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是弱鸡》 第1章 穿了 “姐姐?” “姐姐,我们到江国皇城了,朝臣已经在城门等候了,还是快些整理下车吧。” 马车上,陈忆源边整理着发髻与罗裙,边轻唤着躺在豪华马车软榻上的女子。 女子揉着眼睛渐醒,看了眼整装完毕的妹妹,轻轻拉开马车窗帘往外巡视了一眼。 果然,不远处的城门下严谨有序的站着不少的朝臣与官兵,看这派头,估计是鸿胪寺的官员。 “哎~”女子捂着脸叹了口气。她看着自己身上华美衣裳,随手手甩了甩裙边坠着的?冰花芙蓉玉佩。满身的珠翠罗绮却让她开心不起来。 怎么就穿了呢?我明明正好好的赶论文呢,马上就该定稿了了的。现下可好,说穿就穿,毫无预兆。我也没看什么小说呀最近,怎么穿越都开始搞突袭了。 还穿成公主,公主就公主吧,可为什么是和亲公主!?啊啊啊啊啊,一来就给我开大是吧! 谁也想不到,家庭小康,在读二本,躺平选手的陈一点居然穿越了,穿成和自己谐音相同的陈忆典,陈国嫡出长公主。 这是一个历史上毫无记载的时代,这个时代多国林立,以她所在的陈国与即将和亲的江国最为强悍,因此身为陈国嫡长公主的自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与江国和亲的种子选手。 穿来已经快三个月了,陈忆典初次醒来是在自己宫中,听说是知道要和亲的消息不久后便晕倒不省人事了,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原主就这样嘎了。 醒来后原主的庶妹一直近身照顾着她,体贴周到,无微不至,这让陈忆典既感动又心虚。怕自己和原主相差太大会被发觉,好在原主从来看不上这个庶出妹妹,一直都少有与其接触,因此庶妹也不会知晓原主换了芯子这事。 这庶妹是陈国的三公主,其母亲是陈国皇后的贴身婢女,因身份卑微加之陈国皇帝是在皇后遇喜期间临幸的该婢女,皇后十分不喜。且当时皇后正怀着长公主,宫中太医都尽着皇后宫中跑,该婢女也就未得好好照料,以至生产时难产身亡。 皇后出于颜面考虑,还是请求皇上封了婢女嫔位后加以安葬。婢女生出的女儿也交给无所出的妃嫔抚养,前几年抚育三公主的妃嫔也因病去世了,她便一直独居在自己母妃的宫室里。除了皇上偶尔会召她问话,满宫上下怕是早就忘了还有位三公主。 而陈忆典作为嫡出公主,衣食住行自然都是用的最好的,因此她从来都不与庶出姐妹相处。本以为会无忧无虑的被皇后娇宠一辈子,结果却在十七岁生辰当日接到了要去江国和亲的圣旨。 近几年战乱不停,不少小国都献上本国公主,以和亲的名义求和停战。 作为实力最不容小觑的陈国与江国,也希望通过和亲结秦晋之好。两国商定后,由陈国派出长公主和亲,但和亲对象需经长公主自己选择。陈国皇帝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嫡出公主去做江国皇帝的妃子,因此便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妃这一身份上。江国皇帝自然也应允,反正他也不急着立太子,和亲结盟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陈国皇后在得知女儿要和亲之初也是反对的。但考虑到国事为重,以及自己幼子将来或许也能得到江国的助益,便也只能割爱,并亲自选拔一众女官跟随长公主前去江国,以护其周全。 陈国皇帝思量再三后,同时宣布三公主陈忆源一同前往江国,不过不是作为和亲公主,而是以随行女官的身份。一来三公主向来聪慧明理,可协助女官料理琐事,二来长公主独自在他乡难免孤独,有个姐妹在旁也是好事。因此两位公主便踏上了和亲之旅。 浩浩荡荡行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是到达了江国。陈忆典都不敢再去回忆这路途的艰苦,整体呆在这四四方方的车架里,一呆就是一个月,若不是还有陈忆源相伴,她感觉自己都要抑郁了。 和亲随行大臣与女官前去与迎接的江国朝臣交接,各种随嫁与文书都清点好之后,便在江国朝臣的带领下住进了江国皇帝早早安排好的皇城别院中,这是专门为她改建的公主府,规格与皇宫颇为相似。 陈忆典四处留意着,这府邸精致奢华,奴仆成群,看来江国皇帝果然也是重视此次和亲的。 女官们开始整理府中琐事,陈忆典拉着陈忆源跑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才放松下来。 第2章 赴宴 “阿源,这一路多亏有你照顾着我,不然我肯定早就精神崩溃了” 陈忆典大字形躺在床上,轻扯着陈忆源的裙摆,陈忆源端坐在床沿,低眉轻笑。 “一路走来确实是辛苦了,姐姐好生歇歇,明天还要去赴宫宴,怕是还要辛苦一场” “啊~,怎么这么麻烦呀,为什么不能直接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呀~,还得自己选夫婿,都已经要和亲了,除了老头子,嫁谁不都一样吗” “姐姐慎言,父皇是极疼爱姐姐,才得了这自己挑选夫婿的自由,姐姐当慎重考虑婚事才是” 陈忆源低声说着,并探头看了看门窗之外是否有人。 陈忆典知道三妹妹一向谨慎,便也歇了这个话题。她只盼着能够继续躺平,可别扯进什么宫斗的戏码。 陈忆源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叫人陆陆续续将封好的木箱搬进自己的书房。 这书房倒是称她心意,布局雅致,光线明暗交错。书房内摆放着一张红木书桌,桌面上堆积着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她让人将这些笔墨纸砚都搬了出去。 将东西从木箱中取出,摆好在桌案上,她轻柔的抚摸着它们,嘴角微微上扬。 ……… 经过一天的休整,陈忆典恢复了些精力,婢女伺候着洗漱更衣后,便要去皇宫参加接待她们的晚宴。 陈忆源限于是随行女官的身份,因此不能以主客的身份参加内宴,只能同众女官赴外宴。 按着学习过的礼节,陈忆典向江国的皇帝皇后行礼。在入座后才稍稍放下心来,独自与大佬社交的感觉真让人头疼,她可不是真正的公主,心理抗压能力没那么强。 这江国皇帝虽已年逾五十,不过看着倒是年轻,十分英俊,就是不知道他的儿子们长什么样。陈忆典假借喝酒悄悄四处探看着,哟,帅哥还挺多的,个个都赛潘安呀。 “忆典呀,朕知你是你父皇的掌上明珠,你且放心,朕也不会草率了你的婚姻大事。择日你便去国子监与皇子们共同学习,一来这是以你婚事为重,二来你也还小,借此学习学习江国的政史” 江国皇帝陆赋和蔼的对陈忆典说着。早已喝了几杯酒的他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热,看起来倒是颇为亲切。 “啊,啊学……学习?我吗?可是……不是……” 尚在用眼搜索江国皇子的陈忆典被陆赋的话惊得口吃起来。她眼睛睁的圆圆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用眼神向旁桌的陈国使臣求助。 陈国使臣接受到公主的眼神,起身走向大殿中央,认真向正位的陆赋与其旁坐的皇后行了一礼。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的费心安排,长公主一向最得我们陛下宠爱,在陈国时也有太傅精心教导着,能够与诸皇子公主共学,想必我们长公主也是欢喜的” 陈国使者以为陈忆典是不知如何回答江国皇帝,便中规中矩答到,而直勾勾盯着他的陈忆典早已石化。 不是大哥,没有默契可以,你别有怨气呀,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会欢喜了? 看着上位的陆赋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好了,我是挺欢喜的,欢~喜~死~了……… 宫宴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陆赋与陈国使者来回客套。陈忆典却全然没了吃喝的心思,连陆赋给她介绍在座的皇子公主时也是蔫蔫的没兴趣。 这江国皇帝到底是用哪边脑子想出居然让她去国子监这种馊主意的?活菩萨少见,活阎王倒是让我遇到了。 陆赋在上面喝的尽兴,只是看着下位那个一直空着的席位不时皱眉。 “延儿怎么回事,这样郑重的场合竟还敢缺席,简直是骄纵他了!” 又饮下一杯,陆赋面色不虞的低声与皇后说着,像是生怕音量大了会被旁人听去。 皇后贺娴音只淡淡轻笑,她没有趁机抱怨三皇子陆瑾延的失举,但也并未因此去宽慰皇帝两句。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她自是知道陛下虽面上斥责三皇子,其实也只是以骄纵的名义给他不守宫规的台阶而已。三皇子向来不把宫规放在眼里,陛下却从来连重话也未曾训斥过他。 贺娴音眼神微微暗了暗,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席上规规矩矩的五皇子陆瑾谰,他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岸上的吃食丝毫未动。 第3章 新同学 熬了不知多久,陈忆典终于与陈忆源汇合回到公主府。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冠冕堂皇的宴席,说着不必拘束,当真有点错失那便是失了规矩。 最重要的是,还吃不饱。美食就在眼前,可不敢多吃,不敢乱吃,心里还压着事,真是强行倒胃口,纯折磨人。 陈忆典从晚宴结束就一直和陈忆源吐槽江国皇帝安排她去国子监上学的事,这对于躺平主义者的她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姐姐可别抱怨了,叫别人听见可不好。去国子监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姐姐难道就不想选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吗?” 陈忆源轻捻抹着手里的茶杯,淡黄色的茶水微微晃荡着她的倒影。她当然明白,所谓让长公主自己择婿哪里仅仅是为了称心如意,陈国皇帝自然是希望自己女儿将来能够成为江国的皇后,因此留下一个择婿的期间,便是为了探明哪位皇子将来能够继承皇位,这才是长公主真正要择的夫君。 陈忆典现在满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她只是为即将到来的上学苦恼,平等的想创死每一个人,怎么和亲公主还要上学呀! 陈忆源出了房间,她抬头看着天上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残月,夜风习习,她的鬓发随风而动。 上学吗?她也是要去的,不过不是去国子监,而是跟随江国的女官学习管理之道,以便将来能够辅佐长公主成功获得后位。 可这些又有什么好学的,要辅佐姐姐成为皇后,这些琐碎功夫,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 次日清早,陈忆典叫来陈忆源共同用早膳。 “真羡慕你,不用去学堂,你是不知道,学习对于我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呜呜呜,好不容易拼命高考上了个二本,现在又一拳打回原形,该死的早八晚五,这是什么国子监! 陈忆典边喝粥边嚷嚷着,她把玫瑰粥推给了陈忆源,在陈国时记得陈忆源总和她说玫瑰粥,想来是她爱吃。 陈忆源小口吃着玫瑰粥,只是小声提醒陈忆典在宫中吃饭时可别像这般错了规矩。 “长公主安,三公主安,臣奉命来为公主讲讲国子监的详情” 一位女官抱着一堆画卷进来,她将画卷一一打开放在桌旁。 听到这话,陈忆典来了兴趣,她伸头去看了眼,这些画像中的人就是她未来的同窗? 她赶紧喝完粥,让待小丫鬟将碗筷撤下,女官才开始讲解。 陈忆典看着这眼花缭乱的画卷,只看着都是英俊少年和娇美少女,所以国子监是一场巨大的卡颜局? “臣现在先为公主讲讲国子监有哪些学子,都是些王公贵族。公主看这个,这个是江国皇上皇后娘娘的儿子,也是江国皇帝唯一的嫡子,排行第五。听说这五皇子文武双全,机智神勇,好不威风” 女官刻意加重了对五皇子陆瑾谰的褒奖,其意图再明显不过。 “哦,我知道,昨晚在晚宴上我看到过他” 陈忆典东张西望的看着其它画卷,显然没把女官话放在心上。 女官侧头与陈忆源对视了一眼,陈忆源只轻轻摇头,暗示女官切勿操之过急。 女官放下心来,又逐一向陈忆典介绍起其他人来。 “这位,这位是三皇子,听说这位皇子向来不羁,做事毫无规矩,不过皇上也偏宠他,是以尽管其母妃是罪臣之女,竟也能在宫中随心所欲” 罪臣之女?怕不是这皇帝的白月光吧?说不定是一场什么撕心裂肺的绝世虐恋?啧啧啧,这个江国皇帝,看不出来呀。 陈忆典摸着下巴思索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暗自点头。 “这位是六公主,与公主您同龄,其母妃是越贵妃,听说,听说她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公主切记别与之交恶了” 陈忆典点了点头,暗自翻了个白眼,一下子让她想起了高中班上某些妖艳贱货。 “这位是周安小王爷,其父是周安王,江国皇帝的胞弟,这小王爷是周安王的老来得子,且是唯一的儿子,很是尊贵无比” 陈忆典顺着女官的手看过去,这画像上的男子确实看着就矜贵无比,倒有些凡人勿近的仙气,是个谪仙般的公子。 第4章 入鹤堂 “这位是江国丞相的嫡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这位是舒心大长公主的儿子,傅小侯爷,其父是宁安侯。这位是静心大长公主的儿子,其父是江国镇国大将军,因此大家常呼他为小将军” 晕晕晕,怎么这么多人呀,她脑子里像蜘蛛网一样分析着众人的关系,我连我本科同学都还没记完呢。 陈忆典顺着女官的手看来看去,只觉得眼花缭乱。 “还有这位,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旁边这位是他的胞妹。这边,这是被封为皇城第一公子的裴郎,名净祁,是太傅的长孙。还有这位,这是兵部尚书的嫡子,叫方———” “停停停!这么多人我一时半会儿哪儿记得下来呀,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不信你问阿源,阿源你说这是谁” “周小将军” “………” 陈忆典默默收回了指着画像上的手,尴尬的挠了挠脸。 这么多男男女女在一起上课,这江国风气还真是不错,居然不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难得。 陈忆典思索着,从角落里抽出一张快要掉落的画卷,展开仔细看着,假装认真的样子。 “这是谁呀?看着还挺小,估计还没我大” “回公主,这是祝世子,其父亲是平南王,镇守在南域。不过…臣听说他并非平南王嫡子,而是外室之子,平南王嫡长子因战去世后,便上书给这小公子求了世子之位,常年由一位姨娘养在皇城之中,今年才满16岁呢” 这么小?比我还小一岁,不过想想也是,这一堆画卷里的人基本也都才十七八岁,嗯,都是群小孩儿。 “知道了知道了,大概我都记住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消化消化” 女官还想说些什么,被陈忆源用眼神制止了,便退了出去。 “哎…个个出身豪门,都是一群不好惹的,不过还好我也不是多事的人” 陈忆典喝了杯茶,把画卷都慢慢收了起来,有时间再慢慢琢磨吧。 “姐姐自该不惧他们才对,好歹是陈国嫡长公主,量他们也不敢为难姐姐,只是姐姐与他们相处要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忆源帮着收拾画卷,一边轻声提醒着,陆陆续续都说了一大堆。 ……… 陈忆典在今夜彻夜难眠,既有好奇又有些激动,好容易到清晨才睡了一会儿便被丫鬟唤醒。 陈忆典用完早膳后,在女官和陈忆源的千叮咛万嘱咐中上了去国子监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小半个时辰,陈忆典到了她的“新学校”。 看着牌匾上的国子监三个大字,陈忆典有些头晕。 进入后丫鬟止步于外院,陈忆典独自往内殿走去,内院人员稀疏,建筑也大多是一些用于教学的课室或者供学子们休息的房间。 看到“入鹤堂”后,陈忆典成功找到了课室,在门口逗留了几秒后,便有位国子监的小官引她入堂。 陈忆典来时还尚早,堂内只有寥寥几人,不过看书案的摆放,这教室应该是有十几名学子。 随便扫了几眼,陈忆典乐了,都是画中的熟人呀,看到女官给她讲解的的确都是她的同班同学了。 堂内的众人并没有因陈忆典的到来感到意外,毕竟早在宴会上大家对她便都有了些许印象,且皇上早早便说过陈国和亲公主将入国子监一同学习的事,因此大家在随意看了眼陈忆典后便继续做着各自的事。 陈忆典在小官的安排下坐到了自己的书案上,这是两张书案并排靠齐的摆放,也就是她还有个同桌了。 通过刚才的观察,陈忆典发现大家两人一桌,前后四排,一共四列。堂内只有学子,没有丫鬟小厮,看来是要求大家亲力亲为了。 渐渐的,堂内人员开始多了起来,陈忆典坐在靠门口的第二排,她坐在书案左侧,旁边便是过道。 前后桌都来了,陈忆典无聊的趴在桌上,直到右侧坐下一个少年身影,她才突然有了精神。 “你是那位陈国公主吗?久仰大名了” 少年咧嘴一笑主动搭话,边说边整理着书案上的用品。 “啊是是是,就是我,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位祝世子吧?” 陈忆典也咧嘴笑起来,可她看少年的脸一下僵住不笑了,还有些无语的样子。 第5章 有瓜 “公主错认了,我是兵部尚书之子方鸿江,可不是什么祝世子,你口中的世子爷是你前面那位” 方鸿江边整理笔墨纸砚边说着,一脸无语又嫌弃,仿佛把他认作世子爷是对他的侮辱。 陈忆典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前方看了眼,是个清瘦的小少年,看着很是单薄。在听到方鸿江说出世子爷时,小少年双肩微微颤了颤。 该死,还是高估自己的记忆力了,还是别乱说话了,免得惹笑话。 陈忆典尴尬的笑了笑,若是自己被认错估计也是不高兴的。不过他刚才说自己是谁来着?又忘了……… 突然,原本还有些喧闹的课室突然安静了下来。陈忆典赶紧左右看了看是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大人物出现了?三皇子?还是五皇子?这就是当转学生的乐趣吗,嘿嘿。 顺着大家的视线,陈忆典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位穿着雪青色衣服的女子慢步走了进来,她腰间系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青玉,和淡紫色的衣裳很是相配。这女子看着十分清冷,那绝美的眼眸中,竟只给人冷漠疏离之感。 女子并未理会众人投来的目光,直接坐到了方鸿江前排的空位上,也就是那祝世子的同桌。 坐在她身旁的祝世子当即紧绷起来,他微不可察的朝身边挪了挪自己的笔墨,意在分清界限。 大家看她入坐后,惊讶、疑惑的各种目光又都化为好奇与看戏神色看向陈忆典身后的男子。 哦?有瓜!陈忆典小嘴一歪,开始浮想联翩。 身后这个男子陈忆典记得,是那位矜贵的小王爷,陆迟惊。但他只是自顾看着手里的书,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仿佛女子的到来与他无关。大家觉得无趣后又慢慢收回了目光。 陆迟惊见众人不再看向自己,才慢慢呼出一口气,刚才真是憋得他难受。捏着手中的书本,他有些紧张的抬眸看了眼那女子的背影。 “哎,三皇兄今天不会又要逃课了吧?这三天两头的,真的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一个明媚娇艳的女子声音响起在安静的课室中,正是六公主陆铃华。这六公主容颜倒是绝美,是个狐系美人。也难怪,她母妃是可贵妃,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看她这不可一世的态度,眉梢轻挑,神色高傲又自负。果然怕是个骄纵跋扈的,陈忆典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呵,随意评头论足自己的兄长,你这就是有规矩了?” 里侧的一个女子白了陆铃华一眼,不屑的语气回怼着她,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秦潇潇,你哪边的?!” “什么哪边的,我和公主可是有什么关系?怎么,公主这就要急着站队了?可真是你五哥哥的好妹——” “潇潇,不可胡言乱语” 一个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争吵,陆铃华顿时哑了声不敢多说,秦潇潇也不服气的哼了声便不再说话。 陈忆典看了一眼慢步进来入座的俊美男子,他嘴角似有似无挂着一抹淡笑,让人看了十分舒心。 看来这就是三皇子陆瑾延了。行为不羁?没看出来呀,女官莫不是说差了? 察觉到直视的目光,陆瑾延侧头对视上陈忆典,吓得她赶紧转过了头,陈忆典拍了拍胸脯。 这男人!明明嘴角禽着笑,却让人觉得心里发凉,还有他那眼神,像是一下能将人看穿似的。 怎么感觉个个都不简单呀,不会自己真是最弱鸡的那个吧?当然,她说的是不是身份。 给自己顺气的期间,课室里的书案都陆续坐齐了人,好几个都是踩着点进来的。很好,有高中早读那味道了。 陈忆典只看着前面的祝世子因右侧坐着那位清冷女子而逐渐局促,不断的悄悄向左移动凳子,似是生怕挨近了那女子。 “唉?他怎么了?” 陈忆典看着祝世子畏畏缩缩的样子,用毛笔杆戳了戳同桌方鸿江。 方鸿江先是赶紧看看自己袖上有没有被染上墨迹,见仍干干净净后才看了眼前方。 “别管他,就他事儿多” 听他这样说,陈忆典便也没再接话。看来他和那个世子的关系不太好,怎么到处都透露着瓜的香甜。 清冷女子眼睫微微颤了颤,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旁边的少年,默默收回了目光。 第6章 国子监霸凌? 随着敲钟声再次响起,课室内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位身着褐色儒服的白胡子老头慢悠悠信步而来,抚着胡须看了眼陈忆典,而后入台上了夫子授课的书案。 陈忆典莫名心虚,知道他便是国子监的祭酒。这感觉,似乎又回到高中被班主任盯着的场景。 不过很快陈忆典便真的适应了这熟悉的“高中课堂”,摇摇欲坠的头用左手撑着,挡住了被祭酒发现睡觉的视线。 “咚” 书案上莫名多了颗小青枣,小青枣在书案上弹跳了两下滚落到桌下。 陈忆典睡意瞬间全无,侧头看了眼方鸿江,见他只是低头认真写着什么,看来是在记录祭酒讲授的笔记。 没发现异常,陈忆典索性撑着下巴看着祭酒,开始听起课来。这祭酒一看就是个大儒,他授课时娓娓道来、循循善诱,让她又想到了自己大学里的老教授。 “咚!” 一颗小青枣从后面飞射而来,敲在祝世子的后脑勺,这闷声一响。但他却并没有回头,只低着头没出声,双肩缩得更紧了些。 他身旁的那个清冷女子闻声侧头看向了他,女子眸中带着些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却只是默默看着书案上的砚台。 陈忆典顺着视线往后看去,那人坐在旁边一列的第三排,一脸恶劣的坏笑,坐在他旁边的陆铃华也捂着嘴偷笑。 这是傅小侯爷,傅予安?看这眉眼,应当是他,长得比画像上小不少呀。昨天自己还觉得他肯定是个会撩人的小鲜肉,可如今一看,怎么感觉有点傻,眼中那清澈的愚蠢都要溢出来了。 陈忆典收回视线,看了眼前桌的清瘦背影。皱了皱眉,这小青枣看着只有拇指大小,可打在人身上也还是很疼的,何况还是后脑勺。 不等陈忆典思索,又一颗小青枣啪的砸在祝世子的左肩,从而又弹跳到她的书案上,吧嗒吧嗒地滚落到她手里。 陈忆典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像祭酒,可这老头儿却像是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只一味讲着儒家经典。 “夫子!” 陈忆典打断了祭酒的授课,课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何事?” 祭酒摸了摸胡须,但也并未因被她突然打断而不虞。他走向陈忆典,还想着她怕是有何不解之处要请教自己。 “傅小侯爷一直在用青枣砸祝世子身上,您没看见吗?这啪啪的响声,青枣都落到我书案上了” 她搞不懂傅予安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怎么说,他这也是在欺凌别人。且看众人都事不关己的态度,她更确定了这就是在搞霸凌。 陈忆典十分不满,国子监也要发生霸凌?这些蠢货无聊不会睡觉吗?非要当猴子! “呵,谁看到我用青枣砸他了?不过是这小枣太滑,我没捏住而已?公主殿下何须大惊小怪?” 傅予安悠闲散漫地抛了抛手中的小青枣,他虽直视着陈忆典,话音却指向祝世子。 “祝怀熙,你说,我刚才用青枣砸你了没?” “没…,没有”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傅予安对着陈忆典得意的笑了笑,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青枣,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 “你——”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傅予安,你再扰乱秩序,便将国子监戒规抄百遍!” 老祭酒发了话,傅予安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完全乖顺的模样。 看着祭酒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的态度,陈忆典撇了撇嘴。 捏了捏手中的青枣,陈忆典用毛笔戳了戳方鸿江的手肘,低声问道。 “他为什么要欺负这祝世子?两人有仇还是有怨?” 方鸿江赶紧看了看衣袖有没有沾上墨汁,才侧头低语。 “这个呀,确实是有些渊源,不过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我又不是说书的!能怎么短说?还不是——” “哼哼!!!” 陈忆典听着身旁老祭酒的哼哼声,立马假装若无其事的边翻书边坐直身子,一百个假动作下来,一副刚才在探讨学习的样子。 方鸿江抿了抿唇,悄悄瞪了陈忆典一眼,眼中充满了埋怨。 陈忆典尴尬的咧了咧嘴,一副小狗犯错的表情抬眼看着祭酒。 祭酒也未斥责,只是授课时开始时不时在各个过道中徘徊。 陈忆典偷偷看着走到堂内另一边的祭酒,飞快的扔了个小纸团到方鸿江书案上。 方鸿江吓得赶紧用书盖住了纸团,并悄悄抬头看了眼祭酒,见对方未看过来,才慢慢打开纸团。 第7章 祝恒青 (你中午吃什么?) (………) 方鸿江难以理解的看了眼陈忆典,在纸上飞快写着。 (当然是家中带来的餐食) 陈忆典看着纸条,点了点头。方鸿江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听这老祭酒授课实在无聊,陈忆典终于在眼皮支撑不住时听到了午休的钟声。 跟着大家走到了专门供学子用膳与休憩的院落,学子们的吃食基本都从家中带来,由丫鬟小厮保管,以免大家因膳食喜好发生争执。 院落里有多个雅间,每个学子都有自己的雅间以作午休,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陈忆典看着大家三三两两的进了雅间,偷偷记住了方鸿江的房门。 快步踏入自己的雅间,陈忆典赶紧拦住婢女摆碗布菜。她将几个小菜又装回食盒中,看到院中没什么人后便溜进了方鸿江的雅间。 方鸿江张大嘴看着突然进门又转身关好门窗的陈忆典,筷子上夹着的菜也掉在了桌上。 “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一个人吃饭无聊,来找你聊聊天。我看他们不也是三两个的聚在一起吃吗?” 陈忆典自来熟的将自己的饭菜也摆在了桌上,并用公筷给他夹了个大鸡腿以表诚心。 “那人家可没有男女单独一室的道理,你还是注意着些吧,可别害了我” 方鸿江夹起鸡腿咬了一口,不时看看门外有无人偷听。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那个,你快给我说说呗,你方才说是说来话长,现在你可慢慢说了” 方鸿江看着她满眼期待与好奇的目光,不屑的轻哼了声,他便知道她定是为这事儿来的。 不过他也是能理解陈忆典为何要询问这些,毕竟她是要和亲的,总得了解清楚国子监的状况,为自己日后的选择做打算。 “哎,说起来这世子爷也是个可怜人,不过谁让他命不好呢” “哦?怎么说?” “你可知道,祝怀熙他并非平南王的嫡子,平南王原本就只有一个儿子,叫祝恒青,是位少年将军呢。可惜在与南疆的一场大战中,祝恒青虽带领士兵打了胜仗,自己却中了敌人暗算的奇毒,还未班师回朝便去世了” 方鸿江说着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茶才继续道。 “平南王的发妻在祝恒青还年幼时便病故了,平南王也再未续弦,通房、妾室更是通通没有,不可谓不深情。可后来,竟是被人发现他偷偷在外养了个外室,还给他又添了位男丁,便是祝怀熙。 且那外室竟想要借着儿子入府做当家主母,平南王倒也不愿意。听说后来平南王查到祝恒青身中剧毒便是她买通陷害的,于是一怒之下偷偷处死了这外室” “可这和傅予安有什么关系?” “你且听我说完” 陈忆典赶紧又为他添了茶,只顾着听八卦,连饭也忘了吃。 “平南王想是因为中年丧子,深受打击,因此他对祝怀熙这个唯一的儿子倒是颇为上心。借着自己与祝恒青的那次军功,上书请陛下早早封了祝怀熙世子之位,并将其养在皇城之中,从不让他去南域封地” “平南王因要镇守南域,因此抬了位贴身婢女为姨娘,由这姨娘常年在皇城照顾着祝怀熙,不过这姨娘是个没见识的,从小只是请夫子入府教习,并未送他去学堂,直到他十二岁时陛下知道了此事,便将他安排进国子监学习” “而他呢,木讷得很,也不怎么说话,看谁都畏畏缩缩的,自是不讨喜。重点是,平南王早逝的妻子,正是傅小侯爷的姑姑,而祝怀熙这世子之位,又是换了祝恒青的军功才得的,小侯爷自是厌恶他至极。因此时常找他不痛快,辱骂殴打更是家常便饭,反正皇城中他也就一个姨娘,也没谁能护着他” “这么说来,是祝怀熙吃了祝恒青的人血馒头,的确让人膈应。不过……,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呀,不过是个襁褓婴儿,都是他爹自作主张造成的。这上一辈的恩怨,却要让他一个孩子来全部承受” “话是这么说,可小侯爷哪会管这些,有了他的带头,国子监谁都可以踩上祝怀熙一脚。他被捉弄欺负也就见怪不怪了,他也从不敢给平南王说这些事,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只能受着呗” 第8章 是活路还是死路 陈忆典听着他的话,心里觉得膈应得很。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权贵,随便用用手中的权力,就可以将它化作尖刀去刺向他们认为罪该万死的人。而那人究竟有没有罪,他们自然不会在意,因为他们手中永远只会握住刀柄,流血痛苦的,当然只能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人。 这轻描淡写的捉弄欺负,随随便便一句见怪不怪,怕是祝怀熙一生都难以磨灭的阴影了。 他被强行封赏了世子之位,本该是享得百年荣光的幸事,可最后,招致的却并非荣耀而是无尽的羞辱与痛苦。 陈忆典心中不是滋味,她瞪了方鸿江一眼,手中的筷子都捏得变形。 “你们也非良善之辈,坐视不理,同流合污,祝怀熙又未曾得罪过你们,傅予安一人之力难不成还能逼迫全部国子监的学子了!?你们不了解他的品行,只觉得他怯弱,不知道他的内心,却要说他卑贱,我看你们才是最不堪的!” 方鸿江被她突然的斥责噎住,顿时不知该回什么,明明有丝恼怒,可他竟一时回不了神。他挠了挠后脑勺,轻咳了两声后才找回了刚才的气势。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家都有自己的考量。小侯爷与祝怀熙的恩怨只是最表层的,往深了……,往深了你也别再想了。反正你就记住,沾上祝怀熙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管他好事坏事,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的我便做不到睁眼瞎。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为何要他来一应承担,他到底也没因此得过什么好,反倒还被你们孤立排挤、各种打压,我可做不到!你吃吧!” 陈忆典又将自己的饭菜放入食盒中,打开门缝看到院中无人才气冲冲溜回自己的雅间。 方鸿江被她说的莫名其妙,怎么跟块爆碳一样,他又没欺负过祝怀熙,现在自己到成恶人了。被气得嗤笑一声,他又继续吃这鸡腿,这鸡腿倒是合他胃口,酥酥脆脆的。 而在另一个雅间,傅予安挑挑拣拣的吃着陆瑾谰和陆迟惊的餐点,二人都早已习以为常了。 “五哥觉得这陈国公主如何?” 陆迟惊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食欲的问道。想起她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今天她上课弄这么一出,倒是让平静许久的课堂多了些趣味。 陆瑾谰一顿,回忆起陈忆典在那次晚宴上的神态言行,加上今天她的冒失,微微皱了皱眉。 “一个蠢货罢了。做事从来不看场合,礼仪规矩也不成样子,竟然会是陈国的嫡长公主,莫不是被狸猫换太子了” 言毕二人同时轻蔑一笑,尽是嘲讽与鄙夷。若不是她陈国公主的身份,这样粗俗的女子,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是苛待自己。 “我看她呀,也就这个身份还有点价值了,也不知父皇怎会答应和亲之事,攻打陈国,迟早的事罢了” 陆瑾谰说着,他既不满父皇答应和亲的事,更对要求陈忆典自己择婿的行为嗤之以鼻。 “哎哎哎,你别吃这丸子,我觉得挺好吃的” 傅予安说着要从陆瑾谰的筷下抢夺仅剩的四喜丸子。 “给你给你” 陆瑾谰没眼看,他扫了眼陆迟惊碗中一点没少的饭,思索了片刻。 “陈忆典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看你如今茶不思饭不想的,难道是因为姜——” “和她没关系,好了,赶紧吃饭吧” 陆迟惊打断了陆瑾谰的话,神色不自然的戳着碗中的饭,一副苦大仇深却还故作镇定的样子。 陆瑾谰不再多说,只憋住嘲笑和傅予安对视了一眼。 ……… 午休结束后学子都陆续回到了入鹤堂。 七月份正是天热的时候,高树上不断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陈忆典回到自己的书案后便开始沉思起来。 自己只是和亲公主,陈国皇帝皇后是把她当做稳定江山的工具,皇后更是利用自己为幼子铺路。如今江国皇帝虽说也看重和亲之事,对她也算厚待,可这也许都是做给陈国看的。且说到底,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古人的智慧不可估量,自己会不会被他们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在这里,连他们自己人尚且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那我这个外人呢?我甚至连保护自己的权力都是别人给的。啊,烦死了烦死了! 陈忆典心烦的敲了敲太阳穴,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绝望。是顺从还是反抗!是活路还是死路呀! 第9章 甜妹 空旷的堂内参杂很多声音,翻书声,研墨声,交谈声,却唯独没听到欢笑声,为什么大家都不笑呢,是因为厌恶上学笑不出来,还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在众多交杂声音之中出现了一道明朗惬意的女声,惊醒了正在发呆的陈忆典。这笑声太过悦耳,像寒冷冬天初升的暖阳,听得人心里也充满暖意。 跟随声音的主人望去,陈忆典看见了坐在最里面一个桃粉色背影,她正与人说笑着,发髻上的娇粉璎珞不时晃动,明媚得不可方物。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此人给陈忆典带来的第一印象,好甜,是个甜妹。 环顾她周围,同桌是秦潇潇,前排是丞相之子沈玉竹和三皇子陆瑾延,过道右侧是户部尚书之子李肆煊和皇后的外甥女贺宜嘉郡主。 大家的目光在看向她时或多或少都带着宠溺和疼惜。因着她明媚的笑声,以她为圆心四散开来的区域都像是洒了阳光般吸引人靠近。 “哎哎哎,方鸿江,那个女生是哪家小姐,她快乐得和大家不像一个图层呀” 陈忆典抓起毛笔戳了戳方鸿江,此刻完全忘记中午自己才把他痛斥了一顿。 方鸿江扯着自己的衣袖仔细看了看并瞪了她一眼。他顺着声源看去,整理好自己的袖口才正声道。 “那是户部尚书千金,李明萱,她右侧那个便是她的胞兄,李肆煊。她哥把她宠得紧,连三殿下也是格外呵护她。无忧无虑的名门闺秀,自然舒心愉悦。还有,你别总拿毛笔戳我,给我染上墨水便跟你没完。” 方鸿江说着又把凳子挪远了些,对陈忆典手中的毛笔警惕至极。 陈忆典无语的扫了他一眼,这么挑剔,你方圆五里都别坐人了,到不见得你让背后的陆瑾谰把书案往后拉些。 “放心吧,我用的都是笔杆,弄脏也是染了我的衣服,你别这么小家子气” “哎你才小气,你戳我你还有理了?哪个公主会像你这般整天拿毛笔到处戳人,也就是我脾气好,不然——” “不然怎么样!不戳你那我掐你?我就戳你,戳你戳你戳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气” 陈忆典说着便用笔杆又陆续戳了方鸿江数次,趁他不注意快速戳了他的腰侧一下。 “啊~” 好嬴荡的叫声,以至于室内即刻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窒息,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此时无声胜有声,陈忆典紧抿着唇,心虚的看着方鸿江逐渐涨红的脸。 “对,对不起方哥,我错了,哈哈,我刚刚一下被猪油蒙了心” 方鸿江板着脸站起来,把自己的书案往旁边搬开了好些距离,桌脚落地的声音像击鼓一样砸在陈忆典心中,她更尴尬了。 后排的陆瑾谰和陆迟惊看着前方两个书案中间隔开的半尺空隙,嘴角止不住的抽动。 他就说这个公主粗鄙不堪,陆瑾谰第一次不想与陆瑾延争了,若是教三哥娶了陈忆典,自己也只会觉得虽败犹荣。 不知是谁率先轻笑出声,陈忆典便感觉嘲笑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朝她涌来。 救命~,好羞耻,好罪恶! 直到老祭酒讲了大半堂课后,陈忆典才敢偷偷瞄方鸿江一眼,见他依旧板着脸低头在书上做着解注。看来还是在生气的,她心虚的也假装看起书来。 直到散学了,陈忆典也没好意思再和方鸿江搭话。他肯定恨死自己了,没想到他这么怕痒…… 陈忆典独自游走着,这国子监太大,她准备好好熟悉熟悉环境再回府。 嗯~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放学后的美好时光,要是有小卖部就好了。陈忆典又怀念起吃烧烤炸串,喝啤酒奶茶的神仙日子。 “也罢,还好是个公主,至少不愁吃穿,若开局是流放或者农村加极品,那自己这不会做饭、不会手工、不会画图、不会基建的小白就真的只能求死了。医术倒算个半吊子,能把病人活马当死马医,哈哈哈哈” 陈忆典自言自语起来,发出阴森诡异的奸笑。 酉时的太阳还晒得厉害,陈忆典用手挡着额头向前方的水榭走去。 这水榭名为应天水榭,算是国子监一大景点,冬暖夏凉,最是适合小憩。 水榭周边是一个环型小湖,湖上满是盛开的荷花,偶有蜻蜓驻足。 “啪” 一道清亮的巴掌声。蜻蜓应声飞走,陈忆典也停下了脚步。 第10章 谁说我讨厌他 躲在水榭附近的假山后面,陈忆典探出头循声看去。 “怎么又掉了呢,不是说手不会抖了吗?看来回去你还是没好好用功呀,真是让人失望。” 傅予安拍了拍祝怀熙已经开始红肿的脸,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像是得了乐趣不断往祝怀熙双手举过头顶的书上放着小青枣。 圆滚滚的青枣不出意外的滚落下来,果然,又是一巴掌。祝怀熙只咬牙坚持着,眼中泪水打着圈却不敢落下来。 陈忆典看了怒发冲冠,抬拳在假山上邦邦砸了两下。她观察的周围,发现水榭的亭台里,陆瑾谰和陆迟惊正悠闲的下着棋,陆瑾谰皱着眉,正在为下一步棋思考。 “这群贱人” 陈忆典嘀咕着,想要立马冲上去每个人抡两巴掌,可眼下他们人多势众,她也不敢贸然行动。 要不去叫老祭酒过来?不行不行,他此刻不在不在国子监且不说,即便他来了,怕是也只假意管管,都不是什么好人。 找谁呢,找谁呢…… “你在看什么?” 陈忆典正原地踱步,突然被这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看着向她走过来的女生,是坐方鸿江前排的那个女子,祝怀熙的同桌。 未等陈忆典的回答,这女子转头看向傅予安他们所在的方向。看着笑容灿烂的傅予安,她的淡漠的眼眸中却隐隐有丝兴奋,轻轻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微笑,看得陈忆典不寒而栗。 她又慢悠悠回头看了眼陈忆典,怎么看怎么诡异,陈忆典刚想告诉他那边的情况,她却直接迈步走了过去,没有丝毫迟疑。 陈忆典惊愕于她的从容淡定,莫非他们是一伙的?没错,这女子和那个小王爷可是有大瓜来着。哎不对,看今早的反应他俩也不像什么甜瓜呀。 最先看到这女子的是陆迟惊,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来。 看着微风吹动她浅紫色的裙摆,她的步子极稳,那如高寒之地的冰玉雪莲幻化的身姿,让人看着便觉得她如此高不可攀。 陆瑾谰疑惑的转头看去,见是她,也是略有些诧异,不过悄悄思索后便也想通了。 “姜秋禾,她来做什么?” 看着姜秋禾走去的方向,陆瑾谰眉梢一挑,明知故问般问着陆迟惊。 陆迟惊抿着嘴没说话,拇指指甲紧紧锢着食指。以前他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了,可她现在回来了,他们明明都看到对方,可似乎又陌生得像从未相识过。 “哎,姜秋禾,你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找迟惊哥的吧,嘿,我就知道你——” 不等傅予安说完,姜秋禾抬手扯下了祝怀熙高举着的书,书上的小青枣滚落满地。 陈忆典继续观察着,看起来她是友军?她左右看着是否有可以当武器的木棍或石头,准备一会儿冲上去应援。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是也讨厌他的吗?搞得这么正义感干嘛?” 被驳了面子,傅予安不满的看着姜秋禾那冷冰冰的眼神,明明以前她可没少欺负祝怀熙。 “谁说我讨厌他了?” 姜秋禾看了眼祝怀熙脸颊上的巴掌印,本就漆黑瞳孔如染上一层薄霜。 “哦对了,我还带了笔墨,你以前不是老爱给他脸上画小乌龟吗?给你,算我这次让给你的” 傅予安自顾说着,将蘸了墨的毛笔递给姜秋禾,他嘴角禽着笑,眼睛里闪烁着煽动的亮光,欲要马上将她拉回原本的角色。 “接着呀,怎么,三年不见,你突然发现自己有良心了?” 见姜秋禾不接毛笔,傅予安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抹平。难不成她还想独善其身?真是可笑,手染鲜血的恶徒如今倒是要大发慈悲了。 姜秋禾不理会他,抬脚将地上的青枣碾碎,枣核破碎的声音咔嚓响起。用眼尾随意扫了他一眼,便拉住祝怀熙手腕准备离开。 “祝怀熙” 听到傅予安满含警告的声音,祝怀熙条件反射的站在了原地。姜秋禾看向傅予安,不悦的微眯了眯眼,似是比他更不耐烦。 “呵,这么久不见,干嘛不开心点,世子爷愿意同我们一起玩,这不是老规矩了吗?我们讨厌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说着,傅予安再次向祝怀熙伸手过去。陆迟惊二人也走了过来,他此刻担心傅予安手下没分寸,会误伤到姜秋禾,步子走的有些急,可还不等他走近,随着一声惨叫,傅予安痛苦的躺在了地上。 第11章 道歉 只见姜秋禾瞬时抓住傅予安伸出的手,猛的捏紧手腕向下一寇,一拳打中他肩膀同时顶膝撞上他的腹部将其摔倒在地。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下手也够狠,只听傅予安的惨叫程度便可知一二。 陆迟惊二人惊的顿住脚步,拿到石块准备冲上来的陈忆典也吓得躲回假山后面。 “姜秋禾,你疯啦!你竟然——” “啊啊啊!你,你,你干什么!” 姜秋禾单手夺过他手中的毛笔,施力一折,笔尖便断了,不给傅予安说话的机会,她握住满是刺尖的笔杆猛的刺向他的眼睛。 傅予安吓得瞳孔骤然一缩,被她单膝压着的腰也瞬间失了力。微微张着的嘴因惊慌而发颤,他看着在眼前放大数倍的木刺,呼吸都似乎要停止。 陆迟惊愕然的看向姜秋禾,他没想到她会对傅予安动手,更惊讶于她竟然习了武且如此精益,如此行云流水又招招致命的动作,倒的确像她舅舅的风格。 “我说了,我不讨厌他。傅予安,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蠢” 姜秋禾看着面无人色的傅予安,朝一旁丢掉了距他眼球只有分毫的笔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做什么突然打人?” “你何时习了武术?” 陆瑾谰和陆迟惊同时向姜秋禾发出疑问,可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二人,直接拉着早已吓的呆住的祝怀曦离开了。 傅予安躺在地上仍喘着气,喉咙极度干涩,仿佛那笔棍刚才已经贯穿了他的眼睛。她刚才的神情,明明是真的想刺瞎自己的样子,可到眼前,又莫名收住了手。 陈忆典没有去追上姜秋禾,她也吓得够呛。以为是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她丢掉石块,得赶紧回府去研究个究竟。 “没事吧?” 陆瑾谰把傅予安拉了起来,拍了拍他后背的灰尘,好些碎了的枣泥粘在他的发丝上。 “她,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好像是真的要弄瞎我” 傅予安头有些痛,刚才的惊吓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姜秋禾像是换了个人。 “好了,或许,是这几年都她由大哥和舅舅照顾,性子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陆迟惊拍了拍傅予安的肩以做安抚,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像是完全忘记了国子监的所有人,除了,祝怀熙。为什么?难道他对于她还能有什么价值吗? 陆迟惊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满是忧愁。 另一边,姜秋禾拉着祝怀熙去了藏书阁后面,此处是一片竹林,平时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松开了祝怀熙的手,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见他不露声色地往旁边移步,两人沉默良久,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姜秋禾不知怎么开口,祝怀熙则是被吓的不轻,也不敢说话。 竹林里伴起微风,一片竹叶叶打着旋飘落下来。 “祝……祝怀熙,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我为曾经伤害过你的事道歉” 姜秋禾纠结一番后还是说了出来,她并不忐忑,甚至直视着他的双眼,眸中尽是强烈的坚定。 祝怀熙没有说话,他看着姜秋禾,她明明比他还矮大半个头,但刚才却能一击将傅予安打倒在地。 见他没有回应,姜秋禾也不恼,她放轻了语气。 “自然,随口的道歉不足以奢求你的原谅。做过便是做过,伤害已经发生,我能做的,只能是尽力弥补,要不,你打我一顿?随你打骂,我绝不还手!” “不,不……,我……” 祝怀熙被她结尾的话吓到,他不知道她是真心道歉,还是,还是他们又编织了什么新的陷阱等他跳进去。 姜秋禾知道他不信,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不会相信。恶人不会突发善良吗?可她不想做恶人,也不愿做良人,只是想无愧于心罢了。 “我知道你不会轻信,你放心,以后在国子监,我会尽力保护你,你自己也得学会护住自己” 她眼神无比真诚,眼中的冷意都淡了几分,存留的只有愧疚和歉意。 思索片刻,她竟直面祝怀熙双膝跪地,吓得他连后退几步。 “为表诚意,我叩头起誓” 言毕当真双手伏地,真真切切对祝怀熙磕了一个头,这是她曾经对他伤害的结束,也是她如今为他弥补的开始。 祝怀熙赶紧上前将她扶起,他也混沌了,若是为了欺骗捉弄他,姜秋禾会甘愿做到如此地步吗? 姜秋禾看着他一脸不解又迟疑的模样,摘下落在他肩上的竹叶。 “走吧,我送你出去,再晚国子监便要闭学门了。 第12章 指腹为婚 陈忆典回到府中便直奔自己房间,她翻出女官准备的那堆画卷,可一张张打开,并未看到姜秋禾的画像。 “姐姐在找什么?” 陈忆源见她匆匆跑进房间,在一堆画卷中似乎在找什么人。 “阿源你来的正好,快把昨日那位女官请来,我有事问她” 陈忆源并未多问,叫来了那名女官。 “公主有何吩咐?” “那个,有位叫姜秋禾的,她为何不在这画卷中?可她今日还去了国子监” “这,这个臣也不太清楚,这些画卷是我前些日子才得的,江国的女官也并未给我讲解这姓姜的小姐” 陈忆典沉默了,所以这姜秋禾也是才入国子监的?可她明明和大家都相识的样子,等等,傅予安说三年不见,莫非这三年她去了别的地方?为何要离开呢,既然离开这么久,为何又突然回来了呢? 怀着满肚子的疑问,陈忆典又是翻来覆去大半宿才睡着。 第二日清晨陈忆典早早的便醒了,她在国子监开学门之前便守在马车后蹲方鸿江。直觉告诉她,方鸿江是个吃瓜能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看到方鸿江下马车的那一刻,陈忆典便冲上去拽着他往隔壁街道跑,吓得他以为自己竟然在国子监大门外遇到劫匪。待看清是陈忆典后,他翻了个白眼,同时回头用眼神制止要追过来的马夫和小厮。 陈忆典把他拉到一间早点铺子,磨蹭了好半天方鸿江才肯落座,却还是觉得凳子没擦干净。 “哼,怎么,想好怎么跟我道歉了?” “道什么歉呀你个大傻牛,我是有事问你” 看着他又开始板着脸的漠然样子,陈忆典为了吃瓜,赶紧秒换了态度。 “哈哈,方哥,刚才是我言语有误,我说你是大善人,我初来乍到,许多不懂的还的请教你解惑呢” 听了这些,方鸿江脸色才稍稍好些,却还是端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陈忆典看了暗暗翻了个白眼。 “说吧,你又好奇谁了” “嘿嘿,还是方哥你懂我,我是想问问,姜秋禾,她什么来头,她和陆迟惊、祝怀熙之间发生过什么?” 方鸿江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愣,没想到她是问这个。姜秋禾与陆迟惊从前的关系也算人尽皆知,她倒是专门来问自己。他端起一碗豆浆,嫌弃的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姜秋禾,姜大小姐,她是护国公姜平朔的嫡女,她上面有个同胞哥哥,比她年长不少,早早离开国公府去他舅舅管辖的爻城任职了。她母亲在她幼时感染瘟疫去世了,后来国公爷娶了继室后又生了个儿子。说起来,她的继母还是越贵妃的亲妹妹呢” “越贵妃,陆铃华的母妃?” “正是,她的继母是个极为良善的人,温柔贤淑,待她更是如亲生骨肉。听说幼时她生了场重病,她继母一步一叩头到福泽寺为她求了幅保命符,后来她果然日渐好转” “………,这不是大夫的功劳吗,和她继母有什么关系?也就你们这些唯心主义信这些” “别打断我!等我说完你在评价。要说姜秋禾和陆迟惊的恩怨,那得从娘胎里说起” 听到这个,陈忆典来了精神,赶紧把豆浆碗往他身前轻轻推了推。 “当年陆小王爷因是周安王的老来的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宝贝得很,举办的周岁宴那也是无人能及,越过了好多皇子的规格,众多大臣都携家眷参加宴席。 巧的是,在抓周时,小王爷竟爬向了站在桌旁看热闹的国公夫人,那时国公夫人肚里的姜秋禾才几个月大,国公夫人直乐,周安王妃也觉得有趣,当时便说两个孩子有缘,若是生的闺女,便给二人定下娃娃亲。” 方鸿江说着口渴,喝了大半碗豆浆才继续道。 “后来国公夫人果然生了位千金,便是姜秋禾,周安王妃高兴至极,当即命人打造了一对鸳鸯龙凤佩,将其中一块送给姜秋禾做满月礼。 两人呢自然便是青梅竹马,后来国公夫人去世,姜秋禾便少有去周安王府,直到十来岁她去了国子监才又和小王爷走近了关系。 两人关系倒也融洽,很少有争吵。可是小王爷14岁生辰前夕,姜秋禾去周安王府寻小王爷,不知期间发生么了什么,姜秋禾捂着满是血的左眼跑出了王府。” 第13章 奇变偶不变 “血?她受伤了” “没错,当时可多人看见了,她左眼与眉毛之间有个豁口,血流得满脸都是。可谁去问,她都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后来她便不再去国子监了,更是求着国公爷退了她与小王爷的婚事。没过多久便由她大哥接去了爻城,一去便是三年,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来,还莫名又回国子监学习” “她这肯定不是自己磕的,莫非是小王爷动的手?下手真够狠的” “这不可能,小王爷对她也算上心,况且她可是国公府千金,小王爷怎会打她?” “我知道了!会不会是傅予安!?难怪姜秋禾今天朝着他的眼睛就要刺下去” 陈忆典给他说了昨天在水榭旁看到的大戏,越想越是,所以她这是要报复傅予安? “那更不可能了,且不论小王爷会不会让这事发生,那国公爷手里可是有实权的,傅予安再纨绔也不敢下这样的手。再说傅予安也就欺负欺负祝怀熙,他怎么会去对女子动手” “呵呵,这可说不准,你以为男人是什么好东西” 方鸿江皱了皱眉,显然不赞同她的言论。把空了的豆浆碗向她推了推,陈忆典赶紧叫小二续上。 “至于你说的她和祝怀熙的事,傅予安从小便和五皇子、小王爷交好,想是为了迎合小王爷,姜秋禾自然站在傅予安这边,一同欺负祝怀熙” “欺负他?那她昨天为何还要保护祝怀熙?还一直说自己不讨厌他。你是没看见她那副杀伐果断的样子,离得那么远我都能感受到杀气” “能有什么杀气,你自己胆子小而已。不过我倒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对傅予安动手,从前他们两个可是经常一起做坏事,该是同流合污才对。可如今她竟会性情大变,誓要与他们都决裂的模样,真是神奇” 性情大变?陈忆典琢磨着这几个字,千万个想法在脑海中翻涌。突然她眼睛一亮,眼中迸发出猛然惊醒的光芒,拉起方鸿江便要走。 “你干嘛,我还没喝完呢” “别喝了大傻牛,等会儿茅房你都跑不急” 陈忆典和方鸿江飞快跑进入鹤堂,看着正在收拾笔架的姜秋禾,她上前便双手握住了对方的双肩,用极度激动又克制的语气说出。 “奇变偶不变?” 随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姜秋禾不自在的抖开了她的双手。 “什么…鸡?” 陈忆典一愣,不过又恢复信心讪笑了笑。 “哈哈没事,换一个,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挖谁?” “鸿庭玉液酒” “………” “………” 陈忆典再次沉默了,她还以为遇到老乡了呢,没想到是自己发癔症了。她尴尬的敷衍了姜秋禾两句,显然对方不仅觉得莫名其妙还产生了些厌烦,看到她眼中逐渐涌上的冷意,陈忆典赶紧灰溜溜回到自己座位去。 方鸿江见了憋不住想笑,他乐滋滋道。 “哎,公主殿下,你这是癔症发作啦,这是你新想出来的对子?哈哈哈哈” 由于每日有人打扫卫生,两人的书案已经恢复合并状态,陈忆典握住笔杆就往他腰上戳去,不过方鸿江像是有了经验,竟给他轻松躲过。 陈忆典白了他一眼,开始在包里摸索。想着今日要早起堵他,因此陈忆典昨晚便做了些点心当作早点,她带了个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方鸿江以为她在找什么秘密武器,有些警惕的看着她,未曾想到她递过来一包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他接过手,凑近闻了闻,一股薄荷清香传去鼻中。 陈忆典又戳了戳前方的祝怀熙,递给他和姜秋禾一人一包。 “这是我自己做的薄荷糕,味道应该是不错,主要是夏日解暑开胃,你们尝尝。” 二人看着手中的油纸包,道了谢,但并没有当即打开。 方鸿江最先拆开,扑面而来的便是那淡淡的薄荷清香,还混着一丝丝甘甜。 青绿色的条形糕点,因挤压过,看着并不精美,但散发出的香味却十分激发食欲。触手还有些冰凉,想来是冰镇过的。 方鸿江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半,顿时眼中迸发出惊艳的目光,这薄荷糕入口清凉,薄荷清香蔓延在舌尖,糕点中间还有冰冰凉凉的抹茶浆液,仿佛周围都降了些温度,像置身于满是冰块的森林,果然是解暑开胃。 陈忆典在薄荷糕中间裹了自己调制的抹茶味冰淇淋,虽然不似现代的冰淇淋,但味道相似还冰冰爽爽。 看了方鸿江的反应,祝怀熙与姜秋禾也拆开纸包吃了起来,二人皆是展现出和方鸿江同款表情,薄荷糕他们吃过,可如此爽口幽香是他们从未尝过的味道。 陈忆典得意的扭了扭嘴角,虽然厨艺不行,但做甜品点心自己可算是一个好手。本来还准备大学毕业开家甜品店,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一点点心铺”,没想到却来了这里。 第14章 玉面狐狸 四人美滋滋的吃着薄荷糕,淡淡幽香还混入了空气中,后排的陆瑾谰不满的咽了咽口水,那个薄荷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呵,这女人会不会做人?竟然只给了他们三个,哼,迟早把陈国攻打下来。 还有,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和亲的公主?她不该围着自己和陆瑾延转吗?再不济也是在外的陆瑾弈,竟然整日和方鸿江嬉笑打闹,还和祝怀熙有所牵扯。 又蠢又笨,庸俗粗鄙。这种蠢货也配来和亲,我看陈国皇帝是昏了头,把她送过来找死。难道这只是陈国的障眼法,他们还有别的什么目的?陆瑾谰越想越气,恨不得此刻便请命出兵北伐陈国。 旁边的陆迟惊只淡淡的看着姜秋禾方向。原来她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淡漠,她会和祝怀熙说话,也会接受陈忆典给的东西。 陆迟惊甚至希望她能讨厌自己,讨厌至少也是一种情绪,可在她眼里,他只看到了陌生与疏离。 陈忆典吃得太快有些噎,她捶了捶胸口,准备去旁边的亭楼中取些茶水。 喝着茶,顺下气的陈忆典满意的坐在亭廊的木椅上。这个亭楼是专门为学子提供茶水的,因此不仅遮阴避暑,环境更是清幽雅致。 不经意侧头,她看见不远处的石桌旁坐着个男人,男人只看的见背影,墨发银冠,月白色的锦衣,袖上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路,腰间坠了块碧色麒麟佩。说起这腰,这宽肩窄腰,只是背影也觉得腰腹有力,怕是也有腹肌,嘿嘿~ 陈忆典脑海中物料群飞,完全不知身后有人靠近自己。 “原来公主喜欢这样窥视别人啊” 一道温柔的男声滑过耳畔,惊陈忆典即刻捂嘴转身,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我吓着公主了?真是抱歉,下次我定当再注意些” 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面庞,陈忆典却没心情欣赏,想想刚才自己躲在柱子后面撅着屁股偷看他人的猥琐样子便觉得丢人,此刻她只想杀人灭口。 不过看他这态度倒是谦和,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他轻摆着手中的玉骨折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却有着妖孽。 玉面狐狸,这是陈忆典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人虽看着温和有礼,怕是城府深不可测。 陈忆典眼睛转了转,然后摆出个经典假笑。本想自来熟的拍拍他肩膀拉近乎,可看到他那张比自己还笑的虚情假意的脸,陈忆典始终抬不起手。 “哈哈,适,适才我看到了一只银色蝴蝶飞了过去,觉得稀奇,便多看了几眼” “是吗,那还当真是稀罕,只可惜我没这好运气赏蝶了” “不,不妨事,不妨事,你仔细找找,说不定还在周围呢,你找吧,我先回课室了” 言罢陈忆典飞一般的溜了,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沈玉竹眼中的笑意淡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他迈步向前方的陆瑾延走去。 陈忆典回到座位后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了心情,刚才那个就是沈玉竹吧,丞相的儿子,平时老和三皇子混在一起,难道刚才园中那人是陆瑾延? “哎方哥,沈玉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忆典用毛笔戳了戳方鸿江,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是不会错的,这个沈玉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你疯啦?在这里问这种问题,隔墙还有耳,何况这里还没有墙!” 方鸿江惊得连衣袖都没翻看,咬牙低声说着。他都开始担心嘴无遮拦的陈忆典会不会哪天把自己害死。 陈忆典吓得赶紧捂住了嘴,自己真是傻了,这可是古代,蛐蛐王宫贵族必然得在私下才行。前排的祝怀熙和姜秋禾她已把他们归纳为自己人并未提防。但是后排这两个,陆迟惊和陆瑾谰,可不是什么好人,心眼子怕比马蜂窝还多,她警惕的扫了后排的两人,紧紧闭嘴不再说话。 陆迟惊“………” 陆瑾谰“………” 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为何要用这种提防细作的眼神看他们?难不成她还能知道什么密不告人之事?陆瑾谰无语,侧头看向其他方向。 随后方鸿江给陈忆典塞了张纸条,陈忆典偷偷摸摸打开,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玉面狐狸。 陈忆典给他竖了个拇指,还得是方哥。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不愧是国子监的情报头子。这个赞也是给自己的,看来自己的识人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第15章 人性本恶 随着钟声响起,今日授课的夫子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这位夫子是个五经博士,是前两年的两榜进士,看着还很是年轻,不过三十多的样子。 陈忆典看了他一眼,比老祭酒养眼多了。听他们唤他卫夫子,陈忆典又想找方鸿江问八卦。 现在的方鸿江完全是她在国子监的客服,陈忆典有自己的百科全书。 谁知方鸿江见她一低头过来便知道她要干嘛,赶紧把凳子挪远了些,显然是不想同她在这儿议论夫子。 陈忆典识相的坐直了身子假装听课。课下精神课上困已经是她的常态,伴着夫子的讲课声,陈忆典只差打起呼来。 “听说周将军回皇城了?” 裴净祁看了眼讲台上的夫子,侧头低声问道身旁的人。 周厉寻写字的手一顿,一滴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墨汁顷刻如藤蔓一般向四周蔓延。 “嗯,回来述职,过几天就要回军营” “那替我向你爹问好,他常年征战,我爹,时常担心他” “放心吧,我爹都明白” 周厉寻宽慰一笑,自从爹娘和离后,娘直接搬回了长公主府。爹也一味投身边塞作战,更是不再与旧友来往,他像是在惩罚、折磨自己。 那日爹醉了酒,他说众叛亲离当真是让人体会到钻心刺骨的痛,若是他哪日战死沙场,他只希望黄沙掩身,无人收尸才好。 周厉寻将宣纸揉成一团,不知不觉紧紧捏在手中,他的心头有些酸涩,可他不能与他人诉说。 “咚咚” 用手撑着下巴睡得正香的陈忆典被人用手指轻轻扣扣了脑门。突然的惊醒让她下意识站了起来,周围的人发出低声嘲笑。 卫夫子站在她身旁,眼中满是关切,他爽朗的笑了笑。 “陈忆典,嗯,忆典,典祀千年重,绵延百世昌。看来你的父皇母后果真是待你如无价明珠,对你的希冀堪如整个皇室的隆兴” 卫夫子自顾说着,十分欣赏陈国皇帝和皇后对子女的厚待,更想看看如此贵女是否可堪大任。 陈忆典有些摸不着头脑,原主的父皇母后真如此看重她?那还送她来和亲,还是与狼子野心的江国和亲,若是两国开战,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如夫子说的将她与社稷看得并重的话,那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自己…………若是自己做了皇帝,真不敢想象到时候规矩在哪里,法律在哪里,道德又在哪里,嘿嘿嘿……… 陈忆典又开始傻乐,方鸿江不忍直视,严重怀疑陈国是在戏弄江国,送了个假公主过来,毕竟这种事儿在和亲中也不少见。 “我看你有些困倦,不如你来探讨一下刚才我说的话题?” 说着卫夫子便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慢悠悠回了讲案。 “………,刚才夫子提的什么问题?” 陈忆典看向方鸿江,咬着牙小声问道,早知道就假装听听课了,现下被抓了现行。 “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方鸿江低声回道,并试图在课本中翻出一些能用的篇章给她救急。 陈忆典思忖了片刻,这问题不难,反正也没有唯一答案。 “回夫子,学生认为,人性之初本该是无善恶之分,所谓的善恶皆是受其后天所成长的环境影响。人在成长时便在学习,与良善之人相处大概他会习得良善,与险恶之人为伍也许他便会成为下一个险恶的人,这也是孟母为何要三迁。 且即便受外界环境影响,人的本心亦是有自己的侧重,或许全天下人都推崇之人也会行悖德之事,同样,为世人所唾弃之人也会跟随本心做一些他尽力能为的善举。因此,我认为人性之初是没有依据将其分类的,即便分类也绝不是非黑即白的善恶,万事万物皆由阴阳调和,人心亦是如此。” 陈忆典说得掷地有声,她本就觉得没有完全好人与恶人之分,哪怕自己在危机时刻怕也不能保证不做什么损人利己之事。 方鸿江吃惊于她能说出这么一大段话,还以为她胸无点墨呢。 堂内很安静,有人嗤之以鼻觉得她并没有正面回应夫子的问题,有人思考着她的话,觉得她的这段言论也挺新奇。 姜秋禾侧过了头,这是她第一次正视陈忆典,她美得不算惊艳,但也是出水芙蓉,尤其是她的双眼,她的眼中似乎真的有股力量,这股未知的力量让她能坚定自己的内心。 “切,什么人性不可分善恶,不过是你自己心存恶念还想给自己找个心善的名头罢了,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你若是心存本善,却行了恶事,那便只能证明你本就是恶人罢了,前期的善,都不过是虚伪至极的伪装而已。” 傅予安不屑的驳斥陈忆典的观点,他最讨厌这些装腔作势、惺惺作态的人,既想要满足自己的贪欲,却还要极力给自己打造一个伪善的面具。 卫夫子笑了笑,他并不觉得二人的言论有什么不可,这答案本就因人而异,能够确切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才是他想看到的。 第16章 纯恶之人 “那么傅予安,你认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呢?” 卫夫子坐在讲案上,单手撑着下颚,扫视了众人一眼。 傅予安瞥了陈忆典一眼,并顺着视线看了看前方的祝怀熙,嘴角扬起恶意的笑。 “回夫子,学生认为人性……当是本善,不过我倒没有什么深入见解,只是从同窗身上看到了这耀眼的人性光辉罢了” “哦?你是说我们这个课室内有人让你相信了人性本善?说来听听” 卫夫子来了兴趣,据他所知,这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千金大多都是些纨绔才对,倒是少有说是性情良善之辈。 傅予安笑了笑,推开凳子向祝怀熙走去,他眼中尽是歹意,可步子却轻快无比。 “那就麻烦祝怀熙世子配合我一下喽,毕竟,夫子也想看看人性是否本善呢” 祝怀熙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傅予安,不太清楚他要做什么,双手紧紧捏了捏衣摆。 “傅予安你又想做什么?若是测验,我配合你好了。” 姜秋禾冷眼看着傅予安,知道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那可不能,世子爷那是我心中纯善之人,姜秋禾,你可不是” 傅予安拍了拍祝怀熙的肩膀,悠然一笑,弯腰靠近他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只见祝怀熙突然站起了身,他眼睛睁得很大,眼中瞬间便盈满了泪水,嘴唇也止不住发颤,像是受了极大的惊恐。 傅予安看着他的反应满意的笑了笑,悠哉悠哉的回了座位,拿起没沾墨的毛笔在手上转了两圈。 “夫子您看,我只是告诉他小猫不会游泳就会淹死,他竟然心疼成这样。连猫猫狗狗都如此珍爱的人,难道不是至纯至善之人吗?” 听着傅予安的话,祝怀熙只觉得头疼,窒息,仿佛此刻自己即将溺毙于深水之中。他用力抱着自己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哼唧起来,然后冲出门外呕吐了。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他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姜秋禾率先出去安抚他。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陈忆典赶紧抓着方鸿江这个小灵通。这其中必有蹊跷,难不成傅予安是在威胁祝怀熙? “我,我也不太清楚这事,不过……我听说去年傅予安看祝怀熙养的小猫很是可爱,那小猫好像是平南王从南疆重金得来的,很是稀有。他便借去养了几天,后来他说小猫顽劣自己逃走了,祝怀熙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如今傅予安说起这个,你说……会不会是……” 听到这里,陈忆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猫肯定是惨遭傅予安的毒手了,这个贱人!爱猫人士听了想杀人! 她转身看了眼正和陆铃华说笑的傅予安,怕是正在炫耀他的“丰功伟绩”。 卫夫子刚从外面安顿好祝怀熙进来,就看到陈忆典突的站起了身。 “卫夫子,我觉得傅予安刚才说得很有道理,善恶是泾渭分明的,他启发了我,我也发现了这个课室内存在着纯恶之人” 卫夫子被她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现在又发现同窗性恶了,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发生。他看着陈忆典向后朝傅予安走去。 陈忆典笑了笑,她俯视着傅予安,内心已经按耐不住想搬起凳子直接砸爆他狗头的念头。 “你猜猜,小侯爷,是谁呢,这个纯恶之人?” “我?哈,你说的倒是不错,我——” “嘘——,回答错误,因为那个人,是我自己!!” 说完陈忆典便猛的扑向傅予安,一拳头打在他的右眼上。傅予安被她猝不及防推倒在地,吓得旁边的陆铃华尖叫着跑开,他们后排的周厉寻与裴净祁也是赶紧起身躲开免得被误伤。堂内顿时乱做一团。 “怎么样?我是不是个恶人?嗯?像我这种纯恶之人,当然只会做恶事,小侯爷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陈忆典边说边继续挥着拳头使劲砸她,傅予安很快控制住她的手,刚准备给她点教训便被众人拉开。 “你他妈这个疯子!居然敢对我动手,小爷我饶不了你!” 傅予安仍想挣开束缚冲上去痛揍陈忆典一顿,越想越气,眼中尽是红血丝,目眦欲裂的瞪着她。 “小侯爷切莫冲动了,这会子说说混话也就罢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这可是与和亲的国策相悖了” 沈玉竹晃了晃手中未展开的折扇,表面是在劝他不要冲动,可句句都在激他。他傅予安最讨厌别人小瞧他,且陛下是他亲舅舅,他还怕一个和亲公主不成。 “好了,卫夫子,我先带他出去擦些药,迟惊,你传人去叫御医” 陆瑾谰强拉着傅予安出去了,陆迟惊看了眼沈玉竹,也跟着离开。 卫夫子彻底头疼了,怎么好好的一堂课竟成了斗殴了?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女子真的是公主吗? 第17章 别怕 “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方鸿江把陈忆典拉回了书案,看着她珠钗摇摇欲坠的挂在头发上,几缕发丝贴在脸上,哪里还有公主该有的端方之态,虽然她平时也没有。 “没事,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我。只恨刚才没揍够他,真是便宜他了” “你也真是的,怎么都行,干嘛突然就打起来了。你也不怕伤了自己,且这下得罪了他,他怎会放过你,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怕他?他最好是有本事搞死我,搞不死我,那就都别好过!” 陈忆典还在恼怒之中,恨不得再冲出去狂揍傅予安一顿。看见他那张脸自己就手痒,不知为何,打了他这几拳,她从莫名其妙穿到这里来之后的恐慌、焦躁与担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没错,不能再杞人忧天了,自己已经要独自面对一群居心叵测的古代人了,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与其内耗伤害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喘着气,陈忆典将坠着珠钗取了下来,看着手中的海棠金钗,微微叹了口气。也好,自己若不赶紧立起来,不久后怕便是会沦为第二个祝怀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陈国公主的身份,在满是权贵的江国皇城并不是个可靠的身份。如今,自己不是强龙,他们也不是地头蛇。 陈忆典环视着周围,她现在也大概明白了这群人里的角色分配。一贯的始作俑者傅予安,他是陆瑾谰一派里可以冲锋乱杀的利刃,陆瑾谰和陆迟惊则在其后操控棋局,整体秩序似乎由他们一派控制着。 而推波助澜的沈玉竹,属于陆瑾延一派,以及拒谏饰非的李肆煊。几人都擅长攻心,精于谋略,善于伪装,陆瑾谰一派是明争,那这几人便是暗斗。 而他们争夺的一个点,便是祝怀熙!为什么是祝怀熙?因为他在他们眼中是本身带有原罪的存在,是最好的突破口。祝怀熙没有参与站队,所以他被两方势力共同夹击,只有攻下了他,那么和他一样保持中立的裴净祁、周厉寻、方鸿江……… 难怪,当时方鸿江告诉自己傅予安欺负祝怀熙这事并非表层这么简单,让她不要继续深入考虑,看来,他早已经看透了这一层。 陈忆典收回视线,大家又恢复了平静的状态,可她知道,没有人在真正沉默。他们心里都在衡量,自己似乎像一个商品,正被他们默默估价。不过显然自己的价值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所以不论是她的好,还是她的坏,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突然觉得有些泄气,她究竟是否真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为什么她总是无法去理解,去接纳这里的规则。她明明一直都在参与,可为何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让她闷得喘不过气,头痛,像被人重击脑袋后失重晕眩的感觉。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难受” 方鸿江看出她的不对劲,可陈忆典只是摇了摇头。 她看着方鸿江,他关心的眼神让她有丝触动,有些不自在的回避他的双眼。 “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没,没事。” 陈忆典犹豫片刻,还是将他往角落带了带,语气迟疑。 “我知道,我招惹了他们,怕是只有选择站队三皇子或五皇子一派才可能保全。可我不愿,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去服役于我不认可的人。所以,继续相处,我怕是会连累到你,你还是不要——” “你瞎说什么呢?你跟从自己的内心是好事,我父亲也一直嘱咐我不许参与两位皇子的争斗。他们是他们,你放心,这皇城还不算是他们只手遮天的程度” 陈忆典听了他的话,鼻尖突然酸涩。她眼中蓄了些泪,明明担忧害怕时都不想哭的,怎么现在搞得眼睛这么脆弱了。 “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方哥” 陈忆典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知道方鸿江其实是很谨慎的人,可他还愿意冒着风险和自己做朋友,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好人。 方鸿江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他咧嘴笑了,轻轻捏了捏陈忆典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 “别怕” 第18章 绝口不提 雅间小院中,陆迟惊叫来了御医给傅予安看伤。虽然只是些皮肉伤,但舒心大长公主与太后都万分疼爱这个小侯爷,御医自然不敢轻慢。 陆迟惊站在院中,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看着姜秋禾从祝怀熙的雅间出来,不禁皱了皱眉。 姜秋禾并未正眼看他,她刚安抚祝怀熙歇下,现在准备去叫人炖些安神汤过来。 陆迟惊拦住了她的去路,姜秋禾也不恼。看着她满是无情的双眼,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总是这般淡淡的,似乎所有人都走不进她的内心,必得隐匿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她在逃避什么? “什么事?” “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 姜秋禾自始至终都未给他一个正眼,不再与他多说,绕过他便要离开。 “好!不说我们的事,谈谈祝怀熙总可以吧” 姜秋禾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眼中不再满是淡漠,染上了丝怒意。 陆迟惊看出她眼中的憎恶和警告,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关于那只猫,以前予安说过,那只猫是他抱着它在湖边喂鱼时,小猫突然抓伤了他,他一气之下才扔到了湖里。他也叫人找了,可怎么也没找回来,不知道是游走跑了还是淹死了。他不是有意的,或许那猫还活着” “呵,不是故意?那他强迫祝怀熙把猫给他是不是故意的?难道还要祝怀熙主动为他的错误做找补吗?” “你为什么这么看重祝怀熙的感受,他在你心中这么重要?明明你从前和我才是——” “闭嘴!!” 姜秋禾拔高了声音,她眉头皱了一瞬。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他以前也是这样喜欢纠缠不清的吗? 好像不是,他们总是若即若离,他似乎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生气,无缘无故的不理会自己。她知道背后的原因,所以自己不怪他,他到底也没做错什么。 只是过去的事情,她不再想去回忆,也不会对未来加以期许。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现下最重要的,是自己应当做的事。或许自己真如她们所说,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吧。 “不是说好了?从前的事今后绝口不提” 姜秋禾淡漠的神色看着不远处的蝴蝶,金黄色的蝴蝶围绕着一朵盛开的牡丹盘旋,观察周围后轻轻停到一片花瓣上。下一秒,藏在花蕊中的蜘蛛瞬间将蝴蝶缠住,蝴蝶在满是花粉的花蕊不断挣扎。 她侧过头没有再看去,不再等陆迟惊回话便离开了。 陆迟惊站在原地,三年未见,本该是有千言万语想说的。可看到她眉下的那道还有些淡淡印记的疤,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自己好像真的失去她了,即便她从来没有属于自己过。她还能在意别人,可他的心却再也容不下她人,现下,是她不要自己了。 课室里,陈忆典询问了姜秋禾现在的情况,得知小猫可能还活着她也高兴,想必祝怀熙知道后应该也好受了些。 卫夫子已经去寻祭酒来处理这事,课堂上打架斗殴可不是小事,他觉得得由祭酒出面罚得才能重些,以便杀鸡敬猴。 祭酒得知后分别去看了傅予安与祝怀熙,傅予安是皮肉之痛,祝怀熙是精神折磨。 这次祭酒倒没有偏私,他看着陈忆典,深思熟虑半天,直接各打五十大板。罚陈忆典和傅予安各抄国子监戒规100遍,同时由二人负责饲养一周国子监的几只大鹅。 这大鹅是皇上还是王爷时养在府中月湖里的,后来皇上登基后就把鹅挪到了国子监,成为了国子监的祥瑞象征。一代代孵化繁衍,如今还剩着不到5只,因此国子监对其照顾格外仔细。 整个下午,陈忆典和傅予安都在似鹤园中,直到散学二人才离开。 鹅园是国子监划分的专门饲养这些祥瑞的院子,里面池塘沟渠交错,树木灌丛遍地,主要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踩到鹅粪。因此陈忆典看着傅予安顶着个熊猫眼来时二人皆在院门口耗着,谁也不肯先进去,还是老祭酒来查看时才不情不愿的进了园子。 “我剁饲料,你去铲粪去。” 傅予安率先给自己抢了个轻松体面的活。 “你怎么去不铲粪?” “我不会呀!” “我就会了!?” 说着两人便要吵起来,一只鹅飞梭梭的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二人冷静下来,陈忆典心烦的解下腰间的玉佩。 “芙蓉花在上,你去铲粪,文字在上,我去” “行” 陈忆典抛了抛玉佩,然后用拇指将其弹起,玉佩在中空转了好几个圈后落到傅予安手中。 傅予安慢慢展开手心,陈忆典有些紧张的倾身看去。 不是芙蓉花,傅予安笑出了声,连带着熊猫一样的眼睛显得格外滑稽。 “早说了你不信” 他得意的将玉佩扔回陈忆典手中,转身轻快的走向制作鹅饲料的小木屋。 第19章 仪妃 陈忆典忙活到散学才离开,满身的鹅粪味让她想当场去死。倒不是铲鹅粪有多难受,而是一看到傅予安干干净净的出来还一脸嫌弃她的样子就生气。 “阿源我跟你说!他们一群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人精!真是气死了,我真想把鹅粪往他们脸上砸。尤其是那个傅予安,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招打,这种又蠢又坏又犯贱的人就应该送去牢子里关着,日日给他吃馊饭才好” 陈忆典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步伐与姿势都像极了鹅圆里的大鹅。 陈忆源漫不经心地蒸着茶,清幽的茶香顺着壶盖飘出,她慢慢抬手向自己招了招,沁人心脾的清香让她满意的露出一抹淡笑。 “还有,那个三皇子和五皇子明争暗斗,还想强迫别人站队,真是荒唐。你说这个三皇子,他非嫡非长,还行事不羁,不见得有多大才干,怎么还能成为嫡出五皇子的最大威胁呢?” 陈忆典拿起了三皇子的画卷,左看右看也想不通。他该不会是江国皇帝用来磨练嫡子的工具吧? 陈忆源将茶水倒好,仔细闻了闻茶香,然后小口品尝着,感受着入喉后的回甘。她异常稳定的打开另一饼新得的玉叶长春茶,用指尖碾磨茶叶,听着叶片碎裂的声音。 “姐姐莫轻看了这个三皇子,他若真无才无德,五皇子又何须如此防备他?你可知道四皇子陆瑾弈?他便是因设计陷害三皇子,被皇帝发现后直接打发去了戍边,至今都不准回皇城” “这么说,这江国皇帝是真心心疼三皇子喽,可我听说他母妃只是个妃子,还,还病逝于冷宫了” 陈忆典好奇了,若说三皇子母妃是江国皇帝的白月光,可为何又会被打入冷宫呢?母亲在冷宫病逝,儿子却独得皇帝偏爱,这不是矛盾了吗? “这事我暗中调查过了,各种说法都有,不过有一个是比较准确的,和我在陈国时听父皇说的相差无几。” “是什么?难道他其实不是他母妃的儿子,而是皇帝与其他不能见光又十分珍爱的女子所生,假借是这冷宫妃子的儿子养在宫里?” 陈忆典脑海里冒出各种猜测,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陈忆源看着对方圆溜溜的双眼,她看了看门窗,才低声道来。 “听说,三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去世的仪妃,她才是陆赋当年的王妃,是在陆赋登基后,被封为仪妃的,且不久她所住的宫殿便被封锁,成为冷宫。所以,本该是皇后的她变成了妃子,她的儿子,自然也从嫡子变成了庶子” “陆赋他贬妻为妾?朝臣也不反对吗?那当今的皇后呢?” “陆赋的皇位是从众多皇子相互残杀中夺得的,他登基后对朝廷进行了大清洗,大臣自然都是他一派的功臣,有谁会冒着风险去驳新皇的决定。 至于当今的皇后,他本是陆赋的侧王妃,在陆赋夺位之争中,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为了陆赋而丧命,只剩下个弟弟。一登基,陆赋便封了这个侧王妃为皇后,五皇子也就成了江国唯一的嫡出皇子。” 陈忆典咬着食指,没想到江国皇室居然有这个大一个瓜。真是惊天大瓜呀,王妃沦为妃子,嫡子变成庶子,母亲死于冷宫,若是这其中还有皇后的手脚……难怪陆瑾延要和陆瑾谰争,怕是灭他九族的心思也有了。 “所以,三皇子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仅是他,同他一派的沈玉竹和李肆煊,他们敢光明正大的站队三皇子,可见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要么是觉的三皇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更大,要么,便是仪妃母家曾经的羽翼。” “仪妃母家?” 陈忆典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瓜越吃越大呀。 “仪妃的祖父是江国曾经唯一的异姓王。他与如今的平南王可不同,这江国的江山,有大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只不过没有宗亲的名头罢了。若是他想反,怕是江国早就易主了。 当时仪妃的父亲是王位的继承者,他有四个儿子,就仪妃一个小女儿,宝贝得紧。后来仪妃要与自幼一同长大的四皇子也就是现今的江国皇帝成亲,这婚事原本老王爷不太看得上四皇子,是不同意的,可偏仪妃自己喜欢,老王爷溺爱这个孙女,也就应允了。” 陈忆源说着,眸子中也染上了淡淡悲戚,仪妃的确是个可怜人,在最风华绝代的年纪被自己选的枕边人抛弃,连自己的家人也没能幸免。 第20章 昭和殿 陈忆典也沉默了,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这陆赋打着情深意重的幌子,做的却都是薄情寡义之事。今晚睡前她要把《氓》背十遍。 “满心欢喜嫁给心爱的郎君,以家族的百年荣光助他登上皇位,最终却得了个这样的下场。那么,仪妃母家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我便不太清楚了,只听父皇说,是在一场战役之后就突然消失了。有说是全部牺牲了,满门忠烈,也有说是通敌被暗中处理了” “这样忠肝义胆的家族,该当是江国的英雄,怎么可能会通敌呢。肯定是陆赋使的什么手段,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陈忆源收起了茶饼,熄了茶炉里的炭。 “这事应该不是陆赋做的,发生这事时还是江国先帝在位时,陆赋还只是王爷,他何必要断了自己最坚实的助力?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无辜,否则就该善待仪妃才是” “莫不是陆赋有什么把柄在仪妃手上?他因此忌惮她母家势力?” “这便不的而知了,后来陆赋下令禁止讨论此事,十几年过去,怕是没谁知道真相了” “唉,没想到这个江国皇帝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我都有点同情陆瑾延了” 陈忆源抬头看了眼陈忆典,递了杯茶给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 “所以,姐姐你不要轻看了三皇子,他心思深不可测。如今他虽看着还算正常,可保不齐哪天便会发疯。只他外祖一家和他母妃的遭遇,他便不可能做到静默如初。 他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正面目与本事,若是他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若牵涉其中,只怕是会步仪妃的后尘” 陈忆典喝了口茶,她觉得阿源说得很有道理。陆瑾延虽可怜,可也让人感到害怕。这样心思深沉的人该早早远离才是,否则哪天惹火上身,遭殃的还是自己。 陈忆典可不想担起陈国皇帝嘱托的和亲义务,自己不过也是他们稳固江山的棋子罢了。且作为穿越人的她更没有宫斗的本领,不拖陈国后腿就算了,还想让她这个炮灰送命不成? 陈忆源见她很是认同的神情,放下心来。陆瑾延太过狡猾,心思隐藏得太深,不是个好操控的对象,和亲人选绝不能是他。 ……… 皇宫里,陆瑾延站在一座废弃的宫门前,宫殿除了宫女太监时常打扫,便再不许人出入。 他抬头望着牌匾上的昭和殿三字,这是母亲在宫里独自度过十年的地方。牌匾已经有些掉漆,就像母亲的面容,他有时都要记不太清了。可每次来到这宫门口,他似乎又看见母亲坐在里面剥橘子,然后借着门缝一瓣一瓣喂给自己。 自己五岁后,母亲被困在这座冷宫里,他便很难再见到她。陆赋说母亲失常了,怕她会伤了自己。可母亲从来没有伤害过他,连重话都未曾对他说过。他思念母亲时,只有静心姨母会违背圣旨悄悄带他来与母亲相见。 后来大长些,母亲也不怎么愿意见他了,只隔着大门远远的看一眼,母亲好像越来越消瘦了。 “哥哥,你怎么又来这儿了,我没寻到你,便知你肯定又在这儿” 秦潇潇走了过来,她看了眼上了锁的宫门。 “哥哥,你想姝仪母亲了是吗?姝仪母亲去世三年了,她现在一定已经在天堂做仙女了,你这样一直难过,她也会担心的” 秦潇潇扯了扯陆瑾延的袖口,她虽然与姝仪母亲接触不多,可娘说了,姝仪母亲是全天下最美好的人,即便去世了也会成为神仙受世人供奉的。 “走吧,回去不要告诉静心姨母我来过这里” “嗯,我知道的,娘也不想看到你难过” 两人出了宫,陆瑾延将秦潇潇送回到大长公主府后才回了自己的府邸。 刚到大门,管家就来报府中来了客人,已经等候多时。陆瑾延问是何人,管家只说那人穿着劲装,头戴面具,但只说有要事找三皇子。 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这个时候玉竹和小煊都不会来找他,会是谁? 陆瑾延向会客堂走去,思索着,他边走边让管家将附近的下人都打发出去。 进入正厅,只看见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头上绑着高马尾,腰间配着不少的暗器,看起来像个暗卫。 那人听到脚步声后转过了身,她看了空无一人的外院,取下了面具。 陆瑾延有丝诧异,不知她为何会来找自己,还做这身打扮。 第21章 秦三郎 “找我何事?” 陆瑾延并未与她客套,直接走上前坐到上位。他扫了眼姜秋禾身上的暗器,冷笑一瞬,看来她这三年的确有了不少的长进。 “三殿下还是这般不近人情,只是不知我手中的这些东西,能否换来殿下的一个正眼?” 姜秋禾嘲谑着陆瑾延的怠慢,她拿出一个小锦木盒子,悠悠展开,里面放着三块铜钱大小的墨玉。 陆瑾延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突的站起了身,他瞪大了眼睛,微颤的黑瞳里充斥着不可思议。似费了全身力气才挪动了脚步,有些失控的将盒子拿了过来,一块块看着墨玉上刻的字。 这玉环是他曾外祖母在一老道手里得来的墨玉石制成,曾外祖母用它为所有重孙子孙女以及他都打造了一块独属自己的小玉环,每块玉上都刻有主人的名字,以做护身符之用。 陆瑾延拿着玉环的手不禁有些颤抖,他一块一块认真的抚摸着墨玉上的字。 琅、珣、瑶。这是他两位表哥和小表妹的玉环,陆瑾延红了眼眶,他抬头看着姜秋禾。 “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姜秋禾看他血红的眼眶,便知他是极其在意这几个人的。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她还以为陆瑾延是同自己一样薄情寡义之人。 “殿下别激动,这些都是我舅舅给我的。十三年前,您的外祖秦家遭了难,秦老王妃得知夫君、儿子和几个孙子都阵亡后一病不起。她知秦家是遭了陷害,便在气绝前安排几个孙媳带着孩子们到爻城乘船北上去陵城避难,谁知一行人上船上不久便遭了水匪,整艘船都沉入了海底” 姜秋禾想到了什么,眸色暗了暗,她看着刻着珣字的玉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三年前我跟着大哥去了舅舅统领的爻城,舅舅与我说了当年的事。更说了,原来我母亲在闺中时,心仪的是你三舅舅秦三郎,她还曾托你母亲向其三哥言明此事,得知秦三郎也有同样的情意。二人互通心意,成为人人羡慕的才子佳人。可后来,我父亲却在秦三郎提亲前从中作梗,生生毁了这桩姻缘。 我母亲心中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辜负了秦三郎,对他心存愧疚。因此在得知秦家遗孤要从爻城离开避难时,她便命贴身侍卫暗中护送,一定将秦三郎妻子和儿子安全送到陵城。结果途中遇到水匪攻船,侍卫奋力护着秦三郎母子。在得知自己无逃生可能时,秦三夫人拼死将尚未遇难的秦大郎儿子秦琅和秦四郎女儿秦瑶推给了侍卫,请求他放弃自己,带着三个孩子逃生。侍卫领了命,费尽全力保着三个孩子回到了爻城,并将他们送到我舅舅府中躲避。 舅舅得知是母亲的意思,便将三个孩子偷偷养在府中。可侍卫带着玉环回皇城复命时,母亲却意外染上瘟疫身亡了,他便将玉环交给了舅舅。数月后,待风头过去,舅舅安排人将三人遣送去了北方的梁国。这三块玉环,舅舅本想若是将来你能登基,便以此告知你真相,若是不能,便将此事永远埋藏。” 姜秋禾语气低沉,她看着门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点点星子发着微弱的光。 那侍卫说母亲吩咐他,若护住她们母子二人实在困难,便舍弃儿子保住母亲。当年秦三郎自母亲与父亲成婚后便常年驻边,直到几年后被逼得紧了才接受父母安排成了亲。在生下秦珣后,秦三郎又离了皇城。母亲知道此事后深觉自责,她一直偷偷帮扶着秦三夫人的母家,她知道是自己亏欠了秦三郎,也亏欠了秦三夫人。 也不知母亲若是知道秦三夫人遇难了,是会责怪自己没保护好她,还是会为她能在天堂再次与秦三郎相聚而祈祷…… 陆瑾延将玉环贴近胸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在他眼中,所谓的父皇,皇家兄弟姐妹都算不得亲人,所有沾染陆赋的血脉,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他们现今在陈国何处?是否都安全?” 陆瑾延甚至激动得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曾外祖父、外祖父和舅舅们战死沙场,几个舅母、表兄弟姐妹全部丧命于水匪,母亲也在三年前去世了,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亲人这两个字了,如今突然得知还有三个兄弟姐妹活在世上,叫他如何能够冷静。 第22章 三条人命 姜秋禾看着从未在外如此失态的陆瑾延,又想起当年秦家的遭遇,看来这世上还是可怜人多。不过可怜总归是他人可怜,把该做的做好,她才能安心不是。 “三殿下,我姜秋禾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你说呢?” 这话让陆瑾延恢复了一丝理智。她看着姜秋禾神情淡漠的脸,没错,她此次来告知自己这些,便是违背她舅舅的意愿,那定然是想与自己进行交易。 “你想让我护住祝怀熙?”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姜秋禾还有什么需求,毕竟以护国公府在皇城的地位,她足够保全自身,但若还要牵扯上祝怀熙,便没那么轻松。 “这是一方面,此外,三殿下,我母亲为你保住了秦家三个血脉,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还给我三条人命呢?” 听着她的话,陆瑾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她是想借自己的力取人性命。什么人她亲自杀不得?对方必然是显贵,否则她哪里还需与自己交易。 “你想杀谁?” 陆瑾延自然欣然答应,这个世上,除了秦家的血脉,再没有人值得他在意了。 姜秋禾倾过身低语了三个名字,她的眼中尽是淡漠,仿若这三人的命早已经被她碾碎。 陆瑾延有丝诧异,她想杀的人竟是他们?不过稍加思索后他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倒也觉得情有可原。也对,以她自己的能力,的确不够铲除几人。 “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告知你秦家遗孤的具体下落。如今那侍卫已听命于我,我早前让他带了足够的钱财去梁国接应他们,他们的安危,你大可放心” 言毕姜秋禾便转身要离开,却被陆瑾延叫住,她回身看着他。 “你,为何如此在意祝怀熙?” 姜秋禾没想到他会好奇这个,这八卦的样子显然打破了她对陆瑾延的刻板印象,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奇他人是非了? 陆瑾延也实在是过于好奇了,私下和沈玉竹、李肆煊他们也没少闲聊这事,小煊认为他们是郎情妾意,潇潇说定是姜秋禾为了报复陆迟惊才故意对祝怀熙好。可他都不信,姜秋禾与陆迟惊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尚未可知,而以她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喜欢祝怀熙的,她喜欢的人也至少该比她强才对。 “我说过了,当初是我对不住他,曾经给他带来过伤害,一切的补偿,都是我该还给他的。他是个心性纯良的人,不该无故遭受这些苦难。 我做这些,既是弥补给他,也是补偿给我母亲。她因愧疚秦三郎而愿意保护他的妻子儿女,而我却因一己私欲累及无辜,是我没有做到母亲幼时的教诲。怎么就将母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呢,自己真是该死” 姜秋禾说着便自言自语起来,她情绪有些低落,似乎想要极力再回忆起母亲在世时的教导。 陆瑾延明白了她的意思,答应她会看顾祝怀熙。姜秋禾离开后,他坐在木椅上,到现在还没有平复秦家尚有血脉的事。 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环,激动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真好……真好…… ……… 次日清晨,陈忆典踩着点跑进了课室,老祭酒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给,方哥” 陈忆典塞了一大包东西给他,方鸿江悄悄打开看了眼,是颜色各异的鲜花饼,闻着便香甜可口,方鸿江乐了。 “你自己做的?” 他觉得陈忆典做点心的手艺真是不错,比他吃过的糕点都要精益不少。就只凭她这份手艺,成为个富商必然也不成问题。 “当然了,我的绝活” 陈忆典得意地笑了笑,趁着老祭酒走在堂内另一边,赶紧戳了戳祝怀熙,给他和姜秋禾一人一小包。 为着昨日方鸿江的不离不弃,她专门做了些鲜花饼感谢他,这是国子监第一个给她带来温暖的人。而祝怀熙与姜秋禾目前也算是自己人了,多一些队友不是坏事。 陆瑾谰看着前面低声吵闹的几人,深觉无趣,偷偷咽了咽口水。那糕点看着就不好吃,闻着味道也就一般,还能赛过御膳房的不成? 而陆迟惊依旧面带纠结的看着姜秋禾的方向,她在和祝怀熙说笑,她有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 祝怀熙到底哪里好了?怯懦无能,胆小怕事,这种人只会拖后腿,对她能有什么助益? 第23章 课业 傅予安暗暗咬牙看着陈忆典几人,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昨晚歇到了陆瑾谰的府邸,现下右眼还留着一圈青色印记。 这个乌青的眼睛让他自己第一次低着头走路,恨不得戴个面具遮掩。 陈忆典,公主是吧?我看你这个异国公主在这皇城能横行到哪里去,早晚收拾了你,不知好歹的东西! “唉,小侯爷,要我说你还是心地太善良了,纵容得陈忆典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个和亲公主,面上不好施难,暗地里,难道还整治不了她吗” 陆铃华轻蔑睨视了傅予安一眼,没想到你也有栽跟头的时候,平时一副傲慢不逊的样子,现下却只敢受窝囊气,真是个废物。 还有那个陈忆典,早就看她不爽了,现下还和自己本来就讨厌的姜秋禾勾结到一起,真是可恨!最好傅予安和陈忆典斗得你死我活才好。 “呵,怎么,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傅予安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个六公主惯会出馊主意,若不是她娘越贵妃和皇后还算交好,他才懒得理会这种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女人。 陆玲华掩嘴一笑,常年呆在宫中,她当然学了不少阴私手段,不过可不能直接告诉傅予安,若是事情没成,他没准第一个将自己供出来。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为你抱不平罢了” 傅予安没回她的话,暗里翻了个白眼。自己和陈忆典的梁子够深了,用不着你这个蠢材在这里挑拨离间。 “那么各位就把上次我留下的课业上交吧,有问题的,我待会儿一一解答。” 老祭酒的突然要收作业的要求吓到了正偷偷吃饼的陈忆典。 什么?课业?她好像忘了,昨天明明记着回去写来着,完了完了。 方鸿江看她那样子便知她肯定没做,心想这个公主真是无可救药了,这种智商要怎么和亲?怕是会被后院的妾室们扒得骨头都不剩。 “这个给你” 蓦地几张写满文章的宣纸出现在眼前,陈忆典抬头看去,是祝怀熙,他眼神诚挚,嘴角带着和悦的微笑。 “这是……?” 陈忆典虽有些错愕,但不妨碍她飞快的接过了纸张,翻开看了看,的确是老祭酒留下的课业。 “昨日你是因为受了我的连累才被罚抄写和打扫鹅院,我想你定是没时间写课业了,便帮你写了一份,你放心,字迹我是留意了的” 祝怀熙满怀歉意的说着,他知道,和他沾上边的人都会倒霉,小猫是,陈忆典也是。 “嗨~,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是因为你我也迟早要揍他!嘿嘿,这个课业多谢你了,你真是个小天使” “嗯” 祝怀熙有些腼腆的转回了身。小天使是什么意思?是在夸自己吗?祝怀熙愈发觉得这个公主,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 “哟,真是没想到咱们世子爷这么体贴入微,这要是追求起姑娘来,怕是也得心应手的很吧哈哈哈” 方鸿江取笑着祝怀熙,陈忆典也跟着乐。待看到姜秋禾那再笑一下就会被打得很惨的眼神时两人赶紧捂住了嘴,然后一齐把头躲到书案下方偷笑。 后排的陆瑾谰将手里的宣纸捏成一团扔进竹篓里,狠狠的瞪了眼前面两个弯腰躲在书案下双肩一直颤抖的两人。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烦,这已经是第三次写错字了! 老祭酒一一查看了大家的课业,他逐个点评。其中以陆瑾谰与沈玉竹的文章最佳,其次是贺宜嘉,老祭酒着重夸赞了几人。 陆瑾延没有被夸赞,陈忆典知道他是在韬光养晦。倒是这个贺宜嘉,老祭酒赞美她乃女中之英,才思横溢,识见高远,不让须眉之俊杰。这是顶顶高的欣赏了,看着她平时默不作声,没想到是位才女。这小小的课室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哎,下午要跟着赵夫子学骑射,你带骑装了没?” 方鸿江偷偷拿出一块鲜花饼吃了起来,果然又是和他曾经吃的有所不同,甜而不腻,仿若瞬间躺在花海之中。 “啊,我其实不会骑马,我幼时从马上摔下来过,父皇便不再让我碰马了” 陈忆典瞎编着,她是真不会骑马呀,原主居然也不会骑,那么高大的马,真摔了那必定得嘎。 “那你可以好好学射箭,赵夫子的骑射水平,那可是让人望尘莫及,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曾经百米之外能射中野兔呢” 陈忆典听着也钦佩不已,神枪手呀这是,这要是举办个奥运会,那不妥妥的金牌。 第24章 赛马 下午算是体育课,陈忆典还是很兴奋的,她拿着食盒叫上方鸿江与姜秋禾一起去了祝怀熙的雅间。独自吃饭还是让她适应不了,人多才热闹。 陈忆典激动的打开自己的食盒,把饭菜一一端了出来,其他三人瞬时呛咳起来,个个眼睛呛得像红了眼的兔子。 “咳咳咳,陈国不是在北方吗,你怎么吃得这样辛辣” 方鸿江率先吐槽,他一手捂着嘴,一手赶紧把自己的菜挪远些,免得被染了辣气。 “啊,这就辣了?嘿嘿,可能是最近吃清淡了,我叫厨子多放了点辣椒调味,我这儿还有两个生辣椒呢,你们要不要?” 三人吓得赶紧摇了摇头,惊恐于陈忆典如此重辛辣的口味。虽然他们平时也能吃些辣的,但到底闻着不呛人,陈忆典的这些菜着实让他们无从下口。 陈忆典却丝毫没被辣到,这点辣味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想当年的火锅、冒菜、麻辣烫……越想越馋。 午休过后,众人换上骑装来到骑射场,看着一排排的高头大马,还有远处的箭靶,陈忆典一副刚进城的样子,看什么都觉新鲜。 这骑射场可比自己本科的足球场大多了,还有不少的兵器架子,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兵器,这就是传说中贵族的学校吗? 陈忆典正准备往前去看兵器架上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弓箭,突然被身后的姜秋禾拉住手腕往旁边一拽,只见一支箭矢顺着陈忆典刚才正要去的方向飞射而去,扎入草坪足有半尺之深。 几人回头看去,未见其人,只先听得扬起的马蹄声和女子傲慢的笑声。 “哎呀,真是抱歉,刚才本想试试弓箭是否合手,没曾想竟然差点误伤到公主殿下了” 陆铃华踏马而来,红色的骑装衬得她本就娇美的容颜更加妩媚,她的眼底充斥着不屑与挑衅。 陈忆典捏紧拳头就想冲上去扯乱她的头发,再啪啪给她两巴掌,姜秋禾与方鸿江同时制止了她。 “你这样的骑术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这般得意,是仗着上次秋猎射杀了灰狼的英勇事迹吗” 姜秋禾语气冷冷的,仿佛与她多费口舌几句都是恩赏。她话一毕众人都啼笑出声,陈忆典摸不着头脑,方鸿江赶紧凑上前去给她科普。 “两年前六公主为在皇家秋猎中博得眼球,偷偷叫人准备了一匹死狼以作为自己捕得的猎物。谁知最后计分时陛下亲口所说此次秋猎只放了一匹狼进猎场,正是周小将军射中的那只。六公主因此闹了好大的笑话,没想道居然都传到爻城去了” 陈忆典也大笑出声,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没想到还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急功近利还品行不端,看来这也不是所有公主都高尚得很嘛。 陆铃华看着众人毫无掩饰的嘲笑,捏紧了缰绳。姜秋禾,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招人讨厌,今天便让你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姜大小姐,既是你这般有本事,喏,那匹骏马正缺个主人调教呢,不知姜大小姐敢不敢?” “你要和我赛马?” 姜秋禾看着一名宫人拉着匹黑色骏马过来。这马毛发黑亮,脖颈有力,四肢修长矫健,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怎么,不敢吗?” 陆铃华用力一拉缰绳,胯下的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亢奋的叫声。这样挑衅的动作,众人都觉得她有些咄咄逼人。毕竟这马还没被姜秋禾驯过,不仅不适合赛马,还可能导致危险。 姜秋禾并未多言,她走到那匹黑色骏马身前,扣住马鞍轻松一跃翻身上马,身体稍微向前倾斜,双脚稳稳地踏入马镫。 她轻轻拍了拍马儿侧脸,只用眼尾扫了陆铃华一眼便骑着马试跑出去。 两人到了赛马起点便围着马场跑了起来。地上尘土飞扬在马蹄之下,两匹马都飞快驰骋着,只能看见马上一红一蓝的身影。 陆迟惊用巾子擦拭着自己的弓箭,他看了看远处赛马的两人,只是一眼便知陆铃华必输无疑。 “嘿,真是稀奇,这两个女人,一个嚣张跋扈,一个蛇蝎心肠,居然没有臭味相投反而争锋相对起来” 傅予安把玩着手中的梅花匕首,饶有趣味的看着马场上的两人。 “你心肠干净了?” 傅予安被陆迟惊蓦地一怼噎住了声,他侧头看了眼骑在马上的姜秋禾。无语的撇了撇嘴,人家都跟你退亲了,还宝贝着呢? 但他面上不显,只偷偷对着一旁的陆瑾谰使了个嫌弃的眼神。昔日轻视情如纸,今日追思悔断肠呀,看来这个表哥是要做个苦情人喽。 第25章 赵瑛 马场上,姜秋禾已经完全超过陆铃华一个马身,她故意放慢了些速度,与其并行。 “看来,公主的骑术确实还有待提高,真是可惜了你这匹汗血宝马,想来越贵妃费尽心思为你寻来,也是不易吧?” 陆铃华的马是越贵妃专门让母家从阜城寻来的,是一匹万两千金也不可求的赤兔马。 “少废话,有本事,你也让你母亲送你一匹。对了,瞧我都忘了,我说的自然是你现在的母亲,毕竟你想向你亲生母亲要,也没机会呀” 见姜秋禾变了脸色,陆铃华更加得意,换上一副极其心疼她的模样。 “不过,你倒是可以日日在你生母灵位前好好祈祷,说不定,哪天你也就能寻得这么一匹宝马了” 陆铃华脸上的笑意隐藏不住,姜秋禾她不就是嫉妒自己有母亲疼爱吗,可她偏偏却又是在继母手底下长大。姨母如今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还心疼一个前夫人留下来的女儿。 “嗯,公主说的,很有道理呢” 姜秋禾沉声说着,她语气平淡,无波无澜。脑子里闪过幼时母亲的片段,瞳孔逐渐幽深。阴沉的盯着陆铃华骑着的汗血宝马,悄悄又放慢了些速度。 陆铃华见自己越过了姜秋禾,兴奋的用力一甩马鞭向前冲刺。就她也配与自己赛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姜秋禾看着前方的身影,忽的一根细小银针从她袖中射出,直接射入了汗血宝马的后腿骨中。马儿吃痛瞬间向前狂奔,也不再停留在赛道里,直接冲向不远处的围墙。 陆铃华吓得惊声尖叫,她用力拉住缰绳想将马拽回来,可马儿发疯似的不受控制,反而用力扬起前身直接将她甩飞了出去。 众人听到惊呼皆是一惊,可大家都离马场较远,无法快速过来营救她,陆铃华的尖叫声响破天空。 就在陆玲华即将摔落在地时,一道黛紫色身影快速出现,腾空接住了她。那女子单手护着陆铃华,另一只手寻找支撑,两人安全落地。 陆铃华早已吓得失神,她眼神空洞,张大嘴急促呼吸着,紧紧拽着紫衣女子的衣襟不松手。 姜秋禾骑着马过来,她翻身下马,看了眼被吓坏的陆铃华,才对紫衣女子道。 “赵夫子,你没事吧” 她刚刚看见了赵夫子手臂明显吃痛,想是为了护住陆铃华伤了筋脉。 “无碍” 赵夫子松开了陆铃华,帮她调整呼吸。大致检查了她有无受伤后才厉声道。 “下次骑马不可胡乱加速,你刚才挥鞭姿势不对,导致马匹受惊,以后自己小心些” 待几名宫人赶来搀扶陆铃华时,赵夫子才起身。捏了捏自己的右臂,她走向姜秋禾,神色严厉的看了眼对方。 “不要在我的课上搞小动作” 赵夫子警告了她一句便走去看那匹受惊的汗血宝马,姜秋禾看到了夫子眼中的不满和怒其不争。 姜秋禾有些诧异,果然是赵瑛,什么都瞒不过她。自己刚才已经足够隐秘了,没想到还是被她一眼看穿。 她看着赵瑛站在宝马身边安抚着它,很快马儿就稳定了下来,只是不停的踏着后腿。赵瑛在马尾处站了会儿,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宝马便又温顺如常,仿佛刚才并没有因受惊而发疯乱跑。 陈忆典远远看着被宫人扶走的陆铃华,刚才不只是她,连自己的心也跟着紧了紧,这么高速的摔下来,那是脑浆都出来了。 “赵瑛?她也是国子监的学子吗?看着是挺年轻的,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陈忆典听着方鸿江刚才口中喊道赵瑛二字,想来是那紫衣女子的名字。 “她就是我刚才说的赵夫子,人称冷箭之神的赵瑛。她十五岁就进了她父亲骠骑大将军手下的神弓营,如今才二十四岁,便已是神弓营二把手了” 方鸿江越说越觉得骄傲,仿佛自己也因赵瑛的荣誉而感到自豪。他眼中简直要发射星星,陈忆典嗅到了一丝追星的味道。 “刚刚看她捏了捏肩膀,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这个陆铃华,刚才拽那么紧干什么!险些碍着赵夫子落地” 嗯,肯定了,方哥是赵夫子铁粉没错了。 不远处的陆迟惊也因赵瑛的到来松了口气,若是陆铃华是在与姜秋禾赛马时出了事,不管姜秋禾做没做手脚,怕是都难脱离关系。 赵瑛将众人叫到射场集合,由于刚才发生马儿失控的情况,今天她便只教学大家的箭术。 对于射箭,赵瑛在国子监倒是有两个得意弟子,一个是陆瑾延,一个是周厉寻。 周厉寻父亲是护国大将军,从小耳濡目染又有父亲指导,自然是箭术极佳。 而陆瑾延,赵瑛幼时与他的胞兄陆瑾初交好,后来陆瑾初因病夭折,几年后秦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赵瑛只觉得陆瑾延甚是可怜,希望他能有手段在深宫中保护自己,便手把手教他骑射。他也是个有天赋的,现下怕是已经不比自己差了。 赵瑛看着陆瑾延,又想起自己幼时与陆瑾初抢着要抱还是婴孩的他,结果没抱成,还撒了自己一身尿。 第26章 从头开始 后来有一次,七岁的姜夏暮带着自己和陆瑾初一起去溪边戏水,谁知陆瑾初把小奶娃弟弟也背了出来。三人玩得开心,等想起陆瑾延时,他坐在小木盆里已经顺着溪水漂了一里地了。 原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陆瑾延和姜秋禾也长这么大了,怎么个个都冷着张脸,还是小时候可爱。 赵瑛收回视线,她巡视了众人一眼,把目光定在陈忆典身上。随后扔了柄弓给陈忆典,指了指身后十米外的靶子。 “陈国公主是吧,先给我看看你目前的水平” 陈忆典有些尴尬的左右看了看,这一来就要丢人现眼吗?原主倒是会射箭的,只是现在让她来,怕是不妙。 凭着原主的记忆,陈忆典有模有样的拿过箭矢搭在弓上,用力拉紧弓弦,瞄准,发射。 很好,掉地上了。 周围散开一阵嗤笑,陈忆典不悦的走回去。笑什么笑!切,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比打游戏呀,看我不喷死你们。 “行了,我知道了。祝怀熙,陈忆典,贺宜嘉,你们三人的箭术都在起步阶段,得从头开始教学” “夫子,那姜秋禾呢,她不也才回国子监吗” 众人听了陈忆典的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不是鄙夷,而是敬佩,只觉得她比陆铃华更会自取其辱。 赵瑛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扔了柄弓给姜秋禾,示意她展示给陈忆典看看。 只见姜秋禾搭弓射箭,一气呵成。陈忆典望去,正中靶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妹子,这三年你怕不是去进修了吧。 她给姜秋禾点了个赞,高手中的高手,女王中的女王。赶紧自觉的站到祝怀熙与贺宜嘉的身旁。 赵瑛捏了捏肩膀,这陆铃华看着清瘦,没想到还挺重的。她看着剩下的人,思索着什么。 “陆瑾延,周厉寻,再有,李肆煊,你们几个先负责教会他们射箭,技巧方面后面我会指导” 赵瑛觉得还是得大家都具备一定水平才能继续教学,否则这三人的水平怕是连秋猎都没资格参加。 “夫子,我不行,我可没耐心。我可能会急眼的,您还是换个人吧” 李肆煊抬手说着,众人倒是认可他这话,他从来都是个急性子,别等会儿教学不成反把人给揍了。 赵瑛只好再次环视众人,陆瑾谰箭术虽好,可他老是剑走偏锋,不具有稳定性,可用于作战却不适于教学。姜秋禾要求又太过高,她那张嘴怕是会打击到他们的自信心。至于傅予安、方鸿江几个………更算了。 “那就沈玉竹吧,你心细体贴,我相信你的能力。行了,就这样,不许推辞” 赵瑛拍板,便让几人开始练习起来,其余人由她带去练习投壶,以提高对目标的敏锐度。 剩下六人站在射场上,有丝诡异的尴尬。贺宜嘉用手指不停绕着护腕上的细绳转圈,她偷偷的看了沈玉竹一眼,见他只看着其他地方。 “祝怀熙,跟我过来” 陆瑾延率先选了祝怀熙来教学,一是考虑到姜秋禾的嘱托。其次,贺宜嘉沉静寡言,陈忆典性格怪异,他都不想去应付。 陈忆典见着祝怀熙走了,想着方鸿江说周厉寻也是个射箭高手,赶紧上前抢人。 “小将军,那就麻烦你了,嘿嘿” 周厉寻没多说话,只拿起弓箭带她向练习的场地走去。 剩下的便是贺宜驾与沈玉竹。 “走吧” “嗯” 贺宜嘉跟在他身后,耳朵红得发烫,走快了慢了似乎都不妥,甚至有些同手同脚起来。 陆瑾延把祝怀熙带到了比较偏的场地,他检查着弓箭,看着低头不语的祝怀熙。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怕,我做任何事,都不会要求你必须回应,更不会因为你去搭上平南王。你放宽心,只是教你射箭” 祝怀熙点了点头,犹豫着拿起了一把弓。 陆瑾延上手帮着他拉弓,从手放的位置,该用的力度,两脚间的距离,一一指点着。 陆瑾延教得认真,祝怀熙丝毫不敢懈怠,不断反复练习如何拉弓。 而另一边,周厉寻也纠正着陈忆典的错误动作。他手里拿着一根箭矢作为教鞭,看得陈忆典心惊肉跳。 “背挺直,不要弯!” “哦” “拉弓时,上臂保持稳定,还有,你抬得抬高了,放低些” “哦” “太低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27章 秘密 本想给自己找个教练,没想到找了个教官,呜呜呜呜,搞军训呢你这个死人。 陈忆典脑子瞬间回忆起从前军训的场景,半小时的军姿,擦汗打报告,被拉出去当场示训…… 周厉寻看她眼神空洞,知道定是神游了,便用箭矢抽了一下她小腿,吓得陈忆典脱口而出。 “报告教官,我喜欢你!” 说完陈忆典立马捂住了嘴,完了,真是短视频刷多了,怎么顺嘴就说出来了。她尴尬的看了一眼周厉寻,正在想该怎么解释这只是个梗。 周厉寻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着她,看了眼四周。 “你疯啦?我可不喜欢你” “………” 谁喜欢你了?谁要你喜欢了?脸黑的跟坨炭一样,摆脸子给谁看呢?! 陈忆典不做解释,继续练习射箭。她看了眼旁边不远的沈玉竹与贺宜嘉,怎么人家就这么温文尔雅,如此的怜香惜玉。又扫了眼面前板着脸的男人,人家助教都是温声细语,就他凶得跟马上要上战场一样,特种兵也不是你这么练的! 现下陈忆典完全把周厉寻的指导当耳旁风,只顾着自己顺手拉弓射箭。 不出意外的,没有一支箭上靶。她也不慌,反正学不会射箭,丢脸的又不止自己一个人。 周厉寻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远处的陆瑾延,见祝怀熙的箭都靠近靶心了,不由的皱了皱眉。 “你怎么回事?一点长进都没有” 陈忆典现在完全把他带入了教官视角,逆反心理瞬起,说什么都只当耳旁风。 “怎么能都怪我呢,或许是人家教得好也说不定” 周厉寻听了她的话火冒三丈,捏紧手中都箭矢就想抽她。这要是在战场上,属下敢这样顶嘴,他定要赏他几十军棍。 不过他还是冷静了下来,毕竟她是个女子,还是陈国的公主,自己也不好多加为难。周厉寻沉默良久,思索着怎么才能教会她。他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看来只好牺牲表弟了。 “你好好学,若是箭能上靶,我告诉你一个傅予安的秘密” 这话让陈忆典瞬间来了兴趣。秘密?太好了,她又有新素材和方哥八卦了。她立马集中精力,只恨不的自己立马变成神射手。 随后,周厉寻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俨然一副麻辣女兵的姿态。 大半堂课下来,果然有了成效。赵瑛过来检查,发现三人都能射箭上靶,以祝怀熙为最佳,她很是欣慰,便让众人先休息一会儿。 陈忆典赶紧拽着周厉寻跑到一旁,看四周没什么人靠近后催促道。 “快快快,说说他有什么秘密?” 周厉寻被她催得紧,在思索着哪个秘密对傅予安的伤害值最低。 “嗯,他怕虫子,尤其是蜘蛛。因为小时候有只蜘蛛在他睡觉时爬了他的脸。醒来后我姨父骗他说那蜘蛛爬进了他嘴里,会在他肚子里生小蜘蛛。他吓得都不敢睡觉了,时不时便让下人看看他嘴里有没有蜘蛛,从此就害怕虫子得紧” “哈哈哈哈,没想到他这个混蛋还有童年阴影,真是没危险的时候爹就成了最大的危险,哈哈哈哈哈” “行了,笑小声点,别说是我说的。” 陈忆典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脑子里却在想等会儿怎么跟方哥说才更有趣。 周厉寻离开了射场,他寻着一人的身影,回头看了眼还在远处的陆瑾延,快步向那人走去。 秦潇潇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周厉寻,不悦的放下了手中的箭矢。 “潇潇,过几日是爹的生辰,他少有回皇城,你随我一同回去给爹贺寿” 秦潇潇不耐烦的东张西望,仿佛不愿与他多说话。 “小将军孝心可嘉,我就算了吧,我还得回家陪娘呢” “我是你哥!” “呵,你怕不是忘了,我叫秦潇潇,不是周潇潇,怎么你记性这么差的吗?和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爹一样!” “你!——” 秦潇潇不再听他多说,转身跑去找贺宜嘉。两人说着什么,只见贺宜嘉通红的耳朵被她捏了捏。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瓜?” 陈忆典闪现到方鸿江身旁,把他吓了一跳。 方鸿江环顾了一下周围,拉着陈忆典去了角落。 “你说秦潇潇和周厉寻吧?他们本是同胞兄妹,父亲是护国将军周铮,母亲是静心大长公主。不过在周厉寻八岁的时候,大将军与长公主发生矛盾,便和离了。长公主带着女儿离开了将军府,一直住在长公主府,周厉寻便一直随着父亲生活” 第28章 火辣 “那她为何姓秦?长公主不是姓陆吗?” “听说是改了跟随仪妃娘娘姓的,所以秦潇潇只认陆瑾延为哥哥,别说陆瑾谰、陆迟惊、傅予安这些表兄弟,就是她同胞哥哥,她也是不认的” 陈忆典一幅吃了大瓜的表情,天呢,这是什么鬼热闹,他们皇家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发生了这样的决裂?” “具体原因也未可知,不过静心大长公主与仪妃娘娘从小便是闺中密友,后来更是生死之交。因此陆瑾延与周厉寻两人幼时关系也仿若亲兄弟,只是后来长公主与大将军和离,两边便不再往来。长公主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只照顾着陆瑾延和秦潇潇,直到前几年仪妃娘娘去世,陆瑾延才自己单独开府居住。 不过我听我爹说,这事儿和当年秦家倒台有关。如今长公主自仪妃娘娘去世后,便很少出府了,常年在府中的佛堂吃斋念佛。我爹还说,长公主当初不只和离,还跑到皇宫里大闹了一场,还当众扇了皇后娘娘一巴掌,气得太后娘娘躺了好几天的床” 陈忆典惊得嘴合不拢,这个静心大长公主这么猛的吗?吾辈楷模呀,皇后也敢扇,难怪瞧着秦潇潇和陆瑾谰一派毫无来往。 她又看了眼还在嘀咕的方鸿江,难怪你能当小灵通呢,和着你爹也是吃瓜好手。 陈忆典消化着刚才的内容,是什么大事能让夫妻恩爱的两人恩断义绝,与自己的母亲兄弟形同陌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管不顾,这得是多大的恩怨呀。 怎么感觉自己像在玩剧本杀,得不断组合碎片信息才能过剧情。不对,自己只是个npc ,哪里来的剧情? 散学后,陈忆典刚准备赶紧回家和陈忆源分享新瓜,就被傅予安逮住去打扫鹅院。 再次丢玉佩,这次陈忆典负责剁饲料,她乐滋滋的跑进了小木屋。 不到一刻钟,陈忆典就想换回自己去铲鹅粪。 该死,手酸死了,昨天看傅予安那悠闲劲儿,还以为剁饲料多轻松呢。 陈忆典两手各一把菜刀把菜叶剁碎,手麻得不行。她转了转手腕,侧头突然看见柴堆里有不少的蜘蛛网。 蜘蛛网?陈忆典眼睛亮了亮,发出咯吱咯吱的奸笑。她拿出怀中用手帕包着的两个小米辣椒。 哼哼,傅予安,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姐的火辣。小崽子,以后见了我就绕着走吧,哈哈哈哈哈。 剁好饲料后,她将食盆端着拿去了塘边,几只大鹅飞扑而来抢食着。 陈忆典看了眼石子路上的傅予安,默不作声的回了小木屋,用木棍卷了些蜘蛛网藏在身后。 带着和善的微笑,陈忆典向他走去,一想到呆会儿他的惨样,现在看着他都顺眼了些。 傅予安正不满的铲着鹅粪,见她过来更是没了好脸色。若她敢招惹自己,就一铲子敲晕她,看她还敢猖狂! 陈忆典假装无事走到他身后,将蜘蛛网偷偷粘了点在他后脑勺上。 “哎呀!小侯爷,你后脑勺怎么有蜘蛛网呀!这里到处都是灌丛,肯定有不少虫子,尤其是蜘蛛,可别爬到你身上了!” 傅予安顿时一惊,赶紧丢掉了手中了铲子,摸了摸后脑勺。黏糊糊的,果然有蜘蛛网,他吓得原地乱转起来,用手胡乱挥舞着,仿佛自己已经被蜘蛛包围了。 “哎别动别动,你脸上还有蜘蛛网,快让我帮你擦干净” 陈忆典拿出刚才抹了小米辣椒汁水的手帕,一副着急上头的模样,嘴巴却紧抿着生怕自己笑出声。 此时傅予安哪还记得和她的新仇旧恨,嚷着让她赶紧帮自己擦干净。 “好好好” 陈忆典憋着笑,赶紧拿着满是辣椒水的手帕在他两眼上擦来擦去,还故意重重按了按他还未痊愈的左眼。 “啧,你下手有没有分寸!给我轻点!” “好啦好啦,没有蜘蛛网了” 言罢陈忆典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赶紧溜走了。她边跑还边回头幸灾乐祸的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傅予安。 “跑什么?我又不会——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啊!眼睛好辣,啊啊啊——” 傅予安辣得双眼睁不开,眼泪哗啦啦的流出来。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眼睛又辣又痛,他嗅了嗅手背,才发现是辣椒水的味道。 “啊啊啊!陈忆典!我要杀了你!!” 说着不管看不看得见,就要冲上前去追人,谁知一脚踩在了地上的铲子上,被竖起的木棍直击面门,直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29章 棋局 陈忆典早已跑远,她撑着膝盖大喘气,得赶紧回去,可别真被他追上了。 “真的!消息可靠吗!?若真是这样,也不算白费我们前期的付出了” 一向沉着冷静的沈玉竹激动的站起身,刚才得到陆瑾延的通传,便赶紧来了三皇子府,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消息。他不停来回走动,手上的折扇被紧紧的捏住。 “只是听说那人就在使臣队伍里,具体是谁,还需要我们慢慢调查” 陆瑾延将手里的信件扔进火盆里,不过一瞬信纸便成了一片灰烬。 他看着飘在火苗上方的纸灰,瞳孔里无限放大着这缕火焰的燃烧范围。终于能够开始了,终于不用像行尸走肉般苟活了。 回到公主府,陈忆典直奔陈忆源所住的院子而去。打开房门,里面没人,问小丫鬟,只说见三公主去了书房。 陈忆典敲了敲书房门,无人回应,她轻轻推开房门,抬脚进入书房。 眼前的场景让她定在了原地,只见书房里大大小小摆放着十几盘棋局,每盘棋案上都摆满了黑白棋子,看着壮观又有丝诡异。 陈忆典看着这些棋盘,仿佛看到了陈忆源独自坐在这里与自己对弈的场景。不明觉厉,看不明白但感觉很厉害。 “姐姐” 刚想触碰一下棋子的陈忆典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她赶紧站直了身。 陈忆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刚才想触碰的棋子,显然对她的突然出现有所不满。 陈忆典讪笑着挠了挠头,也觉得擅自进入她的书房确实不太合适。 “阿源,这些棋局,都是你自己下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陈忆典有些心虚,她率先打破这沉闷的氛围。 “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我平日无聊,自己胡乱研究罢了。姐姐找我可有事?” “哦对了,我是要来告诉你一个大瓜,你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她拉着陈忆源去了主卧,将方鸿江告诉她的八卦生动形象的说了一遍。 “你说这静心大长公主,她也太强了吧,能够让她做的六亲不认的程度,可见她与秦姝仪的友谊得多深厚” 陈忆典上次觉得这么纯正的闺蜜情谊还是甄嬛和沈眉庄。这个仪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整个江国皇室能以她为中心发生如此大的蝴蝶效应。 “你也说了,她们有过生死之交。想来,让她如此疯狂的原因,不只是秦姝仪的遭遇,更是因为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她的枕边人和自己的血亲。” 陈忆源揣摩着刚才陈忆典的话,果然与她想的一样,当年秦家的倒台,少不了现今这几个重臣的推波助澜。所以,陆瑾延更不可能继承皇位,即便陆赋愿意,这些朝臣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若是陆瑾延成了皇帝,他们便会是第一批被清剿的人。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们江国皇室真是个戏台子,怕是编成话本都能火遍大江南北” 陈忆源看了眼啃着苹果的陈忆典。戏台子?是呀,哪国的皇室不是戏台子呢,若是这就算名戏,那陈国皇室那些腌臢事,岂不更让人觉得恶心。 她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父皇要我扶持姐姐夺得后位,可江国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异国女子成为皇后呢。她烦躁的捏紧了水杯,茶水晃动起来打碎了倒影。 此时的国子监,傅予安正躺在鹅园的石子路上,身上被大鹅踩了不少的脚印,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已朦胧的天,还有只鹅正蹲在他脑袋旁睡觉。 “救,救命,有人吗……来人呀……” 他无力的低声呼喊着,声音沙哑,眼睛因有些肿胀看不太清周围的环境。 周围已经开始响起蟋蟀的叫声,显得鹅园更加安静。 一个巡逻的下人打着灯笼走进鹅园,准备将大鹅赶回围栏里。 慢慢走近,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不太真切。这么晚了国子监应该没什么人才对呀?难道是有人偷鹅? 下人拿着灯笼加快步伐走着,他走到石子路上,左右看了看,没人呀,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救……救我” 顺着声音,下人打着灯笼向下看去,只看见一个异常恐怖的男人,他双眼通红蔓延至眼周,额头和下巴有着一道明显的红痕,鼻血染了半张脸。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来人呀,杀人了!” 下人提着灯笼边跑边喊,惊慌失措的摔了好几跤。 大鹅被下人的尖叫声吓得飞起,一脚踏上傅予安的脸后跑进池塘。被大鹅踩了一脚的傅予安再次遭受重击,彻底晕了过去。 第30章 兴师问罪 次日一早,陈忆典正和方鸿江说笑着,便被突然气势汹汹进来的陆瑾谰拽住衣领就要往门外拖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陈忆典何时又与五皇子结仇了?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陈忆典自己更是被吓懵了,自己没得罪过他吧?她脑子里快速搜索着记忆,确定两人的确并无瓜葛。 “哎哎哎,五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方鸿江赶紧拦住了陆瑾谰,他站在门口,才把最后一口鲜花饼咽下去。 “好好说?你自己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他厉色看着陈忆典,眼中的怒意似要将她撕碎。 昨晚傅予安被抬到他府上时他以为这定是遇到刺客了,正准备派人去调查便被傅予安告知竟是着了陈忆典的手。 又是陈忆典!这个蠢货,虽非红颜,可却实在是个祸水。他的府邸都快成傅予安专门养伤的医馆了! “我我我我也没做什么呀?” 陆瑾谰看她还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再与她多说,只想将她带回府上好好给傅予安谢罪。他神色冷峻,推开方鸿江就要扯着她出去。 忽的一只手出现一掌打上了陆瑾谰的手腕,他吃痛放开了陈忆典。姜秋禾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五殿下怎么对陈国公主动起武来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陆瑾谰不满的看着姜秋禾,怎么这么多多管闲事的!他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腕,还有,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她算个什么公主?无才无德也就罢了,还敢肆意妄为。她昨日用辣椒水涂抹傅予安的双眼,害他吃痛踩到铲子将自己敲晕了,差点在鹅园里躺一晚” 听了他的话,陈忆典放声大笑起来,这傅予安是什么先天倒霉圣体。她说怎么昨晚傅予安居然没到公主府来闹腾,原来是把自己敲成脑震荡了哈哈哈哈。 “你还敢笑!果真是个毒妇” 陆瑾谰想要攻打陈国的心自己迫在眉睫。他倒是要去问问陈国皇帝是如何能养育出这样心肠歹毒的嫡出公主。 “傅予安他失心疯了吧?我好好的在剁饲料,哪里来的辣椒水?他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害他了?有人证还是物证?怕不是自己摔了跤却要讹到我头上来” 陈忆典说的理直气壮有理有据,丝毫不显心虚之态。反正傅予安没证据那就是在污蔑自己,臭小子自己咽下这个哑巴亏吧。 “对呀,五殿下,这就是大理寺查案,他也得有凭证才行。您总不能仅凭小侯爷一面之词就给陈忆典定罪吧,是否过于轻率?” 方鸿江帮腔到,也不知她有没有把切碎的辣椒清理干净,菜刀和砧板也得记得洗干净才行。 身旁的祝怀熙附和的用力点了点头,他才不信陈忆典会去陷害傅予安,虽然她昨日的确带了辣椒,但那也不能证明是她做的。 陆瑾谰环视着众人,大家神色各异。否定的,看戏的,还有陆瑾延那嘲弄轻蔑的眼神。他倒是难得正眼看自己,却是看他的笑话。 整理着情绪,陆瑾谰冷静了许多,自己手头的确没有可靠的证据,昨晚让人去鹅园也没发现什么辣椒的痕迹。 他瞪着陈忆典,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挺好,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 “你好好的,可最好别被我查到什么!” 放完狠话他便回了自己座位,起伏的胸膛仍昭显着他的怒意。 陈忆典故作无所谓的扬了扬下巴,满不在乎的回去坐下。呼呼呼,吓死了,这个陆瑾谰发起火来还挺恐怖的。还好刚才有方哥和姜姐,阿弥陀佛,你们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闹剧结束,课室回归安静,大家又在忙着各自的事。 “明日是休沐,殿下可要去赛马?听说吟山是个不错的赛马场地” 李肆煊靠在陆瑾延桌旁,每次休沐他都会约上好友去赛马饮酒。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若觉得场地不错,我下次去” 陆瑾延看着手中的药膳食谱,听潇潇说静心姨母最近又咳嗽不止,他准备亲自研究些调理身子的药膳出来。 “哥哥,别去赛马了,多不安全,陪我去祈福寺吧?我们去求了签,晚上还能逛灯会,多好玩儿?” 李明萱晃着李肆煊的胳膊,又大又圆的杏眼中充满了期待。 “灯会?” “哥哥你忘了?明日是七夕节呀,听说明晚会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上次七夕被大雨耽误了,这次我定要玩得尽兴” 李明萱撒娇那简直是对李肆煊的致命一击,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贺宜嘉听着他们的对话,捏了捏手中的书本,不露声色的看了眼沈玉竹。 第31章 不堪 女儿家都喜欢在七夕夜逛灯会,沈公子也有个小妹,他会去陪她去逛灯会吗?如果他也去的话…… 贺宜嘉越想越羞涩,耳尖慢慢变红,手中的书已经被捏得皱起。她有些窘迫的将书本抚平,用手遮挡着自己滚烫的耳朵。 ………… 陆瑾谰在散学后被陆赋传进皇宫。正思索着父皇唤他来有何要事,便看见陆赋身边的太监总管领着一帮小太监端着一箱箱的东西要送出宫去。 只看那些太监的殷勤模样,他便知这些又是父皇让人送去陆瑾延府上的。 呵,他什么好东西没有?父皇还每次巴巴的派人送去。一想到陆瑾延每次看他都是那轻蔑无视的眼神,就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可他知道,父皇是偏爱陆瑾延的,哪怕自己再讨厌他,在父皇面前也得恭敬的叫他三哥。 到了御书房门外,小太监通传后,陆瑾谰整理好了衣襟才走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 “嗯,坐” 陆赋批完手中的奏折,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才走向一旁的陆瑾谰。他看了眼端坐着的儿子,给他递了个桌上的橘子。 陆瑾谰恭敬的接过,他看着手中橙黄的橘子,不由得一愣。这个时节的橘子应当还是青果,看来是南域进贡上来的。父皇是不爱吃橘子的,为何御书房却摆放着这样整整一盘? “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对这陈国公主怎么看?” 听到父皇提起她,陆瑾谰眼中瞬间充满了厌恶,不过他也并不敢表现出来,调整了情绪后认真答道。 “儿臣对她不甚了解,只以最近的相处看来,她是个心无城府、心直口快、乐于助人的人” 陆瑾谰被自己的虚伪恶心到,若不是和亲之事是父皇应允的,他实在是不想再多说她一个好字。 心无城府?延儿说她愚昧无知。心直口快?延儿说的是口无遮拦。至于乐于助人,延儿说她爱多管闲事。 看来老五也是不满这个陈国公主的,只是在自己面前不便言说罢了。难道真不该同意和陈国和亲?可不与陈国和亲,想要攻打北方的梁国,若没有陈国的助力怕是会吃力很多。可现下两个适龄的皇子竟都看不上这个公主。 “她真有如此不堪吗?还是你们没有细细了解她?” 陆瑾谰被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父皇定是先问过陆瑾延了。 手中的橘子被他捏紧,是了,仪妃母子都是喜爱吃橘子的。难怪父皇会突然摆放了橘子,看来是陆瑾延早就先于自己来过了。 “父皇何出此言,想必,她是还没适应江国的生活,多些日子想来也就无碍了” 陆瑾谰勉强笑了笑,橘子被他捏得有些滴水,他将手默默背到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从御书房出来后,陆瑾谰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父皇是什么意思?先问过他再来问自己,到底谁才是嫡子!父皇究竟要偏心他到何种程度,当初几次三番还想让他过继到母后名下,他竟还不愿意! 凭什么他言行无状却能得到父皇如此重视,只恨不得将皇位拱手让与他!自己谨言慎行却换不来父皇的一丝偏爱!母后也总要自己让着他,不去与他计较,可他却总是与自己作对,还经常下母后的颜面。 就因为他母妃曾是王妃吗?可那又如何?如今后位之上不是我母亲吗?我才是江国唯一的嫡子! 陆瑾谰带着满身怨气出了宫,快到府邸时,又让车夫调转马车去了酒楼。 这是一家规格很一般的酒楼,因此很少会有王宫贵族出入这里,好在这酒楼也算干净,酒水还算上乘。 陆瑾谰开了好几坛酒,每次心情烦闷他便会来此地借酒消愁,因此也有了个专属的客间。 一杯杯酒下肚,心情却更难受了。陈忆典让人讨厌,陆瑾延更讨厌,明明自己是江国的嫡出皇子,他们却从不拿正眼看自己,都看不上他。 还有父皇,他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吗?就因为陆瑾延爱吃橘子,所以自己也只能吃橘子吗?可是橘子很酸,他想吃些甜的东西。 他不停的倒着酒,并未发现门口何时出现了个身影。直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帷帽的白衣女子漫步进了房间,陆瑾谰才抬头看着这女子。 只见这女子身材曼妙,步态轻盈,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也不难看出是位佳人。 窗外吹进些晚风,稍稍带起了帷帽的皂纱,风吹过后,皂纱很快再次垂落,陆瑾谰只看到了一点如玉琢的下巴和浅笑得体的朱唇。 第32章 白衣女子 陆瑾谰眉头微蹙,他垂下眼帘,只当对方是酒楼里的风尘女子,不耐烦的倒了杯酒。 “滚出去” 女子并不因他的态度而害怕或恼怒,她从容淡定地走到桌边坐下。用眼尾轻扫了一眼桌上空了的酒壶,女子嘴角挑过一抹讥嘲的笑意。 “太子殿下有何烦心事,说不定,我能为殿下排忧解难。借酒消愁愁更愁,这烈酒伤身呀” 女子声音平和,可却丝毫不娇柔做作。她悠然的语气似乎能将所有的苦难都轻松化解。 “你叫我什么?” 陆瑾谰眸光一暗,他警惕地看着女子,只见对方轻巧的拿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殿下无需慌张,我的意思是,殿下若愿接受我的一份力,这太子之位,必当是殿下的囊中之物” “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 陆瑾谰有些恼怒,想要掀开她的帷帽,可她却先一步站起了身。 “殿下别心急,我会先送殿下一份礼物,殿下再考虑要不要与我合作” 言毕女子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她步姿平稳轻盈,丝毫没有因刚才自己的言行以及对方的身份而感到一丝畏惧。 陆瑾谰醉意朦胧,看着虚掩的房门,他晃了晃头,仿佛那女子的出现只是他酒后的幻觉。直到他低头去拿酒杯,看见刚才那女子身前的桌面上,有一个用酒水写下的字,乔。 ………… 次日,白天的爽朗天气持续到傍晚,由于去年的七夕灯会被大雨所阻,因此现下不论是王宫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对此次灯会充满了期待。天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几条大街都已是热闹非凡。 各种花灯吃食琳琅满目,猜灯谜的,耍杂技的布满街道两旁,嘈杂的喧闹声更是响遍整条街。 “阿源,快快快,前面有好多花灯,龙虾、兔子还有金鱼,咱们去看看” 陈忆典拉着陈忆源在街道穿梭,另一只手拿着刚才买的一堆吃食。 “哇!哇!哇!!!” 陈忆典兴奋的跺脚,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古代真实的灯会,没有任何黑科技,看的她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姐姐,我们独自在外不安全,戴上这个吧” 陈忆源拿出刚才买的两个面具,一个是兔子,一个是小狗。 陈忆典拿过小狗面具戴在脸上,遮了大半张脸,黑溜溜的眼睛四处寻找着有趣玩意儿。 街头另一边,陆瑾谰出来给傅予安买茉莉冰酥酪,他专门去了皇城最出名的糕点铺子,如意坊。 如意坊今天也是人满为患,客人都排队到门外,陆瑾谰并未使用特权,他规矩的排在队伍中。 傅予安如今头还晕乎乎的,不怎么能下床走动,一想到这都是陈忆典的手笔,他就想将她关进大狱,吃够苦头看她还怎么使坏。 正思索着,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眸色阴沉。是昨晚那名女子,她究竟想做什么? 看着街边那戴着帷帽身着白衣的女子,她似乎是在等人,又或者,是在跟踪谁。陆瑾谰可没有耐心与她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紧捏着拳头当即走了过去。 上前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腕,将她带去角落。陆瑾谰不等她说话,一把揭开了她的帷帽。 “是你?” 他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眸中的阴沉顿时转变为疑虑,他想过会是很多人,也从未猜测过是她。 不,不会是她,刚才自己一路走来她都没发觉,昨日那女子看着便心细如发,不可能毫无察觉。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贺宜嘉拘谨的看了眼四周,像是生怕被别人认出来。她没想到陆瑾谰会出现在这里,还认出了自己。难道是姑姑让表哥来带自己回去的?可是,她还没等到沈公子出现呢…… “这话该我问你,这个时间你不在母后宫里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还敢一个人独自在大街上晃悠,这多不安全,怎么没人跟着?” 陆瑾谰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危,贺宜嘉是舅舅的长女,作为唯一弟弟的女儿,母后是极其疼爱她的。因为自己未得女儿,因此把她接到身边后当公主一般养着,还为她求了郡主的封号。 舅舅远在在信州任职,自十岁后,贺宜嘉便离开舅舅舅母养在母后身边,算是母后一手带大的,因此陆瑾谰也是比较在乎这个表妹的。 “我,我……,姑姑不同意我出宫看灯会,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表哥你千万不要告诉姑姑” 贺宜嘉支支吾吾的,看来姑姑还不知道自己偷偷出宫的事。她局促的绞着手指,其实是想出来偶遇沈玉竹的,没想到被表哥发现了。 陆瑾谰自是不悦她私自出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母后必定忧心。 “你在这儿别动,我先去买冰酥酪,等会儿我派几个护卫暗中护着你” 陆瑾谰看了看还算安全的四周,重新回到刚才的队伍中。 第33章 伊述 贺宜嘉整理好帷帽,她一直顺着某个方向看去,果然不久便看到了沈玉竹的身影。他正带着幼妹去买荷花灯。 她回头看了看陆瑾谰,表哥和沈公子关系并不好,不能让表哥知道自己是去找他。思索片刻,她偷偷混入了人群。 待陆瑾谰买好冰酥酪回来时,贺宜嘉早不见了身影。他蹙了蹙眉,不过她一向也算稳重,想来行事自有分寸。陆瑾谰收回视线,便准备先把东西给傅予安送回去。 刚走了几步,便听到不远处人群沸嚷起来,不少人都挤过去看热闹,然后又神色各异的散开。 “这位兄台,那边发什么事了?” 他拦住一个正匆忙离开的男人,那男人神色慌张,显然是被什么吓到了。 男人指向不远处沿街的河道,河上缓缓行驶着几艘游船,游船被装点得精美雅致,在月光的普照下如诗如画。 “那,那边有死人,有人落水淹死了。是个身穿白衣的姑娘” 此话一出陆瑾谰赶忙跑上前去,他往人群中挤去,终于在河岸边看到一名刚被捞上来的女子,女子全身湿透,头发散落粘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容貌。 陆瑾谰心下一紧,立马就要前去查看尸体,却被身旁一人及时拦住了。 他侧头,只见是个戴着小狗面具的姑娘,姑娘身高才及他肩头,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居然也会来逛灯会?” “放开我!” 他挣开女子的手又要往前走,却又被她用双手用力拽了回来。 “你别去了,她不是贺宜嘉,我刚才看见贺宜嘉和沈玉竹兄妹去街那边猜灯谜了” 陈忆典见这女子的衣服便知陆瑾谰定是把她当作贺宜嘉了。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她刚才准备去找阿源,听到吵闹声就跟着人群过来看热闹,没想到居然是有人溺水。 陆瑾谰冷静下来,他生疑的看了眼女子,刚才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并未去管这女子的身份。现下仔细回忆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陈忆典。陆瑾谰眉头一皱,赶紧嫌弃的拽出了自己的手。 陈忆典见他一副嫌恶的表情,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神经。她也赶紧用力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陆瑾谰:………… “敏儿!敏儿……” 一道哭喊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喧闹声。 大家看着从人群里冲过去的中年男子,他抱着女子的尸体痛哭起来。 陈忆典看着鼻子也酸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姑娘看着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放荷花灯的时候失足落入水中的。 “敏儿?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我早就说了不要去游船,你为何不听呀!啊啊啊啊,我的敏儿!” 男人痛哭流涕,紧紧的把女子抱在怀中。陆瑾谰看着女子白皙的脖颈,她衣襟有些松散,应当是溺水挣扎时扯坏了衣裳。 “老爷,刚才小姐是在游船上赏灯,不知怎的就落水了,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呀,我们还劝小姐不要去栏杆边,可小姐只把我们打发的远远的” 一名小厮瑟缩回答,生怕被此事牵连。其他小厮也跟着点头,他们全身都滴着水,连衣服都不敢去换,只等着看老爷过来。 “真是可怜呀,好好的七夕夜赏个灯会,竟会断送了自己的命” “我刚才还看见这姑娘买了好些荷花灯呢,想来是要去祈愿的。可惜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莫不是被什么冲撞了?” “嘘,你别瞎说”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议论着,有的是真同情,有的纯粹是看热闹。 陆瑾谰眉梢一蹙,他看了眼四周,不动声色的取了点银子给一个货郎,让他去帮忙跑个腿。 货郎见了手中的银子,放下担子便按着他的吩咐跑远了。 “我可怜的女儿,爹这就带你回去,爹带你回家” 中年男子喃喃道,他神色茫然,抱起女子尸首准备离开。 “且慢,这位大哥不妨让我给小女诊诊脉,或许还有得救?”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出现。众人看去,只见这男人身量颀长,戴着银制的面具覆盖着整张脸,两鬓有些白发,应该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 “是伊神医,伊神医怎么突然下山了?” 人群又沸腾起来,有些人不解,便问这伊神医是何人。 “他可是江国有名的游医伊述,医术高明,多少御医都比不上他呢” “真有这么厉害?” “那还有假,听说当初太后娘娘得了重病,多少御医都没法。皇上无法便亲自去请了伊神医去宫中看诊,一剂方子后,太后娘娘的病当真就慢慢好转了。” “对对对,这个我也听说过,那药方中有味药材只有梁国皇室才有,还是五皇子和周小将军一同去梁国求的药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有模有样。陈忆典抬头看了眼陆瑾谰,没想到这个死缺还挺有孝心。 第34章 验尸 中年男子看着伊述,把女儿又抱得紧了些。他断然拒绝了伊述的帮助,并有些恼怒对方的无礼,直言男女授受不亲,女儿如今已身死,不想再让人打扰到她。 伊述倒也没有强求,他看了眼中年男子怀中的姑娘,故作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 大家对伊述的反应也是不知就里,纷纷又小声议论起来,毕竟这可是伊神医,说不定还真能起死回生呢。 正当中年男子再次准备抱着女儿离开时,陆瑾谰走过去拦住了他。 “大叔,事涉命案,你这样急着把尸首带走,怕是不利于官府调查” 陆瑾谰的话让中年男子一震,他防备的看了眼身前的锦衣公子,神色不悦,怎么个个都要来打扰女儿安息。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命案,你是说有人害了我的女儿?” “大叔误会了,我可没说过这话,只是,还是由官府调查清楚为好” “休要胡言,我女儿已经够可怜了,你们不准再打扰到她的清静!” 中年男子刚走了两步就被赶来的官兵拦住,说是京兆府要调查该女子溺水一事。 男子当即慌了神,但他也不敢直接和官府作对,便只好将女儿的尸首放到了官兵抬来的案几上。 官兵检查了女子的脉搏气息,确实是断了气,便为她盖上了白布,准备抬走。 “慢着” 伊述开了口,他慢步走向放着尸首的案几,轻轻掀开白布,看了眼女子的遗容。此刻女子脸上的头发被整理好,只看容貌,倒是与中年男子有几分相似,想来确实是他亲生女儿。 “你们这样把她抬走,若有人暗箱操作,届时怕是难再清查她的死因了”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当场急了眼,他愤愤的指着伊述,咬牙切齿道。 “你胡说什么?我女儿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诅咒她死无全尸吗?” “你怎么便知是死无全尸?还是应当暗度陈仓,死不见尸,对吧?” “你——” “他说的有理,你们便在这里查看” 陆瑾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话,他一开始便察觉这男人有些不正常,如今看来果真是有蹊跷。 官兵刚才听到货郎的话便知是五皇子叫他们过来的。可他并未亮明身份,他们也不敢擅自揣测殿下的意图。现下他既然都发话了,几人哪有不听的道理。 官兵立即驱散开看热闹的民众,只剩伊述,陆瑾谰和中年男子留在原地。陈忆典托陆瑾谰的关系,也站在一旁看着。 中年男子神色异常,不时擦着额头的汗珠,频繁吞咽口水,嘴皮已经干涸。 官兵叫来仵作,仵作得知伊神医在场时,当即先请神医查看,自己也好略学得一二。 伊述也不客气,上前查看尸首,他一一检查了女子的口腔、双眼,脖颈。 “她的确是溺水身亡的” 听到他这样说,中年男子暗自松了口气。他偷偷看了眼陆瑾谰,见对方脸色仍旧有所怀疑。 “不过,死因虽是溺水,可溺水的原因却是人为。” 伊述继续说道,他将女子的衣袖拉开,只见她双手有着两道明显的红痕,像是捆绑的痕迹。 中年男子见了赶紧上前,看了看那红痕,并不太明显,但女子本身皮肤娇嫩,死亡后血液不再流动,因此此刻到能看出痕迹。 “这,这或许是小厮拉扯我女儿上岸时弄出的痕迹,何以见得便是人为呢” 此刻再傻陈忆典也看出了这中年男子有问题,她又偷偷看了眼陆瑾谰,看来他是一开始便察觉出了不对劲,才让人去通知了京兆府。 “若是他人拉扯的痕迹,该是红痕向手掌方向蔓延,而她手上的红痕却是向两侧展开。可见是有东西绑住了她的双手,因为用力挣扎想要解开束缚,才造成了这些印记。” 伊述分析着女子手腕上的痕迹,她的手腕两侧红痕呈对称形状,一看便是绑的死结。 陆瑾谰随着伊述的思路,走上前查看了翻她的双手。的确,红痕是向手腕两侧蔓延的,女子应当是想通过双手左右摩擦来解开绳子。看着她被指甲勾破皮的掌心,这女子怕是在水中挣扎了不少时间。 他正色看着中年男子,眉眼间透露出肃杀之气,这股威严压的对方喘不过气。 “你现在还要坚持说她是无意失足落水?这河水可不浅,若是不会水的人,掉下去不及时营救怕也很难生还。既要用绳索绑住她双手,那说明她定然是会水的。而这么多小厮跳进水里却救不着一个会凫水的人,他们当真是下去救人的吗?我想你应该最清楚你女儿的死因吧?” “不,不是的,我女儿说她要放荷花灯,她喜欢荷花,她喜欢水,她非要去游船……” 陆瑾谰看着中年男子,见他神色慌乱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可还强撑着不肯坦白。 “看样子,绑住她的东西,便是她的绶带了” 听到伊述的话,众人看向女子,果然,她腰上的绶带不见了。 第35章 珠胎暗结 “她腰间衣服有明显的褶皱,绶带穿戴应当是紧实的,你该不会说是她在水中挣扎时不小心挣脱了自己的绶带吧?” 伊述重新将女子的遗容整理好,并用白布盖住了她的身子。 “你竟然杀了自己的女儿?!可又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这样风险岂不是很大?” 陈忆典不解,他若想杀了她,明明有其他更隐蔽的法子,可却搞得这样声势浩大。 “自然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她是无意溺水身亡。此事过后,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失足落水,不会再有人去追查。至于你是想要让谁接受这一结果,又或者是需向谁交代这一结果,则要问问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已经有了身孕。看样子才怀孕不久,难怪要用她的绶带绑住她,不仅可以防止她挣扎,还能使衣袍显得宽松,掩盖她怀孕的事实。 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瞬间脱了力般瘫倒在地,他捂住脸痛哭起来。 “真是个孽障呀!我把她娇生惯养的养大,如今给她定了门好亲事,可她却偷偷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这,这难道不该侵猪笼吗?我这样做,已经是保留她最大的颜面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完全没有丧女的悲痛,只为自己颜面扫地而痛惜。 陆瑾谰审视着他,好亲事?看来结亲对象是高于他的家境,可若仅是如此,他大可偷偷处死她便是,为何还要故意弄意外落水这么一出? 那只能是她必须死得干净不惹人怀疑才行。若是自己处死,总会有人知道是他杀了自己的亲人女儿,那么他要如何与准女婿交代?若是对方再细细调查,那么这女子一尸两命的事便定然瞒不住。看来他真正要隐瞒的,并非女子的死因,也非她珠胎暗结之事,而是这个让她怀孕的人! 陆瑾谰让官兵将中年男子押走,尸体也让人送去京兆府保存。他不信这中年男子仅是因为女儿偷了人便设计这么大一出排场,他若当真爱惜颜面,便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只为了给她一个干净的死法。看来只有找到与这女子暗通款曲的人,事情的真相才会大白。 待官兵离开后,陆瑾谰想再请问伊述可还有其他发现,可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现下只剩下陆瑾谰和陈忆典站在这里。 陆瑾谰有些遗憾,他看了眼地上还未干涸的水渍后也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陈忆典赶紧拉住。 “哎哎哎,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男人不对劲的?” 陈忆典也是听着伊神医的话才发觉这男人有问题,那陆瑾谰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还一开始就发现了。 陆瑾谰看她一脸求知的认真神情,倒是没有甩袖走人。 “首先,你一开始也拦着我,告诉我她不是贺宜嘉,只看那女子的衣服和被头发遮盖住的容貌,我都难以识别女子的身份。而那男人却突然能冲出人群叫喊她的名字,想来他是直接知道溺水的是他女儿,而我看了周围小厮,衣服都是湿透了的,可见他们都在救落水女子,没人给他传话才对” 陈忆典认同的点点头,没错,那中年男子像是提前知道这儿有女子会溺水一般,还没有任何疑虑就认定那是自己女儿。 “其次,他见自己女儿溺水,没有想第一时间施救或查看她是否死亡,而是直接想抱着尸体离开,可见他一早认定了这女子不可能存活。且难以理解的是他自己竟然提前相信了女儿是失足落水而非被他人陷害,不查问小厮女子落水的原因,只急着要为她办理后事” 陆瑾谰在中年男子抱起尸首要离开时便确定了他的嫌疑。女儿溺水身亡,他却只一味念叨她死的可怜,就为了让旁观的人都相信女子确实是自己出了意外而身亡。 “最后,女子被打捞上来时已经是衣衫不整,倘若他当真心疼女儿,应当赶紧叫人拿来巾布裹好,而非任由她衣襟松散到衣不蔽体。更在后来伊神医想要帮他查看女儿的状况,他却百般阻难,可见他也害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陈忆典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仅仅站在一旁,就暗自分析了这么多东西出来,这观察力,这敏锐度,的确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还是别叫陆瑾谰了,改名柯谰吧。 果然没点本事是不可能去争储位的,以后还是别在他眼底耍花样了,这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呵,呵呵,你还挺聪明的。不过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向你印证一下而已,你分析得也就这样吧,还差点火候” 陈忆典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笨呢。不,自己才不笨,都是这些人太聪明了,都怪他们。 陆瑾谰低头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刚才他怎么会觉得她是真心想请教呢?自己真是疯了,好想攻打陈国! 第36章 乔久 官兵离开后不久,河岸石阶与街道上又开始人来人往起来,搬走的摊位陆陆续续摆过来。 小贩叫卖的声音回荡在河岸,还有些路人三言两语的闲谈着刚才的插曲。虽是当作谈资议论,众人还是默默祈祷那女子能够安息。 有不少少女蹲在石阶上放荷花灯,花灯随着河水向下游飘去。河中央,一个白色的花灯在水面晃荡着,随着蜡烛的熄灭,整个花灯失去平衡被卷入水下的漩涡中消失不见……… 陆瑾谰找了两条街也没找到贺宜嘉,刚才发生溺水的事仍让他放不下这表妹独自在外。 他四处看着能猜灯谜的地方,可人群拥挤着,实在很难找准目标。 街上熙熙攘攘,随处都是货郎的吆喝与人们嬉笑的声音,一声锣鼓轻响,老板再次宣布贺宜嘉猜对了灯谜,在此次猜灯谜活动中拔得头筹,奖品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鲤鱼花灯。 “太棒啦太棒啦,贺姐姐你真厉害!”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高兴的跳了起来,这花灯是她觉得最好看的一个,贺姐姐竟然真的帮她赢了下来。她拿着花灯,牵着贺宜嘉的手蹦蹦跳跳。 “小书,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玉竹敲了下沈玉书的头,让她不要扯坏了贺宜嘉的衣服。今晚小妹非要自己带她去逛灯会。他哪里会玩小女孩的游戏,原本还没想好该怎么应付她,就碰见了贺宜嘉,倒是给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 “没关系的,我把她当自己妹妹,小女孩就是要活泼些才可爱” 贺宜嘉红着耳朵,沈玉书站在中间,自己和沈公子一人牵着她的手,他们,好像是一家人呢。 只是刚泛起的少女娇羞,在听到沈玉竹口出五殿下三个字时,她瞬间没了旖旎的心思。抬头看去,便看见站在他们对面的陆瑾谰,他冷着脸,眼中充斥着阴沉。 贺宜嘉心口一紧,怕表哥与沈玉竹起冲突,赶紧上前主动问话。 “表哥,你怎么来了?我一会儿便回宫了” 她可不能让表哥当众给沈公子难堪,得先把他打发走。 陆瑾谰自然不会在这大街上与沈玉竹争论,抛开自己的颜面,他还得顾及贺宜嘉的名节。不过虽然自己与沈玉竹不对付,可表妹刚才与他待在一起至少也算是安全,总比发生意外要好些。 “时候不早了,你先跟我回府,待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宫” 贺宜嘉也不敢反驳,她回头看了眼沈玉竹,对方没什么表情,像是她离不离开都与自己无关。倒是沈玉书不舍的与她挥了挥手,她走上前摸了摸沈玉书的脸,偷偷看了眼沈玉竹便跟着陆瑾谰离开了。 回到府中,陆瑾谰派管家亲自送贺宜嘉回宫后,才想起给傅予安带茉莉冰酥酪的事。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今晚吃不到,他怕又要闹起来。 陆瑾谰又派下人去各个点心铺子买冰酥酪,不管是何口味,通通都买回来再说。 他去到傅予安的客房,见他还睡着,松了口气。这个表弟从小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祖母总说他是自己的小尾巴,他又事事都想护着自己,因此总会不由得要多心疼他一些。 坐到外厅的圆桌旁,陆瑾谰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那中年男子宁愿舍弃女儿也要守护的秘密。 他要隐瞒的究竟是谁呢?想来身份必定是比他要结亲的门户要贵重,而那女子又必须清清白白的死,不能落人口舌,以至牵扯出那人。 正思考着,他无意看见滴到桌上的一滴茶水,突然,他想到了昨晚那神秘女子给他留下的那个字。 她用酒水写了个乔字,乔,乔……乔久?工部侍郎乔久?莫非此事和他有关? 他蹭的站起了身,出门传自己的贴身护卫,命他们去调查乔久近日的行踪,以及那中年男子的具体身份与他所要结亲门户的细节。 若此事当真涉及乔久,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可是丞相沈括一手提拔起来的。 陆瑾谰再次想到了昨晚那女子,原来,她说送自己的礼物,竟是这个吗?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如此了解朝廷官员的私事,还似乎能预知即将发生的事情,竟然如此聪慧。 她唤自己太子殿下,又递上了乔久这个投名状,究竟是诚心想要结盟,还是谁派来的奸细想安插在自己身边? “表哥?” 床上的傅予安坐起了身子,他按了按还有些发沉的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陆瑾谰。 “我的冰酥酪呢?” 陆瑾谰没想道他这就醒了,顿时有些心虚,这些奴才怎么办事的?买个甜点要花这么多时间?! 第37章 做不到 公主府内,陈忆典又买了好些吃食回府,她分了一半拿去陈忆源院中。 “阿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外面还热闹着呢” 陈忆源翻看着刚才购得的几本新书,都是描写离奇事件的,她看得到有些兴趣,轻轻抚平了卷边的书角。 “我不过觉得乏味,便去淘得些书便回府了” “你听说南街那边发生命案了吗?” “命案?” 陈忆典给她细细讲解了刚才发的事,添油加醋地骂了那中年男人百遍。 “哎,那姑娘真是可怜,她爹可真不是人,你都不知道他一开始装得有多像” 陈忆典单手撑着脸颊,她现在都还能想起那中年男子被戳穿谎言后的虚伪嘴脸。 什么保住了她的颜面,明明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却搞得自己多高尚似的。 “如此说来,这五皇子确实是有些头脑的” 陈忆源并未多问那女子的情况,她倒是有些欣赏陆瑾谰的分析能力。他的确很会把握细节,只是还不够一针见血。 陈忆典听她这样说,赶紧打住了话题,总觉得阿源下一秒又要说让自己去和五皇子处好关系云云了。 “其实吧,我觉得和亲也不一定要和皇子成亲吧?这皇城里皇亲贵胄那么多,即便不是皇子,也有的是英年才俊。且江国左不过是想和陈国结秦晋之好,以便今后两国发展而已,都是世家大族,嫁谁有什么区别?倒是还安稳些。” 陈忆典先下嘴为强,她得让阿源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和皇子成亲。有没有感情都不说,这前有血雨腥风的储位之争,后有尔虞我诈的后位之战,无论如何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是好的那一个。 陈忆源听了她的话惊得站了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忆典,眸中闪过一瞬的昏暗。 “姐姐你糊涂了?怎可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哪里荒唐了?我知道父皇定是想让我成为江国的皇后,可你只看看当年的仪妃与现今的皇后,便知这绝不是易事。我一个无才无能的异国公主,怎么斗得过这些个个人中龙凤的贵女?” 陈忆源看着她,眼神一凝,流露出内心的震惊和愕然,还有一抹被她隐藏得很好的怒意。她没想到姐姐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姐姐切莫如此看轻自己,况且,你还有我呢,还有陈国派来的女官,我们都会帮你的!” “可我没办法接受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要被迫参与他后宫的勾心斗角。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怯懦也罢,反正我做不到” 陈忆典也激动起来,她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陈忆源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书本,闭着眼深呼了口气,是自己太心急了。 后位自然不需要姐姐去争,她会铺平前方道路,除掉一切阻碍,姐姐应该安心才是。 陈忆典回到自己院中,她坐到院里的秋千上。 没办法,她没办法把自己真正当作古代人。三妻四妾?三从四德?不如杀了她!一想到这些,她又开始平等的讨厌国子监的每一个男人。 哎!还不如穿到种田剧本,苦些就苦些,努力赚点钱,再来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小相公,多美妙呀。 ………… 次日,傅予安已经能活动自如,起床洗漱后他便跑去酒楼找来平时巴结自己的几个官员之子。 虽然也是官僚子弟,可他们却没资格就读国子监,而只能去皇城其他有名书院。 能入国子监的,除了王孙贵胄,要么是世代簪的世家大族,要么是被皇上钦点的逸群之才。 “小侯爷,这陈国公主当真如此歹毒?” 三个小跟班都目瞪口呆,这皇城里还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和傅小侯爷作对? 且这陈国公主该当是尊贵文雅、温柔大方才对呀,怎么听着倒像个夜叉。 “小爷我还能骗你们?她不仅处处与我作对,还和祝怀熙沆瀣一气。哼,别等她那天落在我手上,不然,我定让她哭着跪地求饶!” “小侯爷威武!” 跟班附和着,傅予安得意地笑了笑,仿佛陈忆典此刻正满身狼狈的跪在他身前,任由他处置。 “小侯爷,快看!” 傅予安顺着跟班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男子穿过走廊,正在寻某个房间,像是和谁有约。 他立马来了兴趣,这祝怀熙除了上学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倒是稀奇。 傅予安给跟班使了个眼色,几人便起身前去拦截祝怀熙。 正准备敲门的祝怀熙被人按住了手。他转过头,看见是傅予安,心头一慌,顿时不知所措。 “哟,世子爷今天倒是好兴致,不知是约了哪位美人?咱们世子爷长大了,都会找乐子了?” 他一说完,几个跟班都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有个跟班上前拍了拍祝怀熙的肩膀。 “世子爷有这爱好早跟我说呀,哪天我亲自带世子爷去玩,保准你乐得不想回家,哈哈哈哈哈” 祝怀熙当即涨红了脸,他推开了那跟班的手,想推门进去包房。 傅予安却直接用力一扯把他甩到一旁,站在门口挡住了房门。 “祝怀熙,怎么每次好好跟你说话,你都听不到是吧?非得——” 他话没说完,只见几个跟班受了惊吓般看了眼他身后,全都一溜烟跑走了。 傅予安:………… 第38章 梁国使臣 他转身一看,只见房门不知何时被房内的李肆煊打开,房间里饭桌边,坐着正看向门口的陆瑾延与沈玉竹。 “小侯爷原来懂这么多乐子,不如进来与我们一同分享分享?” 李肆煊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热情地邀他进去。 傅予安当然不肯被他下了颜面,挑衅的看了他一眼便趾高气昂的进了房间。他倒要看看,陆瑾延他们找祝怀熙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三殿下” 傅予安还算恭敬的问候到陆瑾延,对方只是点头示意。 祝怀熙也跟着进来,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 “小侯爷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专门找你。” 傅予安听着陆瑾延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偷偷抬眸瞄了对方一眼,神色如常,不像是要暗算自己的样子。 “这月下旬会有梁国使臣来朝觐见,父皇让我辅助鸿胪寺接待使臣” 呵,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在炫耀陛下对你的重视吗?就不信你能比表哥做得好,傅予安有些不忿。 陆瑾延看出了他的心思,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又看了祝怀熙一眼。 “这次接风宴请的筹备,我准备交给你、祝怀熙和李肆煊三人一同安排” 噗—— 傅予安将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瑾延。 “什,什么?!我?三表哥不行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我呢?!!” 傅予安急得连表哥都喊了出来,他是当真被吓到了。自己什么水平,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况且,再加上祝怀熙和李肆煊,国子监最不靠谱的三人也不过如此了。 李肆煊明显是早就知道内幕的,倒并未表现出丝毫慌乱,反而一副乐见其成的姿态。 一旁的祝怀熙却有些坐不住,他未曾想道三皇子唤他来竟是要让他负责这事。这可是朝政之事,自己既不明白政事,更不敢随意掺合。 他当然想立即拒绝,可又不敢得罪三皇子,唯唯诺诺的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予安看到祝怀熙的窝囊样就来气,他又瞟了眼面带微笑的李肆煊。 一个坏纨绔,一个火药桶,一个受气包,这能成什么事儿?国子监那么多人,沈玉竹和裴净祁不是最擅长这些表面功夫吗?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呀! 莫非陆瑾延是想故意搞砸这事?这倒是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可那也不能把自己当刀子使吧! 傅予安纳闷的看了眼陆瑾延,觉得这个事情定然不简单,刚想要再拒绝,就听陆瑾延发了话。 “没什么不行的,总得历练历练,总不能落的最后文不成、武不就吧?父皇也好向宁安侯与平南王交代不是。” 陆瑾延直截了当的说着,他都搬出皇帝来了,谁还敢说什么? 随后傅予安吃了顿有史以来最别扭的饭,以前在家中他想做什么便是什么,谁也拦不住他,在国子监他也是可以在陆瑾谰和陆迟惊面前随心所欲的吃东西。 可如今面对着陆瑾延,说不害怕是假的,虽说这人一贯行事不羁,可自己偶尔也是听过他惨无人道的手段的。从前也有不少以为他没有母妃护着便可以欺凌的贵胄,结果还没等到陛下和静心大长公主出手,那些人便莫名其妙的死的死,疯的疯。 想到这里,傅予安莫名抖了抖,感觉后背都生出些寒意。 “小侯爷这是胃口不佳?还是今日的菜品不让你满意?” 沈玉竹看着埋头只吃饭的傅予安,这安静如鸡的样子倒是与平日模样大相径庭。 “啊,尚可,尚可” 傅予安假笑了两下,看着与他同样坐立不安的祝怀熙,他转了转眸子。 “对了,我想起来,我找祝怀熙刚好有事,我们就先走吧,你们慢慢吃” 说着便起身拉着祝怀熙跑出了酒楼。到了长街上,傅予安才大口喘着气,刚才憋死他了。 他顺了顺气,看了眼身旁一句话都不说的祝怀熙。 “你倒是个当哑巴的好手,从头到尾憋不出两个字!” 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推脱掉接待梁国使臣一事。可若告诉爹娘,他们必定是支持的。外祖母那边,她和三皇子关系一向冷淡,怕也不愿因此再与他闹得更僵。 真是可恶!让他去做,至少也安排两个靠谱的队友吧?一想到李肆煊那个火爆的急性子,祝怀熙又是个拖沓的慢性子,傅予安只恨不得生场大病先避一避。 两人走在街道,一个愁眉苦脸,一个默不作声。 “前面的人闪开!” 突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周围人纷纷避让,傅予安两人都低着头,没及时躲开,险些被马车伤到。 “他娘的,谁家的马车!” 第39章 正道的光 傅予安当即炸了起来,还没人敢如此冲撞他! 祝怀熙看着远去马车四角挂着带有姜府字样的灯笼。 “好像是国公府的马车,想来是姜夫人。” “真是胆大包天,敢在街头如此横冲直撞,当这皇城都由他姜家管了吗?” “算了吧小侯爷,她是长辈,我们不该如此——” 傅予安当即气愤的拍了他一后脑勺,他又生气又无语的看着祝怀熙。也是,哪天祝怀熙若是能站起来了他才真应该觉得离奇。 “你好歹也是个世子!怎么这么没骨气,活该被欺负!我看你不是世子,是柿子吧?整个皇城最软最好拿捏的柿子!你不敢声张,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一把推开祝怀熙便气冲冲的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祝怀熙有些不满的摸着后脑勺,抿了抿嘴,一副小苦瓜模样靠着街边走回家去。 ………… 第二日陈忆典一到国子监,方鸿江就与她分享了昨日的热闹。 “听说了吗?昨日小侯爷跑到国公府去找姜夫人要个什么说法,姜夫人好声好气说了些官话就要把他打发走。嘿,谁知小侯爷走到园子里,他一脚把姜小公子踹进了月湖里,小公子当晚就发烧了!” “还有这热闹,为什么?这二位八杆子都打不着呀?这国公爷都忍得住?” 陈忆典幸灾乐祸的摸着下巴,傅予安怎么跟个闯祸精似的,这下可是踢到铁板,最好是给他抽几鞭子才好。 “说是姜夫人的马车冲撞了小侯爷。后来舒心长公主让人送了好些补品去国公府,姜夫人自然恼火,可国公爷也并未怎么追究,只说是孩子小打小闹” “啧啧啧,这爹给他当的,果然是武将哈就是头脑简单——” 两人正蛐蛐着,看到姜秋禾来了,便默契的闭了嘴。 姜秋禾:嗯? 方鸿江低下头朝陈忆典勾了勾手指,两人又齐齐屈着身子八卦起来。 “国公爷一方面是本就觉得这是小孩间的玩闹,最主要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去讨说法” “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当年他的长子姜夏暮在皇城里有多嚣张,那简直就是个小霸王。咱们当时可都比他小七八岁,只有挨他揍的份儿。那时国公府门槛都要被上门讨说法的父母踏烂了,你说国公爷现在还好意思跟人家兴师问罪吗” 陈忆典紧紧捂着嘴巴笑,没想到这群人还能被别人制裁呢。难怪没人敢惹姜秋禾,怕是小时候早被她哥哥打怕了哈哈哈哈 “这里面的最大受害者是不是陆迟惊?” “你说对了,谁让他总是气哭姜秋禾。有次姜夏暮故意带他去山里打猎,然后叫人装狼叫给他吓得摔进陷阱里,躺了小半个月才好。” 两人说着一起笑出声,陈忆典脸都要笑酸了。陆迟惊还有这种黑历史哈哈哈哈,感谢姜大哥,你真是正道的光。 随后两人收起笑意,神秘兮兮的一起回头看了眼后排的陆迟惊。 陆迟惊:………… 他们又在说什么?自己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傅予安大闹国公府,陆瑾延自然也知道了这事。他当然知道傅予安除了出气,更是想给自己捅个篓子,最好能直接被禁足起来才好,这样便能推脱掉接待梁国使者一事。可他没想到国公爷如此大度,竟然未追究他。 