众都不搭理这人,还在喧闹,林大器也只是注意到这人站了起来,他说什么,实在是没听清楚。 “安静!”这个站起来的公子哥身旁坐着的另一个长相可爱,脸部微丰的大家闺秀突然一巴掌拍倒了桌子上,那一嗓门吼出,才使得四下都安静了下来。 林大器见过世面,却没见过这种场景,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孩,竟然有如此大的音量,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我有问题。”白净公子不以为然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个公子有问题要问。 林大器这才稍微缓过神来,四目相对,彷佛从其眼中看到了不友好的东西,林大器咽了咽口水,笑着问道:“有什么问题?” “请问。”那白净公子顿了顿,又接着道:“这神剑门安掌门,兄台给他排在第几?” “哦,你说安掌门啊。” 林大器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嗓子眼终于又落了下去,一脸正经地回答道:“安掌门在当今武林的剑术造诣上少有敌手,若说九玄门道起真人是天下第一剑,那么安掌门可算第二。但是……” 话锋一转,林大器故意留给了大家思考的时间,这一停一顿,真的很专业。 “安掌门毕竟年老了,与佛道二派不同,没有佛道二派的内功心法,这人越老,身体就越虚。所以我将安掌门排到了第六的位置,毕竟这天底下大河境颠峰的也不过寥寥三人,除了那王开山,还有东海蔡雄,安掌门年纪再大,修为仍在,所以姑且排到第六吧。” “第六?”那白净公子皱起眉头:“当真?” “真……”林大器想了想,又道:“真。” “我……”那白净公子原来是个暴躁之徒,顺手拾起桌上的茶壶便扔向了林大器,林大器急忙侧身一躲,其身后站着的店小二一阵吃烫,惨叫了起来。 “你怎么能伤人?”此刻不少指责声,林大器的正义感爆棚,更是质问了起来。 “我伤人怎么着?”那白净公子毫无惧色,也没有悔过之意,反而撑起了腰。 “你伤人还有理了?大家说说,他有没有理?”林大器干说书这行,最懂得如何煽动听众的情绪。 “就是,怎么能伤人呢?” “这小哥也不容易。” “不爱听,到别处喝茶去。别绕了我们的兴致。” 一时间千夫指责,林大器得意地看着这个白净公子,却又是他旁边的那个可爱女孩故技重施,一拍桌子,扯着嗓子道:“你们都听好了!本小姐是逍遥侯府李圆圆李郡主,现在数到十,如果本小姐数完,还有人在这里,以后就别想在京都混下去了!” …… 这偌大的京都,敢说这话的人不多。 一来当今皇室贤明,仗势欺人的大官子弟也不是没有,但是都被依法惩罚收押了,这个太平王朝,一直以来都是以民为本,实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政策,所以才会深得民心。 寻常大官子弟,除非是与其父亲有仇,不想要家财了,否则万万不敢这般放肆。只不过这个李圆圆李郡主,还真敢这样。 因为他们李家救过太宗皇帝肖石峰三次,因功蒙受恩泽,家族荣耀一直传承至今。逍遥侯这个称号,已经成了他们李家世代相传的爵位。 李圆圆一脉,其爷爷与公主通婚,算是皇亲国戚,其父亲又是当朝的刑部尚书,主管牢狱。 而李圆圆的几个堂叔伯中,还有京都护城兵马司副统领,肃州总兵等军职,家族中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千金,自然从小蒙受恩宠。据说就连今年元月继位的当今天子肖乾泽,也算李圆圆的半个兄长,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多重身份,加上这个郡主平日里没少惹事,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京都的人便默认了有这么一个超越王法的人存在。 …… “一!” “二!” “三!” 数到三时,还剩下零零散散的十几人收拾东西,数到六时,这偌大的大厅内,人还真地清空了。 四下的小二们也都躲了起来,那个被热水烫到的小二争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刚才被烫的,还是被这名声吓的。 “嘿。”林大器脑子里一头雾水,还以为那几个跑掉的店小二是去叫吴老板来解围了。 “你们……”林大器脾气也上来了,大声喊道:“我管你们是什么天王老子,这里是老百姓的地方!我太平王朝有律条在先,百姓的地方不允许寻衅滋事,你们已经触犯了律条!” 只见那白净公子眯起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神剑门安掌门,排第几?” “第……”林大器性子也犟:“你再逼我,还是第六!” “好啊。”那白净公子顺势抽出了随身佩剑,林大器一见大事不好,赶忙弃掉扇子逃出了客栈大门。 第4章 命案 林大器这是自然反应,他小时候杀过人,自那以后,他都不敢正面与人冲突。何况是在他以后要立身客栈,若是真的冲突了,不知道要毁坏多少桌椅,到那时也不好跟这个慈祥的吴老板交待。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你追我赶的风景。 “杀人了,杀人了!”这是林大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学会的求救方式。毕竟老百姓都比较同情弱者。 不过在林大器身后追他的,却是那个娇小可爱的郡主,因此没人敢上前帮忙。这个郡主虽然穿着长裙,但是跑起来丝毫不似京都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林大器自认身体不错,常年在外风吹雨打,也练就了些脚力,可这身后的人,实在是甩不掉。 “给我站住!”那郡主突然停了下来,声音一出,其身后有人端了一碗馄饨,直接打翻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距离不到十步远的两人,林大器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来!”这郡主的声音还真是有威力,林大器知道跑不掉,便举起双手转过身来面向了这个郡主。 林大器还有些喘气,可这郡主却还是生龙活虎,似乎刚才根本没跑一样。 林大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照做,可这郡主的声音实在是刺得他的心都为之一颤。 眼前的这个郡主将双手抱于胸前,很得意地看着林大器道:“本郡主一直以来,发出的话,就没人敢不听的。” “那是。”逃跑不成,林大器又心生一计,恭维道:“郡主你……” 话还没说完,突觉背后一阵凉风,似乎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尾骨上方,林大器这下嗓子眼都提到了喉咙处,心里一阵叫苦。都怪自己大意,没有留意少了那个公子哥。 可是,这未免太神不知鬼不觉了些。 林大器尝试着想动弹一下,那东西好像又往前了一厘,刺得林大器腹部微微前倾,这下彻底不敢动了。 “我说,你怎么绕到我身后的?”林大器苦笑着问道。 那公子哥冷笑了一声道:“本公子练过绝世轻功,就你这凡人的双腿,还妄想跑过本公子不成?” 林大器心里暗叹了一声,讨饶道:“你们说,我这初来乍到,也未曾得罪过谁。今日咱们同在一家客栈,我说书你们品茶,也算是有缘。即便你们对我的排名不满,大可提出来。我都说了,我就一说书的,你们……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 那公子淡淡道:“佛道二派的高手不说,我只要你承认,神剑门安掌门依然是江湖第四,我就放了你。” “行行行。”林大器第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了:“神剑门安掌门,江湖第四,可以了吧?” “不行!”那公子哥似乎很不满意:“你这话没一点诚意,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们要我怎么做才有诚意?”林大器已经几近哀求了。 一阵沉默,那公子哥方道:“现在就在街上,这么多人都看着,我要你大喊十声,神剑门安掌门天下第四,不服来辩。” 就这点事?林大器无奈地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喊出了第一句:“神剑门安掌门天下第四,不服来辩!” 周围的看客都看呆了,这几人闹的什么戏? “神剑门安掌门天下第四,不服来辩!” “神剑门安掌门天下第四,不服来辩!” …… 一连喊了十声,林大器嗓子都哑了,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没了那东西,转过身一看,那公子哥不见了。 再转过身,那郡主也不见了。 林大器疑惑地看向了两边,有个正在吃烧饼的瘦猴指了指屋顶,林大器朝着屋顶处一看,人早就没影了。 “哎,这京都里生活的人,脾气都这么暴躁?”林大器自言自语,发现自己刚才跑了两条街,要回去还有一段路程。 …… 恰好这段时间里,四方客栈内发生了一起血案。 就在昨晚,四方客栈内又入住了三个北蛮人,就住在林大器他们房间的同一层。 老人醒来后,觉得冷清,一点不像说书的气氛,以为是林大器亏了自己的教导,带动不了气氛,就想出来看看。 没想到酒气未散的他一出门就撞到了其中一个北蛮人。这个北蛮人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只不过其身后跟着两个身穿北蛮护卫军服的壮汉,这两个壮汉就去推搡老人。 老人瞬间酒醒了一大半,见是北蛮人,借着昨晚的酒劲,指着那人骂道:“王八犊子,来爷爷的地盘,以为披了人皮就能行走在我中原大地吗?” 那人眉头一皱,眼神露出凶光,竟一把抽起随从佩戴在腰间的利刃,一抽一往,老人双目先是放大,然后瞳孔瞬间缩小,那利刃就如同入了棉花一般,没有阻力地透过老人的身体。 老人双手死死抓住刺入自己体内的那把利刃,那个被北蛮人却十分熟练再将利刃抽回,瞬间血涌一地。 老人一下子支撑不住,将要向后倒下之时,被那两个壮汉扶住。杀人的那个北蛮人一个眼色,那两个壮汉瞬间将老人扔了下去。 这一声,极响。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小二以及在柜台打着算盘的吴老板看到这一幕,都吓得颤抖了起来。 林大器前脚刚踏入客栈内,看见老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全是鲜血,先是震惊,随后转变成了愤怒。那二楼栏杆处,三个北蛮人正看着老人落地的地方,中间的那个摇着扇子的人衣服上还有老人的血迹,定是凶手无疑。 “为什么?”林大器抬头望向了楼上的那三人,大声质问道:“为什么!” 那个摇扇的人皱起眉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要。”吴老板低声对林大器说话,大意是想让他不要冲动。 林大器此时整个头脑都是发麻的,他可管不了他们是北蛮的什么货色,自己的爷爷死在自己面前,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大器冲了上去,却在楼梯拐角处被那摇扇子的人一脚踹了下去。待他再要起来之时,那两个壮汉早已从二楼跳了下来,拦在了他面前。 林大器想要拼命,却只感觉面前站了两堵墙,一阵挣扎之后,周身已被这两个壮汉牢牢制住了。 第5章 结仇 摇扇子那人缓步走下楼梯,及至不能动弹的林大器跟前,合起扇子顶住林大器的脑门说道:“年轻人这么大火气,不好。” “你奶奶的!”林大器卯足劲又要上前,无奈这两个大汉的力气实在太大。 那人收回扇子,很假地一笑,随后来回走动了四五步,方才道:“你听好了,我是傲北国小王爷察尔真,跟着我老师金兀仁出使你们太平朝。因为天生贤明,喜与民同乐,故而趁着两国谈判休憩间隙来到这四方客栈,就是纯粹地想要体验一把你们汉人老百姓的生活。你看,我就只带了两个护卫,给我提东西的。” 察尔真一副无辜样子,又道:“可是今早,碰到了这么一个醉汉,应该是你爷爷吧?” 察尔真故意凑近了林大器,四目相对,林大器恨不得吃了他。 察尔真一副挑逗又得意的模样,不住地摇头假装可惜道:“我当时也是受到了惊吓,这醉汉指着我的头骂我是北蛮牲畜,可见在他眼里,你们中原的汉族才是最高贵的族类。我当时也没计较,可是这人居然要拔我护卫的刀,我一个读书人,登时手忙脚乱。这个醉汉拔出刀后,我上前抢夺,不料却出了意外,不慎将其刺死,又跌落到这一楼地上,彻底断了气。” “哎,实在是不应该!”察尔真摇头叹气,实际没有半点诚意。 “我……”林大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腿齐出,察尔真下意识地右手护到身前,后退了一步,其臂上已经有了林大器的脚印。 “真是刁民。”察尔真突然笑着将扇子别到了腰上,随后上前抽出了另一个护卫的佩刀。 方才林大器动那一下,身后两个壮汉早已会意,一人一边,将林大器的双腿踢痛,林大器整个人就在这两人的操控下跪了下去。 那察尔真顺势将刀架到了林大器的脖子上,脸上的表情已几近疯狂。 只听他轻声道:“孙子不顾真相,想为爷爷报仇,察尔真王爷自卫又失手错杀。” 言罢,眼神一凛,林大器喘着粗气,可惜自己现在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 …… “住手!”便在那察尔真轻轻扬起刀重差点落到林大器脖子处之时,门外传来了那个郡主的声音。 紧接着,李圆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将一块黄金腰牌举到了察尔真跟前。 察尔真皱起眉头念道:“逍遥侯?” “不错。”李圆圆用余光扫向了此刻一脸愤怒的林大器,随后双手放于身后,缓步绕着察尔真身后走动了起来。 她经常到刑部玩耍,可是深谙恐吓之道。 恐吓别人时,往往不是以声音大小取胜,而是以阴柔见效。 那李圆圆故意压低了嗓门道:“也许你孤陋寡闻,不认识什么逍遥侯。不过这也没关系,虽然我李家以前救过太宗皇帝,承袭这侯位也有一个甲子了,但是我李家后人都是国家栋梁,从不靠这个侯位显赫于世。我父亲呢,李安,刑部尚书,二叔李定,肃州总兵,三叔李护,如果没有意外,两个月后应该就升任京都兵马司正统领了。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叔,在南海州做海防总督,我五姑父杨凯旋,是辽州城防官。” 说到这里,李圆圆故意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今日杀人,刚才的情景本小姐都听到了耳朵里。我发现你们是要对我朝一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行凶,你这一刀下去,我肯定跟我父亲说清来龙去脉。我太平王朝向来秉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优良传统,你一个小小的随身使节,又岂能与我朝天子相比?到时候关进天牢,即便几年后你们国家要人,路过辽州时,也保不准发生什么意外。” 一阵沉默后,察尔真冷笑道:“本王爷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李圆圆没想到自己的威胁第一次没有用。 便在这时,那察尔真又想动手之际,那两个控制林大器的壮汉突然一阵惨叫,原是有一双手两边各一个搭了上来,紧紧地握住了他们两个搭在林大器身上的手掌。 一阵骨折的声音,那个白净公子哥活生生地将这两个壮汉的手高高举起,随后像扔东西一样向后一甩,那两个壮汉踉跄倒地的同时,这个白净公子哥早已一只手搭在了林大器的脑后脖子处。 林大器方想站起来,却发现一样动弹不得。 那白净公子眯起眼睛,拿起自己的佩剑将察尔真的刀慢慢拨开,随后说道:“小王爷要是不怕官家的威胁,执意要杀害我们无辜的同胞。那么本剑客恰巧路过,快意恩仇惯了,没看清是什么身份就出剑反击,错杀三人,之后消失,浪迹天涯,敢问你们北蛮人又有何能耐抓住本大侠为你报仇雪恨?” 察尔真眼珠转动,虽有不甘,但是见刚才那两个护卫被眼前这个公子哥给轻描淡写地扔到了后头,料想硬碰硬的话自己肯定吃亏。眼下还有这个刑部尚书的女儿,也算是这个王朝的重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自己再执意杀人,那就不太好了。 于是那察尔真勉强地挤出一脸笑容说道:“感谢二位及时阻止在下再次误杀你朝百姓。再下这就回宫中客房,也怕再生事端。告辞。” “请便。”那白净公子哥说完,又偷偷地加了些力道,因为他真的怕这林大器突然摆脱他的控制去杀这个察尔真,到时他真的会完蛋。 “废物!”察尔真走到那两个倒地的护卫身旁,将那刀重重插到了地上,便走出了客栈大门。 …… 察尔真走后,那个吴老板和几个店小二仍然不敢抬头,只顾蹲着瑟瑟发抖。公子哥朝着李圆圆使了个眼色,李圆圆会意跑出客栈大门左右观望了好一会儿,才进来道:“人都走了。” 那白净公子哥气一松,手也放了下来。林大器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一阵酸痛,但还好能动弹了。 林大器慌乱地跑到死去的老人尸体前,用力摇着老人满是鲜血的尸体大声呼喊道:“老头,醒醒!醒醒啊!老头!” “林公子……”那公子哥走了上来,犹豫了一会儿便安慰道:“人已经死了,节哀顺变。” “滚!”林大器浑身发颤,看样子是愤怒至极。方才这个公子哥不让自己动弹,想必也是忌惮他们北蛮人的身份。林大器越想越生气,难道他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喂!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那李圆圆要和林大器争辩,却被那公子哥拦了下来。 只听那公子哥低声对李圆圆说道:“也怪咱们。也许刚才咱们不和他计较那些,他爷爷就不会被杀害。” 第6章 东海蔡氏 东海蔡氏府邸大堂。 大堂中间,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此人豹眼虎额,虽然神色平常,细看之下,依然给人一种发怒的错觉。 他便是蔡雄,号称东海蔡氏开宗以来第一天才,于二十岁那年仅凭一鞭,击杀东海十三煞,威震江湖武林,将东海蔡氏在江湖武林的地位拉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而他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左手的两根指头。 大堂内还有四人,分两边坐于两旁座位上。这四人也都是蔡氏族人,与蔡雄同辈,算是蔡雄的堂弟。 这四人,也同蔡雄一般,均是虎背熊腰,常人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 原本这五人都在品着热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地脚步声,蔡雄眉头微微一抬,便放下了茶杯,其四个堂兄弟往门外瞄了一眼,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进来的,是一个国字脸少年,虽然并没有像他这些长辈一样虎背熊腰,但也还算高大挺拔,细看之下,与蔡雄又有几分相似。 此人便是蔡雄的独子,蔡刚。 “侄儿见过几位叔叔。”这蔡刚倒是极有礼貌,而东海蔡氏之所以能独霸东海,也全因宗族团结。 这四个人纷纷点头示意,蔡雄方开口问道:“你这是又去哪了?” 蔡刚如实道:“去山上捕猎了。” “可有收获?”蔡雄的问话言简意赅。 “抓了一只野猪,就接到父亲让孩儿过来的消息了。”蔡刚毫不避讳,蔡雄也很满意蔡刚的回答,从这里可以看出这小子对于长辈还算尊敬。 只见蔡雄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道:“两个月后,便是神剑门大小姐比武招亲的日子,为父知你平日好动,但是两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这几日你还是好生待在院内,多与几位叔叔学点对抗,多跟几位兄弟切磋实战,切记不要大意。” 蔡刚顿了顿,方道:“是。” 蔡雄接着道:“我听说,这次金剑门方掌门的儿子方少平以及雷震门的一个后起之秀吴越都将参加这次比武大会。那方少平的父亲方天通师从疾风剑薛华,其子方少平虽未曾在江湖上打响过名声,但是听你二叔说这个方少平也是一个少年天才,其剑法之快,已经超越了方天通,只不过这个方天通有意让他专心练剑,故而一直将其雪藏,金剑门此次看来是有些想法。” “至于那个吴越,像极了我当年。一年前,他游侠到大罗江,在不擅长水性的情况下依然能诛杀大罗江四鬼,一战成名,现在年纪轻轻,已经有了正气一剑的名号。此二人便是你这次比武大会最大的敌人,而且都擅长剑法,这几日,为父倒是建议你找擅长剑法的兄弟切磋,共研精妙剑法的破绽。” 蔡雄刚说完,其五弟蔡峰道:“大哥,你说到这两人,我倒还想起一人来。前日我路过岭南,在上官府住了一宿,期间隐约听说上官府三房的公子上官飞虎也要参加。这上官飞虎在江湖上虽然没有名气,但是上官家历来武功路数杂纳百家,定不能小觑。上面这两人,刚儿还能有针对地进行预演,可这上官飞虎的武功路数,却是不得而知。” 蔡峰话一说完,其他三人也纷纷讨论了起来。 蔡雄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这上官府向来不喜掺杂江湖上的事情,更不要谈什么门派联姻。为何这次,突然间决定参加?” 蔡峰缓缓道:“我只知道,上官府与神剑门的交情不错,倘若这上官府有意参加,谁都不好说些什么。” 蔡雄眉头微锁道:“如此说来,这次比武招亲,倒比想象的还要难一点。不过说来说去,顶多也只有这三人可能成为障碍,那个上官飞虎是什么路数我们暂时不管,方少平和吴越,这两个后生都擅长快剑,这点,刚儿你要注意针对,找到其中克制的办法。” 蔡雄不厌其烦地再强调了一遍,蔡刚恭敬地点头。 …… 京都郊外官道上,林大器拉着一辆四轮车慢行,四轮车上躺着他爷爷的尸体,用黑布包裹着。 时值上午,太阳却早早地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林大器一步一个脚印,尽管已经汗流浃背了,但是依然咬着牙继续七前行。 他只记得爷爷告诉过他,人死了之后,总是要告老还乡的。而如果死在了外面,那么就需要慢慢走回去,这样才是对生他养他的大地母亲的真诚。 所以林大器选择了这一辆木板车,只是为了让爷爷走得慢点。他身上还背着一袋铜板,都是吴老板慌乱之中给的。吴老板的客栈在他走后也关门了,因为怕官府找事。 林大器满腹怒火,可惜无处施放。路过一家茶馆时,感觉十分口渴,林大器便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这么臭。”因为天热,老人的尸体早早散发出了臭味。 许多客人都捂着鼻子看向了刚来的林大器,粗壮的店老板也厉声呵斥:“挑大粪的,走远点!” 林大器原本想要弄碗茶喝,却见这店老板不太友好。换作之前,他早就发作了,可是眼下,他却选择了沉默,拉着那木板车继续前行。 此时,身后跟着的那个白净公子以及李圆圆也下了马背,给了那店老板一大锭银子,说道:“把那个年轻人给我们叫回来,你这里我们包了!” …… 林大器不但回来了,那个店小二还殷勤地帮林大器把木板车移到另一边。这老人被黑布裹成了一团,确实也看不出来是个尸体。 李圆圆趴在桌子上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大器,白净公子哥则自己到茶摊上取了一壶凉茶。 白净公子哥走近,拿起林大器跟前的大碗边倒边问道:“我说,你怎么不走了?” 林大器一听,起身便要离开,李圆圆赶忙拉住他的手道:“你别介意,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 林大器这才坐了下来,举起那碗茶一饮而尽。白净公子干脆把茶壶放到了林大器跟前,林大器取过直接对着壶口饮了起来。 第7章 暗流涌动 “你今后什么打算?”白净公子的突然发问,令林大器愣了一下。 可以看出,白净公子对林大器颇有歉意。 一阵沉默后,林大器方轻描淡写道:“去塞北参军,杀蛮人。” “你这条路行不通。”只见那个李圆圆缓缓摇头道:“即便是从这里去北蛮的路上,也多有山地,你一个人,如何能应付山上那些毛贼?还有,你不是正规军派去北蛮的,人家岳将军未必能要你。” 林大器皱起眉头,一语不发。或许此刻他心里在想别的出路了,要么先去官府参军,可是那样的话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到塞北做边防。 白净公子看出了林大器的犹豫,接道:“我看你体力还行,身体应该也不错。这样,你和我上状元山,做个神剑门的弟子。等一年后的那批要赶赴塞北协助岳穆武将军作战的弟子挑选出来,我再给你安排进去就是了。” 林大器听完白净公子的话,猛地一抬头,疑惑地看着这白净公子。 白净公子尴尬道:“没错,我就是神剑门人。而且我在神剑门内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你如果能学一年的剑法再上阵杀敌,也比自己冒失去的强。” 一阵沉默,林大器冷冷道:“不去。” “嗯?”白净公子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眯起眼睛问道:“为何?” 林大器道:“我送爷爷回岭南之后,自己想办法。” “这简单。”白净公子说道:“这样,我陪你去岭南,好好把老人家安葬了,然后你再和我去状元山不迟。” 林大器疑惑地看向白净公子,白净公子露出笑意道:“你放心好了,我说你能进,你就能进。” …… 傲北国神威将军府。 将军府中,拓跋睿正在客厅闭目养神。他的身材高大魁梧,但是年纪刚过五十,依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袭,头发早就花白了一些,加上天生一双狐狸般的眼睛以及微胖的面庞,与其身材倒是有些冲突,旁人一看便会觉得,此人长相并不对称,给人一种阴阴的感觉。 门外,传来了渐渐扩大的脚步声。原是其子拓跋恭回来了。 拓跋睿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常年在外面打仗,上个月接到皇帝的圣旨班师回朝,在家中时间有些久了,不免也显得有些慵懒。 “父亲。”拓跋恭一进来,就双手抱拳,头微微低下,等待着拓跋睿发话。 拓跋睿看着自己这个同样身材高大,却比自己英俊潇洒的儿子很是喜欢。他原本面无表情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些温和的信息。 只见他微微颔首,问道:“陛下的禁卫军,你都训练好了?” “是。” 拓跋睿接着道:“既然都训练好了,那么你先休息三天,三日后便启程前往中原,由中原境一直南下,到那南海刀派替为父与王开山切磋一二。” 拓跋恭听了,抬起头来皱眉问道:“可是那个中原第一刀王开山?” “正是。”拓跋睿点了点头,接着道:“这中原朝廷军力积弱,中原武林经过六十年前的那一场争斗也尚未恢复元气。现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王开山自以为在中原刀法无敌,就可挑战为父,前日刚好接到他的战书。为父年纪大了,是不愿动了,恰好借这个机会,让你去中原看看。” “是!”拓跋恭没了疑虑,在他看来,只要事情有个因果,又是他父亲吩咐的,拓跋恭从来不会拒绝。 而拓跋睿对于拓跋恭能否赢下这场比武也没有把握,毕竟他虽然看不上这个王开山,但是好歹他也比拓跋恭年长近三十年,三十年的历练,无论是从经验还是真气上,都能让两个普通人如同天地一般差距。 拓跋睿真正的目的,除了希望拓跋恭能长长见识之外,其实还有向中原武林示弱的意思。这里的示弱毫无疑问,是假意示弱,目的就是为了让中原武林的人放松警惕,之后等他们的大军南下,顺便一举歼灭中原武林,这才是拓跋睿的如意算盘。 拓跋睿所担心的,反而正是现今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都在做的事情,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后辈中挑选有天赋的出来加以调教。 “另外,你南下之前替为父到状元山神剑门,将这封书信交与神剑门的安掌门。就说是你爷爷拓跋洪要交给剑圣萧浪的。” 拓跋恭接过书信,小心地将书信塞进了怀中。 拓跋睿接着道:“你可以穿过西边沙漠的无人区进入中原的西州,到了西州,你就知道这两处该往哪里走了。” …… 南海王府。 南海无王候,这里的王,是王开山。 王开山也有五十年岁了,正值壮年。他的毛发旺盛,脸上轮廓均被毛发掩盖,加上其看起来有些像灵猴的面庞,倒有一种别样的威严。