陆瑾延勾了勾嘴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也不辜负他皇城第一纨绔的名号。 傅予安一整天都在避着陆瑾延,思索着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陆瑾谰则是连续两天都告了假,直到工部侍郎乔久突然被皇上发落,大家才知道些端倪。 陆瑾谰通过女子溺水案件,调查出女子腹中正是怀着乔久的孩子。 说起这女子,实在是可怜。她在珠宝阁为自己挑选首饰做嫁妆时,遇到了酒后的乔久,乔久此人虽才能不浅,可却是个色欲熏心的,当即拉着女子回到酒楼强迫了她。 本以为是个闺阁女子,便抬回府中做妾,可没曾想她是许了人家的,乔久没了兴致,给了笔钱打发后就离开了。 这女子是霁城一富商的女儿,富商带着女儿来到皇城,便是因为女儿即将高嫁到皇城一五品官员家中,便举家迁到皇城经商。可谁知女子无辜被乔久侵犯,女子因害怕不敢声张,直到发现怀孕后才告诉富商。 富商暗中调查后知道侵犯女儿的是当朝工部侍郎,可比本要结亲的人家显贵不少,便私下找上门去,欲将女儿送给其做妾。可乔久在得知女子的未婚夫婿也是朝中官员之子时,怕给自己引火上身,便指使富商在七夕节让女子意外溺水身亡,这样其未婚夫家也不会起疑,自己也省了庄麻烦。 乔久答应事成之后,会在工部给富商的儿子寻个不起眼的官职,两人便达成合意。谁知女子溺水那日刚好被陆瑾谰遇到,发现端倪后继续调查,才把真相公之于众。 皇上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乔久不仅荒淫无度、草菅人命,竟然还敢私下出卖官职。乔久当即被打入大牢,待大理寺问审后,没收家产,流放边地,永世不得为官。 陆瑾谰也因此事受到皇上夸赞,更在臣子心中立了个英明神武、大义凛然的形象。 第40章 不一样的生辰 中午,陆瑾延三人齐聚一雅间。 “这个乔久,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只是这事居然落到了陆瑾谰手中,反倒是让他得了些好处。” 沈玉竹品着清茶,翠绿的茶杯衬得他本就修长白皙的手指美得像是不染凡物的艺术品。 “不过是个无用的蠢货罢了,不是陆瑾谰,他也会自取灭亡的” 陆瑾延翻看着手中的药膳食谱,不时用毛笔勾画抄录着。 “殿下和伊神医也算是有些交情的,为何不直接让他帮你拟一张方子?” 沈玉竹知道多年前伊神医曾救过陆瑾延,后来得知神医竟与仪妃颇有交情,因此即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也会对陆瑾延加以关照。 “不好多加麻烦,这书便是他给我的,我慢慢研究便是” 沈玉竹见他执着于此便也不再相劝,毕竟静心大长公主算是他这世上唯一还挂念的长辈了,若是不给自己寻些由头,他怕是没有如今这样正常。 “这些都先不提,殿下,你真让我负责接待梁国使者一事?配的还是祝怀熙这个废物和傅予安那个蠢货,这要是搞砸了……” “你放心,不会搞砸,只是辅助鸿胪寺而已。他们两个不过是幌子罢了,我是有其他事情要你去做” 听着他暗藏玄机的话,李肆煊反倒安下心来。他就说殿下怎么可能只是让他去接待使臣,其中必定是有要事。 若是当真事关重大又不能被人发觉,那么那两个蠢的倒的确是配合他的最佳人选了,嗯,还是殿下思虑周到。 ………… 下午散学时,姜秋禾叫住了祝怀熙。 “后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 听到这个,陈忆典赶紧拽着方鸿江又回到了座位。 祝怀熙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姜秋禾还会记得他的生辰。轻轻摇了摇头。 生辰礼物吗?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个,以前生辰父亲都会按例派送送来好几箱的东西,倒也不缺什么。而自己即便在皇城开设生辰宴,也不会有人来赴宴的。 “不,不需要的,我——” 姜秋禾便知道他会这样说,直接打断了他。 “行了,那你别管了” “方哥,你们平日生辰都是怎么庆祝的?” 陈忆典戳了戳方鸿江,她还挺好奇,这王宫贵族会怎么过生日呢?不会就是赏舞听曲看戏吧? “庆祝?那不就是在府上办个宴席,或者交给酒楼操办也行。自己跟着父亲一一敬酒就行了,每次下来我的脸都笑僵了” 方鸿江回忆起自己的生辰宴,他爹的同僚和下属总会抓着这个机会灌自己酒。因为爹老喜欢给他们使绊子,结果在老子那里吃的亏都算到儿子身上来,这算什么事儿! 还有母亲的娘家亲戚和继母的娘家亲戚每次都会在这个时候为继母是否苛待自己而吵架,甚至会动起手来,搞得乌烟瘴气的。他的生辰宴好像就没有一个是安宁的。 “啊,那多没意思,都成了长辈们的交际了,不好玩。生辰日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陈忆典眼珠转了转,她打了个响指,该让你们见见世面了,嘿嘿。 “我知道了,祝怀熙这次咱们过个与众不同的生日吧?反正后天刚好是休沐,这次好好放松一下” 她笑靥如花,四人低头凑在一起商量起来。 陆迟惊不满的看着离姜秋禾如此近的祝怀熙,他们的发丝都碰到一起了,男女大防都不知道吗!只是,他有什么理由去斥责祝怀熙呢,更也没有身份让他们保持距离。 为什么总是要去在意她?明明两人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好像也不在乎自己。真是够绝情的,她是一点余地都不愿留给自己。 陆迟惊捏了捏拳头,瞄了一眼前方其乐融融的四人,沉下眼睫,神色不悦的离开。 后日一大清早,陈忆典便拿着大包小包坐上马车去与其他三人会合。 坐在马车里,此时街道上人还不是很多。姜秋禾看着陈忆典放在一旁的包裹,这么多,她怕不是准备借此机会逃出江国? “这么多东西一会儿怎么拿?马也走不了山路” “放心吧,你要相信方哥和祝怀熙的实力,堂堂八尺男儿提不动这么些东西?” 听了陈忆典的话,姜秋禾认可的点头,也是,若是这都背不动,她就拿鞭子抽他们。 两辆马车行在空旷的街道上,方鸿江看着祝怀熙三步一回头的与姨娘告别才上了马车,又回想起刚才在府中这姨娘的千叮咛万嘱咐,以及祝怀熙那乖巧听话的模样,倒真像个离不开家的小孩子。 “你说你一大男人在这儿瞎担心什么?磨磨叽叽的,待会儿连皇城都不用出,又不会卖了你” 祝怀熙听着他有些故作嘲弄的话,也觉得自己确实胆子太小,羞得红了脸,抿了抿唇没说话。 “唉?是周教官!” 陈忆典拉开车帘看着外面,在街角一处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周厉寻。 第41章 糖葫芦 姜秋禾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便看见她一溜烟地跑下了马车。 周厉寻闻声赶紧把手背到身后,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陈忆典,眉头一皱,怎么哪儿都有她? 陈忆典看着刚才离开的小贩以及他扛着的东西,大概猜到了周厉寻为何会偷偷摸摸在这角落里。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的嘴角一眼,眉尾轻轻一扬,故作新奇道。 “哟,周教官起这么大早,原来是为了吃新鲜的糖葫芦呀?怎么不让下人去买,是怕被笑话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厉寻似被踩了尾巴一样呵斥她,赶紧环顾四周,瞧见没熟人后才放下心来。 “切,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你可别说这一半的糖葫芦是买来就没有的?” 陈忆典指着他身后那串只剩几颗的冰糖葫芦,这糖葫芦看起来还挺好吃,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吃甜食? “你想干什么?今日休沐,你不在公主府待着,到处乱跑什么?” 周厉寻有些窘迫,他抹了抹嘴角,还有些甜腻。看着陈忆典一脸狡黠的表情,不知道她又揣着什么鬼主意,紧紧捏着的糖葫芦签子快要被折断。 “嘿嘿,今日是祝怀熙生辰,我们准备去与他庆生,你和我们一同去呗?去小戚山,正好我们没带护卫,有你在也不怕危险” “你把我当护卫?做梦!还有,别来烦我,我才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周厉寻瞪了眼陈忆典,联想到傅予安,和她扯上关系八成不会有好事,这女人邪乎的很。 “唉……,也不知道大家知道我们威风凛凛的周小将军,会在大清早没人的时候去偷偷买糖葫芦吃,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你们的安全我会保证的………” “哈哈,那就走吧咱们” 陈忆典满意的转身回马车去,有他在,这下不愁背不动这些包袱了。 当方鸿江和祝怀熙看到周厉寻上马车时,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周厉寻满不在意地耸肩,只说了句盛情难却。 几人乘着马车去了城郊的小戚山,此山风景优美,清风怡人,是郊游的不二选择。 “不错呀陈忆典,你竟然能想到来这里游山,你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方鸿江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哪怕日头上来了,烈日也被阻隔在树冠之外,偶有几缕柔和的阳光透过层层绿色撒在肩头。 “哼,我可是已经做好了整个江国的旅游攻略了,现在只是洒洒水罢了” 陈忆典享受的伸了伸腰,这座山的空气当真清爽。青山绿水、花攒锦簇、 鸟语涧泉,不枉她熬夜查看有关皇城的游记。 “听说小戚山另一边有间木屋,便是伊神医的居所” 姜秋禾看了眼山另一侧,那边的路可没有此处好走,路径十分诡异,稍不注意就会迷路。听说曾有不少人困死于其中,因此除了伊神医,很少有人会去那里。 陈忆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感觉山的那边似乎真的别有洞天,山雾缭绕给那片区域笼罩了层诡秘之感。 “这伊神医神神秘秘的,平时见都一面都难,连住的地方都异于常人,果然高人都是自带buff的” “什么符?他是大夫又不是道士” 周厉寻古怪的看了陈忆典一眼,她果然又开始言行怪异了。 “没事,我乱说的,我是道士” 陈忆典对他释放假笑,你也自带buff,冷场王。 几人爬了小半天的山路,包袱都是周厉寻与方鸿江背着。尤其是周厉寻,一人背了好几个包袱,他还总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硌着自己的背,这女人不会还带刀了吧? “陈忆典你这都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重又硌人!” 周厉寻埋怨的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女人,她倒是轻巧,还杵根棍子。 “就是些吃饭的东西,马上,马上就到了。你总不好让我们几个女孩子拿重物吧?” 陈忆典尴尬的笑了笑,又庆幸还好今日遇到了他,若是只他们四个,背这些东西上山怕是要累的够呛。 周厉寻气得想升天。女孩子?祝怀熙他也是女孩子?还有姜秋禾,你知不知道她力气有多大?!这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刚要说话,便被姜秋禾用眼神制止,当即所有人噤声,周厉寻上前将陈忆典和祝怀熙拦在身后。 陈忆典吓得不敢动,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是遇到刺客还是土匪了?心好慌,感觉有点头晕…… 只见姜秋禾一个暗器向远处灌木丛飞去,立马就听到了杂乱跳动的声音,几秒钟后又归于平静。 第42章 烧烤 姜秋禾从容淡定地向那处走去,祝怀熙想制止她却被周厉寻拦下。 很快,她提着一只被暗器杀死的兔子返回,众人皆松了口气。 “……,不是,我以为是有刺客呢” 陈忆典被姜秋禾刚才的大惊小怪无语到。这就是自己作为npc的无力感吗? “只是怕你们太吵把它吓跑了而已” 姜秋禾看了陈忆典一眼,见她还不停的抚着胸口,怎么胆子这样小,有点嫌弃是怎么回事? 终于在正午前,几人到达了目的地。 一片宽阔平坦的草地,周围林立着高矮不一的树木,不远处还有条缓流的小溪,绝妙的野餐圣地。 当周厉寻打开包袱,拿出里面各种各样的铁片和支架时,他只想将陈忆典两大刀劈死,更是在看到一包袱用油纸包好的木炭的那一刻,差点气血攻心而亡。 “陈忆典!你把我当牛使呢?这么多破东西,你倒不如在这里安家好了?” 周厉寻将所有东西都清点出来,她真的不是因为自己教她射箭时稍微严格了些而伺机报复吗? 陈忆典赶紧上前安抚,拿着扇子对着他用力扇了扇,一脸谄媚笑容。 “谁让我们周小将军力大无穷呢,换做别人,哪能背的动这些,怕是累也累瘫了,对吧祝怀熙?” 陈忆典说着给祝怀熙使了个眼神,他赶紧点了点头,周小将军果真神武有力,他是很佩服的。 周厉寻才不吃她这套,转身与祝怀熙将布巾铺平在草坪上,布巾很大,足够他们躺下还有余地。 陈忆典将烧烤架搭好,这可是她催着铁器铺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看着还挺像样。 方鸿江打开手中的包裹,嘿,他就知道她又带了不少的果子点心。 其他食材一一展开后,各种鱼肉鸡鸭被串成小串,还有不少被切片的牛肉,鲜虾,蔬菜。更是在看到两壶上好的梨花酒时兴奋的倒了一杯解馋。 方鸿江看着快摆满一桌的东西,惊愕于陈忆典准备了如此丰富的吃食。别说还真不比在府中准备宴席的差,她倒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这边姜秋禾拿着清洗干净的野兔肉从溪边过来。她看了眼陈忆典正摆弄的铁架子,上面有铁板,还有网格的铁丝,下面的铁盒中装着一些木炭。 “这是什么?从前没见过” 她将野兔递给了陈忆典,学着她将一些肉菜平铺在铁板上。 “这是烧烤架,烤出来的吃食就叫做烧烤,是我在陈国时一个老嬷嬷告诉我的,说这是她们家乡的特色” 姜秋禾点了点头,没想到其他国家还有这些新奇的东西。 陈忆典把东西都准备好后,就等着木炭慢慢烧好。她将大家召集到巾布垫子上坐好,几人围了个圈。 “将将将将” 陈忆典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个小食盒,打开后,众人看着里面又白又软的糕点。 “这叫做长寿糕,专门为生辰而做的,你快尝尝” 她将今早做的小蛋糕递给祝怀熙,虽然没有现代的正宗,但基本的形状得以复刻,味道更是因纯正的食材料和铁打的手艺比她从前吃的蛋糕更胜一筹。 祝怀熙看着盘中的糕点,是他从未见过着,闻着便清新香甜,他道了谢,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眼睛亮得像小狗。 “好吃,真好吃这个,你真厉害” 他又吃了几口,感觉生辰真的因为这个糕点又有了新的趣味和意义。 陈忆典笑了笑,上前将奶油抹了点在他鼻尖。 “恭喜祝怀熙同学十六岁啦” 几人一起笑出了声,祝怀熙羞涩的小口吃着糕点。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辰而感到开心,真好。 “来来来,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祝你生辰快乐” 陈忆典递给他一个木盒,祝怀熙小心翼翼的接过。里面是一条稀有的红花墨,墨上的雕花精致,勾勒的金边更是彰显这墨的珍贵。 祝怀熙开心的道谢,虽然自己好墨也不少,可这是朋友送的,有着不可衡量的价值。 方鸿江也取出怀中的锦盒给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边,口是心非的摸了摸鼻子。 “我可不想送的,是她吵着让我准备礼物的” 陈忆典才不理他,伸头去看锦盒中东西,是一支莲纹紫毫笔,陈忆典开心的拍了一下方鸿江的肩膀。 “哟,方哥咱俩心有灵犀呀” 方鸿江表情因她的这句话而更涩然,刚才看到她准备的是墨时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搞得像是两人提前商量好的一样。可明明他们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会送什么东西,好像是挺有默契的。 祝怀熙小心翼翼地收好锦盒,来不及给方鸿江道谢,就见姜秋禾递给他一个精致的锦囊。 第43章 赤玉麒麟佩 祝怀熙接过锦囊,从中取出一个坠着梅色穗子的玉佩,玉佩艳若鸡冠,油脂光泽,质地更是细腻温润。他惊讶地看向姜秋禾。 方鸿江与周厉寻看到那玉佩时也都惊诧万分,他们看向姜秋禾的眼中多了些羡慕,她居然有这种好东西。 “赤玉麒麟佩,这可是难得的宝贝,你居然这么大方” 方鸿江钦佩万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没想到姜秋禾这么财大气粗,直接送给祝怀熙。 不过想想也是,她外祖可是江国最大的茶商发家的,后来捐了一半的家当做军饷,被先帝封了个善裕侯的爵位。若比起钱财,他们几个在姜秋禾面前根本都不够看的。 “太贵重了,不行,不行的” 祝怀熙赶紧拒绝,他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得,实在太贵重了。赤玉麒麟佩,他都只是听说过这个东西,若是能摸一摸都也算见世面了,更何况是送给自己。 “送你便是你的了,当作我送你的护身之物,保你平安无虞” 姜秋禾擦掉他鼻尖的奶油,她警告祝怀熙不准再推辞,不然她就摔了这玉佩。祝怀熙只好慎之又慎地将玉佩放进锦囊,与其他礼物放在一起。 他从来没收到过除了父亲和姨娘以外的人送的生辰礼物,原来这就是被朋友重视的感觉。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呢,祝怀熙又摸了摸这些生辰礼物。 陈忆典三人又齐齐看向周厉寻,他被他们看得一顿。 “喂,都看着我干嘛,我又不知道他今天生辰” 周厉寻不满的说道,他不是被强行威胁过来的吗?还干了最累的活!不报答他就算了,怎么还要自己掏银子来吃苦吗? “没关系的,没事的” 祝怀熙赶紧说道,可经他这么一说,周厉寻反而有些心虚起来。搞得像自己多小气似的,可今天来得匆忙,现下身上的确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那就这吧,祝你生辰快乐” 他将腰间的钱袋子取下递给祝怀熙,三人皆是无语,陈忆典翻了个大白眼。给钱多俗套呀,你倒不如给他打个欠条算了,至少能多得些银子。 祝怀熙仍旧道了谢,小心的收好钱袋,仿佛这也是一份很有意义的礼物。 “好啦,礼物都送完啦,炭也烧好了,我们开始吃吧” 陈忆典起身,将肉串摆在烤架上翻动起来。拿起扇子扇了扇,烤肉味立马就飘了出来。 随着她用小刷子均匀地刷着油后又撒上提前准备的调味粉,熟悉的味道让她仿佛又回到了21世纪,正坐在大学城周边的小吃街里。 方鸿江几人也是馋得吞咽口水,这东西怎么这么香,与仅是用火烤出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来,尝尝吧” 她把第一批烤熟的肉串分给几人。 “嗯!这也太好吃了,还是你会享受” 方鸿江被烧烤征服,这新奇的吃法又好吃又好玩,他就说陈忆典哪里一无是处了,这不很会专研吃的嘛。 周厉寻也跟着点头,累了大半天,终于是尝到点被骗过来的甜头了。 陈忆典在一众夸奖中越烤越起劲,配着小酒,几人吃的不亦乐乎。 清风吹过,绿叶在树枝上啪啪作响,烤肉的香味在空中随风飘远,绿荫下三名男子畅饮着酒,时不时发出清如流水的少年笑声。 姜秋禾蹲在溪边洗着手,清澈的溪水中不少小鱼相互追逐。她凝眸看着水中自己的眼睛,如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刚想要伸手去触摸,水面便被激起层层涟漪。 一块小石头落下,水面的平静被打破,小鱼趁着浑水瞬间全无踪影。 “怎么过来了?” 她看了眼水中陈忆典的倒影,语气平缓,并没有被突然打断兴致的不悦。 “哈哈,他俩在给祝怀熙讲荤段子,我就回避了” 陈忆典也蹲下身洗手,她猥琐地笑了笑,贴着耳朵和她说了个刚才偷听到的荤段子。 姜秋禾耳尖一红,起身便要过去收拾他们。 “哎哎哎,别管他们,孩子长大了,该开窍了” 陈忆典调笑着,把姜秋禾拉到不远处大树下。 “那什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陈忆典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她扣着树皮,鞋底搓了搓地面。 “拜托我?何事?” 姜秋禾想不到她还能有拜托自己的时候,她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虽然一到关键时刻她就一副会被吓晕的样子。 “你武功那么厉害,我是想,请你教我习武” 姜秋禾倒是有些惊讶于她居然想习武,这事放在高门贵女之中其实是并不受欢迎的,毕竟大家都喜欢端庄柔淑的女子。 “可是,你是十七岁,不是七岁。现在开始习武,怕是会吃不少苦头” “没关系的,我最能吃苦了” 陈忆典爽朗的笑着,丝毫不知这句话即将为她带来多么惨无人道的几日地狱体验卡。 “行,你有心想学,我便用心教你” “多谢!” 陈忆典开心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做到有效自保,习武可不就是个好路子吗? 几人玩到太阳落山前才下山回府,祝怀熙被罐了不少的酒,把他送到他府上大门口时,险些快站不住脚,下人赶紧将其搀扶了进去。 第44章 赢了 是夜,陆瑾谰辗转难眠,正思索着,下人来报,说是有个小乞丐拿了个馒头过来,说是一位白衣姐姐让他交给五皇子。 陆瑾谰接过馒头,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将馒头掰成两半,果然中间有张纸条。 “明日巳时,清风寺后见” 清风寺?建在清风崖上,这寺庙在皇城并不算出名,多是供不出香火钱的贫苦人家会去那里拜佛祈福。 她到底会是谁呢? 陆瑾谰更睡不着了,他双手靠在脑后,回忆着白衣女子那日的言行。 她姿态闲雅、正言厉色,这倒不像普通闺阁女子。能有预估乔久的行为的本事,还有胆量直接约见自己,绝不可能是个常人。 次日清晨,陆瑾谰便让人备了马车,他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时辰后,他来到了清风寺山脚。顺着阶梯而上,香客少的可怜。 来到寺庙后院,这里并没有用围墙围起来,不远处便是清风崖,崖下是湍急的水流,站在此地都能听到些许流水声。 陆瑾谰环顾四周,并未看到有人,只有前方不远处,一棵大槐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 他抬脚向那处走去,走近后,阳光被阻隔在树冠之外,石桌被阴影所笼罩。 只见石桌上,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眼前的棋局落入陆瑾谰如泼墨般的眸底,他好似看见了一张巨大交织的网,这些黑白棋子也都化成士兵厮杀起来。 棋盘小天下,天下大棋盘。看来她是以棋为兵刃,兵不见刃却能片甲不留,倒是符合这女子的风格。 坐下后,陆瑾谰开始研究起这盘棋,发现竟然似乎是个死局,不得不说,下棋的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殿下可有解棋之法?” 一道女子声音出现在身后,陆瑾谰转身看去,是那位白衣女子,她依旧戴着帷帽。她嗓音很清,像是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 女子走上前坐到了对面,她抬眸凝视着陆瑾谰疑惑且忌惮的神情,嘴角勾着轻浅的笑。拾起一枚白色棋子,布上了棋盘,棋局解开了。 陆瑾谰诧异的看着棋盘,真的就这样解开了?只用了一步棋……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殿下觉得如何?” “你究竟是谁?既想与我合作,却不愿明示身份?” “看来,殿下是满意我送的礼物了” 女子说着,慢慢取下了帷帽,一张冷若冰霜的姣好容颜映入陆瑾谰眸中。 他瞳孔微颤,既是惊艳又是惊诧。女子眉眼如画,清冷出尘,尤其是她的眼睛,明明看着无比纯净,可却暗涌着无限的欲望,仿佛一个寒潭深处的漩涡能把人立马绞进去。 “你是,陈国三公主?” 陆瑾谰自然是知道陈国三公主也一同来到江国的,只不过她是以女官身份,而非和亲身份。 在迎接和亲队伍的晚宴上,他对这位公主也算有一面之缘。后来听说她要掌管陈国皇帝交代的和亲事宜,因此并未同陈忆典一起入国子监。 “殿下好记性” 陈忆源浅浅一笑,她并未再直视对方,只是垂眸看着桌面的棋盘,接着执起一枚白子继续落下。 “你为何要助我?…………你是为了陈忆典?” 陆瑾谰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最终目的,毕竟她的任务就是协助陈国长公主和亲,所以她是选中了自己作为陈国和亲的对象?可这不是得由陈忆典自己决定吗?且与那个女人成亲,倒不如出家当和尚。 “姐姐千里迢迢来到江国,担负着陈国百万子民的期许,总是应该得到着些回报不是吗” 陈忆源对他的提问不置可否,她只看着棋局,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轻松的下着棋。 陆瑾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陈国送来和亲公主就是冲着江国下一位皇后来的。她想让陈忆典坐上后位,那必得先助自己夺得皇位。 看着她落棋如此果断,陆瑾谰倒是有些惋惜她的出身。若她有了嫡出的身份,加之她的谋略与才情,整个江国的王公贵族怕是都入不了她的眼。陆瑾谰轻挑下眉,手执黑子与她对弈。 “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见。公主如此擅于权谋之道,陆某钦佩” “各取所需罢了,殿下想必无需我多言了” 看着不过三招就要败给她的棋局,陆瑾谰嗤笑了声。 “真是没想到,陈忆典那种草包,还能有如此聪慧的妹妹” “殿下,慎言” 陈忆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她赢了。 ………… 休沐结束,国子监又恢复早八晚五。 日头刚刚升起,祝怀熙匆匆地走在国子监花园小径上,快迟到了。 陆迟惊慢悠悠走着,看到对面急冲冲的祝怀熙,瞬间被他腰间系着的玉佩吸引。 “站住!” 他叫住了祝怀熙,快步上前,盯着那块玉佩,满眼的不可思议。 “赤玉麒麟佩,你哪来的?” 祝怀熙不语。他有些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姜秋禾说给他护身之用,他便戴在了身上。 “是她给你的?!” 这玉佩他知道,是姜秋禾生母留给她的,她格外珍惜。 说着陆迟惊便要伸手去摘,祝怀熙哪里肯,立马躲开。 陆迟惊恼了,一脚踹上祝怀熙的膝盖,对方吃痛跪地,他一手便将玉佩夺到手中。 “还给我!” 对方敢反抗的行为更让陆迟惊生气,一脚踩上了他的手。 “啊好痛……” 陆迟惊蹲下身,却不挪开脚,他一把锢住祝怀熙的头发向后一扯。祝怀熙被迫仰着头,眼框很快泛起了红。 “以后离姜秋禾远些,否则,我让你尝尝——” “小王爷这是生了哪门子的气,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第45章 被咬 方鸿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本也是想走近路去课室,没曾想看到了这一幕。这陆迟惊不是一向自持清高吗,今日竟然也会对祝怀熙动手。 陆迟惊看了方鸿江一眼,忍下了心中的怒意。他知道方鸿江是个大嘴巴,本也不欲将此事闹大。 他松开了手,站起了身。冷眼看了方鸿江一眼,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 “管好你的嘴” 言罢还故意碾了两下祝怀熙的手才挪步离开。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祝怀熙带着哭腔的怒喝声。 “他抢了我的玉佩!” 祝怀熙委屈巴巴的说着,眼睛直直盯着陆迟惊手中握着的玉佩。这是自己的生辰礼物,是朋友送给自己的! 方鸿江看着陆迟惊手边的梅色坠子,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神色有些质疑的看着陆迟惊,仿佛把他当成抢小孩糖果的流氓。 “小王爷,您这是………?” “谁说这玉佩是你的了?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刻你名字了?” 面对陆迟惊突然的无赖,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陆迟惊吗? “呵,她的东西,你也配!” 陆迟惊转身就要离开,谁知祝怀熙居然突然冲上前,抓起他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陆迟惊吃痛松开了手,祝怀熙接过玉佩就快速跑走了。 陆迟惊震惊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一排整齐的牙印,有几处甚至有些渗血,可见咬得有多狠。 怒火中烧就要去追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方鸿江赶紧上前拽住了他。 “小王爷息怒,他一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方鸿江憋着笑,显然没想到祝怀熙还有这招,好小子,倒真是兔子急了会咬人。 陆迟惊看着已不见身影的祝怀熙,推开了方鸿江,自然也听出了他拐弯抹角让内涵自己的恶霸行径。 被咬伤的手捏紧了拳头,陆迟惊警告他不准说出去,方鸿江连忙点头。 回到课室,陆瑾谰磨着墨,看到怒气冲冲坐下的陆迟惊。 无意一瞥,看见了他手上的牙印。他睁大了眼睛,该不会是姜秋禾咬的吧,她这么狠? “你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被狗咬了” 总不能说是自己抢了祝怀熙的玉佩反被他咬了一口吧! 陆迟惊咬了咬后槽牙,拉扯着衣袖欲将牙印遮盖住。 看来不是她咬的,陆瑾谰有趣的笑了笑,倒没再多问。 “真的?” 听到陈忆典低声惊呼,陆迟惊抬头看向前排交头接耳的两人,他心头一颤。 果然,陈忆典意味不明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尽是嫌恶与讥讽。 陆迟惊:……… 方鸿江这个大嘴巴,和他爹真是一摸一样,嘴贱得欠收拾。 上次父亲和兵部尚书方越山探讨兵械制造时无意聊到了千春楼新任花魁的事,谁知第二日父亲刚下朝母亲就因为此事大吵一架,分院而居了好几日。 陆迟惊咬了咬牙,不忿的拿出书本故作镇定的翻看起来。不过两秒便放下书本,拉了拉袖口,又用另一只手开始磨墨。 “小侯爷,听说三哥让你负责梁国使臣的接待?你还能操持这种政事呀,看来是我眼皮子浅了” 陆铃华停下手中的画笔,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身旁的傅予安。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我只是辅助鸿胪寺而已” 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脑子就疼。 陆铃华轻声讥笑,她看了眼祝怀熙的方向。 “小侯爷担心什么?这不还有李肆煊和祝怀熙两个帮手吗?” 傅予安无语的瞪了她一眼,好想扇她。这个女人整天除了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还会干什么? 正午休息时间,天气还炎热着,因此大家都会在自己雅间休憩一会儿。 “啊!!!!!” 突然,一道石破惊天的惨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树枝上歇息的小鸟也应声飞走。 “陈忆典!你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隔着陈忆典雅间最近的陆铃华开门斥道,刚才那一嗓子差点把她送走。 陈忆典一瘸一拐的打开门伸出个脑袋,有些歉疚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住,对不住,我尽量小声点” 陆铃华不悦地关上了门。 陈忆典回到凳子上,揉着自己的脚背,痛苦表情让一旁的姜秋禾觉得好笑。 就这还想习武呢?刚才她教陈忆典训练基本功后想让她挥剑试试。便把自己的佩剑扔给她,谁知她这都拿不住,剑柄落下刚好砸在她脚背。 “还有没有更轻巧的剑?你这剑也太重了吧?” “这是碧水剑,已经够轻巧了。若还要轻,那便得换个武器学了,不过我可就不一定能教你其他兵器了” 陈忆典欲哭无泪,怎么习武这么难?自己连剑都拿不动,学出来也就是个三脚猫。 叹了口气,算了,就当学点防身术吧。 第46章 百花宴 回到公主府,陈忆典无力的躺在床上,只是基本功怎么都这么累呀,为什么小说里的天命之子都是武功突飞猛进,打遍天下无敌手。 哦,差点忘了,我是个炮灰罢了,姜秋禾才是天命之子吧。 不行,绝不能做个弱鸡! 陈忆典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闪了腰……… 鸿胪寺衙署,几个老头子正吵得不可开交。 “不成不成不成,什么百花宴!如此郑重的场合岂可儿戏!” “这哪里儿戏了!趁着目前百花盛开,赏花宴酒,起舞作诗,岂不更显我江国的风雅?” “什么狗屁风雅!怕是要叫梁国使臣笑掉大牙!” “什么狗屁梁国,不过是偷了大燕的窃贼罢了,难道还要我江国捧着他不成?还是你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成天胡说八道!” “你胡说八道!” “你胡说八道!” “………” 两个方案的阵营吵得不可开交,傅予安三人无所事事的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他们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李肆煊看着主张开设百花宴的吴大人。他凝眸沉思,百花宴,这老头子倒是真敢想,不过…… “小侯爷,你不去劝劝吗?” 李肆煊开了口,三人姿态同步的双手撑着下巴。他们早已被这群老头撵到角落里,三个毛头小子自然不会被当回事。 “你怎么不去?” 傅予安不悦,本来就不想掺和这些破事的,现下还想拿他当刀子使?做梦! “那祝怀熙你去” 李肆煊脸上笑的散漫不羁,看着前面闹哄哄的一群人,推了推身旁的祝怀熙。 “对,世子爷,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可别说咱们没给你机会” 傅予安乐得拱火。祝怀熙自然不愿做出头鸟,可看到李肆煊眼中满满威胁的眼神,他缩了缩脖子,慢吞吞站起了身。 前面长桌两边的老头们唇枪舌战着,祝怀熙慢步走了过去。 “你,你们不要吵了” 这如蚊子般的声音完全被淹没进吵闹声中,无人在意。 自己都觉得丢人,祝怀熙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紧张的捏了捏衣袍。 “都给我闭嘴!!!” 他突然爆发出的吼声,室内当即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起回头看着他,祝怀熙尴尬的咽了咽口水。 “大,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又是沉默了几秒,老头们不再看他,转身又继续吵起来,室内重新被吵闹声填满。他的小插曲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祝怀熙低着头回到小板凳上,他就说他不行,李肆煊非让他去。 李肆煊撑着傅予安的肩膀站起身大步上前,傅予安咬牙气得想给他后背一脚。 只见他一把将手中的匕首拍在桌上。 众人噤了声。 “他,他怎么还带了刀呀” 祝怀熙低声说着,这要是伤了人,可都是朝廷命官。 “呵,你还不知道他?整天杀人放火的能是什么好人?” 傅予安巴不得李肆煊捅出个篓子出来,他就是条疯狗。平时看着谦和有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到处乱咬人。难怪能和陆瑾延玩到一起,疯子不就该同疯子惺惺相惜吗。 下一秒,陆肆煊拿起桌上的苹果削了起来。薄如蝉翼的果皮贴着果瓤轻盈滑落,宛如一条连绵不断的丝带,足见他的刀工有多精湛。 “张大人,我觉得吴大人的提议挺好的,百花宴,让梁国使臣见见世面,这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这——” “张大人放心,我知道这得多花费些银子,此次接风宴一切开销由户部支出,张大人可满意?” 张大人沉默了,若是这样,那鸿胪寺可就省下了一大笔银子。他早就想翻修国宾馆了,正愁怎么向户部要银子呢,这位又是户部“太子爷”。 张大人笑了笑,换上一副和善面孔。 “李公子见外了,既然李公子有了主意,那咱们就这么定下吧” 反正是你要坚持的,真出了岔子,可别怪到我头上来,我只管银钱到账就行喽。 李肆煊微笑着看着张大人,他倒是会字斟句酌,真是个老狐狸。 “那就说定了” 他和煦的笑了笑,将手中削得圆润饱满、如暖黄嫩玉的苹果递给了张大人。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傅予安撇了撇嘴,有钱就是随心所欲,国库又不是你李家的,要不是是因为接待使臣,真想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百花宴?” 陆瑾延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还在冒着轻烟的茶杯。 李肆煊上马车后与他详细说了刚才的事情。 “嗯,咱们既然要先找出那人,普通的朝宴太过拘谨,处处都是眼睛,倒不如这百花宴,大家各自走动,倒更方便探查。” “不错,你做得很好。使臣在接待后基本都和礼部或皇上待在一起。这事不能惹人注目,必须抓紧接风宴的这次机会” “明白” 第47章 学医 几天过去,方鸿江看着日渐消瘦的陈忆典。怎么感觉被狐妖吸了精气似的,都没人气了。 “你这是怎么了?习个武也不至于把你折磨成这样吧?” 陈忆典趴在桌案上不想动,感觉自己的每块肌肉都重组了。 “你少说风凉话,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全身骨头跟散架了一样痛。可是到现在连个正常侍卫都打不过” 她连着几日抽散学时间跟着姜秋禾练武,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还总是被对方嫌弃又无语的眼神精神折磨。虽然自己也喜欢御姐,可是当真被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向自己时,是真的会磨平自尊心和自信心的。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那你猜人家为什么能当侍卫?那都是层层选拔过的。若是随便就让你打趴下,那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方鸿江觉得她就是太死脑筋,这明显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却还非得去较真。 可陈忆典反而越听越难受,现在任何的安慰都成了证明自己没用的证言。脑子一热,竟真的偷偷抹起眼泪,她动作很小,还是被方鸿江看见了。 “好了好了,其实你不习武也是可以的,出门带着护卫,谁敢伤害你?” “我不只是怕人伤害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而已,一技之长都没有,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陈忆典声音有些沙哑,国子监的学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陆瑾延、陆瑾谰、姜秋禾、沈玉竹他们这些佼佼者自不必多说。 贺宜嘉一舞便可动倾城,秦潇潇弹琴是一弦一柱清婉高,陆铃华丹青妙手无人越,就连傅予安、祝怀熙至少也具有非凡的记忆力。 最没用的就是自己,一无所长的自己,就像个色彩鲜艳的玻璃瓶,只看外表还以为是什么宝贵法器,打破之后发现只是一堆烂碎片。 这种踩在浮云之上随时都可能坠入深渊的感觉让她觉得窒息,她必须要用足够的价值来填满自己。 “你不是会做点心吗?有这方面的造诣也不简单呢” 方鸿江低声哄着她,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陈忆典躲开他,继续埋头抽泣。 做点心也保护不了我自己呀,难道遇到危险了我要往对方嘴里塞点心噎死他?还是要我在点心里下毒去毒死他? 毒死他? 突然,陈忆典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方鸿江,她脸上挂着两行泪,下巴汇聚了不少泪水,把方鸿江吓了一跳。 说实话,他本来还只以为她是在装哭,没想道都已经哭成大花脸了。 “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我说你会做点心……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真觉得你做的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你——” “方哥,你真是我的启蒙导师!” 方鸿江被陈忆典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弄懵了,他说什么了?她好像又不太正常了…… 陈忆典出去洗了把脸。下毒?她怎么没想到呢,她可以走这条路呀!待她回来时祝怀熙和姜秋禾都已经来了。 “姜姐,我想明白了,我的确不是习武的料子,这段时间多谢你费心教我” 陈忆典对她抱拳拱手,已然不是刚才那副颓废模样。 姜秋禾看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有些于心不忍。 “其实,我也可以教你些别的,像暗器什么的,就不太需要过度的力量。还有,别叫我姐,我可比你要小两个月” 陈忆典笑了笑,她虽觉得委屈,可也是真心感谢姜秋禾。她若不是为了自己好,肯定会敷衍了事,哪里会教得这么认真。 “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习武了,我要学医!” “学医?” “学医!” 几人震惊的看着她,连祝怀熙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至于这么夸张吗? “对,对呀。而且,我要去拜伊神医为师,做他的亲传弟子!” 有伊神医弟子这重身份,再加上自己学得些正宗医术,给自己封个小神医的名头,这应当也算有些本事了吧? “可你这也是半路出家,且伊神医从不收徒的” 方鸿江觉得学医可不比习武容易,要拜伊述为师,那更是异想天开了。好好做个公主不好吗?非要给自己找些苦头来吃。 “你可思虑好了,学医需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你还得自己尝药草试针灸,多少大夫年纪轻轻就已两鬓斑白” 姜秋禾也劝道,有次父亲受了伤,传了御医来看诊,送客时她脱口而出多谢御医爷爷,可谁知人家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后气冲冲走了,方才得知他也就比自己大十来岁。 “无碍无碍,你们且放心,我定能学出个名堂出来” 陈忆典此时自信心爆棚,她读的本科是一所中医药大学,虽然自己学的不是中医专业,但也当选修学过两年。本来也是想学中医的,但因为是热门专业,便被调剂了,因此只能通过选修弥补遗憾。 如今若是能真正涉猎中医,跟着正宗的神医师傅学习,怕是在现代985高校也赶不上这运气。 几人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多劝,隔行如隔山,祝她成功吧。 第48章 狗腿 “不过你若是想拜伊神医为师,倒是可以求三殿下给你想想法子,听说他母亲和伊神医有些交情,说不定能帮你引见引见” 方鸿江给她支招,不过他只觉得希望不大,毕竟这三皇子一向我行我素,没法威胁没法贿赂,说不定还会被泼冷水。 果然,陈忆典丧着脑袋从陆瑾延那边回来。 她瘫在座位上,几人纷纷看向她。 “怎么样?” 方鸿江率先问道。 陈忆典叹了口气,仰望着头顶的房梁。 “他让我滚“ 几人低笑出声,这个结果倒是很合理,出师未捷先被骂。 陈忆典坐直身子给自己加油打气,陆瑾延虽然难攻克,但确实是目前最有效的突破口,她还就不信邪了,就这么难拿下? 于是课室内众人都惊讶起来,这陈忆典怎么莫名其妙对三殿下殷勤起来了?送点心,端热茶,提前磨好墨………这狗腿的,就差点没直接抱大腿了。 可陆瑾延却从头到尾没给她一个好脸色,漠视就是对他人的最大羞辱,搞得她像个到处蹦跶的小丑。 “我看她就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吧?定是怕我报复她,心生恐惧,其实她可以直接求我的,我倒是可以考虑少让她受些罪” 傅予安在陆瑾谰雅间里来回分析着,对陈忆典的殷勤模样深感不屑。想投靠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的主,就陆瑾延那心思,她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难道,她是相中了陆瑾延?” 陆瑾谰看着正摆弄茶杯的陆迟惊。这两人莫非私下早有往来? “不像,若是如此,她大可直接告诉陛下她的心意。她做这些,明显只是有求于他” “我倒是听说她想学医这回事,莫非她是想借陆瑾延搭上伊述?” 陆瑾谰喝了口茶,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合理的解释。且照陈忆典的性子,若非此事只能是陆瑾延能帮她,她怕早就在陆瑾延扔了点心后就大开杀戒了。 “切,就她?还学医?哪个病人若是落到她手里,不得当场就献祭了” 傅予安嘲讽地说道,就这个蠢货公主,怕是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另一雅间,陈忆典大字型躺在床上,目中空空。 “这个陆瑾延,到底是什么铁石心肠!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了,还不肯帮忙。” 姜秋禾喝着冰镇酸梅汤,她思索了片刻,看了眼床上的女人。 “你不若再找机会私下里与他说说,他虽不近人情,但却不是个拒人千里的人。你只说请他告知伊述的地址,你自己去拜见,伊述见不见,收不收你,那便与他无关。” “这能行吗?他真的很装,只会说滚这一个字” 陈忆典生无可恋的躺着,才兴起的学医苗头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你来,我告诉你一个法子” 姜秋禾神秘兮兮的向她招了招手,陈忆典立马闪现。 听了她的话,陈忆典心里默默念经,周教官呀周教官,没想到你也会被回旋镖,对不住了! 第二日散学后,陈忆典偷偷跟着陆瑾延,他走在大街上,陈忆典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见他进了个小巷,她马上追了上去。 “唉?人呢?” “你后面” 陈忆典被吓得转了个身,她抚着自己的心脏,死男人,真想给他一拳,装货! “嘿嘿,好巧,三殿下也来逛街呀” 陈忆典尴尬的笑着,她还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出卖周厉寻这事儿,实在不道德。 可这也不算出卖吧?他俩以前不本来就是好兄弟吗?好兄弟之间相互关怀一下怎么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把你引见给伊述的” “不用不用不用,你不用引见,你就告诉我他的地址,我自己去拜访他。” “那也不行” “三殿下,若是你帮我这次,我告诉你一个周厉寻的小秘密哟?真的不心动吗?” 陈忆典猥琐的向他眨了眨眼,像极了乡下没事就坐在大树下讨论别人家长里短的大娘。 陆瑾延:………… 这就是姜秋禾说的顺着陈忆典的法子下台阶?这女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真当所有人都同她一样八婆吗? “嗯,什么小秘密” “呀!殿下你这是答应啦!” “嗯” 陆瑾延实在不愿与她说多,要不是昨晚答应了姜秋禾的交易,他给陈忆典伊述的地址,她帮他带东西给秦琅他们,他才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嘿嘿,没想到殿下还挺关心周小将军的嘛。” “你说不说” 陆瑾延没了耐心。 “说说说,我告诉你,我有次亲眼看见周厉寻一大清早自己偷偷在街头买糖葫芦吃,嘴角都还粘着糖渣呢,哈哈哈哈哈” 陈忆典笑着,可她却看到陆瑾延顿住了,他沉默不语,眸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说了句会给她地址便离开了。 陈忆典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突然感觉他伤感起来了?她心虚的左右看了看,希望周厉寻以后还能信任自己。 第49章 忘恩负义 陆瑾延走在街道上,他看到了一个扛着糖葫芦卖的小贩。此刻周边所有人似乎都变得模糊,只有那个小贩一步一步叫卖行走着。 “延儿,姨母给你买串糖葫芦吃好不好?吃了甜食,咱们高兴些” 静心大长公主牵着十岁的陆瑾延走在街头,她刚带着他去冷宫偷偷见了仪妃,但也只能隔着宫门草草说了几句话。 自从昭和殿变成冷宫后,仪妃便一直身着素衣,不再簪钗戴冠,只为给秦家所有亡魂守孝。她的身子日渐羸弱,长披的乌发衬得那张本无血色的容颜更加苍白。 每次去见母亲,对他来说既是期待也是折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母亲被囚禁在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里。 看着静心姨母苦闷的愁容,陆瑾延点了点头,他不想让姨母因为自己而更难过。 刚吃了一口糖葫芦,口中的甜腻还没散开。他看见了独自站在街对面的周厉寻,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看着自己母亲给别人买糖葫芦,眼眶红红的,眼中既有羡慕又很是倔强。 陆静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看到了这个接近两年未见的儿子,陆瑾延明显感觉她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他以为静心姨母会给周厉寻也买一串,毕竟是母子连心。她似乎也动摇了,可一想到当初周厉寻说的那些话,便什么都没说,只带着自己离开了。 陆瑾延没再吃糖葫芦,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周厉寻正独自站在小贩身前,买了串糖葫芦。 可陆瑾延记得,周厉寻是不爱吃甜食的。 当时他只觉得周厉寻肯定是恨自己抢了他的母亲,所以也要买一串来证明自己不缺什么。可慢慢长大,他也明白了周厉寻真正想要买的东西是什么。 当初陆静心与周铮吵着和离,她本是准备把两个子女都带走的。可离开当天,周厉寻却反悔了,更是口不择言的责怪起秦姝仪,陆静心扇了他一巴掌后,就从未再亲近过他。 后来陆静心与皇上太后也吵得厉害,更直接让陆瑾延叫自己姨母而非姑姑。她同陆瑾延一样,都讨厌皇室的人,都因身体里流淌着陆家的血而感到耻辱。 陆瑾延回过神来,见那小贩早已不见了身影。周围是喧闹嘈杂的吆喝声,他沉默着走回府去。 深夜,将军府里,周厉寻再次从梦中醒来,他的额头都是汗水,默默起身去倒了杯茶。 喝着冰凉的茶水,他的脑子才慢慢清醒。 他又梦见了那天,母亲要带着他和妹妹离开。看着父亲不舍又自责的眼神,他发泄般的甩开了母亲的手。 “我不要,我不要爹娘和离,我不要你们分开呜呜呜呜,都是因为你,你该和你娘一样被关进冷宫!” 八岁的自己把陆瑾延重重推倒在地,厚厚的雪包裹住瘦弱的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明明两人出生时便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寻儿!你发什么疯?他是你哥哥!” 母亲心疼的将陆瑾延扶起,为他拍干净身上的残雪。陆瑾延那日格外沉默,他或许是把自己当成了害周家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可他明明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仪妃在进冷宫前以命相逼才让皇上同意由母亲带走陆瑾延。他们一同生活了三年,直到母亲无意发现了父亲的秘密,这个家终于也是破碎了。 “他才不是我哥哥,都是因为他,你才不要我了,我讨厌他!” “你闭嘴!是不是你,周铮你教他这么说的?你怎么这么歹毒?背信弃义,戕害挚友,如今连自己儿子也要荼毒吗!?” 母亲又和父亲吵了起来,父亲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都是因为你我爹娘才要和离,我讨厌你!你娘更让人讨厌!她活该被关进冷宫!她就是个害人精!” 啪! 母亲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她不可思议又无比失望的看着自己,眼中含着泪。 “周厉寻,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忘恩负义当真是得到真传了,啊?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你姝仪姨母,你根本就生不下来!当初逆贼把府上围得水泄不通,是刚出月子的她冒着生命危险带来稳婆助我生产。 怕我再遭迫害,更是违抗旨意住在将军府护我安危。我没有足够的母乳也是她分了延儿一半的母乳给你!你可是喝着她的骨血长大的,她视你如亲生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 当初逆贼反王生乱,不少王宫贵族的家眷都成了威胁大臣的人质,皇子公主都被圈禁起来。大臣们被迫按反王的要求去各地收兵权,唯有秦家是最难啃的骨头,因此反王也不敢轻易动秦姝仪。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反王会成功?弑父上位时,是秦老王爷带着秦家军从边地返回皇城勤王救驾,击败了逆贼,众人才得以保命。 可谁知,几年后,秦家却会被自己一心保护的朝廷灭了满门。 母亲开始流泪,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恶心、虚伪。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的亲人,夫君,儿子都让她觉得无比寒心。 她带着陆瑾延和妹妹离开了,她再没有理会过自己,哪怕近在咫尺,她也不会再正视自己一眼。 周厉寻一口喝尽杯中的茶水,却仍觉得喉咙无尽干涩。他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残月,不知母亲近日怎么样了,她终究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第50章 千春楼 第二日陆瑾延给了陈忆典地址,按着他的描述,陈忆典自己将路线画了出来。 小戚山还有这么诡异的路线呢?这不跟迷宫一样吗?还好找陆瑾延要了具体路线,若是自己去寻,怕是会困死在那儿了。 “明日休沐,我便去拜访伊神医,你们都等我的好消息吧” 陈忆典开心地托起两个小拳头,已经开始幻想他人听到自己是伊神医的弟子时那羡慕、崇拜的目光了。 方鸿江几人给她打气,能拿到地址,这是个很不错的开端。若真能被伊神医收作徒弟,那当真也算她有本事了。 “哈哈哈哈,以后记得叫我小神医,伊门开山大弟子” 陈忆典乐得嘴合不上。 “哎呀,这脸皮厚的那可真是没办法。连人家面都没见着,就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陆铃华从门口走进来,她傲慢又不屑的看了陈忆典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尽显出讥讽。 “你有本事你也去拜师,我又没贴金给你看,关你什么事!” 陈忆典不惯着她,这女人怎么整天一副谁都看不顺眼的模样。她倒真的做到了平等的讨厌每个人,陈忆典都有些佩服她了。 “真是抱歉,我就是看不惯野鸡自称凤凰,想借几根破毛就想飞上枝头了?” “哎,没想到你这么看重这些,想来是庶出的身份压得你难受吧?也是,我是嫡长公主,没办法共情你这破碎的内心,你该会体谅我的,对吧?” 切,魔法攻击是吧?别怪我戳你心窝子了,能用的身份,不用白不用。 “你——” 陆铃华恼羞成怒,她的确很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如今竟还被人拿到台面上来侮辱自己。用力捏紧了拳头,她瞪着陈忆典,又慢慢自我平复了心情。 皇后又没有嫡出的公主,且自己是父皇的第一个女儿,母妃更是当朝贵妃,她有什么抬不起头的?她该摆高自己的姿态,与这种蠢货计较什么? 陆铃华冷哼了一声便走去了自己的座位。她看了眼陈忆典前方的祝怀熙,要说庶出,祝怀熙这个野种才是最低贱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生下的野种,也配与自己同处一室。 傅予安看着身旁满眼阴鸷神情毒辣的女人,啧啧啧,这般刻薄的嘴脸,他只在街头打小孩的后娘脸上看到过。 陈忆典这种榆木疙瘩都能和亲,若是让陆铃华嫁到他国皇室,那可当真是有好戏看。她必定到处使阴招搞得皇宫天翻地覆,然后事情败露自取灭亡。 傅予安忍不住偷笑,想象着陆铃华嫁人后大杀四方的场面。可不是自己高看她,她的那些歹毒心思自己还是了解一些的。 陈忆典见气走了陆铃华,赶紧伸手拍了下祝怀熙的后肩。 “刚才我是针对性攻击,可没说你,你别放心上,哈” 祝怀熙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刚才陈忆典很厉害,能直击对方弱点,若是换做自己,怕只会低着头默默承受。 “你刚才很棒,很勇敢” “是吧?嘿嘿,下次你和人吵架可以让我支援,我吵架可没输过谁” 陈忆典骄傲的说着,她实实在在把这当成一大优点。管别人怎么看呢,反正骂不过生闷气的又不是自己,最好气得对方一口老血喷死。 “那你动嘴,我动手,方鸿江你收尾” 姜秋禾扬起笑意,她倒也不认为陈忆典这有什么不好,能够保护自己手段,难不成还得分个高低贵贱。 “哎,你们都把我带坏了,我可是国子监的小探花,夫子眼中的小贤才” 方鸿江自恋的轻抬下巴,像个开屏到最完美的花孔雀。 “哟,小探花,我看你是学疯了头晕眼花,哈哈哈哈” 课室里闹哄哄的喧闹不停,直到老祭酒进门才安静下来。 “今天学律令,大家把《大江律集》拿出来” 众人正翻找着书呢,突然听到上头传来噩耗。 “对了,你们赵夫子今日告了假,下午的骑射课改成算术,还是我上” 课室内当即发出一阵哀嚎,老祭酒却丝毫不受影响。他摸了摸胡子,才不管学子们的怨声载道。 什么呀?怎么古代班主任也抢体育课?让不让人活了!老头儿你到底知不知道放周假前的最后一门课是体育课有多大的含金量呀! 陈忆典托腮,完了,没心思听课了,睡会儿吧。 熬到下午散学,傅予安正准备去约几个狐朋狗友玩斗鱼,就被李肆煊拉了壮丁。 美其名曰要去专业的场所打听时下盛行的歌舞,传统宫舞太过枯燥,不合适百花宴。 三人来到一栋三层大楼前,傅予安看着门匾上千春楼三个大字,古怪地看着李肆煊。 “这就是你所说的专业场所?” “怎么,这还不够专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别摆出这副瞧不上人的样子” 李肆煊拍了拍傅予安的肩膀,自己也是一步都不愿踏进呀。若不是中午三殿下告诉他,那个图案是以刺青的方式刻在其中一个使臣身上的,而对刺青多有了解的无非是赌场与青楼,他才不会过来呢。 一旁的祝怀熙早已红了耳尖,上次方鸿江与周厉寻说的荤段子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第51章 非礼勿视 一进大堂,猛的一大股脂粉味飘来,三人齐齐捂住了鼻子。 “哟,我的天爷,好俊俏的三位小公子,来来来,我给你们安排咱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 “别别别,你先别急着叫人,我问你点事儿。你们两个先去看着姑娘跳舞,有好的就记下来” 李肆煊把傅予安两人推到舞台下的客桌上,让人给他们点了些好酒好菜。 老鸨被李斯煊请到楼上去,傅予安震惊的看着上楼的二人。 “我的亲娘呀,他,他口味怎么这么重?” 傅予安惊得合不拢嘴,身旁的祝怀熙则紧紧的缩着脖子,生怕有姑娘过来招呼他,感觉她们都能吃人。 二楼客房,李肆煊塞给老鸨一叠银票。老鸨赶紧请他上坐,为他倒茶。 “我问问你,你们这儿的姑娘,可有刺青的?” “有呀,原来您喜欢这个,我这就去给你叫人” “等等,等等,你别急。我是想知道,这刺青一般都刺在哪儿?” 老鸨思索了片刻,眼中尽是我懂的表情,她猥琐又下流的眼神看得李肆煊心慌。 “公子若是想给姑娘刺青,啰,手背,手腕,脖颈,脚踝都是好地方,对了,还有后腰~” 说到最后,她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后腰,李斯煊见了一阵头皮发麻,他怎么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那,那这刺青可有什么讲究,听说很多姑娘会将刺青隐藏起来吗?比如,湿了水才能显出来?” “哟!公子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这刺青呀,除了碰水,还有的是喝酒后才显,或者贴近蜡烛。还有……” 说到这里,老鸨开始神秘起来,她看了眼门窗,李肆煊也跟着紧张了些。 楼下,台子上的歌妓舞妓们都大显身手,余音袅袅的歌声与 风情万种的舞姿引得台下一阵叫好。 “哎,还别说,这些姑娘虽长得一般,可跳起舞来真是不错,这小腰扭的” 傅予安吃着葵花籽,看着台上个个身姿曼妙的姑娘。她们不时用那魅惑的眼睛看向自己,眼中满含深情的样子引的傅予安讥笑。 “小,小侯爷,非礼勿视” 祝怀熙的头就没抬起来过,那些姑娘他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耳尖的羞红早已蔓延到脖颈。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娘养出来的就是没见识” 祝怀熙不满的偷偷瞪了他一眼,可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的确是姨娘带大的,便只窝囊地把凳子移得离他远了些。 楼上,李肆煊跟没了魂一样打开房门,老鸨美滋滋地数着银票与他擦肩而过。 李肆煊没反应的愣了愣,回想起刚才老鸨说的话。 “这最刺激的呀,当属男欢女爱时,那刺青慢慢显现,那才叫人闻之欲醉呢,像您这样精力旺盛的小公子,怕是也招架不住哦” 说完,老鸨还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拍了他的屁股………… 感觉自己不干净了,好想一把火烧了这破楼,都给我去死。 李肆煊在门口靠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摇了摇头,该问的都问了,赶紧离开,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下楼后,见傅予安正兴味正浓的看着台上的各色姑娘,李肆煊翻了个白眼。 “走吧,我已经问清楚了,老鸨给了我一份歌舞单子” 他甩了甩手中的折纸,祝怀熙立马就站起身来,想要赶紧离开。 三人刚走到大门口,又齐齐转身躲到了门侧边。 “那是方越山?” “好像是他” “千万不能被他发现我们,不然都得玩完儿,一个也别想跑” 傅予安自然是知道方越山这消息传播能力的,朝中多少官员被他坑过。 街对面的方越山从兵部办公署下职后准备去给两个儿子买些好的笔墨,小儿子方鸿溪在过两年也要入国子监了,得督促他好生学习。 只是刚才他无意瞟了一眼对面的千春楼,怎么看见门口有几个熟悉的兔崽子? 方越山站在那儿没动,怕不是自己看花眼了?这些兔崽子才多大?敢跑到这些风月场所来。 抬脚他便准备上前去查看一番,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算了,估计是刚才被下属气得花了眼了,自己进去若被别人看到,回去可有得闹” 方越山自言自语了几句,便离开了。见他走远,紧紧贴着门边的三人才松了口气,赶紧一股脑儿溜了出去。 李肆煊悄悄去了与陆瑾延约好的茶楼。 包厢里,李肆煊一进门就赶紧倒了杯茶水,两三下喝完,刚才在千春楼他滴水未沾,干不干净且难说,万一被下了药那真是死路一条。 他把从老鸨那里探听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陆瑾延与沈玉竹方才去赌坊打探过,倒是和老鸨说的如出一辙。 “不过,这老鸨还有个刺青的掩藏方法没说到” “什么方法?” 陆瑾延说出从一个满是刺青的赌徒那里打听的消息,李肆煊听了睁大了眼,还能这样? 第52章 拜师 “那现在就是得先知道那个刺青究竟在哪位使臣身上” 沈玉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他立在窗边,俯视着楼下的行人。 李肆煊点了点头,可这刺青都是藏在身上的,那总不能把他们个个扒了衣服来看吧。 “要不让伺候的奴才在他们沐浴更衣时多加留意?” “不可,此事万不能让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知晓,一旦透露风声,那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且那刺青如此重要,定然是隐藏的极深,我们必须亲自动手” 陆瑾延曲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深沉的眸子微眯了眯,这个人他们必须找到,否则后面的计划全都只能作废。 “咱们得先引蛇出洞,可借舞女献舞时,露出身上的刺青。届时观察哪个使臣对刺青产生兴趣,接着再深入调查此人” “可也得是个吸引的住那人的舞女才行,若是他对人都不感兴趣,又怎会继续引出刺青的话题?” 李肆煊言罢,三人都犯了难,这些舞女虽都?舞姿翩翩,可却才情有限?,怕是很难吸引住那些自诩风流的官宦。可若只是私下给使臣都送去个婉约柔情的女子,只怕也会打草惊蛇。 沈玉竹转身过来,他走到桌边。 “我倒是有个人选” 陆瑾延和李肆煊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嗯?他什么时候与舞姬有交集了?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呀。 沈玉竹咳了两嗓子。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贺宜嘉” “她?这……她舞功的确了的,说是一舞倾城也不过,也算才华横溢。可是,她是皇后的外甥女,又是郡主,这能行吗?” 李肆煊觉得不太可能,这高门贵女怎么可能愿意以舞为使臣接风,若说是太后皇上生辰宴献舞倒还合理。 “而且,她即便愿意作舞,难不成要她去刺青?” 陆瑾延也觉得这不太可能,即便她愿意,皇后也会阻止的。 “你们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我保证,她会心甘情愿献舞,至于刺青,用丹青仿做也无妨” 沈玉竹翩翩公子般扇着折扇。那个蠢货对他的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虽然她平时不敢表现出来,可一旦单独与他接触,就丑态百出。 ………… 公主府,陈忆典激动的与陈忆源说着明天去拜访伊神医的打算。 “阿源,我太开心了,若是我真成了他的亲传弟子,那多少人得羡慕死我呀?” 陈忆典兴奋的走来走去,她让陈忆源假装是伊述,自己像面试培训一般反复做着自我介绍,然后回答陈忆源提出的明天可能需要回答的问题。 “姐姐,你冷静点。虽说他是神医,可他无权无势,对你今后并没有太大助益” “怎么会没有助益呢!你知道有多少人赶着想当他的徒弟吗?那些人见他的面都见不着,我如今有了他的地址,这已经超越很多人了。 且我学好医术,不仅能保护自己,还可以拯救他人,这多好。我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而非只能借着陈国公主的虚名去彰显身份” 陈忆源虽仍不赞同她去学医,可也不好阻拦,她能找到一些事做也挺好,这并不妨碍今后的和亲之事。 次日天还蒙蒙亮,陈忆典起床洗漱后便跑进厨房开始做点心。 想来伊述也不会缺什么金银财物,不如自己做些点心,看起来还有诚意着。 两个小时后,看着包好的各种糕点,心满意足的打包齐全后便向小戚山赶去。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不会又跑了吧?可是听说他很少下山,他一个人在山里不无聊吗? 一下马车,她独自按着陆瑾延给的路线爬上前去。还不到一半路程,便已气喘吁吁,陈忆典抬头看着四周,这要是没路线图,铁定得玩蛋。 又行了一路,陈忆典找了块石头休息。 该死的陆瑾延,不会是诓她的吧?早知道死缠烂打也得让他带自己过来。 正后悔着,陈忆典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房顶。这是到了?算他还有良心! 陈忆典赶紧走上前去,果然一座小木屋就出现在一片橘子树后面,这些橘树长得高大,墨绿的果实挂满了树枝,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走近了,才发现木屋外的几块小方地被打理的很有序,基本都是种的一些药材山参。 看来这伊神医过的很惬意嘛,虽然只是小木屋,可环境清幽,无人打扰,还可以开垦荒地,真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走到小木屋门前,陈忆典看着比人还高的篱笆围墙…… 防谁呢?这么高,真是屎盆子镶金边。 敲了敲门。 没人?又敲了敲,不会吧,老天爷非要薄待我是吧! 准备再敲时,门开了。 只见伊述依旧戴着银面具,两鬓的白发有些垂落肩头,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你是谁?” 陈忆典立马正身抬头挺胸,眼神坚定得要入党。 “伊神医您好,我叫陈忆典,目前就读于国子监,听说过您的医术高超,非常崇拜,今天慕名而来,想要拜您为师,我的特长是活泼开朗,会做很多点心。希望您能给我一个——” 啪! 门被关上了。 第53章 三句话 陈忆典:……… 什么嘛,这么冷漠的吗?我当初选导师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呀。难不成是见我两手空空? 取下挂在橘子树上的包袱,陈忆典赶紧上前又拍了拍门。 “伊神医开门呀,我带了好多点心过来,都是我亲自做的,您要不先尝尝?” “你走吧,我不会收徒弟的” 陈忆典才不听他的话,又敲了敲门。她贴着门缝往里面看去,见他正在小院里挖种什么东西,院子里也有不少橘子树,地面同样种了些草药。 怎么办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现下自己也不清楚他的习性爱好,当真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行,机会不多得,怎么着也得先试试。不成功!则………回家吧。 “伊神医,我做的点心很好吃的,您尝尝呗,我这就给你送进来” 说着,她便退后了几步,走到篱笆下,就着包袱甩了两圈抛了进去。 “咚!” 听到一声闷哼,陈忆典捂住嘴。不会这么倒霉吧? 里面不再传来声音,不知是不是回房间了,该不会被砸晕了吧!!! 陈忆典东张西望的看着,这篱笆是用竹条混着黄泥砌的,想来应该很结实。 她把袖口卷起来,开始爬起墙来。 爬了半天也没上墙头,又滑了下来。她往后退了些距离,然后大喝一声,猛冲上前,终于骑到了墙头上。 然后看见了正出房门与她对视的伊述,他的眼神好像过于冷漠。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嘿嘿,伊神医,又见面了” 陈忆典尴尬的挠了挠头,结果手一松开墙头后,顿时失了平衡,一下子栽进了院子。 还好地面是长了草的草坪,陈忆典趴在地上,抬起头,吐掉了嘴里的草碎。 伊述走了过来,他伸出手来,陈忆典一乐,这人还挺好,刚要伸手去接,就见他越过自己,去查看地上被压扁的草。 “你压坏了我的黄岑” 他语气淡淡的,但却让陈忆典觉得有些害怕,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像这些黄岑一样被撕碎。 “抱歉,真,真对不住,我不知道您这遍地都是药材,要不我赔给您吧?” 陈忆典爬了起来,拍拍粘在身上的叶子,看着惨不忍睹的地面,越发心虚。 伊述没有再回她,只是走到院子角落拿了把小锄头过来,把被压坏的黄岑除掉。 “伊神医,我是真的想拜您为师的。那次七夕夜女子溺水事件,我也在现场,您真是神机妙算啊不对,是妙手神医。我钦佩不已,您行行好,就收下我吧?” 伊述只做着自己的事情,并不理她。 “您就不想让自己的医术发扬光大,得以传承吗?” “您看您医术如此高超,我若学得皮毛,不是也能悬壶济世,救济他人吗?” “要不您先尝尝我做的点心呢?” 伊述停下了手,他站起身来,直视着陈忆典。明明没了耐心,可还是语气平和。 “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你为何想学医,限三句话” 陈忆典一听这是有了希望,刚要激动就捂住了嘴。 三句话,能拿下这位神医吗? 陈忆典跟着他去了水缸边,他舀了瓢水洗起手来。 陈忆典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咬了咬嘴唇,干脆实话实说吧,来次坦白局,不行就当没来过。 “其实,我是陈国的嫡出公主,是来江国和亲的,我的父皇母后把我当物件一样打包送来这里,我很害怕” “我虽是一国公主,可我知道,真正危难之时,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所以比起公主这些噱头,我必得学些本事保护自己,我只能依靠自己,才能在这吃人的皇城活下去” 陈忆典说完了,这些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没办法不利己,若是连生存都无法掌控,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伊述默不作声。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渍,低头看着水缸中自己的倒影。 银色面具上有着一些橘子花的雕刻,他看着面具,都快记不清多久没照镜子了。 是不是早就变了模样?仅是模样变了吗? “保护自己的方式有很多,学医并非最佳途径” 陈忆典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动摇,她咧了咧嘴。 “不是最佳途径,可对我而言却是最优的选择。我尝试过习武,可我没天赋,也没能力。计谋策略这些我更是半点不会,别人都觉得我蠢,可在这偌大的皇城,我的确算蠢得无可救药。所以我想学医,这是最适合也是我最心仪的,且我还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呢” 伊述看着她,她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生存。可那么多深闺女子似乎也非全部抱怨生活艰难,或许,她想要的是有体面的生存,而这体面,只能她自己赚取。 体面?久居深宫的那位,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却在那些年里,活的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她连给自己赚取体面的机会都没有。 伊述想起了一位故人,他垂着眸,摩挲着手指。 第54章 千姬散 “我可以收你为弟子,但你不能经常来见我,我时常会外出,因此,我不能保证能教会你多少医术” 伊述终究还是动摇了,或许自己应该给她一个争取体面的机会。 陈忆典开心的点了点头。这就成了?这这这这,这就是被录取了? 她激动得想要给他一个熊抱,但还是牢牢控制住了自己。淡定淡定,这可是她的清冷师父。 “那咱们赶紧拜师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伊述点了点头,他带着她进了木屋,这木屋有个外堂,一个卧室,还有分开搭建的厨房与茅房。 伊述坐在上位,陈忆典用点心做了个拼盘摆在桌上,认认真真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敬上茶水。 伊述接过茶水,浅浅喝了一口。这感觉倒是新奇,自己竟然就这样收了个徒弟。 礼仪结束,陈忆典都没从伊述接受自己当徒弟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她像是中了一张永远都不会限额的彩票,这是多大的幸运! “你刚才说你学过些医术?” 伊述让她坐到一旁,给她倒了杯清水。 陈忆典赶紧点了点头。 “可会把脉?” 陈忆典又点了点头。 伊述伸出了自己的手,陈忆典知道他是想看看自己的实力。便上手搭上了脉。 陈忆典故作认真思考之态,时而皱眉,时而短叹,伊述就看着她做戏。 “师父,您这是情绪失调,心气郁结呀,若心中不舒,则气机不畅,百脉难通。您得保持心情舒畅才行,且我看你肝火有些旺,要戒骄戒躁,早睡早起哦” 陈忆典说得头头是道。伊述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略通医术,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你确实有些天赋,不过你也只分析了我的表面症状,要真正做到一脉断病,还需苦练” 听着伊述的话,陈忆典隐隐有些激动,自己以后也能做到一脉断病,一药救命吗! “哈哈,师父你这么厉害,那你也帮我把把脉,让我见见世面” 陈忆典乐滋滋地伸出腕子,对面可是皇城医术top one,自己也是追星成功了! 伊述看着她眼中的星星,轻笑了笑,搭上她的脉。 不过三秒,陈忆典看着他沉下来的表情,眼神严肃,眉头微皱,嘴唇轻抿,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她不会得绝症了吧!? “怎,怎么了师父?” 伊述看着她,又把了把脉,才说道。 “你体内有毒” “啊,啊?!你说我呀?毒?我?” 陈忆典惊的站起来,她身体有毒?谁给她下的毒?是陆铃华?还是傅予安?难道是周厉寻知道我把他秘密捅了出去要杀我灭口!? 她脑子里瞬间过了一百种想法。自己竟然何时中了毒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以为目前自身还算安全。 “师父,这毒会死人吗,” “这毒名叫千姬散,是一百多年前毒师欧阳千姬所研制。本该是即刻就该毙命的,可它在你体内却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以至尚未毒发” 伊述也觉得不可思议,刚才她的脉象确实就是中了千姬散,可为何没有毒发呢?这千姬散都已经快要失传了,又是谁费尽心思寻来要她的命? “师父,你能解这毒吗?” 她才刚开始对生活充满希望,可别就这样回到解放前呀。 伊述看着她溜溜转的眼珠。大概能解?好像不确定,那不若借她来实验一下,解不了是她的命数,解了对自己也有所助益。 “我尽量,不过中毒之事,你不可与旁人说起。” “好好好,我保证” 陈忆典觉得今天真是大起大落,她的心脏都要废掉了。看他的样子,想来是有办法吧? 陈忆典自我安慰了一会儿。没事!既然没毒发,说不定自己是天选之子,体内有抗体呢,没错,我早已不是那个没有剧情的npc 了! 她看了眼伊述的面具,精美面具下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嘴唇,这面具虽然好看,可他不觉得热吗?闷出痘痘怎么办?不会是为了装逼吧? “嘿嘿,师父,您怎么一直戴着面具呀,没看您取下来过” 陈忆典有些好奇他长什么,不过看着衣着和脖颈,也不像是老头儿呀。 “我面上有道陈伤,不愿以此见人,便常年戴着面具” 陈忆典故作其事的点了点头。其实不会就是单纯长的不好看吧?什么伤疤能让他有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还有,师父,您是我爷爷辈儿还是叔叔辈儿呀?我觉着您好像年纪也不太大的样子” 伊述身上凉薄与儒雅交织,还能感觉他有些孤寂,也是,常年待在山里,都快没人味儿了。 伊述没想到她观察还挺仔细,淡然的笑了笑。 “我三十有四,到还不至于那么大的辈分,我虽长了些白发,这也只是常年学医导致的而已” 那才比我大了一轮多点呀,年轻有为呀我的师父,更崇拜了! 陈忆典看着他两鬓的白发,白发总比脱发好,还显得成熟稳重。 陈忆典已经完全明白方鸿江追星赵瑛的感觉了,一想到自己居然会是伊述的独门弟子就激动得想飞起。 第55章 品茶 下山后,陈忆典偷偷跑去郊外的医馆,寻了个老郎中给自己把脉。 老郎中摸了摸胡须,眉宇间皆是疑惑。 “姑娘,你这脉象倒是正常,可老夫就觉着有些不对劲,究竟是为何,倒也说不清楚” 老郎中有些惭愧,想来是自己医术浅薄了。刚想问问她可有其它不适症状,陈忆典便赶紧说可能是自己最近入睡太晚,导致身体虚乏。 陈忆典付了银子,看来她体内的毒着实罕见,那师父能有把握吗?可师父医术明显比这些坐馆郎中要高超很多,呜呜呜,就靠你了……… 泰安大街,碧苑轩里,沈玉竹将沏好的茶推向对面的贺宜嘉。 从知道沈玉竹约她到碧苑轩品茶,到坐在这里半晌,贺宜嘉都还是迷迷糊糊的,觉得像是被棍子敲晕了一般。 两手松开紧紧拽着的裙摆,小心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脸瞬间有些发烫,仿佛茶杯的温度不是来源于茶水,而是刚才他碰过的余温。 “如何?” 沈玉竹温声细语地问道,他如此温润如玉的笑容,让她顿时失神片刻。贺宜嘉觉得自己失了礼,不敢多言,只是羞涩的点了点头。 沈玉竹莞尔一笑,自己也拿起茶杯咽下一口清茶。男人肤色偏白,扬长的脖颈露出凸起的喉结,他是清冷严峻的骨相,却拥有一双无比深情的眼睛。 贺宜嘉暗自惊叹于他的绝世容颜,玉竹,果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好名字,这世上仿佛也只有他配得上这两个字。 “今日请郡主过来,是有事相求。这事本也不难办,可若能得郡主相助,想来所有阻碍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贺宜嘉抬眸,她倒是好奇了,自己能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呢?莫非五表哥又难为沈公子了? “沈公子请讲,我必定竭力相助” “是这样,不久梁国使臣要来江国觐见,鸿胪寺备了百花宴接风,可这些舞姬的舞艺过于单调乏味。我记得郡主舞技精湛,不知郡主可愿指导这些舞姬,也好不失江国颜面” 沈玉竹又为她添了些茶,贺宜嘉紧紧捏着茶杯。 若是指导舞姿,宫中也有不少的舞蹈师父,沈公子却独邀我相助。莫非,他是不信任那些师父,反,反倒是肯定我的舞艺吗……… “若是郡主觉得不妥也没关系,我再找她人便是” “不!不,我……,若是能帮沈公子解了这一难题,宜嘉愿意亲自一舞,希望公子到时,多加点评” “当真?” 沈玉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仿佛从没想到贺宜嘉会愿意献舞的模样。 贺宜嘉见他那高兴的模样,自己内心也随之波动,她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慌乱。 “那我便等着郡主惊艳四方了,届时沈某,必定会牢牢记住郡主的风采” 沈玉竹眉眼舒展开来,直言自己对贺宜嘉一舞的万分期待。他不动声色的扬起嘴角,一副了然于心又势在必得的姿态。 ………… 陈忆典回府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想不通是谁给她下的毒,毕竟,她的饮食不知有多少人可以做手脚。看来看似平和的表面,早就有人想要取自己的性命了。 陈国公主这个身份,既能带来庇护,又会招致灾祸。可她只想平平淡淡过自己的生活,自己能做主的生活。 月亮高悬,银灰色的月光洒在槐树上。月光穿过枝叶落到石桌的棋盘上。 陈忆源执着手中的棋子,看了眼对面心不在焉的陆瑾谰。 他最终将棋子丢回棋奁中,不悦的站起身来。 “不行,你这计划太过冒险。百花宴不能出差错,予安牵涉其中,我不得不多加考虑” 陈忆源将棋子落下。她又捡起陆瑾谰的黑子,与自己对弈起来。 “你不想想,陆瑾延为何要将此事安排给傅予安,便是以此威胁你不能插手。若是有功,便是他们的功,可如若出现差池,你觉得又会是谁背锅?” 陆瑾谰皱了皱眉,从陆瑾延要傅予安负责接待梁国使臣一事,他便知道定然不简单。 “如今既然他们前后都有路,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牺牲掉傅予安这颗棋子,提前断了他们的后路” “他不是棋子!他是我弟弟” 陆瑾谰有些激动,紧紧握着的拳头彰显着他的气愤。他的确不想让陆瑾延出头,可若要殃及傅予安,他更不愿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将来如何能成为太子!” “妇人之仁?不若你来做这大义灭亲的君子。陈忆典这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你大可舍弃她呀?反正要引她入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话一出,陈忆源眼瞳瞬间冰冷地看着他,强忍着怒意,她才慢慢站起身来。 “殿下若是还想与我合作,这话,就该烂在肚子里面才对” “那我也告诉你,别打傅予安的主意!” 两人不欢而散,陆瑾谰有些后悔上了陈忆源这艘贼船。她实在聪明,又够狠毒。假以时日,怕是自己也难以操控她。 第56章 小长假 再次走进国子监时,陈忆典那叫一个抬头挺胸,现在她也有了傲人的底气了。 “真的!!” 课室里,方鸿江惊得差点跳起来,这就拜师成功了?那可是伊神医!她不会是死赖着不走才成了的吧? “哼,那还有假,以后你们若是有个大病小痛的,只管找我” 陈忆典像只小孔雀,恨不得全课室的人都知道她如今是伊神医的弟子。 “你真厉害” 祝怀熙钦佩地说道,伊神医能收她为徒,她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可是你白日要来国子监,如何学医呢?” 姜秋禾有些担心,若是下午去小戚山晚上再回来,必然是不安全的。 “这个我和师父说好了,他在长安街后面有个小宅子,我会根据他留下的提示,散学后去那里跟他学习”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她是真的想学医,平时课堂上她可没这么大的积极性。 课室前面热闹非凡,后排也是叽喳不停。 “你们是没看见,祝怀熙那脸红的,像是蒸熟的虾一样。你说他这以后要是成亲了,他媳妇儿不得守空房一辈子?哈哈哈哈” 傅予安转过去与周厉寻和裴净祁分享着那日去千春楼的乐子。 周厉寻想起那日给祝怀熙说荤段子时他那娇羞的模样,也笑了笑。 “那这些姑娘这么好,你怎么也没叫上两个伺候着?” 裴净祁翻着书,眼皮都没抬一下,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些揶揄之色。 “我那是去做正事的,不过这楼子里的姑娘,小爷我还真看不上,谁知道多少人碰过” “哟,说的小侯爷你多干净似的,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你这小孩” 陆铃华走到位置上坐下,不悦的插上这么一句。 “你说谁是小孩!” “谁小我说谁” “你!” 傅予安刚想发作,祭酒便走了进来,他狠狠地瞪了陆铃华一眼。 “说实话,人家千春楼的姑娘,可比你好看” 傅予安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竖起书本拦在面前。 陆铃华笑了笑,她也竖起课本,低声回道。 “本公主何需与妓子比较,能配与我比容貌的,皇城能有几人?到是小侯爷,还是多顾惜顾惜自己,这年纪轻轻的,可别伤了身子” 傅予安捏紧了手中的书,这个女人的刻薄性子真是欠揍。没有公主这个身份,看哪个瞧得上你!长得好看?怕是早被卖到千春楼当头牌了! 大半个时辰后,祭酒看时间差不多了,本堂课该授的知识也讲完了,便让大家自己领悟。 他坐在案台上,看着下面有些疲惫的众人,嘴角上扬。 “如今我这儿有个好消息,各位可有兴趣” 他话一出,下面跟出春笋一般个个都抬起了头。 祭酒故作神秘的抚了抚胡须,放下了手里的书本。 “过几日是中秋,陛下要举办中秋家宴,接着又是接待梁国使臣。我已经上书陛下,从今日起休假,至使臣返梁,你们也好忙自己的事情” 他前些天便知道李肆煊等人要日日去鸿胪寺做事,三皇子与五皇子陛下也各吩咐了任务,不若就借着这空档让大家休息休息,正好他也想回家乡去探探亲。 众人都在这突然的惊喜中没回过神来。傅予安与陆铃华窃喜的对视了一眼,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哇!张祭酒你是我的神!万岁!” 陈忆典激动的抬起双手,然后瞬间被方鸿江拉过身捂住了嘴。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看了众人一眼。 “她刚才说的是晚睡,这几天她都睡得晚,精神不太好,哈哈” 众人并没有因为陈忆典的插曲而阻碍他们激动的心,这可是难得的小长假,足有十几天呢,课室里瞬间闹腾起来。 方鸿江松开了她,敲了敲她的脑门。 “你这嘴无遮拦的,小心被别人逮到把柄” 陈忆典赶紧点头,自己刚才确实太兴奋了。不过一想到小长假的来临,心就痒痒。 下午一散学,陈忆典就跑到伊述告诉她的小宅子去,看到门拴上挂着小红绳,她叹了口气。 看来师父是在小戚山,他若来这里,便会把红绳取下。 陈忆典走出巷子,乘马车回了府。 “阿源,我们放小长假了!等梁国使臣走了才回国子监” 陈忆典激动得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饭。 陈忆源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莲子羹。她看了眼正剥虾的陈忆典,夹起旁边小碟里她给自己剥好的虾仁。 “不过,这江国是不是太重视梁国了?我听说梁国以前叫大燕,后来被反臣篡位才改国号为梁,这实力早不如以前了。为何江国皇帝还这般重视梁国使臣来访?这阵仗怕是比当时迎接我们郑重多了” 陈忆典倒是好奇了,这江国皇帝不是希望与陈国打好关系吗,那现在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第57章 亏欠 “江国与陈国有和亲的本意要做在表面,其他事情,自然得是私下里往来。若是明面上两国就作势联合,其他国家怎么还会稳得住呢” 陈忆典听她解析得很有道理,和亲本是常态,也无可厚非。但如果两国还有军事的联系,那其他国家怕是会联合起来共同抵抗两国。看来江国皇帝是选择了远交近攻的策略,还真是只老狐狸。 “所以,这次梁国使臣来江国访问是假,探听虚实才起真?” 陈忆源有些惊讶于她居然能开窍,本还想着详细些与她解释。 “不错,所以江国皇帝明面上必然会重视梁国使臣,就是为了麻痹他们,让梁国放下戒心。梁国和江国早有恩怨,我想,过不了多久,江国定然会攻打梁国”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国能吃得下梁国吗?这不得十年八载,且一但开战,不仅百姓民不聊生,江国自己的军队怕也会大伤元气” “这便看江国届时具体的策略了,江国如今能发展的如此之强,很大一方面要归功于江国皇帝善用能人,听得进谏言………… 对了姐姐,这段时间,若是五皇子找你,你记得要告诉我,切勿独自与他相处” 陈忆典不解的看了陈忆源一眼,她不明白了,这陆瑾谰烦自己还来不及,还会主动找自己? “可是,你不是说要和五皇子处好关系吗?” 陈忆源轻轻噎了下,她思索片刻。 “哦,我是想着,你不是拜伊述为师了吗?趁着这机会多与他学习医术也是好的。至于五皇子,回国子监再相处也无妨” “嗐~,你放心吧,他这人端的高得很,我才不愿与他相处” 陈忆源捏着手中的勺柄,姐姐似乎真的很不喜欢五皇子。可他有着嫡出身份,正如姐姐也是嫡出公主,两人和亲难道不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是夜,皇宫里,陆赋宿在皇后的凤栖宫。他双手枕着脑袋,望着明黄的绣凤床帘。 “陛下可是有心事?” 皇后见他一直盯着上方,却沉默不语。 “无事。老五今日可有进宫向你请安?” 贺娴音知道他刚才定是又想念仪妃了,陛下或许每次来凤栖宫,都是希望出来迎接他的,是秦姝仪吧。 “老五长大了,不好多出入后宫,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让我操心” “嗯,老五是懂事的,近日朕瞧着他处理事情倒是多有长进,越发有皇子的样儿了” “为陛下分忧,本就是他该做的,他如今也十八了,若还不能独当一面,那真是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教导” 听到这儿,陆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侧过了身子,背对着皇后。 “睡吧” 皇后也不再多言,为他扯了扯被子才躺下。 陆赋想着最近老五的长进,可延儿却还是不怎么让人省心,这样日益增大的差别让他心中酸涩不已。 他摸了摸颈侧的两道伤疤,仪儿会不会在天上怪我,怪我没教导好延儿。他只比老五大半岁,可行事作风确是差距甚远。若是初儿还在的话,必定是孩子中最优秀的。 尽管延儿总是惹他不快,可自己没办法在他面前做严父,每每看到他与仪儿七分相似的脸,内心便觉得亏欠他许多,只想对他好些,更好些。 陆赋忍着心中的酸涩,只希望延儿能早些懂事。 次日,陈忆典睡到大中午才醒,她在床上像猫一样伸展着四肢。 今天去小宅子看看师父在不在,自己身体里的毒可马虎不得。虽然不知道是谁暗算她,但她每天都会诅咒那人一遍的,若不是师父让她不许告诉旁人,她都要请巫师来专门给那人下咒了。 正准备出门,便看见一个女官走进来。 “公主,臣正要去找您呢” “找我?什么事?” “陛下让公公来传了口谕,后日的中秋夜宴,您得去赴宴” 陈忆典一愣,这不是他们皇室的家宴吗?自己还没成亲呢,让自己去干嘛?最讨厌这种官方又无聊的场面了。 女官见她没说话,便又去通知了陈忆源,进宫赴宴的事,必须三公主把好关才行,可不能出岔子。 陈忆典把这事抛到脑后,去长安街找伊述去。 看见门闩上被取下的红绳,陈忆典开心的敲了敲门。 伊述开了门,见他鞋上还带着些新泥,想来也是才来不久。 “如何了师父?我这毒可有苗头了?” “这不能急,我正在试着配药,后续可能还是施针和药浴,慢慢来吧” 陈忆典对他很有信心,眼中尽是崇拜,这就是来自老艺术家的从容淡定,虽然师父还不老。 伊述带她去了药房,这里面有个墙那么大的药柜,不少药材得踩着梯子才拿得到。 “今日先教你把脉吧,你虽有些基础,可到底薄弱” 陈忆典兴奋地点了点头,这就开始带徒弟了,师父真是要能力有能力,要效率有效率! 第58章 鸢尾 合香阁里,两名女子正挑选着胭脂水粉。 “潇潇,你说沈公子喜欢鸢尾?” 贺宜嘉装作若无其事地接着秦潇潇的话问。 “对呀,那天看见玉竹哥和一名女子在茶楼说话,我偷偷听到他说什么,几只鸢尾迎风笑,何须觥筹付流觞。而那女子手背上,正有着鸢尾花的刺青,他定然不会喜欢那女子,所以我觉得他必然是欣赏女子的鸢尾刺青” 秦潇潇还有些纳闷,平时稳重的沈玉竹为何会与陌生女子出现在茶馆大堂,这样不避嫌,难道是红颜知己? 贺宜嘉凝神看着手中的香膏。原来他喜欢鸢尾花,这花的确很美,她从前看过,像只蓝色翩飞的蝴蝶,只是如今倒是有些罕见了。 其正欲开口再询问秦潇潇多些细节,便看见一个衣着淡雅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面带微笑,看着很是宜人。 秦潇潇正挑着胭脂,贺宜嘉轻轻拉扯了下她的袖子。 顺着对方暗示的视线,秦潇潇看过去。只见那名女子也在挑选胭脂,可她伸出的手背上,有朵栩栩如生的白色兰花。 秦潇潇皱了皱眉,怎么如今皇城都兴起刺青了?还尽刺在手背如此着眼的地方,可这女子看着也不像风尘女子呀。 “哟,姑娘这兰花刺青真是好看,极合姑娘的气质” 老板娘见女子挑选的都是最贵的胭脂水粉,赶紧上前恭维到。 “多谢老板夸赞,不过我这不是刺青,是请丹青师傅帮我绘制的” “啧啧啧,画的栩栩如生,跟活过来了似的,姑娘真是有眼光” 那姑娘听着也高兴,便选了好些胭脂水粉让老板娘装好。 贺宜嘉若有所思,她不时看着那女子手上的丹青,看着,好像确实别有韵味。 女子离开后,贺宜嘉仍发着呆,秦潇潇推了推她的手臂。 “你怎么突然魂不守舍的?” “哦,没事,我只是在想后天晚宴的事” “这个呀,陛下也叫人来府里传了话,不过我娘依旧不见他们,看来我是去不了了………” 那女子出了合香阁,仔细看了眼四周,才快步走到一个巷子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看着马车的装潢,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她有些紧张,那公子让小厮找到她,给了她不少银子,却只让她绘上丹青去合香阁买些胭脂水粉。 “公子,胭脂水粉我都买好了,合香阁的老板娘也看到了我手上的丹青,这……” 女子有些犹豫,这些胭脂水粉可不便宜,她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只听见马车里传来两道轻轻的敲木桌的声音。鞍座上的小厮又拿出一袋银子给她。 “这是我们公子给你的酬劳,多谢了,这些胭脂水粉你也拿走吧” 女子接过银子,仍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没敢多问,犹豫片刻便快步离开了。 “公子,她走远了” “嗯,回府吧” 马车里的沈玉竹用茶水在小木桌上描绘出一朵鸢尾的形状,如青丘狐狸般的眼眸带着一丝晦暗不明。 傍晚,陈忆典捏了捏酸涩的手腕,伊述教她很有耐心,也够仔细,仅是一个下午,她便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师父,那我明日再来,还给你带青橘糕” 那日她看见师父的小木屋周围种的都是橘子树,便猜想他应该是喜欢橘子的,回去就尝试着做了些青橘糕,果然师父收下了。 江国似乎很少人会用橘子来做糕点,陈忆典便模仿玉米糖的做法,做出拇指大小的方块软糖。 青橘味的糕点满是清香,少量的糖不会让糕点发腻,反而多了些甘甜。青绿色的糕点软糯又有弹性,表面洒上一层薄薄的炒了橘子花的糖霜。陈忆典看得出,师父很喜欢这个糕点。 “明日你不必过来了” “啊,师父您有事要忙吗?” “不是我有事,是你” 陈忆典懵了,她明天没事呀? “是给你解毒的药,目前还缺一株月茧草,这株药,我要你自己去找,不能假手于人。这草麓山就有,不罕见” 伊述递给她一张画着月茧草的图纸。陈忆典接过后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 “嘿嘿,师父,这个不能去药铺买吗?” “药铺的已经研磨成粉了,而我需要的是新鲜存活的,所以你去寻药时记得带着泥土,连着根取出” 陈忆典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图纸,麓山,就在小戚山对面,不算很远。师父应当是经常去那山采过药的,为何要自己独自去? 伊述自然看懂了她的心思,他转身收拾着案桌上的药材。 “让你自己去,是要看看你是否有辨别草药的能力,其次,若是想学好医术,采草药是必须得精通的,你若吃不了这个苦,那还是早些放弃为好。 这话一出,陈忆典吓得赶紧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伊述。 “不不不,我可以的!师父您放心,我明天一定找到月茧草” 第59章 狗血剧情 回到公主府,陈忆典便准备起明天要带的东西。只有自己一人去,得轻便些才行。 带把小药锄挖药草,一个小背篓装药草,在带点水,点心,水果,伞……… 一刻钟后,陈忆典看着装满的背篓沉默了。 不行不行,带这么多东西太耗费体力了,得减负。于是又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去。 带着水就够了,明天早上吃饱一些,找到草药就下山,应该也来得及吃午饭。 看着空空的背篓,陈忆典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哎不成,这上山可是有风险的,我必得做好充足准备。万一到时候出了意外下不了山,得有人来接应我才行。 阿源?不行不行不行,她若知道我独自去上山采药,定是要派人跟着的,说不定直接不让我出门,可不能让她知道。 哎!陈忆典眼睛一亮,想到找谁了。 次日太阳刚升起,陈忆典就背着背篓偷偷跑出了府。 “少爷,就是她” 一个下人跟着方鸿江出来,陈忆典正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 “陈忆典?你这是?” 看着她背着个小背篓,穿着朴素淡雅的便服,这是要去种田? 陈忆典赶紧把他拉到一旁。 “方哥,我来求你帮忙的。我今日要去麓山采草药,若是下午申时还未下山,你能不能去接我一下?我会在山脚做好标记的,你晚些去也无妨” “我——” “哎呀,求你了~求你了” 陈忆典拉着他的手臂轻晃,一副撒娇卖萌的表情。即便是未施粉黛,那也是肤如凝脂,娇唇红润,一双眼睛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通过她圆溜溜的双眼,似乎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方鸿江捏了捏手,有些不自在,他回头看了眼门口的侍卫,把她带得远了些。 “行,可你自己上山也不安全,不如我派人跟着你?” “不行,我得自己去,你就别多问了,这事儿可不能告诉别人奥” 方鸿江点了点头,有好多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一溜烟儿跑远了。 到麓山脚下,陈忆典将一根木棍插在石缝里,在上面挂了个黄色布条,这是留给方鸿江的记号。 看了看被云遮住的太阳,还好自己没带伞,看来今天是阴天,这种天气适合爬山。微风吹过,陈忆典拿着药锄开始边上山边寻找草药。 昨晚回去她翻了翻《草木集》,了解到月茧草主要会在樟树周围,喜阴喜湿,看来得去靠近溪流的地方。 爬了一会儿,陈忆典看到了不少颜色鲜艳的野花,反正也要挖草药,不如多带些花草回去,便挖了不少好看的野花放进背篓里。 正挖着野花,突然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声音。陈忆典停了下来,起身看了看四周,没人呀? 莫非是兔子?可兔子有这么大劲儿吗? 摇了摇头,陈忆典准备继续往山里深处走去。 “咔嚓” 这回她听清楚了,确实是脚步声。是谁?不会遇到土匪了吧?还是豺狼虎豹!? 正胡乱瞎想着,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后肩上。 “啊!!!!” 伴随着疯狂尖叫,陈忆典转身一锄头砸下去,却被人稳稳接住锄柄。 “怎么是你?” 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陈忆典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陆瑾延? “你,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 陈忆典开放小锄头,抚了抚心脏,白了他一眼,一把把药锄抢了过来。 “我倒还想问你呢?一个人也敢往山里跑。我看你往那边去,是前来提醒你那边蛇多” 陈忆典往身后看了一眼,师父好像是说过麓山多有蛇,要多加小心,尽量不去石缝多的地方。刚才自己光顾着采花,把这个忘了。 “那多谢你。不过,三殿下怎么会来这里?还如此熟悉这座山” 看着他今日也是一身轻便衣着,手上还提着个袋子,袋子里已经装了些东西。 “我是来寻野沙参的,为姨母做药膳用。伊神医给了我本药膳书籍,也曾带我来麓山采过几次草药野参,我自己然比你熟悉这里” 陆瑾延手里正拿着那本书,药铺的沙参都是次品,他又不想去太医院拿药,便自己来寻,至少是自己采的,做成药膳也放心些。 陈忆典看着他手里的袋子,应该装的就是野沙参了。也对,陆静心对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他是该好好孝敬她。 见他转身继续走了,陈忆典赶紧跟上去。反正他找的东西和自己的也不一样,不算假手于人,跟着他至少还安全些。 “三殿下,既然我师父这么看重你,你为何不拜他为师呢?你若是拜他为师,他定然欢喜” 这臭小子,不想做关系户让我来,人家对你够意思了,还亲自带着你去采药,我都没这待遇。 “我又不热衷于医术,为何要拜他为师?” 陈忆典真想给他后脑勺一锄头,死装哥。不过,他娘和师父曾经有交情。莫非?是少年弟弟对已婚女神暗恋,女神去世后又暗中保护他的儿子吧? 陈忆典脑中构思着各种狗血剧情,嘴角快咧到耳后了。 “啊!” 第60章 变天 陆瑾延回身,见她趴在地上,背篓里的花草立在头上,右腿还搭在地上的腐木上。 “………” 陆瑾延无语一瞬,没理会她,转身继续走。陈忆典吃力地爬起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狗男人,有没有点绅士风度呀?同窗之谊呢! 两人在山林里穿梭,眼见已经中午了。陈忆典看着陆瑾延已经挖了不少野沙参,自己背篓里除了野花什么也没有,不由得开始焦急起来。 “我不要跟着你了!跟了你一路一棵月茧草都没看到,倒霉死了!” 陈忆典有些耍脾气,师父明明说麓山有不少月茧草的,肯定是跟着陆瑾延去错了方向。 陆瑾延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突然火冒三丈的女人。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向她走去。 “干,干什么?!你难不成还想打我?同窗之谊,同窗——” “你说你要找月茧草?” “……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你刚才好像错过它了” !!!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们刚才走过的路上有月茧草?” 陈忆典眼珠转了转,她怎么没看见?这么明显的东西,自己不可能看不到呀?莫不是他想甩掉自己找的借口? “我不信,除非你带我去挖” “呵” 陆瑾延嗤笑了一声,这个女人,自己认不得月茧草就罢了,利用自己起来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野沙参,差不多也够用一段时间了,药膳食材得保持新鲜,下次再来也行。 陆瑾延带着她往回走。陈忆典一路看着周围,蓝瓣白蕊的花应当很显眼才对呀,这不是绿草就是枯叶,他哪只眼睛看见了? “啊!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陈忆典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这人是铁做的吗,这么硬。 陆瑾延只示意她往旁边的树根看去。 陈忆典看着粗大树根盘根错节的泥土里确实有着两棵草。 “这也不是呀?叶子太小了吧?也没蓝白色的花” 陆瑾延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早知道就不带她过来了。也不知道和这种白痴呆久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毕竟近墨者黑。 “这药草还没长成,自然还不会开花。你看叶子纹路和形状是否相同,气味是不是带着荷花香。还有,你头上这棵就是樟树” 陈忆典一一证实,这还真是月茧草,因自带荷花清香,也被称作野山荷。 她才不管陆瑾延鄙夷的眼神,赶紧用药锄小心翼翼地挖起来。没想到居然会是他帮忙找到的,可不能让师父知道此事。 “嘿嘿,殿下睿智,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一路都在念它的特征,鬼都记住了” 陆瑾延找了根倒下的树干坐着,快午后了,他拿出一个饼子吃起来。 陈忆典挖出草苗后把它们带着泥放进背篓里。像母亲抚摸孩子般摸了摸药草,好孩子,你们可是我的救命药。 回头看见吃饼的陆瑾延,哟,这娇贵的皇子还会吃饼呢。陈忆典刚想损他两句,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声。 “…………” 天气越来越阴沉,两人坐在朽木树干上吃着饼,找到药后,陈忆典现在看什么都顺眼。她偷偷看了眼陆瑾延。 优越高挑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还有一双如寒星般清冷又耀眼的眼睛,这红唇,吃起饼来怎么也这么性感。 突然觉得他和姜秋禾挺般配的,冷傲配疏离,怎么办,有点好嗑。 刚开始准备嗑cp的陈忆典就被突然站起身的正主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看了看四周,没人呀。怎么每次他们都喜欢搞这种突然紧张,演电影呢? “要变天了,快走” 陈忆典赶紧背好背篓,望了望天,不是,怎么突然开始黑了,刚才还只是阴天呢,这山这么邪乎吗? 两人走到一半,天就下起雨来,陆瑾延带着她躲进了一个小山洞,这山洞只是大岩石下的凹陷,也就能容纳三四个人的样子。 陈忆典本以为今日会出太阳,穿得本就比较单薄,如今淋了雨更是冷得发抖。 这山里的风带着浓浓的寒意,仿佛直要往人的骨头里钻。 陆瑾延见她把自己缩在角落,便去附近的大树下捡了些还没湿透的木柴。 火堆燃起后,他把陈忆典叫过来烤火,自己坐在洞门口。 外面的雨还很大,本来就灰蒙蒙的视线因着大树的遮盖更是像提前进入夜晚。 本想着今日天气凉爽来寻些野沙参,没想到会遇到变天。这温差骤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连他也感到些许寒意。雨水砸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看来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 陆瑾延靠着岩壁小憩了会儿,想着火堆该加柴了,他转身向里面走去。 只见火堆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红炭还在冒烟。陈忆典躺在旁边睡着了。 他把火重新架上,火光使洞里再次明亮起来。看了眼地上的陈忆典,只见她睡的很死,微张着嘴呼吸,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发热了?” 第61章 下山 见她难受得已经没什么意识,陆瑾延赶紧去外面用叶子取了些水进来,撕下一块自己的衣裳打湿后敷在她额头。 又拿出她的水壶给她喂了些水。陈忆典难受得直哼哼,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 陆瑾延将她往火堆边挪了挪,自己坐到火堆对面挡着风。 反复用湿布巾给她敷额头后,终于是退了些热。但陈忆典依旧睡得死,想来也是累着了。 看着外面已经停了会儿的雨,陆瑾延没办法准确估计现在的时辰,大概是日落的时候。 他看了眼陈忆典,正想着要怎么处理她时,就听到了一道呼唤声。 “陈忆典,你在哪儿?我是方鸿江,你听到了没?” 陆瑾延听出他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看来是来寻她的。低头看了眼还在睡觉的陈忆典,他取下她的一支发钗,拿走她头额上的布巾与自己的东西就出了山洞。 “陈忆典……,姑奶奶,你在哪儿呀?你别吓我呀” 方鸿江逐渐焦虑起来,他午后一过就来到山脚下,看到了她的标记。想着她说的话便让小厮赶着马车先回去。 刚等了会儿就遇到下大雨,便找了个废弃的草棚子躲雨,睡了一觉后醒过来,见雨一停就赶紧上山来找她。 方鸿江大声呼喊着,若是找不到,他得赶紧回去叫人才行,要是在这山里过一夜,不被冻死也会被吓死。 突然,他踩到了个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低头一看,是她今日戴的珠钗! 顺着这个方向走去,果然看见一个燃着火堆的山洞。方鸿江赶紧朝山洞走去。 见他进了山洞,躲在树后面的陆瑾延才转身离开。 “陈忆典?陈忆典?醒醒,快醒醒,咱们赶紧下山去” 陈忆典迷糊的睁开了眼。 “方哥?” “是我” “真的是你,呜呜呜呜” 陈忆典突然哭出声来,看到他出现,陈忆典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下山吧” 方鸿江知道她定然是吓着了,一个弱女子困在这风雨交加的大山里,能不怕吗。 “可是方哥,我有些发热,好难受,实在没力气走路了……” 陈忆典此刻只觉得自己全身乏力,像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一样,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方鸿江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烫。纠结的看着她,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倒是能背你下山,只是,这男女授受不亲……” “方哥,咱们先保命再说男女吧,我现在难受的发晕,你就先把我当男的吧” 陈忆典声音沙哑,气息感觉都有些微弱,来不及过多考虑,方鸿江将她背起,把她的小背篓背在胸前就往山下走去。 下了雨,山路更是不好走,方鸿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陈忆典虽不重,可这一路也是让他累得够呛。 为了不颠簸到她,方鸿江走的大多是需绕路的平坡,因此到山脚时,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 方鸿江叫了陈忆典两声,只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后便没叫醒她。 顺着官道一路走着,路上只有风响,虫鸣,和两人的呼吸声。 虽然没有余晖,但乌云间隙间撒下的微光还是照亮着前行的路。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前方的街道的,方鸿江仿佛又恢复了力气。 刚行两步,他停了下来。将陈忆典放到一块大石头上,脱下自己的外衫把她盖了个严实后才重新背着她往前走。 穿行了好几条街道,方鸿江的脸已经涨红,不少行人都往他这儿瞧,还好已经把她遮住了。现在天黑了下来,也看不太清他的脸色。 终于到了公主府外的街口,方鸿江把她放了下来,赶紧穿好衣服。观察了周围没有行人,把她有些松散的发髻用那只珠钗重新绾好。 “陈忆典,快醒了,到公主府了” 方鸿江用力摇了摇她,陈忆典感觉自己睡了好长的一觉,她幽幽醒来,想起是方鸿江一路背着自己回来的,当即热泪盈眶。 “方哥,大恩不言谢,我记着你的恩情了” 她朝他拱了拱手,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嗯,你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方鸿江摸了摸她的头顶又赶紧把手收回来。 “对了,今日之事,你可不能外传,听到没有?” 陈忆典点了点头,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的名节考虑。 刚才下山前她问过方鸿江了,他说是通过珠钗找到自己的,一进山洞就看见她躺在地上。 也就是说,陆瑾延抛下她独自跑了!好呀,真是同窗本是同龄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枉她还记着他似乎为自己湿敷的事,怕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罢了。 陈忆典揉了揉脑袋,拿起小背篓与方鸿江说了再见就往府里走去。 刚到大门口就见到急匆匆出来的陈忆源。 “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本就回来得晚,一听说长公主还没回府,当即就叫上人要出去寻人。 等陈忆典喝完苦得要命的中药后,她才尴尬又心虚地看了看陈忆源。 “阿源,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也以为自己下午就能回来呢” “姐姐以后千万不可这样了,你若是出事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放心吧” 陈忆源给她又端了碗姜汤。 “姐姐刚才口中的方哥是谁?” 被陈忆源这突然的一问,陈忆典拿勺子的动作顿住了。 第62章 外室 完了,定是自己刚才还迷糊着就说漏嘴了,还好没说全名。她心虚的偷偷瞄了眼对方,怎么有种被家长抓早恋的感觉。 “哦,是我刚才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好心人,他用马车带着我从麓山回来的,你可别让别人知道呀,男女有别,对我名节不好” 陈忆典可不想让阿源知道自己与方鸿江亲近,她定然又要说一堆要重视和亲的话术。哎,虽然自己才是姐姐吧,可是好像真的没有一点姐姐该有的权威呀,呜呜呜。 陈忆源看着她的眼睛,揣摩着她刚才愕然的神色,不动声色的抚摸着手上的余温。 “自然” 而另一边,方鸿江刚一回府就被他爹方越山叫去了书房。 “臭小子!年纪轻轻就敢养起外室了!你还没成亲呢!你想气死我啊?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他爹一本书扔过来,方鸿江赶紧闪身躲过。一脸茫然的摸了摸脑袋,不会又是那个悍妇吹了什么枕边风吧?他就知道她还是不肯消停。 “爹您说什么呢?什么外室?” “还敢装蒜!你曹叔都亲眼看见了!人家那是给你留了颜面才没直接上去拦着你!背着个女人在大街上到处晃悠,你跟谁学的这混账事?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方越山气得想用砚台给他砸过去,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 方鸿江一皱眉,这曹烽是兵部侍郎,也是他爹的好友。想来是刚才送陈忆典回去的路上被他瞧见了。怎么整个兵部都是碎嘴子吗?全皇城的消息每次都是从兵部散出去的,不如改做情报站算了。 “爹您误会了,是那女子受了伤,我好心送她回去。顾及她的名节,才用衣服遮住了她,我哪里有什么外室呀” “那你今下午去麓山干嘛?别告诉我你是去爬山的” “就是去爬山呀,还遇到大雨,我找了个山洞躲到雨停就下山回家了” 方越山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才放下心来。他看了方鸿江一眼,也是,儿子长大了,有几个通房也好,这后娘又是个不近他心的,自己得多为他考虑着些。 “江儿,你如今是长大了,爹不会约束你那么严格的。只是你尚在读书,还不宜娶妻纳妾,我会让你娘给你物色几个好的通房。” 方鸿江皱了皱眉,他捡起地上的书还给了方越山。 “我现在用不着女人,您别操心了。还有,她不是我娘” 说完便转身出门了,方越山骂了句臭小子,却也不再多说。 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一个小身影就冲了出来抱着他的腰。 “哥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我一天都没见着你” 是他后娘生的弟弟,方鸿溪,才十一岁,刚到他胸口的个子。 “滚开,少来打听我的事” 他不耐烦的推开了方鸿溪,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鸿溪刚想追上去,就把腿收了回来,哥哥说过,不许自己进他的院子。 回到自己房间,方鸿江倒了杯茶。看着晃动的水面,他又想起了因为生妹妹难产导致一尸两命的母亲。 娘去世五年后,爹娶了个比她小十岁的续弦。这个后娘出生将门,从小对自己就严苛,还总逼着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他,像个悍妇。后来自己长大些,便不再怕她,如今更是疏远得不似一家人。 本来也不是一家人,方鸿江喝了杯里的茶。她有方鸿溪尽孝就够了,自己可不想天上的娘亲寒心。 看着窗外洒进来的些许月光,晦暗不明,倒像是背她走回去的那段路,明明没有烛光引路,可他却每一步都走得很安心。 他又想起今早陈忆典扯着她手臂撒娇,还有刚才她醒来时那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自觉上扬,心口到现在似乎都还波动得厉害。 ……… “东西拿到了吗?” 三皇子府,陆瑾延正仔细清洗着手里的野沙参。 一旁的暗卫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个锦盒,盒子里装着一串金丝砗磲手串,这砗磲洁白如玉,色泽均匀,其纹理清晰流畅,内行的人一见便知是珍稀品种,可谓价值连城。 “属下打听好了,信佛的信徒,会喜欢这个的” 暗卫全程低着头,陆瑾延没看那珠串一眼,继续洗着手里的东西。 “那便去办吧” “是!只是殿下,这种粗活你何需自己动手,不若交给下人去——” 尚未说完,便看见陆瑾延对他投来的冰冷目光。 暗卫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是自己多话了。 “属下知罪!…………属下告退?” 暗卫见他久不回应,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 陆瑾延洗完野沙参,才轻回一声。暗卫得令赶紧退了出去。 擦干净手,陆瑾延坐到太师椅上,转动着手里的杯盖,清脆的陶瓷碰撞声有节奏的回荡在他手下。 “陈忆典……方鸿江……” 回想着下午的事,他得了趣般轻笑了笑。 第63章 荣德夫人 休息了一晚,陈忆典基本不再发热,只是还有些乏力。一想到今晚要去参加皇室家宴,那还不如继续发烧到明天呢。 她起床后将昨天挖回来的草药和野花重新种植到花盆里。 看着两株鲜活的月茧草,陈忆典又重新开心起来。用手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看来今天是个大晴天,想来晚上必定是圆月高悬。 中秋佳节,应当在屋顶饮酒作乐、听风赏月才对,结果居然要去那么严肃的场合当木头人。希望今晚可以早些回府吧,可别出什么差错。 皇宫,凤栖宫,各位妃嫔都来给皇后请安,贺娴音端庄得体的坐在上位。 在坐的都是宫里的老熟人,近几年陛下也很少纳新人,因此众人也算熟络。 “越贵妃,听说你母亲荣德夫人近日来皇城探亲,现住在国公府,你得了空便去和母亲一聚也好” 听了皇后的话,越贵妃激动的起身行礼。自己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母亲了,也不知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安泰,银丝不知又添了多少。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贵妃有礼了” 皇后温和地回道,她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嫔。苏嫔娘家早在王府时就因贪墨一案倒了台,儿子又因对三皇子图谋不轨被陛下罚去戍边,自己也不得宠。如今这宫里,当真只有她一个孤家寡人。 自己倒是想多照顾苏嫔些,可她实在是个孤寡性子,与谁都不亲近,宫妃里更是没有一个与之交好的。 晨会结束后,越贵妃趾高气扬的走在最前面。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见母亲了,可眼下还有中秋家宴,只能过了中秋再做打算。现下母亲在妹妹府里住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贵妃娘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和母亲相聚皇后娘娘也是肯的。咱们想见一面家人,可真是没有娘娘这般轻便” 兰妃跟在越贵妃身后,可说出的话却十足的阴阳怪气,她每次看着越贵妃得意的样子就恨不得撕烂她的脸。人老珠黄了还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总是抢自己的恩宠,真是厚颜无耻! 其他几位宫嫔都没说话,谁都知道这二位每次见面都得唇枪舌战一番。 越贵妃身居高位,母家有权有势,自然看不上兰妃这个其他小国送来的庶出公主。 而兰妃争气,进宫后接连生下一儿一女,她觉得越贵妃只得了个公主,便总认为自己高上她一头。 “妹妹可是说笑了,等妹妹哪天再为陛下添一位皇子,若是陛下一高兴,也给你封个贵妃,想来妹妹也能见见家人不是?” 越贵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一个不值钱的礼物也配跟她叫嚣,哪怕你再生几个皇子,我倒是要看看陛下会不会给你贵妃之位! 兰妃没想到越贵妃会毫不在意自己没有皇子的事,紧紧的捏着拳头。她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他只是父皇战败后送来和亲的工具。 越贵妃见她不再说话,不屑的扫了眼其他妃嫔。整个皇宫,除了皇后,陛下最疼爱的就是自己,兰妃也配跟自己争宠?她轻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开。 苏嫔依旧沉默不语的站在最后,待其他妃嫔都走了,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凤栖宫,在婢女的提醒下才离去。 日头正盛,国公府里,一个个婢女端着饭菜进进出出。看着桌上摆满的佳肴,姜夫人满意的让人打赏今日的厨子。 “娘,外祖母来了” 姜栩跑进厅堂,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开心的拉着姜夫人的手晃悠。 “好了栩了,都十岁了还不懂规矩,等会记得给外祖母布菜,知道吗?” “我知道的,外祖母最疼我了” 姜栩撒着娇,外祖母给他带了好多好多新奇玩意儿,还给他带了阜城的零嘴了,他喜欢外祖母。 很快,姜平朔与荣德夫人一起来到厅堂,姜秋禾跟在他们身后不远。 众人都入坐后,饭桌上一片祥和,姜栩不时逗得大家满堂欢笑。 “岳母难得来皇城,多游玩些日子,夫人定要为我好生招待岳母” 姜平朔很是尊敬有礼,荣德夫人见两夫妻如此相敬如宾也是高兴。 “我过两日再和贵妃娘娘见见面也就能满意回阜城去了。你们的日子过的好才是最重的,管我这个老太婆干什么。 袖儿,你好好的带着两个孩子,如今禾儿成大姑娘了,想来是不让人操心的,倒是你这个小鬼头,别总惹你爹娘生气” 荣德夫人摸了摸姜栩的脑袋,满眼慈爱,越袖与姜平朔听她的调笑也附和起来。 只有姜秋禾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吃着饭,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姜平朔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儿,现下当着岳母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自从禾儿去了她舅舅那里呆了三年,回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跟自己和越袖都不亲近了,也不知是不是程如渠因着他姐姐去世的事还责怪自己,可箬水当年……… 姜平朔陷入沉思,越袖拉了他几次袖口他才回过神来,带面笑容继续与岳母交谈。 姜秋禾抬眼看了看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她咽下口中无味的米饭,也轻轻扬起嘴角。 第64章 团圆 夜幕降临,陈忆典身着华服乘着马车去了皇宫。心里默默回忆着宫里的规矩,一想到等会儿不能随心所欲的吃喝就觉得心累。 到了举办宫宴的明德殿,陈忆典不经意间扫视着宴席上的众人。本来还以为自己怕是穿着打扮太过高调,可看到陆玲华的彩云簪与贺宜嘉的双鸾点翠步摇后,才明白阿源为何给自己做这身装扮,这可是古代皇家顶级派对,个个都抢着大放光彩呢。 她的席面是很靠前的,可见江国皇帝面子上做得还是相当到位。 女宾与男宾是分开的,陈忆典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对面空了的位置,难道陆瑾延又不来赴宴了?他还当真是不把皇家规矩放在眼里,她偷偷看了眼上面的龙椅,嗯,唯毒父亲和他的叛逆儿子。 她看着对面有好些陌生面孔,看来是专门返回皇城参加宫宴的皇亲国戚。还没收回视线,就看见对面的傅予安朝自己翻了个白眼。 ……神经…… “听说郡主最近都在勤加练习舞艺呀,当年太后娘娘生辰宴上,郡主一舞可是惊动了整个皇城。难不成今日我们又能有幸大饱眼福了?” 陆铃华试探的问着身旁的贺宜嘉,这个女人平时不显山露水,今日倒是又要争争名头,莫不是看上了哪位宗亲? “公主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最近新学了段雅舞罢了,怎的倒是惹得公主如此上心?” 贺宜嘉喝了口果酒,并未正眼看对方,她自然不满陆铃华的冷嘲热讽,整天防着这个盯着那个的,只让人觉得厌烦。 陆铃华见她这态度也不愿与她多说,只是寄养在皇后宫里的郡主罢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待皇上皇后入座后,众人起身行了礼才开始饮酒交谈。皇上只让大家无需守着规矩,今日只是家宴,难得团圆,聚在一起该只管开心才对。 太后已经很久不参加宫宴了,只是没想到陆瑾延还是赶在晚宴开始前到位了。 他的席面在五皇子之前一些,皇上特意叮嘱宫人安排的,只说按年龄大小布置。可满宫都知道,若是不这样,三皇子定然不会赴宴。这位祖宗可比五皇子更难伺候。 陆赋见着底下的陆瑾延,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时不时就让身边的大太监将自己桌上的好菜端下去赐给他,见他偶尔也吃上一口,心中甚是欣慰。 皇后在一旁看着,她看了眼正与陆迟惊交谈的儿子,陛下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厚此薄彼吗? “表哥,怎么光喝酒不吃饭?别等会儿喝醉了殿前失仪” 傅予安看着已经喝了两樽酒的周厉寻,这怎么还给自己杠上了。 “没事,我知分寸” 他又饮尽一杯酒,酒是热的,烫得他心都在颤动。喉咙似乎被烈酒割了无数道口子,很辣,也很腥。 他看了眼众人,讽刺的笑了笑。团圆?究竟是谁得了团圆? 在坐的哪位家庭不比自己的和睦?他母亲不要他,妹妹不认他,自幼交好的表哥……… 父亲自母亲离开后便一直活在自责愧疚之中,常年在外征战,不愿回皇城。偌大的将军府,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人承受孤单。 他想寻得一位同样常年由孤寂陪伴的可怜人,也能让他诉一诉,心中的苦。 陈忆典看着觥筹交错的大殿,有点呆不下去。她不喜欢这么规矩的吃饭,她想和阿源边聊八卦边啃鸡腿,阿源的评论总会一刀见血,一语言破她想半天也说不出的话。 哎,好想回府去,想啃鸡腿了。 看着已有人出去更衣,她看了眼正和皇后说话的皇帝,交代身边宫人后便离开宴席。 出了大殿,将跟着的宫女打发走,陈忆典才终于放松下来。她伸着懒腰,深深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时辰还早,现在就离开肯定不成,不如逛逛这皇宫,让她也开开眼。 陈忆典沿着宫湖走着,湖边种了很多柳树,垂髫正随风飘动,拍碎了湖面的圆月。 穿过好几条长街,她看着前方不少灯火通明的宫殿,这就是后宫? 果然气派,这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修建起来。里面住着的还都是些绝代佳人,还是皇帝会享受呀。 陈忆典随意走着,逛了逛御花园,晚上不宜赏花,她准备往回走。 哎?刚才是走的这条路吗?刚才记得这里有个亭子里呀?有亭子吗?好像有吧? 陈忆典重新选了条路线,穿过几个假山后,她又看到了宫殿的黄色瓦墙。 终于走出来了,提着裙摆便往前跑去,慢慢的,她停了下来。 她看见了一座没有被暖光笼罩的宫殿,这里一片都黑漆漆的看不真切,离得近了,她才站在了宫门口。 这是座被封锁了的宫殿,可宫门却被修缮得很好,只是唯独这上头的牌匾有些破损,都掉了好些漆了,但她依稀能看出那三个字。 昭和殿 第65章 发疯 周围本就一片漆黑,这宫门上两端还挂着两个白色灯笼,外加夜风睡着树叶铃铃作响,陈忆典只觉得渗得慌。 “谁让你来这儿的?”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慌乱转身,看见是陆瑾延后才放下心来。 这死人怎么每次走路都没声音?还老爱站别人身后! “哦,三殿下呀,好巧,你也是来醒酒的吗?” 陈忆典客套着,她不知道为什么陆瑾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以为他也是散步走到这里。 陆瑾延没有理她,可眼中却满是冷意,仿佛若不是已经极力在控制自己,他就会立马发疯将她掐死在这里。 “滚开,不要打扰我母亲” 陆瑾延推开了陈忆典,看着被锁链封住的宫门,眸中有些不明的波动。 母亲?这是曾关着仪妃的那个冷宫?陈忆典有些吃惊,自己竟然走到这里来了,难怪上面挂着白色灯笼。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陆瑾延挺直的背影,他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宫门。冷酷无情的人居然也有这脆弱的一面,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现在也只是个思念母亲的孩子。 明德殿里,陆赋看着下面空了的席位,他知道延儿今日定会去悼念他的母亲,因此提前吩咐撤走昭和殿周围的侍卫,并挂了上两盏白灯。 “铃华,过两日外祖母便要进宫来与我们相聚,你可别惹她生气,她年纪大了,母妃都不知道还能见得她几次面” 越贵妃将陆铃华拉到自己身边,母亲只她和妹妹两个女儿,家中庶子袭位,母亲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妹妹两人。如今自己久居深宫不能尽孝,只希望能珍惜这短暂时光,让母亲享天伦之乐。 “母妃放心吧,女儿还亲自画了外祖母的画像,外祖母看了一定开心” 陆铃华靠在越贵妃肩头,母妃一直以她的妙手丹青为荣,想来外祖母也会欢喜的。 乌云散开,月圆落下些许光辉,倒是照得清楚昭和殿附近的风景。 “殿下,那我先走了,你……” 陈忆典最终也说不出什么,总不能说节哀吧。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看不真切,她揉了揉眼睛。随着晚风吹过,树叶被吹的晃动,她看见了那发光的东西,是一双绿色的眼睛! “啊!!!有鬼!,有鬼……” 陈忆典顿时吓得尖叫起来,甚至连往哪个方向跑都忘记了。 “你乱叫什么!” 陆瑾延愤怒地上前去制止住她,陈忆典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扯下来。 “有鬼,那里,我看见了” 她指着那棵树的方向,实在是被吓得不轻,连说话都开始打结。 陆瑾延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只见一只大黑猫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似乎也受到惊吓般嘶叫了几声。 陆瑾延忍下怒气,拉着她去看那只猫。 “是只猫,你瞎叫唤什么?” 看见确实是只黑猫,眼睛还带着些绿光,陈忆典才开始慢慢平复下来。 “抱,抱歉。主要是这里的环境我实在害怕……” “你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里阴森森的,看着就渗人,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啊——” 不等她说完,陆瑾延一把掐住她的喉咙。他手上的青筋暴起,收紧手指拉扯皮肤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再用些力,她的喉咙就要断了。 陈忆典脸色涨红,她用力掰开他的手,可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就在陈忆典觉得自己要断气的时候,终于下一秒,陆瑾延松开了手。陈忆典拼命往后倒退,重重撞到宫门上,铁链晃动的声音随着她的咳嗽声一起回响。 她看着身前的陆瑾延,害怕又慌张,自己说的话虽然不得体,可他竟然想掐死自己。阿源说的对,他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疯。 陆瑾延看着她难受的咳嗽着,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在地。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刚才是自己太激动了,她也只是害怕而已。 陈忆典此刻也把握不准他想干嘛,见他想要走上前的动作,立马警觉的往身后退,可她忘记了身后是被封锁的宫门,再次撞到了门上。 来不及感受背后的疼痛,就觉得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嘶~ 她捂住自己的头,看着地面躺着的一根手臂长两指宽的条形木棍。好像是从牌匾上掉下来的。 “陈忆典,你是真不想活了” 陆瑾延再次盛满怒意,母亲临终前交代过宫人不许碰这块牌匾,可如今却被她搞得发生损坏。 见他再次要杀人的模样,陈忆典心里一慌,赶紧捡起木棍。 “等等等等,殿下,这牌匾应该是有问题的!” 陈忆典赶紧拿着木棍做防卫姿态,果然,陆瑾延听了她的话,停了下来。 陈忆典喘了喘气,她拿着手中的木条,赶紧仔细看了看。 “这是用作固定牌匾的横木,是牌匾之下众多木栓中最重要的一条。若是没了它,这些木栓绝对会承受不了牌匾的重量全部塌下来。因此这根木头必然是会装订得最坚固才行,可这横木居然掉了下来,且牌匾也没有塌掉” 陈忆典认真分析着,感谢妈妈给自己买的那些积木,暂时保小命了。 第66章 横木 “你还懂榫卯?” “呵呵,我玩过积木,略懂一些” “什么是积木?” “殿下,积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才说的,这牌匾定然有问题” 陈忆典真想拿木棍敲死他,这个时候你又开始好奇了! 陆瑾延看了她一眼,走到牌匾下,抬头向去上看去,并无什么不妥。 “你莫不是在诓我?” “不会不会,我保证!” 可陆瑾延实在没看出这牌匾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母亲确实下令不让人碰这牌匾,莫非,真有什么端倪? “你过来” 他将陈忆典叫到牌匾下,示意她去看是何处不妥。陈忆典无语,她虽不是近视眼,可也不是火眼金睛,哪能在这么远这么暗的情况下还能看出什么问题? “殿下,要不去你找个梯子过来,我爬上去看看?” 陆瑾延盯着她,此事不可耽搁,守备的侍卫随时都可能回来。思索片刻,他蹲下身。 “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啊……这,不太好吧” “快点!” 陈忆典咬了咬牙,求人办事还这么拽!自己的鞋应该不脏吧?刚才好像也没踩什么泥,他最好别找自己秋后算账。 她踩着陆瑾延的肩膀,倒是刚好能构到牌匾,陆瑾延站得稳,她也开始认真的观察起牌匾下的榫卯结构。 现下借着白色灯笼的烛光,大致也能看清这些木栓的细节。错综复杂的木条交叉固定着,陈忆典一眼就看到了她想要的那根。 果然同她想得一样,上面本有两根横木。掉下来的这根横木,应该只是随意架在其他木栓上的。因刚才被自己接连撞了两次,误打误撞把这根横木抖落了下来。 可为何要放两根横木,一根还是虚放着?这仪妃临终前交代不许人碰这牌匾,大致有把她当作自己灵牌的意思,因此陆瑾延总会来宫门外看这幅牌匾。 若是哪天这根虚放的横木掉落下来,宫人肯定会报给陆瑾延,那他定然会亲自修缮。那么他拆开这些木栓,必然会将每根木头都仔细擦拭。 所以,真正的这根横木上,一定有仪妃想要留给陆瑾延的东西!却又不是要当即给他,而是要等时间流逝几载,虚放的横木落下,让他亲自去发现。 看着眼前这根真正的横木,陈忆典有点犹豫。自己若是把这事捅了出来,会不会连累到自己?他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 可是,都已经到这个关口了,若是自己说没有什么问题,他怕才是要杀了自己。 心一狠,陈忆典先将手中的横木慢慢从后端插进去,随后快速把另一根横木拉出,同时将后面的横木一把推了进去,填满了被抽出的横木的位置,完成两根横木的替换。 看着牌匾并没有什么晃动,陈忆典才松了口气。自己的额头已满是汗水,她不敢想象若是牌匾塌了自己今天还有没有命离开。她大喘着气,将取下的横木牢牢握在手里,才让陆瑾延放自己下来。 陆瑾延蹲下身,陈忆典稳稳落地后,只见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将一根木头递给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这是牌匾下真正的横木。我想上面应该有,有你娘想留给你的东西,我拿出来就闭上眼睛了,我什么都没看!” 陈忆典惜命的晃了晃手里的横木,想让他快点拿走。 陆瑾延接过横木,他连肩上的尘土都没管,轻轻抚下了横木上的灰尘和木屑,手指触碰着横木切面。 突然,他停住了手,用力吹了吹切面上的灰,上面竟然刻了字! 真的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他激动的看着手中的木条。他有些好奇母亲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留话给自己,更好奇母亲究竟留下了什么内容。 他将横木拿到白色灯笼下,借着烛光,才看清了上面刻的字。 陆瑾延神色震住了,他瞳孔颤动,睁大的眼睛盛满了不可思议。母亲,怎么会知道这些……… “燕琮礼,琮礼,原来他叫琮礼!哈哈哈哈,燕琮礼……” 陆瑾延泪水盈满了眼眶,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哪怕深陷冷宫,母亲也一直都在为自己筹谋。她竟然拖着病体给自己做了这么多,难怪,难怪母亲后面越发不愿再见自己,她是怕事情败露,累及自己。 陆瑾延很心疼,母亲被困在冷宫里,却是依旧费尽心力的保护着自己。她独自身处昭和殿的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思虑,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将横木收好,他抬头望着牌匾,母亲是刻意不早早告诉自己的,她担心那时的自己还没有能力去做那些事,每一步,她都为自己考虑好了。 所以陈忆典,她定然也是通过这两根横木与母亲的遗言猜到了母亲的心思。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平庸之辈,没想到她也有如此聪慧的时候。 陆瑾延转身去看她,便看见陈忆典捂着自己的耳朵,眼睛也紧紧闭着在原地徘徊,嘴里还不停念着。 “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 陆瑾延:………… 他上前去拉下她的双手。 “我知道你没听见也没看见。我已经将东西收好了” 听了这话,陈忆典才睁开眼睛,她长嘘了一口气,可算躲过一劫。以后自己还是离他远点吧,怎么每次遇到他都会发生危险,这人的气数指定有点东西。 陆瑾延看着她喘着气的喉咙上有着一圈暗红的痕迹,有些后悔地捏了捏手。 “我送你回去吧” “啊?” “回明德殿,我知道你肯定是迷路了才走过来的” 陈忆典跟在陆瑾延身后,他应该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吧?这人是不是有间歇性精神病呀,一会儿发疯一会儿正常的。难不成他有人格分裂?刚才那是两个人格? 一路思索着,竟然已经到了明德殿外的宫湖那里。陆瑾延让她自己进去,他转身离开回皇子府去了。 陈忆典独自站在湖边,她不想回殿里去。这里的空气是最清新的,她看着水中的月亮,竟还有几条黄色的小金鱼围着月亮转悠。 突然,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背后。 第67章 放肆 陈忆典立刻侧身一转,同时抬腿一脚把那人踹下湖去。 切,当我没看过甄嬛传是吧?见是个小太监,陈忆典啐了一口,呸,小杂碎,敢在姐面前耍手段。 她拍了拍手,转身要离开,却在看到身后的场景后一下凝住了脸上的笑容。 六七个太监排排的站在她身前,完全堵住了出去的路。这是要在皇宫里明目张胆的刺杀了?认真的吗? 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麻绳棉布之类的东西,还好,不是想杀了自己。她就说,这可是皇宫呀,除了皇帝谁敢杀了自己,而自己对陆赋还大有用处,他绝不可能想要自己的命,至少不是现在。 看来是有人要绑了自己去,可皇宫里能指使这些太监的人必定是宫里的贵人,看来是自己得罪过的皇亲国戚。 是陆铃华?自己好像只和她有过龃龉,她又一向嚣张跋扈,倒是像做得出这种事情。至于傅予安,他应该不至于在皇宫闹事,陆瑾谰心高气傲的,他也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你们想干嘛?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对我放肆,不想活了!?” 她尽量给自己拔高气场,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国的嫡长公主,该有的威风还是不能少的。 “公主说笑了,奴才们奉命来请您去见见主子罢了。咱们主子心善,想着公主不擅饮酒,在宫里为您备下了醒酒汤,请吧?” 站在中间的太监看衣着便是这群人里的头头,脸上那阴险的表情把陈忆典恶心得不行。 这群人既然知道自己是公主还敢如此,对方怕是也来头不小,陈忆典开始谨慎起来。 什么醒酒汤?怕不是孟婆汤吧,一碗汤药送自己下地狱。自己体内的毒都还没解呢,怎么个个都想要自己的命,能不能排队呀。 “请?你们便是这样请的?若是当真存了好心思,不若让你们主子亲自过来请我?” 她指着刚从湖里爬上来的小太监。偷偷看了眼四周环境,得找个道冲出去。 “杨公公别跟她废话了,主子还等着呢,既然公主敬酒不吃爱吃罚酒,咱们也就甭跟她客气了” 一旁的小太监怕有人过来坏事,催促着杨公公快些动手。 被唤做杨公公的太监阴毒的看了陈忆典一眼,打了个手势,几人蜂拥而上。陈忆典一脚踹倒其中一个,想要从侧面逃走,却又被其中一个太监抓住了脚。 她摔倒在地,用力蹬他,可其他太监像藤蔓一样通通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脚,陈忆典动弹不得,刚要喊救命,就被棉布捂住了嘴。 眼见着他们要用麻袋将自己套进去,陈忆典像泥鳅一样乱动,想把嘴里的棉布吐出来却反而被塞得更紧,弄得她只想吐。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陈忆典睁大了眼睛,她挣扎得更用力。这是她第一次感觉他的声音如此动听,奉劝他这个时候最好给我善良一点。 “唔呜呜,唔呜呜,呜呜……” 陈忆典只能发出着唔嚷声,她想喊的是,傅予安,快救我。 “小侯爷,这宫女犯了事儿,咱家正要处置呢,别污了您的眼睛” 杨公公挡到了陈忆典身前,四周暗黑,倒也不容易看清楚这女子是何人。 傅予安见他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却不由得有些看不顺眼,见到自己不行礼,还敢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还有他这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别扭,这阴鸷的眼神是面对主子该有的吗! “狗奴才,忘记自己的身份了?都给我滚开!” 他走上前来,太监们面面相觑,却都没有起身让开。 “怎么?听不懂老子的话?” 傅予安更来了脾气,不让他看他还偏要看。这群狗奴才懂不懂宫里的规矩?不懂小爷就施施善心教教你们! 于是傅予安一脚踹上了杨公公的肩膀,这一脚他没有收力,杨公公被踹倒在地,痛苦的叫唤了两声,其他太监也不敢再造次。 傅予安看向被按在地上的陈忆典。待看清楚是谁后,他的表情像是喝了碗巨苦的中药,皱着眉,抽着嘴角。 “怎么是你?!” 傅予安又震惊又疑惑,别说陈忆典了,就连他也想不通这宫里是谁敢对陈国公主如此放肆。 他推开几个小太监,给她松了绑,扯掉她嘴里的棉布。 “呕~” 陈忆典干呕着,感觉自己的喉咙又酸又干涩。 “小侯爷,您这,奴才可怎么给主子交差” 杨公公扶着肩膀爬起来,明显有些急,他没想到傅予安会来管这事。 “滚开,小爷做事还用得着你管?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 主子?傅予安看了眼这个太监,他不认识。难道是三皇子?除了他还有谁敢在皇宫里如此猖狂。 “小侯爷,这可不成——” “的确不成,敢对公主如此无礼,你们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砍的” 听到陆瑾谰的声音传来,太监们再也坐不住,通通跪地,将头磕在草坪上不敢抬起来。 “妈的,呕~,你们这皇宫,呕~,是什么破筛子,我呕~,我要出宫!” 看着走过来的陆瑾谰,陈忆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一秒。长见识了,她还以为皇宫能有多安全,原来是个人都能整她。 “公主受惊了,予安,你护送公主出宫回府。这里的事,我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傅予安带着陈忆典离开后,陆瑾谰叫人绑了这几个太监。 回到大殿上,陆赋正和周安王交谈,陆瑾谰思索了片刻,还是上前低声与父皇说了此事。 陆赋听了他的话顿时一怒,他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看了眼已经离席的越贵妃的方向。 又过了一刻钟,陆赋依旧面带笑容地让众人各自欢谈、欣赏歌舞,他先带着皇后离开宴席。 陆瑾谰也跟着一同出去。一出明德殿,陆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去章华殿” 上了轿辇,皇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有些忧心,陆瑾谰只眼神暗示她无需担心。 章华殿里,越贵妃正喝着茶,她借着更衣的名头提前离了席。回宫后,便叫人去把陈国公主请来,直言无需对她多客气。 第68章 乱棍打死 她倒是要看看,敢跟自己女儿作对的人,她是有几斤几两骨头。这辈子她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没有让别人作贱的道理。 正要吩咐婢女去看看派去的人怎么还没把陈国公主带过来,就听见宫门外皇上皇后驾到的仪仗声。 越贵妃赶紧起身跪迎,今晚陛下应当宿在皇后宫里,怎么倒往自己这儿来了? “陛下,娘娘,您们怎么来了” 越贵妃面带微笑,倒是看不出心虚之态。她是从未想过陛下会因一个异国公主来责难自己的。 “越颜!朕平时是不是太娇惯你了!你竟然敢让人去绑了陈国公主,你不知道两国不日就要和亲吗?!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 陆赋音量虽不高,可毕竟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越贵妃吓得跌跪在地,她眸中有丝失算后的懊恼,更是对陛下如此龙颜大怒的诧异。一个和亲公主而已,不过是两国利益交换的幌子,陛下为何如此生气? “陛下,嫔妾冤枉,嫔妾只是听说这陈国公主与铃华有些不快,想请她来宫里调和一番。可是谁知奴才们误会了我的意思,竟然对公主无礼” 越贵妃哭的梨花带雨,让人见了好不可怜。她借着手帕擦拭眼泪,脑中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陛下相信自己。 “陛下消消气,贵妃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若把那几个奴才传上来问话?” 皇后安抚着陆赋,这荣德夫人才来到皇城,若陛下在此期间责难贵妃,传出去怕是会让越家起二心。 陆赋看了眼端跪着的越颜,坐到上位后,让陆瑾谰把几人带了上来。 几个太监都吓得不敢抬头,这贵妃娘娘平时在宫里也有过失分寸的时候,可陛下从未如此动怒过呀。 “说,贵妃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陆赋此刻已经平复了些心情。还好老五及时阻止了这闹剧,否则怕是要让满宫的人看笑话,更是有伤陈江两国的和气。 “回,回陛下的话。娘娘说陈国公主不常进宫,吩咐奴才去请公主到章华殿小聚。娘娘担心公主不胜酒力,还在宫里备好了醒酒汤…………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会错了意,奴才只顾自己想着陈国公主与六公主的矛盾,怕她再与娘娘发生冲突,才……才冒犯了公主。都怪奴才耽误了娘娘的好意,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杨公公身子发着抖,即便吓得口齿不清晰也不敢攀扯到贵妃身上。他说的虽然确实是越贵妃的原话,可他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她话中的深意。但他不敢说,他的家人都得仰仗娘娘才有活路……… 越贵妃此刻更是我见犹怜的擦着眼泪,柔若无骨的玉手掩面,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陆瑾谰用眼尾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真不知道母后怎么会和这种妖妃交好,一味的装可怜扮无辜,当真是个会唱戏的。 几年前他亲眼见到这女人暗中使手段弄伤了四哥的手,可她却演得一出好戏反倒叫四哥最后给她道了歉。 “陛下,嫔妾身为铃华的母亲,只是想为她做些娘亲力所能及的事,嫔妾也是爱女心切,当真并无他心呀………” 越贵妃知道陛下因为仪妃的事对三皇子倍感亏欠,目前自己只有表明自己只是身为母亲为了自己的子女才失了分寸,陛下心疼三皇子没有母亲庇护,必然不会再过多深究。 果然,陆赋沉默了几秒,他看着跪在地上捂着心口抽泣的越贵妃,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即是如此,你好生准备些厚礼派人送去公主府,必得让陈国公主接受你的歉意。若是以后再发生此事,朕绝不姑息” “是,嫔妾一定好好赔罪” “老五,这些奴才你看着处置” 言罢陆赋带着皇后离开了,临走时,皇后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越贵妃,她向陆瑾谰轻轻摇了摇头,暗示他手下留情。 陆瑾谰见越贵妃被宫女扶起身,她收起了可怜巴巴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 陆瑾谰也不觉得意外,他看着还死死低着头发抖的杨公公。母后又想让自己手下留情了,看来陈忆源说的不错,自己的确太过妇人之仁。 “贵妃娘娘,那便得罪了。来人,把杨公公带下去乱棍打死,其余几个,五十大板,丢去做苦役” 陆瑾谰丝毫不管众人的求饶声,按他所想,都该砍了才合规矩。 看着几个太监被拉下去,越贵妃并不心生畏惧,也没想过替他们求情。她早就知道这五皇子可没有皇后那么软心肠。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 “真是劳烦五殿下费心了” 她眸色阴沉,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大太监就这么被处死了,她当然不甘心。 “应该的” 陆瑾谰淡笑了笑,端着一副温和有礼的晚辈之态,收回目光后便转身离开了章华殿。 他刚出宫门,越贵妃手中的茶杯便被摔到地上,溅起一片碎瓷。 此时的陈忆典坐在马车里,她抱着自己的头,昏昏胀胀的。实在想不通今晚是什么霉运,果然今日就不该去赴宴的。 到达公主府大门外,陈忆典下了马车,她抬头看了眼马车旁骑着马与她并行的傅予安。 “今日多谢你了” “呵,可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怕因为你的事扰了晚宴的进程” “也是,这是你该做的。反正你们皇室成员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陈忆典提着裙摆就往府门走去。傅予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背影,他调转了马头,真是不知好歹。 马蹄声远去,陈忆典刚要上台阶,一个小石子砸到她脚边,她回头看了看,只见一截景泰色的袖子露出在对面街角转弯处。 陈忆典眼珠转了转,打发走身边的侍女。她走上台阶问门口的侍卫三公主可在府上,得知阿源带着女官出去了。 看见那截袖子还在那儿,她理了理衣襟,摸了摸头顶的发饰,才快步走了过去。 陈忆典用力一拍那人的肩膀,脸上露出笑容。 “方哥,我就知道是你” 第69章 触碰 “行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方鸿江满意的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说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陈忆典看着眼前一栋沿河修建的小木楼,这是一家专门以鱼为食材的食肆。 夜风伴着河面而来,连空气都变得湿润,陈忆典深呼吸着,感觉喉咙都舒服了很多。 方鸿江带她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面开着小窗,小窗之外就是护城河,河面闪烁着层层银白的月光。 “这是我最近发现的一家小店,才开张不久。听说这是分店,总店在江南的徽州。我知道你参加这种宫宴肯定吃不饱,特意让老板给你留了几条好鱼,等会儿你尝尝鲜” 方鸿江边给她倒水边说着,却见她只是低着头,两肩还有些发颤。 她这是在哭,还是在笑? “你怎么了?冷?” 方鸿江起身要去关窗,陈忆典突然站起身跑上前抱住了他,大声的嚎哭起来。 被突然抱住的方鸿江两手伸着不知所措,见她哭的厉害,他迟疑片刻,也慢慢放下手轻抚着她的背。 她没说,方鸿江也没多问,便由着她抱着。她这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还是她昨晚发热还未痊愈? 哭了好一会儿,方鸿江的胸口全是她的眼泪。陈忆典控制不住的要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她知道,只有他会真正心疼自己,仅仅因为自己是陈忆典,而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亦或所谓的和亲价值。 方鸿江看她小脑袋就这样靠着自己胸膛哭泣,她的眼泪比沸水还烫人,抽泣的哭声仿佛要将他的心击碎。 陈忆典哭够了才慢慢松开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有些不自然的退后了一步。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轻浮,可他明明也在安抚自己。 陈忆典擦拭着眼泪,眼睛红得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她抬起下巴,给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刚才在外面看不清,进房间后她又一直低着头,如今她抬起头,方鸿江才看见她脖颈上有着一道明显的掐痕,呈暗紫色,看着很是吓人。 “谁弄的?!” 他顿时气愤又无措,气愤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可又不敢伸手去触碰她,怕弄疼她,更不敢越过雷池。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那道掐痕,拳头捏得吱吱作响。 陈忆典给他说了自己误打误撞闯到昭和殿前,还无意冒犯了陆瑾延母亲的事,喉咙也是拜他所赐。至于后面横木的事情,她不敢对他提起,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他。 她越说越起劲,又生动形象的重新演绎了一遍自己被太监差点绑架的事。委屈什么的都先抛在一边,完全把重心花在吐槽皇宫里居然会发生这种反倒天罡的事。 若说陆瑾延这个神经病掐她还情有可原,自己的确也算出言不逊,他发疯她也认了。可那些太监,她又没有得罪过,莫名其妙就冲出来要绑走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指使的他们。 方鸿江见她也不哭了,只顾着小嘴叭叭地说话。给她倒了杯茶,试着水温合适才拿给她。 陈忆典接过茶杯一口喝完,她又开始吐槽皇宫的路有多难走,像迷宫一样。又说起那只猫有多吓人,它的眼睛会发绿光……… 方鸿江看着她的喉咙,那如白玉的喉咙上印着一圈暗紫色掐痕,只看这颜色便知陆瑾延下手有多狠。玉白与暗紫两道颜色的极致反差,让方鸿江看得入了神。 他眸子紧盯着那道掐痕随着她说话而不断起伏,慢慢的屏蔽了外界的声音,连风吹动木窗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不自觉地慢慢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那道掐痕。他动作极轻,担心她会疼,更担心会亵渎到对方。 随着他的手指触碰到她喉咙的那一刹那,仿佛有电流穿过,两人皆是一愣。 陈忆典有些局促,方鸿江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明明只是触碰到自己的喉咙,可她却瞬间红了耳尖,脸颊也晕染上绯红,这似乎,有点暧昧。 方鸿江收回了手,他捏了捏手指,懊恼自己的无礼行为。可他在那一瞬间就是想要去触碰她,想要离她更近一些。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两人各自的羞涩与懊恼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刚好前来上菜的小二兀自打破了这一局面。 看着满满一桌的各种菜,都是由各种鲜鱼制作而成。陈忆典馋得流口水,在晚宴上她也就随便吃了点,本来也是要回去加餐的,没想道方哥这么体贴。 方鸿江给她盛了碗银鱼羹。 “这个好吃” 陈忆典接过,赶紧尝了口。嗯嗯嗯!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羹汤,好鲜,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吞下去。 全程方鸿江都在给她夹菜,陈忆典每吃到一样菜就疯狂点头,这完全是一家宝藏食肆。 吃饱喝足后,陈忆典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的小圆肚子,一脸餍足。 方鸿江有点后悔,刚才光想着她喜欢吃,忘记现在是晚上,她定是要积食的。 月光下,走在长街路上,两旁房屋上挂着灯笼的烛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街道上还有些稀稀疏疏的行人,陈忆典现下脚步轻快,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委屈与伤感。 “方哥,要是国子监都是像你这样的好人,那我肯定每天都愿意去上学的” “我有什么好的,某人还因为祝怀熙的事说过我不是良善之辈呢” “哈哈,你还记着呢,谁让你欺负他”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 边走边聊天,不知不觉便已经到公主府门口。 方鸿江与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对她挥了挥手,又提醒她睡觉前记得抹药膏。 陈忆典拿着刚才他在医馆买的一大堆药膏,傻笑着进了府。 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方鸿江才转身离开,他刚走了几步,一辆马车缓缓与他迎面而过。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现在,好像又不怎么后悔了。 马车帘子被轻轻掀开,陈忆源回头看了眼方鸿江的背影。 第70章 毒蛇 刚下马车,陈忆源便看见一拨宫人捧着不少珍宝前来。这怎么也有十几人,每人都捧着不同的物件。玉镯、金玉如意、宫缎宫绸等看着便是华贵无比。是宫里赏赐的?可皇后昨天不是已经派人送来了中秋贺礼吗? “这位是?” 一个大太监屈着身子上前问话,本想让门口的侍卫给陈国公主通传一声,没想到这门口突然又来了位贵人,看这气派到不像是普通的官家小姐。 “我是陈国三公主,你们拿着这些物件前来,是有何事?“ 陈忆源看了眼恭敬站在阶梯下的宫人,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副谨慎模样。若是皇上皇后赏赐,他们怎会挂着这样的神色办事。 “原来是三公主。奴才是奉贵妃娘娘之命,来给长公主赔不是的” 陈忆源蹙眉,这越贵妃和姐姐似乎从未有过来往,莫不是陆铃华与姐姐在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大太监瞧她没说话,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后的宫人,他们都赶紧捧着东西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大太监才面带歉疚的说道。 “这说来也是误会,娘娘本是好意相邀公主去宫里小聚,以调和长公主与咱们六公主的关系。可这谁知办事的杨公公他误解了娘娘的意思,竟擅作主张冒犯了长公主,这不贵妃娘娘专门派奴才送来这些个好东西,当作是给长公主赔罪了,还望长公主消消气” 大太监一直未曾抬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也保不准这陈国公主会是个什么态度,毕竟把人得罪得不轻。 陈忆源扫了眼宫人们手上的锦缎珍宝,这么多东西,那定是冒犯得不轻,这越贵妃竟然如此不将陈国放在眼里吗?! 她神色平淡,不再看后面的宫人,抬脚下了两步台阶,看着一脸愁苦的大太监,眯了眯眼,黑眸中含着让人看不透的凉薄和冷戾。 “那你告诉我,这杨公公如何得罪长公主了?陛下和皇后可知道此事?处置他了吗?” 明明对方只是个清瘦的女子,语气也再平常不过,可大太监却突然感觉被施了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睛,他额头便渗出了冷汗。 “回,回三公主。杨公公胆大妄为,用绳索绑了长公主,不过还好五殿下及时发现制止了。陛下知道此事后训斥了贵妃娘娘,杨公公……也被处死了” 他不知怎么竟有些发抖,哪怕在贵妃身边办事他也从未如此恐慌过。总感觉这个陈国三公主能杀人于无形,她的眼睛里像是淬了毒,让他想起了盘绕隐藏在树枝上的毒蛇。 “我知道了,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去请示了长公主再让人来回话” 她这才露出一抹笑意,可大太监哪里还敢直视她,只低着头连连道是。 陈忆源进府后直接去了陈忆典的院子,她让人去把女官也叫了过来。 此刻陈忆典正用药膏涂抹着喉咙,突然被推门而入的声音吓得差点弄掉手里的小陶瓷罐子。 颠了好几下才接住,陈忆典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药瓶,很是爱惜的模样。 陈忆源走到梳妆台前,从镜子中看到了陈忆典喉咙上的掐痕,已经蔓延到脖颈,一看便知是男人的手,下手还非常狠毒。 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只是处死,真是便宜那个太监了,该让他尝尝被狼群啃食的滋味。 随着陈忆典转过身来,陈忆源才收回阴鸷的目光。她看了看对方的手腕,果然也有被捆绑的痕迹。裙摆上也有些泥渍,看来是有摔倒在地上。 “阿源你怎么了?” 陈忆典被她看的有点毛骨悚然,怎么感觉她怪怪的,莫非她也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听说姐姐被越贵妃的太监冲撞了,你可有事?有没有受到惊吓?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陈忆典听她这样说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来关心自己的。她把陶瓷药瓶放好,拉着对方坐下。 “果真是越贵妃!说起这个,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狠,推我进湖不成,就想绑了我,还堵住我的嘴,若不是被陆瑾谰他们及时发现了,我还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忆典越说越气,她真是想不通这越贵妃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付自己。 看着阿源一直盯着自己的喉咙,陈忆典不再说话,她默不作声的用手遮了遮喉颈。陆瑾延的事可不能让阿源知道,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可陆瑾延哪里是她们斗得过的。他一直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深的心机和手段。 “阿源我没事了,陆瑾谰说了会给我一个交代,想来他会处理那几个太监的。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忆典怕她再要追问自己喉咙的事,得赶紧将她支走。陆瑾延的狠辣她是见识过了,可不能把阿源也扯进去,在江国只有她们两人可以相互依靠,她们都不能出事才行。 “嗯。越贵妃派人送了珠宝来致歉,我会处理好,姐姐无需担心” 陈忆源声色清冷,她从容的站起身看着陈忆典绞着的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似在安抚。 见陈忆源出去关上了门,陈忆典才转身继续拿起药膏涂抹起来。这药膏还挺香的,一点儿也不刺鼻,镜中的她憨憨的笑了起来。 出门后,陈忆源将女官叫到一旁,她与女官说了陈忆典差点被绑走之事。女官也是震惊不已,但她并未慌乱,只等着陈忆源下令如何处置府外那些礼品。 陈忆源想起那太监说处死了杨公公一事,呵,只是死了个太监,这越贵妃以为事就能了了吗?未免太轻看了陈国。 在姐姐获得后位之前,可不能就这样被白白伤了颜面,否则日后谁还会正眼瞧这个陈国公主。陆瑾谰权衡之下怕是更会重新考虑和亲之事,这个五殿下,说是会给姐姐一个交代,怕是也在等着自己给他一个交代吧。必须让他看到姐姐所背靠的陈国的价值,否则他的正妻之位,怕是就另有其人了。 陈忆源发出一丝冷笑,幽深的眼眸中已经有了盘算。哪怕冒着得罪江国皇帝的风险,这事也不能就此罢休。 第71章 借花献佛 “去告诉门口的太监,越贵妃的盛情姐姐愧不敢当,娘娘亲自派人登门致歉,自是不敢不消气。只是这些物件太过华贵,恐受之有愧。但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都送去姜国公府,只当是姐姐借花献佛赠给荣德夫人了” 女官领了命并未多问便去按吩咐办事。想来三公主自有考量,离开陈国前陛下也交代了要遵照三公主的命令,长公主不谙世事,需三公主协助方能在江国安身。 府外的太监听了女官的话顿时一惊却又哑口无言,这女官的说辞滴水不漏,可这不明显是打了贵妃娘娘的脸吗?陛下都叫娘娘好生致歉,可这陈国公主却连礼都不肯收,还要转交给荣德夫人,那这不全皇城的人都知道娘娘送礼被拒了。 太监还想说什么,女官直接吩咐门口侍卫关上大门。 “公公,这可怎么办?” 一位宫人慌了神,陈国公主不收东西,那也是他们没办好娘娘交代的差事,怕是也要遭牵连。 那太监看着被关上都朱门,心一狠,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让她们斗去吧。左右贵妃正在风口浪尖上,不过就是打几板子,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弄死自己。 “走,去国公府” 一排排宫人跟着大太监去了国公府。 “小姐,打听清楚了,说是越贵妃得罪了陈国公主,派人登门致歉。可人不仅没进大门,连礼也没收,全都叫着送来了国公府,直言是转送给荣德夫人” 姜秋禾擦拭着佩剑,听着贴身婢女刚才去打探的消息,她手顿了顿,有些搞不明白陈忆典的意思。 “知道了,下去吧” 婢女退下后,姜秋禾把剑插回剑鞘。她倒了杯茶,思索着陈忆典的意图。难不成她是故意要驳了越贵妃的颜面?虽说是越贵妃无理在先,可经她这么绕一圈子,似要让满城的人都去看越贵妃的笑话。她是想要借此机会在皇城立威?不,是要在整个江国立威,以陈国为后盾。 看来陈忆典还是有脑子的,胆子也够大。知道这事不能化小,否则她的身份可就低了江国皇室贵女一头了。她可是和亲公主,自然得有个尊贵的名头,才能在江国取得她想要的东西。有意思,她居然还有这脑子。 而章华殿里,被派去的大太监和十几名宫人正被按着打板子。越贵妃不停的摔着宫里的器具,光是花瓶就被砸烂了十几个,满地狼藉。 陆铃华跑过来,她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她刚才一直在皇后宫里,皇后只让她绘一幅中秋圆月图,说父皇看了会喜欢。直到刚才婢女偷偷告诉她母妃出了事,才急着便赶了过来。 越贵妃见女儿来了,让人停了打板子,将他们都带下去,并命人赶紧打扫了正殿。 “好一个和亲公主,敢如此下我颜面!如今还让母亲知道了,她难得来次皇城,却还要为我烦忧” 越贵妃在知道陈国公主让宫人把东西都送去国公府后就气得想杀了她,可看今天陛下那个态度,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母妃,她如此行径,难不成还要您亲自登门致歉才肯罢休吗?她既不留颜面,咱们干脆也别理会她了,总不能让她踩着咱们的脸示威吧?” 陆铃华没想到陈忆典如此不给母妃面子,还故意把这件事捅破,逼着母妃去亲自道歉。 “不成,你父皇交代了必须让她消气。她现下既然如此肆意,我倒不敢轻举妄动了,如此大的底气,定然是靠着身后的陈国。如今陛下有意与陈国和亲,若是这事不能妥善解决,那便是坏了陛下的政事。到时哪里还有你我的好日子过” 越贵妃凝眸沉思,看着女儿忧心忡忡的面容。她抬手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铃华别怕,这次是母妃失策了,我即便登门致歉也没关系。待到她哪日对江国没了利用价值,我看她还能嚣张几日” 陆铃华紧紧抱着越贵妃,母妃都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才会受这般委屈。都怪陈忆典,区区一个公主,竟敢抓着贵妃不放。她什么时候这么心思歹毒了,果然平时的蠢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也对,她能使手段成了伊述的弟子,能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母女正依偎着,一个太监屈着腰进来传消息。 “禀娘娘,荣德夫人来了口信,夫人告诉娘娘不可自乱阵脚,剩下的事她会帮娘娘解决,娘娘千金之驱不可随意出宫” 太监退下后,越贵妃才忍不住抹了泪。母亲永远都当自己还是孩子,遇到危险会第一时间站到自己身前护着自己。 “母妃,想来外祖母定是有了好主意,您别难过了。有外祖母在,不会有事的” 越贵妃擦干净眼泪,笑了笑,没错,哪次她遇到麻烦不是母亲帮自己解决的。当年在王府也亏了母亲自己才能立稳脚跟,现下更是成了贵妃。有母亲在,自己还可以做回孩子。 中秋的月圆慢慢被乌云笼罩,很快便被升起的太阳替换。 陈忆典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今天得把这月茧草送到师父那里去,解毒的事一日都拖不得。 用早膳时阿源与她说了昨晚处置那些礼品的事。阿源说把这事捅开不仅是要打越贵妃的脸,更是借此立威,其他想要谋算自己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其就是得罪整个陈国,更是忤逆了江国皇帝的意愿。 陈忆典只想给她点一个巨大的赞。她是真的佩服阿源的办事效率和处事手段,换做自己,她肯定是窝囊的把礼收了,然后只敢在背后蛐蛐几次了事。现下她才终于明白了陈国皇帝为什么要让阿源同自己一道过来,有事她是真上呀。阿源的应变能力是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智勇双全的女国师呀这就是。 见阿源又带着女官出了府,陈忆典抱着两盆药草去了师父的小宅子。 果然今天师父在这里,他定是知道自己要来。她兴奋的将两盆药草摆放在院里的橘子树下。 第72章 慈眉善目 “师父,这就是月茧草,您看看,能用吗?” 伊述扫了眼这两盆药草,看着满眼期待的陈忆典,点了点头。 “待我加入其他几味药研制出药方,用六畜先试药,想来一月左右就能见成效。在此之前,我会让你沐药浴,还需施银针,可能会有些疼” “没关系,我不怕疼,就怕死。师父您果然是神医,妙手回春、手到病除,这世上肯定没有您治不了的病” 陈忆典得知自己有救,赶紧拍着马屁,却见他神色黯淡了下来。不会吧?不会真有治不好的病例吧,自己好像拍到马腿上了。 紧抿着唇,陈忆典顿时有些心虚,她偷偷抬起眼皮瞄了眼愁容满面的师父,自己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位故人。先进屋吧,我再帮你把把脉” 伊述进了药房,看着他的背影,陈忆典好像知道了他口中的故人是谁。 刚坐下,就见师父递给自己一个小瓷瓶,陈忆典打开看了看,像是消肿祛瘀的膏药,和昨晚方哥给她买的那个很像。 “脖颈上怎么回事,遇到歹徒了?” 伊述准备着待会儿要用的银针,并未特意去看她的喉咙。 陈忆典摸了摸喉颈上的掐痕,今早她照镜子,掐痕已经淡了些,从暗紫开始变成青灰色了。看来师父刚才就看见了,还专门给自己找了药膏。 “哦,你说这个呀。我昨晚睡觉梦魇,梦见有人要掐死我,然后我就觉得真的快窒息,结果您猜怎么着,一醒来发现是自己掐着喉咙,吓得我一晚都不敢睡了” 陈忆典胡乱瞎编着,她说的有模有样,可伊述只一副就听你继续编的表情看着她。他当然不会信,甚至觉得这个借口太蠢。 “既是这样,我给你开些安神药,你回去煎来喝了睡的会舒服些” 陈忆典认真点点头,反正有没有药她睡得都很香,让她睡昏在床上都没事。 “这个是冰肌玉露膏,我自己研制的,能活血化淤消肿止痛,还可滋养肌肤、容颜不衰” 伊述说着,已经从身后的药柜中取出不少的药材,但并没有把它们包起来,只是用一个小竹篮盛着。 陈忆典把药膏收好,这可是好东西,神医亲自调制的美容产品,那用了肯定是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师父,这是给我的安神药吗?看起来好像有点多呀” 这么大一篮,至少有十来味药吧,这喝了怕不是安睡而是长眠吧。 伊述发出轻笑,忍不住屈着手指敲了下她的头顶,还挺响。 “这是给你药浴用的,我先给你针灸,结束后你泡药浴半个时辰。三天一次,如此进行一个月,你经络?疏通后也就可以内服解药了” 陈忆典兴奋的摩拳擦掌起来,好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徒儿肯定给您养老。 伊述看着眼前激动的山兔子,弯月般的眼睛里含着璀璨的光。他突然心生一丝怜爱,看来得好好给她医治才行,否则怎么对得起她这般热烈和笃信的目光。 “放心吧,你体内的毒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如今连姐姐都不能拿她怎么样,陛下更是发了怒,娘您要怎么做?” 越袖在房里急躁的来回走动,她与姐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姐姐遇到陈忆典这个麻烦,她自然也跟着焦急。 “袖儿,娘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谋定而后动,遇事需安祥和缓以处之,若一慌忙,便恐有错。你这性子真是比你姐姐还急” 荣德夫人心平气和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她神色自若,侧头眼神示意房中的婢女都退出去。 见房中只剩下母女两人,荣德夫人才放下手中的佛珠手串。 “还有你这房里平时留个贴身嬷嬷也就够用了。这么几个婢女站在房里,如今秋禾丫头长大了,难免不多些心思,你不可不防” 越袖觉得母亲太小题大做,自己既是堂堂国公夫人,身边奴仆成群伺候那便是该有的排场。不过她此刻自然不会与母亲争辩这些。 “母亲放心,女儿都记着了。那您快说说,您可有什么好办法解决陈国公主这事?” 荣德夫人轻轻拍着越袖的手,慈眉善目的面容下是老谋深算的得意。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既然把颜儿送的礼转赠到国公府,那我便将赔礼转送给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替她收下。我倒不信她还会去驳了皇后的颜面,再要拒收赔礼” “可皇后她会帮咱们吗?她虽一向是个和善性子,可到底这事原就是姐姐错了主意,她怎肯牵连自身?” “所以必须送一份皇后不会推脱的赔礼。我近日打听到福泽寺里供了一串金丝砗磲佛珠手串,我本就打算请了这串佛珠给颜儿保平安之用,如今正好以此物赠予皇后,请她先代陈国公主收下赔礼。皇后是信佛之人,不会不收此佛珠,且这金丝砗磲本就有市无价,皇后必然会感知颜儿的诚心,由她转交给陈国公主,再从中调和,想来这事也可了了” 荣德夫人看着桌上的佛珠手串,真是便宜了这个陈国公主。这金丝砗磲佛珠手串可是稀世之宝,再多的钱怕也请不到手上,也是自己和福泽寺住持还有些交情才能得这机会。 “还是娘您深谋远虑,皇后必然不会拒了佛珠,有她出面,陈国公主也算有了台阶下,且她将来若想妥善和亲,必然不敢得罪皇后,这也算是卖了皇后一个面子” 越袖给荣德夫人倒着茶水,这些年若是没有娘为自己和姐姐出谋划策,她们两姐妹怕是早不知被谁算计了。 “不过姐姐也真是的,明知对方是陈国嫡公主,何苦还要设计她” “你姐姐设计她这没错,错的是她看轻了这位公主,把手段摆在了明面上,给自己留下了把柄。按理说来这和亲来的公主即便成为皇子正妃,怕也很难成为皇后,毕竟若是将来的太子是异国公主的血脉并继承皇位,难保不会外戚专政,届时这大好江山岂不拱手让人” 荣德夫人喝着茶,眸底散发出阴沉之色。莫说是异国公主,只看当今皇帝的结发妻子,可不就是因为母家太过强大被忌惮才招致灭顶之灾。 第73章 遇害 午后荣德夫人便起身前往福泽寺,越袖要求随母亲同去被她拒绝。只说让她先去传话进宫,告诉越贵妃先去给皇后脱簪谢罪。现在必须放低姿态、回避锋芒,皇后为了大局着想,自然也就不会再推辞佛珠的事情。 “三公主,如今咱们与越贵妃撕破了脸,该如何收场?陛下说过来到江国切记以大计为重,需以和为贵” 陈国女官帮着陈忆源翻找着书本,府上的库房里一大半都装着三公主带来的书籍。 “你怕什么?的确需以和为贵,可也得他们视我为贵,我才愿和。区区一个贵妃,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江国皇帝一心都在梁国身上,曾被梁国夺了的那几座城池必是要收回来的。这其中便少不得陈国的助力,你觉得一个贵妃能值几座城池?” 陈忆源看着手中的书,眉头微蹙,有些都开始生霉了,得拿出去晒晒。 “公主英明,可是现下贵妃毕竟代表的是江国皇室,咱们在这里到底根基薄弱,若是贵妃跟咱们耗着………” “她自然不会,她若还想要恩宠,还顾及她的女儿,便会尽早了结此事。只是她定然不会蠢到自己再来赔礼,怕是会去找皇后或是太后求助。咱们今后的利益与皇后太后还有些牵扯,顺着这个台阶也就下了。反正贵妃颜面已经尽失,该示的威风也有效了,咱们也不算吃亏” 女官接过她递来的书,钦佩三公主的才智,自己也算在官场混迹十来年了,竟比不上公主的半分清明。 陈忆源看着女官叹服的神情,眼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些许笑意。 “没事多动动脑子,就像这些书,在箱子里放久了也会生霉。去叫人将这些书都拿出去晒晒,别碰碎了” 夜幕降临之前,陈忆典才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公主府。一下午的针灸与药浴让她觉得全身舒爽,这就是中医的魅力吧,感觉自己的血液都通畅了。 同一时刻,陆瑾延约了沈玉竹到府上探讨梁国使臣一事。 他告诉了沈玉竹自己发现昭和殿牌匾下母亲留下的信息。沈玉竹简直不敢相信仪妃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知子莫若母,哪怕她去了,也能帮助殿下扶摇直上。 “有了这个消息,这后续的一个大麻烦可就解决了。如今只要咱们顺利找出那个使臣,探查出那道刺青,大业便可真正开始了” 沈玉竹隐隐激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计划了几年的大业,终于能够开始实施了,若是成了,那当真不枉自己活这一场。 “是啊,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那一天吗” 陆瑾延看着暗卫们传来的消息,他起身将纸条掠过蜡烛,直到火烬燃到手指,才轻轻松开了手。 “对了殿下,你可知陈忆典与越贵妃之事?这陈忆典何时又开始有脑子了,竟然知道若是不处理好越贵妃,就会有更多的手伸向她。直接先来个釜底抽薪,这下那些藏了心思的,怕是会投鼠忌器了” 沈玉竹拍打着折扇,到底是一国公主,没点头脑陈国皇帝又怎会送她来和亲,岂非让她自掘坟墓。若是庶出公主倒还好,没有得后位的可能,可偏偏是嫡出公主,这司马昭之心,即便是当今陛下在她价值用尽之时,怕也会立即舍弃。 “她的确不笨,但也不擅谋略,拒收赔礼之事,必然不会是陈忆典的主意” “哦?莫非她身后还有高人指点?” “与她一同前来的,那位陈国三公主,她倒绝非池中之物。只是目前是敌是友尚未知,倒也不便与之牵扯” 陆谨延碾磨着手里的余灰,灰烬在他指尖慢慢洒落,在空中伴着尘埃沉浮。 陈忆典贵在身份,而陈忆源重在头脑,此人城府颇深且深藏不露。只可惜,太过精明的人反而容易招致灾祸,与她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沈玉竹刚离开,一名暗卫便匆匆进门。他单膝跪地,呈上手中展开的锦盒。 “殿下,事已办成” 陆瑾延看了眼锦盒里被染了血的金丝砗磲手串,勾起唇角,欣赏着门外的落日霞光。太阳又落下了,挺好。 “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皇宫里,越贵妃穿着一身素衣去了皇后宫里脱簪谢罪。正走在回宫的长街上,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上前跪地,颤抖着告诉她荣德夫人在回府的路上遇到山匪,已经遇害了。 越贵妃惊得跌倒在地,她神情呆滞,用失力的双手揪着传话太监的领口问了数十遍,知道母亲是真的丧命了才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你骗我!不可能!母亲午后才让人传了消息,怎么可能会被刺杀!不可能!我连母亲的面都还没见着,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离世了,我还未与她见一面啊啊啊啊啊…………” 宫人们都吓得跪倒在地,越贵妃就在宫道上发起疯来,头发被她扯得凌乱,衣襟也有些散乱。她没想到今日一身素衣,却成了为母亲送陵的孝服。 越贵妃不管不顾的冲进皇后宫里,求她放自己出宫去看母亲最后一面。皇后见她如此丧失理智的模样,只好先去通传给皇上。 陆赋自然也为荣德夫人遇害感到惋惜,他让皇后将越贵妃带回宫里多加安慰,许她明日去国公府吊唁。并叫人传口谕给陆瑾谰让他调查山匪一事,也好给贵妃和国公府一个交代。 国公府里,越袖与姜栩跪在荣德夫人的棺木前痛哭流涕,越袖最终受不住母亲的突然离去伤心欲绝晕倒过去。 国公府忙成一团,姜平朔一边操办着荣德夫人的丧仪,一边去照顾越袖。他也未曾料到岳母竟然会遇到山匪,被抢了钱财后更是被一刀毙命,跟随的仆从也都没有留下活口。 但按规矩,荣德夫人落叶归根得在阜城由越家准备丧仪,因此也只能在国公府停留三日,便要将棺椁运回阜城,葬入越家陵墓,由越家祠堂供奉。 第74章 恶有恶报 姜秋禾站在自己院子门口,看着外面忙不停的下人,一张白色纸钱被风吹卷着,慢慢落到了她脚下。 一个婢女端着一盒东西走到她面前,婢女的腰上系上了白色孝带,看得她只觉碍眼。 “大小姐,这是老爷让奴婢给您送过来的孝巾和白花” 婢女低着头,大小姐脾气一向不好,她将托盘高举过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听得姜秋禾一声冷笑,婢女不由的抖了抖。 “他让我给越老夫人披麻戴孝?” 她像是在质问婢女,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婢女自不敢回话。 “滚” 姜秋禾看都未看一眼盒子里的东西,一脚踏在那枚冥币上回了院子。 贴身婢女把院中的仆人都打发出去后跟在她身边进了屋子。 “小姐,老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您?” “你以为他很想操持这个丧仪吗?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否则怎会立即飞鸽传书去阜城。按规矩,不过三天这荣德夫人的棺椁就得送回阜城越家,我称病三天也无妨。只是这锣鼓声听得烦人” 姜秋禾坐在凳子上擦拭着手中的暗器。看着锋利的刀刃,她平静的将其握在手心。 陆瑾延下手倒是干净利落,丝毫不留痕迹。他一早让人透露荣德夫人的行踪,又暗中调走了官道上的守备,这些土匪为了钱财自然甘愿拼死一搏,再由他派的暗卫混入其中一刀毙命。 若自己也是不知情的,怕是也定然就相信荣德夫人是被土匪劫杀的了,毕竟他们的确杀了整队人马,抢走了马车上的金银珠宝。 过不了几天,陆瑾谰为了邀功必是要将这拨土匪绞杀干净,届时谁再怀疑此事那也只能是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婢女正准备开口说话,姜秋禾示意她闭嘴,她看了眼手中尖锐的暗器,一息之间将暗器射向了窗外。只听的一声吃痛的闷哼,婢女立刻会意出门将那人捉住押了进来。 姜秋禾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人,是她院中的丫鬟,应当是才调过来的,看着眼生。丫鬟被困住双手,嘴里也堵上布巾,她的肩膀正往外渗着血,疼得她满头冷汗。 “怎么,见我把人都打发出去了就按耐不住了是吧?她如此老谋深算,怎么就选了个你这样沉不住气的。既然你如此忠心,我便成全了你,送你下去好好继续服侍她吧” 姜秋禾语气平和,没有一丝发现身边被安插眼线的愤怒。她早知道以这位荣德夫人的习性,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她看了眼地上的人,嘴角轻轻扬起,笑容却带着一丝致命的冰冷。 那丫鬟听了她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含泪的双眼里全是恐惧和后悔,她想求饶,可双手动不了,嘴也说不了话,只能拼命磕头。 “把她交给程七,处理干净” 贴身奴婢领命将丫鬟带了下去。姜秋禾眼尾扫了眼地上的血迹,不悦的蹙了蹙眉。 “不是吧这么倒霉?” 陈忆典才从陈忆源口中得知荣德夫人遇害的消息。 “听说那拨土匪抢劫过不少途经的香客,因此那条官道上专门设有守备。只是恰巧附近村子发现有狼出没,守备被遣去猎捕狼群。只能说这次劫财杀人对土匪来说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陈忆源吃着手中的糕点,是姐姐新研发的,用的是初秋新开的桂花,味道果然清甜。 想来这荣德夫人也是命数不好,赶在这个节骨眼出事。梁国使臣马上就要到皇城了,江国皇帝定然是以国事为重。哪怕她遇害一事当中另有蹊跷,怕也不会再深入调查,这件事到绞杀土匪这里,也就了结了。 “还真是善恶有报,越贵妃如此作恶多端,都报应到她娘身上了” 陈忆典摸着手腕上的红痕,又想起昨晚越贵妃的歹毒行为,她可不会去同情她的丧母之痛,恶人自有恶人磨罢了。 “姐姐怎知不是这荣德夫人自己作恶多端呢。有其母必有其女,越贵妃的品性定然与她母亲脱不了关系” “嗯,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姜秋禾的继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方哥说她是慈母时我就觉得可疑,说不定也是个演技派” 陈忆典摸着下巴分析,见陈忆源不说话了,她才侧头看向对方。 “姐姐与这方鸿江关系倒是不错,你是把他视为挚友了?” 虽然阿源是在问自己,可陈忆典却能感受出她只是在陈述这句话。她甚至没有给出其他关系的选项,因为那必然不是她想听到的。 陈忆典心里有些纠结,她也不知道自己与方鸿江能有什么关系。两人似乎很亲近,又似乎相隔千里。自己心里肯定是在意他的吧?心里想到他时会心动,见到他时会很开心,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感觉很放松,可以抛开一切只享受快乐。 可自己抛得开吗?自己是陈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她当然想选择一位自己心仪的人,可似乎大家都默认了她心仪的人必须是皇子,至少也得是宗亲。方鸿江是大臣的儿子,和皇家没有关系,自己的选择必然会受到各方反对。 可是难道不是陈国和江国两个皇帝同意自己选择和亲之人的吗?只是这个选择的范围实在有限,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指定嫁给某位皇子来的痛快。如今自己心有所属,却不敢公之于众。她不能这么自私,这样不仅会害了方鸿江,还会连累到阿源和其他陈国女官。 反正现在江国皇帝也没有马上要自己和亲的想法,索性先拖着吧。得把心里的情愫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方鸿江。他对自己是何种感情也不清楚,说不定真把自己当做朋友,那岂不是最后自作多情一场。而且他那么好,好得自己都舍不得喜欢他,就怕他会因此感到困扰。 陈忆典打了个马虎眼敷衍过去,她不愿与阿源多说方鸿江的事情。不管是何种感情亦或是何种关系,这是他们二人的私事,她不希望他人横加干涉。 看着空中的圆月,陈忆典叹了口气。自己有着现代人的婚恋观,这根本不适配于古代。如果可以一辈子不成亲就好了,她真的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第75章 天伦之乐 次日一大早,越贵妃便带着陆铃华到国公府吊唁。 “都是因为我,母亲都是为了我才会去福泽寺,她不去也就不遇到土匪了” 越贵妃哭得已经没了眼泪,只跪在棺木前神情呆滞的自言自语。 “姐姐你别这样说,母亲已经离开了,她也不会希望你如此自责的” 越袖给她端来一碗参汤,自己已经接受了母亲离世的现实,可姐姐似乎魔怔了一般,不吃不喝的,她看着也揪心。 “是啊母妃,您来送外祖母最后一程,难道还让她见你如此痛苦吗?您得振作起来,外祖母才会安心呢” 陆铃华接过参汤,一勺一勺喂给越贵妃。越贵妃只是像个木偶一般,突然她抢过瓷碗用力摔在地上。陆铃华与越袖皆是一惊。 “是陈忆典,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紧抓着我不放,母亲何需去请那个什么佛珠手串!她害得我没了母亲,我必然也不会叫她好过!!” 越贵妃怒吼着便要起身,似即刻就要去杀了陈忆典以泄心头之愤。陆铃华与越袖赶紧拉住她。 越袖刚要说话便看到走进灵堂的姜平朔,他皱着眉头,显然是听到了越贵妃的话。 “贵妃失去至亲悲痛欲绝,劳烦六公主先扶贵妃下去休息,切勿伤了身子” 他语气平静却不怒而威,陆铃华自然知道母妃刚才的话不妥,便扶着她先下去平复心情,免得当真失了理智,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两人刚离开灵堂,越袖就赶紧上前为姐姐开脱。 “姐姐是太伤心了才——” “我看她是失心疯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归根到底还不是她自己做错了事,也是陛下让她去致歉,她这是还想把谁也牵扯进来?” “姐姐是糊涂了,她也是无法接受母亲就这样离开人世,我会好好劝解她的” “这梁国使臣马上就来到皇城了,她若此时再惹出什么事非,我看她这个贵妃也是做到头了!” “是是是,姐姐一时口不择言,她如今也是神情恍惚了,我会劝她先好生休养的。待母亲回到阜城入土为安后,想来她也就没事了……” 越袖说着便抹起泪来,姜平朔安慰了她几句,只让她万不能与越贵妃再说什么陈国公主的事后便离开。 陆铃华安抚母亲躺下休息后,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 外祖母是横死的,她根本不敢看她的遗容,心里也是害怕的。到现在莫说母妃,她也难以相信外祖母就这样离世了。自己画的画像她都还没看上一眼。 陆铃华心情低落的在园子里闲逛,母妃受了如此大的打击,还好还有自己和姨母陪在她身边。 “公主还有闲心在这里赏花呢,我还以为你定是同你母妃一样,悲痛得下不了床了” 陆铃华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姜秋禾。她今日打扮得比平日要精心很多,连珠翠都是上好的珍品。 “你少在这里落井下石,我姨母好歹也抚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在我外祖母丧仪期间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着她斥责的话,姜秋禾神色如常。她琉璃般的眼眸犹如深潭般的宁静,明明嘴角没有弧度,可就是能看到她满脸的笑意。 “公主挚孝恭顺,自然是会为荣德夫人好好守灵。至于我,她非我至亲我也未视她为尊长,我不在此时大摆宴席庆贺已是礼数有加,怎么你还奢求我为她悲泣?” “呵,果真是没娘教养的。我外祖母去世了可我母亲却仍在身边,我自当与母妃享天伦之乐。你自幼没了生母,想来是不会懂得的,所以才会如此冷血无情。若是你母亲也在世,想来你也能活的像个正常人些” 姜秋禾冷笑出声,她慢步走到陆铃华身前,寒芒在眼底一闪而过,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手心里的暗器。 “公主,我倒真是羡慕你,与母亲享天伦之乐这种好福气,是得好好珍惜” 言罢她将暗器收回袖中转身离开,陆铃华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果真就是嫉妒自己。 入夜之前越贵妃与陆铃华回到宫中,陆赋见贵妃如此失魂落魄,到底也是自己的宠妃,好生安慰了一番。 越贵妃与陈忆典之事也只能因荣德夫人的离世终止,死者为大,陆赋也不忍再斥责她。 荣德夫人棺椁离开皇城的当日,梁国使臣终于到来。 此次来访的使臣足有十余人,可见梁国对此行的重视。 由于陆瑾谰正处理剿匪一事,到城门迎接梁国使臣便由陆瑾延领着朝臣进行,也算给足了梁国颜面。 陆瑾延看着不远处前来的一队人马与数十辆马车,示意鸿胪寺官员上前去对接。 城门口两侧侍卫手持长枪伫立着,陆瑾延站在最前面,身后陆续站着鸿胪寺与礼部的官员。 梁国使臣下了马车,与对接的鸿胪寺官员一同过来。陆瑾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人群中间的一名女子。 这女子身穿明黄色锦衣华服,头戴九展凤翅金步摇,看着便是华贵无比。 只看她睥睨众生的眼神也能得知她高贵的身份。陆瑾延眉梢一挑,传信里可没说梁国公主会一同前来。 “你就是江国的三皇子?” 那女子走到城门口,趾高气昂的看着站在最前端的陆瑾延。看着倒是气度不凡,也不知是否继承了秦家的血性。 早在梁国她就听说过秦家军曾经的实力,哪怕是从前的大燕遇到秦家军也是屡战屡败,甚至被称为疆场杀神。她倒要看看秦家血脉是否配得上如此高的赞誉。 陆瑾延并未回复她,只是扬起一抹微笑,眸中带有一丝趣味。 梁国使臣赶紧上前制止公主的无礼,虽说他们是宾客,可毕竟江国实力强劲,虽没了秦家军,但到底根基深厚。 来回几次客套话术后,两帮人一起进了皇城,陆瑾延亲自带着梁国使臣入住番馆。 使臣住下后,陆瑾延进宫述职。陆赋得知他此次行事稳重妥帖后甚是欣慰,让他继续好好操持接待使臣的宫宴。 陆瑾延只敷衍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抬眸看了正眼百感交集的陆赋,领命后便退出了御书房。 第76章 梁国公主 鸿胪寺里,傅予安与李肆煊忙得不可开交,明日便是百花宴,两人正陪老子们一道一道审核宴会流程。 “你说这梁国,见陈国送了和亲公主过来就按耐不住了?也跟着派使臣来访,真是会见风使舵。他们若是如此怕江国与陈国结盟,也送个公主过来好了” 傅予安勾对着宴席所备选的菜品。从前竟不知操持一场宴会需要这么多把关的地方,搞得他头晕脑胀的。 李肆煊也在计算宴席总计花费的银两,他手指敲拨着算盘,抬头扬眉看了傅予安一眼,悠悠道。 “刚才传回消息,倒是听说此次使臣团里,的确有位公主” “真的?!莫不是梁国也有和亲的意愿?可早先也没说呀,这也不至于暗里送过来吧?”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倒是可以问问祝怀熙,他上午不是陪同三殿下一起去迎接使臣吗” 李肆煊也好奇,若说是想和亲,可这梁国与江国边界仍战乱不断,且江国为了收复城池必然是要对梁国起兵的。这个时候还送公主前来和亲,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个祝怀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躲懒去了,小爷我——” 刚抱怨着,傅予安便看见祝怀熙走到了院中,气得用力将手边的书砸向了他。 祝怀熙吓得侧身躲过,书本被其身后的周厉寻一把接住。 李肆煊蹙眉,他怎么过来了? 进屋后周厉寻瞪了傅予安一眼,将书扔给了他。 “表哥你怎么来了?” “在府上待着无聊,路上遇到祝怀熙便一同过来看看” 傅予安点了点头,假装研磨实则一个劲儿看向祝怀熙。 “祝怀熙,听说梁国使臣里还有位公主?真的假的?” 祝怀熙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拿起他负责的册子。 “嗯嗯,是梁国的四公主。听说她是偷偷溜出宫的,待使臣发现她时都已经出城很远了。她深受梁国皇帝宠爱,使臣也不敢忤逆她,便只能带她一同前来” “深受宠爱?我记得梁国皇帝似乎最疼爱七公主,怎么又成了四公主?” 周厉寻疑惑,当初自己与五皇子出使梁国求药,对梁国宫内之事也有所了解。他至今还记得那位七公主盛气凌人的模样。 “可我见这四公主花容月貌、雍容华贵,确实像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怕是咱们六公主与之相比都稍显逊色” 周厉寻凝眉沉思,李肆煊更好奇这位梁国四公主,只有傅予安突的笑出了声。 他捂着肚子大笑,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哈哈,祝怀熙你死定了。我一会儿便去告诉陆铃华,说你瞧不上她。若是她知道你说她比不过梁国公主,她肯定会变成炸毛鸡哈哈哈哈” 周厉寻与李肆煊皆是无语,他的关注点还能再偏些吗? 只有祝怀熙是真的被吓到,他后悔自己刚才不过脑子的话,更怕傅予安真的会告诉陆铃华,到时候自己定会被她报复一番。 “行了,别这么幼稚。这里还有不少朝臣呢,别让闲话传到你爹娘耳中去” 周厉寻拍了拍傅予安的后脑勺,傅予安回头看着正看向自己的老头子们,顿时失了逗弄祝怀熙的兴致。 李肆煊放下账册,他现在完全没了算账的心思。手肘撑在桌案上倾身向前。 “你们说这梁国四公主到底为了什么来江国,总不能真是游玩吧?” “当然是为了你来的” 三皇子府,林清栀环视着府里的造景,一眼过去都是些绿植,连盆花都没有,看着也太单调了。 “为了我?我似乎与公主未曾谋面过?” 陆瑾延走在她身后,这位四公主还真是让人头疼,非要跟着他回府来逛自己府邸。若不是为了大计还不能与梁国使臣交恶,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一刀处理干净。 林清栀转身看着他,轻快的几步走到他身前,像是终于拨开云雾见到只存于他人言论中的人,既兴奋,又好奇。 “传闻不如一见,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此次偷偷跑来江国,便是要亲自看看盛名之下,是否其实难副?” 陆瑾延并不在乎她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好奇,只是轻瞄了眼她悠闲的步履,见其没有丝毫要防备自己的意思。看来她听到的传言里,自己倒不是个凶神恶煞的。 “你私自出宫,还千里迢迢来到江国,也不怕累及他人” “我自不必担心,我父皇疼我至极,爱屋及乌,他不会伤害我身边之人的” “是吗,那公主如此娇贵,可切记保护好自身才行” 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陆瑾延不愿与她多说废话,直言还有要事,便不久留她了。 林清栀不悦的离开三皇子府。陆瑾延回到房中,仔细抚摸着母亲留下的横木,又过两刻钟后才独自出府。 皇宫里,贺宜嘉在舞蹈师傅的陪同下练习最后一次为百花宴准备的舞蹈。 “郡主身姿轻盈、舞姿曼妙,已是无可挑剔了。梁国使臣能有幸观郡主一舞,也算是他们修得的福气了” 贺宜嘉只是轻轻一笑,她对自己的舞蹈功夫自然是有信心的。如今练习了这些日子,更是有所精益。 “听说,梁国还来了位公主?” 舞蹈师傅退下后,贴身宫女上前伺候贺宜嘉换下舞衣,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奴婢也听说了,因是那位公主私自前来的,陛下特派了不少侍卫随行保护她呢” “这倒是新奇,从未见过哪个公主胆子如此之大,当真是不把自身安危当回事” “奴婢觉得,这位公主也太没有规矩了,不明不白的过来,不是白白让人家看笑话吗” 贺宜嘉慢慢放下巾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虽说不守规矩,到底勇气可嘉,想来心思也不会简单。 “你去让碧荷把我的碧玉玲珑簪亲自送给她,聊表心意” “郡主,这玲珑簪可是夫人花了重金为您制作的,珍贵异常,您当真要送给她吗” “她是公主,对她来说再珍贵的东西也都是凡物。去吧” 贺宜嘉走到妆台坐下梳理着及腰长发,青丝如瀑,随着微风轻拂而起。 待宫女离开后,她小心的从镜台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小盒绘制丹青的丹砂。 看着手中的东西,贺宜嘉松了口气,这个颜色,应该能仿出鸢尾的神态吧。 第77章 鬼怪 夜幕低垂,暮色渐浓,树叶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曳,铃铃的声音无节奏的飘荡在空中。 陈忆典将伊述给的药膏当面膜一样敷在脸上。她躺在贵妃榻上,听着窗外的风声。 “这冰冰凉凉的感觉,也太舒爽了。我就知道师父研制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就是少了点,敷上两次就用完了” 自言自语的念叨着,陈忆典闭着眼睛享受着皮肤吸收药膏的冰凉感,仿佛每个毛孔都在畅快的呼吸。 这就是广告里的女明星想表达的效果吧。这东西师父要是批量生产,再由我来管理销售,那岂不是迎来了泼天富贵。把师父小戚山上的小院一改,江国美容院从此成立,嘿嘿嘿嘿嘿。 突然一阵夜风猛的从窗户边吹进来,木窗被吹得吱呀作响,屋内的蜡烛也被吹灭。 “wc!” 陈忆典惊的睁开眼睛,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像是小说里被刺杀的经典场面。不会这么倒霉吧……… 借着月光,陈忆典摸索着站了起来。她动作极轻,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确实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就让仆从守在门口了,现在连个出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阿源知不知道我身处险境啊啊啊啊。 陈忆典脱了鞋,尽量让自己走路没声音,她看着幌动的窗户,听这声音外面风真的很大。她蹲下身子踮起脚尖慢慢挪动着,想要从窗户逃出去。 由于自己的声音极轻,因此门口的脚步声像是拍钉子一样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她的心脏。 不能慌不能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方哥保佑师父保佑阿源保佑,都来保佑我渡过此劫。 门开了,没人说话。陈忆典心揪的更厉害,紧紧的捏着拳头,额头的汗水快要把药膏融化。 陈忆典不敢回头看,她蹲在窗户下,只能听见那人踱步声,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咚的一声,那人像是撞到了凳子上,陈忆典也跟着吓了一跳,发出一丝惊愕声。反应过来她赶紧捂住嘴,可那人定是听见了,正慢步向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马上就要走到自己身后了,借着月光,她已经能看见那人的影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得知道是谁,化成鬼我也得找他索命!陈忆典慢慢调整了呼吸,她大呼一口气,突然站起身转了过去。 “啊!!!!!!” “啊!!!!!!” 两道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将整个公主府的人都惊动了。树上的鸟雀吓的差点飞不起来,摔落几次才飞走。 陈忆典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虽看不太清晰,但她知道自己不认识此人,且她手上还拿着一个熄了的烛台。 而林清栀则是完全被对方这副鬼样子吓得丢了魂儿,她脸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就只能从一片白泥中看到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像极了画本子里的鬼怪。 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房间里异常沉默,只能听到两股加速的心跳声。 直到婢女拿着蜡烛冲进来,看着窗边失了魂的两个女子,才赶紧上前将陈忆典护在身后。 “你是谁?怎敢随意闯入我们公主的房间!?” “公主?她,她就是陈忆典?” 林清栀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敷着大白脸的女人。陈国公主居然是这样的??? “不知四公主找我姐姐有何贵干?” 陈忆源清冷低沉的声音幽幽出现在门口,她没有一个重音可林清栀却感到了刺骨的冷意。 刚才这个三公主可不是这副神情,若不是此刻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敌意,她都还以为陈国三公主只是个性子柔和的小美人。 “哦,我,我刚才见你有事正忙,就自己在府里逛逛,谁知逛着逛着……就到这里来了……” 林清栀有些心虚,她傍晚后觉得无聊,听使臣说这个公主府里住着陈国送来的和亲公主,便想来探个究竟。 谁知这三公主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她便自己偷偷过来闲逛。见这屋子突然熄了蜡烛,便想来看看发生了何事,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和亲公主见面。 “你吓到她了,请先出去吧” 陈忆源走了进来,门外是举着火把的侍卫。林清栀尴尬的朝陈忆典笑了笑,快步离开了房间。 “姐姐没事吧?” 陈忆典此刻听到阿源的声音才回了神,她看着林清栀出门的背影。 “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陈忆源拉着她到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她是梁国的四公主,跟随梁国使臣偷偷来到江国的。她刚才来府上做客,我一时没注意,竟让她擅自跑来了这里” 陈忆典喝着茶水,梁国四公主?她为什么要来江国?不可能是为了刺激吧?她怎么偷跑出来的?这世上还有如此勇士? 怀着满肚子的疑问,陈忆典去洗了脸上的药膏,跟着阿源一同去了正厅。 林清栀有些窘迫的站起身,看着进来的两人,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自在的捏了捏裙边。 “刚才真是对不住,其实我就是想来看看和亲公主是什么样的………不过我现在看到了,真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哈哈,绝色美人” 陈忆典源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她在说我呀?难道不是阿源吗?自己虽有几分姿色,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既然看到了,公主请回吧。以后还是不要随意闯进别人的院子,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不好交代” 林清栀知是自己无礼,可还是不满陈忆源这有些刻薄的语气。对着她扯了个假笑,眼神也带了一丝不屑。 “多谢你提醒我,我自会注意到。对了陈忆典,我在这儿也没朋友,若是有机会,可以一起玩也不错?” 她对陈忆典抬了抬眉,倒是还算客气。陈忆典还没回话,她便自己告辞离开了。 “阿源,我怎么感觉她怪怪的” 刚才她在自己房中得知自己是和亲公主后,明显是提前打听过自己的反应,肯定不会是胡乱逛到自己院中的。难不成她有什么别的目的?可自己与她非亲非故的。 “是很奇怪,姐姐以后还是别靠近她” 陈忆源看着门口,微眯了眯眼眸。这个梁国公主,她想做什么? 第78章 嫂子 林清栀回到番馆,看着大门外守着的一队侍卫。呵,这个江国皇帝,防范心还挺重,我一个公主能做什么?至于派这么多人过来监守。 一转身林清栀被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瞪着眼前的人,今晚自己心悸都快犯了。 “卢大人,什么事?” 卢慎对着她使了个请的手势,林清栀看了眼四周,跟着他走到月门后。 “这么晚了公主才回来,叫臣怎能放心。如今在这江国,不比在梁国,公主切莫任性了” “江国又如何?我又哪里任性了?即便要告诫我,也是刘大人的事,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林清栀不悦的训斥着他,不看看自己是何身份,竟然也敢来管教本公主。 林清栀只用眼尾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看来琮礼说的没错,这个卢慎确实需要防备,他如此关注自己,定是受了严禄的指使,此人断不能留……… “卢大人?被公主训斥了?你说你这不是自找的吗?连刘大人都得看公主脸色行事,你倒是跨过刘大人自己做起主了” 使臣胡成远走到卢慎身旁奚落着他。一个上京城的守备,不好好去管理军队事务,竟也上书来做使臣出使江国,区区莽夫也配参与朝政之事? 卢慎看着满目讥讽的胡成远,捏紧了拳头。这个斯文败类,倒是刘鹤的一条好狗,见着自己就咬。 “胡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关心公主罢了。公主心性大,怕是只听得进刘大人的话,我以后便不多嘴了” 卢慎一副欣然接受指责的模样,背在身后的拳头却握得青筋暴起。 月亮慢慢被乌云笼罩,天空只剩下些稀疏的星子发散着微光。 一大清早,皇宫里的畅欢园便热闹起来。这里不仅挨着平日举办宫宴的明德殿,还远离后宫,是开设百花宴的绝佳场所。 宫人们将各类盆栽放置到鸿胪寺指定的地方,不一会儿各色鲜花便摆满了整个畅欢园。 园中树木葱茏,即便不是室内,也不会被太阳炙晒。 傅予安揉着眼睛,困得他接连打了三个哈欠。看着宫人有序的干着活,他不时四处巡视两下。 “还有两个时辰百花宴就开始了,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环视着四周。这个场地倒是够大,摆个七八桌宴席不成问题,最上方是陛下的席位,后几排则是梁国使臣与鸿胪寺官员,看着倒也符合规矩。 “也不知五表哥剿匪怎么样了,这拨土匪怕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才能把荣德夫人身边的侍卫都杀得一干二净” 傅予安双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他倒是宁愿去剿匪,至少没这么琐碎事费心思。 “小侯爷,小侯爷,不好了。弹琴的琴师吃坏了肚子,我看她的情况,待会儿怕是上不了场了” 祝怀熙跑了过来,他捂着腰气喘吁吁,额头出了些细汗。 “你说什么!!?谁让她吃坏肚子的?是不是有人暗中使坏,你问清楚了没?” 傅予安蹭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感觉自己好像气血攻心了。他便说,这百花宴不出点岔子定是不成的,果然关键时刻麻烦还是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的时候她就很不舒服了,说是浑身没力气………” “要你有什么用!为什么刚才不立刻调查!?” “我也不知道呀………我以为她就是吃坏肚子………要不现在去查?” “你个蠢货!现在过去就算有猫腻证据也早被处理干净了!小爷我就说你靠不住!!真是废物!” “又不是我让她吃坏肚子的………” “你再说!?” 祝怀熙闭嘴了,他不安的绞着手指,这下可怎么办呢。 傅予安也急得来回踱步。他眉头紧皱,烦躁的挠了挠脑袋。 “有了!咱们去找秦潇潇,她琴技高超,定然能救场。有她在,这奏琴就不会出差错” 傅予安眼睛又亮了起来,仿佛找到救命稻草,摩拳擦掌的就要出宫。 “可是她能同意吗?她平时还挺讨厌你的” “祝怀熙!你几天没挨揍又皮痒了是吧?她即便再不待见我,这百花宴可是最终由陆瑾延负责的,她为了陆瑾延也会同意的。快点,你同我一起去大长公主府” “那这里怎么办?” “有李肆煊就够了,他比你靠得住!” 说着傅予安随意交代了两句便拽着祝怀熙一同出了宫。 假山背后,李肆煊走了出来,看着两人急急忙忙的背影,满是鄙夷的笑了笑。 “这两个蠢货,想要调走你们两个还真是轻而易举” 他走到场地上去,宫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桌椅。李肆煊负手悠闲的巡视着,他观察着这些宫人所站的位置。 “你,你,还有你,跟我去做其他事情” 他确认位置后点了被他选中的三个宫人,三名宫人跟着他离开。走到假山时,他朝一边使了个眼色,另外三名宫人从假山后出来站到了被叫走的宫人位置上。 公主府,陈忆典伸展着身子才慢慢起床。她快速洗漱后便出府去找师父。 走在大街上,陈忆典看着街道两旁的摊贩,今天倒是热闹,嘈杂的集市声让皇城多了些烟火气息。 “哥,你给我买吧,求求你了!哥!” “不行!再烦我就滚回去” 陈忆典走着走着停下来脚步,这声音,似乎是方鸿江? 她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间书肆,提着裙摆便跑了进去。 果然看见一个小男孩拽着方鸿江的手臂晃来晃去,而他正皱着眉头挑选着长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册。 陈忆典憋着笑,踮起脚尖悄悄向他猫步过去。 “哥哥,你最好了,你给我买吧?我就要这个” 小男孩不断撒着娇,他那双无辜小狗眼看的陈忆典都觉得心萌化了。 方鸿江正准备推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什么想要的?叫声嫂子,我给你买” 陈忆典乐呵呵的说道,方鸿江猛的转过身,惊愕的看着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陈忆典思虑两秒,窘迫的尬笑了笑。自己怎么脑抽了,这个玩笑好像不太适合用在这个社会。 “哈哈,方哥,我逗他呢” “嫂子!” 陈忆典话刚说完便听到这男孩一声洪亮的嫂子,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她立刻侧头看向方鸿江,只见他伸手去捂住了男孩的嘴。 方鸿江不自然的清咳了两下嗓子,回过身子,两人视线恰好对上。他心尖滚烫,她红了脸颊。 第79章 抛砖引玉 “呃呃呃你想要什么?我送你了” 陈忆典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这是方鸿江的弟弟,那他小时候是不是也长这样? 陈忆典最终给方鸿溪买了他缠着要的一册画本子。她没想到这方夫人管儿子管这么紧,身上的钱也就够买点吃食,这种限量版的话本子他得存一月的零花钱才买得起。 方鸿江还在因为陈忆典的那句话失神,被方鸿溪调笑说哥哥害羞了。 三人吵闹着出了书肆,与街上的行人融合在一起。 “方哥你们要去哪里?咱们去钓鱼吧?今天天气好,鱼儿肯定上钩” 陈忆典全然忘了去找师父的事,逃学一天应该也没关系吧? “哥哥哥哥,我想去钓鱼,去城西那里有个村子,那里有好多池塘” 方鸿溪拉着他的手臂又晃悠起来,陈忆典也赶紧上前缠着他另一只手臂撒娇。 这场面方鸿江哪里把持得住,用力甩开了方鸿溪,又不动声色的抽回陈忆典手中的手臂,三人叽叽喳喳的走在街边。 一辆马车缓缓驶在街道中央,林清栀端坐在马车里。微风吹起马车窗帘一角。林清栀随意瞄了眼窗外,随后她掀起帘子向后看去。 陈忆典?她怎么会和一个男子出现在大街上?还有说有笑的,这男子是谁……… 林清栀眉头紧锁,看着街道上嬉戏打闹的三人,陈忆典和另一个小孩像是在欢呼什么,三人都笑得肆意。 放下帘子,林清栀凝眸,她现下要去宫里参加百花宴,也不方便去问个清楚。算了,等会儿问问陆瑾延吧。 畅欢园外的长亭里,秦潇潇不满的试着琴音。 准备睡到正午的她被这两个烦人精拖拉硬拽到宫里来,要不是为了哥哥,她才不会管这档子闲事。最好让傅予安因办事不力被骂个狗血淋头才好。 虽是不耐烦,可她纤纤玉指拨动上琴弦,潺潺流水的琴声便环绕在四周。只是几个音色,便仿若将人带入了一片静谧的森林中,风声和雨声交织,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宁与祥和。 傅予安与祝怀熙才同时松了口气,还好有秦潇潇,不然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这么出神入化的琴师。 很快百花宴便拉开序幕,使臣与朝臣都到位后,陆赋才驾到。 他看了看整个百花宴席面,前方是一个精致的台子,台子上摆放着高低不同的鲜花,四处也都是花鸟相伴,看着竟不比御花园差。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御赐的酒赏给每个宾客,他首先喝下第一杯后,宴会正式开始。 梁国使臣们自是恭敬的向陆赋敬酒,随着歌舞的助兴,氛围也逐渐融洽起来。 林清栀身为公主,她单独坐在一桌,其他人都是三两相接,方便众人交谈。 陆赋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几杯酒便以政事为由先行离开了。毕竟梁国与江国既非和亲也不结盟,此次迎接使臣原本也无需皇帝亲自下场,他能来喝杯酒,便已是给足了梁国颜面。 在陆赋离开后,宾客们才真正开始畅谈起来,饮酒作乐、赏花听曲,不亦乐乎。 “刘大人,歌舞可还满意?” 鸿胪寺卿上前与使臣代表刘鹤攀谈,两人你来我往的敬酒。 林清栀无聊的喝了杯桂花酒,这江国的歌舞也不过尔尔,与梁国的一样无趣,甚是乏味。 “三殿下,恕我冒昧,这些歌舞平平,实在难以入眼呀” 林清栀的话语一出,宴会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台子上的乐师还在尽心弹奏。 陆瑾延浅笑一瞬,这个林清栀总会无心插柳,帮自己引出下一步计划,看来过于放肆还是有好处的。 “珠玉在前 瓦石难当,想来公主定是身怀绝技,不知是否有幸能闻公主一曲?” 林清栀倒还真不惧,她一手琵琶绝技可从未输过场面。 “那便献丑了。把我的琵琶拿过来” 婢女为她取来琵琶,林清栀傲然的上了台面。梁国使臣见能下江国颜面,自然不会阻拦。 不远处的长亭上,秦潇潇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台上傲睨自若的梁国公主。 “你们也真是,怎么选了这些平常歌舞,让她捉到了显摆的机会” “她能显摆什么?待会儿你在她之后上场,让梁国使臣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的抛砖引玉” 秦潇潇眉开眼笑,她用手肘撞了下身旁的傅予安。 “你居然也油嘴滑舌了,莫不是与陆铃华坐久了被她传染了” “她那是油嘴滑舌?明明是尖嘴薄舌” “你说的对哈哈哈哈” 秦潇潇转身去再次调试琴弦,她神色比刚才更认真了些。虽在与傅予安说笑,可她也听到了不远处那精妙绝伦的琵琶声。果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可见林清栀琵琶技艺的确熟练而精湛。 傅予安看着台子上林清栀手指时而轻柔时而紧凑地拨动着琴弦,台下的人也尽是沉浸其中。 他刚才可是听李肆煊说贺宜嘉会在宴会结束时献上一舞。其她人也便罢了,这位郡主的舞姿他可是见过的,的确是惊为天人。 此时的贺宜嘉正在供宾客休息的雅间里施展着身姿,今日一舞可是沈公子特意拜托自己的,她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宴会上,林清栀拿着琵琶下台,下面的掌声都不愿断绝,江国的朝臣也都被梁国公主的这曲琵琶征服。 陆瑾延喝了杯酒,看着抱着长琴上台的秦潇潇,她还俏皮的朝自己眨眨眼睛。陆瑾延宠溺的笑了笑。 准备琴弦的功夫,秦潇潇刻意睨视了眼台下的林清栀,就你也敢当众驳我哥哥的颜面。 静谧的宴会上,众人都自觉的保持安静,只见秦潇潇低头,手指抚在琴弦上。 十指在那琴弦上来回拨动,美妙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一曲清韵渺然而来,令人如饮仙酿,醉人芳华。 林清栀拿着酒杯的动作顿住,她看着台上的女子,眸中是惊异与欣赏。没想到江国还有如此琴技高超的女子。竟然真能有人通过琴曲便让人如身临高山流水的幻境之感。 一曲结束,台下静默了几息才猛然爆发剧烈的鼓掌声。鸿胪寺卿自豪得想上去给她磕两个头,这可是凭实力赢回了江国的颜面。 “你琴技的确了得。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这皇城里的确人才辈出” 林清栀也鼓着掌,她不会因别人的优秀而心生妒意,反而对秦潇潇挽回江国颜面的本事感到钦佩。 第80章 蓝色蝴蝶 随着秦潇潇下去后,几个宫人上台将花全部搬走,后又神神秘秘的撒了些东西在台面,只能看见是些白色的东西。 “哟,这是要唱哪出好戏” 胡远成摸了摸下巴,刚才那女子的琴艺已是让人惊艳,莫非还有什么佳人在后? “什么好戏,区区一首曲子就把你迷住了?你呀,也就这点出息” 卢慎斜眼瞧了下身旁坐着的胡远成,到底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读了几本破书就敢自诩文人雅士。 陆瑾延不露声色的看了眼另一边的李肆煊,见对方回了个一切妥当的眼神。他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暗中观察着刘鹤的神情。 刘鹤只喝着酒,偶尔与鸿胪寺卿交谈两句,看着倒也并未有何异常。 长亭上,秦潇潇与傅予安、祝怀熙三人站在一起。看着台上竟然挂上了白色的细纱,细纱随风摇曳,如高山上的瀑布,更增添了些神秘感。 众人都看不见白纱后面的场景,开始低声好奇议论起来。 “她果然就是想出尽风头,我说贺宜嘉最近怎么老是偷偷练舞,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心思真够深的” 三人回头,见陆铃华身着锦衣华服踏步而来,想是顾及外祖母的去世,因此今日穿戴也算清新素雅。 难得会穿红色之外的衣裳,傅予安一瞬间还没认出是她。不过听到她那尖酸刻薄的语气,怕她化成灰自己都知道是谁。 秦潇潇白了陆铃华一眼,撇了撇嘴。她可不愿与陆铃华靠的太近,不断往旁边挪,把祝怀熙都要挤到柱子上。 “你看看人家梁国公主的胸襟与气度,也不知道学着点,还在这里眼红嘴硬” 傅予安都为陆铃华这小家子气的性子感到丢人。不说林清栀这般的胸怀坦荡,连陈忆典那不争不抢的性格都比不上。 “你少长他人威风,我胸襟是否开阔与你何干?说得你有多大本事是的,你整天除了恃强凌弱还会干什么?一个纸老虎还当自己多厉害似的” “你说谁是纸老虎!所以说你不欺软怕硬?那你也别逮着祝怀熙,敢去收拾姜秋禾,我就当这个纸老虎,认你是真英雄” “你以为我怕她!我——” “都闭嘴,舞蹈要开始了” 秦潇潇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虽然她也喜欢看狗咬狗的场面,可现下她更想欣赏贺宜嘉的舞姿。 四人安静了下来,心思各异的看着台上慢慢飘落到地的白纱。 台下众人眼睛直直的看着台上,这一舞如此大的排场,想来是能让他们大饱眼福。 随着白纱缓缓堆砌在台面,形成一排起伏的白色沙丘,六名白衣舞姬展现出摇曳的身姿,台后的舞曲随即响起。 竹弦管乐声俱起,舞姬配合着曲调倾身起舞,仿若广寒宫的仙子飞身下凡。 随着舞曲的节奏高升,舞姬向中央甩出长袖,月白色的长袖纷纷落下,贺宜嘉一席竹月蓝的背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舞姬从两侧纷纷退下,贺宜嘉弯身下腰,柔若无骨的腰身看的众人一惊。随后一个回身旋转,甩出手中的水袖。水袖足有三米之长,瞬间将地面的白色海棠卷入空中,满天花瓣伴随着她的水袖舞动,与她一同在台上翩飞。 众人看着台上被海棠花包围着的女子皆呆住了神情,得是怎样的功底才能将水袖舞得如畅游的池鱼,能使得空中的海棠一直随风摇曳而不凌空落下。 站在假山后的沈玉竹看着台上贺宜嘉的绝妙舞姿。伴着曲调与漫天飞舞的海棠,他仿佛看见了一只起舞在白色花海中的蓝色蝴蝶。果然是动人心魄,摄人心魄。 陆瑾延仔细观察着梁国使臣们的神色,他们似乎都被美人做舞吸引,一律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的女子。 随着贺宜嘉舞姿的变换,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白皙如玉的脖颈上有一朵盛开的蓝色鸢尾。 这鸢尾与她的衣裳极其相配,更是栩栩如生仿若成为她舞姿的一部分,丝毫没有任何轻浮之感,反而让人觉得高雅而神圣,只能仰视而不可亵渎。 “这女子舞艺惊人,雅好更是出奇,脖颈玉璧添上刺青,当真是位绝妙佳人” 胡远成眼睛都看直了,若不是自诩文人雅士,怕是口水也淌出来了。 他身旁的宫人默默上前为他添酒,然后淡然向李肆煊看去。注意到对方的眼神,李肆煊点了点头,众人欣赏舞姿正看的尽兴,无人察觉他换了席位。 “的确是倾国倾城,想来不是公主也是哪家的高门贵女” 卢慎也看的出了神,不顾着自己讨厌胡远成与他讨论起来。这女子一舞堪称绝色,唯有冰清雪瓣穿云袖,素雅玉枝凝露痕之意勉强能形容她的曼妙。 “卢兄说笑了,哪家的高门贵女会在金尊玉体上刺上刺青,还在这么点眼的地方” “谁说那是刺青,那是以丹青绘制的,可见这女子心思巧妙。像你这种整天满口三教九流的人哪里配欣赏如此才情” 卢慎痴迷于贺宜嘉的舞姿,说到最后满是鄙夷的瞄了胡远成一眼,似乎对他将刺青与污糟相比的行为很是不满。 李肆煊听着两人的对话,扬起一丝嘴角,这次可真是要多谢贺宜嘉了。 慢慢的,曲调归于平静,贺宜嘉也冉冉结束舞蹈。在她最后 一个动作收尾后,空中的海棠才慢慢飘落下来。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鼓掌声,若不是众人都是有体面的官宦,怕都会兴奋的欢呼起来。 贺宜嘉一眼看到了远处沈玉竹的身影,他刚才,应该看到自己脖颈上的鸢尾了吧……… “宜嘉太棒了,怕是整个江国也挑不出能与她比舞的女子了” 秦潇潇暗暗激动的拍着手,既有才华又有才情的美人,她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子。也不知将来是谁三生有幸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她。 “切,有什么了不起。她也就这点东西拿得出手” 陆铃华不满几人如此雀跃的神情,尤其是傅予安和祝怀熙,平时也不见他们同贺宜嘉交好,却非要在这里做样子假惺惺! 听到她的酸话,三人皆是无语,同步满眼嫌弃的扫视了她一眼。连祝怀熙也忍不住要翻一个白眼。 “三殿下,看来你的确是精心准备了这百花宴呢,我们远道而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林清栀隔空朝陆瑾延敬酒,陆瑾延面带微笑神色畅然,一口饮尽杯中酒。 第81章 泥人 城西村子里,方鸿江正气哄哄的领着两个泥人去村民家借衣服洗漱。 “说了几遍池塘边有青苔,都不听,还一股脑儿冲上去!” 看着身后两个臊眉耷眼的落汤鸡,方鸿江真想一人一棍子。 刚才好不容易钓上一条大鱼,两人都跑到岸边去抢,结果踩到青苔一起落到水里。还好池塘边的水还算浅,只是两人全身都湿透了,还粘了一身的泥。 他就知道不该来钓鱼,真是两个磨人精。今天是自己驾马车带两人过来的,这远在城郊,又没带其他衣服,只能先带他们去村里借身衣裳。 一路上,不少农田里的村民放下农活看他们笑话,隔着老远就议论起来,还时不时大笑出声。 听到这些大笑声,方鸿江又回头瞪了两人一眼。陈忆典和方鸿溪都低着头不说话,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抿紧想笑的嘴。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修葺得还不错的院子,方鸿江赶紧上前去拍了拍门。 门开了,方鸿江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左右扫视了一眼。 “人呢?” “我在这里” 低头看去,一个才及他大腿的幼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幼童脸上有些污渍,两只小手也黑漆漆的。 “你家大人呢?” “我爹娘去城里给酒楼送菜去了” “哦,那你一个人在家?你家可有供换洗的衣服?” 小孩探出头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个泥人,捂着嘴咯吱咯吱的笑。 “那你们有银子吗?至少要………要三百文哟” 小孩抠了抠手指,三百文卖两件旧衣服,爹娘得送好几天的菜才能赚到呢。 方鸿江笑了笑,想摸摸他的头结果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又把手收回来。他拿出钱袋,拿了五两银子放在小孩手里。 “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去找干净衣服,再烧些热水给他们沐浴,可好?” 小孩眼睛都亮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个大哥哥好有钱呀,可是娘说不能乱要别人的钱。 “不行,这太多了。娘说人要讲诚信,我拿三百文已经很赚了” “你这小孩儿,放心吧,若是你父母烧这水我也就给不了这么多。你这么小,我不占你便宜,拿着吧” 方鸿江看了眼头顶的太阳,现下是正午,太阳还算暖和,不然看他们两个不得冻得发抖。 小孩吭哧吭哧的抱着柴火去烧水,方鸿江不会用这柴火灶,便帮他打水倒进锅中。 陈忆典在院子里晃悠,脸上的泥已经结了块,虽然衣服还湿哒哒的,但就这么晒着正午的太阳,也还不错。 看着院中一棵大柚子树,树下用围栏养了几只鸭子。陈忆典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也是这副场景。那时有好多不认识的小孩一起玩皮筋和花绳,也不知道那些小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姐姐,哥哥说不许我叫你嫂子,可是我觉得你就是我嫂子” 方鸿溪跑了过来,他很喜欢陈忆典,她喜欢笑,笑起来也很好看。有她在,哥哥不会凶自己,还会和自己说话。 “嘘,我今天就是逗你的,我跟你哥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若是当真有这个缘分,你日后再叫我嫂子也成” 陈忆典低声与他说着,越说脸又开始滚烫起来。虽说自己单方面觉得目前正在和方哥搞暧昧,可她也不清楚对方是如何想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因此给他添麻烦。 陈忆典暗暗叹了口气,若自己不是和亲公主就好了,这个身份实在太束缚她了。 “愣着干嘛,沐浴去” 方鸿江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他手中提着满满一桶的热水,身旁的小孩拿着他娘的干净衣服。 洗完澡出来,院子里笑声一片。陈忆典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麻布衣服,虽然干净,可有些大,看着很是滑稽。而方鸿溪身上的衣服则紧巴巴的,他比这小孩儿大好几岁,穿着他的衣服感觉要撑破开一样。 好在终于是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头发也洗得干净。陈忆典与方鸿溪坐在院子里晒头发,方鸿江帮着小孩在厨房做饭。 “你这么小一个,竟然还会自己做饭” 方鸿江听着小孩的话将菜洗干净。 “我已经五岁了,自然会洗衣做饭。我爹娘常常去城里送菜就是一整天,我得自己做饭才不会受饿” 小孩有模有样的翻炒着锅中的菜,还时不时撒些调料进去。 “那你比我弟弟强,他整天除了吃就是看画本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鲁小尾,他们都叫我小尾巴,因为我娘怀我时爱吃鱼,我爹每天都要去钓一尾鱼” 方鸿江看着鲁小尾,这个孩子看着就是个机灵鬼。五岁就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还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好养活。 鲁小尾把梁上挂着的腊肉取了下来待客,今天收了大哥哥这么多钱,自己也不能太小气。 院子里的两人头发差不多都晒干了,他们把小木桌搬到院子里。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陈忆典拍着指尖夸赞鲁小尾。 “小尾巴,你识字吗?我可以将我不要的画本子送给你” 不等鲁小尾回话,方鸿溪就被他哥揪了一耳朵。 “你找死呢,自己不学好还想带坏别人。小心我回去让你娘把你的画本子都没收了” “大哥哥,什么细画本子?” 鲁小尾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口齿不清的问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等你以后入学你就知道了” “我爹说明年就送我去学堂,我今后要去考科举当大官儿” “有志气,我觉着你肯定行” 陈忆典给他夹了几块肉,捏了捏他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 “姐姐我也要当大官” 方鸿溪也赶紧接话,虽然他爹就是大官。他要自己努力,鲁小尾如此有骨气,他也不能输。 “行行行,咱们这一桌子的人将来都能做大官” 方鸿江笑了笑,他还是谦虚的。虽说将来自己肯定也会入仕,可前途未可知,断不能说大话。 “我能做什么官呀” “新郎官儿呀” 陈忆典脱口而出,整桌人顿时安静了两秒,陈忆典尴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什么时候能管好自己这张嘴呀,别跟个老爱调戏良家妇男的女流氓似的。 第82章 很酸 “嘿嘿,姐姐我知道新郎官是什么哟” 鲁小尾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他挑挑眉毛,乐滋滋的看着陈忆典。 “嘘嘘嘘,你一小屁孩儿懂什么?快吃饭” 陈忆典心虚的扒着饭,偷偷看了眼没说话的方鸿江,他肯定把自己当成变态了。 “如此说来,这卢慎最是可疑?” 陆瑾延思索着李肆煊的话。卢慎能一眼分辨出刺青的真假,还一副并不排斥刺青的模样。 “没错,我听得清楚,他确实是对刺青很了解的样子” 李肆煊将百花宴结束后的收尾事物扔给傅予安二人后就急忙来给陆瑾延汇报消息。 “那咱们就得盯紧这个卢慎,若是刺青当真在他身上,也不算我们白费功夫” 陆瑾延回忆着卢慎的模样与言行,他虽是个武官,可并不蛮横,反而很是没有存在感。若非此次借贺宜嘉一舞发现了他的异常,自己估计也很难首先去怀疑他。 “林清栀送出宫了?” “她去拜见皇后了,似乎与贺宜嘉很是投机。听说贺宜嘉还送了珠钗给她” “这个贺宜嘉,的确是够聪慧,也有颗玲珑心。只可惜她是皇后的侄女,否则也算个可用之人” 陆瑾延拨着手中的橘子,闻着橘皮间散出的清香,心境也平和了不少。 “这林清栀来江国是何目的咱们也不清楚,她昨晚还去了陈国公主府。我让人打听了,说是误进了陈忆典的房间,两人都受惊不小” “是吗?这倒有意思,八杆子打不着的,她对陈忆典又是什么心思?” 陆瑾延仔细的挑干净橘瓣上的橘络,分了一半给李肆煊。刚吞咽了一口,就见李肆煊掐着自己喉咙一副被酸掉牙的表情。 “酸吗?” “酸死了!” 陈忆典吐出嘴里的柚子,这柚子太会伪装了,看着挺大一个,居然这么酸, 鲁小尾给她端来一碗水漱口,他都说了柚子还没熟,偏是不信。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酸绿了” 陈忆典不停的漱口,鲁小尾见此,回屋拿来自己舍不得吃的饴糖给她。 含着饴糖,陈忆典才舒服了些。以后再也不敢面对柚子了。 “你说你自己做点心这么拿手,还看不出柚子的生熟吗?” 方鸿江都佩服陈忆典的勇气,那柚子看着就生,闻着都够刺鼻的。 “我那不是想吃点零嘴吗” 陈忆典摸了摸鼻子,都忘了这个时代是没有催熟剂这种东西的,没熟就是真的没熟。以前吃绿油油的柚子,里面可是都齁甜的。 “那咱们回城去,这个点儿如意坊的青梅羹肯定还没卖完” 陈忆典与方鸿溪都同意,青梅羹也是如意坊的一大招牌,晚了可就吃不到了。 “大哥哥,你们要去城里吗?可不可以带上我呀,你们把我送到我爹娘送菜的酒楼就好,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我还从没去过城里呢” 鲁小尾上前抱住了方鸿江的大腿,他想去城里看看是什么样子,娘说皇城里遍地都是贵人,什么都是最好的。 方鸿江看了陈忆典一眼,询问她的意见。毕竟这只有一辆马车,让她和方鸿溪待一起已经不合礼数了。 “行呀,你请我吃了饴糖,我请你去吃青梅羹。咱们出发吧” 陈忆典大方的拍了拍胸脯,嘴里含着糖,像只嚼着草的兔子。 鲁小尾听了她的话开心的蹦起来,自己也能去皇城里玩喽! 皇宫里,傅予安拼了两条凳子躺在上面睡觉。今早起的太早,昨晚又没睡好,现在被太阳一晒简直困得不行。 宫人们各自忙活着手中的事,很快宴席就被清理得差不多。 陆铃华正独自埋怨着林清栀去与贺宜嘉玩却不找自己,明明自己才是江国的公主。还有那个秦潇潇,也是总与自己作对。 她整理着自己的发髻,看着一个个端着盘子离开的宫人。树下的傅予安舒服的枕着手臂睡觉。 说我比不上林清栀是吧?我看你是狗眼看人低,眼皮子浅的东西。 陆铃华慢步向前走去,看着在傅予安身前经过的宫人,准备伸出脚绊他一下,撒傅予安一身残羹。 残羹冷炙可不就得倒在你这种饭桶身上吗? 她左右看了眼,刚伸出脚绊倒一人却反被他拉着一起倒了下去。陆铃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祝怀熙,自己失了平衡也拽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两人一起砸到了后面的傅予安身上。 “啊!!!” 傅予安睡得正熟,被猛的重物一砸瞬间痛醒。他甚至看不清是谁,只知道是两个人叠着压在自己身上,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陆铃华趴在祝怀熙身上,手还按在他胸口。眸中怒得要烧起火来,她快被气死了,这个人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祝怀熙呼吸急促,他只不过是过来给傅予安汇报一下情况,谁知竟被突然绊了一下还拉着陆铃华一起倒了下去,砸在傅予安身上。 宫人们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这三位是在………? “还不赶紧给我下去!想压死我吗?!” 傅予安看清楚了两人,咬牙怒道。有卧龙就必有凤雏,这两人绝对是故意的! 陆铃华刚要站起身,看见祝怀熙胸口衣襟上的红唇印吓得她一手用力的按下去遮住。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傅予安再次被压了下去,他再也忍不住怒意。 “陆铃华你干什么!脑子有病就去看御医!” 而祝怀熙则是被她这一惊人的动作吓得不敢出声,他看着陆铃华,可对方却不直视他。 “你们愣着干嘛!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把他们都给我拉起来” 傅予安看着周围站着不动的宫人,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他遇到了? “谁敢!” 宫人们刚要走过来,就被陆铃华一声怒喝吓住,全都不知所措相互对视一眼。 陆铃华偏着头,紧蹙眉头。若是被别人看见祝怀熙身上有自己的唇印,那她也别活了。这个死野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来害我。 “都给我滚下去!” 傅予安刚要说话就听到陆铃华打发走了宫人。他快疯了,伸手就要去扯陆铃华的头发。就见她低头咬了口自己的手指,随后胡乱在祝怀熙胸口抹了抹,才即刻站起了身子,还很是嫌弃的后退了几步。 祝怀熙也赶紧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被血弄脏的衣服,不明白陆铃华这是何意。 第83章 龙王择婿 “娘的,小爷的骨头都要断了” 傅予安吃痛的揉着胸口,没点内伤他是不信的。 “遇到你们真是倒霉,晦气!” 陆铃华气愤的跺了跺脚,死死盯着祝怀熙的胸口,恨不得去把他衣服扒下来。指尖的疼痛让她回了神,冲上前一手掐了两人手臂一下才拂袖离开。 傅予安龇牙摸着被她拧痛的手臂,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仅用震惊来形容。 “她真疯了?嫉妒心能使人扭曲成这样?” “不知道,好痛………” 祝怀熙揉了揉被掐过的手臂,擦拭着胸前的血渍,衣服也弄脏了。 回皇城的道路上,方鸿江驾着马车,车里时不时发出一阵欢笑。 “有只小乌龟生病了,小蜗牛说要去帮它买药,小乌龟很高兴。可过了很久药也没买回来,小乌龟抱怨说,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陈忆典自己憋不住又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然后小乌龟听到门外传来小蜗牛的声音,它说你再说我我就不去了哦。哈哈哈哈哈” 三人一起捧腹大笑,尤其是鲁小尾清脆而稚嫩的笑声,在这乡野道路上极为响亮。 方鸿江在车厢外赶着马,也不自觉地跟着笑。马车的速度都缓了些,似能将这笑声多停留片刻。 “还有还有,我再给你们讲个龙王招女婿的故事” 陈忆典已经要憋不住,努力撅着嘴保持冷静。旁边两个小人儿赶紧期待的点头。 “从前有个龙王,它要招女婿,要求女婿必须是90斤。一只乌龟来了去称重却只有89斤,它只好伤心离开。然后路上两个小虾了解情况后告诉它说我们两个加起来正好1斤。乌龟一听很高兴,于是它俩便躲在乌龟的耳朵里。 乌龟回去再次称重正好是90斤。龙王就问它你怎么突然重了1斤?乌龟一紧张就发抖,把两只小虾掉了出来” 陈忆典捂着肚子笑不停,她用力掐了下自己才平静下来,不断深呼吸调整情绪。 “然后那龙王就问小虾在干什么,小虾说,我在给王八讲故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哎不对,姐姐我怎么感觉自己被骂了………? 方鸿溪挠了挠头,一旁的鲁小尾还傻乐着。 “哈哈哈哈,姐没骂你,哈哈哈。你回去把这个故事讲给你爹听,哈哈哈哈哈,你看他会不会骂你哈哈哈哈哈” 陈忆典笑着拍大腿,她此刻最想把这个故事讲给那些讨厌的死人听,看他们被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 方鸿江靠在车箱外,悠悠的甩着马鞭,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两刻钟后,马车行驶到皇城里。鲁小尾被方鸿江抱下马车,他看着繁华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很多人都穿着华丽的衣裳,簪花珠宝闪耀着迷人的光彩。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是琳琅满目,精美的工艺品、华贵的锦衣、美味的吃食。还时不时有奢华的马车驶过,他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鲁小尾四处张望,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原来皇城这么大,这么漂亮。 “走吧,咱们去买青梅羹” 陈忆典将鲁小尾拉到自己身旁,行人不时三三两两的朝他们看过来。毕竟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和方鸿江这个满身贵人气派的公子哥走在一起太过违和。 方鸿溪被看得有些脸红,他忍不住的低头走路,可千万别被书院里的那些小子看见了。 陈忆典才不管别人的眼神,我有钱,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谁要是敢说什么她就报出自己国子监学子的身份,她的同窗有哪个是他们惹得起的,不吓死他们! 至于为何不用陈国公主的身份,她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别被群起而攻之了。毕竟她在江国其实不算有特权的,在王公贵族面前或许还算,可这些平民百姓哪里会去管这些有的没的,怕是一个县令在他们心里都比自己更具威慑力。 很快,几人到了如意坊。陈忆典大方请客,她点了不少招牌点心,木桌上都被摆满。 鲁小尾看着满桌子的点心,都是他没见过的,看着便香甜可口。他小手搓着衣服,却不太好意思伸手拿。他还是不适应在这种奢华的大楼里吃东西,这儿连桌子都是他没见过的样式,看着就金贵。 “快吃快吃,吃不完的你打包回去,分给你的小伙伴” 陈忆典用筷子给他夹了好些点心,都是她觉得甜而不腻的,小孩应该会喜欢。 “你别有压力,今日你收留我们,是帮我们解决了难题。咱们礼尚往来,赶快吃” 陈忆典将糕点塞到鲁小尾手上,知道他定是紧张了。 鲁小尾尝了一口,真好吃,他想留给爹娘尝尝。 泰和酒楼,一包厢内,胡远成与一男人把酒言欢。 “刚才百花宴美人虽多,可这酒确实不够烈,现下多谢郑大人邀我共饮” 胡远成饮尽一杯酒,郑邕再次为他添上。 “胡老弟客气了,我与你一见如故,又听说你是量如江海,想来上午定是没喝尽兴。我这可是二十年的金安醉,今日啊都当是全了你我的情谊” 郑邕夹着下酒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不时为胡远成添酒。 “这酒着实难得,难为郑兄还记得我。只可惜你我不便私下往来,否则我定要同你去府上一醉方休才好” 胡远成私下收受了郑邕赠予的一套稀世彩陶,他也高兴。倒并非因这彩陶多珍贵,而是知音相见恨晚的畅快。 “老弟呀,我可真没想到梁国能出你这般的能人,以你的才华,该当是栋梁之才才对。至少,我看那个卢慎是比不上你的” “那个姓卢的,他出身武将,仗着有些拳脚功夫很是嚣张。如今还掺合出使之事,当真是厚颜无耻” 胡远成一想到卢慎那傲慢自负的脸面就觉得气人。如今喝了不少烈酒,更是要把对他的憎恶一吐为快,丝毫未察觉自己被套话。 郑邕敬了他一杯酒,把椅子朝他挪了挪,低声说道。 “要我说,便是你们梁国皇帝不识贤才,受了他的蛊惑,否则他一个五品官能与你唱反调?” “此话差矣,他哪里是蛊惑了陛下,他呀,是杖着严大人罢了,否则谁会顾及他那点颜面” 郑邕适可而止的没再继续追问,他装作惋惜胡远成的怀才不遇,又与他吐诉起自己的仕途不顺,两人你来我往,一副惺惺相惜之态。 第84章 赔偿 隔壁包厢的陆瑾延坐在墙边,胡远成与郑邕的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严禄……,看来刺青果然在卢慎身上” 也不知道燕琮礼,会不会喜欢我送他的这份大礼,你可最好是别让我失望。 陆瑾延轻轻敲打着墙壁,另一边的郑邕听到声响后才放下了心。看来三殿下是得到想要的消息了。他瞥了眼又开始细数自己风流往事的胡远成,按耐下心里的嫌恶。 街道上,陈忆典和方鸿江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都是他们觉得不错送给鲁小尾的。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真好,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给你们买好吃的” 鲁小尾一手一根糖葫芦,他胖乎乎的脸颊粘满了亮晶晶糖碎。 “那你就好好读书,将来功成名就也让我们沾沾你的光” 陈忆典将老板打包好的荷叶鸡接过手里,鲁小尾是个好孩子,她喜欢得紧。 “嗯嗯!我爹娘应该把菜送得差不多了,他们每次都把驴车放到泰和酒楼的后院,你们把我送去那里吧” 鲁小尾知道这些哥哥姐姐都是贵人,能带他来城里还给他买了这么多吃食,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自己不能再耽搁他们的时间。 “行,那酒楼离这儿也不算远,咱们走着过去就成” 方鸿江看了眼日头,差不多是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也就落山了。 几人刚到泰和酒楼门外不远处,方鸿江便拦住几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 陈忆典看着他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她顺着方鸿江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出酒楼大门。 “那不是光禄大夫郑邕吗?我从未见他出入过酒楼,今日怎么有这兴致?” 陈忆典看着那男人,他穿着低调,也未带仆从,不认识的人定然不会将他与朝臣相关联。该不是与人密会吧? 男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方鸿江拉着方鸿溪转过身,这郑邕神神秘秘的样子显然是不愿他人瞧见自己的。陈忆典与他不相识,倒是并未回避。 擦肩而过时,一股浓浓的酒味熏得她翻白眼。这是什么酒呀,只是闻着都感觉醉人,这一身酒味,得是谈了个什么天大的单子。 见他走远后,几人才进去酒楼。鲁小尾上前去询问小二,小二只说让他自己去后院找人。毕竟这送菜的不止姓鲁的一家,他也不清楚这小孩说的是谁。 方鸿溪憋不住要去出恭,方鸿江便带着几人一同去了后院。 这后院也还宽敞,修缮得像个小花园,院子中间还有个池子,池中种的一池碗莲。看来这泰和酒楼的确不错,看着便让人舒心。 “哥!救命!有人打我!!!” 陈忆典正逗弄着池子里的小鱼,就听到一旁小院里方鸿溪的呼叫声。 陈忆典与方鸿江对视一眼,一起朝隔壁小院跑去,刚跨过月门,就看见一男子发酒疯似的揪着方鸿溪的衣襟。 方鸿江赶紧上前去分开二人,一脚踹上那男人的大腿,男人吃痛倒地。只见男人用手紧紧捂着另一侧肩头,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 同样倒在地上的还有一对年轻夫妇,男子捂着肚子,嘴角挂着血迹,身旁的女人抱着他不断流泪。 “爹!娘!” 鲁小尾冲上前跪倒在年轻夫妇身前,看着被欺负的爹娘,他愤恨的瞪着那男人。 就在刚才,方鸿溪跑去茅房,刚净完手就听到小院里有打斗的声音。他跑出来便看见一男子被这醉汉按在地上不断殴打,于是上前去制止,未曾想那醉汉扬言要将自己一起收拾。 “鲁生,你怎么样?呜呜呜,你千万不能有事呀” 那女子赶紧将鲁小尾抱到身边,又查看起丈夫的伤势。 “你们是谁?敢来多管闲事!” 胡远成撑着手费力的站起了身,刚才他喝多了酒过来出恭,听到这女子叫那男人卢慎。一想到卢慎仗着有后台总是想压自己一头,便借着酒意将男人当做卢慎痛揍一番发泄怒意。现下被这小子踹了一脚,酒也醒了不少。 陈忆典吸了吸鼻子,这男人身上的酒味与刚才那郑邕的一样,难不成与郑邕密会的人就是这人? “我是兵部尚书方越山之子,不知你是吃了什么胆子敢碰我弟弟?” 胡远成愣了一瞬,刚才见那小孩身着布衣,只以为是酒楼里的小伙计,没想到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自己私自出番馆与郑邕见面,这事可不能让他人知道以免成为把柄。 “误会误会,原来是方尚书的儿子,我刚才喝醉了酒,误伤了人。我给小公子赔个不是,望小公子莫要介意” 方鸿溪翻了个白眼,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他指了指一旁的几人。 “那你打伤了他怎么算?” 胡远成也不多说,立即取下腰间的钱袋就要掏银子。陈忆典上前直接一把抢过,把钱袋子在手上抛了抛。 “我看他伤的不轻,八成有内伤,这些银子勉强够赔偿” 陈忆典瞪了他一眼,打开看了看钱袋里的银子,大概有个四五十两。 “这赔得也太多了吧?我就是踢了他几脚” “那你躺好,我也踢你几脚,算扯平” 方鸿江刚走上前一步就见对方连连后退。 “行行行,都赔给他,只是给我也留些银子,我得去医馆疗伤” “就踹了你一脚你还讹上了是吧,你再——” 陈忆典话没说完,就见胡远成放下了紧捂着右肩的手。他因穿着黑色锦衣,现下放开手众人才看见他血流不止的右肩,看着像是被暗器所伤。 “额………” 陈忆典回头看着方鸿江,他方才还用暗器了?自己怎么没看见。 方鸿江自己也没搞明白,这男人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他刚才就疑惑自己踹的他大腿,怎么他却一直捂着右肩。难道是他摔倒的时候磕到了? “行吧,给你三两,不能再多了” 陈忆典勉强的掏出三两银子丢给他,胡远成咬了咬牙。明明拿着自己的银子,却还跟打发叫花子一样,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抠门。 见他捂着肩离开后,方鸿江与陈忆典才上前去扶起鲁生夫妻。 “怎么样?可有伤到肺腑?” 方鸿江查看着鲁生的伤势,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都是些皮肉伤。多谢三位贵人相助,鲁某感激不尽” 鲁生常年出入酒楼送菜,自然识得这三人都不是普通人。这位小姐与小公子虽穿着布衣,可只看这风姿仪态便知其是非富即贵。这也是他刚才硬受着那醉汉的殴打不敢还手的原因。 第85章 关系 “先别说这些了,先去医馆让大夫瞧瞧伤,这银子是他赔偿给你们的,去买些滋补养生的东西好好调养调养” 陈忆典将钱袋子放到女人手中,女人犹豫着不敢收,她看向自己的丈夫。 “哎呀你别看他呀,这就是你们该得的,做人别太老实了,赶紧收好” “对呀大嫂,我和姐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小尾巴给我们的,你别担心了” 方鸿溪也上前劝到,还好今日有哥哥在,否则小尾巴的爹娘怕是要遭难了。 鲁小尾看着爹爹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血痕,忍不住大哭出声。 “呜呜呜呜,爹爹你不要受伤,小尾巴会快点长大保护你跟娘亲的,小尾巴会成为你们的依靠,呜呜呜呜” 泪失禁体质的陈忆典看不了这种场景,也跟着抹起眼泪,她把额头靠在方鸿江肩头,给他使了个眼色。 方鸿江会意,上前摸了摸鲁小尾的脑袋。 “小尾巴别哭了,你一哭等会儿爹娘更难受。你想保护爹娘,就好好读书,锻炼身体,等你长大了,有足够的实力,就不会担心爹娘受欺负了。若是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就到长宁街的方府去找我,不要怕,好不好?” 方鸿江轻声安慰他,鲁小尾哭花了脸,抽噎着点头。 方鸿江捏了捏他的小脸,一转头就看到方鸿溪幽怨的眼神,像是有多大仇怨似的。 “你这什么表情?” 方鸿江站起身,不知道他这弟弟又哪里出了问题。 “你怎么对他那么温柔,你从来没对我说话这么轻声细语过。我才是你的弟弟” “他多大你多大?别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抽你” 方鸿溪听到这话更是不悦,崛起嘴唇就要哭出声。陈忆典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人家秋雅结婚……,人家爹爹被打了,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好了好了,你哥跟你说笑呢,他哪里舍得打你” “他老打我,还用鞭子抽我” “你胡说什么呢,腰带也算鞭子?” “怎么不算,打得我可疼了” “谁让你逃学的” 鲁小尾一家看着这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鲁生此刻顾着看别人热闹,都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最终是陈忆典在方鸿江要伸手揍方鸿溪的瞬间假装晕倒才稳住了局面。 “那个………,三位贵人要不先去休息吧,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鲁生看着倒在地上装晕的陈忆典,他们好像比自己家更需要缓解缓解。 陈忆典睁开一只眼睛和他们挥了挥手,鲁生夫妻与鲁小尾再次感谢恩人后才牵着驴车离开。 “丢死人了,当着别人的面就吵起来了” 陈忆典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还是姐妹的好,阿源连重话都未对自己说过。这些个兄弟的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方鸿江像方鸿溪投去一个和善的微笑,等你回去就死定了。方鸿溪抖了抖肩膀,自己今晚还是去投奔外祖母吧。 医馆里,一个老大夫正在给胡远成处理伤口。 “你这个瞧着像是刀伤,又不太像,我再看看” “你是什么庸医?伤口都缝合了还要看!你想痛死我吗” 胡远成发怒,还医者仁心呢,怎么缝个伤口下手这么重,要不是看这个医馆便宜,他才不会过来。 “你别急嘛,我刚才缝的时候忘记查看了,现下才想起来。不如我拆掉再帮你细细看看?” 胡远成赶紧收回了手,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老大夫,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医馆,是疯人院吧? “就是刀伤,你快给我捡几副药!药材要上好的,你可别拿野草来糊弄我” “这位年轻人,你就给我三两银子,还想让我给你好药呢,你怎么还欺负我这个老头子呢” 胡远成想了想,自己住在番馆也不便煎药,被别人发现自己受伤,万一被追查出自己私收彩陶之事也不好。 “那你可有药粉之类的,不用我煎煮,我用着也方便” “这当然是有,不过呢,这药不同,价格自然也有所差异,你这就三两银子………” 胡远成忍不住想发怒,他愤愤的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玉佩,这玉佩值些银子,但对他也不是很重要。此刻买药最重要,毕竟今日之后怕是难得能有自己独自行动的机会。 老大夫把玉佩摸索了半天,还嫌弃的摇了摇头才将玉佩收好,给他拿了些上好的金疮药。 “这个药粉撒在伤口上,这个红色的药粉是内服的” “你这是什么药?不会有毒吧?难不成是鹤顶红?!” 胡远成看着那瓶红色药粉,他怀疑的盯着老大夫。倒不担心这老头想毒死自己,只是看他年纪如此大了,别是拿错了药。 “嘿你怎么说话呢,你要买毒药就去那些个黑作坊,我这里可是悬壶济世扶死救伤的地儿” “不是就成,我也就随口一说” 胡远成不与他多说,拿着药瓶就出了医馆。他抬了抬右肩,疼的冷汗直冒。没想到这个兵部尚书的儿子如此凶狠,他什么时候下的手?动作如此之快。 若不是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又岂会蒙受如此羞辱。不过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个卢慎,他该不会是克自己吧,有他在怎么都是倒霉。如今连与他名字相似之人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个卢慎果然是个祸害,胡远成咬了咬牙,去成衣店买了身便宜衣服才回番馆去。 陆瑾延回到府邸,管家上前通传梁国四公主到访。 她又来做什么?陆瑾延眉头微蹙,这林清栀整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刻林清栀正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说是花园,全是绿油油的一朵花都没有。她无趣的扯着手中的树叶。 “四公主再次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陆瑾延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林清栀冷笑一声,自然听出了他的不满。 “殿下不必多虑,我不过是好奇一些事,特来问问殿下罢了” 陆瑾延坐到林清栀对面,他未叫下人上茶,显然是想让她问完话就赶紧走。 林清栀扔掉手里的树叶,她转头看了看四周无人后才说道。 “殿下可知这陈忆典与方鸿江是何关系?” 此话一出,陆瑾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只想把她扔出去,真当自己闲得没事做? 第86章 面首 “你怎么会觉得我就知道他们是何关系?你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她?” “你难不成不关心陈忆典的事?我今日还看见他们在大街上有说有笑,关系看着可不简单” “我关心什么?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可是和亲公主,难不成你不想与她结亲?” 林清栀对陆瑾延这淡漠的态度很是不解,他不是应该抓牢陈忆典这个可用的人吗?她背后代表的可是整个陈国,这样一股势力在手,做什么不是胜券在握。 陆瑾延嗤笑出声,陈忆典的确是和亲公主,可她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她是手中握有军权,还是拥有无尽的财富?不过都是些名头罢了,倘若江国与陈国开战,陈国皇帝巴不得她以身献国。 “公主真是会开玩笑,陛下都准她自己挑选夫婿,该是她想与谁结亲才对” “可她若当真与那方鸿江在一起,又或者,她选择了五皇子,你又该如何?” 陆瑾延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根本不想与她再此讨论陈忆典的事。 刚准备起身送客,他顿时定住了神情,脑子里反复思索着林清栀刚才的话。他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凝神盯着林清栀。 林清栀被他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这什么神情?怎么感觉似要将自己看穿。 陆瑾延反复咀嚼她的话,联系起她这两天的异常行为。她专门来探查自己府邸,又悄悄去见陈忆典,显然是想调查自己与陈忆典是否有瓜葛。 而看到陈忆典与方鸿江出现在一起,她却要来找自己问答案,说明她是相信自己会与陈忆典结亲,她觉得自己一定会为了得到陈国的助力而娶陈忆典。 可自己为何需要陈国的助力?自己不是该一直都不被看好,落后于陆瑾谰才对的吗?可她这反应,却是明显知晓自己需要和亲来增添势力………她是如何知晓的?是有人在借她之口,或者她在为谁做事? “你这么关心我与陈国公主的事,是想打探些什么消息?” 林清栀一愣,她收紧手指捏成拳头,双肩都僵硬了一瞬。陆瑾延把她的反应收入眼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真是如此……… “什么打探,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所以是谁让你来问我这些,又是谁想让你来鼓动我去娶和亲公主?” 林清栀听他这样问,瞬间起了恼意,这陆瑾延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他是什么火眼金睛?明明自己什么都还没做。 “都说了我只是好奇,你不愿告诉我,我自己去问她便是” 说着林清栀站起身欲要离开。 “看来的确是燕琮礼” 陆瑾延慵懒的语气里却都是坚定,他只是淡然的看着对方的背影,仿佛真相已经被他揭开。 林清栀瞳孔骤然一缩,内心惊疑不定,她紧紧捏着手指,随后又是疑惑,她回过身。 “他不是姓赵吗?” 陆瑾延听她这样说,便知这燕琮礼也定是未告知她真相,看来他对林清栀也撒了不少谎言。也是,他们身份悬殊,燕琮礼怎会完全信任她。只是若是他在利用她,又是以何种身份? 如今自己只知道他被严禄控制着,却未曾想他与这梁国四公主还有牵扯,还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前往江国打探消息。看来燕琮礼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只是不知他的计划行至哪一步了。 “哦,原来他姓赵呀,那是我猜错了” “你故意套我的话!真是卑鄙!” 林清栀气愤自己就这样被他套出了话,陆瑾延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且他心机如此之深,怕是会误了琮礼的事。 “我既然能猜出他是谁,便当然清楚你们的目的。你放心,为表诚意,我会先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陆瑾延是真没想到燕琮礼会暗中想主动找上自己,他还以为只有自己有这样的心思,看来他们两人算是心有灵犀了,真是有趣。 林清栀不太明白他的话,但她至少知道陆瑾延不算是敌人了。听他这意思,莫非他早有与琮礼合作之意? 琮礼也只是让我先打听陆瑾延的行径,他自是知道此人大有用处。可这陆瑾延怎么突然就洞悉一切似的,他又是如何知道琮礼的?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能为了他专程来到江国,那他自己定然是深受限制。可你却甘愿冒险,他是你未来的驸马?” “你胡说什么呢,我与他清清白白” “所以是面首?” “你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林清栀的发怒却证实了陆瑾延的猜想。他抿了抿嘴角,忍了许久的笑声最后还是从嘴边溢出来,燕琮礼呀燕琮礼,你竟然能够忍辱负重到如此程度。做自己仇人女儿的面首,当真是下的了决心,我倒有些钦佩了。 陆瑾延看着林清栀恼怒的模样,她看起来很在乎燕琮礼,可燕琮礼似乎只是把她当做复仇的工具了。她应当是不知道燕琮礼的真实身份的,从前大燕皇帝的嫡次孙,怎么可能甘心做谋权篡位者的面首呢。 林清栀离开后,陆瑾延揣摩着燕琮礼的心思。以他一人之力,自是攻不破整个梁国江山,他到底已经掌握多少势力了?现如今都把主意打到自己这儿来了,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回房后拿起母亲留下的那块横木,这燕琮礼当真是身负血海深仇。他父亲是燕国皇帝的嫡次子燕长廷,曾被送到江国做质子,也算是与母亲和静心姨母都交好。 后来大燕被篡位,奸臣林厚造反杀了皇帝与太子,自己登基后改国号为梁,不久之后所有大燕皇室都惨遭血洗。为了斩草除根,林厚派使臣至江国,愿以一城池换回燕长廷,先帝自然是愿意。 谁都知道燕长廷回到梁国只有死路一条,那时他也不过十四五岁尚无自保能力。母亲与静心姨母暗中在使臣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果然刚离开江国他们就要除了燕长廷,是那些被安插的暗卫救了他,可之后便再无他的消息。 自己也是前几年才得知后来这燕长廷回到了梁国改名换姓,又不知为何突然暴毙,可却有个儿子养在好友手下,便是燕琮礼。然而背后真正控制着燕琮礼的人,则是现今梁国的重臣严禄。 严禄控制着燕琮礼却不杀了他,显然是知道他的身世,估计是想以此为名杀了林厚,扶他上位重建大燕。可燕琮礼即便登基也只能是个傀儡皇帝,所以他才会想要与自己合作,摆脱严禄的操控。 第87章 流泪 那么燕琮礼能说服林清栀的理由,定然是严禄当权,早有造反之意。而林厚不会相信一个公主的言论,所以她只能自己与燕琮礼一起打压下严禄,以保梁国安稳。 看来燕琮礼甘愿做林清栀的面首,也是为了在她身边探听梁国皇室的消息,还可利用她的权势为自己铺路。等扳倒了严禄再手刃了林厚,卸磨杀驴也是迟早的事。也不知林清栀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自己帮燕琮礼做的一切。 陆瑾延看着手中的横木,他不知母亲是如何得知燕长廷留有一子,又是如何知晓他的名字。毕竟,自己也是查了三年才知道了一些内情,而母亲却能够了解如此之多,哪怕她深陷冷宫。 她定然不会让静心姨母做这事,后面为了怕事情败露不牵连自己,她都不准姨母带自己去昭和殿。那又是谁在为母亲传递消息?那人必定是在皇宫里,究竟是谁?如今又是死是活? 陆瑾延想得头疼,他揉了揉眼睛,此事还不能着急,他必须把每一步都走稳才行。 ………… 东郊的竹林中,姜秋禾持剑而立。微风吹过,她一手抽出剑鞘里的碧水剑,手腕快速旋转,长剑也如同闪电般随之跃动。竹林中,剑光闪闪,与那抹雪青色的身影相融合。 忽然,疾风劲草、叶如雨落,她点剑而起,剑身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立于竹竿之上,借力向后一踏,身子轻盈地一纵腾空跃起,林中充斥着破竹之声,竹叶尽数随剑风飞起。 大风过去,姜秋禾才凌空旋转落地回身收剑。她一身素衣立在乱竹中,即便双眸蒙着青纱,耳边也能听到叶片翻飞的声音。裙袂飘荡,她站在凌空而下的竹叶中纹丝不动。 这竹林足占了一片山头,回皇城后她便经常到此处练剑。竹林中的狂风过去,只余些轻风吹动着她系在眼上的两道青纱。 一道极缓的脚步声让她睁开了眼,虽然蒙着眼睛看不到对方,可她知道是谁。提剑入鞘,她抬手取下了眼上的青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姜秋禾语气平淡,唯有一丝被跟踪的不满,眉眼间尽是冰冷。 “我………当初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 陆迟惊扫了一眼满地的绿色枝叶,她的剑术竟然如此之高。曾经的她连弓都拿不稳,一直是自己教她,没想到如今她已有如此深的功夫。 “我说过了,你没有对不住我,那时我们都还小” “那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叫做原谅……有怨恨才有原谅,我对你没有钟情,也没有怨恨” 陆迟惊听到这话心里一紧,她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明明他们一同长大,是从小就有的婚事。 “你从来没有对我上过心吗?那曾经那些手帕香包又算什么?不是你亲手缝制的吗?你说我们成亲后要一同去爻城,你都不认了?” “儿时的话怎能当真,何况,我为什么要解除婚约,小王爷你还不清楚吗?” 姜秋禾捏紧手中的剑,她都不知道从前的回忆,该是甜的还是涩的。 陆迟惊见她总是这毫不在意的模样,所以这三年只有自己会日思夜想,不断后悔,在曾经的回忆里不断遭受凌迟。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就………把我当做祝怀熙那样,可以吗?” 听到他喉间的那道哽咽声,姜秋禾才看向他。那双自己曾经很喜欢的眼睛双目猩红,眼角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犟的不肯落下。 原来他也会流泪,可他现在是在难受什么?是自己伤害过他吗?姜秋禾有些看不懂他,他从前好似也没有这样在乎自己的模样吧。三年不见,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抱歉,我事务繁忙,没闲工夫交什么朋友” 姜秋禾收回眼神,声线微凉,没有一丝迟疑的转身离开。 陆迟惊看着她渐远的背影,眼泪使本就要看不清的背影更加模糊。他低下头紧咬着下唇,嘴唇终于忍不住哆嗦起来,泪水与鲜血一同溅落在翠绿的竹叶上。 轻风掠过,头顶的密叶沙沙作响,陆迟惊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不知在竹林站了多久,直到月亮高悬后才离开。 次日清晨,陆瑾谰带着清剿干净匪寇的好消息带兵返回皇城。陆赋很是欣慰,赐了不少的赏赐。 陆瑾谰退出御书房后,便朝凤栖宫赶去,几日不见母后,也不知她是否安好。 到了皇后宫里,陆瑾谰上前请安。贺娴音将他扶起,摸了摸他的脸,脸上都是担心与心疼。 “好孩子,这才几天就瘦了” “我没事母后,母后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 贺娴音拍拍他肩膀,拉着他坐下,桌上都是他爱吃的水果与点心。 “慢点儿吃,喝点水” 贺娴音给他倒上温着的茶水,见到这茶水她才想起来。 “对了,你舅舅派人送来了一些清顶毫针。你向来对茶叶也不讲究,我分了些给嘉儿,剩下的准备给迟惊,他好喝茶,你出宫后带去给他” 陆瑾谰喝茶的动作一顿,他咽下口中的清茶,有些不自然的偷看了母后一眼,清了清嗓子才道。 “他好茶多的是,这清顶毫针还是给我吧………若是府上来客,也需名茶相待” 陆瑾谰拿了块糕点,不再去看母后的眼睛,莫名有些局促的不停往嘴里塞点心。 “也是,如今你长大了,交际往来的不好没有好茶” 贺娴音见他不断吃着点心,腮帮子圆鼓鼓的,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母后,我都多大了,您还捏我脸” “你再大也是我的儿子,母后捏两下都舍不得了?” 母子二人正谈笑着,宫女上前通传苏嫔前来拜见。 陆瑾谰赶紧咽下嘴里的糕点,噎得他直拍胸脯,贺娴音给他顺着气,责怪他怎么如此着急。 陆瑾谰拿好茶叶后便出了凤栖宫。自己如今已出宫开府,不宜常在后宫走动,现下苏嫔前来,他理当回避。 走到宫门口,见苏嫔仍规矩的站在宫门外,陆瑾谰躬身行了一礼。 “苏娘娘” “五殿下有礼了” 见他离开后,苏嫔才走进宫去给皇后请安。 第88章 君王之道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妹妹起来吧,赐坐。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皇后让人上了茶,端坐在上方。儿子难得进宫请安,还没说上几句便被打扰,她多少是有丝不悦的。 可她还未发作,却先听得苏嫔自嘲起来。 “娘娘真是好福气,五殿下孝心感人、宽厚有礼,能常进宫请安。而有的人,却是母子不得相见” 苏嫔拿起茶杯,轻轻飘出的烟气映入她的双眼,雾蒙蒙的,让她有些看不清杯中的东西。 皇后自是听出她话外有话,不过想着她确实常年见不到自己儿子难免会心生怨念,微微叹了口气。 “苏嫔也别伤心,瑾弈虽戍守边地,可也常传信回来,陛下也是挂念他的” “是吗?边地战乱四起,不知他又多添了几道伤疤” 苏嫔一向都是个寡言的性子,可此刻却是让皇后也接不上话。虽是有些不敬,但到底是她的一片慈母之心,皇后也不愿责怪。 “妹妹别忧心了,有周将军在,他不会有危险的。你与他相隔千里,更要好好体恤自己,才能让他安心” 皇后也不忍她牵肠挂肚的模样,要说后宫里的可怜人,苏嫔可真算是一个。其她没有子女的便也罢了,自己有儿子却不能待在身边,还被贬去边地受苦。 苏嫔没恩宠没家世的,其他妃嫔对她也是爱搭不理,如今陛下怕是都要忘记她这个人了。 “多谢娘娘宽慰。我身为他的母亲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这秋日里边地怕更是苦寒,我亲手为他缝制了几身衣服。我自己遣人送去也不合规矩,更怕恼了陛下。若是娘娘能帮忙派人送到他手上,也算是全了我这为娘的一番苦心” 皇后见她身后宫女手中拿着的几个包袱,也有些动容,她起身上前轻拍了拍苏嫔的手。 “你放心,我既是他的嫡母,这原也该是我做的。我会让人快马加鞭,干干净净的给他送过去” “多谢娘娘” 苏嫔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皇后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想来她也是日夜忧思,明明比自己还年轻些,可这容颜却是凋谢得如此快。 苏嫔离开后,皇后让人把衣服整理妥当,又自己添了些金银财物,才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边地。 陆瑾谰回府后叫来了暗卫易舟,这易舟虽然只是暗卫,可他功夫了得,还名列杀手榜,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因此自己很少派他做事。 且自己能将他收服到身边,也只是因为曾无意救过他一次。此人有恩必报,便愿以五年为期留在他身边做暗卫以报恩。 查过他的底细后,陆瑾谰也确实被他的武力所吸引,便让他待在府上,以防不时之需。 “殿下有何吩咐?” 易舟身着一身劲装,武器毒药都准备妥当,似要立刻去取人性命一般。跟了殿下这么久,他可算是给自己安排任务了。 陆瑾谰被他这有些期待的眼神无语到,这就是出身杀手组织骨子里带来的本能吗?怎么感觉他对杀人很有兴致的样子。 “那个,你把这个,偷偷的送去陈国公主府,送去三公主的书房,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陆瑾谰将一个精美的陶瓷罐子递给易舟, “这是何物?” 毒蛇?蛊虫?还是什么暗器?莫非打开就会散出剧毒,殿下是要取谁的性命?其实不用如此麻烦,只需自己出手,他的剑下可从来没有逃过生的。 “清顶毫针” “什么?” “茶叶” “你不是要杀人?” “………” 陆瑾谰开始后悔同意他做自己的暗卫了,他杀人是杀上瘾了?也不知他有没有背着自己偷偷干过这事。 “你轻功了得,我才让你去送。若是被别人发现了,我也就不需要你了” 陆瑾谰早就想让他走了,只是这人也是犟,非说恩情未报便绝不离开。自己都有些怀疑他莫不是想借着暗卫的身份在府上蹭吃蹭喝。 “属下遵命” 易舟拿着茶叶下去,陆瑾谰碾着手指,这算是难得的好茶,想来她是会喜欢。 前些日子与她对弈棋局,自己也获益不浅。他知道她是在借下棋教自己博弈的手段,此次剿匪过程中他学以致用,果然是十分有效。 虽说两人只是相互利用,可她也算得自己半个良师,这些茶便当作自己的一点谢礼吧。 长街上,各家铺子已经敞开大门做起了生意。叫卖声也流传在整条街。 不少人围在一起聊家常,但今天最热闹的话题,自然是五皇子剿匪大捷的事。 “这山头的土匪可凶残得很,多少富贵人家都遭了他们的手。还是五皇子有本事呀,这才几日,就把他们剿得一干二净” “是呀,以后可以安心去福泽寺拜佛了,因着这个土匪,我也有一两年没去了” “你们说这五皇子如此足智多谋又出类拔萃,这将来八成也就是他——” “嘘嘘嘘,这些话是咋们能说的?你真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我没说,什么也没有说” 众人赶紧换了其他话题,细细碎碎的声音淹没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 陈忆源从茶馆里出来,听得不少百姓都在夸赞五皇子的英勇。这个陆瑾谰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君子盛德而卑,虚己以受人,这既是君臣之道,也是君王之道。 正边走边观察着周围人群的言行,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视线凝视着自己。 回头向前看去,一名女子不知看了她多久,她朝自己走来,两人视线相交,而后擦肩而过。 虽然只对视了一息,可在那瞬间两人似乎都看到了对方眼底别样的意味。 林清栀轻轻扬起眉梢,还好刚才自己去找陈忆典时这个三公主不在府上。她这样多疑的性子,自己真是难以招架。 陈忆源回头看了眼林清栀走远的身影,她垂了垂长长的眼睫,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黯然。虽然不知这个梁国公主为何会来江国,可她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算计与心怀不轨。 陈忆源看着早点铺子陆续离开的客人,这个点姐姐应该已经去找伊述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第89章 葵水 “啊啊啊啊师父有点痛,不行了不行了,等等等等,痛痛痛痛” 陈忆典后脑勺扎了数十根银针,她躲开伊述再要扎针的手跑到了院子里去。若是有个镜子,她定会被这扎成刺猬的模样吓晕过去。 伊述见她躲到了一棵橘树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无奈的笑了笑。虽是会比上次疼些,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还剩五根银针,再忍忍” 见师父朝自己走过来,吓得陈忆典想顺着树就爬上去。 “不行不行不行,师父真的太疼了,要不下次吧?” “师父不疼,你若是还想要这条小命,就乖乖过来。我施针再轻些?” 伊述像哄小孩一般哄着陈忆典,对方确是不住的摇头,扎在脑袋上的银针跟着晃了晃,看着很是滑稽又可爱。 “师父,您要不让我吃些麻沸散吧,太疼的话我就会乱动,到时候别影响您施针呀” “不成,麻沸散伤身,轻易不可用………你过来,我自有办法不让你疼” 陈忆典观察着师父的神色,虽然他戴着面具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可听他这满怀信心语气,想来师父也不会骗自己。 陈忆典从橘树后走了出来,她还是有些担忧,刚想挠挠后脑勺就想起自己满脑袋的银针。 走到伊述身前,陈忆典看了看,他手上什么也没有,难道是像电视里那样挥袖一扇自己就被迷晕? 正琢磨着,就见师父抬起了手,陈忆典眼睛瞬间亮起,这就是神医的手段——吗—— 伊述一记利落的手刀将她打晕过去,接住她后将她抱回药房去,看着她慢慢闭上的眼睛里还有丝期待的光亮。 伊述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怕疼的患者不难搞定,可这怕疼的徒弟还真是得费些力气。 把陈忆典放在榻上,使她成打坐姿势后伊述才继续施针。 她这体内的毒究竟是谁下的?这千姬散难寻,下毒之人必是冲着她的性命去的。既是下定决心要取她性命,可在毒杀失败后又为何不再有其他行动?总不会是不想杀了吧? 伊述看着她脖颈上的青筋,顺着穴道为她疏通经络。再过段时间这毒或许也就解了,希望这小徒弟可别再被他人害了。 阳光慢慢照耀进房间,陈忆典定定的靠坐在竹榻上,伊述在一旁煎着她等会儿要药浴的汤药。淡淡的青烟与阳光交汇,融成一道彩色的薄纱飘荡在房内。 药汁熬得差不多了,伊述慢慢地将银针取了出来。又在陈忆典手腕上扎了两针,皱了皱眉头,陈忆典悠悠转醒。 她摸了摸后脑勺,没有银针了,但还有些余痛。 “师父,您刚才不会是把我打晕了吧?” 刚才瞬间的疼痛让她没来得及反应就晕倒了,根本没来得及看师父怎么下的黑手。 “没有,我给你点了个穴而已” 伊述说的没得一丝犹豫,他将药罐里的药汁倒出来,又提上一篮用纱布包裹好的药材在陈忆典面前晃了晃。 “走吧,去药浴了” 陈忆典躺进浴桶后都还脑子不太清醒,她将脑袋靠在桶壁,真舒服,药草的清香也不比皂角差。 现在日头正好,伊述在院子里给晒着草药,难得有空闲时间,他将晒药的竹匾都拿了出来。 正清理着生了霉点的药材,就听得浴房中传来一声尖叫。 伊述起身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怎么了?” 陈忆典紧紧捂着嘴,她看见门口师父的影子,赶紧把两腿闭紧。 “没事没事,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老鼠,已经跑了” 她找了个借口,见师父的影子不见了才松了口气。 不是吧!这个时候来姨妈,她要怎么跟师父解释?其实刚才是有人进来捅了自己一刀? 要不说体内的毒排出来了?只是这排毒是方式……… 陈忆典尴尬的抓着脑袋,还不等她想出合理的借口,小腹就迎来一阵坠痛,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陈忆典捂着小腹,疼得额头直冒汗。不成了,她得先去躺一躺。 扶着浴桶艰难的站了起来,看到水里的一片火红简直两眼一黑。 拿一旁桶里的的干净温水冲洗了身子后陈忆典就把衣服穿好。只是没有月事带………陈忆典在浴房内四处看了看,没办法,只能先用干净浴巾将就一下了。 还好她知道要沐药浴,提前准备了擦身子的巾帕,也不算天无绝人之路。 陈忆典看着身后的浴桶,平时自己都倒不了这么大一桶水,别说现在了,还是别逞强,休息一会儿再说。 开门后,看见院子里的师父,陈忆典一阵尴尬,可她也没力气笑了。 伊述见她脸色如此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也是拧作一团。难不成是自己医术失手了?还是她毒发了?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经脉绞痛?” 伊述赶紧上前去搀扶她,若是此刻毒发,怕是他也没办法了……… “不是,我是小腹痛” 陈忆典摇摇头,说话都费劲的模样。一阵痛意再次袭来,她瞬间握紧了师父扶住自己的手腕。 小腹疼痛?那便不是毒发,该不会她体内还有别的毒吧? 伊述凝眉,赶紧掰开她的手腕为她搭脉,然后他的眉头才逐渐放松。原来是葵水至了,她脉象弦滑又疼痛难忍,想来是气血虚弱、寒凝血瘀所致。 伊述不再多问,将她扶到房中躺下,只叫她先好好休息。陈忆典确实也没精力了,捂着小腹就慢慢睡着了。 伊述见她睡着后,才轻声出去关上房门。 “有人进了我的书房?” 陈忆源推开房门就看见书案上的一个精致陶瓷罐。 婢女摇了摇头,她一直在院子里打扫,没看到有生人进三公主的院子,这书房下人更是不能进。 陈忆源走到书案前,拿起那陶瓷罐,还未打开,她便闻到一股幽幽的茶香。 “是清顶毫针?” 打开之后,里面确实是份量不小的茶叶,陈忆源眉头微蹙。 是姐姐送过来的?可她今日不是去找伊述了吗?且她要送我茶叶也不会做得这样隐秘。 难道是她?陈忆源想到今早林清栀从公主府方向过来的,可她送自己茶叶又是何意?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心思? 第90章 低质男性 陈忆典醒过来时阳光已经不再刺眼,她揉了揉眼睛,自己是睡了多久? “你醒了?来把这个喝了” 伊述端来一碗汤药给她,陈忆典拿过闻了闻,居然不是苦的? 她几口把汤药喝完,嘴里还有丝回甘。 “师父这是什么?” “调理气血亏虚的,能缓解你行葵水时的不适” 陈忆典一顿,她捏紧床上的被子,两颊瞬时滚烫,脑袋翻涌得要冒烟。 师父就这么水灵灵的知道了?他是不是看见了浴桶………救命,他怎么一丝尴尬都没有……… 也对,师父可是神医,患者在大夫面前是不分男女的。 “嘿嘿,师父您真厉害,还精通妇人之疾” “你自己好好揉揉小腹,想来再过个两刻钟也就不痛了。这药我定时煎给你喝,慢慢调养好你今后也就不会受此苦痛了” 伊述拿了盘糕点过来,陈忆典吃着点心,不时瞄一眼师父。这药是治疗自己痛经的,还让师父煎药,那多不好意思。 “师父,您把药材给我,我拿回去自己煎就行了” “不成,这药………这药煎煮得需技巧,你自己煎出来的效果会减损大半” 伊述说得有模有样,陈忆典也不加多疑。 关上房门后,伊述看着院子里的药罐子。他这个徒弟实在是没心眼,保不准要害她之人就在身边。这药但凡掺入些其他东西那都可能是致命的,还是自己亲手熬出来的放心些。 陈忆典在小腹上双手打着圈按摩,这才过了一会儿疼痛好像真的缓解了不少。嘿嘿,别人拜师学艺,我呀,拜师保命。 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再过两个时辰天也就黑了。自己还得去泰和酒楼赴约,休息会儿就得走了。 今早刚准备出门就遇到来寻自己的林清栀,陈忆典告诉她自己还有急事要做,对方便约定在太阳下山之前到泰和酒楼相聚。 陈忆典搞不明白这个林清栀,自己和她可以说是毫无瓜葛,也就见过一次,她怎么弄得两人有多大交情似的。 泰和酒楼里,林清栀已经等候多时,把玩着手中的骰子,无趣的趴在客房的木桌上。 陈忆典能有什么急事要做?这个点了还不见身影,自己在江国可待不了几天就要返梁了。 如今父皇忌惮重臣,朝廷看似无朋党,可私下不知已经集结了多少党派。若不是琮礼,自己又怎能知晓这严禄已经有了造反之心。 可父皇不会听信自己的谏言,皇兄们更是无能至极,以至自己居然要借用江国皇子来打压朋党。 看着手中的骰子,林清栀神色沉了沉。琮礼说需借助陆瑾延来扳倒严禄,可他能做什么?根据自己近日的观察,在江国不论是皇室还是百姓,似乎都更看好五皇子陆瑾谰。 当初陆瑾谰到梁国求药,她也是见过他的,倒是面如冠玉、才貌双全,还是江国的嫡出皇子。而这陆瑾延到底没有嫡出的身份,他又有多大的可能成为下一位江国皇帝? 琮礼是否太过信任他了,此人心机如此之深,万不能养虎为患,若是事成之后,陆瑾延必留不得。 正凝思着,林清栀听到敲门的声音,她可算是来了。 陈忆典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师父给的药,她已经不痛了,只还有些微微不适。 “你找我干嘛?长话短说吧” 陈忆典还想早点回去躺着休息,她捧着茶杯给自己取暖。 林清栀看了眼门窗,将自己的凳子与她拉近了些。 “我有些好奇,你身为陈国嫡出的长公主,会选谁做为和亲对象?” “…………?” 陈忆典的沉默让林清栀难堪一瞬,这是不能问的吗? “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来江国有些日子了,还能在国子监与皇子们日日相处,想知道你对江国皇子的看法。我也是公主,保不齐日后也需和亲,提前打听打听” 林清栀眨了眨眼睛,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囊给对方。陈忆典一手接过,没有一丝迟疑。 林清栀:……… 她真的是陈国公主吗? 陈忆典打开锦囊,眼睛都睁得圆溜溜,里面装着不少的珍珠。这珍珠每颗都足有拇指大小,颗颗饱满丰润、璀璨夺目,看着便价值不菲。 “嗐~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啥,都是一句话的事” 话虽说着,可她却很是顺手的将锦囊收好放进袖中。 林清栀见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嘴角微微抽搐,然后附和起对方的微笑,怎么看怎么尴尬。她还以为陈忆典根本看不上这些呢,没想到还是个财迷。 “那你给我说说呗,这陆瑾延和陆瑾谰,谁好一些?” “他们两个呀………都不咋样。这陆瑾延吧,他正常时还挺好,就是偶尔会发疯,那发起疯来可是能杀人那种。而陆瑾谰呢,他发不发疯我不知道,反正他正常时也挺讨人厌的,把自己端得可高了。别说我,他也不见得瞧得上你” “我怎么了?我很差吗!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先不说这个,你就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优点吗” “优点?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不到。他们两个就是疯子老三和神经老五,都是让人毫无欲望的低质男性” 林清栀听了陈忆典的话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她的意思是,这两个皇子她都看不上?就这还低质?你这眼光也太高了吧?真是让你看看自己的皇兄们你就老实了。 “不至于吧,能差成这样?那………国子监就没有其他好男儿了?” “那自然是有,其实要说才华能力,他们都不差,不过说到品德操行呢,我劝你还是别考虑江国了” 陈忆典以自己过来人的经验疯狂告诫她要避雷,和亲有风险,江国需谨慎。 林清栀捏了捏手中的骰子,她不敢置信身为和亲公主会看不上皇子反而喜欢臣子。 “那你,觉得沈玉竹,傅予安还有方鸿江这些呢?我都细细打听过了,说是几人都很是不错” “那个丧尽天良的给你说的这些?沈玉竹他就是个笑面狐狸,很是会计算人心。而傅予安,那你是不知道我跟他的深仇大怨,他可是皇城第一纨绔。至于方鸿江嘛,他人也还不错,只是有些呆瓜脑袋,不开窍” 第91章 二选一 陈忆典骂起其他人那是滔滔不绝,但她也紧记不可让外人知晓自己对方鸿江的情愫,虽然他的确挺像块木头。 林清栀若不是昨日看见了她与方鸿江走在一起有多开心,怕是都相信她对他没任何想法。 那人有什么好的,能比得过出类拔萃的皇子?陈忆典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身负的重任吗? “可是你是和亲公主,结亲对象必得是皇子才行,依你所言他们都不是良人,那你和亲之事该当如何?你也反抗不了,最终也是被江国皇帝指婚给某个皇子,不如自己选个称心的也好” 陈忆典桃花眼微弯,朝她促狭地一笑。 “他们敢娶我,我就去给自己搞个克夫的名头,看他们还敢不敢。若真敢娶我,我便日夜搞得他不得清净,他受不了了自会与我和离。反正若让我与我不乐意的人成亲,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得清净,怎么说?” “哎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跟你说,男人喜欢女人什么?喜欢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稳重持家。哼哼,想要我温柔,我就偏在外人面前给他摆脸子,下他颜面。想要我知理,我就到处去席面上给他丢人,不尊他老不爱他幼。至于想要我稳重,我可就要带着他的一众妾室去听小曲点小倌。若是如此他还受得了,想来他也是真的心爱我,我便勉强收敛一些” 林清栀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奇女子,难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公主?他们梁国也不这样呀? “那你不怕他杀了你吗?你嫁的可是皇子” “那我不也是公主吗?他杀了我,陈国难道能乐意,说不定就等着这个理由急着发兵呢。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委屈自己?更不会为了一个把我当做玩意儿的国家牺牲自己” “你说的似乎有理………哎不对,怎么说到这些了。我是想问若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你必得选一个,你选谁?” 林清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被她带到这么偏了?差点忘了正事。 陈忆典叹了口气,也是,陆赋最后估计也是会赐婚的,自己怎么都逃不了。 “若是当真要择一人…………” 林清栀直勾勾盯着她,眼睛里涌现出期待的光芒。 “那就陆瑾………谰吧” “为什么!!!?” “你干嘛这么激动?” “没,没事。只是有些好奇,这三皇子就这么差劲?” 这话陈忆典也不知该怎么回,其实自己还是挺惜命的。嫁给陆瑾谰的话估计还能把他气的半死再和离,可若是陆瑾延,自己怕是还没作两下就被他发疯给掐死了。 “他其实———” 陈忆典话未说完就听得楼下一阵喧闹,打砸声一片,像是有人在打架。 “你这个混蛋!我何时做过这事?!你还敢诬陷我!” 听到楼下传来的怒骂声,林清栀蹙眉,是卢慎,他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跟着自己过来的吧?那自己和陈忆典的对话……… 林清栀起身走出房门,陈忆典赶紧跟上,两人站在二楼的廊道上看着一团乱的大堂。 果然是卢慎,他竟敢如此大胆,看来严禄也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林清栀眉头紧锁,眸中涌起一阵怒意。 “怎么?敢做不敢认?你今天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则看我能不能让你过好!” “哎,是那个醉鬼” 陈忆典看到了卢慎身下按压着的人正是胡远成,他怎么又来泰和酒楼发酒疯了? “你认识他?” “他昨天也在这里发疯打人,可恶的很,还好现在是他被按着在打” 陈忆典看林清栀这凝眉模样,显然是认识下面的两人。可她在江国能认识什么人,除非……… “他俩不会是梁国的使臣吧?” 见林清栀忍着怒意点了点头,陈忆典都替她尴尬了,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国外了。 楼下大堂里,周围都是倒下的桌椅,一片狼藉,其他客人都围成一圈看热闹。 最后是掌柜和小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分开,卢慎倒是没受什么伤,胡远成鼻血流满了脸,肩上的伤口还裂开了,痛得他龇牙。 “哼,活该,遭报应了吧” 陈忆典见胡远成被打成这副模样很是解气。难怪他昨天被方鸿江踹也不敢还手,原来是梁国使臣,怕将事情闹大,毕竟他可是在与江国朝臣私下密会。 林清栀见二人离开后,与陈忆典匆匆道别后就追了上去。 陈忆典看着楼下的满地狼藉,打得可真够狠的,对自己人也是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呀。 出了泰和酒楼,卢慎就甩袖与胡远成分道扬镳。胡远成捂着肩,另一只手擦着脸上的鼻血。他愤愤的盯着卢慎的背影,若是再任由他如此猖狂,自己早晚得栽在他手里。 “胡大人” 林清栀将他带去不远处的小巷口,胡远成赶紧将衣衫整理妥当,在公主面前可不能不敬。 “你怎么会出现泰和酒楼?” “我…………” “说,你不说,我便去告诉刘大人” “好好好,公主息怒。臣是见卢慎偷摸的出了番馆,怕他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丢了咱们梁国的颜面,便跟着他一路到了这酒楼。 见他在二楼鬼鬼祟祟的,发现我后更是慌着就要离开。我断定他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便将我打成这样” 林清栀听着捏紧了拳头,眼色一沉,顿时起了杀心。自己和陈忆典的对话也不知被卢慎偷听了多少,若是他将这些汇报给严禄………看来得赶紧把他解决掉才行。 “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但毕竟没有切实证据,还是不要再将事情闹大,有什么事都回梁再说” 林清栀随意安抚了他几句,解决卢慎得暗中进行,不可让他在风口浪尖上出事。 见四公主离开后,胡远成才赶紧捂着肩膀靠到一旁墙壁下休息。这个卢慎到底是有什么秘密怕被自己发现,竟然恼羞成怒到如此地步。 “喂,你谁呀,怎么在人家门口蹲着” 胡成远看着地上的两道人影,抬起头,只见得是两个衣衫破烂的年轻男人,头发又脏又臭,一张脸更是脏得看不清颜面。 他皱了皱鼻子,回头看了眼。后面是几床破棉被,想来是这两个乞丐睡觉的地方。 胡远成不屑的哼了声,站起身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后就离开。 “哥,他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 “别理他,咱们靠本事要钱,他管不着” “呸,什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有钱了不起………” 第92章 暗中相助 陈忆典回到公主府后赶紧抱着汤婆子缩在床上。原主这身子真不行,痛经也就罢了,周期还这么混乱,真是够害人的。 裹着被子,陈忆典思索着林清栀的话。如果真到哪天陆赋给自己和皇子赐婚,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若不是顾及着阿源她们,自己早跑了,她还就不信天下这么大还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陈忆典烦躁挠着头,为什么偏偏是和亲公主,真的只能是死局吗? “哎!” 师父这么厉害,他应该有假死药吧?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若是自己死了,再来个暗渡陈仓,说不定真能成! 陈忆典咬着被子咯吱咯吱傻笑起来,苍茫的天涯我来了哈哈哈哈哈。 三皇子府,陆瑾延看着手中的舆图。 “梁国对边地的雁归县虎视眈眈,他们的暗中集了不少兵力在丰阳山,此地利于休养是战后方补给的好地方” 沈玉竹指着舆图上地标分析道,神色凝重,显然这样的现状是不利于江国的。 当初梁国以丰阳城为价交换燕长廷,可自秦家遭难后,没了秦家军的镇守,梁国不仅抢回了丰阳城,还趁着江国内乱之机一路攻下平城和丘城。 如今又集兵力想夺下雁归县,还真是贪得无厌。若是从前的大燕,倒还有些实力,可如今的梁国早已是强弩之末,夺下雁归怕也是穷途末路的选择。他们也知道若不先发兵,便只能是被江国攻破。 “可打听到有多少兵力?” 陆瑾延看着丰阳山四周的分布,此地的确是攻打雁归的好地方,雁归是边地军事重地,至关重要,断不能出差池。 “探子传回来,至少五千,且都是骑兵。周将军也有所察觉,已经在加派兵力到雁归” 陆瑾延一怔,眸色沉沉,他看着沈玉竹的目光深邃而困惑。 “探子当真可靠?” “是咱们亲自选的人,薛劲,当初把他安排到边地后传回来的消息都不曾有误。殿下觉得有何不妥?” 沈玉竹不知陆瑾延为何会突然怀疑起薛劲,他可是曾经秦家军的部下,此人的忠心他是绝对深信的。 陆瑾延凝神片刻,双目骤然一松,微启的薄唇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可很快又转为疑惑。沈玉竹见他频频变化的神色,也是一头雾水。 “玉竹,我好像知道当初是谁在为母亲传递消息了” 陆瑾延抬眸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分明,长久困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是谁?” 沈玉竹低头听到陆瑾延说出的名字,顿时惊得睁大双眼,竟然是她? 陆瑾延收起舆图,看着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沈玉竹。别说他,就连自己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对了,再过两日便是梁国使臣返梁的送行宫宴,咱们得抓紧这次机会,宴会上人多眼杂方便下手” 行至一个花瓶前,陆瑾延轻轻扭动花瓶,一个暗格便出现在字画后面。沈玉竹见他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里面是千姬散,你交给小煊他知道该怎么做” 沈玉竹接过木盒。千姬散?听着像是毒药,看来殿下是准备给卢慎下毒。 根据他们的探查,那道刺青在卢慎身上,且很可能只有他身死后刺青才会显现。 当初两人一同去赌坊打听刺青,那个赌徒说道刺青最隐蔽的方式,便是刺上后表面无任何不妥,而只能死亡后才会显现出来。 没想到这个严禄如此谨慎,想来他手下的那几个重要下属都是有着刺青,为了防止被梁国皇帝发现端倪还真是煞费苦心。毕竟这种刺青不仅隐蔽,还是一种剧毒,不知卢慎可知他忠心之人却从未想过留他性命。 “这千姬散能行吗?卢慎必须死在宫宴上才行,务必得万无一失” “你放心,这毒药早已失传多年,宫里的御医也不一定识得。卢慎服下必定当即毒发身亡,状似暴毙,任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沈玉竹点了点头,将木盒收好,只要能得到刺青,他们的计划就又进了一大步了。 “小煊那边肯定没问题。只是,毕竟是宫宴,出了人命陛下定然会发怒。这若是牵扯到傅予安,陆瑾谰怕是会插手调查,如今他心思颇多,我们得提前防备些” 沈玉竹担心的问题陆瑾延也考虑过,最近这陆瑾谰倒是长进不少,他不得不留心。 “找个理由让傅予安不用管宫宴一事,换成……方鸿江吧,此人还算圆滑也懂进退,方便咱们行事” 在商议好后,陆瑾延便进了宫,他要去会会那位一直暗中相助自己的人。 进宫后,陆瑾延直奔昭和殿而去,他凝望着宫门上的牌匾出神。 希望母亲和外祖在天有灵,他会让她们在天上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让江国皇室付出代价。 整个皇宫血流成河的那日,必得是母亲的忌辰之时。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瑾延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看着还有些暗红的天空,陆瑾延去了宫中的亭水阁。此地清幽雅致,但因常有野猫出没伤人,因此很少有人会到此处,尤其是入夜之后。 暮色之下,一道身影静静的立在柳树之下。带着冷意的夜风拂起那墨绿色的丝绸,仿若与身旁的垂柳融为了一体。 随着陆瑾延的走近,那人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回头看到是他,嘴唇微动似有丝不悦。 “苏娘娘” 陆瑾延面带浅笑,恭敬的行了一礼。 “三殿下这么晚了还不出宫,是忘了宫中的规矩吗?” 苏嫔神色冷淡,语气更是平常。 “苏娘娘此刻不也一人待在这里,也没个宫人随侍,瑾延是怕有野猫出现伤了娘娘,那就不好了” 苏嫔凝眉看着陆瑾延,他是特意来此的,他是知道了什么? “多谢殿下关心,我这便回宫” “娘娘这般不待见我吗?怎么我一来娘娘就要走,也不给瑾延留个好脸色?” “一个把我儿子害去边地受苦遭罪的人,我为何要给他好脸色?” 陆瑾延听到此话却笑出了声,苏嫔一僵,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娘娘错怪瑾延了,瑾延,也是今日才得知娘娘的苦心,特地赶来给娘娘赔罪” 苏嫔看着他神色自若的模样,看来他定是察觉到了,怪自己没提醒瑾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言罢苏嫔便要提裙离开。 “那瑾延在此谢过娘娘的庇佑,也多谢四弟的相助” 第93章 黑猫 苏嫔停下了脚步,她静默了几秒后才转身。 “你怎么知道的?” 见她不再遮掩,陆瑾延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只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能让苏嫔和陆瑾弈做到这样的地步。 “我在边地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只是让他传达一些边地状况。他分明不在周将军的麾下,可却对他了如指掌,还能打听到严格保密军政内务,那必然是有人故意给他泄漏的消息” 陆瑾延顿了顿,看着苏嫔的视线更好奇了些。 “原本我就在疑惑,是谁会暗中传送消息给探子,还次次都是关键信息。直到我发现母亲原来知道我的计划后还一直为我铺路,我便知是宫中有人在协助母亲。这么看下来,便只能是苏娘娘和四弟了” 苏嫔听到此处终于是叹了口气,她似在为他的成长感到高兴,又在为他的将来感到担忧。 “的确是我在为王妃做事,也是我让瑾奕设法去的边地为你打探消息” “为什么?” 陆瑾延记得苏嫔母家与母亲似乎也无交集,自己与她和陆瑾弈关系也是十分生疏。她为何要冒此风险来帮助自己。 苏嫔直视着前方,不远处便是一片柳林,柳枝被吹得摇摆在夜色中像是站着一排排的亡魂。 “当初还在王府时,王妃对我们都多加照拂。我母家被抄家后,仅剩的两个幼妹也要被送去教坊司,是王妃保全了她们,还送去庄子上好生教养,她们是我当时唯一的亲人。 我母家落魄后,难免会遭到旁人私下的刁难。是王妃救我于水火,我知道她要顾及所有人,所以次次都是暗中接济我,还让我在王府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后来陛下陆续又纳了几位妾室,与我交好的一名姨娘怀孕后却莫名流产去世,我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人为的因素。因此后来我有孕时便去求得王妃的庇佑。那时反王谋逆,王妃自己都难以周全,却还是派自己的心腹看护我直至生下瑾弈。 王妃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她这样如神仙般的好人,却遇到了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害了她一生。我自然恨,恨所有将她推入深渊的人,我必得亲眼看到他们在痛苦中死去,才对得起他们犯下的罪恶” 陆瑾延没想到母亲对苏嫔有如此的恩情,更没想到苏嫔对陆赋的憎恨竟不比自己少一分。看着苏嫔眸中的冷厉,他突然有了丝多年以来不敢表露的委屈。 原来还有人记得母亲的好,还有人会不顾一切的为她的冤屈感到不平。 “所以当年我故意让瑾弈设计你,这既能防止他人发现我暗中在为王妃和你做事,也能让瑾弈顺利在周铮手下为你打听边地的消息。 不只如此,瑾弈这几年在边地一直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军营里已有他不少心腹,若是殿下那日需要之时,他们都会听命于你” 苏嫔越说越激动,她嘴角扬起笑容,可眼中都是为故人的悲哀和将来复仇的畅快。各种情绪交织,使她整张脸看着极为诡异,这与她平日沉默寡言的样子判若两人。 “瑾弈他……” “你放心,我是他母亲,自然不会害了他。被罚去边地,也算是保他性命了,宫中尔虞我诈,我不能时时看顾他,说不定哪日便着了谁的手。这事,当年不是没发生过,可陛下不信他,他在宫中终究是孤身一人” “你是说当年越贵妃?” “是,她那时可是冲着瑾弈的性命去的,可最后却只伤了瑾弈的手,她怎会甘心” 苏嫔看着被吹的扭曲在一起的柳枝,伸手慢慢将其解开。 “她为何会想害瑾弈?越贵妃无子,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因为当年王府里流产去世的那位姨娘,便是她的手笔。那姨娘在她前头怀有身孕,同为姨娘的越颜担心她生下儿子会越过自己,便偷偷换掉了那姨娘治疗心悸的药,导致她流产暴毙身亡” “你说那姨娘有心悸?” 陆瑾延想到了从前的国公夫人,她似乎也是常年忧思成疾,一直在服用缓解心悸的药物。这是在答应姜秋禾的交易后,他派暗卫调查得知的。 若是那个姨娘是被越贵妃害死的,那姜秋禾母亲的去世怕也不会单纯是因为瘟疫。 “这是在陛下登基后,姜夫人进宫陪越颜时我无意听到的。不知她是不是发现了我,那段时间时常想要探出我的话,我自然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她被封为贵妃后,开始对瑾弈下手,我便知她心中依旧相信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因此要除了瑾弈,我没了依靠自然不敢生事” 苏嫔虽说的都是人命之事,可她却无比从容,仿若早已对这些污糟事习以为常。 “难怪她要让我杀了越贵妃……” “什么?” “苏娘娘,既然越贵妃如此作恶多端,那她早该入地府偿命才是,您说呢?” “你想杀越颜?……虽说有些麻烦,可若是你想杀的人,我必全力相助” 苏嫔此刻也不再装作与他生疏,她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陆瑾延,他如今能护自己安全,还能如此为将来筹谋,真好。 这孩子长得可真像王妃,难怪陛下会如此偏爱他,可他的那些偏爱,只会让人觉得满是虚情假意。 “瑾延多谢苏娘娘,为母亲复仇之事我自有安排,苏娘娘不必费心。倒是这个越贵妃,她的性命,便拜托给娘娘了” “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和瑾弈都会尽最大力配合你。越颜手里不知过了多少人命,她也该付出代价了” 苏嫔离开后,陆瑾延站在柳树下,一只黑猫跳上树枝,发出一声声争鸣的嘶叫。 “多谢你了小猫,这些年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陆瑾延看了眼树枝上那双绿色的眼睛,转身离开。 黑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呜鸣了几声才跳了下去消失在草丛里。 “娘娘放心吧,当初陛下因着四殿下陷害三殿下一事发了大怒,您又时常提醒陛下这事,陛下是不会轻易让四殿下回皇城的” 章华殿,越贵妃倚在贵妃榻上,贴身婢女为她按着腿。 “不知怎的,最近总是感觉心慌,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越贵妃揉了揉胸口,眉头微蹙。很快,她叹息了口气,自己在担心什么,这个苏嫔应该也没那个胆子跟自己作对,她难不成忘了赵葳蕤是怎么死的吗。 第94章 白猫 “娘娘放宽心吧,陛下爱惜娘娘,不会有事的” “也是,如今我也只等着给铃华寻个好亲事,这个驸马必得我亲自挑选才安心” “咱们公主自然是顶顶好的,这哪家公子若是能被娘娘看中,那才是他的福气呢” “属你最甜,我呀,只求铃华今生平安无虞、无忧无虑就好” 越贵妃拿起小桌上的玉镯子,是阜城越家才献上来的,算他们还有些良心。 夜空中已是繁星点点,月亮今夜出奇的明亮,银色的月光布满大街小巷。 陆瑾延刚出宫门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他回身看向身后的草丛,这样低的灌木应当也藏不了人。 正欲回身,便听的那处又传来沙沙声,陆瑾延凝眸,抬手一个暗器射了过去,只听得一声嘶叫。 ……… 清幽无人的巷子里,祝怀熙东张西望的走着,四处的野草和残旧的灯笼在月光下更增添一丝阴森之感。 咽了咽口水,不明白姜秋禾为何要约自己在这里见面,手中紧紧攥着刚才收到的信纸。 若非的确是姜秋禾的手笔,他才不敢这个点儿往外跑。 正向前走着,一道影子从前方岔路口伸出来,祝怀熙仔细看了看,是男人的影子! 恐惧猛的充斥心头,他的心跳如擂鼓般狂烈。 “是,是谁?” 没有回应,可他看影子动了,正向自己走来。 祝怀熙拔腿就要跑,却被那人出声叫住。 “跑什么?我有这么恐怖?” 祝怀熙停下脚步,他回身看着身后的人,真的是三殿下! “三,三殿下。怎么是你?” 祝怀熙看着手中的书信,这分明是姜秋禾的字迹。 陆瑾延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落到祝怀熙耳中却让他心生胆寒。 “你还真是好骗,能好好的长这么大,不容易” 看着他嘴角漾起的弧度,祝怀熙更害怕了,三殿下为何要骗自己到这里来,他是不是想拿自己去威胁父亲,怎么办…… 祝怀熙越想越害怕,慌乱无措的开始原地打转起来,陆瑾延却伸出手将一个东西放到他怀中。 祝怀熙看着怀中的小猫,他眼睛瞬间亮堂起来,眼中的星星比天上还闪耀一些。 “是小白,殿下,是小白,你怎么找到它的?我都以为它不在了” 祝怀熙高兴的抱着怀中的小猫不停跺脚,低头蹭了蹭小猫脑袋,小猫呜呜回应了声。 陆瑾延见他高兴得像个孩子,看来姜秋禾说的不错,祝怀熙的确是纯净无瑕。 他的心和他的眼睛一样干净透彻,突然觉得还有丝讨喜。 “刚才在路上发现了它,仿佛还记得是你丢掉的那只猫” 刚才陆瑾延用暗器射中那东西后,本不打算去查看。只是见是宫里那只黑猫穿蹿了出来,他才上前去抓住了它。 没想到那个草丛是个小猫窝,猫窝里的小白猫缩着身子一副受惊模样。 陆瑾延看着猫窝旁的碎肉和骨肉,看来是这个黑猫一直在给这小白猫送食物。陆瑾延轻笑了声,便将白猫抱了起来。 “多谢殿下,它还活着,真好。它其实很乖的,胆子也很小,若不是有人欺负它,它是不会咬人的” 祝怀熙抱着小猫自言自语的嘟囔起来,他轻抚着小猫的脑袋,小猫也配合的朝他手心拱了拱。 陆瑾延知道他说的是傅予安,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这猫我替你寻回来了,你去帮我做件事,应该不为难吧?” 听到陆瑾延的话,祝怀熙不做声了,父亲说过,自己不可在皇子中站队…… 陆瑾延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脑子里又是想了一大堆东西,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放心,也不是让你为我做事,只是让你去劝一个人帮忙操持梁国使臣的离行宫宴,这算是为陛下做事,对吧?” 祝怀熙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猫,小猫得了暖意不断往他身上蹭。 “那,那人是谁?” “你的熟人,方鸿江” “他?这是为何?” “他比傅予安靠谱,这个理由还不够吗?还是说,你还想和傅予安一起做事?” 祝怀熙立刻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想和傅予安共事,那人不是打自己就是骂自己,是最让人讨厌的坏蛋。 祝怀熙暗暗叹了口气,上次因百花宴准备的很成功,陛下对他们都很是满意,并让他们接着协助筹备使臣离开的宫宴。 若是将傅予安换成方鸿江,好像是更合理一些,方鸿江不会打人,他还比傅予安聪明。 默默点了点头,陆瑾延会心一笑,伸手摸了摸小猫脑袋。 天空微微泛白,叶片上的露水还未散尽,陈忆典就起床来了一套伸展运动。 用早膳时,陈忆源得知她来了葵水,特意让人熬了红枣燕窝。 “姐姐,你既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要去找伊述了,在府上好好休息休息吧?” 陈忆源看着陈忆典这急冲冲的样子就知她定要去伊述那里。 “放心吧,我师父给我吃了调理葵水的药,已经好多了。趁着现在还不用回国子监我抓紧时间多学些医术” 陈忆典吹了吹碗里的燕窝,她等会儿还得去缠着师父要假死药,心内早已按耐不住了。 陈忆源默不作声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碗里的玫瑰粥,拿着勺柄的手紧了紧。 “姐姐我错了!” 姜栩拉扯着被剑划破的衣服从假山后跑出来。 刚才路过姜秋禾的院子,他听到里面有舞剑的声音便偷偷进去躲在假山后面,果然看见正练剑的姐姐。 他听爹说姐姐如今功夫可高了,一般侍卫都近不了她的身。 顽劣心思让他捡起一块石头朝她扔了过去,却不曾想石头没砸中她,自己反而差点被一剑取了性命。 “你若是不想你娘急着为你收尸,我练功的时候就不要靠近我” 姜秋禾取回插在石头里的剑,用帕巾慢慢擦拭起来。 她没有看一眼姜栩,那张像极了越袖的脸让她觉得恶心,更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一剑杀了他。 “姐姐,自从你去了爻城后你就不与我和娘亲近了,明明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你现在都不正眼看我了” 姜秋禾擦剑的手一顿,她回想起从前的日子,自己对姜栩的确很好,他也很喜欢黏着自己。 放下手中的剑,姜秋禾慢步朝他走了过去。姜栩瞬间开心起来,他就知道姐姐才不会不理他。 第95章 小妖怪 “姜栩,趁着现在好好记住你娘的容颜吧,我都快不得我娘长什么样子了。你说姐姐是不是很可怜?” 姜栩看着姐姐近在咫尺的面容,她自始至终的语气和表情都是那般淡定平静,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可却让他手指忍不住的颤抖。 姜秋禾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他长长的眼睫扫得她手心有丝痒意。 赫然她将手用力压了下去,姜栩惊得尖叫出声。 “以后不要用这双这么眼睛看着我,我不喜欢它,知道了吗?” 姜秋禾感受着他颤抖的不断点头,才松开了手。 姜栩不敢再看她,直直低垂着脑袋,他瞳孔微颤显然还未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见姜秋禾不再说话,姜栩偷偷后退了几步然后疯狂跑走。 姜秋禾则跟无事发生一样把剑收入剑鞘回了房间。 天空阴沉沉的,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在暴雨来临之前,陈忆典已经抱着地上的石凳撒起泼来。 “啊啊啊啊,我不管,你要是没有假死药,我就真死给你看” 伊述看着地上撒泼的陈忆典只能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早知道就不收徒弟了,真是个会磨人的小妖怪,伊述后悔当初收徒的草率。 “你先起来,我再帮你看看医书上可有记载,反正我手里现在的确是没有” 伊述将她拉了起来,陈忆典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不骗你,若是能研制出来,我立马给你” “嘿嘿师父您最好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比我爹对我好多了” 伊述抬手敲了敲她脑门,他还年轻呢,哪有这么大的女儿。 回到药房,伊述检查陈忆典搭脉的水平。 陈忆典伸手为师父把脉,又开始高深莫测的虚晃着脑袋。 “嗯~还是老样子,师父您近日可是没休息好?您这寸脉沉浮定是失眠多梦,可服用一些安神的汤药” 伊述倒是欣慰的笑了笑,他收回手腕自身旁拿了本医书。 “看来你的确是有长进,如今看脉已不成问题。把这本穴位图志背牢了,我再教你施银针” 陈忆典接过医书,这书已经泛黄,边角有不少破损之处,看来师父也是翻看了数遍。 这可是师父传下来的书,自己一定要好好看才行,陈忆典暗暗给自己打气。 伊述拿着银针在木偶上练习施针,见陈忆典时不时朝自己看过来。 “又想说什么?” “嘿嘿又被您发现了。师父,您反对早恋吗?” “什么是早恋?” 陈忆典一噎,也是,她这个岁数在古代可不算早恋了,再过几年都成晚婚了。 “也不是早恋吧,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陈忆典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若是在以前她就冲了,只是现在…… “怎么,有心上人了?” 听到伊述有些揶揄的语气,陈忆典两颊开始慢慢发烫,双手捂着脸晃着脑袋。 “算是吧, 他人可好了~长得也好看~超级细心体贴~……哎,只是我身为和亲公主,怕是不能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怎么就是有情人了,你不是不知道他是否喜欢你吗?你现在是单相思” “……” 陈忆典想忤逆师尊,为什么要打击自己脆弱的心灵! 伊述扬眉轻笑,这女儿家的娇羞还真是可爱。 “你的徒弟最终只会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且还可能没有好结果,你还笑呢” 陈忆典将书盖在脸上靠着椅背,为什么自己没有金手指没有空间,她要做女王不要做公主。 “所以你才问我要假死药,好吧,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儿,我努力帮你研制研制” “耶!师父您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 “别装了,赶紧看书” 陈忆典收起嬉皮笑脸,认真翻看起医书。 伊述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空,乌云压得越发的低,看来是要下大雨了。 雷声突然响起,寒凉的秋雨使街道上的人匆匆躲避起来。 鸿胪寺里,方鸿江无奈的接过了傅予安递过来的账簿和其他材料。 “就这些了,那你就接着忙吧,我就先走了哈哈哈” 傅予安听说是方鸿江来接替自己,兴奋的差点给对方一个熊抱。 这是什么天降神兵,傅予安悠哉悠哉的拍了拍方鸿江的肩膀,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去找乐子了。 祝怀熙是除了傅予安外最开心的,毕竟和傅予安待在一起就是一种折磨。 他很感激方鸿江能答应自己,赶紧拉着他一起到案桌旁坐下。 “你放心吧,咱们再核对核对就成了,不会很麻烦的” 祝怀熙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鸿胪寺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方鸿江翻看着手里的册子,看起来这些倒也不麻烦。 若不是实在受不住祝怀熙苦瓜一样的小眼神,他才不会过来。 “你在那儿傻笑什么?” 看着一旁傻笑不停的祝怀熙,方鸿江怎么越发心里不安起来,他是不是上当了? 一整天下来,方鸿江累得直不起腰,这群老头子真是够折腾人的,他可算知道为什么傅予安会那么高兴。 正看着外面的阴雨天犯愁,方鸿江便听到了他爹的声音从大门传来。 “哟方大人怎么过来了” 鸿胪寺卿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去与方越山客套。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给我儿子穿小鞋” “额……” “给你开个玩笑哈哈哈哈” “……” 方越山与鸿胪寺卿一同进了内间,众同僚都上前作揖招呼。 方鸿江揉了揉发酸的两肩。 “爹您怎么来了” “我下职过来顺道接你回去,免得大雨天你又到处乱跑” 面对他爹的调侃,方鸿江内心无语,真是没完了,逮着这个事情说到现在。 祝怀熙看着如此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内心瘾瘾有些酸涩。 父亲从来没有这样与自己说笑过,自己每次见到他他的眉头永远都是微微皱起。 因为自己是外室所生的孩子吗?可就算是外室,那也不是她的错,她是自己的母亲…… 祝怀熙神思着没有听到几人说的话,直到方越山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才回过神来。 “走,跟方叔一起吃锅子去,你这小身板怎么跟猫似的” 祝怀熙懵懂的就跟着几位大人一同出去,一路只听得他们在谈笑风生,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第96章 弑君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屋顶的雨水集成水路顺着屋檐滚落而下形成一道道细雨珠帘。 两只雨燕在乌云下穿梭,留下两道黑色残影。 一枚黑色棋子落下,陈忆源双眉紧锁,眼中流露出一丝烦躁,接着拿起一枚白棋沉思起来。 梁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使江国?若说是无意和亲,那林清栀又到底存着什么目的? 林清栀作为梁国皇帝最受宠爱的公主,却要冒着风险来到江国,难道是受皇帝的安排来江国打探什么消息? 陈忆源将白棋置入棋盘,布满棋子的棋局映入眼帘,犹如一片巨大的蛛网开始交织。 头脑里的信息不断交汇,突然她凝住眼眸,黑色的瞳孔如盯住猎物的毒蛇透着寒光。 梁国皇帝如今还需要在江国调查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当年的燕长廷。 他曾经消失在江国杳无音讯,莫非他还活着且有了踪迹? 倘若燕长廷还活着,他可是大燕的嫡皇子,有他在那些反梁的旧臣必定会拨乱反正,拥他为新帝。 可他究竟在哪里,他是否也是一心想要复位? 此人无论落入谁手中,都将是一把利刃,若是能够将他为自己所用…… 陈忆源看着已经结束的棋局,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陈忆典回到府上时雨已经停了,只剩些水珠挂在叶片下方晃荡着滴落。 “过两天梁国使臣一离开,我又得日日去国子监了” 陈忆典躺在床上感叹假期的即将结束,怎么到了古代也有开学恐惧症。 陈忆源看着心不在焉的陈忆典,姐姐来江国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在为上学而烦恼。 过不了多久,想来江国皇帝就要加紧和亲事宜,那太子之位也就得定下来了。 如今梁国对江国边地虎视眈眈,唯有姐姐获得太子妃的身份,才能让陈国愿意主动增援江国。 这期间,自己必须保证毫无差错。 陈忆源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床边轻轻握着陈忆典的手。 “姐姐,若是江国皇帝要赐婚,你必得选择陆瑾谰” 陈忆典蹭的坐起了身,怎么突然说到这个话题了? “为……为什么就必须是他了?” “陆瑾延不是好应付的,且他成为太子的可能性不高,你若是想成为江国未来的皇后,陆瑾谰是最合适人选” “可我不想做什么皇后,而且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一个异国公主做皇后吗?他们会弄死我,我就是下一个仪妃” 陈忆典烦躁的挠了挠头,这明显就是死路一条怎么还要让她去走,就算自己与陆瑾谰和亲她也必须找机会和离才行。 陈忆源抓住了她的手腕,眸色沉着冷静的直视着对方。 “这些你都无需担心,有我在陆瑾谰他不敢对你下手。待他做了皇帝,你与他生下一个皇子即可。 若是你不喜欢他,那咱们就再想办法让他驾崩,扶你的儿子为幼帝,这难道不好吗?” 陈忆典脑子已经短路了,她刚刚听到了什么?为什么阿源能把弑君一事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小小的阿源,大大的野心。 “阿源你没开玩笑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姐姐害怕了?既然来到江国,你当真以为只是和亲这么简单吗?既然都走到了这个地步,那江国的江山咱们必须得占一半” “不行不行不行,陆瑾谰能那么容易被设计吗?他若是能当上皇帝,哪里还会是个简单的人” 陈忆典觉得阿源真的是疯了,自己只想躺平而已,她怎么都想要吞掉江国江山了,她不会被夺舍了吧? 陈忆源眸色沉了沉,她低着头凝视着地面,陈忆典只能看到她一抹向上勾起的唇角。 “姐姐别怕,我既有能力帮他获得皇位,自然也有手段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去。姐姐不必喜欢他,更不用畏惧他,因为他只是我们爬上这江山的一个梯子,用完了,自然要丢掉的” 陈忆源脸上始终是讳莫如深的微笑,她柔和温婉的嗓音撩心入骨,像是能即刻将人纳入幻境,让人在无尽的深渊中慢慢等待死亡。 陈忆典咽了咽口水,怎么感觉她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还是自己太弱鸡了跟不上阿源的节奏? “所以姐姐,该舍弃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再惋惜了,好吗?” 陈忆典没听懂阿源想表达什么,只是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 自己和阿源好像不在一个层次,阿源不会是想做女帝吧? 陈忆典开始想入非非,其实以阿源的能力,若是继承陈国的江山也并无不可,只可惜在这古代的秩序下怕是难了。 酒楼里,方鸿江被一群老头不知灌了多少杯酒,他奄奄的趴在桌边,体内燥热不已,绯红脖子上的青筋更是因为充血而膨胀。 当然,同桌的人除了祝怀熙也没几个是清醒的,方越山一人就喝倒了一片。 剩下几位大人见方越山有了些醉意便抓着机会与方鸿江喝酒,长辈敬酒他自然不好推辞,便接连烈酒下肚。 祝怀熙不会喝酒,更怕喝多后回去姨娘担心,因而他的酒基本都是由方鸿江替他挡下,一个人喝两份酒,方鸿江酒量再好也是招架不住。 祝怀熙看着这一桌子神智不清的大人和杯盘狼藉的桌面。 他拿起手中的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嘴里瞬间火辣辣的,仿佛吃了一颗大辣椒,感觉嗓子眼也着了火,头都大了一倍,难喝极了。 这要是多喝几杯,自己怕是早躺地上了。 正准备倒杯茶水润润喉,祝怀熙就被身旁的人扯了扯衣服。 “外面雨停了?扶我出去醒醒酒” 方鸿江虽然醉得厉害,可他早知道这群老头子会给他灌酒,便提前装得不省人事。 现下见众人都喝趴下了才敢撑着身子起来。 祝怀熙扶着他走在长街上,经雨后的晚风一吹,人也逐渐清醒了不少。 “你真厉害,喝这么多酒还能站得起来” 祝怀熙搀扶着步履有些踉跄的方鸿江,此刻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倒也适合散散步。 方鸿江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你这是夸我呢?” 见祝怀熙诚恳的点点头,方鸿江忍住想翻的白眼,让他去给自己取些醒酒汤去。 第97章 接吻 祝怀熙走远后,方鸿江才找了个店铺前的石阶坐了下来。 醉意上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偶有晚风吹过,散着烛光的竹灯笼随风嘎吱作响。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砸在他脖颈上,方鸿江仰起头看着头顶瓦片上的水珠。 滴答一声,水珠落下,顺着他的下颚慢慢滑进那有些松散的衣襟里。 冷雨天弥漫着淡淡的湿重味,方鸿江手肘撑在石阶上合眼休息,纤长浓黑的眼睫在清冷的月光下像极了大雨中雨燕乌黑发亮的羽翼。 不断起伏的胸膛与那昏暗之中扬长脖颈上露出凸起的喉结,像是被妖精勾了魂的书生,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捡回家偷偷藏起来。 陈忆典见到方鸿江时便是这一幅极为香艳的画面。 她因着刚才的事心情不佳便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会在大街上看到这个男狐妖。 眼睛都看直了,陈忆典咽了咽口水,四处张望都无人后才快步走上前去。 “方哥,你被人下药了?” 陈忆典觉得他此刻太勾人了,这魅惑的红唇,迷离的眼神,看的她血脉喷张。 方鸿江听到一旁的声音,稍稍侧头,懒散地睁了眼。 与她的视线对上,空气中的湿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他没吭声,静默地看着她,深褐色的眸子目光清澈,没半点刚才醉意朦胧的失焦感。 用几息时间确认后,方鸿江才坐直身子,收回随着伸展着的长腿。 “你怎么在这儿?” 因烈酒灼烧,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陈忆典听的心里酥酥麻麻的。 走到他身旁坐到台阶上,陈忆典才嗅到他身上酒味,他喝酒了? 夜风吹荡着,这酒味已经淡了不少,混着雨后的新泥味倒是别有韵味。 “我出来走走,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是很难受?” 陈忆典看着他有些红晕的眼周和喉咙,这得是喝了多少? 方鸿江垂下了头只随意摆了摆手,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的黑发间缓缓滴落,顺着喉结滑到他分明的锁骨处,缓缓向下…… 陈忆典忍不住的抿了抿舌头,真是个小骚年。 “我帮你按摩按摩吧,缓解一下酒意” 陈忆典拉过他的手臂就照着穴位按摩起来,她力道不轻,两人近身靠在一起。 方鸿江低头看着她乌黑透亮的发顶,翠绿的发钗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 陈忆典捏着他的手臂,怎么感觉他肌肉慢慢紧绷起来了? 正欲抬头,便见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带着酒意的呼吸落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皮肤上。 像是被泼了滚烫的热水,陈忆典手上加大力气,她只觉得脸红心跳,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好点儿了没?” 陈忆典低着脑袋,见他旧不回声才抬起了头。 光影交错,男人的五官轮廓更显立体。眉眼近在咫尺,他眸子漆黑如点墨,份佛里面氤氲的湿气翻涌着黑色的旋涡,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陈忆典被他摄人心魂的眼神看得着了迷,感受着他呼吸间尚未消散的酒气。 他是醉了还是没醉?这眼神看着不对劲呀? “方哥?” 陈忆典见他没反应,抬手去捏了捏他的脸,方鸿江再次靠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突然被滚烫的大手钳住,陈忆典慌了神,她呼吸急促了一分想要挣开桎梏。 正要开口,他却豁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陈忆典顿时停住了心跳,耳边炸开嗡嗡的喧嚷,周身的血液尽数涌到了头顶,连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狂跳。 “嗯……” 感受到唇上的炙热,强烈的令人心颤让她身子一软,方鸿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身,两人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让陈忆典也如醉酒般失了心神。 见他慢慢松开了自己,陈忆典忽而上头,直接推倒他起身坐在对方腰腹之上。 此刻由陈忆典俯视着他,看着他泛红的肌肤和那令人灼烧的嘴唇,她双手按下男人两肩,重重吻了上去。 比起方鸿江的浅尝辄止,陈忆典完全是疯狂掠夺。 两人唇齿相交,她能感觉到他的喘息突然重了起来。方鸿江眼眸中都是陈忆典的倒影,她闭上的眼睛依旧如此诱人。 此刻周边静谧无比,只剩下两道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正在这过于安静的街道上,一道瓷碗落地的刺耳声打断了交织的呼吸。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呆滞在几米外的祝怀熙,他睁大的眼眸和合不拢的嘴唇都显示着此刻的震惊。 陈忆典猛的推开身下的人,踉跄的爬起身子就跑走了。 刚跑了几步就摔倒在湿滑的地面,来不及喊痛陈忆典赶紧爬起来继续跑走。 看着她连续摔了几跤才消失的身影,方鸿江吃痛的摸了摸后脑勺。 刚才被陈忆典兀的一推,毫无准备的方鸿江脑袋磕到了身后的石阶,痛的他瞬间醒了酒。 祝怀熙试探着走了过去,他看着方鸿江还有些红肿的嘴唇,心里更是骇然于陈忆典的凶猛行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方鸿江咬了咬唇,现下人清醒了才为刚才的事懊恼不已。 他刚才干了什么?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方鸿江烦躁的捶了捶脑袋。 “你方才被陈……被人轻薄了,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祝怀熙捏紧手指,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不会招来祸端吧…… 方鸿江无语的扫了他一眼,自己是醉了不是死了,能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知道就好,若是此事让第三人知道,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再把你嘴巴缝起来” 方鸿江明显吓唬的话却让对方捂紧嘴巴连忙点头,祝怀熙神色坚定,还默默竖起三根手指起誓。 方鸿江不再看他,他摸了摸腰腹上的余温,忍不住咳嗽两声。 此刻全身的滚烫让他无法忘却那片刻的柔情蜜意。 刚才她那样主动,莫非她也欣喜自己?可她是公主,她该与皇子相配才是…… 像她这般美好的女子,只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她。自己不过是个臣子,给不了她这样的殊荣,何苦呢。 第98章 鹤顶红 陈忆典一路八百里冲刺跑回府里,关上房门后才用力喘气。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陈忆典气喘吁吁靠着木门滑下去。 天呢…… 自己是疯了吗……强吻了方哥还被人看见了,新一轮的社死还是发生了呜呜呜。 紧抿着嘴唇,似乎还残留着淡淡酒香。虽然有些粗暴,可是他真的很好亲哎。 陈忆典开始在地上疯狂扭曲阴暗爬行,一秒钟十个表情闪过。 一刻钟后,筋疲力尽了才借着门爬起来,刚要给自己倒杯茶,却又收回了手。 不急,还能再品味品味。 陈忆典又在房里转起圈来,一边遭受着无限社死的尴尬一边享受着心跳加速的刺激。 “是他主动的,他肯定喜欢我,他心里有我嘿嘿嘿黑……” 陈忆典还没谈上就开始恋爱脑般的自言自语。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太美妙了吧。陈忆典此刻像是飞舞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之中,每片花瓣都变成粉红泡泡飘荡在空中。 看着眼前飘落而下的花瓣,陆瑾延伸手将它接到掌心。 “怎么秋海棠都飘到这里来了” 孤身站在窗前,他看着手心的粉色小花,尚未枯萎的花瓣还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想是刚才我来的时候经过了一片海棠树林” 姜秋禾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她穿着一身夜行衣,衣服上还沾着几片花瓣。 陆瑾延低笑一声,转身让她进了房门。 姜秋禾看着桌上的做成莲花模样的紫金香炉,炉中吐出的缕缕水木香,在这初秋的天闻起来倒是分外清爽。 “这是他们回你的信,东西也都送过去了,一切都无碍” 姜秋禾拿出怀中的书信,书信足有七封,可见对方有多少道不尽的话语。 “多谢” 陆瑾延接过,看见信封上的小七亲启四字,眼眶霎时泛红。 只有表哥他们还会叫自己小七,倒并非因自己在外祖孙辈中排第七,而是幼时和表哥表弟七人一起偷偷去拔增外祖父的胡须,结果自己跑到了最后还被抓住好好收拾了一顿,他们便一直叫自己小七。 再看到这两个字,陆瑾延该笑的,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姜秋禾见他眸中含泪,知道他定是想到了秦家的兄弟姐妹,只暗暗叹了口气。 曾经如此显赫辉煌的秦家,也就只剩下他们几个血脉了。 “东西带到了,那我先走了……若还有需要转交的,你告诉我” 姜秋禾将黑色面巾戴回脸上,踩着窗沿便翻上屋顶离开。 或许是经历过相似的丧母之痛,姜秋禾有丝憎恶或是嫉妒陆瑾谰的美满幸福,反而更觉得自己与陆瑾延算同病相怜之人。 其实陆铃华说的没错,自己的确见不得她有母亲的疼爱,所以她也要让其好好感受一番失去母亲的痛苦才好。 看着空中有些微弱的月光,姜秋禾轻轻拍了拍袖上的花瓣,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陆瑾延一封封看着手中的书信,信中都是两位表哥和表妹对自己的牵挂。 看来他们在梁国目前还算安稳,自己也可以安心去做其他事。 此刻的陆瑾延才明白何为家书抵万金。 看着梁国的方向,陆瑾延抚摸着远方亲人的信笔,还好他们还在。 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两日大雨后,终于在梁国使臣返梁前出了晴。 日落时分,林清栀乘上马车前往皇宫赴宴,今日是江国为梁国使臣筹备的离行宫宴。 她倒是没想到即便两国僵持,江国仍旧不失礼术,比起当年的梁国…… 那年江国派皇子带着无数珍宝出使梁国寻药,父皇可是给他们下了不少绊子,她那可怜的七妹妹也因此受到牵连。 看来江国的确是有大国风范,林清栀看到宫宴的庄严规格后更是自愧不如。 华灯初上,烛火摇曳,琼浆玉液,琴瑟和鸣。 陆赋今日得空也亲临殿赴宴,梁国使臣自是荣幸之至。 明德殿内觥筹交错声四起,梁国使臣与礼部及鸿胪寺官员也是谈笑风生。 李肆煊摸着袖中的千姬散,不断关注着卢慎的动向。 他正要起身就见对面来了一群老头子,李肆煊暗暗收回手中的药瓶。 “来,方小公子,你酒量了得,快去与我们压一压这梁国使臣的气焰,尤其是那个胡远成很是嚣张” 鸿胪寺卿那日可是见识到了方鸿江的酒量,这小子随他爹,酒量自然比他们的要高。 而且他的酒量可是每次生辰宴上一堆人练上来的,他们自是有信心的。 方鸿江正犹豫,这群老头是不是喝多了?可别在陛下面前失了颜面。 “别犹豫了,快同我们过去,年轻人胆子放大些,趁着现在就得多练练” 鸿胪寺卿上前拍了拍方鸿江的肩膀,方鸿江见陛下也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拿起酒杯同他们过去酬酢。 “他酒量虽好,可对方人数不少,会不会出事?” 祝怀熙凑到李肆煊桌案前,他担忧的看着大殿另一边的方鸿江,那酒的辣味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放心吧,不会有事” 李肆煊敷衍的回了句,见卢慎往殿外走去,李肆煊朝上方的陆瑾延看去,对方点了点头,他将祝怀熙打发走后悄悄跟了出去。 林清栀看着被一群人围着的方鸿江,不屑的收回视线。 这群人真是无趣,喝酒也要比个高低。 她自顾的把玩着手中的玉雕酒杯,也不知陈忆典此刻进宫没。自己必得让她知道只有选择陆瑾延,她将来才可能成为江国的皇后。 过了一刻钟后,陆赋起身准备离开,就听得一名宫人匆匆进来报畅欢园附近的长亭上有一死人。 顿时一队御前侍卫便进入殿内护驾,大殿之中也是寂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这皇宫里难道有人大庭广众的行刺? 陆赋命人去查看尸首并宣来了御医一同验尸。 很快,几名宫人和御医回到殿内。 “启禀陛下,这死者是……梁国使臣卢慎卢大人,方才宫女发现他时他刚断气” 殿内顿时哗然一片,梁国使臣更是人心惶惶。 “他是怎么死的?” 陆赋此刻不怒自威,虽然语气平和可任谁都听得出他的隐忍的怒意。 “回陛下,卢慎口鼻流有黑血,手脚痉挛弯曲,像是中毒所致。臣用银针试过他的喉管与胸腔,应该是鹤顶红” 听到御医的回话,陆瑾延眉头微皱,他向李肆煊的座位看去,见他还没回来。 林清栀捏紧手中的酒杯,她不动声色看向正上位的陆赋。 陆赋眸色森然,眼里愠色渐浓,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皇宫的宫宴上投毒。 第99章 冤枉 一声令下,大殿被封锁起来,所有人都不得出入。 陆瑾延捏紧手指,见此刻李肆煊已经悄然回到桌案后才松了口气。 陆赋命侍卫去给与卢慎喝过酒的人搜身,包括梁国使臣,一个都不准放过。 正当他准备扩大搜查范围时,就听得侍卫来报在一人身上发现了鹤顶红的药粉,以及一张包过药的药纸。 “这不是我的!它怎么会在我身上!?” 大殿中央,方鸿江被两名侍卫押上前,御医到旁查看药粉。 “陛下,这的确就是鹤顶红” “陛下!这东西是别人塞到我衣服里的,我也不知道它何时出现在我身上的,我从来没带过什么鹤顶红呀!” 方鸿江极力辩解,他到现在都还是猛然状态,自己怎么就和毒杀使臣扯上关系了? “陛下,如今你们的臣子竟然公然下毒杀害我梁国使臣,还望陛下秉公处置才是” 林清栀起身说道,她不悦的看着方鸿江,轻嗤一声。若是江国皇帝要轻拿放过,那也太看低梁国了。 梁国使臣也随公主附和,必要陆赋给他们一个交代。 江国朝臣自然不满梁国使臣的步步紧逼,这都还没调查他们就要什么交代。 陆赋神色自若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可他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躁意。 “不用争执,朕自然是会查明此事。方鸿江先关入大狱,不许任何人探视。叫大理寺卿前来,朕命他三日内查清此事,三日后庭审” “陛下我冤枉啊!这毒不是我下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方鸿江为自己申冤,很快侍卫便将他押了下去。 鸿胪寺卿想要为方鸿江说情也被陆赋制止。 直至陆赋离开,殿内才敢议论此事。 陆瑾延将李肆煊叫到无人的地方。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出去后刚准备寻卢慎就遇到了陈忆典,她说梁国公主邀她进宫有事相商,让我进去帮她传话。 我见玉竹也出了殿,便让他去支开陈忆典,谁知还没找着卢慎就听到他死了,我就赶紧赶回来了” 李肆煊还以为是殿下留了后招,看来殿下也是不知此事的。 且殿下怎么可能会用鹤顶红这样容易露马脚的毒药。 陆瑾延凝眉,会是谁赶在他们之前下的手?又为何要栽赃给方鸿江…… 陈忆典站在月湖边,听到明德殿外传来一阵动静,她走过去时刚好撞到匆匆出来的祝怀熙。 “你这么急着是要干嘛去?” 陈忆典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什么事能让祝怀熙这么着急? “是方鸿江,他下大狱了!” “什么!!!?” 宫宴毒杀使臣一事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朝臣也都私下议论起来。 陈忆典在知道此事后便出了宫。 她先跑去了师父那里,拍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应,看来师父不在此地。 回府后陈忆典便去找陈忆源想办法,她遇事冷静,定然比自己想的更多。 “这怎么可能呢?他绝不可能去杀害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使臣,他们根本都不认识呀!” 陈忆典在房中急得团团转,她仔细问过祝怀熙了,近两日他都与方鸿江待在一起,不曾见他有什么不妥举动,更是连梁国使臣的面都未见过。 陈忆源看着不断来回徘徊的陈忆典,她疑惑的却是林清栀为何要邀姐姐入宫。 她到底对姐姐打着什么主意,莫非姐姐与寻找燕长廷相关? “阿源,你说会是谁要陷害他?他也没有什么仇敌吧?” “或许是下毒之人为了怕暴露,随意将药纸塞进附近的人衣服中?而他当时又离得凶手最近,是最合适人选” 陈忆源看着窗外的月亮,此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怕是再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被处理干净了。 “也就是说凶手就在那一起喝酒的几人里。鸿胪寺的官员也没有动机……不会是他们梁国自己人吧?” 陈忆典停了下来,卢慎在梁国使臣中并不显眼,若是江国想暗杀使臣,也该是使臣代表或者林清栀才对,怎么会杀一个毫无用处的卢慎? “这倒是有可能,他们自导自演设这么一个局,然后以此施难于江国朝廷”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要钱吗?梁国应该也不会这么上不得台面吧?” “或许他们是想拖延离开江国的时间?这个林清栀,我总觉得她不简单,姐姐细想想,她为何总是想要与你见面?你该不会真以为她是到江国游玩的吧?” 听着阿源的话,陈忆典回想起林清栀近日的行径,这个梁国公主似乎的确不单纯。 烦躁的挠了挠头,陈忆典看着蜡烛燃尽后露出的烛台针。 思索片刻,陈忆典推开门就要离开。 “姐姐你要去哪儿?” 陈忆源站起身,现在已经是子时,她该不会是要出府? “我要去大理寺,过了今晚就不妙了” “你要去验尸?怎能冒此风险——” “风险再大我也要去,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含冤入狱” 看着陈忆典离开的身影,陈忆源眸色沉了下来,看来姐姐还真是在意他,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陈忆典回房换上夜行衣,用黑色面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 又拿出等会儿要用的工具,整装待发后悄悄出了公主府。 由于无马车接送,陈忆典跑了很久才到大理寺,自己必须在天亮之前查看完尸体。 此刻只剩些打瞌睡的侍卫守在仵作房大门外,此地阴森且不吉利,因此平时除了仵作也不会有人过来。 陈忆典借着钩绳悄悄翻进了院子,她贴着墙壁走着,警惕地看着四周。 现下是凌晨两点左右,除了外面那两个,停尸房想来不会有人守着。陈忆典将面巾系得更紧些,秉着呼吸向前走去。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四面都是一排排小房间,想来这些小房间都是用来停放尸体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说不害怕时是假的,陈忆典心里默默念经。 捂着鼻子,总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泛着恶臭,她知道是心理作用,可还是忍不住恶心。 行了一小段石子路,终于看到了停放卢慎尸体的房间。陈忆典见房门虚掩着,以为是仵作离开时没关好,便轻轻推开门进去。 谁知刚进门,就被人猛的一把按到墙上。 来不及挣扎,一只手瞬间掐住了她的喉咙,随着那手开始用力缩紧,陈忆典脸瞬间涨的面红耳赤。 第100章 蛛丝马迹 这手感她可太熟悉了,睁开眼借着门缝照进来的月光看了对方一眼,果然是陆瑾延! 陈忆典顾不得其他,赶紧抬手将自己的面罩扯了下来。 “是我,三殿下,快松手……” 陈忆典用力挤出一点嗓音,才几息的功夫她便成了公鸭嗓。 陆瑾延在看清她的面容后,立马松开了手。 陈忆典得了呼吸,边靠墙蹲下咳嗽边给自己喉咙做按摩。再这样来一次,她的喉咙肯定得废了。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瑾延皱着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也是前一刻偷偷翻墙进了院子,准备来查看卢慎身上的刺青,结果刚进门就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 只是没想到会是陈忆典,这个点她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陈忆典低声咳嗽着,扯着他的衣袍借力慢慢站起了身。 “我是来验尸的,我不信方鸿江会下毒害死卢慎,也不信这些御医的水平。我必得亲自检验尸体才行” 陈忆典跟着伊述也学了不少的医术知识与技巧,如今她过来查看尸体,是要看看能否探查出其他蛛丝马迹。 陆瑾延没再回答她,他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前来又是什么目的,随便找个借口只怕她也不会相信。若是乖觉些,她便不会追问自己。 果然,陈忆典并不好奇陆瑾延来这里干嘛。她此刻只想帮方鸿江洗刷冤屈,也自知好奇害死猫,因此也没多问。 在观察再无他人后,两人一起往停放尸体的案桌走去。 陆瑾延掀开盖在卢慎尸体上的白布,尸体身上没穿一丝一缕,陆瑾延只把白布扯开到尸体下身前便停住了。 此刻陈忆典正蹲在旁边准备着酒精与银针,整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小工具。 陆瑾延看她没注意这边,拿起手上的油灯仔细查看起尸体,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这刺青应该显现了才对。 他看着卢慎的前身,没有,两只手臂和两条腿上也有没。 只能用力将尸体翻过身侧躺,果然,他的脖颈下三寸位置有一个青黑色的盘蛇刺青。 这一看便是代表某个组织符号的图案,并非普通的刺青。且因这刺青本就是种剧毒,此刻他的后背出现不少像黑色藤蔓一样的筋脉。 陆瑾延赶紧记住了图案的形状和具体细节。不过几息,他扫了蹲在一旁的陈忆典一眼,拿出袖中的火折子。 火折子里他提前撒了特殊药粉,因此将火折子靠近那刺青转了转,刺青很快就开始变得模糊,片刻后就只剩下一团乌青,看着倒像是块胎记。 整个过程不过半炷香,陆瑾延收拾妥当后赶紧将尸体搬回正躺状态。 此时陈忆典正好处理好用来验尸的工具,她起身过来看了看尸体。见卢慎嘴角还有大量的污血,面部也有些摩擦导致的伤痕。 陈忆典嘘了口气,还好有陆瑾延这个活人在这里,不然她还真不敢验了。 陈忆典翻开尸体的眼皮看了看,又掰开他的嘴,的确像是中毒死亡。 她皱了皱眉,分别在尸体的喉咙,胸口,腹部插入银针。又查看起尸体的耳后与手肘。 陆瑾延就在一旁看着她操作,其实他也很好奇,究竟是谁抢在他们前面杀了卢慎。 他自然不会认为是方鸿江下的手,此人没有动机,更没这个胆子。 可为何偏偏又是方鸿江,会是巧合吗? 随着一根一根银针拔出,都呈现暗黑色,且他耳后显现红斑,果然是鹤顶红。 陈忆典看着这些银针,看来御医验的是正确的,既然御医没有撒谎,那应该不是陆赋或江国朝廷所为。 只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方鸿江,可他不可能去做这事,究竟是谁要栽赃陷害他? “怎么样?” 陆瑾延随嘴问了一句,陈忆典皱着眉,她将银针用酒精擦拭干净。 “是鹤顶红没错,他的死因,也的确是中毒” 陈忆典陷入了沉思,到底是哪里还有纰漏,她不相信会有完美的犯罪,更不信会有毫无破绽的栽赃。 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方哥明明自己也喝了那些酒,说明酒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那这样毒就只能在卢慎喝酒的瞬间下进去。 可是卢慎的尸体在凉亭里发现的,方哥总不可能一路跟着他去了那凉亭……等等!凉亭? 陈忆典突然想到了什么,宫殿、毒酒、凉亭、还有那个人……她明白了!!!! 陆瑾延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刚想问她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陈忆典却豁然笑了起来,她蹲下身收拾地上摆着的工具,并开始自言自语。 “不对!” “什么不对?” “我早该想到的!不对不对不对!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也不对!” 说完她站起身看了陆瑾延一眼,眸中燃烧阵阵希望。 “殿下我先走了,你若是还有事那就请便了” 说完陈忆典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像是急切地要去印证什么。 陆瑾延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查看卢慎后背已经完全消失的刺青,将尸体整理好后悄然离开了。 陈忆典回府时月亮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住,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见阿源坐在桌旁,桌上是一些冒着热气的夜宵。 “姐姐可有什么发现?”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换了新的,看来阿源一直在等自己。 陈忆典吃了些东西,与她说了自己的发现并准备明日便去告诉大理寺卿。 “不妥,姐姐你怎么能确定她会帮方鸿江作证?即便她作证了,那真正的凶手找不到,你觉得陆赋会不会让方鸿江背下这个黑锅?” 陈忆源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以陆赋此人的风格,他定会权衡利弊,即便此事不是方鸿江做的,他在明面上也会给梁国使臣一个交代。 眼下梁国使臣越早回梁国述职,对江国就更有利。陆赋可不愿跟他们耗在这里,所以这件事必得有人背锅。 陈忆典站在门边,烛光将她摆动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一阵夜风吹过,她转过了身,眸色骤冷。 “即便是有人背锅,那也绝对不能是他” 第101章 好生意 既然不去苛求真相,那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是陆赋更愿意看到的。 陈忆典看着自己不断飘荡的影子,虽然自己没有学过刑侦,可她看过误杀呀。 次日清晨,陈忆典早早的让人向宫里递了消息,她要约一位贵人出来好好谈谈。 在那贵人赴约前,陈忆典着手准备了好一番后才独自出了门。 此刻太阳刚升起,朝臣们陆续前往太元殿上朝。大殿里此刻已集了不少人,皇上还未驾到,官员们私下里悄悄议论聊天。 方越山顶着一对乌青的黑眼圈走了进来,众人见他进来都放低了声音。 昨晚一听说方鸿江下了大狱,还不准任何人探视,方府当即就炸了锅。方越山与方夫人着急忙慌的四处找人打听消息,方鸿溪也是哭闹了一整晚。 见方越山一脸阴沉的模样,周安王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老弟,我知道你待会儿肯定要向陛下陈情令郎的事,可你到时切勿激动,以免惹了陛下不快,倒不如私下请了召见再——” “王爷说的真是轻巧,感情被关进去的不是你儿子,要是陆迟惊被关了牢子,你还能在这里劝我冷静?” 