其目光尖锐,观望处,肃杀之气尽显。 他于二十五岁出名,算得上一个少年天才。南海刀派自开宗三十年来,弟子不过六十余人,其中有名气者,就有十八人,号称南海十八子。 王开山一直认为,教徒弟,就要找有灵性的,他的刀法,也不轻易外传。因此,其徒弟成材率很高。 今天来到此处的,正式南海最大的官,南海州的天子行司郭亮。 这郭亮饱读诗书,身材较为瘦弱,不过可能是因为其常年与王开山打交道的原因,整体气质来看,倒不像个书生,走起路来总是铿锵有力。 “郭行司,好久不见。”王开山平日虽然高傲,在江湖武林中口碑不显,但是他深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因此还是要与朝廷的命官亲近一些。 郭亮也笑呵呵地迎了上去,问候道:“王掌门,近来可好?” “甚好,精神着!”王开山一拍胸脯,便拉着郭亮到茶桌上坐了下来。 郭亮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问道:“王掌门,塞北那边可有回信?” “回信嘛。”王开山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道:“这倒没有。不过我料想那个拓跋睿心高气傲,有我约战,他再走不开,也会派个高徒来。郭行司你就再耐心等等。” “嗯。”郭亮微微点头,又微微皱起眉头,凑近王开山问道:“王掌门,可有把握?” 王开山一愣,放声豪爽笑道:“郭行司这就放心好了。这次朝廷给我方便,我也定当给朝廷一个交代。我们习武之人,最讲究礼尚往来。” 第8章 酒祭 三日后,岭南郊外。 林大器望着老人家的坟包一言不发,他没有流泪,眼神里透露着坚毅,隐约中竟有股杀气。 察尔真,你的大名老子记下了! 林大器在心里默默地念道:爷爷,你放心好了。等我学艺归来,定当为你报仇。我不但要让那三个杀你的人给你陪葬,还要让那么猖狂的北蛮人一块下地狱! 林大器的性格就是如此,虽然他很善良,但是狠起来比谁都狠。 白净公子站在林大器身后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林大器的背影,眼神中的那股子傲气已然消失不见,变成了愧疚。虽然这是件本与她无关的事,但是毕竟是她闹事时发生的,白净公子始终觉得这件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虽然林大器恩怨分明,并没有怪罪于她 白净公子的手上都是尘土,一时间也忘了擦拭。她只求这个人不要想不开,能跟她上山好好学一门武艺,只有这样,她才会心安。 其实这个白净公子原本就是女儿身,与李圆圆是好姐妹。她的身份,便是神剑门掌门安子玉的亲孙女。因为其父母早亡,所以安子玉特别疼惜自己的这个孙女,门内诸多弟子,也都对他们这个小师妹宠爱有加,这也是她会这么横的原因。 她的本名叫安心意,她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爷爷安子玉常跟她说,你是你父母的心意,也是爷爷的心意。 对于爷爷这个词,她从一出生就有亲切感。所以,这大概也是她会跟着林大器一起悲伤的原因。 除了愧疚,还有感同身受。如果自己的爷爷哪天不小心去世了,她大概会比这个林大器更伤心。 呸呸呸,爷爷我神功盖世,一代武林宗师,身子骨还硬朗着,怎么可能会突然死去? 每当安心意想到这里,耳边总会响起安子玉的这句口头禅。他的爷爷在外人面前威严,可在自己面前,就只是个孩子气的小老头罢了。 “我说,事情也妥了,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先回镇上休息吧。”安心意劝道。 林大器一动不动,良久方问道:“有酒吗?” “酒?你要酒干嘛?”安心意脑筋快速地转动了起来:“你可不能在这里喝酒,不然醉了,我可抬不动你。” 林大器淡淡道:“我给我爷爷喝的。” “啥?”安心意心底一颤:“老人家,活了?” 林大器原本平静的脸上眉头微皱,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是,你爷爷……“安心意一时紧张,忙住了口,怕再起事端。 “我爷爷生平最好酒,我要倒点在地上,他能喝到。” “哦,早说。”安心意眼珠转动了两下,最终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极小的白玉酒壶,比自己的巴掌都还小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有藏酒的。”当安心意把这个小酒壶递给林大器时,林大器皱起眉头问道:“这……里面有酒?” “是啊。”安心意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反问道:“酒葫芦里不装酒,难道只是装饰?” “这……”林大器的第一反应,还真以为这只是装饰品。这么小的酒葫芦没见过且不说,但是这外形,就知道价值不菲,若不是装饰,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更何况,这里面能装几滴酒? 见林大器迟迟不动,安心意认真地说道:“你可别嫌弃这酒葫芦里面的酒。我奶奶以前在世时也好酒,所以在我们家那个后山埋了不少酒。我奶奶去世后,爷爷常常去后山挖酒喝。那里最老的酒,起码有六十年了,而且埋之前,就是陈酿了,算起来,可能都要百年起步。” 讲到这里,安心意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因为我爹娘死得早,奶奶思念成疾,不久后也去世了。从那时起,爷爷也喜欢上了喝酒,但是他不懂藏酒,所以后山的酒越喝越少,现在就只剩几坛了。这么点,还是我去偷的,我也只是想尝尝味道而已。 不过这酒酒气太香,在这里的这几天,我一直忍着不尝,就光闻这些香气,就能醉了。要是被我爷爷发现小了量啊,我这身皮都要交代给他。” 安心意与林大器的性格特点正好相反,她表面上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内心比谁都胆小怕事。 林大器这才将信将疑地接过这个精致的小酒壶,将要打开时,还不忘看了安心意一眼,安心意此时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那个小酒壶,喉咙处有些微动。 林大器愈发觉得奇怪,可惜他是山野小子,从没听说过这种酒,被这个安心意说得好像里面的酒是天上的仙酿一样。 砰地一下,酒葫芦的盖子开了,果然,一股浓烈的酒气涌了上来。安心意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时刻的芳香。 就连林大器,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酒气上来,顿时也觉得浑身酥软,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林大器瞪着手里的这葫芦开盖的酒,嘴巴微张。说实话,跟着他爷爷,林大器也多少懂点酒,并且也喝过很名贵的酒,但是今日这葫芦酒,真的甩了以前尝过的那些名贵的酒好几条街。 安心意有点紧张,因为这酒经不起林大器一倒,根本不可能留。 但是良久过后,林大器还发着呆,倒是安心意先缓过了神来。见那葫芦里的酒还在,安心意有些惊喜,却又更加惭愧了:“我说,倒了呗。这酒虽然珍贵,也不用你赔钱。而且我爷爷还有十几坛呢。” “不行。”林大器还是有底线的,他将酒葫芦盖起还给了安心意,转身便走。 “喂,你去哪?” “我回镇上给爷爷买点好酒。” “喂!” 一阵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林大器忙回头一看,那个白净公子已经将葫芦里的酒倒在了他爷爷的墓碑上。 安心意终于舒心了,快速地把那玉葫芦收回怀中,对着坟头站着拜道:“爷爷莫怪,您一路走好。林大器要跟我去神剑门学本事,到时候学成归来,给您看看一身好武艺。” 第9章 路遇不平事 西州北部,好汉茶摊。 西州的北部,便是大漠,大漠再往东,便是塞北。 因为西州北部的这个大漠难行,一年到头从那里过来的人也没有几个,因为可以说比较太平。比起塞北三州,西州的这个北部疆域,军事氛围更稀缺一些,看守自然也松得多。 那拓跋恭奉命入中原,便是遵照其父亲拓跋睿给他的路线,一路行来,以他练武的体质,倒也不难。 他穿过一片密林,下山便来到了这处茶摊。此次为了掩蔽,他从傲北国出发之时就换了中原汉人的衣服,因此在此处喝茶这些人并未察觉到异常。 “客官您来啦!”茶摊的老板是自来熟,其身材虽然矮小,但是嗓门却很大,毕竟在这边境处开茶摊,还得靠嗓门招揽生意。 这拓跋恭刚好也渴了,便找了处空桌子坐了下来:“老板,上茶!” “好咧!”那老板嬉皮笑脸,麻利地从身后的桌子上取了一壶茶水,很快就端到了拓跋恭的跟前。 这老板将茶壶放下时,用余光打量了拓跋恭一眼,却也不多看,仍然微笑着道:“客官您慢用。” 毕竟这里是边境,又看得最松,这店老板在这里做生意,知道金钱对于来客已经不是羁绊他们的东西,所以这里的茶水也比一般的茶摊贵了三倍。 当然,这个老板也精明着,要想长久盈利下去,那么就不能多嘴。往来这里的人,多半是出于本能地需要解渴,至于他们的来路,完全不是这个老板能知道的。 像一些流亡的杀人犯、要跑到傲北国贩卖东西的商人、以及一些少数从傲北国进来的间谍,都是这座茶摊的客人。 对于这个老板而言,赚钱的意义大于民族的气节。反正再麻烦的事情,有朝廷顶着,他一个小老百姓,过好自己就行了。 …… 茶过三旬,拓跋恭是真的累了,也真的饿了,因此又多叫了两份糕点,慢慢地就着茶水吃着,静静地欣赏着这里的风景。 熬过一批人之后,又有陆陆续续的一批人。 似乎年轻的拓跋恭妄图通过来往汉人的谈话知道些中原人的习性。 拓跋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放到嘴旁,突然感到了身后一股隐约的杀气。 拓跋恭微微侧头,一看,有两个平民服饰的普通人刚来这里,从其身后经过,径直走向了茶摊老板处。 平民,怎么会有杀气?拓跋恭自幼练武,对于杀气这种东西,他比一般人都敏感。普通的江湖中人,自身的杀气并不明显,而顶级高手,又善于隐藏,只有那些普通的高手,身上的杀气才会藏不住。当他们想杀人时,便会暴露无疑。 可是,在这个荒郊野邻,这两人从何而来,又是为了杀谁? 拓跋恭有了些警惕,如果是自己被发现了,那么他就要准备好对策了。 正当那拓跋恭起身想要离开之时,突然一身闷响,其身后,不少喝茶的人都突然间倒了下来。 “有迷药?”拓跋恭自言自语,轻轻摇了一下脑袋,体内内力已经开始运作。还好这些迷药的毒性不强,拓跋恭微微闭起了眼角,左手只伸食指与中指,便有一滴滴水滴凭空而生,从其指头处落下。 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拓跋恭整个人也清醒了起来,便睁开了眼睛,却看到方才那两人正在翻刚才那老板站着的跟前柜子。 拓跋恭眯起眼睛,总算明白了一些,心想:“这中原人看起来也不怎样。如此两个身怀武功的人,竟然会做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 不过,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拓跋睿给自己的任务的,其他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拓跋恭又假装被谜晕,趴到了桌子上。 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那两人中的麻子脸激动地说道:“找到了!” 另一个八字胡须的人赶忙转过了身来,从麻子手中夺去了那袋银子,打开一看,骂道:“他奶奶的,这个老板果然有钱。” “走,风流去!”那麻子脸也站了起来,兴冲冲地朝着八字胡男子说到。 “等下。”那八字胡男子眯起眼睛道:“我看这老板心黑,我们把他剁了再走。” “好啊!”那麻子立马答应了下来。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路?拓跋恭感觉这两人劫财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杀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便在那八字胡男子抽出绑在腰间的短刀时,拓跋恭终于忍不住了。因为他对这个老板的印象还不错,而且,他本身就喜欢打抱不平。 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住手!” 那麻子和八字胡男子都被拓跋恭的这一声有力的叫喊惊到了,纷纷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比他们还要高一个头的黑色布衣男子,其双手抱于胸前,左手掌拿着一把有鞘的长刀。 那两人面面相觑,八字胡皱眉问道:“你今天怎么失手了?” “我也不知道啊!”麻子也是一脸疑惑,但是其反应也比较快:“这人,只怕有点内力。” 那八字胡转而看向拓跋恭,腰板也刻意挺直了些问道:“你是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拓跋恭想都不想便回到。 “无门无派?”那两人自言自语,又相互看向了对方,面露难色。 这两人还真是奇怪。拓跋恭也没想着要动手,他只是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道:“这样,我就当作没看见。然后你们把钱拿走,不要伤害这里的每一个人。” 那八字胡皱起眉头,不假思索道:“不行!” “为何不行?”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劫富济贫的,这是个富人,该杀!”那八字胡斩钉截铁地说到。 “劫富济贫?”拓跋恭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不去那些大官的府邸劫富济贫,跑来这种小摊子偷算什么本事?” “这你就不懂了。”那麻子居然解释了起来:“现在律例严明。我们偷官府的东西,便会被通缉,而偷这种人的,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事情闹大,否则都没人会理会。毕竟这种人也是死有应得,我们只是负责送他们一程。下辈子,希望他们能做个好人!” 面对这个解释,拓跋恭好像也找不出什么破绽:“那么,你们拿这些钱,去接济哪里的穷人?” “我们自己啊,我们就是贫。”那八字胡想当然地说到。 拓跋恭笑了,嘲讽道:“原来你们两个学一身本事,就是为了欺负这种老百姓,达到自己不劳而获的目的?” “这个……”那八字胡想了想道:“跟你没有关系。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杀人,现在手抖得厉害。” “不能杀。” “能!” “你们拿钱走人,我不报官。”拓跋恭再次强调了一遍。 “杀!” 第10章 拔刀相助 很明显,那个八字胡的精神有些疾病。 不等麻子犹豫完,他便迅速地转过身去,手上名刀晃晃,可怜那个店老板此刻一动不动,已经是案板上的牛羊了。 说时迟那时快,拓跋恭顺手抄起茶杯砸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响声,那茶杯近八字胡身前时,八字胡耳角微动,右手轻轻一抬,那茶杯撞到了匕首上,自己碎成了几瓣。 四目相视,八字胡恨得咬牙切齿,看着拓跋恭道:“先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 “好!”那麻子倒是很听八字胡的话,应声而出,便踏过柜子,向拓跋恭奔来。 拓跋恭果断相迎,两人一碰臂,拓跋恭并未拔刀,没想到那个麻子身材虽然不算魁梧,力气倒是不小,加上其突然的爆发力,出手极快,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竟差点割到拓跋恭的喉咙。 看来是自己大意了,这两人果然有两下子。 拓跋恭意识到了危险,忙挡开那麻子脸向后挪步,果然,那麻子身后,八字胡高高跃起,手中短刀在阳光的映射下异常耀眼。 拓跋恭眉头一抬,举起刀鞘往前一横,那八字胡的短刀便撞在了刀鞘上。 一声闷响,空气中隐有撕裂声,拓跋恭左手一抬,那麻子的匕首攻其腹部,又是差一点。 “嘿嘿。”那八字胡轻蔑一笑,抽回短刀,右脚踏在了麻子的头上,随后又是高高跃起,一脸兴奋。 拓跋恭赶忙用力将麻子攻击自己的右手下压,而后侧过身去,那麻子一时收不住,直接从其跟前穿了过去。 这一招一式,都只在瞬间。 那八字胡落地时,短刀都陷进了地上,周围沙土飞起,而拓跋恭早已退到了身后一棵大树前。 三人一阵沉默。 拓跋恭拔出了长刀。 麻子握紧了匕首。 八字胡一阵疯狂的呐喊。 真没想到自己刚进入中原地界,就遇到这么两个难缠的怪人。 拓跋恭很清楚,他此刻只能尽力。如果再不出刀,今天便要命丧于此。但是,似乎暗处,还有第三个人…… 眼前这两人,无论从气力还是招式来看,都绝非等闲之辈。 尤其是他们两人的杀招,是相互配合的,往往能致命于不意间。 …… 两方交锋。两声铁器摩擦的异动,三人交身间,拓跋恭利用长刀的刀身优势,硬抗了这两人手中的短锋。 交锋过后,那两人身在树前,而拓跋恭也立于他们二人方才所站位置附近。 此时双方背对背,然后双方也都没有丝毫迟疑,哪怕是一点点犹豫。 拓跋恭抽刀回身,杀气尽露。 那两人此时面色也格外冷酷,杀意更甚。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八字胡和麻子虽然与拓跋恭无冤无仇,但是此刻必须要杀了他才能泄愤。而拓跋恭为了保命,也只能杀了这两人。 只不过通过刚才的交锋,双方都没有把握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对方。 …… 双方纠缠在了一起。 八字胡和麻子身形灵活多变,虽只是两人,却将拓跋恭死死地困在了中间。 而拓跋恭也很耐心,依托着自己手中的长刀和刀鞘,不断做着防御地事情,偶尔进攻,可惜均无功而返。 这两人招招杀招,拓跋恭很清楚自己不能大意。 又过了二十招,此时拓跋恭握刀地手心已经出汗了。 他从小到大,面对的几乎都是一比一的高手,可没面对过这种奇怪路数的人,而且还是两人。 这两人也许单个拎出来都不是拓跋恭的对手,但是此时两人合起来,拓跋恭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很被动。如果要他出全力,只怕那暗处的第三人,就会给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 渐渐地,拓跋恭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 五十招时,他的反应已经有些慢了。而这两人,却好像越打越兴奋一样,动作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落锋的手速越来越快。 只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幸好拓跋恭反应及时,八字胡弯腰横刀想要偷袭拓跋恭的左腹,硬是只破了他的外袍。 拓跋恭的黑色外衣上,就这么多了一道长口子。 又是一声闷响,麻子反其道而行之,右手的匕首抵住拓跋恭的刀身,左拳配合着八字胡暗下杀手,重重地击打在了拓跋恭的胸前。 拓跋恭方才为了防止八字胡割到自己,便疏忽了一些防范,这麻子熟知人性,与八字胡倒是十分默契,不由得初来乍到的拓跋恭不吃瘪。 这一拳下来,虽然拳头不大,但是力气着实不小。拓跋恭一阵闷哼,只感到喉咙处一股腥味涌了上来,被这一拳打得连连后退。 这个瘦麻子竟有这种神力,即便是拓跋睿亲自来,恐怕也想不到。不过倘若拓跋恭有拓跋睿的修为,即便是在刻意隐藏自己实力的情况下,也许这两人走不过十招。 来不及多想,八字胡男子又先一步杀到,拓跋恭急忙闪到一边,八字胡的短刀没入了树干后又用力地拔出,那棵树上下的裂痕延伸了至少有半米。 越打越没底。拓跋恭原本以为中原武林不过有几个所谓的宗师高手,余者皆不是他的对手,不料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竟然能碰到让他感到这么棘手的人,简直是意想不到。 拓跋恭此时手中的长刀无处可施,因为这两人都是近战高手,且身形极为灵活,他的刀锋过处,总是差那么一毫,便是这一毫,使得两人能够近身,自己又处于被动状态。 眼看衣服上多了几道口子,庆幸的是此时拓跋恭还未受伤。 不过,好景不长,拓跋恭脸上突然觉得一凉,格挡中竟被八字胡刀锋划到了脸上,留下了一道不长不小的口子。 又是一阵闷响,拓跋恭左支右绌,却难以防着这两人的拳头。 拓跋恭吐出了鲜血,右手的长刀撑地,身子半弯着不由自主地后退,刀尖过处,地上尘土飞扬。 便在这时,眼前突然一道身影落下,尘土尽时,是同样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了拓跋恭面前。 这人刚才一直都在暗处,拓拔恭专门学过探息之法,因此在与八字胡二人的交手中便能察觉到一二。只是他的气息已被刻意隐藏,拓拔恭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人的气息,因为实在是太微弱了。 现在看来,是个顶尖高手。 第11章 大侠郭青 不过这人可不是北蛮人,是堂堂正正的汉人,而且,拓跋恭也不认识他。他似乎要帮自己,因为他正面敌对的,是那八字胡二人。 这人最神秘的,还有其头上戴着的一个斗笠。拓跋恭眯起眼睛,注意到了他右手的长剑。那长剑倒是精致,只不过好像也只是精致而已,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难得的名剑。 “你又是何人?”那八字胡二人倒是小心谨慎得很,轻易也不贸然进攻。因为他们感受到了眼前这人强大的剑气。 更何况,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二打二的场面,人数上他们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优势。 这一问,那黑衣人不屑地回道:“鄙人,郭青。” 郭青? 不但那八字胡二人心中一惊,就连拓跋恭这个从北蛮来的年轻人,也听过这个名字,他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遇到一个中原有名的宗师级别的高手。 拓跋恭没来之前,就从拓跋睿口中得知,中原武林这二十年来,已经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对于江湖武林高手的境界划分。 从低到高,分别是清流境、大河境、天池境以及无量海境。 清流境,也是中原高手的入门境界。拓跋睿自己都说,拓跋恭也只是勉强能达到清流境。 至于眼前的这个自称郭青的人,算是个天才,无门无派,一出江湖,便仗剑行侠仗义,二十四岁那年,青竹生放英雄榜,郭青榜上有名,排在第十二位,已是大河境高手。 这中原武林的青竹英雄榜,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武学排名。二十年一榜,有幸上榜者,也不过寥寥二十人。 想来这二十年的修为进步,郭青早已破了大河境了吧。越往上,便越难,但是拓跋恭有个直觉,这个郭青现在起码是天池境的初境。 而方才与自己交手的那两个怪人,可能最多也只是清流境,甚至还不到这个层面。自己也并不是真的这么弱,相反,拓拔恭刚才的心理反应,完全是在提醒自己要隐藏实力,以引出郭青这个可能藏在暗处的,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双方境界相差如此之大,实力自然是碾压的。就连拓跋恭都会分析的中原武林高手境界,八字胡和麻子这两个老江湖又岂能不知? “我说大哥,要不咱们先撤吧。”且不管这个郭青是真是假,那麻子是真的怕了。 怕是自然的反应,因为没有人会选择螳臂挡车,除非是失去理智的人。显然,这麻子很清醒,一双眼睛瞬间大了一倍。 “撤。”八字胡将麻子的话重复了一遍,此时也面露难色。沉吟许久后,方看向郭青问道:“郭大侠,能放我们一马吗?” 这两人,还真是欺软怕硬,能屈能伸。 拓跋恭居然还从他们的语声中听出了一些微颤的声音,看来是真的怕了。 “不行。”郭青冷冷道。 “为何?”八字胡与麻子二人都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短兵器。 反抗,说不定真有奇迹。 郭青缓缓回道:“三天前,我从一间被大火包围的茅草屋里救下了一个女童,还好那个女童藏在了水缸里,才侥幸躲过了一劫。” “大哥,原来那个酒鬼一家没有死绝。”那麻子听了郭青的话,立马反应了过来。 那火,确实是他们放的,时间也确实是三天前。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那草屋的主人张大傻子喝了点酒,在小道上撞到了缓行的这哥两,于是这哥两杀心又起,只因为这件小事,便要灭了他们全家。 而且,这两人的行为令人发麻。当天,八字胡堵在那张大傻子家的大门口,不让他们一家人出来,麻子则不紧不慢地从镇上租了四轮车运来十坛白酒。两人在这家可怜的人门前狂欢,挥洒着白酒,最后的两把火,也是干净利落。 “真没想到啊。”八字胡居然感觉有点可惜:“我们两个也有失手的时候。”八字胡到现在,都还在感叹没能杀人灭口。其心地之歹毒,实在令人费解。 话音刚落,郭青出手了。 只见他身形晃动,转眼便近了这二人身前。 这二人本就是亡命之徒,既然郭青不准备放过他们,他们自然要反抗。 不反抗,可真是没有活路。 但是反抗了,又有什么用? 拓跋恭有幸第一次见识到中原武林用剑宗师出手。 那速度,很快,与当下中原武林流行的快剑相匹配。 就那把长剑,在郭青手中,丝毫不多余。 同样是近战,郭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长兵器对短兵器,将近战时长兵器的劣势缩短到了最小,甚至在拓跋恭看来已经微不足道了。 而且,长剑的优势居然在三招之后被郭青彻底释放了出来。 郭青显然不想很快地结束战斗,那长剑剑尖过处,均未伤到这二人要害,只不过此时他的剑法,更偏向于要凌迟的手法。 所谓的凌迟,便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下来,而郭青则是用剑。 那八字胡两人,几近癫狂,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仍然在不断地格挡着郭青的进攻。 他们此时,已经毫无反抗的机会了。郭青的密不透风,以一人包围了他们两人,这样的情景,着实罕见。 拓拔恭甚至都在想,自己若真和方才这两人拼命,还真没有把握胜出,但是这郭青,却好像能信手拈来一般,剑法出处,无一多余的废招。 …… 这剑,倒是寻常。 可是这人,真的不一般。 他可能是中原武林最奇怪的高手。 听说他年少时曾为一个萍水相逢中原的女子远赴傲北国诛杀那个负心人。 当时,拓拔睿也知道这件事,本来可以借此机会将其截杀,但是就因为这人是郭青,拓拔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他。 拓拔恭曾经向拓拔睿问过这件事,拓拔睿只是淡淡地说道:“他是真正的大侠。 这样的人,真是值得尊敬。 …… “你是北蛮人?”拓跋恭正愣神时,那郭青早已挣脱二人,突近自己跟前。 第12章 将心比心 郭青身后,八字胡和麻子二人始终站立着,眼睛也瞪得很大。 在郭青皱眉看着拓跋恭时,两人脖子处的鲜血突然喷涌而出,双双跪地不起。 拓跋恭是真的楞住了,不但是因为眼前的场景,还因为郭青问他的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敏感,拓跋恭早听说了郭青到处行侠仗义纯粹是因为嫉恶如仇,如果自己承认了北蛮人的身份,也不知这个郭青会不会杀了自己。 从刚才他的身手看,拓跋恭真的没有胜算。 郭青也是足够耐心,给了拓跋恭充分的时间去反应。 他的眼神平静,长剑也反手将剑尖朝上倚着自己的右臂。 “我……”拓跋恭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要让他说假话,说自己是汉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对于他来讲,就是背信弃义,胆小之辈。 他生是北蛮人,死也是北蛮魂。 郭青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 他大概猜到了拓跋恭的身份。 “在我们中原武林,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我今天杀的这两个人号称西州双煞,是近三个月闯出名堂的恶人。