方越山没心思听周安王的唠叨,他总感觉这人是在幸灾乐祸。现在的他像个炮仗,谁靠近他他就想炸谁。 周安王被驳了好意也不见怪方越山,毕竟他现在救子心切,心烦意乱口不择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对对,方兄也勿怪陛下,毕竟此事牵扯到毒害梁国使臣,这人命关天,陛下也是没法办的事” 鸿胪寺卿上前宽慰到,他自己也觉得委屈呢,本送走使臣鸿胪寺便可交差了,可谁知会突发这样的事。 如今在鸿胪寺负责的宫宴出了这等岔子,陛下又发了怒,也不知会不会迁怒自己。 方越山冷瞄了鸿胪寺卿一眼,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这个鸿胪寺卿。枉他那日还请他们几人喝酒,结果自己儿子去他那里做事才几天就出了事。 “你会不会说话,你儿子才杀人了,我儿子是被冤枉的你看不出来吗!你这上司又是怎么当的?” 鸿胪寺卿一噎,他自知理亏,周安王也劝他此刻快别与方越山计较。 众人见方越山这态度都避开三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更是躲的远远的,毕竟他们负责方鸿江的审判与刑狱。 如今这案子还没审,他们可不想成为方越山的下一个出气筒。 方越山现在是看谁不顺眼就怼谁,大殿里一顿吵吵,直到大太监喊道陛下驾到才彻底安静下来。 ………… 皇城街头,陈忆典抬头看了眼初升的太阳。 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眼睛发酸,可她既没有用手遮挡,也没有低头。 现在方哥还在大狱里,那是阳光照射不到地方。 “大哥,我快饿死了,要不咱们还是去偷吧?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谁会同情这样的乞丐呀?”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会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我只是懒,可不想犯事儿。娘从前说过,做人要有原则” 巷子里,两个二十来岁的乞丐靠墙坐着,他们面前摆着满是缺口的破碗,身边仅有的财物便是两床破被子。 “不行,我受不了了,大不了就去蹲牢子,还能有口饭吃。” 乞丐弟弟蹭的站起了身,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满是污糟的衣服被擦得颜色更深。 “站住,不准去,你要是被关进去了,我咋给天上的爹娘交代!” 乞丐哥哥站起来拉住了弟弟,两人说着便开始胡乱拉扯起来。 “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让我去” “不准去!” 两人正推搡拉扯着,一个身影走进了巷子,墙上的影子吸引到两兄弟的注意。 他们停了下来,看着面前身着青色锦缎裙,面纱半遮面的女子。 “这位兄弟,牢狱里可没有你这么自在的生活,我这里倒是有桩生意,既能赚银子,又能避免牢狱之灾。不知,你们可有兴趣?” 陈忆典摸了摸手里的包袱,这是她刚才去成衣铺子里买的好料子。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还有这好事儿? 可娘说了,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乞丐哥哥摸了摸黢黑的下巴,他上下回来的扫视陈忆典。 “姑娘,你这是想让我们去做什么勾当,若是真能赚银子,我一个人就够了,我弟弟得留在这儿看家” 乞丐哥哥站了出来,他知道哪些大户人家里都有不少腌臜事。他想了想,若是能赚够银子让弟弟娶上媳妇后半辈子不愁钱花,自己怎么着都无所谓,不就是一条命吗。 乞丐弟弟自然看出哥哥是要舍弃他自己来成全他的念头。他把乞丐哥哥拉到身旁,瞪着陈忆典。 “滚滚滚,我们不赚你的钱。咱们这些人命虽不同,你们手里漏出点银子都够我们过一辈子,可也别觉得咱们命贱,我们可不是你们手里的玩意儿” 他抬高下巴气势汹汹,一副得罪不起也要鱼死网破的样子。 陈忆典看了看这两兄弟,嗯,令人感动的亲情,叫人担忧的智商。 “行了,我可不是来和你们演苦情戏的。放心吧,交给你们做的都是正事儿,犯不着谋财害命。把这个换上,收拾干净自己,一会儿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陈忆典把包袱扔给二人,又给了他们两锭银子,想要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好好干,可看到这油腻腻的补丁衣服,又默默收回了手。 “事成了,我再给你们三倍的银子,足够你们后半辈子无虞” 两兄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两人当即用牙咬起来,硌的牙疼两人却笑了起来。 见对方也不似什么恶人,便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上好成衣。再看看自己蓬头垢面的,衣服也是大半个月没洗过,两张脏兮兮的脸上蓦地涨红了颜色。 “不过我话先说到前头,这皇城也不算什么好地界儿,事情办完之后,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兄弟二人当即拍拍胸脯,十分认真的说道。 “姑娘放心,事成之后皇城便从未有过我兄弟二人,我们会走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陈忆典满意的点点头才扬起嘴角,很好,很是上道。 第102章 做戏 陈忆典离开后,她去到信中定下的地点,马车渐渐行至边郊。 这是一座城郊别院,姜秋禾生母留下的庄子,平时很少会有人来此处,更是有足够的护院巡视,生人从不敢踏进。 进了院子,打开房门。陈忆典看着坐在楠木椅上的姜秋禾,她环视了房间,没有其他人,不禁皱了皱眉。 “她还是不肯来吗?” 陈忆典紧捏着拳头,看来阿源说的不错,她与方鸿江又没什么交情,哪里会愿意冒着风险来作证。 姜秋禾显然是更不耐烦,再这样耗下去可不成。将杯盖用力寇在茶杯上,她站起了身。 “我亲自去宫里,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我一定将她带过来”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毕竟——” “别废话了,救人要紧” 姜秋禾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去做自己的事,随即推门而出,解了院里的马,快马加鞭地向皇宫赶去。 陈忆典来不及喝口茶,她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立即上了马车离开。 此时日头正盛,下了朝后方越山不忿的走在出宫的路上。 刚才他才提起昨晚使臣遇害之事,陛下就打断他,说大理寺会谨慎审理该案,绝不会发生冤情,让他切勿心急。 方越山越想越气,自己儿子这明显就是被人坑害了。好你个陆赋,想让老子吃下这个亏,是把老子当第二个秦家是吧? 走在他周围的官员都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意震慑到,生怕他突然大开杀戒,众人都尽量不在此时靠近他。 “方尚书!方尚书!哎哟方老弟你慢些走,真是跑马也赶不上你” 大理寺卿一路小跑着追上了方越山。他把方越山拉到一旁,四周看了看,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低声道。 “你别着急嘛,陛下私下——” “你不着急?你儿子被关起来了你不急?那你现在就把他送进去!” “哎你怎么老是不知好歹,多少听我讲完嘛” 方越山没心思在这里跟他聊闲,他还有其他事去做。 “讲” 大理寺卿见他这直眉瞪眼的样子,平时倒是发科打诨没个正经,如今儿子出事了知道急眼了。 “陛下叫我去御书房,他知道此事定然不会是令郎做的,可如今梁国使臣还在这里,总得做做样子,都是做戏而已。 陛下当时吩咐我三日后审判,就是专门做给梁国使臣看的。待他们得了满意的结果,队伍离开皇城的那一刻,就会放他出狱的。之所以陛下不让人去探监,也是怕有人混入其中杀人灭口” 大理寺卿说的恳切,可方越山还是听着冒火,这不还是让他儿子背锅吗?难不成为了平梁国使臣的怒意就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鬼道理! 他就知道这个陆赋就是不想查,他根本不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处理这些事,便想着赶紧敷衍了事。 娘的,早知道会这样当时自己哪里还会站队陆赋一派,簇拥他上位当皇帝。 “这么说来,我倒是要多谢陛下的维护之情了,我定当对陛下感恩戴德才是” 方越山回头冷眼看了看身后的皇宫,皮笑肉不笑的阴阳两句后就离开了。 大理寺卿摸了摸脑袋,方越山刚才是要感恩的意思吗?怎么感觉他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大理寺卿刚走到朱雀门准备出宫,就听到一阵震耳的马蹄声,只是听着哒哒的声音便知这马骑的得有多快。 难不成是周铮回来了?他不是前不久才回边地军营里了吗? 大理寺卿看着远处宫门外长街上疾驰而来的模糊身影,吓得赶紧往门边靠去。宫门两侧的侍卫也很是警觉,立即伸出长枪就准备要拦人。 两排侍卫刚伸出长枪,看到骑在马上的姜秋禾时顿时一惊,待看清她手里举着的令牌时更是恭敬的立马让道。 待她进宫后,几个侍卫立马聚在一起闲聊起来。 “那个好像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好像是她,她手里怎么会有周安小王爷的令牌?” “他们从前就有过婚约,现在又同在国子监,难道婚约要恢复了?” “不会吧,这姜大小姐可是自己退的婚,你觉得那个女子会赶着去退婚?定然是她不乐意小王爷呗,又怎么可能恢复婚约” “哎,不过说起来,这姜大小姐英姿飒爽、举世无双,我见了都心动不已” “哟,快闭嘴吧,给人家提着你都不配,在这里叭叭做梦呢,还是想着你楼子里那几个常点的姑娘吧” 他话一毕几人都哄然大笑,被嘲笑的侍卫忿忿的要骂人就见大理寺卿摆着脸子站在他们身后,几人赶紧站回自己的位置认真站岗。 姜秋禾将马交给宫人后,就急步前往后宫。 她虽是国公府千金,可也不能随便进宫,因此刚才专门骑马去了周安王府。 陆迟惊得知是姜秋禾在大门外等自己,一路整理着衣襟发冠出来,连着差点摔几跤。 结果姜秋禾连马都未下,神色依旧淡淡的,只说借自己通行令牌一用。 陆迟惊让常随取来了令牌,她只留下句会还自己恩情便骑马离开了。 陆迟惊看着她在马上飞驰的身影,有些激动,可心里又空落落的。 他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寻求帮助,这让他很是高兴,可她又把两人关系划分的如此泾渭分明…… “大人,大人,兵部尚书过来了” 刑部署衙里,一个小吏边往尚书公堂里跑边气喘吁吁的喊着。 刑部尚书王桓听到禀告,刚想提前跑路避一避,就在院门口看见满脸阴沉的方越山。 他只好硬着头皮立马客气的上前请他入厅堂。 “方兄可是有事找我?” “你说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王桓一怔,果然是吃了火药了,见到人就乱喷。他又讪讪一笑,倒了两杯茶。 “方兄呀,不是老弟我不愿帮你,实在是不敢违抗圣意,且还有这么多眼睛盯着呢” 方越山一口气喝下茶水,放下水杯的动作大得吓王桓心一惊。 “瞎想什么呢,我能傻到让你去放了我儿子,到时候我再落个谋反的罪名?” 听到此话,王桓赶紧去关了门窗,他知道这祖宗也是爱子心切,急昏了头,自然不会把他的话过脑子。 且自己恩师与他还有些交情,于情于理他也该不能坐视不管才对。 第103章 人言可畏 “那方兄此次前来是?” 方越山长叹了口气,随手拿起小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 “我这儿子他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唯一的苦还是他小时候非跟瑚娘做对,屁股被她打开了花,这还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打的。 后来隔三差五两人就要吵架,江儿更是时常挨揍。我早说她当不好后娘,她不听,结果进了府就打我儿子。” 方越山越说越……有点委屈?他抽出王桓身上的秀帕擦了擦嘴角。 慢慢就从心疼儿子变成开始跟王桓抱怨起他的夫人辛瑚姗有多凶悍。 三天两头就要跟他打架,每天都要问皇城里的琐事,听到有关女子妇人的更是每每要做比,他没回答对又是邦邦几拳。 早知道他死也不会娶武将的女儿,明明在成亲之前她是那般温柔贤淑…… 王桓眼见他越说越激动,都快抹出眼泪来,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夫人的娇俏可人。 “那个方兄,先不说嫂子了。你来找我是关于令郎…?” 方越山想到刚才诉苦过了头,真是丢人,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又拿起水杯假意喝了口便放下。 “我是想让你去刑狱里打个招呼,别让我儿子冷着饿着,更不准用刑” 王桓了然一笑,就这点小事,他自然不会去为了梁国使臣而得罪方越山。 “方兄你放心,你儿子便是我儿子,我怎可能让他在狱中受苦,一应都齐全着,放心吧” “你最好是,若我儿子少了根毫毛……” 王桓扯着笑脸点了点头。那还关什么大狱呀,不如送到我府上当祖宗供起来呗。 好不容易送走了方越山,王桓靠坐在太师椅上,想了想,还是派属下又送了些衣物去大狱。 流云随风而动,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陈忆典从医馆出来后再次去了郊在的庄子里。 四周的高树上还有些寒蝉在嘶鸣,它们的寿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明日就是审理方鸿江的日子,陈忆典不清楚江国皇帝的态度,她知道即便是方鸿江被定了罪也不会受太多实质性的惩罚。 可陈忆典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还方鸿江一个清白,一个公道,一个不会因此受他人评头论足的光明磊落的自己。 下了马车,她有些着急地走在田埂的近路上,看着眼前的木门,陈忆典深深呼吸了一番才推开。 这里是庄子里的桂花园,高大的成树亦或是低矮的灌木都是坠满了星子般繁密又精巧的花丛。 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如丝如缕,清新宜人,它们不同于寒蝉告别夏末,它们正是初秋诞生的幼童,招人心疼又怜爱。 “果然是你来了,姜秋禾把我强拉硬拽地带到这里来,美名其曰金秋赏桂,看来,是在为你牵线搭桥” 贺宜嘉轻抚着明黄如玉的桂花,她并没有回头看陈忆典,从今早收到那封信,自己便知道这人不会轻易罢休。 不过这里的桂花确实开得好,比起宫里也不差,更何况此地水碧山青、清爽宜人,刚才被姜秋禾半欺骗半威胁的带到这里来的怨气,也慢慢在清幽的花香中散去了。 陈忆典走到了她身前,看着她清高淡漠的样子也不准备多说废话,直截了当开口。 “我是想让你为方鸿江作证,证明他没有下毒害死卢慎” 贺宜嘉手一顿,她转身看着陈忆典,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面含轻笑。 “公主说笑了,我能证明什么?我既没看见他是否下毒,也不知晓他当日的行踪。他做没做,我如何会知道?” “可你在戌时五刻还遇到了卢慎不是吗。他是戌时三刻离开宫宴的,而方鸿江一直留在大殿里。中了鹤顶红的毒,即便不是即刻暴毙也撑不了半刻钟。 而卢慎的尸体是在畅欢园长亭里被发现的,地上还有爬行的痕迹,说明他就是在那里毒发身亡的。郡主,只要你上堂作证就能证明,方鸿江没有作案时间,鹤顶红必不是他所下” 陈忆典眼中满含期待,这可以算是关键性证据,在古代没有监控这样高科技的支持下,有力的人证完全可以洗去方鸿江的大部分嫌疑。 贺宜嘉侧过头不再直视她,手里的几朵桂花不知被她何时碾碎了,浓郁的花香开始有些刺鼻起来。 她陷入沉思……那日戌时三刻,她的确在畅欢园里遇到了卢慎。 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想去明德殿外的月湖漫步,沈公子不胜酒力,想来会去此处醒酒。 谁知在路过畅欢园时遇到了卢慎,他喝醉了酒,对自己无礼,更是口出狂言。 当时自己是存了小心思去月湖,因此身边只带了一个宫女。就在卢慎欲图谋不轨时,是陈忆典出现踹倒他拉着自己离开。 贺宜嘉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自己当时受惊不小,并未与陈忆典好生道谢便带着宫女离开。 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被陈忆典看见自己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的羞耻心理越过了感激之情。 今日陈忆典约自己见面,她便猜到是想自己帮方鸿江洗脱嫌疑。可是……贺宜嘉丢掉了手中的桂花残渣,拿出手绢慢悠悠地擦着手。 “抱歉,我帮不了你。那日之事多谢你出手相助,可我不愿让此事变得人尽皆知。你让我去作证难道没想过我的名誉是否会受损吗?” 陈忆典诧异的看着她,这个时候她还在考虑这些东西。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名誉大于他人的性命?你们同窗几年,难不成连一点情谊都没有吗?” 陈忆典有些生气,贺宜嘉到底也没有被轻薄到,可方鸿江的前途也许会因为她的自私而尽毁。 不过是让她证明方鸿江没有作案时间,她却因为根本没有实质性受损的名节而拒绝。 “我和他有什么情谊?怎么,难不成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我还得搭上自己吗?陈忆典?你是否太高估人心了?” 贺宜嘉开始有些激动,她本就与此事无关,为何要她去掺入这趟浑水?自己本还想着感激她那日相助,如此看来陈忆典也不见得是什么善类。 陈忆典忍着怒意凝视着对方,她抬头看了眼山头上的残阳,红云漫布,盖住了整座山岭。 一阵微风拂过,几朵桂花顺着风飘落到地上。忽的她莫名嗤笑一声,认可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地拍起手掌。 “郡主所言不错,人心本该利己。只是我在想,倘若郡主借此机会澄清了那晚无事发生倒还好。 若是时间长远了,再有人添油加醋将那晚畅欢园的事传出去,到时候流言四起,那才叫人言可畏呀” 第104章 自作主张 贺宜嘉皱着眉,眸色深沉近墨。她冷冷盯着陈忆典,眸中翻涌起无尽的厌恶。 “你威胁我?” “是,不过你放心,流言想来不会自我口中传出” “是吗?卢慎已经死了,碧荷今早也失足溺毙在宫湖里,这件事只有你我知晓” “碧荷死了?!……是你做的?” 陈忆典震惊不已,这碧荷是那日跟着贺宜嘉的宫女,是贺宜嘉要封住她的嘴? “自然不是我,她跟了我几年,对我也算忠心,我为何要灭口。且我杀了她,这无异此地无银三百两,别人反倒觉得我欲盖弥彰” 陈忆典觉得她说的不错,当时本是无事发生,她何必故意杀了碧荷引人怀疑。 可这碧荷绝不可能是失足溺水,她怎会偏偏在这时候死了,是谁要她杀了她? 突然,陈忆典想到了什么,畅欢园离卢慎死亡的那个长亭不远,碧荷,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难道她无意撞见了真正的凶手?可又为何今早才被灭口,定然是凶手夜里没看清碧荷的长相。所以凶手也是才知道发现自己的人是碧荷。 陈忆典越想越心慌,手心也开始发汗。她头有些绞痛,如果真是这样,她大概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了……… 眼看着陈忆典脸色发白,似有些站不稳脚步,贺宜嘉将她扶到石椅上休息。 “你这是怎么了?” 贺宜嘉给她倒了杯茶水,若是只在她们两人所在范围内陈忆典出了事,那自己首当其冲会惹上嫌疑。 陈忆典喝了水,她压下心头的愤怒与质疑,用力深呼吸几次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抬头看了眼贺宜嘉,想来不涉及到她的切身利益她是不会同自己合作的。 “贺宜嘉,既然都坦诚相待了,我也不再多说无用的话。你也说了,人心难测,你也不想这件事变成我手中的把柄吧? 而且你又如何能保证那日便没有其他人看见,或者卢慎在死之前没有与他人说起这事? 你何不趁此机会先自证清白,且无论如何,该死的都是卢慎,你为什么要逃避这事,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不是吗?” 贺宜嘉犹豫了,她说的的确有理。毕竟当夜明德殿周围怕也有不少宫人走动,如若日后再被人提起,而自己又否认了与卢慎相遇之事,怕是白的也会被说成黑的,到时候自己有理也说不清。 她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陈忆典,指甲渐渐陷入手心。 其实她也能理解陈忆典会威胁自己,毕竟她与方鸿江确实情谊不浅,换做自己关心之人遭人陷害,怕是会比她做得更狠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忆典是,自己也是。依照如今的情况,或许自己上堂作证,利是大于弊的。 “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该明白,我只是要揭露卢慎的恶行,可没有真正受到轻薄” “你放心,那晚我看得清楚,你衣冠整齐,并无不妥。且那时卢慎喝多了酒,更是神智不清,连我都能一脚踹翻,他又能做什么?” 贺宜嘉听了她的话,走到树下摘了几朵桂花,满意一笑。如此便好,这卢慎的确该死,只是死的不干不净的,让人心烦。 两人谈好后,陈忆典坐着马车回府,一天一夜没睡觉,她得好好休息,明天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落日余晖下,清风寺后院,陈忆源站在断崖边。看着崖底缓缓流动的江水,到了枯水期,都听不到水击岩石的声音了。 晚风带起她的裙摆与青丝,她看着天边的斜阳,轻声唱着母妃教她的童歌。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收了婉转悠扬的旋律,转身看着面带不忿的陆瑾谰。 “事情已经办好了,我让人给了碧荷家人一笔银子,他们把她带回去安葬了” 陆瑾谰一想到陈忆源自作主张的做了这事便觉得气恼,如今自己还得给她收拾残局。 陈忆源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这云淡风轻态度更激怒了他。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自作主张,人都死了你才告诉我毒是你让人下的!是不是以后事事我都得听你安排,向你报备!” “若是你想,我自然也愿意” “你!” 陆瑾谰再也忍不住怒意,一把将她拉到槐树下,气得想掐死她,他双手抓住她的双肩。 “你杀了卢慎,嫁祸给方鸿江,这既没有让陆瑾延受损,也对我们自己无益,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陈忆源见他如此激动,不满掀起眼帘。这么久了,喜怒不形于色是一点没学会,她抬手推开了他。 陈忆源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身上的褶皱。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眼光也该放长远些,我在为你成为太子铺路呢” “那为何要栽赃给方鸿江?他又不是陆瑾延一派的,何须无端受牵连” “我没有对傅予安下手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五殿下,我早就说过,在没权力的前提下还要苛求仁慈,那就是自取灭亡” 陈忆源也有些恼了,陆瑾谰太过善恶分明,这只会成为他获得皇位的绊脚石。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他连这些都不明白,还想做太子,真是痴人做梦。 陆瑾谰看着她神情冷冽?的侧颜,她的眼里只有对权力的欲望,冷血、凉薄、寡情似乎都不足以描述此人。 可她又的确聪明,毒杀卢慎、设计方鸿江还有之前她给自己从事的建议,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她确实算是个策无遗算的谋士。 陆瑾谰内心纠结,纠结是否还要继续与她合作。他现在确定自己没办法控制她,甚至很多事都是她在主导。这样聪明又危险的人,一旦她起了异心,自己恐怕很难脱身。 可她对权力的坚持与自己相同,他绝对不能让陆瑾延坐上太子之位,否则今后自己和母后便成了陆瑾延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不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必须要走到权力的顶端,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第105章 提线木偶 “那倘若下毒之事败露——” “不会败露,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方鸿江背这个锅。你父皇并没有要调查出真相的意思,他只是想敷衍梁国使臣而已,等梁国使臣一离开,这个案子就永远定局了” 陈忆源走到一旁的石桌边,上面是她刚才自己对弈的一盘棋。她拿起一颗白子,转身看着陆瑾谰,将棋子放入他手中。 “殿下切记,当棋子没用的时候,一定要舍弃。当然,也包括我” 这个世道能有什么是真心的?谁有价值谁就能活着,如此简单的道理,她相信陆瑾谰不会蠢到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证实。 言罢陈忆源便离开了,陆瑾谰看着她的背影,按捺住心中的不满。 她现在的确还有用,待到自己真正登上皇位之时,在决定如何取舍她…… 入夜,陈忆典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也想不通,阿源是怎么在自己面前伪装得如此好的。 若是这件事真的是阿源做的,自己以后又要如何面对她? 昨晚陈忆典去验尸回来时,发现陈忆源还在等自己,她只想着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便给她说了自己想起那晚遇到贺宜嘉的事。此事能够证明方鸿江下毒的时间与卢慎死亡的时间对不上。 而碧荷在自己告诉阿源关于卢慎在畅欢园遇到贺宜嘉后就突然身亡了。 所以,是阿源杀了卢慎并嫁祸给方鸿江,碧荷也因撞见了下毒之事被灭口。 陈忆典紧捏着手中的被子,她只知道阿源从来都沉着理性、多谋善断,可没想道她杀人也这么决绝。 用力呼吸后翻过身靠近墙面,也对,她可是纯纯正正的古代人,又是特权阶级,她会这样做似乎才符合她的性格。 自己从前都是先入为主了,才觉得她不可能牵涉杀人放火这些事。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陷害方鸿江? 陈忆典坐起身子,想起了那晚阿源坐在床边给自己说的那句话。 所以姐姐,该舍弃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再惋惜了,好吗? 所以自己需要舍弃的是方鸿江。阿源一直想让自己和陆瑾谰成亲,她是认为五皇子会成为太子的,所以,是因为自己和方鸿江关系过于亲密,阿源觉得他会成为和亲之事的障碍! 阿源对方鸿江下此黑手,那她将自己当作了什么?一个必须由其掌控的提线木偶吗? 陈忆典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阿源至少算是朋友,所以其实在她眼中自己完全只是一个棋子。 她一直在引导自己的行为,约束自己的思想,现在还要控制自己的社交。 阿源有那么多盘棋,原来自己一直都身处她的棋局之中。 陈忆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 不能哭,这没什么,自己只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本来与阿源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陈忆典将自己裹在被子中,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那团被子依旧不停的颤抖。 三皇子府,沈玉竹和李肆煊看着陆瑾延画在纸上的图案。 “原来那个刺青是这模样” 李肆煊呼出一口气,这段时间大费周折想找的东西终于到手了。 “那殿下何时去边地?若是我们推测的不错,梁国丰阳城的将军,就是严禄的另一个部下。只要摆平了他,那严禄必定会对燕琮礼生疑,届时我们向他伸出援手,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沈玉竹看着边地的舆图,他黑色的眸子里闪出异样的神采,快了,他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陆瑾延手指有节奏的轻寇桌面,一切的确很顺利,不过如今出现了个插曲,那就是燕琮礼此人断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去边地之事不急,如今咱们摸不清这燕琮礼底细,过早与他接触反而不利。先把卢慎这个刺青送过去,他若是也有诚心,自然会给我们透个底” 陆瑾延将图纸折好放进一本游记中,他会亲自把它送到林清栀手里,燕琮礼想来也能猜到自己的用意。 “说到卢慎,所以究竟是谁下的鹤顶红?还有人比咱们更希望他去死?” 李肆煊觉得很是稀奇,这卢慎还真是倒霉,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陆瑾延也疑惑,他本怀疑是林清栀所为,毕竟卢慎是严禄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随时关注她的动向。 若是她发现了卢慎的眼线身份,怕是会为了大局除之而后快。 可站在她的角度,她若想杀卢慎,定然会在番馆中暗中进行。 毕竟此事一旦扯到台面上,她就有被发现的风险,那么严禄也就会知道林清栀与燕琮礼私下合谋的关系。 只是如今无论如何,卢慎死了,对大家都是有利的。他们得到了刺青图案,林清栀也可以顺利将消息带回去。 月亮逐渐消失殆尽,天边微微泛白陈忆典便起床洗漱。 今日是方鸿江被审理的日子,她只能先把其他事都放到一边,一定要全力以赴救他出来。 陈忆典用帕子浸了冷水醒神,今日就当作一次剧本杀吧,不能怯场! 大理寺里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倒不是因为今日要审理方鸿江,而是实在突然来了太多贵人,不敢不好好招待。 大理寺卿刚到衙署就被大门口停着的一辆辆马车吓了一跳,只看马车前挂的灯笼他就知道都是那些王公贵族。 大理寺卿一一上前招呼,将他们都请了进去,这怕是大半个国子监的人都来了吧? 方越山也是在院子里着急的踱步。只是他是方鸿江的父亲,又是兵部尚书,自然得回避,不得入内堂观审。 “爹,哥哥不会有事吧?我害怕……” 方鸿溪扯了扯方越山的衣袖,一想到哥哥被关进黢黑的牢子里他就害怕,又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你说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 方越山很久心烦,如今听到哭声更是没好脾气。 “方越山你给谁甩脸子呢?那溪儿不也是担心他大哥吗?你做爹的怎么这么偏心?” 辛瑚珊不满的将方鸿溪拉到自己身后。 “我哪里又偏心了?哦,我儿子都被关进大狱了你还让我怎么轻声细语?” “什么叫你儿子?他不也是我儿子吗?后娘不是娘吗?” “你怎么做娘的?就是背着我打他?你自己说他小时候被你打哭了几次?每次跑回他外祖家我都的挨顿骂” “全是我的错吗?你知道后娘有多难当吗?他把蛐蛐藏进我被子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打他!我真是倒霉,嫁给你这么个二婚老男人!” 第106章 公堂之上 “你现在又后悔了?当初干什么要跟着我屁股后面跑?嫁进我府里就打我儿子!” 眼见爹娘又吵了起来,方鸿溪哭的更大声了,他觉得大哥这次怕是要遭难了。 大理寺卿见到院里吵吵的两人,赶紧上前把方鸿溪带走,怎么当着孩子的面就吵起来了。 大理寺衙署大门外,林清栀也下了马车,被毒杀的是她梁国使臣,她自然是要来观审的。 “四公主,上次你约我到皇宫那日我失陪了,现在离堂审还有一刻钟,不如我们再聊聊?” 陈忆典等了她多时,就怕她不来呢,毕竟目前唯一还没搞定的人就是她了。 林清栀浅笑一声,她也正愁没机会与陈忆典说道陆瑾延的事呢。 两人一同上了陈忆典的马车,马夫将马车赶去了偏僻的街角。 不过一刻钟,林清栀与陈忆典先后进了大理寺。 林清栀步子有些不稳,她紧抿着唇,脸色也是沉得能拧出水。 陈忆典看着外院里的方越山夫妇,两人此刻都是满脸愁色。这事只要没有铁打的证据,方鸿江无论如何也会受到牵连。 进入公堂后,陈忆典环视了一眼公堂两边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关心同窗,还是来幸灾乐祸的。 待看到人群角落里探头探脑的胡远成时,陈忆典顿时松了口气。 胡大人,如此心怀不轨,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好奇害死猫。 随着啪的一声响,坐在正上方的大理寺卿手中拿着惊堂木,宣布堂审开始。 他身旁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大理寺丞?共同审案。看着堂下的观审人员,两人纷纷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们还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场面。 “将罪犯方鸿江带上来”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说道,谁知话刚一落就听到台下不满的声音。 “什么罪犯?吴大人您这不是还没审吗?” 姜秋禾首先仗义执言。大理寺卿暗暗无语,一群小屁孩儿非要来凑热闹,但他面上也不显。 “额是是是,我口误了。把嫌疑人方鸿江带上来” 很快众人便看到了戴着镣铐进来的方鸿江,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但任谁都会觉得他定然憔悴不少。 这次不用台下的人说大理寺卿便赶紧让人给方鸿江解了镣铐。 他心虚的摸了摸胡须,这个刑部尚书是想给自己添乱吗?这押送过来不就走个过场,难道还会有人劫狱吗? 还戴着个镣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方越山看到,不然他又得跟自己没完。 押送的官兵给方鸿江解开镣铐,还按大理寺卿的吩咐给他搬了个凳子。 方鸿江此刻也算衣冠整齐,只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在众人这明晃晃的视线中安然自若。 直到看到一边的陈忆典,见她倍感信心的会心一笑,方鸿江努力扬起一丝唇角,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模样。 “方鸿江,两天前的宫宴上梁国使臣卢慎中毒身亡,而侍卫从你的衣服里搜出了包过鹤顶红的药纸,你袖上也沾了不少毒药。对于毒害卢慎一事,你可认?” 大理寺卿严肃讯问起来,堂内噤若寒蝉。 “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下毒杀人” 方鸿江自己说的都没了底气,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遭了算计。 在狱中他也细想过了,陛下怕也不会严查此事,即便严查,也不会是现在,定然是梁国使臣离开之后,自己估计很难洗刷冤屈了。 “那日你为何突然要去给梁国使臣敬酒?” “是鸿胪寺卿说梁国使臣酒量太高,让我过去助阵” “那你可有敬酒给卢慎?” “当时人多,我也不记得了” 陈忆典听着大理寺的盘问,才听了几句话她便知道这大理寺卿是在走套路程序,问一堆有的没的废话,最后该定罪还是会定罪。 她看了眼身旁的贺宜嘉,对方也侧过头与她对视。 “放心吧,我答应了你自不会食言” 贺宜嘉低声说道,这件事不仅事关她的名誉,还害死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她自然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 陆瑾延站在靠上方的位置,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对面的陈忆典。 方鸿江不是她心上人吗?她怎么如此淡定,是虚情假意的上心,还是她有什么其他打算? 正当大理寺卿讯问方鸿江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时,陈忆典打断了他的问话。 “回大人,那晚有人能够证明方鸿江的确没有作案时间” 众人都看向陈忆典,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到这个,又是如何知晓所谓的证人。 “哦?是谁?” 大理寺卿顿时来了精神,莫非此事还有转机? “是我” 听到贺宜嘉的声音后众人更是惊讶了,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贺宜嘉没有理会众人投射过来的眼光,只平淡的叙述了那晚自己无意遇到卢慎的事,尤其强调了陈忆典及时带自己离开。 “所以卢慎在离开明德殿后两刻钟才死亡的。若是鹤顶红,怎可能让他活这么久,因此他只能是在外面中的毒。那么此事便与方鸿江无关” 陈忆典为贺宜嘉的陈述做了总结,大理寺卿点了点头。 这案子陛下的意思是不让细查,他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些内情,如今看来还是有漏洞的。 “大人,除了证明方鸿江不是凶手外,我还查清了真正下毒的人是谁?且他现在就在这公堂之上” 随着陈忆典的话语一落,堂内顿时哗然起来,陆瑾谰紧紧捏住腰间的玉佩。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陈忆典,这女人究竟知道了些什么?陈忆源还有什么马脚被她察觉了? 方鸿江更是惊讶于陈忆典的话,原来她一直在为自己查案吗…… 陈忆典看着对面的一众人,她自然看到了神色有异的陆瑾谰,可这还不是同他们算账的时候。 “便是他,胡远成胡大人” 陈忆典指向站在后面的胡远成,对方一愣,自己不过是来看热闹,怎么就被指人成凶手了? 胡远成来看堂审本是想看看这方公子最后能受个什么惩罚,以泄自己那日在泰和酒楼后院被他羞辱的气愤。可这女人怎么就胡乱攀扯上自己了? 第107章 以假乱真 陆瑾谰听到陈忆典指认的是胡远成后才不禁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手中的玉佩。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给他下毒了?” 胡远成当即惊慌起来,虽然卢慎的死和他无关,可自己的确想过要弄死他,现下被陈忆典指控,他倒真生出一丝心虚。 陈忆典见他如此激动模样,很是满意。言多必失,她就等着他自己掉进陷阱。 “是吗?那本月二十三日你在泰和酒楼说的话也忘记了吗?” 陈忆典直直盯着胡远成的眼睛,这坚定的神情任谁看了都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我说什么了?” 胡远成被质问得莫名其妙,他哪里记得自己几天六七天前说过的话。 “吴大人,我带了那日的证人能够证明胡远成对卢慎起了杀心” 陈忆典看向上方的大理寺卿,她声线清冽洪亮,似身后站着千军万马而非自己孤身奋战。 “传” 大理寺卿自然是觉得胡远成比方鸿江作为凶手更合适,如此这便是梁国自己的事,陛下要如何处置胡远成都不会惹出争议。 陈忆典给祝怀熙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出去带上两名男子回到公堂。 两名男子从未上过公堂,更何况是大理寺,这上面坐着的可是大理寺卿。两人赶紧瑟瑟发抖的跪下。 “草民孙正叩见各位大人” “草民王柱叩,叩见各位大人” 大理寺卿俯视着堂下两人,看这衣着像是酒楼里的伙计。 “他们是谁?” 大理寺卿问的是陈忆典,并越发好奇她从哪里寻来这些人。 “他们二人是泰和酒楼的掌柜和小二。二十三日胡远成与卢慎在泰和酒楼大打出手,这两人亲眼目睹了,能够证实胡远成杀害卢慎的动机” 言罢她又看向拘谨的二人。 “孙掌柜,你说说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上堂坐着的可是大理寺卿,你可别想在他眼皮下撒谎” 听到陈忆典的提醒,孙正忙不迭地点头,他努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忍不住发抖。 “二十三日下午,这位客官与另一位客官在泰和酒楼大堂里起了冲突,这位客官被那人压在身下不断殴打,且无力还手被打得满脸的血” “可有动刀” 陈忆典紧跟着追问。 “有有有,这位大人手臂被砍伤了,桌上都是血,当时很是混乱,桌椅板凳全都翻在地上” 陈忆典又看向王柱,见他比孙正更瑟缩畏惧。 “你可有听到这位胡客官嚷道迟早要杀了那姓卢的?” “听到了,那日我与孙掌柜一同去拉开的二人,这位客官不断谩骂,说他不搞死姓卢的他就不是人” 小二把头磕在地上,口齿虽有些不清晰但却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没错,我也听到了,当时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说了不少威胁的话” 孙正也立刻附和道,当时他与王柱二人好半天才分开二人,见他们衣着华贵,都不敢得罪,因此不敢轻易让其他伙计上前。 现下他还记得那满地狼藉的场景,这位客官被殴打得狠了,捂着肩膀就离开了酒楼。 陆瑾延听着二人的话,他凝眸直视着陈忆典。这女人做了什么?这两人明明说了谎,可他却看不出几人有串通的模样。她是怎么让这二人在自以为陈述事实的情况下说的却都是谎言? “你们看看,那日与他斗殴的可是这人?” 陈忆典拿出卢慎的画像,孙正与王柱连忙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他” 胡远成冲到前面就要打人,两名衙役赶紧将他拦住。 “你们胡说,我的伤明明是二十二日在泰和酒楼后院被这方鸿江弄出的,二十三日虽与卢慎起了冲突,可并未用刀,我更是没说要他性命的话。你们完全是污蔑我!” 胡远成他瞪大了眼睛,气得脸色涨得通红,愤怒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他记得自己是二十二日下午被方鸿江使用暗器划伤肩膀的,二十三日下午才与卢慎打的架,明明是两天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他们都说是在二十三日。 过于激动使他的脑子混乱不堪,一定是这个女人买通了这两人来说谎。胡远成目眦欲裂的瞪着陈忆典。 “胡远成,本公主二十三日曾亲眼看见你与卢慎在泰和酒楼打斗,他拿出匕首划伤了你,更是血流不止。你二十二日不是好好在番馆待着的吗?怎么会出现在泰和酒楼呢?” 林清栀冷冷的朝胡远成说道,话语间都是警告。她紧捏着拳头,这个胡远成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他是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吗。 众人看向林清栀,没想到她会亲自出面指证胡远成,毕竟他们本该是一条船上的才对。 “公主我——” “你闭嘴,本公主难道会污蔑你?” 林清栀脸上的神情多镇定,内心就有多气愤。 她自然是不愿意作证胡远成与卢慎斗殴一事,更不愿帮着陈忆典撒谎。可刚才陈忆典在马车上告诉自己胡远成二十二日下午在泰和酒楼私下与皇帝近臣见了面。 这若是被他人知晓,那可是涉嫌通敌谋逆之罪,那陆赋怕是不会轻易的让他们离开,到时不仅传不回消息,连自身安危也堪忧。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胡远成二十二日去了泰和酒楼,虽然很不满陈忆典的要挟,可她必须以大局为重。 大理寺卿见梁国公主都上前证实,自然对孙王二人的证言深信不疑。 陆瑾延得了趣般轻笑了笑,看来陈忆典当真不是蠢货,她很会借力打力,真是编织了一场好戏。 他自然不会相信孙王二人所言,他虽不知陈忆典是如何让这二人的记忆如错乱了一般,可胡成远肩上的伤是自己弄的,这当然错不了。 那日他在泰和酒楼准备离开时听到后院有打骂声,便去查看。见是胡成远借着酒劲殴打百姓,便趁方鸿江将其踹倒时射出了手中的暗器。 可现下,却被陈忆典几人说成是卢慎砍伤了胡成远,把真假事实凑在一起,以假乱真的确是让人难以分辨。 目光移向林清栀,见她极力隐忍的模样陆瑾延便知陈忆典定是威胁了她,看来那日陈忆典发现了胡远成与郑邕见面之事。 这么看下来,陈忆典是自己编了场假戏,胡远成、孙王二人还有林清栀都是这场戏中的好角色。 孙王二人被诱导发生错误记忆,林清栀不得不假戏真做,而胡远成则必须按照她编织的剧情走下去,否则便将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第108章 替罪羊 陈忆典见有了林清栀的证实,紧跟而上传上下一位证人。 胡远成看着进来的是走路都不太利索的老大夫,这不是那日坑了自己一块玉佩的黑心郎中吗? “李大夫,二十三日下午你可还记得这名男子到你的医馆治疗肩伤?” 李大夫顺着陈忆典指着的方向看去,见是那个才花三两银子还想买好药材的混球,立即起了精神。 “我认得他,他前不久才到我那里让我给他疗伤,他说是被刀划伤的,还只想花三两银子,抠搜的很” 听着李大夫有气无力的声音却还怪自己抠搜,胡远成更恼了。 “那日我不是给了你玉佩吗?那玉佩买你多少好药也够了” 胡远成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反应反而证实了孙王二人的话,现下他只是气愤于谁都来与自己作对。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是在我这儿买了上好的药,你还问我那红色的是不是毒药,你最后去黑作坊买着毒药了吗?” 李大夫完全是好奇他有没有去那些黑作坊买药,自己可是一心向善的仁医,怎么能劝人去买毒药呢。 胡远成被他这容易让人误解的话气的紧握双拳,恨不得上前去捂住这老头的嘴。 “我何时说了要买毒药?你这记性差了就别胡乱说话” “你怎么还不承认呢?你那玉佩还在我那里呢,当时东问西问的,我看你怕是没安好心” 李大夫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记性差,当即也回怼过去。他当时就觉得这人不像个正经人,否则怎么会看个伤还疑神疑鬼的。 “胡大人,不知你当时问的红色药粉可就是鹤顶红?如今各方证人都能证明你想杀了卢慎还偷偷购买毒药,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忆典不给胡远成辩解的机会,她要借用这些所谓的证人将其按死在毒杀卢慎一事上。 胡远成更慌了神,此刻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脑子一团乱。 可他只知道自己没有杀害卢慎,被四公主警告后他也不能承认自己二十二日去了泰和酒楼,否则更是死路一条。 头痛欲裂,胡远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吴大人我真的没有杀卢慎!我的确是与他发生了争执也想过要除了他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呀!我根本没有买过什么毒药!都是他们,他们合起伙来陷害我!” 陆瑾延看着胡远成失常的神色,嫌弃的拧了拧眉,真是个蠢的,一点也禁不住吓。 他看着一旁的李大夫,看来他也是陈忆典戏中的角色之一,她究竟牵扯了多少人进来?这些人还都不得不或不自知的为她证实她设计好的证词。 真是小瞧这丫头了,看着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还挺有脑子。 孙正王柱二人与李大夫皆与胡远成争吵起来,在他们看来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竟然还被反咬一口。 尤其是孙正,一想到因为这人自家酒楼的生意都受了影响,更是怒不可遏,都已然忘记此刻在公堂之上。 “啪!” 大理寺卿重重拍下惊堂木,台下才噤了声。刚才一个衙役从侧门进入上前递给他一个东西。 大理寺卿神色凝重的看着胡远成,没想到还真是他做的,胆子倒是大,竟然给同行使臣下毒还敢栽赃给江国官员。 “胡远成,你既说你有杀害卢慎的心思,可否告诉我你是想如何杀了他?” 胡远成现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暗暗咬牙,真是言多必失。 “回吴大人,我确实是有些憎恶卢慎,可也未起杀心,我与他同为梁国朝臣我——” “放肆!还敢在本官面前狡辩!你如此先后言行不一,可见也是心虚了。你说你没想过杀卢慎,那这东西是什么?” 大理寺卿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桌案上,胡远成见到桌上的小瓷瓶,那是自己治疗肩伤的药粉。 衙役上前将里面的药粉倒出给众人查看。 像是瞬间找回底气,胡远成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正要开口解释,却被李大夫抢了先。 “你果然是去黑作坊买了鹤顶红,真没想到你竟是个谋财害命之徒,你可别说出去我给你疗过伤,我可不是帮凶” 李大夫声线苍老沙哑,极力与胡远成撇清关系。 “你看清楚,那是你卖给我治疗肩伤的药!你老糊涂了吗?” “你怎么说话呢,我虽年纪大了,可我医术可不浅。是毒药还是良药我还看不清吗?这分明就是鹤顶红!” 胡远成听他这般说,顿时看向陈忆典,陈忆典抬眸与他对视,眼中尽是得逞的笑意。 “你这个贱人!你敢诬陷我,我要杀了你!” 胡远成激动的要挣开衙役的桎梏,这个女人分明是想让自己去替方鸿江背锅。 “吴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秉公办案吧?” 陈忆典不理会胡远成的谩骂,更不会因为自己设计他而感到内疚。若不是要留着他做毒杀卢慎一事的替罪羊,她早就想两棍子敲死他。 昨日她让乞丐兄弟扮成富户去泰和酒楼吃饭,再以桌上有刀痕和血迹为由在大堂里闹起事来…… “掌柜的!我看你是不想做生意了,这脏桌子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听说二十三日你这酒楼就见了血,这都五天过去了还没洗干净!敢用这种污秽桌子来招待老子!” 乞丐兄弟破口大骂,孙正上前查看果真见桌边有两道痕迹,凹陷里还有些干涸的血迹。当即给二人赔罪,称马上就去换副桌子。 “老子这么好打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把你们东家叫过来亲自给我赔罪!” 孙正见他如此不依不饶,若是被东家知道自己没管理好酒楼,保不齐自己也得丢了这份差事。只好赔着笑脸讨好,最后生生赔了五十两银子才摆平此事。 送走两人后,孙正叫来王柱,责骂他办事不力,这么些天了还没将桌椅收拾干净。 乞丐兄弟走远了才对视一笑,随手扔掉手中装着鸡血的小瓶子。 抛了抛这有些重量的钱袋子,见无人跟踪后才去给陈忆典交差。 第109章 当堂释放 陈忆典见胡远成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她下巴微微抬着,眉目问波澜不惊。 只让他做替罪羊都是便宜他了,此人一副道貌岸然嘴脸,干的都是丧尽天良之事。 昨日遣人去番馆探查后她才得知胡远成如此心狠手辣。他自己在卢慎那里吃了苦头,便将怒火发泄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身上。 他见身边婢女与卢慎多说了两句话,夜里便对她做了禽兽之事,后来更是日夜折磨。 陈忆典买通了这婢女,调换了药瓶中药粉,更是从她口中得知胡远成对卢慎也是早就起了杀心。 陈忆典让人给了婢女一笔银子,以她做错事为由偷偷打发了出去,派人送她离开了皇城。 此刻比陈忆典更没耐心的人是林清栀,胡远成是死是活与她无关,她此刻必须让他把这件事情给认了,否则陈忆典怕是会把他和江国朝臣私下会面的事情抖出去。 林清栀眼底闪过一丝恼怒,没想到来趟江国身边的人不是眼线就是蠢材,只会给自己生事。 “胡远成,你若还想保住你这条命,就赶紧老实交代了。非要本公主亲自彻查的话,你好好想想自己担不担的起我的手段” 胡远成听出了林清栀话中深意,自己背了此事,也就损伤一人。若是违背公主之意,便将祸及家人。 “公主恕罪,是……是我憎恨卢慎之极才错了主意……我罪该万死!” “你是罪该万死,毒杀同僚还敢嫁祸他人。惹出这么多事扰了江国陛下的清净,也污了本公主的眼睛” 林清栀言语平静可眸中充斥着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这个蠢货,若非他私下被陈忆典抓住了把柄,自己绝对不会帮她作证。多好的机会可以除掉方鸿江,生生被他给毁了! 胡远成跪在地上头埋着不敢多说,四公主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自己一家子都还在梁国,此刻他是不得不认栽了。 “吴大人,既然是我梁国臣子起了内讧,不如让我带他回去,我自会好好教训他” 林清栀急着要把人带走,这一片污糟看得她心烦意乱。 大理寺卿和善的笑了笑,两军交战尚且不杀来使,胡远成的生杀之权自然由他们自己决定。只是他竟敢冒犯天威还陷害他人,这就不得不由大理寺加以干涉了。 “公主说的是,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是公主出面我也不好多罚,便是惩治五十戒鞭再送回番馆。公主意下如何?” 林清栀见大理寺卿打着与自己商量的语气却不容半分质疑的。 她扯上嘴角僵硬一笑,点了点头。 “自该如此” 姜秋禾不满如此轻罚胡远成,刚想上前理论就被身旁的陈忆典拉住了手。 陈忆典示意她无需担心,这五十鞭下去,紧跟着又得舟车劳顿的回梁国,胡远成不死也得少半条命。 且他偷偷与江国朝臣私会一事,可也是犯了梁国的忌讳,林清栀怕也容不得他。 大理寺卿摸了摸胡须,又是一声惊堂木。 “本官宣布,胡远成毒杀卢慎诬陷他人,拉下去即刻行刑。方鸿江受陷害入狱,当堂释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胡远成被拉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向方鸿江。 方鸿江此刻自己都没搞明白是怎么事情,案情这就反转了,自己这就沉冤得雪了? 他第一时间回头看向一边的陈忆典,见她只是站在那里笑,她笑的那样灿烂,可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方鸿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站起身向她走去。陈忆典看着他下的乌青,他在牢房中定然也很无助吧。 再也忍不住情绪,陈忆典刚上前走了一步,祝怀熙就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方鸿江被突然一个熊抱撞得差点没站稳,他看着陈忆点与姜秋禾都霎时笑出了声。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无事了,太好了……” 祝怀熙眼泪也打着圈,都是自己不好。若不是自己请求方鸿江掺和宫宴一事,他也不会被人陷害,还好他如今洗刷冤屈了。 方鸿江拍了拍他后背,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这小子哪来的力气。 林清栀走到陈忆典身旁,两人视线交汇。林清栀眼神如同狂风暴雨般凌厉,她轻轻扬起一抹笑意。 “陈忆典,我们后会有期” 笑容随着她的语落而消失,林清栀回头冷冷看了眼陆瑾延便离开了大理寺。 “既然无事了,那我也回宫了” 贺宜嘉开了口,这是非之地她也不愿多留。 “多谢你为我作证” 方鸿江用了些力才把祝怀熙扒拉开,他没想到贺宜嘉会为自己上公堂作证,毕竟这位郡主可是一向不愿与人亲近的。 贺宜嘉只淡淡瞄了方鸿江一眼,她的眸光一掠看向陈忆典。 “你多谢她吧” 陈忆典知道贺宜嘉是被自己威逼过来的,尴尬的咧嘴一笑。 “没事儿,大家都是同窗嘛,同窗之情大过天,嘿嘿嘿” 听到她说话,公堂上的同窗们皆嗤笑出声,好几人还同步翻了个白眼。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陈忆典才走上前拍了拍方鸿江的胳膊。 “方哥恭喜你重获自由啦,我们几个为你劳心劳力,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们” 陈忆典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此刻就想去喝酒庆祝,为他去去晦气。 “真是多谢你们了,今夜琼花露管够,咱们不醉不归” 他自然懂陈忆典的小心思,想要捏捏她的手,可这又还有不少外人在。 姜秋禾与祝怀熙自然无异议,方鸿江能洗刷冤屈,他们也都高兴。 陆瑾延离开时看了眼陈忆典,见她明眸桃靥,傻呵呵的就差要与方鸿江贴在一起了。 勾了勾唇角,神色柔和了一分,眸中更带了些欣赏的意味。好一个瞒天过海,真是多谢她让自己看了一场好戏了,这台戏不错,他喜欢。 陆瑾延刚离开得知方鸿江无罪释放的方越山夫妇便赶了过来。 “江儿怎么样?没受苦吧?让爹好好看看” 方越山把方鸿江周身查看个遍见并无不妥后才松了口气。 方鸿江见父亲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也是暖暖的,刚想安慰他自己无事,便被重重的拍了下后脑勺。 “你这个臭小子!被诬陷了只会傻愣着,随便拉一个人一起下水呀!尤其是那个鸿胪寺卿,人多了你以为还会是你一个人下大狱吗?” 第110章 菩萨心肠 方越山后悔把儿子教育得太正直了,这要是到了官场,不得天天栽进那些老东西的陷阱里。 方鸿江无语他爹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当着这么多人呢,私下说不行吗。 “我就说让你把他扔去军营里历练你不听,现下吃亏了吧?” 辛瑚珊责怪起方越山把孩子保护得太好了,就该送到军营里去,非要让他去什么国子监。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我自有考量” “你头发不长?你能有什么考量,就是舍不得他吃苦,反正我是要把溪儿送去我爹那里历练的” “你别瞎掺和,孩子真磕了碰了你不心疼?” “那我也是为了他将来打算,你养废一个了可别碍着我下一个” “你说什么呢?江儿那里废了,你就是这样当后娘的?我早说过你当不好后娘……” 见着二人又吵了起来,方鸿江早习以为常,赶紧带着陈忆典几人遛了出去。 大理寺卿兴高采烈的带着方鸿溪进内堂,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还时不时有拳头击打的声音。 他赶紧捂上方鸿溪的耳朵又带着他离开。 方鸿江回府沐浴更衣后,几人去了定好的酒馆。 刚进门,陈忆典便塞了些东西在方鸿江手上,他低头一看,是几片柚子叶。他知道这个,可驱邪避秽。 “多谢” 见他笑着将叶子放入怀中,陈忆典也跟着笑起来。 祝怀熙自从上次那晚见到他们…后,就再也不敢直视两人,生怕他们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菜酒上齐后,方鸿江先一一敬了陈忆典三人,他很感激几人会冒着风险为自己脱罪。 尤其是陈忆典,他看着她有些发青的眼周,她定也没休息好。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在这两天就找了这么多人。原来她这小小的人儿也能迸发出如此强烈的力量。 如此美好又聪慧的女子,世间难得。 “你是怎么会怀疑到胡远成的?他当时不也在明德殿里吗?” 姜秋禾现在才有闲心提出自己的疑虑。陈忆典告诉她胡远成是杀害卢慎的凶手时她是不信的,毕竟他若是想杀他又何为要选在宫宴之上,其完全可以在私下偷偷下手,毕竟他们接触的机会很多。 陈忆典喝了口酒,虽然知道了阿源才是幕后真凶,可自己必须为她保密。 其他的不说,至少自己和阿源还是捆绑在一条船上的,她们一损俱损,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人知道这事情的真相。 “那日我与方哥在泰和酒楼阻止了胡远成发酒疯打人,后来我又亲眼见着卢慎把他打的满嘴的血。恨毒了卢慎又希望方哥不好过的人,我首先便猜测是他了” 陈忆典这说的倒是实话,只是她并非想到胡远成是凶手,而是想到他是最合适的那个“凶手”。 祝怀熙眼中都是星星眼,他钦佩陈忆典的才智。推测出胡远成是凶手是一回事,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多有利的证人,那更是不容易。 “难怪你父皇会派你来和亲,果然是有头脑的” 姜秋禾对陈忆典的话不疑有他,毕竟和公堂之上几位证人的证词都对得上。 听到和亲二字,陈忆典与方鸿江都暗下了神色。 方鸿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他也不甘心连一个与她相伴终身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自私的想若她不是公主的话,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陈忆典暗暗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和方鸿江就像唐僧不能和女儿国国王在一起一样,唐僧必须去取经,而自己必须得和亲。 若是和亲之后能够成功和离,那便是她最理想的结果。倘若这样,自己应该也有了选择和方哥在一起的自由,可这对他未免太不公平。自己成过婚且不论,那和离的期限是多久,五年?十年? 自己不能给他确定的答案,就万不能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 陈忆典看向方鸿江,发现他也看着自己。两人都相视而笑,笑意中混着太多的遗憾,不甘和祝愿。 很快热闹的氛围再次盈满了房间,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 祝怀熙的酒力是最差的,但他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每次举杯都会饮尽。 “对了,你们了解陆瑾弈吗?听说前两年他被罚去戍边了” 陈忆典啃着手里的猪蹄,她还未见过这江国的四皇子。只听阿源说他是得罪了陆瑾延才被陆赋惩罚,具体是何原因也未可知。 听到陆瑾弈,方鸿江与姜秋禾倒是没太大反应,他们以前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只祝怀熙放下了酒杯,眸中染上一抹悲戚之色。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很正直也很聪明,总会帮助保护身边的人。他还擅长狩猎,在他去边地之前,皇家秋猎他次次都能拔得头筹” 祝怀熙想起陆瑾弈骑在马上的英姿飒爽。从前在国子监自己受欺负,只有他会帮自己,还为了自己和傅予安大打出手过。 后来陆瑾弈被陛下罚去边地戍边,祝怀熙不相信他会去害三皇子,一定是被人设计的,可他什么也没说,一去边地就是两年未归。 陈忆典细细琢磨着,能得祝怀熙这样高评价的人,看来真的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又是个没好报的。 “真是歹竹出好笋,我还以为江国皇子都是陆瑾延和陆瑾谰那般的呢” 陈忆典话一落,几人也应声而笑,比起陆瑾弈,另外两个皇子确实算是歹笋了。 姜秋禾来了兴致,说起曾经自己还在与陆瑾谰一行人交好时知道的小秘密。 “我给你们说,其实陆瑾谰虽是歹笋,可他还挺爱哭鼻子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三人立刻往姜秋禾身边凑去,在他们印象里,陆瑾谰不都是高高在上,让人望而生畏的吗。 姜秋禾有丝忍不住笑意,这事她从未与他人说过,此刻要重述一遍陆瑾谰的糗事让她更是想笑。 “有一次我与陆迟惊还有他我们三人去庙里上香。他看着上方的菩萨,说自己将来想寻得一位菩萨心肠、慈悲为怀的女子为良配,结果他手中的香就齐齐的断了” 陈忆典听了一乐,随即大笑起来,所以菩萨都告诉他在白日做梦哈哈哈哈,那他将来的妻子得是多心狠手辣呀哈哈哈哈。 第111章 池鱼 “所以他就哭了?” 方鸿江搞不懂陆瑾谰能如此脆弱?那他平时倒挺会装模作样的。 “这倒没有,是我们在下山途中看见两只螳螂在相互残杀,路过的香客说是公螳螂没有价值就会被母螳螂吃掉。 陆瑾谰曾经在御花园捉到了一只螳螂,养了一段时间便让宫人给它找了个伴,结果他养的那只就不见了。他这才得知原来那只消失的螳螂是被吃掉了。 看着只剩半截的螳螂,他突然说他将来会不会也是只被吃掉的螳螂。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偷偷跑到马车里抹泪,被我和陆迟惊发现了” 陈忆典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陆瑾谰还是个感性boy,他该不会还很纯情吧?陈忆典心思悠的远去,果然是在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就是没经历过风吹雨打。 祝怀熙也惊讶于陆瑾谰这般的多愁善感,竟然会为了这些小事伤感至此。 很快这场酒局就变成了几人的吐槽大会,陈忆典连猪蹄都不啃了,这桌上的瓜多得她根本吃不过来。 直到明月升起,几人才相互搀扶着离开酒馆。 方鸿江和姜秋禾酒量都不错,他们各自扶着祝怀熙和陈忆典走在街道上。 白日晴空万里,夜晚又是皓月当空,因此暮色下街道倒也十分热闹。 眼见着陈忆典被行人连撞了好几次,方鸿江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看着他吧,我送陈忆典回去” “啊?” 姜秋禾接过祝怀熙,一副没搞明白的神情,为什么是他送陈忆典? 方鸿江拍了拍脑门,怎么没过脑子就理所当然的把话说出来了。姜秋禾不会多想吧? “额……我是说,祝怀熙喝了酒也比较规矩,想来不会很麻烦。陈忆典就——” 方鸿江话还未说完,陈忆典便像猴子似的攀住了他的脖子。吓得姜秋禾赶紧一手把她拉了下来。 “不用了,我能应付她,你和祝怀熙顺路,还是你送他吧” 方鸿江无法,只能扶着迷迷糊糊的祝怀熙,看着姜秋禾把陈忆典带走了。 看了眼拽着自己手臂的人,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难不成还能有人把他绑了去? “方哥,你手怎么这么细了?还有你的腰,好啊!——” 陈忆典胡乱摸着姜秋禾,被结实的打了下手背。 “真是喝醉了,看清楚我是姜秋禾” 姜秋禾提着她的后领几乎是拖着陈忆典往前走。 “你怎么这么粗暴呀,不像方哥,他就不会这样” 听着陈忆典嘀嘀咕咕的话,姜秋禾笑了笑,架着她的肩膀扶着她走。 “那你想怎么着?不如我抱你回去?” “不行,女女授受不亲,不能让你抱” “那你想让谁抱?” “嘿嘿,我要方哥抱,他抱着舒服。他还会背我,还会……还会亲我……” “你说什么?” 姜秋禾停住了脚步,她大脑直接空白了一瞬。陈忆典惯性的往前走差点摔下去。 姜秋禾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子,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方鸿江和陈忆典,他们…… 街道上的叫卖声喧嚣不停,可姜秋禾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重复循环着陈忆典的话。 “陈忆典…你疯了?” “嗯?我怎么了?” “你和方鸿江在一起了?” 看着姜秋禾晃动的重影,陈忆典打了个酒嗝,然后傻笑出声。 “在一起就好了,就是不能在一起,我们不能…在一起,是不是?” 姜秋禾见她完全神智不清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只捏了捏她的脸,有些气恼她的语出惊人。 难怪她拼了命也要把方鸿江救出来,原来是对他生了情愫。 陈忆典来到江国后的第一个朋友,似乎的确是他,方鸿江人也不错,日久生情也是情有可原。 姜秋禾看着晃来晃去的陈忆典,不禁勾起唇角。倒是有几分眼光,没瞧上陆瑾延和陆瑾谰,这两人虽说都是皇子,可都不是婚配的良人。 皇家能有什么好的,这高贵的嫡长公主不也被送去和亲了。姜秋禾眸色暗了暗,若是当真有机会,她也希望陈忆典能寻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共度终身。 姜秋禾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暖黄的月光也照进了心里,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也不知陈国上方是否也是这般明月” 陈忆源站在书房外,她穿得单薄,被夜风吹得身子冰凉也毫不在意。 女官站在她身旁,见她一直望着天边,以为三公主是怀念故土了。 午后自己给三公主通报方鸿江被无罪释放后,三公主便一直研墨,也不写东西,直到墨沁满了砚台,她才停了手。 如今三公主又一直站在这冷风口看夜空,她也搞不懂公主究竟是何意了。 “明枫” “嗯?” “姐姐好像变聪明了,还是,她一直都很聪明?” 女官被三公主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长公主聪明吗?若是她有能力爬上后位,陛下又何须遣三公主和自己一同过来。 “公主,长公主还是很守规矩的,比在陈国时温顺多了” “是吗?” 陈忆源侧头瞄了女官一眼,那眼中闪过的冷意让女官顿时扼住声音不再说话。 一个婢女匆匆上前来。 “三公主,长公主回府了,还……喝了不少酒” 婢女低着头,只听得陈忆源低声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陈忆典被搀扶回房间后直接躺在床上就失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陈忆典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温泉之中,四周都是朦胧的水汽,明明是温水,池中却有不少鱼儿游来游去。 小鱼滑过她的肌肤,她去伸手抓,可鱼儿太狡猾,转眼就消失在水中。 池中的水位时高时低,如轻浪般拍在她身上。慢慢的前方的水雾被一阵清风吹散开来。 迷离的睁开眼,陈忆典看见陈忆源拿着湿巾为自己擦手。 她下意识的将手收了回来,陈忆源神色一黯。 “怎么了姐姐,还难受吗,把醒酒汤喝了吧” 陈忆源拿过一旁温着的醒酒汤,见陈忆典只是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看着房间里的烛光,陈忆典才反应过来自己喝多了酒,也不知现在是半夜几点了。 “姐姐?” 陈忆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嘴边。 见对方偏头躲开,她也只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瓷碗。 第112章 私心 “阿源,卢慎是你杀的,对吧?” “嗯” “你认的倒是利落” 陈忆典看着她,为什么自己怎么也看不透阿源,她明明对自己很好,事事为自己着想。 陈忆源将瓷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拿起手巾擦拭着手上沾到的汤汁。 “姐姐不是都知道了吗?” 见她如此平淡的语气,陈忆典拧起眉头。 “你早知道卢慎喝多酒会去长亭上喝茶醒酒,便让人在他之前把鹤顶红混入茶水里,所以他才会在长亭上死去” “姐姐真是聪明” “是你急着杀了碧荷,否则我怎么会猜得到是你在操纵这一切呢” 陈忆典气息紊乱起来,为什么阿源一丝心虚都没有,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姐姐是怪我不该嫁祸给方鸿江吧?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只会害了他吗?不是我出手,也会是别人” “我当然知道,可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做的确是让我难过的事。 阿源,我不是你手里的木偶,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你就算除了一个方鸿江,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方鸿江,反正我心仪之人绝不会是他们江国皇室的人” 见着陈忆典胸前不断起伏,看来姐姐是真的生气了。陈忆源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姐姐觉得自己是木偶吗?木偶是没有血肉,没有灵魂的。 “姐姐你是和亲公主,更是陈国的嫡长公主,你怎么到现在也没看清自己的地位,你——” “那你看清自己的地位了吗!?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说出这句话后,陈忆典懊恼一瞬,她看向陈忆源,见她脸色果然冷得像块寒冰。 陈忆源看着陈忆典的眼睛,眸中晦暗不明。见对方有些慌乱和后悔的模样,她掩饰掉眼中暗涌的杀意,侧身拿过已经有些发凉的醒酒汤。 陈忆典见她也不说话,只默默转着手中的勺柄。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陈忆典知道庶出的身份肯定给她带来过不少痛苦,自己刚才的话,她怕是要多心了。 其实自己只是想说两人没有相互从属关系,都是自由的个体不应该被对方管束而已。陈忆典后悔刚才说话太快,阿源心思细腻,她会不会很难过? “抱歉姐姐,看来是我让姐姐伤心了。你放心吧,今后我会注意的,姐姐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去做” 见对方的确没有多想的意思,陈忆典接过了醒酒汤。 边喝边抬眸看了眼阿源,见她只是柔和的淡笑着,陈忆典才放下心来。 虽然下毒栽赃之事让她气愤,可阿源到底没有伤害过自己,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陈忆典没办法因此便与阿源断绝关系。 不过她今后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陈忆典突然觉得阿源做的这一切不只是听从陈国皇帝的安排那么简单。 夜风借着窗口吹了进来,陈忆典哆嗦了一下才发现陈忆源穿得过于单薄。 “阿源夜深了,你穿得这么单薄可别着了风寒,还是赶紧回房去休息吧” 陈忆源接过空碗,缓缓应了声,上前去关上窗户。 不忘提醒她盖好被子后,陈忆源才离开。 陈忆典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她用力的叹了口气。 自己终究是无法过分苛责阿源,她也是因着自己才来到江国,又有陈国皇帝的各种吩咐,定然比自己承受的更多。 关上房门后,陈忆源站在廊上看着已经消失殆尽的月亮。夜风一股脑的吹拂过来,她伸出手感受着刺骨般的凉意。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享受着黑暗之中从四处袭来的凉风。回头看了眼陈忆典的房门,她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无情。 露水慢慢缠绕在叶片上,集聚的水珠折射出日出的倒影。 今日梁国使臣在鸿胪寺的饯行下离开了江国。 陆瑾延依旧站在最前端,林清栀示意其他人后退。 “东西我会转交给琮礼,只是你这边……” “若是我成事还需依赖于一个女人,只怕是会扫我外祖的颜面” 陆瑾延语调不高,听起来并非刻意强调,却隐含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林清栀垂眸轻笑,她也没反驳什么,毕竟若是他当真有这个本事,那对自己和琮礼只有好处。 见梁国使臣的队伍走远了,陆瑾延才进宫述职。 陈忆典醒来时还有些头痛,昨晚酒意上头她只记得半夜阿源在床边和自己说话,然后自己就没什么意识了。 看着花架上的盆栽,陈忆典拍了拍脑门,赶紧下床洗漱。 今天是师父给自己扎针的日子,陈忆典看着接近正午的日头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自己。 到了伊述小院门口,陈忆典都还有些头重脚轻。她看着没有红绳的门闩,开心的拍了拍门。 伊述见陈忆典跟猴似的冲了进去,无奈的轻笑。 “师父您去哪儿了?我那日去找您您都不在” 陈忆典见师父整理着银针,自己经期已经过去了,想来这次不会痛感那么强烈。 “你前两日不也没来吗?可是有什么大事?” 陈忆典赶紧拿过一旁的糕点吃起来,一副八卦头子的模样,侃侃而谈自己是怎么祸水东引救出方鸿江的。 伊述给她施着银针,听她小嘴巴拉巴拉的说不停,如玉玦的手指敲了敲她脑袋。 “所以你就把酒言欢了?我看你是脑子都喝傻了” 陈忆典讪笑了笑,这都被师父发现了。 “我也是为方哥高兴嘛” “你这么喜欢他,若是有此机缘,今后我可为你们证婚,如何?” 陈忆典脸颊顿时一红,羞耻的用双手捂着脸摇来摇去。 “哎呀师父您说什么呢!” “害羞什么,你是我徒弟,我自然希望你觅得良人相伴” 伊述见她耳尖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伸手捏了捏,陈忆典更羞耻了。 伊述没管在软塌上扭动得跟条鱼似的徒弟,走到药柜旁捡着药材。 用剪子处理着草药,伊述思索着刚才陈忆典的话。虽然她没说全,可他大概也猜到了那位真凶是何人。 本想多与她说道几句,可毕竟她二人同居一处,若是产生隔阂,以他这徒弟的心思,怕是只有吃亏的份。 第113章 打起来 “师父您快研究假死药吧,说不定我真用得上呢?” 陈忆典坐起身子,两肩上的银针在透进房里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她本身就散发出的光晕。 伊述只是浅笑,假死药有什么好的,用不着它那才是最好的。 “我明天就要回国子监上学了,又只能散学后来找您了” 陈忆典宁愿天天待在这里,至少自由自在的,随便吃随便睡,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伊述走到窗前为窗台上的两盆月茧草浇水,这些天下来草药已经长壮了不少,花苞隐隐冒出,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开花了。 “别贫嘴了,我看你是只想躲懒罢了” 陈忆典听他这么一说,被戳中小心思的她撅起嘴巴朝师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皇宫,章华殿。 陆铃华气冲冲的回宫,身后跟着的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多言。 “这是怎么了?” 越贵妃听到动静,见自己女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当即她狠狠的扫了眼陆铃华身后宫女,一群人顿时齐齐跪下匍匐在地。 进了内殿后,陆铃华喝了口茶水才平静了些。 “刚才我在御花园赏花,陆瑾慧跑来跑去的撞上了我,还踩脏了我的裙子。我不过说了他几句,那兰妃跟着就上前讥讽我没得过什么好物件,还说我没有半点公主该有的规矩,连贺宜嘉都比不上” 陆铃华最讨厌别人拿她去做比较,还是身份不如自己的人。 越贵妃怜爱的理了理女儿鬓边的碎发,并未斥责她的毛躁。 “陆瑾慧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你无需与他计较。只是兰妃,她是眼瞧着我这段时间失宠,也敢猖狂起来了” “可是母妃——” “好了乖女儿,母妃给你寻了些新首饰,你去房中看看可还喜欢” 陆铃华刚要说话就被越贵妃岔开了话题,听到自己又得了新首饰,母妃的眼光都是极高的,想来定是难得的珍宝。 陆铃华才恢复了笑意,退出了内殿去往自己的小院。 越贵妃凝视着手中的茶杯,浓浓的怒意才慢慢涌出。 看来自己是太仁慈了,如今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自己面前撒野。 她狞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檀木桌上,茶水溅到她手背上,立即有宫女上前为她擦拭干净。 “秀春,派个人到兰妃宫里去,给本宫好好看着她,一丝一毫都得上报” “是” 越贵妃起身走到妆台前,为着母亲的去世,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好好打扮自己了。 看着镜中姣好的容颜,自己常年养护肌肤,即使年逾三十,依旧能够冠压群芳。 宫女拿起玉梳为她梳理着秀发,乌黑亮丽的青丝中没有一根银发,她连连夸赞娘娘美貌在宫中无人可及。 越贵妃受用的笑了笑,不过一想到兰妃那张狐媚子的脸,她就想亲手给她划烂。 所有想阻碍铃华前路的人,自己都会一一解决,一个兰妃算什么东西。 日头落下后陈忆典回到公主府,和阿源同往常一样一同用膳。 陈忆典见她与平日无丝毫不同,有些尴尬的低头吃着饭。原来只是自己一个人纠结呢,阿源根本就跟无事发生过一样嘛。 “姐姐怎么了?” 陈忆源见对方低着头也不说话,和平日里絮絮叨叨的样子截然相反。 “啊?没事,只是想到明天要去国子监,有点不适应” 陈忆典搪塞着阿源,她暗暗叹了口气。 哎,罢了,想来是自己想多了,阿源也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只要她以后不再做伤害方哥的事,那她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毕竟阿源智商实在上线,比自己靠谱多了,有她相伴自己在江国也能安心些。 陈忆典现下只要一想到明日又要上学便焦虑,直到躺在床上时都还觉得心慌慌的,果不其然她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次日清晨国子监再次热闹起来,不过显然众人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 “陆铃华你死定了” 听到傅予安突然来这么一句,陈忆典几人立刻吃瓜上线的回头看向侧后方。 陆迟惊和陆瑾谰被前面两排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都要搞什么幺蛾子。 课室内的目光都向傅予安投去,只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这个心思狠毒的恶妇,给我滚远些,别挨着老子!” 傅予安捂着鼻子,恶狠狠瞪着身旁的陆铃华,可对方却是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 “小侯爷别这么娇气呀,我不过是新得了些水粉,闻着不错便用上了。我怎么知道里面有丁香花粉呢” 陆铃华自顾自的研着墨,后又有些鄙夷的瞄了眼傅予安。 “方哥,什么情况?” 陈忆典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扯了扯身旁方鸿江的袖口。 方鸿江也只是摇了摇头,不明白这傅小侯爷这是发什么疯。这人平时虽然也与六公主吵嘴,可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 “予安他自小便闻不得丁香的气味,否则身上就会起红点” 陆迟惊见还有方鸿江不知道的,赶紧给她们科普。 “谁问你了?” 陈忆典嫌弃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不领情的撇了撇嘴。 陆迟惊:……… 而后方的傅予安两人还在争执,若不是想着在国子监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滚开,今天你都不准坐这儿!”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你怎么不滚,自己矫情反倒怪别人?” “你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收拾你!” “那你试试看?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两人争吵着但都不肯离开座位,仿佛谁离开了谁就输了。 傅予安拳头捏得做响,他现在越发觉得陆铃华就是故意的。 而陆铃华也丝毫不惧,她不屑的看着对方,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低头。且就算自己做错了,她也永远不会低头。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陈忆典挥着两个小拳头猥琐的小声拱火,方鸿江见她如此兴奋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 就在傅予安忍不住要掀桌子时,忌酒走进了课室。 逮着两人都说教几句后安排了个折中的法子。 “凭什么?” 这句话不是傅予安二人说的,而是陈忆典。 她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更不悦的起身叉腰。 “我才不要和她坐一起!谁爱去谁去” 第114章 下战书 “陈忆典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当本公主想同你坐吗?” “巧了,本公主就是不乐意,非常!非常!不乐意!” 陈忆典叉着腰,一点也不惯着陆铃华。老祭酒居然让自己和傅予安换一个座位,她可不想和陆铃华当同桌。 忌酒拧着眉看着课室内的其他人,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赶紧移开视线,生怕被他抓着去换座位。 “成何体统!一点同窗之义都没有。陆铃华和方鸿江换,也就一天,不许再多说” 祭酒提高了音量,显然对众人的事不关己的行为很是不满。 且自己到底是国子监祭酒,一味被学子驳了面子也是生了怒意。 陆铃华不情不愿的与方鸿江换了位置,一坐下便与陈忆典来了个死亡对视。 两人都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白了一眼对方后各自转过头去。 讲台上祭酒津津有味的讲诉着自己这次回乡又拜访了哪位大儒,习得了什么新道理。 而与陆铃华做同桌的每一秒对陈忆典来说都是煎熬,她在宣纸上画着卡通小人打发时间。 “切,画的什么东西,也好意思下笔” 陆铃华无意看见了陈忆典桌上的画,她厌恶的蹙眉,这是什么鬼画符。 陈忆典知道陆铃华是丹青妙手,只瞪了她一眼便将桌上的宣纸捏成一团。 谁知陆铃华还不依不饶,非要揪着陈忆典的画技嘲讽个不停。 “你不是总自诩嫡出公主吗?怎么琴棋书画竟都一窍不通,也不知你父皇是不是也觉得你这个草包无用,所以才送来江国和亲” 陆铃华声线虽低,可字字都充斥着无尽的高傲与对陈忆典的轻蔑。 陈忆典眸子逐渐眯起,她用舌头顶了顶腮,见祭酒没注意到这边后才侧头看向陆铃华。 “你今早吃淀粉了?” “什么?” “嘴怎么这么欠!” “你——” 陆铃华刚想骂人就见祭酒看了过来,她收了声音,捏紧了手中的书。 当陈忆典以为她终于闭嘴时,却看到陆铃华扔了一小张纸条过来。 待会儿在藏书阁外的竹园等着。 陈忆典看着纸条上的字,哼,下战书是吧?一手将纸条捏在手心,她不输气场的回了对方一个走着瞧的眼神。 而后排的傅予安在摆脱陆铃华后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新鲜起来。 终于没有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耳边让自己心烦了。傅予安闲适的玩着手中的毫笔。 “哎方鸿江,你平时就不觉得陈忆典很吵吗?” 傅予安在国子监最讨厌的便是陆铃华和陈忆典,现下祝怀熙都排不上号了,至少他嘴巴严实不会说个不停。 方鸿江记笔记的手一顿,古怪的看了傅予安一眼,她吵吗? “还行吧,她话又不多” “她话还不多?你从小听戏长大的吧,耐力真好。你等着吧,就陈忆典和陆铃华两个人坐一起迟早得出事” 说着两人顺着就向右上方看去,见陈忆典和陆铃华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丝毫交流的样子。 方鸿江冷哼一声,给了傅予安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傅予安咬了咬牙,他才不信把两个炮仗放在一起会不爆炸。 半个时辰后,学子们得了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陆铃华用眼尾扫了陈忆典一眼便出去了。 陈忆典顶着腮,拽什么拽,以为自己会怕?她接着起身离开,跟着陆铃华去了藏书阁的方向。 这片竹园平时很少会有人来往,因此即便是课间也是空无一人。 “说吧,你想做什么?” 陈忆典站在陆铃华身后的石子路上,双手环抱着胸并向前叉着一条腿,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 陆铃华转过身,看见她这站姿都忍不住皱眉,这是公主该有的仪态吗? 不过若是出现在陈忆典身上,倒也合情合理。 “你害死我外祖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个害人精” “什么?” 陈忆典收回脚,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对方,她什么时候害死陆铃华外祖母了?她外祖母是谁呀?哦,那个荣德夫人。 “若不是你不愿接受我母妃的歉礼,我外祖母怎会去寻那佛珠,她也不会因此遭遇不测” 陆铃华狠狠地盯着陈忆典,就因为她的不依不饶才导致外祖母去世,让母妃如此难过。 听到陆铃华的斥责陈忆典终于体会到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 “大姐,你自己也说了那是歉礼,我受了委屈还得舔着脸去接受你母妃那所谓的致歉是吧?你觉得给人一巴掌再给颗甜枣那是正常人做的事吗?” “你说谁不正常?” 陈忆典无语了,陆铃华是不是在她母妃肚子里的时候被脐带缠久了脖子,怎么这么没脑子。 两人你来我往的吵了起来,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两道身影挤在一起。 “我就说她们两个不可能那么安静,这八成得打起来” 傅予安幸灾乐祸的蹲在一朵大花丛后面,真想把两人待会儿厮打的样子画成画本子,让满城的人都看看她俩的德行。 一旁的陆迟惊也是津津有味地看着那边,他还未见过女子是如何打架。 当然除了姜秋禾那种两招就致命的。 “你够了没,别在这里给我无理取闹。怎么,把我当成你发泄的出气筒了?你小心炸死你自己,别以为我是什么好脾气” 陈忆典摩拳擦掌,左右手来回按得指节嘎吱作响。 “你还敢对我动手?这里可不是陈国,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陆铃华一想到母妃因为陈忆典之事被父皇冷落至今,就想上前狠狠教训她。 “我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比你强,若说欺软怕硬惹是生非,谁比得过你呀?也不知道你这种贫嘴贱舌的公主是谁教出来的” “你再敢攀扯我母妃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呜呜呜,我好怕,吓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傅予安兴奋的转身要去取些葵花籽来。 “我去拿些葵花籽,你要吃什么?” “别去了,打起来了” 陆迟惊将他拉了回来,两人再伸头看过去时,陈忆典和陆铃华早已拉扯在一起。 “扯头发了扯头发了” 傅予安乐得不行,终于是看到这两人狗咬狗了。 陆迟惊见两人滚打在地上都还在相互谩骂,真是佩服她们的嗓子。 “你放手!” “你先放!” 陈忆典骑在陆铃华腰上,两手捏着她的脸颊向外扯,似要撕烂她的嘴。 陆铃华不断扭动着腰,紧紧拽着陈忆典的头发,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第115章 鸡窝头和胖猪脸 “啧啧啧,我看着都疼,她俩下手都挺狠的” 傅予安同情的说着,可脸上的笑意却一分未减,现下只后悔刚才没带些葵花籽过来。 两人正看着热闹,听到不远处传来祭酒的喊话声。 “怎么打起来了!还有没有规矩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祭酒边喊着话边跑过来,他本想去藏书阁寻书,没想到走过来就看到地上一红一黄两个东西交织在一起,仔细看了才惊愕的发现是两位公主在打架。 祭酒上前要去拉开两人,可她们死死的都不肯放开对方,比梁上的榫卯契合的还结实。 祭酒环视了周围一眼,突然看见一朵灌木后面蹲着两个身影。 “你们两个还在那里躲着看什么?还不快过来帮着分开她们!” 听到祭酒气急败坏的声音,傅予安和陆迟惊对视一眼后不太情愿的站起了身。 然后却看见祭酒根本没看他们的方向,而是看着对面的一棵灌木丛。 那边李肆煊和沈玉竹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两人都尴尬的看着祭酒。 他们也是在凉亭喝茶时听到了争吵声才过来查看,没想到是一出这么精彩的武打戏。 李肆煊二人看到对面站起来的傅予安二人时顿时一愣,四人都窘迫的错开视线。 在祭酒的命令下,他们四人上前花了些力气才拉开了地上快打成陀螺的两位公主。 陈忆典被拉起来的时候还趁机踹了陆铃华的小腿一下,沈玉竹拉都拉不住。 “你这个疯子!我要告诉父皇,你给我等着,我要用鞭子抽死你!” 陆铃华捂着快肿起来的脸被傅予安拖拖拉拉的扶了起来。见她一副撒泼模样,傅予安白了她一眼,刚才陈忆典怎么不加点力把她这张贱嘴撕烂? “你去呀,你看到时候是你抽我还是我抽你!就你这种放在我们陈国早就被收拾了,还能容你上窜下跳的现在?!” “都给我闭嘴!!!” 祭酒发怒,众人都哑了声。 “你们一个当朝公主一个和亲公主,居然敢如此无视戒规当众打架斗殴,实在是无法无天!” 祭酒气得胡子都炸开了,若是两名男生打架他都还能接受,他怎么也没想到国子监有一天会有两位公主在地上打斗得你死我活。 “祭酒您说什么呢,我们也不想当众的呀,谁知道他们四个躲在这儿偷看” 陈忆典扫视了眼傅予安几人,几人都伴着各种假动作躲开她视线望向他处。 “那你还有理了?陈忆典你这都是第二次了,哪能言语不顺就动手的?再是如此国子监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陈忆典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又不是她想来国子监的,而且也是这些死人逼自己重拳出击,怎么能怪她呢。 祭酒看了眼陈忆典乱糟糟的头发和陆铃华肿胀的脸颊,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这个祭酒都得被同僚嘲笑半年。 傅予安一看到陆铃华像猪一样又红又肿的脸就忍不住想笑,他咬着后槽牙才憋着没笑出声。 李肆煊与沈玉竹对视了一眼,皆抿紧嘴唇,今儿可算是见过世面了。 “你们两个去藏书阁里给我抄写国子监戒规,没抄够一百遍就不许出来” 祭酒现下实在不想看见她们这副鬼样子,多看一眼他都可能突发心悸。 钟声响起,傅予安几人回到了课室。 刚坐下傅予安就忍不住给四周分享刚才的热闹。 “我给你们说,刚才陈忆典和陆铃华在竹园里打架,那场景,啧啧啧,可刺激了” 方鸿江正疑惑为何陈忆典没回课室就听到傅予安这么一句。 后排本无聊趴在桌上的周厉寻和裴净祁顺着声音就抬起了头,两人眼中都燃起了八卦的小火苗。 “真的哈哈哈哈,她俩专门跑出去约架,一个成了鸡窝头一个成了胖猪脸哈哈哈哈。现在两个人都被祭酒罚去藏书阁抄戒规了” 傅予安笑着肚子都要抽抽了,最厌恶的两个女人掐架,他能把那绝妙场景记一辈子。以后但凡有个不如意的,想到这个心里也就舒坦了。 “她们为什么打架?最后谁赢了?” 周厉寻赶紧探出脖子,这么新奇的场面他们居然错过了。 “她们两个打架还需要理由?那不就是一句话不如意的功夫。至于谁赢了,嗯,都挺惨了,我看着都痛” 傅予安乐得合不拢嘴,该给她们搭个台子,说不定今年的武状元就有着落了。 方鸿江担忧的蹙眉,陆铃华也没学过武,陈忆典应该是不会吃亏吧。 很快两位公主在竹园约架的消息就在整个课室里传播开来。 姜秋禾回头看着身后空空的两个位置,有些遗憾的回过身。 陈忆典怎么不叫上自己一起去?陆铃华若落在她手里,她必得要其半条命才行。 “陈忆典不会有事吧?陆铃华毕竟是六公主,这……” 祝怀熙有些着急,陆铃华有多蛮横无理他是知道的,而是越贵妃又是那样的嚣张跋扈。 姜秋禾拍了拍他的后肩,知道祝怀熙最怕惹事,现下肯定又自己瞎想了一堆东西。 “别担心了,在和亲之前陈忆典的地位可比陆铃华高多了,只要她没杀了陆铃华就不会有事” 姜秋禾宽慰着祝怀熙,陆铃华若不是有个做贵妃的母亲,她早不知道被谁给暗害了。 而陛下迟迟不肯给陈忆典赐婚,定然是有其他打算。他越是拖着和亲之事,就说明陈忆典的价值就越高。 听到姜秋禾的话祝怀熙才松了口气。他现在越发佩服陈忆典了,她好像谁都不怕,眼里容不得沙子,这就是嫡出公主的底气吧。 “嫡出公主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能猖狂多久?待你嫁入皇室,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陆铃华抄着戒规也仍保持与陈忆典的舌战。 “我猖狂一天是一天,就算我嫁到皇室,我也照样可以收拾你。到时候我就撺掇你那些哥哥也把你也送去和亲,看你是不是也能这么猖狂” 陈忆典手不停的写着字,看都没看陆铃华一眼,打嘴炮她是不可能让自己吃一点亏的。 陆铃华紧紧握着毛笔,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污染了整张页面。 她将宣纸撕成碎片,冷冰冰的眼神瞄了眼对面隔着自己两米外的陈忆典。 “别看了,咬碎了牙你也只能活血吞,何苦呢?” 陈忆典故意阴阳怪气的起来,她表现得越悠闲,陆铃华就越破防,她巴不得对方气死的好。 第116章 鸳鸯双刀 陆铃华气得刚要说话就看见了对面不远处书架后面有什么东西。 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突然她双眼睁大受了莫大惊吓般的边尖叫边站起身,身前的矮桌也被掀翻,墨汁洒了一地。 陈忆典皱眉看着她,又想打架是吧? “别犯病了,我可没空跟你打架,等你猪脸消肿了再来惹我吧” 陈忆典不管陆铃华为何突然发疯,刚继续写了一个字就听见咚的一声,她抬眼看过去只见陆铃华已经晕厥倒在地板上。 “喂?” 陈忆典赶紧起身过去查看,她不会真被气死了吧? 蹲下身推了推她,陈忆典摸了摸陆铃华的脖颈,还好,还活着。 她们是被罚到这里抄戒规的,藏书阁大门估计也关上了。其他人又都在课室上课,陈忆典犯了难,这要怎么把陆铃华带出去,她可不想背她。 算了,拖出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拽着陆铃华的手腕,陈忆典站起身刚转过头就愣住了。 “嗬!……”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此人身着利落的劲装,戴着一个十分骇人的面具。那面具像极了兽皮,上面尽是灰色的绒毛,还有些血迹沾在绒毛之上,看着像是一个刚撕咬过什么东西的野兽怪物。 陈忆典咽了下口水,与面具之下的眼睛对上,好有杀气的一双眼睛!只是被这双如深渊般的眼睛看着她都感觉自己生命已经开始倒流了。 看着对方手上一对如弯月般的双刀,刀刃亮得反光,陈忆典甚至能从上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是杀手,这是陈忆典的第一感觉。这浓浓的杀意散发在女子周围,像是一双双黑色的大手即将伸向自己脖颈。 妈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这人手上得过了多少条人命呀,陈忆典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活不成了。 看来刚才陆铃华是看见了她,然后被吓晕了。陈忆典全身汗毛竖起,指尖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麻木又僵硬。 见女子朝自己走了一步,陈忆典顿时停了心跳,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陈忆典直直倒下,正好砸在陆铃华身上,压得她直接被痛醒,但看见眼前的黑衣女子后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陆铃华和陈忆典都感受到女子在向自己走过来,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不断发抖。 黑衣女子将手中的鸳鸯刀架到了陈忆典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惊得陈忆典掐住了身下的陆铃华。陆铃华咬着唇忍痛发颤,但两人都紧闭着眼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女人要下手之际,书架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阻止了她。 “师妹,她是陈国来的和亲公主,杀了她会惹上麻烦。东西我找到了,咱们走吧” 听着这道低沉的嗓音,陈忆典眼睛闭得更紧了,怎么还有同伙呀。 看着男人手上拿着的卷书,女子站起了身,她随意扫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 “大师兄,留着她们会不会后患无穷?” 她的声音如她手中的短刀一般极其给人压迫感,让人听了就忍不住要屈身臣服。 “不会不会不会,你们放心吧,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不敢的” 陈忆典抓住求生机会赶紧表明态度,陆铃华也跟着点头。 女子看着师兄微微摇头,只好松下了体内的杀意。 她蹲下身子用刀面拍了拍两人的脸,两人吓得睫毛疯狂乱颤。 “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将此事传了出去,我就把你们一刀一刀的切碎” 两人连连点头,嘴巴闭得紧紧的。 几秒后,两人都不再听到说话的声音,可也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她们都不知道那两人究竟走没走。 陈忆典大着胆子慢慢睁开眼睛,见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她抬头朝四周都看了看,确定人离开后才大声喘着气躺到一旁。 陆铃华不再被压着,也终于能顺畅呼吸了。 两人躺在地板上,足足过了一刻钟才从死里逃生的窒息中回过神来。 “怎,怎么办?我们要告诉皇兄和祭酒吗?” “嘘!万一他们没真走怎么办!” 陈忆典坐起身子,四处张望,连房梁上头看了个遍才放心下来。 “你要是不想要命了你就去说吧” “可是他们偷走了藏书阁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若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会放在藏书阁?或许只是对他们有价值而已。而且你忘记那女子说的话了?你想被切成碎片吗?” 见陆铃华赶紧摇了摇头,陈忆典才放心。那两人能够躲开国子监周围的侍卫和暗卫,可见其功夫有多深。尤其那女子连问不都问就想杀了自己,可见她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逃出去。 反正只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陈忆典就不会去给自己找麻烦。反派死于话多,主角死于事多,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自找没趣。 陆铃华只要一想起刚才那女子眼睛就忍不住发抖。太吓人了,她眼中根本没把自己当活人的样子,仿佛自己和陈忆典早就已经是她刀下的亡魂。 “没错,不能传出去,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的。陈忆典你千万别说漏嘴了” “……你放心,我嘴比你严” 陈忆典爬起来,她走到后面的几排书架仔细查看,没有丝毫被翻动的痕迹,看来那两人真是杀手,不露一丝马脚。 陆铃华将自己的矮桌搬回来重新研墨,这藏书阁平时除了祭酒和夫子是不会有人过来的,想来他们也不会发现异常。 手上转动着墨条,陆铃华见陈忆典已经走到远处的书架后了。看了眼她已经叠了不少的抄好的戒规,陆铃华不悦地咬了咬牙。 陈忆典观察仔细后发现一切都无异常,二楼三楼不知那两人有没有上去,不过只要不会被人察觉这里有翻找过的痕迹就行。 也不知道那两人还会不会回来,自己以后可得避着些这边。 陈忆典回到自己的矮桌旁,刚拿起笔就发现自己的宣纸上被洒上了不少墨汁,墨汁把字都染得模糊,好多张都废掉了。 “陆铃华!你找死呢!” 陈忆典气的猛的站起身,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干什么,你自己刚才弄脏了宣纸也要怪我吗?重新抄写不就好了?现在来跟我争执,何苦呢?” 好好好,还记着刚才的仇是吧?陈忆典咬牙切齿,这宣纸上的墨还新鲜得很,她骗鬼呢! 一只燕子巡视了半天停在藏书阁房檐下准备在此处筑巢。 刚停在房梁上就被一阵突发的打斗声吓得飞走,只慢悠悠落下两根黑色的羽毛。 第117章 拖后腿 看着飘落到地的几片箭羽,射场上的学子们纷纷鼓起掌来。 “不愧是赵瑛,当真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论箭术江国定是无人能及她了” 秦潇潇崇拜的鼓着掌,今日赵夫子终于没有告假,还给他们展示了何为双箭齐发。 明明同一时刻射出的箭,可一只箭射中靶心后即刻被另一只箭射了个对穿,炸开的羽毛如群鸟般旋转起来。 赵瑛收起弓箭,看了眼周围的学子。少了两个,她也没多问,直接分起了小组。 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赵瑛才确定好如何分组,拿起手上的箭矢指挥起来。 “陆瑾延、李肆煊、祝怀熙、秦潇潇,你们四个一组” 除了祝怀熙有些犹豫,其他几人都无异议的站到了一旁去。 “周厉寻、傅予安、沈玉竹、贺宜嘉,姜秋禾你们五个” “陆瑾谰、陆迟惊、李明萱、方鸿江、裴净祁你们五个” 虽然大家对夫子的安排都不满意但也不敢反驳,否则估计得围着马场跑十圈。 赵瑛看着分好的组队,摸了摸下巴,每个组队都有高手也有底子薄弱的,也算是均衡。 午后的阳光明媚,在秋日里照得人也暖和。赵瑛转了转手中的箭矢然后头也不回就反手投进了身后的箭筒里。 “我先教你们怎么射双箭,然后再进行比赛测试,双箭都上靶为三分,都中靶心为五分,单箭上靶为一分,以分数高者为获胜队伍” 祝怀熙心里一怔,要比赛,完蛋了,自己肯定会拖后腿,若是因为自己导致队伍失败,那…… 祝怀熙紧紧捏着手中的弓,呼吸都带着些慌乱。 “夫子,那获胜队伍可有什么奖励?” 李肆煊举手发问,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当然,最终获胜的队伍,每人……” 众人纷纷期待起来,对比赛都有些跃跃欲试。 “都能得到一套刻有我名字的弓箭” “……” “……” “……” 全场寂静无声。 赵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他们不是很崇拜自己吗?怎么这么好的事情也不激动,看来是高兴傻了。 “嗯…那就开始吧” 赵瑛先是从大概上教了一遍,示范几次后又一对一进行辅导。 她的优秀学生自然不必多费心思,因此大部分时间她都花在在祝怀熙与贺宜嘉身上。 “你别紧张,眼睛看准箭头,两肩打开,手肘发力” 赵瑛就差亲手去帮祝怀熙握箭了,可他发射后一支箭都没上靶。 祝怀熙咬着下唇,眼看着其他组的人都能射出好成绩,可自己连靶都上不了。 赵瑛叉着腰,拧眉看着祝怀熙有些发抖的手臂。 她知道他箭术是有的,只是太紧张了才会一直出错。 “若是你觉得我看着你你会紧张,那你去找个人来辅导试试,等你把情绪调理好了我再继续教” 祝怀熙听到赵夫子的话顿时松了口气,他四处看了看,现在得空的也就三皇子和五皇子。 见赵夫子已经去指导贺宜嘉了,祝怀熙咬咬牙向陆瑾延走去。 “三殿下,我……” “行了,过去吧,我教你” 陆瑾延拿过他手中的弓箭,反正也是同一队伍的,他自然不会吝啬。 “赵夫子也太不公平了,我们队本来就少一人,还把祝怀熙分过来” 秦潇潇射出手中的箭,一支上靶一支掉了下来。 李肆煊看了眼不远处教祝怀熙射箭的陆瑾延。 “没办法,他被分到哪个组都一样,咱们自己多练练吧” “哼” 秦潇潇不满的瞪了祝怀熙一眼,只会拖后题的家伙。 “姜秋禾这几年长进也太了吧,居然这么快就学会射双箭了” 李肆煊看着那边次次都双箭上靶的姜秋禾,她还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人家爹可是国公爷,她舅舅又那么厉害,这都是骨子里传下来的。也就祝怀熙这种来路不明的外室生的自然是不成气候” 秦潇潇也有些羡慕的看着姜秋禾,对方天赋的确很高,自己是比不了的。 李肆煊点了点头,随即一笑。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周大将军的女儿呢,你怎么没继承些好资质?” “李肆煊你找打呢!谁是他女儿了!” 秦潇潇抽出根箭就朝李肆煊打去。 “啧,疼死了” 陆铃华轻轻抚摸着再次肿起的双脸,原本就红肿的脸庞现在又大了一圈。 陈忆典坐在对面理着头发,只是掉几根头发换陆铃华一个大猪头自己可太划算了。 “你再惹我,今晚我们都出不去了” 陈忆典捡起还能用的宣纸,三两下整理好放在自己身后。 陆铃华疼的直泛泪花,可恶的陈忆典,打架也太没规矩了,竟然敢捏自己的胸,真是无耻! 转了转发酸的手腕,陆铃华也赶紧重新拿起笔誊抄起来。 骑射场上,祝怀熙的箭再次落在地上,箭矢垂落插进草地里,祝怀熙却觉得那箭已经射中了自己身体般让人恐惧。 “对不起……” 额头已经冒出不少细汗,祝怀熙说话都不敢大声。 陆瑾延什么也没说,只重新拿了两支箭羽,站在祝怀熙身后顺着他的手同他一起拉开弓弦。 祝怀熙没想到陆瑾延会直接上手,赶紧接过箭搭在弓弦上。 “眼睛直视箭端,箭端离靶心偏一分即可,后背挺直,放箭!” “哇!” 两支箭都上靶了,虽然都偏离靶心,但祝怀熙还是感到兴奋。 “殿下你真厉害!” 此刻祝怀熙不再那么紧张,这次射箭给他添了不少信心。 陆瑾延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在做人师父这方面他自然知道不能心急。 “你记住,急则乱,乱则慌,慌则无思绪,无绪则事不成,所以做事必须做到定。等会儿比赛也无需慌张,凡事有我” 祝怀熙使劲点头,他笑眼中波光粼粼,像是黑夜中的璀璨星空。 一刻钟后,众人按小组站好准备测试。 秦潇潇看着身旁一副蓄势待发的祝怀熙,只觉得他太掉以轻心。 “祝怀熙,待会儿你要是敢拖后腿我就——” “你就什么,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耻笑的?他又不是没努力学” 姜秋禾打断秦潇潇的警告,并冷漠地觑了一眼对方,而后示意祝怀熙无需在意。 秦潇潇撇了撇嘴,她不也是为了整个团队考虑。瞪了眼姜秋禾,她又不是自己小组的,关她什么事。 第118章 获胜 “看来大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赵瑛拍了拍手掌,她扫视着众人,看起来个个都挺有自信的样子。 “周厉寻,从你们组开始” 姜秋禾率先拿过弓箭,他们组商量好后由她最先上场压分,周厉寻最后补分。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姜秋禾身上,只见她站定后握箭、拉弓、瞄准一气呵成,随着嗖的一声响,再看向箭靶时,靶心正中两支箭。 赵瑛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好苗子,只可惜从前荒废了些,若是从小就勤加练习,那定然是更上一层楼。 周围也是一阵嘘唏声,秦潇潇看了眼周厉寻,不满的跺了跺脚。他们组里有两个一等一的高手,自己组里却只有个拖油瓶。 沈玉竹跟着上前,这姜秋禾压迫感也太强了,搞得他都有些不自信了。 看着二十米开外的箭靶,这个距离应该不成问题。 果然是双箭上靶,虽然没中靶心,但也算不错的成绩。 傅予安与贺宜嘉陆续上场,都只是单箭上靶。 贺宜嘉看着离靶心都还有些远的箭,不禁羞愧难当。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沈玉竹,沈公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沈玉竹注意到她的视线,对她温柔一笑,贺宜嘉顿感心中的乌云褪去,沈公子笑起来这般温柔。 待周厉寻射箭后场上又是一片哗然,两支箭都正中靶心,不差一丝一毫。 不少人自发的鼓起掌来,这箭术的确是数一数二了。 “不错不错” 赵瑛认可的拍了拍手掌,这才像是周将军的儿子。 分数记录好后,陆瑾谰一组跟着上场。 他们这组除了陆瑾谰大家实力都相当,因此并没有什么惊艳全场的表现。 陆瑾延见祝怀熙紧紧捏着手中的弓柄,上前捏了捏他手臂给他打气。 祝怀熙回头看了眼身后几人,连秦潇潇也是举手握拳鼓励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祝怀熙转身拉弓备箭。 在祝怀熙预备的功夫,赵瑛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远处窥视这边,她朝围墙外的那棵高树上望去,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暗影。 紧锁眉头,自己应该不会看错才对。正当她准备过去查看时,听到这边一声兴奋的叫喊声。 “我射中了!殿下!我射中了!” 祝怀熙看着两支插在箭靶边缘的箭矢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笑的灿烂,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自己居然能够双箭上靶。 “嗯,很棒” 陆瑾延轻轻拍了拍祝怀熙的后脑勺,他跟着扬起唇角。这祝怀熙还真是够纯粹的,这就满足得不行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行!我果然没看错你” 秦潇潇开心的鼓着掌,祝怀熙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手。 傅予安看不惯的瞥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可神气的,要不是刚才自己失手了,能轮得到他在这里显摆? 紧跟着李肆煊轻松取得双箭上靶的好成绩。 秦潇潇看着自己孤孤单单的一支箭在靶上,她有丝难堪的瞄了眼祝怀熙。 自己刚才嫌弃人家半天,结果还没他射得好,丢死人了。 她越想越羞愧,抬起头刚巧与祝怀熙对视上。 “嘿嘿嘿” 两人一同尴尬的笑了笑,秦潇潇赶紧站远了些,自己居然是垫底! 随着陆瑾延的上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起来。秦潇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祝怀熙也紧紧握着拳头。 陆瑾延架起弓箭看着远处的箭靶,默了两秒,而后只听得摧枯拉朽的一道尖锐刺穿声,一支箭如同一开始赵瑛演示的那般被后一支箭矢击穿成两半直接炸开,后一支箭稳稳的射中靶心。 众人皆是一声惊叹,这实力不愧是赵夫子的亲传弟子,简直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周厉寻和陆瑾谰都心思各异的跟着鼓掌,但不得不承认陆瑾延的箭术的确是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很好。今天你们的表现我都很满意” 赵瑛很是欣慰的看着众人,他们今日的表现倒也不费自己在外的名号,她颇有成就感的给大家竖起了拇指。 “箭术差的有很大长进,箭术好的也不可懈怠,我很期待你们下次的表现” 赵瑛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册子,看着上面众人的得分。 “我先说说,虽然陆瑾延你是穿破了箭,但也只能算是双箭中靶心,得五分。所以最终获胜的是周厉寻小组” 陆瑾延也没异议,毕竟一开始赵夫子也没说还能通过其他方式加分。 秦潇潇不满的看着周厉寻几人,赵夫子也太不公平了!她气得跺了跺脚,但也不敢出声反驳。 赵瑛自豪得让人把刻有自己名字的弓箭拿过来一一赠给获胜的成员,并鼓励他们继续努力。 姜秋禾看着手中的弓箭,好像除了有名字之外,和刚才他们训练的弓箭没有任何差别…… “多谢夫子” 姜秋禾自己都不知谢从何来,有些郁闷的把弓箭藏到了身后。 赵瑛正要鼓励鼓励其他人,她又感受到了那道暗中的注视。 她侧身看去,依旧是那棵高树,偌大的树冠随风轻轻晃动。若是有人能够藏在这样高的细枝上,那对方轻功得有多高才行。 赵瑛凝眉沉思,她让学子们先散了学。 见人都走完后,她才转身疾步奔向那道围墙,借着墙面翻身上了墙头又跟着纵身一跃踏上树干。 抬头望去,树上没人任何人影,赵瑛不信自己会看错,健步如飞的向上攀去。 终于在一簇茂密的枝叶之下,她看见了仅手腕粗的树枝上有一点新鲜的泥土。 赵瑛都不可思议的愣住了,她借着树干才稳住身子。 这人究竟是谁?轻功竟然如此高超,已经远超过一般的暗卫。能有这般功力的,该不会是飞鹰阁的人吧? 可这飞鹰阁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与国子监能有什么牵扯?此人是何目的?只在这里窥视却不做任何行动,他要窥探的又到底是谁? 皇城偏僻巷子中一所废弃的破屋里,一名黑衣女子摘掉了肩上带走的叶片。 她戴着如野兽般的獠牙面具,一双充满凌厉杀气的眼睛扫了眼门外,见无人跟过来后才收起了手中的鸳鸯双刀。 屋内一男子出来递给她一方手帕擦拭手上的尘土。 “刚才你见到祝怀熙了?” 第119章 杀手组织 “嗯,看到了” 黑衣女子没什么特别兴致的擦着手。 “这可是一笔天价的单子,别人抢都抢不到,你倒还没什么兴趣” 男子揶揄的说着,他这师妹虽然年纪小,可她武力却已经是登峰造极的地步,便是自己也得心甘情愿居于她之下。 女子闷笑了声,她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皎若秋月的绝世容颜。若非她那双令人心生胆寒的眼睛,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清丽淡雅的皮囊下,是一颗嗜血成性心。 “师兄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我只对杀人感兴趣” “同窗之间不可构陷,不可厮杀,志同道合当惺惺相惜也” 陈忆典落下最后一笔,终于大呼了一口气。 扭着酸胀的手腕,她看了眼对面的陆铃华。 见她看向自己,陈忆典赶紧将自己的抄好的戒规都整理好放在身后。 陆铃华无语的白了一眼,抓紧写下了自己的最后几个字。 正摸着脸上的浮肿,陆铃华听见藏书阁大门打开的声音。 两人兴奋的站起了身,见是祭酒慢步走了进来,纷纷交上自己抄好的戒规。 “嗯,字迹还不算潦草” 祭酒认真翻阅查看起来,陈忆典凑上前嬉皮笑脸起来。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陆铃华听陈忆典虚伪做作的话语,暗中咬了咬牙。 “是呀祭酒,我们已经真心悔过,应该可以走了吧?” 一想到自己在这藏书阁里抄了一天戒规,回宫后还得劝阻母妃不再追究,陆铃华就恨不得一鞭子抽死陈忆典。 “行了,现下也散学了,你们都回去吧” 随着祭酒话落,两人眼中都瞬间充满了光亮。 祭酒拿着宣纸先她们一步离开,陈忆典慢悠悠的收拾着自己的矮桌。 “陈忆典,今日之仇我记下了,他日我定与你不共戴天!” 陆铃华放声警告,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说话用力些都会扯到脸上的伤。 “怎么,祭酒刚离开你这嘴贱的毛病就又犯了?” “你说谁贱呢!” “谁接话我说谁!” 陆铃华气得又想上前教训陈忆典一番,可她手还没伸过来陈忆典就先跑出去了。 切,谁要跟你耗在这里?回去照着镜子哭吧你! 陈忆典美滋滋的走在小径上,瞥眼看见不远处的大树旁站着一位男子。 “嘿方哥,你们不是散学了吗?你专门在这里等我呀?” 陈忆典边走过去边有些逗弄的说道。 “我来看看你战绩如何” 话落陈忆典便拉着他躲在大树后面,只稍稍露出个头来。 二人两颗脑袋一上一下的探出来,看着前方小径上离开的陆铃华,她那如包子般又红又圆的脸实在显眼,看着方鸿江瞠目结舌。 见陆铃华走远后,陈忆典才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方哥,我没丢份儿吧哈哈哈哈,她腰上还被我拧了不少次呢” 陈忆典乐得不行,虽然被罚抄戒规,但一想到陆铃华那q弹的脸就觉得解气。 方鸿江默默咽了咽口水,陈忆典怎么比自己后娘还猛…… “你还笑呢,你不怕越贵妃找你麻烦了?” “她才不敢跟皇帝做对呢,就算再气那也只能忍着,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反正我不受那委屈” 陈忆典走在前方,左看看花右摸摸树悠闲自在得很。 方鸿江见着她如此雀跃的样子也不禁笑起来,她这山兔子的性格确实惹不得,怕是还没碰着就得被咬出血来。 “对了方哥,你可知道这江国有什么不得了的杀手?” 陈忆典回身四处观望后才神秘兮兮的问道。 方鸿江一愣,杀手?她该不会是想雇杀手去刺杀陆铃华吧!?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方鸿江有些警惕的看着陈忆典,她可别在这事儿上犯傻。 “哦,就是好奇嘛,以前老在画本子上看过什么什么杀手盟之类的” 陈忆典可不敢说自己今天遇到了杀手,她能感觉到今天那黑衣女子是真想杀了自己。必须把嘴巴捂严实,像这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雷她是不会踩的。 方鸿江听她这样说才松了口气,他就说嘛,虽说打了一架但也不至于要以命相搏。 “这样的话,具体杀手我倒不知,不过江国确实是有三个很出名的杀手组织。不过他们基本都在渠州一带出没,很少涉及皇城” “快说说快说说” 陈忆典激动的搓了搓手,没想到居然真有杀手组织,她还以为是自己中二病犯了。 “首先是墨莲堂,这个组织的人都很是擅长使用暗器和毒药,比如飞镖、银针。听说他们有位长老曾以叶片封过喉,因此被他们纠缠上很难脱身” “哇……这也太强了吧,树叶在他们手里都能是武器,这完全无敌嘛” 陈忆典摘了一片树叶随手飞了出去,结果树叶打着旋落在自己身上。 方鸿江笑出了声,那不然人家是杀手组织呢,几千个人里才能选得一个好苗子培养。 “其次是天鹰阁,此门派轻功一绝,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他们想要拿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的。但这个门派其实还算讲规矩,不会胡乱杀生惹事,因此其实不少暗卫都在天鹰阁偷师过” “轻功补习班?这天鹰阁真有意思,还对外发展副业呢,它应该叫天鹰飞鸟机构哈哈哈哈” 陈忆典越发觉得这个机构啊不这个门派有意思。果然只要在这片大地上,就没有卷不起来的,都逼得江湖组织开班教学了都,说不定日后还能被收编呢。 “这最神秘的,便是三大杀手组织里的生死门。生死门在江湖上很是低调,因为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究竟谁是这个组织里的成员,即使知道了,那也是死前刹那间的回忆罢了” “这么厉害?居然是零失误,那里面肯定个个都是高手” “没错,因此生死门人员其实并不多,随便领出一个那都是顶尖的高手。且我听说这个组织极为诡异,它没有统领者只有管理者,他们可以相互残杀,但前提是被杀之人必须犯了组织的禁令” 啧啧啧,果然是生死门,不是生就是死,不论是组织成员还是组织外被杀的人。 “这是在养蛊吧,强者才能活下来?” 第120章 疤痕 “倒也不是,如果那人不触犯禁令,也就不会被同门杀害。其实这生死门并非专门创立的,而是最开始的那人在前朝得了个金矿,那人是个逃犯又被朝廷通缉,便重金寻得一批江湖杀手护自己性命。 凭此他的确得以存活,后来他去世后,便将金矿都分给了保护他的杀手。这群杀手也算道义并未一一清算黄金也未相互争夺,而是直接共同处置,大家总会在此地相聚,也就基本有了个据点。 而这些杀手又陆续培养了自己的弟子,弟子们一同吃住练功,这有人员有钱财,因此慢慢也就形成了现在的生死门”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没有领导者呢,原来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发展组织而设立的。那生死门不就说有就有,说无也就无了?” “是这个理” 陈忆典摸着下巴,所以今天在藏书阁的那两个究竟是哪个门派的呢?他们能避开暗卫进来,想必肯定是三大杀手组织里的。 算了算了,纠结这些也没用,不管他们是哪个组织的,想杀自己都是容易的事。 陈忆典摇了摇头,而后又怪异的看着方鸿江。 “方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方鸿江一愣,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我爹这人就喜欢打听消息,这皇城里的事基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至于三大杀手组织,嘿嘿实不相瞒,我有个堂哥他就是天鹰阁的人” 陈忆典双眼瞬间睁得溜圆,什么?方哥家里还涉黑呀,这是黑白两道通吃呀! “他幼时被发现是练武的好苗子,被我大伯送去军营里了,后来不知怎么竟然自己偷偷跑去了天鹰阁,现在他都很少回来” 陈忆典恍然大悟,难怪方越山死活不肯把方哥送去军营呢,原来是有前车之鉴呀。这军营里怕是也被天鹰阁安插了星探了,专门挖人墙角。 陆铃华回到宫里就躲了起来。若是被母妃看见自己这模样,她怕是会去与陈忆典拼命。 母妃已经因为陈忆典的事备受父皇冷落了,可万不能再被她牵连。 叫人拿来了去肿的药膏,把婢女都打发走了陆铃华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坐到梳妆台前,她看着直接大了一倍的脸,气的牙齿都快咬碎。 该死的陈忆典,本公主迟早要让你好看! 此事自然也逃不过陆赋的耳朵,他听闻此事后便传了国子监祭酒去御书房。 “陛下恕罪,都是臣管教学子不当” “不用拘礼,坐吧” 这祭酒也算是自己的老师,陆赋还是很尊敬他的。 “平日里我倒只听说过皇子之间打架斗殴,这公主…可知道她们是因为何事?” 陆赋边批着折子边问话,这一个是自己女儿,一个是自己将来的儿媳,实在让他头疼。 祭酒摸了摸胡须,他只知道自己发现她们时那就已经在地上打成一团乱了。 “想来是平日里倒琐碎小事没处理好,两位公主又年轻气盛的” 陆赋笔一顿,他突然回忆起曾经与姝仪成亲之前,母后也曾说过她年轻气盛过于朝气蓬勃,怕日后两人婚事不协。 其实他知道母后是想暗示自己姝仪出身太过高贵,身后又背靠秦家。而自己当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后也只是妃嫔,担心自己将来会被颐指气使。 想到此处陆赋有些贪念的摸了摸耳下喉颈上的两个圆形疤痕,不知不觉便笑出了声。 祭酒见他突然发笑,但也不似生气模样,有些搞不懂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陆赋慢慢回过神后有些伤感的放下了手。 “既然是她们女儿家小打小闹,祭酒也处罚过了,朕就不多问了,你退下吧” 祭酒退出御书房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你那是没看见你闺女那张脸是什么模样,若是瞧见了怕你也不会消停。 陆赋看着手上的奏折,他思绪又渐渐飘远。 当初为了顺利登基,自己不得已封贺氏为皇后。先帝的遗旨是废王妃为庶人,是自己贪得无厌强迫她留在宫里,还封她为仪妃。 登基后,姝仪性情大变,不再愿见到自己,更是以命相逼让静心带走延儿养在宫外。 他以为她再也不会见自己,可那天夜里她却让人传话请自己过去。 谁知等来的是一根曾经自己亲手为她在制作的珠钗,那珠钗插进自己脖颈时其实他挺高兴的,至少她是恨自己的,总比永远都无视自己的要好。 那夜宫里乱成一团,他封锁了仪妃弑君的消息,并费力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也不得不遵从母后的懿旨将其幽禁在昭和殿。 他到现在也还记得姝仪那讥讽的笑声,像是充斥着恨意,又更像是对自己骨子里的蔑视。 她似要表达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当初定然不会嫁给无权无势的自己。可她终究没有说,她连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何况同自己说话。 陆赋回神后才发现奏折上满是泪水,红色的朱批已经混着眼泪滚落在桌案上,像是一滴一滴从他心尖淌出的血水。 自己当初本想待朝局稳定之后,再封姝仪为皇后,封贺氏为皇贵妃,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姝仪离开自己三年了,或许不只三年,她自进宫后便已经心死,算下来也有十三年了。 她留给自己的念想不多,一个是延儿,一个便是自己脖颈上的疤痕。 陆赋又忍不住抚摸起那两道疤痕,他不让御医将疤痕修复,就是为了在深夜孤苦之时,能存一丝卑怯的贪念。 一想到陆瑾延陆赋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是一直都想立他为太子的,可朝臣定然争论不休,母后也不会同意。 延儿与自己生疏至此,他怨恨自己害了他的母亲,也定然憎恨所有牵涉秦家之事的人。若是真的把江山给了他,自己也不能保证他是否对兄弟下手甚至毁了整个江国。 岀于大局考虑,他才一直不肯回应立太子之事,他想等到延儿原谅自己的那天,确保他不会骨肉相残之时,再把皇位传给他。或许自己也能苟着颜面去见她了。 第121章 重情重义 “殿下,你又分心了” 陈忆源放下手中的棋子,陆瑾谰看着已经输定的棋局有些不悦的站起了身。 他走到老槐树树干旁,看着远方山雾缭绕的风景,心中愈发闷得慌。 “殿下是有什么心事?” 陈忆源走到了他身旁,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他这又是怎么了? “能不能换个法子?我实在不想娶陈忆典,她跟那泼妇有什么区别?” 陆瑾谰同她说道今天陈忆典与陆铃华打架一事,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若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今生还能有什么盼头。 陈忆源听得姐姐的行径倒是不意外,毕竟以她姐姐的身份自该比陆铃华尊贵,她只是有些恼怒陆铃华居然敢还手。 “你觉得这样粗俗的女人配当太子妃吗?她今后又有什么能力管理后宫?怕是整个后宫都会被她搞得乌烟瘴气!” 陆瑾谰越说越气,怎么就这么倒霉,和亲公主偏是这种性子。 陈忆源轻声笑起来,她没想到陆瑾谰居然会如此在乎情爱,皇家向来该是无情,可这五殿下偏是过于多情。 慢慢的她眼中的笑意开始逐渐消散,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平。 “殿下知道吗,你与陈国长公主成亲的确是为了今后的皇位,可最重要的,是要借此除了陆瑾延,以绝后患” “你说什么?” 陆瑾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陈忆源。 杀了陆瑾延?这……虽然自己不会让他得到皇位,可也从未想过要他的命。最多,也不过是给他封个闲职打发得远远的。 “怎么?殿下该不会告诉我你与他还有什么兄弟情义吧?我今日告诉你,你若不先发制人,往后就会像刚才那盘棋局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陆瑾谰听着陈忆源的话,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还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意承认。 “杀了他,那与先帝时的夺嫡之争有什么区别?我想得到皇位,是凭正当手段。兄弟相残,父皇更不可能传位于我” “五殿下如此善心,真是让人感动。只是你当知道,想要做君子,那你就得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当然,这里面还包括你的母后,你所谓的弟弟,所有你在意的人” 陈忆源知道陆瑾谰是重情重义之人,可这在皇位之争中,这种情义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两只白鹭从崖下的水雾中飞了出来,光滑的翅膀上没有一丝水珠。陆瑾谰看着很快又消失在落日云间的白鹭,加重了些呼吸。 “你想怎么做?” “你放心,待你与姐姐成亲之后便知道了,不会牵连到你” 陈忆源回到石桌边坐下,她自然不会此刻将计划告诉陆瑾谰,若是他一个不忍心,那便是功亏一篑。 陆瑾谰回身看着陈忆源独自下棋的背影,深深呼了一口气,只要能获得皇位,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落日余晖渐渐消失殆尽,清幽的月光照亮了大街小巷。 陆铃华自从与陈忆典斗殴过后连续告了三日的假,直到脸上完全没了痕迹才回到国子监。 陈忆典本还担心越贵妃会不会来报复自己,结果等了几天也没动静。看来她还是很忌惮自己的,陈忆典很是满意。 “听说好些渠州的杀手近日都出现在皇城” 陆迟惊看了眼陆瑾谰,想听听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陆瑾谰还未说话陈忆典便转过身来。 “你听谁说的?” 陆迟惊无语,你不是不爱听自己说话吗? “是赵夫子发现了些端倪,告诉了京兆府尹,我爹无意间听到的” 陈忆典呼了口气,她还以为是陆铃华说出去的,差点以为她这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命呢。 陆瑾谰翻书的手顿住了,渠州的杀手?他的暗卫里面,那个易舟不就是渠州的吗,自己当初从梁国回来经过渠州时救下了遇险的他。 只听得他是杀手榜上十分靠前的,但是究竟是哪个组织的也未可知。 自己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他确实是如他所言只是为了报恩,也并无异常举动。难道是自己掉以轻心了?可他又有什么目的? “可知道是哪个杀手组织的?” 陆迟惊更无语了,所以自己白问了,他还以为陆瑾谰肯定知道些什么内情,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陈忆典捏着手指,他在叹气什么?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大约猜得是叫什么天鹰阁的,也不知为何他们会出现在皇城。不过京兆府也加强了戒备,他们再厉害也抵不过万千侍卫,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天鹰阁?这不是方哥他堂哥的组织吗,哦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来补习班招生的,原来是虚惊一场。 陈忆典觉得自己猜得十有八九,若是他们真是来纳新,那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吧。 方鸿江听着他们的对话,疑惑的蹙眉,他怎么不知道天鹰阁派人来皇城了?看来老爹掌握皇城内幕一把手的位置快要被周安王抢走了。 “哟,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卫夫子走了进来,他有些调侃的看着众人,平时课室里都吵吵闹闹的。 陈忆典轻哼了一声,两天前祭酒可是下了命令,近日周边小国前来岁贡,陛下恩准他们学习江国的政教一二,国子监不可生事误了江国颜面。 他吹着胡子警告众人谁若惹出事端便负责清理骑射场的马厩半年,还专门点名了自己。陈忆典咬了咬牙,这老祭酒什么意思,哪次是自己愿意惹是生非的!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卫夫子话还没说完就见下面的学子们一溜烟的抬起了头。 ……他们该不会又以为要放假了吧? “喝喝,那不是岁贡国要来学习国子监教学管理吗。祭酒的意思,大家也不能只看中文武,得全方面发展才是符合学子的教育。因此祭酒专门安排了茶学课和丹青课,保证让大家体验更优质的国子监教学!” 说完卫夫子自顾自的鼓起掌来,他脸上洋溢的笑容仿佛国子监已经成为众国之中最拔尖的学院。 陈忆典暗暗翻了个白眼,人家来观摩了你知道装模作样了。敢情你们才是真正的补习班招生呢,还是内部班指定名额。 课室里陆铃华跟着夫子鼓掌,她的水墨丹青可是无人能及,终于能让这群蠢材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资聪颖了。 第122章 重徽 “哟,可算是让你抓着能显摆的机会了” 傅予安用眼尾扫了陆铃华一眼,这脸才消了肿就又膨胀起来了。 陆铃华傲然的瞥了他一眼,至少自己还有显摆的本事,像你这种纨绔也配嘲讽本公主。 她心中腹诽,知道最近万不能再生事,便没有说出来。 卫夫子正式上课后,沈玉竹见夫子激情澎湃的讲着诗经,竖起课本堪堪遮住自己。 “我听说生死门接了榜,不知是不是追杀令。近日不少杀手都来了皇城,应该与此事有关” 身旁的陆瑾延也竖起课本。 “谁的榜?” “不清楚,只说在南边接的,花了大价钱” 沈玉竹有些纳闷,这生死门按理说不缺钱,平时很少会接榜,他们是要追杀谁? 被生死门缠上,哪怕是官员那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们为了完成任务那是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是谁这么发霉…… 陆瑾延垂着眉目,渠州太守是沈丞相的学生,玉竹得来的消息想来不会有假。 他知道生死门还是两年前,渠州原本的太守想招降三大杀手组织,以借此升官调任皇城。 那太守本想拿存在感最低的生死门开刀,杀鸡儆猴。没曾想是踢到了一块铁板,反倒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杀手组织当初选择渠州作为老巢便是因为此地山势险峻、?千仞壁立,常人难以闯入。就算官兵想要攻打那也只能分批次进入,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最后只听说那太守落得个身首异地,导致当地人心惶惶。后来朝廷重新派人担任渠州太守,并默认了与杀手组织井水不犯河水才得以治理。 如今这些杀手组织本也算安宁,怎么现在又进了皇城? “我传信去渠州打听,你注意观察皇城的动向” 陆瑾延对此事颇为上心,自己倒是认识墨莲堂的人,若是打探些内幕应该也不难。 沈玉竹点了点头,虽然不知生死门是何目的,但他们也必须警惕以防万一。 沈玉竹刚放下课本,陈忆典便将课本翻开挡着脸。 “方哥,你那堂哥叫什么名字?” 陈忆典压着嗓子问道,她先打听打听,万一哪天倒霉遇到了还能报个方哥的名号保保命。 方鸿江尴尬的抿了抿唇,他堂哥的名字让他实在说不出口。 “fang tang” 他只用嗓子发声,陈忆典根本没听明白。 “荒唐?” 陈忆典懵了,这啥名字? “是方糖……糖果的糖” “哦,方糖呀,多好听的名字,你堂姐肯定很漂亮。哎不对,是堂哥还是堂姐来着?” 方鸿江听到这话差点憋不住就要笑出声。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保持冷静。 “我大伯母怀我堂哥的时候大夫确实说是女胎,糖这个字是我大伯母去寺里面求的。大师说是能佑孩子一身平安,所以哪怕出生后是男婴,我大伯母也用了这个字” 陈忆典知道不该笑可她实在忍不住,两肩屈着不断颤抖。 方糖哈哈哈哈哈,一个杀手的名字叫方糖哈哈哈哈哈还是男杀手哈哈哈哈哈。 “不过他表字还是很正常的,叫霁昀” 方鸿江赶紧为堂哥挽回颜面。 陈忆典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她看向方鸿江,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表字呢。 “方哥,那你的表字是什么?” 听到她的话方鸿江愣了一刻,随即从脖颈至耳尖都有些烧得慌。 “我的表字得待我年满二十行及冠之礼时由长辈所取” 陈忆典恍然,方哥也才比自己大一岁,这在古代也只是高中生的年纪,其实他该是弟弟,没想到是自己想吃嫩草。 方鸿江见她似有些失落的模样,把凳子向她移了些。 “其实我爹已经想好我的表字了,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陈忆典听了赶紧点头,眼睛瞬间水亮亮的,方鸿江嗓子突然有些干涩,他又靠近了些。 “重(chong )徽” 重徽,陈忆典细细品味着二字,重是多次反复之义,徽代表着心地善良、高瞻远瞩、金玉满堂。 这表字真不错,充满了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和期许。 陈忆典笑了笑,悄悄凑到方鸿江耳边,轻声唤了声重徽。 方鸿江登时犹如被人捏住了心脏一般,他不敢去看陈忆典,只抿着唇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将自己的凳子挪回原位。 陈忆典见如此青涩的少年,内心也是怦怦直跳,她咧着嘴坐直身子……见看到站在自己身旁一副似笑非笑的卫夫子。 “说什么悄悄话呢,给大伙儿也说说” 卫夫子的话让两人羞耻心爆棚,两人都死死低着头,周围传来起起落落的笑声。 直到卫夫子走开,陈忆典才敢喘气。她愤愤的瞪了眼卫夫子的背影,那么多人没听课,就来逮自己。 本以为今天的晦气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下午散学时陈忆典看着手中的衣服更是两眼一黑。 太装了,国子监实在太装了,为了岁贡国的观摩,连校服都发下来了。 每人的院服都是一样的,银白色为底,墨蓝色的袖边,墨蓝色的腰带上还用银丝绣上了竹枝,看着倒是很有书生意气。 陈忆典坐在马车上,嫌弃的将院服丢在一边。 这个老祭酒真是会极了形式主义这一套,什么破衣服,还不如直接放假来的实在。 话虽如此,可第二日看着众人身穿同样的院服时陈忆典倒是觉得大家都亲切了不少。 别说,是精神不了少。陈忆典现下只觉得这院服干净利落还修身,做起事来比穿常服方便多了。 此时一个白色身影快步走在假山后的石子路上,快要迟到了,祝怀熙加快了步子。 “站住” 祝怀熙被突然出现的一道声音吓一跳。 陆迟惊蹲了半天,可算是等到他了。 见他朝自己走了过来,祝怀熙下意识的张望想要寻求帮助。 “别看了,都快上课了,这儿没人” 陆迟惊知道祝怀熙每次都会走这条近路,专门在这儿截他。 “你,你想做什么?” 祝怀熙看到对方身上的院服,想起来近日国子监不可生事才放下了戒备。 陆迟惊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的开口。 “那个,等会儿茶学课要去水榭那边,到时候咱俩换个位置吧?” 他话刚说完祝怀熙就赶紧摇头拒绝。 “你放心,我已经同五殿下说好了” 祝怀熙还是摇头,陆迟惊的耐心快要用尽。 第123章 奶茶 用力的调整了下呼吸,陆迟惊才按捺下心中的不满。 见他脸上扯出个瘆人的假笑,祝怀熙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我就是有几句话想跟姜秋禾说,你行行好,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陆迟惊面带伪装温和的笑意,像哄骗小孩一样轻声细语的说着,就差从自己身上扒拉个什么物件塞他手里了。 “那你自己去找她问问吧,我不要换” 祝怀熙还是不放心,姜秋禾肯定不愿意同他坐一起。 陆迟惊脸上牵强的笑意骤然凝固,眼神里透出阵阵寒意,刚才伪装的和善荡然无存。 祝怀熙暗道不好,他怕是要发怒了,正准备找机会逃跑就被陆迟惊拉着拽到了假山后面。 祝怀熙快要吓的不敢呼吸却见陆迟惊合着手掌朝自己拜了拜。 “算我求你了,总不能我跪下来你才肯答应吧?” 陆迟惊将手合十贴在额头,咬着牙可脸上仍挤出一抹微笑。 祝怀熙见他这副模样自己都惊得不行,心高气傲的周安小王爷居然会恳求自己。 陆迟惊见他有丝动摇,赶紧乘胜追击。 “你放心吧,她不会责怪你的,她只会觉得是我逼你的,别担心” 祝怀熙看着他眼中期待的光亮,捏皱了自己的袖边才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学子们都去了水榭旁的楼阁里。 这里环境清幽,湖水涟涟,十分适合修身养性。 楼阁之中摆放了一些放着茶具的矮桌,两方矮桌并在一起,错落有致的陈列在每扇窗边。 姜秋禾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侧头看着碧波粼粼的湖面,湖风携着水汽吹动了她的发丝。 看着这湖中的晚莲,她想到了爻城舅舅家。 当初大哥在母亲离世三年后便离开皇城去了舅舅那里。他知道越袖定然不会如母亲般待自己好,便想带着自己一同去爻城。 但遭到了父亲的反对,加之自己与陆迟惊有婚约在身,她便留在了皇城,直到三年前那件事的发生。 身边一名男子坐下,姜秋禾才收回了思绪。 她睨了眼身旁的陆迟惊,神色依旧平淡。 “谁许你坐这里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的淡漠让陆迟惊已经觉得只要不是明确拒绝那就是默认。 “我和祝怀熙说好了这次换座位……你放心,就这一次” 陆迟惊捏了捏手心,他看着姜秋禾的眼睛,想从中探寻些别的情绪。 “随便你” 姜秋禾只收回视线而后拿起桌上装着茶叶的茶荷看了看。 陆迟惊见她似对茶叶感兴趣,暗喜的从怀中拿出一小包提前准备的好茶。 “这是我带来的蒙顶茶,待会儿我们就用这个泡茶吧?” 见他如献珍宝似的捧着手中的茶包,姜秋禾才看向了他,刚想说话就看见走进来的夫子。 “夫子来了” 众人看着拿着课本进来的人顿时一阵哀叹。 “怎么,我这么招人不待见?” 卫夫子走到了最上方坐下,这些学子居然不欢迎自己。 “夫子,您懂茶吗?既然是茶学课为什么不请位茶道高手,我们还等着大开眼界呢” 李肆煊话语间充斥着不满,搞半天国子监是在诓骗学子呢。 “请什么高手?也就这两天的课,人家还得专门跑来上个课,不上朝不办公了?” 他自己还郁闷呢,被祭酒强行安排到这次课,本来他自己请了位翰林院的同僚过来代课,没想到被他公务繁忙为由放鸽子了。 卫夫子看着下面顿时没了精神的学子们,拍了拍身前的茶桌。 “都精神些,别到时候人家来观摩时看到的都是一群蔫了吧唧的学子。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茶艺功底的,哪里还需要我教,来来来,你们自己先泡茶,过会儿我来验收成果” 众人无语卫夫子的不要脸,到底是谁给谁上课?叹息一声后只能各自动起手来。 陈忆典兴奋的咯吱笑了声,神秘兮兮的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 “这是什么?” 方鸿江凑过来看,是一个小水壶。陈忆典把塞子拔掉,他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奶味。 “这是羊奶?” 陈忆典点了点头,本来想找牛奶的,可实在没寻到合适的,从其他地方送过来又不新鲜。 这可是她今早才叫人现挤的,还带着一股热热的腥膻。 “你要拿这个煮茶?” 方鸿江有些诧异,这味道可不太好闻。 陈忆典自信满满的笑了笑,自己可是甜点大师,区区奶茶自然不在话下。 “等着吧方哥,这是我们那儿的特色,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不喜欢,拿远些” 姜秋禾推开了陆迟惊再次递过来的茶叶,什么茶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再名贵的茶也不过是几片枯叶罢了。 陆迟惊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从前她都说自己泡的茶很好喝的。 “小王爷,既然她不领情,你给我呗” 一旁的陆铃华看中了他手中的蒙顶茶,这样好的茶才配得上自己去花费功夫。 陆迟惊只烦躁的扫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便自己煮起茶来。 陆铃华见被完全无视了,她咬紧后槽牙。什么贱胚子,姜秋禾都不理你你还整天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不会觉得自己很深情吧,早干嘛去了? “呵呵” 身旁传来傅予安的嗤笑声,陆铃华转头看着他。 “招人不待见呢就得有自知之明,我要是你,就不去自找无趣了” 傅予安摆弄着手中的茶具,毫不掩饰自己嘲讽的笑意。 陆铃华盯了他一眼,一个混吃等死的蠢货也配说教自己。她拿起方巾擦了擦手,早晚有一天你们都会见识到本公主的厉害。 阁楼里很快就茶香四溢起来,卫夫子闭目养神的享受着下面时不时传来的陶瓷碰撞清脆声与斟茶时的流水声。 快要睡着之际,他突然闻到了一道奇怪的味道,香香甜甜的,这是什么茶煮出来的? 卫夫子睁开眼睛不断寻找着味道的出处,然后锁定到陈忆典那里。 “你这是什么茶?怎么是这种颜色?” 卫夫子看着茶壶里像泥水一样的茶,觉得新奇又因这香甜味跃跃欲试。 陈忆典搅拌着刚煮好的奶茶,还放了些提前蒸得软糯的红豆。 “夫子,这是我们家乡特色,叫奶茶” 说着她斟了一小杯出来,卫夫子乐呵呵的伸手去接,就见她顺手给了旁边的方鸿江。 卫夫子:…… 第124章 恶心 方鸿江浅浅喝了一口,口中瞬间被清甜香醇包裹,他眼眸一亮。 “好喝,甜而不腻、顺滑爽口” 听到方鸿江的高度赞誉,卫夫子更想尝尝这奶茶究竟是何味道。 陈忆典分了好几杯出来,卫夫子拿过一杯尝了尝,果然是新奇有趣。 他让大家都过来品尝,众人自然也乐意,当然,除了陆铃华。 见所有人都围着陈忆典以及众人的赞叹声,陆铃华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来来来,我帮你拿了杯过来,你尝尝,保准会喜欢” 看着茶桌上还飘着热气的奶茶,陆铃华瞪着傅予安,她自然知道他是故意拿陈忆典来激自己。 她毫不在意的拿起来喝了一口,顿了一下,傅予安观察着她的神色,看她会不会又说出什么酸话出来。 陆铃华偏不顺他的意,轻轻放下茶杯假意笑了笑。 “是挺好喝的,多谢你” 傅予安一愣,没看到想要的结果,他也收了兴致。她还挺会装的,心里早就嫉妒死了吧。 陈忆典美滋滋的品味着奶茶的美味,嗯,就是这个味道。 “方哥,我还会做很多其他味道的奶茶,下次带给你” 知道方鸿江喜欢吃甜品,刚才又连喝了几杯奶茶,她也很有成就感。 “你真厉害,我还没见过哪位公主有你这般的巧手” 方鸿江越发觉得陈忆典是个小宝藏,时不时就能给人惊喜。 “我可不是一般的公主” 陈忆典傲娇的挑了挑下巴,圆溜溜的眼珠子闪着自己的自信。 “当然,你是独一无二的公主” 方鸿江被她傲娇小模样可爱到,眼见着以两人为中心要开始冒出粉红泡泡,陆瑾谰扯着嗓子咳了两声。 他嫌弃的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人,他们当别人都瞎了吗? 虽然自己不喜欢陈忆典更不想娶她,可她到底是和亲公主,能不能守点规矩。 陈忆典回头瞄了他一眼,咳什么咳,死装货。 陆瑾谰:…… 陈忆源真是疯了,居然让自己娶这种恶妇。陆瑾谰长长哀叹一声,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不是皇子就好了,就不用去争皇位,不用身不由己…… “大家听好了,岁贡国使臣这两天就会到国子监观摩 ,不管你们以前如何,可别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卫夫子转达着祭酒三申五令的警告。他都觉得祭酒小题大做了,这不是挺和谐的吗?他怎么能对这些年轻人没有信心呢。 待卫夫子转悠到其他地方后,陆迟惊犹豫许久才拿出了袖中的东西。 “这是我托人从阜城买来的玉颜霜,你睡觉前用它涂一涂眉下那道疤,疤痕很快就能消除了” 他将声音放得极低,怕别人听到更怕她会多心。 过于心虚,连拿着药膏的手都不敢抬得太高。 姜秋禾侧头看着他,陆迟惊温和的扬起一点唇角,那乌黑透亮的眼睛瞬间将她拉回到三年前…… “迟惊哥哥去哪儿了?我找半天了” “回姜小姐,小王爷和孙少爷去鱼池边喂鱼去了” 姜秋禾得到管家答复后便欢欣鼓舞的往池塘边跑去。 明媚的阳光如她此刻的心情般灿烂,她跳脱的边走边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柔和的暖光衬得她娇嫩的皮肤如白玉般细腻无瑕。 腰间坠着的鸳鸯龙凤玉佩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不断摆动。 很快她便在王府里的小塘边的草坪上看见了陆迟惊的背影,他正和谁在说话。 姜秋禾放轻脚步悄悄靠近,她躲在树干后面,想要出去吓吓陆迟惊。 “小王爷,这马上就是你的十四岁生辰宴了,过不了几年你就可以成亲了。你该不会当真要娶那姜秋禾吧?” 陆迟惊的表哥孙镌拿着石头往水上射去,荡起一个又一个涟漪。 姜秋禾停下了步子,她有些娇羞的咬着下唇,手指抓着树干,开始紧张陆迟惊的回答。 陆迟惊也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水面,见溅起的涟漪比表哥的更远才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若不是国公府的嫡女你以为我会在乎她吗?她全身上下也就这点身份配得上我,娶不娶她,我都会利用好这层关系” 陆迟惊不紧不慢的话语让姜秋禾如同坠入了冰窖般寒冷刺骨,她的指甲紧紧扣进树皮里,胸襟也起伏得厉害。 孙镌笑出了声,悠悠的抛着手中的小石块。 “我就说嘛,你品味也不可能这么差。我在阜城都听说过姜秋禾的劣行,你可别让她败坏了周安王府的名声才是” 陆迟惊不悦的皱了皱眉,他是知道姜秋禾诅咒继母苛待幼弟一事,也都在暗中为她遮掩这些丑事,可没想到居然都传到阜城去了。 紧紧捏着手中的石块,他又想起了那次无意发现姜秋禾仗势欺凌官家小姐,还以自己是未来周安王妃的身份罚那小姐当众掌掴。 后来那小姐不堪受辱想要投湖自尽,被救起后更是害怕说不要留在皇城,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是什么品行我自然知道,表哥放心吧,她想污了我王府的名声那还不能够” 听着他如此轻贱嫌恶的语气,姜秋禾再也忍不住跑上前去。 “孙镌你不准污蔑我!我做了什么坏事传到阜城去了!还有你迟惊哥哥,你为何这般说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 姜秋禾急迫的想知道答案,因为着急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孙镌顿感尴尬,没想到被她听到了。 陆迟惊先是有丝慌乱,后又为她躲在树后偷听的行为感到不满。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有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陆迟惊烦躁的转过了身,他对姜秋禾也是很矛盾,一方面喜欢她的娇俏可爱,一方面又觉得她年纪轻轻就心思歹毒。 “那个……你们聊,我先走了” 孙镌见情况不对赶紧跑路。 姜秋禾见孙镌离开后,上前用力拉扯陆迟惊的胳膊。 “迟惊哥哥,是谁告诉你我作恶多端的?你怎么能信他们呢?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正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才一直容忍着你。像你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你以为没有婚约在身我会多看你半分吗!”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我没有品行不端,我不会撒谎你知道的。你定是被别人骗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吗?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无辜?恶心死了” “……迟惊哥哥……” 姜秋禾慢慢松开了紧拽着他的双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迟惊,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自己。 陆迟惊在说出那句话后就懊恼不已,可他也不愿在此刻去哄她,带着逃避的心思想直接离开。 第125章 无尽黑暗 “迟惊哥哥,既然你说这些年你都是因为婚约才多看我,如此困扰你的婚约,那就取消了吧” 姜秋禾声线都有些发抖,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哭,已经被树皮刮坏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手心。 陆迟惊怔住了,他难以置信的转过身看着姜秋禾,她要和自己解除婚约? 她敢和自己解除婚约?她哪里来的勇气和资格!即便要解除,那也是自己提出才行! “你胡说什么呢,婚姻之事岂可儿戏。现下我不与你计较,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我是认真的。迟惊哥哥,你不相信我,你轻贱我,我不要嫁给你” 姜秋禾死死直视着陆迟惊的眼睛,她想看看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心痛。 陆迟惊恼怒的咬紧牙关,被自己的未婚妻要求解除婚约,这无异于是打他的脸,让所有人笑话他。 他看着姜秋禾那坚定的眼神,怒意更盛。 “好啊!你以为我想娶你吗?以前对你的好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还真以为我喜欢你吗?” 愤怒让他开始口不择言起来,紧捏着的拳头开始颤颤发抖。就她这样的人自己还愿意信守婚约,如今竟然还不知好歹。 姜秋禾终于掉下了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小脸因为呼吸不畅变得绯红,她冲上前用力推了陆迟惊一把就跑远了。 陆迟惊看着她消失的小身影,头疼的蹲下身子,烦躁的将手指插进发间。 “那个……你们真要解除婚约呀?要不我去和她说说?” 孙镌刚才一直躲在不远处偷听,没想到两人竟然要解除婚约。 陆迟惊抬起头冷眼盯着他,血红的眼眶显示着他的怒火中烧。 “滚” 要不是他同自己说那些话,姜秋禾又怎会听到还同自己大闹一场。 孙镌尴尬的站起了身,看着蹲在地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弟,其实和姜秋禾解除婚约也没什么不好,她的品性可实在太差。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 “真不让我去?”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孙镌抠了抠手指才转身离开。 陆迟惊捡起地上的石块便朝湖中投去,这次石头没有激起涟漪而是直接沉入了水底。 他看着很快恢复平静的水面,算了,自己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待会儿去买根簪子哄哄就好了。 想通后他心情才松了下来,又捡起一块石头准备射一个满意的水漂。 刚站起身他便听到侧边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姜秋禾同往常一样来找自己说好话,兴奋的转身看去,却看见是孙镌踱步走了过来。 陆迟惊瞬间凝了眼眸,此刻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人,他还敢过来。 “你又过来干什么?” 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孙镌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他难堪的勉强扯了个微笑。 “其实吧,我觉得你和她解了婚约也挺好,她也就家世不错,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不如——” “我喜不喜欢她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滚!我不想看见你!” 陆迟惊捏紧了手中的小石块,他此刻拿石块砸死孙镌的心都有了。 孙镌见他火冒三丈的样子也有了些恼意,自己那还不是为了他好,真当自己是小王爷就了不得了,狗咬吕洞宾!“ 他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陆迟惊回身看着刚才和姜秋禾吵架的地方发呆。 不过片刻,又是一阵脚步声,他再也忍不住怒意直接转身向来人用力扔出了手中的石块。 “我说了让你滚!!” “啊!!!” 待看到跌坐在地的姜秋禾,陆迟惊才愕然发现是她。 刚走了两步他便吓得停住了脚步,只见姜秋禾抬起了头,用手捂着的左眼不断有鲜血从指缝溢出。 陆迟惊脑子顿时空白一片,他呼吸急促起来,甚至忘记了该怎么走路,只愣愣的站在那里。 姜秋禾捂着眼睛,眉眼处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让她有些发晕。她感觉眼睛很痛,可她却没有流泪。用一只手用力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草坪上的不时溅起红色水珠,她没有丝毫惊慌的朝陆迟惊走去,直到走到他身前。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只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她将自己的鸳鸯龙凤佩塞到了他手上后便头也不回的跑出府去。 陆迟惊看着手中沾着血的玉佩,他心有些刺痛,刚走出一步便无力的差点摔倒。 待他一路追到大门口时,只听门口的侍卫说姜小姐已经坐上马车回国公府了。 陆迟惊看着满是车马行人的街道,他晃了晃脑袋,有些分不清人们行走的方向。 直行的,倒退的,还有人不断倒在路中间,像是全都混乱起来,他痛苦的捂着脸,终于在下一刻头脑发晕的倒下身去。 “你觉得这道伤疤很难看吗?” 姜秋禾看着陆迟惊那顾盼生辉的眼睛,这双眼睛她从前很喜欢看,可现在只觉得奇怪,这么好看的眼睛也能做戏。 陆迟惊察觉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摇了摇头。 “不,不是,不难看。只是,如果没有它,我想你会更舒心些” “不用了,我不需要” 姜秋禾不再多说一句,这道疤痕在不在,她都无所谓,只是祛除疤痕又有什么用呢? 陆迟惊知道她不愿意同自己说话,只默默将药膏收回到袖中。 无论如何,不管是她眉下的那道疤,还是心中的那道疤,自己都会拼尽全力去治愈。 姜秋禾拿起茶桌上的小茶杯,里面是陈忆典刚才煮的奶茶,现下已经凉透了。 她拿着茶杯凑近闻了闻,是挺香的,她似乎很久没吃过甜的东西了。 “小姐,您要的糕点奴婢取过来了” 姜秋禾看着婢女将几样自己幼时爱吃的糕点一一摆放在餐桌上,她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杯。 “下去吧” 待婢女退下后,她才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还是幼时的味道,只可惜吃了这些点心也得不到好心情了。 为什么那时吃个喜欢的糕点就能开心一整天,更可笑的是,自己会觉得他的温柔比糕点更有效果。 从前都不信任自己,所以现在是又相信自己了吗?还是只是不甘心这段他本该胜券在握的婚约。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眉下的那道浅浅疤痕。 有什么好祛的,不过是道疤痕罢了,比起自己这几年如深渊般难熬的日子,又算什么呢。 她不知不觉抬起手,摸了摸镜中自己的左眼,那黝黑的瞳孔再也不会随着自己的视线而转动。 将手收回掩住自己的右眼,姜秋禾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她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126章 背影 当年她捂着不断流血的眼睛回到国公府,越袖见了赶紧让人请了大夫给自己治疗。 父亲后来想要请宫中的御医来为自己医治,可被越袖以这位大夫擅长治疗眼睛阻止了,说怕用药过多会起冲突反而误事。 于是自己便一直接受着这位大夫的治疗,父亲也亲自拿着药方去太医院取药,她便从未心生怀疑。 直到她那次无意走到了越袖戒斋的佛堂,每次自己生病她都会住到佛堂为自己祈福。 看着虚掩着的房门,以为会听到这位善心的继母为自己念经祈福。 可自己听到的是她吩咐大夫给自己喝的药中添加了毒害眼睛的东西,是她让人暗中散布自己苛待弟弟折磨婢女的消息,是她告诉自己那名官家女子欺负了弟弟,自己为弟弟报仇可却被陆迟惊以为自己仗势欺人…… 已经忘记那时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恶心,捂着嘴悄悄离开。直到出了佛堂,她才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对着镜子,她慢慢拆下了眼睛上的纱布,而后她惊恐的发现,本来只是看物有些模糊的左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她将自己锁在房中,不断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可还是觉得好冷。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即便哥哥说继母不会待自己好,她也不信,她写信告诉哥哥继母对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 几天后,她才下了决心,求着父亲去周安王府解除了自己的婚约。又传信给哥哥让他带自己去了爻城。 …… “师父,还得扎多少根针呀,我都快成刺猬了” 陈忆典摸了摸满是银针的脑袋,被伊述拍开了她不安分的爪子。 “快了,我再扎几根” 伊述捏了捏陈忆典的肩膀,痛得她赶紧向下一缩。 看着师父手上的银针,陈忆典突然想起方哥说墨莲堂擅长使用暗器,尤其是银针。 “师父,您知道墨莲堂吗?” 陈忆典转了转眼珠子,伊述拿起最后一根银针慢慢插入她脖颈。 “知道” “哟,师父您还知道杀手组织呢” “嗯,因为我师父就是从墨莲堂出来的” 听到伊述沉声静气的话,陈忆典震惊的仰着脑袋看着他。 “那师父您也是……” “放心吧,我不是杀手。墨莲堂擅长暗器和毒药,是因为它本是靠着医术起家。 这个组织源自于前朝的墨氏家族,这个家族是医学世家,后来因为被设计差点被屠杀满门。存活下的几人便建立了墨莲堂,并开始研究各种毒门暗器,成为了现在的杀手组织” 陈忆典摸着自己的下巴,看来这墨莲堂也是逼不得已才建立的,所以师父的医术也是传承于墨氏医学。 难怪师父有本事帮自己解毒呢,嘿嘿,这么算下来自己不也算是半个墨莲堂的人喽,以后又有个保命的名号了。 伊述瞧着她溜溜转着的眼珠子,不知道这个小脑瓜子又在想着什么。 给窗台上的草药浇完水后,伊述将小炉上温着的汤药端给陈忆典。她知道这是师父给自己配的调理痛经的药,赶紧几口喝掉。 待回到公主府时,陈忆典两手靠着后脑勺躺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的夜空。 有几个星子时隐时现,忽的她似乎看见有人从窗外经过。 阿源?她怎么不进来? 陈忆典站起身跑到门口打开房门,她探出头去果然看见阿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她这神神秘秘的是要去干嘛? 陈忆典犹豫片刻悄悄跟了上去,她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在夜空下只能看见阿源模糊的背影。 跟到府里的一片芭蕉林,陈忆典纳闷了,这儿冷冷清清的少有人来往,阿源来这儿干嘛? 她再次探出头时却发现阿源早已不见了身影。陈忆典一惊,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陈忆典看了看黑黢黢的前方,刚准备转身回去后颈就遭了一记手刀。 来不及看是谁暗算自己,她便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你把她绑过来干什么?” 偏僻巷道的小破屋里,男子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陈忆典。这和亲公主可不能随便乱碰,他这师妹怎么这样任性。 “她是祝怀熙的朋友,可以引他出来” 女子蹲下身准备找个陈忆典身上的物件作为信物交给祝怀熙。 “不能是别人吗?” “有个叫姜秋禾的,但她功夫不错,我怕打草惊蛇” 男子自然相信以师妹的武力这姜秋禾不过是几招就能解决的事,她估计还是想着上次没能灭口而心怀不满呢。 毕竟在师妹眼中,只要是见过自己青月刀的人,那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更何况这人还听到了她的声音。 “算了吧师妹,我来皇城比你早,祝怀熙这个人窝囊得很。你想等着他出来救人,他只会到处求助把事情闹大,反而坏事” 男人找了把木椅坐下,祝怀熙胆子太小,他是不可能单独出来救人的。 女子翻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更搞不懂陈忆典怀中为什么要放两个辣椒。 她本就有些烦躁,听到师兄的话更是加重了一丝杀意。她低头冷冷的睨了师兄一眼。 “你怎么不早说” “……” 是我让你把她绑过来的吗? 那女子嫌麻烦似的瞥了眼地上的陈忆典,若不是她还不想提前被那群人发现,她早就直接去祝怀熙府上找人了。 月光下,一道身影从相连的屋顶闪过,脚下的瓦片不曾发出一丝声音。 陈忆典吃痛的摸着后颈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纱帘出现在眼前。 !!! 刚才不是被偷袭了吗?怎么现在又在自己床上?陈忆典撑着手肘四处看了看,这的确是自己的房间。 难道刚才是自己在做梦?可脖颈又还有些酸痛,陈忆典准备下床去问问阿源。 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不成,若是阿源知道这事怕是会刨根问底,她那么聪明,肯定会猜到那些人是杀手组织的。 那自己在藏书阁的事就瞒不住了……她可不想被切成一块一块的。 想来那些人对自己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否则为何他们有那么多杀死自己的机会却没有动手。 陈忆典烦躁的拍了拍脸,这都什么事儿呀,自己只是想躺平做条小咸鱼而已,怎么到处都是大风大浪。 第127章 深藏不露 陈忆典重新躺回床上,看着上方的藕荷色幔帐,没事的没事的,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一帆风顺的。 晨曦微露,院中高树上的鸟鸣声催得陈忆典悠悠起床。 将院服穿戴整齐后她才去同阿源用早膳。 “阿源,昨晚我们府里没来什么陌生人吧?” 陈忆典吃着鲜肉包,她抬眼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旁的陈忆源,暗搓搓问道。 陈忆源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她凝神看着碗里的米粥。 “姐姐怎么这么问?” “哦,我是听说近日有渠州的杀手在皇城走动,我有些担心” 陈忆源捻着勺柄,这个事她也听说了,传言里这些杀手组织倒是有些本事。 可再怎样也不过是些江湖组织,成不了什么气候,即便再高深的功夫又怎能抵过千军万马。 “那我多派些侍卫护送姐姐去国子监。姐姐别害怕,想来这些杀手组织还不敢轻易动皇城中的贵人,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还不敢如此猖狂” 陈忆源揉了揉陈忆典的手腕,她不会让这些事情阻碍姐姐成为太子妃。 陈忆典低头喝着粥,看来阿源是不知昨晚的事。阿源说得没错,这些杀手肯定会有所忌惮,自己也是瞎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自顾点点头,她放松了心情认真吃饭。 刚到国子监大门陈忆典就差点被后面匆匆进门的人绊倒。 看着走到自己前方的陆铃华,陈忆典咬了咬牙,后面有鬼在追你吗?跑那么快! 进课室后,陈忆典发现每个人的桌案上都放着些绘画工具,看着各色的颜料和各种型号的毫笔,看来待会儿是丹青课。 陆铃华欣喜的看着桌上的画具,国子监早该设这门课才对,琴棋书画本就需样样精通。 她拿起小瓷碟中的丹青颜料凑到鼻下闻了闻,嗯,是上好的朱砂。 谁知满意的笑意刚盈起就看见了悠哉悠哉踏进课室的卫夫子。 陆铃华:…… 众人见是卫夫子后,又是一阵整齐划一的哀叹,他们已经不意外了。 “卫夫子,怎么又是你,你难不成还会丹青吗?” 陆铃华不悦的看着台上的卫夫子,他究竟想要领几份月钱! 卫夫子拍着手中的折扇,他也不想来的呀,其他夫子都去和使臣交谈了,国子监就剩自己了。 好不容易找了擅长丹青的吏部侍郎来代课,没想到他妻子今天突然胎动发作了。 “我自然是懂的,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其实是很多才多艺的,要不翰林院那么多人怎么就选了我来国子监授课呢” “难道不是你嘴巴太碎同僚受不了吗?” 李肆煊话一落,课室内起起伏伏传来讥笑声。 卫夫子收了折扇敲了敲书案,看来自己平时留给他们的课业还是太少了。 “行了行了,好好上课了” 他可没功夫和他们瞎兜圈子,反正这丹青他是不会也得会了。 “我已经想好了,大家先动手画,待会儿我选三幅最好的出来,挂在廊上的轩窗上。咱们也让岁贡国的使臣们见见世面” 听着相同的话术,大家都已经无力反驳了,也不知他怎么就有鉴赏画作的能力了。 陆铃华不忿的拿起画笔,这种书呆子也配鉴赏自己的丹青,不过是个庸碌之辈。 “你过去些,别碍着我下笔” 陆铃华瞪了眼身旁的傅予安,见他动来动去实在烦人,这种蠢材能不能离自己远些! “可显着你了” 傅予安同样嫌弃的瞄了她一眼,不就是画幅画吗,多了不得了。他用力的把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了挪,恨不得跟她隔条过道出来。 “原来你擅长水墨呀” 姜秋禾看着祝怀熙几笔落下就是一间月光下的小屋,夜色朦胧的氛围拿捏得恰到好处,连屋外桂花树上的飞蛾都是活灵活现。 “姨娘画得好,她教我的” 祝怀熙有些腼腆,自己未进国子监前空闲时间很多,姨娘便喜欢教自己画画,三两笔下来便是一幅佳作。 “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 姜秋禾打趣着他,祝怀熙更不好意思了。 从前一是少有作画的机会,二来他在国子监不受待见,更不敢随意拔尖出风头。 众人都在用心作画时,陈忆典吭哧吭哧的一起一落在画卷上勾勒着。 红色与黑色交织,再两三道墨绿划过,她要的就是视觉冲击。 看着跟鬼画符一样的画卷,陈忆典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叫艺术。 “你跟谁学的符咒?” 方鸿江怎么看也看不懂陈忆典画的是什么东西,山不像山水不似水的,看着倒像跳大神时作法的符纸。 陈忆典用笔杆戳了他两下,什么符咒,这可是再也临摹不出的孤品。 “你这什么鬼画符” 卫夫子看着陈忆典的画作,脸快皱成一团,这画的是十八层地狱吗?看着怎么阴森森的。 陈忆典叹了口气,哎,没人能懂自己的艺术细胞,终究是自己起点太高了。 “殿下,你说这使臣什么时候过来?这卫夫子不会连骑射课也包揽了吧?” 沈玉竹都快把卫夫子这张脸看吐了,朝廷那么多官员就挑不出几个合适的吗? 陆瑾延随意拿着画笔在画卷上描摹,他看了眼站在门口望风的卫夫子。 “怕是不成,他那细胳膊怕是会被弓弦弹回的力度弄折” 语闭两人都不禁失笑出声,沈玉竹突然还有着期待起卫夫子在马上惊慌失措的模样。 “对了,我让人飞鸽传书去渠州打探了,听说生死门和天鹰阁的人都来了皇城。如今只知道生死门接了追杀令,天鹰阁的意图还不得知” 陆瑾延放下了画笔,他看着画卷上几棵郁郁葱葱的橘子树,疑惑究竟是谁招惹上了生死门。 沈玉竹更是不解。追杀令?能让生死门揭榜的追杀令,这人是触犯什么天条了? 毕竟生死门基本不对外做追杀的生意,他们也不缺钱,一向都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从来都不替别人卖命。 咳咳咳 卫夫子突然的咳嗽声让大家都误以为是使臣过来了,全都坐直身子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你们怎么大惊小怪的?我就是嗓子有些发痒” 众人:…… 卫夫子见众人这一副立马认真作画的模样,不禁偷笑。不也挺会装的吗,果然是国子监亲自教出来的学生。 两刻钟后,卫夫子挨个看着大家的成果。 他从最里面顺着往下走,看着沈玉竹和陆瑾延的画,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画得虽不错,却少了些意境。 而后是李肆煊和秦潇潇,卫夫子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话语哽在喉咙,算了,不打击他们了。 一连几人的画都没有让人惊艳的,卫夫子啧啧两声暗叹可惜。 “哎,你这个不错” 卫夫子看着裴净祁的春江图,巍峨的山峦之下江水拍打在两岸激起亮白的浪花,看着很是磅礴大气。 他接过了裴净祁的画,这个应该排得上前三。 陆铃华见卫夫子走到自己身边,她只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让你鉴赏本公主的画作真是便宜你了。 卫夫子拿起陆铃华的画卷,看着她嘴角藏不住的骄傲,卫夫子轻笑一声。 “多谢六公主让我见世面了,这百鸟图堪称一绝,果然是皇城第一丹青妙手” 陆铃华对卫夫子的夸赞很是受用,她自会拿笔时就跟着师傅作画,谁敢跟自己比? 一旁的傅予安不屑的撇了撇嘴,瞧把你得意的,都要上天了。 陆铃华自然看到了傅予安的表情,她泰然自若的收拾着自己的画具,嫉妒本公主就明说,可别憋出毛病来。 卫夫子一路走到陈忆典的身旁,看见她的那幅鬼画符简直是头晕脑胀。 “怎么样夫子,是不是突然觉得我的作品出神入化了?” “出神入化?我看是你想当笑话,这三岁孩童也比你会落笔些” 卫夫子实在没眼看她的胡乱涂鸦,真是浪费这么好一张宣纸。 陈忆典收起了画卷,什么欣赏水平,这样的宝作也敢嘲讽,果然是只会读书的呆子,没想象力。 见陈忆典鼓鼓的两颊,方鸿江悄悄偷笑,她对自己的画技似乎还挺执着的。 第128章 黑色曼陀罗 卫夫子背着手向前继续走,他低头看着祝怀熙桌案上的画卷睁大了眼睛。 “这是你画的?” 祝怀熙乖乖的点点头。 卫夫子有些难以相信,祝怀熙还有这本事呢? 他轻轻将画卷拿了起来,看着画卷上的月夜图。月下是一家竹楼酒肆,屋中是四名少年少女在举杯畅饮。虽然没有画出他们的容貌,可他却仿若身临其境般置身其中,更似乎嗅到了淡淡的酒香。 卫夫子很是满意的拍了拍祝怀熙肩膀,将他的画作拿走。 祝怀熙有些担忧,刚想阻止卫夫子,姜秋禾拦住了他。 “别害怕,不会有事” 祝怀熙捏了捏手心点点头,他自然也希望自己的画作能得大家喜爱。 卫夫子将画卷拿上讲台一一摆好在桌案上。 他反复衡量着几幅画,来回将他们调换位置。 自己到底不是画师,也不能得出更专业的评价。他摸了摸下下巴,那就按自己的喜好来吧。 陆铃华见卫夫子眉头就没松开过,他在烦恼什么?难不成还能有人比自己的画作更精美? “现下我说一下前三名,从高到低,祝怀熙、陆铃华、裴净祁。等会儿我就按顺序把它们都挂在外窗上,大家得时间也可以去欣赏欣赏” 正疑虑着,陆铃华便听得卫夫子宣布了前三幅画的排名。 祝怀熙第一?不只是陆铃华,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他们都认为陆铃华的画作最佳肯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又杀出一个祝怀熙? 众人低声议论着,倒有些期待去看看祝怀熙究竟画了什么。 陆铃华还未说话,傅予安便忍不住嘲笑出声,如此自信满满的却只得了个第二。 陆铃华本就不满这个排名,现下傅予安的笑声更是给她添了把火。 “你笑什么?祝怀熙那个野种得了第一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眸中淬了毒似的透着寒光,看得傅予安都打了个寒颤。 见她快要按耐不住,傅予安自然愿意推她一把,就怕她太沉得住气呢。 他仍旧笑意晏晏,将自己的课桌挪回去与陆铃华的并上。 “野不野种是一回事,不过既然卫夫子都认可他画最佳,想来人家也是有本事的。你也别嫉妒了,毕竟卫夫子也不是什么丹青大师,也不能谁都觉得你画得最好,你说是不是?” 傅予安落语极低,他挑衅的神色睨着对方,每个字都是他刻意用来激怒陆铃华的火石。 就她这个尖酸刻薄嚣张跋扈的性子,他就不信她还能稳如泰山。 陆铃华知道他这是在煽动自己,只想拿起桌上的砚台朝他砸过去。 这两日先让祝怀熙过过好日子,等岁贡国的使臣都走了,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你! 很快卫夫子便叫人将画卷一一挂在廊上的外窗上,他满意的看着三幅画,果然都是极好的。 课间休息时众人都好奇的出去看看祝怀熙的画作。 听到众人的叹谓,陆铃华冷眼看着那幅月夜图,没想到祝怀熙还真有几分能耐。 她见大家都陆续回课室后转身去了其他地方。 “祝怀熙你画的是那晚我们喝酒的场景吧?” 陈忆典戳了戳祝怀熙的后肩,没想到那个画面能被他记得这么牢。 “我觉得大家当时都很开心,那也是我第一次痛快的喝酒,就画下来了“ 祝怀熙很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他很想酣畅淋漓的喝酒,很想骑着烈马去追逐落日余晖,他想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陈忆典刚要夸赞他的技艺高超,秦潇潇走进课室,古怪的看了祝怀熙一眼,她欲言又止,只回头又看了看门外。 姜秋禾看着她犹豫的神色,起身走了出去。 陈忆典伸着脖子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见姜秋禾拿着一幅画卷走了进来。她将画卷举起,众人才看见是祝怀熙的画被泼上了一大片泥浆。 “谁干的?” 祝怀熙想站起身却被姜秋禾一手按着肩头坐下,他不想将此事闹大,更不愿连累他人。 咳咳,傅予安捏着嗓子咳嗽两声,在安静的课室里尤为凸显。 陆瑾谰和陆迟惊对视了一眼暗道不好,他什么时候去做的这事? 姜秋禾凝着眸子走向傅予安,谁都看得出她此刻周身散发的寒意。 “不是我啊你可别误会,我都没出去过” 傅予安赶紧先自证清白,陆瑾谰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那是谁?” 傅予安没说话,他只假装无意识的侧头瞄了眼陆铃华,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刚才可看见了陆铃华鞋面和袖口都有泥渍,看来她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是我做的” 陆铃华双手环抱着胸,敢做她就敢当,何况现下只是给祝怀熙一个警告而已。 姜秋禾走到她桌案旁,陆铃华哪怕坐着也毫不示弱的与她对视,自己可是江国的六公主,姜秋禾她敢怎么着。 傅予安见姜秋禾将画卷扔在陆铃华桌案上,赶紧起身站远些,该不会又要扯头花了吧? 陆铃华皱着眉,正准备将画卷扔到地上就被姜秋禾伸手拿起桌上的砚台泼了自己一身的墨汁。 “啊!!!” 陆铃华惊得站起身,墨汁顺着她的衣服向下流去,银白色的院服瞬间脏得不成样子。 众人都跟着站起了身,开始聚拢过来看热闹。 陈忆典挤到最前面又被方鸿江往后拉回两步。 “姜秋禾!你这个疯子!” 陆铃华跺了跺脚,她竟然敢往自己身上泼墨汁,岂有此理! “你若是再敢有下一次,我可以更疯” 姜秋禾不咸不淡的语气让陆铃华更觉得自己是跳梁小丑。 她凭什么!陆铃华快咬碎后槽牙。 在姜秋禾转身离开的瞬间陆铃华快速捡起桌上的毫笔朝她的脖颈扔了过去。 笔端的墨迹点染在姜秋禾白皙的脖颈之上,极强的黑白反差让人看着只觉得是白色雪山上开出了剧毒的黑色曼陀罗。 众人都是重重惊喝一声,看着陆铃华的神色从嫌恶都变成了担忧。 果然下一秒陆铃华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重重踹倒在地上,来不及捂着腹部喊痛便又被走过来的姜秋禾压在身下不断扇巴掌。 陆迟惊是第一个上前制止的,姜秋禾可没有陈忆典和亲公主的身份作保,他不能让她身处险境。 接着陆瑾谰也跟着上前,毕竟陆铃华也是他妹妹,他断不能坐视不理。 陈忆典假装上前去阻止姜秋禾,暗地里踹了陆铃华几脚。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上前拉架,不仅没控制局面,反而让现场更加混乱起来。 “啊,谁打的我脑袋!是不是你傅予安!” 陈忆典吃痛的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又不知被谁打了一拳。 “喂你打我干什么?” 周厉寻龇牙擦着嘴角的血,大家都穿着同样的院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好几个拳头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很快一堆从拉架的人也变成了打架的人,连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无一幸免被拉了进去一起挨揍。 “陛下到了,刚才学子们才上了丹青课,有几幅极佳的画作我挂在了廊上使臣们也可欣赏一二” 卫夫子给陆赋带着路,后面跟着岁贡国的使臣和国子监夫子们探讨学事。 陆赋欣慰的笑了笑,国子监里的可都是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未来栋梁之才,是该让这些孤陋寡闻的使臣见识见识江国的繁盛。 他自信满满的走在最前方,刚到课室门外就听得里面欢声阵阵,看来大家相处得都很不错。 谁知笑意刚挂起,陆赋就见的课室里的学子们全都乱七八糟的围在一起斗殴,那么大一团人,周围的桌案全都倒在地上。 所有人扭打在一起,他只能看见一群白色的身影,偶尔还有几本书从人堆里飞了出来。 陆赋郁闷了,他的神色瞬间从期待变为震惊再到疲惫,是他没选对来视察的时间吗? 第129章 怒火 陆赋简直没眼看,甚至想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将门关上,结果下一刻便听到了身后使臣们隐忍的笑声。 陆赋转过去,众人顿时低着头不语,但还是有忍不住露出一丝闷笑的。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尴尬的笑了笑,赶紧用眼神示意祭酒将人都带走。 见一群使臣走远后,陆赋才黑下脸走进课室。 “都给我住手! !!”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那打成一团的人才停了下来。 陈忆典不知被谁扯着头发,她费力的回头看了眼,吓得赶紧松开拧着的不知是谁的胳膊。 陆瑾谰抽回自己的手臂揉了揉,他刚才好像听到了父皇的声音? 不太确信的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门口脸黑得跟块炭似的人,他赶紧回头把头缩了起来,完蛋了…… 众人因陆赋的到来才各种松开了手,齐齐的一排站在廊上的墙边。 陆赋踱步一个个的扫视着他们,众人都背着双手低着头心虚得紧。 陆铃华算是最惨的,她脸上除了显眼的巴掌印还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嘴角的血更是弄脏了半边脸。 陆赋气得快吐血,这是他女儿吗?怎么感觉都被打变形了。 傅予安见陛下走到了自己面前,赶紧扯了扯自己被撕烂的衣裳,两只被打成熊猫一样的眼睛更是不敢抬起来。 一旁的方鸿江把头压得更低,也不知道是谁使劲扯自己的脸,现下肿得不成样子。 陆赋一路走过去,看到头发被扯乱的陆迟惊,脸被抓出口子的陆瑾谰,鼻血止不住的秦潇潇,额头一片淤青的姜秋禾…… 他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这些真的是国子监的学子吗?或许这只是自己的噩梦呢? 陆赋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得他嘴角一抽搐。 继续走着,众人纷纷躲开他的视线。待看到陆瑾延的脖颈上有着几道显眼的抓痕,陆赋停了下来。 看着这些渗血的抓痕,他皱紧眉头,是谁的指甲这么尖锐! 刚伸出手想去查看一下陆瑾延的伤势,便被他侧头躲过,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陆赋手指难堪的颤了颤,收回手后用力清了清嗓子。 “都给我滚回家思过去!好好反省自己,待我想想要怎么收拾你们!” 一众学子才扶腰的扶腰、跛脚的跛脚慢悠悠的离开,看得陆赋忍不住就想当场赏每人几棍子。 他现在已经气得不想追问是因何事所有人会揪打在一起,他只想知道要如何处置他们才能平自己的怒火。 陆赋怒气冲冲的回宫,刚进御书房他就拿起奏折用力拍了拍案桌,太监宫女都吓得跪地磕头不敢说话。 “去!去把他们都给我叫过来!” 太监总管听到话赶忙膝行上前,颤巍巍的抬起头。 “陛下要传谁?” “周安王、姜国公、沈丞相、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宁安侯所有人,统统给我叫过来,现在就过来!” 太监总管连连答是,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又谨小慎微的看了看陆赋。 “启禀陛下……静心大长公主可要请过来?” 陆赋愣了秒,然后拿起奏折用力朝太监总管砸去。 太监总管赶紧谢罪退了下去。 很快,御书房就开始陆续来人。方越山急步走在宫道上,他还在衙署办公便接到陛下口谕要自己即刻进宫,也不知所谓何事。 “哎哎哎,方尚书你也进宫面圣吗?” 周安王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刚才在路上还看见了姜平朔,对方也说是得了陛下传召。 怎么这个时候了大家都进宫?是有什么军机大事让陛下如此着急? 待一同进入御书房后,看着已经站在里面的其他大臣,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裴长院学士是最后到的,他统管翰林院,也算是卫夫子的直系领导,在进宫前卫夫子便急忙前去与他说了此事。 见所有人都到齐后,陆赋才板着脸从内间出来。 众人赶紧行礼,叽叽喳喳的听得陆赋更头疼。 “行了行了行了,今日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一起出出主意” 陆赋看着摸不着头脑的众人,才与他们说了今日国子监学子打群架还刚好被使臣看了笑话一事。 “竟有此事!皇兄我惊儿没事吧?他可有受伤?” 周安王心疼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陆禀!!” 陆赋快被这个弟弟气死了,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个。 周安王后退了两步不再说话,方越山白了他一眼,感情就你儿子是儿子。 大家得知自己儿女犯了如此大错后都是焦心不已,很快御书房内便吵得不可开交。 “姜国公,说到底也是你女儿先动的手,现下连累得孩子们都得受罚” “李循你什么意思?我女儿那也是打抱不平,这也有错?” “就是,这心怀正义是好事,你怎么反倒是怪起好人来了” “周安王,你和国公府又结不成亲家了,怎么还想帮亲不帮理?” “唉,也不知裴长院你怎么选的夫子,竟然连学子都管教不住” “傅侯爷你这是哪儿的话?学子们也都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又不是没长大的小孩还需人紧紧跟在身边” “我看呀说到底也是六公主先挑的事儿,不然哪能扯出这么多麻烦出来” “这么说倒是朕教女无方是朕的错?” “臣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 午时太阳正盛,陈忆典顶着一个鸡窝头回到公主府。 她脑袋至少鼓了三个包,疼得她根本不敢去整理头发,也不知是谁下这么重的黑手。 “快去把三公主请过来” 陈忆典回房间后就来回踱步起来。这陆赋看样子气得不轻,他该不会揪几个人出来杀鸡儆猴吧? 陈忆源推开房门就被眼前的爆炸头吓了一跳。本还好奇姐姐为何这么快就回府了,现下她看着那奇形怪状的头发只觉得难以启齿。 陈忆源上下扫视了陈忆典好几眼,似是在思索如何述说心底的疑惑。 陈忆典见她呆愣在门口,上前把她拉到了桌边坐下。 她一口喝下杯中的茶水,然后开始放vcr似乎的模仿了刚才国子监的闹剧。 陈忆源只见她一会儿扯扯自己头发一会儿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嗓子说得有些沙哑也不停下来。 终于说完最后一句后陈忆典才深深呼了口气,陈忆源赶紧将手中的茶杯又递给她。 “阿源,你说我会不会是那只鸡?” 第130章 指甲印 陈忆源碾磨着指间的余温,眉眼间皆是不解,这国子监是怎么回事?如今丢了这么大的颜面,陆赋怕不会轻轻放过。 陈国那边已经传信来打探和亲的消息,可姐姐无心和亲也就罢了,这陆瑾谰也是还不成气候。 这陆赋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不成是军情有误,梁国只是假意欲进攻江国? 可如今梁国江河日下,若是再不拿下雁归县,江国定然会主动出军夺回平城和丘城,那梁国可就真无后路可退了。 陈忆源指尖捏得发白,为何陆赋还不提起和亲之事?他不可能放着陈国这个助力不用,那他究竟又在等什么时机? “阿源?” 陈忆源正思索着,被陈忆典挥舞在眼前的手掌拉回思绪。 她微微勾起唇角,宽慰的拍了拍陈忆典的手背。 “姐姐无需担忧,这次既是所有人都参与了,陆赋出于威严考虑绝不会只单处罚几个人。更何况你是陈国的嫡公主,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拿你开刀” 听到她这样说陈忆典才放下心来,她患寡更患不均,只要大家一起受罚她就不怕了。 陈忆典又想起方鸿江,自己想看看他的脸他也捂着不给看,该不会是破相了吧? 她看着窗口,七彩的光晕在阳光下的空气中若隐若现。 方鸿江紧紧靠在房门上,即便上了门闩也快挡不住门外用力拍门的辛瑚珊。 “臭小子,开门!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这脸上是谁打的?!岂有此理,太不把我方家当回事了!你告诉我,我亲自上门去,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辛瑚珊边拍门边大声道,另一只手已经拿上了自己惯用的长枪。 方鸿江烦躁的抵着房门,他这继母一副要去杀人的模样,别说他人了,自己都快再次重回幼时被她支配的痛苦了。 “你别管了,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的” 方鸿江的脸有些发肿,说话都不敢太用力免得扯着疼。 辛瑚珊长枪往地上一跺,吓得里面的方鸿江一哆嗦。 “什么叫我别管?我不管你那该死的爹又说我这个做后娘的苛待你。你有什么好怕的,只管告诉我,我去替你打回来才对!” 听着辛瑚珊的话方鸿江更头疼了,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她去替自己报仇。 听到里面毫无动静,辛瑚珊眯了眯眼睛,她故意往一旁大声说道。 “溪儿,快去兵部衙署找你爹,告诉他你大哥被人揍了,伤势严重得下不了床” 话音刚落就见方鸿江打开了门,辛瑚珊奸计得逞,她就猜道这臭小子怕他爹知道。 方鸿江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方鸿溪此刻还在书院呢。 无奈他只能敞开门让辛瑚珊进了屋。 接着便有丫鬟端着膏药和纱布进来。 辛瑚珊将长枪放在门外,进去后便检查起方鸿江的伤势。 “得亏你是在国子监受的伤,不然你外祖一家又得说是我打的” 她看着方鸿江发肿的脸,下巴上还有两个指甲印。 这是个什么打法?难不成对方是个女孩子?这臭小子该不会是调戏人不成反倒被打了吧? 方鸿江自己用玉片将药膏挖了些出来,又被辛瑚珊一把抢过。 “我来,你下手没轻没重的” 方鸿江咬牙,究竟是谁下手没轻没重,小时候被她上药简直比受伤时还痛苦。 辛瑚珊轻轻将药膏涂抹在方鸿江脸上,她又看了看那两个指甲印。 “好儿子,你给我说说呗,这脸上究竟是谁打的?” 见她一副八卦不已还隐隐有些期待的模样,方鸿江暗暗无语,他就知道她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就是想听乐子。 还有!谁是你儿子! 方鸿江知道若是不告诉她自己肯定没安生日子,只好把国子监的事叙述了一遍。 听到前半部分辛瑚珊还只当是听乐子,她轻轻的给方鸿江上着药,没想到这群小屁孩儿还挺好玩。 直到方鸿江说到打架正好被陛下和使臣看见时,他痛苦的叫出声,他就知道! 辛瑚珊才发觉自己太过用力,尴尬的笑了笑,赶紧将药膏给他三两下抹上。 “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国子监这回可是惹怒陛下了。你这脸再用鸡蛋滚两下也就没事了……对了,你弟弟突然想他外祖了,我这就去接了他去外祖家,今晚不回府了,你告诉你爹一声” “……” 看着辛瑚珊匆匆跑出去的背影,而后又跑回来拿走自己的长枪,方鸿江无语凝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他龇牙。也不知今天有没有被她看见,自己这样子肯定丢死人了。 此刻御书房里,喧闹声早在陆赋的一声怒吼后消失殆尽。 众人坐的坐站得站,还有不断来回走动的。 太监总管站在门口候着,他摸了摸脑袋,这御书房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都好好想想,该怎么惩治他们才好,竟然敢在国子监里打架斗殴,绝不可姑息!” 陆赋坐在龙椅上,桌案上的奏折早就飞得满地都是。 周安王眼珠子转了转,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 “要不还是算了吧,都还是一群孩子,好好教育便是了,这动不动就惩罚的,孩子们哪受得住” 陆赋就知道他这弟弟是受不了儿子受罚,整天是把陆吃惊捧在手心里生怕摔了。不过他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也不好多说他的溺爱行为。 “你放心,你就一个儿子,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起受罚,谁也偏颇不了” 众人见陛下是真动了怒,连自己儿子女儿也不轻纵,既担忧无比又松了口气。 有皇子公主一起,想来也不会罚得过重。 “若不军法处置,让他们领军棍?” 户部尚书话一出众人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围了上去,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我瞎说的,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 姜平朔晃着手中的茶杯,他看着上方眉头紧皱着陆赋。 “我看军营也没什么不好,干脆把他们放军营里去吃些苦日子,也好长长记性,将来也守规矩些” “哟,国公爷真是能忍痛割爱,这男子也就罢了,你让这些女孩子怎么去军营?” 方越山第一个反对,他听到军营就头疼,他那侄儿就是去了军营,结果被杀手组织给拐走了,打死他他也不会把儿子送去军营里。 第131章 平民百姓 陆赋手指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是得让他们吃点苦头”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如今还让岁贡国看了这么大的笑话,自己引以为傲的国子监竟然教出一群打架斗殴的泼皮? “我有主意了” 陆赋将手往桌案上用力一拍,众人视线齐聚过来。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揉捏两下,拍得太用力了,手掌有些发麻。 陆赋给众人讲起自己的想法,下面的人神色各异。 方越山这回倒是无异议,左右也是要惩罚的,这可比挨棍子轻多了。 姜平朔凝眉点头,这群金尊玉贵的公子小姐平时油皮都不曾破过,是得让他们受点磋磨,不然他们哪能守得住这江山。 如今是还算太平盛世,当年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征战杀敌了。 沈括思忖着陛下的想法,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同甘怕是不能长存,但共苦说不定还能换得些情谊。 周安王自然是舍不得儿子去吃苦,刚要开口就被陆赋瞪了一眼。 “你闭嘴,你的意见朕不听” 周安王只得讪讪一笑,他也没想说什么呀。 裴长院咳嗽一声走向前,周铮托自己多加照顾周厉寻,他怎么也得说上两句。 “陛下,若是如此,可要通知周铮和祝尽显?他们一个征战北边,一个镇守南边,别一回来才得知自己儿子在过苦日子” 陆赋似是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后畅然的挥了挥手。 “管他们做什么?我帮他管教儿子还有错了?合该感恩戴德才是” “……” 裴长院汗颜,行吧,反正里面你的子女最多,吃亏的也不是我们。 陆赋拍板后便同众人商议起细节来,他必要借此机会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天降罪罟,蟊贼内江;昏椓靡共,溃溃回遹。他可不能让这群孩子如此发展下去,否则江国还能经得起几代? 御书房外不断有宫人端着茶水进出,里面时而争执时而和气。 总管太监不敢分心半刻,直到日头西落了,才听得陛下宣旨召国子监所有学子入宫。 这次陆赋将地点选在了明德殿里,所有学子都站在了大殿中央。 看着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模样,大臣们纷纷开始理解起来为何陛下会决心惩治他们。 陆赋坐在最上方,两边站着各位大臣,这场景让学子们也有些心慌起来。 “表哥,这是什么情况?我看大家的表情都不对劲呀?” 傅予安偷偷扯了扯陆瑾谰的袖口,探头小声说道。他刚才一个劲儿的朝自己的爹使眼神,可对方却完全无视。 陆瑾谰咽了咽口水,轻轻摇着头。他才觉得憋屈,本是好意去拉架,没曾想自己还挨了顿揍。 陈忆典也心慌起来,这是什么三堂会审的大场面,这陆赋究竟要卖什么药? 见他们又欲交头接耳,陆赋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放。 大殿内顿时落针可闻,他才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下面的学子们一眼。 “鉴于你们今日在国子监当众斗殴丢了江国的颜面,我与各位大臣都商议过了,一致决定对你们施予同样的惩罚” 下面顿时唏嘘起来,陈忆典松了口气,还好大家都是一样的。 秦潇潇不满的跺了跺脚,明明自己是去看热闹的,结果还被卷了进去,哥哥为了救出自己也被抓伤了。现下还要受惩罚,这算什么事嘛! “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觉得冤枉的,可我告诉你们,站在乌云之下既然选择坐视不理,就得做好一同淋雨的准备” 陆赋看着还有些不服气的学子,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听好了,你们的惩罚,是褪去王公贵族的身份,给我去做两个月的平民百姓去” !!! 殿中的学子们全都慌了神,赶紧将视线投向自己的父亲,可对方却都故意看向了其他地方不接受他们的求助。 看到他们终于有了惊恐之色,陆赋很是满意,就得让你们吃吃苦才行,生于忧患,该受受磨练了。 “自明日起,你们搬去东郊的正祥街尾,那里有十来间曾经守备军住过的屋子,正好你们两人一间” 学子们忍不住哀叹,那不就是号舍吗?那么小的屋子还得住两个人?简直比下人房还不如。 “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每组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过一年有余,你们两个月想来也能坚持下来” 学子们相互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们都思索着等会儿回去赶紧自己准备银子去。 “不过你们也别想着自己偷偷带银子,我会让人给你们备好衣服被褥,银子是别想带着去。还有,既然是惩罚,那便不是让你们去随意玩乐,我们可是定下了规则” 听到不能带银子,还有规则在,这群贵公子小姐只差要就地晕倒。 陆赋见他们越愁容满面自己就心里就越畅快,终于是舒坦些了。 “我会让暗卫暗中监视你们,相互打架斗殴的违规,向外界借钱的违规,偷跑回家的违规。两人一组,不论谁违了规,二人都共同处罚,我会把违规的小组发配边疆去,不过个两三年就别想回来” 傅予安当即有些站不稳,需要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们是犯了哪条天规,要去遭受这样的磨难? 陆赋才不给他们求情的机会,当即让人拿了抽签的纸张上来,男子与女子分开让他们开始随机抽取队友。 看着竹筒里的折纸,本想自己选择搭档的学子们更无力了,感觉身子一下被掏空了。 他们纷纷上前拿了张折纸,只希望能选到一个称心的搭档。 陆瑾谰打开自己的折纸,是丙,另一个丙是谁? 大家开始寻找起与自己拿到相同字的人。 “殿下抱歉,丙是我” 沈玉竹甩了甩手中的方纸,他牵强的扯了个假笑,实则心情比陆瑾谰更低落。 方鸿江有些紧张的打开手中的折纸,站在他身旁的裴净祁与他同时打开自己的折纸,两人看着对方手中的甲字都愣住了。 傅予安见大家都寻到了自己的搭档,将折纸合在掌间拜了拜,一定得是迟惊哥。 看着纸上的戊,傅予安赶紧走到陆迟惊身旁。 “怎么样迟惊哥,你是不是戊?” 陆迟惊摊开方纸给他看,傅予安瞬间失望,他的是己。 “哎真巧小王爷,我也是己” 李肆煊惊喜的笑着,可手中的宣纸都快被他捏得粉碎了。 第132章 有苦难言 傅予安叹了口气,看了眼前面的陆瑾延和周厉寻,那还是周厉寻吧,他至少是个正常人。 他挤上前去,看着他们都没展示自己的折纸,厚着脸皮问了问。 “两位表哥,你们抽到的是什么?” “乙” “乙” 陆瑾延和周厉寻同时出声,而后都似被定住似的没了反应,两人又同时咳嗽了声,更尴尬了。 傅予安看着手中的丁,所以谁是丁? “丁是谁呢?该不会是折纸少弄了个丁吧?” 傅予安自言自语的看着周围的人,而后被人拉住了衣袖。 “小侯爷,丁……好像是我” 傅予安回头看着低头扯着宣纸的祝怀熙,他感觉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晕倒了。 大殿另一边,陈忆典看着自己的搭档贺宜嘉,她还是很满意的,只要不是陆铃华就好。 正满意的笑着就听到陆铃华咬牙切齿的抱怨声。 “居然是你!真是晦气!” “你以为我想同你一起住?” 姜秋禾多一眼都不想看她,手中的折纸瞬间被揉成碎片,究竟是谁晦气。 秦潇潇同李明萱开心的对视了一眼,选到对方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见所有人都选中了自己的搭档,陆赋再次提醒他们违反规则的后果。 若不下些狠功夫,这群人终究是一盘散沙。 被告知明早会有人送他们去正祥街后,陆赋才让他们出了宫。 陈忆典看着走在前方的方越山父子,刚才还没来得及问方哥和谁抽到了一组。 加快速度刚追了两步,陈忆典便听到了身后傅予安的嚷嚷声。 “爹,您去给陛下求求情吧?我不想去住那种破屋子,还得自己洗衣做饭,您舍得我去吃种苦吗?娘该多心疼我呀” 傅予安纠缠着他爹,平日里只要撒撒娇他爹就没有不答应自己的。 长宁侯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本还不觉得,可这么多学子里也就自己儿子在这里撒娇撒痴的,他也感到有些羞愧。 看着儿子一点困难都扛不住的样子,他更觉得这样的惩罚也不错。 陈忆典见已经走远的方鸿江,她转而放慢了脚步。 “傅伯父好” 陈忆典笑的灿烂上前打招呼。 长宁侯和善的笑了笑。 “公主有礼了” 傅予安见陈忆典笑得如此开心,她傻了吧?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呢。 陈忆典避开傅予安的眼神,夹着嗓子故作柔弱。 “其实傅公子你也不用担心的,日子艰苦些我们互帮互助也能过的好” 傅予安被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恶心得不行,在这儿装什么呢? 长宁侯欣慰的点头,看看人家这豁然乐观的态度,他更觉得自己儿子一无是处。皱眉瞥了眼身旁的傅予安。 “你跟人家好好学学这豁达的心态,别一点打击都承受不住的样子” “爹您别被她骗了,她在国子监可猖狂得很,一点亏都吃不得” 傅予安见他爹居然被陈忆典蒙骗着急得不行,这死丫头真是会做戏。 “你少在这儿装乖巧,小心我把你那些英勇事迹都抖出来” 说着傅予安朝她走了一步,陈忆典惊恐的一下躲到长宁侯身后,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长宁侯瞪了眼傅予安,当着自己的面还敢欺负人?! 傅予安有苦难言,陈忆典这个泼妇都能装柔弱,他是真没办法。 “傅公子误会我了,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傅伯父你在国子监欺压同窗之事的,也不会泄露你从来不交课业还总逃学去逗蛐蛐的秘密” 陈忆典瑟缩着脖子,声音都因害怕而有些颤抖,她抬起手背轻轻抹着眼角,看着好不可怜。 “傅予安!我就知道你这个混球在国子监不干正事,你还当上小霸王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长宁侯上前扭着傅予安的耳朵,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学好,整天在外面丢人现眼。 傅予安被他爹揪着耳朵带回家去,陈忆典看着他一路挣扎的背影乐得捧腹大笑。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长宁侯你可得下手重些才好。 眼见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陈忆典才赶紧出了宫。 “正祥街?” 陈忆源没想到陆赋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当作惩罚。 正祥街地处偏僻的东郊,街尾后面就是几座大山,根本不适合居住,更别说是一群娇养下来的贵人。 “唉,环境虽差些,不过也没关系,至少不用上学了。而且正祥街离我师父的小院不算太远,我还可以去学医,因祸得福了” 陈忆典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反正自己是吃过苦日子的,肯定比那群贵族子弟更能适应。 一想到还能看到他们穿布衣干粗活的样子,陈忆典就兴奋不已。她要看他们叫苦连天,尤其是陆铃华和傅予安,看你们怎么熬下去。 陈忆源有些担忧的看着床上乐得自在的姐姐,姐姐千金之躯怎能去那么污糟之地?可陆赋派了暗卫守着,自己也不能私下帮她。 这个陆赋还真是够狠心的,连自己的子女也不放过。他不是最心疼陆瑾延吗?竟然也舍得他去吃这苦。 陈忆典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她得先整理些贴身衣物,再自己做些点心,金银财宝肯定是带不过去,那就拿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好。 陈忆典拉着陈忆源帮自己收拾行李。 “不行不行不行,这个肯定算财物,会被没收的” 陈忆典将陈忆源放进放进包袱里的玉佩拿了出来,陈忆源无奈一叹,这已经是她挑选的最差的玉佩了。 “这个银钗?” “我觉得不行,陆赋巴不得我们空着手过去,这个也算银子” “那这套衣服?” “这是锦缎,肯定不成,他说会提供衣服被褥,想来都是普通料子” 陈忆源一边放进去陈忆典一边拿出来,忙活半天,最后收拾下来竟然只有些贴身衣物和两根木簪。 “姐姐你可切记保护好自己,与人同处一室,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都要仔细些” 陈忆典认真点点头,暗暗窃喜自己完全适应宿舍生活,反正有困扰的肯定不会是自己。 “放心吧,你也是可以来见我的,不过还是尽量不要吧,我怕我忍不住想问你要银子” 陈忆源见陈忆典如此松弛的状态也稍稍放下心来。 也好,正好能让陆瑾谰和姐姐有更多接触的机会,这样陆赋也不会心生怀疑。 第133章 泥瓦房 陈忆典背着包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隐约开始期待起来,这样的惩罚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直到站在正祥街尾的泥瓦房前,腕上的包袱还是不受控的落在了地上。 陈忆典心下一凉,这哪里是街尾,这也太偏僻了吧!离着街道都还差了几里地,周围都是荒草树木,这瓦房上都有些长草了。 此处就是山底下的一块平地,中间一道宽敞的泥路,两边陈列着一些年头不小的房子。看着这一排排屋子,简直没一间是完好的。 陈忆典走进没有围栏的小院,每套房屋都是一间正房一个厨房和一间茅厕,看着虽然够用可因常年无人居住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 走进屋子才看见贺宜嘉已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了,陈忆典尴尬的与她打了个招呼。 正房不算大,里面就两张砖瓦砌的床,床上铺着再普通不过的花被。然后便是一些用具和一套桌椅。 陈忆典现下才反应过来陆赋的心思毒辣,这跟荒野求生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儿也不失望呀?” 陈忆典看着一旁自顾整理衣物的贺宜嘉,从头到尾她都没皱一丝眉头,这也太淡定了吧? “还能有比这更差的了吗?既来之则安之,再多的失望也必须抛之脑后” 贺宜嘉将床收拾妥当,看着还有木盆水桶这些用具,条件已经比她想象得好多了。 陈忆典惊得合不拢嘴,这就是真正的世家千金吗?这么沉得住气。 “啊啊啊脏死了” 陆铃华看着这灰扑扑的床和一点也不精细的被褥,角落里还有不少蜘蛛网。 一进门后她便不断挑剔,硬邦邦的床,脏兮兮的桌椅板凳,没有梳妆台也就罢了,连纱帐都没有,自己翻个身就能看见对面的姜秋禾,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父皇也太过分了,居然找这么破旧不堪的屋子,地面都有坑了!这床这么窄这么硬,怎么睡呀!” “你能不能闭嘴?” 姜秋禾从她进来起就一直听着她的碎碎念,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 陆铃华愤怒的打开自己的包袱,将里面的衣物拿出,抖开还算大的布巾。 “我要在中间挂上布帘” “求之不得” 姜秋禾把自己装衣物的包袱也展开,两块布巾凑在一起刚好够做一张床帘。 另一间屋子里,陆瑾延和周厉寻尴尬的坐在各自的床边。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进屋后便自顾整理着东西,哪怕两人一同将房间清扫干净了,也依旧哑巴似的没交流。 陆瑾延已经换上了粗布衣裳,虽然是布衣,但难掩他周身的贵气,因此出门后仅靠背影也被秦潇潇一眼认出。 “哥哥,你帮我们将木桌搬出来晒晒吧,我们实在没力气了” 秦潇潇在对面的院子里朝陆瑾延挥了挥手。 她和李明萱一同将屋子打扫了一遍,现下满身是汗累得不行。 周厉寻听到声音出了房门,见陆瑾延朝对面走去,他快步追了上去。 “我帮你们搬吧” 他看着气喘吁吁的秦潇潇也是心疼,说着便往屋里走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有哥哥帮我就够了” 秦潇潇赶紧上前拦住了他,扬了扬下巴。 “秦潇潇,究竟谁是你哥哥?” 周厉寻捏紧了拳头,每次她都做出这副模样,难道自己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李明萱眼见着气氛不对,赶紧上前把周厉寻拉到一边。 “那厉寻哥哥你帮我们打几桶水吧?我和潇潇身上都黏糊糊的,待会儿正好要沐浴” 李明萱明媚的桃花眼砸吧砸吧,潇潇也真是的,免费的短工不用白不用。 周厉寻低头应了声,拿着水桶去了路口的水井边打水。 陈忆典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上看热闹,不行,她也的拉个壮丁去。 很快方鸿江便也拿着水桶去了井边,见周厉寻毫不费力的一手一个装的满满的水桶,他有些自愧不如。 看着他稳健的步子,一滴水也没淌出来,方鸿江费力的提起装好的水桶,周厉寻这手劲还挺大,改天也骗他帮自己干干活。 一个上午结束,所有屋子基本都打扫干净勉强能住人,大家都累倒一片。 方鸿江给裴净祁分了些刚才陈忆典给自己的点心。 “每次都只闻到点心的香味,今天终于吃到了” 裴净祁累了大半天,这点心又香甜可口,他连吃了好几个。 方鸿江有些意外,他坐那后面都能闻到香味? 对面屋子里,陆铃华终于收拾干净了自己的床,她看了眼屋子,大多都是姜秋禾打扫的,还算干净,连房梁上的蜘蛛网也绞干净了。 看着她手上的点心,陆铃华肚子也叫出了声。 姜秋禾掀起眼帘看了陆铃华一眼,然后转身独自吃着点心。 陆铃华咬了咬牙,有什么了不起的! 刚站起身,就听到敲门的声音,是侍卫来送银子了。 陆铃华掂了掂手中的两锭银子,扔了十两给姜秋禾。 “咱们各过各的” 姜秋禾看着手中的银子,将它放在木桌上。 “你要怎么花这十两银子?” “不用你管,我现在要去酒楼里吃饭去” 陆铃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姜秋禾低声嗤笑。 “你笑什么?” “十两银子,你去酒楼里能吃几个菜?就这么把银子花光,剩下两个月等着去大街上乞讨吗?” “你!” 陆铃华捏着手中的银子,她少有出宫买东西,打赏下人自有母妃,自己的确不太会使银子。 “那,你要管钱吗?” 陆铃华有些犹豫,万一自己把钱用完了,姜秋禾肯定不会分给自己用,倒不如让她一同管着。 姜秋禾没说话,只对她使了个眼神,陆铃华思虑片刻后便把银子放在了桌上。 看着桌上的二十两银子,姜秋禾默了默。陆铃华若是把钱用完了,保不齐会忍不住去找人借钱抑或生事,与其到时候连累自己,不如现在把她管紧些。 姜秋禾把银子收了起来,看了看屋子里摆放的东西。 “我要出去采买,你去吗?” 陆铃华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快饿死了,她要去吃东西。 第134章 赌坊 “你找打是吧?” “不能打架” 傅予安拿着手里的扫帚扬了扬,祝怀熙跑到自己的床里边全力护着手中的银子。 刚才侍卫送银子过来后,傅予安居然要拿银子去斗蛐蛐,吓得祝怀熙赶紧把银子抢过去躲起来。 傅予安把门窗都关上,又看了看屋顶觉得没人偷听后才朝祝怀熙走去。 他走一步祝怀熙就退一步,两人开始围着床边转起来。 “你放心吧,我每次斗蛐蛐都是赢了的,我肯定赢个几百两回来,这样咱们就不愁吃喝了” 祝怀熙坚定的摇头,他们还得靠着这二十两过活两个月,万一被他输了那就完蛋了。 傅予安转了半天累得不行,他半躺在自己床上喘气。 祝怀熙依旧离他远远的,生怕他过来抢银子。 傅予安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一只蜘蛛顺着蛛丝同自己胸口一样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二十两银子肯定不够他用,必须得多赚些,可祝怀熙又跟块石头一样硬得不行。 眼珠子左右转动两圈,傅予安坐起了身。 “这样吧,我不去斗蛐蛐了,我们先去买些米面回来,不然这几天吃啥” 祝怀熙这回同意的点头,他们是要储备些吃食。 傅予安见他同意了赶紧笑意盈盈的走过去。 “那你同我一起去,你管着银子,成了吧?” 祝怀熙跟着点头,傅予安拽着他就往皇城里走去。 走了大半天也只是见着些偏僻的街道集市,离皇城最繁华的几条大街还远的很。 两人没办法,只能先在这里买东西。逛了逛才发现这里虽然铺子不多但也有好些个粮店和布店,正好是他们要买的。 傅予安看着祝怀熙提出来的一袋米,打开往里头瞧了瞧。 “这米都黄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上等米太贵了,我买的陈米” 傅予安气的翻了个白眼,谁要天天吃这些。 他瞥了眼袋子里的米,心里郁闷得紧。不行,他得去搞些银子,每天吃这些东西非疯了不可。 看着祝怀熙小心翼翼的将米袋捆好,傅予安四处望了望。 刚才他一路观察,只发现了肉铺后面有个小赌坊,这个地界应该是没有斗蛐蛐的楼子。 赌坊就赌坊,和斗蛐蛐想来也没什么差别,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祝怀熙,你把银子给我,我去换成铜板去,这些咱们用得就不会那么快了” 傅予安看了眼那边的杂货铺子,一副认真模样。 祝怀熙觉得有理,且银子始终没那么安全,还是换成铜板合适。 他掏出怀中的银子,刚刚买米用了九百文,现在还有些碎银子。 傅予安一手拿过十五两,掂了掂后放进袖里。 “你先去买些菜去,我这就去换铜板” 说着傅予安便朝那边的铺子走去,祝怀熙将米寄存在粮店里后转身去了菜市口。 傅予安见祝怀熙走远了,赶紧跑去了猪肉铺子后面的赌坊里去。 赌坊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不少人围在赌桌前扯着嗓子喊大小,赌徒们的脖颈青筋暴起,仿佛在骰子打开的那一刻就会彻底炸开。 傅予安在几张桌前游走,他穿的普通布衣,因此也没人特意上前招待他。 拿出袖中的银子,傅予安朝上面吹了吹气,而后向一张赌桌走去。 “哇,厉寻哥哥你太厉害了!” 李明萱在院子里边拍手边不断吹捧着屋顶上垫瓦片的周厉寻。 周厉寻认真的修补着屋顶,这些瓦被风吹雨打后有些错位,不过还好质地还算坚硬,应该还能用上两三年。 秦潇潇用帕巾绞着头发,看着屋顶上的身影她撇了撇嘴,要不是哥哥上山捡柴去了自己才不会让他去修屋顶呢。 方鸿江抬头看着自己这边也有些透光的屋顶,朝着对面俏声来了句。 “厉寻哥哥,待会儿也帮我们修修屋顶呗” 吓得周厉寻差点一脚没踩稳掉下去。 秦潇潇乐呵得不行,李明萱娇嗔的瞪了方鸿江一眼。 这边裴净祁和贺宜嘉陈忆典三人满载而归。 扛着大包小包的裴净祁没有一根手指头是空闲的,他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方鸿江要推脱与她们去集市转而让自己陪同了。 这两人简直没把自己当人,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堆,他感觉被一座小山压着,都不知道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方鸿江赶紧端了几碗清水出来,他无视裴净祁似要杀人的眼神,查看起他们买的东西。 都是些米面和调味料,直到他翻出两个比脑袋大点儿的坛子。 “买这个做什么?” “她们的” 裴净祁喝了水就想躺下休息,他随便找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早已忘了所谓的端庄得体。 “我听说后山有不少野果子,买回来装果酱用” 陈忆典满意的翻看着手中的坛子,自己这算是要打开种田副本了吧。 贺宜嘉看着碗底有些浑浊的泥沙,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将剩下的水倾洒在一旁的草地上。 水滴滚落在叶片上,顺着根茎沁入泥土中。 “你别哭了,我又不是故意要输掉的,谁知道今天运气这么背” 傅予安围着祝怀熙左转右转,他都快哭了一路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眼泪。 祝怀熙一想到傅予安拿着十五两银子拿去赌博还输光了就觉得心绞痛,自己太蠢了,居然会相信他。 现在他们只有不到四两银子,这要怎么过剩下的两个月。 紧紧抿着嘴,眼泪又忍不住掉落下来,不是傅予安运气背,是自己倒霉,居然和他抽到了一组。 “我以前没怎么赌过,没想到真会输光……你别哭了,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傅予安苦恼得很,祝怀熙这要是一路哭到回家,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他了呢。 而且他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把钱输光了,丢人不说,肯定会被五表哥教训一顿。 听到他自己都没有底气的话,祝怀熙哭得泛红的眼睛瞪了傅予安一眼。 “往好的地方想想,咱们现在不是也不缺粮食吗?凑活几天还是可以的” 傅予安眼看前方不远处就要到家了,得赶紧把他哄好了。 祝怀熙看着傅予安手上提着的米,这米再怎么也撑不过五天,他居然还好意思说。 “咱们现在还有点银子,过两天我去找个活做,总能把银子赚回来,你放心吧” 傅予安看他眼泪总算是止住了,赶忙讨好地接过他手里提着的菜篮子。 第135章 狸猫 祝怀熙将剩下的银子藏在袖子里,他再也不会相信傅予安了,不论他去不去赚钱自己也不会再给他一个铜板。 他抽泣了几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这片长久没有人烟的荒废地带开始升起缕缕炊烟。 周边的小丛中起起伏伏的传来蟋蟀声,几只燕子压着翅膀盘旋在灰蒙蒙的上空。 陈忆典往灶里添着柴,锅中炒菜的香味引诱得她不停咽口水。 看着贺宜嘉十分娴熟的翻炒动作,陈忆典越来越好奇她为何这般全能,洗衣做饭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做饭的话倒可以说是兴趣爱好,可打扫卫生这些琐事她也是不在话下,可她不是郡主吗,又深受皇后宠爱,怎么会做这些粗活? “看什么?” 贺宜嘉注意到陈忆典疑惑不解的神情。 陈忆典赶紧往灶里加了点细柴,偷偷瞄了眼贺宜嘉认真炒菜的模样。 “就是有些好奇你这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贺宜嘉炒菜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不断升起白烟的锅里,回想到了当年在道观里的日子,又想到了他…… “哦,小时候身子不太好,身边不能跟太多人,因此基本都是我亲力亲为,慢慢的也就都会做了” 贺宜嘉随意敷衍了她几句,不过自己也不算说谎,她幼时的确是体弱多病,这些细碎功夫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这边的香味刚飘出厨房,隔壁的院子里站着两个捂着口鼻不断呛咳的人。 看着陆铃华满脸的灶灰,姜秋禾只气得想用手中的锅铲敲死她。 “你塞那么多柴进去干嘛?厨房差点被你烧了!” “不是你让我把火烧大点吗?现在又来怪我,你自己会烧柴还让我来!” “那你有本事别吃饭!” 陆铃华不说话了,她横横的瞪着姜秋禾,抬起袖子擦拭着脸上的灶灰。 姜秋禾冷眼看着陆铃华,随后听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她转身看过去。 陆迟惊端着手中的饭菜走过来,他看了眼一旁还往外冒着黑烟的厨房。 “我和李肆煊煮饭煮多了,我们也吃不下那么多,分了些出来。这些是给你,给你们的” 姜秋禾看着托盘上的饭菜,米饭粒粒分明看着很是诱人,青菜炒肉也是还正散发出热气。 “多谢你们,正好我们今晚做不成饭了” 陆铃华怕姜秋禾会拒绝,急忙跑上前接过了托盘。 姜秋禾最终也只是道了谢,下次找机会还回去便是了。 陆迟惊一步三回头的回到自己院子,推开房门,看见李肆煊忍着怒意吃着有些烧糊的饭。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看着碗中有些黑黢黢的碎饭,自己都难以下口。 “送过去了?” 李肆煊快被气死了,辛苦炒的菜就被他拿去送人,连饭都把最好的地方盛走了,只剩些难以下咽的糊米。 陆迟惊费力咽下剌嗓子的米饭,低声应了声。 “别忘了,明天砍柴打水的事都交给你了” “知道” 李肆煊听他心甘情愿的语气都忍不住失笑,还真是够深情的。 月亮升起后,四周更显安静了。 除了偶尔的虫鸣声,便是夜风吹打树叶的沙沙声。 陆瑾谰拿着灯笼在几个女生的屋子周围巡视一番后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就听得一阵惊悚的惨叫声。 是予安的声音,他这么快就和祝怀熙打起来了? 来不及多想,陆瑾谰提着灯笼便快步往傅予安屋子跑去。 这声尖叫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大家屋里纷纷亮起油灯。 进了屋子,陆瑾谰发现傅予安坐在地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一旁的祝怀熙正慌忙去点燃油灯。 陆瑾谰将他扶起坐到床边,陆迟惊跟着赶了过来。 走到门口,便看到应声而来的暗卫,陆迟惊一手拦住了他,不许他轻举妄动。 陈忆典看着丝毫没有过去看热闹想法的贺宜嘉,将灯芯剪开了些。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你要去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你脑子没事吧的眼神,贺宜嘉无语的扫了陈忆典一眼,而后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陈忆典挠了挠头,也是,现在自己穿着中衣还披头散发的,在古代跟裸奔也没什么区别。 她赶紧随意将头发用木簪挽起,而后穿上外衣,摸着黑向外走去。 那边屋子里,傅予安紧紧拽着陆瑾谰的胳膊,陆瑾谰帮他顺着气,好一会儿呼吸才平缓下来。 祝怀熙站在一旁绞着手指,他也不知道傅予安突然怎么了,难道是房梁上的蜘蛛掉下来了? “你看见什么了?” 陆瑾谰见他这副模样明显是被什么吓到的样子,可能把他吓成这样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陆迟惊给傅予安递了杯水,傅予安见屋子里现下都是人才安心下来。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东西不人不鬼的模样,脸上都是毛。夜里太黑,我只看见了它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吓人,像是要杀了我” “你在那里看见的?” “就在我床边,我翻过身就见它盯着我,待我要仔细看时它就不见了” 陆迟惊正欲再问,就听得一声猫叫从屋顶传来。 陆瑾谰朝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翻身跃上屋顶,很快就抓了只体型较大的猫下来。 “是狸猫” 众人见到正龇牙嘶叫的狸猫才松了口气。 门口的方鸿江退了两步看向屋顶,月光下的屋顶一片宁静,此刻没有丝毫动静。 “你说这狸猫跑进他房里干什么?” 一旁的李肆煊拢着衣服看了眼方鸿江。 “还不是因为他自作自受的,这就叫恶有恶报,他从前把祝怀熙的小猫扔进水里,现下被人家大哥找上门来报仇了” 陈忆典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方鸿江见是她,赶紧往那边挪了挪挡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 “照你这么说这狸猫还可能是祝怀熙召唤来的” 李肆煊觉得有趣,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陈忆典乐呵两声,祝怀熙若能召唤狸猫那可是个大本事,最好夜夜都让狸猫去咬傅予安两口才解气。 几人在屋子外面聊得热闹,屋子里的人却格外安静。 “怎么会是狸猫呢,我都看见了,那怪物脸上都是血,獠牙尖得吓人,像是一口能要人的命” 傅予安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看见的是狸猫,可现下又实在想不出那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136章 挣钱 “可我们都在周围守着,的确是没看见有陌生人过来” 暗卫怕被斥责也是赶紧主动答话。 “想是夜里太暗你看岔眼了,若是担心,今晚就点着油灯睡吧” 陆瑾谰揉了揉傅予安的脖子。这里偏僻无人居住,后山上怕也有不少走兽,有狸猫出没也不奇怪。 待人都离开后,傅予安紧紧扯着被子。 “你当真没看见什么东西吗?” 傅予安看着还呆坐在凳子上的祝怀熙,对方只摇了摇头。 祝怀熙给油灯里加了些油,晃悠的火光闪得眼睛让人困倦不已,他打了个哈欠,去将窗户关严实后也上床躺下了。 傅予安躺下后紧闭着双眼,可刚才那骇人的画面实在是难以忘记。 翻来覆去未果,他看了眼隔壁床上的祝怀熙。 犹豫片刻后,抱着自己的被子就轻手轻脚的过去上了他的床。 祝怀熙被傅予安的举动吓到,赶紧抱着被子缩到一边。 傅予安故作镇定的咳嗽两声,将自己的被子铺好。 “我担心你一人睡觉害怕,你可别不识好歹” “……” 祝怀熙憋屈的缩在床边上,他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这么窄的床怎么睡两个人? 夜风时小时大的吹着,窗户之内一片宁静,慢慢的阳光再次透过缝隙将室内照亮。 陈忆典在床上扭动着四肢不想起床,贺宜嘉看了眼那边跟抽风一样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收拾妥当后她出门在水缸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头发。 昨天整理院子时,贺宜嘉特地将几丛野花留了下来,这会儿小花正开的精神,给小院里多添了些生活气息。 正浇着花,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人走过来。 “我们去买了些馒头,给你们分点儿” 李肆煊同沈玉竹提了个小竹篮,沈玉竹拿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馒头递给贺宜嘉。 贺宜嘉偷偷将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才上前接过。 “我们也要” 隔壁的陆铃华看见了贺宜嘉手中的馒头跟着就跑了过来。 “少不了你的,都有” 李肆煊生怕她吵吵起来,赶紧拿了份给她。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热意,这馒头应该是才出炉的,这怕是天刚亮他们便出发了。 “是殿下去集市的药铺里卖昨天找到的草药,我们就先买了馒头一起回来了” 贺宜嘉点点头,没想到三殿下竟然就开始挣银钱了。 陆铃华疑惑的看了眼几人,三哥什么时候还会识草药了?原来草药还能卖钱,自己也要去试试。 外面的说话声吵得傅予安皱了皱眉,他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推开祝怀熙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祝怀熙,祝怀熙!你怎么睡得这么死,天都大亮了” 傅予安用力将祝怀熙摇醒,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赶紧把他打发到后山捡柴去。 祝怀熙揉了揉眼睛,有些起床气的踹了傅予安一脚。 “嘿,给你脸了是吧?给我上山捡柴去” 傅予安一把扯开祝怀熙蒙着脑袋的被子,将他扒拉起来。 “为什么是我去,我又没输银子” 祝怀熙困得睁不开眼睛,本还以为不上学就可以睡懒觉了。 傅予安一噎,这臭小子还敢点自己呢。 “那我不是要去城里找活做吗?你难道不想我去赚银子?” 祝怀熙听到傅予安要去赚银子,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他该不会是要去躲懒吧? 傅予安见他不信自己,直接下床去套衣服。 “等着吧,今天我肯定赚五两银子回来” 见傅予安匆匆忙忙的出了门,祝怀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起床洗漱。 “祝怀熙,听说你今天要去后山捡柴,我正好要去后山摘野果子,咱们一起” 陈忆典边咬了口馒头边背起背篓嘟嘟嚷嚷的说着。 祝怀熙应了声,加快速度收拾起来。 很快两人便拿好东西向后山出发。 房屋前不远处的小溪边,几人蹲在水边洗衣裳。 姜秋禾观察着一旁贺宜嘉搓洗衣服的动作,而后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这些衣服料子都差得很,她都不敢太用力,只是不断把衣物埋入水中又捞起来。 “哇有鱼” 李肆煊扔掉手中的衣裳,三两下走到小溪中间去。他弯腰在水里摸索着,很快就抓住了一条巴掌大小的小白鱼。 方鸿江也加入其中,两人抓鱼抓得不亦乐乎。 很快二人的后背都挨了块小石子。 “水都被你们搅浑了,滚远些” 姜秋禾剜了他们一眼,将衣服从水里捞起来。 方鸿江和李肆煊自是不敢多说,赶紧转移阵地。 “你们可有赚钱的法子?” 贺宜嘉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两个人的衣服不算多,两刻钟不到的工夫就清洗得差不多了。 姜秋禾还在将衣裳压到水里不断摆动。 “陆铃华跟着三殿下上山找草药了,我一会儿准备去集市里找个武夫子的活” “武夫子?这周围似乎没有学堂” “昨日我看到街道上也算有几家富户,想来应该有私塾,我去看看可需要武夫子” 贺宜嘉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姜秋禾去做武夫子想来是轻而易举的事,自己能做什么呢? 即便是私塾先生,怕是也不会接受女夫子,且自己年纪尚轻,主人家也不会信任自己的能力。 正凝眉思索着,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鱼被扔到自己面前,溅起的水花差点打到她脸上。 “送你条小鱼炖汤喝” 李肆煊站在溪中咧嘴笑着,贺宜嘉冷冷看了他一眼,端起木盆起身便离开了。 李肆煊看着水里有气无力的小鱼,有些不解的看了眼方鸿江。 “她怎么就走了?” 方鸿江憋着笑意,看着贺宜嘉走的很是匆忙到身影,他都能猜到此刻她无语的神情。 “不知道,也许是她不爱吃鱼吧” 方鸿江看着李肆煊不明就里的模样,认真严肃的说道。 姜秋禾与方鸿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粲然一笑。 后山上,陈忆典摘了不少野果子,现在吃着酸的不行,做成果酱想来味道不会差。 祝怀熙的背篓里倒是没几根柴,他准备先陪陈忆典找够果子再在下山的途中捡柴。 两人不断观察着四周,这些野果子大多在矮树之上,因此并不难找。 “那儿那儿” 陈忆典又看见了一棵挂着暗黄色果子的小树,祝怀熙跟着她跑过去。 他们离开后,静谧的上方缓缓飘落下几片葱绿的树叶。 第137章 刺杀 陈忆典使劲儿挑着大果子摘,很快她的小背篓就装了一大半。 “你确定这个能吃吗?” 祝怀熙看着这从未吃过的果子有些担心,万一有毒可怎么办? “没事儿,我刚才都尝过了,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说着她便弯下腰去捡刚才掉落的果子,在她蹲下的瞬间,一支柳叶状的飞镖从她的头顶擦过直直扎入面前的树干中。 看着只剩些尾端露在树皮外的黑色飞镖,两人惊恐对视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刚跑了几步,陈忆典便看见了头顶有黑色身影飞过,吓得她拉着祝怀熙赶紧转弯往山另一边跑去。 “完了完了完了,是谁要杀我呀,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陈忆典边跑边绝望嚷嚷,后面的身影根本甩不掉,看样子人还不少。 陈忆典感觉被鬼缠上了一样恐怖,他们莫不是在飞吧这么快。 “我们往山下跑,山下有暗卫” 祝怀熙取下陈忆典背上的背篓,刚转身就见一柄长剑闪着银光朝自己刺来。 对方速度太快,他下意识抬起背篓挡在身前,紧闭着眼不敢呼吸。 却只听得一道闷哼声,那人倒在自己身前好几米开外,他一副痛苦模样捂着胸口,而后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剩下数名黑衣人紧随而至,看着地上身受重伤的同伴,他们都谨慎的看着祝怀熙身前的陆瑾延。 祝怀熙看着长身玉立站在自己身前的陆瑾延的背影,刚才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你们先走” 陆瑾延没有回头,只淡淡丢了句话,袖中的短针瞬间扣在五指之间。 “那三哥你自己小心呀” 一旁突然出现的陆铃华拽了把还在懵然状态的祝怀熙,同陈忆典一起往山下跑。 谁知刚跑了两步,就被几个黑衣人拦住,后面陆瑾延本就以少敌多,现下也只怕是分身乏术。 看着陆瑾延那边打斗得激烈,祝怀熙三人只得被手拿长剑的黑衣人逼得步步向后退去。 陆铃华害怕得快把祝怀熙的手捏断了,自己今天就不该缠着三哥来挖草药,现在怕是小命都要丢了。 陈忆典看着不断被打趴下的黑衣人,可他们人数实在太多,打车轮战陆瑾延只会被耗尽体力,那就真是完蛋了。 几个黑衣人再次朝祝怀熙几人袭来,陆瑾延紧皱眉头,射出手中最后几只银针击退纠缠着他的黑衣人,随即踏上树干两步飞身过来将他们护在身后。 陈忆典赶紧捡起地上的石头,能砸倒一个算一个,陆铃华见状也跟着捡起一旁的枯树枝。 “你们究竟是谁?” 陆瑾延面色沉凝,这些人看着像是杀手,还是冲着祝怀熙来的,可谁会专门雇杀手来刺杀他? 黑衣人围在他们面前,一个头头从后面走出来,他紧盯着后面吓得不敢说话的祝怀熙。 “祝怀熙,有人花高价让我取你性命” 祝怀熙听后直接呆住了,他从来没得罪过谁,怎么会有人想要自己的命。 陈忆典和陆铃华对视一眼,居然是冲祝怀熙来的?还是高价买他的命? “我不认识你们,是……是谁要杀我” 祝怀熙看着这群黑衣人,他们都没有戴面具或布巾,这么多人里他一个也不认得。 “你们是飞鹰阁的人?” 陆瑾延凝眸看着他们腰间藏着的束带,这是飞鹰阁成员才会佩戴的,他们常年练习轻功,因此弱点往往都在腰腹之上,这个束带是掺了银丝编织的,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不愧是三皇子,眼睛真够毒的” 那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藏得这样好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既知道我们是谁还敢刺杀我们,难道不怕被千军万马攻绞吗?” 陆铃华往前走了一小步,这些人简直是大胆,居然敢在皇城刺杀皇亲贵胄。 祝怀熙怕她冲动引火上身,赶紧把她又拉了回去。 那男子哂笑一声,他阴冷的目光扫了眼陆瑾延几人。 “只要把你们都杀了,谁会知道是飞鹰阁做的呢?” 陆铃华吓得睁大眼睛,他居然想杀了所有人。 陈忆典刚想说都出都是一家人的话顿时卡在喉咙处,她没想道他们会做这么绝,此时若是说出方哥他唐哥的名字,怕是保命不成反而会害了他。 陆瑾延眉头紧锁,他现在手上没有武器,暗器也用得差不多了,根本护不了这么多人。 算了,保住一个算一个吧。 陆瑾延见对方直接再次发起攻击,准备与他们来个拼死一搏,可他还未来得及出招,对面冲上前的几人却突然倒地一片。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们脖颈处都开始喷涌出鲜血,几人的脖颈上都是一道整齐划一的刀痕。 好快的刀法,快到他根本没看见对方是何时出的刀,人还未露面,却已经一招解决了这么多杀手。 陆瑾延暗暗观察起四周,是谁能有如此高深功夫,难道是…… 黑衣人的头头显然也怔住了,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几人,他愤怒的拔出手中的长剑。 “谁在装神弄鬼?有能耐就出来与我一战,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男子紧握着手中的剑,全身聚力起来,手背上的青筋不断抽动,如野兽般等着借物出场。 “什么神什么鬼的,我一介弱女子能有多大能耐呢” 随着一道淡漠轻柔的女人声音从上方传来,陆瑾延几人和黑衣人都向头顶看去,只看得一片高大遮日的大树,却没有任何人影。 黑衣人思索片刻,猛然朝身后看去,果然后面两名同伴刹那间倒地身亡,一个戴着青灰色野兽獠牙面具的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陈忆典和陆铃华再次惊恐的对视一眼,这不是那天藏书阁里的那个杀手吗! 陆瑾延仔细观察着这名女子,她身着利落劲装,明明是身量纤纤可却能在眨眼之间取人性命。 女子沾着血的面具下,依旧是那双噙满杀意的眼睛。她垂下眼帘随意扫视了众人一眼,仿佛所有人的生死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一阵微风吹过,她那及腰长发被风轻轻带起波动在腰后,慢悠悠的从背后抽回双手,手上握着一对正在滴血的鸳鸯双刀。 黑衣男子见着她的刀顿时慌了神,是青月刀,她是杀手门的人! 那女子没去管黑衣人的慌乱,只稍稍偏头看了眼陆瑾延身后的祝怀熙,懒懒道了句。 “祝怀熙,有人花高价让我保你性命” 第138章 追杀令 祝怀熙再次呆住了,所以有人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还专门雇人保护自己? 陆铃华和陈忆典两人最是震惊不已,她们直愣愣地看着那形如鬼魅般的女子,这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天鹰阁一向同生死门井水不犯河水,你竟敢来多管闲事” 黑衣男子观察发现她没有同伙后也松下了些戒备。 那女子这才把眸光转移到黑衣男子身上,而后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仿佛不是来自这位身材娇弱的女子,而是无限深渊里传来的死亡诏书。 “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打算饶你一命,可你该知道,生死门的刀下,从来不留活口” 言毕她眸中瞬间涌起无尽杀意,手中的青月刀在腕间一转,上面残留的血迹瞬间消失殆尽,只露出一缕骇人寒光。 黑衣男子没想到她如此不将天鹰阁放在眼里,也是愤怒不已。 陆瑾延这边只有他会武功,他自然能感受到两人间强大的杀气,赶紧带着几人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被误伤了。 黑衣男子率先发起攻击,他身后的同伴也都一应而上,刹那间刀光剑影交错。 陈忆典只能看见那边黑乎乎的一团,女子被围困在正中间。 “他们这么多人,那人还是个女子,会不会……” “不会,她是生死门的人” 陆瑾延没有多解释,只这一句话,他相信那女子不会输。 果然,不过一瞬,几名黑衣人直接从那处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吐血身亡。 陈忆典和陆铃华又往后面退了两步,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吗,生死只在一瞬间。 几人只能听见那边的刀剑碰撞声,那女子每出一个动作,便有黑衣人随之倒下。 她出招极为迅速,疾如闪电,刀下杀出一道道残影,刀锋之下寒声四起,听得令人心胆俱寒。 几招下来,除了那名黑衣男子,周围横尸遍野,浓浓的血腥味让陈忆典三人忍着恶心捂紧口鼻。 黑衣男子看着地上纵横的尸体,片刻后身形一晃,借着长剑才单膝跪地没有完全倒下。 “原来生死门是你揭的榜,你接的不是追杀令吗?” 他嘴角溢出鲜血,左手手筋也不知何时被挑断了,肺腑穿刺般疼痛,现下怕是只剩死路一条。 那女子慢步走到他身前,垂目俯视着他,嘴角浅浅勾起一抹和善的微笑。 “的确是追杀令,谁动祝怀熙就追杀谁” 黑衣男子还想再站起来,可已是徒劳,他用尽全力才抬起头看着上方面具下那睥睨众生的眼睛。 “今日是我有幸与生死门一战,不愧是易——” 待她转过身时,黑衣男子已经倒在地上断了气,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剑柄,显然是被一刀毙命。 看着她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陈忆典几人赶紧一窝蜂的躲到陆瑾延身后。 陆瑾延汗颜,躲那么快干嘛,他自己也打不过她呀。 这么想着,陆瑾延还是警惕的看着她,这人别杀疯了把雇主也给杀了。 那女子又歪头看了眼陆瑾延身后的祝怀熙,师兄说的没错,他还真是胆小得很。 确认祝怀熙安全无虞后,那女子朝陆瑾延投了个眼神,示意他看向地上那堆尸体。 “都杀干净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女子声线有些慵懒,她将手中的青月刀收了起来。按照杀手组织的规矩,天鹰阁派出的人被杀光后,是不能再派人继续刺杀祝怀熙了。 “是谁要买他的命?” 陆瑾延见她收起了杀意,看来她的确是来保护祝怀熙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接的追杀令,是平南王下的” 那女子上下扫视了眼陆瑾延,看见他小指下露出一根墨色针尖,她挑了挑眉,看来他还留了后招。 真是热闹,大家都跑到皇城来了。 女子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朝祝怀熙递了个眼神。 祝怀熙被陆铃华推了一把,有些犹豫的接过了信封。 “刺杀你的这批人死绝了,天鹰阁不会再插手此事,这信是平南王托我处理干净这些人后再交给你的。如今事情办完了,咱们后会无期” 那女子看着几人,尤其凝眸着重看了陈忆典一眼,在山风吹来的前一刻,她轻盈一跃借着树枝转眼间便消失在高树之中。 陆瑾延看着上方有些摆动的树枝,树叶沙沙作响,已经分不清是因她的飞身经过还是只是清风拂过。 祝怀熙看着手中的信件,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陆瑾延。 “你自己的东西,收好便是” 陆瑾延睨了眼那边地上的杀手尸体,凝思片刻,让祝怀熙三人先下了山,并告诫他们不可将此事传出去。 一旦传出去,他们很可能会被生死门盯上,且此事因祝怀熙而起,越多的人知道,他必定越危险。 陈忆典最是知道保密对活命有多重要,下山途中反复给祝怀熙和陆铃华灌输保守秘密的重要性。 “吵死了吵死了,你实在不信任我们就给我们灌碗哑药算了” 陆铃华捂着耳朵用力晃了晃脑袋,她实在受不了陈忆典一路跟念经一样叭叭的说个不停。 祝怀熙倒是认真听着,他觉得陈忆典说得很有道理,尤其他也不知道这封信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万一是关乎很多人生死的秘密,那更不能让他人知道。 下山后祝怀熙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在屋子里转了转,确认傅予安不在后才搬着小板凳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从怀中拿出信封,信封上没有写任何东西,可只捏着信封的厚度,他便知道里面定然写了不少东西。 这个是父亲给自己的,父亲还早知道有人想要他的性命而重金雇人保护自己,想来一切答案都在这封信件之中。 深深呼吸几次做足心理准备后,祝怀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信封。 取出信封里的一叠信纸,他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的字迹,期待又紧张的查看起信中的内容。 “草药呢?” 姜秋禾看着陆铃华两手空空的回来,按理说陆铃华靠不住是正常的,可跟着陆瑾延应该不会毫无收获吧? “三哥说今日后山风太大,怕会变天,就让我先回来了” 陆铃华镇定自若的说着,随意捏了捏自己肩头,毫无撒谎痕迹的模样。 姜秋禾抬头看了眼上空,天边的确是开始乌云笼罩,看来又要来一场秋雨了。 第139章 身世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天空极速昏暗了下来,狂风四起,众人赶紧将衣服收回屋子中去。 雨水很快落下,沿着屋顶的瓦片不断聚成水帘。 祝怀熙不断扫视着信件上的内容,越看他心跳越慌乱,每展开一页都需要用尽全力。 “不可能,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掉落,他紧紧抿着嘴唇,不断抽噎致使呼吸急促起来。 直到看完所有信纸,他呆愣的坐在那里,像是被人摄取了魂魄般放空眼瞳。此刻他有些不知是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哥”。 原来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自己的祖父…… 他的父亲,是祝恒青。 当年祝恒青年少有为,征战沙场屡次立下军功。 他跟着平南王一路向南疆打去,当时可谓是让南疆士兵闻风丧胆的地步。 有次在清理战场时,他发现了一名女扮男装的南疆士兵,那女子奄奄一息看着十分可怜,祝恒青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别院仔细疗伤。 本想待她伤势痊愈之后就偷偷将她送回南疆,却未曾想两人在日间相处中慢慢生了情愫。 祝恒青当时正是年轻力盛的年纪,最终没经住诱惑,与那女子行了鱼水之欢。 后得知女子怀孕后他很是惊慌,他年纪尚轻,若是被他爹知道肯定不会饶了他。 可仔细思量后,他还是准备给这女子正妻的名分,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不是她,他不能害了这姑娘。 于是祝恒青偷偷将她安养在别院之中。准备待她胎象稳定之后便同平南王坦白此事,可没来得及告诉他爹,南疆那边便又生了战乱。 祝恒青只得先赴战场,这场战役打得很顺利,可回程前夕,他却在自己营帐中突发重病,最终身亡于凯旋而归的路上。 平南阳知道此事后伤心欲绝,而后他着手调查起祝恒青的死因,因此在抽丝剥茧后也知道了那南疆女子的存在。 在得知他是中毒之后,平南阳便怀疑起那南疆女子,但碍于她怀着祝恒青的骨肉,他也不忍下手。 直到在生产之际,那女子才主动告知了她的身份。 她原是南疆王的妹妹,因南疆被江国不断攻陷城池,还是南疆皇子的南疆王便设计让自己的妹妹去混入江国军营中做探子。 这南疆公主生的实在美貌,且嗓音曼妙令人闻之欲醉,她听从南疆王的安排混入江国军营中去蛊惑祝恒青。 南疆王告诉她只要她与祝恒青在一起,那平南王定然不会再步步紧逼攻打南疆。 成功引诱到祝恒青后,她也发现自己对他动了心,更在怀有身孕之后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她害怕祝恒青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憎恶自己,她不想看到他厌弃自己的眼神。 一直拖到他奔赴战场,她也没有勇气坦白。 直到听到祝恒青中毒身亡的消息后,她才得知是跟在她身边来接应她丫鬟借自己的手暗中给祝恒青下了毒。 此毒是南疆奇毒,中毒后不易发现,且要日积月累后中毒之人才会毒发身亡。 在她的逼问下,她才得知原来南疆王一直都在欺骗她,他让自己同祝恒青在一起,就是为了借自己之手杀了他。 而他让丫鬟给祝恒青下的南疆奇毒,便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他从来没指望自己能活着回去。 她深知是自己害死了祝恒青,每日以泪洗面,直到生产来临之际,她才将一切告诉平南王。 她唯一能赎罪的,便是将祝恒青唯一的骨肉好好生下来,因此煎熬过数个日夜之后,她终于在生下孩子后服毒离开人世。 平南王知道祝恒青是想娶那女子为正妻的,虽然是她间接害死了自己儿子,可平南王还是希望祝恒青能够安息,便借着他的军功为这孩子请封了世子之位。 平南王不敢让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世,他体内有南疆皇室的血脉,这无疑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危险。 他身份实在特殊,不论是南疆还是江国,定然都不想看到这孩子的存在。 因此他只得对外宣称这孩子是自己的外室所生,并给他取名祝怀熙,希望他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便好。 平南王怕祝怀熙留在南域会有被发现身份的风险,于是从小将他送回到皇城由姨娘抚养。 他对祝怀熙的感情也很是矛盾的,作为这孩子的祖父,他本该好好疼爱他才是,可一想到他身上也流淌着杀害儿子凶手之人的血液,自己就不想见到他。 因此他很少回皇城关心照料祝怀熙,只保证他衣食无忧罢了。 这次他也是从探子那里得知南疆王花了重金雇杀手组织要取祝怀熙的性命。 祝怀熙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南疆王自己曾做过的龌龊事,他时常梦到妹妹在眼前哭诉,更要持刀杀了自己,这让他恐慌不已。 他更担心此事败露那便是整个南疆皇室的丑闻,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为了获得皇位不择手段。因此无论如何他也要杀了祝怀熙。 平南王得知消息后即刻发下追杀令,追杀所有想要祝怀熙性命的人,因此才有了今日后山的事。 祝怀熙紧紧捏着手中的信纸,所以他究竟该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的出生似乎都是一种罪恶。 平南王告诉他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他的身世就是一剂致命毒药,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 当年秦家的事让平南王确信了君心难测,他不能拿着祝怀熙的生命去冒险,因此也只能让他以自己小儿子的身份活下去。 听着屋外啪啪作响的雨声,祝怀熙取出火折子将一张张信纸焚烧干净。 火光倒映在他明亮的眼眸之中,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父亲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 自己是长得像父亲多一些,还是母亲多一些?父亲若是知道自己存活在世上,他是感到高兴,还是觉得恶心? 当所有信纸都成为一堆灰烬后,祝怀熙的眼泪再次滴落,比窗外的大雨还要猛烈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傅予安跑进屋子,他不断拍打着衣服上沾的雨水,将斗笠取下放到墙边。 祝怀熙只自顾流着泪,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傅予安见祝怀熙满脸的眼泪,头疼的走上前去。 “你怎么又哭了?我都说了我会把钱赚回来的,你就不能相信相信我?” 说着他还颇为骄傲的从怀中掏出五个铜板,这可是他手心磨破皮才换来。 祝怀熙看着那五个孤零零的铜板,他今早还说要赚五两银子呢。 “鬼才会相信你!”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用力推开了傅予安,直接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第140章 捞鱼 傅予安看着床上的一团,将铜板放回怀中。 “我跟你说,我找到了个好路子,给集市里的小酒楼跑腿。这集市里就这一家酒楼,生意忙得很。有不少人都在酒楼里点了菜送到家里去,今日我才跑了三趟,就得了五个铜板” 傅予安坐到祝怀熙旁边得意的说道,见其没反应还伸手推了推他。 “好好跟你说话又不听了是吧?” 傅予安一直被无视也有了些怒意,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突然坐起的祝怀熙用被子盖住脑袋使劲打了几个拳头。 隔着被子,虽然拳拳到肉可却没有丝毫声音,疼得傅予安龇牙咧嘴。 莫名其妙被连着打了好几拳,傅予安也发了怒,用力掀开被子扣着祝怀熙的双手将他压倒在身下。 刚扬起拳头就看见祝怀熙红彤彤的眼睛,嘴唇上还有两个血红的牙印。 他又想到自己输光银子的事,有些心虚的放下了拳头。 “你想被流放我可不想,给我安分点!” 傅予安松开了祝怀熙的手腕,有些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疼死他了。 “你以后若是再欺负我,我就打断你的脖子” 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可自祝怀熙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模样,反倒是有些娇气。 傅予安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不屑的嗤笑一声,看来祝怀熙当真是好日子过多了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傅予安瞥了眼气势汹汹的祝怀熙,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暂且先忍他两个月,等回了皇城,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行行行,你想怎么着都成” 傅予安懒得跟他拉扯,起身去木柜里找换洗的衣服。 看着傅予安的背影,祝怀熙委屈得不行,自己不是野种,他的父亲是祝恒青,至少,在父亲去世之前,他应该是期待自己的出生的。 可是……自己的母亲是南疆公主,大家若是知道这个秘密,怕是会比现在更厌恶自己…… 外面的大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这场大雨过后,秋日又将会多些凉意。 听着窗外屋檐下断断续续的滴水声,陈忆典在厨房里捣鼓着做果酱。 下山时她不忘带走自己的小背篓,还好这场刺杀没弄坏她辛苦找的野果子。 手上动作不停,陈忆典回忆着早上后山的事。 究竟是谁想要祝怀熙的性命?他一直待在皇城,又老老实实的应该没得罪过谁才是。 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两大杀手组织出手,这一定和他母亲有关,该不会他的亲娘是天鹰阁阁主的女儿吧? 不对呀,若真是如此,他们该保护好祝怀熙才是,怎么会想杀了他呢。 可若不是黑道千金,难道还是一国公主不成? 陈忆典搅拌着锅里成了形的果酱,被滚烫的果酱溅到手背她才猛然回了神。 贺宜嘉走进厨房,她看了眼锅里像泥土一样了果酱,有些难以言表的看着陈忆典。 这东西能吃吗?只看着这颜色,她都难以相信会有人花银子买这东西。 陈忆典拿了双筷子搅了些递给她。 贺宜嘉顿了顿,有些不情愿的接过,只轻轻尝了一小口。 酸酸甜甜的,贺宜嘉眸露惊艳之色。没想到她手艺这样好,用野果子也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吃食。 “等完全熬好了,用温水冲泡着喝最是可口” 陈忆典自己也尝了尝,这果子应该是野山梨,开胃健脾哪怕是卖不出去自己喝也不会浪费。 “我同潇潇她们去接了些刺绣的活计,你要一起吗?” 听到贺宜嘉的话陈忆典尴尬的咬了咬舌尖。 刺绣?这种高端手艺自己怎么可能会,不过她以前倒是绣过十字绣,这算刺绣吗? “刺绣呀……我手艺不是很佳,我还是不,哎不对,我会戳娃娃,这个可以吧?” 陈忆典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可是很喜欢玩针刺毛毡,宿舍小桌上都是她自己戳出来的娃娃摆件。 “你,要戳娃娃?” “对呀,可好玩了” “好玩?你用什么戳呀?” “粗针呀,竹签也行” “……” 陈忆典看着贺宜嘉那不可以思议又难以接受的表情,怎么戳娃娃在这个国家是犯法的吗? “小娃娃这么小,你竟然也下得了手!” “什么?我……哈哈哈哈哈” 陈忆典这才反应过来贺宜嘉误解了自己的话,她笑得小腹抽抽,戳娃娃,哈哈哈哈哈。 “我说的是小玩偶,可不是打小孩儿,这个用羊毛就能做。等我做出来给你看看,说不定真能卖个好价钱” 陈忆典手痒痒,此刻就想戳两个出来,只是还要去买羊毛和染料才行。 贺宜嘉得知是自己误会了也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她还以为陈忆典如此恶毒连孩童也不放过。 月色下,陆瑾延处理好那些尸体后才下了山,他身上都被雨水淋湿,因此一进屋子就翻找衣物去沐浴。 周厉寻一整日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如今见他全身湿透着回来,不禁蹙起眉头。 刚想说什么,可犹豫片刻,到底是把话淹没在喉间。 看着陆瑾延只默默用帕巾绞着头发,也不与自己说话,周厉 寻神色暗了暗转身去了厨房。 陆瑾延见他出去后,才快速换了干净的衣服,这些脏衣服上沾了不少血,得赶紧处理了。 刚将脏衣服扔进木盆里,周厉寻便又走了进来。 陆瑾延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事要说。 “什么事?” “……下了雨天气凉,我烧了些热水,你待会儿用吧” 说完他也不看陆瑾延的神情便踩着有些匆忙的步子出了房门。 陆瑾延看着晃动的木门,晦暗不明的眸子凝视着地上的水渍,那不是自己的。 周厉寻不想呆在屋子里,他提着桶去路口的井边打水。 看着井中月亮的倒影,他想到了当初也是这样的月色下,自己同陆瑾延偷偷跑到池塘边捞小鱼。 “你真笨,让我来” 陆瑾延抢过周厉寻手上的网兜,探着身子去捕石头下的鱼儿。 周厉寻两只小手一边紧紧抓着陆瑾延的腰带不让他掉下去,一边扶着身旁的树干。 “算了吧,我怕水……娘和舅母知道了肯定会打我们屁股的” “别吵,我就快抓到了,到时候我们偷偷把它养起来,他就是我们的神兽” “都叫你少看着画本子了” “啊!” “啊!” 最终周厉寻的小手还是没抓住陆瑾延,两人一同掉进了池塘里。 “呜呜呜呜,救命呀,我不会水,阿延……” 周厉寻害怕的在水中胡乱挣扎起来,陆瑾延潜到水下托起了他,待他不再乱动后才冒出头带着他往岸边游。 “小寻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第141章 点点 费了好些力气,陆瑾延才将周厉寻推上岸边。 陆瑾延仔细检查着周厉寻的情况,见他只是受了惊吓才放下心来,不断用小手给他顺着气。 两只小落汤鸡不敢让人知晓,偷偷跑到无人的屋子里脱了衣服等着晾干,结果两人当夜都发起高热。 周厉寻看着井中弯弯的月亮,也莫名的勾起了嘴角。 小时候陆瑾延是最调皮的,可他也是最心细的,明明只比自己大三个月,可却一直充当着哥哥们角色保护自己。 自从秦家出事后,他便沉默很多了,他本该是个璀璨生辉、热情洋溢的人才对,就如姝仪舅母那般美好。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或许…… “大半夜你站在这儿干嘛呢?” 陆瑾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周厉寻吓得扶住了井口。 抚了抚胸口,周厉寻才掩住慌乱之色回头看过去。 见陆瑾谰手上提着个灯笼一脸纳闷的看着自己。 “哦,水用完了,我来打些水。你巡视好了?” 周厉寻知道陆瑾谰每晚都会在女生那几间屋子后好好巡视确认无虞后才回去休息。 “嗯,怕有狸猫在出没,我准备在她们屋子后面砌一面泥墙,墙上再挂几个灯笼,这样也安全些” 陆瑾谰看了眼已经熄了油灯的几间屋子,没有侍卫把守终究是怕有隐患。 周厉寻点了点头,这事他们几个男子半天的功夫也就能做完。 似想到了什么,他掩嘴笑出声音。 “姜秋禾那屋子后可以留个缺口,给歹徒一个自寻死路的机会” 周厉寻不敢想象哪个倒霉蛋敢溜进她的屋子,能留个全尸都算她大发慈悲了。 陆瑾谰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很快他便收起笑意,认真的看了眼那间屋子。 “怎么说她也是名女子,名节和人身都得周全,还是小心为好”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周厉寻无奈的一撇嘴角,怕是命都没了,还能怎么损她名节。 星辰在夜空中慢慢消散而去,一场大雨过后再次迎来了个艳阳天。 陈忆典想起今日是师父给自己扎针的日子,洗漱后抱着一个小坛子便匆匆出了门。 师父的小院离正祥街虽然也就两条街远,可没有马车,她还抱个坛子,也是走了大半个时辰。 到了小院,果然师父已经在煎药了。 陈忆典奉上自己做的一坛果酱。两人当即冲泡了两碗,伊述很是满意。 伊述给陈忆典施针时,发现她也拿一个毛球一直戳。 伊述眼皮跳了跳,这应该不是在练习扎针吧?这都快把人戳成筛子了。 “你这是在扎什么?” 伊述见她手不停的戳,还时不时加些东西进去,忍不住问出口。 陈忆典狡黠一笑,这是她刚才在集市买的羊毛和棉花,准备先戳个崽崽出来看看成品。 “等会儿您就知道了,这可是我这么久来第一次戳,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陈忆典不停戳戳戳,脑袋上的银针跟着她不停晃悠。 “诶师父您手受伤了?” 陈忆典侧过头发现师父手指上有好几道划痕,看着像是才弄伤的。 伊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将其收了收。 “这两天去小戚山挖草药了,不小心被藤草割到了” “哦,师父辛苦了,那我给你吹吹” 陈忆典侧过头对着伊述手使劲吹了吹。 伊述展颜一笑抬手弹了弹她脑门。 “别装乖了,伤口都给你吹开了。对了,月茧草开花了,下次过来,解药也就差不多配制好了,你这毒便可以解了” 伊述看了眼窗台上开得正盛的蓝白色小花,神色却有着凝重起来。 陈忆典先是眼眸一亮,可也想起师父说这解毒不是必定成功的事,若是失败了…… 伊述低头看着陈忆典的忧心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你放心吧,我会尽最大努力给你解毒,毕竟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徒弟” 陈忆典这才重新拾起笑脸,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拍马屁。 当伊述给陈忆典取完针时,她抬起了手,一个圆滚滚的橙色橘子躺在她掌心。 “送给师父的” 陈忆典笑的灿烂,没想到这么久没戳了,还能有这么好的手感。 伊述接过那个小橘子,这橘子做得很是精致,饱满的形状都能猜到它定然甘甜多汁,仿佛都能嗅到淡淡的橘子清香,连上方树叶的纹理都依稀看得出来。 这东西倒是新奇,伊述拿在手中左看右看,喜欢得紧。 “你手艺倒是不错,多谢你送我这个” 陈忆典见师父很是喜欢,也很是自豪,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师父有这般灵动活络模样,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你辛苦做这送给我,我该回你什么才好” “师父您还跟我见外呢,您是我师父,我怎么孝敬您都是应该的” 陈忆典摆了摆手,更何况这也不辛苦,一会儿的功夫。 伊述看着陈忆典的嬉笑模样,注意到她头上的木簪。 “你可有小字?” 陈忆典一顿,这倒是没有,她是陈国嫡出公主,除了皇帝皇后,谁敢叫她的小字?因此及笄之后她也未有小字。 见她摇了摇头,伊述认真思虑着。联想着她体内的毒和她平日的性格爱好,伊述坐到了她对面。 “那我便送你一个小字吧,点点,可好?” “典典?是我的名字吗?” “不是,是点点。希望你今后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健康一点,幸福一点” 听到他的话陈忆典鼻头瞬间涌起酸意。 她原本的名字就叫陈一点,爸爸妈妈也总会叫她点点。 她出生时请了算命师傅看了说是命中缺木,于是爸爸便准备给她起名陈木,可妈妈觉得单调了,便主张叫陈术,二人因此争执不休,后来是爷爷说术和木也就差一个点,便叫陈一点了。 虽然听起来很滑稽,可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取名字太随意了,都没有什么意义,直到听到师父说希望自己健康一点,幸福一点,她才突然感受到被认真取名的满足感。 “嗯嗯嗯,我一定要很健康很幸福,谢谢师父给我的小字” 陈忆典越想越觉得开心,嘴里不断念着自己的小字。 伊述见她如此欢喜,神色跟着柔和不少。 典字本该很好,是高贵端庄、卓尔不群、超凡脱俗之意思,且还能承载朝政江山繁盛的期许。 可看她的这些经历,怕是她也压不住这个字,便借小字点点,为她多添些福泽,多得些庇佑。 第142章 欠条 “听说姜秋禾去做武夫子了?” 李肆煊蹲在溪边搓洗着衣服,他旁边有好几个木盆,都是昨日换下的脏衣服。 昨晚他与方鸿江达成合意两人一起承包给男子们洗衣服的活,三个铜板一件衣裳,很快就收了一大堆衣服。 一旁的方鸿江拿棒槌捶打着衣服,回头看了眼身后,见没人后才往李肆煊身旁挪了挪。 “我看这事悬得很” “怎么说?” “哟,你还不知道姜秋禾?陈忆典跟着她学武才几天那就瘦了一大圈,别说这些小毛孩子了” 方鸿江又想起陈忆典当时精神萎靡的模样,看来她还是适合学医的,现在那是整天都神清气爽的。 李肆煊又往方鸿江身边挪了挪,将皂荚均匀的涂抹在衣服上。 “你说这陆迟惊怎么想的?以前姜秋禾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还不乐意,现在人家看不上他了,又舔着脸上去” “我看呀,要么就是他以前装作不喜欢,要么就是他现在又装作喜欢,谁知道呢” 方鸿江觉得姜秋禾的选择是明智的,干嘛要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得不成样子。 她家世好样貌好,还有高超武艺伴身,若像赵夫子那样独自爽快生活也不错。 “也是,也不知道陆迟惊哪来的自信觉得姜秋禾非他不嫁,还真是会装模作样” “啊” “啊” 二人刚说完,便接连被人踹进了水里,方鸿江赶紧捞回差点被溪水冲走的衣裳。 两人愤怒的站起身,却见陆迟惊站在岸上沉着脸盯着他们。 他这阴沉的眸子仿若聚满了杀气,李肆煊和方鸿江顿感后背发凉。 “抱歉,脚滑了” 陆迟惊看着溪中被水泡着的两人,短短几个字都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 “哈哈哈没关系” “哈哈哈没关系”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脸上尴尬的快抽筋。 陆迟惊就这么站在岸边看着两人,李肆煊和方鸿江对视一眼,他站在那儿,他们哪里敢上岸。 “……”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在水中瑟瑟发抖。 陆迟惊这才从身后拿出一块雪松味的皂角放到木盆里。 “我的衣服用这个洗” 说完他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水中的两人赶紧往岸上走去,刚走了两步陆迟惊又回过了身。两人再次定在水中。 “还有,下次说别人闲话时小声些” 两人同步迅速点头,见这次陆迟惊是真走了,才几个大步上了岸。 “他耳朵怎么这么灵?” “别说了,说不定现在还听得到呢” 陆迟惊回到院子里后便和陆瑾谰几人一起修建泥墙。 “祝怀熙怎么没出来?” 陆迟惊看了眼几人,除了出去挣钱的,就他一个男子还待在屋里。 “这两天总是见他眼睛红红的,怕是予安又欺负了他,让他歇着去吧,反正他也没什么力气” 陆瑾谰也没指望祝怀熙能帮什么忙,在他眼中祝怀熙同女子也就性别不同罢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前面啪的一声房门被踢开,祝怀熙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和着泥的几人都不明就里,谁惹他了? “我也要帮忙” 听到祝怀熙少有这么抬头挺胸的说话,几人都还有些不适应。 “那你去打水过来吧,还差两桶水” 周厉寻给他找了个活,他怎么感觉祝怀熙突然怪怪的? “哎呀,早说了你不听。说我是废物,搞得自己多厉害似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我呢” 几人刚蹲下继续和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尖酸刻薄声从远处传来。 陆迟惊看着像这边走来的陆铃华与姜秋禾,她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陆铃华的声音陆迟惊便知事情不对,他洗了手赶紧迎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 姜秋禾没说话,陆铃华只瞪了她一眼便气冲冲的回房去了。 陆迟惊顿时担忧起来,陆铃华靠不住是理所应当的,可姜秋禾办事一向稳妥,想来不会出错才对。 姜秋禾随意扫视了眼众人,有些难堪的干咳两声。 “就是……教学生练武时,下手重了些” “有多重?” “……不小心把他腿打折了” !!!! 几人都呆住了,尤其是陆迟惊,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把腿打折了? “那得赔多少银子?” 陆瑾谰皱了皱眉,现在她们可是一个铜板都得紧着花。 姜秋禾莫名耳尖有些滚烫,她哪知道这小孩这么不抗揍,本也只是想激励激励他。 “不多,我会自己还的” “什么不多!五十两银子!现在钱花光了不说,还倒拿了张欠条回来!” 陆铃华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姜秋禾一个死亡凝视,她又忿忿将头收了回去。 五十两银子,从前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缕钱财,可现在…… 姜秋禾没有丝毫慌乱模样,她平淡的语气似乎真的没把这欠条当回事。 “不用管我,我很快就会偿还干净的” 陆迟惊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看着她进屋的背影,如今饭都要吃不上了,还怎么赚钱还债? “喂,你可别冲动,大家现在都没钱” 周厉寻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生怕他把自己的银子拿给姜秋禾去还债,更怕他跑去找熟人借钱,这可就违规了。 “我自有分寸” 陆迟惊敛着眉目,沉寂片刻后回到院子里再次开始活泥。 很快一面泥墙便砌好了,刚好把女生那几间屋子的后面围了起来。 今日阳光明媚,也能好好晾晒泥墙。 秋日里的阳光格外柔和,祝怀熙坐在井边望着天上的太阳。 看着朦胧的七彩光晕,他悄悄的许了个愿望,他想成为父亲那样征战沙场的英雄,那样他在天上或许会认真看自己一眼。 想着便充满了期待和斗志,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可他忘了刚才提了几次水手上就磨出好几个水泡出来。 “嘶,手怎么又磨破了” 傅予安提着手上的食盒,他一早上都提着重重的食盒到处跑,现下手是又酸又疼。 他展开手心用力吹了吹,本想去买些膏药,又怕会把今日赚的铜板都花光,忍着疼用清水冲洗了几次。 看着手中一整串铜钱,这得有几十文吧?也不枉自己跑了这么多趟。 收好铜板正准备回去,余光中他看到街边正蹲着一个熟人。 第143章 烤鸡 “陈忆典,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 傅予安走过去,看着陈忆典身前摆着一张木板,木板上面摆了些小玩意儿。 陈忆典见是傅予安,赶紧把他拉到身旁蹲下。 “这叫针刺毛毡,都是我自己戳出来的,成本低卖价高,我稳赚不赔” 陈忆典扬眉说道,她从师父那儿离开后便又买了些材料蹲在这儿慢慢戳。 傅予安拿起一个小羊看了看,的确是很可爱,是以前没见过的玩意儿。 “那你这个卖多少钱一个?” 陈忆典伸出两根手指。 “两文?” “……” “二钱呀?” “是二两!” 傅予安惊的把小羊轻轻放下,现在二两银子对他来说可是天价。 “你凭什么卖这么贵?” “物以稀为贵,这儿只有我会做这个,自然是我想定什么价就是什么价” 陈忆典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坚信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疯抢。 “那你卖出去几个了?” 此话一出陈忆典神色闪躲,摸了摸鼻尖。 傅予安见她这样便知肯定是一个都没卖出,嫌弃的一撇嘴角。 “这是何物?” 傅予安刚要起身就听得上方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陈忆典看着这女子身上的锦衣和头上的玉石钗环便知她是只大肥羊。 热情洋溢的咧嘴一笑,傅予安顿感她包藏祸心。 “这是我戳的羊毛娃娃,姑娘可有喜欢的?这是陈国那边的手艺,江国这儿可没有。这些都是我自己一针一针戳出来的,质量有保证” 那女子看着地上的几个小娃娃,捡起一只小狗看了看。 陈忆典见她这眼神便知她肯定有想法,赶紧给傅予安使了个眼神让他打配合。 “姑娘眼光真好,这小狗灵动可爱,多少客人都喜欢得很,现在也就最后一个了” 陈忆典见她更感兴趣,赶紧捏了下身旁的傅予安。 “本来呢,这个得卖五两银子一个的,不过看姑娘你如此倾国倾城、风姿绰约、超凡脱俗,你我也是有缘,今日我亏血本卖给你,就当交个朋友。蹭着现在就你一个人,我悄悄给你说个价,不要五两银子也不要四两银子,只要三两,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忆典一口气不卡顿的说完这一大堆话,傅予安都快被她忽悠得想买了。 被陈忆典再次戳了下,傅予安赶紧轻轻一拍木板。 “不成,你两三天不眠不休才能做成一个娃娃,三两银子卖出去太便宜了,至少得四两!” “哎呀我跟这姑娘有缘份,一见她我就高兴,我自己贴钱也得和姑娘交个朋友,你就别管我了” “什么缘分!我不同意,这可是最精细的羊毛,每只羊也就能取得这么一小团,你三两银子卖出去简直是在赔钱” “都说让你别管我,赔钱我也乐意,今天要的就是开心,把银子说的这么俗气做什么” 那女子看着陈忆典和傅予你一句我一句的来回拉扯,看着手中的小狗的确很是精致可爱,可三两银子…… 傅予安眼珠子转了转,假装要去把小狗毛球抢过来,那女子赶紧躲开了他的手,一副已经把小狗毛球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模样。 “真的不行,亏本买卖我可做不了,家里还有好几个瘫痪的兄弟姐妹要养,你想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那女子见傅予安当真不愿卖给自己的模样,紧紧抿了抿唇。 “你说的,三两银子” 陈忆典赶紧用力点头,还用力拍打了傅予安几下。 “是是是,您别理他,他就是犟得很,今日我低价卖给你,还望姑娘多为我宣传宣传” “自然” 那女子拿着小狗毛球走远后,陈忆典分了一两银子给傅予安。 傅予安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松的赚了一两银子,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怎么样,来钱快吧?” 陈忆典宝贝的摸着这二两银子,没想到傅予安还挺会来事儿。 傅予安看着木板上还有好些人毛球娃娃,两人对视一笑,开始吆喝起来。 待到太阳落下时两人才回家,手上提满了大包小包,陈忆典一共卖了十二两银子,分了四两给傅予安。 看着他们手上提着好几只清理干净的鸡,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会是去抢了哪户农家吧? “别看了,这是我们自己买的,今晚咱们一起吃烤鸡呀,我们买了山春酒哦” 陈忆典一蹦一跳的去了厨房,终于是可以开荤了。 “她挖到金矿了?” 陆迟惊看着这些鸡和酒,她能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是下了毒想拉着大家一起死吧? 傅予安摸出怀中的银子,才与他说了今日两人卖羊毛娃娃的事。 “当真这么赚钱?那她岂不是可以发家致富了?” 李肆煊摸了摸下巴,若是如此……他还洗什么衣服,跟着陈忆典干去。 陆瑾谰哂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这些不过是一单子买卖,况且这偏远地方能有几家富户? 随着天空逐渐暗下,众人在月亮攀升前找了块平地砌了几个土灶烤起鸡肉来。 柔和的月光轻轻飘洒在树枝上,落下细碎的黑影。 众人三三两两的围着中间的大火堆坐着,烤鸡诱人的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 “三哥,你明天再带我去后山挖草药吧?” 陆铃华跑到陆瑾延身旁蹲下,她是知道陆瑾延找的草药都是能卖个好价钱的,现在她们内没有收入外还有负债,再不想办法赚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陆瑾延轻扫了她一眼,她倒是想的美,自己哪有这闲工夫。 “没时间,下次吧” “哦” 见他拒绝得如此果断,陆铃华悄悄瞪了他一眼,会认点草药可了不得了。 她踩着重重的步子离开,沈玉竹端了碗酒过来。 “这两日倒是没怎么见着你” 沈玉竹每次想去找陆瑾延说事的时候他都不在,每天行踪也是神神秘秘的。 陆瑾延眉目带笑的接过碗并将酒一口饮尽,有些溢出的酒顺着他下巴往下滑落,他抬起袖口随意将其抹去。 他是很久没痛快喝酒了,只可惜这酒不够烈。 第144章 奶娃娃 沈玉竹见他喝的尽兴,又拿来一坛酒过来。 借到倒酒的机会,他敛了神色低声说道。 “探子传回消息说雁归县有动静了” 陆瑾延看着酒中自己晃动的的倒影,梁国这就按耐不住了?还是燕琮礼在暗中推进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说是陆瑾弈亲自带兵解决的” 沈玉竹听着对面吵闹不停的说笑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呵,既然他都摆开棋局了,那我们自然也得跟上” 听到陆瑾延的话沈玉竹顿时双眼一亮,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刚要细问下一步如何打算傅予安就拿着插上烤鸡的木枝过来。 “烤好了,趁热吃” “多谢” 两人算坐得比较远的,火堆旁的一群人正吃着烤鸡把酒言欢热闹得紧。 “快喝快喝快喝,愿赌服输” 秦潇潇和李明萱围着祝怀熙灌酒,一旁的李肆煊兴奋的再次摇起骰子来。 祝怀熙硬着头皮喝了一大碗,这酒虽然不烈可他还是觉得辣嗓子。 陈忆典赶紧给他塞了个大鸡腿让他垫 一垫。 随着李肆煊再次打开木盅,又是一阵喧哗。 “哈哈哈祝怀熙你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是你输” 秦潇潇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又倒了一碗酒出来。 祝怀熙看着这一整碗酒,深深吸了口气才伸手接过。 他手还没碰到碗,就被一只如白如润玉般的手截下。 只见姜秋禾接过那碗酒就直接一口饮尽,在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她又拿过了李肆煊手中的骰子。 “谁喝?” 陈忆典和方鸿江赶紧凑上去看热闹,陆铃华也蹲了过来。 “我喝!” 秦潇潇率先应战,她一向都是运气好的,每次摇骰子都没输过。 姜秋禾浅浅勾唇,眼睛漫不经心的盯着秦潇潇,开始手法娴熟的摇晃起手中的木盅。 众人的视线都跟着她的手不断晃动。 陆迟惊从容淡定的看着这边,仿佛早已猜到了结局。 木盅打开那一刻,大家都吸了口冷气。 秦潇潇猜的是小,可木盅下的三个骰子都是六点朝上。 秦潇潇噎了一瞬,有些不满的拿起碗几大口喝下,边咳嗽边嚷着再来。 “我来吧” 李明萱自然不能让秦潇潇一直喝,她不信姜秋禾能每次都这么准。 李肆煊还来不及阻止,这边姜秋禾便轻笑一声摇起骰子来。 随着她手上动作的停下,众人都伸长脖子看着慢慢揭开的骰子。 “你!” 李明萱看着三个一直接头疼得不行,早知道就不猜大了。 她只得拿起酒,李肆煊想替她喝她也不愿意,憋着气将酒喝完。 陆铃华和傅予安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姜秋禾还是个投骰子的好手。 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姜秋禾就往边上跑去。 “干什么?” 姜秋禾挣开了两人的桎梏,不悦的拍了拍手臂。 “咱们明天去赌场吧?” “咱们明天去赌场吧?” 傅予安与陆铃华异口同声,两人眼里都是星光闪闪。 “你们让我去赌博?” 姜秋禾皱了皱眉,虽然她会些玩骰子的技巧,可也不是逢赌必赢,凡事都有风险。 “不行,万一输了怎么办?本来我都还有负债呢” “不会的,我们都相信你,肯定没问题,赢了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对对对,我这儿正好有几两银子,算我押的股” 傅予安摸出怀中的银子,他是知道赌坊来银子有多快,几个回来的功夫就可以发家致富。 姜秋禾正犹豫着,就听得那边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呼和议论声。 这儿莫非还有投骰子的高手? 几人走到火堆旁,发现大家都聚到了一起,所有人站着围成一个圈。 然而中间并非有人投骰子,而是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娃,这大晚上的谁家孩子跑到这里来了? “哪儿冒出来的?” 傅予安看着这一脸困倦模样的小女娃,她又胖又黑的小手搓了搓眼睛。 她长得倒是很可爱,圆圆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吧唧两下。这小脸肉嘟嘟的,不过三岁左右的年纪。 “不知道,从那边跑过来的” 贺宜嘉看了眼不远处的小灌木丛。 小女娃似乎才睡醒,揉揉眼睛后清醒了些,见这么多大哥哥大姐姐围着自己一下有些紧张。 她圆溜溜的眼珠四处张望,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后开心的跳了跳脚。 “爹爹” 随着她奶声奶气的话一出,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独留方鸿江站在那儿。 一阵冷风吹过。 方鸿江目瞪口呆,什么?爹爹?他吗? 见大家都异样目光投向自己,尤其是陈忆典,怎么感觉她想拔刀? “不是,我没有,她不是我女儿” 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女儿呀!他都还是,都还是…… “爹爹!爹爹你不要甜甜了吗?爹爹,我和娘亲都好想你” 说着便冲上去抱着方鸿江的大腿不松开,方鸿江彻底慌神了,这小奶娃究竟是谁呀?她娘又是谁呀? 又不敢用力推开她,方鸿江只能将她掰开,结果她又黏上来,反复几次也不放弃。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爹?” 陈忆典上前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小女娃,可她还太小,光看长相也看不出与方鸿江有什么关系。 小女娃紧紧抱着方鸿江大腿,如黑曜石般闪烁的的眼睛眨巴眨巴。 “他就是我爹爹,虽然爹爹很少回家,可我看娘经常画他的画像,这就是我爹爹” 她奶呼呼的声音嘟囔着,把脑袋贴在方鸿江身上,惊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可知道你爹爹的名字?” 小女娃摇了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 “郁甜甜” “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三岁” 听到此话,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投向方鸿江。 三岁,那方鸿江岂不是十四岁就…… 陆瑾延看着他们,这孩子肯定不会是方鸿江的,可她却一副认定了他的模样,思索片刻他上前出了个主意。 众人觉得可行,便先把小女娃带到一边去。待几个男子都去换了身衣裳,然后站成一排让她认爹。 “快,看看哪个是你爹” 陈忆典把她带了过来,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小女娃几个碎步跑过去就挂到了方鸿江身上,娇滴滴的喊着爹爹。 方鸿江脑袋一晕,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第145章 亲亲 火堆里不断爆出几颗火星子,郁甜甜坐在秦潇潇腿上晃着小脚,抱着一只大鸡腿美滋滋的啃着。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方鸿江,见他还在后才松了口气。 “爹爹怎么还不过来” 嘴里塞满了香喷喷的鸡肉,一看就是很久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秦潇潇看的心都要化了,她最喜欢软乎乎的女娃娃,萌的她想吧唧上去就是几口。 “放心吧,你爹在和他们商量给你买漂亮衣服呢” 秦潇潇轻轻捏了捏她的肉肉脸,跟嫩豆腐似的,这撸娃的快乐让她飘飘然起来。 另一边,一群人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 “空穴不来风,肯定是你哪次喝醉了酒和府里的丫头有了首尾,我越看她越跟你长得像” 李肆煊忍不住自己的笑意,谁能想到还能发生这档子事儿。 方鸿江烦躁的将手指插进头发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放心吧,绝不可能是府里的丫头,若是这样我爹不打死我我那后娘也会闹翻天的。不对!不仅不是府里的,她根本就不是我女儿!” 陆瑾谰若有所思,那郁甜甜的确是认得方鸿江的模样,她年岁虽小可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那她娘定然也是样貌不凡,难不成是…… “你可有去过,千春楼之类的地方?” 听到陆瑾谰的话,几人纷纷抬起头,方鸿江瞬间红透了耳根子。 他心慌的侧头看了眼陈忆典,惜命的用力摇了摇头。 “我发誓,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陆铃华白了一眼,发誓有什么用?尤其是男人发誓,听个戏还能得些乐子,听男人发誓那就没事找晦气。 “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儿,去没去过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你别胡说,我若去过天打雷劈不——” 话未说完陈忆典赶紧伸手覆在他唇上,她忿忿瞥了陆铃华一眼,关她什么事儿?管得多! “我自然相信他,用你在这里说闲话?” 陆铃华一愣,她不甘示弱的回瞪陈忆典一眼。 “他需要你的信任做什么?难不成他去哪儿还跟你报备过?” 陈忆典顿觉自己失了分寸,怎么又忘记和方哥只是偷偷暧昧的关系了。 姜秋禾拿拳头抵着唇轻咳了两声,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恩爱起来了是吧? 见陆铃华没发现端倪,陈忆典赶紧收回了手,心虚的与方鸿江对视了一眼。 方鸿江抿着唇,神色闪躲的看向其他地方,耳根子更红了。 陆瑾谰冷着眼神看着对面郎情妾意的两人,她好像从来没把和亲当成自己的事,好想攻打陈国! “哎哎哎,说正事儿呢,这小奶娃究竟是哪家的呀?该不会是来讹咱们的吧?” 傅予安现在视钱如命,别最后人家爹娘找过来说是他们拐了孩子那可真是有理讲不清了。 “你说她是从那草丛里跑过来的?” 陆瑾延看向贺宜嘉,她是最先看见这个小孩儿的。 贺宜嘉点了点头,她不胜酒力,喝了几口酒便走到林子旁吹吹冷风醒酒,谁知就看见灌木里跑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想是认错了人,她说了句你们回来了,见是我后便不再多说话了” “这么说来她还有同伙?” 傅予安惊呼,他就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说不定只是哪家孩子走丢了,你们非得自己想出这么一大出戏出来” 周厉寻刚刚看了那小女娃,她胖乎乎的,定然不是被拐子拐走的,这在外面流浪也没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就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 “再是走丢了也不能张口就叫爹吧?” “或许她只是害怕挨饿受寒,想找个人保护自己也说不定” 众人觉得周厉寻的话有几分可信。 方鸿江郁闷,那为什么偏是自己? “可能是你长得太善良了,她不怕你” 陈忆典看着方鸿江,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他那次对鲁小尾也是亲和得很,看来是很招小孩子喜欢。 方鸿江叹了口气,他宁愿自己凶神恶煞一点。 “爹爹,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吗?甜甜亲亲爹爹就好了” 郁甜甜哒哒的跑了过来,秦潇潇在她身后紧紧跟着生怕她摔了。 陆铃华嫌弃的避开,她最讨厌小孩子了。 郁甜甜跑到方鸿江面前,嘟嘟小嘴就要去亲他,吓得他一个屁股蹲儿坐到了地上。 郁甜甜嘟着嘴巴佯装生气。 “爹爹坏,爹爹不让甜甜亲亲,娘亲说爹爹不高兴的时候亲亲爹爹就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静下了声,这是三岁小孩子该知道的事情吗? 秦潇潇上前抱起郁甜甜,她瞪了方鸿江一眼,真是不知好歹。 “甜甜真乖,亲潇潇姨姨好不好?” 郁甜甜吧唧亲了秦潇潇的脸一下,乐得她抱着孩子到处窜。 “你妹妹怎么这么喜欢小孩儿?平时倒是盛气凌人的” 陆铃华撞了下身旁的周厉寻,这反差感让她觉得秦潇潇被鬼附身了一样。 “你问他,那是他妹妹” 周厉寻瞟了陆瑾延一眼,秦潇潇可从来不认自己是她哥哥。 陆瑾延回头看着秦潇潇一副不值钱的模样,一言难尽的回过头。 “她是你妹妹” “是你妹妹” “你妹” “你妹” …… 陈忆典看着二人,这是吵起来了?骂得真脏。 最后众人商量下来还是先把郁甜甜留了下来,待明日几人分头去附近村子里打听打听是谁家丢了孩子,若还找不到便只能送去官府了。 夜里入睡时,郁甜甜吵着要同她爹一起睡,只能由方鸿江先将她哄睡了再然让秦潇潇抱走。 方鸿江躺在床上枕着双手,脑子里面一堆东西跑来跑去的。 他见旁侧床上的裴净祁睡熟了,才悄悄拿出怀中的羊毛娃娃。 这是今天陈忆典悄悄给他的,看着这个月白色的小毛球,上面用黑色毛绒刺了一下徽字,方鸿江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告诉自己伊述给她取了小字叫点点,那,自己以后是不是也能叫她点点? 不知是不是故意,徽字旁边也有两个小黑点。方鸿江满含柔情的看着小毛球,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小点。 “点点” 第146章 白石村 次日天刚蒙蒙亮,方鸿江就被床边趴着的小人儿吓醒。 “你怎么过来的!趴多久了?!” 方鸿江赶紧穿上衣服用被子将她裹起来。 “爹爹,甜甜还困着呢” 郁甜甜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 另一边的裴净祁吓得胡乱穿上衣服。 “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把她送出去” “……她才三岁” 方鸿江摸了摸郁甜甜的额头,见没发热才松了口气。 而后他皱眉严肃的戳了戳她的小脸。 “谁让你跑过来的?你不是在潇潇姨母那里吗?” “甜甜想爹爹了,想和爹爹一起睡”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潇潇姨母知道吗?” 郁甜甜用被子将自己裹紧,晃了晃脑袋。 “天快白白的时候甜甜偷偷出来嘘嘘,潇潇姨母不知道哦。我悄悄来找爹爹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昨晚我看见爹爹进这个房间了” 裴净祁过来摸了摸她脑袋,又忍不住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方鸿江无语,刚才不是还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爹爹,甜甜饿了” 郁甜甜想开双手要抱抱,方鸿江一听到她喊爹就心累。 这要是让他爹知道了那还得了,怕是两闷棍送自己去见亲娘了。 抱着她出了房门,正巧看见陆铃华死缠烂打的拽着姜秋禾出门。 见她们两人的背影走远了,方鸿江才问到正打水回来的周厉寻。 “她们这大清早的要干嘛去?” “不知道,可能是去找活赚银子吧,毕竟她们还负债累累” “哦,哎你怎么天天都去打水,早一趟晚一趟的,你们用得了这么多水吗?” 方鸿江看着他手上满满当当的两桶水,他和陆瑾延是水牛吗?这么喜欢泡水里。 周厉寻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眼自己屋子。 “我们比较爱干净” 说完他提着水就离开了,方鸿江还把视线放在那两桶水上。 他什么意思?爱干净得用这么多水? “他说爹爹你不爱干净,爹爹才没有呢,爹爹香香的” 郁甜甜奶呼呼的说着,伸出小胖手抱着方鸿江的脖子。 “哟,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裴净祁不禁打趣道,他都有点羡慕了,这小奶娃娃不哭不闹的,说话还招人喜欢。 “你喜欢以后自己多生几个” 方鸿江扒拉开郁甜甜的小手,这三岁小奶娃力气怎么这么大? 待所有人都起床后,大家分成三个小队去附近村子找郁甜甜的爹娘。 方鸿江、陈忆典、陆瑾延和秦潇潇带着郁甜甜往南边的那个村子寻去。 这村子离着皇城还有好几里地,算是皇城和旁边石坪县的交界处。 “这孩子一看就不是村里的,我们去了也找不到她爹娘,还白白辛苦走这一趟” 秦潇潇抱着郁甜甜,暖暖的阳光撒在她洗得白嫩嫩的肉脸上,脸上的小绒毛在阳光下也变得暖黄暖黄的。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自己都舍不得跟她分开了,要是能自己养着就好了。 陆瑾延一手接过睡的昏昏沉沉的郁甜甜,得赶紧掐了秦潇潇的小心思。 “她还小,自然得由她自己的爹娘养着才好,想来她爹娘此刻也是心急如焚的” 陆瑾延稳稳的抱着孩子,没想到这个小团子还是实心儿的,也不知道潇潇怎么还轻松的抱着她走了一路。 几人走了一个时辰才远远看见前边儿隐隐约约的一片矮房子。 “白石村” 陈忆典看着村口大石头上刻着的三个大字。 “哎,你们不是这个村的吧?” 一个中年男子扛着锄头看着眼前的几个陌生年轻人,尤其是看着两个如此漂亮女子时,他浑浊的眼眸里都闪过几丝惊异之色。 陆瑾延颦眉看着这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 “是,不知你们村子可有丢失孩子的?” 中年男子听他这样说,赶紧放下锄头,仔细上下打量着陆瑾延。 “近日我们村里的确丢失了好几个娃子,现在谁家都把娃关在屋里不让出门了” 几人对视一眼,几个孩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陆瑾延将郁甜甜抱给了方鸿江。 “那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丢失孩子的人家,我们常在这条道上走镖,想来也能帮上一二” “原来是镖爷呀,我说你们个个看着都气宇不凡的模样,来来来,我这就带你们去过” 中年男子扛起锄头佝偻的往前面走去。几人合意后跟了上去。 “哥哥,这个村子不太正常呀” 秦潇潇看着前方死气沉沉的村子,大片的农田里只有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子在劳作,似乎很少看到妇女和孩童。 “的确不对劲,大家都谨慎些” 陆瑾延环视着附近的环境,这个村庄房屋明明挺多,可却人烟稀少,鸡鸣狗吠声更是没有。 待几人跟着那中年男子来到一户人家前,他用力拍打着院门,有些嘶哑的嗓音喊了几声房屋主人。 “大柱,大柱快开门,有镖爷来帮你们找孩子了” 很快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满脸胡茬眼下青黑的男子,这男子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可却毫无精气的模样。 他看了看陆瑾延几人,尤其是看到方鸿江怀里的郁甜甜时眼眶又红了红,将几人请进了屋子。 大柱的媳妇王氏给几人端来几碗清水。 秦潇潇看着有些缺口的碗,假笑着接过后赶紧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 陆瑾延看着面容憔悴的夫妻俩,看来他们也是因为找不到孩子伤心欲绝。 “听说你们的孩子前几天走丢了?近日恰巧我们走镖到此处,不知可否告诉我们详情?” 陆瑾延直接进入主题,看着这夫妻的失魂落魄的状态,他更想赶紧把郁甜甜还给她爹娘。 李大柱才把视线从熟睡的郁甜甜身上抽回来,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心里又是空落落的。 “唉……我们的女儿宝妮五岁了,前几天才过了生辰,孩子嘴馋想吃酥糖了,我们去县城里给她买零嘴儿,回来时她就不见了” 说到此处他嗓音又颤抖起来,坐在门边王氏也是泣不成声。 陈忆典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抽纸巾,结果不小心把方鸿江怀里的郁甜甜戳醒了。 陈忆典:…… 第147章 陪葬 “爹爹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郁甜甜醒了也不闹,她伸着小手打了个哈欠,看着对面的陌生人有些好奇的张望四周。 “没你的事,我们就来乡下玩玩” 方鸿江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想再把她哄睡,小孩子还是睡着了安静些。 郁甜甜已经没了睡意,将脑袋靠在方鸿江脖颈下拱了拱,被爹爹抱着的感觉真好,爹爹以前都很少抱她。 李大柱被这插曲打断,在陆瑾延的提醒下才再次说道。 “我们四处都找过了,连附近的山都寻了个遍,都找不到宝妮了,她和他们一样,都消失了呜呜呜呜” 李大柱止不住的掉眼泪,宝妮都还没吃到自己给她买的酥糖。 “他们?听说最近不少孩子都走丢了?” 陆瑾延想到那中年男子的话。 “不,不是走丢了,他们都是受了诅咒被亡魂带走了” 王氏突然出了声,她话语里皆是惊恐和绝望。 “你胡说什么” 李大柱制止了王氏的话,显然他不愿意将此事让更多的人知道。 陆瑾延几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村子还有隐藏的秘密。 “李大哥尽可给我们说说,这样也方便找孩子” 李大柱沉默了,他满脸犹豫之色让几人更加确信了此事不简单。 几息过去,他叹了口气,还是将那事说了出来。 “几年前,有个寡妇带着一对小儿女来到白石村安家,起先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可不知怎的,她慢慢开始说起胡话来,整日把鬼神之事放在嘴上,还常常说索命之类的话。 大家都以为她是得了失心疯,在村长的提议下,大家把她关进了村里的祠堂,每日由祠堂供她吃食,免得她出去伤人。她的孩子也由村民们先接济着,待他们能自力更生时再让他们把那寡妇接回去照顾。 可才过了半年,那小男孩儿便去山里捡柴时失踪了,小女孩也因为去寻找她哥哥不见了踪影。村民们围着大山找了好几圈人也不见人影。后来那女子知道了这事,就在祠堂里上吊了,死前还在墙上留下血字,说会让白石村所有的孩子陪葬” 秦潇潇听得瘆得慌,将郁甜甜抱过来捂住了她的耳朵。 陈忆典感慨,所以这个村子是好心办了坏事吗?他们既然想帮忙看顾这两个孩子,却放任他们进了山。 “那时可是农忙时节?” 方鸿江问了句。李大柱点点头,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两个孩子的模样,很是乖巧懂事。 “没错,那时正是三四月份,大伙儿都在田里忙活,谁也没想到两个五六岁的孩子会自己跑到这山里去” 李大柱满脸愁色,也是为那两个孩子感到可惜。 方鸿江同陈忆典同时叹息一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陆瑾延思忖着,将李大柱说的话在脑海里不断重构,眼底的疑虑逐渐涌现。 “五六岁的孩子,那在她去世后当真就有孩子失踪了?” 李大柱捏了捏凳子边缘,看着陆瑾延那深幽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知道自己怕是骗不了他,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自她在祠堂上吊自杀后,第二年就有孩子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年加上妮宝,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 “当年祠堂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吗?” “不,村长怕此事弄得村民人心惶惶,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告诉知情的人不可胡乱传出去,因此大家也不太提起这件事了” 陆瑾延蹙眉,都是些五六岁的孩子,接连无缘无故失踪,可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鬼神之说自是不可信,怕就怕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会不会是这山里有什么吃人的野兽?豺狼虎豹?” 陈忆典摩挲着下巴,若是被野兽害了倒还有可能,毕竟都是小孩子,怎么也难以逃生。 “可我们从未听过有什么野兽出没,否则也不会有人进山捡柴挖野菜了” 王氏用袖口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她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没听说过山里有什么野兽。且他们最多也是在山外面活动,谁也不会傻到往深山里面去。 “那也许是掉进从前猎人挖的陷阱里了?” 秦潇潇记得以前去狩猎时便常看见野鹿在陷阱里挣扎,若是无人施救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掉进陷阱那也该留有痕迹才对,这么多村民都找不到蛛丝马迹,难不成当真是凭空消失了?” 方鸿江的话让陆瑾延更确信了是有人在从中作梗,他再次思索着李大柱描述的当年祠堂之事。 蓦地他想到了什么。 “可知那个寡妇的亡夫是做什么的?” 陆瑾延的话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了? 李大柱和妻子王氏对视一眼,努力回忆起当年寡妇刚来白石村的情况。 “好像是县里的一个铁匠,那铁匠早亡后寡妇被大伯子抢了铺子,她无奈之下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白石村安家” “真是岂有此理,大伯子欺负孤儿寡母,吃自己亲弟弟的绝户,简直是丧尽天良!” 陈忆典气得用力一拍木桌,众人都被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 秦潇潇把郁甜甜耳朵捂得更紧了些,她用力瞪了陈忆典一眼。 “喂,突然发什么疯,你偏题了” 陆瑾延凝眸将所有信息整合起来,是铁匠吗?这就说得通了。 “这些孩子的下落,我想白石村只有一个人会知道” “是谁?” “是谁! 夫妻夫人激动起来,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难道宝妮真的还有希望找回来吗? “我我我,这些都是我的,我们又赢了” 陆铃华高兴的跳了起来,她欢呼着姜秋禾第五次赌赢骰子。 兴奋的把银子往自己桌前扒拉,这才赌了五次就赢了八十多两银子,还了外债都还有不少剩余。 赌桌旁的其他人都一阵哀声叹气,本以为一个小姑娘只有输的份,纷纷压上自己的银子,没想道竟然是个赌场老手。 傅予安搓了搓手,见姜秋禾赢得这般顺利,他又有些手痒,说不定今日自己的运气好转,也能大赚一笔。 姜秋禾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想要上桌押注,施力拍了下他的手背,痛得傅予安龇牙。 “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听到姜秋禾沉着冷静的话,陆铃华和傅予安都拽住了她的手臂两端。 “咱们再赌一把吧?” “咱们再赌一把吧?” 第148章 暗度陈仓 “不行,物盛则衰,我们该走了” 姜秋禾知道赌坊除了输赢风险不能保证,赢多了更是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她刚才便已经注意到赌坊的打手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了。 陆铃华握着手里的钱袋子,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眼赌桌,若是再来一局,说不定能翻倍赢更多银子,那剩下的日子肯定不愁钱花了。 “再来一次吧?最后一次,不管输赢,赌完就走” 傅予安扯着姜秋禾的袖口晃了晃,这大把银子太具有诱惑性,不再来一把他肯定会后悔的。 “是呀姑娘,怕什么,你手气这么好,肯定稳赚不赔” 一旁的其他赌徒也跟着起哄,这姑娘赢了钱就要走,他们可不乐意。 姜秋禾不悦的扫了陆铃华和傅予安一眼,两个蠢货,被盯上了还不知道。 “下次再来吧,今日还有急事” 姜秋禾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警告的瞄了傅予安二人一眼。 三人走到赌坊门口时,几个穿着赌场打手衣服的高壮男子拦在了他们身前。 “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大当家请三位去后院喝杯茶” 陆铃华看到打手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往姜秋禾身后躲了躲,早知道就不跟着进来了。 “怎么?输不起是吧?小心小爷我——” “傅予安,闭嘴” 姜秋禾打断了他,此刻他们可没有特权来倚仗,以少敌多胜算也不大,这个时候再激怒这些赌坊的人怕是会惹火烧身。 她将钱袋子从陆铃华手中拿了过来,从中掏出十两银子扔给对面站在最前方的打手。 “一点心意,就当抵茶水费了” 傅予安咬牙切齿,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讨好这些杂碎。 那打手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有些嘲讽的笑出声。 “姑娘说笑了,这点银子可配不上咱们赌坊的好茶” 他的贪得无厌也让姜秋禾生了些怒意。 “依你的意思,怎么才能免了这杯茶?” “要不,咱们二一添作五得了” 此话一出,傅予安忍不住脾气就要冲上去给他点教训,被姜秋禾拦在了身后。 她用力的捏紧了手中的银子,抬起眼帘直视着对面几人,清透黝黑的眼眸中涌起一阵悄无声息的旋涡,似在隐忍和动手间反复抉择。 “这,这怎么可能,老村长为白石村操心多年,六十多岁了还跟着大家去山里寻人,他若是知道孩子们的下落,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们呢” 李大柱激动的站起了身,说是谁都好,偏偏是村长,村长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老爷爷,一直都是个亲和善良的长辈。 王氏拉扯着李大柱重新坐了下来,其实她对老村长倒是没有李大柱这般好的印象,当初她偶然间看见村长打自己儿子,那下手可真够狠的,和平时和善的样子貌若两人。 陆瑾延看着李大柱这般激动的模样也不禁为他感到可悲。 “哥哥,为什么村长会知道孩子们的下落?难道那个寡妇当初给他留下了什么信息?” 秦潇潇不解的挠了挠郁甜甜的小脑袋,逗得咯吱咯吱笑了两声。 陆瑾延看着屋子里有些透光的泥墙。 “当年的确留下了信息,不过不是那个寡妇留的,而是这件事背后的那个操纵者,白石村村长留下的” 见众人皆是疑惑的目光,陆瑾延轻轻扣了扣桌面。 “那个寡妇在接连遭受丧夫和被侵占家产的情况下,还能带着两个孩子在村里来寻出路,她对生活并没有绝望且该是有很坚韧心态的,那又怎么会突然失心疯呢? 是谁让她失心疯了,或者说,是谁想让她失心疯?一个常说疯话的寡妇,村长没想过将她送回她夫家处置,反而自己主张将其关在村里的祠堂” “难道是那个寡妇知道了什么,村长要亲自把她控制在眼皮子底下,怕她把秘密说出去?” 陈忆典灵光一现,也是,这个寡妇又不是白石村土生土长的村民,这个村长又为什么会这么热心肠帮她呢? 陆瑾延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只是究竟是什么秘密,还得问村长才行。 “仅凭他把那寡妇关在祠堂就能认定村长有问题吗?” 秦潇潇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毕竟是村长,对村子里的人进行管理也是人之常理。 陆瑾延示意他们看向屋里的墙面。 “可是一个铁匠的遗孀,连被侵占家产都不会报官的人,又怎么会识字留下血书呢?” 几人视线交汇,这才恍然大悟。 “且她还是个疯子,更不可能写字才对,除非她根本没疯?” 陆瑾延看着墙面,眼底沉了沉,构想着那个寡妇当时在祠堂的状况,只能见得一个每日躲在墙角哭泣的可怜人。 “所以她根本不识字,也没有疯。而是村长故意让大家认为她疯了,把她关在祠堂控制起来,墙上的血书,也是村长故意留下来迷惑大家的” 陈忆典蹙眉道,她捏了捏手指,这样说起来村长的嫌疑的确很大。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村长家” 王氏激动的站起了身,她此刻只想找回妮宝。 几人去往村长家,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孩子,想来都是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 整个村子都阴沉沉的,陆瑾延看着路上村民都是小心谨慎的神色,看来他们对陌生人很是防范。这个村长倒是有些脑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村民都把注意力转移到鬼神之说和村外人身上,谁会去怀疑他才是那只黑手呢。 到了村长家,陆瑾延几人打量着这在村里算是奢华的房屋,这规模在县城里也不算太差。 “这房屋是近两年建的吧?砖瓦都还挺新的” 方鸿江摸了摸外墙,这材料也是村里其他泥瓦房不能比的。 “没错,听说是村长儿子这两年在县里找了个赚钱的路子,跟着就修缮了房屋” 李大柱看着这豪华精美的房屋则是有些羡慕的,可惜自己没这样好的本事,赚不了这么多钱。 陆瑾延轻嗤一声,上前敲了敲院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是能看得出她精神抖擞的样子。 “你们是?” 她第一反应没有注意李大柱夫妻二人,而是防备的看着陆瑾延几人。 陆瑾延唇角漾起一抹温和的笑。 “老夫人,我们遇到些麻烦,还得请村长给我们解解惑” 第149章 送货 老妇人听他这些说才松了口气,和气的将几人迎了进去。 在看到李大柱夫妇时,老妇人又皱了皱眉,这两口子怎么也来找她家老头子? 进了院门,陆瑾延环视着院子里的构造,看着虽然朴素,可对于这乡间来说,却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走进内堂,老妇人去将村长叫了出来。 接过村长儿媳妇端上来的热茶,秦潇潇才终于解了渴。 “是龙井,没想到这家人还挺有品味的“ 秦潇潇与陈忆典低声咬耳朵。 陈忆典看着手中的陶瓷杯,暗暗看向陆瑾延,这村长家的确是处处都古怪的很。 按理说,村长家有些好茶也不足为奇,可他们却能如此大方的随意用来待客,想来平时也是喝习惯了,这就说不通了,他儿子在县里做的什么工作能将一家子的生活质量拔高这么多? 老村长郑常荣从内间慢步走了出来,他捋着花白的胡须,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显老气横秋之态。 “不知几位找我有何贵干?” 陆瑾延细细观察着村长,倒是神色如常,让人挑不出错来。 “听说白石村近日有孩子失踪,想来村长也是因此困扰多日了” 郑常荣长长叹息一声,额头的皱纹都显得深了些。 “唉,这事也是蹊跷,前些日子我已经去县城里报了官,希望能早日有消息吧。近几年村子里都没消停,看来得好好供奉神灵给村求些福泽了” 郑常荣苍老的声音因为悲戚有些沙哑,仿佛还带着一丝哭腔。 陆瑾延暗讽轻笑,这世道当真是活人比真鬼可怕。 “既是有蹊跷,村长不妨告诉我们,这问题出在何处?” 郑常荣一怔,他有些谨慎的眯了眯眼睛,此刻才发现陆瑾延哪里是谦卑恭敬的晚辈模样,倒像是在讯问自己。 他假意拿起茶杯一副要送客模样。 “这事,原不是你们外人该知晓的,公子若是当真想帮忙找孩子,不如自己去山里转转去”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让秦潇潇和陈忆典都有些不满,看来他这是心虚了。 陆瑾延凝眸直勾勾看着村长的眼睛,他这点招数也就骗骗无知村民还行,只怕是随意拉个县丞过来查看也会生疑。 “郑村长,同是为人父母,您自然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们便不绕弯子了,还劳烦您告知李氏夫妇宝妮的下落,当然,还有从前所有消失的孩子的下落” 陆瑾延虽温声细语,可话语间的压迫感让老村长拿着茶杯的手忍不住发颤。 郑常荣听到这话脸色已经煞白,可还是努力保持镇静。他不动声色的瞄了眼门口的老妇人,老妇人悄悄出了门。 “这位公子说什么我倒是听不明白了,这宝妮我们全村人都找遍了也没发现踪影,怎么就问到我头上来了?” 陆瑾延笑意加深,看来这村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是吗?” 陆瑾延收回审视目光,低头看了眼茶水中沉入杯底的茶叶。 “这龙井像是今年的,看来的确是好茶” 陆铃华心满意足地将杯中茶水饮尽,刚才那场面差点没把她吓死。 “你还有脸喝茶?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早就跑出去了!” 傅予安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着被上了锁的房门,姜秋禾也不知被他们带去了哪里。 刚才姜秋禾以一敌十的在前面为两人开路,本都跑到赌坊出口了,没想到陆铃华还是被打手抓住,傅予安也因为去救她被控制住了。 打手以二人性命威胁姜秋禾停了手,现在被带到了不知什么鬼地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能怪我吗?我又不会武功,而且若不是要保护银子,我怎么会被抓住?” “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真是个蠢货” “傅予安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你一直吵着多玩几场,我们早就走了” 咚! 木门突然被重重踢了声,吓得两人噤了声。 看着门外两个黑乎乎的影子,想来是看守他们的打手。 陆铃华怒瞪傅予安一眼,回到木椅上坐下。 “依目前来看,他们似乎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虽然关在这房间里,可茶水点心一样不缺……这明显不是冲银子来的呀?” 陆铃华看着小桌上的几盘点心,按理说他们现在是阶下囚,哪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傅予安观察着屋子布局,窗户都是被封死的,看来是赌坊自己的小牢房。 他思索着陆铃华的话,这些人的确不像是为了钱,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现下姜秋禾也不知被关在哪里,连个出去报信的人都没有。刚才自己就该先跑出去才对,至少还能叫人来帮忙。 正苦恼着,傅予安突然听到隔壁传来模糊的窸窣声,他凝眉往那面墙走去,那边的动静也愈发明显。 陆铃华见他鬼鬼祟祟的,刚出声问话就被他用眼神制止。 两人都走到墙边贴着墙面仔细听隔壁传来的声音。 “姜姑娘,没想到你除了这一双逢赌必胜的巧手,还有如此了得的功夫在身,真是让老朽钦佩不已呀” 姜秋禾坐在木椅上,随意睨了眼侧方的赌坊老板。 这老板五十左右的年纪,虽然脸上皱纹密布可一双眼睛精明得很。 在被威胁停手后,傅予安和陆铃华不知道被那些人带去了什么地方,自己则被请到一间厅堂里,听这老头子絮叨了半天的废话。 “别废话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可先告诉你,他们二人的身份,不是你一个开赌坊的得起的” 姜秋禾警告的话语却让赌坊老板不禁失笑,仿佛只听了个极为有趣的笑话。 “姑娘放心,那二位我自然是好生招待着。只是,我有个小忙,还得请姑娘相助才好,姑娘若是办妥了那便是我的座上宾,那二位我高某亲自好生送出去” 赌坊老板笑的和善,说话也是十分得体让人难生反感。 姜秋禾心生疑虑,自己能为这赌坊做什么?总不能是让自己去做打手吧? “何事?” “哈哈哈哈,就喜欢同姑娘这般的爽快人说话” 赌坊老板笑声响亮,他拿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一点沫子。 “我这儿有一批新货,得抓紧送到沛城去,只是最近城门看守得严有些不太好办。只要姑娘能帮我带着货物出了城,后面自然有人接应。事成之后,我给姑娘这个数” 赌坊老板精明干练的眼睛亮了亮,直接展开五根手指头。 第150章 孩子 “什么货?” 姜秋禾警惕了一分,这么个个小赌坊难不成还敢私造兵器? “姑娘随我去看看便知道了” 赌坊老板笑着起身,姜秋禾虽疑虑但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是小孩儿的声音?” 陆铃华不太确定的又贴着墙听了听。 “还不止一个,这赌坊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傅予安也听清了些隔壁的动静,像是有小孩在哭,还有小孩在安慰他。 两人回到木椅上坐下。 “我知道了!肯定是这些天杀的赌徒赌红眼了,把自己子女也输给赌坊了” 陆铃华一拍木桌,小发雷霆的低声说道,生怕惹到门口的打手。 傅予安琢磨片刻,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先别管这些孩子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是” 傅予安心急的站起了身,这样被关着,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去。 “能有什么办法?你我都不会武功,除非这两个守门的自己晕倒” 话音刚落,门口的两个高大的黑影就顺着门框倒在了地上。 傅予安瞪大眼睛看了陆铃华一眼,这是什么乌鸦嘴? 两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门缝里便伸出一把刀咔嚓一声将门锁劈开。 看着那把长刀两人都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还有其他人想来杀人灭口? 门锁掉在地上,木门被一脚踹开。 只看得一个身材修长,宽肩窄腰的男子负手站在逆光之中,微风掀起一点黑色衣角更让人觉得神秘不已,他手中的长刀折射着刺眼的阳光,可在二人眼中都不及他本人的半点锋芒。 “看傻了?还不出来!” 周厉寻无语的扫了眼屋子里看傻眼的两人。 两人笑嘻嘻跑出门去,陆铃华还不忘拿手帕把糕点都打包带走。 走到门口,傅予安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打手,也不知道周厉寻是怎么做到的,这两个大个子看着便难以对付。 “表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被关在这里?” “是陆迟惊,他说你们去赌坊怕有不测,我们便提前回来到赌坊寻你们,谁知打听后才得知你们果然被抓起来了” 周厉寻观察着四处的环境,陆迟惊已经去解决其他人了,想来此地不会有打手再过来。 “对了,姜秋禾呢?” 周厉寻这才想起来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不知道,我们是被分开带走的” 周厉寻眉头一皱,他们单独带走姜秋禾是想做什么? “不管了,我先送你们出去再进来找她” “哎表哥,旁边屋子里有孩子的动静,咱们把他们一同带走吧?这些孩子落到赌坊手里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陆铃华拽着周厉寻就往旁边走去。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小孩子吗“ 傅予安见不得陆铃华居然会有善心的一面,他宁愿相信她是个纯粹的毒妇。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把这些孩子带走,若是他们父母还要孩子那就送回去,若是不要咱们就让他们当小乞丐要钱去,这样我们不就白白有收入了吗,不比他们在赌坊里受毒打的强?” “……,你果然还是个毒妇” 周厉寻没管他们二人的小算计,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房门。 朝里面看去,只见的几个小身影瞬间到处躲藏起来。 “好孩子快出来,我们都是好人,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陆铃华娇柔做作的声音听得傅予安二人一阵胆寒,听着像是专门吃小孩的老妖婆。 黑黢黢的屋子里也不知道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时间紧迫,陆铃华又拿出帕子中的糕点。 “好孩子,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糕点,谁先过来姐姐就给谁” 果然这招有效,很快四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就从角落里跑了过来。 周厉寻看着这些孩子,个个都面黄肌瘦胆小得不行,想来在这里也是吃不饱穿不暖还会挨打挨骂。 看着他们疯狂伸手抢自己手中的糕点,陆铃华有些嫌弃的一并将帕子给了他们。 白石村里,几个青年男子四处躺在地上打滚喊痛。 郑常荣本是担心陆瑾延几人把事闹大,让妻子去将族中的几个壮年叫过来压一压他们好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曾想到陆瑾延功夫如此了得,几个来回就将他们打得哭天喊地。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跑到我家大闹一场,还有没有王法!” 郑常荣气得胡须都要翘起来,紧紧捏着的拳头因过于用力而不断颤抖。 陆瑾延眼底早已没了笑意,他现在可没功夫跟这老头谈什么王法。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罢了,趁着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丝耐心,你再不老实交代,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陆瑾延声线凉薄,不急不缓的语气却满是压迫感。 郑常荣现在才相信陆瑾延几人是镖师,可他们为何要来插手管这档子事? “对了,听说你儿子在县城里找了个来钱的路子,若我猜得不错,这路子怕是和丢失的孩子有关吧?” 陆瑾延看了眼从后院过来的身影。 “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宝妮是你拐走的?!” 此刻李大柱再也沉不住气,他实在不敢相信大家一向敬重的村长竟然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们三言两语你就当真了?我看就是这些人才是拐走孩子的罪魁祸首,反倒是要拉我做替罪羊!” “可是村长,你前几天还说宝妮是被那寡妇的亡魂带走的,不让我们声张更不准我们报官说怕惹恼了她!” 李大柱媳妇情绪更加激动,她本就想去报官的,可村长说惹恼了那亡魂怕是整个村子都会跟着遭殃,现下他又说宝妮是被人拐走的。 郑常荣气急败坏,他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李大柱夫妻也敢出言攀扯自己,刚才就不该让他们进来。 “郑村长,若是在不交代,那你的孙子怕是要落得跟宝妮一样的下场了” 陆瑾延示意一旁的方鸿江把人带上来。 方鸿江单手拎着一个大胖小子走上前,八九岁的小胖子哭得不成样子,嘴里被塞布条抽噎得不停。 刚才那群青年人冲进来时,陆瑾延就偷偷让方鸿江去逮这村长的孙子,现下果然派上了用场。 “不,不要,我,我都交代,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你们别动他” 郑常荣担心的不断咳嗽,他心虚的看了眼李大柱夫妻,深深的把头埋了下去。 第151章 人贩子 郑常荣让妻子先将地上几个族中青年送了出去,他看了眼陆瑾延锐利的黑眸,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那个寡妇带着一双儿女来到白石村安家,我本也是想让她好生住下去。谁知有一天她跑来告诉我……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强迫了她。 我怕此事败露,便私下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不要声张,可没成想我那好赌成性的儿子不仅又去找了她还抢走了她的银子去赌。 他,他这个禽兽东西更是把那寡妇输给了赌坊,那寡妇从赌坊回来后便疯疯癫癫的开始到处传因果报应的话,我也不知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怕她把事情捅出去,只好把她关进了村长里的祠堂里” “所以那寡妇的那对儿女也是你儿子输给赌坊的?” 陈忆典只是听着都想去手撕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这种人居然也配活在世上。 “是,那混账趁大家农忙无暇顾及那对孩子时偷偷把他们卖给了赌坊换银子。他这是拐卖孩子犯了律法,我不得不替他隐瞒,才借那寡妇自杀之事做文章,让所有人都认为她的孩子是因为没人看管自己走失在山里的。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和赌坊做起了长期生意来,时不时就偷偷将村里的孩子偷走,近日他竟然连着偷走好几个孩子,我便知道这事肯定是要瞒不住了……” 郑常荣无颜面对李大柱夫妻,更无颜面对整个白石村的村民,都是自己助纣为虐惹的祸事。 “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宝妮” 王氏泣不成声,她现在连打骂村长的心思都没了,她只想尽快找回孩子。 “既然是卖到了赌坊,那咱们赶紧去赌坊救人吧?” 陈忆典看了看天色,希望人还在赌坊才是。 “怎么回事!人呢!” 赌坊老板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门外另一边还躺着两个打手,所有人都不见了。 姜秋禾看着他气的不行的模样,顺着视线看了看屋子里,这屋子里原本关了谁? “一定是他们,那两个杂种自己跑了还带走了老子的新货!” 见赌坊老板突然发怒,身后跟着的几个打手都把脑袋埋得更低。 姜秋禾随意瞥了眼那边的屋子,他们?该不会是傅予安和陆铃华吧?这两畏首畏尾的鼠辈还有能力自救呢,真是稀奇。 “既然没有货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姜秋禾没去管赌坊老板是否暴跳如雷,她只想早点离开这儿。 “想走?” 赌坊老板转过身,他阴沉的眸子里不断翻涌出怒意。 “给我把她拿下!” 赌坊老板一声令下,身后的打手一拥而上。 可她们却都在冲出两步后又都齐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姜秋禾:…… 赌坊老板:!!! 地上一片哀嚎,月门后一个人影快步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样,你没事吧?” 陆迟惊担心的看着姜秋禾,把她周身都瞧了个遍确认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这都是你做的?” 姜秋禾看着地上抱着腿乱嚎的几人,他们都像是被暗器所伤。 陆迟惊一怔,刚才他只是把其他打手引开下了些腹泻的药,这几个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 姜秋禾:…… “别猜了,是本大侠做的” 一道浪荡不羁的男子声音幽幽从上方传来,众人寻声望去,才看见屋顶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位白衣男子。 这男子身着温润白衣,黑色的腰封却更显利落。他自上而下的俯视着院子里的几人,英挺桀骜的脸上带着一股慵懒和放荡。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陆迟惊往姜秋禾身旁靠了靠,这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呀。 姜秋禾也说不上来,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 “你又是什么人?竟敢插手老子的事!” 赌坊老板咬牙切齿,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把他的赌坊搞得乌烟瘴气的。 屋顶上男子嗤笑出声,他唇角上扬,在所有人都没注意时便翻身下了屋顶。 他一一扫视着院子中的人,而后把视线定格在姜秋禾身上。 他那恣意凌厉的眼神此刻带着满满的侵略性,陆迟惊不满的站到了姜秋禾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听说这里有拐孩子的人贩子,谁是?” 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杀意,姜秋禾与陆迟惊毫不犹豫的指向赌坊老板。 赌坊老板:…… 那男子打量起赌坊老板,眼中的蔑视都快溢出来了,似乎没想到这么个蠢货居然能是个人贩子头目。 “我,我……” 赌坊老板再次看着地上起不来的打手们,现在就他一个人怎么也打不过这年轻男人。 就在那男子准备出手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不少的样子。 他挑了挑眉,嘴角再次扬起,看来还有同伙。 陆迟惊二人往身后看去,只见月门后几个急匆匆的人影跑了过来。 他们怎么来了? 陆瑾延几人看着地上哀嚎的人,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他们错过了什么吗? 那男子一眼便看到秦潇潇怀中睡着的小奶娃,眼底的杀意瞬间显现。 “原来你们就是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 他话音一落不容众人反应便直接出招攻向秦潇潇,这是要一招要命的狠劲儿。 陆瑾延推开秦潇潇接住了男子的攻击,不等他喘息分毫,对方又是一脚飞踢而来,陆瑾延翻身躲过。 两人显然都没预料到对方有如此高深的功夫,几个来回下来也难分胜负。 “怎么办呀,这样打下去可不行” 秦潇潇着急的看着招招致命的两人,他们像是打急眼了,完全不给对方留后路。 陈忆典还手抱胸一副看戏模样,这帅哥打架就是养眼呀,这小腰,这大长腿,怎么劲儿这么大…… 赌坊老板见两人打得激烈,偷偷的猫着身子就要溜出去。 结果刚走到月门处,就见得又是一群人乌泱泱的过来。 不是,他的赌坊是今日是触了什么霉运? “是他,他就是赌坊老板,都是他教唆我去拐孩子的,官爷饶了我吧,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被一个官兵反押着双手的村长儿子不断求饶,刚才他正拿着新得的银子赌得起劲儿,结果突然被一群官兵围住把他好一通打。 方鸿江见赌坊老板也被控制住了,赶紧往里院跑去。 刚进院子,就见得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身影,看清楚那白色身影后,他眼眸瞬间睁大了。 “堂哥,你怎么在这儿!?” 第152章 赘婿 堂哥?陈忆典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往方鸿江身边挪去。 “方哥,他就是方糖额,霁昀大哥呀?” 陈忆典看着方糖矫健的身姿,他是天鹰阁的杀手,难怪武功这么高。 方糖在听到方鸿江的声音后即刻停了手,看过来后惊喜的喊了声老二。 陆瑾延后退几步,郁闷的揉了揉手腕,娘的,他是自己人?竟然下这么重的手,自己差点快接不住招了。 方糖把方鸿江招呼上来,才得知刚才自己打的是三殿下,也不尴尬,瞬间自来熟的拍了拍他肩膀说笑起来。 陆瑾延扯着嘴笑了笑,把疼得发颤手背在身后,故作镇定的与方糖寒暄两句。 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方糖为何如此眼熟,他和方鸿江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毕竟年长几岁,自然也要更成熟凌厉些。 现下误会解除,官兵们将赌坊的人都押去了衙门审问,势必要把所有的孩子都找回来。 李大柱夫妻得知孩子还在后激动的泣不成声,他们没想到宝妮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还能安安稳稳的回到自己身边。 众人回到家中,发现陆铃华正在排排站着的孩子们面前教他们该怎么认有钱人,怎么说话能讨他们欢心。 陆铃华看着乌泱泱回来的一堆人,还有几个陌生面孔,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一男一女冲了过来抱着一个女孩子就哭得不停。 “哟,人家爹娘找过来了,你的计划要落空喽” 傅予安嘲讽道,她也想得出让小孩去乞讨的主意,别到时候讨回来的钱还不够给他们买吃喝的,这亏本买卖他可不做。 在李大柱夫妻的辨认下,发现几个孩子都是白石村近日丢失的孩子,有一个是他们隔壁村子的,不过也与白石村挂着亲。 李大柱夫妻带着孩子们千恩万谢后,周厉寻和姜秋禾一同护送他们回白石村,同时去将那郑常荣押送到官府里去。 现下只剩下自己人,方糖才一手接过秦潇潇怀中的郁甜甜。 郁甜甜被方糖晃醒,见她肉嘟嘟的小手不断揉揉眼睛,方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肉肉脸。 郁甜甜清醒了些,看了看四周,视线在方鸿江和方糖身上反复横跳。 “嗯?两个爹爹?” 这话让众人都不禁笑出声,果然是三岁孩子,脑子还傻乎乎的不记事。 “你这小呆子,连自己亲爹都不认得了?” 方糖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也怪自己少有陪着她,竟然都不记得自己的模样了。 郁甜甜黑葡萄般眼珠子转了转,而后嘟起小嘴亲了亲方糖,见他没躲开,郁甜甜眼睛一亮。 “你给甜甜亲亲,你是甜甜的爹爹” 方糖无奈的摸了她的小脑袋,所以她是这样辨别亲爹的? 方鸿江带着方糖去了自己屋子,陈忆典跑去泡了几碗果酱水端过来。 方糖抱着郁甜甜哄她睡觉,见陈忆典就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有些好奇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方鸿江一眼。 “怎么的,这是弟妹?你这小子眼光不错嘛?” 陈忆典的两颊刷的一下滚烫起来,她就是想来听听八卦而已……这大伯哥瞎说什么实话呢! 方鸿江咳嗽两声,见陈忆典并无生气之态才对方糖挤眉弄眼一番。 “她是陈国来的和亲公主,我……,反正是自己人就对了,你放心吧” 方糖听到这话挑眉一瞬,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对两人笑了笑。 “那个大哥,你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大个闺女了?我大伯他们知道吗?” 方鸿江怕他再扯到陈忆典身上,赶紧转移了话题。 陈忆典一听到八卦话题也赶紧提起精神认真听课模样。 方糖将睡熟的郁甜甜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这说来话长。孩子她娘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我们一路闯荡了一段时间。我原本以为她就一女侠客,结果把我吃干抹净后她才告诉我她是天鹰阁阁主的女儿!” “嗬~” “嗬~” 方鸿江和陈忆典同是一声惊叹,两人都一副吃了大瓜的模样。 天鹰阁阁主?原来大嫂是黑道千金呀,黑道千金和忠犬保镖的爱恨情长?陈忆典眼睛亮堂起来。 方鸿江见他大哥一副像是中计后的懊恼模样,这大嫂该不会是给大哥设的套,假装女侠客就是为了拿下他吧? “那你们就成亲了?” “这倒没有,我知道她是阁主的女儿后就跑路了。可我没想道她居然偷偷给我生了个闺女,为了闺女我倒是常回天鹰阁,结果这阁主竟然想招我做赘婿” “你答应了?” “你大哥我是能做赘婿的人吗?我只想当个江湖侠客而已,哪能入赘到杀手组织里去?爹娘知道那不得给我两闷棍完事儿?” 方糖只要一想到阁主那威逼利诱的招数就心烦,每次跑出天鹰阁都得脱层皮,害他闺女都见不到几次。 “大哥,这天鹰阁阁主该不会是想把你当下一任阁主培养吧?” 陈忆典摸着下巴,否则既然大嫂这么喜欢大哥可那阁主却只要招婿而不嫁女,显然是想把他留在天鹰阁。 “弟妹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阁主他就这一个女儿,怕他闺女受累,他就想把天鹰阁这个烂摊子推给我呢,我自然不会去当这个冤大头” 陈忆典抿嘴尬笑,还以为是忠犬呢,没想到是个渣男呀,孩子都生了还不娶人家入门。 “那大嫂……甜甜她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方鸿江觉得他大哥与人家有了夫妻之实还因为各种理由不负责的行为更会遭大伯两闷棍。 方糖想到那个每次跟狐妖一样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不禁全身抖了抖。 “她生了甜甜后就一直在天鹰阁里带孩子,我每次偷偷去看孩子都会被她发现,然后……又得搞得我脱层皮才能脱身” 听到他突然开车,陈忆典一下被口水呛到咳嗽半天,没想到大哥大嫂还挺有自己的节奏。 “那你怎么把甜甜带回来了?” 方鸿江看了眼床上睡得香的郁甜甜,天鹰阁在渠州,大哥那么远带她回来是准备认祖归宗了? 方糖挠了挠后脑勺。 “这不是你大伯老写信催我成亲吗?我想着他们就是想抱孙子孙女,让他们见见甜甜想来也就不会催我了” “……” “……” 渣男! 第153章 螳螂捕蝉 见两人那不友善的眼神,方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喜欢自由而已,这也有错? “那你怎么把甜甜搞丢了?还好是我们捡到了她,若是落到什么坏人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方鸿江觉得他这堂哥实在太不靠谱了,稀里糊涂有了闺女,还把人给弄丢了。 他爹说的是对,得离这个浪荡子远些。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怪大伯当初不该把他扔军营里去。 方糖侧身心疼的摸了摸郁甜甜的小手。 “说起这个,还不得怪那个生死门” “生死门?” “我费了老半天劲儿才让孩子她娘同意我带着甜甜回趟皇城,正巧天鹰阁有批兄弟要来皇城办事儿,我就同他们一道回来。 我在半路上遇到些麻烦,便先让他们带着甜甜回皇城等我,等我来了才知道我那帮兄弟居然被生死门的人杀光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她居然一个活口都不留,害得我宝贝闺女没人照应流落街头,我自然得找她好好算账” 陈忆典与方鸿江对视一眼,这大哥心是真大呀,敢把闺女交到一群杀手手上,就算甜甜算他们的主子,那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多危险呀。 陈忆典回忆起那天在后山的场景,那个生死门的女杀手独自解决了所有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是冲着祝怀熙来的,想来那几日都埋伏在附近,难怪郁甜甜会从草丛里跑出来。 “生死门人虽然不多,可也不是屈指可数,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方鸿江记得生死门手下都是不留活口的,大哥对上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尤其现在还得带着个孩子。 方糖讪笑一声,眼中烧起一阵小火苗。 “还能是谁,生死门里下手这么狠的不就是姓易的那几个” “姓易的?” “生死门里有个叫易敬的长老,这人其实自己武功不怎么样,但火眼金金很是会识人。他带了三个徒弟出来,个个都是拔尖的很,他们都跟着着他姓易,不过具体名字不得而知。 这三个徒弟在易敬还活着的时候倒还收敛些,自他去世后,他们便无法无天了,对谁都不留情面,即便是生死门自己人照样不手软。 尤其是那个最小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武功更是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说是杀手排行榜第一也不为过,我那帮兄弟八成就是她杀的” 方糖越说越起劲,手痒痒得现在就想把那女杀手揪出来切磋一顿。 方鸿江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有些纳闷,这都杀手榜第一了你还敢去招惹,他记得堂哥似乎在杀手榜上都排不上号吧? “可是大哥,她既然这么厉害,那你打得过她吗?” 方糖一顿,他端起糖水喝了两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山人呢自有妙计,我自然是有了法子才会去给她点教训” 见他眼中充斥着阴谋诡计的暗光,方鸿江与陈忆典同时悄悄往身后移了点凳子,还是离他远些吧。 天黑之前,方糖带着郁甜甜离开了,陈忆典知道自己是婶婶后赶紧给她戳了个小白兔娃娃。秦潇潇更是不舍得紧,一路跟着逼得方糖差点拔刀。 众人见秦潇潇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纷纷上前安慰她。 傅予安上前宽慰的拍了拍她肩膀。 “你这么喜欢小孩儿我把我小弟带过来你照顾他?他也才六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 “我给他一巴掌,调皮死了他!” 秦潇潇当然知道傅予安的幼弟是个什么捣蛋鬼,她拍开傅予安的手,白了他一眼后气冲冲回了自己屋子。 傅予安:“……,她怎么这样?” 其余人嘲笑一番也都散开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五表哥怎么没回来?” 傅予安环视了四周一眼,今天一天他都没看见陆瑾谰了,他不是和迟惊哥他们一起的吗? 周厉寻提着水桶准备去打水,他缠着桶柄上的麻绳。 “我们去赌坊前就分开了,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傅予安望了望马上要暗下来的天,五表哥有什么事还需要单独行动? “此话当真?” 陆瑾谰捏紧了手中的棋子,黝黑的眼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白色棋子落下,陈忆源波澜不惊的思考着下一步棋。 “激动什么?这段时间我都在与陈国朝臣通信,我已经说服父皇,在姐姐成为太子妃之后,陈国出兵五万” 陈忆源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总算是说动了父皇,权衡利弊之下,她不信他稳得住。 不过与其说是说服,倒不如说是威胁。 如今江国和梁国必有一战,无论陈国出不出兵,江国的胜算都更大。 若是陈国此时借着姐姐成为太子妃的机会主动出援兵,江国必然不会在战后即刻卸磨杀驴。江国自身需要休养生息不说,若是此时进攻陈国,想必会使其他国家抱团反攻,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国家不会不懂。 而若是陈国不出兵,那江国在拿下梁国后日益强大,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陈国,这不仅不是陈国愿意看到的,更不是自己想要的。 陈忆源掀起眼帘看了眼陆瑾谰,如黑鸦羽翼的睫毛之下只有无尽的野心。 陈国的江山还入不了她的眼,她必须在江国有了稳定的权利之后,才能借着江国之力,一步一步蚕食掉粱国、陈国、西戎、南疆…… 江国在外不断扩张,而在内,自己则会慢慢成为掌握实权的那个人。陆赋不算什么,陆瑾谰更是不值一提,她会让所有人知道,她陈忆源的棋局,究竟能有多大。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这世道总得变一变才行。 陆瑾谰激动几息后又冷静下来,他有些头疼的把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里。 “可是……陈忆典她根本就不愿意和亲,她满心里只有那个方鸿江,我看她是看不上太子妃的位置” 陈忆源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她只是从容一笑。她会让姐姐知道,太子妃之位绝对不会是灾祸,而是她们夺取江国的第一把刀。 “这个你放心,姐姐那边我会好好与她说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姐姐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陈忆源细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棋盘上的落子点,抬眼示意他继续下棋。 陆瑾谰执起一枚黑子,琢磨片刻后将棋子落入棋盘之上。 陈忆源勾了勾唇,不错,有长进。 第154章 小道姑 夜幕四起,天空彻底褪下颜色。 陆瑾延坐在床头给手腕擦上膏药。 刚才将护腕取下来才发现手腕上青紫了一大片,这个方糖还真是够狠的,差点没把自己打出内伤出来。 他拿出祛瘀膏药涂抹着,周厉寻拿着个刚煮好的鸡蛋走了进来。 “用这个吧” “嗯” 陆瑾延接了过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子里安静得过分。 “多谢你今天保护潇潇” 周厉寻回到自己床边,忍不住先出了口。 陆瑾延滚着手腕的鸡蛋停了一刻,而后继续按摩起来。 “她也是我妹妹,应该的” 听到也这个字,周厉寻内心痒了痒。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陆瑾延,眼底有丝掩不住的窃喜。 “我——” “时候不早了,熄灯睡觉吧” “……好” 周厉寻暗暗叹了口气,他们的谈话好像永远都超不过三句。 油灯熄灭后,屋子里彻底被黑暗笼罩。 周厉寻枕着双手望着黑漆漆的房梁。 他想问问陆瑾延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同窗,或许连同窗都算不上。 悄悄侧头看过去,只能看到陆瑾延侧卧的背影。 周厉寻捏了捏枕头,如果当初自己没说那样的话,他是不是还能和自己做好兄弟? 毕竟他都能把潇潇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陆瑾延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有意要把自己完全裹起来的姿态。 他凝神看着门框下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几息后慢慢进入了睡梦之中。 “你在看什么?” 贺宜嘉见陈忆典将油灯放在床头边的小凳子上,自己在被子里不断蛄蛹,还仿佛听到了翻书的声音。 陈忆典咻的冒出脑袋,头发早已被被子揉拧得不成样子。 “吵到你睡觉了?那我轻声嘿嘿” 陈忆典笑嘻嘻的,眉眼弯弯的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乐子。 “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贺宜嘉看着墙上晃来晃去的光影,心里被不知何处的忧愁揪扯着。 “那你要看话本吗?我这儿好几本呢,给你一本” 陈忆典伸手从自己床下的木箱里捞出一本书出来飞到贺宜嘉床上去。 贺宜嘉接住话本,她抚了抚被弄卷翘的书角,才看向书上方两指大小的书名。 俏尼姑还俗后县长大人你别跑? 这惊天动地的名字震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就是民间的话本吗?怎么和自己看的那些传记都不太一样? 贺宜嘉见那边陈忆典还蒙在被子里笑得不断发抖,这话本有那么好看吗? 她没心思去看这些东西,只把它放在枕头下垫好。 本想躺下继续睡觉,可俏尼姑三个字却不断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 尼姑…… 贺宜嘉低声呢喃着。 “小道姑,你怎么在这里躲懒” 贺宜嘉抬头看去,微风带着杏花吹起了她脸上的粉色面纱,她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郎,赶紧伸手将面纱系得更紧了些。 少年身着月白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高高束起的发丝随春风飘逸,腰间系着雕刻成翠绿竹叶的晶莹玉佩,白色花瓣自上方的杏树簌簌落下。 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这一瞬间闯入了贺宜嘉的心房,他的身姿映入少女眼中,贺宜嘉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向后退了两小步。 他长得真好看,《诗经》里说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便是他这般如小仙官的人儿吧? “我,我不是小道姑” 贺宜嘉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满是红疹的脸,有面纱覆着,他应该看不见吧? “可你穿着这道馆里的道服,梳的也是道姑发髻” 沈玉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道姑,除了她戴着面纱,和刚才他看见的其他道姑也没什么区别嘛。 贺宜嘉摸了摸头上的小发包和桃木簪,又往后退了两小步。 “那小公子你找我可有事?” 沈玉竹笑了笑,在春日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听说你们道观后面有一大片杏园,我找了几次也没发现,你既得闲,不如给我带个路?” “嗯” 两人往后山走去,春风吹过,风和花瓣一起在空中幽幽盘旋。 “小公子怎么会来这道观里?” “我娘与观主是好友,途经此地正好来叙叙旧。我闲着无事便一同跟过来看看” “这样呀,其实道观里也挺无趣的” “那你怎么还做这小道姑?” “我……,我身子不大好,在道观静养身子罢了” “那你是沂州哪家小姐?我瞧着你倒不像是寻常百姓的仪态” “不过是普通商户之女罢了,公子实在高看了” …… 晚风将紧闭木窗吹得吱呀作响,贺宜嘉转辗反侧也睡不着,她突的坐起身子。 将枕头下面的话本翻了出来。 稍稍推开窗户,借着月光贺宜嘉撑着下巴翻看起话本来。 月亮在乌云之下时隐时现,直到清晨天边完全显了白,贺宜嘉才打着哈欠放下话本。 隔壁床上的陈忆典半个身子都垂在床边,手上还吊着翻看到一半的话本。 贺宜嘉听到外面传来些谈话声,才惊觉今日起得太晚了。 将话本重新垫回枕头下,贺宜嘉赶紧起床洗漱。 陈忆典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昨晚熬到大半夜现在根本起不了床。 “宜嘉,你们怎么还没起床?早点给你们送过来了” 秦潇潇拿着油纸包在小院里往里面往里面探了探。 如今大家都赚了不少银子,沈玉竹他们去买的早点也丰富不少。 贺宜嘉整理好衣衫后才出了门,有些不好意思的去接过早点。 正准备去叫陈忆典起床,贺宜嘉便发现众人都神色各异的看着自己。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没人,所以他们真的在看自己? “怎,怎么了?” 贺宜嘉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已经很久不会生红疹了,难道因为昨晚没睡觉又复发了? 越想她心里越慌,尤其看到对面院子里沈玉竹投过来的目光,手心不禁生出些冷汗出来。 “宜嘉,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呀?” 贺宜嘉心虚的点了点头,其实她根本就没睡。 “那你快回去补会儿觉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做,好好休息休息哈” 秦潇潇拍了拍她的肩头,催着她赶紧回屋子睡觉。 贺宜嘉咽了咽口水,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因为看话本而彻夜不眠。 傅予安啃着肉饼朝这边走过来,他看了贺宜嘉一眼,眼睛咻得睁大。 “贺宜嘉,你也被陈忆典揍了?” 第155章 镜花水月 ??? 贺宜嘉愣了一刻,突然想起那次傅予安被陈忆典一拳打成了熊猫眼,她快步走到水缸边低头一看。 !!! 这两眼乌青得和傅予安那次当真是没什么差别,一想到刚才沈玉竹看见了自己这样子贺宜嘉就两眼一黑想就地躺过去。 回到屋子里,贺宜嘉坐在床边一边紧锁眉头一边心痒难耐。 算了,看都看了,干脆看完吧。 她把话本又拿了出来,津津有味的靠在床头继续翻看起来。 “太阳都升这么高了,陈忆典都还没起来,她俩昨晚干了啥?” 李肆煊将洗干净的衣服晾在竹竿上,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管那么多干嘛?女孩子多睡会儿不是很正常吗?” 方鸿江把衣服递给李肆煊,不耐烦的瞄了他一眼,怎么婆婆妈妈的管人家的事。 “哟,护着这么紧,你这心思也太明显了点。不过不是我打击你,虽然陈忆典人不怎么样,可她毕竟是和亲公主,你再怎么喜欢她,还不是得往后排” 李肆煊挑眉笑出声,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轻佻说道。 方鸿江捏紧了手中的衣服,本是拧干的衣服硬是被他捏得又滴出好些水出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你们不知道,她是个品行端正,心地善良的人,是世间难得的佳人” 听到方鸿江低眉自言自语的话,李肆煊脑子里疯狂的回忆了一遍陈忆典的丰功伟绩。 品行端正?心地善良?陈忆典?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方鸿江,本来以为他只是眼睛有问题,没想到脑子也这么奇葩。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方鸿江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李肆煊突然有些同情他,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也是三殿下和五殿下对陈忆典都没兴趣,否则他们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打情骂俏。 “哎,四殿下不是喜欢行侠仗义吗?他母妃又是没家世且不受宠的苏嫔,你找他帮帮忙,先把陈忆典娶了,过后再让他们和离不就成了?” 李肆煊插科打诨的话却惹得方鸿江生了怒意,他将衣服重重扔到木盆里一手扯住了李肆煊的衣襟。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又不是什么物件,由得我们去做这些龌龊之事!” 见他眼中是真的禽满了怒意,似要忍不住体内的怒火就要上手揍人了。 李肆煊赶紧面带歉意笑了笑安抚他。 “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说了成吧?你冷静一点,别被暗卫看见你手动打人,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方鸿江瞪了他一眼,才松开了手。 李肆煊自己整理着衣襟,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角,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晾好衣服后,李肆煊见没人注意自己后朝后山走去。 一片榕树林里,陆瑾延把玩着手中针尖般的叶片,听着不远处小草丛里传来些野兔啃草根的声音。 咻得叶片从指尖飞射过去,草丛波动几番后便不再有动静。 “殿下的暗器功法如今可算是炉火纯青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陆瑾延扔掉了手中的其他叶片。 “打听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方鸿江犟得很,我才说了个开头他便急得要打人” 李肆煊找了根干枯的树干坐下,刚才他都怕方鸿江真控制不住自己动起手来,可别连累自己被流放了。 陆瑾延倒不意外,意料之中的事。方鸿江对陈忆典的心思他是看在眼里的,陈忆典也是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甚至偶有片刻自己都会为他们不能在一起而感到可惜。 “殿下,何必便宜了陆瑾谰,您当真不想得到陈国的助力吗?” 李肆煊实在搞不懂,这白得的利益为什么入不了殿下的眼。 且若他自己娶了陈忆典,有了太子的身份,待以后计划完成了,再成全她和方鸿江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你再仔细想想,娶陈国公主对我们究竟是好处多些,还是弊端多些?” 陆瑾延走到草丛边将里面的野兔捡了起来。 见李肆煊仍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他将野兔子扔到了他身前。 “若是我与陈忆典成亲,虽然有了陈国的助力在身,可朝廷里那堆老头子只会更防范我,这时我若是去边地领兵,陆赋难保不会生疑。 且依靠一个女子来获得的帮扶,就像云雾中的阶梯,即便攀了上去,自己走得也不会踏实,说不准只是镜花水月浮梦一场。 当然,我不能娶陈忆典,陆瑾谰更不能。我们下一步是要得到燕琮礼的势,若是陆瑾谰再得了陈国的助力,那我们这步棋的意义可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陈忆典若要嫁入皇室必得是明面上没有站队的人,这么看起来玉竹想让她嫁给陆瑾弈的确是最折中的法子” 李肆煊思索着,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在藏拙,若是极力与陈国公主和亲,反倒是会引起那些旧臣的注意,怕是会影响日后的计划。 陆瑾延坐到一旁的木桩上,想起陈忆典那咋呼呼的模样,她若是嫁入江国皇室,看着是荣光,可结局怕只会如同这野兔子一样。 即便是陆瑾弈,他与陈忆典成亲,那也是惹火上身,两个无权无势的人在明枪暗箭的皇宫里更是无路可逃。 倒是方鸿江,他父亲方越山虽然只是兵部尚书,可祖上也是多年的老臣,改朝换代了依旧能有如今的地位,盘根错节之下绝对不会孤立无援。 且既然他们两人又都互有情意,方鸿江也的确是位良人,陈忆典与他若能相守,倒是不错的选择。 “陆瑾弈如今仍在戍边,他的作用可比和亲重要。至于陈忆典,她不适合进入宫闱,想办法阻止她嫁入皇室就行了” 李肆煊点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发笑。 “怎么了?” “我是觉得陈忆典嫁给陆瑾谰也并非全是好处,以她的性子,不得把五皇子府搞得天翻地覆?有她折磨陆瑾谰,说不定都不用咱们出手他自己就不成了哈哈哈哈哈” “……” “我乱说的” 李肆煊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其实他当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的。陈忆典不是跟着伊述学医吗,待她与陆瑾谰成亲了,没事给他扎两针下下毒,他还有活路吗? “最近你好好打听打听方鸿江的意思,我看和亲之事不会拖太久了,万事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陆瑾延看着从上方打着旋落下来的枯叶,他绝对不能让陆瑾谰得到陈国的助力。 第156章 小狼崽 “呜呜~” 一道低声的哀嚎从后方传来,二人回头看见身后的东西顿时都站起了身。 “哎呀,好可爱的小狗” 李明萱摸了摸地上活泼乱跳的小灰狗。这狗刚满月的样子,肥嘟嘟的小肚子看着极为可爱。 她将小狗抱了起来,享受着撸狗的快乐。 这小狗全身灰绒绒的就脑袋上长着一身棕白色的毛,两颗黑珍珠般的眼睛更是亮得像星星。 “祝怀熙,你怎么想着要买小狗” 秦潇潇也上前摸摸小狗,刚才听到小狗哼唧哼唧的叫声她们都以为听错了,出来看才看见祝怀熙真的抱着只小狗回来。 祝怀熙看着小狗,眉眼弯弯,漾起关怀的神色。 “不是买的,刚才我去后山捡柴捡到的,它孤零零的在树干下呜咽,我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 他看着小狗立起的两只小耳朵,伸手轻轻捏了捏。 “什么小狗?” 陆迟惊见几人围在一起还说着什么小狗,这是真准备在这儿安家了? “是祝怀熙从后山捡的,还是只狗宝宝,软乎乎毛茸茸的,你要不要抱抱?” 李明萱对小狗爱不释手,她们这儿就是太安静了,既然在乡野,却没有鸡鸣狗叫声,实在有些过于幽静。 陆迟惊看着她怀中的小狗,这小狗确实可爱,在阳光下还能看到它眼中折射的蓝色光影。 “后山捡的?” 他伸手掰开小狗的嘴巴看了看,见它紧紧把小灰舌头卷在嘴里,陆吃惊皱起眉头看着祝怀熙。 “怎么了?” 祝怀熙看出他神色不对,习惯性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 “这估计是只小狼崽子,你胆子倒挺大,也不怕母狼顺着味儿过来啃了你” 此话一出,几人都角色白了一个度,李明萱赶紧将狼崽子还给祝怀熙抱着。 “这儿哪来狼?” 李肆煊看着眼前龇着獠牙的灰狼,差点被这东西吓得漏了拍心跳。 他记得这后山是没有狼的,即便有也在深山里,他们可在山前处,竟然会有遇到灰狼。 陆瑾延观察着灰狼的状态,它虽然龇着牙可前肢并未下倾,蓝色的眼珠子此时看着倒有些虚弱。 “不用担心,它这是受了重伤,后腿被什么咬废了,脖颈处也有被撕咬的痕迹,怕是活不了了” 李肆煊仔细看去,这灰狼身上的确沾着不少血迹,脸上也有道深深的抓痕,想来也是被猛兽所伤。 果然,不等两人出手,灰狼便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眼睛快要睁不开,完全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陆瑾延走上前对灰狼仔细查看了一番,看着伤势像是被同类撕咬的,估计是被狼群抛弃的孤狼。 “它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附近不会还有狼群吧?” 李肆煊也蹲下来看着即将断气的灰狼,刚才没看清楚,现下靠近了才发现它脖颈上的伤口有多深, “这应该是才从深山里跑出来的,这血迹看样子有两三天了,想来是被驱逐了才带着孩子跑到山外面来” “孩子?” “这是只母狼,且生完孩子不久,看它的肚子便知道它喂养的小狼崽不多,想来是饿死了不少。它的小狼崽应该跑到了这附近,所以才寻到这里来” 李肆煊诧异的看了眼陆瑾延,他知道三殿下略懂医术,可也不知道他竟然还擅长母狼产后护理。 “放回山里去,别把母狼引来了” 陆迟惊警告的看了眼祝怀熙,一个大男人尽喜欢这些猫猫狗狗。 祝怀熙抿着唇,把小狼抱得更紧了些,似乎不愿意将其送走。 “放回去万一没有母狼照顾它怎么办?万一它遇到其他野兽,它这么小……” “哪来这么多万一,你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想养狼?这东西可只吃荤不吃素,你养得起吗?” “我当然养得起,它这么小能吃多少?” 陆迟惊见祝怀熙铁了心要留下这小狼崽,有些烦躁的拍了下额头。 这要在以前他就直接上手了,祝怀熙就是个不挨打不听话的性子。 秦潇潇和李明萱也舍不得这小狼崽,但她们也怕真把母狼引来,即便他们人多可谁知道有多少狼。 “小王爷别为难祝怀熙了,人家心地善良这是好事,你怎么老是要做恶人?” 李肆煊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僵持,众人回头看去,见他拎着些野兔和山鸡走过来。 陆迟惊不满的睨了他一眼,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你说让他养,把母狼引来了算谁的?你担责吗?” 陆迟惊见李肆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觉得厌恶,这个时候还只顾着跟自己较劲,真是够蠢的。 李肆煊上前摸了摸小狼崽脑袋,小狼崽似是闻到了他身上母狼的味道,伸着小爪子就向他攀去。 “的确是有母狼,不过它也下不了山了” “什么意思?” “我同三殿下上山打猎,发现了只受伤的母狼,应该就是这小狼崽的娘,它伤势太重已经死了,我和殿下将它埋在了后山,它自然下不了山了” 李肆煊摸着小狼,语气悠闲,反倒是让陆迟惊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一般。 祝怀熙见能将小狼留下,开心的用脸蹭了蹭它,小狼也欣喜的向他探去。 陆迟惊见祝怀熙这样也不再多说,反正没隐患就行了。 “那它叫什么名字呢,祝怀熙你可想了的?” 李明萱也想摸小狼,可刚才自己的犹豫不决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 “小灰?” “……” “它是狼不是狗,你就不能取个好听些的名字?” 秦潇潇嫌弃的看了眼祝怀熙,她记得他那只猫就叫小白来着。 “那不如叫小安吧,它没了母亲,希望它今后平平安安的” 祝怀熙认真思考后说道,还心疼的摸了摸小狼的鼻子,可怜的小狼,同自己一样自幼便没了母亲。 众人视线相汇都不禁笑出声,只有陆迟惊的脸黑得像是即将下暴雨的乌云,他冷眼盯着祝怀熙,忍不住那股想打人的冲动, “祝怀熙你找死呢?” 祝怀熙看到他黑得能滴出水的脸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错了话。 “我……” “啊!!!” 没等祝怀熙说话,一间木屋里便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声。 这叫声有些凄惨,听着格外瘆人。待几人反应过来,都迅速向陆铃华的屋子跑去。 第157章 才子佳人 陆迟惊最先推开房门,只见地上全是茶碗碎片,陆铃华正捂着脑袋躲在角落里。 姜秋禾站在桌边,看着冲进来的几人,不悦的颦了颦眉。 她的眸色如当初刚回国子监那般冰冷淡漠,看得陆吃惊心一紧。 “呜呜呜,我三哥和五哥呢,她又发疯了呜呜呜” 陆铃华从角落里跑了过来抓着陆迟惊晃了晃,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显然是被吓坏了。 陆迟惊这会儿哪能管她,一把将陆铃华推开,他两步走到姜秋禾身前,仔细打量一番看有无受伤。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姜秋禾才微微抬头凝了他一眼,她没想到陆迟惊开口会问这个,而不是自己为什么要摔碗。 “没事,刚才不小心撞到木桌把杯碗摔碎了” 她风轻云淡的声音让陆铃华抽噎得都停了一顿,她恨恨的盯着姜秋禾。 “你刚才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需要我动手不成?” 姜秋禾的眸光中犹如淬了冰碴子一般看得让人背后一凉。 陆铃华没再继续说话,她与姜秋禾的事自然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她环视了众人一眼后推开门口的祝怀熙就跑了出去。 陆迟惊不知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想关心一二又怕太过唐突。 姜秋禾看出他的犹豫迟疑,也不想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便将他们都打发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后,姜秋禾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狼藉。 一刻钟前,姜秋禾提着买回来的蔬菜回到屋子里。 陆铃华翻了翻,发现没有肉就算了连点心都见不着。 “你五两银子就买了这些?” 她今天可是看见姜秋禾拿了五两银子出门,本来还以为今日能吃上大餐了。 姜秋禾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神色有些低沉。 “我母亲今日生辰,买了些东西,你想吃什么明日再去买吧” “生辰?你记错了吧,我姨母生辰还早着呢?” 陆铃华将蔬菜放回菜篮里,听到对方没回应后抬头看去,便看到姜秋禾那刀尖般的眼神。 陆铃华心里咯噔一下,她脑子转了转,姜秋禾说的是她的生母? “那,你是把银子拿去买祭品了?” 姜秋禾不语,只做是默认。 陆铃华捏了捏拳头,这可是五两银子,她竟然拿去买祭品! “你也太过分了,五两银子可是我们好几天的伙食费” “我自己赚的,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姜秋禾冷睨了陆铃华一眼,还能买点蔬菜回来已经算她有良心了。 陆铃华心生恼意,她这是在拐弯抹角指责自己没赚银子吗?! “就算是你赚的那也有我的一份!现下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你还把钱花到这些没用的地方,我姨母说的对你果然是个白眼狼!” “你说什么” 姜秋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冷眼看着气急败坏的陆铃华,对方轻蔑的眼神看得她躁意顿起。 陆铃华见对方也动了怒,仿佛达到自己目的一般更加口不择言。 “我说得有错吗?我姨母将你辛苦养大你却只记得那个没教养你几年的亲娘,不是白眼狼是什么?现下还把仅有的银子花到一个没用的——啊!!!” 陆铃华话未说完一个茶碗就重重碎在了她脚下,若不是她眼疾手快退了一小步,这个茶碗怕是在砸在自己身上。 她惊愕的看着姜秋禾,没想到她竟然毫不手下留情,她不敢想这碎成渣子的碗片若是砸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碎片被姜秋禾打扫干净后,她才回到自己床边坐下。 静默几秒,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碧色条形玉佩,这是上好的和田玉。玉佩上的虎纹雕刻清晰,最下端还用金描了一个秦字。 这是母亲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 “秦三郎” 也是,母亲本该与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若不是父亲当年使了手段,他们才还是令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可是父亲既然用尽手段才娶到母亲,又为何让她遭了别人的暗害呢,母亲原本幸福的一生,都因为父亲而毁掉了。 姜秋禾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这是当年母亲与秦三郎的定情信物,母亲早已将它封存在库房,可临走前,这却是她唯一能紧握的东西。 将玉佩收好,姜秋禾看了眼一旁陆铃华的床,自己一个人流泪多没意思,大家一起痛哭流涕,那才有趣。 屋子外面,陆迟惊听到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微微叹了口气。 能让她发这么大脾气的,一定是和她母亲有关的事,也不知陆铃华刚才说了什么才惹恼了她。 “陆铃华跑出去了,要不要去找找她?” 李肆煊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走过来。 陆迟惊见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咬了咬牙。 “要去你自己去,你不是乐善好施的很吗?” 他推开了李肆煊回了自己的屋子,李肆煊乐呵一声,可怜的小狗又被他的主人无视喽。 他一手抱起地上跑来跑去的小狼崽子,弹了弹他的小脑袋。 “你可比有的人可爱多了” 另一间屋子,刚才陆铃华的惊声尖叫才吵醒了还在补觉了两人。 陈忆典被吓得坐起身子四处看了看,见自己还在床上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旁边的小床上,贺宜嘉困倦的揉了揉眼睛,话本早已不知在何时掉落在地上。 “你,你昨晚不会没睡觉吧?” 陈忆典被对方眼下的乌青吓得一激灵,她寻思看到僵尸了呢。 贺宜嘉尴尬的将话本捡起拍了拍灰,她以前从未看过这样的话本,实在没忍住…… 陈忆典也不戳破她,裹着被子贼嘻嘻的对她挑了挑眉。 “怎么样?这话本不错吧?我这儿还有好多呢” 陈忆典引诱着贺宜嘉,其实这都不算什么,自己当初在学校里上课无聊看的那些,那才叫一个刺激呢。 贺宜嘉半靠在床头,透过小窗看到院子里无人后才会心一笑。 “是挺不错的,让人看了很是放松愉悦” “对对对,而且通过文字你还可以浮想联翩,请尽情发挥你的想象力” 陈忆典如找到知音般兴奋的扭了扭身子。 贺宜嘉见对方兴奋的模样,清了清嗓子。 “那个,你看这些话本子,会想到方鸿江吗?” 陈忆典一愣,她什么意思?这是看破自己和方哥的暧昧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这么明显吗?” “……超级明显” 陈忆典顿时打起精神,超级明显?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 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她看着嘴角含笑的贺宜嘉,这才看了一本话本子就磕上了? “那,那你看这书的时候,会有沈玉竹的画面吗?” “!你怎么发现的?” “……超级明显” 第158章 肚兜 贺宜嘉抬起手轻掩着嘴,震惊得眼眸不断微颤。 连陈忆典都发觉了,其他人会不会也…… 窘迫和羞涩顿时让贺宜嘉有些慌乱,一抹绯色悄然至她脖颈向两颊攀去。 “你既然喜欢沈玉竹,为何不告知他你的心意呢?” 陈忆典裹紧被子只露出个脑袋,按理说这贺宜嘉和沈玉竹都是皇亲贵胄,显贵出身,这不是门当户对的好事吗? 贺宜嘉跟陈忆典同处这些日子也知道了她并非心思深沉之人,有些事一直憋在心里也实在难受,不妨诉说出来还能得些畅快。 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贺宜嘉也上床裹上了被子。 “其实我与他几年前就相识了,那时我十二岁,还在沂州老家。我自幼体弱多病,怎么调养也不见好,我母亲便将我送到毓鹤道观去沾些灵气,我也是在那里学会了生活自理。 那天我正在杏花树下躲懒休息,他便出现在我眼前。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他好像生来就是一个很会怜爱人的君子。 连着几天,他都会到观里来寻我玩,那几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直到他离开,我调养好身子后就来到了皇城,入了国子监” 陈忆典双手托着下巴,原来是情起与年少之时。 这是奔赴千里的爱意呀,本以为贺宜嘉是个经典传统的姑娘,没想到她为了心爱之人敢只身来到皇城,还能一直保持这么长时间的暗恋,这内核得有多强大。 “可是既然有如此好的相遇,为何……为何如今我总感觉你们关系还是淡淡的?他,不会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吧?” 陈忆典纳闷的摸了摸下巴,总不能是沈玉竹失忆了吧? 贺宜嘉绞着手指,有些窘迫的咬紧下唇。 “我怎么能让他知道我从前做过道姑呢……” 她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若是他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小道姑,他会不会离自己更远了? 贺宜嘉回忆起当时那让人晕头转向的一摔。 “啊!” 春日的阳光正该是温暖宜人的,可贺宜嘉却惊得内心狂跳不止。 看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少年郎,刚才她摔倒下去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他的嘴唇…… 虽然隔着一层薄纱,可贺宜嘉还是被火热侵遍了全身。 “抱歉,我,我刚才踩到了一块石头” 贺宜嘉紧张又慌乱,支支吾吾的站起了身。 沈玉竹正坐在杏花树下小憩,被突然压下来的小道姑也吓了一跳。 见来人是她后,沈玉竹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而后爽朗的笑了笑。 “是你呀,不打紧的,我倒是怕打扰了你的修行呢” 沈玉竹的话一直在贺宜嘉脑子里打着转,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太过轻浮了?还是觉得自己身为道姑却不守规矩? 紧紧捏着手指,贺宜嘉在陈忆典几声喊话后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呀?我这儿还有不少话本呢,快看,看了咱们一起交流” 陈忆典乐滋滋的抱着好几本书放到贺宜嘉床上。 贺宜嘉有些心动的看着床上的书,一一拿起来看了看。 刁蛮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卫、弃妃身在冷宫也要体面养娃、和离后王爷他开始不对劲…… 贺宜嘉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隐隐兴奋的眨巴着如琥珀般清亮的眼眸,看来今晚又不能睡觉了。 小院外,祝怀熙、傅予安和李肆煊背着新捡的干柴回来。 由于后山出现了狼,以防万一,今后去后山都得几人一起,因此傅予安再不乐意也被强拉了过去。 祝怀熙有些轻快的走着,刚才他偷偷把有些重的实木都放到了傅予安的背篓里,自己背篓里都是先看大实则很轻的树枝。 侧头看了眼正擦着汗的傅予安祝怀熙满意的偷笑起来,谁让他刚才坐着偷懒让自己给他捡柴! 正暗自笑着,一个东西随风飞过来盖在了祝怀熙脸上。 他将盖在脸上的东西扒拉了下来,是一块红色的方布,方布四角还缝上了细细的红绳。 ……怎么看都像一个肚兜…… 旁边的两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腰,天降肚兜还落到了祝怀熙头上。 “哈哈哈哈,祝怀熙你运气不错呀,这种好事都让你遇到了,看来你是要走桃花运了哈哈哈哈” 傅予安笑得有些腹痛,见祝怀熙脸已经涨红得不行他才忍着笑把那肚兜拿过来反复查看。 “这么红艳,上面还绣着杜鹃,该不会是陆铃华的吧?” 傅予安认真分析着,陆铃华最喜欢红色,这倒是像她的东西。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吓得傅予安赶紧把肚兜扔回到祝怀熙手上。 要是被陆铃华知道了这事儿,她不得三刀把自己扒了皮? 祝怀熙自然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又快速将其扔给了李肆煊。 李肆煊手上拿着肚兜可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正准备找个地方把这玩意儿埋起来。 “我怎么还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李肆煊的将手里的东西揉在一起,有些不解的睁开了眼。 这话让更是让三人烫成炭火一般,活脱脱的三个关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奶香味?” 秦潇潇的声音让三人惊得倒抽了一口气,完了,名声不保,命不久矣!!! 看着李肆煊手里的东西,秦潇潇有些恼怒的上前抢了过来。 “你们怎么这样!” 秦潇潇的怒喝让三人无地自容,刚才还如火炭般的身子瞬间又似坠入冰窖一样寒彻透骨。 “不是,你听我们解释,这是——” “几个大男人还抢人家追风的衣服,真不要脸” “啊?追风是谁?” “小狼崽呀!” “……” 三人对视一眼,竟然皆是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这是我们才给追风做的衣服,竟然被你们扒拉了下来,我说它跑回来怎么一直嚷嚷呢” “我们没欺负它,可能是它穿着不舒服自己挣脱了,这衣服是被风吹过来的” 祝怀熙赶紧证明清白,他有些埋怨的看了眼秦潇潇手上的小衣服,刚才真是要吓死自己了。 秦潇潇一一扫视了他们一眼才傲慢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哎祝怀熙,那狼崽子不是你捡回来的吗?怎么名字都不是自己起的?” 傅予安看了眼身旁的祝怀熙,这人整天就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如今还捡了只狼回来。 “啊?我觉得追风挺好听的,她们很会取名字” 祝怀熙有些心虚的躲开了傅予安的视线。 李肆煊憋着笑,这蠢货,要是知道祝怀熙本来准备给小狼崽的取的名字怕是才会发疯。 第159章 卑劣 “三哥!” 小溪边,陆瑾延正清洗着刚采的草药。 远远的就听到陆铃华的呼喊声从背后传来,而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铃华每次喊自己三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陆瑾延也并未回头,只认真清洗着手里的东西。 “三哥呜呜呜呜呜” 陆铃华跑到陆瑾延身边,才止住的委屈又忍不住哭嚷起来。 刚才姜秋禾的眼神和动作的确是吓坏了她,她感觉姜秋禾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为什么他们还都偏帮着这种心狠手辣的贱人! 陆瑾延听她一味的哭也不说话,加快了清洗的动作。 “三哥……” 陆瑾延紧紧的闭了闭眼,忍着躁意起身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扔给她。 陆铃华看着手中的银子愣了一瞬,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 “我不是为了要银子来的” 她低声嘟囔着,陆瑾延冷眼看着她,伸手去把银子拿回来。 “谢谢三哥!” 陆铃华见状赶紧将手背到了身后,生怕陆瑾延真把银子要回去了。 “……” 陆瑾延更烦躁了,他不再看对方,只重新蹲下身洗草药。 “什么事?” 见陆铃华还在自己身后哭哭啼啼的,陆瑾延冷声问道。 陆铃华将银子收好后才走上前蹲下。 “三哥,你能不能去和父皇求求情,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姜秋禾她就是个疯子,我又打不过她,她把我杀了怎么办?” 陆铃华恨不得现在就回皇宫去,她想母妃了,她不想过这种艰苦生活。 “你是公主,她怎么会杀你” 陆瑾延漫不经心道,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陆铃华做了什么蠢事惹到了姜秋禾。 也是,她们二人一个嚣张跋扈一个冷漠孤僻,的确是容易水火不容。 陆铃华讨好的将陆瑾延洗干净的草药又扔到水里涮了涮。 “可她是疯子呀?她发起疯来还能管我是不是公主吗?她就不是个正常人,整天阴森森的,我看着都晦气” 陆铃华见陆瑾延仍不理她,她回头张望了一遍,往陆瑾延身边又挪近了些。 “三哥,我告诉你,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什么?” 陆瑾延眸中升起一股寒意,难道自己与姜秋禾合作的那些事被她知道了? 这事可不能让旁人知道,若是陆铃华将此事告诉越贵妃……陆瑾延不觉间捏碎了手中的草药。 陆铃华又四处看了看确保无人偷听后才伸着脖子在陆瑾延耳朵低语了几句。 陆瑾延神色一怔,眸中的冷意被惊异取代,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陆铃华一眼。 “是真的,我与她同处一室,不会有错的” 陆铃华见他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样子,又详细补充了几句。 “三哥,你说她这样了还能每天若无其事的,那能是正常人吗?她要是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八成要对我下手。这儿比不得宫里,她真发起疯来我可怎么办?” 陆铃华焦急的晃了晃陆瑾延的胳膊,她一刻也不想同姜秋禾待在一起了。 “三哥,你去给父皇说说好不好?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回宫静养,父皇最疼你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陆铃华见陆瑾延还在出神,有些不悦的咬了咬牙,若不是为了回宫,自己才不会来求他呢! 陆瑾延抽回了自己的手,将洗好的草药一一规整好。 “你找我有什么用?这种事情陆瑾谰不是最适合做吗?他一向是父皇眼中兄友弟恭的好儿子,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帮你的” 陆瑾延将草药都整理好后不再看陆铃华直接起身离开了。 看着陆瑾延远去的背影,陆铃华愤恨的捡起一块石头朝他扔去。 而后又在见到落地石头离他还远后喘了口大气,她抚着自己的胸前,还好没砸到他。 陆铃华不断捶打着水面发泄怒意,该死的陆瑾延,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不就仗着父皇宠着你,摆什么臭架子! 小院外的梧桐树下,姜秋禾正同祝怀熙一起清理着野兔野鸡。 她拿着匕首下手干净利落,很快就把一整张野兔皮剥了下来,祝怀熙基本没什么插手的机会。 “这兔皮看着不错,可以做双手套” 姜秋禾把它扔给了祝怀熙,正要将兔子肉肢解开来就看见一旁路过的陆瑾延。 她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待姜秋禾再要确认时陆瑾延已经回了自己屋子,姜秋禾只当自己看错了,开始处理手中的兔子。 “你今天没事吧?是不是她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祝怀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低头忙碌的姜秋禾,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姜秋禾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手上动作不停,她只是随意笑了笑。 “没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都是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祝怀熙完全认可的点了点头,他觉得陆铃华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公主,又菜又爱玩。 “我哪里刁蛮了?明明就是她没把我放在眼里!” 陆铃华生气的跺了跺脚,本来是想找陆瑾谰帮忙的,没想到反被他说教一通。 陆瑾谰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本来忙了半天就很累了,还在半路被陆铃华拦下来听她说这些琐事。 看着陆铃华这不想罢休的模样和她眼中心狠毒辣的小火苗,陆瑾谰更加厌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那你没事你惹她干嘛?姜秋禾她再不知好歹也不会主动招惹你吧?做错事不好好反省自己还一味苛责她人,你自己好好思虑一下吧” 陆瑾谰推开了陆铃华,他实在不想在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上再添麻烦。 陆瑾谰走远后,陆铃华才靠着树杆蹲下了身。 她紧紧捏着拳头,抿紧嘴唇止不住颤抖,酸涩的泪水将眼眶沁得血红。 “这都算什么狗屁兄长!全都不帮自己,只有母妃才是真心真意对自己好的人……就连父皇也舍得把自己扔到这里吃苦……” 咬紧牙关,陆铃华抬起手背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 凭什么姜秋禾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另眼相看,就她也配自命清高?明明她以前那样横行霸道作恶多端,如今就通通不算了吗?!自己偏要所有都知道她的卑劣!!! 第160章 逃跑 天边彻底暗下时陆铃华才回了小院,她忍满怀怒意谁也不搭理,虽然也没人找她说话。 陆迟惊本想去给姜秋禾送些今日新买的果子,结果开门的是陆铃华,他还未来得及说句话对方就啪的关上了门。 陆迟惊轻轻踹了下门板泄愤,而后走到屋外的窗台边将果子连着陶碗一起放在窗台上。 刚想借着木窗缝隙看看姜秋禾在做什么,一只手便搭在了他肩上。 “死变态,被我抓现行了吧” 李肆煊扬着下巴得意的睨视着他,仿佛抓住了对方一个天大的把柄。 陆迟惊见没惊动屋里的人赶紧拉着李肆煊回了屋子。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给她送些果子” “哟,我都还没问你偷看的是谁呢?” “废话,我难不成会去偷看陆铃华不成?” “哼,承认自己偷窥了吧” “……” 陆迟惊被他套了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又不是浪荡之徒,不过是想看看她在干嘛罢了。 李肆煊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上下扫视了一番陆迟惊。 陆迟惊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不悦的皱起眉头。 “你看什么?” “看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她消得人憔悴” 听着李肆煊满是戏谑的话语,陆迟惊只想一把掐死他,这人嘴怎么这么贱?! 他深吸了口气才忍住冲动,走到自己的木柜旁找衣物去沐浴。 翻来翻去,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亵裤不见了! 不可能呀,这种贴身衣服自己怎么会弄丢。 左右思索他片刻他回头凝眉看着李肆煊。 今夜的月光十分亮堂,方鸿江与裴净祁在院子里堆柴,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动静。 “什么声音?” 裴净祁站直了身子,往那屋看去。 “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方鸿江也放下了手中的柴,两人对视一眼,兴致冲冲地跑去看热闹。 两人侧耳贴着门板上,只听得里面一阵翻来覆去的声音。 “你裤子丢了关我什么事!真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为什么要让你看!” “心虚了吧?” “你有病吧?哎别脱我裤子呀!” !!! 门外两人瞪大了双眼,脱裤子? 裴净祁给方鸿江使了个眼色,方鸿江搓了搓手,一把推开了门。 朝里面看去,门外的两人和屋子里的两人都惊的呆住了。 方鸿江眨了眨眼睛,看着被陆迟惊压在床上的李肆煊。他的裤子已经褪到了地上,只有两条又长又白的腿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姜秋禾知道吗?” 裴净祁难以言尽的看着床上的二人,这场面太过震撼,他感觉自己眼睛有点疼。 “不准告诉她!” 陆迟惊顿时从李肆煊身上爬了起来,慌忙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不是,你俩真是呀?” 方鸿江捂住了嘴,虽然早也听说过这种,可今天倒是第一次见着了。 “是个屁,他裤子丢了非说是我穿错了” 李肆煊穿好自己的裤子,拿起枕头砸到了陆迟惊身上。 陆迟惊本也只是想找借口搞搞他出气,没想到被这两个爱看热闹的男婆子看到了。 陆迟惊将两人赶走,才故作无事的坐回自己床边,将枕头扔了回去。 陈忆典拿着枕头用力拍了拍,而后枕在脑袋下美美的就要入睡了。 “你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贺宜嘉手里还拿着新看的话本,不解的看着已经躺好的陈忆典。 陈忆典乐呵呵的咧嘴笑着,把长发抬起放到枕头上面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 “我明天有要事要办,今夜得养精蓄锐” 贺宜嘉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大事,只把油灯熄了借着窗边的月光看起话本来。 油灯熄了后,姜秋禾靠在床边,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细细抚摸着。 玉佩下坠着的穗子上的两颗水光色玉珠碰撞着发出岩洞里的滴水声。 陆铃华隔着帘子也知道她又拿出那块玉佩了。 有次白日里她偷偷看到过姜秋禾拿出一块玉佩,对那玉佩很是珍惜的模样。 当年姜秋禾生母去世的内情自己是知道一些的,看来姨母说的没错,她还真的得了生母的真传。 伸手摸了摸枕头边的包袱,陆铃华才安心下来。 刚才她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就算是走,自己也要走回皇宫里去。 她再也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自己明明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凭什么要受这些苦楚。 即便父皇不悦,有母妃在自己也不怕。 回忆着和母妃的温存,陆铃华渐渐入了睡。 次日清晨,陈忆典在天刚刚泛白的时候就收拾好出了门。今天是师父给自己解毒的日子,陈忆典走路都特别有劲。 看着高空上渐渐显现的几缕白色阳光,陈忆典觉得自己全身都暖哄哄的。 待毒彻底清除干净了,自己就算是自由了,今后的日子,一定要自己把握才行。 一路小跑,陈忆典在晨露消失前赶到了师父的小院。 “来这么早?” 伊述看着发丝上还带着水汽的陈忆典,小脸也是红扑扑的。 “师父您不也是一大早就忙活了吗” 陈忆典看着伊述正拿着小扇扇着药炉子,只看罐子里的浓浓的汤汁便知道至少煎了大半个时辰了。 陈忆典在院子里转悠着,橘子树上的果子已经有小半个拳头大了,生绿的橘皮看着就酸的牙疼。 陈忆典咽了咽口水,这橘子个个都圆溜溜的,师父应该是精心培育的,等熟透了一定很好吃。 “别看了,进来扎针吧?” “啊……怎么还要扎针呀……” “放心吧,最后一次了,不会疼的” “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 天已经大亮,陆铃华默不作声的洗漱好,拿起床上的包袱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儿?” 姜秋禾蹙眉看着陆铃华,她这是要离家出走? “关你什么事!” 陆铃华瞪了姜秋禾一眼,将肩上的包裹握得更紧。 “是跟我没关系,不过若是你想跑的话,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你什么意思?” 陆铃华眼中看着她那副了然的嘴脸就觉得厌恶,真不知道整天在那里装什么高深。 “这周围也不知道哪里就有暗卫,你就觉得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得了吗?即便你出去了,你身着素衣没有腰牌证身,保不齐就会被谁掳走,所以要不要走,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姜秋禾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竹筷,竹筷上的小刺扎尽了她手指,不悦的低头看了眼手指,随后竹筷断成了两节。 陆铃华的心也跟着竹筷断裂的清脆声咯吱一下,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思索片刻后有些恼怒的将包袱扔回了床上。 第161章 走马灯 陆铃华坐到床边,越想越气,不断用力砸被子出气。 “哪里会有什么坏人,我看你是怕我跑了会连累你吧?” 陆铃华咬着牙,她们现在做什么事都是一人做两人担,姜秋禾肯定是担心会被连累才吓唬自己。 姜秋禾忍不住冷瞄了她一眼,真是分不清好赖。她跑了自己也不过是会被皇上训斥,可她若是被人掳走了,皇上又怎么会归责给自己,只会是她一个人得不偿失罢了。 “你知道就好” “你!” 见姜秋禾起身要出门,陆铃华气得脱口而出。 “你再敢在我面前摆架子我就把你的秘密捅出去!” 姜秋禾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床边盛气凌人的陆铃华。 “秘密?什么秘密?” 姜秋禾眼眸沉了沉,自己有什么秘密自己却不知道? 陆铃华扯起嘴角得意的笑了笑。 “姜秋禾,鱼目和珍珠应该分得清吧?你的这只眼睛,还能看得见我吗?” 陆铃华满怀恶意与讥讽的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自己黝黑透亮的眼瞳闪出幸灾乐祸的暗光。 见姜秋禾不说话了,陆铃华以为自己终于戳中了她的痛处,笑得更加得意。 “哼,害怕了?” 姜秋禾却突然嗤笑一声,她像是真的在笑,这反倒让陆铃华有些乱了阵脚。 “你笑什么!你这个臭瞎子,等着被大家唾弃吧!” “唾弃又如何?你的想法很重要吗?包括他们,这世上所有人,我管他们怎么评定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秋禾完全不在乎的模样,她声音清冷,话语一字一句都不露惧意。 陆铃华不满的站起身,走到木桌旁从竹筒里取出一根竹筷。 “是吗?原来你这么孤芳自赏,真是让人钦佩。只是这再清高人若是染上瑕疵,就会像这竹筷上的细刺一样,看着不怎么样,可一旦碰到了,就让人厌恶得紧呢,对了,我说的,可不是你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姜秋禾只觉得陆铃华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摄了魂一样紧抓着自己不放。 看着对方脸上那笑得有丝诡异的嘴脸,姜秋禾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恶心。 陆铃华慢悠悠转动着手中的竹筷,看向姜秋禾的眼神更加轻慢。 “怎么?你忘记你生母是怎么死的了?呵,当初人人都说是她死于瘟疫,可我却知道,她是在秦三郎死后为他殉了情!” 陆铃华每说出一个字,姜秋禾拳头就捏紧一分,安静的室内依稀能听到一道骨节响动。 “没想到你也是知道内情,是谁告诉你的?越袖?还是你母妃,或者荣德夫人?” 姜秋禾周身散发出袭人的寒意,每个名字自她口中说出,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我不光知道你母亲见异思迁,更知道她为了秦三郎日夜茶饭不思,容颜憔悴。想必她临终前心心念念的人,定然不会是姜国公吧?” 陆铃华见姜秋禾终于有了些激动神色,那一向波澜不惊的清冷眸子,竟然开始一阵一阵的颤抖。 陆铃华笑得更肆意了,姜秋禾也有这么脆弱不堪的模样,她就该被自己任意拿捏才是。 就像刚才被她折断的那根筷子,人怎么能不弯下腰呢。 “越贵妃真是有本事,如此教女有方,我有机会一定要亲自问她好才行” 姜秋禾嘴脸轻轻扬起,可她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逐渐翻涌而出的仇恨和杀意。 陆铃华自然听出了她话中有话,趾高气扬的向她走去。 “说道教女有方,那谁比得过你母亲呢?她与姜国公生儿育女,却对秦三郎朝思暮想,就像你明知道陆迟惊对你念念不忘,可还和祝怀熙亲密无间,是同一个道理” 陆铃华越说心中越畅快,看着姜秋禾比刚才震动更剧烈的眼瞳,她内心也跟着兴奋不已。 姜秋禾垂了眼帘,看着陆铃华手中不断转着圈的竹筷。 她又想到了刚才陆铃华说的那番话,强忍着自己的怒意,可似乎怎么也控制不住。 “陆铃华,你知道吗,有的人会在一瞬间回顾自己的今生的经历,尤其是令人遗憾后悔的事。民间叫做,走马灯” 姜秋禾把声音压得极低,低的陆铃华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陆铃华见还撕不破她那虚伪的面具,索性放下狠话定然要让她向自己低头。 “还强撑着呢?你这么要强的人,真不知道别人知道你母亲的为人后,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我如今也做出好事,现在就去告诉大家你是怎么得了你母亲的真传!” 陆铃华说罢便向门口走去,与姜秋禾擦肩而过时,手腕却在一瞬间有些吃痛像是被用力折断一般。 她恼怒回过身想斥骂姜秋禾,可声音还来不的从吼间发出,她便再说不出话来。 陆铃华睁大着眸子,鲜红血丝顷刻向她骤缩的黑瞳攀去。 只发出一两道痛苦的呜咽声,蓄满泪水的眼睛里是姜秋禾依旧面无表情的身影。 她想喊救命,可她发不出声音,更因为过度惊恐而忘记了如何呼喊。 呼吸不断急促起来,鲜红温热血液不断从她颈下涌出。 刚才自己把玩着竹筷,已经不知在何时插入了她的侧颈下方,她不知道插进去有多深,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下一刻就毙命。 姜秋禾碾磨着指尖黏腻的血液,这瞬间的温热渐到她手上时,她不断发颤的身子才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就这么看着因惊惧痛苦而不断流泪不断颤抖的陆铃华,姜秋禾在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否则,她怕自己会一把拔出竹筷又再次刺下去。 终于陆铃华倒在了地上,姜秋禾也终于找回了平静。 她看着地上瑟缩抖动着的女人,血液顺着颈下已经染红了整块胸襟。 姜秋禾再次抬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此刻她才有丝慌乱的后退几步。 她像是在责怪自己的冲动,又像是在懊恼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明显。 环视了一周,姜秋禾拿起了针线篮子里的剪刀。 在陆铃华即将合上眼眸前,挥起剪刀扎向了自己肩下。 剪刀刺入肌肤,她咬牙发出一声闷哼,而后一把将身后木桌上的茶杯推翻在地。 茶碗破碎的清脆声响遍小院,姜秋禾才顺着坐在地上,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任由血液翻涌而出。 第162章 脱险 茶碗破碎的声音惊动了院子外的人。 “这大清早的又怎么了?” 秦潇潇不悦的看了眼陆铃华她们的屋子,整天就她们屋子最吵了。 “你去劝劝吧,别真打起来了” 方鸿江提着洗好的衣服回来,他们几个大男人实在是不好去姑娘的屋子。 秦潇潇有些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陆迟惊站在自己屋门口看着,昨晚被李肆煊发现后他现在对那屋子都有些避之不及。 秦潇潇走到门前不满的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又用力拍了拍。 这过于安静的气氛和刚才茶碗的破碎声对比强烈。 秦潇潇皱了皱眉,渐渐的她闻到了一股腥气。 再也耐不住,秦潇潇用力推开了房门,里面的场景直接吓得她惊声尖叫起来。 “啊!!!!!!!!!”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院外的其他人。 陆迟惊走到门口就察觉到了异常,他推开了已经吓傻的秦潇潇,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陆铃华和靠在桌脚脸色苍白的姜秋禾。 陆迟惊快步跑到姜秋禾身旁,看见她肩下插着的剪刀慌得不敢去触碰她。只赶紧扯碎自己的衣服将她伤口下方系紧,以免血液流失过快。 其他人也跟着赶了过来,看到这副场景皆是惊得合不拢嘴。 “她,她们是互相残杀了?还是有其他人进来刺杀的?” 李肆煊舌头都有些打结,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先别管这些了,救人要紧” 陆瑾谰将要进来的李明萱和贺宜嘉拦在了门外,并让她们先带着秦潇潇回自己屋里去。 “现下唯一懂些医术的陈忆典和三殿下都不在,要怎么办?” 李肆煊查看着陆铃华的气息,见她还没有丧命风险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瑾谰出了屋子,看了看院子四周,抬起手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果然很快就有暗卫应声而来。 “马上去准备两辆上好的马车” 暗卫领命,可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刚想往屋子里看就被陆瑾谰踹了一脚。 “快去!” 见暗卫飞身不见后陆瑾谰才回了屋子。 陆迟惊看着姜秋禾苍白的嘴唇,手抖得比筛子还严重。 很快马车就赶了过来,几人将二人抱上了马车直奔医馆而去。 “潇潇,你刚刚究竟看到什么了?” 李明萱担忧的看着呼吸急促的秦潇潇,为她抚背顺着气。 秦潇潇看着一脸愁容的李明萱和同样疑惑不解的贺宜嘉。 “我不知道,好像死人了……地上都是血……” 秦潇潇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落下,她甚至不敢看陆铃华和姜秋禾的脸,只感觉自己浑身坠入冰窖般寒冷。 看着地上了黑血,陈忆典接过伊述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嘴角。 喉间还有股浓浓的血腥味,陈忆典忍着恶心稳住自己的身体。 “好了,毒已经吐出来了,想来不会有大碍了” 伊述拍了拍陈忆典的后脑勺,这脑袋瓜子扎了这么多根针,终于是结束了。 陈忆典又呕了两下,直到彻底没了黑血才拿起温水漱起口来。 “师父您太厉害了,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陈忆典含着一口水用力晃着脑袋。 伊述弯着手指敲了敲她脑门儿,他心中也有说不上来的愉悦。 徒弟没了生命之虞,自己的医术也有所精进。 “去好好休息会儿,才解了毒还是要悉心调养” 伊述将陈忆典赶到小榻上去,自己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陈忆典舒舒服服的枕着手臂翘着腿,窗外的阳光带着暖意落在身上,让人惬意又悠闲。 很快一股鲜香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过来,陈忆典兴奋的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看去,果然看见师父正在炖鸡汤。 用力咽了咽口水,陈忆典不断抿着嘴唇,这鸡汤闻着便鲜香可口,一定是只肥肥的老母鸡。 秋日里难得的阳光明媚,陈忆典喝着鲜鸡汤啃着大鸡腿,优哉游哉的享受美好时光,直到下午日落之时才往走回小院去。 刚回到家,陈忆典便感觉众人都不对劲。怎么大家都闷闷的不说话,还全心事重重的样子。 转了转眼珠子,陈忆典跑去找了方鸿江。 两人走到小溪边,陈忆典迫不及待的问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方鸿江凝眉,终是叹了口气。 他给陈忆典打了个预防针确定她状态良好后才慢慢说出今早发生的事。 陈忆典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方鸿江怕吓到她,也不敢说的太仔细。 “怎么会这样……那她们现在怎样了?没有生命危险吧?” “你别担心,把她们送去医馆止血后就送回皇城由御医医治了。御医说了,两人伤势看着虽重但都不会致命,不会伤及生命的” 陈忆典这才放下心来,抚着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天呢,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让她们兵刃相向” “这就不得而知了,听说下午陆铃华就醒过来了,但问她什么她又不肯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 方鸿江现在倒不担心两人的生命安全,她们二人这差点要了对方命的态势,怕是才要惹恼陛下了。 “啪!” 奏折被陆赋重重的拍打在桌案之上。 “岂有此理!两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过去待了这么些日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她们怎么不干脆捅死对方!” 陆赋气的胸口胀痛,滔天的怒意直冲天灵盖而去。 总管太监站在一旁不敢吱声,虽然知道陛下说的都是气话,可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作出头鸟。 还好皇后来得及时,总管太监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贺娴音走进御书房后便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陛下息怒,如今两个孩子的安危要紧,何必气恼了自己” 贺娴音为陆赋按摩着太阳穴,她知道陛下是恨铁不成钢。 在得知此事后他立即赶去了太医院,并让所有御医赶紧为她们医治,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材,现下听得她们都无生命之虞了才发泄自己憋了一整天的怒火。 陆赋怎么也想不通,两个金尊玉贵的千金竟然会往对方身上扎刀子,国子监的教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63章 发配南域 “我看是平日里太过骄纵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去把姜平朔给我叫过来!” 这话自然是对门口的总管太监说的,总管太监看了看头顶的夜空,不敢耽搁一刻往国公府赶去。 贺娴音继续给陆赋按摩着,陛下每次大发雷霆基本都是因为这些孩子们,怕是连政事都没让他这么气恼过。 “铃华这孩子是骄纵了些,可姜国公一向是不溺爱孩子的,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也不能够动刀子吧!还是两个贵女,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对了,这件事别告诉贵妃,免得她又要把事情闹到天翻地覆的” 陆赋头疼的靠在龙椅上,这一天天的净给他惹事。 贺娴音安抚好陆赋后在姜平朔进宫前离开了御书房。 姜平朔也是带着满肚子的怨气进宫,面见陆赋时脸色也是阴沉沉的。 “你这什么表情?给朕甩脸子看呢?” “臣可不敢” 姜平朔以为自己把愤怒掩饰得很好,可总管太监早已被他这大逆不道的态度吓出一身冷汗。 “你可去看过了?” “嗯” 姜平朔冷冷道,多说一个字都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发怒。 在得知女儿被公主刺伤后他便赶去了太医院。看到女儿的伤势,若不是陆瑾谰拦着,他当时就想给陆铃华补一刀。 陆赋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盖,皇后还是说错了。 这姜平朔哪里是不溺爱孩子的,瞧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当年他那个大儿子可是在皇城里呼风唤雨的小霸王。 那次姜秋禾受着伤从周安王府回去时他也是逮着陆禀大闹了一场。 不过他有一点同自己一样,所珍爱的人都早早离世,只有孩子能证明曾经的相爱。 陆赋叹了口气,他也是能理解姜平朔此刻的心情的,若是有人伤了延儿,自己怕是早就去抄家灭族了。 “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陆赋抛出问题,自己当初早就下旨打架斗殴的要予以流放处罚。 如今她们二人不遵旨意相互残杀,君无戏言,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姜平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陆赋一眼,他闺女都伤成这样了还想怎么样? “陛下的意思是?” 陆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胡子,按理说两个孩子受了伤该好生将养,可这就完全背离了自己的初衷,更是相当于在所有人面前打了他的脸,以后自己的威信何在? “虽然她们现在是看着可怜,可也实在可恶!当朕的旨意是空气吗?若是不罚她们,以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要如何是好!?” 姜平朔不再说话,他倒不是觉得陆赋说的话多有理。而是此刻他思索着自己女儿他是知道的,出门在外从来没有吃亏的份,就算对面是公主她即便不还手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被剪刀刺伤才对。 如今她们两个人又都默契的不开口,谁也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铃华的伤势姜平朔也看到了,确实是险之又险,可能偏个一两分就能要了命。 正疑虑着,姜平朔突然被陆赋一拍桌案吓得收回思绪。 陆赋起身左右徘徊了两转。 “朕想好了,念在她们都是女孩子的份上,朕便从轻处罚” “多谢陛下” “嗯,发配到南域去吧” “……” 正谢恩的姜平朔撤回了一个跪拜行礼。 待姜平朔刚离开,越贵妃便抹着眼泪前来求见。 陆赋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她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肯定是她那个妹妹干的。 “陛下!臣妾不活了,陛下让臣妾去了吧呜呜呜呜” 越贵妃梨花带雨的跪在地上,本就消瘦的身姿此刻更显得楚楚动人。 陆赋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勉强口头安慰了几句。 见越贵妃依旧哭哭啼啼的,陆赋也没了耐心,不会如从前般温和劝慰。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女儿还好好的呢” 此话一出越贵妃有些愕然的看着陆赋,眼中泪水更甚,陛下从前是从来不会呵斥自己的,只要自己流滴眼泪他都心疼得紧,可如今…… “陛下……可是我们女儿受了如此重的伤,她那么娇滴滴的公主平时连油皮都不曾破过” “我知道你心疼铃华,可那姜家小姐也是伤得不轻,我若再偏私处理,难免遭人议论” “那咱们女儿就白白受这委屈了?陛下您不是一向都心疼铃华的吗?她差点儿就丧命了呀”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铃华平日里就霸道蛮横得很,她这个性子,吃亏是迟早的事。这都是你平日里宠出来的,我看她还没有铃萝懂事” 陆赋实在没心思安慰她,若不是她把公主纵得不成样子,哪里会生出今日之事,简直是丢尽皇家颜面。 越贵妃指甲顿时陷入掌心,陆铃萝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自己女儿作比。 她看着陆赋的背影,心中沉沉。一定是兰妃那个贱人使了什么手段,她想对付自己也就罢了,竟然敢打铃华的主意。 越贵妃紧握着拳头,看来得把计划提前了。 陆赋见她突然不说话了,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念在她也是心疼女儿的份上,也不忍多加苛责。 “好了好了,铃华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宫好好休息,此事不宜张扬,你也不想咱们女儿落个不好的名声不是?” 越贵妃见陛下又待自己温和起来,也不再拿乔,温言细语几句后便退了下去。 此刻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平时本早已下职御医们都因这两位贵人留守太医院,以防不测。 姜秋禾喜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只有她静静的躺在床上。 今天闹了一整天终于得了些清静。 姜秋禾低头看了眼自己肩上的纱布,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装晕了一整天真是够累的。她掀开被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下午的吵闹声仿佛现在还萦绕在耳边。 先是一群御医叽叽喳喳的商量治疗方案,后陆迟惊死赖在床边不肯走还被她爹好一通教训,再后来越袖带着姜栩过来哭哭啼啼的猫哭耗子。 这些人吵闹个不停,她实在是疲于应付,索性装晕算了。 喝了杯热茶,姜秋禾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 听御医说陆铃华已经清醒过来不会有大碍,呵,她还真是命大。 姜秋禾回想起今早的场景,她下手时可没想过对方能不能活,倒是弄巧成拙了。 第164章 关键一环 隔壁房间里,陆铃华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不知是因持续的疼痛还是未从惊吓中缓过来,从清醒后她便默默睁着眼睛放空思绪,不说话也不哭闹,像块木头似的一躺就是一下午。 她知道,姜秋禾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在竹筷插入自己颈下后,她看到不姜秋禾眼中有丝毫慌乱,仿佛自己的命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缕微风,吹过就散了。 当初姜秋禾欺负祝怀熙也不过是在傅予安面前做做样子,如今更是对他无微不至的保护。 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却这么厌恶,这么不留余地?因为说错了话,就该死吗? 泪水不知在某个瞬间划过脸颊消失在发间,陆铃华缩着身子用被子蹭掉脸上的泪痕。 还有他们,他们根本不是在意自己的死活,只是怕自己出了事会拖累他们才会送自己来太医院。 自己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他们都把自己放在眼里,放肆取笑,随意挖苦。 越想陆铃华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好想念母妃,她要永远待在母妃身边。 过于安静的夜晚传不出思念和哭泣,只有慢慢被乌云遮掩的月亮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清晨来临时,阳光依旧透过窗户洒进房间。 “流放南域!?” 陈忆典啃着馒头和其他人蹲在院子里闲聊。 陆瑾谰点了点头,他也是今早得到的消息。 本以为这件事被压下去也就不会过问了,没想到父皇还是按照旨意惩治了她们。 “说是待她们能活动自如了就出发” 陆瑾谰叹了口气,虽然不是去北方边地,可这路途遥远又风尘仆仆,怕是也够她们吃苦头了。 “叹什么气呀,这南域多好呀,碧水青山桃红柳绿的,就当去修养身子了呗,能吃什么苦头?” 李肆煊咽下饼子,觉得几人真是大惊小怪的,这去南域跟去游山玩水一趟有什么区别? “你真这么觉得?” 陆迟惊眼睛亮了亮,蹦出的星光差点闪到几人的眼睛。 李肆煊说不出哪里奇怪,可看他这副模样就像是见到骨头的狗似的,怎么看怎么慎人。 “对呀,南域又不是西北,多适合休养身息。祝怀熙你爹不是镇守南域吗,你说那地界儿是不是很好?” 李肆煊手肘撞了撞身旁的祝怀熙,他可是那边的世子爷,说不定今后南域就归他管了。 祝怀熙涩然的躲开几人投来的视线,关他什么事? “我不知道呀,我从小就在皇城长大的” 其实他都没去过南域呢,只是听姨娘说那里的风光很美,漫山遍野都是山茶花,还有好多好多他不知道的美食。 陈忆典嚼着馒头也思索起来。这南域是不错,主要它临近南疆国,若是自己今后逃到那里去,肯定不会被找到。 “那你倒是可以给你爹传个信,让她俩在南域过得舒坦些” 秦潇潇抱着追风,按理说她们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国公府千金,即便流放也不至于当真过的跟犯人似的。 周厉寻嗤笑出声,她还真是够天真的。 “你以为她们当真是去享福的?平南王这么做了岂不是和陛下对着干?他不给她们搓磨就算了,还去照拂一二,那这惩罚的意义是什么?” 秦潇潇见被他下了面子,不忿的捶了他一拳然后起身离开。 “她怎么下手这么狠” 周厉寻呲牙揉着肩膀,这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力气吗? “哈哈,没事儿,她这是没把你当外人,我妹也是这么打我的” 李肆煊像是找到同病相怜的人,看来大家的妹妹都差不多他就放心了。 后山上,陆瑾延和沈玉竹将装柴火的背篓放在地上后便往平日里的小基地走去。 “怎么样,梁国可有得到增援?” 陆瑾延找了块干净的木桩坐下,探子不久前传消息回来说梁国企图说服周边小国一同攻打江国,但结果似乎不尽人意。 “怕是难,这几个小国都是从前大燕皇室分出去的,如今大燕被梁国皇帝谋朝篡位,他们怕是巴不得梁国沦陷,怎么会愿意相助?” 沈玉竹拨弄着地上的野草,父亲曾说过,大燕曾经是这片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江国与之也胜算不大。 当初大燕皇帝把嫡次子主动送往江国做质子,也不过是怕其与嫡长子兄弟相争有损朝政,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此精心防范的大燕会被权臣篡位,白白送出了大好江山。 沈玉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陆瑾延,当初大燕被权臣篡位后,江国先帝便开始防范起秦家,并试图收回秦老王爷手里的兵权。 秦老王爷自然看出了先帝的防备之意,皇帝诛杀开国功臣的事情并不罕见。为了保护秦家子孙,也为了守卫江国江山,秦老王爷主动带着秦家男丁奔赴边地戍守,只是没想到,如此赤胆忠心的秦家军,却还是陷落于皇帝的猜忌和疑心。 先帝如此忌惮权臣,帝王之心向来难以揣测。将星璀璨遭云蔽,君恩不再信难期,难保沈家不会成为下一个秦家。 父亲虽为丞相可一向行事低调,一心忙于朝政,从来兢兢业业,可谁知道当今皇帝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陆瑾延抬头看着密布树枝间透进来的阳光,此刻的阳光早已不再刺眼,就如现在的梁国,大抵也是强弩之末。 他们此次进攻,必然会孤注一掷,不会再给自己留后路了。 “若是怕江国攻下粱国后殃及池鱼,他们也不见得当真坐视不理” 陆瑾延分析着现在的局势,陆赋想要以自身最小的伤亡攻下梁国,以免江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江国一定会联合陈国共同出兵,这样无论如何对江国都是百利无害。 “可咱们万不能真让江国拿下梁国,否则适得其反反而误了咱们的计划” 沈玉竹凝眉,他们是需要燕琮礼的势,所以得想办法帮他夺回大燕皇位,除去梁国皇室。 可若是梁国完全被江国掌控,那对陆赋而言岂非如虎添翼,那他们的计划几乎就不可能实现了。 “没错,是江国取代梁国,还是恢复大燕王朝,这其中,只差一步棋” 陆瑾延看着沈玉竹,他当然不会让陆赋得逞,梁国今后的权柄,他要握在自己手里。 “陈忆典?” 能否让陈国出兵的人,沈玉竹只能想到她。 陆瑾延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这其中的关键一环。 “可要怎么阻止她与江国和亲?陆瑾弈这边行不通,我看陆瑾谰倒是蠢蠢欲动,想借这机会登上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我不在乎,毕竟是经陆赋授予的权力,能有多稳妥?至于陈忆典,咱们得想办法让她主动避免和亲” 陆瑾延眼眸阴鸷了一瞬,他不会让陆赋顺意,更不会让陆瑾谰得意。 而此时被两人谋算的陈忆典,正在小溪边调戏方鸿江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别害羞了给我摸摸嘛,求你了方哥,我还没摸过呢” 第165章 色心大起 方鸿江死死护着自己的腹部,左右躲闪着陈忆典不老实的爪子。 吃完早餐后陈忆典吵着让方鸿江陪她去溪边抓鱼,近几日是枯水期,这鱼确实好抓。 结果方鸿江拿着鱼刚上岸,陈忆典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的腹部,那色眯眯的小眼神简直不忍直视。 陈忆典兴奋得嘴都要咧到耳后去,刚才她可是看见了方鸿江腰腹上的腹肌痕迹,被溪水打湿后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正好显出那可观的美景。 于是陈忆典色心大起伸出了魔爪。 “方哥,羞什么?这儿又没别人” 方鸿江被陈忆典的话激得骨头都生出刺来,涨红的脖颈更是比树上的枫叶还红。 “没人也不行,咱们还是……还是赶紧回去吧” 方鸿江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他哪里会想到陈忆典会来这一出。 陈忆典见他这副娇羞青涩模样更来了精神,像是见了烤肉的野狼一般就向前扑了过去。 方鸿江一瞬间魂都差点跟着跑出来,怕陈忆典摔着,赶紧一手拉住了她。 陈忆典撞到他胸膛上,有些娇媚的摸了摸自己鼻子。 “不许闹了,好不好?” 方鸿江低头看着她,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让自己完全拿她没办法。 陈忆典像小鸭子一样翘着嘴点了点头,眼珠子溜溜转着似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方鸿江见她点了头,这才松开了手。 回身弯腰去捡地上用水草绑好的鱼,刚要站起身背上就突然多了个野猴子。 陈忆典趴在方鸿江背上心满意得的笑出声。 “方哥,你都很久没背过我了,看看我是重了还是轻了。好不好嘛……重徽哥哥” 陈忆典最后几个字是贴着方鸿江的耳朵说的。方鸿江顿感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清了清嗓子,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方鸿江自我挣扎两秒后把陈忆典背了起来,她乐呵的欢笑声一直环绕在耳边。 “我是怕误了你的名誉” 方鸿江边走边低声说着,顺便把身后的人背得更紧着。 陈忆典伸手环着他的脖颈,观察着红透的喉颈上暴起的青筋。 “有什么名誉可误的?咱俩的关系他们都知道” 听着陈忆典的话方鸿江并不觉得轻佻,反而是被她信任和托付的责任感充斥了大脑。 他是欢喜的,比她还要欢喜。可他不敢笑出声,只拼命的抑制自己嘴角弧度。 陈忆典轻轻弹了弹方鸿江红得滴血的耳垂,他把自己背得这样紧,陈忆典都不敢想他得有多紧张。 “我都叫你重徽哥哥了,你是不是也让我高兴高兴?” 方鸿江愣了愣,他边走边思索着陈忆典口中的高兴是什么意思。 陈忆典又捏了捏他的耳垂。 方鸿江这才咳嗽两声,如蚊子般的声音呢喃细语。 “……点点” “听不见” “点点” “太小声了” “点点!” “嗯” 陈忆典这才满意的应了声,她伸手蒙住了方鸿江的眼睛,让他只能听着自己的指挥向前走。 “左边左边” “右边一点” “小心点,前面有个坑” 方鸿江任由她玩闹,但步子极稳,一点儿也颠簸不到背上欢脱的陈忆典。 “往左往左,再左边一点,再——” 听得陈忆典顿时哑了声,方鸿江也不动了。 感觉气氛不对,方鸿江抬手拉开了陈忆典的手,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前方呆若木鸡的李肆煊。 陈忆典脸霎时红成一片,蠕动两下从方鸿江背上跳了下来,而后慌乱的整理衣服头发一系列的假动作掩饰尴尬。 “我的天爷,你厉害,你更厉害” 李肆煊先后看向方鸿江和陈忆典,这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打情骂俏了? “那个……” 方鸿江也不知作何解释,总不能不承认刚才的作为吧。 陈忆典却挺着胸膛像鸭子似的气势汹汹的走上前。 “李肆煊,你知道的太多了” 李肆煊环臂看着陈忆典龇牙咧嘴的小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还想杀人灭口?” 结果还没轮到陈忆典二人下手,李肆煊就真成炮灰了。 傍晚时分小院里格外安静,除了追风偶尔的哼唧声便是落叶的沙沙声。 突然砰的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顺着声音的来源,李肆煊屋外的木门和窗边都趴满了人。 “我就说是你穿错了我的亵裤,你还不承认?” 陆迟惊的声音传出来,秦潇潇戳了戳身边的李明萱,兴奋的挑眉,一副吃瓜的小表情。 “真的假的?” 李明萱也看热闹看的起劲,带着吃瓜的笑意往门缝里看去。 “我也不知道呀,我哥肯定是怕被我爹揍不敢说,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真没想到他好这口,那得让他离我哥哥远些” “你说的哪个?” “嗯……两个都离远些,周家也不能断了后” 两人叽叽喳喳的小声嘀咕着,见身后来了其他人,两个小姑娘羞红着脸赶紧溜了。 屋子外面的人看得起劲,屋子里的人也吵得起劲。 “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李肆煊明显没了耐心,这人突然发什么疯?脑子被姜秋禾带走了? “是谁在找事?把我裤子还给我” “谁疯了穿你裤子?你他爹脑子灌水了是吧?!” “你敢骂我爹!找死!” 就这么两人扭打在一起,李肆煊本来还只是一味防守,可见陆迟惊不像是玩笑,他也恼了,动起真格来。 很快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而门窗外的吃瓜群众们都没有进去劝架的意思。 陆迟惊无语的看了眼嗑瓜子的众人,怎么大家都不按套路走了?女生屋子里有动静他们不都积极得很吗? “不是,你们怎么没人来拉架呀?我们在打架哎” 陆迟惊本来想着刚打起来他们就会来拉开自己和李肆煊,自己这都挨了好几拳了他们竟然还在看热闹。 周厉寻吐出嘴里的瓜子壳,靠在门口把木门彻底推开。 “你算盘珠子打这么明显,我们当然要成人之美了” 其他人都同意的点了点头。 被压在身下的李肆煊探出脑袋看着他们,什么意思?他们打什么谜语呢? “什么成人之美?我怎么不知道?” 陆瑾谰同情万分的看着李肆煊,啧啧两声。 “他想陪姜秋禾去南域,所以只能牺牲你喽” 李肆煊:“……,我$#*%#&+” 果然,第二天两人被发配南域的圣旨就下来了。 第166章 离开 在得知真的要被发配南域后李肆煊把陆迟惊痛揍了一顿。 “你这是何苦呢?她们过去自有侍卫随行保护,你……你武功还没姜秋禾高呢,跟着去干嘛?” 陆瑾谰照顾着下不了床的陆迟惊,一边抱怨一边喂他喝小米粥。 陆迟惊撑着力气看在床头,若不是自己理亏在先,他怎么可能任由李肆煊打成这样? “我怕到底有个万一,毕竟是个女孩子,她独自去我放心不下” 陆瑾谰暗戳戳翻了个白眼,现下倒是体贴细微了,谁让你以前非要装清高,装货。 正喝着粥,傅予安跑了进来。 “怎么样?” 陆迟惊看着气喘吁吁的傅予安,粥也不喝了。 “放心吧,她好得很。我悄悄去问了你爹,说待她们活动自如时你和李肆煊跟着一同出发。陛下本来想把你们流放去北边的,是你爹去求的情才同意去南域” 傅予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今天一大早就偷偷跑去周安王府打听了。本来只是打听陆迟惊的事儿,没想到自己被二舅舅逮着说教了一通,走的时候本想要些银子还被踹了一脚。 陆迟惊这才满意的自己拿过粥碗喝了起来,只要与她同行就好,也不枉自己挨这顿揍。 而后山上李肆煊正拿着斧头到处砍树发泄怒意,要不是其他人拦着,这斧子就该砍到陆迟惊头上了。 一旁的陆瑾延和沈玉竹都站得远远的怕他砍红了眼把人也当树桩子了。 “这个贱人!自己舔着脸要去也就罢了,凭什么要拉上我?!他怎么不去死呀!怎么这么贱!!!” 李肆煊怒吼着,从早上骂到现在嗓子都已经明显沙哑了,可还是抵不了他心中的怒火。 陆瑾延和沈玉竹对视一眼,同时哀叹一声,谁摊上这事儿都算倒霉。 “他们两个这次去了南域,那下次有人犯事肯定是发配北边了,总不能都去南域” 沈玉竹扒拉着树上的小枝叶,这也算是李肆煊他们去南域的唯一好处了,可以让殿下有明面上的机会去北边战地。 “等他们出发了再说吧,这个时候出事反倒惹得陆赋注意” 陆瑾延脑子里琢磨着北方的情况,昨天他收到了梁国传来的信件。 燕琮礼的确如意料之中已经暗中整合了不少严禄手下的势力,同时有林清栀在,他对梁国朝政也算了如指掌。 上次让林清栀带给他的刺青图案想来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诚意,信中他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合作意图。毕竟有了刺青图案在手,他接下来办事也会利落很多。 这次回信,燕琮礼传来了不少梁国的内政机密和有关严禄的消息。 掌握了这些,他再亲自去边地,攻破梁国防线指日可待。 届时再帮着燕琮礼夺权上位,等梁国彻底变了天,江国皇室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外祖一家是怎么惨死的,他要亲眼看着这些人遭同样的痛苦。 “只是有周厉寻在,他会不会坏事?毕竟他可是周铮的亲儿子,万一他发现了什么告诉周将军,那会儿殿下你又只身在边地,咱们不得不防” 沈玉竹是不相信周厉寻的,毕竟从前他就没选择过陆瑾延,今后又怎么值得信任。 陆瑾延眼眸幽深了些,周厉寻的确不能信任,可他心里清楚,周厉寻不会害自己。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况且,边地也不只有周铮,不是还有陆瑾弈吗?” “说得也是” “对了,陈忆典那边殿下可有法子了?” “嗯,她这边好办,陈国和江国和亲的事,成不了” 陆瑾延看了看天色,本就被层层树叶遮挡的天空变得更加灰暗了,看来是要下大雨了。 “叫小煊回去吧,别走之前自己把手弄伤了” 姜秋禾一行人是在大雨后的第三个晴朗天气出发的。大家都没几件行李,仅有的几辆马车也算不上精美,更没有丫鬟仆人伺候,随行的侍卫领的也是押送她们的任务。 几人里唯有陆铃华哭着不肯走,直到又见了面越贵妃被她好生安抚后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越贵妃求了皇后许久才破例让她出宫前去送行,她不想让女儿难过,直到马车走远了才捂着胸口失声痛哭起来。 马车上陆铃华看着母妃给自己绣的香囊,里面装着的是她最喜欢的红玫瑰。 有这个香囊在,她便觉得母妃还陪在自己身边。 用力抹了抹哭成花猫一样的脸,陆铃华小心的将香囊放进怀里。 自己一定要在玫瑰香囊香味散尽前重新回到皇城。 另一辆马车里,姜秋禾静静地靠在车厢上,她知道刚才父亲站在远处目送自己。 可她没有去回应他,今后父亲的关怀,留给姜栩一个人就够了。 这边人走远了,城门口还干巴巴的站着一堆人。 周安王悄悄擦掉眼角的泪痕,他宝贝儿子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些苦,也不知道这一路流放过的得是什么苦日子。 希望平南王能有觉悟些,别苛待了孩子们。 不过想想估计都是不可能的,皇兄都没通知他就把他儿子惩罚了,指不定他得逮着这次机会泄愤呢。 正难过呢,周安王被走过来的户部尚书吓了一跳。 李循死死盯着周安王,似要把他盯出个窟窿出来。 周安王正要问他要做什么,对方却突然恶狠狠的笑出声。 “令郎如此重情重义,若是我今后喝不上你与国公府的喜酒,那我定然是要亲自教教他才行了” 李循咬牙切齿的说完话后就离开了,独留周安王站在那儿琢磨他这阴阳怪气的话语。 正祥街尾的小院里,此刻也比平时安静了不少。 不只是人少了好些,更是因为流放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沉重了不少。 除了陈忆典心里是羡慕的外,大家都是心事重重模样。 秦潇潇安慰着李明萱,前两日倒不显,今日李肆煊真的离开后李明萱哭得不成样子。 如今没有哥哥在身边,她心里到底是恐慌和不安的。 “别难过了,他们会一路平安到达南域的。你也别害怕,还有哥哥和玉竹哥哥在呢,他们都会保护你的” 李明萱咬着唇,平时明媚娇艳的桃花眼如今又红又肿,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我想哥哥了,以后我再也不打他了呜呜呜呜” 第167章 易青州 “倒是没想到你父皇当真舍得把自己女儿流放出去” 皇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包厢里,陈忆源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不会太久的,只是让她们吃点教训而已” 陆瑾谰喝了杯酒,毕竟父皇的权威不可冒犯,是她们太没规矩了。 陈忆源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来无论是谁犯了旨意,都会被流放了” 陆瑾谰听出她话中有话,还不等他追问,陈忆源便开了口。 “你回去想办法让陆瑾延犯事,再暗中助推让你父皇将他发配到北边战地去” 陆瑾谰皱眉,不解陈忆源为何要这样做。 “可是……可是父皇一向疼爱他,怕是舍不得发配他去吃苦” “前面有了开端做例,后面若是因人废制,你父皇颜面何存?况且即便他真的不发配陆瑾延,他也会因陛下的厚此薄彼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怕是他自己也会上书自请流放” 陈忆源到了江国这些日子自然也了解了陆赋的秉性,励精图治谈不上,管教子女更是无方。 说是教养皇嗣,不过是不容自己的威严受损罢了。 陆瑾谰觉得她说的有理,若是父皇如此明显区别对待陆瑾延,怕是朝臣们也会心生不满。 盘算着刚才陈忆源的话,陆瑾谰琢磨着她的意图。 “你是想把他支出去,这样就可以断了他成为和亲的人选?” 毕竟过不了多久父皇应该就会下旨和亲了,而娶了陈忆典的皇子是最可能成为太子的。 陈忆源不置可否,只拿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酒。 舌尖的酒香浓郁而醇厚,陈忆源如墨汁一般浓稠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借机彻底除掉陆瑾延,只有死人才会真正让路。 待他去了边地,战乱四起,刀剑无眼,即便他是皇子也抵不住各方暗算。 不过陈忆源并不打算把这暗中的计划告诉陆瑾谰,他一向是心慈手软的,若是他再顾及手足之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瑾谰忍不住再次喝了杯酒,心中无比烦躁,他居然会觉得陆瑾延能躲开和亲之事倒是幸运的。 “对了,你府上是不是有个叫易舟的暗卫?” 陈忆源见他一味喝酒,索性不再讨论和亲之事。 陆瑾谰拿起酒杯的手一顿,不禁看了陈忆源一眼。 “你怎么知道?” 难道上次自己让易舟给她送茶叶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呵,你倒是心大,生死门的杀手也敢留在身边” “生死门?你说易舟是生死门的人?” 陆瑾谰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他当初只查到这易舟是渠州的杀手,却不曾想他竟然是生死门的人。 此刻陆瑾谰不禁生出一股寒意,自己还把他留在府里待了那么久,难怪他每天都想让自己安排他去杀人。 “有次我从清风寺回去途中看见两个男子在树林里打斗,两人都身手不凡,打得一副你死我活的场面。 我见其中一人腰上佩戴着你府上的腰牌,担心此事与你有关,便记下他的模样派人去你府中问了话,才得知原来他竟是你府上的暗卫” 陈忆源抬眼看着陆瑾谰,将一块雕刻着血滴状图案的飞镖放在了桌上。 “后来我命人再去那片树林查看,便拾得了这个。暗中打探后才得知这原来是生死门的暗器,而生死门里,正好有个叫易青州的人,这人便是当年手刃渠州前太守的杀手” 陈忆源看着飞镖上的血滴图案,她派人去陆瑾谰府上问过易舟的来历。听说正是渠州太守遇害那年陆瑾谰途经渠州时救助了身受重伤的他,所以易舟就是生死门的易青州。 陆瑾谰也呆愣着看着桌上的暗黑色的飞镖,放空的眼神一看就不知思绪飞去了何处。 原来她是因为担心我,暗中调查了这么多事…… 陆瑾谰听到刚才陈忆源说她担心牵涉到自己后就放空了思绪,之后她说的话他基本一句没听进去。 陈忆源见他沉默不说话,又开始游神起来,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 “陆瑾谰?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哦,你说他是生死门的杀手是吧,我今后会留心他的,到时候找个机会把他打发走吧” 陆瑾谰被发现走神顿感窘迫,他慌乱的拿起飞镖看了看而后找补了这几句。 “倒也不必了,后面我再次派人去你府上查问时,便听得他已经自己离开了,还留了封信,应该是给你的” 陈忆源拿出怀中的信件,这信她并不感兴趣,因此也未打开过,不过倒是不知这易青州会给陆瑾谰留什么消息。 陆瑾谰接过信封,他这时完全没有看信的心情,也只是把它放到一边。 “想来是他的辞别之言罢了,当初我救了他,他做我暗卫报恩,如今都算了清了” 陆瑾谰此刻思绪回来后才有些庆幸自己没让他去做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否则他知道的太多,对自己可是一大隐患。 陈忆源也不再说什么,她最近都在忙着和陈国朝臣通信,只希望少出差错才好。 “时候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陆瑾谰见她递给自己一个小食盒,里面放着一碗热粥,心里也不由得跟着热粥暖了几分。 “我给姐姐熬了些玫瑰粥,你替我交给她” “……哦” ……… “你怎么这么蠢?送个餐食都能把汤洒了,还烫到了人家少爷” 傅予安气冲冲的走在前面,一想到刚才赔的二两银子就心绞痛。 祝怀熙咬着唇跟在身后,明明是那个少爷先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可这话他哪里说得出口。 本想着跟着傅予安来县城里赚些银子补贴家用,没曾想会遇到这种腌臜事。 一想到那个胖子看自己眼神祝怀熙都还觉得恶心,应该把汤都洒在他脸上才是。 “就你也想跑腿赚钱,回去跟着贺宜嘉她们绣花算了,说不定还真能赚些银子” 听到傅予安的嘲讽,祝怀熙更不忿了。他才不要去绣花,不就是跑腿吗,大不了自己跑远些不送那户人家就是了。 “你别小瞧人了,下次我一定会赚到银子给你看” 祝怀熙咬了咬牙,他又不是没力气,就不信换不来银子。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小院,追风甩着尾巴跑出来迎接。 祝怀熙开心得抱起小狼崽,任由他舔弄自己的脸。 他们前脚到,陆瑾谰后脚跟着回来。 他四处探了探,看见陈忆典正同贺宜嘉坐在院子里摘菜。 有些不耐烦的走了过去。 “这是陈国三公主托我带给你的” 陈忆典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了小食盒。 “你见到阿源了?” “嗯,从皇城回来时偶然遇到了” 陈忆典不疑有他,抱着食盒回了屋子。 看着碗中的玫瑰粥,陈忆典摸了摸下巴。 阿源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送粥了?这边日子虽然清苦,可倒还不至于连粥都喝不上。 拿起勺子搅了搅,陈忆典突然眼前一亮。 粥底居然有好几片明晃晃的金叶子。 第168章 毒害皇嗣 陈忆典笑得合不拢嘴,正愁最近没赚银子呢。 她将金叶子捞出来用水清洗干净后仔细放好,如今银子还够用,这个先收好以便不时之需。 “这陆铃华可真惨,这人才刚走她母妃就出事了” 听到院子里传来八卦声,陈忆典赶紧搬着小板凳出去找个地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夕阳下一堆人围在小院里,传来些许嗑瓜子的声音和追风跑来跑去的声音。 “什么意思?越贵妃怎么了?” 陈忆典从方鸿江手里抓过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周厉寻清了清嗓子,见除了陆瑾延不在其他人都到齐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个喜欢聊是非的人,便不管他,说起了今日听到的消息。 今日是他和陆瑾谰作为代表去给流放的四人送行的。结果刚到皇城陆瑾谰就说有事先单独行动了。周厉寻对他每次去做支线任务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便独自去了城门送行。 待流放队伍走远后,周厉寻也跟着准备回去。 结果便看见好几个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寻人,并与越贵妃发生了争执,随后越贵妃便被他们带走了。 察觉事情不简单周厉寻便找了家茶馆等着,直到下午时分他偷偷跑到了国公府门外。 却见的姜夫人急匆匆地想要出门,可却被大门口的侍卫拦住去路,说是国公爷不准她近日出府。 待姜夫人气恼的回去后周厉寻找了个侍卫问话。 “该不会是姜夫人在外与人有了首尾被姜国公发现了吧?” 陈忆典的话让众人齐齐白了她一眼,她尴尬的往后挪了挪凳子。八卦不都该是这么劲爆的吗? “我问了那侍卫,他说是宫里的娘娘出了事,还牵涉到八皇子” “陆瑾慧?” 陆瑾谰来了兴趣,这陆瑾慧是兰妃所生,兰妃又一向与越贵妃不睦,难不成是越贵妃对陆瑾慧下了手? 他捏了捏指尖,觉得极有可能,毕竟当初她还想设计除去陆瑾弈呢。 “越贵妃对陆瑾慧下手?可她哪来的动机呢?她又没有皇子,除去陆瑾慧对她有什么好处?” 贺宜嘉不解,她近几年都在皇后宫里,自然也知道越贵妃与兰妃多有龃龉,可这也不至于让她冒此风险吧? 且就算她有皇子,那也该是针对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才对,陆瑾慧才八岁,除去他又有什么用? 周厉寻啧啧了两声,他都不知道是越贵妃太蠢还是爱女心切。 “我也猜到是越贵妃对陆瑾慧做了什么事,若是大病小痛的,那肯定会传御医,于是我又去了太医院打听情况” “太医院?你该不会去找你老丈人打听的消息吧?” 秦潇潇挑了挑眉,眼神都变得猥琐起来。 “哟,这是什么物料?” 陈忆典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方鸿江,没想到周厉寻这么死板的教官还有绯闻对象呢。 “是太医院罗院判的女儿,从前他在歹徒手里救了那小姐一命,人家吵着要以身相许呢” 方鸿江说着都忍不住想笑,其他人也各种小动作掩饰嘴边的嘲笑。 那是在两年前的一次庙会上,世家公子小姐一起游玩,谁知突然有歹徒劫持了罗小姐,她拼命喊周厉寻救她。 见歹徒和罗小姐的反应不对,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这是罗小姐自己设的圈套,也就周厉寻一个人傻傻的冲上去和歹徒搏斗救下了她,从此他便被她缠上了。 “你们别胡说,我与她清清白白得很,听说她最近都要议亲了,别传出闲话误了她的名声” 周厉寻记得脖子都红了,现在他都还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没看清形势就往上冲。 “没想到你还挺关注她的” 秦潇潇眼神更猥琐了,周厉寻这么死板的人罗小姐竟然都没拿下。 “你!” “行了,别扯这么远,所以你打听到了什么?” 陆瑾谰止住了他们的争论,他现在只想知道越贵妃究竟做了什么。 周厉寻怒瞪了秦潇潇一眼,陆瑾延是怎么带他妹妹的?一点都不尊敬兄长。 “说是越贵妃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在兰妃宫里,并让那宫女给陆瑾慧的餐食里下毒,好几个御医治疗了大半天才算是保住了他的命。 陛下彻查此事,很快那个宫女就招完了,陛下发了大怒,兰妃更是吵着要让陛下处死越贵妃。最后陛下下旨将越贵妃降为越嫔,并禁足在章华殿” 众人皆觉得不可思议,搞不懂越贵妃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给自己找这出麻烦? “那宫女交代,说是越贵妃本就厌恶兰妃,如今比起陆铃华,陛下又更偏爱兰妃所生的陆铃萝,她心中不忿,便想除去兰妃的儿子让她没了指望” 众人唏嘘,没想到越贵妃嚣张跋扈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敢让人给皇子下毒。 如今她被降为嫔位,也不知道消息会不会传到路上的陆铃华耳朵里。 “哼,陆铃华不是每天都把她的贵妃娘放在嘴边吗?现下看她还怎么豪横” 傅予安满怀恶意的笑了笑,他倒是想看看陆铃华此刻知道她母妃出事会是什么表情。 皇宫里,越颜丢了魂一般跌坐在章华殿宫门口,不时抬手拍着门求陛下饶恕自己。 看着上了锁了宫门,越颜内心一阵寒凉。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让秀环给兰妃下毒的,她怎么会给陆瑾慧下毒? 难不成是兰妃那个贱人发现了秀环的身份,将计就计用自己儿子来害我? 越颜用力砸了砸门,偏这个毒药又是自己命人交给秀环的,兰妃竟然当真不怕自己儿子被毒死。 如今陛下认定自己要谋害皇子,连只言片语都不听自己解释。 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越袖,这毒药是她让越袖在城郊药铺里买的,秀环也不知道毒药的来历,应该是不会供出越袖。 越颜呆坐在地上,宫人来劝了几次她也不回殿中去,只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也不知道铃华怎么样了,有没有挨饿受冻,伤口可有换药。 还好她离开了皇城,也免了受自己的牵连。 望着夜空中残缺的月亮,越颜突然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兰妃这个贱人坑害,当初在她入宫之时就当除掉她才对,居然还由得她生下一儿一女。如今都爬到自己头上了,她该如当初的赵葳蕤一样,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越颜眸光阴沉,即便自己下地狱,也要拉上兰妃母子一起才行。 “娘娘” 幽黑的牢房里,受刑后只剩半条命的秀环躺在干草堆上,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牢房外身着宫人服饰的苏嫔。 苏嫔蹲下身,借着暗暗的烛光看了眼满身伤痕的秀环。 “你放心吧,你那对被越袖扣在庄子里的弟妹我已经让人把他们救出来了,并给了他们一笔银子送出了皇城” “多,多谢娘娘” 第169章 投壶比赛 “想来兰妃应该还想从你嘴里翻出些东西,该说什么,该怎么说,你应该还记得吧?” “娘娘放心,奴婢一字一句都不敢忘” “那便好” 苏嫔离开后秀环撑着手肘起身靠着墙。 她跟了越颜好几年了,也算得上是她的心腹,这些年为她做了不少污糟事。 本以为自己弟妹能得到越颜的照拂,可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把他们关在庄子里,连好菜好饭都没有。 若不是苏嫔暗中派人带她去看了弟妹的处境,怕是他们这辈子都要葬送在越颜手里。 更让她感到心寒的是前些日子被处死的杨公公,他因为给越颜顶罪被处死。越颜不仅不照料好他家人,更是暗中将他们全部灭口,只为了不生出其他事端。 秀环捏碎了手中干草,哪怕自己丢了这条命,她也要让越颜遭到报应。 晨光熹微,天光还没有大亮,雾气茫茫的院落里几只灰雀啄食着地面的食物碎屑。 追风转了两圈兴奋的扑了过来,灰雀霎时一哄而散。 贺宜嘉整理洗漱好后抱着木盆去溪边洗衣服。 正走着,看见不远处梧桐树下沈玉竹坐在一把竹椅上看书。 因为隔着些距离,还未散尽的雾气倒是衬得那处如瑶池仙境一般,而那安闲看书的人更是像极了普渡众生的天神。 想到昨晚看的话本子,贺宜嘉抿紧嘴唇,犹豫片刻后放下木盆走了过去。 “沈公子这般好兴致,都说树下读书春意浓,花香鸟语伴我同。如今虽是秋日里,可我看沈公子也是心无旁骛,大有空谷幽兰之态呢” 沈玉竹突然得了这么一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书站起身。 “郡主谬赞了,沈某惭愧” 贺宜嘉见他如此守着规矩,一分一厘的分寸都拿捏到位,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想到昨晚看的话本,贺宜嘉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沈公子博览群书,我,我近日倒是也得了一本书,不知,不知公子可听过……” 贺宜嘉越说越低声,有些迟疑起来。可想到陈忆典说她那日把方鸿江都钓成了翘嘴,虽然她不知道翘嘴是什么意思,可她看到陈忆典满面春光的模样便知话本里的东西是有用的。 “什么书?” 沈玉竹温和的接了话,若是谈到书籍,他的确是看过不少。倒也不是自夸,他书房里的藏书怕也不比国子监藏书阁里的差。 贺宜嘉见对方也来了兴致,瞬间又恢复了勇气,她甜甜的笑了笑。 “是遇见你的愿赌服输” “?……啊?” 沈玉竹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都控制不住的僵硬了几分。 贺宜嘉一秒慌了神,他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哈哈哈,我跟公子开玩笑呢” “哈哈我说呢,郡主真是会说笑” “其实是碰见你我百密一疏” “……” 沈玉竹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小步,她这是被陈忆典附身了? 想伸手去查看她是否发烧了又觉得唐突,沈玉竹手里的书都快被他绞成花卷了。 “那个……我想起来锅里还烧着柴呢,不是还烧着水呢,我先回去了” 沈玉竹跟见了鬼似的快步离开了,因走得太快还差点被石头绊倒。 独留贺宜嘉难堪的站在冷风里,她刚才说了什么?怎么把沈公子吓成了这样? 他的反应怎么和话本里的男主差别这么大?贺宜嘉衣服洗完了都还是没想通。 “走吧你!” “别做没用的挣扎了” “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贺宜嘉端着木盆站在院门口,看着被三个女人强拉硬拽的周厉寻,他死死抱着木桩不肯跟她们走。 “这是怎么了?她们要把他卖给那个大户人家?” 贺宜嘉看着这三只凶神恶煞的大黑兔和一只奋力抵抗的小白狼。 裴净祁将砍好的柴堆好,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差不多算吧,听说县城里有个投壶比赛,她们正拉着他去参加,赢得头筹有二十两银子呢” “既是投壶比赛有何不可?” 周厉寻射箭一佳,投壶自然也不在话下。 裴净祁笑得更开心了,那边的周厉寻已经被三人齐心协力拖走了。 “投壶只是表面,实则是一个员外想给自己的寡妇女儿招婿,通过投壶来看人罢了” 贺宜嘉惊得捂住嘴,陈忆典和李明萱也就不说了,周厉寻可是秦潇潇还的亲哥哥,为了二十两银子竟然就给卖了。 还是个寡妇……可怜的周小将军。 到了县城里,几人找到了投壶比赛的地方,此刻里里外外已经围了好几圈人。 周厉寻给她们挤出一条小道,三人猫着进去了最里面。 “这位大哥,现下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 秦潇潇找了个看热闹的小贩打听情况。 “快一半了,高手还不少呢” 秦潇潇顺着看向那边投壶的人,果然都是早有准备。 她赶紧给周厉寻使了个眼色,对方无力的叹了口气。 “真去呀?万一真被那寡妇看上了怎么办?” “你放心吧,我们都商量好对策了,你只管把银子赢过来就行” 秦潇潇推了推粥厉寻,陈忆典和李明萱点头示意,让他放心去比赛。 周厉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走上前有,周围一片姑娘妇人的叽叽喳喳的低声议论。 “哟,这位公子张得真是俊俏,怕是百里也寻不出这样英俊的” “是呀是呀,虽然身着素衣,可端看这气度到像是王公贵族呢” “你们这些小姑娘还是看不到重点,你看他这挺拔身姿,一看就好生养,那方面肯定不错” “哎呀讨厌,大娘你怎么满口虎狼之词” 周围议论声不停,坐在屏风后面的朱小姐更是看傻了眼,她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郎君,若是能找他为婿…… 朱小姐上下打量着周厉寻,越看越欢喜,这人长得真是好看。 “长得这么好看,不如陪小爷玩玩儿,小爷高兴了,保准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祝怀熙皱眉看着眼前的胖子,心里涌出一阵恶心。 没想到他还没死心,竟然想出这样的龌龊主意。 今天跟着傅予安去酒楼里接跑腿的活,他都已经避开那户人家了,没想到这胖子竟然让其他同伙点餐食,把自己骗到了这死胡同里。 看着眼前色眯眯的胖子,以及身后拦住自己去路的几个地痞流氓,祝怀熙紧紧捏着手中的食盒。 第170章 不行 “钟少爷,您眼光真是不错,这崽子模样这么标志,一看就是个兔儿爷” 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猥琐的谄媚声,祝怀熙恨不得找块板砖给他拍过去。 但等不及祝怀熙动手,身前的胖子就伸着手朝他扑了过来。 祝怀熙抡起食盒就砸了过去,其他人见他反抗全都一应而上。 祝怀熙一人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他们捂着嘴绑走了。 酒楼外面,傅予安不耐烦的站起又坐下,伸着脖子不停向外张望。 这人又死哪去了?跑个腿要这么久,该不会又躲懒去了吧? 傅予安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白日,这都过了中午了,他再不回来自己得先回去了。 大街另一头,周厉寻一轮一轮轻松进了决赛,随着最后一根箭羽投进壶里,周围再次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周厉寻毫不费力的取得了头筹,秦潇潇几人拥着他一起去领银子。 朱员外不断打量着周厉寻,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这位公子真是投得一手好壶,想来身手也定是不错。不知,公子可愿意上门做我朱家女婿,朱某愿奉上二百两白银作为聘礼” 随着朱员外的话落,围观群众届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百两银子,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朱员外见大家惊愕的反应很是欣慰,他捋了捋胡子。看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周厉寻,本来定的是一百两,可这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身价自然也要高上一些。 周厉寻尴尬的接过赢得的银子,给秦潇潇使了个眼色让她赶快处理。 秦潇潇回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然后一脸哀愁的看向朱员外。 “朱老爷有所不知,这是我家大哥,他一个人得养活底下三个妹妹,实在是辛苦” 秦潇潇还心疼的拍了拍周厉的肩膀,一副拖累他自己很愧疚的神情。 朱老爷眼珠子转了转,看来是想坐地起价,可这样完美的男子的确是少见。 心一横,朱员外肉疼的看向周厉寻。 “既是这样,我再多出二百两,只当留给几位姑娘开销” 秦潇潇一愣,这朱老头还真看上她哥哥了?没想到周厉寻这么抢手。 陈忆典给秦潇潇打了个手势,秦潇潇点点头,赶紧使用方案二。 “我们不敢瞒着朱老爷,其实……其实,其实我大哥他,他不行” 她已经说得很小声了,可周围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瞬间全都相互议论起来。 周厉寻羞愤的涨红了脖子,秦潇潇她说什么呢! 陈忆典和李明萱怕周厉寻坏事儿,赶紧一人一手按住了他。 秦潇潇惭愧的看了看朱员外,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惜了,不然您瞧他这般俊朗的男子怎么会还没成亲呢,就是因为他不能传宗接代,遭人嫌弃了,哎,可惜了” 朱员外见她说的声情并茂,再次打量起周厉寻起来,眼中皆是同情和惋惜。 多好的苗子,怎么就…… 周厉寻气得想吐血,谁说他不行的! 秦潇潇见朱员外放弃了这心思,赶紧和周厉寻几人使了个眼色准备走人。 周厉寻巴不得赶紧离开,最好先消失一段时间。 “等等” 几人刚走几步,屏风后面的女子便走了出来。 几人回头看着这位朱小姐,二十多岁的模样,谈不上美艳,但也是别有风味。 “这位公子,你不用担心的,我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孩子,无需担心传宗接代的事” 朱小姐有些腼腆的用秀帕擦了擦嘴角,这公子哪方面都好,她很满意。 “额……” 这下秦潇潇几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谁知道这朱小姐这么不挑,难不成他要喜当爹了? “不行,你还年轻,你不懂这其中的重要性。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朱员外中气十足的呵斥自家闺女,本来就是寡妇了,这招了婿再守一辈子活寡那叫什么事儿? 朱小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员外眼神制止,周厉寻几人见机赶紧溜之大吉。 直到拐了好几个街头,几人才停了下来。 秦潇潇笑嘻嘻的翻看着钱袋子里的银子,很快就把银子分了。 周厉寻看着手里的五两银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瞪了秦潇潇一眼。 “我怎么才这么点儿?” “没人五两,很公平呀?” “公平你妹!” “你骂谁呢!我要告诉娘,你竟然敢骂我!” 秦潇潇逮着周厉寻的手腕就咬了下去,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你再敢咬我我就抽死你!” 秦潇潇一愣,慢慢松开了嘴,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周厉寻,眼眸里还带了些委屈。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周厉寻心疼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真是够狠的。 秦潇潇这才和几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傅予安和祝怀熙两人一前一后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二人见到他们也是顿住了脚步,相互对视一眼,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们怎么在这里?” 秦潇潇和傅予安同时问道。 周厉寻看着这狼狈的两人,更加疑惑他们发生了什么。 “你们两个的脸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打架了?” 周厉寻摸索着下巴,这才流放了四个,又要走两个? 祝怀熙心虚的移开了视线,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擦伤。 傅予安瞥了祝怀熙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的确是打架了,可不是我和他之间,是我们遇到了一群地痞流氓,好半天才跑了出来” 周厉寻几人看着傅予安脸上明显更重的伤,丝毫没有怀疑他说的话。 毕竟若真是他们二人打架,又怎么可能他伤得会比祝怀熙还重。 带着两人去医馆处理了伤口后几人一同回了小院。 “你竟然全然无恙的回来了?” 裴净祁看着若无其事的周厉寻,他居然没被剥成皮。 “那不然呢,我只是去赢银子的,也就你们整天胡思乱想” 周厉寻不想多说,快步朝自己屋里跑了进去。 秦潇潇几人对视一眼,也纷纷进了屋。 入夜后,带着冷意的秋风不断拍打着木窗,糊纸的窗户总是透进一些寒气。 祝怀熙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悄悄看向已经熟睡的傅予安,神色凝重又复杂。 几个时辰前,祝怀熙被姓钟的绑到了一个荒废的小屋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今天让你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钟少爷扯掉了祝怀熙嘴里塞着的布,兴奋的摸了摸他的脸。 祝怀熙双手被反绑着不能反抗,只能侧头躲开对方的脏手。 “姓钟的我告诉你,我父亲是平南王,你敢碰我我一定让你偿命!” “哟,还平南王,就算你爹是皇帝老子今天也要尝个鲜,我劝你还是顺从些,免得待会儿吃苦头” 钟少爷边说边用眼神猥琐的扫视着祝怀熙,这细皮嫩肉的美人简直是引得他头发昏。 刚准备去撕扯祝怀熙的衣裳,身后的门便被一脚踹开了,惊得钟少爷差点丢了魂。 第171章 假死药 “祝怀熙,你怎么不告诉他你大哥是小爷我” 傅予安掂了掂手里的棍子,门外不远处躺着几个抱头痛哭的混混。 “你又是谁?” 钟少爷起身看着来人,此事傅予安脸上自己挂了彩,看样子是和外面的人纠缠了一番。 “我是你爹!你这个不孝子敢断老子香火是吧?” 傅予安抄着木棍就直接动起手来,钟少爷体格大力气自然也不小,两人很快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屋子里有些黑,祝怀熙也看不清他们打得怎么样了,赶紧想办法给自己解开绳子。 很快,随着几声闷棍和吃痛死声,傅予安甩开了棍子朝祝怀熙走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蠢?要不是我寻你时发现了地上的食盒看你今天会不会完蛋。你这个蠢货不会武功就算了,连下三流的路子也不学着点” 傅予安骂骂咧咧的给祝怀熙解开绳子,谁知刚绳子刚松开他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 祝怀熙骑到傅予安身上就疯狂的抡起拳头砸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是宣泄今日所受的委屈,亦或是从前的委屈。 “喂你疯了?我好心救你你敢恩将仇报!” 傅予安的力气早在刚才就用完了,此刻只能尽量护着自己的脸。 祝怀熙越想越委屈,他从来没主动招惹过谁,却要遭受这本不该遭受的一切。 尤其是傅予安,他最可恶!可今日又是他来救了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 看着身下用手臂护着脸的傅予安,祝怀熙抓着他的手腕就用力咬了下去。 “啧” 傅予安翻个身把自己给痛醒了,看着靠在床头的祝怀熙他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还没睡?” “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救我?” 祝怀熙索性把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反正今晚他也睡不着。 傅予安以为自己听差了,他大半夜不睡觉问这个做什么? 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傅予安来回打量着祝怀熙。 “不过是误打误撞救了你,小爷我对你可没兴趣,你可别自作多情” 听到傅予安的话祝怀熙只想拿枕头捂死他。 “算了,你睡觉吧” 祝怀熙裹着被子躺了下来,这人真是够蠢的,一个人拿着木棍就敢来,也不怕混混里面有高手。 傅予安本就困得很,见祝怀熙躺下不说话了,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深夜里,与祝怀熙同样睡不着的陆瑾谰睁着眼睛凝望着黑漆漆的房梁。 从上次与陈忆源见了面后,他就在思考如何才能让陆瑾延犯事被流放。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和周厉寻打一架。可他们的关系不冷不淡的,连自己都知道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接触。 当初他们是因为仪妃才生疏的,若是再因此事起争执,倒是也符合常理。 不行,仪妃已经去世多年了,当年她在王府对自己也算关爱有加,不可再利用她来伤害她儿子。 陆瑾谰回想起从前在王府里的日子。 母后当时还是侧王妃,她生性温婉,在王府里只求明哲保身。教导自己也都是要求自己不可惹是生非,需与人为善。 因此他自小便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做自己的事。 因为这性子他总遭到陆瑾延的嘲笑,说自己是个哑巴闷葫芦。 王妃知道此事后收拾了陆瑾延一顿,并让自己跟着陆瑾延和秦家小辈们一起玩。 因为自己不爱说话,每次遇到肃王府的堂兄们都会被他们奚落。 肃王当时是诸君人选,他的儿子们自然是得意的,可只有陆瑾延不怕他们。 他和秦家小辈们带着自己去找堂兄出气,当时大家也不过几岁的年纪,把堂兄新长出来的牙齿都打掉了。 那牙好像还是周厉寻一拳打掉的,他什么事情都喜欢冲在最前面。 陆瑾谰回忆起那时的时光,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可是一想到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陆瑾谰笑意消失。 他知道陆瑾延肯定恨自己,他可以报复自己,可他不允许他伤害母后。 深夜里天空悄悄下起了微雨,第二日陈忆典抱着新做果酱去了伊述的小院子。 陈忆典蹲在门口用木片刮着鞋上的泥,不时看着橘子树上又长大了一圈的青橘。 “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你自己不要忘记勤加练习医术” 伊述给小院里种着的药草松着土,这是他新种的草药,得有一段时间才能长成。 “师父您要去哪儿?” 陈忆典打水洗着手,该不会要去做游医吧? “去渠州寻些药材,得花费些时间。对了,走之前,有个东西要给你” 陈忆典见伊述进了屋子,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 陈忆典看着手中的小药瓶,拿到耳边摇了摇,里面像是装着药丸。 伊述看着她好奇的模样,神色淡漠了两分。 “你之前不是吵着要假死药吗?” “师父您研制出来啦!?” “差不多吧,只是称不上假死药。吃了这个,大概会昏迷两三天,你的气息和脉搏都会变得极其微弱,一般的大夫都难探虚实” 陈忆典惊喜的打开了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倒了出来。 “你当真想离开皇城呀?” 伊述看着陈忆典这雀跃的模样,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把药丸吞下去。 陈忆典开心的扭着腰转圈圈,这东西对她可太重要了。 “若是能有机会离开,我当然不会放弃。我才不要去和亲,然后卷入他们风谲云诡的争斗里,最后做那个无人在意的牺牲品” 陈忆典将药丸装回瓶子里,在用帕子包着瓶子放进怀中。 伊述没多问她,她独自离开,或者与心仪之人一同奔赴他乡,都是她自己该决定的事。 “峪城有个叫观枫的县,听说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少有纷乱,是难得的世外桃源之地。你若是想离开,倒是可以去那里试试” 伊述整理着药柜里的药材,这还是他师父告诉他的,可惜这么些年也没机会过去看看。 陈忆典眼珠子亮了亮,这地方听起来倒是不错,她就想躺平而已。听师父这样说,观枫百姓的日子完全是自己的理想生活状态呀。 “这些药材你多认认,能有助于提升药材识别能力。你这施诊把脉的技术都有长进,就是药材鉴别还一窍不通” 伊述递给陈忆典包好的药材,按理说在他的教导下不该毫无长进的呀,他都快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了。 陈忆典笑嘻嘻接过药材,并满口说着会认真练习。 她哪里敢给师父说自己把看药材医书的时间都花在看话本上去了。 第172章 淇园春晓 “谁让你们管我了,我就要下去走走,你们这么急着想去南域就先走啊!” 陆铃华掀开帘子不管不顾的下了马车。这几天几夜除了去客栈沐浴换洗一直都待在这简陋狭小的马车里,她快被憋死了。 “你现在是被流放的犯人,发什么公主脾气呢?” 李肆煊骑在马上,看着气急败坏的陆铃华,又不是没吃没喝,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本来就是公主,为什么不能发脾气?本公主现在就是要休息!” 陆铃华跺了跺脚,哪怕如今是被流放,她也是金尊玉贵的贵人。 整天坐在马车里腰酸背痛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刚才又颠簸了那么久,她的伤口都又有些发疼了。 “回公主,再走三天就能到南域了,请公主再忍耐一下,下午咱们就找间客栈休息” 侍卫统领上前劝慰到。这日夜不停的赶路,也是想早些到南域,以免路途上遇到差池。 “滚开!谁问你话了?!你们要走自己走!” 陆铃华用力踹了侍卫统领一脚,一个侍卫也敢忤逆自己。 陆迟惊冷睨了陆铃华一眼,微蹙的眉目显尽了对她的嫌恶,他用力拉动缰绳调转了马头。 “别管她,咱们走” 陆迟惊甩了马鞭骑着马向前走去,李肆煊也紧跟其后。 侍卫统领头疼的抓了抓脖子,这该怎么办? “留几个侍卫保护她,咱们先去前面客栈” 姜秋禾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眼独自生闷气的陆铃华。 侍卫统领领命,把几个功夫高的都留了下来。 见他们都走远后,陆铃华看了看这片林子,开始找地方休息。 她每走一步,身后的侍卫就跟一步,听得她心烦意乱。 “都别跟着我!我自己去散散心” “可是……” “本公主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属下不敢” 陆铃华命令他们在原地守着,独自朝林子深处走去。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陆铃华舒适的伸展着身子。 往里走着,林子里多了着水汽,树叶都比外面更翠绿些。 “狐狸!” 她看到草丛里飞快闪过一根红尾巴,惊喜的追了上去。 小狐狸跑到一处花丛里就不再跑了,就地在七彩的花丛里打了个滚身。 看着这欢快的狐狸和缓缓飘落的花瓣,陆铃华看得更欣喜了。 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在花丛里打着滚的小狐狸,陆铃华蹲下身子探出了手。 可还没碰到狐狸,一只白如冬雪的手先她一步抱走了小红狐。 陆铃华一顿,顺着这只手往上去看它的主人。 待看清眼前的男子后,陆铃华睁大了眼眸,瞳孔微微收缩,伸出的手都因为过于震惊而忘记收回来。 倒不是因为这美如冠玉的容颜,而是,他长得和祝怀熙实在太像了。 说是有七分像也不为过,但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明亮,眉眼自带正气,和祝怀熙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人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气。 “这可不是野外的狐狸,它是我的小绒儿,姑娘莫吓着它了” 少年眼眸一弯,笑得像怀中的小狐狸一样让人顿觉爽朗。 “你是谁?” 陆铃华收回了手,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叫霍淇,淇园春晓?的淇,跟着兄长从南疆来经商的” 陆铃华仔细打量着他,南疆来的商人? 看着他的穿着打扮的确眼生,这人长得和祝怀熙那么像,她还以为又是平南王的那个私生子。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觉得江国挺好玩的,便让我兄长带着商队先回南疆了,我呢则准备在江国游玩些日子” 霍淇摸着攀在他肩上的小狐狸,陆铃华看了眼他腰上系着的银色铃铛。铃铛是镂空的,中间有个雪色玉珠,铃铛外面雕刻着精致的藤蔓,上面还刻有个醒目的淇字。 “我这都交代了,姑娘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哦,我叫越铃儿,家中,家中犯了事,正被流放到南域去” 陆铃华尴尬的摘了朵红色小花,捏着花茎转着圈,有些心虚的站起身看着其他方向。 “原来你是罪犯?” “我不是!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我不是罪犯。还有,我什么身份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铃华呛了霍淇一句,这人真是大胆,竟然敢说自己是罪犯。 若他知道自己是江国的公主,怕是会吓得跪地求饶。 霍淇洒然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的确是自己唐突了。 “是我冒昧了,那姑娘怎么独自行走在林子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霍淇见她衣着虽不奢华但也穿戴整洁,没有丝毫狼狈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犯人。 陆铃华撇了撇嘴,又想起刚才陆迟惊几人的冷漠无情。 “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 霍淇见她又是烦躁又是疲惫的模样,想来是舟车劳顿没休息好。 “巧了,刚才我从那边过来还看见一个小湖,湖岸绿茵满地,湖风轻拂,倒是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越姑娘可要跟我过去看看?” 听着霍淇的话陆铃华有些动摇,她现在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可这人能信得过吗? 见着她疑惑的神色,霍淇笑得灿烂,将怀中的狐狸递给了她。 “怎么姑娘怕我是坏人?” “谁怕了!” “行,那我带你过去” 林子外面的官道旁,几个侍卫靠着树根坐在地上休息。 “你们说这公主是什么怪脾气!坐在马车里还嫌累,当真是娇贵” 一个侍卫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这几天下来他可没少听到六公主的抱怨声,谁安慰她她还骂谁。 “谁说不是呢,当真是吃不了苦。你说咱们以前押送的那些犯人,那个敢出声挑剔,不给他几鞭子都是咱们仁慈了” 另一个侍卫转着手里的匕首,以前押送流放的犯人还能从他们手里捞些好处。这下倒好,押送的这位哪里是犯人,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 “咱们都在这儿歇着,公主不会出事吧?” 有个年轻些的侍卫还是不放心,毕竟那可是公主,出了事他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能有什么事儿?这条道儿你大哥我走过好几回了,没有土匪也没有野兽,甭瞎操心,公主休息好了自己会回来的” 年长些的侍卫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索性也枕着手臂躺了下来。也算托公主的福,他们也能得个休息。 第173章 小弟 “哇——,好美!” 陆铃华奔向湖边的草坪上,这里的草又长又软,全都随着湖风轻轻飘动,她感觉自己踏在绿浪之上。 小狐狸跟在她身后欢快的蹦哒,绿茵茵的草地里一撮红毛时隐藏时现。 陆铃华展着身姿转了两圈,深深呼吸着带着青草香的空气后躺在了草地上。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霍淇走到陆铃华身旁也躺了下来,枕着手臂,他望着蓝白交织的天空,以及不时被风压到眼前的嫩草。 陆铃华侧头看着霍淇,这人怎么时时刻刻都带着笑。 “怎么这么看我?” 霍淇随手摘了朵金黄色的小花,嘴角洋溢着悠闲舒适的微笑。 “就是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特别像,不过你跟他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霍淇兴趣盎然的支起手肘看着陆铃华。 陆铃华回想起祝怀熙平日里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他呀,他胆子小得很,说话跟苍蝇似的,不敢哭也不敢笑,像个蜗牛一样唯唯诺诺的” “是吗?听你这样说,他还挺可怜的” “哪里可怜了?他可是南域的世——,对了,他跟你一样喜欢猫猫狗狗,他还养了只小狼崽子呢” 霍淇神色凝思片刻,跟着笑出声。他的笑声如阳光般明媚灿烂,听得人心里也暖暖的。 “你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也长得像” “哦?说来听听” “你这双浑然天成的小狐狸眼睛,可不就像我的伙伴小绒儿” “你才像狐狸呢!” 陆铃华瞪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我先休息一会儿,你有事便先走吧。我告诉你,你可别打什么歪心思哦,周围可是有侍卫保护我的,我一喊他们就会过来” 陆铃华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惬意,软乎乎的草地包裹着自己,湖面拂过的清风也是清新怡人。 “遵命” 霍淇撑着下巴看着已经开始睡觉的陆铃华,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这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公主。 比起此处的?风清云朗,皇城灰暗的天空正下着蒙蒙细雨。 祝怀熙抱着追风坐在灶前烤火。 傅予安拿着长勺轻轻翻动着锅里的鱼汤。 “我觉得还是很腥” 祝怀熙抽了抽鼻子,傅予安非说在酒楼里学了炖鱼汤的手艺,如今买了条大鱼回来都被他糟蹋了。 傅予安盛了点鱼汤尝了尝,只见他表情祝怀熙便知道这汤得多难喝。 “那个,可能是姜放少了,我再放几片” 傅予安又放了几片姜进锅里,他明明记得酒楼里的厨子就是这样做的呀,那鱼汤煮出来又白又香。 过了一刻钟,傅予安期待的将鱼汤盛好。 看着碗奶白色的鱼汤,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天分。 祝怀熙起身拿过一碗鱼汤,现下看着的确不错,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 “怎么样?” 傅予安眼眸亮了亮,期待的神色紧盯着祝怀熙还在喝汤的嘴。 “不怎么样,你没这方面的天分,超级难喝” 傅予安拉下了脸,抬起碗自己喝了一口汤。 有些艰难了咽了下去,他刚才有放这么多盐吗? “是咸了点儿” “还辣,腥味,喝了感觉舌头都是苦的” “啧,你怎么说话呢?我也是第一次煮鱼汤” “反正我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鱼汤” 祝怀熙把碗放在地上让追风去喝,小狼崽子凑近嗅了嗅就跑走了。 傅予安:…… 傅予安找了根小板凳坐下,拿起地上的柴棍转了转。 “也不知道迟惊哥他们到南域没” 陆迟惊做饭的手艺还算不错的,尤其是到这小院以后那更是炉火纯青了。 现下他走了,自己都没地方蹭饭吃了。 “有六公主在怕是一路都难安宁” 祝怀熙将鱼汤舀进泔水桶里。就陆铃华的脾气,怕是得折腾的人够呛。 “那不然呢,她可是公主呀?” 傅予安完全同意祝怀熙的话,毕竟陆铃华从小到大都没清净过,整天惹人嫌。 祝怀熙低头看着玩柴火棍的傅予安,暗暗白了他一眼,明明他才是最讨人厌的。 “祝怀熙你怎么跑这么快?” 看着身后跑过来的人,祝怀熙紧紧抱着手里的书袋,他才来国子监几天,似乎没招惹到六公主吧? 陆铃华喘着气终于撵到了他,小手不断给自己顺着气。 这几天一散学祝怀熙就跑了个没影,今天终于让她逮到了。 祝怀熙看着眼前的小公主,默默低下了头,往后面退了点。 陆铃华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蝴蝶双髻,上下打量着这个新来国子监的学子。 “你是不是很讨厌傅予安?” 陆铃华注意到他手背上还有些擦伤,不用猜肯定是傅予安做的。 祝怀熙用力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陆铃华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你不用担心,我也讨厌他,如果你和我一起玩,我们就可以一起讨厌他了” 陆铃华展开纯真的笑颜,国子监的人都不和自己玩,她偏要给自己找个玩伴。 祝怀熙看着陆铃华小小狐狸一样的双眼灵动的朝自己砸吧两下,像是在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果子。 见他不说话,陆铃华不悦的嘟了嘟嘴。 “你犹豫什么?能和我一起玩是你无上的荣幸。你还比我小一岁吧?以后你就做我的小弟,没人敢欺负你哦” 陆铃华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吓得祝怀熙又后退了好几步。 他脑子里都是姨娘的教导,姨娘说了,国子监里的都是贵人。他们身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自己不可以掺和进去,否则会引火烧身。 自己和姨娘独自在皇城度过了十二年,父亲从来也不回来,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他更不能给姨娘招惹麻烦。 想到此处,祝怀熙摇了摇头,拒绝了陆铃华的提议。 “你竟敢拒绝本公主!?本公主可怜你才和你一起玩,你凭什么拒绝!” 自己屈尊降贵主动和他做朋友,他竟然不领情!陆铃华目光狠了狠,他和他们都一样! “……抱歉” “祝怀熙我讨厌你!活该你被欺负,你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柔和的阳光已经慢慢变成绯红色的夕阳,湖面的风变得更大了些,吹得花草跟着风摇摆舞动。 一根狗尾巴草触碰到陆铃华紧闭的眼帘上,她抬手抓了抓而后继续睡觉。 狗尾巴草又在她脸上不断拨弄,陆铃华自然知道是有人在捉弄她,本就没睡够的她现下更恼怒了。 她睁开眼一把抓住上方的手。 “我还没睡够呢,霍——” 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的李肆煊,陆铃华甩开了他的手,坐了起来。 “不是说了不让你们管我的吗,你过来干嘛” 陆铃华还赌气的不去看他,顺便望向四周看有没有霍淇的身影。 “谁让你跟头猪似的这么能睡,咱们得赶紧出发了,就等你了” 李肆煊丢掉狗尾巴草,拍了拍手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还在四处张望的陆铃华。 胆子还真够大的,一个人敢在这里睡大半天,到底是深宫里养大的,不知道这外面的种种危险。 第174章 最后一程 陈忆典这边拿到假死药后就又偷偷去将陈忆源给她的金叶子都换成了碎银子。 看着手里一整袋鼓鼓囊囊的银子,陈忆典满意的转了个圈。 这些银子完全够她在外面支撑一段时间,待找到个稳定的居所,自己再开个点心铺子,妙哉妙哉。 左手拿着药,右手拿着银子,陈忆典沉迷于即将获得的自由飘飘然。 得找个时间和方哥商量商量自己的计划,只是不知自己离开后,还没有没机会和他谈甜甜的恋爱了。 夕阳下,陈忆典在小道上小跑了起来,内心深处的期待与兴奋完全无法压抑,周围的风景纷纷倒退,她在向前奔跑。 道路上是她的足迹,水塘里是她的倒影,陈忆典一路欢呼着跑回了小院。 “你怎么这么高兴?跑得满头大汗的” 贺宜嘉看着冲进房门的陈忆典,她虽粗喘着气,可脸上的笑意却是分毫未减。 “天大的好事儿,但我不能告诉你” 贺宜嘉:…… 陈忆典进了屋子就开始忙忙碌碌起来,她将药和银子都小心放好后才松了口气。 “你听说越贵妃的事儿了吗?” 贺宜嘉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知道呀,她给陆瑾慧下毒被降为越嫔了” 陈忆典整理着被子,那天她们不是一起吃的瓜吗? 贺宜嘉微微叹了口气,她是真没想到越贵妃竟然如此心思歹毒。 “那是前几天的事儿,我说的是今日发生的事。越贵妃被陛下下旨废为庶人幽禁冷宫了” “什么!!!???” 陈忆典被子也不整理了,赶紧坐到贺宜嘉身旁吃瓜。 “我听五表哥说的,说是兰妃审问宫女秀环时,她透露了当年王府里一位姨娘的死因,那位姨娘身怀六甲,却死在了越贵妃的暗箱操作里” 陈忆典惊的捂住了嘴,她在王府里就开始害人了? “不只是那位姨娘,秀环还交代了自己知道的越贵妃其他害人的事情,包括当年设计想要杀了陆瑾弈,以及前两年丽嫔流产的事” 听着贺宜嘉的话,陈忆典只觉得后背发凉。 原来人命在越贵妃眼里这么不值当,她手里究竟过了多少条人命? 那次她还想绑了自己,会不会也不只是警告,而后想要了自己的命? 越想越胆寒,自己没碍着她什么事尚且差点被她盯上,那其他人呢?若是自己真的成了太子妃,那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到时候自己的小命随时都可能不保,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算计至死。 不行!陈忆典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自己绝对不要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更不要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垫脚石。 深夜里,皇城吹起了狂风,飘零的枯叶随着秋风四处游荡。 冷宫座落在皇宫的偏远角落,周围布满了苍老的古树,使得微弱的月光都难以穿透那茂密的枝叶,让整个宫殿沉浸在阴森的氛围中。 被封锁的院落里一只黑猫跳了进来,在铺满枯叶的地上无声息的走来走去,偶尔发出几声悲戚的哀嚎。 正殿里,越颜仍旧端庄的坐在有些损坏的木椅上,从入夜后她便一直看着桌上燃着小火焰的蜡烛。 蜡烛周围薄弱的微光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唯一能看得见的东西。 比起往日,这过于劣质的蜡烛生出的黑烟实在是熏眼睛,可她眼中除了些猩红的血丝没有一滴眼泪。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慢慢推开,院里的风声和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传进屋内。 越颜拨开新堆砌的蜡油,完全没有正眼看一眼进来的人。 “怎么,不去床前守着你儿子,还敢跑到冷宫来?” 静寂了几息,没听到兰妃的回话,越颜蹙眉,有些躁意的侧头看向门口。 木门再次被关上,苏嫔摘下了黑色斗篷,提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是你做的?呵,竟然是你!?” 越颜此刻才反应过来苏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原来她才是幕后操纵的黑手。 听着越颜几分轻蔑和傲慢的笑声,苏嫔从容的走到了她身前。 “怎么?像我这样常年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不配来送贵妃娘娘最后一程吗?” “最后一程?苏嫔,这才哪到哪儿,你以为本宫就爬不起来了?只要越家还没倒,陛下就不会杀了本宫,就凭你也配来看本宫的笑话?” 越颜站起了身,尖锐的指甲不断陷入掌心,凶狠的眼神在黑夜里泛着危险的暗光。 苏嫔将木盒放在桌上,看着快要燃尽的蜡烛,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是吗?可如今越家是庶子承袭,他们若是想在宫中有个依仗,大可重新送更年轻美貌的族女入宫。你觉得,他们会冒着风险为你求情吗?你现在,不过是家族的一枚弃子罢了” 苏嫔直视着越颜的眼睛,果然,她看到了一丝久违的慌乱。 “即便越家靠不住,本宫也不是你这种贱婢可指摘的,陛下心里是有本宫的” “是吗?你做的那些恶事,陛下怕是想想都觉得恶心不已呢。贵妃娘娘怕是都忘了自己手上过了几条人命了吧? 当年在王府里,葳蕤姐姐是怎么死的?你明知她有心悸还换了她的药,害得她七窍流血暴毙而亡,王妃也因看到了葳蕤的惨状惊得流了产,这数年来,你就没有被她们的孩儿梦里索命吗?!” “索命?你以为我越颜会怕神佛这一套?赵葳蕤算什么东西,就她那点家世也配在我之前生下孩子?至于王妃,我告诉过她产房污秽是她自己蠢,自己非要进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见越颜没有丝毫悔意,苏嫔眸中杀意更盛。 也是,她可是阜城越家的大小姐,进王府时便与她们这些侍妾是不同的。 像她这般心高气傲的贵女,自然是不甘屈居人下。 “别人的孩子自然入不了贵妃娘娘的眼,那你自己的女儿呢?” “你什么意思?” 越颜见她提到陆铃华,神色骤然大变,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死死盯着苏嫔。 苏嫔见她紧张的模样,只觉得讽刺的很,既然自己也有软肋,为何非要做事做绝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 “娘娘怕什么?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毕竟我的瑾弈还好好活着呢,至于兰妃和丽嫔,你猜她们会不会把从你这里受到的迫害,加倍的偿还到六公主身上?” “不可能!铃华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哈哈哈哈哈,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在这红墙黄瓦的深宫里,谁还会明目张胆的对公主下手吗?可你总该清楚她们的手段才对,六公主性子张扬又目中无人,这最后会着了哪位后妃的手,谁又知道呢?” 第175章 血书 “不行,不行!谁也不能伤害我女儿!” 越颜将桌上仅有的一套茶具掀翻在地,想到自己被困在冷宫,若是有人趁此对她女儿下手她该怎么办? 见她情绪越发激动,苏嫔冷静的打开了木盒。 “今日我便是来给娘娘指条明路。你的恶行已经让陛下憎恶不已,若是有你这样的母妃在,你觉得陛下会如何看待公主呢?” 越颜看着木盒里的白绫,卸了气一般坐在木椅上。 “但若娘娘以命赎罪,或许陛下还能对公主多生出几分怜悯,不会将你的罪行迁怒到公主头上。成王败寇,结局已定,娘娘该为公主做好打算才是” 苏嫔看着焦虑不安的越颜,即便她不自尽,也会有其他人千方百计要她性命。 让如此高傲的越颜舍命去死,想来这其中的挣扎与徘徊,必定更加让她痛苦万分。她也要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娘娘想仔细了,说不定您还真能把握自己最后的价值,为公主谋个好前程” 这么疼爱自己的女儿,是该亲自感受一番母女生离死别才好。 苏嫔将白绫留下,拿着木盒离开了。 走之前,她没有再看越颜一眼,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越颜,卑如蝼蚁。 越颜眼神空洞的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微弱火光顺着她的眼泪消失在眼里。 她知道,苏嫔说得没错。越家不可能会为了自己以身犯险,只怕是巴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 自己成为了冷宫废妃,铃华的地位也会跟着降人一等,她今后要如何自处? 她绝对不能让铃华在那些贱人面前低头。苏嫔不就是想给自己和赵葳蕤报仇吗?只要自己的死能换来陛下对铃华的一丝怜悯,她也心甘情愿。 越颜拿起了白绫,失神片刻后,她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院落里枯叶不断被风吹起又落下。 慢慢的风雨交加声响遍了皇宫,唯有偏僻角落里的冷宫安静得出奇。 马车上,陆铃华掀开车帘看了看满是星子的夜空。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闷闷的,像是心口被塞进一堆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 也不知道母妃怎么样,没有自己在身边,她肯定都睡不好觉了。 陆铃华拿出怀里的香囊凑到鼻下闻了闻,淡淡的玫瑰气息才让她焦躁的心情舒缓了些。 静谧的夜晚逐渐被清晨代替,随着最后一丝乌云退去,一个急冲冲的身影在宫道上跑了起来。 “陛下,兰妃那边臣妾会好生安抚的,瑾慧有御医照料,陛下尽可放心” 贺娴音服侍着陆赋穿衣,最近宫里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希望别在出什么纷乱才好。 陆赋整理着发冠,眉宇间是散不去的愁绪。 他没想到越颜竟然如此大胆,屡次谋害皇嗣。 更让他愤怒的是因为这个毒妇的算计害得姝仪流了产。 当时姝仪在外帮他夺嫡铺路,在内还要管理偌大的王府,照拂府中女眷,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 若是安心养着,想来那孩子还能承欢膝下,可姝仪因看到了赵姨娘的惨状,受惊过度加之本身身体欠佳,竟然生生流产了。 那次流产伤了她的身子,直到过了好几年才怀上了延儿。 陆赋眉头愈加紧锁,越颜这个贱妇,自己竟然还宠爱了她这么些年,若不是想着与她育有一女,定要让她去向姝仪好好赎罪。 “陛下!陛下……陛下,冷宫出事了” 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举着一个托盘跑到了承乾宫正殿外。 总管太监正要去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徒弟,陆赋便传了太监进去回话。 “什么事?” 陆赋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的看着下手瑟瑟发抖的太监。 “回禀陛下,冷宫……冷宫娘娘越氏,自戕了” “什么?” 贺娴音眼眶瞬间湿润起来,扶着桌案才稳住了身子。 越颜这些年对她一向敬重,无丝毫不妥,因此两人关系还算融洽。 咋听得她离世,贺娴音心间酸涩无比,越颜这样容颜娇美的女子终究是身陷在这深宫里了。 陆赋神色凝重了几分,眸底终究是生出了些惋惜。 终究是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一旁的皇后又悄悄泣声,陆赋内心也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的事” “回陛下,昨天半夜的事,娘娘是撞柱而亡的,桌上还留下了一条写满血书的白绫” 太监死死低着头,唯恐陛下盛怒。 在从送饭宫女那里听得冷宫娘娘自戕后,他赶紧前去查看了。屋里一片狼藉,血都溅到了门窗上,唯有那道红白交织的白绫整整齐齐的放在木桌上。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陛下可要看看越氏的遗言?” 贺娴音看着太监举过头顶的托盘,明明是白绫,可却全然是血红一片,远看去,倒像是道新婚之夜的红绸。 陆赋心间烦躁,他移开视线不去看那白绫。 “罪妇的临终之言有什么好看的,拿下去烧掉便是了” 听着陆赋的话,太监有些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慢慢放下了托盘,太监内心胆寒。盛极一时的贵妃,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在太监退下之时,贺娴音给他使了个眼色,太监点了点头,拿着托盘恭敬的退了出去。 贺娴音看着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的陆赋,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陛下,想来越氏临终放不下的,唯有六公主。她是个不知事的,陛下莫要伤了孩子的心才好” 陆赋心头本就涩然,听皇后提到陆铃华,不免更惆怅了。 铃华是他得的第一个女儿,自小娇惯着养大,他也总是怜爱。 如今越氏去了也好,否则铃华回宫定是要为母求情的。 “皇后放心,朕心中有数。越氏的后事,按贵妃之仪操办吧……朕想清净清净,皇后先回宫吧” “是,臣妾告退” 贺娴音出了正殿,门外拿着托盘的太监正恭敬的站在一旁。 “把这个东西交给本宫吧,你下去办你的差事” 皇后身边的宫女接过了托盘,一句回到凤栖宫,她才屏退宫人拿起了那条白绫。 看着上面时而清晰时而斑驳的血书,贺娴音不禁生出些悲悯。 ’陛下,妾自知罪孽深重,痛彻心扉,愿以贱命赎罪。妾不敢求得陛下宽恕,只求陛下顾惜这十几载恩义,在妾去之后多些眷顾铃华,为她赐位良人,余生有所依,朝夕得相伴。 夜深忽有寒风急雨,妾唯恐惊扰陛下休息,在此以血为墨,以绫为纸,血染素笺,字字含泪,愿陛下福寿绵长,愿我儿长乐未央‘ 贺娴音不忍再多看,这白绫上的每一个字,都是越颜为了庇护六公主的心血。 “来人” 贺娴音将白绫重新仔细整理好,交给贴身侍女。 “你让人快马加鞭把这个给六公主送去,还有,给她备套缟衣” 第176章 打算 很快,越贵妃薨了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城。 茶余饭后,百姓们都私下议论着盛极一时的贵妃怎会突然香消玉殒,个个都叹息不已,好似不忍这般朱颜就此凋零。 “听说这贵妃深受陛下宠爱,即便年过三十也是惊鸿艳影之姿” “谁说不是呢,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真是可惜了” “你没听说过红颜薄命吗?贵妃娘娘人美心善,老爷天也不愿这般美人色衰,她呀这是命数尽了” 陆瑾延坐在茶馆里,听着四周众说纷纭的言语,发出一丝嘲弄讥笑。 看来越贵妃还挺会做表面功夫,倒让这群不明真相的人为她生出些怜悯。 若是谁能将她剖开,便知道,他们口中貌美心善的贵妃娘娘,这心也是黑的,肝也是黑的。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陆瑾延看着茶杯里激起的淡淡涟漪。 荣德夫人和越颜都死了,现在差着姜秋禾命的人,只剩越袖了。 不过这人没什么脑子,想要取她性命不过是朝夕的事。 没了母亲和姐姐的帮衬,越袖的命,还是留给姜秋禾自己去了断吧,也算她为母报仇了。 陆瑾延放下茶水钱,扫了眼聊得正起劲的百姓,起身离开了茶馆。 “哎,没想到陆铃华一向倚仗的母妃就这样没了,她的性子今后怕是更古怪了” 秦潇潇叹了口气,与李明萱一同晾晒着衣服。 昨夜一场大雨后,今天倒是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她也够可怜的,外祖母才离世不久母亲也跟着去了,除了陛下,这皇城也就剩姜夫人能护她一二了” 李明萱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看了看四周无人后才低声说道。 秦潇潇皱了皱眉,这怎么说她也还有几个皇兄在前,不至于孤立无援吧? “那不是还有哥哥和五殿下吗?再不济,四殿下也不会弃她不顾吧?她一个公主,还能受委屈不成” “有三殿下和周小将军这样好哥哥庇护,你自然无需担心。可那四殿下可是遭受过越贵妃陷害的,且陆铃华与几位殿下又非同母所生,能真心对她好吗?无论他们谁将来得了势,陆铃华无依无靠的,怕是只得被送出去和亲了” 秦潇潇诧异的咬着手指,这和亲若是为皇子正妻都还好,万一是给年过几旬的皇帝做妃子…… “所以陛下得提前给她定好亲事才好,将来朝局多变,她虽是公主,可家国在前,她或许也只是他人手中交换利益的一步棋罢了” 秦潇潇看着李明萱,平日里只觉得她俏皮乐观无忧无虑,可没想到她看事竟然这么透彻。 一想到陆铃华将来可能会到异国他乡和亲,秦潇潇心里也不是滋味。 “凭什么动辄要用公主去换取利益,女子生活本就不易,却还要被当作物件一样送来送去受尽糟蹋” 秦潇潇忿忿的拍了拍晾晒好的衣服,陈忆典也是被送来和亲的,她明明是陈国的嫡公主,却还是成为两国交和的牺牲品。 “咱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至少吃喝不愁,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才是当真活的艰难” 李明萱拍了拍秦潇潇安抚她,其实她们比陆铃华和陈忆典都要侥幸很多。公主的身份未必会带来多少荣耀,但一定会施加禁锢终身的枷锁。 咔嚓一声,陈忆典推开了一扇有些损坏的竹门。 环看着四周,屋子角落里都结了不少蜘蛛网,茅草屋的房顶也经久未修露出天光。 扇开眼前的灰尘,陈忆典向里屋走去,打开第二道门后,里面的光景与外面全然不同。 打扫得干净整洁的木屋,阳光透过小窗轻轻飘荡进来与屋子里的茶香交汇在一起。 “阿源,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陈忆典打量着屋子里的环境,明显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刚才她走到竹林里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没想到林子里真有间屋子。 陈忆源将煮好的茶水斟了出来,抬眼看着正好奇观察的陈忆典,垂下眼帘后掩盖住那抹幽深。 “这是被渔户丢弃的屋子,此处偏僻少有人过往,我便叫人打扫了间屋子出来” 陈忆源说着,从食盒里拿出几盘陈忆典爱吃的糕点。 陈忆典看着糕点眼睛亮了亮,是如意坊的招牌点心。 赶紧拿起一块吃了起来,甜蜜的口感在嘴里化开一瞬间陈忆典开心的晃了晃脑袋。 “对了阿源,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 陈忆典挑挑选选的吃着点心,恨不得一口塞进两个。 “听说近日梁国朝局动荡,粱国皇帝吃了不少所谓的灵丹妙药,现下心性也难以捉摸,朝臣们深感不满,怕是又要生乱了” “生乱?他们梁国的政权不就是从大燕手里夺的吗?该不会又要改朝换代了吧?” 陈忆典接过阿源递过来的茶水,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下去她感觉自己也跟着慢慢回了温。 “梁国皇帝自然怕臣子造反,所以他们得把矛盾抓紧时间往外转移” “你是说,他们要对江国起兵了?” 陈忆典放下了手里的糕点,若是梁国对江国起兵,那自己和亲的事岂不是就近在眼前了…… “梁国皇帝知道即便朝廷不垮台,江国也会发兵攻打梁国。他索性先发制人,举全国兵力,与江国拼死一战。赢了,他自然得了军心,还能稳坐高堂,输了,也比被造反那差不到哪里去” 陈忆源她素手微抬,执起桌案上的一盏热茶,淡淡撇去浮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轻抿了一口。 陈忆典神色更凝重了,既然梁国要破釜沉舟,那江国自然要选择一个万全之策。 江国和陈国有了和亲之谊,便可以牺牲最小的兵力获得更高的胜率。 “姐姐,这个时候江国想要陈国出兵相助,定然会奉上太子妃之位给你,咱们得把握机会了” 陈忆源嘴角扬起些许笑意,她黑如漆墨的瞳孔里,折射出对权力的炙热。 “太子妃……阿源,我……” “姐姐怎么了?” 陈忆源嘴角依旧微微上扬,可却不再是因为期许,而是像看顽劣孩童一未撒谎的讥讽。 陈忆典低头避开了阿源的目光,她感觉阿源那充满寒芒的眼神总能把自己看穿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我知道了,和亲的事情,我会做好打算的” 陈忆典神色闪躲眼神飘忽,她总不能现在告诉阿源自己准备逃跑吧? “姐姐,你的打算,是准备去哪里?” “什么?” “你是真的要弃所有陈国女官的生死于不顾,毫无愧疚而言选择只身离开?” 第177章 恶果 陈忆典仿若被冻结了一般呆滞住神情,刚才还烦躁焦虑的脑子一下子空了个彻底。 “阿源你———” “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姐姐,你从来就没有想和亲的心思。如今趁着在边郊之地,自然是可以逃得个无影无踪。否则,你怎么会把那些金叶子都换成碎银子呢?” 陈忆源笑容未变,眼中的光却冷如寒霜。虽然知道姐姐一定不会愿意和亲,可真当她听属下回报说长公主去钱庄里置换银两时,还是觉得胸腔内有股压不住的戾气。 “你跟踪我?” 陈忆典有些愤怒的站起身,眉目间的不可置信在思虑片刻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说阿源怎么会突然想起给她送金叶子,不是吃食也不是银两,便是值钱又不方便使用的金叶子。 在愤怒片刻后,陈忆典又坐回了垫子上,郁闷的扣了扣脖颈。 “阿源,你也不能通过我换金叶子就断定我想逃跑吧?我近日刚好缺钱,才去换了些零钱” 见陈忆典还要继续撒谎,陈忆源目光反倒是柔和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纵容的笑意。 “姐姐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若是换取日常零钱,何必将金叶子都置换了?那些金叶子至少能换得一百两银子,你在那偏僻角落,需要买什么东西要花费这么多银子。且即便你要买东西,你敢拿出这么多银子吗?被别人发现了,你这银子是如何来的?你该怎么解释?” 陈忆源每质问一句陈忆典心就变凉一分,她没想到阿源能思虑得这么仔细这么清晰。 坐立难安的挪动着身子,陈忆典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毕竟她是真的想离开。 “阿源,我的确是想离开,可我不会连累到你们的,我这儿得了一种假死药。到时候只要江国的御医都认定我身死,我再暗度陈仓离开皇城,你们说不定也能回陈国去” 陈忆典越说越觉得可行,毕竟和亲公主都没了,陈国女官们留在江国又有什么用呢? “姐姐你怎么这么天真?你知道你假死离开的事,一但被江国皇帝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恶果吗?或许你我性命能保,可那些陈国女官却会成为教唆公主逃跑的囚犯,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日后即使你再当上太子妃,陆赋生了戒心你也只会被关在内院,到时候这太子妃之位便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空壳。从此你只能不断被江国吸血却无法获得返利,这样下来我们的计划将会毁于一旦!” 陈忆源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因过于用力指尖逐渐泛白,滚烫的茶水也在波澜中飞溅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陈忆典还是第一次见到阿源这么强烈的情绪,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手指不断抠弄着桌底。 听到阿源的话,她怎么也是有些心虚和愧疚的。可一想到自己又不是从小在陈国长大接受过陈国供养的公主,她只是莫名其妙穿到这个破地方的倒霉蛋,为什么还要去承担这些所谓的理所当然的责任? 陈忆典凝眉,自己不是圣女,她做不到牺牲自己去保全别人。 而且,难道阿源就没有私心吗?她让自己去做太子妃,也是为了今后实现她掌权的目的,可自己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傀儡,在江国手里和阿源手里,她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思及此,陈忆典突的站了起来,她深深呼吸了几番才敢去看阿源的眼睛。 “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去和亲的。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不想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至于假死离开的事,倘若真的被发现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拼了命,我也会保下你们,不会累及无辜” 陈忆典虽然很没有底气,可也还是嘟嘟囔囔的说完了。 她没再去看阿源的神情,犹豫片刻后转身快步跑走了。 陈忆源看着陈忆典离开的背影,不断起伏的胸腔彰显着她此刻的盛怒。 这几个月下来她以为姐姐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没想到她内心竟然如此坚定。 是她还不够了解姐姐,还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陈忆源抿了抿唇,眸光闪过一丝锐利,看来,她得重新布置棋局了。 陈忆典脚步慌乱的跑出竹林,一路小跑好一会儿才到了县城里。 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穿行在街道上,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些。 “怎么办,阿源知道我想逃跑了……她肯定会阻止我的” “天呢,若是和陆瑾谰成亲,都不知道到时候得有多尴尬……,陆瑾延的话……不仅尴尬,还窒息” “不行,成个鬼的亲!凭什么要如他们的愿?” 陈忆典跺了跺脚,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吧,反正不关她的事。 到时候自己把假死药一吃,阿源肯定也不会来拆穿自己,毕竟这逃跑的计划若是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想通之后,陈忆典步子变得轻快起来,悠闲惬意的漫步在街道上。 “哎哟,两位公子下次还来,咱们楼里的姑娘可都等着您呢” 一道魅惑至极如丝绸般柔滑的中年妇女声音从一旁传来,激得陈忆典全身骨头都酥麻了一遍。 她顺着声音看去,果然瞧见一个少年从香春楼里乐呵呵的走了出来,和那老鸨还有说有笑的。 傅予安??不太相信,陈忆典揉了揉眼睛,还真是他! 他这是……堕落了? 陈忆典还没来得及去抓他把柄,那门内又走出一名少年,脸上还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陈忆典大脑被雷劈了一般怔住了,不是,祝怀熙怎么也在这里? 祝怀熙那么听话的好孩子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寻花问柳,况且,他有钱吗?肯定是傅予安这个该死的臭狗带坏了他! 陈忆典跑到转角处插着腰踮着脚等着他们,祝怀熙日后再教育,她得先讹傅予安一笔。 傅予安和祝怀熙从香春楼离开后准备回家,结果刚转了个弯就看见陈忆典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在这里拦路。 “你怎么在这里?” 傅予安赶紧把银子放进了怀里,看着陈忆典扬着下巴拽死了的模样,他更觉得她是来抢钱的。 “哼哼,刚才我都看见了,你们从哪里出来的?若是不想我把这事儿传播出去,三两银子” 陈忆典一只脚不断点着地面,得意洋洋的朝傅予安摊开了手。 傅予安一手朝朝她掌心拍了下去,疼的陈忆典捂着手跳了好几圈。 “我们是去赚钱的,正经生意,你以为抓到小爷我的把柄了?切” 傅予安得瑟的从怀里拿出钱袋子在陈忆典前面晃了晃。 祝怀熙跟着点了点头,他打开手里的钱袋子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陈忆典。 “我们是去香春楼做脂粉生意的,比跑腿划算多了,今天就赚了好几两银子呢。不过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毕竟这生意也不体面” 陈忆典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伸手还没拿到银子就被傅予安塞了个东西在手里。 “给什么银子?她又不缺银子,这个你拿去吧” 陈忆典看着手里的胭脂,不满的撇了撇嘴,该死的傅予安! 第176章 小树林 一两银子变成了个破胭脂,陈忆典怎么也不甘心,生生架着傅予安去买了好几只烧鸡才肯回小院。 趁着送烧鸡的功夫,陈忆典悄悄给方鸿江塞了张小纸条,还挑逗性的对他眨了眨眼,搞得方鸿江又是激动又是心慌。 “哎你说姜秋禾他们到了南域没?这都好些天了,应该到了的吧?” 陈忆典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啃着鸡腿,不时往灶里添些柴火。 “应该到了吧,也不知道平南王怎么样。毕竟是皇亲贵胄,想来不会苛待他们的” 贺宜嘉翻炒着锅里的蔬菜,饭菜香味飘逸在小小的厨房里。 陈忆典摆了摆手,乐呵的吐出嘴里的大骨头。 “放心吧,你只看祝怀熙的性子便知道他爹肯定是个和蔼可亲的,他们说不定比咱们的日子还好过呢” 贺宜嘉认可的点了点头,这么说起来,他们倒是因祸得福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厉寻提着桶去井边打水。 裴净祁蹲在院门口见他来回跑了好几次。 “你们两个人能用这么多水吗?井里的水都快被你打完了” 裴净祁有些抱怨的语气,心里则是为他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抱不平。 好好的一个小将军,把自己搞得跟小厮似的。 “反正我也没事儿做,也就剩点儿力气,你要我帮你打水吗?” 周厉寻朝裴净祁伸了伸手,反正打个水也耗不了多少力气。 裴净祁赶紧摇了摇头,打个水的功夫他还是有的。 然后周厉寻手还没收回来,手上就多了个木桶。 “多谢了小将军,正好水用完了” 方鸿江嬉皮笑脸的看着周厉寻,甚至想着他要是能直接抬缸过去打水就好了。 周厉寻:…… 你自己没手吗!周厉寻勉为其难的去打了水。 月上柳稍,陈忆典摸着黑跑去了厨房,忍着恶心去扒拉着锅底的黑灰,很快又鬼鬼祟祟的出了小院。 “事情都办妥了?” 陆瑾延站在溪边的林子里,手里把玩着一片绿叶。 “殿下放心,秀环的弟妹属下已经安全送到爻城去了,绝对不会出差错” 身旁一名暗卫正抱拳单膝跪地述职。 “嗯,办得好。对了,陈忆源那边,你再派两个做事仔细暗中跟着,别被她发现了” 陆瑾延看着透过层层枝叶撒下的月光,眸色沉了沉。 前几天暗卫来报说陈国三公主频繁派人出入五皇子府,他才知道为何陆瑾谰会对陈忆典不感兴趣,若是陆瑾谰和陈忆源还有层关系,那还真是有意思。 “属下遵命!殿下,有人过来了” 暗卫耳聪目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你先走,记住,别走露风声” 暗卫领命后瞬间消失在林木之中。 陆瑾延神色沉了沉,回头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影。 陈忆典远远就看见林子那边站了个人,这身姿一看便是个男子,难道是方哥提前过来了? 陈忆典兴奋的跑了过去,踏进林子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便转过身伸手掐向自己的喉咙。 陈忆典一惊,这该死的熟悉感!她直接条件反射的扭头躲过了那只手,而后弯腰猛的一头撞到那人腰腹之上。 陆瑾延瞬间被撞倒在地,这一头得差点没把他晚饭撞出来。他捂着肚子,没想到此女子还会功夫,竟然有人能躲得开他的手。 待抬头看去时,陆瑾延被对方吓得胃痉挛都差点犯了。 此女子完全看不清五官,脸上尽是墨黑色与血红色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白森森的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若不是切实的感受到她还喘着气,陆瑾延都以为是越颜这么快就化成鬼来找自己了。 陈忆典看着躺在地上的陆瑾延,惊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还真是他。 果然,难怪刚才他动手的瞬间自己像是无师自通了一般躲开了,原来是有经验了。 陈忆典见他似乎没认出自己,刚想赶紧溜走,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咋的回身见到一个男人吓得陈忆典失声尖叫,陆瑾谰怕她惊动了别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刚才她见陈忆典鬼鬼祟祟的从屋子里出来,还在脸上涂抹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以为她是要去和方鸿江幽会便偷偷跟了过来。 可见她才进了林子又匆匆跑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在这里?你跟着我过来的?死变态!” “谁是变态!我是担心你安危” 陆瑾谰本就是跟踪陈忆典过来的,不免心虚起来。本想赶紧离开,可见她独自在这里,他又改了主意。 “我真不是变态,我是有事和你商量” “我跟你能有什么事商量?滚开滚开,别拦着我” 陈忆典跟方哥约好的基地被破坏了,她得赶紧离开。 陆瑾谰一手拽住了她,他得和她说说和亲之事,如今家国大事在前,容不得她一味的儿女情长了。 他都想好了,既然只是合作关系,便各自都退一步。他们假意成亲,婚后绝不逾矩,待他当上太子彻底站稳了脚跟,他会给她一份和离书,并给她无尽的金银财宝伴身,保她荣华富贵。倘若自己能登基,她届时还与方鸿江有意,他也是可以破例给他们赐婚的。 陈忆典不知道陆瑾谰此刻想着什么,她只烦躁的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放开我,你再不放我就叫人了!” “放开她!你这禽兽!!!” 陆瑾谰刚被陈忆典推开就听到身后传来方鸿江的声音,回头见来不及解释就看见迎面而来的拳头,他想都没想就赶紧蹲了下去。 “啊!” 而此时,刚刚缓和了反胃的陆瑾延才站起身,就被方鸿江一拳头又打回到地上去。 “嗬!三殿下!”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忆典和陆瑾谰同时惊的捂住嘴,尤其是陆瑾谰,他直愣愣看着地上捂着眼睛陆瑾延,完全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方鸿江见自己打错了人,顿时尴尬的抠了抠手。都怪陆瑾谰!他躲什么? “五殿下,你刚刚对她做了什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能对她做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眼瞎?” “哎陆瑾谰你什么意思?我很差劲吗?就你这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还看不上你呢!” 三人就地吵了起来,全然忘了地上还躺着个活人。 “谁在哪里?” 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几人顿时噤了声。陆瑾谰怕被别人看见,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而林子外面,周厉寻顺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这大晚上的,谁会在这林子里?难不成有刺客? 果然,他看见林子里有道人影,好像还不止一人? 周厉寻走近了后,陈忆典见原来是他,咧着个嘴假笑一下。 但她全然忘了自己脸上涂满了锅灰和胭脂,这洒然一笑,落在他人眼里实在是骇人。 “啊!有鬼!!!” 周厉寻猛得被吓了一跳,毫不犹豫的挥出了拳头。 方鸿江见那拳头是朝陈忆典去的,赶紧拉过她的手,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啊!” 然后,刚刚舒缓好的陆瑾延再次站了起来,又再次被一拳打回到地上去了。 陆瑾延:…… 第177章 沉默是刀 随着陆瑾延一声惨叫并再次倒下后,场面出奇的安静起来。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空气仿佛都瞬间抽走了一般,每个人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各自的脑海里都飘荡着不同的话语。 陆瑾谰:刚才自己和陈忆典拉扯不会都被三哥看到了吧?他会不会去父皇面前参我一本? 周厉寻:完了,这一个多月的水全是白挑了,他更不会原谅我了…… 方鸿江:该死的陆瑾谰,真是个衣冠禽兽!竟然对点点动手动脚,人面兽心的东西!还有,三殿下不会找自己报仇吧? 陈忆典:哇偶,方哥抱我了哎,他刚刚好有男友力,这胸膛太有安全感了!嘿嘿,吸吸,嘻嘻。 陆瑾延:我xx,今晚自己是不是该翻翻黄历?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最终还是陆瑾延打破了沉默,他带着两个熊猫眼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黑黢黢的眼睛里全是怒火。 陈忆典方鸿江和陆瑾谰赶紧往旁边退了几步,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周厉寻!老子要宰了你!” 随着陆瑾延咬牙切齿的话落,他上前就是一拳朝周厉寻脸上砸去。 周厉寻被打倒在地,陆瑾延骑在他身上不断开始揍人。 “喂!你听我解释,啊,我不是故意的,啊,这么多人你怎么偏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打你还要找理由?” 见两人扭打在一起,一旁的三人都呆愣住了。 陆瑾谰后知后觉,他们两个打架了,那岂不是要被流放了?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地上厮打成团的场面,陆瑾谰也不管身旁正抱着的两人了,像是报喜一般边往小院跑边喊道。 “陆瑾延和周厉寻打起来了!!!” 陈忆典:…… 方鸿江:…… 最终陈忆典和方鸿江的约会被破坏了个彻底,她不满的洗着脸上的脏东西,看来得下次找机会和方哥说自己逃跑的事了。 整整一晚上,因为陆瑾延和周厉寻打架的事小院出奇的安静。 毕竟这意味着他们即将被流放,当然,只有陆瑾谰一人高兴得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阳光刚刚照亮皇宫的那一刻,一个急冲冲的身影奔跑在宫道上。 陆赋正靠在床头自己按摩脑门儿,就被殿外突然的摔倒声吓了一跳。 “陛下!不好了陛下!” 小太监连着摔了好几跤才匍匐到门外。 “你个小兔崽子,还懂不懂规矩了?毛毛躁躁的,我看你是皮痒了” 总管太监见徒弟又冲撞了陛下,赶紧上前拧着他耳朵咬牙说道。 “何事?” 陆赋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总管太监才松开了小太监,给他使了个眼神放他进去。 小太监进屋后就匍匐在地,两肩都瑟瑟发抖。 “启禀陛下,宫外暗卫传来消息,说,说昨晚三殿下和周小将军起了冲突,打了一架” 陆赋正闭目养神,听到太监传报后顿时睁开了眼。 “你说谁?” “三,三殿下和周小将军” “放肆!” 陆赋气得鞋都没穿就下了床,太监吓得把头低得更低。 “可有大碍?” “回陛下,听说只是皮肉伤” “只是?!” 陆赋握拳,在光洁的地板上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坐回床上。 “去把他们两个给朕带进宫,下了朝朕就要见到人!” 小太监匆匆退了出去,陆赋才传人进来伺候更衣。 “呜呜呜,有什么恩怨是不能悄悄打架的?非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秦潇潇哭着不断捶打周厉寻,这下她两个哥哥都要被流放了。 “行了,我得进宫了,有什么好哭的” “你以为我哭你呀!” 秦潇潇抹去眼泪,又忍不住捶了他几拳。 周厉寻和陆瑾延一同进了宫,两人站在御书房里等陆赋下朝。 “你眼睛没事儿吧?” “还没瞎” “我就打了你一拳” “那多谢” “……” 周厉寻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太监,才忍下想踹他的怒意。 房内再次陷入沉默时,陆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两人都回身行礼,默契的把头埋得很低。 “把头抬起来” 陆赋打量着两个脑袋瓜子,现下倒是知道要脸了。 当两人都抬起头后,陆赋好奇的回来打量二人。 的确是好奇,因为一个顶着一对乌黑的熊猫眼,一个脸肿得大了一圈儿,他一瞬间没认出哪个才是自己儿子。 “年轻人就是力气大啊?下手都这么狠” 陆赋让他们起了身,仔细查看着两人的伤势。 见两人都默不作声,陆赋瞪了他们一眼。 “你们眼里还没有没朕!把朕的旨意当耳旁风?!” “……” “为什么打架?” “……” “谁先动的手?” “……” “放肆!” 陆赋对他们一问三不知的行为更感到恼火,若是旁人,他早让人拖下去打板子了。 回到龙椅上坐下,陆赋不断拨弄着茶杯,时不时瞄他们两眼。 “君无戏言,你们既然违背旨意,朕也不得不按规矩流放你们了” 陆赋浅浅的喝了口茶,观察着二人的反应。 却发现两人没人任何反应…… 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沉默也是一把刀。 让周厉寻先退下后,陆赋才起身从上到下的查看陆瑾延的伤势。 见他的确除了脸上的两团淤青外没其他伤才松了口气。 “延儿你可想好了,若是当真流放,你们只得去北边了,在那边生活必然艰辛——” “父皇不必为儿臣考虑,既是犯了错,自当该罚” 陆瑾延不想与陆赋虚与委蛇,况且若是流放北边战地到正是和他心意。 陆赋见他丝毫不想给自己求情,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其实,若是你不想流放,朕也有法子。近日,朕在思考与陈国和亲之事,倘若你与陈国公主结亲,自然就可以留在皇城” 陆赋清了清嗓子,自己倒没有非要陆瑾延娶陈忆典的意思,毕竟他的婚事,还是他心仪之人自然更好。只是现下情况特殊,娶陈国公主至少能把他安安稳稳留在皇城。 陆瑾延暗暗不满凝眉,脑子里回想起陈忆典平日里跳脱的模样。她是个很有活力的人,或者说,她是这世间少有的活人,和自己这样一个活死人困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况且她与方鸿江又情投意合,自己可不想做这个恶人。 “多谢父皇厚爱,儿臣目前倒是没有成亲的想法,怕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陆瑾延都没正眼看陆赋,只凝视看着一旁缓缓升着烟缕的紫金香炉。 陆赋叹了口气,看着陆瑾延那对显眼的熊猫眼既心疼又头疼。 “你先退下吧,朕再考虑考虑” 第178章 两颗珠子 宫道上,两人提着一堆疗伤的膏药和养生的滋补品。 “我想见见我娘” 周厉寻放慢了步子,他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见过母亲了,从前她还会带着陆瑾延和潇潇进宫参加宫宴。可自从陆瑾延开府别居之后,母亲就没怎么出过长公主府了。 陆瑾延回头看着周厉寻,只这一瞬间,他似乎从其眼中又看到了当年独自在街角买糖葫芦的小孩。 “嗯” 周厉寻眸光亮堂起来,扬起的嘴角扯到了伤口他也不觉得丝毫疼痛。 御书房里,陆赋半靠在龙椅上,桌案上的周折乱七八糟的摆放着。 若是延儿去了边地,那唯一能和陈国公主成亲的,便只有老五了,可这太子之位…… 虽说太子可立可废,可若老五确有帝王之才,那岂不是既损朝政又伤了孩子的心。 想得脑袋疼,陆赋重重叹了口气。 习惯性的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疤,陆赋看着刚才陆瑾延盯着看的香炉。 也罢,让他去边地锻炼锻炼也好,若是能得个军功,也有理由先给他封个亲王之位。 再者,有周铮在边地照应,他是放心的。 陆赋知道,陆瑾延现在的状态是不适合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他只能先帮他在朝堂里树立威信,根基不稳,即便他成了太子也难以服众。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过于寂静的佛堂外,周厉寻有些紧张的站在月门下,时不时往里面张望。 陆瑾延从里面打开了门,周厉寻兴奋得脚没踩稳就跟着他一同去了佛堂里。 两人去了待客的厢房,这里便有人伺候,因此也没人上茶水。 “我娘呢?” 周厉寻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起起落落的。 “啊!” 周厉寻摸着后脑勺,被人突然拍打脑袋,他还以为是陆瑾延下的黑手。 转过身,他来不及收回不悦的表情眼睛却先泛了红。 真是奇怪,平时总想着去见母亲,可真当她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嘴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般,让他只呆呆的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女人。 她怎么都长出白发了,上次远远偷看的时候,似乎都还是满头青丝。 陆瑾延见周厉寻傻了似得直勾勾盯着姨母,忍不住推了推他胳膊。 结果他这一动作吸引了陆静心的注意,自己后脑勺也迎来一巴掌。 “真是了不得,怎么不打个缺胳膊少腿才好?” 陆静心扫视着两人脸上的伤,推开他们往上坐走去。 “……娘,我们没打架” “那你们脸上的伤是自己摔的?” “都是他打的我,我没还手” 陆瑾延:…… 陆静心眼角露出一抹笑意,小寻自小就爱告状,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她坐在上方看着眼前的两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孩子,眼神不断来回比较着,捻着佛珠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娘,我要被流放去边地了,您好好保重身子,不用担心我” “你去找你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 周厉寻委屈的抿紧嘴唇,娘连一句好话都不肯给他说。 “姨母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陆瑾延注意到陆静心紧握着的手,眸光跟着暗了暗。 自开府别居后,姨母基本就不见人了,自己也难得见上几次。与其说她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如说是她把自己锁在了心牢里。 陆静心见两人都忧心忡忡的模样,默默取下了佛珠手串坠子上的两颗墨绿佛珠。 走上前给了他们一人一颗。 “两颗一起带走,记得两颗一起给我带回来,少了一颗……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礼佛了” 离开长公主府的大门,周厉寻还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珠子。 想握紧又怕它滑出去,就这么将它放在手心里。 直到听到身后大门关闭的声音,周厉寻才恍然自己刚才见到了母亲。 可也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眼眶止不住泛红,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拍打在了地面。 “有什么好哭的” 陆瑾延往前走着,手里紧紧攥着玉珠。 “你试试见不到母亲的滋味?” 周厉寻将玉珠小心翼翼放入怀里,见前面的人停住了步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抱歉” 陆瑾延只停顿了片刻,只淡淡应了声便往前继续走去。 很快,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便消失在人潮涌流的街道中。 耳边开始不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笑声以及酒楼里的歌舞声。 听着这些自己没吃过的吃食和没听过的乐曲,陆铃华掀开了马车帘子。 从马车窗边朝外看去,这街道两旁排列着茶楼、酒馆、当铺和作坊,虽然不比皇城繁华,可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百姓的衣着发饰也是她未见过的,不少妇女姑娘的发间戴的都是才折下的鲜花,男子发间绞了些辫子。 这边的人和物陆铃华都新奇得不得了,只是还未有机会好好逛一逛闹市,他们便被送去了一片荒芜之地。 陆迟惊打量着四周,此处有不少的士兵过往,远处还能听闻几道骑马射箭的声音,难道这里是军营? 几人此刻都对即将来临的日子一无所知,只乖乖的站在原地等待。 倒不是他们乖觉,而是身后有好几个拿着鞭子的士兵守着他们,刚才他们可是看到了另一队被流放的犯人因多嘴被抽得有多惨。 现在还未过正午,阳光直直的照在几人身上,不多时便叫人起了躁意。 姜秋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远处的了望塔,几个士兵端正威武的站在塔上守职。 一阵清风吹过,旗杆上的玄色军旗再次迎风飘荡起来,军旗正中间明晃晃镶嵌着一个祝字。 又过了一刻钟,几人终于看见远处有人踏马而来。在扬起的滚滚黄尘中,策马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穿青铜甲胄的将军。 此人眼神如冷电般锐利,面容庄重而威严,一股凛冽的气势从他身上喷薄而出,只看着便让人敬畏。 待这些骑兵行至眼前,陆迟惊几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最前方的男人翻身下马朝几人走过来,这威风凛凛的气场实在是他们几个年轻人扛不住的。 “王爷” “王爷” 身后的士兵齐齐行礼,陆迟惊几人才惊觉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平南王祝尽显。 可他虽然身躯魁梧气宇轩昂,但只这白发和眼尾如刀刻般的皱纹,此人也该是五十有余,这个年岁都可以作他们祖辈了。 第179章 一视同仁 见几人都呆愣着,祝尽显眉头紧皱,神色不悦的打量着几个嫩头青。 “你们就是陛下“钦点”的几个犯人?” 听到钦点二字,几人这才害臊的点了点头。 陆迟惊眼珠子转了转,最先讨好的笑了笑,一副谦卑有礼的模样。 “祝伯父,我父亲总在我面前说起您呢,如今一见果然是英勇不凡” 祝尽显盯着陆迟惊,明明没有任何神情变动,可就是让他局促不安。 李肆煊暗暗白了陆迟惊一眼,真是比狐狸还善变。他往前挪了挪,同样扯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是是是,家父也总夸赞王爷运筹帷幄骁勇善战,家父是户部尚书李——” “你闭嘴,我不管你们家父是谁,在我这儿都不管用。既然落得我手里,便一应听从我的处置” 祝尽显有些沙哑可依旧洪亮的声音让众人哑了声。 “家父是陛下也不行吗?” 陆铃华踩碾着地上的碎石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陆铃华被祝尽显锋利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把头低得看不见下巴了才撇了撇嘴,怎么这么暴戾,祝怀熙真是他儿子吗? 其他几人也心虚的低着头不敢直视祝尽显,一是对方眼神太具有压迫感,二是他们以前都没少欺负过祝怀熙,现下怎么也是忐忑不安的。 祝尽显打量着几人,又看了看四周,思索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 “男的拉去采石,女的拉去浣衣” 这道命令如晴天霹雳般劈碎了几人的心态,见士兵上前来拉自己了,才都慌乱的讨饶求情起来。 “停,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许你们一人一个问题” 陆迟惊甩开了士兵的手,侧头看了姜秋禾一眼才向祝尽显拱了拱手。 “王爷,我们男人采石也就罢了,只是她们姑娘家,浣衣太过辛苦,且她们身上还有伤,实在不宜操劳,若不给她们换个惩罚吧?” 祝尽显听了陆迟惊的话只不屑的笑了笑。 “既然到了这儿,那边没有什么公主千金之分,别人做得就她们做不得?女子上战场的也不在少数,可况本王只是罚她们去浣衣” 见祝尽显毫不退让,陆迟惊捏紧拳头咬了咬牙,极力隐忍后才退了回去。 李肆煊硬扯出一点笑容,嘴角都有些颤抖,简直比哭还难看。 “王爷,我爹让我转达说若是南域军需紧张,他愿意自掏腰包捐助军饷” “嗯,多谢李大人好意,现下军需倒是还充裕” “……” 姜秋禾见大局已定,说什么也无意了,不如关心关心今后的日子。 “那请问王爷,我们的衣食住行?” “放心,我自会安排” 祝尽显多一个字也没说,他看向最边上的陆铃华,见她眼泪正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呢,想说什么?” “祝伯父,我,我和祝怀熙其实是好朋友……呜呜呜,真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想去浣衣呜呜呜呜……” 陆铃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哭出了声,她可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怎么能给去这些臭男人洗衣服! 祝尽显听她提起祝怀熙,神色微变,是呀,这孩子现下怕是都和他们一样高了。 陆迟惊几人见他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以为有戏,但还来不及高兴,祝尽显就恢复了凌厉的神情。 “拉下去” 很快几人就被士兵拉走了,一个副将走到了祝尽显身旁,遥遥看了眼还在挣扎的陆铃华。 “王爷,他们,毕竟都是皇城里的贵人——” “什么贵人贱人?既落到我手里,便都是一视同仁!” 祝尽显瞪了副将一眼,似在嫌弃他的谄上傲下。 副将汗颜,赶紧点点头附和。可不是吗,王爷您手底下的将领哪个不是跟闯地狱似的,若不然当初祝恒青能年纪轻轻就征战沙场成了少年将军。 祝尽显不再多留,翻身上马便策马去了军营里,他还得继续练兵去。 副将看了看采石场的方向,那里大多是流放的犯人和受罚士兵,看来这几位贵人要吃苦头了。 很快几人就被分派到了干苦役的地方去,陆迟惊和李肆煊踩着脚下的碎石都觉得脚疼,顺着官兵的指示看去,无数个小山般的石堆映入眼帘。 采石场里全是穿着粗布麻衣的犯人,个个都规矩的干着自己的活。 “你们是想运石还是打石?” 浓眉大眼的官兵催促他们去干活,仿佛送他们过来简直是耽误了自己去做正事。 两人见用板车运石的都是些体格大的壮汉,自觉的领了工具去打石。 “你说这平南王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他连陛下的面子都不顾了?” 李肆煊学着其他犯人敲打着石头,后把敲碎的石块堆砌到竹筐里。 “毕竟陛下下的旨是流放,平南王如此不徇私情,怕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陆吃惊也有模有样的干着活,可他用的都是巧劲儿,看着是在干活,其实大半天也没打碎一块石头。 李肆煊眼珠子转了转,这平南王不近人情,不代表所有人都铁面无私。 他得找个路子让自己活得舒坦些。 观察着四周干活的人,他提着竹篮跑去那边的人堆里打听情况去了。 陆迟惊仍装模作样地干着活,现在巡查的士兵还没走到这儿来,他倒是可以先偷会儿懒。 正低着头,一个黑影出现在身前的碎石上,陆迟惊顿了顿,抬头看去。 “真的是你?堂堂的周安小王爷居然会屈尊降贵来这儿?” 陆迟惊站起身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看着年岁不大的模样,可许是长期劳累他皮肤粗糙黝黑,脸上还有道结了痂的鞭痕。 另一边正跟其他犯人聊得火热的李肆煊见这边有热闹又提着空篮子跑了过来。 “哟,你在这儿还有熟人呢?” 李肆煊视线来回从两人身上晃悠。 陆迟惊无语的扫了李肆煊一眼,什么叫?眼瞎心盲?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他是齐鹤” “谁?” “……齐太医长子” “齐太医,他不是因为谋害皇嗣被流放了吗?齐鹤,啊,你是齐鹤!?” 李肆煊这才惊讶的看着这灰头土脸的男人。 他记得当初丽嫔是喝了齐太医开的安胎药流了产,那还是个成型的男胎。齐家因此被陛下问责,革职后举家流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我爹没有谋害皇嗣!他是被冤枉的” 齐鹤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锤,他不信他爹会去谋害皇嗣,齐家与丽嫔无怨无仇。 李肆煊看他这副激动模样,心里只在同情自己。 这齐鹤才到了这儿两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可不想跟个土匪似的回皇城。 第180章 不得好死 “难不成还能有人诬陷你爹?” 陆迟惊重新坐下漫不经心的捶打起来,若说是诬陷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齐太医当时在太医院炙手可热,多少人眼红呢。 “我爹自然是被诬陷的,如此陷害忠良之人必不得好死!” 齐鹤眼中怒意滔天,他多想把齐家害成这样的人碎尸万段。 李肆煊和陆迟惊对视了一下,讥讽嘲笑后不再理会齐鹤,这人八成是疯了。 所有人劳作到太阳彻底下了山才许他们吃饭回家。 而犯人的住所都是极为简单的木屋,虽能遮风避雨,可到底脏乱不堪,有的小木屋甚至得挤好几个成年男子。 排队领粥时,李肆煊见不少人已经往那边像棚子一样的木屋走去,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你说这平南王会给咱们安排什么住所?该不会就是这些草棚子吧?” 李肆煊强忍心痛,这是真把他们当犯人了,不是说好来游山玩水的吗? 陆迟惊也有些担心,看今天平南王的态度,他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先别想住的了,你看他们碗里的是人吃的吗?” 陆迟惊看着一旁几个蹲在地上喝粥的犯人,说是粥,碗里基本都是红薯,米都见不着几粒。 这干了那么久的重活下来就吃这些东西,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果然,他也只得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粥,陆迟惊真想抗旨私逃了。 “嗯?你的粥怎么这么稠?” 看着李肆煊碗里都是米饭的粥,这和自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李肆煊本不觉得,可两碗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的确是浓稠不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掌勺那姑娘刚好舀深了些” 两人回头看去,见粥棚里负责盛粥的小姑娘也正偷偷看着这边。 被发现后,她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看过来。 陆迟惊睨了李肆煊一眼,嗤笑一声,这姑娘怕不是看上他了。 吃完饭后两人被官兵带去了他们的住所,竟然是一户小院子,离着军营不远,说是刚好有家军户搬走了,便拨给他们住着。 这屋子有两间正房,刚好够他们居住。 李肆煊舒服的躺在床上,能得个像样的住所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军营外围东侧,陆铃华和姜秋禾也终于干完了活。 陆铃华扭动着酸涩的手臂,她们跟着其她女犯人洗了一下午的衣服,现在手都快脱臼了。 两人被安排到女犯人统一所住的营帐里。 这营帐都里都是大通铺,一个帐里得有四个人。 “太过分了,祝尽显竟然敢如此放肆,让本公主去浣衣衣物,这个帐本公主记下了!” 陆铃华坐在矮床上,这帐里虽然收拾的还算干净,可却要容纳四个人,她还从来没吃过这种苦。 “你还是闭嘴吧,小心话传出去给自己招来祸端” 姜秋禾靠在床边闭目养神,今天下午她也打听过了,听说平南王知人善任,哪怕是犯人,若有一技之长的也可以谋个出路。 她得找机会给自己寻个其他差事。 陆铃华瞪了姜秋禾一眼后起身出营帐,走到营帐门口刚好和进来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啊!放肆!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陆铃华凶狠狠的看着撞到自己的女子,对方却只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 “下次给我小心些!” 陆铃华推开了女子,气冲冲出了营帐。 那女子默不作声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进营帐,看了眼新住进来的姜秋禾,两人只眼神交汇了一眼却都未说话。 姜秋禾此刻没心思去和这些犯人搞热络,她只想好好安静会儿。 而营帐外的陆铃华正在四处溜达,今天一来就被拉去浣衣了,她都还没来得及看看四周环境。 虽说现在天黑了,可隔十几步便有火把照明,大致也能看得清。 这里离士兵所住的营帐颇远,也就一些女犯人和几个看守的士兵,看着也怪冷清的。 “公主!可算找到您了!” 一个身影突然跑了过来,吓得陆铃华差点摔倒。 “你谁呀!” 陆铃华抚顺着胸口,她还以为军营里也有刺客呢。 “回公主,属下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东西” 男子拿出一个包裹得严实的黑色包袱奉上。 皇后?陆铃华看着眼前的包袱,难不成是母妃拖皇后给自己送的东西?! 陆铃华兴奋的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看来自己前脚刚走母妃就想念她了。 “我母妃可有带话给我?“ “这……” 男子神色闪躲不知如何开口。 “算了,你能知道什么。东西我收到了,你回去复命吧” “属下告退” 陆铃华开心的拿着包裹左看右看,正准备打开她又停了手。 不行,像这种有母亲牵挂的事情,她怎么能独享呢。想必姜秋禾定会羡慕不已。 陆铃华得意地笑了笑,她即刻就想看见姜秋禾伤心欲绝的神情。 拿着包袱回到营帐里,陆铃华看见刚才撞到自己的女人也在里面,不由得白了一眼,嫌弃的往边上坐。 “姜秋禾,我母妃给我送东西过来了” 陆铃华肆意的勾起唇,对着姜秋禾挑衅的抬了抬眉。 姜秋禾冷眼扫过去,对那个包袱丝毫不感兴趣。 帐里另外一个女的也只做着自己的事,只在听到陆铃华说母妃时才顿了顿。 陆铃华见姜秋禾又对自己爱搭不理,冷哼一声打开了包袱。 “这什么东西?” 陆铃华看着包袱里的稿衣,母妃给她这个做什么? 姜秋禾自然也看见了那素白衣服,她眸色一变,幽暗的墨瞳里映出台柱盆里的火苗。 不出所料,下一秒营帐里便传出了陆铃华崩溃的尖叫声。 “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母妃不会的,她不会死的,她还要等我回宫呢!!!不会的呜呜呜呜…………” 陆铃华抱着白绫和稿衣痛哭起来,此刻在也顾不上身为公主的高傲,她瘫倒在地放声大哭直至晕厥。 另一名女子显然是被这突发场面吓到了,慌乱之下跑了出去。 姜秋禾走到陆铃华身旁,蹲下身子取出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白绫。 看着上面越颜的血书,姜秋禾讥讽的笑出声,罪该万死之人也配忏悔? 越颜你先好好去地下找你母亲吧,待自己回了皇城,再亲自送越袖来和你们好生团聚。 姜秋禾紧握着白绫,平复激动的心情后才垂眸看向正昏迷不醒的陆铃华。 “哼,好好送送你母亲吧,好歹母女一场” 第181章 平反 阳光慢慢透过帐帘照进营帐里,女犯人们都抓紧时间收拾妥当准备去干活。 “母妃,不要……不要离开我,母妃!!!” 陆铃华惊得从床上坐起了身,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她急促的喘着气。 想到什么她赶紧翻了翻自己的被子,果然看到了那条白绫和稿衣。 陆铃华紧紧咬着嘴唇,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母妃就坐在自己床边像从前那样安抚自己。 母亲不在了,以后再不会有人愿意护着自己了,她还能依靠谁呢…… 陆铃华麻木的穿上了素白色的稿衣,本就毫无血色的她此刻更显得虚弱无比。 “你这样子怕是干不了活了,留在营帐里休息,我会帮你给领班的士兵请假” 姜秋禾穿戴好后看着毫无生气坐在床边的陆铃华。 陆铃华这才有了丝反应,她抬眸看着姜秋禾,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怨气。 “谁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姜秋禾,你肯定开心死了吧?我母妃离世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呀?我告诉你,哪怕所有人可怜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陆铃华狠狠的拿起枕头砸了过去,她才不需要姜秋禾的同情,她有什么资格同情自己? 姜秋禾也不与她计较,她只是扫了眼陆铃华气得发抖的手背,捡起枕头放在自己床上就准备出去。 人还没走出去,一个官兵就拉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身后正跟着管理女犯人的士兵。 官兵不断巡视着营帐,看了看这三个女人。 “你们谁是齐思思?” 官兵话一落,那个总是沉默不语的女子瑟缩的举起了手。 “军爷,我,我是齐思思,我这就去干活” 齐思思以为是自己干活迟到了,惊慌的就要跑出去,却被官兵一手拦住。 齐思思更心慌了,她,她最近干活都很勤快,吃得也不多,还有哪点做得不好吗…… 官兵严肃脸看着她,齐思思一直低着头让他看不清她的长相。 “你是齐明案的女儿?” 齐思思绞着手指,点了点头,她是父亲的庶女,因着父亲获罪跟着被流放到这里,现在只要一听到父亲的名字便担心是不是有祸事发生。 官兵这才神色缓和了些,给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立马给齐思思递了个包袱。 “今后你都不用去浣衣了,齐家平反了,你且先在这里修养,待把你父亲从战场上接回来,自会有人护送你们回皇城” 他也是今早才接到的旨意,不过的确是出乎意料了,毕竟他还没见过被流放之人能平反脱罪的。 “什……什么……” 齐思思眼里含着泪,齐家平反了?自己不用再干粗活了,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了。 看着包袱里干净整洁的衣服,齐思思激动的掩面而泣。 “军爷,你说的可是太医院齐家?” 姜秋禾看了眼陆铃华,这越贵妃一出事齐太医就平反了,难不成其中有什么关系? “没错,听说是当今贵妃罪行败露,陛下彻查后发现导致丽嫔流产之人并非齐太医,而是越贵妃。齐太医蒙冤,陛下特下圣旨赦免齐家罪责” 听到官兵的话陆铃华抬起了头,怎么可能,丽嫔流产明明是被太医害的,关她母妃什么事! “你胡说什么?我母妃怎么可能会去害丽嫔的孩子,我不许你这样污蔑她!” 陆铃华冲上前拽着官兵的衣领推搡起来,她的心仿佛被撕裂,情绪已经无法控制,濒临崩溃的边缘。 “放手!你再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官兵有些恼怒地要拔刀,姜秋禾赶紧上前将陆铃华扯了回来。 “抱歉,她有些心智失常了” 官兵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冷哼一声后才转身离开了营帐。 姜秋禾无奈的把陆铃华扶到床边坐下,垂眸凝视她。还真是搞不清现状,这军营里可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公主。 “军营?” 陈忆典几人坐在小院外的老槐树下,地上又是一堆果皮瓜子壳。 “对,陛下的意思,让他们去军营里训练一个月再出发去边地,就是皇城北边那个军营” 秦潇潇吃着枣,对这两个不成器的哥哥真是操碎了心。 李明萱嘟了嘟嘴,抓了把瓜子。 “陛下这也太偏心了,我哥哥他们犯了错即刻就发配了,三殿下他们却还能再皇城待上一个月” “这怎么能比呢?你哥哥他们那是去南域享福的,在那里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我哥哥他们可是真的会遇到战乱的,多危险呀” 秦潇潇据理力争,虽说,虽说有爹在那里他们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毕竟是战场,还是小心为上。 李明萱点点头,也是,南域近几年都没有战乱了,哥哥他们在那里一定过得潇洒自在。 陈忆典吐掉瓜子壳转动着眼珠子,这么说起来这里快没人了。 那她逃跑的计划得抓紧了,总不能陆赋一下旨赐婚自己就身亡了,这也太明显了。 眼见几人还在聊他们流放的事,陈忆典悄悄退出了群聊。 回屋里拿上小背篓,陈忆典给正在晾衣服的方鸿江使了个眼色。 方鸿江二话没说也去拿上背篓和柴刀,跟着陈忆典去了后山。 直到彻底入了山,确保四处无人后方鸿江才拉着陈忆典去了更偏僻的林子里。 “点点,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方鸿江看陈忆典最近这模样便是要做大事的节奏,只是小院人多他也不好开口问。 陈忆典咧嘴笑了笑,将背篓放在地上后从怀里拿出装假死药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 “假死药” “假死药?你拿这个做什么?” 方鸿江有些紧张把握住了她手腕,像是怕失去珍宝般失了分寸。 “方哥,我……准备离开皇城” 方鸿江惊得睁大了双眼,离开皇城!她离开皇城要去哪里?且以她的身份,要如何离开。 陈忆典晃了晃手中的药瓶,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吃了和身死无异,过几天就能醒来。方哥,我不想和陆瑾谰成亲,他们需要的只是我身后陈国的助力,待我没了利用价值,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我才不要遂他们的意” 陈忆典神色凝重,既然有了可以离开的机会,哪怕风险再大,她也要一试。 “好!需要怎么做,我帮你” 方鸿江没有丝毫犹豫,从她眼眸中看到了对自由的向往与追寻,她本就不该做这笼中的鸟儿,天高海阔自然任凭她飞才对。 陈忆典看着方鸿江这欣慰的眼神,心里痒痒的。 “方哥,你不怕今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吗?” “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 第182章 祭拜 陈忆典委屈的压着唇角,用力的抱住了方鸿江。 在这里,只有他是真心在意自己的,她的开心与否,也是有人关心的。 方鸿江轻轻拍抚着陈忆典后背,他知道她定然是鼓足了勇气才下定离开的决心的,自己更不能给她添堵了。 下巴微微蹭了蹭陈忆典头顶的秀发,方鸿江只心疼她一个女子却要面对这些风险苦难,更怨自己没有本事帮她逃离火海。 “点点,若不如,我同你一起离开吧?” “你要跟我私奔!?”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片刻,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方鸿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我们一起浪迹天涯?或者我们去渠州投奔我堂哥吧?他不是在天鹰阁做赘婿吗,收留两个人肯定不成问题” “方哥你糊涂了呀,霁昀大哥是去做上门女婿的,他都还得看人家脸色呢,咱们去了那算什么。而且,你怎么能因为我就抛弃家人呢,你父亲就是怕你被别人骗走了才让你进的国子监,若是你跟着我跑了,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不行不行,于情于理这都不成” 陈忆典摇着脑袋,她生怕方鸿江犯傻,她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若是他也一起离开,一旦事发,方家都会被牵连的。 方鸿江失落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他不想让陈忆典一个在外流浪。 “放心吧方哥,我不会让自己吃苦的” 陈忆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大方的拍了拍他肩膀。 “方哥,我准备去观枫县,师父说那里政通人和海晏河清,我想去那里开个点心铺子” 方鸿江见她有了好的打算,才稍稍松了口气。 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方鸿江刮了刮她被秋风吹得发凉的耳朵。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神色亮堂起来。 “点点,你去了观枫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年开春就去参加科考,以我的能力考个进士不成问题。届时我让父亲去打点一番,派遣我去观枫任职,做个县丞或县令,这样我们就还能在一起” 陈忆典眼睛也亮了亮,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方哥可以去观枫做官,这样不就名正言顺了。 “太好了,方哥你真好” 陈忆典踮起脚尖啄了一下他嘴角,方哥愿意放弃皇城中的荣华富贵,不远千里也要和她在一起,这份情谊值千金。 方鸿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人,也跟着傻笑起来。 秋日里的风已经很凉了,可因着这两道鲜活的身影,林子里环绕出层层暖意。 相比于皇城的秋风萧瑟,南域完全还是处于暖风和煦中。 陆铃华实在没有精力去干活,一直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营帐里此刻就只有她和齐思思,齐思思已经换上了干净舒适的衣服,她到现在都还沉浸在齐家平反的喜悦里。 “思思,思思” 营帐外一道男声传来,齐思思激动的站起身跑了出去。 “大哥,真的是你!齐家平反了,是真的吗?” 齐思思看着眼前的皮肤暗黄的大哥,虽然他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可一看便知受了不少劳累。 齐鹤开心的点头,今早官兵来带话时他也激动不已,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埋没在这里了。 “如今他们已经去接父亲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齐鹤眼中含泪,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父亲现在在战场上担任军医,想来两三天也就回来了。 “思思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带——” 齐鹤拿出手里的油纸包,话未说完就看见站在营帐门口的陆铃华。 “六公主!” 他神色怔了怔,眼中皆是惊异。 “大哥,她真的是六公主?” 齐思思回头看向陆铃华,她常年在府中不出门,自然不认识这些王宫贵族。 齐鹤只点头,视线从未从陆铃华身上移开过。 看他那直勾勾的眼神,陆铃华蹙眉,觉得恶心又烦躁。 “吵死了,闭嘴” 她在里面都听得他们二人的谈话,听得她脑袋疼。 齐鹤打量着陆铃华红肿的眼睛,越贵妃的事他当然听说了,更是对她恨之入骨,可这六公主…… 虽然不知她为何在这里,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暗喜。眼眸深了深,齐鹤朝陆铃华走了过去。 “公主这般憔悴模样,生病了可怎么好?我正好有空,要不我带公主出去吃些东西散散心?” 齐鹤话语极为轻柔,似生怕哪个字说重了吓到她。 陆铃华嫌弃的扫视着他,不耐烦都表现在脸上。 “滚,谁要同你去散心,不要出现在本公主眼前,本公主嫌碍眼” 齐鹤被她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少了两分,但仍旧温和无害的模样。 “既是这样,我看公主身着稿衣,不如我陪公主去买些祭品,公主也好给贵妃娘娘尽尽心意不是?” 他这话倒是让陆铃华犹豫了,她的确还没给母妃烧过供品和纸钱,疑惑的看了齐鹤一眼。 “我能出去吗?” 见她这是同意了,齐鹤开心的笑起来。 “公主放心,我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军营,届时我说你是我妹妹,那些士兵不会怀疑的” 陆铃华垂眸,她要去给母妃告别。 齐鹤暗自窃喜,给齐思思使了个眼色便带着陆铃华向军营外走去。 “这世道还真是事事难料,越贵妃倒台了齐家就平反了。你说这越贵妃怎么就突然没了?” 李肆煊心不在焉的往竹篮里丢着碎石块,昨天他还嘲笑齐鹤痴心妄想,没想到今天他还真就不是犯人了。 陆迟惊看了看远处巡视的士兵,把玩着手里的小锤子。 “越贵妃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她出事是迟早的事,多行不义必自毙” 陆迟惊对越贵妃的事倒不觉得可惜,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倒得这么快,若背后没有推手他是不信的。 “不说这个了,你不是和那些人聊得火热吗?那你有没有打听到这儿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赚钱?你赚钱干什么吗?” 李肆煊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陆迟惊,难不成他找到可以通融的路子了? 陆迟惊躲开他的视线,有些心虚的捡起块石头查看。 “你别管那么多,快把法子告诉我” …… 集市里,陆铃华手里提着不少香纸和蜡烛,看着身前的齐鹤她暗暗咬牙,没想到会是他带自己来买这些东西,可若没有他,自己也没钱买祭品了。 “公主,东西都买齐了,咱们找个好地方去祭拜吧?” 齐鹤想伸手接过陆铃华手里的篮子,却被她嫌弃的躲开。他眼眸暗了暗,强忍着恼意带她往街尾的树林里走去。 陆铃华越过他走在前面,齐鹤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眼眸里淬着凶恶的狠戾。 第183章 驸马 “母妃,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安息吧,铃华长大了,今后会常来祭拜您的” 陆铃华跪在地上给母亲烧着纸钱,不断掉落的泪水滴在火堆旁砸碎了乌黑的灰烬。 齐鹤站在身后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可心里却全然不是哀伤与同情。 如今虽然齐家平反了,可回了皇城父亲也不一定能回太医院任职,即便恢复官位也没什么前途了。 但若自己做了当朝驸马,他就可以有更大的机会往上爬,六公主现在正是缺人关心陪护的时候,自己得抓紧机会才行。 这边陆铃华已经烧完了纸钱,她朝着烟灰磕了三个头才慢慢起身。 齐鹤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她,陆铃华想都没想便推开了他,还当着他的面拍了拍袖子,似是嫌脏。 齐鹤握紧了拳头,她竟然如此轻视自己。 “公主,您何必避我如蛇蝎?我心里一心都担忧公主呢,公主这样真是伤我的心” “谁要你的担忧?你不是该高兴吗?在我面前装什么?” 陆铃华甩袖向前走去,一句话都不想跟齐鹤多说。 齐鹤跟了上去,喉间露出些瘆人的笑。 “公主别再拒绝我的好意了,如今还能这般心疼您的人,只有我了。越贵妃这事传出去,您觉得皇城里那些世家子弟还会多看您吗?他们巴不得离您远远的,毕竟您现在没有母家帮扶,对他们又有什么用处呢?” 齐鹤索性把心里话说出来,反正他是一定要当上这个驸马。 陆铃华昂着下巴向前走,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齐鹤咬了咬牙,加快步子走到她身前拦住了她。 “我的好公主,您还不明白吗,越贵妃作恶多端,您受了她的拖累,现在只有我不嫌弃您了,您还是——” 话未说完,陆铃华便给了他一耳光,眼里充斥着厌恶。 “不准你说我母妃,你不配!” 这一巴掌彻底惹怒了齐鹤,想到齐家都是受了越贵妃的陷害,想到刚才陆铃华看自己像看狗一样的眼神,他再也忍不了胸腔的怒意。 两手按着陆铃华的双肩,齐鹤贴着她朝她吻去。 陆铃华惊得胡乱挣扎,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你干什么!混蛋,放开我!混蛋!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陆铃华很快被他压倒在身下,她哭喊的声音开始变得撕心裂肺起来。 “别喊了公主,我劝你还是从了我吧,等我当上驸马,你今后好好服侍我让我高兴了,我会对你好的” 齐鹤用力钳住了她胡乱挣扎手,并伸手去拉扯她的衣服。 “滚开!救命啊!你这个混蛋,不要碰我!救命呀!” 陆铃华不断扭动脖子躲开他的脏嘴,用力挣开他的手后她抓着他拉扯自己衣服的手用力咬了下去。 “啊!” 齐鹤看着手腕上开始渗出的血珠,一巴掌朝她扇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不知好歹的婊子” 陆铃华被扇得偏过头,嘴角很快开始滴血,这一巴掌齐鹤没有收力,陆铃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起来。 齐鹤见她不挣扎了,兴奋的继续去解她的衣服。 “啊!!!” 这次手还没碰到她,脑袋就被什么用力砸了一下。 回过头,只见是一个穿着南疆服饰的男子,他手上正拿着块石头。 “禽兽,去死吧你!” 霍淇扯着齐鹤从陆铃华身上甩了出去,举起石头用力砸他的两只手,后又起身不断踹他的腹部。 齐鹤痛得大叫,很快吐出一大滩血。 “霍淇?” 陆铃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眼神茫然又无助。 霍淇见她清醒了,他不想在她面前杀人,又用力踹了齐鹤几脚后才扔掉了手里的石头。 他快步走到陆铃华身前,蹲下身子为她整理被拉扯得松散的衣襟。 “铃儿姑娘,你没事吧?” “霍淇……呜呜呜呜霍淇……” 陆铃华此刻才开始痛哭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掉落。 “好了好了,别怕了,我在这里” 霍淇拍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他知道她定然是被吓坏了。 陆铃华一直哭,像是忍了许久的委屈现在终得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霍淇只耐心安抚她,任由她哭。 “霍淇,我没有母亲了呜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陆铃华骤然丧母让她心痛又恐慌,没有母亲的庇护,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骄傲和底气,今后她该何去何从,父皇会不会把她送到千里之外去和亲…… 霍淇为她擦拭眼泪,上一次见她她还是傲娇小孔雀,现在她这模样让人见了实在可怜。 “别怕,你母亲会在天上保佑你的,不要为将来的事情担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霍淇摘掉她头发上粘上的草屑,将她有些打结的头发理了理。 霍淇的出现让陆铃华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哭累以后她慢慢抽噎起来。 “霍,霍淇,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陆铃华看着他,光晕落在霍淇的头顶显得格外柔和,让她心里安稳了不少。 霍淇见她不害怕了这才温和的笑了笑。 “是我的小绒儿先发现了你” 话音刚落,一只小红狐便从一旁跑了过来,一跃跳进了陆铃华怀里。 陆铃华心情顿时舒畅了些,抱着小绒儿摸头给它顺毛。 “怎么样,还能走吗?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压压惊?” 霍淇把她扶了起来,上下打量她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势。 陆铃华抱着小绒儿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齐鹤。 “别管他,没死算他命大,死了也是活该” 霍淇拍了拍她膝上的尘土,带着她离开。 正午的阳光下,大地已经完全升温,李肆煊拿着小锤子使劲儿敲着石头,刚才光顾着和陆迟惊聊天没注意到巡查士兵过来,被生生抽了一鞭子才老实了。 姜秋禾找了好一会儿才在犯人堆里看到他们的身影。 她快步走了过去,一路上引起不少其他男犯人的注意。 李肆煊见是她,新奇的站起了身,咧着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迟惊一把推开。 “你怎么来了?” 陆迟惊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手放在背后擦了擦。 “陆铃华不见了” “什么?” “我刚才给她送午食过去,发现营帐里没人,打听里了一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姜秋禾眉头紧蹙,这里其他人也不认识陆铃华,她只能来找他们问问。 第184章 苟延残喘 “那咱们赶紧找去吧,她别想不开跑了吧?” 李肆煊丢掉铁锤,这军营虽然四处有人把守,可毕竟太大了,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 几人商量后分头去找,可把能找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看见人。 眼见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几人的心也跟着焦急起来。 “她会不会离开军营了?” “可她要怎么出去?门口都有士兵把守” “说不定周围有狗洞” “不管了,先去军营门口看看,不行再想办法出去找人” 三人一路走到军营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瘦弱人影走了进来。 “还真是她!” 见着活人他们总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是一阵怨气。 他们找了她一下午,午饭晚饭都没吃,她倒是磨磨蹭蹭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回来了。 李肆煊气冲冲的走上前去,待看清陆铃华后又顿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陆铃华听到声音才抬起头,见他们都朝自己走过来,心中埋藏的委屈再次翻涌。 姜秋禾和陆迟惊走上前看见她脸上尤为明显的巴掌印也震惊不已。 不只是红肿的脸,额头上还有两道擦痕,脖颈处的淤青也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刺眼。 见她不说话,几人更心急了,这明显遇到歹人了。 “你说话呀姑奶奶,谁干的?” 李肆煊性子急,最是受不了陆铃华这默不作声的模样。 “好了,先带她回去吧” 姜秋禾拽着陆铃华往回走,她不愿意说谁也问不出什么。 陆铃华跟着向前走,余晖下她回头看了眼军营大门之外,一根狐狸尾巴消失在树干后面。 医馆里,齐鹤忍着痛由太医为其包扎伤口,还好他跟着父亲学了些医术,否则今天怕是要死在那个林子里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管闲事的救了那个贱人,齐鹤目露凶光,今天算他倒霉。 不过他也不怕陆铃华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毕竟她可是公主,若是被别人知道名声毁了,她便只能和自己在一起。 齐鹤咬紧牙关,等自己养好了伤,自有千百种方法先占了她的身子,哼,他就不信她跑得了一次还跑得了两次。 等大夫给他包扎好时,齐鹤也只有腿脚还算正常了,他的两手都被石头砸断了,怕是得养个大半年才能恢复。 忍着痛回到军营,此刻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木架上的火盆里爆出阵阵火星子。 怕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齐鹤专门找了个少有人巡逻的地方回木屋。 查看四周无人后他刚从一个废弃的木屋后面走出来就怔在了原地。 “你,你们要做什么?” 李肆煊和陆迟惊一人肩上扛着根棍子,已经在在此处等候多时。 “做什么?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李肆煊冷笑一声,拿起木棍在手上拍打了两下,在齐鹤转身逃跑时猛的朝他膝盖砸去。 “你,没事吧?” 姜秋禾见陆铃华沐浴后便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不说话也不哭闹。 因着营帐那里实在不方便沐浴,她们便先来了陆迟惊二人所住的小院。 姜秋禾探头向床上看去只能看一点乌黑的头发。 她也不会安慰人,但她知道陆铃华肯定受惊不小,若不是被路人相助,她现在怕是难以保全了。 想到此处,姜秋禾伸手拽了拽陆铃华的被子。 “干什么!不用你管我!” 陆铃华露出脑袋瞪了姜秋禾一眼,而后又把脑袋缩回被子里去。 姜秋禾也没了耐性,当自己想管她吗? 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她去厨房给自己也烧了锅水沐浴。 月光下,齐鹤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此刻他的脑子像是被搅匀了般晕眩疼痛,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痛感,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实他还留有一口气。 “给他留条命,他父亲不是太医吗?看看能不能让他儿子今后再站得起来” 陆迟惊扔掉了手里的棍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只扫了一眼摊在地上同死狗一样苟延残喘的齐鹤。 李肆煊点了点头,也是,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待两人回到小院时姜秋禾正在院子里用干净帕子绞头发。 陆迟惊见了两脚把李肆煊踹回他房里,闻了闻身上没有血腥味后才向她走去。 “那个,陆铃华她怎么样了?” 陆迟惊有些局促的坐到她身旁,见她没排斥,心里暗喜了几分。 “她不说话,不过看样子只是受了惊吓,我查看过了,没受伤” “嗯,没事就好” 姜秋禾自顾拧着头发,见陆迟惊还不走,侧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事?” “哦,那个,你们今后就住这里吧?反正我和李肆煊住一个房间也够了,刚好还剩一个房间” 姜秋禾犹豫了,那边营帐的环境的确太糟糕,且毕竟没有门锁,若是半夜遇到些没安好心的,也是危险。 “嗯,多谢” 陆迟惊见她答应了,兴奋的去给她们找干净被子。 姜秋禾见他忙活得身影,心里五味杂陈的。 夜深了,陆迟惊躺在床上时不时看看窗外的月亮。 “别担心了,她们安全的很,你跟我加起来都打不过姜秋禾,瞎操什么心呢” 李肆煊扯了扯被子,都是他自作主张搞得现在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气得他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陆迟惊白了李肆煊一眼,身为男子这点担当都没有,算什么男人。 “如今她们就住隔壁,你平时里谨慎些,别穿着个里衣到处跑” 陆迟惊肘击了李肆煊一下,刚到撞到他腰上的痒痒肉。 “啊~你轻点儿~” “……” 弯月渐渐消失在夜空,红晕的朝霞下采石场的犯人陆陆续续开始干活。 “哟,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军营里有人被偷袭了,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真的?我真的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谁被打了?” “是那个才脱罪的齐鹤,你看他平时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模样,肯定是得罪了谁被暗算了” “我也听说了,还是有人半夜出恭才发现了他,说是腿都给打断了,今早才送到外面的医馆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活该,那次我发现了好石矿却被他截胡先去邀了功,如今算是遭报应了” 听着周围犯人们交头接耳的对话,李肆煊和陆迟惊对视了一眼,同步露出一抹讥笑。 第185章 改朝换代 “你真有办法?” 清风寺后院,陆瑾谰蹲在石桌旁啃着猪蹄,他太久没吃了,趁着这次见面让陈忆源给她带了好几只。 “嗯,姐姐那边我会解决的,你只要去和你父皇说你同意和亲就行了” 陈忆源没眼看陆瑾谰啃猪蹄的蠢样子,只自己认真的研究着棋局。 “最近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陈忆源将棋子置入棋盘,黑白镶嵌的棋局在她眸中盘旋,很快便成为一幅杀场画面。 “什么问题?” 陆瑾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怕被陈忆源看见他悄悄往后面的槐树根旁挪了挪。 陈忆源眸光流转在棋子间,心中的疑虑也逐渐加深。 “江国与梁国一战,梁国基本是没有胜算的,可梁国竟然还愿意奋死一搏” “你不是说是梁国皇帝怕造反在转移矛盾吗?” “这是一方面,但除此之外,他们定然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陆瑾谰,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借着两国开战,要给建立新政权一个明面上的幌子?” 此话一出陆瑾谰站起了身,也就是说梁国内部有内鬼? 此人断不是权臣严禄,他若想在这个时候篡位,那便不会在两国边境大肆练兵,而该把重心放在梁国皇帝身边才是。 “难道是梁国皇室宗亲?林厚是篡位当了皇帝,怕是他那些兄弟也不服气” “不会,梁国皇帝不会蠢到发现不出宗亲的异常,这个人定然是在暗中,是所有人都不会去怀疑的人” “可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能让梁国朝局跟着他的意愿走?这得花费多少心力?” “所以此人必定蛰伏已久,他就等着这次两国交战的机会,扭转梁国朝政,夺取最终大权” 听她这样说陆瑾谰更好奇了,真有这么邪乎的人?他不信有人布了这么大一场局会不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陆瑾谰又蹲下了身子,这陈忆源是什么脑子这么灵光,仅凭些琐碎的消息就能联想到冰山之下的局面。 陈忆源轻轻敲打着桌面,低头看了眼正啃猪蹄的陆瑾谰,有些嫌弃的收回视线。 “你想想,梁国与江国交战,梁国毫无胜算,他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明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就是要让梁国江山破碎朝局动荡,所以梁国近两年频频故意激怒江国。毕竟兵权都在边关,又有谁会在意朝堂的安危? 而大战以后,梁国虽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国独自肯定是吞不下,若是与陈国分羹,那陈国与江国便有了利益牵扯,期间难免生出嫌隙。为了避免陈国与江国交战,最好的方法,就是梁国改朝换代,再择一个对梁国和江国都好的法子。如此看来,梁国朝局里定然就有个暗中策划这一切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将来梁国新的掌权人” 陈忆源捻着棋子,她只是好奇这背后之人,究竟会是谁。 “那我们该怎么做?” 陆瑾谰凝眉,没想到梁国内部竟然乱成一锅粥了。 陈忆源看了眼不远处的断崖,崖底的水浪声如闷雷滚动,可听在她耳中反倒是让人觉得凝神静气。 “你担心什么?只要这股势力不落到陆瑾延手里,对咱们就没有影响。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准备登太子之位” 陈忆源垂下眼帘看着棋局,几息后,她将最中央的一颗白棋拿起,转而置换成一枚黑棋,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清幽的寺庙后院,不远处的崖壁之下因巨浪拍打而缓缓升起一片白蒙蒙雾气。 扇开新冒出的热气,面店老板娘一边将锅盖放到一旁开始捞面一边招待新入座的客人。 此刻街道上正是人多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声音贯穿了整条大街。 “快跑快跑快跑,他追上来了” 方鸿溪抱着几本书和两三个穿着学子衣服的小孩一路向前跑。 “站住!方鸿溪!今天不给你个教训老子就不姓姜” 身后十几米,姜栩紧追不舍,边跑边咬牙切齿的警告。 终于,前面一辆马车经过刚好拦住了方鸿溪几人的去路,他们被迫停了下来。 姜栩兴奋的追上了他们,两手撑着膝盖喘着气。 “跑呀?怎么不跑了?” 其他几个小学子纷纷躲到了方鸿溪身后去,心里只觉得万分倒霉,竟然真被他追上了。 方鸿溪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提防的看着对面的姜栩。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姜栩站直身子朝方鸿溪伸出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你想的美,这可是我们先买到的,谁让你慢人一步?” 方鸿溪挺直了腰板,每次这个姜栩都跟个恶霸似的抢他们东西,这回自己可不会让着他了。 “那是我有事耽搁了!你若是不给我,我明日就告诉夫子你给他茶盒里放虫子的事” “你……你娘来了” “你娘才来了!你又想骗我是吧?” 姜栩两手插腰,这个方鸿溪狡猾得很,每次他都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栩儿,什么事值得你在大街上跟人喧嚷” 姜栩愣住了,回头看去,果然间她娘从马车里下来。 “娘,您怎么在这儿?” “娘去寺里烧香,老远就看你在大街上跑,这会子不去书院在这里做什么?” 越袖温柔的为他整理衣襟,看他这毛毛躁躁的样子不满的蹙了蹙眉。 “我们快走” 方鸿溪见姜栩被拖住了,和身后的伙伴准备赶紧溜走。 “站住!抢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姜栩拦住了他们,越袖打量了这几个孩子一眼,看样子都是栩儿的同窗。 她上前把姜栩拉回身边,不着痕迹的给家丁使了个眼色,几个家丁很快便堵住了方鸿溪几人的去路。 “你们拿了我儿什么东西?都是半大的孩子了,想必无需我教你们怎么做吧?” 方鸿溪看到越袖那笑里藏针的模样就觉得瘆人,赶紧把书背到了身后。 越袖自然看见了他的小动作,更确信了他们抢了姜栩的东西,眼色一沉,这个世上还没人敢抢她儿子的东西。 “我们没有抢他的东西,这书本就是我们先得的,是他想抢我们的” “你胡说!这书我早就让掌柜的给我留好了,你们未经我同意就去买走,不是抢是什么?” 姜栩昂起脖颈,说着便要上前去抢书。 方鸿溪自然不肯,用力推了他一把,越袖赶紧去扶住了姜栩。 “好个没教养的东西,抢了我儿子的书还敢打人,我看你是活腻了。你难道不知道,偷盗抢夺者,是要砍手的吗?” 越袖给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会意上山去押住了方鸿溪的胳膊。 书本落在地上,方鸿溪惊慌的扭动身子想挣开桎梏。 “来人,把他给我——” “是谁要砍我儿子的手?” 第186章 有去无回 众人循声望去,一名身着宝蓝色云锦缎,头戴八宝翡翠钗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她轻蔑的扫了眼越袖,而后转身一人一巴掌把押着方鸿溪的家丁扇倒在地。 众人震惊中,她捡起了地上的书本,拍了拍灰打开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两下,手上力度瞬间大得能把书捏碎。 竟然是话本子!辛瑚珊忍着怒火瞪了眼方鸿溪,咬牙切齿道。 “小兔崽子,待会儿再收拾你” 方鸿溪腿都发颤了,他宁愿被砍手也不想被他娘发现自己偷买话本子。 辛瑚珊用眼神杀死方鸿溪后才回头看向越袖。 “姜夫人也真是的,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没点分寸?” 越袖蹙眉,没想到刚才那个是方越山的儿子。 早听说方夫人人虽年轻可脾气不小,这皇城里的命妇都没几个会去招惹她,因为她真的会动手打人!听说连她丈夫也被她管得死死的,如今一看果然是个悍妇。 “方夫人说笑了,我不过也是开个玩笑,小孩子手脚不干净,可不得教训教训吗?” 越袖假意微笑,是这小子抢儿子东西在先,难不成还不能教训了? 辛瑚珊毫不避讳的朝她翻了个白眼,什么东西都敢管到她方家头上来了。 “姜夫人这话说的,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会管教,哪里就轮到外人了呢?还是姜夫人这当后娘当久了,这么爱管别人家的孩子?” 听到辛瑚珊话里有话的语气,越袖捏紧了手中的秀帕。 作为国公爷的继室,她没少受到其她官眷夫人的冷嘲热讽,就因为自己曾和程箬水交好却在她离世后嫁给了姜平朔,因此总被她们在背后嚼舌根。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一口一个姜夫人叫她,不过是暗讽自己,她们眼里的国公夫人只有程箬水。 “你不也是方越山的继室吗?我可听说你这些年没少打过你那个继子,我即便是继母,可从未苛待过前夫人的孩子” 越袖紧紧捏揉着秀帕,若不是姐姐离世了,她哪里会在这里受这等羞辱。 辛瑚珊嗤笑出声,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只觉得这越袖脸上皮可真是够厚的。 “是,我没少打我大儿子,可他倒没有跑回外祖家去居住,好端端的在我方家做大少爷。反倒是姜夫人这么心慈手软的后娘,这国公夫人的孩子怎么个个都去了爻城舅舅家,总不能,是在你手底下过得艰难吧?” “你!” 越袖强忍着怒意,她咬碎了后槽牙才稳住心绪。 她才是国公夫人,她不能失态。像辛瑚珊这种武将家门出的泼妇,自己不与她一般见识。 听着周围人低声碎语,越袖只觉得丢人至极,人群里的指指点点声音从四面八方贯入她耳朵,越袖狠狠盯了辛瑚珊一眼后转身上了马车。 姜栩见他娘的马车离开了,不悦的上下打量起辛瑚珊。 “看什么看!还不上学去!” 突然被吼了一下的姜栩往后退了两步,好凶,这就是话本里说的母老虎。 他同情的看了方鸿溪一眼,脚底抹了油似的溜走了。 “嘿嘿,娘我——啊疼疼疼疼疼” 方鸿溪被辛瑚珊拧着耳朵拉到了一旁。 “小兔崽子,胆儿肥了你?家里没收的话本都要堆成山了,你还敢偷偷去买,老娘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哎娘娘娘你听说解释,这话本不是我要买的,都是他们——” 方鸿溪朝一旁指过去,发现他们伙伴们全都没了人影。 “……” 辛瑚珊双手交叉按得手指咯吱作响,果然是不打不成器。 “娘,我错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大哥他出类拔萃,方家有他就够了” “你大哥出类拔萃也是老娘打出来的,看老娘今天不扒你的皮!” “啊!!!” 越袖将桌上的杯盏掀翻,紧接着屋内的陈设一一被她摔碎。 “滚,都给我滚出去!” 越袖不断砸摔着摆件,已经吓得跪地匍匐的几个侍女赶紧退出了房门。 “辛瑚珊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是见姐姐去世了便如此嚣张欺负到我头上了,当我们越家人都死完了吗!” 怒火在胸中翻腾,越袖踹开房门去了国公府的祠堂。 看着上方一樽樽灵位,尤其是那被姜平朔抚摸过千百回的灵牌,越袖更是怒不可遏。 “程箬水,你真是死了都还要恶心人。一想到这些年受的气,当初我真是让你死得太便宜了” “这么多年了,姜平朔还对你念念不忘,哪怕梦里也时常唤你的名字,他倒真不为你给秦三郎殉情感到恶心” “不过他忘不了你又怎样,如今我才是他的妻子,国公夫人的位置是我坐的,就连你的子女也得叫我一声母亲” 越袖死死盯着上方的灵牌,恨不得一把火将其烧得一干二净。 “姜夏暮在爻城我动不得,可姜秋禾如今被流放南域,你且好好看看,你女儿的命究竟能有多大?” 越袖离开祠堂叫来了贴身心腹,她必要让姜秋禾有去无回。 次日一早,陆赋便传了陆瑾谰进宫。 御书房门外,陆瑾谰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请报走了进去。 凤栖宫里,贺娴音坐立不安的在正殿里来回走动。 宫女进进出出换了几次热茶终于等来了五殿下。 贺娴音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陆瑾谰一番,才拉着他进了正殿。 “母后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陆瑾谰吃着点心,总感觉母后的眼神怪怪的。 “儿子,你真打算为了太子之位和陈国公主成亲吗?” 贺娴音有些担忧的坐到一旁。陆瑾谰皱眉,母后这字里行间像是不赞同他去争太子之位。 “母后您什么意思,您难道不希望我去做太子吗?” 贺娴音温和的笑了笑,伸手拍拍陆瑾谰的手背。 “母后只是怕你高处不胜寒,你不是不知道当年你父皇的太子之位是在无尽的腥风血雨里获得的。母亲担心你的安危” 贺娴音眉目里带着淡淡忧伤,现在的贺家怕是给不了他太大助力。他若想稳坐太子之位,定然会受制于人,她实在不想自己儿子过得如此辛苦。 陆瑾谰松了口气,原来母后是在担心这些。 他还以为,母后连这个也要自己让着陆瑾延。 “母后放心吧,没有把握的路我是不会走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让父皇满意的储君” 陆瑾谰拿起茶杯轻轻吹开杯中热气,看着青绿色茶水中自己的眼眸,回想起父皇对陆瑾延的一系列偏爱。 不管通过什么手段,他一定要成为江国下一任皇帝。陈忆源说的对,只有站在权力最顶端,他才有资格去谈保护别人。 第187章 溜之大吉 “我原本以为最先被流放的会是傅予安和祝怀熙呢,没想到他们什么事也没有” 秦潇潇坐在院门口摘菜,冷风吹过她缩着身子拢了拢衣袖。 “那是祝怀熙会忍,换做别人你看谁受得了傅予安的脾气,这傅予安呀就是祸害遗千年” 李明萱坐在一旁给追风缝制新衣,这已经是深秋了,天气越来越冷人都开始犯懒了。 “哎此言差矣,这俗话说一只猴一个栓法,兴许是祝怀熙掌握了栓傅予安的正确方法” 陈忆典磕着瓜子走了过来,她话音一落小院里多时传出一阵嬉笑声。 “话说咱们再过几天就在这儿待满两个月了,惩罚算是结束,便是可以回家啦” 秦潇潇话语轻快,她终于可以回家睡软乎乎的大床了。 陈忆典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的放低了声音。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后山最近有奇怪毒蛇出没,听着被这蛇咬了看着没什么,可过不了两天就会离奇死亡,大家都要小心点儿” 陈忆典观察着二人的神色,见她们都当了真的跟着紧张起来。 “真的假的?这秋日里也有蛇?” “那不然说是怪蛇呢,听说这蛇全身墨色,眼睛血红看着可吓人了” “咦~” “咦~” 秦潇潇和李明萱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想那蛇的模样都觉得瘆人。 陈忆典此时故作深沉了叹了口气。 “但我这两天刚好得去后山找草药,我师父说了这草药只有后山才有,希望我不要那么倒霉遇到那毒蛇了” 秦潇潇听她这样说也跟着起了担忧,将菜篮子转手放到了一旁。 “你还是别去了,万一当遇到了怎么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忆典暗喜,没想到她们这么好骗。 “没关系的,我就在山脚下逛逛,真要进山我肯定多叫几个人同我一起去” 陈忆典奸计得逞的搓搓手心,这两天进后山去采个草药,回头说自己被蛇咬了,等吃了师父给的假死药就能溜之大吉了,嘿嘿嘿嘿嘿…… 回到屋子里,陈忆典把包袱又打开看了看,银子在,方哥给的路引也在,有了这两样东西,去观枫肯定不成问题。 到时候自己开个点心铺子,赚了钱每天吃火锅串串、烤鱼香锅、再来个炸鸡全家桶。 正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房门被叩响了,陈忆典赶紧把东西都藏好。 “你有什么事吗?” 看着门外的陆瑾谰陈忆典撇了撇嘴角,现在看到他就心烦。 陆瑾谰也不去管陈忆典嫌弃的表情,只把手里的信封给了她。 虽说陈忆源说她已经有了法子,可他还是好奇能是什么办法让陈忆典心甘情愿和亲。 陈忆典接过信封后就啪的关上了房门,还好陆瑾谰往后退了一小步,否则怕是要破相了。 “什么破脾气!老子早晚要攻打陈国” 陆瑾谰咬牙切齿的碎碎念,左右看院子里没人后才若无其事的走开。 陈忆典坐在床边打开信封,仔仔细细看了两三遍。 “清风寺?阿源约自己在那里见面干什么?” 她对清风寺也只是听过一两次,那寺庙建在清风崖上,走石梯都得走两刻钟才上得去。且这个寺庙佛龛太少,因此香火也不旺,很少会有香客去那里。 不过阿源做事一向谨慎,上次也是寻了个常人难以发现的地方。 陈忆典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房梁,脑子里回荡起阿源那天说的话。 “也好,上次不欢而散,这次好好跟阿源交代清楚” 希望阿源能理解自己吧,毕竟谁也不愿意给他人做嫁衣吧,她虽然不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听到开门声,陈忆典赶忙将信塞进了怀里。 贺宜嘉抱着一堆大小不一的竹子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 陈忆典三两步跑到桌边,看着桌上泛着金黄的竹节,这些竹节大的有手臂粗,小的也就手指大小。 “这是金镶玉竹,竹中珍品,我准备拿它们做一个竹节风铃” 贺宜嘉珍爱的拿起竹节查看,果然是黄绿交错,仿佛金条上镶嵌着碧玉,看着便高贵典雅。 “金镶玉竹……你要送给沈玉竹呀?” 陈忆典看着这堆竹子,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这沈玉竹是给她下蛊了吗? 贺宜嘉浅笑着将竹子整理好,这些都是她亲自去挑选的品相最好竹子,想来成品不会太差。 “是我最近刚好在收集关于颂竹的诗词,便想着把它们刻在风铃上,这风铃声清脆悦耳、沁人心脾,他若喜欢,我送与他也可” 也可?陈忆典看破不说破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这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要我说,你干脆就和他说清楚呗?捅破了窗户纸,说不定你俩真能成?” 贺宜嘉无奈叹息,她是皇后母族的人,沈玉竹怕是对自己避之不及,他怎么会接受自己的心意呢。 看着桌上的竹节,贺宜嘉垂下眼帘,她只是希望在各自嫁娶之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些值得回忆的事情。 清风吹过,树叶随着风向沙沙作响,偶有几片金黄落叶慢悠悠飘荡而下。 陆瑾延收剑入鞘,地上瘫倒着十几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哀嚎一片。 “嗯不错,三殿下的剑术精进了不少” 一旁的将领满意的鼓着掌,以殿下目前的能力,怕是上战场也绰绰有余,只是不知殿下是否会排兵布阵。 “今日陪我练剑的兄弟都辛苦了,今晚我买两头羊来大家喝酒烤肉” 士兵们一听到有烤羊肉吃还有酒喝便都不喊痛了,转而变成一阵兴奋的欢呼。 陆瑾延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水,环顾四周一圈也没看见周厉寻的身影。 “周厉寻呢?” 听到陆瑾延问话,士兵统领向远处的马场指了指。 “周小将军得了匹宝马,正在马场跑马呢” 陆瑾延不再多问,卸下盔甲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拿出边防地图,陆瑾延紧盯着梁国上京城,也不知道燕琮礼进行到哪一步了,他可千万别让自己失望才好。 如今边地是周将军坐镇,周厉寻跟他一同过去也好,免得周将军一门心思落在自己身上,反而误事。 陆瑾延看着被他研磨过无数次的地图,呼吸渐渐沉重了几分。 只希望母亲能保佑他顺利完成计划,这些该遭报应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第188章 淑妃 次日一大早陈忆典推开房门看着外面的蒙蒙雾气,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想着阿源约定的时间,陈忆典啃了个馒头就前往清风寺。 坐着马车到了寺庙山脚,陈忆典望向上方的阶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得是心多诚的人才愿意来这庙里拜佛呀,干脆叫泰山寺算了” 陈忆典左右环顾一圈,找了个还算坚实的木棍开始爬石梯。 走走停停好半天终于到了山间的寺庙,向庙里的小师傅打听后陈忆典推开了寺庙后院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远方成叠的山峰,苍翠一片很是醒目。 走进后院后陈忆典寻找着阿源的身影,目光锁定到老槐树下的石桌上。 走上前去,看着石桌上的棋盘,陈忆典便知阿源定然已经来到此处。 环顾着四周的环境,陈忆典向前方的崖边走去。闭目能听到崖底波澜的水浪声,睁眼便是一片起伏山峦。没想到这清风寺的背后这是般仙山琼阁的风景。 崖壁间白雾茫茫一片,偶有几只飞鹤冲破云霄,远远望去山峦重叠琼楼玉宇,实在是震撼心灵。 陈忆典闭目负手而立,深深呼吸着这清新无污染的空气。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讲的大概就是这般让人沉沦的风光吧” “姐姐好兴致” 陈忆典转过身,见陈忆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手上正悠闲的斟着茶水。 陈忆典走到石桌旁坐下,对于离开之事,虽然二人都心知肚明,可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陈忆源仿若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淡笑了笑。 “姐姐喝杯热茶” 陈忆典接过茶杯捧在手心,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她尴尬的喝了口茶。 见阿源凝神注视?着自己,陈忆典更坐立难安。 “阿源,我给你直说了吧,和亲之事我不会同意的。我已经想好怎么离开了,只要你不拆穿我……就不会出事” 陈忆典摩挲着茶杯,茶水的温度透过瓷杯侵入她的指腹,让人觉得麻酥酥的。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下棋吗?” 她定定看着陈忆典,瞳孔如同无月的夜晚般宁静与神秘,里面透出的暗光让人捉摸不透。 陈忆典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阿源突然扯到这个话题。 “下棋能陶冶情操,挺好的” 陈忆典仔细观察着桌面上的棋局,虽然她不懂棋,可看这黑白棋子旗鼓相当的排列交错,便知下棋之人定然是高手。 陈忆源唇角轻起,像是听了什么得趣的东西。 她拿起一枚黑棋高举在眼前,似想透过棋子看清一些别的东西,可怎么也看不透。 “我母亲难产离世,父皇将我自小养在淑妃宫里,淑妃没有子嗣,所有人都该觉得她会疼爱我才对” “她,对你不好吗?” 陈忆典对这个淑妃没什么了解,若不是阿源说起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可她记得这人好像在四年前就去世了。 陈忆源眼底的光微微闪烁了一瞬,可她眼帘下明明带着淡淡的忧伤,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对我很好,好到一言一行我都得按照她的意愿来。她喜欢教我做事,从三岁起她便带着我下棋,赢了她我便有好饭吃,输了便是残羹冷炙。但我那时候毕竟还太小,以至于十二岁之前,我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七岁那年,她说我太瘦了,让我去偏殿的井边钓鱼吃,我很高兴,每次下完棋都会蹲在井边去找鱼。可后来我慢慢知道,井里没有鱼,有的只是一具具婴孩的白骨。我从宫人那里得知,淑妃原本是送进宫给先帝冲喜的妃子,先帝去世后父皇见她美貌,不舍得让她陪葬,便将其纳入了自己的后宫。 可淑妃本就出身名门,她受不了这样的苟且,便从来不去争宠,但父皇最后还是强迫了她。之后她接连怀孕,可一皇嗣都未能诞下,全都因各种原因流产。慢慢她伤了身子,父皇也就不碰她了。 父皇见她成日里不说话也不笑,以为她是因为失了孩子心中苦闷,便将我送到她宫里教养。后来宫里的老嬷嬷告诉我,那些孩子都是她自己想尽办法流掉的,她总会亲自把未出世的孩子丢进那口井,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宠妃” 听着阿源如此平静的陈述,陈忆典却觉得万分胆寒。 这个淑妃不会是个疯子吧?可疯子又怎么会下棋呢。 陈忆源见她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淑妃除了教我下棋,偶尔也会为我唱几首童歌,她的歌声温柔动听,仿若真的是我母亲般亲昵。后来慢慢的,我下棋不再一味的输了,她总是因为猜不透我的下一步棋而感到狂躁不安,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我发现她教不了我其他东西了。 没有用的棋子,一定要舍弃,这是她教给我的。所以,在她日复一日的焦躁抓狂里,我送她去见了先帝。那晚,她嘴角是禽着笑的,那是她少有的安静模样” 陈忆源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脸上的表情宁静而悠然,话语间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诉说一段平淡无奇的故事。 “你杀了她?” 陈忆典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可猛的起身让她有些晕眩,扶住石桌才让自己没倒下去。 “姐姐小心,别摔了。她活得比谁都不快乐,我为何不成全她?” “你不怕吗?毕竟,你唤了她十二年的母妃” “怕?我为何要怕,她教我下棋那一刻,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知道,她是心疼我的,否则我早就成为那井地的枯骨了,所以,我也心疼她” 陈忆典紧紧握着拳的手止不住颤抖,为什么她从阿源的口中听不出讽刺之意,阿源是真的觉得杀了淑妃是在心疼她吗? “她去世后,我便独自居住在那座被人遗忘的宫室里,我每天专研棋局,开始与自己对弈。很快我便发现下这方寸之大的棋面实在没趣,所以我要将棋局扩大,大到我的棋子落不下为止” 陈忆源虽神色平和,可她心里已经若隐若现显露出丝丝锐气。 心脏的跳动悄悄加快,全身的血液似又回到那晚她坐在淑妃尸体旁与她下最后一次棋的狂沸。 陈忆典知道,她说的棋子不再是这些黑白石头,而是人,能给她带来利益的人。 所以阿源她究竟想要什么?权力?不,她想到的,是权力的顶峰。她把这天下都当作了一盘棋,无论何方胜负,她都要做那唯一的执棋人。 第189章 一路走好 陈忆典心里有些慌乱,她刚才说她杀了淑妃,淑妃没了价值,她毫不留情的舍弃。 那自己呢,逃离皇城的打算阿源是知道的,所以现在的自己对她而言,也是没有价值了…… “阿源,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想告诉我,我也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吗?” 陈忆典额头有些冒冷汗,呼吸因为紧张也变得抽噎起来。 她似乎从来没看懂过阿源,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她却感觉相隔千里般生疏和难以靠近。 陈忆源放下手中的棋子,她目光迷离却又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思绪,仿佛才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平直的嘴角显示着她对陈忆典想要逃离的不满,以及一种不知源于何处的失望。 “姐姐,做个棋子不好吗?你也算有个依靠,我会好好保护有价值的棋子,必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可我不想做什么棋子!我有自己的灵魂和思想,我应该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陈忆典喉咙干涩得发痒,可她却是嘶吼般的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忍不住嘲讽轻笑,什么依靠?有用的时候悉心保护,没用的时候果断舍弃,这跟漂泊的浮萍有什么区别? “姐姐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从来都只有掌权者才有灵魂和思想,你看看那些芸芸众生,有哪个是当真由己的?你即便不做我的棋子,也会被他人利用,这一点你没有选择” 陈忆源的话刺中了陈忆典的心,她说的没错,这是个吃人的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王权至上。 绝大部分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固定了一生的走向,终其一生,也只有生老病死四件大事。 可她不甘心,难道自己就必须成为任人掌控的弱者,成为他们向上爬的牺牲品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所以为什么偏她不能为自己而活?自己的命运凭什么要交给其他人? 思及此处,陈忆典踉跄的退了两步,情绪激动导致她有些神智不清起来,仿若坠入万丈深渊般窒息。 晃了晃脑袋,身体不断的失重感让她察觉到不对劲,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陈忆典难以置信的看向陈忆源。 “阿源,你给我喝了什么?” 陈忆源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皆是如春日阳光般的柔和。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放下鼻下轻轻嗅了嗅。 “姐姐,你跟着伊神医学了这些日子的医术,难道不知道我掺了什么东西吗?” 陈忆典震惊的看着她,用指甲使劲掐进掌心才稍微能保持一些理智。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把识别药材的时间花到看话本上去,若是自己认真听师父的话,怕是早就有所防备了。 回头望去,只见寺庙后院的大门紧闭,她怕是没力气走过去了。 陈忆源见她慌乱的神情,自顾朝棋盘下了颗棋子后悠悠站起了身。 走到陈忆典身前,陈忆源抬起手温柔地取下她发髻上的桃花木簪。不知她拿自己簪子做什么,陈忆典惊得不断后退。 “放心吧姐姐,不过是些让你摔下去时忘却疼痛的药而已,你我相互陪伴了这些日子,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陈忆源拉着陈忆典向断崖边走去,陈忆典此刻全身都脱了力,没了丝毫反抗的能力。 “阿源,你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不想死,我去和亲好不好” 陈忆典被陈忆源推到了崖边,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她的腿脚止不住发抖。 阵阵冷汗从额间冒出,她实在想不到阿源竟然想杀了自己。难道这段时间她的亲和全然都是装出来的? 陈忆源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忆典,自己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推开了生的机会。 “姐姐,没了你,我便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可这条路再艰难,我也会拼尽全力的走下去” 陈忆典的手掌被地上的碎石擦出血痕,临近死亡的恐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源,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不会跑了,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陈忆源蹲下身伸手为她擦拭掉额头的汗珠,而后轻轻捏住了陈忆典的下巴。 “姐姐,我是第一次杀你吗?” “你……你什么意思?……你,千姬散是你给我下的!?” 陈忆典惊恐的看向眼前之人,所以她一开始就没相信过自己,哪怕她们在江国共同生活的日子,她也从未放下过杀心。 “是,在得知你要去江国和亲时,我便知道我下一步该做什么。江国是个不错的桥梁,值得我去以身犯险。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活了下来。 但这也不重要,既然姐姐活下来的价值更大,我自然愿意和姐姐在一起。只可惜,现在我改主意了,姐姐这枚棋子没用了,我便以身入局,我要让母妃知道,她的棋艺,太烂了” 她的笑容微微颤抖,明明眼角弯如明月,可眼底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陈忆典更害怕了,所以阿源是杀过自己的,不,她杀了原主,已经成功了。 脑子里混乱一片,过往的碎片不断在眼前回放。 是那碗玫瑰粥,原主是喝了她给的玫瑰粥才身亡的,难怪她总是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她还只当是阿源喜欢喝玫瑰粥。 见陈忆源站了起来,陈忆典用尽全力晃荡的站起身,用无力的手抓住她的袖子。 “阿源,你不可以杀我,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 “姐姐,我本不想杀你,可是给自己留下隐患这种事,我十二岁就不会做了” 陈忆典睁大了眼睛,瞳孔在对方伸手过来的瞬间骤然收缩,直到身子往后倾倒时,她绝望的放空了自己,任由身子向真正的深渊坠去。 “姐姐,一路走好” 陈忆源毫不费力的将陈忆典推下了悬崖,不过瞬息,她的身子便消失在白雾茫茫的崖壁间,独留一缕清风向上追去。 回身进了寺庙,陈忆源看着禅房里等候的属下,其中一个女子和陈忆典穿着相同的衣服,身材也大致相似。 “待会儿香客多的时候把后院门打开,记住,让人亲眼看到长公主失足坠崖” “是” “是” 陈忆源回头看了眼后院的方向,神色间透露着一种淡淡的失落。这种感觉,和当年感受淑妃身体慢慢变冷一样。 清风崖底的水潭里,陈忆典感受着身体一点一点下沉,看着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水流向上涌去,她好像真的感受不到疼痛。 慢慢的,她眼睛也睁不开了,在深水里,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她知道是自己的生命在逐步消失。 水潭岸上,一个骑着烈马的男子飞驰而来,马蹄声激得水岸起了丝丝波澜,勒马后他焦急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点点!” 第190章 帝王之道 “点点!你在哪儿?!!” 伊述不断在水边探寻,拼命放声大喊也只有阵阵回声在幽谷里回荡。 顺着水流往上走,突然前方的水面上,一截枝叶繁茂的树枝吸引了他的视线。 仔细看去,树枝上挂着一缕鹅黄色碎布在水中漂浮,伊述毫不犹疑的飞身跃入水中向下潜去。 陈忆典在眼睛合上的最后一刻,似乎看见有人朝自己伸出了手。她垂下了手,果然是要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好一会儿,伊述抱着生死不明的陈忆典费力上了岸。 还好他水性极佳,否则像这样湍急的水流里,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伊述赶紧解开她的衣襟不断按压胸腔帮她将水吐出来。 可按了半天陈忆典也吐了水,她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且她额头还不断冒着血珠,伊述紧锁眉头,拿出银针开始施针。 在陈忆典再次吐出些水后,伊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 “不管了,救人要紧” 他取下面具低头开始给陈忆典渡气,如此下来四五次,陈忆典终于有了些反应。 陈忆典咳嗽几声,开始有了虚弱的呼吸,伊述绞紧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见她慢慢睁开了眼睛,伊述一喜,可转眼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摘下了面具,怕被陈忆典看到自己的面容,慌乱之下他一巴掌把她扇晕了过去…… 看向顺着水流飘走的树枝,伊述了然的松了口气。 想来是她从崖上掉下来时刚好压断了崖壁上的树枝,借着树枝有了个缓冲才不至于当场毙命。 戴上面具,伊述抱着陈忆典上马离开了此地。 马儿刚跑走不远,水潭上空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便重重砸入水面,很快就消失在深水之中,唯留一圈圈起伏的涟漪。 啪! 方鸿江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里无端一阵慌乱。 “你怎么回事儿?这是你今天打碎的第三个杯子了” 裴净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熟练的去拿扫帚将地面的碎瓷片清扫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像是被什么包围了一样” 他抚着胸口,这种闷闷的感觉让他感到窒息,仿若被困在漆黑的深渊里。 “该不会是你爹出事了吧?” “你爹才出事了!” “那就是你弟弟?” “……” 方鸿江不想跟他说话,从箱笼里拿出些碎银子出了门。 肯定是点点要离开皇城了他心中担忧,趁着现在去给她买些路上需要的东西,免得她粗心大意备不齐全。 走之前,方鸿江特地去问了贺宜嘉陈忆典什么时候回来。但贺宜嘉也只知道她出了门,且她平日里总往伊述那里跑,傍晚回来也是常有的。 方鸿江抬头看了看天气,今天的阳光难得带了些温度,风清云朗的天空格外亮堂。 …… 陆瑾谰在公主府的花厅里已经等候多时,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下人端上来的茶水傻笑。 这是上次他让人送过来的茶,她让人给自己上这样的好茶,看来还算重视自己。 “殿下?殿下?殿下!” 来传话的婢女连喊三声才引得陆瑾谰回了神,他尴尬的拿起茶杯假意喝茶。 “什么事?” “回殿下,三公主回来了,说在书房等您” 陆瑾谰放下茶杯就往书房走去,陈忆源说今天会告诉他和亲的结果,父皇那边自己已经说好了,陈忆典这边就靠陈忆源了。 推开书房门,陆瑾谰见陈忆源正坐在书案旁写着什么东西。 “事情办妥了?” 陆瑾谰自顾走了进去,这书房里焚的香倒是让人感到凝神静气。 “嗯” 陈忆源写完最后一个字将信纸折好放进了信封里。 陆瑾谰扫了眼地上的火盆,有些灰烬还轻飘飘的漂浮在碳上方。 一看便是才烧了信件,她倒是谨慎。 “她同意了?” 陆瑾谰找了把木椅坐下,不露声色的观察着书房里的布局和陈设。 “姐姐答不答应无所谓,因为即将与你成亲的陈国公主,会是我” “真的?!” 陆瑾谰激动的站起了身,脸上的惊喜根本掩饰不住。仿若如履薄冰的人突然发现了条阳光大道般畅快,陆瑾谰心中的沉闷顿时烟消云散。 发觉自己失态了,他假意咳嗽两声,恢复镇定自若的模样,但不断揉捏的手上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窃喜。 陈忆源慢悠悠地往信件外滴着封蜡,而后盖上了印章。 “我已经传信回陈国,长公主失足坠崖身亡,如今和亲在即,唯有我能担此大任,但我需要一道父皇封我为嫡公主的旨意” 陆瑾谰凝眉,本还欣喜的内心慢慢回过味来,什么叫长公主坠崖身亡? “你什么意思?陈忆典她怎么了?” “姐姐她失足掉下了清风崖,不过我也不必瞒你,毕竟她是我亲手推下去的” “!!!你疯了!!!你杀了她!!?陈忆源,你是不是疯了?她是陈国长公主,是你姐姐,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陆瑾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陈忆源不会拿这种事撒谎骗他。 陈忆源见他如此激愤,竟像是火盆里的爆碳突然发怒。 “她不适合做和亲公主了,就是这么简单” “那你也没必要杀了她吧?!她能碍着咱们多大的事?怎么着都好,为什么偏偏要杀人灭口?!” 陆瑾谰不断在书案前徘徊,他不敢相信陈忆典就这样死了,被陈忆源杀死的,这样的消息对他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陈忆源捏紧了木椅上的扶手,如玉的指尖寸寸泛白。 “就你这样心浮气躁目光短浅的人也想做那九五至尊?优柔寡断要如何成事!?” 看着陈忆源鄙弃的眼神,陆瑾谰烦躁的将手指插入发间。他自然知道帝王之术在至黑至毒,可杀了陈国长公主这么大的事,江国该如何给陈国交代,万一被人发现端倪。 “你就如此确定这件事不会百密一疏?这事若是让旁人知道你也必死无疑,到时候便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陆瑾谰坐回椅子上,他早就知道自己控制不了陈忆源,但没想到她能擅自做主到如此地步。 “放心吧,今日清风寺香客颇多,看见姐姐失足坠崖的人不在少数。即便真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没有证据他又能如何?江国和梁国开战在即,你觉得你父皇会在意是哪个公主与江国和亲吗?至于陈国那边,我自会解决” 陈忆源起身走到小香炉旁往里面添加香料,淡漠的睨了眼低垂着脑袋的陆瑾谰,真是沉不住气。 第191章 身份 小戚山间的木屋里,伊述给陈忆典清理了伤口,忙活了大半天她才终于有了平稳的脉搏。 院子里好几个小药炉正冒着沸水,几缕交错的烟气绞在一起使得空气都变得苦涩起来。 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伊述给她捏了捏被子。 她倒是鲜少有这般安静的时刻,从前活蹦乱跳的跟个山兔子似的。 伊述再次给她把了脉,确定无生命之虞后才走到了铜镜前。 沉默片刻后,他取下了脸上的银制面具,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难得有了丝欣慰的笑着。 总算,他能够救治自己想要留住的人,也不枉曾经师父的辛苦教导。 陈忆典是他第二个想从阎王殿抢回来的人,还好这次成功了。 只可惜母亲去世时他的医术还不佳,虽然师父说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可若自己再努力一些,或许也能寻得救治她的办法。 “瑾延,你记住,夺权之路荆棘满途,倘若你身陷四面楚歌境地,伊述这个身份便是你最好的脱身之法” 陆瑾延看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尽管与平时并无不同,可每次扮成伊述的时候,自己眼中的戾气似乎真的少了几分。 八岁那年,母亲曾经的贴身暗卫偷偷带着他来到了小戚山。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可他并不害怕,他知道此人,从前母亲带他去过渠州,便是此人接待的他们。 “霜姨” 伊霜蹲下身子亲和的摸了摸陆瑾延的眉眼。 “瑾延,今后不要叫我霜姨了,要叫我师父” “师父” 伊霜见曾经最是朝气蓬勃的陆瑾延变得如今这般沉默寡言,心中也是对陆赋愤恨不已。 可小姐告诉过她,不要冒险给秦家报仇,以她的本事,或许连陆赋近身都接触不到。那是小姐给自己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不准以身犯险。 但她的命是小姐给的,如今小姐有难,她必不能冷眼旁观。 所以她要将自己毕生的医术教给小姐的孩子,这样他也能多一分自救的能力。 伊霜本是墨莲堂的杀手,当年抱着自己出生不久的儿子被一路被追杀至皇城。那时秦姝仪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救下了伊霜母子,给了她们安全的住所疗伤休养。 伊霜因其他原因不愿再回墨莲堂,便以暗卫的身份保护秦姝仪左右。直到她嫁给陆赋成为王妃后,伊霜便听从秦姝仪的相劝带着儿子伊述离开了皇城定居到观枫县。 只是她没想到多年后秦家竟然会受如此大难,待她赶回来时秦姝仪已经被幽禁在冷宫。 教陆瑾延医术这件事,除了秦姝仪不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给他留下一个全新的身份。 秦姝仪去世一年后,陆瑾延也已经十六岁了,伊霜再也没有新的东西可以传授给他。 她给他亲手打造了一副银制面具,告诉他将来在退无可退之时,便以伊述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陆瑾延在皇城无立身之地时,伊述必然能在渠州得一好的归宿。 之后伊霜离开了皇城,陆瑾延也不知他去向了何处。 看着桌台上的面具,陆瑾延紧皱起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每次做伊述的时候,他才能松懈一些,可以依着自己的内心去做事。 回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陈忆典,陆瑾延庆幸她还活着。若是这个徒弟也没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寻找到下一个能和伊述相关的人。 回想起陈忆典最初来找自己拜师时说的话。她说自己虽是一国公主,可也知道,真正危难之时,她的的身后空无一人。 当初秦家出事后,母亲被幽禁在昭和殿,如此巨大的变故之下,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惧,即便他是江国的皇子,可也有无人依靠的时候。 若是她能活的自在些,何尝不是略微弥补了自己的过往。 今天一大早暗卫来通报告诉陆瑾延陈忆典去了清风寺他便察觉此事有异。 让人去调查后果然得知陈忆源也去了此地,联想到陈忆典要假借假死药逃离皇城的事,他便猜到了她今日在清风寺怕是凶多吉少。 而以陈忆源如此谨慎的性子,她定不会留下痕迹任人调查。所以最好毁尸灭迹的方法,就是断崖下的水潭,水流湍急而过,死不见尸也无可厚非了。 对于陈忆源的作为,陆瑾延只觉得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看来她来江国的目的也不单纯。只可惜,她选择了陆瑾谰那个庸才,否则必然是把不错的宝刀。 院子里的浓浓的药汁味随着热气弥漫进屋子里,陆瑾延起身又给药炉添了些水。 夜幕降临,方鸿江徘徊在陈忆典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平时这个点她早该回来了,今日怎么还没看到人影。 方鸿江着急的不断张望,今天莫名慌乱了一整的心也是揪成一团。 “要不咱们报官吧?” 祝怀熙走了过来,陈忆典现在还没踪影他也放心不下。 “我看是你们想太多了,她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说不准待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傅予安拿着油灯蹲在一旁,不耐烦的用枝条刨了刨灯油让火燃得更旺一些。 方鸿江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的祝怀熙欣喜的喊道人回来了。 方鸿江抢过油灯向前走去,却见得前方人影有些奇怪,点点什么时候变这么高了? 待人走近了,三人看见来人是陆瑾谰后同时翻了个白眼, “你们在等陈忆典?” 陆瑾谰手里捏着一份已经皱得不行的官府告示文书,说话也是蔫蔫的没有精气神。 方鸿江见他一副被霜打了模样,心中疑虑更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她在哪儿?” 陆瑾谰听到此话更加捏紧了手中的宣纸,他不敢去看方鸿江的眼睛,只要一想到陈忆典死不见尸身体便泄了力般心虚的紧。 “她已经不在了……” 方鸿江一怔,不在了?难道点点已经离开皇城了?怎么会如此匆忙?好多东西自己还未交给她呢。 傅予安突然冒了出来,睁大眼睛看着陆瑾谰。 “她死啦?” “啊!” 方鸿江自身后用力给傅予安一拳头,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陆瑾谰却心慌得不行,迟疑几息后才递出了手中的告示。 “她的确死了,今日有人看见一名女子在清风寺失足跌落悬崖,报官后官府发布了通告。衙门去调查后发现正是陈忆典,只是崖底是湍急的水潭,她的尸首怕是寻不回来了……” 陆瑾谰低垂着头,内心也是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己为了太子之位非要同陈忆典和亲,她或许也不会因此遭难。 第192章 气急攻心 “你胡说什么呢?” 方鸿江接过那道文书,看着文书里的内容,以及上面绘画的陈忆典成日里戴着的桃花木簪。他只觉得身子瞬间变得冰凉,血液都僵住不再流动。 “表哥,你没开玩笑吧?” 傅予安皱眉,不可思议的看向陆瑾谰,陈忆典怎么可能会死呢?昨晚他们还在院子里吵了一架呢,她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 “是真的,她的簪子还落在了断崖上,官府的人说近日秋雨多,断崖处石头松垮又长了青苔,所以她才会不慎坠崖” 陆瑾谰知道清风崖有多高,从那里掉下去是不可能有活路的,断崖耸峙,尸骨更是难寻。 祝怀熙因惊吓跌坐在地,脸色煞白一片,舌头僵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陈忆典会出这种意外,她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陆瑾谰眉眼间也皆是愁绪,没听到方鸿江的动静他才疑惑的抬起了头。 方鸿江只感觉周围瞬间昏暗一片,上空的乌云仿佛即刻压下了下来让他喘不过气,耳边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冷风声,他看着手里不断抖动的告示,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快送他去医馆” 几人被他的样子吓到,见他虽睁着双眼可却完全瞳孔涣散,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陆瑾谰和傅予安扶着他,祝怀熙抹掉眼泪跑去叫马车。 油灯已经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灯芯上的火苗也早已熄灭只冒着些许微弱的黑烟。 夜深人静时,本该宁静的小院却是哭声一片。 “我不信,她怎么会死了呢,呜呜呜呜,她昨天还跟我和萱萱聊天呢呜呜呜呜” 秦潇潇止不住的流泪,一旁的李明萱也不断抽噎哭泣。 大夫说方鸿江是气急攻心所致,需要好生休养,祝怀熙便留下照看他。 陆瑾谰与傅予安一回到小院便被秦潇潇着急的拉着去找陈忆典,他们只能告诉她们陈忆典意外坠崖之事。 贺宜嘉早已哭红了眼睛,若是她今早拦着陈忆典不让她出门就好了。 “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清风寺呢?又为何会跑到寺庙后院去” 贺宜嘉忍住抽泣,她不信陈忆典会死于意外。 陈忆典连后山都去过多次也不见得她受伤,偏偏去了清风寺就出了变故,倘若不是意外,那定是遭了他人的坑害。 此话让陆瑾谰警惕的看了贺宜嘉一眼,难不成是陈忆典和她说了什么? 应该不会,陈忆典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她要逃离皇城的意图,所以和陈忆源的来往她定然不会告知他人。 陆瑾谰思索后暗自松了口气,接着哀叹起来。 “听说今日清风寺的住持设坛讲经,还要挑选几位有缘人为其诵经祈福、消灾解难,因此今日清风寺的香客也格外多。想来陈忆典也是为着这个去的,而清风寺后院能很好的观赏峰峦雄伟之景,平常也有香客就地饮酒作诗,但没曾想今日却出了意外”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有理,陈忆典平时就跳脱,会跑到悬崖边去这种事对她而言也不足为奇。 沈玉竹看了眼众人,他并非一味沉浸在陈忆典离世的哀伤里,而是在想和亲之事。 如今陈忆典人都没了,和亲之事怕也难成,这对他们的计划可是有利无害的。 “那此事要如何告诉陛下?” 沈玉竹看向陆瑾谰,这事可不仅涉及陈忆典个人的生死,更关乎两国政事。 “我明日会去告诉父皇,届时再与朝臣商议如何给陈国一个交代” 陆瑾谰此刻也不愿多说,说得越多以沈玉竹多疑的性子怕是容易发现异常。 “那陈忆典的……的尸身要怎么办,呜呜呜呜,总得让她入土为安才行” 秦潇潇只觉得陈忆典太可怜了,在异国他乡身死,连尸身都找不回来。 “官府已经派人去搜寻了,若是能寻回自然好,若是找不到,便只能以峡谷为棺为她超度了” 陆瑾谰知道这事如大海捞针,可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陈忆典能够魂归故里。 发生这样的悲剧,今夜比以往都更加沉重,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彻夜难眠。 夜半子时,陈忆典在被陆瑾延喂过两次汤药后终于慢慢转醒。 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看着上方整齐的梁木,现在正是夜深露重,她好像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橘子清香。 自己不是坠崖死了吗?难道又重生到其他地方了? “你醒啦?刚好该喝药了” 陆瑾延端着温着的汤药走了过来,他已经戴上了面具,又恢复了伊述的模样。 “师父?” 陈忆典惊得想坐起来,可奈何身子实在没力气,也就脑袋能转动两下。 “好好躺着,你伤的不轻,这两天先消停会儿” 伊述生怕她把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给耗没了,赶紧让她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陈忆典眼珠子跟着伊述的身影晃来晃去,所以她这是没死? 看着床头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以及嘴里这苦涩的味道。 是师父救了自己!果然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又救了自己小命一次。 “师父,您怎么知道我会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居然还能活,师父您果然是神医” 陈忆典被伊述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如今还不能自己喝药,只能伊述一勺一勺喂给她。 “行了,别一刚醒就贫嘴。你也是命大,掉下来的时候压断了崖壁上的树枝,坠落速度慢了才不至于让你当场毙命。我正巧在谷底寻草药,听到声音才发现是你这丫头” 伊述轻轻吹了吹勺中的汤药才递到她嘴边。 陈忆典喝了药脸直接皱成一团,简直是比她命还苦。 “不过你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记得上面是清风寺,你不会是去了哪里吧?” 伊述只装作不知情的询问她,言语间既有疑惑又有长者的责备。 陈忆典又喝了口药,想到白天发的事,她望着上方的房梁,把近日的事和阿源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师父。 “事情就是这样,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她难道不怕此事败露她也难逃一死?” 眼泪珠子不断滑落,可又不想在师父面前丢人,她不断咕蛹着用被子擦拭眼泪。 伊述找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不过动作实在不算温柔,陈忆典感觉又找到了小时候被奶奶用毛巾胡乱搓脸的感觉。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杀不杀你于她而言不过是利益的权衡而已,你若还有用处,那她绝对是能保你完全的好妹妹” 伊述找来参片给她含着,眸底闪过几瞬不易察觉的暗光。想来陈忆源在做此打算前已经布局了万全之策,怕是陈国朝廷内政她也早就插手了,看来他还真是小瞧这个三公主了。 第193章 大海捞针 乌云渐渐散去,祝怀熙用手撑着脑袋在医馆病榻旁迷迷糊糊的睡着。 方鸿江困在梦境里不断挣扎,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他猛地惊醒。 急促的呼吸声也吵醒了一旁的祝怀熙,他赶紧给方鸿江倒了杯温水。 “点点呢?她回来了没?” 这话让祝怀熙沉默了,有些担忧的看着方鸿江,他起身要去叫大夫。 方鸿江拉住了祝怀熙的手,他急切的想证实昨晚只是一个噩梦。 “五殿下说陈忆典她已经,已经坠崖身亡了” 祝怀熙抹了抹已经肿了一圈的眼睛,说话也是提不起气来。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马上可以逃离皇城了,她该去观枫开点心铺子的为什么会坠崖……” 祝怀熙给他顺着气,怕他待会儿又晕厥过去。 “你别激动了,大夫说你得好好休养些日子” “得休养多久?” 陈忆典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只稍微抬起手都觉得全身骨头跟散架了似的。 “至少一个月,你才能活动自如,想要全面恢复,怕是得需小半年才行” 伊述在一旁给她架了个小火炉,她在潭水里受了寒,得去去寒气才不至于落下病根。 陈忆典头疼万分,整天都躺在床上这也太痛苦了。 “如今你坠崖身亡的消息应该已经传进了皇宫里,倘若陈忆源已经谋划好了下一步,你还活着的事断然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必定斩草除根” 伊述在火堆里丢了些草药根茎,看着不断燃起的火焰,他眉宇间卷起些愁容。 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去边地了,以陈忆典的本事怕是保护不了自己,只能让她先在山里好好养伤,待他回来再安排人送她去观枫。 …… 御书房里陆赋头疼的将奏折摔到了地上。 “发生了这样的事,朕要如何给陈国交代!” 让他愤怒至此的当然不是怎么给陈国皇帝交代长公主的死,而是她的身死破坏和亲之事,如今江国与梁国两军僵持,他还准备借助陈国一举拿下梁国呢。 下面的朝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陆瑾谰见无人说话,便走上前躬身行礼。 “父皇,陈国三公主得知此事后已经休书回陈国,儿臣瞧着这三公主与陈国女官都没有即刻离开之意,想来和亲之事怕也有转机” “哦?难不成这三公主有意和亲?” “这个儿臣也不知,只是听陈国女官说和亲之事事关朝政,她们需得了陈国皇帝的旨意再返程” 陆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疤,看来这陈国和亲的意愿也不比自己差。 “只是这三公主朕听闻她生母卑微,这……” “父皇,若是陈国皇帝能下旨封三公主为嫡出公主,倒也不会断了两国交合之意” 陆瑾谰神色凝重,没有丝毫偏私的语气,完全是为江国思虑模样。 身后的朝臣低声议论后也跟着附和起来,这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 陆赋迟疑的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她毕竟并非皇后所生,嫁与你做王妃怕是委屈了你” “父皇,儿臣认为,一切以朝政为重” “好,既是如此,朕便亲自写封密旨给陈国皇帝” 陆瑾谰低眉颔首,而后立身退到一旁,嘴角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清风崖谷底,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行至在林木间。 “你还是先休息吧,我继续找,你这样身子吃不消的” 祝怀熙担忧的看着摇摇晃晃向前走的方鸿江,这峡谷里都是枯木碎石,他要是再晕倒自己可怎么带他回去。 在得知陈忆典真的坠下后,方鸿江便不顾大夫的劝阻一路赶来到清风崖下的峡谷,没找到陈忆典的尸身他便不信她真的不在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一路走着方鸿江嘴里便只念叨着这三个字,即便心脏又开始抽痛,即便每走一步都开始跌跌撞撞,他也在继续沿着峡谷寻找,直到将他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为止。 祝怀熙看着他颠簸不断的身影也揪心不已。 抬头向上看去,崖壁上只有一片白茫茫的云雾,祝怀熙合手虔诚祈祷。 “若是神佛有灵,求您一定给陈忆典一丝生机” 一路上他们也看到了不少官府的衙役,询问后都没得到什么结果。 可他们说其他地方都寻遍了,只有水潭无法查找,这水是活水,若是当真掉进水潭里,要么沉入潭底,要么顺着水流早已不知去向。 听着衙役的回复祝怀熙心底又沉重了一分,前方传来的吃痛闷哼声才拉回他思绪。 见方鸿江不知何时摔倒在地,祝怀熙赶紧上前去扶起他。 看着他手掌和膝盖上的血迹,祝怀熙拦着他不许他再往前走。 “你的手都擦伤了,膝盖也摔伤了,还是先回医馆吧,你这样寻找和大海捞针有何不同?” 方鸿江推开了祝怀熙的手,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即便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找到她” 看着他倔犟前行的背影,祝怀熙只能紧跟着他怕他又摔倒。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陈忆典用仅能动的那只手使劲儿摇着铃铛,嘴上也没闲下来一直嚷着。 “又怎么了?” 伊述拿着扇火炉扇子走了进来,这徒弟也太难伺候了,一个时辰能叫唤他八百次。 陈忆典偏过脑袋,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就是看看你走没走” “……” 伊述走到床边轻轻弹了她脑门儿一下。 “今日我就在这儿,不过往后几日我白天要出去办事,夜里才能过来看你。你放心,我会安排两个女护卫在此照看你,有什么需求尽可与她们说” 陈忆典嘟着嘴点点头,显然她还是希望师父能一直在这里,毕竟劫后余生她心中还是恐慌的。 “师父,您能不能去帮我给方鸿江通个信,告诉他我没死,不然我怕他会难过” 陈忆典忧心忡忡,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坠崖了,方哥肯定会很伤心的。 伊述见她顿时多愁善感起来,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你这个时候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在陈忆源达到目的前被她发现你没死你觉得会怎么样?方鸿江伤心难过才是正常的,若是他毫无波澜,旁人自会发现端倪,到时候你可就危险了” 伊述往地上的火盆里又添了些木材和草药。他还有其他事要做,无暇全身心保护她,只能确保她先脱离险境。 至于方鸿江那边,他日后自有打算。 第194章 心病 由于发生陈忆典的意外,加之两个月的惩罚期限也到了,陆赋下令小院里的人都回各自府邸去,并不许他们议论陈国长公主之事。 入了夜,祝怀熙才扶着方鸿江回到方府。 “陛下下旨让你们回家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方越山一大早就得了宫里太监的传报,这惩罚结束本是好事,为此专门备了一桌好菜等着他回来,结果一家子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人影。 方鸿江低着头也不说话,只默默站在门口跟没了魂似的。 祝怀熙夹在这严肃的氛围里,撑着胆子上前挪了挪。 “方叔,今日我和方鸿江去山里打柴了,没听到旨意。他不小心摔到了腿,这才回来晚了” 不擅长撒谎的祝怀熙说话有些支支吾吾,他总不能说方鸿江去找陈忆典的尸身找了一整天,还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方越山见到祝怀熙后脸色倒是和蔼了不少,拉着他进府一同用膳,祝怀熙更局促了,找了个借口便一溜烟跑了。 这时方越山才注意到方鸿江还是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站在门口。 “被鬼上身了你?还不赶紧进去” 方越山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只拽着他进了府又让人去请大夫。 半个时辰后,大夫从方鸿江屋子里出来,还没打开门就看见三个趴在门外偷听的人影。 大夫:“……” 待大夫关上房门后三人把他推推搡搡拉到了一旁。 “怎么样大夫,我儿子他没事儿吧?我瞧着他不对劲呀” 方越山忧心的看了眼方鸿江的房间,这孩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该不会真是鬼上身了吧?” 大夫还未说话辛瑚珊就拉着大夫晃了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能盼他点儿好?” “哎这话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人老了记性这么差?” “我那是乱说的,还有,我不过大你十岁,你怎么天天说我老?” 一直被抢话的大夫:“……” “爹娘,你们还要不要听大哥的情况了” 方鸿溪插着腰跺了跺脚,每次爹娘说不过三句话就会吵起来,在外人面前也不嫌丢人。 被小儿子一提醒,两人才顿时噤了声,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大夫冷眼瞧着他们,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才幽幽开口。 “大公子的外伤倒是不要紧”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我瞧着他怕是有心病” “心病?” “他心脉瘀阻,脉弦而长,是气机郁滞、情志不畅的脉象。加之胸闷心痛,气郁之重,长久下来怕是会忧思成疾,那便不好了” “这这这,这以前也不曾有过呀?” 大夫的话让方越山提心吊胆起来,这孩子平时都康健得很,怎么突然有了心病? “方大人勿过于担心,大公子这也是因情绪过激所致,老夫且先拟个药方,喝上几幅药再滋补一二,想来也不会有大碍” “麻烦大夫了,大夫尽管拟药方,什么药我方家都用得起” 方越山提着的心才稍微松缓了些,命人赶紧跟了大夫去取药。 夜空里几声鸦雀长鸣,吹过一阵秋风,吹散了挡住月亮的乌云。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身影悄悄的翻过有些破损的围墙。 “你这个xx,每天偷偷出去还得我给你把风” 李肆煊蹲在墙角搓着手,刚才进过好几队士兵吓得他差点贴在墙上。 陆迟惊拍了拍身上的灰,从怀里拿出钱袋子扔给他一串铜板。 “行了,又不是没给你银子” 李肆煊抛了抛铜板心里才舒服了些,打量了周围一圈两人悄声回住所去。 “如今姜秋禾在骑射营里任职,大小也那也是个官。咱们吃喝都改善了不少,你怎么还天天夜里偷跑出去挣钱?” 李肆煊瞄了眼陆迟惊的手,平时在采石场不见他多花一分力气,这才出去几趟手心里就满是茧子,昨夜里见他肩背上还有不少显眼的勒痕。 “谁还嫌钱多?我们两个大男人总不得靠她一个人养活吧?” “哟,你还有这觉悟呢?” 两人正走着,发现前方有个人影闪过,顿时警惕起来。 “谁在哪里?” 若是军营里的人何须如此躲躲藏藏的?两人对视一眼,该不会是哪里混进来的奸细吧? “我们已经看见你了,赶紧出来,不然让你尝尝转头的滋味” 李肆煊往那干草堆里看去,只见那身影躲得实在没技术,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别,别打我,我出来” 女人的声音?两人诧异的换了个眼神,李肆煊丢掉了手里的砖头。 那女子瑟缩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什么小瓷罐。她目光时不时看向陆迟惊,却也不敢走上前去。 “陆公子,我知道你这几天夜里都去码头卸货挣钱,身上定然是有伤的,我这儿有祛瘀止疼的膏药……还有这些银子也一并给你” 见她递过来的膏药和银子,陆迟惊并没有去接。 “你跟踪我?” 陆迟惊眸中透着寒光,话语间透着凉意,手掌不知觉已紧握成拳。 齐思思见他防备又憎恶的神色,赶紧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出去给我大哥买药的时候碰巧看见你了” “你大哥是谁?” “齐鹤” “……” 陆迟惊和李肆煊都不说话了,虽说那齐鹤是罪有应得,可在这小姑娘面前莫名有些心虚。 “陆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叫齐思思,当年齐家被判流放,在从押送至城门口时,我被官兵鞭打泄愤,是你救了我” 齐思思眼中满含柔情与感激,那天去街头买药,她看见了陆迟惊去码头卸货,本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他。 想来他定然是缺银子,难为他这般的天之骄子竟然去受那苦楚,齐思思心里更酸涩了。 当年若不是他施恩拦下了那官差,自己怕是得受不少的罪,因着他的施救,流放路上都没有官差找自己麻烦。 如今齐家平反了,手上也有了些银子,她自然得还上恩情才行。 陆迟惊则是一头雾水,他还做过这事儿?这都几年前的事情他哪里还记得,她说有就有吧。 李肆煊贱贱的挑了挑眉,凑到陆迟惊耳边。 “陆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陆迟惊被他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把他推远了些。 “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会要的,多谢你的好意,以后别和我说话” 陆迟惊赶紧撇清关系,谁知道她知晓齐鹤是着了自己的手会不会偷偷给他下毒。 齐思思愕然的看着陆迟惊,她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有些无措的紧抿着唇,手中的东西被捏得发颤。 第195章 木兰簪 “没想到小王爷还有这热心肠呢?” 回去的路上,李肆煊边调侃边上下打量陆迟惊,这人在外一如既往是个装货,伪君子。 陆迟惊早就习惯了李肆煊的冷嘲热讽,若不是如今流放在外,自己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小心哪天掌勺那姑娘给你碗里下点药,把你吃干抹净了才好” 陆迟惊得意的攻击回去,在一次次发现自己是清汤而李肆煊是稠粥后,他越发证实了那个掌勺的姑娘定是瞧中了这小子。 李肆煊乐呵的笑出声,咧着嘴背着手转到陆迟惊身前倒退着往后走。 “还能有这好事儿呢,那我可是撞大运了,说不准跟着她今后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活?” “……” 真不要脸,陆迟惊自知嘴上功夫说不过他,还是哪天去买些药把他毒哑方便。 待回到住所的小院,远远的两人就听到一阵训斥声。 “都给我站好了!明浣衣的时候每件衣服拿棒槌敲五十次才行,领口袖口要搓二十次,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了!” 一阵孩子的声音齐齐回荡在院子里。 “很好,这是你们今天的报酬” 陆铃华从油纸包里给几个八九岁的小孩分糖块,孩子们拿着大大的糖块开心的跑出院子回家去。 “她又在训练这些童子军了” 李肆煊看着几个蹦蹦跳跳跑远的孩子,真是佩服陆铃华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她买了不少饴糖回来,以饴糖为报酬让附近军户家的孩子帮她分担浣衣的活儿,这些孩子竟然还挺乐意。 “她现在脑子不正常,说不准哪句话就让她发疯了,你还是别去招惹她” 陆迟惊看了眼进屋去的陆铃华,只要她不胡乱生事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陆铃华进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像这种洗衣做饭的粗活她才不要去做,自己可是公主,金尊玉贵的人。 “只可惜现在被困在这里吃粗茶淡饭,待回了皇城,一定要让父皇给我指一门好亲事才行,看他们还还敢看低我!” 陆铃华眸光沉了沉,母妃的遗愿便是自己能觅得良人安度一生,她一定会做到的,绝不会让任何人看低自己,看低越家。 院落外吹过几股夜风,姜秋禾才从训练营里回来。 一路经过军户的住所,偶有夫妇吵嘴的声音,或是孩童哭闹的动静,倒也不乏烟火气息。 走进院子正准备去烧水洗漱,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顺着声音朝陆迟惊二人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声音已变得格外清晰。 “啧,你轻点儿” “还不够轻呢?真是弱不禁风,我这还没用力呢” “你闭嘴!我承受能力好得很。” “这么矫情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姜秋禾瞳孔异震,有些想推开房门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可又拉不下颜面,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不敢再多听,她放轻脚步赶紧往厨房里躲了去。 屋子里,陆迟惊赤裸着上身,任由李肆煊给他背部擦药。 他都怀疑这人在趁机报复他,擦个药下手这么狠。 “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去码头卸货,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李肆煊看着他两肩简直是血肉模糊,一看便是麻绳摩擦导致的。 “这个是日结的活儿,钱来得快” 陆迟惊拿过枕头边的小木盒,里面是他这几天赚的碎银子,虽然不多,但应该也够买下它了。 看着这小半盒碎银子,陆迟惊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眼神也是呆呆的,连背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夜深后,姜秋禾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刚才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 “你干嘛?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一旁的陆铃华瞪了姜秋禾一眼,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你说,两个男人也能相爱吗?” 姜秋禾神色呆滞的望着上方的幔帐,连语出惊人也是无波无澜的模样。 陆铃华转身看了她一眼,却不是疑惑而是诧异。 “你也发现了?我早就觉得他俩不对劲了。回去我就要告诉周安王,看他不打断陆迟惊的腿” “你怎么发现的?” “他们……他们最近干完活总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直到入夜后才悄悄回来,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发现” 姜秋禾脑子更混乱了,这种事情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突然发生在身边着实让她受惊不小。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前未婚夫…… 这样的事姜秋禾还没来得及消化完,第二日便被陆迟惊搞得脑子更晕乎了。 次日姜秋禾早早的就去了骑射营,直到傍晚才回到住所。 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她看见陆迟惊正坐在院门口,像是在等人。 走近了,他笑着跟了过来。 “这个给你” 姜秋禾垂眸看着,视线并未在那精致的条形木盒上,而是凝视着他手上的淤青和划痕。 不只是手,他的脸上也带着不少的伤,嘴角瘾瘾能看见清洗过的血迹,有些伤痕甚至从脖颈蔓延到衣襟里。 他这是遭人袭击了?可这军营里好端端的谁会下这样的黑手? 见她没有接的意思,陆迟惊怕她不要,赶紧打开了木盒。 里面是一支白玉木兰簪,成色虽算不上多好,可胜在精致,木兰栩栩如生,仿若才在雨露下盛开。 “祝你生辰快乐” 陆迟惊打量着她的神色,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姜秋禾怔了怔,原来今日是自己生辰,看着盒子里的木兰簪,她也明白了陆迟惊的意图。 “当初那根簪子断了,我说过要送你一支新的,虽然有些迟了……” 陆迟惊看着这根完好的簪子,虽然与之前那支不能比,可也算是兑现承诺了。 幼时陆迟惊带着姜秋禾去宫里面玩,害得她不小心摔断了她心爱的木兰簪,怕她哭闹便答应会送支一样的给她。 陆迟惊懊恼,也不知曾经自己是什么猪脑子,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一直未去做。 “多谢” 姜秋禾接过了盒子,陆迟惊眼里瞬间有了神采,另一只紧张握成拳的手才慢慢松开。 “你的伤?” “哦,我在采石场不小心摔的,那里石头多,我没注意脚下” 见他不愿说实话,姜秋禾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便要回房去。 “那个……” 陆迟惊欲言又止,姜秋禾回身看着他。 “这个簪子,是陆迟惊送给你的” 说完这句话陆迟惊便匆匆回了房,姜秋禾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低头又看了眼盒子里的木兰簪,还是没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96章 福气 陆迟惊回到房里,李肆煊白了他一眼。 “我都被你练得快成大夫了,改明儿我也去太医院挂个职务” 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和染了血的纱布。 下午陆迟惊拖着一身伤还来时他还以为这人遇到土匪了。 “我这伤明天也做不了工,你记得帮我请假” 陆迟惊缓缓躺到床头,动作稍微大一点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 “这事儿你真不告诉平南王?你可是小王爷,哪能这么遭人欺负” 李肆煊半是同情半是戏谑的口吻,将桌上的药罐子都收纳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咱们现在都是犯人,还是别多生事端了” 陆迟惊脑子还沉浸在姜秋禾收了他的礼物的喜悦里,其他的事情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李肆煊坐在桌旁单手撑着下巴审视着陆迟惊。 虽说好女怕缠郎,可这姜秋禾可不是什么好女,指不定他还得栽在她手里。 隔壁房里,姜秋禾看着窗外风吹过不断晃动的枝叶出神。 枝叶在烛光的晖映下生成放大数倍的暗影,随着烛火的明灭若隐若现。 陆迟惊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况且,他不是…… 难道他想借自己做挡箭牌? 姜秋禾捏紧了手中的茶杯,那自己就废了他! …… 翌日清晨,火头军拉着几辆牛车去城里购买新鲜肉菜,姜秋禾也会以护送的机会出去买些好肉好菜回去改善伙食。 这些肉菜都是火头军和附近农户订好的,因此不仅品质有保证价格也实惠。 姜秋禾看见他们一筐一筐把新鲜蔬菜抬上牛车,大家都忙活着,她悄声离开了草市。 走到正街上,人来人往瞬间比草市里的人多了不少。 各种吆喝叫卖声从耳旁掠过,很快她便看见了一个点心铺子。 一走上前,店铺老板娘就热情的招呼起来。 姜秋禾打量着铺子里的各色糖果点心,打开陆铃华写的纸条一一采买起来。 “昨天那小伙子可真惨,被打得半死不活,还得罪了王公子,也不知道这王公子会不会派人再去找他麻烦” “可不是吗?就为了根簪子,这年轻人真是不要命了,王公子也是他得罪得起的?” 一旁挑选点心的两个妇人闲聊起来,两人说话声情并茂的,手上和眼神动作不断变换。 簪子? 姜秋禾停下了手上动作。 “婶子,你们说谁得罪了王公子?这王公子又是何人?” 两个妇人见有人打听,一个默契的眼神交换,如说书般讲起昨天的热闹。 “这呀,还得从昨天下午说起……” 午后的阳光还算暖和,街道上不时有孩童追逐打闹,茶馆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话语一落紧接着便传来阵阵叫好声。 陆迟惊宝贝的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嘴角带着期待的微笑走了茶馆旁边的宝翠楼。 “高老板,我来买那根玉兰簪,您给我留着的吧?” 高老板见是他来了,喜笑颜开的让伙计给他上茶。 “当然留着的,你这每天都来问一遍,我那里还敢卖给别人,哈哈哈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福气” 高老板拍了拍陆迟惊的肩膀,欣赏他是一回事,最主要还是他愿意高价买这支木兰簪。 这木兰簪因为太过素净一直都没卖出去,可却入了这年轻人的眼。为此他还愿意每天给一吊钱就为了把簪子给他留着,高老板哪能不高兴。 陆迟惊将钱袋子里的银子都给了高老板,这些都是他这些日子去码头卸货赚的,如今终于是凑齐了。 “是我有福气” 他有些羞怯的挠了挠脖子,每次来高老板都会打趣他一番,终于是能把簪子买走了。 高老板拿着早已经用木盒装好的簪子走了过来。 “你小子有眼光,这根簪子虽素,可这做工却是独具匠心,木兰又是高洁坚韧之物,唯有性情高雅之人能品鉴出其韵味” 高老板递给他时看见了他手上的茧子,一看便是才生不久的。没想到他竟然真是去码头卸货挣的钱,这可是个苦差事。他这身板虽修长可却不健硕,也不知是如何挣得这么多银子。 思及此,高老板更欣赏陆迟惊了,是个有心性的。 “哟高老板,什么东西这么高尚,也让本公子品鉴品鉴” 陆迟惊拿着木盒欣喜不过两秒,便听到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从门口出来。抬头看去,见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正盯着自己手中的木盒。 只听他这狂妄的语气和恶霸般的眼神,陆迟惊便知此人不是什么好人且定来头不小,默不作声将木盒放进怀中。 高老板见是个难缠的爷来了,赶紧给陆迟惊使了个眼色,而后上前热情招待王公子。 “原来王公子呀,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赶巧宝翠楼昨个儿才到了批新货,正好您先挑选——” 王公子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溜须拍马的高老板,转而伸手拦住了欲出门的陆迟惊。 “怀里的木盒拿出来,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是否当真别具慧眼” 王公子傲慢的打量着陆迟惊,可因自己身材没有对方高,不得不是仰着脖子,这让他更看不顺眼眼前的穷小子。 陆迟惊不耐的瞥了这个王公子一眼,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瞬来自上位者的轻蔑。 只这一个眼神交锋,王公子居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这更激起心底的愤怒和暴虐。 “没听到本公子说话吗?再不把盒子拿出来信不信本公子让人扒了你的皮?” 高老板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拉了拉陆迟惊的袖子让他别意气用事。 “小伙子可别和王公子较劲,就把簪子给王公子看看也无妨,王公子心善不会与你计较的” 高老板眉毛都要拧成花了陆迟惊也不为所动。 “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别人看?” 陆迟惊声音冷冽口吻坚决,这个姓王的显然是来抢东西的,这种地痞流氓他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王公子叉腰怒极反笑,只觉得这么个贱民也敢跟自己唱反调,还真是活久见了。 “大胆,你竟然忤逆我们公子,睁开狗眼看看,这可是王守备家的大公子王靶” 王靶身后的家丁怒喝陆迟惊,把狗仗人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王八?” 陆迟惊被这王公子的名字吸引到,还有人叫这名字呢,那今后他儿子岂不是叫王八蛋? 王靶听到他竟然敢直呼自己名讳,怒得向前挥手。 “来人,给我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紧接着五六个家丁便冲了进来,这些家丁个个都五大三粗的模样,陆迟惊这身板对比起来实在悬乎。 高老板讨好的朝王靶拱手。 “王公子可别动气,他一个山里下来的穷小子什么都不懂,您犯不着和他计较呀” 王靶根本不理会高老板,只一味盯着陆迟惊,一双三角眼里透露出阵阵阴狠。 “是吗?那今天本公子就教教他规矩,也好让他知道什么叫言听计从。给我打!” 第197章 蹒跚背影 几个壮如牛的家丁立马撸起袖子冲了上来。 陆迟惊开始还能抵挡几下,可这些家丁出招毫无章法,全凭一身蛮力。 为了护住怀中的木盒,陆迟惊很快便落了下风,生生挨了好几拳。 高老板瞧着陆迟惊已经被埋在了人堆里,这些个壮汉拳脚相加下来哪里还能有什么活头,他伸了伸脖子,朝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望去。 陆迟惊弓着身子任由他们拳打脚踢,实在没力气反抗,只能拼命护好怀里的东西。 明天便是她的生辰,簪子绝对不能受损。 不断新增的疼痛让他开始有些头晕脑胀,陆迟惊紧咬着牙,硬是没叫一声。 王靶见他被打成这样也不出声喊痛,刚消了的怒意又冒了出来。 “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陆迟惊透过人影死死盯着王靶,眼神如雪山深处的寒冰,似要将对方凌迟一般。 他是江国的周安小王爷,可她不喜欢这个小王爷…… 陆迟惊再次吐出一口血,全身的疼痛让他不断冒出冷汗,可他只把木盒更往胸口靠近了着,怕地上的尘土和污血弄脏了它。 “王公子王公子,听说您夫人带着好些家仆去了东郊桃林别院,夫人看着怒气冲冲的样子,公子您快去瞧瞧” 一个小乞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喘着气望向王靶。 “什么!” 王靶眼珠子都瞪圆了,东郊别院那可是养着他心尖儿上的小美人,若是被家里那个妒妇知道了还得了。 不行,他得赶紧去护着小美人儿。一想到小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王靶心都要碎了。 “行了行了!别管他了,赶紧跟着我去东郊别院!” 王靶叫停了家丁,嫌弃的扫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陆迟惊才匆匆出了门。 待家丁们也走完了,高老板叫散了门外看热闹的百姓。 “小伙子,你这,这可怎么办” 高老板和伙计把陆迟惊扶了起来,他全身脏兮兮的,血染得满地都是,看着实在吓人。 “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多谢高老板相助” 陆迟惊自然知道那王靶的妻子不会这么巧跑去东郊别院,是高老板让小乞丐找借口支开了他。 “他常在我这里买珠翠首饰,我也就知道他养了好些个外室。小伙子你还是先去医馆看看吧,等会儿他发现上当了又回来找你就不好了” 高老板查看一番陆迟惊的伤势,揪心的啧啧嘴,这个王靶当真是横行霸道的很,竟然把人打成了这样。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块碎银子塞到陆迟惊手里。 “今日到底是因为我说那话才引得了王靶的注意,你拿着这钱去医馆买些伤药,这段时间都不要到城里来了,免得又遇上他” 高老板是于心不忍的,他打心底欣赏这小伙子,若非得罪的是王靶,他定是要留了他好生栽培。 “多谢高老板” 陆迟惊收下了银子,他现在的确没多的银钱治伤,只等今后赚了银子再数倍奉还。 见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宝翠楼,高老板长叹一口气,真是倒霉孩子,怎么偏偏遇上了王靶这个恶棍。 宝翠楼对面的杂货铺子旁,地上堆了一堆瓜子壳。 “你说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傻?为了根簪子挨了顿毒打” 一个身型偏胖的妇人坐在石阶上嗑着瓜子,眼神还追着那快消失在街头的蹒跚背影。 旁边并排坐着的瘦小妇人咂咂嘴,刚才她们目睹了全过程,那小伙子愣是没吭一声,年轻就是有血性。 “谁说不是呢,他也真是可怜,巧不巧的遇到王公子了,这王公子咱们平头百姓哪敢招惹?” “这么说起来,这个王靶在南域横行已久了” 姜秋禾捏着手中包裹点心的油纸,垂眸看着桌上的各色糖果,漆密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波澜。 陆迟惊竟然会被一个街头恶棍欺辱?在她记忆里,陆迟惊一向都是副目无下尘高不可攀的模样,也就在大哥手里吃过几次亏。 以他的性子,怎会忍受这般屈辱,即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为何不报出小王爷的身份? “王公子的爹可是守备大人,他自幼便是欺男霸女的主,每每闹到官府他都能轻易脱身,根本没谁治得了他” 胖妇人手背拍着手心,显然也是不满王靶这样的霸道行径,可也只能躲在屋子里偷偷吐诉几句罢了。 “是吗?” 姜秋禾眉梢微颦,侧头看向两个妇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两人蓦的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狗仗人势我听过,这王八也能仗势倒是新鲜” 她拿起打包好的糖果,眼神里流窜出致命的杀意,整间铺子如凛冬降临般冷冽。 她还不信,区区一个五品守备能翻了天了。 直到姜秋禾走出了铺子,两个妇人才感觉空气再次流通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凉意,两人都不知所以的看向对方。 “她刚才是在骂王公子吗?” “……好像是” 离开点心铺子后,姜秋禾一路打听找到了王家府邸。 看着眼前修缮气派的府门和两侧早已越界至极的石狮子,姜秋禾凝眉。 只看这阔绰的府门便知里面更是奢华无比,大门外两重侍卫把守,难怪王靶敢肆无忌惮的作恶。 这南域还有不少比王守备官阶高的文武官员,且最上头还有平南王在,为何这姓王的却能嚣张至此? 平南王虽常在军中,可也不至于对王府的所作所为丝毫不知情,是他放任至此还是有其他隐情…… …… “陆公子,思思只是想报答恩情而已,你为何总是这般推脱?” 齐思思提着食盒怯怯的站在陆迟惊床前,有些心疼的看着靠坐在床上的陆迟惊。即便他连正眼都不给自己,但她知道是自己贸然进来打扰到他休息了。 她每天都会悄悄去采石场看他,可今日却听士兵说他摔伤了在住所休养。便亲自做了些好菜送过来给他。 陆迟惊很是厌烦的紧闭着双眼,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自己屋子里来,让她出去她也不听。 吓得他本来舒舒服服的躺着现在也只能坐起身子,若不是只穿了中衣他早就下床把她撵走了。 “我说了不需要你送吃食,还有,这是我的闺房……这是我的房间,你一个女子还是避嫌些好” 陆迟惊抱着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些,总觉得这个齐思思心思不简单,这饭里怕是下了毒,为了给她大哥报仇来的。 齐思思有些委屈的抿着唇,泛红的眼眶让人瞧着很是可怜。 她轻轻抽噎两下,低着头就是杵在那儿不肯走。 “思思不知道陆公子为何会来这里受苦,思思只是想回报公子当年的恩情,过些日子思思就要离开南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公子,思思——” “什么思思思思的,你声音再细些我还当真以为都这个时节了还有蛇乱窜呢” 听到门口李肆煊的声音,陆迟惊本因听着齐思思叨叨烦躁不已的眉头才松缓开来。 第198章 门当户对 齐思思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布衣可面容极好的男子环抱着手靠在门口,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齐思思紧张的眨眨眼,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这个男人她认得,那天晚上说要拿砖头砸她来着。 李肆煊随意扫视了齐思思一眼,又十分嫌弃的瞪了陆迟惊一眼才提了门外的食盒进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快饿死了” “我不吃饭啊?” 李肆煊恹恹的从打开食盒,里面就两个馒头一碗米粥。 “蹭了我的福,你才能喝上这么稠的粥” 李肆煊抬了个凳子过来让他可以靠在床上吃东西。 干了一上午的活还得给他送饭,早知道齐思思要来,自己就不回来了。 齐思思见陆迟惊就喝那平淡的米粥,不禁担心的捏紧了手中的食盒。他受这么重的伤,吃这些怎么能养好身子。 “陆公子既然用午膳了不妨也试试我带来的吧,这些都是我亲自做的,味道应该是不会太差” 齐思思带着柔和的笑意刚走上前两步就被转过身的李肆煊逼得步步后退。 齐思思从对方满是阴沉的眼中感到了让人浑身瑟缩般的畏惧。 这人变脸速度怎么这么快,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见他这般的盛气凌人又目中无人,齐思思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食盒。 “你怎么还不走?” 李肆煊觉得自己的耐性比起以前实在太好了,竟然还能容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齐思思想探头去看后面的陆迟惊,可视线被李肆煊挡了个彻底,让她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感。 “我,我只是想回报陆公子的恩情而已,他有恩于我,我——” “你难不成还真想以身相许?趁着现在还给你留点颜面,赶紧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 李肆煊可不惯着她,或者他从来不惯着谁的脾气,毕竟自己就是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 齐思思睁大眼睛愕然的看着他,身体在震惊中都变得十分僵硬。 “我知道,我配不上陆公子……”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齐思思胆怯更自卑的把头埋得更低。 “你当然配不上他。每天阴魂不散的跟着,你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吧?那你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吗?姜秋禾,那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才叫门当户对。 而你呢,一个太医家的庶女,想进府给他做妾尚且需要靠求神拜佛,何苦作践自己呢?你又不傻,寻户好人家做当家主母多好。天下好儿郎多的是,你就别惦记着他了,啊?” 李肆煊对她和善的挑了挑眉,嘴角也是和颜悦色的微笑,看着倒像是真心为她考虑一样。 齐思思没想到他说话这般不留情面,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却像是在审判犯人。 羞愧和屈辱让她涨红了脸,如此委屈让她忍不住落泪,可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只得抹着泪惊慌无措的跑了出去。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会怜香惜玉” 陆迟惊喝着粥,虽然李肆煊说的都是实话,可也太过于直白,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李肆煊瞥了他一眼,最烦他这道貌岸然的样子,自己不也是个衣冠禽兽,装什么装。 “哦,忘了你可是正人君子,既然这么舍不得我再把她叫回来?” 倒着茶水,李肆煊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待会儿走的时候他得把房门锁上才行。 “别胡说,我的心里可从来没有第二个人” 陆迟惊啃着粗面馒头,嚼得艰难咽得更是费力。 李肆煊端了杯茶水过来递给他,打量着他满是淤青的脸,忍不住嘲笑出声。 “你说这个王靶怎么敢在南域如此嚣张的?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若是祝怀熙在这儿,怎么也轮不着他呀” 祝怀熙毕竟是南域的世子爷,只这身份都是王靶拍马也赶不上的。 陆迟惊喝着茶水,他也觉得奇怪,这人当街作乱却无一人敢制止,听说他手里还有不少肮脏事,这背后究竟是谁,能让他如此有恃无恐? 一阵清风吹开虚掩着的窗户,有些刺眼的日光沿着地面慢慢攀入房内,使得整张床都陷入逆光之中。陆迟惊侧头闭上双眼,抬起手遮掩住这炫白刺目的光。 强光突然闯进昏暗的屋子,透过指间的缝隙,方鸿江看向门口模糊的人影。 一股熏人的酒气扑来,方鸿溪皱着鼻子扇了扇。 见桌上又是一堆东倒西歪的酒壶,地面也是一片狼藉,方鸿溪端着一盅热汤进来。 “大哥,这是娘给你炖的紫参野鸡汤,快趁热喝吧?” 方鸿溪小心的把汤放在他身前,大哥如今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闷酒,爹和娘实在没办法已经偷偷去请道长来施法避邪了。 方鸿江看着碗里淡黄色的鸡汤,汤色如珀看着的确是很诱人,可他却像是嗅不到味道,就像这些酒一样,没味道。 “大哥,你是不是被哪个姑娘伤了心呀?” 方鸿溪越看他这萎靡不振的样子越像话本里为情所困的小郎君。 方鸿江拿起酒壶又喝了口酒,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里,看着格外消沉。 “没关系的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别难过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方鸿溪见他没反应,小大人般的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方鸿江才晃悠抬起头看向他,暗红的眼睛似能滴血,眸色沉沉看不出一丝人气。 “滚” 方鸿溪吓得跑了出去,大哥肯定是被什么缠上了,他得告诉爹多找几个大师来。 比起方鸿江的意志消沉,小戚山里的陈忆典正心满意足地喝完一大碗鸡汤。 回味的咂了咂嘴巴,能熬药会炖汤,遇到这么好的师父陈忆典更坚定了今后要尽心为他养老。 听着她的吧唧声,伊述端着药走了进来。 陈忆典笑嘻嘻接过,几天下来,自己终于是养了些精神回来,没事还能伸伸懒腰。 伊述找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假装没看见她把话本子藏到被子里的小动作。 “如今你脱离生命危险,我也得去寻药了,女护卫我让她们下山了,今后会有其他人来照顾你起居。在我没回来之前,你最好是不要下山去” 陈忆典咕咚咕咚喝了药,有些不安的紧抓着瓷碗。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有点儿怕” 陈忆典委屈巴巴的眨了眨小狗眼,死里逃生之后,她现在不实实在在抓着些什么东西就会心生恐慌,生怕下一秒又坠入深渊。 伊述自然知道她现在缺乏安全感,可毕竟自己跟着就要去边地了,只能先另做打算。 “别怕,我会找人过来陪你。等橘子熟透了,我就回来了” 第199章 私奔 那至少还得三个月呢,陈忆典暗叹一口气,眉毛失了力般耷拉下来。 “等我回来,就送你去观枫” 伊述摩挲着手指,除了送她去观枫,他顺便去看看师父是否还在那里,有些话他得亲自问问师父。 陈忆典听到要去观枫,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师父,其实我最近想了很多,说不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我只要还活着,肯定就会被阿源她们知道,但我若就好端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再加入她们的敌对面,那她们反而不敢对我下手” 陈忆典用食指绕着一缕头发打着圈,至少在皇城有个风吹草动她还能知道,若是去了观枫,一旦被她们发现那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伊述凝眉,她这是要为了方鸿江留在皇城?而是陈忆源和陆瑾谰的敌对面…… “你想投靠陆瑾延?” “没错,您别看这个陆瑾延虽然诡计多端还不近人情,还容易发疯,以及稍微有些小心眼儿” “……” 伊述面具下的脸黑得能滴出水,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的她? “但是,他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爱憎分明” 陈忆典打了个脆生生的响指。回想到那次在昭和殿牌匾下发现的横木以及自己偷偷去大理寺验尸时遇到了陆瑾延。自己也算是撞见了他的秘密,虽然具体内容不知道可他却没有对自己下手,说明他是不会伤及无辜的。 伊述还沉浸在陈忆典刚才的话语里,越想越不对劲。 “我对陆瑾延也颇为了解,倒是没觉得他哪里小心眼儿” “嘿嘿女孩子的心思师父您不懂,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投靠他,可行” 陈忆典转动的眼珠子,趁着现在赶紧押股,不然以后大局定了自己还哪头都没得了好。 况且她觉得陆瑾延赢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永远不要轻视一个满心复仇的男人。思及此,陈忆典自顾点了点头,只要老板选得好,吃香喝辣有低保。 “我觉得不可行,你都说他容易发疯了,若是他哪里发疯要杀了你怎么办?” “这个简单,我捏他麻筋扎他痛穴,或者我先下手为强给他尝尝毒药,让他知道这些医术我可不是白学的” “……” 伊述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其实自己对她古灵精怪的心思已经不惊讶了,虽然现在就想扎她两针。 “别东想西想的,好生歇着吧,我下山去一趟” 伊述怕再听到什么扎他心窝子的话,给她拿了些点心零嘴过来就赶紧下山了。 一个时辰后,方府大门外,方鸿江心烦意乱的走了出来。 “大少爷,就是他说要找您” 管家看了眼门外的人,觉得这些奇怪的很,戴个面具神神秘秘的,请他进府他也不进去。 方鸿江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现在突然出了房门还有些不适应,虚些眼睛看向外面那道背影,有些勉强的走了过去。 “你是?” 伊述转过身,方鸿江还没走近他便闻到了一股酒味,果然是一副醉鬼模样。 眼睛里都是血丝,眼下发青,头发也是有些凌乱,真是苦了他了。 方鸿江见他打量着自己也没去管他的无礼,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邋遢。 “赶紧去收拾些换洗衣物跟我走,有个病人需要你照顾” 方鸿江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他在跟自己说话吗? 伊述环视了四周才靠近了些低声说道。 “我是点点的师父” 方鸿江是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脑子还没理清楚手就先抓住了伊述的手臂。 几乎是瞬间眼泪便挤满了眼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是说,她,点点,她还,她没有” “是,她还活着,赶紧去收拾行李,详情我路上告诉你” 伊述掰开了他像钳子一样的手,催着他赶紧去收拾东西。 方鸿江激动的刮掉眼泪,快速跑回府去,因步子太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不到一刻钟,他便拿着个包袱匆匆跑出来。 在正院里和方鸿溪撞了个正着。 “大哥你居然出房间了,你拿着包袱是要去哪儿呀?” 方鸿溪摸了摸被撞疼的额头,是他看错了吗,大哥居然在笑,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 “小溪,等爹回来告诉他,我有事要出去一段日子,让他们不用担心我” 方鸿江的话语里全是兴奋和欣喜,话落还温柔的摸了摸方鸿溪的脑袋。 看着大哥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方鸿溪还自己抚摸着脑袋上的余温,大哥这是真被上身了? 他一路小跑跟上去,到大门口时只看见方鸿江和一个男子共骑一匹马消失在街头。 觉得不对劲,方鸿溪赶紧跑去他娘的院子。 “娘,娘,不好了,大哥跟人私奔啦” 方鸿溪气喘吁吁的跑去了辛瑚珊的院子,见她正在手持长枪练武。 “你瞎说什么呢,他不是一直呆在自己房里吗?” “我没胡说,我都亲眼看见了,大哥可开心了,还是拿着包袱走的” 辛瑚珊这才拿起帕巾擦着汗走过来。 “难不成他还真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嘿,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辛瑚珊笑出声,这小子瞒得还挺严实。 “娘,大哥他都跟人私奔了,您不着急呀?” “着什么急?总比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酗酒好吧?儿子快给娘说说,那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好不好看?” “……我也不认识,他戴着面具我看不清楚脸,只知道他是个男人” “什么!!!?” 帕子落到地上,辛瑚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带着方鸿江离开的伊述一路耳朵都没清净过,哪怕院子就在眼前了,方鸿江第一百次问他陈忆典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伊述无力叹气,他怎么这么吵? 直到方鸿江亲眼看到半靠在床头吃糖枣看话本的陈忆典,两人抱着哭了小半个时辰。 伊述实在没眼看,索性去院子里守着炉子熬药。 “点点,你居然真的还活着,我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方鸿江轻轻抚摸着陈忆典的轮廓,切实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后才相信这不是幻觉。 陈忆典见他如此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搓了搓,眨巴着灵动的双眼。 “我好好的呢方哥,倒是你,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圈,你看你胡子都长出来了” 陈忆典逗弄的摸了摸他下巴上有些刺手的青茬,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又心疼起来。 “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你” 在路上伊述已经告诉了他点点坠崖的真相,方鸿江紧握着拳,他没想到她竟然是遭了亲妹妹的毒手。 “和你没关系方哥,我本来也不想让你知道的,我知道方家无意参加太子之争,不能让你因为我牵涉其中” 陈忆典用拇指在他的眼下轻轻地抚摸着宽慰他,她不愿他被卷进这样风波,他应该自由自在的才对。 第200章 沉冤昭雪 “方哥,别难过了,我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而且我不用和亲了,多好呀” 陈忆典不忍方鸿江如此自责难过,且往好的方面想,她至少不用去和亲了,也算因祸得福。 方鸿江含情脉脉看着陈忆典明眸善睐的眼睛,是呀,她不用和亲了,那自己这是真的有机会了。 一缕青烟缭绕在门口,伊述端着汤药进屋,方鸿江才规矩的起身站到一旁。 “一会儿我会教你如何熬药,药材都齐全,每日三次准时让她喝药。食材也会有人定期送上山,多给她炖些滋补的汤食。还有,记得帮我给院子里的草药浇点水” 伊述一一交代着方鸿江,他这院子什么也不缺,寻常人找不到此处,环境也是清幽宁静,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方鸿江赶紧点头认真听着,一想到自己要亲眼照顾点点生活起居,他便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断不能出丝毫差错。 伊述是在最后一道余晖散尽前走的,陈忆典万分不舍,方鸿江扶着她在院门口看着师父的背影隐入密林之中。 入夜休息前,方鸿江坐在床边照着伊述的叮嘱给陈忆典按摩肩背上的穴位。 这以前都是女护卫帮忙的,今天换成个男人,陈忆典还有些羞涩。 “怎么,是不是我太用力了?那我轻点儿” 方鸿江见陈忆典少见的沉默,身子也是僵硬得不行,他都怕是自己穴位记错了。 陈忆典紧咬着下唇,埋在头发里的脸分不清楚是笑还是紧张,还好耳朵被头发挡住了,不然被方哥发现自己红得充血的耳朵可怎么办。 现在听到他说这话,陈忆典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方鸿江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不断笑得发颤的脑袋。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你轻点儿哦” “好,痛你就告诉我” “……你怎么又笑了?” 陈忆典根本止不住笑,回头看方鸿江茫然不解的神情,她笑得灿烂,当纯情男孩遇上大黄丫头哈哈哈哈哈…… …… 陆瑾延和周厉寻两天后在侍卫的护送下出发去了北方边地,出发前陆赋传陆瑾延进了宫。 陆瑾延走在宫道里,看见正从御书房出来的陆瑾谰。 “三哥” 陆瑾谰面带浅笑,在外人看来当真以为兄友弟恭。 陆瑾延停下脚步,凝神端详着对方,而后嘴角也勉强的划开了一点弧度。 “先恭喜你了,终于要成为太子了” 陆瑾延嘴上说着恭喜,可话语间皆是嘲弄和讥讽,丝毫看不上他靠和亲来取得太子之位的低劣手段。 昨日陈国皇帝的旨意下达到了陈忆源手里,竟然真的封了她为嫡公主。陆瑾延墨眸幽深暗炙,本以为和亲之事无望,可没想到陈国居然同意让陈忆源和亲,这个三公主的确有些本事。 陆瑾谰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下的轻视,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可脸上依旧保持着谦和的微笑。 “三哥说笑了,此次去边地路途遥远辛苦,三哥定要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几个字几乎是他咬着牙说的,显得脸上的笑意更虚假。 “自然” 陆瑾延语气无波无澜,收回视线后便朝御书房走去。 陆瑾谰见他走远后双目骤然一深, 伫立好一会儿才带着复杂的神色离开。 陆瑾延到了御书房后,只见陆赋正皱着眉头苦恼得厉害。 难不成战事已经开始了?还是陈国提了什么别的要求?陆瑾延还没来得及细想,陆赋便让他走到桌案旁去。 “延儿,父皇这几日苦思冥想,想提前给你赐个表字,再过一年半载你也极冠了,是该取个好字才行” 陆赋桌上一堆写废了的宣纸,近日想了好些字,觉得个个都好,可又个个都差点意思。 陆瑾延看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漠然。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承昭二字不错,既合了你的名,也是对你今后的期许” 陆赋说着又拿起朱笔郑重的写了这两个字。昭如日月,这昭字寓意前路光明,光辉灿烂之意,同时他也希望延儿能继承他母亲的美好性情。 陆瑾延看着宣纸上的朱红二字,眸光微动,只看他神情便知他很满意自己的表字。 “多谢父皇,承昭二字,我很喜欢” 他语气淡淡,可微抿的唇角昭显了他的好心情。 陆赋只当他当真喜欢这个表字,心中顿时松快不少,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含着满满的喜悦和关怀。 他自己也是思索了很久,彻夜难眠几日,直到那晚走到昭和殿外才得出这二字。 陆瑾延禽着笑,他的确很满意自己的表字,不过他可不要什么光辉前路,他只要沉冤昭雪、善恶有报。 …… “哇偶哇偶哇偶,方哥你又输了” 陈忆典兴奋的拿起撕成条的宣纸贴到方鸿江脸上。 小戚山的院子笼罩在暖和的阳光之下,七彩的光晕落在两人头顶。 陈忆典舒服的靠坐在竹条编织的矮榻上,心情愉悦的重新布置榻上的飞行棋,伸后从一旁的小木桌上拿过点心一口塞进嘴里。 方鸿江哀怨的吹了口气,脸上快贴满的纸条像门帘一样扬起。 “点点,我服输了,女侠饶我一命” 看着也不是很难的游戏,没想到自己竟然从头输到尾。 “方哥别灰心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把我让着你” 陈忆典得意的晃悠着脑袋,脸上的窃喜根本藏不住。 方鸿江扒开纸条看着陈忆典那得瑟的小模样,跟着漾起比阳光还柔和明朗的微笑。趁她重新布置游戏,他拿起果盘里的认真苹果削起来。 “给你说个好玩的,前些日子我堂哥回家让甜甜认祖归宗,大伯一家高兴坏了。本以为他是弃暗投明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偷了祖父的东西把孩子丢下又跑了” “啊?大哥偷了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我祖父有个暗室,里面有不少秘密,但从来不允许我们进去,小时候堂哥性子最调皮,偷偷进去过几次” “哈哈哈哈,那他有没有吃到竹笋炒肉” “怎么可能有吃肉,被罚跪在祠堂里好几天呢,有他做榜样,我们都不敢往祖父的院子跑” 陈忆典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个大哥是从小叛逆到大呀。想到方糖的性子,又思及方鸿溪,陈忆典古怪的打量着方鸿江。 方哥给她的感觉就是因为太过于正常而与方家格格不入,看来他的性子是随着自己亲生母亲,她一定是个性情温和、娴静端庄的大美人。 陈忆典挪了挪屁股,把薄被包裹在腰上,撑着下巴向他投送老母亲般的慈爱眼神。 “方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乖宝宝” ! 方鸿江被这惊人的话吓得苹果差点掉在地上。什么!乖宝宝?! 第201章 世子妃 乌云悄然压过上空,遮挡了还算明媚的阳光,整个城池渐渐陷入昏暗。 看向头顶密布的乌云,姜秋禾再次来到了王府大门外。 这条长街住的都是勋贵人家,因此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她隐身在街角的转弯处,闭目听着王府门外的声响。 前两日她与几个统领练习射箭,在得知其箭术是由赵瑛指导后,几人对她更是客气了些,都想从她这儿得些赵瑛的真传。 姜秋禾也未藏着掖着,爽快的教与他们,趁着与他们聊得热络之际,她故作不经意问出对王府的好奇。 一个年轻统领拉弓射箭,箭中靶心,他乐呵的招呼姜秋禾去一旁炉子边喝热茶。 “说起这王府,其实也没什么能耐,一个五品官,按理说也不该冒头才是。这王靶能如此横行,都是靠他家中的小妹” “小妹?为何这样说?” “这事原不该乱传,可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你听了也就过了。王老爷子曾经是平南王的副将,一起出生入死多次。后来王老爷子战死,只留了个儿子,可他实在不成器,平南王顾念旧情还是给了他一个守备的职位。 后来这王守备生了诸多儿女,他那小女儿难得的秀外慧中,是位才貌双全而佳人。在她及笄礼那日,平南王瞧中了她的聪明伶俐,夸赞不已。此后便传出了她是将来世子妃的话头,这王府见是攀上了平南王这座靠山,在南域就越发招摇了” 年轻统领话语间满含对王府的鄙视,毕竟没有真本事仅靠着裙带关系就苍狂至此,他可瞧不上。 世子妃?姜秋禾手指摩挲着有些发烫茶杯。 所以这王小姐是祝怀熙未来的妻子?能养出王靶这种恶棍的歹竹,竟然还能出好笋。 身份也就不说了,姜秋禾只为祝怀熙今后可能摊上这么一个岳家感到担忧。 一阵冷风吹过,姜秋禾又往墙角靠了些,她在王府门外等大半天了,这王靶竟然还没动静,莫非他今日不出府了? “原来你就是姜秋禾?” 身后突然冒出的细柔声音把姜秋禾吓了一跳。 她回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齐思思,见她泪眼摩挲的模样,忍着压下心中的怒意。 “齐小姐每天都这么闲吗?到处跟踪人的习惯,可不好” 姜秋禾尽量掩饰着自己被吓到的神色,这个齐思思怎么跟个幽灵一样走路没声音,她刚刚确信自己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 齐思思却不回应她的话,只认真打量她后默默低下了脑袋。 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像千米冰峰上的冰山雪莲,还有那般高贵的身份…… 齐思思捏着手指,嘴唇抿成一张薄纸,只在心底抱怨老天的不公。 “你是陆公子的心仪之人,他满心满眼只你一人,你可钟意他呢?” 姜秋禾跟见了鬼一样瞥了齐思思一眼,自己和陆迟惊的事同她有什么关系? 姜秋禾压根不想搭理她,转身正欲离开,对面王府大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是王靶带着家丁出门了,姜秋禾心中一喜,可还没等她侧身藏好便见一个粉色身子从眼前摔了下去。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 齐思思见她要走,急着想去拉住她,可自己脚下没踩稳整个身子摔了出去。 这一动静引得刚出府的王靶的注意,他乐呵呵的让人把齐思思带了过去。 “哟,这是天降美人儿呀,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 王靶猥琐的盯着齐思思,看她这模样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来他今天是踩了好运气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 齐思思挣脱不开家丁的桎梏,说话间嗓音因害怕而发颤。 这更引得王靶的欢喜,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他养在哪个别院好呢。 “真是个蠢货” 姜秋禾低语,盯着那边当街强抢民女的行为,不知是在骂齐思思还是王靶。 “小美人儿,今儿个你跟哥哥有缘,哥哥现在就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王靶兴奋的搓了搓手掌,说着便要伸手过去。 “啊!!!” 手还没碰到人,他便捂着手背惨叫出声,家丁纷纷上前护住王靶,只见他手背不断冒着血,地上还有颗染着血的小石子。 一旁的齐思思已经完全呆住了,震惊的站在原地发抖。 “还傻站着干什么?” 姜秋禾拽着齐思思的手跑出两步就被王靶带着人追了上来。 “给我抓住她们!” 王靶忍着手上的疼痛,他竟然会被一个女人偷袭,简直是奇耻大辱! 姜秋禾转了转手腕,不给家丁准备的机会直接出了手,很快周围陆续倒了一片,个个抱头捂脸惨叫不停。 此时的王靶眼睛就没从姜秋禾身前移开过,刚才光顾着手没看清,现在看全了后连痛都忘记了,直愣愣的盯着她就吞咽口水。 “本公子说谁这么胆大包天呢,原来竟是个仙女呀” 这么标致的怕是整个南域也找不出几个,王靶眼里冒着光,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 “去,快去把府里的家丁都叫出来,老子今天倒要看看这仙女的神衣扒不扒得下来” 眼见这群人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姜秋禾手里还剩最后一颗小石子儿,唯一一个能走动的也连滚带爬的跑回府去搬救兵。 姜秋禾注意到王靶那色眯眯的眼神,冷笑出声,悄然的将石块夹在食指与中指间。 “王公子,笑一个” 姜秋禾勾了勾唇,有些逗弄的话语却让王靶兴奋得不行,他眼珠子都看直了听话的咧嘴笑起来。 下一秒姜秋禾眼神骤然变冷,她手腕微动,一道带着风声的残影便飞了出去。 只听得王靶的惨叫响彻整条长街,他捂着嘴再抬起头时,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颤抖着展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两颗浸满血渍的门牙。 王靶目眦欲裂,张开嘴大喊可声音却小得可怜,只感到一阵冷风嗖嗖的穿过没了门牙的上颚。 跑到闹市街道后,姜秋禾才松开了齐思思。 齐思思累得不行,扶着腰直喘气。抬头看姜秋禾,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想到刚才她那般干净利落的把那些家丁打倒在地,齐思思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 “刚才多谢你了,只是那王公子怕不是你我招惹得起的,他,会不会来报复咱们?” “放心吧,即便是报复那也是报复我,跟你没关系” 姜秋禾拍了拍袖口上的尘土,嘈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嘱咐让齐思思自己回军营后就消失在人群里。 齐思思好奇的看着前方,怎么也没看清她去了哪里。 怕那王公子再追上来,齐思思不断环顾四周找了个偏僻小路回去。 谁知刚走了不远就被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抠鼻,她惊恐的挣扎起来,可也只几息的功夫便失了力气晕了过去。 第202章 阻碍 “大哥她怎么还不醒?一点迷药能晕到现在” 一处偏僻林子里,几个农夫打扮的男子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齐思思。 被称做大哥的男子拿过马背上的水囊朝齐思思泼了上去。 “啊!” 齐思思惊醒,看着眼前几名陌生男人,害怕的往后躲。可身后就是大树根,退无可退的她更是慌了神。 “你,你们是谁?你们想做什么?” 齐思思声音颤得厉害,眼泪顺着脸上的水不断滴落。她今天就不该出来,真是祸不单行。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谁,你只要帮我们做件事,这个,就是你的了” 男子朝她扔了一小包东西,齐思思打开看,里面竟是都是银子。 听他们的口音,不是南域的,倒像是皇城那边的,自己能帮他们做什么事?齐思思有些不敢接这银子,她只想跟着父亲和大哥离开南域去过安稳的生活。 “你们,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我要你把这里面的东西,掺到姜秋禾的茶水里” “姜秋禾?” 齐思思好奇大过恐惧,抬头疑惑看着男子。他们同姜秋禾有仇怨吗? “没错,你按照我们说的做,事成之后,自然还有你的好处” 看着手里的小瓷瓶,齐思思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这里面肯定是毒药,他们让自己去杀人。 “你们想杀了她吗?不行的,我不要杀人,你们放我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你不是喜欢陆迟惊吗?只要姜秋禾还活着,你就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姜秋禾可是你的敌人,杀了她,对你好处可不小” 男子审视着齐思思的神色,那日他们偷偷潜进去蹲点,看见这女子从陆迟惊房里哭着跑了出来。本还为难如何对武功高强的姜秋禾下手,这老天爷就赶着送法子来了。 齐思思心里发慌,可慢慢的,她冷静了下来,手中紧紧捏着那个装着毒药的瓷瓶。 “陆公子……” 齐思思眼神飘忽,刚才还紧皱的眉头也松散了下来。 男子见有希望,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继续蛊惑。 “没错,你难道不想和陆迟惊在一起吗?姜秋禾就是你们中间最大的阻碍,没了她,一切都有可能” 齐思思想到那天李肆煊说的那番话,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是呀,我自然配不上陆公子,姜秋禾她倒是出身高贵,可这是老天不公。若是她连命都没了,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与陆公子双宿双飞” 齐思思像是魔怔了一样自言自语的碎碎念起来,脸上的神情也从刚才的惊慌失措变的面目狰狞。 乌云席卷在一起压过上空,吞噬了仅有的几缕白光,使得本就昏暗的天色像是提前入了夜。 男子与同伙们对视一眼,满意的笑了笑,这被痴情缠绕者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都是一把好刀。 “可是她若是死在军营里,万一我被查出来了怎么办?” 齐思思有些不安,这军营里规矩森严,一旦事情暴露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你放心,你把药让她吃下去,然后趁天黑把尸体挪到军营西边的废弃马棚那里,剩下的我们自会解决干净,绝对牵扯不出你” 男子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大胆去做,心里却早已想好了到时候如何将她杀人灭口。 齐思思与他们商量好作案时辰,定在两天后的戌时。她又将那瓶毒药用树叶包了几层塞进袖口里才离开了林子。 “大哥,她能成吗?若是姜秋禾没死,咱们怎么跟夫人交代。若不然还是咱们自己寻个机会暗杀吧?” 见她走远后,另一个男子担忧的挠挠脑袋,越袖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若是任务失败,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咱们自己动手,被发现了那就是个死,姜秋禾死了倒也罢,若是她没死,到时候家里老小也活不成。让这个齐思思去做刀子,总比我们自己落下把柄的好。你呀,可别小瞧了这女人的嫉妒之心” 男子看着那只剩个小点的身影,真是心疼给她的那些银子,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机会花了。 突然,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雷声轰鸣,隐忍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在顷刻间打落下来。 屋外阵阵狂风,可怖的呼啸声让家家户户都紧闭上门窗。 “什么?祝怀熙的未婚妻?” 屋子里,四人围坐在小方桌旁吃着饭,暗黄色的烛光忽强忽弱。 陆铃华语间的震惊和嘲笑参半,仿若听了个什么有趣的乐子。 李肆煊和陆迟惊也是难以置信,祝怀熙可是将来的平南王,怎么可能会娶一个五品守备家的女儿为正妻。 “只是传闻,不过南域的官员都相信王家小姐会成为世子妃,所以对王府人员都好看一眼,这王靶才能在南域如此横行霸道” 姜秋禾没什么胃口的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本来今天是想趁王靶落单的时候打断他腿脚的,可被突然冒出来的齐思思破坏了计划。 一旁的陆迟惊在震惊于世子妃的传言后,更好奇姜秋禾居然会去打听王靶的事,难道,她知道那天宝翠楼发生的事了? 心里羞愧又暗喜,羞愧于被她知道自己这么没用,被一个恶棍欺辱,又暗喜她调查王靶或许是为了自己。 李肆煊坐在对面,无语的看着陆迟惊不断变化的神情。见其咬着筷子一副羞涩模样,他嫌弃得脸快皱成一团,陆迟惊这是被狐妖上身了? “要我说,祝怀熙一个外室生的野种,这王家小姐嫁给他也不算高攀” 陆铃华语气嘲弄,似要将祝怀熙贬到尘埃里。 李肆煊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热情的给她夹了块红烧肉,语调散漫。 “你还别说,祝怀熙即便是个野种,只要他身份还在,配你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胡说什么!竟然敢拿本公主和他做比!他——” 咚咚咚 陆铃华气得咬牙,可话未说完,门外传开一道敲门声。 “谁呀,下着这么大的雨还跑过来” 陆铃华带着怨气前去开门,可门打开后外面只有噼里啪啦的雨水声。漆黑的门外空无一人,一股寒风吹进来之前,陆铃华用力关上了门。 …… 大雨滂沱下了一天一夜,雨停之后空气中都是草香和淡淡的泥土味道。 因着下雨耽搁,天气一放晴所有人又忙碌起来。军户所住的这片房屋除了偶有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几乎没有人回来。 夕阳落幕之前,齐思思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到了姜秋禾所在的院子,她拿出袖中藏好的小瓷瓶。 看了眼左侧陆迟惊的房间,她眼神暗了暗,确定四周无人后悄悄进了右侧姜秋禾的屋子。 她已经打听过,今天采石场结束会比往日晚,而姜秋禾每日会提前回来备水沐浴,看来今日的确是个好机会。 打开茶壶盖子,齐思思有些手抖的将瓶子里的药粉统统倒了进去,查看没有疏漏后她才有些慌乱的跑出屋子关上房门。 走出院子,齐思思看到远处大树下蹲着一个农夫,不动声色的朝他使了个眼神,那农夫点点头,悄然离开。 第203章 翁中捉鳖 次日清晨,街头小巷都炸了锅,茶馆里更是挤满了人。 “听说了吗?王守备家的大公子昨个儿晚上下大狱了!平南王亲自下的命令” “那个天杀的王靶呀?他可终于遭报应了,死在牢里才好呢” “可听说是什么原因没?平南王怎么想起收拾他了?” “具体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带了不少人潜进军营,平南王气得差点给他就地正法” “可真是报应不爽,这个王靶他还真当自己是南域的太子爷了,踢到铁板了吧” 百姓们聊得热闹,王靶被惩治了,大家都觉得畅快无比,一时间对王靶的各种讨伐声传遍大街小巷。 街道上,齐思思抱着新买的衣物盘缠,手上提着给大哥治腿的伤药。再过两天他们就要离开南域了,父亲说准备去临州老家开个医馆,终于是可以安定下来了。 一路上她都听得百姓们在畅谈王靶下大狱的热闹,还听得他被吓得尿了裤子,齐思思掩唇轻笑。 要说王靶能遭这报应,还多亏了姜秋禾的精心安排,谋划此次瓮中捉鳖,才抓了他这个大王八。 昨日刚入夜,姜秋禾便回了住所。齐思思藏在屋后,不久便听到屋子里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以及人倒落在地的响动。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齐思思避开人多的地方,推着一个木板车朝军营西边的废弃马棚过去。 到了马棚附近,齐思思环顾四周,这片地是本来是一片木林,后伐了树做马棚,之后马棚也被废弃了,因此看着格外荒凉。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齐思思慌乱的看了眼木板车上用草席覆盖的姜秋禾。 “事办成了?” 齐思思回头看去,是那天给他毒药的男人。不远处还站着好几个同伙,他们都穿着黑衣认真把风。 齐思思紧张的捏了捏裙边,瑟缩的点点头。 男子开心的笑出声,一把推开齐思思,随手掀开草席,果然见的姜秋禾毫无生气的躺在木板车上。 “姜大小姐,委屈剁您一只手,我也好拿回去交差” 男人说着便拿出匕首弯腰去抓姜秋禾的手腕,下一瞬他却僵在了原地,只能听到一股鲜血喷射的水声。 身后的齐思思紧紧捂着嘴,在男子倒下身时害怕的退后了几步,她没想到姜秋禾下手这么快准狠。 看着地上男子死不瞑目的模样,他喉咙上的刀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着热血,顺着草根沁入泥土中。 “血没溅到你身上吧?” 姜秋禾从木板上起身,随手用男人的衣服擦拭暗器上的血珠。 齐思思急忙摇摇脑袋,她发誓今后再也不要在姜秋禾面前提陆迟惊了。 不远处放风的几人见老大被杀了都跑上前来。 “你没死!?……是你,你这贱人敢骗我们” 其中一男子看着还活生生的姜秋禾,立马反应过来齐思思在跟他们做戏,他们被这娘们儿骗了。 齐思思躲到姜秋禾身后去,不敢去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 “老子早就说该直接给她一刀两断的,绕他娘的什么圈子,都——” “她们就在前面,那儿不就是吗?” 几个男子正欲对姜秋禾动手,可对面却跑来了一群手拿木棍的壮汉,看着比他们还要恼羞成怒。 “王公子您瞧,我可不敢骗您” 李肆煊站在王靶身旁,插着腰示意他朝前方看去,得瑟的朝姜秋禾眨了眨眼睛。 “好呀,可涮让本公纸找到你们了,今天看你们准么逃!” 王靶恶狠狠的盯着姜秋禾,没了门牙他说话都说不清楚,一旁的李肆煊侧头使劲忍住笑意。 “王公子别轻敌,她们今天可有帮手在,您别又吃亏了” 李肆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用手挡着嘴给王靶说悄悄话,把他的注意力往对面那几个男子身上引。 王靶看向对面的几个男人,不屑的大笑,就这么几个匹夫也敢拦他的路? “喂,你们几个识相的赶紧滚,知不知道现站在这儿的是谁?那可是王公子,你们招惹不起的主儿” 李肆煊故作耀武扬威的大声喊话,姜秋禾忍不住低笑,这人还真是会给自己加戏。 不过显然他的话的确惹毛了这边的杀手,几人瞬间拔出长刀。 “老子管你什么王公子张公子,少来碍老子的事!否则老子让你剩下的牙也保不了” 王靶见对面口出狂言,果然是她们一伙的,眼神更凶狠,心中的愤懑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姜秋禾见两边已是剑拔弩张,给李肆煊使了个眼色后就射出了手中的暗器,王靶身后的一个家丁顿时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喊叫。 “王公子!他们动手了!实在太不把您放眼里了!你们还不快上?” 李肆煊惊叫起来,趁着天黑用力推了王靶一下,随着王靶猛的朝前跑去的动作,他身后的家丁全都举起木棍一拥而上。 这边的杀手见他们动手了,也不废话,很快两边人马便厮杀在一起,不时传出几声哀嚎。 李肆煊走到姜秋禾与齐思思身旁,幸灾乐祸的看着那边打得火热的一群人,只可惜没提前准备些瓜子。 齐思思见李肆煊站在自己身边,悄悄往往姜秋禾那边挪了挪。 那日她怕被那群人杀害,假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离开林子后便冒着雨往姜秋禾的住所赶去告诉她此事。 到了门外,听到他们在正屋里面有说有笑,在敲门的一瞬间她又怕了。 陆迟惊和姜秋禾她是相信的,可陆铃华和李肆煊不是好相处的,他们会不会不信任自己,把自己当作那些坏人派来的卧底。 所以在门开之前,她又跑了,刚出院子便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她捂着嘴不敢出声,任由大雨淋在自己身上。 没听得周围有声响后,她忍着手心被地面磨破的疼痛撑着地吃力的想站起身。此时一只如春枝般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她费力的手肘,抬头看去,姜秋禾打着伞单跪在身旁,将她庇护在雨伞之下。 收回思绪,齐思思暗搓搓观察着姜秋禾。看着姜秋禾纤细的腰身,齐思思纳闷,她是怎么有力气打过那么多男人的。 王靶今天带了不少人过来,即便对面是专业的杀手,双方打得也是难分胜负。 李肆煊看热闹正看得起劲,身后一拨举着火把的士兵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士兵的到来让这两拨人马都慌乱起来,然而刚才的打斗已经耗费了他们不少精力,现在想反抗也实在没力气。 陆迟惊快步走到姜秋禾身旁,上下察看她无事后才放下心来。 姜秋禾让陆迟惊和李肆煊快去帮着士兵缉拿下这些刺客,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走到被自己封喉的那个杀手尸身旁,姜秋禾蹲下身子在他衣服里翻了翻,果然里面有块刻着越字的令牌。 