三个月以来,他们在民间杀了不少人,因为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老百姓,又无人告状,所以这二人没被官府通缉。这种时候,只能我出手了。” 郭青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们这个朝廷,君明臣贤,老百姓安居乐业者多。但是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试图让天下这锅粥变臭。这二人,杀人成瘾,本就是畜生,我杀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一阵沉默,郭青打量着拓跋恭道:“我刚才在暗处观察了你很久,你使的刀法,我平生从未见过,所以更加能推定你不是中原人。只不过见你心地不坏,今天就先放过你。我不管你这个北蛮武林的年轻人为何要来我们中原,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我会时刻盯着你,倘若你胆敢有什么危害我朝任何一人,任何一事的行为,我都会出手亲自将你了结。” “你听懂了吗?” …… 拓跋恭默默地点了点头,郭青这才收剑离开。 望着郭青远去的背影,拓跋恭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今日所遇,与他所想的中原武林大不相同,似乎这中原武林卧虎藏龙,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多。 尽管方才自己刻意隐藏真实战力,但是从与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恶人交手的经验来看,拓跋恭能明显感觉到这个郭青同样能数招之内取自己性命。 …… 郭青消失在了拓跋恭的视线后,拓跋恭也反身离开,消失在了山林中。 …… 镇上客栈。 夜幕降临,安心意特地准备了些好酒好菜,邀请林大器上了屋顶喝酒吃肉。 安心意身怀轻功,在林大器的愣神下,左手领着三包卤肉,右手拎着两小坛上等黄花酒,在墙上蹬了两腿,便稳稳落到了屋顶上。 林大器眉头微皱,安心意抡出脑袋道:“我给你准备了梯子,在你右手边,你上来吧!” …… 林大器爬上来后,安心意早已坐在那里,三包卤肉也呈三角摆开了,黄花酒酒盖一开,清香四溢。 安心意美美地喝了一大口,林大器也不客气了,坐了下来,提起酒坛也喝了起来。 “咳咳。”应该是急了些,安心意看见林大器被酒呛到了,不由得笑了起来,对着林大器道:“慢点。” “这酒好喝。”林大器早已没了白日的伤感,脸色平静道:“爷爷以前最喜欢喝这种酒。” “嘿,我知道。”安心意随手抓了一块卤牛肉放到自己的嘴里:“你爷爷挺有品位,这酒可是上品啊。一般人真没这福分。” 林大器微微一笑,又沉默了。本来以为开了话匣子,结果还是老样子,安心意眼珠子转动,直问道:“说真的,你恨我吗?” 林大器愣了一愣,看向了安心意,四目相对,安心意赶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望向了星空处。她以前还真没和一个男生这么单独相处过,以前可都是一群,在师兄们的簇拥下。 “怎么可能会恨你。我说过了,我爷爷的死和你无关,和那个李圆圆也无关。那几个猖狂的蛮人才是我的仇人。” “你要知道,那几个人敢如此猖狂,定是北蛮贵族无疑。”安心意顾左右而言他道:“即便你是天才,给你一年时间,你也达不到多少境界。所以,我建议你,要有等十年的心里准备。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安心意说完,用余光看了眼林大器,林大器望着前方良久方道:“你放心,我即便报不了仇,也会感谢你给我指明了这么一条路。一年后,我肯定要去,哪怕是杀几个蛮人给爷爷陪葬,也比让老人家黄泉路上孤单行走强些。” “嗯……”安心意只是想先稳住林大器,让他不要去做傻事,一阵沉吟之后,也安静了下来,转移话题道:“我奶奶曾经跟我说过,等她不在了,想念她时可以经常抬头看看星空,哪个星星对我闪了,哪个就是她。我每次想念奶奶时一抬头,还真有星星在闪,你也可以试试!” “哈?”安心意下意识地看向了林大器,林大器将信将疑地缓缓抬起了头。少年五官棱角分明,抬头的时候更显英俊。 安心意竟突然觉得林大器长得还不错,正脸看时可没有这种感觉。 许久,林大器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看见了。” “真的吗?”安心意似乎比他还激动。 “是啊!”林大器道:“西北边那颗是我爷爷,他应该还没走。” 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安心意赶忙纠正道:“老人家走了,那是他的一缕魂魄,魂魄里面有关于他对于前世亲密人的记忆。魂魄化成星星后,看到你,便会向你示意,表达思念。” 林大器干脆整个人都躺了下来,屋顶上的晚风倒是清新凉快,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这片星空,回忆老人家的过往。 第13章 故友 神剑门掌门安子玉,年轻时从未叱诧风云过。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神剑门的时候,神剑门还只是一个蒙受皇恩的江湖门派。 当年的北部武林第一大帮龙虎盟被朝廷倾覆之后,神剑门便在朝廷的扶持下重拾了点威风。 要在更早之前,神剑门里出过一个剑圣,那才是真的威风。 而安子玉这些年来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让神剑门回到了正轨,也让神剑门北部武林第一宗门的地位得到了巩固。 可以说,如果没有安子玉武功的日益精进,直到登上青竹生的青竹英雄榜,只怕神剑门到如今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存在。 龙虎盟倒下之后,很多门派迅速崛起,可都对北部武林老大的这一位置虎视眈眈。要说南部武林是佛道二派的天下,这北部武林的地位相争,明显更加精彩。 奈何安子玉年过三十之后,破境如同切菜一般顺畅,致使神剑门后来在北部武林再也没了敌手。再加上神剑门与肖家朝廷那微妙的关系,神剑门在江湖武林的地位更加难以动摇。 …… 神剑门后山悬崖处。 两个白发老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白袍的便是安子玉,黑袍的则是几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杨风。 这两人算是故交了。 (两人的经历,详见本人第一本书《飞花剑雨录》。) …… 决胜招之时,安子玉全神贯注,刺出了威力强大的一剑,那杨风排起双掌,衣袍滚动之际,掌力也跟着迸发出来。 安子玉凌空,剑尖指向杨风双掌处,剑气横生,愈来愈烈。 杨风突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再往后,便是悬崖。 安子玉见状,赶忙于半空中抽回随身佩剑玄铁剑,凌空翻身后落于地面之上。 杨风也是收了双掌,稳住了心神。 杨风笑道:“想不到多年不见,你的功力竟然与之前真的有天差地别的变化,我还一直以为那个青竹生是欺世盗名之辈。” “我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功力还是未曾精进过。”安子玉反身走了过来,与杨风并肩而立,欣赏着悬崖上的美景。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之间的相互挖苦,仍然那么亲切。 这两人,因为先前都在九玄门学艺过,有道家心法伴身,故而在八十多的年纪都依然能保持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若不是头上那片早已斑白的头发出卖了他们,谁也猜不出他们的真实年纪来。 杨风顿觉心旷神怡,感慨道:“想不到你这状元山上的美景,竟然也有几分当年太清山的感觉。” 安子玉微微颔首道:“是啊,山高则灵,云雾飘渺处,都有些相似。” 这两个丧偶老人,始终避开提起各自已逝的老伴,因为他们各自已逝的老伴都是自己原先的故人。 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往往最害怕提起的,就是已经不在人世的故人。而最珍惜,也是故人,只是区别在于,这个故人还在人世。 两人一阵沉默,安子玉问道:“说吧,这次上山,为的是什么事?” 杨风犹豫了一会儿,笑道:“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来看看你。” “嘿。”安子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往昔经历浮现在眼前,只是他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早已过了伤感的年纪:“九玄门那里你去过了?” “还没有。”杨风淡淡道:“今天在你这里住一宿,明日便启程南下,去看师门那些师兄弟。也不知道还有几个。” “反正,慕容师兄你是一定能见到的。”安子玉眉头一扬,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在你走之前,我想一解心中多年的疑惑。”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哥哥都讲与你听。”在杨风眼里,安子玉虽然现在已是武林一大宗师,却仍然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毛孩。 “嘿。”安子玉心中流过一淌暖流:“我想问的是,当年天下大定之后,你被推举当上武林盟主,为什么只是当了十年?如果你一直做下去我相信没人会反对才是。” 杨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的情形复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这个武林盟主,其实是朝廷推出来的,而玄清掌门,也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只有我这个年轻人出任武林盟主,朝廷才能安心让江湖武林休养生息。其实对于这个武林来讲,武林盟主是多余的,人心并没有那么容易团结和屈服,庙堂与江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若是双方都要强加给对方一些自己的东西,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我在这十年间,其实如同一个坐牢的人。我的人身虽然是自由的,但是我不能消失在天下人眼前片刻,我要时刻让他们知道我的行踪,只有这样,江湖武林才能修养,朝廷也才能放心。” 安子玉听后不解道:“看来你一直对朝廷也心存芥蒂。不过现在这样挺好,傲北国的武林壮大了,那刀神拓拔睿成了他们的大将军,搅得整个塞北军营不得安宁。朝廷现在也意识到了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的重要性,对于整个江湖武林来说,也是一次机缘。” 杨风抬头望天道:“也许吧,现在朝廷与武林都同仇敌忾,也能少些自相残杀的悲剧。不过你我虽然都处于这个时代,却都是过气的人,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当年玄清掌教为什么在危难关头会选择闭关的原因了。” “是啊,我也懂了。”安子玉道:“这个天下,始终是年轻人的天下。年轻人总要经历些事情才能成长。” “所以我说,有时候你也不要太好强。咱们都这把年纪了,以前的荣辱兴衰都无所谓了。那些狗屁青竹英雄榜上的排名,也不过只是虚名罢了。” “这你就不懂了。若不是我能上榜,这北部武林新兴门派林立,个个都对于老大的位置虎视眈眈,否则我神剑门单靠朝廷的支持,如何能和做到十足把握去号令群雄?可惜的是,自我师公剑圣萧浪一辈之后,可能是师门的气运真的用完了。这几十年来,调教出来的后辈中尚无出彩之人,这是我神剑门的一大隐忧啊。” “这种事情,也只能看机缘了。”杨风看向安子玉笑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万事随缘,也是道心伊始。” 第14章 朝会 京都皇城金銮殿。 殿上中央龙椅,年轻的肖乾泽随意而不失威严地坐在那里,眼珠不断左右移动,看着父亲给自己留下的所谓的满朝文武栋梁。 似肖乾泽这般年纪,本来也才刚及弱冠,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时候难免也会意气用事。因此,文帝驾崩前,特地下旨让金皇后垂帘听政,以防止一些文武官员仗着自己资历老,不把这个年轻的皇帝放在眼里。 金皇后的垂帘听政,无非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然而,肖乾泽却不这么看。 肖乾泽天生眉清目秀,自出生起就深得文帝的喜爱。其额头宽广,目光深邃,倒是从小便有的帝王之姿。而他从当太子直到坐上皇位,也是顺顺当当的,因为常人都知道,肖乾泽在文帝心目中的分量,根本没人对这个后继皇帝的位置有非份之想。 肖乾泽自幼遇到的那些麻烦,大多都来自金皇后。 事实上,肖乾泽并非金皇后所生。其母亲生前也是深受文帝宠爱的一个妃子,可惜生自己时难产死了,文帝一合计,便让肖乾泽过继给了金皇后。 金皇后的娘家是南方泸州一带的首富,主要从事玉石生意,现今,更是一直流传着泸州金氏,富可敌国的传言。 因景帝时,朝廷财政困难,泸州金氏慷慨解囊相助,景帝便娶了泸州金氏家族小女儿做了妃子。再后来,文帝还是太子时,景帝觉得金氏千金都贤良淑德,是做皇后的好苗子,遂把自己这个妃子的亲侄女召入宫中,给文帝做了妃子。 这个妃子,便是现在的金皇后。 虽然如今朝廷国库充足了,但是有时南方赈灾,朝廷都交由泸州金氏办理,国库里的金银,总是要留点战时用。 因此,这个金皇后有这么一个富可敌国的娘家做靠山,又是母仪天下的身份,自然震得住这满朝的文武。 而在年轻的肖乾泽记忆中,这个金氏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看。以前小时候甚至有时因为默背不出一首诗歌,被罚在屋外跪了一晚上。 从小的严厉,在肖乾泽眼中,不过是金皇后发泄的一种手段罢了。 即便自己现在做了皇帝,这个金皇后依然在自己背后控制着自己,肖乾泽是苦不堪言。 …… 肖乾泽审视完这满朝文武后,便问道:“诸位爱卿,现在北蛮那些使臣刚走,你们这几日也都看到了他们嚣张跋扈的态度,不知有何想法?” 一阵沉默过后,刑部尚书李安微低着头,走出了队列,站到了肖乾泽视线的正中央:“陛下,臣有想法。” 肖乾泽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问道:“李爱卿,你有何想法?” 李安虽然已经有些老态,但是声音倒仍异常洪亮:“臣想抓三人,皆是北蛮人。” “噢?”肖乾泽一听也来劲了,自己这个李伯伯果然和自己是穿一条裤子的,在其身子向前倾时,肖乾泽却只听到身后金皇后的声音淡淡传来:“稍安勿躁。” “嗯。”肖乾泽这才重新坐正了身子,问道:“李爱卿,这三个北蛮人是谁?又犯了何罪?” “回陛下,臣女数日前在四方客栈内亲眼目睹了傲北国使团中的察尔真王子杀害一平民老人,随行两个护卫哈梭、金达在,也是从犯。”李安话音刚落,肖乾泽立马坐不住了:“什么?竟有此事?” 李安忙道:“陛下稍安勿躁,容臣接着细细道来。臣原本义愤填膺,想去抓人,奈何又听四方客栈老板讲述事情经过,系这老人辱骂察尔真王子在先,抢刀在后,才遭了厄运,因此,一直捉拿不定。昨夜,臣一宿未眠,按照我朝严法,即便有人证在先,杀人并不是小事。按照惯例,需将杀人者拘留于天牢中,审问清楚后认罪发落,确有不当者,可从轻。” 李安长长的一段话讲完,肖乾泽便喊道:“来人!传我口谕,命季虎将军在嘉行关拦住这三人,带回京都,朕要亲审!” “陛下,万万不可啊!”肖乾泽口谕刚下,便有一股老态龙钟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依然是熟悉而又讨厌的发颤声。 站出队列的,是年已八十的老丞相秦会。 这个秦会,也是文帝留给自己的栋梁,可惜,肖乾泽与他并不熟悉,话也说不到一块去。 相反,金皇后倒是很器重这个秦会。 肖乾泽有些不悦皱起眉头问道:“秦丞相,我朝法度,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难道这北蛮三人嚣张到在我京都杀人,不应该捉拿吗?” “臣绝无此意啊陛下!”这个秦会一脸无辜,苦口婆心道:“可是且不说此事皆因那老人而起,即便是那三人主意杀人,陛下也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岂有此理!”肖乾泽愤怒地一拍龙椅,满朝文武有的身子颤了颤,有的则耷拉着眼皮,一动也不动地继续站着。 肖乾泽身后,一声金皇后的轻哼,示意肖乾泽失态了。 秦会的老身板也随着肖乾泽这一拍而抖动了一下,不过他的思绪依然清楚得很:“陛下稍安毋躁。这几日,朝堂上,陛下威严震慑北蛮使臣,使其锐气大减,已是江山社稷之幸。臣是觉得,陛下心中沟壑千万,藏有雄图霸业之心,现在北蛮军势正盛,答应和平解决塞北争端,也是陛下养精蓄锐的一个好机会。等再过二十年,陛下麾下精兵强将如云,那拓拔睿老去之时,便是陛下大展宏图之日!” 秦会可能有些激动了说到这里还咳了两声,继而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切不可为了这一个老人家,去牺牲我朝这二十年间的安宁!” 一阵沉默,肖乾泽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愠怒,溢于言表,盯向这个老丞相秦会时,却始终看不到他的眼神。 无奈,肖乾泽又看向了李安,希望他能有说法驳回秦会的意见,此事,一声臣附议将肖乾泽拉回了现实。 “臣附议!”这句话,总是有了第一句,就有第二句,第三句,而且每次说的人数,都是增加的。 肖乾泽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李安,轻叹了口气,也是无力反驳。 肖乾泽彻底失望了,良久方淡淡说道:“朕最多只给你们十年时间。这十年,朕要看到民间富足,朕要看到塞北的百万铁骑,朕要亲自踏着傲北国大王的脑袋登上他的王位,然后告诉世人,朕之下,没有第二个王!” 第15章 打点 又过了一日,状元山下,安心意指着山道入口道:“从这里上山,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林大器低应了一声,便要往上走去,安心意赶忙一把拉住他道:“急不得。” 林大器皱起眉头问道:“为何?” “嗯……”安心意沉吟了良久,方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上山去给沿路的师兄弟都打声招呼。” “也好。”林大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此时已经充分信任安心意了:“那我就等你。”言罢,林大器便找了块附近的石头,坐了下来。 四目对视,林大器一脸平静地看着安心意。 安心意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忙将视线移开,用余光扫向林大器问道:“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不怕。”林大器想都不想,便回答了安心意的问题。像这种江湖门派,沿路有弟子把守,是很常见的事情。 “嗯……哼……”安心意轻咳了两声,随后又道:“你记住了,上了山,包括见到安掌门,你以后都再也不能提他第六的事情。安掌门最喜欢听的,是天下第二,比我还不理智。” 林大器听了这话,有些费解,微皱着眉头想问,却又感觉没必要再问了。反正这排名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他到现在,还是个武林以外的人。 “那……”安心意见林大器点了点头,便与他打招呼道别:“我走了。” “嗯。” “我真的走了。” “嗯。” 林大器这才发现,安心意真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了。 …… 半山腰处,安心意双手背在后腰上,又换了一种步法。 这种步法,便是他爷爷安子玉常用到的的步法,京都里的大官通常也是这种步法。 这种步法,李圆圆给它取名叫做大人步。必须是极有威望的人在自己的一群小弟面前,方能使出。 安心意面对的守着半山腰山道的这些小师弟,自然是大人了,因此才会走出自己这别具一格的大人步。 一开始,这这些小师弟们都还没认出他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拔剑。 “英雄留步!”说话的原来是自己那个五大三粗的七师兄王忠,今天便是他轮值守着上山的这第一条道。 出去久了,这声音倒是亲切。 远远望见王忠听了声响,现了身,安心意大喜叫喊道:“七师兄!” 这声音,太熟悉了。 是小师妹! 王忠见到不远处的安心意男扮女装的样子,缓缓皱起了眉头,耿直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心想:难道是自己思念小师妹太久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是我啊,七师兄!”安心意见王忠有如此发愣的反应,越发觉得好笑。 奇了怪了。王忠兀自摇晃了一下脑袋,眯起眼睛盯向了男扮女装的安心意,心里又想:小师妹,也不是男儿身吧。 “唉。”安心意太了解她这个反应迟缓的七师兄了,换做任何一个师兄,都不会认不出她来。 “我啊,是我啊!”安心意不得已,把头巾一把拉开,头上盘起的长发,终于散落到了肩上。 “小师妹!”王忠顿时两眼发光,一把拨开众师弟,三步并作两步,笑呵呵地朝着安心意奔来。 安心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门内,也就只有这个七师兄不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了。 那王忠扑了个空后,安心意已经施展了步法腾挪至其身后,继续朝着山道上走去。 安心意留下了一句话:“等下我会带一个人上山,你们就让开就行了,不要盘问,更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好的!小师妹。”王忠转过身来,看着安心意远去的背影,脸上发自内心地温柔一笑。 对于他这样一个五大三粗,又已年近四十的大男人,这样的举动,着实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不过熟悉王忠的人都知道,他虽然四肢发达,头脑却是极其简单,心理年纪,完全是十岁左右的孩童。 也正因如此,王忠在门内人缘极好,这点与他从来没有半点心机的特点是分不开的。他底下的这些师弟们,也都是从心底里对他尊敬,从不会因为他的智商而欺负他。王忠凭借他的真诚,在这状元山上,成了一个可靠的师兄。 …… 状元山神剑门山门处。 刚准备午休的安子玉早早地被安心意从床榻上拉了下来,还好他习惯了白日睡觉不脱外衣,否则他这个掌门这些年来真的不好做。 及至山门口,两人才停了下来。 安子玉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个女扮男装,下山有好几天的亲孙女,感觉又气又好笑,仍然装作一副威严的样子问道:“怎么,还知道回来?” “这不是……”安心意眼珠转动,讨好道:“孙女想到两个月后的比武招亲,就赶紧回来了。”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安子玉此时心里一阵发凉,因为这个孙女平时只要嬉皮笑脸的,准没好事。更何况是如此顺从地要服从他的安排。 安心意之前拒绝安子玉给他安排的比武招亲,反而让安子玉放心一些,知道安心意偷偷溜下山去,安子玉都不着急找回。因为他知道,这个安心意确实对上官府的那个后生上官飞虎有好感。而如果神剑门与上官府突然联姻,便会受到朝廷的猜忌,因此他才想到了比武招亲这么一出戏。 安子玉之前就亲自试过那个上官飞虎的武功,觉得这天底下的后生,鲜有能出其右的,因此也比较放心。 只是前日,这个孙女飞鸽传书告诉自己,给他带了一个十八岁的男徒弟,这倒让安子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 我这孙女还天真得很,可不要遇到什么坏人啊。 …… 安子玉原本想着明天再见不到人,就发动山上所有弟子下山去寻,怎知今天还没过,安心意倒先回来了。 安心意听了后立马转过身去撒娇道:“有你这样的爷爷,我这做孙女的也难做!不听你的话你不高兴,听你的话你也不高兴!” “说吧。”安子玉轻叹了口气,有两个弟子刚交班回来,为了不让弟子看到自己为难的样子,也特意转过身去背对着安心意的方向:“那个年轻人……是你什么人?” 安心意淡淡道:“我在信里都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一阵沉默,安子玉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上门女婿之类的东西。 “你这样,让爷爷很难办。”良久,安子玉才憋出了这么一句深沉的话。其实,他现在的内心是舒服的,毕竟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要简单一点。 第16章 拜师 “不就是收个徒弟吗?”安心意眉头一扬,她最怕这个老头对于收徒弟这件事上有抗拒的心理。她觉得,也只有自己的爷爷有能耐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教出一个高手来。 “收徒弟这件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安子玉微微抬头,正色道:“你要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爷爷如果收了一个人做徒弟,就等于肩上多了一条重担,不教他点绝技,让他以后出入江湖都能有生存的本事,那就是作为一代宗师最大的失败。” “并且。”安子玉的这简短的两个字声音一出,安心意的双耳便都微微动了一下,这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她应该聚精会神地听,然后想好如何说服这个老头。 安子玉接着道:“你要带给爷爷的这个年轻人都已经十八岁了,而且之前无门无派,没有任何武功基础。人到十八岁这个年纪,从练武的年龄来讲,算是高龄了。这时想要练武,那就必须比常人多下十年功夫,除非这人是练武的天才。可即便是练武的天才,像他这样急于报仇的,又给爷爷限定一年期限的,不说别的,练武时肯定不会专心,而且爷爷自认一把老骨头了,也无法在一年之内教出一个高手来。” 安子玉又轻叹了两声,这两声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可惜:“你说的这年轻人的遭遇,爷爷也是十分悲痛。但是他一心复仇,一年后到了塞北,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的那些师兄弟尚知明哲保身,他这么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可只知道送命。到时候,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想都不敢想。” 安心意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涌进一股暖流,心想:这老头的真实想法原来是在这里。 安心意瞬间转变了态度,转过身来抱着安子玉的胳膊又开始撒娇了:“爷爷,我的好爷爷。基于你上面的难题,孙女可以给您帮助。您呢,就当积阴德了,这一年的变数很大,保不准他不走了。即便到时候他还是走了,跟着师兄弟们也好有个照应。更何况您现在不收他为徒,他自己去塞北的话,路途艰险,说不定就惨死在了半道上。到时岂不更可惜?” “嗯……”安子玉听了后一阵沉默,转而道:“好像也对。” “嘿嘿。”安心意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站定后拱手作揖道:“孙女恭请爷爷在此等候,这就立马下山请这年轻人上山拜师!” 安心意说完,向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徒留安子玉一个人尴尬地伸出一只右手停在了半空中,低声道:“跑慢点,别摔到。” …… 一路上山,倒也顺利。安心意惊讶地发现林大器的脚力和耐力还是蛮好的,虽然他不会轻功,但是凭双脚不停歇地走上状元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所用的时间也比她预料的少了很多。 沿路山道的关卡,都被之前安心意上山时打发了,所以,山道上也就只能零零散散地看到几名神剑门的弟子,安心意都一一礼貌地打了招呼,这一切让林大器感到神剑门很温馨。 及至山门前的八级台阶处,安心意才拉着林大器停了下来。往上一忘,那里便是山门了,大门正中央,一块御赐金匾,写着神剑门三字,着实显眼。大门前,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嘴巴里的一排七零八落的牙齿不小心也一并露了出来。 只有安子玉自己知道,这笑容极不自然,因为收徒弟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确实压力很大。 安心意凑近林大器的耳旁,低声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剑门掌门安子玉。” “什么?”林大器一时掩饰不住自己惊讶地神情,没想到安子玉已经八十的年纪,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老态龙钟。 再看着安子玉这副模样,竟然还有些老小孩的感觉。 “嗯……哼……。”安子玉见林大器看向了自己,便合上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倒是丰富得很,一会儿绷直有点威严,一会儿又露出刚才那温柔的笑容,他很久没亲自收徒弟了,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陌生的年轻人。 …… “掌门,这便是弟子要给您带的年轻人。”安心意毕恭毕敬,有模有样地在安子玉面前报到,安子玉也配合这个孙女摆起了谱,微微点头道:“既然来了,就做个介绍吧。” 安子玉言罢,看向了林大器,林大器一时手足无措,指着自己,满脸疑惑。 “还不快点。”安心意借着低着的头,微微侧弯对林大器提醒道:“自己介绍一下啊!” “哦。”林大器是真的没想到,这流程会是这样的,便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门道:“回安掌门的话,在下名叫林大器,岭南人士,自幼跟着爷爷生活,上山前,是个江湖说书的。” “说书的?”安子玉来了兴致,这一点安心意的飞信中可没提到。 于是安子玉问道:“你既然是说书的,那么对整个江湖武林,也算熟悉吧?” 林大器不假思索道:“知道一些人名,一些故事。” “嗯……”安子玉又问道:“你对我,可认识?” 林大器马上反应了过来:“安掌门大名,如雷贯耳!”要他恭维安子玉能排在江湖武林第二的位置,林大器着实说不出口。 不过这句话倒也让安子玉比较满意,只见安子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之前,真没学过什么武功?” “未曾。”林大器如实回答。 “嗯……”安子玉沉默了良久,心里一阵叹息。但是人已经来了,自己的亲孙女又在旁监视着,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个弟子,他不得不收啊。 收了反倒良心能过得去。 安子玉心想:我真要谢谢你了,我的好孙女。果然没白疼,尽做这种任性的事情。 于是安子玉便给自己圆场道:“我看你身体还算不错,爬了这么久山道,气也不喘,可见是个好苗子。这样,我暂时收下你了。等下你进了山门后,先去找红姑领被子和日后门内要穿的衣物,让她给你安排房间。” 说完,安子玉怕自己言多必失,便转身离开了。 这样简洁的动作,反而会留给林大器一些神秘感。 就这么顺利? 林大器是真的没想到,到这北部武林第一宗门神剑门拜师竟然会如此顺利。 第17章 鸡鸣观武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林大器就被睡在其身旁的那个憨憨的大牛叫醒了。 大牛是一个很胖的人,留着一个大光头,个头比林大器稍微矮了一点。原本林大器来到这神剑门内的大通铺,还想着如何与众师兄弟相处,没想到这个大通铺里就只有区区十个人,他们都有条不紊地睡在了连着的床板上。 林大器一开始还纳闷明明有多余的床铺,为何师兄弟们要紧挨着。 大牛就很认真地,又略带些憨气地告诉林大器:“这是掌门师父规定的。掌门师父说了,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假如我们这些后面来的弟子能这样享受这偌大的房间,那么其他师兄弟也同样有资格享受,到时候人人争着睡大房间,岂不是会乱成一锅粥?”因此,他们这样睡已经有两年了,林大器是两年来的唯一新人。 林大器感到很奇怪,便问道:“怎么,神剑门这么出名,我竟是两年来唯一的新人?” “当然,在你之前,便是我。我还是因为我大伯的关系才进来的。”大牛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来大牛的大伯便是时常给神剑门送肉食的山下一家屠宰场的老板,他十五岁时,其父亲看他身体不断发福,并且慵懒成性,便委托了大牛的大伯将他送上了山来。 这一年下来,大牛的身体是倒是灵活了许多,可就是武功剑法这些,怎么也学不会。 林大器听了,真是感到庆幸。原来这神剑门内,还有比自己更菜的角色。林大器甚至觉得,自己能一拳打翻大牛,但是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大牛这人还不错,就是他帮林大器拿的被子和衣物这些,也是林大器住进这房间内唯一与林大器说话的人。 林大器心里是认定了大牛这个朋友,毕竟他一直感觉心宽体胖的人都没有心眼,没有心眼的人才是最好相处的人。 …… 但是昨晚的交情,并不能让今天吵醒自己美梦的大牛得到原谅。 林大器一个白眼甩向大牛,随后又盖起了被子。哪知,那被子一下子又被人拉开了。 迷迷糊糊中,林大器看到了一张白净的脸蛋,他顿时感觉这个安心意还真的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对于他的这个名字,林大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那晚在屋顶上,他们聊了很晚,一宿都没睡。林大器反复确认了安心意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绝好,就是听着有点怪;而安心意也对林大器的名字有同样的感觉。 “怎么是你。”林大器稍作反应,便又想躺下,安心意却是一把将林大器的被子拉开扔到了对面床铺上。 “冷啊!”林大器一下子坐了起来,头发还有些凌乱。 安心意双手交叉撑于胸前,看向了大牛道:“大牛子,你可别学他。他和你一样,都是半路出家,之前没什么底子,所以你们要比任何师兄弟都努力。” “嘿嘿。”大牛挠了挠后脑勺站了起来道:“安师兄,那我跑步去了。” “去吧。”安心意眉头一抬,大牛就兴高采烈地奔了出去。 林大器看向了左手边还在熟睡中的那其余八个师兄弟,安心意淡淡道:“他们虽然入门时都比较晚,但是好歹在山上也有几年的时间了,基础比你好太多了。你若想在这一年内练成高手,将来上战场为你爷爷报仇,那么你就得比所有人都努力才是。” “是,是。”林大器这才无奈地穿上了外衣,随着安心意走出了房门。 因为这里是山上,虽然是夏天,一大早的寒气倒是像冬天一样。站在门外的林大器被寒风刺得有些受不了,安心意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问道:“怎么,你不是说你吃过很多苦?这点寒风,没遇过?” “遇过。怎么可能没遇过,比这冷的都遇过。”林大器倒吸了一口凉气,故意抬高了嗓门给自己壮声势:“我告诉你,当年我虽爷爷去西州时,天降大雪,半路上都有冻僵的山鹿。当时是我徒手从雪地里找到树枝,才生起的火。那时候的天气,比现在不知恶劣多少倍。” 安心意听了林大器吹牛,马上反问道:“那天气能把一头鹿冻僵,你从雪地里挖出的树枝难道就能烧得起来?” “我……”林大器反应倒是极快:“我把它捂热了。” “得了吧。”安心意笑道:“你们说书的善于编故事我是知道的。不过在这山上,我们都用真气御寒,所以发的衣服是薄了点。你只需切记,虚心求教,就能有所建树;不要急于求成,习武是急不得的,这是安掌门的原话,让我转告你的。” “是。”林大器说完,便要朝着大牛奔跑的方向追上去,却又被安心意一把拉住了。 安心意告诉林大器,大牛身体比常人还要僵硬,并不适合习武,因此安掌门只安排他通过跑步这些简单的锻炼方式来使自己的身体灵活一些。 她今天要带林大器去练武场观摩一下众师兄弟是如何练剑的,她想让林大器跟更多优秀的师兄弟一起学习,她认为这样对林大器会有帮助。 林大器这才觉得这么早起是值得了。 …… 山上的鸡刚刚打了第一声鸣,练武场边,林大器靠近后才发现刚才在不远处听到的剑器碰撞的声音是真的,真有人在天还没亮就起来练剑了。 “每天能在这个时候就出现在练武场上的,基本都是九师兄的门人。” “九师兄是谁?”林大器一头雾水。 “九师兄名叫陈陌,掌门最喜欢他。” “陈陌?”林大器思虑良久方问道:“那为何其他师兄的门人不在这里?” “你这个问题很没有内涵。”安心意不紧不慢道:“因为现在还不是练功的时间,所以我才会觉得九师兄以及他的门人是我们神剑门内最努力的人。” “是因为……他们天赋差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心意对林大器是知无不言,大概因为心里还有愧疚吧:“其实我们掌门真正的关门弟子,也不过十一人,也只有他们才能代掌门执教门内其他人。这十一个人中,有我的十个师兄,一个师姐。其余九位师兄,包括三师姐,他们的武功我都见过,唯独这个九师兄,给我看的,都是门内最平淡无奇的剑术,我有时也感觉他之所以最勤奋,是因为他自觉天赋差,练武也练得不好,因此也才只教授十八个师弟,便是场上的这几位。” 说到这里,安心意指向他们对面黑暗处的一缕光道:“我估计九师兄就站在那里看着这十八个师弟练剑,他的眼睛像夜猫子一样灵光。” 林大器眯起眼睛瞧过去,练武场对面的竹林中,还真有一对光,不过也是若隐若现的。 “但是呢。”安心意话锋一转,又道:“掌门跟我说过,九师兄的剑法,在三十以下的弟子中,是最好的,他的剑法配得上师兄的地位。所以我也很纳闷。不过,虽然九师兄没真正展露过他自己真正的实力,但是因为他的认真和勤奋,倒是深得门内众人的心。平时有其他师兄门人找他学剑,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教导,这大概便是九师兄人缘极佳的原因。” 第18章 点破身份 很快,人越来越多,许多弟子都加入了晨练中。 偌大的练武场,随着朝阳慢慢升起,也越来越拥挤了。 林大器惊讶于这场中那么多人,有许多人都在比试,竟然还没有误伤,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湖武林的功夫,倒真是精深奥秘。 林大器因为充满着好奇心,眼珠子紧紧地盯着练武场内的众师兄弟,安心意以为他是在羡慕,不知何时,手中便已经多出了一把和场内众师兄弟一样的木剑。 林大器回过神来时,那把木剑已经递到了林大器跟前。 “拿着。”安心意一挑眉,林大器便疑惑地接了过去。突然,林大器只感觉后背一阵蛮力,原是安心意的左手抓住了自己衣服的后领。 “进去吧!”安心意用力一提,林大器啊地一声,直接闯入了练武场中。 一把把木剑密密麻麻,林大器一进去,脸上就被拍了两道红疤,背上更是连中三剑。他想不到这个安心意居然会这么害自己,不过好在他自己的反应也够快,他深知这里面与以前碰到过的那些地头蛇打群架是一样的,如果趴着不动,只会伤得更重。 于是林大器开始踉踉跄跄,凭借着本能开始格挡,但他可没想过要反击。眼下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他身上多处受伤时,安心意也发现情形不对,赶忙大声制止,练武场中的师兄弟们却正打得尽兴,喝杀声此起彼伏,没人注意到这场中多进来了一个人,也没人注意到场边这个小师妹的呼喊。 便在这时,安心意的耳旁一阵微风掠过,原是数片细碎的叶子从其身后飞入了练武场中,十分精准地帮助林大器将那些无意将要打在其身体上的木剑一一格挡开来。 安心意惊喜地转过身去,果然是一袭白袍的安子玉正用内力催动不远处大树上的叶子,使其在半空中分裂,而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保护林大器。 “爷……”安心意欲言又止,在她看来,她爷爷便是那个天下无敌。 安子玉一脸严肃,转眼间便突至安心意身旁,给了一个白眼,留下了一句‘死丫头’后,便掠进了练武场中,像猎鹰捕猎一般突然出现在林大器的头顶上方,一把将其拉出了练武场内。 出来的林大器,已经是筋疲力尽,身上早已有多道伤口,衣服上也有了血迹。 安子玉立马从怀中取出一颗补气的丹药给林大器服下,林大器这才缓过了劲来。 安心意也追了过来,一脸不敢相信。 林大器还在喘气,刚才他真的感觉像在鬼门关一样。 只听安子玉训斥安心意道:“死丫头,他体内尚无任何内功基础,剑法也未曾修习过,你让他贸然进入场中,根本没人会留意,到时候真出了事,要让爷爷坐牢吗!” “爷爷,我是真没考虑这么多。我就想……”安心意一时着急已经语无伦次,眼泪都出来了:“我只是想让他先学习一下,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样。” “等一下。”林大器眼睛不停地闪烁,安心意听到林大器的声音有点喜出望外,林大器带着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是……你们是祖孙两人?你还是……女的?” 林大器清醒得明显很不是时候,安子玉都来不及阻止,安心意直接一拳打在了林大器的脑门上,林大器朝后一倒,就昏了过去。 …… 林大器醒来时,单独躺在一张床上。这里是神剑门的客房,一般有人上山拜访,都住这里。 眼前出现的,同样是一张俊俏的脸蛋,头发更是黑且长。这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沿边,看到林大器睁开了眼睛,满脸欣慰。 不过林大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个俊俏男子可不是安心意。 “你是……”林大器的疑问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头去高声喊道:“师父,醒了!” 只听门外一阵响亮的推门声,可以听出来脚步很是急促。 “师父……”林大器没想到,竟然是白发苍苍的安子玉。 安子玉赶忙让他躺回去,将那俊俏男子拉到一旁,随后自己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躺了一天了,身体有点酸,头也有点痛。” “哦,呵呵。”安子玉此时眉头舒展,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这就好,昨日心意把你推入师兄们练武的地方,让你周身遭了不少罪。还好你身体还算强壮,抗得了师兄们的那些木剑劈砍,为师预计你再躺个两天,基本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再让心意来给你赔个不是。” “师父……”林大器见安子玉这般客气,真是受宠若惊:“我不怪她。她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忙。只是弟子有件事,想问个明白。” “什么事,说吧。” “这个安心意,是男的女的?”林大器此话一出,安子玉便笑了起来,连同那个俊俏男子,也是捂嘴而笑。 林大器也尴尬地笑了起来。 “小师弟,心意师妹是咱们师父的孙女,是大家的小师妹。”那从安子玉身后探出了脑袋,也是同样满怀关切地看着他问道:“怎么,听师父说你们同行了一路,你都不知道?” “这……”林大器眼珠转动,轻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谁能想到一个身手这么好的年轻人是个女的。” 那男子不以为意道:“我们小师妹身手只能算一般。” “这样。”安子玉打断了俊俏男子的话,对林大器说道:“这两日师父也无暇顾及你,便让你这个十师兄陪你。他医术高超,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找他。昨夜检查出你右肩骨折,还是你十师兄给你接好的。” 原来这个俊美的男子,便是十师兄。 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荆儿,好好看着这个小师弟。他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修为,所以身体比你那些师弟们还要脆弱些。” “好的师父。”十师兄眉头一抬,很自然地回答。 “嗯。”安子玉交代完事后又叮嘱林大器道:“想吃什么,告诉你十师兄。如果能吃,会让厨房给你做。” 第19章 打晕调养 太平王朝自太宗肖石峰起,又历经景帝、文帝二朝。 景文二朝时,重文轻武,注重发展经济,安抚民生。 其时国内一片盛世繁荣景象,而远在塞北的边疆之地却频遭北蛮人袭扰。 领头的,正是北蛮刀神,名叫拓跋睿,被北蛮王封为神威大将军。 拓跋睿时常率其帐下白虎营劫掠边境军营物资,太平王朝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岳穆武几次埋伏欲捕,均无功而返。 由于连年物资常有被盗且数额庞大,又苦于拓跋睿在北蛮军中,常率兵侵扰蚕食守边将士,太平王朝一时无法将处于大漠之中的傲北国连根拔起,于是文帝十五年降旨驻防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后撤三十里地广铸城墙,以御北蛮入侵,保中原安宁。 后文帝死,太子肖乾泽即位,感北疆之痛,决心励精图治,收复塞北失地,定国号元武。 …… 元武初年,太平城外五里地树林。 时值盛夏正午,太阳十分毒辣,林间官道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人。老的已经接近八十岁,少年才十八年纪。 老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慢了下来,而走在其前面的少年则是越走越快。 别看这少年越走越快,其实他也很累,这点从他同样满头大汗的样子上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这个少年第一次来京都,想早点看看京都的繁华。 当然,少年也想尽快走到城里吃上一碗热饭。 跟在其身后的那个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停了下来,将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方道:“臭小子,只顾着自己走,也不知道搀扶一下爷爷。” “这有什么办法。”少年仍然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多了几分特意的轻松自在:“早上路过那家烧饼摊,你硬是不吃,现在倒好,没力气了怪谁。” “哎。”那老人摇了摇头,边叹息边再次动了起来,毕竟这个孙子的性格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自己这个做爷爷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老当益壮的人,却总是喜欢倚老卖老。 老人一边放慢脚步往前赶路,一边叨叨道:“咱们说书一次能挣几个钱?如果不是我时常省吃俭用,你都长不了这么大。” “别怪我没教你啥事,起码说书这个饭碗你现在也勉强能吃。节俭的美德我从小培养你,以后你在这盛世中,想饿死都难。” “我像你这么大时,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六十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走投无路的事情。” 话锋一转,老人走了几步又道:“可惜现在老了,又跟着你这个不孝顺的孙子,算是白养了。” 老人的这几句口头禅在这两年来时常挂在嘴边,少年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因此依然无动于衷。 少年叫林大器,身形匀称,皮肤黑了些,但是额头宽广,双目有神,鼻梁也算挺拔,综合来看倒也是一副英俊模样。 老人也姓林,之前祖孙两人一直在岭南、肃庆一带说书谋生。 但是其实,这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林大器当年因为其父母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便让路过的老人收养了。 老人那时已六十出头,想到自己膝下无子,以后老来孤独,便挑了个最机灵的,也就是当时才五岁的林大器。 可谁知,跟着老人的日子久了,林大器常年抛头露面,混迹于其周围,导致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小时候的机灵劲倒是一直陪伴着他,只是可爱这个形容词离他是越来越远,长大后的林大器甚至有时候被老人认为是一个累赘,可是无奈自己选的孙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养着。 而且都这么大了,想扔掉他也不切实际。 这孙子,终归是机灵着。 ……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模糊的太平城三个大字。 而他那个孙子林大器,早早地已经在前面一处阴凉地歇了有一会儿了。 “臭小子。”老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两口气,便又起脚继续赶路了。 太平城越走越近,林大器小跑着跟了上来,在老人身旁吹风问道:“我说老头,进城后咱们先去吃一碗面吧。” 老人似乎在与其怄气,将头微微偏向了另一侧,继续走着。 “哎呀,你这小老头还挺有脾气。”林大器换到了老人偏头的那一边,低声问道:“老头,你还有多少积蓄?” 老人再次将头偏向了相反方向,林大器又估计重施,出现在了老人的视野中:“老头啊,好歹我平日给你当苦力,咱们为了来这京城,已经三天没开张了。现在孙儿这兜里空空,能不能活下去全指望你了。” “哼。”老头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脸上表情急转,一脸笑意地迎上了守城门的士兵。 “哪来的?”那个士兵声音倒是宏亮,问话也简单明了。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在午睡,因此城门处冷清了些。就连城内的街道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老人客气地说了他们的来处,又拿出了城内四方客栈老板的书信,那士兵简单嘱咐了两句,就侧身让他们祖孙二人进了城。 在林大器眼里,老人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因为这里可是京都,到处都有朝廷的夜鹰眼线,莫说他们这两个从衣着上看就是小老百姓的角色,即便是真的想来太平城干点大事的人,这守城的士兵照样放进去,毕竟这些人一进去,也多半是有来无回。 眼前的太平城街道很宽,街道两旁十步外摆满了小摊,只不过多半的摊主也都在休息。 那老人轻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光阴似箭,这里的景象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大器突然发现老人的腰板挺了,神色也与之前不一样了,脸色更是红润了起来。想来这老头好面子,一生都是体面人,如今故地重游,怎么也会提起百倍的精神来。 林大器忍不住问道:“老头,你和那个吴老板真的是故交吗?” “当然。”老人神气地说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做苦力的,我那时买了碗馄饨在街边吃,见他嘴馋,便也盛了一碗给他。如今这小子出息了,也想给咱们一口饭吃。所以啊,我常跟你说,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林大器道:“老头,看来你积的阴德不少啊。” “那是。”老人一对话,发现林大器用词不但,便举起手来佯装要打林大器,林大器早就离了老人两丈远。 “臭小子。”老人又起脚了,边走边道:“这里是京都,你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在这里还是悠着些好。” …… 四方客栈内,老人先进门,林大器在门口看店小二杀鱼。 老人说的话果然不假,那老板留着一撇八字胡,一下子认出了老人,赶忙走出来握住老人的手寒暄。 老人一点也不生分。那老板告诉老人,今天不出工,房间都给他们爷孙备好了,等下再让后厨炒两个菜送上去。 老人笑呵呵地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大银,对着那老板说道:“小吴啊,今天老头子故地重游,高兴!我们说书人都有讲究,第一天一定不能吃主雇家的东西。你帮我想想京都都有什么美味,给我上一桌,再整点上等的黄花酒,老头子就好这口!” “好的,马上安排。”那老板收了银子后,又殷勤地跑向了后厨。林大器后脚跟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老头,原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那老人双手背到身后,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平生,佳肴入吾口,做鬼也风流!” “也风流啊!” 第20章 一场怪梦 林大器此时还有意识,但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知道他在梦里。 这种感觉,似乎以前小时候也有过,但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地舒适,那现实中的疼痛感也消失不见了。他就像一团棉絮,这里没有一点风,一点声音,他却能在这黑暗的地方漂浮自如。 绝世轻功,也不过如此。 这是林大器内心的想法。 但是飘着飘着,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洞口。 林大器想要上前一探究竟,便挣扎着朝那洞口奔去。 就像在海里游泳一样。 …… 出了洞口,一切都回到了现实。 准确地说,是梦中的现实。 太阳还是那么刺眼,林大器本能地伸手遮住阳光,好让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些这四周的环境。 果然,这里自己小时候来过。 只不过那时候,每次都是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就醒了。 这次,停留的时间倒是很长。 林大器定眼一看,方才记起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总是到这里就醒了。 因为他的正前方,有一个凹进去的石壁,那里,坐着一具枯骨。 他小的时候,自然怕这种死人的骨头,因此他时常当这个是场噩梦。 记得以前每次做完这个梦醒来,他爷爷总说他昨晚在大喊大叫地说着梦话。 而他就会跟他爷爷说自己碰到鬼了。 他爷爷则会一笑而过,独自喝着烧酒,一脸惬意地看着天空,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世上没有鬼,有鬼的话,咱们就不用怕死了。即便有鬼,也和人一样,有好有坏,有些时候,人心比鬼更可怕。” 老人家没什么文化,虽然是个说书的,每次说的大道理却也都是重复的。 林大器不只一次地表示老人家的这些道理是偷听别人的话自己记下来的,老人家却一直固执地说世上的道理就那么多,他这一辈子的经验就只有这些道理。虽然每个人都能讲这些道理,但是信的人真的不多,以这些道理来时常提醒自己,举一反三的人更不多。 每次说到这里,老人进又会是一阵长篇大论。 林大器现在倒是有些怀念了,可惜老人家已经不在世上了。这世上,也再无人会有耐心跟他讲一整晚的大道理了。 所以现在的林大器,对于死人的骨头并不害怕,相反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 如果这世上真有鬼,我爷爷也会出来保护我的。 …… 林大器尝试着奔向那凹进去的山壁,竟然真能过去。 站在这具枯骨前,林大器也不忘尊敬地行个佛礼。 “大哥莫怪,以前经常梦到您,现在我长大了,也来看看您。不管您是何方神圣鬼怪,只要不害我,我每天晚上来看您都行。” 说完,林大器微微抬头,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一具枯骨。 见这一具枯骨坐姿倒也端正,双腿盘着,双手放松地放在膝盖上,其两个眼洞目视前方,一点都不痛苦。 林大器自言自语道:“想来大哥生前是个得道高僧,在此圆寂吧。” 想到这里,林大器心里仅剩的那一点忐忑也荡然无存了。 若是得道高僧,必然是慈悲为怀,更不会害自己。 既然现在的感觉如此真实,不妨走一走。 于是,林大器便动了脚步,绕着这具枯骨转了一圈。 转到其右手边时,林大器这才发现其右手边这团青藤不是覆盖这片地方的,相反,这团青藤,是从山上延伸下来的,它们的去处,都在这具枯骨的右手边插着的这把剑上。 那些青藤缠绕着这把剑的周身,因而从外面看来,就好像这个凹进去的山壁要被这些青藤侵占一般。实际上,只有这把剑的区域,是被那些青藤包裹住的。 这既然是把剑,那么眼前这具枯骨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 这应该是一位大侠。 林大器重新认识了这具枯骨,又转眼瞄向了这把被青藤缠绕起来的长剑。 透过青藤的缝隙,他看到这把剑似乎锈迹斑斑,并无特别之处。 都说名剑极其难得,古代名剑更是稀罕。那些名门大派所有的传代名剑,便是例子。 莫非这也是一把以前的名剑,只不过这个大侠来不及把它赠与有缘人?或者这个大侠来此深山,本来就不想这把剑重现江湖? 所以,才有了这青藤绕剑,成为一个障眼法。 林大器毕竟是说书的,这些想法顿时让他热血沸腾,以致于他一度忘了自己是在梦中。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自己就是这个大侠的有缘人了,说不定附近还有什么武功秘籍。到时候,哪里需要在这神剑门上待一年?自己在这里修习一年,便能出师了。记得那些江湖故事中,有这种奇遇出师的,大多都能成为搅动风云的人物,甚至是日后成为一代宗师。 而林大器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就是杀那三个蛮人为自己的爷爷报仇。因此,在练就了一身武艺之后,他的目标,远比那些有雄心壮志,搅动天下风云的运气人士简单多了。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么确实是天助我也!林大器自言自语,转而想到第二种情况。 这第二种情况,可就棘手多了。 说不定这把剑确实是把名剑,但是同时,又是把不详的剑。每任主人,都会像这位大侠一样,坐死异乡,因此这位大侠才会刻意选择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不让人发现。 一想到这里,林大器就瞬间头皮发麻起来,这样一想,又得联系到神秘的巫术了。 想到这里,林大器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他赶忙跑到这句枯骨面前,又双手合十在跟前晃了晃道歉道:“这位大侠,我不知道您的生平,也不敢在这里多打扰您。即便我真是您的有缘人,也不是那块料。不信你看看我这个人,是不是够普通?” 林大器顿了顿,接着又道:“如果您是被这把剑害死的,那我更不敢多待了。这毕竟是在梦里,我也没地方将您的尸骨安葬。这里我没来过,也不知道是哪里,所以不敢向您承诺什么。” 停了好一会儿,林大器接着道:“总之,打扰了,也请您以后别再找晚辈了。晚辈天性愚钝,该醒了。” 第21章 托付 太平王朝自太宗肖石峰起,又历经景帝、文帝二朝。 景文二朝时,重文轻武,注重发展经济,安抚民生。 其时国内一片盛世繁荣景象,而远在塞北的边疆之地却频遭北蛮人袭扰。 领头的,正是北蛮刀神,名叫拓跋睿,被北蛮王封为神威大将军。 拓跋睿时常率其帐下白虎营劫掠边境军营物资,太平王朝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岳穆武几次埋伏欲捕,均无功而返。 由于连年物资常有被盗且数额庞大,又苦于拓跋睿在北蛮军中,常率兵侵扰蚕食守边将士,太平王朝一时无法将处于大漠之中的傲北国连根拔起,于是文帝十五年降旨驻防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后撤三十里地广铸城墙,以御北蛮入侵,保中原安宁。 后文帝死,太子肖乾泽即位,感北疆之痛,决心励精图治,收复塞北失地,定国号元武。 …… 元武初年,太平城外五里地树林。 时值盛夏正午,太阳十分毒辣,林间官道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人。老的已经接近八十岁,少年才十八年纪。 老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慢了下来,而走在其前面的少年则是越走越快。 别看这少年越走越快,其实他也很累,这点从他同样满头大汗的样子上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这个少年第一次来京都,想早点看看京都的繁华。 当然,少年也想尽快走到城里吃上一碗热饭。 跟在其身后的那个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停了下来,将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方道:“臭小子,只顾着自己走,也不知道搀扶一下爷爷。” “这有什么办法。”少年仍然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多了几分特意的轻松自在:“早上路过那家烧饼摊,你硬是不吃,现在倒好,没力气了怪谁。” “哎。”那老人摇了摇头,边叹息边再次动了起来,毕竟这个孙子的性格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自己这个做爷爷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老当益壮的人,却总是喜欢倚老卖老。 老人一边放慢脚步往前赶路,一边叨叨道:“咱们说书一次能挣几个钱?如果不是我时常省吃俭用,你都长不了这么大。” “别怪我没教你啥事,起码说书这个饭碗你现在也勉强能吃。节俭的美德我从小培养你,以后你在这盛世中,想饿死都难。” “我像你这么大时,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六十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走投无路的事情。” 话锋一转,老人走了几步又道:“可惜现在老了,又跟着你这个不孝顺的孙子,算是白养了。” 老人的这几句口头禅在这两年来时常挂在嘴边,少年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因此依然无动于衷。 少年叫林大器,身形匀称,皮肤黑了些,但是额头宽广,双目有神,鼻梁也算挺拔,综合来看倒也是一副英俊模样。 老人也姓林,之前祖孙两人一直在岭南、肃庆一带说书谋生。 但是其实,这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林大器当年因为其父母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便让路过的老人收养了。 老人那时已六十出头,想到自己膝下无子,以后老来孤独,便挑了个最机灵的,也就是当时才五岁的林大器。 可谁知,跟着老人的日子久了,林大器常年抛头露面,混迹于其周围,导致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小时候的机灵劲倒是一直陪伴着他,只是可爱这个形容词离他是越来越远,长大后的林大器甚至有时候被老人认为是一个累赘,可是无奈自己选的孙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养着。 而且都这么大了,想扔掉他也不切实际。 这孙子,终归是机灵着。 ……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模糊的太平城三个大字。 而他那个孙子林大器,早早地已经在前面一处阴凉地歇了有一会儿了。 “臭小子。”老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两口气,便又起脚继续赶路了。 太平城越走越近,林大器小跑着跟了上来,在老人身旁吹风问道:“我说老头,进城后咱们先去吃一碗面吧。” 老人似乎在与其怄气,将头微微偏向了另一侧,继续走着。 “哎呀,你这小老头还挺有脾气。”林大器换到了老人偏头的那一边,低声问道:“老头,你还有多少积蓄?” 老人再次将头偏向了相反方向,林大器又估计重施,出现在了老人的视野中:“老头啊,好歹我平日给你当苦力,咱们为了来这京城,已经三天没开张了。现在孙儿这兜里空空,能不能活下去全指望你了。” “哼。”老头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脸上表情急转,一脸笑意地迎上了守城门的士兵。 “哪来的?”那个士兵声音倒是宏亮,问话也简单明了。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在午睡,因此城门处冷清了些。就连城内的街道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老人客气地说了他们的来处,又拿出了城内四方客栈老板的书信,那士兵简单嘱咐了两句,就侧身让他们祖孙二人进了城。 在林大器眼里,老人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因为这里可是京都,到处都有朝廷的夜鹰眼线,莫说他们这两个从衣着上看就是小老百姓的角色,即便是真的想来太平城干点大事的人,这守城的士兵照样放进去,毕竟这些人一进去,也多半是有来无回。 眼前的太平城街道很宽,街道两旁十步外摆满了小摊,只不过多半的摊主也都在休息。 那老人轻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光阴似箭,这里的景象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大器突然发现老人的腰板挺了,神色也与之前不一样了,脸色更是红润了起来。想来这老头好面子,一生都是体面人,如今故地重游,怎么也会提起百倍的精神来。 林大器忍不住问道:“老头,你和那个吴老板真的是故交吗?” “当然。”老人神气地说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做苦力的,我那时买了碗馄饨在街边吃,见他嘴馋,便也盛了一碗给他。如今这小子出息了,也想给咱们一口饭吃。所以啊,我常跟你说,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林大器道:“老头,看来你积的阴德不少啊。” “那是。”老人一对话,发现林大器用词不但,便举起手来佯装要打林大器,林大器早就离了老人两丈远。 “臭小子。”老人又起脚了,边走边道:“这里是京都,你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在这里还是悠着些好。” …… 四方客栈内,老人先进门,林大器在门口看店小二杀鱼。 老人说的话果然不假,那老板留着一撇八字胡,一下子认出了老人,赶忙走出来握住老人的手寒暄。 老人一点也不生分。那老板告诉老人,今天不出工,房间都给他们爷孙备好了,等下再让后厨炒两个菜送上去。 老人笑呵呵地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大银,对着那老板说道:“小吴啊,今天老头子故地重游,高兴!我们说书人都有讲究,第一天一定不能吃主雇家的东西。你帮我想想京都都有什么美味,给我上一桌,再整点上等的黄花酒,老头子就好这口!” “好的,马上安排。”那老板收了银子后,又殷勤地跑向了后厨。林大器后脚跟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老头,原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那老人双手背到身后,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平生,佳肴入吾口,做鬼也风流!” “也风流啊!” 第22章 上山 且说拓跋恭自那日遇见大侠郭青之后,便更加小心谨慎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虽然他身材高大,但是长得并不粗鲁,反而如果静下来时,还有几分斯文样。因此,他进入中原以来,除了那郭青通过他的刀法认出他并非来自本土之外,其他见过他的人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一路来到状元山下,拓跋恭用的方法就是先问当地居民大概方向,然后走入深山,依凭自己的脚力从深山处走到另一个州的交界,再朝着状元山的方向进发。这其中,也不过三个州的距离。 状元山下,并没有弟子看守。一般情况下,要爬到山腰处,才会有弟子看守。因此,平日里,这山脚下,便成了附近村民孩童嬉戏打闹的地方。又因为此地山上就是神剑门,神剑门在江湖中素来有侠义的好名声,在这些老百姓心目中,也是名门正派。因此,这些孩子大多也不大,并且在这里玩闹也没有大人守着。 即便有坏人,也不敢在神剑门的地盘撒野。 当身材高大的拓拔恭出现在这些孩子面前时,一下子吸引住了这些玩闹小孩的目光。 大概有十几个吧,齐刷刷地跑过来,不停叫着叔叔。 拓拔恭也是会心一笑,这些孩子还挺活泼可爱的。 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孩子稚气地问道:“叔叔,您是神剑门的侠客吗?” 拓跋恭尴尬地笑着摇了摇头。 那孩子又问道:“那您是神剑门的宾客吗?” 拓拔恭犹豫了一下,方才缓缓点了点头。 …… “他也是大侠啊。” “他身后好像背着一把剑。” “这个大侠好高啊。” 顿时,这些孩子又炸锅了,纷纷讨论起拓跋恭来。 “叔叔叔叔,你会飞吗?”站在这群孩子身后的一个胆怯小女孩突然这么问到。 拓跋恭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叔叔不会飞,但是叔叔有轻功,能爬高处,能飞檐走壁。” “哇……”拓跋恭刚说完,那小女孩突然哭了起来。 “这……”拓跋恭一下子懵了。他虽然年纪已到二十,但是平日里习武,可没遇到过什么小孩子,更别说小女孩了。倘若是一个同辈的异性在他面前这样子,他也一样会手足无措。 这个小女孩,与他非亲非故,也从未谋面,这太突然了些。 刚才那个高个子的小孩看出了拓跋恭的疑惑,便悄声道:“叔叔,她阿爹在京都里,一年见不到一次面。她阿娘也在附近一个员外家里干活,每天都要很晚才回来。我家和她家是邻居,我母亲就让我每天带她出来玩耍,因为她一来这里就不哭闹了。我阿娘经常骗她说这里能遇到大侠,大侠会飞,就能带她去看望她阿爹。” “原来如此。”拓跋恭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个小女孩是不相信大侠会飞了,因为前提上,她已经认准了高大的拓跋恭是大侠,但是他自己说了他不会飞。小女孩想看望父亲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于是拓跋恭便走向了那个在哭的小女孩,随后蹲了下来,轻声问道:“小姑娘,你想看望你阿爹吗?” 那小女孩一愣,停止了哭泣,稚气地说了声:“想。” “好。”拓跋恭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环顾左右,发现了右手边不远处有一颗较高的大树。 “你把手给叔叔,叔叔带你去见你阿爹。” 小女孩将信将疑地将稚嫩的手递了过去,拓跋恭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将小女孩稳住后,单臂抱了起来,温柔地说道:“叔叔带你去看!” …… “飞喽。” “飞喽。” 在这十几个小孩的注视下,拓跋恭抱着这个小女孩,双脚一蹬,离开地面,朝着那棵大树飞去。 站住大树树顶时,小女孩因为害怕,双手遮住了眼睛,浑身还有些颤抖。 “别怕。”拓跋恭安慰着,又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的双手拿开。 小女孩是第一次看到高处的风景,那双原本明亮圆大的眼睛,如果发了光一般,不由得惊叹了声:“哇!” 拓跋恭见小女孩这么惊讶,心里也是十分开心,指向东北方向道:“你往那看,那里就是你们的京都。你阿爹就在那里赚钱呢。” 小女孩天真烂漫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叔叔,我阿爹有看到我吗?” “当然了。”拓跋恭不假思索地说道:“你阿爹啊,在一处高楼上看着你呢。” 顿了顿,拓跋恭接着又道:“他也很想你,只不过他要赚钱养你们。等你以后长大了,你们家里面有钱了,就不用像你爹娘这么辛苦了。” “当然了。”小女孩稚声稚气地说道:“我阿爹说,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京都里,给我弄间店铺专门卖香包。我阿娘会这手艺,等明年也要开始教我了。那些京都的大小姐,可喜欢这种了,她们出手又阔绰,做好了一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哈哈。”拓跋恭听了小女孩这充满想象的童言,也笑了起来:“那你以后就不能再这么哭了。不然你爹娘回来还要安慰你,哪里有时间休息。” “好。”小女孩真的不哭了,只不过抽了两下鼻涕。 …… 当拓跋恭带着小女孩从树上下来后,那些孩子都惊喜地围了过来。 …… 于是,拓跋恭出于无奈,又一个一个带着这些孩子上到树上体验了一把登高望远的感觉。 临上山前,这些孩子还要跟着,拓跋恭迫于无奈,只得稍微哄了两句,就施展轻功上山了。 山脚下,那些孩子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因为他们之前就听说过许多江湖大侠的传说,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而那拓跋恭,行至山腰时,已经略微感到有些疲惫了。因为他本人,并不是主修轻功的。而且刚才,来回十来趟凌空踏步,再加上方才从山脚处用轻功行至这里,着实耗费了一些他的气力。 “站住!”前方不远处,几个神剑门门人冒出了身子。 第23章 阻拦 太平王朝自太宗肖石峰起,又历经景帝、文帝二朝。 景文二朝时,重文轻武,注重发展经济,安抚民生。 其时国内一片盛世繁荣景象,而远在塞北的边疆之地却频遭北蛮人袭扰。 领头的,正是北蛮刀神,名叫拓跋睿,被北蛮王封为神威大将军。 拓跋睿时常率其帐下白虎营劫掠边境军营物资,太平王朝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岳穆武几次埋伏欲捕,均无功而返。 由于连年物资常有被盗且数额庞大,又苦于拓跋睿在北蛮军中,常率兵侵扰蚕食守边将士,太平王朝一时无法将处于大漠之中的傲北国连根拔起,于是文帝十五年降旨驻防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后撤三十里地广铸城墙,以御北蛮入侵,保中原安宁。 后文帝死,太子肖乾泽即位,感北疆之痛,决心励精图治,收复塞北失地,定国号元武。 …… 元武初年,太平城外五里地树林。 时值盛夏正午,太阳十分毒辣,林间官道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人。老的已经接近八十岁,少年才十八年纪。 老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慢了下来,而走在其前面的少年则是越走越快。 别看这少年越走越快,其实他也很累,这点从他同样满头大汗的样子上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这个少年第一次来京都,想早点看看京都的繁华。 当然,少年也想尽快走到城里吃上一碗热饭。 跟在其身后的那个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停了下来,将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方道:“臭小子,只顾着自己走,也不知道搀扶一下爷爷。” “这有什么办法。”少年仍然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多了几分特意的轻松自在:“早上路过那家烧饼摊,你硬是不吃,现在倒好,没力气了怪谁。” “哎。”那老人摇了摇头,边叹息边再次动了起来,毕竟这个孙子的性格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自己这个做爷爷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老当益壮的人,却总是喜欢倚老卖老。 老人一边放慢脚步往前赶路,一边叨叨道:“咱们说书一次能挣几个钱?如果不是我时常省吃俭用,你都长不了这么大。” “别怪我没教你啥事,起码说书这个饭碗你现在也勉强能吃。节俭的美德我从小培养你,以后你在这盛世中,想饿死都难。” “我像你这么大时,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六十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走投无路的事情。” 话锋一转,老人走了几步又道:“可惜现在老了,又跟着你这个不孝顺的孙子,算是白养了。” 老人的这几句口头禅在这两年来时常挂在嘴边,少年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因此依然无动于衷。 少年叫林大器,身形匀称,皮肤黑了些,但是额头宽广,双目有神,鼻梁也算挺拔,综合来看倒也是一副英俊模样。 老人也姓林,之前祖孙两人一直在岭南、肃庆一带说书谋生。 但是其实,这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林大器当年因为其父母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便让路过的老人收养了。 老人那时已六十出头,想到自己膝下无子,以后老来孤独,便挑了个最机灵的,也就是当时才五岁的林大器。 可谁知,跟着老人的日子久了,林大器常年抛头露面,混迹于其周围,导致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小时候的机灵劲倒是一直陪伴着他,只是可爱这个形容词离他是越来越远,长大后的林大器甚至有时候被老人认为是一个累赘,可是无奈自己选的孙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养着。 而且都这么大了,想扔掉他也不切实际。 这孙子,终归是机灵着。 ……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模糊的太平城三个大字。 而他那个孙子林大器,早早地已经在前面一处阴凉地歇了有一会儿了。 “臭小子。”老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两口气,便又起脚继续赶路了。 太平城越走越近,林大器小跑着跟了上来,在老人身旁吹风问道:“我说老头,进城后咱们先去吃一碗面吧。” 老人似乎在与其怄气,将头微微偏向了另一侧,继续走着。 “哎呀,你这小老头还挺有脾气。”林大器换到了老人偏头的那一边,低声问道:“老头,你还有多少积蓄?” 老人再次将头偏向了相反方向,林大器又估计重施,出现在了老人的视野中:“老头啊,好歹我平日给你当苦力,咱们为了来这京城,已经三天没开张了。现在孙儿这兜里空空,能不能活下去全指望你了。” “哼。”老头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脸上表情急转,一脸笑意地迎上了守城门的士兵。 “哪来的?”那个士兵声音倒是宏亮,问话也简单明了。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在午睡,因此城门处冷清了些。就连城内的街道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老人客气地说了他们的来处,又拿出了城内四方客栈老板的书信,那士兵简单嘱咐了两句,就侧身让他们祖孙二人进了城。 在林大器眼里,老人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因为这里可是京都,到处都有朝廷的夜鹰眼线,莫说他们这两个从衣着上看就是小老百姓的角色,即便是真的想来太平城干点大事的人,这守城的士兵照样放进去,毕竟这些人一进去,也多半是有来无回。 眼前的太平城街道很宽,街道两旁十步外摆满了小摊,只不过多半的摊主也都在休息。 那老人轻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光阴似箭,这里的景象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大器突然发现老人的腰板挺了,神色也与之前不一样了,脸色更是红润了起来。想来这老头好面子,一生都是体面人,如今故地重游,怎么也会提起百倍的精神来。 林大器忍不住问道:“老头,你和那个吴老板真的是故交吗?” “当然。”老人神气地说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做苦力的,我那时买了碗馄饨在街边吃,见他嘴馋,便也盛了一碗给他。如今这小子出息了,也想给咱们一口饭吃。所以啊,我常跟你说,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林大器道:“老头,看来你积的阴德不少啊。” “那是。”老人一对话,发现林大器用词不但,便举起手来佯装要打林大器,林大器早就离了老人两丈远。 “臭小子。”老人又起脚了,边走边道:“这里是京都,你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在这里还是悠着些好。” …… 四方客栈内,老人先进门,林大器在门口看店小二杀鱼。 老人说的话果然不假,那老板留着一撇八字胡,一下子认出了老人,赶忙走出来握住老人的手寒暄。 老人一点也不生分。那老板告诉老人,今天不出工,房间都给他们爷孙备好了,等下再让后厨炒两个菜送上去。 老人笑呵呵地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大银,对着那老板说道:“小吴啊,今天老头子故地重游,高兴!我们说书人都有讲究,第一天一定不能吃主雇家的东西。你帮我想想京都都有什么美味,给我上一桌,再整点上等的黄花酒,老头子就好这口!” “好的,马上安排。”那老板收了银子后,又殷勤地跑向了后厨。林大器后脚跟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老头,原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那老人双手背到身后,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平生,佳肴入吾口,做鬼也风流!” “也风流啊!” 第24章 通行 郭将走后,拓跋恭转身便盘腿坐到了地上,手中的宝刀也是一并插入地上,目视前方,谁也不看。 那十来个年轻弟子得到了郭将的命令,也都纷纷拔刀拦于路中。尽管拓跋恭与他们年纪相仿,但是即便拓跋恭背对着他们,他们依然有些犹豫不决,更多的,是想着等下如何防御而不是进攻。 说起这神剑门的弟子,虽然高徒不多,但是人众倒也不少。因为安子玉觉得,既然神剑门这些年气运不佳,索性对所有上山求学的子弟来者不拒,为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数千颗沙砾中发现一砾金沙。 可惜的是,这些年并未发现。 所以自两年前,安子玉便心灰意冷,决定不再收徒了。 而这些弟子中,虽然有天赋的少,但是勤奋刻苦的却不少。也因此,神剑门弟子一般基本功都很扎实。尤其是在判断敌人武功修为方面,有着巨大的长处。 从拓跋恭方才拔刀的速度以及其与五师兄郭将僵持的气势来看,这人算是个高手,也应证了当时刚才拓跋恭上山时,周身锋芒毕露的气场不是错觉。 安子玉就经常教导这些弟子,有两种情况不能与人打架,能忍则忍,不能忍,三思而后行。 第一种情况,便是遇到高手;第二种情况,便是敌众我寡之时。 遇到高手的话,虽然人数占优时,会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但是最起码,要想制服比自己武功更高的高手,通常不付出点死人的代价是很难的。 而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与人打架,连小孩子都不会这么选择。他们的十一师兄,曾经号称是神剑门内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就是因为在山下与以一人之力与四个南海刀派的弟子打架,最终身负重伤,不治而亡。 所以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安子玉非常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会再发生一次。 也因此,神剑门弟子的安全意识都很高。此刻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等以逸待劳,以众敌寡,也是丝毫不惧。 这,便是此刻这些神剑门年轻子弟的真实写照,也亏得安子玉教导有方。 …… 当郭将再次出现之时,拓跋恭自信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请。”郭将也不失君子风度,一副坦然的样子。此刻,既然师父安子玉同意了让拓跋恭上山,那么拓跋恭便是客人。客人,就应当得到这种说话方式。 就这样,郭将在前面带路,拓跋恭一路跟随。期间两人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进了山门之后,郭将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一些,拓跋恭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快了起来。 …… 神剑门后山处,白发苍苍的安子玉站在悬崖边上,双手负于身后,任由山顶微风吹动其长长的胡须和白发。 见到一袭白袍,腰杆挺拔的安子玉,拓跋恭第一印象便是此人道骨仙风,气场强大而内敛,当真有一代宗师的风采。 “师父,人带到了。”郭将停住了脚步,拓跋恭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安子玉点了点头,缓缓道:“人既然带到了,你就先下去吧。” 这是要与自己独处,然后问话啊。 拓跋恭已经反应了过来。 “是。”郭将答应完,转身便走,却又在不远处,拓跋恭的身后停了下来。 一阵沉默,拓跋恭知道郭将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而那安子玉一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呀开口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等着。 一会儿功夫,安子玉终于开口了,其语气,是在反问郭将。 “怎么?叫你下去,是让你离开这里,而不是换个地方站着。难道拓跋睿真的有这么厉害,一个年轻弟子,能伤得了师父分毫吗?”安子玉开门见山,丝毫不给拓跋恭留颜面。 郭将的担心,被安子玉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确实是自己多虑了。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万一大意,真出了什么事,确实不好。 不过,既然师父都这么明说了,他再厚着脸皮待下去,便是有些不敬了。 于是,郭将只能恭敬地说道:“弟子这就下去,还望师父见谅。” 果然,一会儿功夫,郭将的气息便全然不见了。 此时,这后山悬崖处,便只剩下了安子玉与拓跋恭二人。 安子玉先发问道:“听郭将说,你是拓跋睿的弟子,当真?” “千真万确。”拓跋恭在安子玉面前也不敢隐瞒。只不过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往小了说,如果要说他便是拓跋睿的亲生儿子,那样子可能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毕竟这中原的人家中,与拓跋睿的白虎营有仇的太多了。许多人家孤儿寡母,便是拜拓跋睿及他的白虎营所赐。 话音刚落,安子玉突然回身,拓跋恭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安子玉已至其跟前。他刚要侧身躲避,那安子玉的手却如同鬼魅般伸出,一把抓住了他背后长刀的刀柄。 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长刀被安子玉轻松拔出,而后,下一刻,安子玉又回到了原地,仔细端详着这把刀。 拓跋恭皱着眉头看向了背对着自己抢刀的安子玉,有些无奈。方才他躲闪也是出于本能,却真的是没想到这安子玉的轻功也是如此了得,甚至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响。 安子玉的手在刀身上过了一遍,一把将刀柄处拓跋恭特意用来包裹刀柄的红布掀开。 红布落入了山崖下,刀柄处,是一个虎头雕刻,金光闪闪。 安子玉方才道:“虎头,横刀,五金锻铸,周身无一废铁,果然是拓跋家的刀。” 拓跋恭这才明白安子玉的意思,他想通过自己背后背着的长刀,求证是不是真的拓跋睿徒弟。 只是单单这把刀,并不能证明什么。 安子玉接着问道:“你用红布包裹刀柄,是怕被人认出来吗?” 安子玉问话倒是犀利,拓跋恭犹豫了一下,只得如实承认。 安子玉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处事倒也小心。不过年轻人,你记住一点,我中原人慷慨,心胸开阔,只要你身上没有命案,又没在中原行恶事,即便你是北蛮人,中原江湖中的英豪们也绝不多以多欺少,趁人之危!” 第25章 那封信 安子玉的这番话倒是和之前大侠郭青对拓跋恭的一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除了显示中原人的大度之外,话语中,也不难听出警告之意。 拓跋恭可能就是自太平王朝建立以来,第一个被中原武林两大宗师警告的人。 因为一般来讲,恶人都不会被警告,因为他们遇到了宗师之后,就没有听警告的机会了。而不是恶人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吸引两大宗师的注意力? 鉴于自己的特殊身份,他有幸享与这份殊荣,倒也难得。 拓跋恭想到这里,思绪便断了。 安子玉把长刀扔了回来,拓跋恭牢牢接住,放回了背后的刀鞘中。 现在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隐约的风声和山间的鸟鸣声。 安子玉正闭目等待拓跋恭的如实交代,拓跋恭方才轻轻地从衣袍内,掏出拓跋睿交给他的那封信。 如果不出他所料,拓跋睿让自己亲自上山将这封信交给安子玉,便是有其他目的,送信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因为从他所知的神剑门剑圣萧浪与其爷爷的关系来看,他们应该是同辈,当年剑圣萧浪游离傲北国,两人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成了忘年之交。 这封信上的字确实是其爷爷的笔迹,给剑圣萧浪,也有注明。但是,拓跋睿藏了这么久才拿出来,他不会不知道萧浪肯定已经死了。因为如果萧浪还在世,应该有一百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对于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本身这封信毫无意义,即便有意义,也只是对于先人的纪念,让拓跋恭亲自来送,并且亲自交到安子玉手中,另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只不过,拓跋恭真的猜不透拓跋睿的心思,从小便是如此。眼下,也只有寄希望于安子玉了。 只听拓跋恭开口道:“安掌门,这封信是我师公拓跋洪要交给贵派萧浪前辈的,请收下。” 安子玉听见拓跋恭提起萧浪,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 萧浪也算是安子玉的师公,自己却从未见过他。当年萧浪的一招漫天剑雨,自己至今都无法知晓其中精要。 算起来,师公起码也有一百来岁了,若说不死,那是骗小孩子的。 只是不知道师公归于何处罢了。 安子玉突然想到了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师公,多多少少也还有些遗憾。 他从心底里崇拜这个师公,敬重这个师公。 如果让他知道,萧浪的尸骨在哪里,不管是天涯海角,龙潭虎穴,他都会尽一切可能去将萧浪的尸骨带回来。 因为这个师公没有家。 但是转念一想,这封信,给谁看?即便要烧,也没人烧。 安子玉有些困惑,转过了身来。 拓跋恭见到安子玉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也是有些惊讶。 安子玉这才有空仔细观察起这个晚辈。 此人,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魁梧,眼神清澈,看得出来,是个正直的人。 可惜的是,他不是中原人。倘若是中原人,安子玉必然当场收他为徒。 “那封信呢?” “这。” “拿来我看看。” 拓跋恭愣神了,安子玉又重复了一遍:“你拿过来。” 拓跋恭这才迟疑地走了上去。 虽然理论上,他与安子玉算平辈,但是实际上,安子玉的资历甚至比拓跋睿还高一点,因此安子玉对他来讲,更是前辈。而对于前辈,拓跋恭向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看到拓跋恭微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那封信时,安子玉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到:拓跋睿能有这么一个一表人才又懂得尊师重道的弟子,真是上辈子积德啊。 安子玉接过信后,拓跋恭又后退了几步,与长辈相处,保持点距离好些,这也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安子玉将那信放在手上很久,眼睛也是一动不动地一直盯着。 良久,安子玉眉头微抬,决定当场拆开这封信。 他其实,也猜不透拓跋恭来的真正目的。可能,这后面,就是拓跋睿本人在与自己较量,但是隔人隔千里,要猜透一个人的心思,谈何容易。 这封信,或许就是关键。并且其信笺连接处,第二次粘黏的痕迹还是有的,这就证明这封信已经被拆过一次了,而这封信想必一直都在拓跋睿手中,因此,拓跋睿极有可能便是除了当年写这封信的人,拓跋洪除外,第一个看到这封信信中内容的人。 而安子玉自己,将会是第二个人。 拓跋恭也注意到了安子玉的举动,但是他也没有阻止,他也很想知道答案。毕竟这封信,对于已经不在人世的萧浪来讲,着实没有任何意义。 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生前一切的名利,一切的知己,确实都不重要了。 当安子玉的左手放在信笺连接处准备拆开时,他还在犹豫。 但是想来,这封信或许真的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心里,时刻有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公,这就是对先人最大的尊敬了。 取出里面的原件时,安子玉的眉头突然一抬,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足足有三三张纸,三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想来这个北蛮已故的老刀圣或许真的不擅长写字,字迹潦草无力,纸面也有些肮脏。但是细看之下,言辞通顺,表达井然有序,倒也不失一代刀圣的风采。 开头,那拓跋洪便写道: 萧浪吾友,一别经年,我已垂暮,不知你是否能摆脱岁月的魔爪,逃过一劫。 当年,与你峡谷中一战,至今历历在目。半招之差,便是输了一生精学。 绝望也好,遗憾也罢,我穷尽一生,追求天下第一,已遥遥无期。 然,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已物色好一天才弟子,将来其成就将会远远超过我辈,不知你是否也有这样的后人。 …… 看了这段开头拓跋恭连问了萧浪两个问题,就好像在闲聊一样。 不过字里行间,又透露着些许不甘。他培养后人,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以他传下的刀法,战胜萧浪的剑法。 可惜,他并不知道,萧浪至死也没有传人。 第26章 又一个麻烦 见到安子玉此时神色有些异常,拓跋恭也是感到费解不已。这人也太伤感了些。 安子玉依然盯着那封信看。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封信上面。这封信,从大致内容来看,无非是拓跋洪对于与萧浪从初识到最后一战的回忆,并无其他。 同时,其中也有拓跋洪一些对人生的感慨和对自己一生的总结。 他或许算个枭雄,但是终其一生,都不曾实现自己天下第一的理想。 他很对于能和萧浪生于同一时代,既庆幸又无奈。 安子玉大致明白了这封信的内容,但是若想从拓跋洪的这封信里找出拓跋睿的目的,那可真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难上加难。 安子玉犹豫了许久,终于打算先将拓跋恭留下来。 原因有二: 第一,拓跋睿的目的他还不知道,所以将拓跋恭留下来,回去后再仔细想想拓跋睿的目的,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第二,拓跋恭的身份特殊,若是轻易放他下山,只怕他带着拓跋睿的密令,要在中原武林乃至朝廷掀起波澜,到时候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就大得多;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将拓跋恭留于山上,以此来监视他。 拓跋恭若想自己下山,没有得到安子玉的允许,根本不可能做到。 安子玉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幼稚的少年,他已经八十高龄了,要说老谋深算,倒也有点。 更何况,这些年的经历,让他变得更加决绝,遇事也更加冷静果断了。 虽然这个拓跋恭自己的初步印象很是喜欢,但是一旦发现他做什么坏事,安子玉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就地正法。这其中,或许也有一些爱国心怀在作祟。 毕竟他对于拓跋睿这个老匹夫在边境做的一切,也是恨之入骨的。 于是安子玉突然对拓跋恭道:“你初来乍到,想必人生地不熟。不如在我山上多住些时日,等熟悉了我中原的诸多习惯,再下山不迟。” 安子玉的这番话,着实让拓跋睿措手不及:“这……” 安子玉皱眉,看来这个拓跋恭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于是紧问道:“怎么?你还有别的事?” “实不相瞒,晚辈奉师父之命,此番南下中原,第一便是为了送信与安掌门,第二便是为了继续南下,到那南海州找南海到派掌门王开山切磋一二,了却师父的心愿。”拓跋恭如实言道。 “你师父派你找那王开山切磋?”安子玉对王开山原本的印象就不好,况且他以前偏爱的十一徒弟就是伤于他们南海刀派四名弟子手上的。虽然那一战,南海刀派两名弟子也是落了个半身不遂,但是他的徒弟毕竟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至今仍然是安子玉的噩梦。 听到这件事,更是觉得不可置信,虽然他对王开山有偏见,但也知道王开山武功不凡,这个拓跋恭绝不会是其对手,遂笑道:“拓跋睿要是真想与王开山那一较高下,就不会派你这个年轻人去比武。更何况,那王开山刀法一般,只不过现如今我中原武林人才断代,方让他混了个中原第一刀的名头。说来说去,在我中原武林,刀这种兵器,极少人用,剑才是百兵之首,才代表得了我中原武林的真正实力。所以,你去挑战王开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想要挑战我,倒是可行。” 安子玉此刻面带微笑,却颇有笑里藏刀的意思。 拓跋恭听了安子玉的语气,似乎将他继续南下找王开山比武的想法也给否决了。 但这毕竟是拓跋睿的命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安子玉左右。 于是拓跋恭便道:“我只听师父的话,师父既然叫我去比武,定有他的道理。” “嗯……” 安子玉沉吟良久,像极了一个孩童。 拓跋恭皱起眉头,不知道这个老人卖的是什么药。 安子玉终于正式接话了:“我看啊,你师父是老糊涂了。这中原江湖险恶,把你一个年轻人放进来,不是等于送羊入虎口吗?且不说那王开山从来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你和他比武,若是误伤,将性命留在那里,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便是这一路南下南海州,若是你遇到其他门派,被发现了身份,以现在那些人对你师父的仇恨程度,还不得将你扒皮抽筋?所以说,你现在待在我山上是最安全的,等哪天安排好了,再送你下山,离开中原不迟。” 安子玉这番话,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其一,便是他一定要留拓跋恭,其二,便是将来拓跋恭下了山,也不能在中原多作停留,要立刻动身回到他自己的家乡。 这两点要求,安子玉可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这拓跋恭也是心明眼亮,但是似乎,自己的自由,还轮不到安子玉这个外人插手。 于是,拓跋恭又想开口拒绝安子玉的‘盛情邀请’,安子玉却不等他说话,先开口了:“这样,你旅途劳累,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现在就跟我到屋里面去休息一下。我屋里宽敞,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卧房,其中一个,就给你栖息吧。” 拓跋恭也是无奈,只能暂行缓兵之计,或许明日事情就会有所转机。 …… 安顿好拓跋恭之后,安子玉的头是一个比两个大。那个林大器半路上山,一年之后就可能身首异处,自己既怕与他见面多了产生师徒情谊又怕不教他点什么东西日后上了战场真就任人宰割,到时候又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且不说最后他们的感情会如何,起码对于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安子玉是于心不忍的;而今天来的这个拓跋恭,也随时有可能成为一个危险人物,但是因为他个人比较仁慈,并不打算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拿下拓跋恭,相反,他倒是有在计划如何将拓跋恭秘密送出中原,毕竟这么一个年轻人,老一辈的仇恨与他真的无关。他或许也只是拓跋睿的一颗棋子罢了。 夜深人静,安子玉让王忠去给自己取了一壶藏酒,独自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喝了起来。月光透过门缝洒进房间,安子玉想着对策,一宿无眠。 第27章 身不由己 第二日,鸡鸣刚想,拓跋恭从自己卧房内走出,打开了房门。 安子玉原本刚刚放下酒壶,趴在了桌子上小睡了会,拓跋恭这一阵脚步声以及开房门的声音,一把又将安子玉惊醒了。 “你……”这酒确实醉人。安子玉身上的酒气还未消散,这忽然一抬头,竟觉得有些恍惚。 拓跋恭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去看安子玉,淡淡道:“我四处走走。” “好。”安子玉眉头一抬,拓跋恭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与其身材差不多的执剑蓝衣男子已经站在了前方不远处,只不过这个男子是背对着他的,倒是看不清楚样貌。 安子玉见拓跋恭愣了身,便笑道:“这是我的九徒弟陈陌,可能比你大几岁,不过心气和你有点像。今后你在神剑门走动,让他陪你就是了。” 言罢,安子玉又趴下打起了呼噜。 拓跋恭眉头紧皱,试探性地又迈开了步伐。 看来,他在神剑门内,想要自己逃出去,根本不可能了。 果然,在他要改变向前的方向,想向左手边走时,陈陌转过了身来叫住了他。 “拓跋老弟,你要去哪?”这看似简单的询问,实际上是陈陌奉师命在监视拓跋恭。 拓跋恭喉咙处动了动,不卑不亢地回道:“找食物去,一大早,饿了。” “饿了?”陈陌嘴角微微上扬,慢慢走上前来左手搂到了拓跋恭的肩上,持剑的手往前一指道:“拓跋老弟鼻子还真是灵,不错,那个方向就是饭堂。既然饿了,陈陌就尽地主之谊,先带老弟去填饱肚子。” …… 练武场边上,陆荆让师弟搬了个凳子给林大器坐下。他告诉林大器,骨伤初愈,不宜大动干戈。 林大器觉得他说的是废话,自己本来也不想大动干戈,上山来无非是想学点本事。哪曾想,被那个安心意扔进武场骨折不说,落入这个神医十师兄手中,又被打晕了几次。如果没有这几次,说不定自己好得更快些,至今,额头仍有点疼,却又不敢明说。 他怕一说,这个陆荆又大惊小怪,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再来一次打晕疗法。 他甚至不想这么一大早就起来看这些师兄弟们练武,但是陆荆却认为耳濡目染是好事,坚持让林大器养成这个良好的习惯。 此刻,林大器坐在椅子上,带着些困意看着场下这些活跃的年轻师兄弟,而陆荆则笔直地站在他身后,不停地指点着场下的那些师弟。 林大器试图凝神去看对面的那双黑暗中明亮的眼睛,但是却怎么凝神也看不到。他不知道,那陈陌已经被安子玉叫去监视拓跋恭了。 正当陆荆在其身后指指点点,林大器正在发呆之际,安心意突然从其吓了林大器一跳。林大器一站起身来,陆荆便皱起眉头,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 安心意一脸笑意,看着林大器不情愿地遵循陆荆的话又坐了回去以及陆荆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不禁乐开了花。 只听安心意道:“我还以为你瘸了呢林大器。”言罢,便要去摸林大器的腿,林大器赶忙移到一旁,伸手阻止道:“别,男女授受不亲!” “嗯?”安心意这才明白过来,后退一步有些不悦。 陆荆倒是比较热情:“小师妹,听说你欺骗他一路?” “这哪能是骗啊。”安心意解释道:“十师兄你是最了解我的。我在本门内,也一直是男装打扮,不然这么多师兄弟,就我一个人着女装,多么不合适。师姐她们,不也一直束发正冠,从不以长裙示人?” “那你也不能不告诉我你是女儿身。”林大器倒是较真了:“我……我差点把你当兄弟。” “好啊!”安心意听了林大器的话,顿觉欣喜,整个人马上闪到了林大器的跟前:“只要你不怨恨我,我就认你这个兄弟。本小姐别的没有,就是兄弟多。这满门男儿,都是我的兄弟。” “切。”林大器见到安心意其实心情很好,因为安心意活泼开朗,不会给人带来阴郁。 安心意情商极高,见林大器到现在还没有对自己臭脸,便知道他其实也挺大方的,事事都能理解自己,所以之前的担忧也都烟消云散了。 安心意看向一脸平静的陆荆,似乎知道了什么,便道:“我爷爷让十师兄做你的带班师兄,倒是很合适嘛。你跟十师兄学点实用的医术,将来下山了也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了。” 话音未落,林大器便打断道:“你别忘了,我之前是说书的,能说书就饿不死。何况,我也没打算将来……” “停停停。”安心意赶忙阻止道:“你千万别说些丧气话,我最不喜欢听丧气话。你以后去了塞北,也不一定回不来。到时候回来,不还得吃喝吗?你有一身医术,攒钱的稳定性比你说书强多了。这十里八乡的,哪天没有病人?” 安心意也是有点强势,林大器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话了。说实话,他现在也很迷茫,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却依然学不到半点武功。想要开口,安子玉又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能教他的师兄。可偏偏这个师兄,让他坐着好好调养,也不着急。自己现在,更像是被这个陆荆挟持了,不管要去哪里,都由陆荆陪同监视着,如果犯人一样。 “原来小师弟你之前是说书的?”陆荆听了他们的聊天,也来了兴趣:“那给师兄讲讲两百年前魔教活阎罗救青稞村百条人命的故事呗。” 林大器一愣,道:“不行啊师兄,我要看着那些小师兄们练武,因为能耳濡目染……” 陆荆打断道:“那是师兄骗你的,主要还是想让你安静地养伤。既然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师兄平时也喜欢听书,你就讲讲,当作是拜师礼了。” “哎。”林大器听了陆荆的要求,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哪里有心情再去说书,并且单独讲给陆荆一人听,也很没劲,根本讲不出说书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第28章 活阎罗的故事 鉴于林大器的难处,陆荆的解决办法是,叫停了练武场上的众师弟。在安心意的配合指挥下,这些小年轻纷纷井然有序地各自回去拿了椅子。太阳升起时,练武场内外,已经坐满了一脸期待的众师兄弟。 这样的场景,着实令林大器惊讶,这个陆荆和安心意也太任性了些,竟然活生生给自己整了一次意外的说书大会。 林大器咽了咽口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这么做,师父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责罚你们?” “怎么可能。”安心意得意地说道:“爷爷最疼我了。只要我不出格,爷爷就不会生气。” “那……”林大器并不是很想说书:“其他师兄呢?要是被他们知道师弟们今天不练武了,那岂不是要出大麻烦?” “不会。”陆荆从林大器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林大器道:“今天我那九个师兄都不管练武场的事,因为今天是我的场子。”陆荆言罢,眉头一扬,又道:“既然是听书,我还是坐下去比较真实一点。” 望着陆荆离去,林大器想动弹,却突然发现双臂和双腿都举不起来也站不起来了。感觉四肢已经失去了知觉。 林大器赶忙向身边的安心意求助,安心意下意识地看向了已经在不远处和那些师弟正经危坐,一脸期待的陆荆,方知道是方才陆荆临走时,给林大器下的针。 这几针,就是为了防止林大器讲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影响骨伤愈合的,毕竟在陆荆看来,说书的都比较容易激动。他最近的一次听书,还是五年前下山在岭南的一处茶庄听过,只不过当时那个老先生就喜欢手舞足蹈,所以这给陆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心意摊开双手,示意他也解不了,林大器望着这前方的宾朋满客,感到有些好笑,又颇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生意开张了。 …… 这当年魔教活阎罗救青稞镇百条人命的故事,就发生在前朝贡宣帝年间。 彼时,江湖上正邪不两立,善恶分明。正的一方,以佛门为主,但是当时的武林联盟,佛门并没有多大地参与,其公认的正道领军人物,乃是青华山庄庄主宁怀玉,这个宁怀玉,便是武林盟主。而当时,与他们对立的一方,便是魔教。 魔教总舵设立在藏边,即今日太平王朝的藏州地区,是西部疆域的边界。 与此同时,魔教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几乎在当时南部疆域,都设有分舵。这个活阎罗,便是与清华山庄同地,统御当地魔教分舵的人。 一日,青华山庄一名弟子路过活阎罗的地盘山下,强暴了一名路过的采茶少女。事后,该少女前去报官,当地官府以为便是魔教中人所为,遂请宁怀玉代其主持公道。 宁怀玉一直以来,都以大侠自居,这样的事情,他岂能错过? 于是,他就带着百余众弟子,围了活阎罗的分舵,要活阎罗交人。 这个活阎罗,事先也不知情,直到宁怀玉亲自上山,他才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当场召集分舵所有人,当着宁怀玉的面,要那少女认人。 那少女认了一遍之后,却摇了摇头,表示这里面没有那天强暴她的人。 尽管那少女如实回答,但是宁怀玉急于在天下英雄面前展现自己山庄的实力并借此铲除魔教这一大势力,便污蔑那活阎罗窝藏弟子,已将弟子送走。活阎罗听了后,怒气上头,便说了气话。 大致意思便是这山下可不是他魔教分舵能占有的,平时往来的百姓以及他们山庄的人都不少,凭什么血口喷人,认为是他们魔教弟子干的好事。 宁怀玉当场以魔教向来行事丑陋回话。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那个活阎罗,但是他并没有当场发飙,因为胆大心细的活阎罗发现,宁怀玉身后的众弟子中,恰好有一位年轻人一直低着头,并且极不自然,好像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按常理来讲,今日他们魔教分舵才是嫌疑人,而青华山庄是正义之师,怎会如此不堪?人群中,也就那个人有点异样。 于是活阎罗二话不说,仗着自己惊人的轻功,趁着宁怀玉不备,掠至其身后弟子群中,将那人一把揪出。那弟子当场被宁怀玉带来的这个少女指控。 宁怀玉瞬间恼羞成怒,一掌毙了该弟子给这少女赔礼道歉。 本来这件事也算了结了,只不过,宁怀玉小人度量,回去后害怕这个少女报官牵扯到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亲自往那少女所在青稞村投放溶水的毒药,致使当日青稞村百余村民因为喝了溶有毒药的井水,而只能静坐等待死亡。 因为这种毒药,又称为三步断魂散,走了三步的人,已经提前毙命,剩下的人,那是一栋亦不敢再动了。至于宁怀玉为什么要害这全村人,原因就在于他怕找这个少女麻烦,所以干脆往这个村里投放毒药,毒死他们所有人,不放过任何一个。 恰好这个活阎罗来看望这个姑娘,发现了这全村人中毒之后,以一人之力,牺牲自己毕生修为,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帮助全村百余人将体内毒药逼出,才使得这全村人免遭灭门之祸。 事后,活阎罗又带着这个少女去报官,矛头直指宁怀玉。因为这毒只有他们青华山庄才有。 宁怀玉原本以为,这个村不可能有高人前去,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活阎罗竟然还有这等胸怀,在事后回去看望这个少女。如果这个村的人在日落前得不到医治,那么灭门是肯定的,即便有神医经过,单靠药物治疗,也只是会加速死亡。 这毒药药效,原本在入水后三个时辰才会发作,前三个时辰喝的人,毒性也只会藏于体内,等到三个时辰后共同发作,故而,这全村人在这三个时辰内喝水自然是无一幸免。 可惜的是,这宁怀玉打错了算盘。他一直自以为是的正道,不过也只是小人心肠罢了。而宁怀玉能当上这个武林盟主,其实全拜其父宁行远所赐。当年的宁行远确实是一代大侠,一己之力开辟青华山庄。可惜其早逝,而宁怀玉少年英才,继承青华山庄庄主之位后,又在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才得到的这武林盟主的宝座。 当时,宁怀玉并不是天下第一,只不过那些前辈都不屑与其相争,反倒是宁怀玉自己年轻气盛,以为当上了武林盟主,就能实现自己扫荡群魔的报复。 宁怀玉于日落时前去察看,发现了活阎罗带着少女去报官后,于活阎罗返回分舵途中,截杀了早已筋疲力尽的他。最终,这一次,挑起了魔教各地分舵与青华山庄的争端。 宁怀玉以为那些叔伯们的门派会鼎力相助,却不料这个所谓的武林联盟只是各怀鬼胎,加上听闻了宁怀玉的行事,大多视而不见。最终青华山庄在魔教众人的围攻之下彻底覆灭,宁怀玉的身体也被愤怒的魔教众人砍杀得七零八落。 再之后,各大名门正派,除了佛门之外,以魔教灭门青华山庄为由,围攻魔教藏边总舵,魔教也随之覆灭。 据说当时的魔教教主张无禁,便是站着死的,至死,他都在嘲讽当时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 第29章 蚊叮针法 林大器说书的功底还是有的,尽管这个故事叙述比较平铺,但是依然有头有尾。能在山上听到说书桥段,这些年轻子弟大多还是比较激动的。 以致于,当林大器收尾后,跟前的这些师兄弟仍然有许多人沉浸其中,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安心意清醒得很,因为她经常下山听书,听过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其中这段活阎罗救青稞村百条性命的故事她也听过,比起林大器的叙述手法,可是强了许多倍,因此,林大器说书并没有让安心意沉浸其中。 场下一片安静,林大器心里正犯嘀咕,一直在他旁边站着的安心意突然大叫了声:“好!” 随后,跟前掌声如雷动,随着噼噼啪啪的鼓掌声一起,为林大器叫好。 这下林大器可有些不好意思了,直言道:“惭愧,惭愧。” 陆荆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忧伤道:“青竹书中这么多江湖故事,我唯独对这个故事颇有感触。料想那活阎罗医者仁心,虽然身处魔教,却是大慈大悲之辈,他不惜丧尽毕生功力为那青稞村百名村民疗伤,自己却惨死于那伪君子宁怀玉手下,可悲,亦可叹!” 林大器被陆荆这一神奇的反应吓了一跳,心想就这么一个简短的故事,还能听出什么人生真理出来? 果然,如林大器所想的一样,陆荆刚才只是嗓子有点干了,只见其咽了咽口水,又接着道:“那活阎罗一身救死扶伤的高明医术,倘若他不通晓医理,必定会好心办错事,成为宁怀玉的替罪羊。因此,我辈应当以当年的活阎罗为楷模,在修炼武功的同时,学有余力的情况下,也学门医术,即便将来不用,也能通晓医理,救人于危难之际。” “又来。”安心意自言自语,看来她知道陆荆接下去要说什么了。 果然,陆荆又道:“各位师弟,十师兄我向来有教无类,有想学医术的尽管报名,只要师兄觉得你有天赋,必定会倾囊相授!” 陆荆说得热血沸腾,身后的人群却蜂拥而散。 只留下一句:“十师兄,我们吃早饭去了!” “去吧。”陆荆看来也已经习惯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见陆荆一脸失望的样子,林大器便偷偷问道:“安心意,你之前不是说九师兄陈陌教授的师弟是最少的吗?怎么,难道陆荆师兄不满足于现状?” “他岂止是不满足啊,他恨不得满门师弟都是他的传授对象。”安心意轻声道:“咱们这陆荆师兄啊,一心要发扬光大他们陆家的医术,因此每次有了师弟跟班,都先教授医术。但是呢,按照陆荆师兄的话讲,这些师弟每一个开窍的,大都心急地想学武功。陆荆师兄没办法,只好每次等这些师弟受不了了,就让他们去大师兄那里学武功,而他自己本人懒得教授武功。” “嗯……”林大器没想到这个陆荆竟然这么坑,他原本以为陆荆教他医术的同时会教他一些本门地基础武功,没想到真的像师父所讲地那样,只学医术。若真是这样,一寸光阴一寸金,自己可不能在陆荆这里耽搁了。于是林大器忙问道:“安心意,你帮我找到大师兄吧,我要跟他练武。” “啥?”安心意没听清,陆荆就走过来了,林大器有些害怕陆荆的神奇医术,赶忙住了嘴。 陆荆见林大器一动也不敢动,便笑道:“那穴位地效果也只有一盏茶地功夫,你还没讲完之前,手脚就能动弹了。” 林大器听了后,赶忙试了试,还真是如此。 他又下意识地看向了陆荆,陆荆却是诡异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令他心生寒意。 “怎样?这招不错吧?于不知不觉之间,使人麻痹,想不想学?” 方才这招,便是陆荆素来倚仗的蚊叮针法。这招在身剑门内,也就只有陆荆会,因为这招是陆荆结合下针的手法以及快剑武功路数自创的。但是很可惜,陆荆会自创武功,却不会取名,这也导致了他手下的师弟人才流失惨重。 若不是前日安子玉把林大器交给了陆荆,只怕陆荆真的成为一个光杆师兄了。 林大器转念一想,方才自己确实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中招的,倘若这招学成后,用到战场上,那岂不是也如同传闻中的定身术一般,能指哪打哪,令对手无还手之力? 看来,这个十师兄陆荆也不是一无是处。 于是,林大器赶忙道:“学!” “哈!真的?”陆荆显然有些激动,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坚定的声音。 林大器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些无奈。不过这何尝不是一门武功? 陆荆见了林大器的反应,当真是欣喜若狂,突然仰天大笑,长发垂面。 “这……”林大器一头雾水,又被这个好像不太正常的陆荆吓了一大跳。安心意却见怪不怪了,匐到林大器的耳旁说道:“陆师兄这是久旱逢甘霖,你理解一下。” …… 且说那拓跋恭在陈陌的监视下,吃饱了饭,从饭堂里出来时,恰好赶上九玄门众弟子蜂拥而入用餐。 看着这群络绎不绝的人,拓跋恭很是惊讶。因为在他们傲北国,强如他父亲拓跋睿,门下弟子也不过六十人,再多,朝廷就会插手阻止。而今天看到的这些,起码也有数百人,如此庞大的练武群体,竟然能在中原如此坦然立足,实在是匪夷所思。 陈陌见拓跋恭愣神,也猜不透他的想法。许多从他身边走过的师弟都亲切地叫了身九师兄,陈陌也都一一回敬了。 等到人群走得差不多了,陈陌便问拓跋恭道:“怎么,是吃惊我们山上这么多人吗?” 拓跋恭不答,陈陌接着道:“其实,是朝廷不愿意大范围征收我们这些江湖子弟去当兵,否则,现在的塞北,岂能是你们北蛮人的天下?” 拓跋恭微微一笑,回道:“你一直说着可能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归根到底,成王败寇,说再多,都是无用的话。” 第30章 竹林小战 拓跋恭原本以为这个陈陌年轻气盛,定会生气。 岂料他听了后不但不生气,反而报以意味深长的礼貌一笑。 只听陈陌问道:“听说你师父是北蛮刀神,在塞北无人能及。你作为他的徒弟,不知武功如何,可有学到些本事?” 四目相对,这两个年轻又身材高大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对方靠近了点,火药味十足。 “你可以试试。”拓跋恭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神剑门安子玉的第九个徒弟。 陈陌笑了笑,负手离开,边走边道:“这里人多眼杂,到时候打起来,我怕那些师弟们会插手。你跟我去一处偏僻的地方,我们好好切磋一下。” …… 这边,陆荆带着林大器,连同无所事事的安心意一起,钻到了练武场附近的小竹林中,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教林大器这个所谓的蚊钉针法,却意外地撞见了在竹林中准备比武的这两人。 陈陌的背影,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而陈陌对面站着的那个人,虽然看不清其面容,但是也同样身材高大,长发乌黑。 安心意自言自语道:“本门师兄弟,可没有持刀的啊。” 陆荆做了一个手势让安心意小声点,分析道:“能让九师兄看上的人,想必不会太差。这人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已经得到师父的允许了。不管是谁,今天能看到九师兄出手,也是一件幸事。” “嘿。”安心意挤了挤被迫藏在两人中间的林大器,身子朝前面靠了靠,说道:“也是,好久没看过九师兄的身手了。” …… 陈陌手持长剑,面对着手持横刀的拓跋恭,丝毫没有半点异样神情,反而较为处之坦然。 拓跋恭端详着陈陌的剑势,雄厚而稳重。想来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安子玉的关门弟子,定然也是有两下子的,因此他并不敢大意。 从入中原以来,碰到的那一对猥琐之徒以及大侠郭青,武功都不弱,对于神剑门这种正经门派教出来的子弟,拓跋恭倒也很想见见其成色。 他并非好战,但是面对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也会尽量地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点,陈陌倒是跟他很像。安子玉之所以会对拓跋恭的印象不错,极有可能便是他从拓跋恭的身上看到了陈陌的影子。拓跋恭算起来,比陈陌年轻了几岁,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对决。 陈陌剑意已起,长剑四周零落的竹叶如同遇风一般开始贴地围着剑尖转动。 拓跋恭也微微将横刀抬起,右手在虎头柄上紧了紧。 两人起势,伴着细碎的脚步,朝着对方奔去,于中间处交汇,刀剑相交,迸出阵阵火星。 两人你来我往,自是互不相让。拓跋恭横刀虽然力量占优,但是陈陌强在基本功。 每每拓跋恭刀劈下来,陈陌总能在格挡的一瞬间轻松化解掉其刀势的残余。 并且,陈陌的反击,也是极其犀利。 他的剑法,其实是最像安子玉的。因为他自习武以来,中规中矩,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曾追求过创新。 安子玉教他如何起剑势,如何应对敌人的进攻,如何看破敌人的破绽,如何趁机予以致命的一击,他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并且每日熟练,即便是下大雨的天气,也不曾落下。 渐渐地,从一开始的拓跋恭刀势占优,变成了陈陌的剑势占优。陈陌一招长驱直入,透过拓跋恭长刀上方,直逼其致命的咽喉处。 拓跋恭暗地一惊,只能借助脚力向后退去,随之借着一根竹杆往后一绕,陈陌长剑撞进竹杆中,再一抽,那竹杆便从下往上,都出现了一条裂缝。 那拓跋恭卷土重来,以一记,相似招数回击,陈陌竖剑将拓跋恭长刀拨开,下一刻,拓跋恭却缠得更紧。这一次,拓跋恭的攻击,比刚开始还要凶猛。 其刀法配合身形,在陈陌四周像是围成了一个天罗地网。而陈陌,面对拓跋恭突如其来的变招,也是大呼痛快,其长剑不住挥舞,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每每预判拓跋恭的刀势,予以强力的回击。 少顷,拓跋恭立定背对于陈陌左上边,右手横刀一扫,陈陌竖剑格挡,只感觉一阵蛮力,握剑的右手一震,那拓跋恭翻过身来,举刀再次劈下。陈陌还未来得及调整,便横剑格挡,这一下,更是千钧之力,陈陌被其力量震得连连后退。 原来,方才拓跋恭以身法配合强有力的刀势,消耗了陈陌的一些体力,并让陈陌适应他削弱的力量。方才这两刀,才是拓跋恭力量的真正状态,因此陈陌才会一时措手不及。 在陈陌奋力挡开拓跋恭的同时,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长剑划地,难以控制。 便在这时,拓跋恭自信地踏步而来,这一刀势在必得。那陈陌收不住剑,就只有被拓跋恭刀架脖子,认输的份了。 岂料,那陈陌随机应变,突如右手离开长剑,左掌内力拍地,朝着拓跋恭,赤手空拳迎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陈陌临近拓跋恭刀尖时,一个侧身躲开,随后右手握住了拓跋恭的臂膀,左掌便要挥下,拓跋恭情急之下,左手也出,接住了陈陌的左掌,将其牢牢制于右肩。 两人上身此时已经僵持在了一起,下身两腿过招,却也一时缠了起来。 陈陌已是大汗淋漓,拓跋恭以为陈陌不行了,想要发力,却发现陈陌也在发力,一时半会倒是拿陈陌没有办法。 “好!”安心意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林大器赶紧捂住了安心意的嘴巴。 但是虽然这三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但是在这空旷且安静的竹林里,声音却是传得十分清晰。 拓跋恭一个愣神,陈陌趁机将拓跋恭震开,回身取了长剑。 两人都知道有人来了,自然也无心再斗。 拓跋恭转过了身去,背对着陈陌想要看看声音来处是何人,陈陌也走了上前,淡淡道:“出来吧,小师妹。” 第31章 圆场 陈陌一向耿直,他对安心意也很熟悉,因为安心意对他特别好奇,以前经常吵着要看他表演剑法。 这一喊,却出来了三个人。先露头的,反而是陆荆。陆荆有些尴尬地笑着,陈陌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二个,便是安心意了,她站出来后,双手负于身后,眼神极不自然地望向天空。 拓跋恭道:“还有第三个。” 林大器这才不情愿地,也露出了头。 此时,陈陌的神情也有些异样了,因为林大器他真没见过,莫非也是像拓跋恭这样的外来人? 拓跋恭看着这三人,一时也没认出安心意的女儿身,便笑着问道:“这三人都是你师弟?” 陈陌眉头微抬,问向了林大器:“你是谁?” “哦。”陆荆笑呵呵地替林大器答道:“这是师父新收的徒弟,跟我学习呢。” “嗯。”陈陌一脸严肃地又打量了林大器一下,方才给拓跋恭介绍他们三人:“这位是我十师弟陆荆,这位……嗯……是我小师妹安心意……” 拓跋恭听到陈陌的小师妹这个称呼一下子愣住了,安心意插话问道:“你又是谁?” 拓跋恭如实道:“在下,拓跋恭。” “拓跋恭?”这三人几乎都异口同声,因为拓跋这个姓氏,是北蛮人的姓氏。 陈陌解释道:“师父让我跟着他,不能让他下山。” “原来啊,北蛮人。”安心意一边指着拓跋恭,一边往他的方向走去,陆荆赶忙跟上去,害怕安心意有所闪失。陈陌见拓跋恭抬刀,也一个转身挡在了安心意跟前,却只见拓跋恭平静地把刀放回了背后的刀鞘中。 安心意拨开陈陌的身子,绕到了拓跋恭的背后,观察了很久他的身板,方才道:“拓跋恭,你们北蛮人都这么强壮吗?” 拓跋恭坦言道:“差不多。” “你认识察尔真?”林大器也跑了过来,陆荆怕他冲动,一把拦住了他。 拓跋恭听到察尔真的名字,眉头紧了一下,反问道:“我朝的小王爷,你认识?” 林大器脸上,莫名地愤怒,拓跋恭更加不解了。 陆荆知道师父既然留着这个拓跋恭,并且只是单纯地让十师兄跟着他,给他一定程度的自由,一定是他断定这个拓跋恭秉性不坏。 于是打哈哈道:“来者都是客。” 拓跋恭却并不理会陆荆,因为他从林大器的脸上察出了异样:“怎么?你似乎对察尔真小王爷有误会?” “误会谈不上。”林大器倒是十分冷静,知道这个拓跋恭与他爷爷的死没关系,便回道:“只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罢了。” “不共戴天?”这下把拓跋恭整得更加迷糊了:“你去过北蛮?” “没去过。”林大器不想再多说了。 陈陌也觉得奇怪,林大器这个反应确实有点大了:“这个小师弟怎么了?” 他问向了陆荆,陆荆方才把他从安子玉那里了解到的关于林大器的事情讲给了陈陌听。 陈陌听了之后,也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言罢,便抬剑指向了拓跋恭。 拓跋恭没有反抗,反而安心意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十师兄,我爹让你监视他,可没让你杀他啊。” 陈陌怒言:“北蛮欺人太甚,这人若是活着回去,也定当助纣为虐!” 陈陌的这个反应,连林大器也措手不及。没想到这个陈陌竟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 身旁的陆荆,蠢蠢欲动,却不敢上前阻止。他这个十师兄脾气要是一上来,越阻止,反而越严重。因此,他也一下子乱了阵脚。 此时的场面,格外紧张,又很安静,陈陌的剑,直抵拓跋恭的左胸处,倘若一剑刺入,那便是心脏,心脏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拓跋恭当场毙命,是极有可能的。 拓跋恭眼睛死死盯着陈陌,陈陌问道:“你觉得你冤枉吗?” 拓跋恭平静地摇了摇头,坦言道:“这个察尔真在我朝,便是个纨绔子弟。去年,他曾强娶朝堂内一名文官千金为妾,这个文官不堪其辱,又循法无门,遂上吊自杀,其千金也随之而去。此事事后,却草草了之,朝堂内外,只字不提。没想到大王竟会让他和使臣一起出使你们朝廷。” 陈陌听了拓跋恭的话,怒气便消了一半。听这拓跋恭说话,倒还是善恶分明。 于是,陈陌的剑才缓缓放了下来。 “小师弟。” 听见陈陌叫自己,林大器赶忙上前来。 陈陌盯着拓跋恭说道:“既然你已经入了神剑门,那便也是我的师弟。以后,你下了山,如果再有遇到为非作歹的北蛮人,直接往死打。打不过的话,上山来叫九师兄,九师兄帮你去打,直到打赢为止!” 林大器简直太感动了,不住地道谢。 陈陌一脸严肃道:“应该的,你是我的小师弟。” 安心意这才也松了口气,若不是她及时把安子玉搬出来,以陈陌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当场杀了拓跋恭。只不过这个拓跋恭也是虎,倘若他知道陈陌的性子,也许就会闪到一边了。 拓跋恭心知肚明,安子玉不会让他有事,而陈陌,奉了师命,既是在监视他,也是在确保他在门内行走的安全,他一旦有任何闪失,陈陌都没办法和安子玉交差。 至于方才那一战,其实若真打下去,这个陈陌是要吃亏的。因为他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了。倘若刚才那情况再僵持一点时间,陈陌必然吃不消,到时两人分开,拓跋恭举刀打赤手空拳的陈陌,隔断其与随身佩剑的联系,陈陌便撑不过十招。 然而,若是从陈陌心里的角度来看,自己未必会输。因为今天这场对战,本来就还没分出输赢。对于比武这件事,他一直只相信结果,不会去看过程,也不会在意如果。 假如刚才没有安心意意外地出声,陈陌定会依依不饶,要分出个胜负,到时候可能也会让拓跋恭喝一壶。 “好了好了,我们刚才来也只是因为十师兄要教这个小师弟练针法,并不是特意跟踪你们。”安心意圆了场,但还是忍不住夸赞陈陌道:“九师兄,刚才你那招擒虎手使得真有劲。” 第32章 教授手法 陈陌和拓跋恭走后,陆荆便让安心意过去把风。 安心意不愿意,要看着林大器学习这针法,陆荆却摆起了谱,不肯教了。 安心意问陆荆,让更多的人看到不是正遂了他多收师弟的愿望吗? 陆荆严肃地摇了摇头表示,这是他自创地武功,如果让人偷看了去,那便是偷学了。自己想收人不假,但是他也是有底线的。能学他这针法的人,必须是正式跟着他的,否则他一概不教。 言下之意,倒也算给林大器正了名份。 安心意拿矫情的陆荆没有办法,这才极不情愿地到了竹林口,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陆荆这才清了清嗓子,对着林大器道:“小师弟,你听好了。我这蚊叮针法,有三字口诀,即‘快,准,狠’!” 陆荆讲得一本正经,林大器却是失望透顶。这陆荆不但给功夫起名的水平不怎样,就连编制心法的水平也不高。这三字,可以说是平平无奇,还有点虚幻。林大器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要跟着陆荆学这针法了。 陆荆继而抬起了右手,张开了五指,问道:“你看我这手中,可有藏针?” 就像是在做游戏一样,林大器这才来了性质,伸手去掰陆荆的右手,确实十分光滑,没有藏针。于是林大器摇了摇头。 陆荆顺意了,便接着道:“我这针法,当然是要有针了,所以出针,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出不了针,就意味着你这功法使不出来。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林大器感觉这个陆荆也是啰嗦至极。 陆荆很满意,继而道:“你瞧好了,我是如何出针的。”言罢,只见其臂袖微起,一根细针便从其袖中飞出,陆荆五指一合,那细针便被夹在了食指与中指的缝隙里。 这一瞬间的事情,真的够快。陆荆真的一动不动,就让针出现在了自己的掌中。 看见林大器有些入神,陆荆的兴致也全出来了,继而道:“能让人上肢和下肢暂时麻痹的穴位,不过肩井穴与环跳穴。一般而言,需分别刺入两穴,才能达到刚才练武场边你那个效果。不过呢,同时刺入两穴,对于常人要求太高。当然,师兄我是能很轻易做到的,但是你不行。” 林大器暗中心想:十师兄啊,咱能不说废话了吗?别说同时刺两穴,出针我都还没学会具体的方式, “所以。” 陆荆这简短的两个字让林大器眼前一亮。 陆荆很得意地说道:“小师弟,你跟对人了。师兄的手法只需刺入一个人的肩井穴,便能让其上肢与下肢同时麻痹。” “真的?”林大器跟着老人走南闯北,说书这么多年,知识积累得倒是极广。他当然知道陆荆说的这两个穴位在哪里,只不过陆荆说他能通过刺人肩井穴使人下肢一起麻痹,确实厉害。因为就他所知,肩井穴这个地方,好像与人地下肢并无关系。 陆荆点了点头,正了正身子,方道:“不错,师兄就是这么厉害。” “……”林大器提醒陆荆道:“师兄,您该讲讲手法问题了。” “这不要讲了吗?”陆荆并不觉得他自己废话多,反倒是觉得林大器太过心急:“你也别急,安安静静听师兄讲手法。” “这手法,其实很简单。因为这肩井穴也很危险,稍有不慎,刺入过深,便会使人瘫痪。因此只要掌握好刺入深度,便能左右一个人周身知觉。过半寸,便能使人上肢麻痹,再行半寸的半寸,便能使人临近瘫痪,此时,便是四肢麻痹状态。” “这……”听了陆荆的讲述,林大器顿感这针法真实残忍,稍有不慎,便会致人瘫痪。 同时,林大器又长舒了口气,心想还好刚才陆荆没失手。 “你有什么问题?”陆荆倒是很重视学生的发言。 林大器苦笑道:“师兄,要是真像你这么说的,那我就不学了。毕竟学这针法,需要有活人给我尝试,您这半寸,半寸的半寸的手法我可掌握不了。尤其是那个半寸的半寸,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活还得你来。” “没关系的。”陆荆一脸认真地说道:“你先练习如何出针,等顺畅了,再教你如何趁人不备,神不知鬼不觉地下针。至于下针的对象,师兄早就想好了,那就是你七师兄王忠。” “为啥是七师兄?”林大器虽然没有见过王忠,但是听到陆荆要让另一个师兄给他做这种关乎生死的尝试,还是十分疑惑的。 “嗯……”陆荆沉吟良久,方道:“你七师兄皮糙肉厚,如果你能扎进他的肩井穴,自然以后面对一些敌人也都不在话下了。并且你七师兄内力也还不错,如果你真的不小心扎深了,他会自己弹出来。” “那……”林大器眼珠转动,接着问道:“十师兄,你做不到吗?” “我当然能做到。”陆荆想当然道:“师兄内力不比七师兄差。” “那十师兄,咱们就不要麻烦其他师兄了,您充当我尝试的对象得了。” “使不得!”陆荆赶忙道:“能震出来,不代表没有危险,这万一……” 林大器轻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有万一,还要让别的师兄来承受这个万一。” “嗯……”陆荆又是一阵沉吟,继而道:“最主要,还是因为你七师兄乐于助人。” 林大器皱眉道:“十师兄,我看你也挺乐于助人的。” “不不不。”陆荆赶忙为自己开脱:“师兄这人挺自私的。” “哎。”林大器看着陆荆的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师兄也太不靠谱了些。 “对了。”陆荆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没告诉你这些针要藏在哪里。” 言罢,陆荆便挽起了袖子:“你看,师兄这袖口的针有这么多!” 林大器定睛一看,果然其袖壁上都扎满了细针。 陆荆继而道:“不过我这出针的手法需要用内力,而你没有内力,这是件很大的问题。” 第33章 为难 太平王朝自太宗肖石峰起,又历经景帝、文帝二朝。 景文二朝时,重文轻武,注重发展经济,安抚民生。 其时国内一片盛世繁荣景象,而远在塞北的边疆之地却频遭北蛮人袭扰。 领头的,正是北蛮刀神,名叫拓跋睿,被北蛮王封为神威大将军。 拓跋睿时常率其帐下白虎营劫掠边境军营物资,太平王朝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岳穆武几次埋伏欲捕,均无功而返。 由于连年物资常有被盗且数额庞大,又苦于拓跋睿在北蛮军中,常率兵侵扰蚕食守边将士,太平王朝一时无法将处于大漠之中的傲北国连根拔起,于是文帝十五年降旨驻防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后撤三十里地广铸城墙,以御北蛮入侵,保中原安宁。 后文帝死,太子肖乾泽即位,感北疆之痛,决心励精图治,收复塞北失地,定国号元武。 …… 元武初年,太平城外五里地树林。 时值盛夏正午,太阳十分毒辣,林间官道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人。老的已经接近八十岁,少年才十八年纪。 老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慢了下来,而走在其前面的少年则是越走越快。 别看这少年越走越快,其实他也很累,这点从他同样满头大汗的样子上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这个少年第一次来京都,想早点看看京都的繁华。 当然,少年也想尽快走到城里吃上一碗热饭。 跟在其身后的那个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停了下来,将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人咳嗽了两声,方道:“臭小子,只顾着自己走,也不知道搀扶一下爷爷。” “这有什么办法。”少年仍然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多了几分特意的轻松自在:“早上路过那家烧饼摊,你硬是不吃,现在倒好,没力气了怪谁。” “哎。”那老人摇了摇头,边叹息边再次动了起来,毕竟这个孙子的性格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自己这个做爷爷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老当益壮的人,却总是喜欢倚老卖老。 老人一边放慢脚步往前赶路,一边叨叨道:“咱们说书一次能挣几个钱?如果不是我时常省吃俭用,你都长不了这么大。” “别怪我没教你啥事,起码说书这个饭碗你现在也勉强能吃。节俭的美德我从小培养你,以后你在这盛世中,想饿死都难。” “我像你这么大时,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六十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走投无路的事情。” 话锋一转,老人走了几步又道:“可惜现在老了,又跟着你这个不孝顺的孙子,算是白养了。” 老人的这几句口头禅在这两年来时常挂在嘴边,少年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因此依然无动于衷。 少年叫林大器,身形匀称,皮肤黑了些,但是额头宽广,双目有神,鼻梁也算挺拔,综合来看倒也是一副英俊模样。 老人也姓林,之前祖孙两人一直在岭南、肃庆一带说书谋生。 但是其实,这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林大器当年因为其父母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便让路过的老人收养了。 老人那时已六十出头,想到自己膝下无子,以后老来孤独,便挑了个最机灵的,也就是当时才五岁的林大器。 可谁知,跟着老人的日子久了,林大器常年抛头露面,混迹于其周围,导致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小时候的机灵劲倒是一直陪伴着他,只是可爱这个形容词离他是越来越远,长大后的林大器甚至有时候被老人认为是一个累赘,可是无奈自己选的孙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养着。 而且都这么大了,想扔掉他也不切实际。 这孙子,终归是机灵着。 ……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模糊的太平城三个大字。 而他那个孙子林大器,早早地已经在前面一处阴凉地歇了有一会儿了。 “臭小子。”老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两口气,便又起脚继续赶路了。 太平城越走越近,林大器小跑着跟了上来,在老人身旁吹风问道:“我说老头,进城后咱们先去吃一碗面吧。” 老人似乎在与其怄气,将头微微偏向了另一侧,继续走着。 “哎呀,你这小老头还挺有脾气。”林大器换到了老人偏头的那一边,低声问道:“老头,你还有多少积蓄?” 老人再次将头偏向了相反方向,林大器又估计重施,出现在了老人的视野中:“老头啊,好歹我平日给你当苦力,咱们为了来这京城,已经三天没开张了。现在孙儿这兜里空空,能不能活下去全指望你了。” “哼。”老头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脸上表情急转,一脸笑意地迎上了守城门的士兵。 “哪来的?”那个士兵声音倒是宏亮,问话也简单明了。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在午睡,因此城门处冷清了些。就连城内的街道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老人客气地说了他们的来处,又拿出了城内四方客栈老板的书信,那士兵简单嘱咐了两句,就侧身让他们祖孙二人进了城。 在林大器眼里,老人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因为这里可是京都,到处都有朝廷的夜鹰眼线,莫说他们这两个从衣着上看就是小老百姓的角色,即便是真的想来太平城干点大事的人,这守城的士兵照样放进去,毕竟这些人一进去,也多半是有来无回。 眼前的太平城街道很宽,街道两旁十步外摆满了小摊,只不过多半的摊主也都在休息。 那老人轻叹了一声道:“十几年前来过这里,没想到光阴似箭,这里的景象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大器突然发现老人的腰板挺了,神色也与之前不一样了,脸色更是红润了起来。想来这老头好面子,一生都是体面人,如今故地重游,怎么也会提起百倍的精神来。 林大器忍不住问道:“老头,你和那个吴老板真的是故交吗?” “当然。”老人神气地说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做苦力的,我那时买了碗馄饨在街边吃,见他嘴馋,便也盛了一碗给他。如今这小子出息了,也想给咱们一口饭吃。所以啊,我常跟你说,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林大器道:“老头,看来你积的阴德不少啊。” “那是。”老人一对话,发现林大器用词不但,便举起手来佯装要打林大器,林大器早就离了老人两丈远。 “臭小子。”老人又起脚了,边走边道:“这里是京都,你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在这里还是悠着些好。” …… 四方客栈内,老人先进门,林大器在门口看店小二杀鱼。 老人说的话果然不假,那老板留着一撇八字胡,一下子认出了老人,赶忙走出来握住老人的手寒暄。 老人一点也不生分。那老板告诉老人,今天不出工,房间都给他们爷孙备好了,等下再让后厨炒两个菜送上去。 老人笑呵呵地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大银,对着那老板说道:“小吴啊,今天老头子故地重游,高兴!我们说书人都有讲究,第一天一定不能吃主雇家的东西。你帮我想想京都都有什么美味,给我上一桌,再整点上等的黄花酒,老头子就好这口!” “好的,马上安排。”那老板收了银子后,又殷勤地跑向了后厨。林大器后脚跟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老头,原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那老人双手背到身后,摇头晃脑地边走边唱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平生,佳肴入吾口,做鬼也风流!” “也风流啊!” 第34章 李圆圆来了 状元山下,一行人疾驰而来。 九匹马,为首的,便是李圆圆,其身后,则跟着八个李家的武士。 李圆圆先下得马来,那八个武士也随之下马。 李圆圆取下佩剑后,便要上山,那八个武士随之也准备牵马上山。 李圆圆突然转过身来,那八个武士也瞬间整齐地停住了脚步。 李圆圆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依然强压自己的脾气。因为她知道她的嗓门,如果她认真了,那嗓门的声音可是会让人听了很不舒服的。 从小到大,李圆圆受到的家教里便有一条,要善待家里给养的武士与下人,所以李圆圆也养成了在这些人面前尽量克制的习惯。 只听李圆圆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来之前,爹爹也知道了。而且,好像也跟你们说过,等到了状元山山脚,你们就要回去了。这山上我熟人很多,到了半山腰,就会有人接我了。” “这……”八个武士都是大男人,此刻却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李圆圆眉头一抬,问道:“是不是爹爹又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要让你们跟我上山,然后再山上免费吃喝?” 为首的一个宽面憨厚武士忙回道:“郡主,饭菜我们可以自己解决。只是这山上龙蛇混杂,侯爷说,要保证郡主的安全!” “笑话!”李圆圆真的生气了,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这两字一出,着实让八个武士身子稍微抖了一下。 李圆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立马又降低了声调道:“以往,你们这些人非要跟我上山,我也默许了。毕竟假如我拼命赶你们走,你们回去也不好交差。但是,今时非往日了。今日本郡主上山,是要去道歉的。山上那安掌门的宝贝孙女前些日子便是被我拐下山去的,估计他老人家现在还在气头上呢。” 李圆圆生硬地把安子玉给搬了出来,这八个武士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安子玉的鼎鼎大名如雷贯耳,那可是青竹英雄榜上前五的人物啊,就连普通的市井百姓都知道,何况他们这些打手呢? 可就算这样,他们依然要忠心地保护自己的主子。 李圆圆看出了他们脸色的异样,也看出了他们的为难,接着便又问道:“怎么?倘若安掌门见咱们人多更加生气了,你们谁是对手?” “这……”这些武士平日里话倒是不多,跟着李圆圆也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李圆圆见到他们眉头紧锁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安慰道:“好了好了,本郡主跟你们闹着玩的。那安掌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郡主我怎样,但是他能决定我在山上留下时间的多少。如果你们害得本郡主上山之后,等不到姐妹安心意比武招亲的那天,本郡主定要你们的脑袋。” “这……”那几个武士一直重复着刚才的这个字,谁也不敢擅作主张。 “你们记不记得,先前你们中的一伙人在山上因为手痒跟按掌门的几个弟子比武,最后成了打群架的事情?按掌门可对你们印象不怎么好啊!而且,这件事我也从未和爹爹提起过。”李圆圆是在提醒这些武士,他们之前犯过错,就要学会买账。 这八个武士不再讨论了,看样子是软下来了。 “好了好了,本郡主要上山了!”李圆圆也是个急性子,怕这八个武士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急忙转身向山上跑去。 “郡主!”后面那八个武士依然没有主心骨,李圆圆便丢下了一句话:“你们要么先回府上,要么在这里待个两个月,到时候本郡主就下山了。总之,只要不妨碍本郡主的雅兴,眼不见心不烦,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 这八个武士,面面相觑,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那李侯爷多虑了。这神剑门本就是江湖名门正派,李圆圆又是神剑门的常客,相当于安子玉的义孙女,她来这里游玩,自然不必担心她的安全。 只不过,毕竟李安久居朝廷,习惯了猜测人心,极少有能够信任的人,所以才会做事如此疏密。当然,这八人也知道,既然郡主都这么讲了,他们回去,也不会受到惩罚。于是,一人骑着马,抓了郡主方才坐骑的缰绳,其余的人也纷纷骑上马匹,勒马掉头,往回走了。 事后,这个任性的郡主一定会给大人写信,而大人也会和郡主敲定时间,到时候他们只管来接人,也就这样了。 …… 这拓跋恭明知甩不掉陈陌,但是依然费尽心思想让陈陌烦躁,从而放弃对自己的监视。 因此,在两人离开竹林之后,拓跋恭的脚步并没有停歇。反而,他一直都在走路,就像是在逛街一样。这样的行为举止,对他来讲是有两大好处的。 除了上述好处之外,还能借此机会看看神剑门内的诸多景象,何乐而不为? 但是令拓跋恭没想到的是,这个陈陌虽然性子也挺急的,但是同时,他又很有韧性。 任凭拓跋恭行走于神剑门内,他也只是静静地在其身后跟着,从未离开三步距离。 拓跋恭猜测陈陌是个听师父话的耿直徒弟,现在看来,还真是。 正当拓跋恭要靠近一处房舍时,陈陌却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上来,拦住了拓跋恭。 拓跋恭疑惑地问道:“怎么?神剑门还有秘密的地方不准外人见吗?” “这里是女人住的。”陈陌淡淡道:“门内女弟子八十人,都住在这里。” “原来。”拓跋恭感觉越来越有趣了,没想到这神剑门内还有女弟子。像他父亲,就从未收过女弟子。因为女人力气小,不适合练刀。 于是拓跋恭问道:“既然是女弟子,她们的武功身手如何?” 陈陌不假思索地说道:“身手都一般。但是如果伤了战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拓跋恭笑道:“要是遇到了我师父的那些徒弟,可能你们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陈陌淡淡道:“不过这些师妹将来的职责是保护皇宫女眷,并不是上战场。因此,拓跋老弟多虑了。” 第35章 第一次相遇 支走陆荆和林大器二人后,就是午饭时间了。 安心意吵着要留下来陪安子玉一起吃饭,安子玉无奈,只好叫后厨多准备了两道菜。 一道是香草羹,一道是酥炸脱骨鸡,都是安心意喜欢吃的。 另一边,李圆圆一路上山,通常无阻。她的这张脸蛋,就是她的通行证。这山上的弟子,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要是有谁敢拦她,非被她吼坏耳朵不可。 上山后,李圆圆本来是要循着饭堂的方向去的,无意中碰到了陆荆和林大器也要往那里赶去。 林大器对李圆圆自然是印象深刻,陆荆对李圆圆也同样深刻。 面对李圆圆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喊得那一声‘陆师兄’,陆荆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他太害怕这个刁蛮任性的郡主了,比安心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不论李圆圆有什么事,她只要在山上,自己必然不会过得太好。 于是陆荆加快了去饭堂的脚步,因为那里人多,混进去后,起码能安宁一个午饭时间。 却不料,林大器自己赚过了头去,喃喃道:“李圆圆?” “是你啊!林大器!”李圆圆有些惊喜,眉头一挑,小跑上前,问道:“怎么,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林大器平静地回答还行。 李圆圆皱起眉头,看着那个稍微停下脚步,又立刻加快脚步的陆荆,问向林大器:“那人是谁?” 林大器一头雾水:“他就是陆师兄啊。不过……好像比较饿,可能没听到你喊他。” “哼。”李圆圆一阵坏笑,使出了从陆荆那里学会的飞针手法,瞬间一根细针从其袖中飞出,那陆荆无奈地转过身来,只手一挥,便将这根针牢牢控制在了两根手指中间。 陆荆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郡主,找陆某人何事啊?” 李圆圆一嘟嘴,双手插腰问道:“陆师兄,我吃人吗?” 陆荆摇了摇头,不耐烦道:“有事快说,我饿了。” “你放心,我今天不找你扎针。”李圆圆问道:“心意姐姐在哪?我找她去。” “在师父的房间呢。”陆荆一说完,李圆圆便跟林大器做了个告辞的手势,随后一溜烟,吵着西边跑去了。 …… 只一会儿。 那一边,安子玉爷孙两人正热火朝天地吃着午饭,门外就响起了李圆圆的声音:“爷爷,我来了!” 安子玉刚刚喝了一大口热汤,差点没被呛死。 安心意倒是见怪不怪了:“爷爷你反应也太大了些。” 安子玉望向门外道:“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有两个你。” 安心意一脸嫌弃地说道:“我的声音哪有郡主的大。” 伴随着脚步声,推门声,李圆圆出现在了这对爷孙面前。 李圆圆一身轻装打扮,粉白色的贴身长裙,两只马尾辫,加上其丰满圆润的脸蛋,两双大眼睛,倒是有些俏皮可爱。 只是认识她的人都不会怎么认为。 看见这爷孙两人平静地看着她的出现,李圆圆干笑着问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安子玉并没有正面回答李圆圆的问题,只是催促李圆圆把门关上,因为这时外面风大,可能会吹进沙子。 李圆圆把门关上后,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并且很熟练地将水果盘上地水果放到了桌子旁,配合公筷,大口吃了起来。 安心意皱眉问道:“你这么早来,还没吃饭吗?” “当然了。”李圆圆一大口脱骨鸡还没嚼烂就入喉了差点没噎到,安心意赶忙给她用自己的碗撑了一晚温汤,李圆圆捧起喝了一大口,随后接着道:“我凌晨出发的,没想到还是有八个人跟着我出来了。” 安子玉淡淡道:“你一个女儿家,可不是谁都知道你的身份的。京都到这里这么远,一路上难免有些歹人,要真出了事,你父亲不得把沿路山头悍匪剿个天翻地覆。” “哎,他们真的太烦了。”李圆圆倒是不以为意:“我骑的快马,没想到他们也骑着快马,一路上,就好像我是犯人在逃跑一样。” 安心意特地往门外望了望,问道:“那他们人呢?都吃了吗?” “回去啦。”李圆圆如实道:“我给吓回去的。” “你真行啊你!”安心意笑着夸李圆圆。因为只要李圆圆一上山,她就会和李圆圆形影不离,可偏偏之前都有护卫跟着,导致她们两姐妹相处有些不自然。 现在好了,身边没人了,完全可以解放天性了。 “心意姐,我要陪你到比武招亲结束,你出嫁的那天。”三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安心意愣了一愣,说道:“我还不一定要嫁呢。” 正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了。 李圆圆恰好背对着房门听见动静,一转过身去,与身形高大的拓跋恭四目相对,有些吃惊。 这人是谁啊?这是李圆圆的第一反应。 他,长得好高大,好英俊。这是李圆圆的第二反应。 安子玉在旁看见拓跋恭,一个反应道:“哎呀,爷爷这脑袋不灵光咯。忘记他住这里了。” 拓跋恭见房间里多了两人,并且还直接在茶桌上吃饭,也是稍微愣了愣,随后便动身进屋走向自己不远处的卧床了。 安子玉干咳了两声,问道:“拓跋恭,你吃过了吗?” 拓跋恭淡淡地回了句嗯,便有了他上床的动静。 “拓跋恭?”李圆圆有些吃惊地看向安子玉,安子玉坦然地点了点头。 李圆圆眼睛瞪得更大了:“爷爷,这拓跋的姓氏可是北蛮人的啊。” “爷爷知道啊。”安子玉平静地回答。安心意也不以为然地吃着饭菜。 “爷爷。”李圆圆的声音难得一降再降,变得极其细微:“这与北蛮人勾结,可是死罪。” 这句话安心意也听到了,差点也噎住了。 安子玉遂将拓跋恭的来龙去脉给李圆圆说了一遍,便解释道:“这个年轻人啊,爷爷认为是被那拓跋睿利用,想要送来借爷爷的剑杀的,爷爷岂能上当?何况,他一进入中原,便直奔我神剑门而来,现在在我这山上,没我的意思,哪里也去不了,也害不到别人。你要真认为爷爷大发慈悲,救人一命都是死罪,那爷爷无话可说,就地束手就擒,等你父亲来抓人了。” “哎呀,爷爷,孙女不是这个意思。”李圆圆听见安子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向安子玉撒起了娇,威胁道:“不过这次我想在山上待多久就待多久,您要是再赶我走,我就把您这件事说出去。” “你这孩子啊,心里也太阴暗了。”安子玉感叹道。 第36章 做个无奈的小师弟 神剑门的饭堂很大,并且有两个,分为东西饭堂。 这里面,吃饭倒是随意,不分长幼,都要排队。 饭堂外面,还摆了许多桌椅,喜欢在外面吃饭的弟子,也都很端起饭碗到外面去吃。 饭点的时刻,里面就像个小饭馆一样,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人。 大部分弟子都正值壮年,而且平时练武体能消耗也大,因此都在狼吞虎咽。 林大器瞧见今天的午饭,他是第一次进到这饭堂里,感觉还不错。 除了野菜汤,大米,馒头,玉米,红薯这些主食之外,还有蒸南瓜,卤牛肉,小河虾,咸菜炒鸡蛋,白菜帮五大桶菜随便装。 林大器的原本想多打点卤牛肉,却被守在桶旁的一个老婆婆打中了不安分的手,疼得他嗷嗷叫。老婆婆厉声道:“你已经打两勺了,给师兄弟们留点。” 林大器这才悻悻地端了饭碗,找到了陆荆坐了下来。 见陆荆只吃南瓜和炒鸡蛋,主食搭配两个简单的馒头,林大器不禁问道:“陆师兄,你不吃荤吗?” 陆荆瞄了一眼林大器碗中的卤牛肉道,反问道:“你想想,换做你的肉在这上面,你敢吃吗?” “嗯?”林大器第一次听到陆荆这奇怪的想法,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 陆荆继续道:“我偶尔吃一次肉,不过一般情况下都不吃。我感觉这些肉里面都有生者的灵魂,你吃下去,就等于吃了那些生者的灵魂。” 见陆荆说得这么形象,林大器反问道:“陆师兄,那你饭碗里那些鸡蛋,如果是我们人的……” 还没说完,陆荆一口鸡蛋下去,差点没吐出来。 林大器见陆荆反应这么大,也不敢多说了,自顾自地享受起了大块的卤牛肉。 陆荆喝了口汤,咽了咽食物,眼神复杂地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林大器。 正在此时,陈陌也端着饭碗过来了,坐到了林大器的身边。 见到林大器这么狼吞虎咽,陈陌就不声不响地夹起一块卤牛肉放到了林大器的碗里,林大器这才发现是陈陌也来了。 四目相对,这个平日里看似冷酷的师兄倒是温柔了些:“不够再去打,应该还有。” “哦。”林大器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好拒绝,便又埋头吃了起来。 陆荆凑近问向陈陌道:“那拓跋恭呢?” “回屋里休息去了。”陈陌一口吞了一个馒头,陆荆又小声问道:“他吃了没?” “吃过了。”陈陌平静地说道:“我全程看着他吃的。” 林大器听了陈陌的回答,顿时有些同情拓跋恭了。他现在虽然表面是自由的,但是其实,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人盯着,也是为难他了。林大器甚至能想到拓跋恭在吃饭的时候,陈陌这个大男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想到这里,不由得身子颤了一下。 便在此时,陆荆突然问道:“小师弟,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林大器尴尬地笑着,继续埋头苦吃。 见林大器这副吃相,陈陌可怜道:“小师弟,你年纪轻轻就身背血海深仇,真是为难你了。” “是啊。”陆荆也感叹道:“要是师兄我遇到这种事情,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这回换到林大器呛到了。 陈陌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能吃是福,吃饱了,有力气了,好报仇。” …… 到了下午,陆荆让林大器回去午休,说是林大器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需要多多休息。 陆荆本人,也在林大器的房门右手边给自己整了一张小床,以便随时听林大器的动静,给他最及时的医疗帮助。 陆荆告诉林大器,上次他梦中的反应很厉害,应该是脑袋也有问题,可能是之前被砸到脑袋了,只不过陆荆有偷偷检查过林大器的脑袋,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所以也不敢轻易下针。 林大器赶忙恳求陆荆,说自己从小就这么奇怪,晚上容易做梦,梦游也是常有的事,让他不要太放心上。 说到底,还是怕这个虎师兄又突然给他来一针,那样子他可受不了。 不过其实,林大器对自己这个毛病也一直都有困惑。以前刚开始,老人也经常提起他半夜时的一些反常,不过后来两人都归结于梦游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大器才突然记起,自己每次晚上做的那个梦,都是相似的梦,就是那个山崖,那座枯骨,以及青藤埋没的那把剑。 那里藏着一把剑,还是林大器前天晚上才在梦里知道的,先前他根本没有胆子走过去瞧个究竟。 至今,那一晚的梦,他依然记得很清晰。 也许是那一晚,自己壮着胆子走过去了吧。 先前的模糊记忆,大概也是自己害怕的缘故。 但是这一切,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林大器不想再想了,吃完饭,人就会有些疲惫,他要休息了。 …… 迷迷糊糊中,林大器再次被摇醒了,陆荆的脸贴得很近,林大器一个反应翻腾起身,拿起杯子捂住了自己光着的上半身。 陆荆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四目相对,良久,陆荆方道:“你……已经休息一个时辰了,不能久睡。现在是下午锻炼的时候了。既然先不练针了,那么跟着师兄出去透透气也行。” 林大器还是有些发困,哀求道:“陆师兄,你看我这两天给你整得没精打采的,我是病人啊,让我睡到明天吧!晚上我也不去吃饭了,中午吃多了。” 陆荆静静地看着林大器,等林大器说完,缓缓地摇了摇头,右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根细针,在林大器面前晃来晃去。 “嘿嘿。”林大器瞬间没了笑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赶忙穿上上衣,下床了。 这一系列动作倒是麻利得很。 他本人本陆荆这一吓,也精神了许多。 穿好一切衣物后,林大器还乖乖地走到了门口,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换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折返了回来,从门口探出脑袋道:“陆师兄,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