越袖,你还真是蠢到没边了。姜秋禾看着手中的令牌,她没想到越袖竟然会主动送上把柄。 那边士兵很快将潜入军营的刺客都控制住,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双方死伤都有,他们有序的清理着地上的尸体。 一个身受重伤的杀手躺在地上,冷眼盯着姜秋禾的背影,提着最后一口气摸出腰间的暗器。 “哎呀,小心!” 姜秋禾敏锐洞察到身后有暗器飞射过来,可她左眼看不见,一时分不清楚暗器的具体方向,刚准备翻身避开就被齐思思拉着往一旁倒了过去。 第204章 哭泣 “你没事吧?” 齐思思见自己压在姜秋禾身上,赶紧三两下爬了起来。 姜秋禾:……,其实她可以更体面一点避开暗器的。 “没事” 姜秋禾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草屑,一道影子突的将其盖住。 陆迟惊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她手臂上一道淡淡的红色。 “你受伤了” 他心疼的伸手想去触摸,却被姜秋禾嫌弃的拍开,这点小伤也至于大惊小怪的。 “就破了点皮” 很快杀手和王靶两拨人都被捆绑好。王靶刚才一直躲在马棚里,见官兵来了才敢跑出来,结果没想到自己也被抓了,正挣扎着大声喊叫。 “你们胆纸回了!连本公纸也好绑,本公纸让你们次不了兜着粥!” 他大声叫嚷着,站在前边的士兵统领实在忍受不了他吐字不清的话,让人拿布塞了他的嘴。 “你不是叫嚣着有平南王撑腰吗?我们这些小喽啰哪儿敢处置你呀,放心吧,我今儿晚上一定把这事儿上报给王爷” 这个统领便是与姜秋禾练箭的那年轻人,他最是瞧不起王靶这种仗势欺人的纨绔。 王爷平日里忙于军务没空搭理这些杂碎,今日他犯了这么大的事儿,看王爷怎么惩治他! 士兵统领让人把他们统统押解到平南王营帐外去。毕竟他也只知道有刺客擅闯军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细作,得细细拷问过才行。 待人都被押走了,士兵统领才向姜秋禾几人走去。 “你们今日发现刺客有功,又帮着一同擒拿刺客,我会一一上报的” “多谢多谢” 李肆煊很是满意,参与了这么一场大戏,不仅得了乐子还获了功,只可惜那个王靶躲得太及时了,没让他混到里面挨几棍子。 士兵统领注意到姜秋禾手臂的划伤,眼中划过一丝错愕。 陆迟惊见他盯着姜秋禾看,瞬间没了笑意。 刚想上前挡住士兵统领的视线,下一秒就被他说出的话冰封在原地。 “你箭术那么好,不该躲不开那道暗器才对。哎,若是你左眼也能看得见,在军中做个女将军也未尝不可” 姜秋禾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也是,这些日子时常一起练箭,他发现自己左眼有问题也不意外。 “行吧,我还得去审问刺客之事,你们赶紧回去吧” 士兵统领顺手就想去拍拍姜秋禾的肩膀,可又突然想起来她是名女子,尴尬的收回了手,嘱咐他们几句后才离开。 姜秋禾跟着也打算回去,可发现在场的人都站在原地不说话。 “穗穗,你的眼睛……” 陆迟惊嗓音颤抖,从听到那士兵统领的话后脑子便突的一片空白,身体像是冰封住了一样,眼前不断闪现当年她捂着不断渗血眼睛的画面。 姜秋禾被他一声穗穗叫得想一棍子给他敲晕。这人怎么突然唤她的乳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秋禾咬牙,眼底冒起了一层火焰。 然而下一瞬,眼中的怒火却被他猛然一抱震得烟消云散。 姜秋禾怔在原地,呆滞的直视前方,先前的怒火通通幻化成迷茫和困惑。 陆迟惊紧紧抱着她,他在发抖,在哭泣,像小孩一样害怕又自责的一遍又一遍说对不起。 李肆煊见状赶紧带着齐思思离开了,虽然他也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姜秋禾感觉自己要被陆迟勒死了,伸手欲推开他可他却抱得更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我是个混蛋……” 陆迟惊把头埋在她肩颈上,心疼和自责让他觉得快要窒息,此刻的每一个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痛苦。他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从前是那么天真烂漫的性子。 “陆,陆迟惊,你先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陆迟惊没有放开她,只是稍微松开了一点点,仅一点点。 姜秋禾:…… 隐忍的呜咽声裹在夜色里,姜秋禾能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泪水浸湿,他的泪水很烫,烫得她居然觉得有些疼。 “你先放开我,我给你看个东西” 姜秋禾无奈,在任由他抱着自己哭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 陆迟惊难得听她如此温柔的同自己说话,听话又不舍的慢慢松开了手。 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湿润的长睫上还闪烁着泪光,姜秋禾呼吸顿了一瞬。 她拿出怀里的令牌给他看,有意避开他脆弱无助的眼神。 陆迟惊接过令牌,看着上面刻着的越字,这是越家家臣的令牌。 “我刚才在杀手身上搜出来的” “什么!?……那,他们是越袖派来的?” 陆迟惊觉得不可思议,越贵妃会有这种心思他能想得到,可越袖,她不是一向温柔贤惠吗…… 姜秋禾对他的震惊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自己曾经都被越袖蒙骗了过去,一心以为她是真心待自己的好继母。 “我的眼睛,当时也是她让人换了药,等我发现她真面目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迟惊骇然睁大了眼眸,手中的令牌被他捏得咯吱作响,脖颈上凸起的青筋似要爆裂开来。 “她竟然如此歹毒,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是装的……曾经的那些流言,定然也是她编造的,实在可耻!” 陆迟惊没想到越袖竟然是这般的人面兽心,对呀,她可是和越贵妃是亲姐妹,当真是一母同胞的黑心肠。 低头看去,陆迟惊更觉得自己是个禽兽,从前为何不信任她,为何要听信那些谣言,让她孤身一人受了这么多苦。 姜秋禾淡漠注视着前方,若越袖只是伤害了自己,她哪里会变成如今模样,一想到母亲是如何死的,她就恨不得一刀一刀活剐了越袖。 荣德夫人,越颜,越袖,她们联手利用母亲的善良,却反将她推入了地狱。 只有她们都死了,她的心才能松泛些,如今也只剩下越袖了,她要亲眼看着这个畜生生不如死。 月光下,陆迟惊只静静的跟在姜秋禾身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是自己没保护好她,竟让她困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独自向上攀爬,弄得满身伤痕。 待回到住所时,陆铃华从李肆煊口中得知姜秋禾左眼盲了的消息。她记得自己没对他人提起过吧,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姜秋禾若无其事的整理着床铺,陆铃华有些心虚的坐在凳子上,直到姜秋禾躺下了她也没过去的意思。 “你不睡觉了?” 姜秋禾捉摸不透的看了陆铃华一眼,她这又是怎么了? 陆铃华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心虚后又即刻昂首站了起来,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你眼睛的事情可不是我告诉别人的,你别想怪到我身上来” 姜秋禾捏被子的手一顿,她没想到陆铃华居然是在顾忌这件事。今夜越袖主动送上把柄的事让她心情还不错,姜秋禾给自己盖好被子,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置。 “我知道,没怪你” 第205章 药蛊 陆迟惊自从知道姜秋禾左眼盲了后便心不在焉的,干活的时候好几次差点砸到手。 看着地上的碎石块,他又想到当年在池塘边自己对她做了什么。突然感到有血溅到自己脸上似的,陆迟惊猛然有些惊慌的站起了身。 “陆公子?” 齐思思刚走过来便见他受了惊一般慌忙起身,垂在两侧的手止不住颤抖。 陆迟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喉间发出细微却急促的喘息声,以至于齐思思唤了他几次他也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他喘着气,用力眨了眨眼才慢慢恢复平静,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陆迟惊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个人。 “陆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齐思思担忧的看着他,他刚才是中邪了吗? “你怎么来了” “陆公子,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过去休息一会儿吧,正好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你赶紧走吧,我要继续干活了” 陆迟惊说着就要去捡地上的铁锤,齐思思赶忙凑上前告诉他此事与姜秋禾有关。陆迟惊狐疑的盯着她,她却是很认真的点点头。 “什么秘密非得去边上说,我也要听” 李肆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个小斧子,脸上却挂着笑。 三人找了片人少的地方,齐思思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的打开。 “这是什么?” 李肆煊看着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边上还画了几根野草。 “这是药方,我让父亲拟的” 齐思思将药方递给陆迟惊,眉目间流露出藏不住的欢喜。 陆迟惊看着药方,上面不少药他倒是见过,只是自己又没生病,吃药做什么? “我问过父亲了,他说眼盲也是有可能治好的。姜小姐是中毒导致的失明,若是能将余毒排除,或许她的左眼还能恢复” “真,真的?” 陆迟惊眼中瞬间有了光色,药方都随着他的兴奋不断哆嗦。 齐思思见他如此开心,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可若是姜秋禾的眼睛能治好,她也算是回报恩情了。 齐思思私下悄悄询问姜秋禾眼盲之事,她虽是避重就轻,可齐思思也大概知道让她失明的原因是中毒。父亲说了,只要眼部经脉没有坏死,那便是有希望医治。 “虽然是有希望,可这也并非易事。我听父亲说南疆有种药蛊,专以人血为食,蛊虫长成后便有驱毒之能,莫说眼睛,就是深入肺腑的淤毒也是能逼出体内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陆迟惊手中的药方,语调开始犹豫起来。 “这个方子,就是用来养蛊虫的。饲主每日服用汤药,再取血喂养这药蛊,短则两三月,长则一两年药蛊才能长成” 陆迟惊看着方子满心欢喜,别说用他的血了,就算是挖他的肉他也是愿意的。 “陆公子,你不怕伤了自己的身子吗?” 齐思思见他已是迫不及待,姜秋禾在他心中竟然当真这般重要。 “不就是放些血吗?不碍事的,我只要她顺意无忧。我明日就去南疆寻药蛊,此事要越快越好” 李肆煊只觉得他是高兴傻了,他一个犯人还想去南疆,到时候再加个逃犯的罪名,看他要何年何月才能回皇城。 这就是为情者乱智吗,齐思思抿紧嘴唇,心底的羡慕和酸涩交织在一起。 “其实陆公子不用去南疆,咱们军营里有个人就能拿到这蛊虫” “谁?” “她是谁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绰约多姿的女子,年岁似乎比我们年长些。她母亲曾是南疆的蛊师,但父亲是江国的叛军,一家子都被抓了,因此她自幼在军中长大。 她母亲教会她养蛊之术,听说一般人都不敢近她的身,从前有个犯人对她无礼,便被她种了蛊,没几天便死了。因着她身份特殊,又会蛊术,所以即便富有美貌也无人愿意求娶” 齐思思在此地流放两年,听说过不少奇闻逸事,最让她好奇的便是那位蛊师后人。或许她本该凭借自己的本事去谋个好前程,可最后却还是埋没在军中无人问津。 听着她的描述,李肆煊和陆迟惊脑子里却大概猜到了那女子是谁,两人瞠目对视。 “你说的该不会是郑兰吧?” “郑兰?” 齐思思诧异的看着两人,莫非他们认识那女子? 李肆煊一副吃错药的表情,感觉他下一刻就要碎掉了,而当他看到陆迟惊脸上那豁然明朗的笑意,气得两手掐上他的脖子不断摇晃。 “大哥!别想着让我舍身取义了,你能不能先关心关心她有没有给我下过毒呀!” 这个郑兰便是每次给李肆煊开小灶的掌勺厨女,因着她的特殊照顾,李肆煊基本没饿过一顿。 可现在她突然摇身一变从厨女变成了蛊师的女儿,谁知道她有没有给自己吃过什么有毛病的东西。 一想到那时不时的大白馒头,偶尔还能来只鸡腿。李肆煊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放心吧,她定然舍不得伤害你,怕是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再下手呢” 陆迟惊心里乐开了花,倘若郑兰当真是那位蛊师后人,那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还说!那些吃食我可没少分给你,你自己去找她吧!” “别呀,她又没看上我,你稍稍施点美男计,那蛊虫——” 陆迟惊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肆煊捂了嘴。这采石场早就有人传说他是被郑兰偷偷养着的小白脸儿,原本他还不在意,可被陆迟惊这么一搞,别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陆迟惊再也忍不住,放声嘲笑起来,两人你推我搡的拉扯个不停,晃来晃去看得齐思思眼都花了。 “那个,我话还没说完呢” 齐思思的话让两人安静了下来,见他们齐齐看过来,她扭捏的走上前。 “陆公子,我马上就要离开南域了,今后也不知能不能再相见。如果,我是说如果,姜小姐还是不要你,你记得来找我,我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齐思思绞着帕子,很是娇羞,她还是很希望将来陆公子被姜小姐抛弃的。 陆迟惊:咬牙切齿。 转而温和一笑。 “多谢你告诉我药蛊之事,今后你若觅得良人记得修书一封,我定送上丰厚贺礼” “哦,好吧” 齐思思有些不高兴,陆公子连骗一骗自己都不愿意。不过一想到那张药方,她又像是释怀了一般,毕竟,她可是偷偷加大了药方中黄连的剂量,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他了。 齐思思离开后,李肆煊便彻底被陆迟惊纠缠上了。 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被陆迟惊五花大绑的送到郑兰的房里去,以至于他无时无刻都在警惕被偷袭。 除了防着陆迟惊,采石场的饭食李肆煊也不敢吃了,硬是生生饿了一整天。 因此当天夜里,姜秋禾在吃饭时带回来皇城的最新消息,刚说到陆瑾谰被立为太子后,李肆煊沿着桌边就倒了下去。 “他他他,他这是吓晕了?” 陆铃华惊讶的看着地上的李肆煊,五哥登上太子之位对他打击这么大吗? 陆迟惊慌忙把他搀扶起来,尴尬的笑了笑,塞了块肉在他嘴里。 “不是,他应该是饿晕了” 第206章 太子 册立五皇子陆瑾谰为太子,册封陈国三公主陈忆源为太子妃,随着皇帝两道圣旨的颁布,整个皇城连着几日都是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官员们纷纷向五皇子府,即如今的太子府献上贺礼,有些排不上号的低品阶小官也是想方设法的送上贺章以表敬意。 百姓们也是观灯鼓舞恭贺太子大喜,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快的氛围,一时间太子府可谓是风光无限。 当然比起百姓们自己的热火朝天,礼部官员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陛下轻轻松松两道圣旨,他们可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整个礼部都忙着筹备太子册封礼和太子大婚事宜,没有一个人空闲下来。甚至礼部尚书专门收拾了间宽敞屋子给官员们搭了个大通铺,以便大家夜以继日的干活。 陆瑾谰初登太子,两三天下来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同各路官员打交道时既要做足面子又要防着被人设下圈套,身心再是疲惫也不敢松懈一刻。 入夜后,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拜访了,陆瑾谰才终于喘了口气。 “这些老东西,个个都是人精” 陆瑾谰喝着热茶,清新醇厚的茶香犹如丝绸般柔滑,轻轻缭绕在鼻尖。 看着飘散在眼前的水汽,陆瑾谰仍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般,他真的成为太子了…… 虽说他是中宫嫡子,可依着父皇对陆瑾延的偏爱,他以为自己得争得头破血流才能得到太子之位,没想到如今真顺理成章成了太子,自己却如临梦境一般。 “回禀太子,今日的贺礼都整理妥当了,是放进库房还是?” 老管家拿着好几份礼薄进来,恭敬奉上。 陆瑾谰接过礼薄随意翻了翻。 “按着老规矩,挑些好的送到陈国公主府” 老管家应声退下,看了看手里的册子,搞不懂太子爷是何意。库房里的东西都快搬空了,等大婚后,太子妃不也得带着那么多东西进府,这不纯折腾人吗。 陈国公主府,茂盛红枫下,伴随着清透的落子声,一片枫叶在夜风拂过后悄然飘落,在空中飞舞盘旋好一会儿才悠悠覆盖到棋盘之上。 “公主,太子府又送东西过来了” 一个女官上前禀报,陈忆源并没有回话,她拿起那片枫叶仔细端详起来。 “都处理干净了?” 看着血红的枫叶,许是刚从枝头掉落,叶片上还能看清内里的经络。 “是” 女官颔首,见公主仍面沉如水,心中不禁有些惶恐,难道是公主嫌自己办事不力? 如今公主就要成太子妃,陈国皇后安插在女官里的眼线自然该除掉了,只是未免打草惊蛇,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她们一一清理出来。 枫叶再次随风飘去,陈忆源朝女官轻轻招了招手。 女官莫名有些不安,后背生出一股寒意。 “公主?” 陈忆源拿出一道未开封的信件,抬手递给女官。 “这是你的家书,想来你父亲也是思女心切了。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女官呆愣的看了信封几秒才赶紧接了过来,处在异国他乡,这封家书的价值千金难换。 “多谢公主” 看着信封毫无破损的痕迹,看来公主是信任自己的。 女官偷偷看了眼公主无异样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倘若被公主疑心,她倒真不知该如何才能表忠心了。 让女官退下后,陈忆源继续与自己对弈。 长公主意外身亡,自己却以嫡公主的身份成为江国太子妃,陈国皇后自然愤恨不已。 不过一想到她的那些伎俩,陈忆源喉间发出一丝轻笑。 她的那位好父皇也不知多久没去上朝了,能多听些枕边风也是好的。 陈忆源黯淡的瞳孔隐隐地泛着潮涌的寒芒,柔若无骨的手指微微松开,一颗贴近黑夜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清脆的棋响在空中回荡,颠簸了好一会儿的棋子正正定在决定输赢的位置。 她抬头望着那高悬的月亮,在夜色逐渐浓郁的空中,独留下些许诡秘的银光。 “今晚的月亮倒是挺圆” 周厉寻骑在马上,一行人仅凭月光也能看清前方的路。 他看了眼一旁并行的陆瑾延,不明白为何他非要让人熄了火把。 虽说渠州遍地都是杀手,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刺杀皇族吧? 而且自己曾经同陆瑾谰去梁国寻药的时候也途经过渠州,那次都好端端的无事发生。 “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这大半夜的哪里会有杀手” 周厉寻回头张望,周围完全沉浸在幽静的氛围中,除了他们一行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啊!有,有鬼,前面有鬼” 一个侍卫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惊吼一声,但似乎是受惊过度,他的声音都卡在嗓子眼儿,听着不大声可却瘆人。 “闭嘴,你想找死吗?” 陆瑾延瞪了那侍卫一眼,这地方可是龙潭虎穴,稍不注意就会丢掉性命。 周厉寻闭目凝神,细听四方动静,果然隐约能听到脚步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陆瑾延抬手,队伍静悄悄停了下来。 下了马,陆瑾延走到一棵大树旁将手掌覆在树皮之上,又蹲下身子用手指压地观察。 眉头逐渐紧皱,看来对方人数虽然不多可却是一顶一的高手,这些侍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去看看,你们都在这儿别动” “不行,你一个人发生危险怎么办?” 周厉寻拦住陆瑾延,虽然他功夫确实不差,可到底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若有埋伏岂不是自投罗网。 陆瑾延推开周厉寻拽着自己的手,心里冷哼,若不是要确保你们的性命,自己才不会去自找没趣。 “放心吧,我有分寸” 说罢他踏着树干矫捷翻身上树,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周厉寻担心的看着前方的树林,心中虽然疑惑重重,但也只能让侍卫们小心戒备,原地等待。 陆瑾延穿梭在树枝上,他身轻如燕,步轻似风。把自己的气息降到最低,在只有淡淡月光的黑夜里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看见前方远处果然有两道身影,他们速度极快,身后还跟着残影一般,看着的确像鬼魂。 不过,这俩人像是在打斗。他们身形矫健,犹如暗夜猎豹,只看这招数便知两人不是同一个杀手组织的,且双方丝毫不退让,出手都是招招致命。 陆瑾延将自己掩藏得更隐蔽些,观察着那二人的激战。两人身型差异颇大,看着倒像是一男一女。 随着两人不断过招,个子矮小的那方突然停了下来,她低着头双肩有些不自然的发颤。 “本来想饶你一命,没想到你非要自寻死路,好在我心善,今日便成全了你!” 一道幽冷似谷风的女子声音传出,说话的同时,一对如弦月的双刀闪着森冷寒光出现在她手上。 陆瑾延愕然,是青月刀,她是上次揭榜保护祝怀熙的女杀手,更是生死门最神秘的存在。 第207章 秘药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果然是那灰绒獠牙兽皮面具,陆瑾延指间弹出数枚银针,以防被她发现。 同她对峙的男子扛着柄长剑在脑后,故作恐惧的哀叹一声后又紧接着狂笑出声。 他嘴边扬起一抹玩世不恭又充满挑衅意味的弧度,仿佛随时都能吐出嘲讽的话语。 “小魔头,在大哥面前说话可不能没有礼貌” 他的声音充斥着让人颤栗的冰冷与傲慢。完全听不出其有丝毫惧意。 竟然是方糖,陆瑾延更震惊了,方糖不是天鹰阁的人吗,怎么会和生死门打起来了。 方糖话音刚落,那女子旋转一周闪身直接冲向他,刀刃划过夜风,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似在低吟着死亡的旋律。 刹那间刀剑交汇,“铮”的一声鸣响,仿若龙吟虎啸,震得人耳鼓生疼 。 她的身形灵动如鬼魅,在方糖快如闪电的攻势下却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她每一次出手,都带着破竹的气势和致命的杀伤力。 昏暗的夜幕里,一连如铜铃般的脆响紧密传来,似疾风骤雨敲击窗棂。两人刀光剑影,堪比两道飞射的箭羽,每一次交锋都迸发出激烈声响。 陆瑾延瞳孔跟着二人的动作转来转去,内心还有些暗暗的欣喜,这么精彩的决斗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很明显方糖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这才几个回合,他便开始连防守都变得吃力起来。 不愧是生死门的人,她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竟然丝毫没把方糖当作对手,陆瑾延能看出她还并未施展真正的实力。 很快,方糖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数丈之远, 用剑撑着地面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拇指擦拭掉嘴角的鲜血,方糖抬眼森森的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嘴角却挂着肆意的讪笑。 “小魔头,别这么凶嘛,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那女子手腕轻转,手上的青月刀划出一道银色的光影,刺得方糖眯起眼睛。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刀刃如闪电般划向方糖的脖颈,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凝聚全身功力,正欲使出撒手锏。而此时几片拇指大小的绿叶裹着凌厉的风声正正朝那女子飞来。 女子闪身躲过,绿叶擦着她的发尾划去,她回头看去,那绿叶凭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狠狠扎进了旁边的树干之中。 “呵,墨莲堂也来凑热闹了” 她的语调没有丝毫慌乱,仿若只是在描述一个很不起眼的事实。 果然下一瞬数枚银针带着劲风飞射而来,这银针速度极快,被刺中要害定然必死无疑。 女子反应更是奇快,手中短刀一横,划出一道银白弧光。“叮叮当当”,一连串清脆声响爆发后,银针全都掉落在地上,而她毫发无伤站在原地,眼神不偏不倚盯着陆瑾延藏身之处。 陆瑾延知道自己被她发现了,趁她发起攻击之前飞身掠向旁边的树干,待他刚稳住身子,呲啦一声刚才隐身的树干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方糖见小魔头转而攻击别人去了,抓住这个好机会,猛的提剑朝她砍去。 察觉到背后的危险,女子折腰顺势后仰下沉,借力向后一跃,手腕翻转,青月刀凌空而下,反手一记横斩,方糖再次被动,持剑拼尽全力才挡住了她这一击。 两人强大的内力使得周围尘烟四起,周围的风都聚拢而来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风旋。 隔得近了,方糖看清她面具下的双眸,这女子眼底毫无温度,幽深得不见底,那无波无澜的眼神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果然是个小魔头,方糖嘴角再次溢出鲜血。那女子已经全然没了耐心,在欲一刀砍下他头颅之际,却见的他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就是你们天鹰阁的路数?” 女子起身后退,他竟然在剑上下了毒,如烟缕一样细碎的粉末覆在剑身,被她的青月刀震出,当她意识到时已经中了此毒。 “兵不厌诈嘛” 方糖杵着剑吃力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看到小魔头手上已经没了那对骇人的双刀,方糖得意的笑出声,看来是药起作用了。 这可是他挺着被抽死的风险潜进祖父暗室偷出来的秘药,只需一点就能袭满全身。 这毒对常人没什么用处,可一旦对方是个武力高强之人,中了这个毒,想要使用内力经脉立刻就会震碎。 “别高兴了,现在不杀你,是因为我想到了更有趣的方法,等我解了毒,便在你眼前屠尽天鹰阁满门” 中了如此凶险的毒,女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紧盯着方糖得意的嘴角。 突然掀起一阵黑烟笼罩了她,待夜风吹散黑烟时,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方糖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看着那空荡的前方,跟这小魔头过了几招,感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舒爽了,虽然有些痛,就当是疏通经络了。 “嘿,还好她没说要屠方家满门,天鹰阁的事就不会我管了,你自己去屠吧” 把长剑收起,方糖乐呵的低声自语,而后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陆瑾延藏着的高树。 “喂,刚才多谢你了,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这次相助我记在墨莲堂名下了” 他朝那处喊话,意料之外无人回应。走到一棵树干旁,方糖看着插在树干上的绿叶,看来这人是墨莲堂长老级别的。 长呼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给那小魔头吃了些教训,谁让她杀光了天鹰阁那群兄弟,害得他女儿差点走丢。 嘴角扬起满意的笑意,方糖悠闲的扛着长剑离开了这片满目疮痍的林子。 陆瑾延在确定他彻底离开后才恢复正常呼吸,他刚才出手自然不是为了让方糖欠下人情。只有这两人两败俱伤,才能保证不会伤及到他们一行人。 方糖说的没错,那女子还真是个小魔头,别人不过是杀人不眨眼,她是灭门也不眨眼。 “这都去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周厉寻有些着急的在原地转悠,若是陆瑾延出了事他要怎么给母亲交代。 思来想去,周厉寻拿上佩剑便准备去寻找陆瑾延,就见对方在前面的雾气中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 周厉寻见他还好端端的才放下心来。但心里依旧觉得陆瑾延是小题大做了,他虽然不太了解这些杀手组织,可毕竟只是些江湖上的草寇,还敢跟朝廷作对吗? “没事,前面路通了,咱们走吧” 白天的渠州是官府的,夜里渠州是杀手的,他们得抓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陆瑾延翻身上马,凝神倾听周围的风吹草动,确定没有其他埋伏后才下令继续前行。 第208章 北境 苍翠繁茂的竹林里,一女子闭目养神坐在石块上,好一会儿的功夫,她才运功将自己的内力完全封住。 “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女子睁开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站起了身。 “被人暗算了,不过并不要紧。二师兄你不是去皇城找大师兄了吗?怎么回来了” 易伏风抓了抓手臂,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神色,干笑两声后才支支吾吾开口。 “我被大师兄骂了一顿,就自己回来了,要不你再同我一起去吧?” 女子看出了他的异常,可她现在得先想办法解毒,没多的功夫去管他们。 “你自己去吧,等我解了毒就去与你和大师兄汇合” 师父临终前让他们去皇城找一样东西,嘱咐定要将那物放进他的棺木中,但他话未道尽便咽了气,他们都不知道他说的具体是何物。 此事一直由大师兄在做,可如今师父忌日快到了,为让师父安息,他们三人只好一同去完成师父的遗愿。 只是没想到去皇城之前,自己会遇到方糖这个变数。刹那间,易伏风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冻结,浑身开始散发出丝丝冷意。 小心翼翼看了眼阴沉沉的师妹,是谁能暗算师妹?不,是谁敢暗算师妹?他真的不怕被她徒手把头拧下来吗…… 易伏风不禁抖了抖身子,不过师妹去不了皇城正好也如了自己的意。 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易伏风移开视线,眸光暗了几分。 “既然如此,我在皇城等你”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雾气犹如一层轻柔的薄纱将竹林笼罩起来。 睁眼看去,眼前的视线渐渐被白色填满,近处的树木、石堆都隐匿在这茫茫雾霭之中,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云雾顷刻间又化作雨水拍打着地面,水滴沿着叶端形成道道珠帘。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大雨停歇后,拨开重重迷雾,原本模糊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连绵大山扑面而来。山岩裸露,纹理似岁月刀刻,纵横交错。随着光线增强,山体层次更加分明,勾勒出刚硬、雄浑的天际线,像勇士傲然挺立,展现出无尽的力量与威严 。 看着远处的漫天黄沙,以及黄沙中一排排坚实的巨大营帐,连绵的营帐似一条蛰伏的巨兽,隐没在风沙里。 这些营帐都由粗厚牛皮缝制,泛着陈旧光泽,在狂风拉扯下,发出沉闷“噗噗”声,绳索紧绷,深深嵌入沙地。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依稀能听见远方练兵场上的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以及士兵呐喊声。 陆瑾延和周厉寻都有些目瞪口呆,如此壮阔巍峨的沙场,使得他们不禁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昼夜交替这么些天,他们个个都蓬头垢面的,终于到了边地战场了。 “这就是北境沙场吗,比我想象中,壮观太多了……” 周厉寻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慷慨激昂,恨不得即刻换上盔甲去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护国。 一阵如春雷的马蹄声卷起滚滚烟尘朝他们奔来,为首的年轻男子身着玄色鱼鳞甲,其上金线勾勒的麒麟纹仿若活物,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陆瑾延几人站在原地,看着下马后向他们走来的男人。 男人麦色肌肤,剑眉星目下是高挺的鼻梁,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与凌厉。 离得近了,才看得清他嘴边噙着一抹自信与从容的笑意。 “两年不见,三哥就忘记我了?” 陆瑾弈挥了挥手,朗朗一笑,嗓音中满是意气风发,带着沙场军卒独有的爽朗与洒脱。 “好像变化……是有点儿大” 陆瑾延确实难以相信眼前之人竟是陆瑾弈,一旁周厉寻认同的点点头,从前这人一向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跟谁欠他两条命似的。 陆瑾弈只开怀一笑,站在两人中间搭着他们的肩膀朝前走。 “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今晚必须一起喝酒,看看我酒量有没有长进” 陆瑾延和周厉寻完全被动的走着,有些琢磨不透陆瑾弈这是要干嘛,他们以前关系有这么亲密吗? 走在军营里时不时便有人朝陆瑾弈行军礼,他对待下属也算也热络。 到了一个明显大于其他营帐里,陆瑾弈让人上了热茶和吃食。 “你们先垫垫肚子,待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水过来沐浴,有什么需要的都先告诉我。对了,周将军在西边山脚下练兵,怕是要明日才能回来” 面对陆瑾弈如此的热情,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只一味的喝着茶水。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瑾延正拿起一块糕点吃着,发现陆瑾弈一直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满满都是如意和欣慰。 “三哥长高了不少” “……” 陆瑾延手中的糕点差点被捏碎,哑口说不出一个字。算了,这个哥哥还是你来做吧。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有所缓解。 三人坐在篝火旁,喝着刚烫好的热酒。 辛辣的热酒顺着喉咙流下,暖意瞬间传遍全身,陆瑾延眸中映着明艳的火苗,眼神中透着些兴奋与放松。 “三哥,我母妃,她还好吗?” 陆瑾弈将整碗酒一口饮尽,他在军中最牵挂的便是深宫里无人可依的母亲。 “嗯,她很好,就是担心你的安危” 陆瑾延离宫前见过苏嫔,问她可有话带给陆瑾弈,她只说望他安好无恙。 周厉寻打量着陆瑾弈,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劲儿,眼神也是沉稳而坚毅。 “原以为你在边地肯定一蹶不振,没想到你倒活成了自由翱翔的雄鹰” 周厉寻喝了口酒,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一直想跟着父亲常驻军营的。可是父亲不同意,只说让他留在皇城守护母亲,但他连母亲的面儿都见不着。 陆瑾弈爽朗的笑出声,拿起碗碰了碰周厉寻的碗。 “我若一蹶不振岂不遂了你们的意?我可还记着你们在秋猎上给我挖的大坑呢” 一说起这个,陆瑾延和周厉寻都心虚的东张西望,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而后再也忍不住笑意,边喝酒笑边得合不拢嘴。 这个坑可不是什么计谋,而是真的地上实实在在的大土坑。 三年前,皇家秋猎上,皇族子弟们在围场中骑马追逐拉弓射箭,各自施展本领。 但在狩猎这方面,哪怕箭术奇佳的陆瑾延也比不过陆瑾弈,每次狩猎陆瑾弈都能拔得头筹。 恰好他们三人看中了同一头灰狼,这头灰狼毛色极佳且体格健壮,很是难得一见。 陆瑾延和周厉寻都想着猎了这头狼给静心大长公主做件大氅。这便促成了他们分道扬镳后的第一次合作,给陆瑾弈挖了这个大坑,成功得到了那头灰狼。 第209章 甜饼 篝火燃尽时已经到了半夜,数不清喝了几坛酒,三人跌跌撞撞脚步虚浮的回到营帐。 陆瑾延酒量最差,倒头就睡着了,其余两人在一旁磨磨蹭蹭半天才爬到床上。 周铮是在子时赶回来的,身上还穿沾满寒气的铠甲。看着矮床上熟睡的三个小子,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他难得的笑了笑。 陆瑾延睡觉是最老实的,这矮床本也容不下三个成年男子,所以他被其他两人压在了最下面。 周铮上前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手脚,将三个人整整齐齐摆好,不断整理来整理去,硬是让他们连手垂在身侧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听着他们平稳的呼吸声,周铮才给自己找了把木椅坐下。 看着周厉寻跟猴屁股一样红的脸,周铮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些年都是他一个人住在将军府,父亲母亲具在可都没能好好陪伴照顾他。每次自己短暂回皇城述职离开时,小小的他都要跟在马后跑上很远。 思及此处,周铮忍不住红了眼眶,鼻梁的酸涩让他强忍住泪水。 给儿子捏好被子,周铮视线落在陆瑾延身上。 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母亲了,也不知道静心看着他的模样会不会触景生情。 周铮神色有些复杂,掺杂着长辈的疼爱和无限的愧疚。 若是秦家没出事,若秦姝仪还活着,他的眉宇间定然不会染上这不合年岁的愁容。 回想起当年反王谋逆,他和其他武将都被胁迫去各地收兵权,静心身怀六甲被圈禁在将军府。 在生产之际无人照料,秦姝仪抱着刚满月的陆瑾延强闯将军府,带着稳婆保住了静心母子性命。 后来秦老王爷平定反王成功救驾,等自己赶回来时,秦姝仪一个人喂养着两个孩子,她也因此伤了自己的身子,导致后来时常病痛。 因此他曾经也把陆瑾延当自己儿子一样疼爱,那时他们不过是两三岁的小萝卜头,自己肩头总是一边坐一个,听着他们欢乐的笑声。 周铮给陆瑾延提了提被子,每次看到他的脸就会想起自己当年做了什么,若是当年他…… 直到天边泛了白,周铮给他们盖好被子后才离开营帐。 小半个时辰后,营帐外传来一道道士兵操练的声音,不时有众多士兵整齐跑过,盔甲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听得刺耳朵。 矮床上的三人才悠悠转醒,纷纷揉搓着眼睛,脑袋也因酒后有些发沉。 陆瑾延按了按太阳穴,迷糊的睁开眼,他们怎么盖上了同一条被子? 三个大男人挤在床上跟绞麻花似的实在难受,便各自开始摸索自己的衣服准备起床,于是下一刻,三人惊的坐起身子惊声尖叫起来。 “啊!!!!” 营帐外晨练和吃早膳的士兵顿时全都伸长脖子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几个啃着饼喝着粥的士兵眼神一交换便蹲到一起。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四殿下营帐里能有什么事儿?” “难不成里面有女人?” “瞎说什么呢?昨晚我看见四殿下明明是和两个男子一同进的营帐,听说他们可是三殿下和周将军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三殿下来这苦寒之地做什么?他不是陛下的心头肉吗?” “不是,你是说他们三个大男人睡一起了?” “那咋了?咱们营帐不都是睡四个人吗?” “你傻呀,咱们帐里那可是四张床” 那士兵嚼着饼挑了挑眉,其余人也都是成年男子,哪能不懂他的意思。 “不过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都正常,有时候我还呢~” “去你的,吃着饭呢” 几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营帐里的三人手忙脚乱的穿上了各自的衣服。 周厉寻涨红着脖子,找了个角落背对着两人整理衣襟。 陆瑾延和陆瑾弈更是不敢对视,两人尴尬的走来走去又差点相互撞上。 此时门帘被掀开,周铮提着早膳走了进来。 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周铮故意瞄了眼他们腰腹位置,打趣的笑了笑。 “哟,三个小山头醒了?” 此话一出陆瑾延二人更是臊得夹紧腿而后又同步吃痛背过身去。 周厉寻听到他爹的声音,开心的跑了过去。 “爹!” 他眼眶里闪烁着惊喜的光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但除了唤一声爹,他似乎又说不出其他话来。 周铮拍了拍他肩膀,比上次见面更壮实了些。 “收拾好了赶紧吃饭,待会儿带你们去选两匹好马” 这话是对陆瑾延和周厉寻说的,自己儿子一直想征战他是知道的。至于陆瑾延,陛下给他传了旨,三皇子回皇城可封亲王,既要封爵有个功勋的名头肯定是好的。 周厉寻兴奋的捏了捏拳头,爹这是愿意带他行兵打仗了,他现在就想骑上烈马驰骋疆场。 陆瑾延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待接过陆瑾弈递给自己的饼子时,他愣了愣,这是幼时静心姨母总给他们做的甜蒸饼。 他和周厉寻小时候还因为是做红枣馅的还是绿豆馅的打了一架,此后姨母每次都会做两种馅的。再后来潇潇长大了些,又多了种栗子馅的甜饼。 尝了一口蒸饼,还真是红枣馅的,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周厉寻手上的饼子,看到里面绿豆馅,陆瑾延心里有些发堵,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周厉寻也在看自己,两人都慌忙错开视线。 “哇,周叔你的厨艺又精进了,托你们的福,我好些日子没吃到周叔做的饭了” 陆瑾弈坐在凳子旁悠闲的大口吃饼,舒畅的抖着腿。 他来到边地之初本只打算按着母妃的意思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同时向母妃传递周铮的举动。毕竟他所知道的便是周铮参与了秦家血案,他要帮着母亲为秦家复仇。 可没想到周铮待他极好,没有因为他母妃仅是嫔位又无母族可依而轻慢自己。不仅亲自带着他练习骑射搏斗等严苛训练,教他排兵布阵的兵法,还会时不时亲自下厨给他做一堆吃的。 周厉寻听陆瑾弈这习以为常的语调,却觉得手中的饼有些苦涩,内心深处的委屈不断激涌。 原来,他吃不到的,不只是那串糖葫芦。 用力咽下嘴里的甜饼,把酸涩的眼泪也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真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羡慕陆瑾弈的时候,他现在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母亲将陆瑾延视作亲子而对自己视而不见,父亲却在边关教养栽培陆瑾弈,自己好像什么都拥有,可也什么都没得到。 他似乎从来没得到过一份完整的爱意,哪怕自己把所有事都做的无可挑剔,也换不来他人的珍惜。 周厉寻强忍着心底的情绪,低着头开始大口大口吃饼,或许嘴里填满了,心里就不空了。 第210章 盛世 此刻的皇城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太子大婚的喜庆热潮便已在大街小巷间涌动。 今日是太子大婚典礼,这消息如春风拂过,皇城大街上,百姓们夹道而立,翘首以盼,整个皇城都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欢腾之中。 皇宫内,红绸漫卷,金瓦映日,所有宫道被清扫得一尘不染。每道宫门都站着好几排宫女,她们仔细端着用黄金制成的龙凤都是栩栩如生,似要振翅翱翔,随处可见的红绸也是随风飘舞。 此时陆瑾谰身着红色大婚礼服,正由宫人仔细整理衣冠。这套喜服以红色为底,其上用金线绣满繁复华丽的龙纹,龙身蜿蜒灵动,龙须飘逸,龙眼处镶嵌着圆润的黑珍珠,似有熠熠光芒流转,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尊贵。 领口、袖口皆以墨色的狐裘滚边,轻柔而华贵。腰间束一条精美玉带,玉色温润细腻,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 阳光轻轻落在他身上,将他周身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光晕,更衬得他气质卓然,宛如神祗降世。 这般出众的容貌与非凡的气度,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句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眼瞧着马上就到行大婚之礼的时刻,陆瑾谰手心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冰冷。一想到此刻的陈忆源也身着大红喜服,头戴珠翠凤冠即将与自己成亲,心脏便抑制不住的狂跳,所有血液都似集中在心房滚滚发烫。 这简直比行太子册封礼时还让他紧张,陆瑾谰不断自我调整呼吸,反复提醒自己待会儿可别出什么差错,大婚就这一日,定然要至善至美的才好。 招呼门口的宫人上前,陆瑾谰把舌头捋直后才问道。 “太子妃那边怎么样了?” “回殿下,一切妥当” “嗯,你再多派几个人去帮衬着。对了,给我拿壶酒过来” “啊?这个时候,殿下怕是……不适合饮酒” “别废话,赶紧去” 陆瑾谰把宫人都打发了出去,赶紧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 想必她此刻也是坐立不安,要不要给她也送壶热酒去?算了算了,她不能喝酒,待会儿还是我多照看着她些。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时辰到了,陆瑾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酒味后才领着一排排礼部官员朝太和殿走去。 太和殿前,红毯铺地,两侧宫灯高挂。陆赋与贺娴音高坐于大殿之上,殿内两旁是赴宴的大臣与宗亲。 看着这堪称奢华至极的排场,秦潇潇有些不忿的撇了撇嘴。 “不就是成个亲吗?是太子就得这么隆重?搞得皇城百姓都热火朝天的” 旁边的贺宜嘉给自己倒了杯酒,看着外面一排排准备鸣炮和烟火的宫人。 “这不只是太子成婚,更是两国和亲,事关两国颜面,这婚仪自然非同寻常” “就算是两国和亲,那本来是也是陈忆……算了,不提她了” 秦潇潇想到了陈忆典,虽然她看着就不靠谱,可是至少她爱说爱笑,总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若是她做太子妃,定然不会这般无趣。 她尸骨未寒,陈国就急着让其她公主完成和亲,当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早早去了也好,下辈子投胎入个寻常人家吧,至少能给自己一个抉择的机会。 贺宜嘉眉头微颦,杯中美酒晃荡起丝丝涟漪,她到现在也不相信陈忆典会失足坠崖,究竟是她故意金蝉脱壳离开了,还是遭了他人算计…… 若是被人算计,能和她有最大牵扯的,便是表哥,倘若是表哥不满意她成为太子妃而下的手。想到这里贺宜嘉手中的酒杯被无意识地握紧,指节渐渐泛白。 她暗暗加重了呼吸,即便猜到这事不简单,她也不能向他人提及。夺嫡之路本就染满鲜血,贺家和表哥是同一面旗帜下的,一荣俱荣,只有他坐上太子之位,贺家才能得到安稳。 且自己被姑母视为亲女养在身边,给予郡主的尊荣,她断不能做出辜负姑母的事。 随着贺宜嘉思绪回拢,大殿外传来的总管太监的报喜声。 “吉时已到!” “砰”一声巨响,第一枚礼炮冲向云霄,紧接着,礼炮声连绵不绝,如滚滚春雷,在天地间回响。 与此同时,整个太和殿外的上空被璀璨的烟花渲染。万紫千红的烟花竞相绽放,仿如造了个天空御园般风光。 很快天空被一片片金色花火染成瑰丽的橙红,仿若金纱,轻柔地披在皇宫的琉璃瓦上。 太和殿外,汉白玉台阶铺上了绣着紫金云纹的红毯,两侧矗立的青铜麒麟威风凛凛,都昭示这一场盛大宏伟的庆典。 待殿外的朱色烟雾慢慢散开,陆瑾谰手拿一枚玉如意站在宫门口红毯起始处。身后依次站着礼部官员侍卫和宫人。 宫门外,陈忆源身着华丽的凤袍,那凤袍以正红为底色,金丝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周身点缀着的璀璨明珠与温润美玉,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晕。 她头顶着精美的凤冠,身姿挺直,双手交叠于腹前,犹如冰雪中傲然的寒梅。在女官的带领下,迈着沉稳的步子朝陆瑾谰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端庄与大气,垂落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裙摆如流淌的云霞,层层叠叠,长达数丈,由数位宫女小心翼翼地托着。 陆瑾谰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陈忆源朝自己走来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惊艳与欢喜,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袂,却未能抚平他内心的波澜。直到身旁的礼部尚书见他呆滞着轻轻咳嗽唤了一声“殿下”,他才如梦初醒,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很快陈忆源走到了他身边,陆瑾谰朝他伸出手,可平日里沉稳的手,此刻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陆瑾谰惊觉自己竟然如此慌张,他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想咽口唾沫缓解,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 陈忆源看着那有些发颤的手,嘴角不禁染上一丝淡淡的笑意。她上前握住了陆瑾谰的手,哪怕自己的手比他小上不止半点,她也毫无顾忌的将其握住,并轻轻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二人携手沿着红毯前行,礼部官员和陈国女官跟在其后,到大殿门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可陆瑾谰却觉得无比漫长,他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一切,只记得握着自己那只手不断给他传递热源。 进到大殿里,所有朝臣宗亲起身行礼。 “恭贺太子太子妃,祝殿下与太子妃和鸣偕好、同心同德、恩爱百年、福泽绵长” 陆瑾谰和陈忆源躬身朝众人回礼,而后二人在礼官的引导下,缓缓走向大殿中央,对着上方的皇上皇后行叩拜大礼。 “起身吧,今日你们喜结连理,实乃皇家之喜、社稷之福。自今往后,望你们互敬互爱,于内秉持夫妻之义,相濡以沫;于外肩挑家国之任,为天下表率” 陆赋很是高兴,这是他子女中第一个成亲的,为人父的看着子女长成,满是欣慰。 “多谢父皇” “多谢父皇” 陆瑾谰和与陈忆源一起再次拜礼,殿中宾客也都起身恭祝陛下江山昌盛,社稷长存。 陆瑾谰温柔的扶着陈忆源起身,陆赋同贺娴音都命人送上他们的新婚贺礼。贺娴音眼角闪着高兴的泪光,看着儿子如此体贴新妇,满意的颔首。 册立太子时陛下赐了淳义二字给瑾谰做表字,陛下和自己心里都知道,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总管太监见太子太子妃喝下赐酒后激昂的报喜。 “礼成!” 殿外瞬间钟鼓齐鸣,声震九霄,与此同时,数千只白鸽从皇宫的各个角落振翅而起,它们身姿矫健,洁白的羽毛在日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紧接着是体态轻盈、身姿修长的仙鹤,它们在空中引颈长鸣,声音清脆悦耳,引得无数百姓驻足观望。 孩子们兴奋地蹦跳着,指着天空欢呼雀跃,大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互相交谈着,言语间满是对太子大婚的祝福与对这太平盛世的赞叹。 第211章 摔倒 礼成后,陈忆源由礼部官员和宗亲女眷引着去了太子府,陆瑾谰留在大殿继续赴宴。 今日太和殿在坐的都是朝中大臣和皇族宗亲,都不可轻慢,陆瑾谰被他们围着灌酒也只能硬着头皮喝。 一个老臣拿着酒杯过来,笑呵呵的拍了拍陆瑾谰的手背。 “太子殿下今日大婚,真是我朝之大喜啊!老臣特来敬殿下一杯,愿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说罢,便将酒递到陆瑾谰手中,陆瑾谰自是不好推辞,只得一饮而尽。 紧接着,一堆人围了过来,端着酒杯涌向陆瑾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祝福的话语,竞相向他敬酒。 陆瑾谰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也没不知道自己喝的是谁的酒,反正就一杯一杯下肚。 陆赋见下面如此热闹祥和也是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看着被围在中间笑着喝酒的老五,遥想当年自己成婚的场景。 自己和姝仪成婚时还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没少被那些大臣灌酒。后来实在喝不下了,还是岳父带着秦家几个男儿给自己挡了酒,最后反倒是把那些大臣全都喝趴下了。 “陛下?怎么了?” 贺娴音见陆赋一直盯着陆瑾谰,有些担心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了。 “没事,今天是大喜日子,老五是得多喝几杯” 陆赋温和的笑容安抚了贺娴音,如瑾谰做了太子,为人处事更是要小心谨慎。先帝在位时换了多少个太子,他们的下场贺娴音一想到都心惊胆战。 陆瑾谰被众人簇拥着,一杯杯酒喝下去,两颊已经开始泛红。不一会儿,便有些脚步虚浮起来,但朝臣们的敬酒依旧络绎不绝。 “我来我来我来” 又一杯酒要送到陆瑾谰眼前,傅予安挤进来帮他接过了酒一口饮尽。 “哟,傅小侯爷还能喝酒呢” 户部尚书李循调笑一声,其他人也跟着哄笑。 傅予安硬着头皮咧开嘴笑了笑。 “李叔,其实我酒量还行” “哦?那今天可得让咱们看看小侯爷的实力” 李循来了兴趣,这傅予安看着还没长成的模样,竟然还有酒量。 其他朝臣应和起来,纷纷让傅予安喝酒,傅予安也不矫情,全都照单全收。 “傅予安什么时候会喝酒了?” 秦潇潇吃着碗里的蟹肉,眼睛不断跟着傅予安游走,看他喝酒还挺轻松的模样。 “你忘记他平日里都去哪些地方消遣?不过是喝酒而已,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贺宜嘉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手,原本她还担心表哥喝太多酒会误事,如今有傅予安分担些也好。 对面上侧的席位上,周安王拿着酒杯走到方越山身旁。 “方老弟,你怎么不上去灌酒去,往常我大侄儿可没少被灌酒,如今轮到你了你倒不珍惜机会” 方越山吃着佳肴,听到他提到方鸿江,顿时没了胃口。 这小子居然跟着一个男人跑了,虽说他传了信回来报平安,可死活也不告诉自己的去向。 本来以为他是家族里最懂事的孩子,没想到也是深藏不露,方越山一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我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你儿子成婚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我可是专门为他藏了二十年的长安醉” 周安王乐了,从桌上拿起一颗苹果啃起来。 “那我多谢你,我夫人还担心和国公府成不了亲家了呢” 方越山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他又没说是喝周安王府同国公府的喜酒。 相比起觥筹交错的太和殿,小戚山上的两人正各自生着闷气。 往日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也没了,只有无声无息的沉默。 陈忆典自己坐在小炉子旁熬药,手上的扇子时不时扇两下。 偷偷回头看了眼在橘子树下除草的方鸿江,陈忆典倔犟的嘴巴翘成了小鸡嘴,怕被他发现自己偷看赶紧转移了视线。 刚才听到有炮鸣和烟花的声音,陈忆典好奇的搬着小板凳到院子里张望。 方鸿江怕她摔着,把她赶回房里去,嘱咐她好好在屋子里烤火。 但陈忆典在山里待了这么久,实在憋闷得很。 所以趁着方鸿江去厨房炒个菜的功夫,陈忆典又偷偷跑到院子里,还爬到橘子树上去看烟火,结果树上太滑她脚没踩稳就摔了下去。 前两天才下了雨,草下的泥都还是新的,等方鸿江惊慌跑过去把她抱起来时,陈忆典衣服和头发上全是泥。 方鸿江仔细检查没摔伤又问她好几遍有没有哪里疼痛后才冷脸着去烧水。 陈忆典心虚的自己把头发上的草屑扒拉下来。 从烧水沐浴到把头发绞干,陈忆典几次主动和方鸿江搭话他也不怎么搭理,看着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陈忆典感觉自己被驳了面子,索性也赌气的不与他说话。 两人各自干着事情,连吃饭陈忆典也是自己抱着碗去了院子里,远处偶尔还在响起几声爆竹,可她听着只觉得吵嚷。 苦涩的味道不断从药罐里冒出来,陈忆典撑着下巴无聊的看着小炉子。 方鸿江仍旧自顾除着草,看着倒是心平气和得很。 陈忆典鼓起嘴,看到井边的木盆里还放着自己刚才换下来的脏衣服。 现在正跟他赌气呢,才不要他帮自己洗衣服,陈忆典起身朝井边走去,往井里放绳子打水。 水还没提上来,绳子就被人抢了去,陈忆典被挤到了一边。 陈忆典暗爽一秒正想和他说话,就看着一方鸿江那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陈忆典收回了还没展开的笑脸,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又默默回到小板凳上熬药去。 听着那边搓洗衣服的声音,陈忆典故意把凳子转了个方向,只留了个背影。 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她沉重的呼了口气,难得今天是个好天气,好想去逛街,去吃烧肉,去放风筝。 被飞溅出来的汤药烫了一下,陈忆典才收回思绪,看着罐子里咕噜咕噜翻滚着药,她偷偷瞄了眼方鸿江,奸诈的咯吱咯吱笑起来。 “哎呀~好疼” 陈忆典突然呼痛一声,紧紧的捂着手。 方鸿江放下衣服赶紧跑了过来,掰开她的手查看,果然手背上被烫红了一片,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很是刺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紧蹙着眉,轻轻吹了吹那片泛红的地方,拉着她去水缸旁用水缓缓冲洗手背。 陈忆典暗爽的歪起嘴,低头看着方鸿江满是担忧与心疼的眉眼。 “哎呀方哥,别不理我啦,我刚才是不小心摔到的,以后不会啦” 陈忆典用另一只手捏着方鸿江的肩膀,扭着小腰开始撒娇卖乖起来。 “别动” 方鸿江轻轻拍开她捣乱的手,认真给她处理烫伤。 见手背上的红色消退了些,方鸿江才松了口气。抬头看陈忆典,见她嘟着嘴朝自己眨巴眨巴眼睛。 “点点,这都是你第三次摔倒了,今天还是从树上摔下来,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那橘子树那么矮——啊不不不,我以后一定小心,再也不乱跑乱跳了” 陈忆典见他又要拉下脸赶紧承认错误,把手伸到他嘴边让他再吹一吹。 方鸿江重重的吹了吹,嘴角忍不住上扬,安静了大半天的院子再次传出两道欢笑声。 第212章 洞房 “好了现在温度正好,赶紧喝了” 方鸿江坐到床边,把晾好温度的药端给陈忆典,另一只手从盒子里拿出两个蜜饯。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点上了蜡烛,明黄色的烛光在室内轻轻摇曳,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暖烘烘的。 陈忆典几口把药喝下,眼睛鼻子皱成一团,嘶哈嘶哈的吐着舌头。 “好苦好苦” “来,吃颗蜜饯“ 陈忆典接过蜜饯却没有放进嘴里,她灵动双眼滴溜溜一转,嘴角蓦地勾起,露出个狡黠坏笑。 “方哥,我不要吃蜜饯” “那你要吃什么?” 陈忆典朝他勾了勾手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倾身吻住了他的唇,停留一秒后坐回身子,眼睛弯成月牙,闪烁着促狭光芒。 “这个比蜜饯甜” 方鸿江似丢了魂儿一样看着她,眸中倒映出她俏皮的模样,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喉咙像是被突然的甜蜜给堵住了。 陈忆典哈哈一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这呆愣的眼神傻得不行。 方鸿江抓住了她的手,他像是魔怔了一样拉过她的手,轻轻吻在刚才烫红的那片皮肤上。 这微凉又柔软的触感激得陈忆典激得她浑身一颤,更激起了她心中深埋的欲望。 哪怕看不到他的眼睛,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虔诚,此刻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住进了一只小兔子。 “方哥,要不咱们……” “咱们什么?” “咱们,煮饭吧?” “煮饭?你刚才没吃饱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生米煮成熟饭” “!!!” 方鸿江惊得站了起来,陈忆典无辜的看着他。 “你难道不愿意?我们感情升温这么久了,难道还不能……同房吗?” “当然不能!我我我我,这夫妻同房自然是成亲之后,我们,我们都还,况且你还在养病呢,伤了自己怎么办?” 方鸿江被陈忆典突然的提议吓得话都说不清,他从来没想到那方面的是……至少在成亲前还没想过。 陈忆典才不管,伸出双手拽着他的手就要往床上拉。 “你不要那么迂腐嘛,情到深处何须抑,人生得意须尽欢,一寸光阴一寸金,及时行乐才方为人生,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要犹豫了” 陈忆典噼里啪啦的输出,可方鸿江硬是死死抵着床沿不上去。 “不行的点点,你身子还没养好呢” “我都养了一个多月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那也不行,你身子不能再出差错,何况……这还涉及到你的名誉”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难道你做了还不想负责?!”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还是得在洞房花烛夜合适,点点,待我考取功名,我就带你离开,成亲之后便什么都可以” 陈忆典和他拉扯累了,她没想到方哥这么倔强,自己好不容易上头一回。 她松开了方鸿江的手,累的瘫倒在床上。 “算了算了,你是个传统boy,我就不强迫你了,方哥你当我是卵泡期突发求偶吧” “点点,你在说什么呢?” 方鸿江看着手腕上明晃晃的指印,刚才她力气可真够大的,自己松懈半分怕是就被拉到床上去了。 陈忆典四仰八叉的躺着,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方哥,那算命先生说的对,我命里的确缺木,这不就遇上你这块木疙瘩了” 她费力的坐起身,爬到床边拿过一旁小桌上的茶猛喝了几口。 方鸿江搓了搓手腕,点点在说什么呢?自己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陈忆典喝了茶舒服的哈了口气,回头见方鸿江还傻傻的站在那儿。自己这么主动竟然还被拒绝,陈忆典此刻也起了些臊意。 “那什么,方哥我喝了茶清醒多了,我要休息了,你快出去吧,别影响到我养身子了” 虽然听着她的话有些阴阳怪气,但方鸿江还是去给她生了个火盆,把吃的喝的话本子都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才出了房门。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陈忆典抱着脑袋在床上阴暗爬行,一秒几个鲤鱼打挺,被子也被她快踢得像东北二人转的手绢一样旋转起来。 滚烫的羞耻感从脚底直蹿到头顶,陈忆典用被子裹紧脑袋。 “真是个榆木脑袋!不解风情!这么正直,今后有你缠着我的时候!” 陈忆典在床上撒泼打滚,呜呜呜,怎么样才能让方哥忘记刚才自己说的话呀,要不就说自己被鬼上身了吧…… 余晖散尽,月亮缓缓出现在满是星子的夜空中。 微风吹过,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悠悠幌动。 陆瑾谰回到太子府后就直奔新房去,还好今日傅予安帮他挡了大半的酒,不然今日怕是早就醉倒在太和殿了。 看着府里那些四处挂着的红绸和贴着的囍字,陆瑾谰心里有说不尽的欢喜。 一路走到新房门口,陆瑾谰傻笑一声,抬着有些虚浮的步子推门而入。 雕花红烛摇曳,光影在新房的墙壁上晃荡,陈忆源此时并没有规矩的坐在床边等候。 看着正对镜梳妆的陈忆源,陆瑾谰目光一紧,只觉喉咙干渴得厉害。 陈忆源用丝帕擦拭着口脂,嫣红渐散,显露出唇上本来的色泽,淡淡的粉嫩恍如春日初展的桃花。 陆瑾谰深呼吸后走上前,将手放在她肩头,见她并没有不悦后才抬起手,动作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 “阿源,我们成亲了” 温和的笑容显露在脸上,陈忆源也抚上他的手,起身到桌边拿起两杯酒,分了一杯给陆瑾谰。 “恭喜你了,太子殿下” 轻轻碰上他的酒杯,陈忆源将酒饮尽。 “阿源,别叫我殿下了,叫我淳义,或者……夫君” 陆瑾谰眸中满含情愫,一口喝了酒,他倾身贴着陈忆源的耳畔,低声呢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 陈忆源侧身躲开了他的亲近,眉眼带着似有似无的趣味。 “怎么,殿下当真对我动情了?” 这话里带着刻意倨傲和轻慢,还带着丝丝凉薄,陆瑾谰一把拉过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管我动没动情,你都是我的女人了” 烛光照映得他眼眶绯红,手臂发力,稳稳将她抱起向床边走去。 “原来你和其他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生性风流之徒” “我只对你一人风流” 五分钟后…… 陆瑾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呼吸急促而紊乱,脸上一阵燥热,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张床上。 难以置信和自我怀疑不断涌上心头,才不过短短片刻,他竟如此不堪一击。 陈忆源倒不做多的反应,坐在床边整理着衣服。 陆瑾谰听见她无声无息的整理衣服,更是觉得颜面无存,耳朵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恨的钻到床缝里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是第一次……” 陆瑾谰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试图解释证明自己的…… “嗯” 陈忆源平平淡淡的一个字像是掺了冰喳子凉水给他浇了个透彻。 猛的坐起身,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他急切的环住陈忆源的细腰不让她起身。 “我们再来一次吧” …… 守在廊上的几个丫鬟打着盹儿,负责打热水的小厮来来回回几次也不听得殿下传水。 刚才没一会儿就叫传水了,这儿都过了两刻钟了,殿下怎么还不叫传水? 正好奇殿下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小厮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休息,便听得寝房里传来一道陆瑾谰神清气爽的传水声。 第213章 真相 夜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北境的大地上,将整个军营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一棵庞大的胡杨下,一道身影静静靠着树干,百米之外的营地在薄雾中变得朦胧起来。 黄沙被夜风吹起,陆瑾延伸手感受着它们在指间穿过。 从怀中拿出表哥的墨玉,也不知表哥他们怎么样了。 在与燕琮礼成功牵上线后,他便写信给秦琅表哥,让他们暗中联系燕琮礼,一来有个庇护,二来方便他们今后行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程如渠当年命人将他们三人送到梁国后为他们安排了个都尉遗孤的身份。不仅保证了他们的安危,还让表哥有了入仕的机会,在收到自己的书信前,他便与燕琮礼有过几次不解之缘。 能在梁国疏通关系,看来这个程如渠的确有些本事,只坐在镇爻城实在可惜了。 他姐姐程箬水若是有他半分手腕,也不至于死在越袖手里。 举起手中的墨色玉环,陆瑾延透过玉环看着天上的明月,等燕琮礼反噬了严禄,梁国就要变天了。 “瑾延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听到周铮的声音陆瑾延收起了玉环。 周铮拿着一坛酒过来,坐到他身旁。 “这几天可还习惯?” 周铮倒了一大碗酒递给他,陆瑾延看着碗中清澈如水的酒,只这样他都闻到了浓浓的酒香,一看便知是烈酒。 陆瑾延没说话,只抬起碗喝着酒,晶莹剔透的酒水顺着他不断滚动的喉结没入衣襟。 烈酒入口,强烈的烧灼感刺激着舌尖,口腔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轻刺,喉咙更是像被烈火舔舐。紧接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开始加速流动,带来一种从内而外的热意。 很快一碗烈酒便被他喝光了。从来没如此猛的喝完一整碗烈酒,仿佛有道欲火在体内不断涨幅,即将冲破皮肤喷涌而出。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当年秦家出事的真相” 陆瑾延怔了一瞬,不知道周铮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倘若他是想把谁摘出去……陆瑾延低着头,可拳头却捏得作响。 周铮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把酒喝尽,觉得不够更是直接拿起坛子喝起来,喝到眼眶绯红才苦笑着把酒坛扔到了一边。 看着前方的军营,时强时弱的火光像是红色浪潮一般将他卷入其中。 “将军,等不得了,赶紧下令出兵增援吧!” 将士进营帐催了好几次,可周铮依然不敢下这个决断。 秦老王爷带领秦家军在丰阳城与梁国大战,梁国才篡位大燕成功,大燕本就正是兵力强盛的时候,此次更是集结了大量兵力势要咬下江国一口血肉的阵仗。 周铮头疼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如今陆赋离太子之位只差一步之遥,不可再出差错。陛下又下令暂缓出兵,倘若自己此刻出兵,陛下定然会迁怒到整个四皇子一党。 一个属下又急匆匆进了营帐。 “将军,四皇子来信” 周铮赶紧打开信封,看到信里的内容他有些失力的坐下。 陆赋让他调兵去阜城,这是不让他出兵增援秦家军了。 他知道陆赋这是在赌,赌秦家军这次依旧能大胜而归。可陛下也在赌,赌秦家军会败,只要他们败了,他便有了合理理由降罪,才没人能威胁他陆家的江山。 周铮将信纸快要捏碎,手背上的血管不断凸起。贺家的粮草也不知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停在了半路上,如今粮草没了,若是连援兵也没有,这仗要怎么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现在领精兵在平城,若行军到丰阳城也不过一日的功夫,只要援兵到了那此次战役定然全胜。 可陛下和四皇子都下了令,倘若仗打胜了,再加上自己违抗圣命出兵,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四皇子便再无登基的可能,那他们这一党人都要跟着遭殃。 周铮痛苦的捶打的太阳穴,他第一次上战场还是秦大郎带着他一起,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如兄弟一般并肩作战。 陛下因为忌惮秦老王爷,竟然宁愿牺牲万千将士吗…… 桌上的东西全被推倒在地,现在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周铮恨不得现在就领兵冲到战场去杀敌,可他不得不为四皇子的夺嫡之路考虑。 “报告将军,七皇子来信” 陆禀也劝他不准出兵吗……周铮接过信,有些抗拒的打开了信封。 果然,陆禀直接带着人去了阜城,让自己带兵即刻往阜城出发,看来他和陆赋是商量好的。 周铮怒吼一声,把信撕得粉碎。阜城不过是绞山匪,需要他一个将军带着精兵猛将去吗?陆赋这次是非要让陛下看到他忠心了。 良久,周铮牙关紧咬,每个字都从齿缝中挤出。 “传令,二军三军即可随我前往阜城剿匪,一军留下,三日后由白副将带领去增援丰阳战场” 说罢,他身子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中满是痛苦与决绝。 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废了所有人的努力。周铮紧握着拳,他相信秦老王爷和秦家子孙的能力,三日,应该能得到秦家军获胜的消息了……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三日后白副将带着一军精兵赶到战场时秦家军已经所剩无几了,哪怕主帅都已经牺牲,他们也没有一个选择逃亡,全都坚持到生命的尽头。 本来秦老王爷带兵哪怕是在少于对方兵力的情况下也是胜算很大的。可在即将大胜时,梁国突然从其他国家获得增援,而江国的增兵迟迟未到。秦家军昼夜不分不休不止的与敌人厮杀,即便没有被敌人杀死,很多士兵也被对方车轮战活活累倒在战场上了。 秦老王爷带着秦家子孙冲在最前面,他们的尸身白将领带人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每个人身上都已是千疮百孔,死无全尸。 不仅是陆赋没想到,连皇帝也没想到,一向所向披靡的秦家军会在这场战役中全军覆没。 但所有人都悔之晚矣,江国在这次大战中失败了,根源还是因为皇帝的猜疑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如此丑闻定然会引得百姓唾骂,因此陛下很快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把错责全推卸至秦老王爷出师不利。 其他皇子眼见陆赋要成为太子,纷纷造反起来,梁国趁着江国内乱,又无秦家军作战,很快集兵攻下了平城和丘城,使得江国元气大伤。 皇帝气急攻心,在驾崩前传位给陆赋,并留下了废四王妃秦姝仪为庶人的遗旨。 在江国与梁国的这场战役中,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秦家军却成了江国夺嫡之争中的牺牲品。 万千将士埋没在苦寒的边地荒漠,却还要背上无能懦夫的骂名。 陆赋在得知秦老王爷和秦家子孙都战死时是不敢置信的。他以为哪怕他们不再出兵秦家军也能打败梁国,可他万万没想到梁国会和他国攻其不备。 周铮更是不敢面对此事,他本可以抗旨出兵增援的,秦老王爷让他驻军平成就是为了能及时获得增援,可他却听信他人的话放弃出兵。 后来陆赋登基后封秦姝仪为仪妃,在秦姝仪的以命相逼下,陆赋同意把陆瑾延送到将军府教养。 可周铮却再也不敢看陆瑾延的眼睛,每次听到他叫自己姑父更是觉得心虚不已。 本以为这事会慢慢被淡忘,可三年后终究还是被陆静心知道了内情。她闹到了皇宫,将所有人都斥骂一番,更是决然与周铮和离,带着陆瑾延和秦潇潇离开了将军府。 泪水滴在黄沙中很快消失不见,陆瑾延低垂着头,神色淡漠的看着地面。哪怕在烈酒的疯狂刺激下,他也没有放声嘶吼,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第214章 准备就绪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就是江国的皇帝,这就是秦家军誓死扞卫的朝廷。 先帝过河拆桥,陆赋忘恩负义,果然都是皇帝的好做派,既要秦家军守卫国土,又忌惮他们功高盖主。 陆瑾延晦暗的双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他紧着牙关,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家军都已经没了,他们连老幼妇孺也不肯放过,只怕当年那些水匪也是先帝派人做的,那他为什么不连自己一起杀了,因为自己身上流着他陆家的血吗? 泪水从眼眶中如雨珠般垂垂掉落,陆瑾延嘴角慢慢扬起一抹令人生寒意的笑。 这么担心被他人夺去的皇位,自己偏要让他们体会什么叫得不偿失。等自己血洗完江国皇室,就扶持秦家血脉上位,秦家打下来的江山,当然要姓秦。 陆瑾延从来没想过自己去做这江国皇帝,毕竟他身子里也流淌着让他厌恶至极的陆家血液,他要做的,是让这江山改姓。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仁义难以兼顾。从决定不即刻出兵援助时我便背弃了义,更辜负了秦大哥的教诲。哪怕每日都在后悔,我也不能起谋逆之心,只求身死战场后去向他们赎罪。 瑾延,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我也知道你和小寻疏远不是因为他当年说的话,你是怕你将来做的事会让他成为下一个自己。这一路走来你舍弃了太多,我只希望你至少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倘若真到生死关头,北境大军会承载着秦家军的亡魂以死护住他的性命。 陆瑾弈在边地培养兵力的事他早就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告诉陆赋,反而有些庆幸,庆幸陆瑾延不是一个在孤军奋战。 “周将军,昨夜我梦见母亲了,他问我小寻为什么还是那么怕水” 陆瑾延明白了周铮的意图,他不会用北境大军去完成自己的复仇,至于退路,从决定复仇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 陆瑾延脑袋有些晕沉,他扶着树干站起身,一脚踩过刚才被泪水浸湿的黄沙,有些踉跄的向前走去。 周铮看着他逐渐变小的身影,心间的酸涩蔓延开来,自己确实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不仅欠陆瑾延太多,更难以弥补对自己子女的亏欠。 他没想到瑾延这孩子是如此爱憎分明的人,他能把潇潇视作自己的亲妹妹,对小寻的刻意冷淡也是不想让他今后为难。他主动放弃了兄弟之义,避免小寻今后陷入孝义抉择的困境。 陆瑾延回到营帐里,发现陆瑾弈正坐在自己床边探头探脑。 “你可算回来了,这大半夜你跑哪儿去了?” “怎么了?” 陆瑾延情绪不佳,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反应。 “梁国那边来信了” 陆瑾弈把他拉到角落里,从怀里拿出一节竹筒给他,这是燕琮礼飞鸽传过来的。 陆瑾延瞬间清醒了不少,看着竹筒上的封蜡便知它还没有被打开过,他蹙眉瞄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没打开看?” “啊?我不是怕你不信我吗?” “……” 陆瑾延闭目无语,不信任,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些计划? 他瞥了陆瑾弈一眼,打开了竹筒拿出里面的小纸条。 “是不是燕琮礼动手了?” 纸条还没完全展开一旁的陆瑾弈便好奇的凑了过来,陆瑾延直接把纸条递给了他。 陆瑾弈这次不客气的打开纸条看起来,上面就四个字,准备就绪。 “这个燕琮礼还真是惜墨如金,也不知他胜算有多少,你说他多久能成?” 陆瑾延浅笑一瞬,拿起茶杯继续喝茶。 “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么快?” “江国同梁国交战,这是燕琮礼夺回政权的最好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 梁国政权早就被权臣架空了,边关战事一起,已经处理完严禄这块硬骨头的燕琮礼想把控朝政简直轻而易举。 “这林厚篡位以来把大燕皇室都基本杀干净了,他那么多妃嫔子女,想来除了林清栀一个都活不了” 陆瑾延轻笑一声,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若他猜得不错,燕琮礼对林清栀也并非是全然利用。 “就算他不杀这林清栀,她也不见得活得下去,养的面首突然成了自己国家的皇帝,还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但凡有点儿公主的血性就不会苟活的” 陆瑾弈将纸条扔进火盆里,悠闲自在的就着床躺了下来。 “谁说公主必须得有血性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求生是本能,没什么好指摘的,你看陈……陆铃华便知道了” 陆瑾延轻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他这个徒弟养好了身子没,这个时间应该是能下地动弹了。 陆瑾弈蹭的坐了起来,三哥不提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听说越贵妃被父皇贬为庶人后自戕于冷宫了,呵,真是天道好轮回。 陆瑾弈捏了捏手指,这个一贯只会捧高踩低的公主妹妹,看他今后不好好收拾她。 …… 日子很快过去,随着冬日的降临,气温也开始急剧下降,人们纷纷添衣夹袄,凛冽的寒风刮得户外行人寥寥。 拳头大小的橘子已经从青绿开始变得橙黄,硕果累累的橘子树在院子里散逸出淡淡的清香。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再次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时,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暖。 “哇!方哥快来看,外面下雪了!” 陈忆典裹着大氅站在门外,这雪来的突然,像是被风从远方吹过来的而非直直从天空垂落。 她伸出手,几片雪花轻盈地落在掌心,六瓣的形状清晰可见,雪花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掌心逐渐融化,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带来丝丝凉意。 方鸿江拿着没看完的书走了过来,看着外面开始堆积的银白,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显露出内心的喜悦。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虽然迟了,可初雪下这么大,是个好兆头” 他低头看着陈忆典晃悠悠的小脑袋,帮她系好大氅又拿绢布把她手上的雪水擦干净。 陈忆典暗暗一笑,见机会来了赶紧的用冰凉凉的手伸到他袖口里去搓搓他的小臂,方鸿江的身子暖烘烘的,每次得逞后她都能开心大半天。 方鸿江根本来不及收回手,被这小冰手冻得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两人在门口笑闹起来。 “你们别玩了,快来帮我提东西,真是太倒霉了,一大清早跑过来还遇到下大雪,差点在山里迷了路” 只听得气喘吁吁的男子声音从院门口出来,他手上背上全是几个大包袱,压得人根本站不起来。 陈忆典和方鸿江对视一眼,欣喜的赶紧跑过去帮忙提东西。 “辛苦了辛苦了,我这就去给你倒热茶” 陈忆典夺过他手上的油纸包,看着里面自己心心念念的烤鸡和烤羊排馋得直咽口水。 第215章 县令 祝怀熙抖落掉衣服上的残雪,把包袱一股脑儿塞到方鸿江手里后赶紧跑进屋子里烤火。 “你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方鸿江望了望院子外面,把包袱一一打开,里面都是些冬日需要的吃食和衣物。 祝怀熙把手伸在火盆上翻来翻去。 “放心吧,天刚亮我就走了,大街上都没几个人” 接过陈忆典端来的热茶,祝怀熙喝了几口才感觉自己身子回了温。 他是在一个月前知道陈忆典还活着的消息,那晚天香酒楼举办了一个热闹的酒会。各种各样的酒摆了足足百米长,整条泰安大街都飘荡了酒香,百姓们更是热情得不行,每个摊位前都拥满了饮酒作对的人。 因着姨娘说想喝露梅酒,这酒会里卖的酒肯定比酒肆里的好,他才挤进了人堆里。 正探头看着前面有没有想要的酒,就被一个人扯了扯腰封,吓得他以为遇上登徒子了,回身却见得是个戴着面具的姑娘。 “祝怀熙,还真是你,哎呀我可算看到熟人了” 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才听出真是陈忆典的声音,先是恐惧与震惊而后又是兴奋与高兴。 自从知道她还活着后,他便时常给他们送物资上山,带得最多的就是用于科考的书本和皇城时兴的话本子。 “你们都在这山里呆了两个多月了,还真是要隐居山林了” 祝怀熙紧紧握着茶杯,环视了眼屋子,虽然简陋倒也的确准备周全。 “这儿也挺好的,安静,适合修身养性” 方鸿江拿着小板凳坐了过来烤火,虽然条件是苦了些,但能和点点在一起便什么都是甜的。 陈忆典给两人分了烤羊排,焦黄色的羊排一口咬下去,焦香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随之而来的是鲜嫩多汁的羊肉,浓郁醇厚的羊肉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孜然、辣椒等调料的独特风味也一并绽放。 “嗯嗯嗯,就是这个味道” 陈忆典吃得满嘴的油,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跺跺脚,而后又来了段即兴芭蕾。她专门嘱咐祝怀熙让老板加的调味料,味道简直让她飘飘欲仙。 方鸿江和祝怀熙见她吃得这么开心,也好心情的吃起来。 “祝怀熙快给我们说说,皇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陈忆典一手拿着羊排,一手拿着黄瓜,嘴里更是塞得满满的。 打听消息这事儿原本方鸿江是最擅长的,毕竟他家就是个皇城情报中心,只是现在他也待在山里,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 “皇城倒没什么新鲜事,不过听说边地开始征战了,陈国和江国一起发兵,捷报连连,想来是要一举拿回平城和丘城” 祝怀熙小口吃着羊排,说到捷报不停也是倍感自豪。 “这次大战如此声势浩大,梁国必败无疑。他们不是喜欢背后搞偷袭吗,如今江国陈国一同进攻,除了割地求和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方鸿江往火盆里加了着炭块,当初江国与其说是败给梁国,不如说是败给了大燕,现在梁国的军队实力根本没法与从前的大燕相提并论。 祝怀熙突然放下羊排擦干净手,扯了扯方鸿江的袖口。 “对了,还有件事,傅予安前些日子去了宿州的松南县任职” “任职?” 方鸿江有些嫌弃的翻看袖子上有没有油渍,默默把凳子拉远了点。 “嗯,说是做县令,太子特意安排他去的,而原本松南的县令犯了事被革职了” “什么!!!” 陈忆典不忿的站起身。 “他一个小屁孩儿做什么县令?他连科考都没参加呢,有什么资格当官?怕不是去当恶霸敛财的吧!还县令呢,他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完了完了完了,我已经能想到他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恶行了,西八气死我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陈忆典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猛的吸入冷空气差点把自己呛死。 方鸿江赶紧把茶水递给她,帮她顺了顺气。 祝怀熙有些诧异的咽下口水,怎么感觉她比自己还讨厌傅予安? “你还别说,咱们就等着明年参加春闱而已,他本身有举人的身份去做个县令也不是不行。况且,他可是小侯爷,就算不走科举单是封荫都可留在朝中做官。 不过这松南却并非富饶之地,多是荒山野岭,因着山多通行也不便利,村镇间都相隔甚远。傅予安即便是想去做官,也不该挑这么个地方吧?” 方鸿江想不通陆瑾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专程让傅予安过去定然有其他目的。 “不止如此,我偷偷让人去打听了,他去了那里没有道出自己侯府的身份,当地官差也只以为他是家中有钱财打点才当上的县令” “哟祝怀熙,你还学会暗中打探消息啦,不错嘛” 陈忆典欣慰的想拍拍他肩头,祝怀熙跟猫似的缩着身子躲开。 “别,你手上都是油” “……就你爱干净,我都没嫌弃你身上都是冰碴子呢,少在姐面前装,小心姐削你” 陈忆典中二的踢了踢他凳子,出门去打热水洗手。 祝怀熙和方鸿江对视一眼,见方鸿江完全习以为常的模样,祝怀熙心底生出一丝同情和敬佩。 陈忆典在厨房用盆里的热水练着铁砂掌,水花快被她打成火花。 “哼,真是没想到陆瑾谰竟然会让傅予安这个蠢猪去办事,他都能当官那我也行,我可比他靠谱多了” “别看他平日里行事乖张,真做起事来还是挺靠谱的。最重要的是朝臣不会在意一个他们印象中的纨绔子弟去松南做什么,只会觉得他是去吃喝玩乐的” 陆瑾谰将笔尖在砚台中轻轻蘸墨,专注的批着折子。近日父皇让他跟着大臣们处理朝政,他们几日便要呈一堆折子过来。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陈忆源坐在一旁随意的看了看他批复的奏折便放到桌案上,眉心透露出一抹愁容。 本来想趁着战乱解决了陆瑾延,没想到这个周铮把人看得这么紧,唯一一次差点得手也被他走运躲过去了。 如今打草惊蛇他定然起了戒心,更是不好下手。 “你怎么不说话?” 陆瑾谰看着她神色淡淡地模样,连奏折都拿反了,派予安去松南可是他深思熟虑很久后决定的,不至于忧心至此吧? “你放心吧,我嘱咐予安多次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另外我派了暗卫易木从中传达消息,不会出差错” “易木?从前不曾听你说过此人” “哦,他是我新得的暗卫,从前在渠州做捕快,我见他能力的确不错,便收到府里做事” “姓易,来至渠州,该不会又是生死门的人吧?” “不会的,我专门派人去调查了,他家世清白又做了捕快多年,有了易青州这个前车之鉴,我不会轻易上当的” 陆瑾谰放下毛笔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如今有了太子之位,他还需要进一步掌握朝政,再是兵权,自己绝不会让这一切变成镜花水月。 第216章 特赦 滴答滴答滴答…… “差不多了,你每次放这么多血这蛊虫也吃不完,别姜秋禾眼睛没治好你自己先成干尸了” 李肆煊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桌边,看着陆迟惊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旧的还未愈合新的又来了。 见差不多了陆迟惊才用纱布包好伤口,小心翼翼将新取的血顺着特定的入口倒进养蛊虫的罐子里。 “这点儿血还不至于,我多吃些好的就补回来了” 陆迟惊宝贝的摩挲着小黑罐子,他养这药蛊也快两个月了,每日都是精心呵护,可里面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那郑兰说药蛊长成时药罐里会发出微弱的鹿鸣,他每天抱着罐子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想打开看看又怕光亮惊了它。 李肆煊嗔笑一声,还补身子呢,在这儿能吃饱饭都不错了。 正想调侃他两句门便被敲响了,陆迟惊赶紧把小罐子藏了起来。 李肆煊上前开门,还真是姜秋禾,她白日里可少有回来。 “下午不用去采石场了,平南王在府上设了晚宴,就我们四个去” “晚宴?他怎么突然想起我们了,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我也不清楚,一个士兵来传的话,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对不对,我感觉不妙,今晚酒水菜肴大家要当心,最好是别碰” 李肆煊摸着下巴分析,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而,入夜后。 “嗯,真香,祝伯您真是太好了” 李肆煊啃着大鸡腿,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一桌人就他吃得最欢,全然忘记了白天自己说了什么。 其他三人同步白了他一眼,叛徒! 平南王难得的露出和蔼的笑容,一大早得了这么个好消息,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多吃点儿,你们这几个月怕是没吃过几次好饭,今天晚上吃痛快了,我也好送你们上路” “噗——” 李肆煊刚喝进嘴的酒朝一旁喷了出来,眼睛睁的溜圆,嘴唇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陆迟惊也放下刚准备喝的酒杯,不明白平南王这是何意。 “祝伯,您这是什么意思?” 姜秋禾凝眉,他们不过是来受罚的,在军营里待得好好的也没犯什么事,这也罪不至死吧。 陆铃华暗搓搓想抠嗓子吧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可又觉得有失她作为公主的体面。 平南王见他们这反应便知他们误会了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把身前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难道你们还想一直待在南域做苦力?” 听他这话陆迟惊眼眸瞬间一亮。 “您是说,我们……可以回皇城了?” 其他三人眼神里也全是光,仿若在封闭管理学校里被关了几个月的孩子终于听到可以回家了。 “没错,边地战事大捷,江国击败梁国成功收复平城和丘城,陛下龙颜大悦,特赦你们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过来,你们的惩罚已经结束了” 收复失地的喜悦和激动让平南王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语调里都少了些往日里的严厉。 几人震惊得都忘了说话,只傻傻的看着对方,几秒后才传出阵阵欢呼声。 “赶紧吃饭吧,这顿饭既是庆贺边地打了胜仗,也是为你们践行” 平南王叩了叩桌面,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江国大胜的消息回到皇城,肯定是陆禀第一时间就进宫去给自己儿子求情了,如今他们被赦免处罚,赶紧把他们送走自己也算是了了件差事。 “多谢祝伯了” 几人都开心的合不拢嘴,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拘谨,放心大胆的吃喝起来。 李肆煊喝得最尽兴,一杯杯热酒下肚舒爽了全身,宴席结束后醉得一塌糊涂,在马车里扯着陆铃华的脸把她当成了自己妹妹,还非要带着她去骑马,吓得陆铃华发出鸡叫。 一路闹腾着,最后姜秋禾给他后颈一下他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肆煊感觉自己被人挂在悬崖上一上一下的晃得头疼,耳边还传来一堆他听不懂的声音。 “李肆煊快醒醒,它响了,你别睡了快醒醒,你快来听” 陆迟惊兴奋的双手抓着李肆煊得肩膀使劲摇晃,但摇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回到住所后他扶着李肆煊回到房里,半夜里他突然听到小黑罐里传来一声鹿鸣,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抱着罐子听了大半天才确信的确是里面的声音。 陆迟惊抱着罐子激动得快要落泪,而后想起如何使用药蛊还得靠郑兰帮忙,便赶紧回床上去叫醒李肆煊。 李肆煊脑袋本就昏沉,被这么突然的晃悠搞得更晕眩了,他有些恍惚的睁开眼睛。 只看见一个全是重影的男人骑在自己身上,双手紧紧按着自己,那兴奋扭曲的表情似在对他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啊!!!有老鼠——” 陆铃华被这道惨叫声惊醒,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大半夜的他们在叫个什么! “两个大男人整天大惊小怪的吵死了,连只老鼠也怕” 她躺下盖好被子继续睡觉,一旁的姜秋禾皱眉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对面屋子里,陆迟惊痛苦的趴在地上,他怀疑李肆煊根本就没喝醉,就是在故意报复他,喝醉的人哪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有些踉跄的爬了起来,床上的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故意的吧!” “谁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你以为我稀罕碰你!睡得跟猪一样死” “你还想不想让郑兰帮忙了?” 面对李肆煊的威胁,陆迟惊只能忍气吞声,他又拿着罐子坐到床边。 “你快听听,里面是不是有动力” 他把罐子直接贴到李肆煊耳朵上,冰得他酒意都少了几分。 “我没耳聋,听得到” 他把罐子推远了些,被突然吵醒的火气还没消,脑子里想到什么他怒不可遏的瞪着陆迟惊。 “你大半夜把我叫醒就是为了听这个?”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最先告诉你应该备感荣幸” “我#*%$^”  李肆煊无能狂怒,自己快被他们两口子的破事烦死了,今后他们若能修成正果,自己必须坐主桌! 天刚刚亮,两人便匆匆朝采石场赶去,正巧看到要去备菜的郑兰。 她身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素色布裙,颜色淡雅,没有丝毫繁复的装饰,上身搭配着一件简单的短袄,领口和袖口的边缘已经微微磨损,却被她收拾得干净整洁。一条粗布腰带随意地系在腰间,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兰姑娘” 李肆煊叫住了她,郑兰见是他热情的朝他勾了勾手。 “兰姑娘,这蛊虫我朋友把它养成了,您看咱们下一步是?” 李肆煊臊着脸皮陪笑,心底已经把陆迟惊杀了上千回。 郑兰有些意外的打量起陆迟惊,这药蛊一般很少被养成的,没想到被他这么个愣头青做到了,看来他当真是诚心诚意要救人。 “放心吧,答应过你们的我不会食言。把药蛊给我,我回去整理整理,明日去给她治疗眼睛” “太好了,多谢兰姑娘” 陆迟惊欣喜若狂,赶紧拱手作揖表达感激。 郑兰接过小黑罐子,视线却一直放在李肆煊脸上,她扬起些许魅惑的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鬓。 “我自然不是违背承诺之人,那李公子也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第217章 治疗 李肆煊硬着头皮点头微笑,待转身离开后瞬间收敛了所有神情。 “她让你做什么?” 回头见看不到郑兰的身影了,陆迟惊才有些不安的问出心中疑虑。 “说给她生个孩子” “真的!!!” “假的” “……” 陆迟惊真想捡起地上的砖块给他一脑袋。 “我觉得她对我没什么意思,似乎总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你的意思是你长得像她曾经的心上人?她把你当替身呀?” “或许是吧,我私下打听过。听说她几年前有个相好,那人是个小将,后来有次他去押送犯人,说是路上遇到了野兽,便再未回来过。这也是她一直不肯离开军营的原因,而作为药蛊的条件,她让我教她吹短笛,说不定就是她老相好答应过要教她短笛” “没想到她也是个痴情的人,可她怎么知道你会这个?” “还不是每次你躲懒我都吹口哨提醒你,她看见后悄悄问过我” “哦,我还以为……” “你以为个头!” …… 入夜后陆迟惊把姜秋禾拉到无人的角落。 见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姜秋禾眉心一蹙。 “做什么?” 陆迟惊看着她有些黯淡的左眼,有些害怕,她揭开她心里的伤疤,怕她不会相信自己。 “穗,穗穗,我找到了治你眼睛的办法,问了很多大夫都说可行。你,要不要试试?” 姜秋禾有些震惊他是来说这个,她的眼睛……可舅舅和大哥为她寻了多少名医也没治好。 陆迟惊见她没反应,慌忙抓住她手腕。 “相信我,穗穗,我只想让你能看到更多更美好的东西,你的眼睛那么美,不该是一片黑暗” “可很多大夫都说治不了——” “那是以前,这儿有特殊的法子,肯定能行” “什么法子?” “药蛊” 姜秋禾一怔,染了墨的瞳孔中映着陆迟惊神色坚定的脸庞,他的眼神如同一束穿透阴霾的光,温柔而坚定。 她的瞳孔骤然间剧烈收缩,剧烈地颤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难以忍受的疼痛、发痒让她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抓挠。 抬手的手还是没能碰到左眼,它被人紧紧握住,轻微的安抚着她垂下了手。 “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郑兰安抚着姜秋禾的情绪,让她保持平稳的躺在床上。 姜秋禾紧紧抠着床沿,眉头紧皱,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本以为她忍耐疼痛能力已经很强了,没想到这个药蛊带来的痛感如此猛烈。 郑兰拉开衣袖,露出瘦骨嶙峋却又异常白皙的手臂,青色血管在这白皙的皮肤下蜿蜒游走,如同密集的藤蔓,为这只手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她展开修长手指交错的上下起伏,手腕上缠绕着的黑色丝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手腕上的丝线系着造型怪异的铃铛,铃铛只有小指般大小,通体散发着幽冷的暗青色光泽,上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看着神秘又瘆人。 郑兰轻轻晃动着手腕,随着黑色丝线的牵动,铃铛发出清脆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声响。那声音不似寻常铃铛的明快,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叮铃叮铃”,每一声都像是在空中撕开一道无形的口子,引得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姜秋禾紧闭双目,额头慢慢渗出一些冷汗,她感觉自己的左眼在冰火间不断变换,有什么东西想迫切的冲破眼球。 屋子外面,陆迟惊紧张的在门口徘徊,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 “你能不能别动呀,眼睛都被你晃晕了” 陆铃华坐在门边小板凳上,倍感厌烦的怒瞪陆迟惊一眼。 “郑兰到底靠不靠谱,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陆迟惊突然抓着李肆煊晃了晃,他们都在外面等着穗穗出了事可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陆迟惊推开李肆煊就要推门进去。 “哎别别别,郑兰交代了不许他人进去,你贸然闯进去打断她医治可怎么好?知道你着急,可咱们不缺这一时半会儿,安心等着别添乱” 李肆煊拦着他不让他进去,怕他等会儿脑子一热进去闯祸,又把他拉远了些。 “陆迟惊,你这么着急,想必当年她眼睛就是你弄的吧?要是有敢人这么伤害我,我死都不会原谅他” 陆铃华起身环着手臂,她微微扬起下巴,满眼嫌弃的斜睨着陆迟惊,似看不上他这般的事后深情。 “你这个小蹄子胡说什么?我和她之间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再乱嚼舌头信不信我收拾你!” 陆迟惊对陆铃华可没什么耐心,不知是不是戳穿了心底的秘密让他有些心慌,气急败坏的放出狠话来。 “你来呀来呀,你以为我怕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整天虚情假意的我看着都恶心” “你!” 陆迟惊再也忍不住抬手就要扇过去,李肆煊抱着他的腰把他拖得更远些,可还是有些招架不住陆迟惊现在的怒火。 “行了行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跟她计较什么,你不是自诩正人君子吗?度量大些” “你看她那尖酸刻薄的样子谁受得了?!今日我不收拾她她以后也会被夫家搓磨,她哪里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陆铃华怒气腾腾走上前,愤愤的瞪着他。 “我可是公主,谁敢给我甩脸色,说我没有公主的样子,你有一点兄长的模样吗?!” 几人在外面吵的不可开交,屋子里依旧安静得只能听到些许铃铛声。 郑兰看了眼门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那个陆公子倒是有诚心的,我这药蛊得用鲜血饲养,心不诚之人一年也未必能养成,他却只用了两个多月” 她手上动作不停,看着姜秋禾痛苦的表情也有些怜惜,她喜欢长情之人,不希望看见有情者生离死别,如同自己一样。 郑兰也不知道姜秋禾听没听到自己的话,毕竟她现在所有的痛感都在眼睛上。能忍别人所不能忍,郑兰轻笑,用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而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又过了一刻钟,姜秋禾眉头皱得更深了,两鬓的青筋凸起,倘若是旁人怕是已经晕厥过去。 她的左眼周围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黑色雾气,紧接着眼角处缓缓沁出一丝浓稠如墨的液体。 她忍着剧痛咬紧牙关,汩汩黑血从她的眼睑缝隙中不断渗出,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郑兰从桌上的水盆中拿出浸湿的毛巾,将那些黑血小心的清理干净,反复多次直到姜秋禾眼角淌出晶莹剔透水珠,她才将一小罐荷露滴在对方左眼周围,并用纱布妥帖的包扎好。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纱布十日后便可以取下来了” 郑兰观察着姜秋禾的状况,见她意识模糊实在撑不住了,抬手揉了揉她的穴处让她尽快进入睡眠。 为她盖好被子,郑兰把带来的工具都收拾干净后才离开了房间。 第218章 攻城 门一打开院子里的人就齐齐看了过来,陆迟惊着急冲上前想进去看看,郑兰伸手挡住了他。 “她没事,让她休息会儿” 陆迟惊这才放下心来,朝她拱手道谢。 “多谢兰姑娘,待我回了皇城必然派人送重金酬谢” “不必了,我对这些没兴趣,医治她是我已与李公子谈了条件,你能养出药蛊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郑兰边走边整理着药箱里的东西,走到李肆煊身旁她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才离开院子。 李肆煊挠了挠脖子,迟疑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院子里只剩陆迟惊和陆铃华大眼瞪小眼,陆铃华率先冷哼一声跑了出去,现在李肆煊不在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陆迟惊咬牙深吸一口气,真不知道以后哪个倒霉蛋会摊上这么个刁蛮骄横的女人。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他回头望着姜秋禾的房间怔怔出神,一阵寒风吹过他才恍然想起该去熬鱼汤了。 李肆煊埋着脑袋跟在郑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恰当的距离。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郑兰见他这般拘谨不由笑出声,也是,自己可比他大了六七岁,这采石场又满是风言风语。 李肆煊见她眼底闪过一抹悲伤,暗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郑兰望着前方菜石场的粥棚扬起嘴角。 “我曾经也有位有情郎,他是军营里的兵卒,可每日他都会来采石场吃我做的饭,他说我做的饭好吃,比火头营里的好吃。我知道他是怕有人欺负我,所以每日都要过来看看。 他说等他攒够银子就娶我回家,还要送我短笛作为聘礼,可后来他们说他遇到了野兽,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吗,他的眼睛会说话,它告诉我我们永远不会分离,所以我一直等着他,我相信他还会回来的” 听着郑兰的话李肆煊眸中也染上些许悲戚,他知道郑兰也是你可怜人,她的身份特殊,从小到大或许只有那个男人真心对待过她。 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自己又不会说好听的话,李肆煊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教会她吹短笛,至少让她在思念那人时有个寄托。 两人拿着短笛寻了片荒芜的草地,绿茵茵的草坪还开着一些碎花,在冬日里着实珍贵。 郑兰最终没让李肆煊教自己短笛,她只是静静地听他吹奏。 他将短笛置于唇边,吹奏起来,笛身后如清晨山林间的第一缕微风,轻柔地拂过树叶,带着丝丝缕缕的清新与灵动。 郑兰坐在草坪上合眼想象着笛声带来的画面,好像是他回来了。乐音流转,比山间清泉更悦耳,他吹短笛定然也是这般好听。 一曲结束后,郑兰没有叫停,李肆煊便换了个曲子,而后又换,又换,又换…… 他吹了整整一下午,感觉脑袋晕乎乎的,难受的酸胀感从嘴角蔓延至整个脸颊,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在轻轻扎刺。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郑兰才满意的站起身。李肆煊颤抖着手放下短笛,脸上的酸涩酸感越来越强烈,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碰短笛了。 “李公子,你吹奏得很好听,我心情舒坦多了,这些曲调我会记住的,辛苦你了,咱们有缘再见” 郑兰大方得体的朝他道谢,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独自离开。 李肆煊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现在脸上稍微动一下都觉得僵硬难受,早知道要吹一下午的笛子他死也不答应这个条件。 夜风轻轻拂过,吹的绿草交织缠绕,他随意摘了朵在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慢慢松懈下沉重的心情。 抬头望向天上逐渐显现的月亮,月亮又开始变圆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两日后平南王派了精兵护送他们返回皇城。相较于来时的破旧马车,这次的马车豪华了不少。 陆铃华舒服的坐靠在车厢里的鹅绒软垫上,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倒像是曲独特的乐章。 突然一道紧密而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这本祥和的旋律,只听这声音便知骑马的人有多着急。 陆铃华不悦的掀开车帘,只见道路另一侧一名身着布衣的男子骑着马朝身后的军营方向赶去。马跑得太快,他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隐约见得他腰间系着一根棕红色短笛。 男子几乎一瞬而过,只留下一连串杂乱又急促的马蹄声和,成片飞扬而起的尘土。 随着如闷雷自天际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四处窜逃的宫女太监尖叫哀嚎声一片。 “快跑,快跑,叛军打进皇宫了!快跑呀!” 太监宫女们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与远处宫门口两军的厮杀声、兵器碰撞声混为一团。 乌云如墨砚般沉甸甸地压在梁国宫城之上,将那曾经辉煌耀眼的琉璃瓦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皇宫的大门在燕琮礼带领的骑兵猛烈撞击下轰然倒塌。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皇宫,此刻开始沦为人间炼狱。 如潮水般汹涌的铁骑蜂拥而入,战马嘶鸣,铁蹄翻飞,每一次踏下都重重地撞击在石板路上,迸溅出串串火星,好似要将大地都踏碎。 宫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不断,她们慌乱地四处奔逃,发髻散落,衣衫凌乱,有的甚至连鞋子都跑掉了。太监们也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如筛糠,有的瘫倒在地不敢动弹,有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着求饶的话语。 不过半日的功夫,梁国皇宫便被精锐骑兵控制了下来,宫女太监都被统一关押,只有部分反抗逃亡的被就地斩杀。 梁国皇帝寝宫里,精美的地毯上此刻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只剩梁国皇帝一人无力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地上躺着的都是他的宫妃和子女,恐惧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平日里的威严与荣耀,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都如泡沫般脆弱易碎。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正迅速笼罩,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 “怎么样,我送你的大礼你可还满意?” 一道嗜血阴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梁国皇帝抬头看向身前站着的男子,眼眸惊恐的似要裂开。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当年,当年他明明都把大燕皇室处理干净了,怎么可能…… “你,你是大燕皇室的后人……” “呵,恭喜你,猜对了” 燕琮礼眉眼带笑可眸底的寒意却是从地狱里攀爬而来,他不给梁国皇帝说话的机会,一剑斩下了他的头颅。 “不要!!!” 寝殿外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林清栀推开门外的士兵冲了进来。 看着地上兄弟姐妹的尸体,还有父皇那颗还在涌出鲜血的头颅,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让她当场晕厥了过去。 燕琮礼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俊逸的脸上沾满了鲜血,玄色锦衣随风飘动,带起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 看着晕倒都林清栀,他双眼眸仿若寒夜中幽邃的深潭,涌动着冷冽的幽光。 俯身将她抱起,将她轻轻放到寝殿里的床榻上,燕琮礼伸手触摸着她的眉眼,眼眸里的嗜杀渐渐退了下去。 第219章 七公主 士兵们陆续将殿内的尸体拖了出去,很快便把寝殿清扫干净,恢复了它往日的庄严华美模样。 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血腥味,任谁也不会想到刚才此处发生了什么。 “回禀主子,所有宫殿都搜查过了,除了四公主的生母其余人都已经处决” 一个身穿黑甲的将领规矩的站在屏风外。 “知道了” 燕琮礼坐在床边给林清栀捏了捏被子,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他慢慢收回了手。 公主,如今我们才算是般配了。 屏风外的将领有些踌躇的站着,想开口又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事?” 燕琮礼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刚才砍杀梁国皇帝的长剑,剑上挂着不少血,立马有士兵上前递给他一块雪白的布巾。 “属下无能,虽然其余人都处决了,但……还是跑了一个” “谁?” “七公主,她应当是扮做宫女逃出宫了,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燕琮礼擦剑的动作顿了顿,七公主……她是母亲养过的那个孩子。 “罢了,由着她吧,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的梁国皇室血脉” 燕琮礼将人都屏退出去,环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多年积郁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疏解。 他终于杀尽了这些反贼,终于夺回了大燕的江山社稷。 “让我进去!我要见燕琮礼,谁敢拦我!” 一道女子声音在门外吵嚷起来,燕琮礼皱了皱眉,带着她去了偏殿。 “燕琮礼!你把小鱼怎么样了?!赶紧把她交出来,你答应过我不杀她的!” 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一袭黛蓝色劲装,一头乌黑长发高束成利落的马尾,随着她叫嚣的动作轻盈摆动。 门口的侍卫都替她捏了把冷汗,敢如此对新皇大吼大叫,不愧是归远将军的女儿。 “她自己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燕琮礼喝着热茶,他也没想到这个七公主竟然敢独自逃出宫,其实即便她落到自己手里也不会怎么样。 “你胡说,外面到处都是你的人她怎么可能跑得出去,你是不是杀了她?燕琮礼你这个骗子!” “顾云陶!说话注意分寸” 燕琮礼将茶杯重重放下,眸底生出一些怒意。这个女人在宫里养了这么些年还没改掉她的臭脾气。 见他动怒了,顾云陶气焰更盛。她取出身后的长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燕琮礼。 “燕琮礼,若是小鱼出了事我定找你算账!” 放下狠话后顾云陶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偏殿。 燕从礼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顾将军怎么生了个这样不讲理的女儿,真是够难缠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燕琮礼站起了身。 “照看好四公主,带路去长福宫” 留下话后燕琮礼便离开了寝殿,走在宫道上四处都是忙着洒扫血迹的兵卫,两刻钟他才到了长福宫门外。 看着这破败的宫殿,四处老旧的陈设和满院的荒草,和冷宫几乎没什么差别。 这就是母亲当年居住的地方,燕琮礼握紧了拳头。 走进内殿,一股木材潮腐的霉味扑面而来,房梁上更是结满了蜘蛛网。 “这宫殿如此脏乱不堪,那七公主是怎么住得下去的?” “回主子,长福宫后面的小院有间屋子,这些年七公主都独自住在哪里” “独自?” “是,自从贞妃娘娘去世后七公主便被冷落了下来,后来更是直接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也没有宫女太监照料” 燕琮礼神色暗了下来,静默片刻后朝后院走去。 这后院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看着那间小小的屋子,燕琮礼推开了木门。 屋子很小,如耳房一般大,里面除了简单的木床和木桌什么也没有,想来建造之初也不是给妃嫔居住的。 “主子,这儿有个箱子” 身后的侍卫看见一个黑木箱子放在墙角,这柜子擦拭得比桌子还干净,想来里面定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打开” 黑箱子被打开,燕琮礼眉头皱得更深了,拿起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一箱子的头花?” 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色头花掉落在地,但其主人来不及捡起便仓惶朝街道前方跑去。 “站住!给我站住!你跑不了了!” 几个身穿黑甲的士兵很快顺着那道粉色身影追了上来,地上的头花被无情碾碎。 因着宫变的原因街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怜,那抹粉色身影在空落落的长街上尤为显眼。 女子小小的个子根本跑不过这群大男人,就在即将被追上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前方只身走在街上的男子,是他! 眼眸一亮,女子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抱住了他,并像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 周厉寻:…… 几个士兵追了上来看到这个场景也傻了眼。 周厉寻想把她扒拉下来可她抱得实在太紧,还把脑袋死死埋在他胸口。 “你是谁?赶紧把她交给我们” 士兵朝周厉寻喊话,可他还没说上话就被身上的女子打断。 “不要不要不要,他们要杀了我” “七公主,我们只是带你回宫,不会杀了你” 士兵赶紧解释,上面吩咐了不能伤及七公主性命,想来她对主子还有用处。 “七公主……!你是林清榆?!” 周厉寻抓着她的后脑勺往后一拉,娇俏的人儿朝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果然是她! “哇塞,你还记得我呢” 林清榆清甜的声音更让周厉寻确定没认错人。 “下来!” “不要!” 周厉寻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拽了下来,不过当她好好站在自己身前时周厉寻又有些怀疑了。 看着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周厉寻陷入沉思。这真是林清榆吗?这都快三年了也没长个儿? “公主,你还是识时务些,乖乖跟我回去吧” 士兵上前捉她,林清榆一溜烟躲到了周厉寻身后,只胆怯的探个脑袋出来。 “这位公子,你可别碍我们的事儿,我们可是奉了新帝的旨意” 林清榆抓着周厉寻的腰使劲摇头,咬着下唇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那士兵拿着佩剑半警告半威胁的口吻,周厉寻低头看了眼腰侧的小脑袋,讥笑一声,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扔了过去。 “抱歉,我可不喜欢英雄救美” 士兵拱手道谢,而后一手抓住她准备用绳子将她绑起来。 “不要呀,他们会杀了我的,小将军你救救我,他们在皇宫里杀了好多人唔唔唔……” 林清榆奋力挣扎,很快嘴也被堵上了。 周厉寻没有理会她而是果断的转身离开,他还有正事没办呢。 然而每走出一步都能听到身后女子绝望的呜咽声。 他握紧了拳头,还是在几个士兵把人带走前折返回去。 “你想做什么?” 士兵警惕的看着他,把林清榆推到了身后去。 “这还不明显,当然是抢人了” 言毕他猛地一甩拳头,如猎豹般冲了上去,士兵赶紧拔剑却被他一脚将剑踢回剑鞘,接着腹部中拳直接飞出去。 其他几人见状一拥而上,但很快也被他几招打倒在地,林清榆想鼓掌叫好可手已经被绑了起来。 担心援军跟着会赶过来,周厉寻上前单手拦腰抱着她就跑,等地上的士兵缓过来时两人早没了影。 第220章 狸猫换太子 找了个无人的巷子,周厉寻才把她放了下来并解了他手上的绳子。 林清榆活动着手腕,讨好的朝他笑了笑。 “多谢你呀小将军,你真是个好人” 周厉寻冷哼一声,环着手睨视她。 “呵,那公主你是好人吗?” 林清榆一怔,顿时有些心虚起来。 “嘿嘿,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呢” “当然,刻骨铭心” 当年他跟着陆瑾谰来梁国寻药,这个小公主可是给了他一个好大的下马威。 不过也正是她的骄横放肆,反倒是误打误撞救了自己。 看着林清榆的模样,当真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这些年都没吃饭吗? 林清榆也抬头睁着大眼看着他,这个小将军比上次见面长高了不少呢,眉眼也更凌厉了。 “前方是何人?见了本公主为何不下跪行礼?” 轿辇上,盛气凌人的小姑娘拦住了周厉寻的去路,他疑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哪里来的狗奴才,真是不懂规矩” “公主息怒,这位是江国出使来的小将军。周小将军,轿撵上的是咱们七公主” “听到没有,还不给本公主行礼问安” 周厉寻神色冷了下来,他正准备去赴宴,没想到半路上会遇到梁国公主的刁难。 他们虽是来求药的,可终究是客,且梁国实力早不如当年,周厉寻自然不愿受此侮辱。 “公主万安” 他只微微颔首便要离开,林清榆命人拦住了他。 “公主还有何事?” 见他这般傲然无畏,林清榆下了轿辇,一把拿过旁边宫女手上的小香炉朝他砸了过去,香炉砸在他肩上香灰都散落出来弄污了他的衣裳。 “你!” 周厉寻捏紧了拳头,可林清榆却是得意的看着他。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本公主无礼,不给你点教训还真当自己能在宫里横行了?” 林清榆嘲讽的上下打量着他,眼见着他只能强忍怒气才惬意的坐上轿辇离开。 周厉寻紧攥着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突兀地暴起。 他在江国都无人敢给他这样的气受,这个公主竟然这样羞辱他,若不是为了太后的药…… 看了眼身上的香灰,周厉寻忍着怒火回使臣居住的殿宇换衣裳。 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看着地上满是脏污的衣服就心烦,便命人把它扔掉。 “哟,这么好的衣服丢了多可惜,小将军若是不想要便赏给奴才吧?” 一旁的太监看得这锦衣眼睛都直了,这么好的料子和手艺,得值多少钱呀。 “你喜欢就拿去吧” 周厉寻自顾整理着衣襟,那太监磕头谢恩后抱着衣服就退了出去。 等周厉寻再次走到刚才那条宫道上时,却见前方围了好些宫人,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他找了个太监打听,那太监脸色有些发白,双肩止不住发抖。 “有,有人被疯马撞死了,刚才那人好生生走着,他似要出宫,可不知哪里跑来了匹疯马,朝着他就撞了过去,谁都拦不住,没两下人就死了” 那太监说话哆哆嗦嗦的,一想到那场景便忍不住想吐。 周厉寻蹙眉,朝人群里走了过去,疯马已经被人拉走,独留那尸体在躺在墙角下。他顺着宫人的视线看过去,眸色一惊,这是刚才跟自己讨要衣裳的那个太监,而他身上穿着的衣裳,正是自己换下来的那件。 手臂被人拉着摇晃,周厉寻抽回思绪,看着眼前娇俏可人的公主,和当年完全是不同的性子,她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小将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你要去哪儿呀?是不是要离开了?银子够用吗?带上我一起吧?” 林清榆讨好的摇晃着他的手臂,笑得很是谄媚。 周厉寻甩开了她的手,故意嫌弃的拍了拍被她碰过的地方。 “问这么多关你什么事?别瞎打听,还有,别缠着我” 周厉寻转身就要走,林清榆立马跟在她身后。 他一停她也停,他一走她便走。 周厉寻插腰瞪着她,用两只手指把她推远了些。 “别再跟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林清榆听话的点点头。 结果他刚转身她便又小步跟了上来,周厉寻深吸一口气忍住不发怒,她却只是嘿嘿的傻笑。 周厉寻后悔的拍了拍额头,早知道就不救她了。 …… 城郊一座低调简朴的府邸里,燕琮礼正在书房忙着处理宫变后的琐事。 “琮礼,这几天你都没好好休息过,要顾惜自己的身体。乐儿给你炖了参汤,快趁热喝了” 书房门被侍从打开,一位端庄妇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妇人年逾四十,身形微微发福,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仪态。她身着一袭深紫色的织锦长袍,面料上乘,质感厚重,上面绣着细腻的金色牡丹花纹看着很是大气。 “劳舅母挂心了” 燕琮礼放下毛笔上前亲自接过食盒,看着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参汤,心里也增添了些暖意。 “舅母,乐儿最近可还好?我给她送的那些东西她都喜欢吗?” “放心吧,乐儿在我那里一切都好,她什么都不缺,心里也挂念着你这个哥哥” “那便好,待过两日朝堂安稳我即位后便封乐儿为长公主,接她进宫安养” 听他这样说杨氏内心欢喜至极但并未表现在面上。见他认真喝着参汤,杨氏故作担忧的神色。 “舅母这是怎么?” “哦,没什么……舅母只是担心……琮礼,你留着那个四公主,她是反贼的血脉……” “舅母不必忧心,四公主我自有打算,舅母只管替我照顾好乐儿,琮礼感激不尽” 杨氏知道他这是不高兴自己插手他的私事,便赶紧换了个话题,见他喝完了参汤又嘱咐几句后才离开。 燕琮礼回到书案旁,目光落在桌面角落上的一个小木盒,里面是林清栀送他的同心结。 “若知中路各西东,彼此不忘同心结。琮礼,倘若你我今后遇到各种阻拦困境,哪怕中途分别,也不要忘记我们曾经的心愿和承诺” 林清栀的话回荡在耳边,燕琮礼打开木盒将同心结紧紧握在掌心。 隔着血海深仇的两人,也能同心吗? 当年林厚造反篡位后,杀光了大燕皇室所有人,只有在江国做质子的燕长廷幸免于难。 但林厚宁愿以一座城池为代价也要把燕长廷接回来,只为斩草除根。 好在燕长廷在押送的路上得人相助逃走了,他颠沛流离回到大燕,可那时的大燕已经改朝换代为梁国。 燕长廷改了名字,自毁容貌一路忍辱负重成为万人瞩目的状元郎。 因着年轻有为很快入了御史大夫孟昌的眼,并将小女儿孟矜嫁给了他。 两人婚后情投意合相敬如宾,可没过多久在一次宫宴上林厚看中了孟衿,不顾其是状元夫人强行纳了她为妃嫔,还赐封号为贞。 孟昌觉得此事实在荒唐,气得犯了心悸而亡。没想到林厚抢了孟矜不算完还派人暗杀状元郎,燕长廷在临死前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孟矜的兄长孟峪,并告诉他孟矜已经怀有身孕,让他务必护住她们母子的安危。 后来孟矜在宫中诞下一对龙凤胎,为了留住燕家的血脉,孟矜提前买通接生姥姥把孩子们送到了兄长孟峪手中,并从宫外抱了一个弃婴换做自己的女儿。 这招狸猫换太子算是保住了两个孩子的性命,孟矜亲自给他们取名燕琮礼和燕惜乐,将他们偷偷养在兄长府中。 第221章 订立婚约 孟峪妻子杨氏当时也是身怀六甲,其在孟矜前几天生了个女儿,可女儿一出生便没了气息,杨氏痛心不已,因此在孟峪将两个孩子抱进府后,她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精心照顾。 而孟矜既怕事情败露又因着自己思念孩子,她对从宫外抱来的女婴也疼爱有加。 在入宫前几年她还算受宠,可她性子强硬时常不给林厚好脸色,再加上产后体虚身子逐渐抱病,林厚便将她和七公主扔在长福宫不管不顾,直到七公主八岁时她再也撑不住身子离开人世。 孟峪从小对燕琮礼便很严苛,他知道以他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给父亲和妹妹报仇,但燕琮礼不一样,他是大燕皇室的血脉,是有正当理由起兵造反的人。 担心以自己一人之力护不住他,孟峪便把自己好友严禄招揽了过来,两人不断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前几年,孟峪却突然在家中暴毙,燕琮礼私下查出是严禄所为,可他不敢声张,他的羽翼还不够强大,因此只能在严禄手下蛰伏。 严禄接管了孟峪在朝中用势力,背后又有燕琮礼出谋划策,逐渐把握了梁国的朝政。 他的野心愈发强大,想把燕琮礼培养成自己掌权的傀儡。表面仁义可内里狠辣,以杨氏和燕惜乐的性命相威胁,把燕琮礼送到林清栀身边做面首打探消息。 燕琮礼也将计就计,表面臣服于严禄放松他的戒心,更是一路伪装让林清栀认为自己与她才是同一阵营。 他借林清栀的手扳倒了严禄,此时边关战乱爆发,他趁内忧外患之际发动宫变,重新夺回大燕的江山。 可如今对于林清栀,燕琮礼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按照他本来计划,她应该在宫变中就地被斩杀,可当她在得知严禄倒台后开心的抱住了自己,她说要去找父皇赐婚,要自己做她的驸马。 “林清栀,你会像我恨你一样,恨我吗?” 看着手中的同心结,燕琮礼阴沉的目光里涌现一丝心疼,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它重新放进盒子里。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上的宣纸照射进来,在书案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那枚由林清栀亲自编织的同心结,再次被放在了幽暗的角落。 长街上,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时而重叠时而交错,周厉寻怎么也甩不掉林清榆,索性便当她不存在。 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 周厉寻点了一大桌子菜,林清榆眼睛在桌上的美味佳肴间转来转去,她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看着这些美食更是饿得不行。 她兴奋的拍了拍手,拿起筷子就要去夹那金灿灿的鸡腿。 “谁允许你吃了?这些菜都是我买的” 周厉寻漫不经心的话让林清榆一顿,看着他不似开玩笑的神色,林清榆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筷子。 她在身上四处翻找,可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周厉寻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窘迫。 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对他笑了笑。 “这么多菜反正你也吃不完” “吃不吃得完关你什么事儿?这客栈老板肯定养了小猫小狗,它们也是要吃东西的” 周厉寻一句话堵得林清榆哑口无言,只能默默抠着手指。 见她老实的坐着不说话,周厉寻才动起筷子,还专门夹走她想吃的大鸡腿,当着她的面一口咬下去。 林清榆用力吞咽口水,指甲都快被她抠掉了。 “小将军,你能不能吃快点儿,我吃剩下的也行” 林清榆再次讨好的笑起来,这么一大桌子菜他肯定吃不完,她好久没吃过好饭好菜了。 周厉寻嗤笑了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没听错吧,堂堂的七公主竟然还能吃剩菜?” 林清榆亮堂堂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很快蒙上了一层水汽。红润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可最终却只是徒劳地开合几下,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大堂另一边,一桌男女看到林清榆这副模样以为是恶毒丈夫欺负自家小娘子,都有些于心不忍。 “小娘子,别受他的气,来我们这儿吃,我再帮你加几个菜” 一个男子站了出来,他最见不得这种场面,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林清榆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都朝自己热情的笑了笑,有点心动,刚准备起身就听到周厉寻刻意的冷哼一声,林清榆又老实的坐了回去。 那男子见状更不忿了。 “你别怕他,这么多人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林清榆怕事情闹大,她还得靠周厉寻带她离开呢。 她大大方方的朝那男人摇摇头,说了声谢谢后便继续低垂着脑袋。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多说,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三两下把那男人拉了回去。 “呵,我倒成恶人了” 周厉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看林清榆脑袋都要垂到桌子下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本来就是” 林清榆小声嘟囔,连口饭都不给她吃,小气鬼。 “你说什么?” “我说你才不是” 林清榆暗暗翻了个白眼,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周厉寻敲了敲桌面,林清榆抬起头看他,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奚落自己的话,可他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吃饭。 心情瞬间明媚起来,林清榆眼眸弯成月牙,赶紧夹走另一个鸡腿大口吃起来。 见她夹菜的动作不停,嘴里塞得小脸都鼓起来了,周厉寻有些没眼看。 这每个国的公主都这么奇葩吗?陆铃华心思歹毒,陈忆典脑子有病,这儿还有个饿死鬼投胎。 “小将军你快吃呀,这些菜真好吃” 林清榆嘴里塞得满满的,吐字都有些不清。 “吃你的” 周厉寻好奇的打量着她,她穿的倒像是宫女的衣裳,连一个行李都没有,看来慌忙跑出来的。 收复平城和丘城后,梁国士兵便收到了朝廷动荡的消息,打仗更是没了气焰,被江国打得节节败退。 父亲听到是大燕皇室后裔的发动宫变后便知是燕长廷的子嗣。 他在父亲脸上难得的看到了迟疑的神色,一番追问下才得知当初燕长廷与母亲和姝仪舅母交好,在被押送回梁国的路上也是她们安排人手解救了他。 更让周厉寻震惊的是,那时他们都才十三四岁,母亲和燕长廷竟然就交换信物为今后双方子女订立婚约。 至于为什么不是姝仪舅母,父亲说就是他们玩游戏输了姝仪舅母定的这个惩罚。 不论是年少的玩笑还是真挚的友谊,反正最后信物是交出去了。 如今听到燕长廷当真有子嗣活在世上,周厉寻便偷偷来到梁国上京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是该找的人还没找到,他就被林清榆给纠缠上了。 看着桌上已经少了一大半的菜,周厉寻才反应过来她是吃了多少。 赶紧上前压住了林清榆的手,她顿时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周厉寻强行拿走了她手里的筷子。 “不能再吃了,不然你今晚肯定得肚子痛” 第222章 跳水 林清榆有些羞涩的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桌上还剩了好些菜,她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小舌头。 “小将军,这些菜我能带走吗?扔了多可惜呀” “怎么,你还真想吃不了兜着走?放心好了,明天也饿不着你” 林清榆眸光一亮,这么说他是愿意带着自己了!太好了,自己不会挨饿了! 看她那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周厉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有些好奇的喝了口茶。 “林清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才不会呢,你若是想卖我就不会救我了。况且我能值几个钱?” “呵,我只是等把你养肥了再卖” 林清榆撅着嘴哼哼两声,小气鬼就会骗人。 眼见天色晚了,周厉寻就在客栈开了两间上房。 又带着林清榆去采买了些衣服鞋子,把她收拾成男子模样。 本来只是买衣裳,可一路上看到什么吃的她都吵着要,周厉寻不断挑战耐性付银子。 手上提着一堆东西的林清榆开心的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 “小将军” “闭嘴” “我不是要买东西” “那也闭嘴” 林清榆瞪着他后脑勺,抬手拍拍他后肩。 “我说了让你闭——” 周厉寻烦躁的转过身,嘴里却被塞了一个东西,他有些愕然的看着她。 只是轻轻碰到,可那丝丝甜意还是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林清榆高高举着糖葫芦,乖巧的展开眉眼,明明是晚上却生是让人感受到阳光的暖意。 “第一颗给你吃” 她嗓音清甜,周厉寻有些呆愣的看着她,似乎比嘴里的糖葫芦还甜…… 他局促的咬下了那颗糖葫芦,却并没有急着咬碎,任由它在嘴里慢慢化开。 一路上周厉寻都没有再说话,只品味着嘴里的酸甜,和听着林清榆在身旁独自絮絮叨叨。 直到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嘴里似乎还存留着一丝甜味,周厉寻抿着唇,想到什么又忽然翻了个身。 自己又不喜欢吃甜的东西,记住这个味道做什么。 他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如果自己没来上京,没在长街上遇到她,那她定然会被那些官兵抓走,他们会怎么对她…… 思及深处,周厉寻竟然心慌得没了睡意。 正准备起身去倒杯茶,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动静,他闭目仔细听了听,像是官府在寻人。 周厉寻顿感不好,他们多半是来抓林清榆的,刚要去隔壁屋子叫她,自己的房门便被推开了。 林清榆拿着个小包袱像耗子一样窜了过来。 “我听到楼下有声音,怎么办呀,我要被抓回去了” 周厉寻嗤笑一声,拿过她手里的包袱。 “你倒是警觉” 说着便在官兵撞开门之前抱着林清榆从窗口跃了下去。 官兵发现空了的屋子,赶紧下令追出去。 两人在街上奔跑,可林清榆个子小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周厉寻不得不再次拦腰抱着她跑。 林清榆倒趴着被他夹在腰间,他跑得实在太快,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飞一样。 很快周厉寻便停了下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 林清榆抬头看着他,见他四处张望着什么。 “是骑兵” 周厉寻没想到这新帝当真是要斩草除根,一个都不肯放过,她若被抓回去怕是必死无疑。 他抱着林清榆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跑去,一路转了好些个弯终于跑进了一片树林,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他们不会再追上来吧?” 林清榆有些害怕,拉着周厉寻的衣袖不敢松手。 “应该不会了” 如果他们没带猎犬的话。 两人借着月光沿着林子朝里走,外往前不远便是座山,周厉寻来上京前看过这里的舆图,翻过这座山就是通往北境的路。 “小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清榆从来没出过皇宫,这阴森可怖的山林她也是第一次进,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去北境” “北境在哪儿呀?” “江国” “江国……那我去了江国他们是不是就抓不到我了?” “嗯” 周厉寻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就是想把她带走,不想让她留在梁国,这里随时都能让她丧命。 林清榆开心的跳了跳,没想到自己连皇宫都没出去过,这就要去其他国土了。 正雀跃着,便听到后方传来的马蹄声,林清榆吓得抓紧了周厉寻的手臂。 “啊啊啊,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周厉寻拉着她朝前跑,后面的追赶声越来越清晰,怕是他们速度再快也会被赶上。 跑着跑着,周厉寻带着她转了个方向往侧边跑,他记得前面有个水渠。 很快两人便站在了水渠前,这水渠很小,但却斩断了两岸的去路。 周厉寻正思索着以自己的轻功带着她能不能飞过去,便被林清榆用力一拽,两人一同掉进了水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他包裹,水流汹涌地灌进喉咙,鼻腔和口腔被水瞬间灌满,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呼救,却只能吸入更多的冰水。 自幼对深水的恐惧让他使不上任何力气,他胡乱挣扎几下很快就被水流拖着身子往下沉。 林清榆见他向下沉去,惊得游过去拉住了他,紧紧搂上他的腰。 没有丝毫犹豫,林清榆按着他的脑袋上前稳稳贴上了他的唇,轻柔却又急切地给他渡气。 随着气息的传递,周厉寻的胸腔微微起伏,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清榆,唇上那极其柔软的触感,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水冰不冰冷不知道,周厉寻只知道他此刻烫得像一块烧热的碳。 岸边的林子里,一只猎犬先跑了上来,而后跟上来一群骑兵。 猎犬在原地转了几圈,而后往林子另一侧跑去,听着岸上的马蹄声彻底消失了,林清榆才费力的带着周厉寻上了岸。 “好累呀,终于甩掉他们了” 林清榆劫后余生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谁让你亲我了!” 周厉寻用力的擦了擦嘴,像是炸了毛一般怒道。 林清榆坐起身子古怪的看着他。 “我没有亲你呀,我只是在给你渡气,不然你就要被淹死了” “你!那还不是你把我拽下去的” “你站在岸边我以为你是想跳下去躲开追兵嘛” “……” 周厉寻咬牙切齿的把她拉了起来继续走,他们衣服都湿透了,得找个地方烤烤火才行。 林清榆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步子,以为是自己发现了他不会游水的秘密而生气。 “小将军,不会游水没关系的,我可以教你呀,在水里我可厉害了,像小鱼一样” “哼,你一个公主还会游水” “当然了,我小时候总落到水里,要是不会游水早就没命了” “那肯定是做了不少坏事,才会落到水里” “才没有呢,我喜欢在池子里抓鱼吃,还有小泥鳅” “那你真厉害” “小将军你喜欢吃鱼吗?我去抓给你吃” “闭嘴” 第223章 自作多情 夜深露重,两人在山间找了片风小的地段休息。 看着周厉寻熟练的生火搭建木架,林清榆崇拜的不断夸赞。 “把衣服脱了” 周厉寻自己将外衫脱了,伸手去拿林清榆的衣服。 林清榆听话的脱了衣服,刚才他还没注意,如今看着骨瘦如柴的身子骨,他更纳闷了。 “你这么爱吃平日里怎么不多吃些?瘦得跟块干柴似的” 难怪抱着她都没重量,这梁国女子也并非以瘦为美吧? 林清榆帮着他一起把衣服撑开在木架上,把自己的小身子往火堆旁挪了挪。 “我若是有饭吃我肯定每天吃几大碗” 周厉寻一顿,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在皇宫还吃不饱饭?” 林清榆认真点点头,眼眸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悲伤情绪。 “我母妃在的时候他们还给我吃的,母妃去世后他们不管我了。宫里的嬷嬷总说我吃得多,还打我,我便不敢向她要吃食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今晚是母妃去世后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小将军比嬷嬷对自己好。 “为……为什么?你不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吗?” “才不是呢,父皇不喜欢我,他说我是孽障,不是他的孩子。他喜欢大哥哥、三哥哥、四姐姐,喜欢九妹妹,反正就是不喜欢我” 林清榆把手伸到火堆旁烤火,明明是让人痛心难过的事,可在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随意聊起别人的经历一般,无痛无痒。 周厉寻心中不禁生了些怜悯,他假装忙碌的烘烤衣裳。 “那三年前你还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 想到当时他气得牙痒痒的模样,林清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每次有使臣来皇宫,父皇就会让他们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公主。我可喜欢使臣了,他们一来我就有好吃的好穿的。 但九妹妹说父皇是为了今后和亲故意做给使臣看的,每次使臣一走他们就又欺负我,说父皇从来都不喜欢我” 周厉寻有些听不下去,他没想到林清榆在皇宫里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见他神色低沉了下来,林清榆以为他不喜欢听这些。 “不过每逢年节,四姐姐都会让人给我送好吃的。还有小桃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老嬷嬷被她抽的都不敢欺负我了” 林清榆一想到她们却忍不抹了抹眼泪,太监说叛军杀进皇宫了,皇子公主都被杀了,所有人都被杀了…… 看着她悄悄抹眼泪,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周厉寻心头像是被猫抓了一般。 “林清榆,你当真愿意跟着我去江国吗?” 周厉寻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是她愿意跟自己去,而不是自己强行带她走。 林清榆用力点头,她不喜欢这里,唯一对她好的人都死了,还有一群人追杀自己,她要逃得远远的。 “小将军,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周厉寻避开了她楚楚可怜的视线,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缓缓转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去了江国我们——” “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做头花赚银子了,等钱多一些我还能卖簪子,缨络,开间小铺子” “什么?” 周厉寻眉头一紧,赚银子? “你,不去我府上吗?” “为什么要去你家呀,小将军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做的头花可好看了,我以前拿它们给宫女们换吃的,今后也能靠它们养活自己的” 察觉自己有点自作多情的周厉寻郁闷的甩开了她的手,原来她只是想换个地方讨生活而已,他还以为…… 林清榆嘴巴说个不停,周厉寻不想听她的宏伟蓝图,不断朝火堆里加木材,柴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压过了她的声音周厉寻才觉得清净了些。 天微亮两人便再次出发,走了许久才翻过了大山。 怕追兵再追上来,周厉寻花重金在途中的客栈里买了匹马,又备了些干粮一路带着她朝北境赶去。 不能走官道,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不过好在梁国上京离北境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两三日的功夫就到了。 怕她被吓到,周厉寻选的路都是离战场远远的。 林清榆出了皇宫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从前以为世界就只有宫墙围住的那么大,没想到外面竟然有如此多的风貌。 眼看前方就是军营,周厉寻拿草根树皮在她脸上抹了抹,把她本来白嫩的皮肤搞得像黄沙一样才带着她朝前走去。 “记着,你现在是个男人” 林清榆乖巧的点头,他都说了好几遍了。 远处的哨兵看见周厉寻很快迎了上来。 看着他身旁的小矮人,哨兵挠了挠后脑勺。 “周小将军,这位是?” “哦,我是个男人” “……” 周厉寻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是猪吗? “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难民,爹娘都饿死了,脑子还有点傻,这瘦得跟小狗似的,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周厉寻把林清榆推搡到一旁,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 进了军营后周厉寻把她单独安排在火头军附近的小营帐里,这里不容易引人注意离吃饭的地方还近。 “你回来了?” 陆瑾弈看着风尘仆仆的周厉寻,上下好好打量了他一番。 “看什么?” “三哥没同你一道回来?” 周厉寻一顿,陆瑾延也出去了?他去哪儿了? “哦,他可能晚几天” 周厉寻打了个马虎眼儿就借口要洗漱把陆瑾弈支走。 陆瑾弈摸了摸下巴,难道他不是同三哥一起去的?三哥该不会根本没告诉过他吧? 陆瑾弈看向梁国的方向,前几天周厉寻收拾行李悄悄去梁国上京,他还以为这人是和三哥商量好的…… “所以他去梁国究竟是做什么?” “什么梁国呀,现在叫北燕了,从前的大燕皇室复兴了,现在皇城里满大街都在传这热闹” 祝怀熙吃着热乎乎的烤饼,一旁已经是半大小狼的追风欢快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真是报应不爽,从前梁国篡位攻打江国,现在江国收复城池,梁国又被大燕夺回政权” 方鸿江端着一个大盘子出来,里面摆着不少鲜肉蔬菜,桌上的锅子正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可不是吗,这次江国大败梁国,新的北燕政权需得重振朝纲百姓需要修身养息,怕是好长一段期间不会起战事了” 祝怀熙看着这一桌子的肉菜,馋得直流口水。也不知道陈忆典在锅子里放了什么,整个院子都被诱人的香味包围。 “那陆瑾延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他们这运气也还好了,去了就打仗,还能扬眉吐气大胜而归。嗯~这橘子还有些酸” 陈忆典站在橘子树下被酸得眯了眼。追风以为她吃什么好东西不断扑腾过来,她塞了瓣橘子进它嘴里,追风噗的将其吐得好远。 院子里顿时传出一阵欢笑声,追风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也跟着仰头畅快地发出一声长啸。 第224章 般配 随着各种鲜肉下锅,陈忆典的秘制火锅成功让三人在大冬天吃出一身热汗出来。 “听说陛下近日在为六公主挑选驸马” 祝怀熙的话让陈忆典和方鸿江同时放下了筷子。 驸马?陆铃华?谁这么倒霉?陈忆典脑子里一连串问号追着跑。 “那陛下可有中意的?” 方鸿江喝着凉茶解辣,时不时给追风丢块排骨。 祝怀熙点了点头。 “听说是沈玉竹” “什么?” “他?” 陈忆典脑子卡了一瞬,沈玉竹?陆赋有毛病吧? “贺宜嘉不是心仪沈玉竹吗?他若是成了驸马,那这算什么事儿呀?” 祝怀熙吹了吹烫好的羊肉。 “想来也是这个原因,皇后娘娘亲自出面调和此事,太子也进言劝谏,陛下不知考虑到什么,就先将这事搁置了” 陈忆典有些心慌,这个该死的陆赋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其他臣子身上吧? “陆铃华这么些年就没有过心仪的男子吗?” 祝怀熙和方鸿江对视一眼,很难想象她这么嚣张跋扈的性子会喜欢谁。 “她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 陈忆典眼珠子转了转,这陆赋说赐婚就赐婚,她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意有所指的看着方鸿江,陈忆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方哥,要不咱们在这山里先把婚事办了吧?祝怀熙就是证婚人,追风就是证婚狼” 方鸿江差点被一口凉茶呛到,点点这是排卵期又到了? 祝怀熙被陈忆典的狂语震惊到,他埋着脑袋偷偷瞄了方鸿江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女子催着男子成亲的,陈忆典果然是与众不同。 “点点你别急,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待我身负功名后——” “定然八抬大轿风光迎娶我进门,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怀疑你是爹宝男了” 陈忆典不满的撇撇嘴,感觉自己就像学校外面甩着头发的黄毛,天天去骚扰人家乖乖男。 方鸿江赶紧识趣的给她夹了好几块肉,陈忆典冷冰冰看了他一眼,才用力的把肉咬碎。 祝怀熙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游走,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陈忆典见他这么开心也跟着假笑起来。 “祝怀熙要不去你做驸马吧?就当是舍身取义了” “!我才不要,同她成亲我不如出家当和尚” 祝怀熙说得斩钉截铁,虽然他还没有心仪的姑娘,但那人绝对不可能是陆铃华。 然而几天后,他便被陆赋传进了宫。 第一次进御书房,祝怀熙紧张得不行,把只敢低着头看着地面。 陆赋坐在书案前,打量着祝怀熙好一会儿,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看着的确是没什么心思的。沈玉竹是个聪明有头脑的,让他做铃华的驸马,她指不定得在他手里吃亏。 但这祝怀熙没什么心眼子,是知根知底的性子,身份家世也不差,对铃华来说的确是个好归宿。 祝怀熙战战兢兢的站在下面,陛下一直看着自己又不说话,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难不成陛下知道他的身世了? “祝怀熙,朕知道你品性善良温柔敦厚,是个可托付的人。你也到了议亲的年岁,朕觉得你与六公主,甚是般配” 陆赋和蔼可亲的话语在祝怀熙听来却如雷鸣一般。 他脑子空白了几瞬,自己和陆铃华般配? 陛下没开玩笑吧?陛下不了解他,还能不了解自己女儿吗…… “怎么?高兴糊涂了?” 陆赋慈祥的笑出声,他感觉自己犹如月老转世,越看越觉得祝怀熙与铃华是金玉良缘的一对佳人。 “陛下,我……” “你虽是小了点,但先订个婚约也是不错的,你父亲镇守南域辛苦,这算是给他个好的交代” 祝怀熙眼见着他当真要将此事定下,赶紧跪下请罪。 “陛下恕罪,六公主金枝玉叶,微臣实在惶恐。怕是,配不上六公主” 祝怀熙话一出陆赋便拉下了脸,前段时间他看上沈玉竹,那沈括也是递了折子说不敢高攀六公主,如今这祝怀熙也是同一套说辞,难不成他女儿找不到夫婿了! “蔼,无妨无妨,祝怀熙你跟朕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六公主貌似无盐、才疏学浅?” “没有没有,六公主沉鱼落雁文采斐然,是鄙人凡夫俗子,定是入不了公主的眼” 陆赋一噎,这小子倒是把锅甩到他女儿头上。 虽说六公主心气是要高些,可平南王世子的身份她也未必看不上。 “那依你所见,何人配得上六公主?” “这……” 祝怀熙眼珠子转得飞快,这种得罪人的事他可不想做。 陆赋再次恢复悠然自得,看着祝怀熙那纠结模样甚是满意。 “既然你也说不出谁适合做驸马,那朕觉得还是你最匹配。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待六公主回到皇城,朕就为你们指婚” 祝怀熙走出御书房时像是没了气息一般,每一步都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哟,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总管太监上前搀扶他一把,祝怀熙无力的摇了摇头。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陆铃华能不能死在半路上呀。 “阿嚏” 陆铃华揉了揉鼻子,这马车里挺暖和的,自己应该不会着凉才对呀。 正要把一旁的绒毯拿过来裹上,马车便悠悠停了下来。 陆迟惊和李肆煊看着前方拦路女子,他们对视一眼,显然都不认识此人。 “来者何人,还不让开!” 侍卫统领骑着马朝前走去厉声呵斥道。 离他们十来米的道路前方,一位身着劲装的女子身姿笔挺,傲然伫立在路中央,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把你们公主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女子语间带着怒意,仿若与他们有深仇大恨一般。 几人纷纷朝陆铃华的马车看去,冲她来的? “好大的胆子,竟然对公主无礼!你再不滚开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侍卫统领拔刀怒喝,其余的侍卫瞬间上前准备作战。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肆意翻卷起顾云陶的衣袂,但在这风霜之下她的杀意却更浓烈了。 “废话真多!” 她手拢上腰间,一条暗红色的长鞭如灵动赤蛇飞腾而出,鞭身瞬间缠绕住侍卫统领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见到他们震惊的神色,顾云陶冷哼一声。 “一起上吧” 李肆煊看着不断被她打倒的侍卫,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是哪里来的母夜叉? 而在马车里的陆铃华更是慌乱得不行,她拿绒毯盖着头将自己藏在车厢角落,究竟是谁敢对公主行刺呀! 顾云陶狠厉的盯着那辆马车,一鞭打开不断纠缠的侍卫便朝马车疾步冲了过去。 第225章 复明 在顾云陶即将靠近马车时,一道水碧色身影跃来一剑挡住了她。 “你怎么出来了!你的眼睛还在调养呢!” 陆迟惊勒马到姜秋禾身旁,他刚才已经让人去附近的衙署叫人增援,一个草寇何须她亲自动手。 “看她不顺眼而已” 姜秋禾冷冷扫了顾云陶一眼,手持长剑朝她攻去。 顾云陶脚尖轻点地面,接连几个腾跃,避开长剑的攻击。好利落的剑法,她眸光微亮,像是来了兴趣。 两人很快打得不可开交,地面竟被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残草断枝在风中四处飞舞。 顾云陶几次差点被她击中,她眼神暗了几分,这女人若是左眼如常那自己怕是早就丧命于她的剑下了。 观察着姜秋禾的招数,顾云陶终于发现了她的破绽,手腕蓄力,长鞭直奔姜秋禾的面门而去。 姜秋禾收剑向后跃出数尺,在鞭身即将击中脸部时迅速朝后一仰,险些没避开这凌厉的一击。 虽然没有受伤,可左眼缠着的纱布却在鞭风下断裂开来,雪白的纱布随着她后仰的动作缓缓掉落,陆迟惊吓得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随着白纱的落下,姜秋禾回身不给顾云陶一丝防守的机会持剑而上,剑剑致命,招招狠辣。 “你眼睛没事?” 顾云陶看着抵在自己喉咙前仅一粒米距离的剑尖,愤怒又懊悔不已,自己被她骗了! 救驾的官兵也在此时赶了过来,顾云陶被他们绑好后姜秋禾才收剑入鞘。 陆迟惊快步上前拉过姜秋禾仔细打量。 “穗穗,你的眼睛没事吧?” 姜秋禾还有些懵然的看着他,她有些迟疑的抬手遮住右眼,左眼瞳孔随着她的震惊不断收缩。 “我的左眼,好像能看见了” 她语气间有些不确定,每个字都因为不断翻涌的激动而有些颤抖。 陆迟惊他先是一怔,他惊喜得瞪大了双眼,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仿佛时间都为这一刻静止。 她的眼睛好了……猛然的惊喜让他有些缓不过来,看着她再次明亮起来的左眼,陆迟惊毫不犹豫将她揽进怀中,简直比她本人还高兴。 姜秋禾的左眼慢慢适应着光亮,一切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她的嘴里也扬起了一抹笑意。 顾云陶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们二人,他们在干嘛,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审问自己吗? “看别人干嘛?说吧,谁派你来的” 李肆煊走到顾云陶身前,陆铃华恶狠狠的紧跟其后。 “是谁敢刺杀本公主?我看你是活腻了!” 顾云陶嘲讽的笑了笑,刚才吓得不敢下马车,现在倒是气焰嚣张了,还真是个纸老虎。 “怎么,你们江国人抢走的我的公主,还不允许我杀她?” 顾云陶瞥了陆铃华一眼,若不是自己刚才轻敌,她早就落在自己手里了。 她这话让几人都摸不着头脑,谁抢了谁的公主? 顾云陶咬牙看着陆铃华,知道林清榆还活着后,自己派了那么多骑兵去救她,可最后他竟然还是被那个歹徒拐去了江国。 快马加鞭来到江国,意外得知江国六公主从南域返回皇城,本想借此机会抓住她换回林清榆,没想到反落入了他们的手里。 一想到单纯无知的林清榆落到一个野蛮的大男人手里,他就想把这些人通通杀光。 本就气愤至极的她在看到一旁还在紧紧抱住的两人时简直要头脑爆炸了,这都是些什么奇葩! “不管了,先把她押送回皇城吧,从她身上说不定能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李肆煊命人给顾云陶上了枷锁,知道她功夫不差,还专门派了几人时时刻刻盯着她。 怕路上再生事端,陆迟惊一行人加快了速度,终于在三日后回到了皇城。 因着打了胜仗,整个皇城的氛围都是祥和欢快的,但除了陆铃华之外。 她回宫后即刻去了章华殿,本还沉浸在母妃离世的伤感中就听到宫中传出父皇要让祝怀熙做自己驸马的消息。 陆铃华一路跑到御书房,她绝对不要嫁给祝怀熙那个野种。 “父皇,您为何要让祝怀熙做儿臣的驸马?儿臣不愿” 陆赋头疼的揉了揉额鬓,真是一天都不能安生。 “他是朕为你择的良婿,朕也是思虑了多日,你不要再任性了” “父皇!儿臣没有任性,祝怀熙性子怯懦,儿臣可看不上他” “行,皇城名门公子诸多,那你说你看得上谁?” “我……” 陆铃华皱起眉头,她常年待在国子监,对其他人事都不太了解…… “你看,你自己也挑不出一个人来。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等朕挑个好日子就给你们赐婚” 陆铃华还想说什么,可看见父皇已然有些生气的神色变失去的闭上了嘴。 气冲冲的离开御书房,陆铃华直奔祝怀熙的府邸。 “都不许跟着我” 世子府花厅里,陆铃华打发了跟着的宫人,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眸中怒火愈盛,等会她要亲自收拾祝怀熙。 打量着府里美如画卷的构造和装点,陆铃华不屑的仰了仰下巴,没想到这个野种府审美倒是不俗。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陆铃华咬紧牙,敢觊觎本公主,今日就让你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她转过身刚想挥上巴掌就被一团灰白色的东西扑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脖子上就感到热乎乎的。 陆铃华抬起头就看到那那白森森的獠牙朝自己的脸靠近,吓得她惊声尖叫起来,用力想推开压在身上的灰狼,但它却以为对方只是同自己玩游戏,更兴奋的舔她的脸。 “啊啊啊啊!祝怀熙!快把它弄走!” 陆铃华被追风追得满院子跑,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她捂着脑袋大声喊叫,裙摆被风吹起,又被她慌乱的脚步踩在脚下,眼看就要摔倒。 祝怀熙上前一把接住了她,扶着她的手让她稳住了身子。 “追风,退下” 祝怀熙瞪了追风一眼,它耸着耳朵跑了出去。 陆铃华紧紧抓住祝怀熙的手臂,见那狼跑远了疯狂跳动的心脏才缓和了下来。 抬头怒视着祝怀熙,陆铃华狠狠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祝怀熙!你故意的吧!你竟然敢谋害本公主” 说着还要动手,祝怀熙钳住她作乱的手,有些不悦的推开了她。 陆铃华后退了好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祝怀熙。 “你敢打我?” “是你无礼在先,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擅闯我的府邸” 祝怀熙揉了揉被她拧痛的手臂。陆铃华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大闹世子府,否则传出去也有损她的名誉。 盛气凌人的走到祝怀熙身前,陆铃华轻蔑的扫了他一眼。 “祝怀熙,你一个外室所生的野种,也配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跟你沾上一点关系本公主都嫌脏!” 祝怀熙凝眸直视着她,他面色平静,但身侧紧攥的拳头却微微泛白。 第226章 凯旋 胸腔里的恨意似乎即刻就要爆发出来,这么恶毒的嘴,真想拔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怎么骂人。 “公主说得是,我卑贱之身哪里敢同公主攀扯上关系。公主如此傲气可真是值得钦佩,否则越贵妃怎么会在冷宫选择自戕而不愿苟活呢” 祝怀熙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每一个微妙的眼神,看到她眼中隐藏不住的悲痛与惊惶,他上前扣住了她的双肩,似要将她骨头捏碎。 “公主别难过,有越家帮扶,公主今后定能得一个锦绣前程,哪怕他们已经送了新人进宫,也断然不会抛弃公主你的。 陆铃华看着他的眼睛,被他眸底深处的恨意吓到了,她有些慌乱的推开了祝怀熙。 想要再骂他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使不上力。看着与从前并无二样的祝怀熙,她竟然会对他产生一丝惧意。 陆铃华喘着气,如今连祝怀熙也敢羞辱自己吗……她抬眸狠狠的凝视着他,若是手上有刀她定要朝他身上用力刺去。 她知道自己只有公主的尊荣而无实在的权力,在不期的将来战事一起她随时可能成为被舍弃的一方。 祝怀熙不同,他是南域的世子,是今后的平南王,能够掌管军队和政务。 可她不甘心,让她嫁给一个自己从未瞧得起的人,这就是折辱她! 鲜花再娇弱也不能任凭野草攀折,就算祝怀熙有千般万般好,在自己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祝怀熙,你记住了,今生今世,你都配不上本公主!” 用力推开他陆铃华紧咬着唇跑了出去。 看着她快步跑走的背影,祝怀熙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知道陆铃华会反对这门亲事,可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 这样也好,既然她宁死不愿,也免得自己还得想办法去推脱掉婚事。 陆铃华回到宫里便乱砸一通,满地的狼藉和跪满外殿的宫人都彰显了她的怒气。 “发生什么事了?” 宫门口,太监宫女们起身小步挪动过去。 “回郡主,刚才公主去了趟世子府,回来就大发雷霆,谁也劝不住” 贺宜嘉听着里面不断出传出陶瓷碎裂的声音,示意他们都散了。 刚走到内殿门口,一个成色上佳的玉如意便摔碎在跟前,贺宜嘉从容淡定的走了进去。 “砸了宫殿有什么用,你又不敢闹到陛下面前去,这般刁蛮任性,只怕更会惹恼了陛下” 贺宜嘉拿过陆铃华手中的花瓶,放在一旁的花架上。 “你想来看我的笑话?” “当然不是,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 陆铃华眉头紧锁,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困惑的神。她会这么好心? “什么主意” 陆铃华拂袖走到床边坐下,为了摆脱祝怀熙,听听她的意见也无妨。 贺宜嘉浅浅勾唇,抬手摘了朵花盆里的牡丹。 “你可知道,南疆欲派使臣前来求娶公主?” 陆铃华诧异的看着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也对,她在皇后宫里,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你想让我去和亲?” “这可不是简单的和亲,南疆是见江国此次大败梁国,国富兵强,借着求娶公主的名义想要求和罢了” 南疆常年侵扰江国闹域,很是让人困扰。如今他们愿主动求和示好,陛下未必不会答应。 最重要的,只要陆铃华答应嫁去南疆,她就不会再吵着重新挑选驸马…… 陆铃华不屑的嗤笑一声。 “我为何要去?我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去给一个老头子做嫔妃,你当我傻吗?” “公主说笑了,以如今的局势,你怎么可能去做妾呢?” “你什么意思?” “南疆此次求娶,为的是南疆小王子的正妻之位,听说这南疆小王子备受南疆王宠爱,自幼便被立为储君。 我还打听到南疆王身负顽疾,怕是没几年的活头了。你若是嫁给了南疆小王子,今后可就是南疆王后,这不比你嫁给祝怀熙强?” 贺宜嘉的话像是迷魂剂一般让陆铃华冷静了下来。 南疆王后…… 贺宜嘉见陆铃华似是犹豫了,抬眉轻笑将盛开的牡丹放在她手心。 “你可打算仔细了,如今宫中不止你一位公主,从前兰妃与你母妃向来不对付,倘若她想横插一脚,你今后怕是再难寻得这样的机会了。无论是嫁给祝怀熙还是谁,怎么能比南疆王后的身份更惹人呢,这样好的机遇,你可别让给旁人了” 贺宜嘉离开后,陆铃华静静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牡丹,她眸光在明暗间不断流转。 又过了几日,皇城同一天发生了两件热闹事,一是三皇子凯旋而归,百姓们沿街欢迎。二是姜国公的继室突然暴毙而亡了,因着此时正是庆贺江国收复失地的热络时刻,此事几乎没怎么被人提起,丧仪也是格外低调。 城门处,百姓们早早翘首以盼。当凯旋的军队踏入城门,瞬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城中百姓纷纷夹道欢呼。 陆瑾延和周厉寻于万众瞩目下策马而来,瞬间各种鲜花绣帕和香囊跟下雨似的从四面八方朝他们飞来。 百姓们应声吆喝,姑娘们也太过热情,陆瑾延后悔没坐在马车里。 周厉寻顺手接住了一支开的娇艳的鲜花,这花开得这样好,他嘴角禽着笑朝花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肉铺前,一位身材庞大的妇人娇羞的用手遮住嘴鼻,肉嘟嘟的只剩一道缝的眼睛朝他抛了个欲拒还迎的眉眼。 周厉寻震惊得猛的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的把花扔掉,那妇人身旁的屠夫凶神恶煞的朝他转动着手中的杀猪刀,周厉寻赶紧收回了视线。 一旁茶楼的二楼外廊上,两名女子立身在雕花的栏杆处俯视着街道上的热闹。 “公主,听说礼部那边正在筹备三皇子封亲王的事” “陆赋恨不得把皇位都给他,一个亲王算得了什么” “那咱们……” “此事不急,只要陆赋还想保住这个江山,陆瑾延暂时还翻不了天” 如今陆瑾延回了皇城,他一旦被封为亲王,自己和陆瑾谰反倒不能急着动他了,他若死了,陆赋第一个便会怀疑陆瑾谰。 手足相残的道陆赋是走过的,一遭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解决陆瑾延的事绝对不能牵扯上太子府。 “对了,上次给父皇进献的美人他可还满意?” “公主放心,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已经不顾皇后阻拦封为柔妃了” “嗯,让柔妃劝诫着些,别让父皇太过纵情于酒色了” 陈忆源看着飘飞在空中的各色花瓣,比起朝务,看来战功更是得民心的好路子。 她转身欲回茶室,却见身旁的女官神色惊异的看着楼下街道。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只有一堆喝彩欢呼的百姓。 “怎么了?” “没,没什么。是臣看岔眼了” 女官凝眉看向那热闹的花铺,可却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刚才明明看见了…… 第227章 报仇 待走过最拥挤的一段路,陆瑾延和周厉寻不再停留直接策马去了皇宫述职。 行军队伍尚未走完,百姓们把目标又放在后面一排排年轻将士身上,只是扔花的时候开始没了轻重。 还好他们都穿着兵甲,不然怕是要被这些花枝戳死了。 “姜秋禾继母死了?” 陈忆典抱着鲜花进了酒楼的客间,脸上的面具摇摇欲坠,方鸿江索性直接给她摘了下来。 “我也是刚才得知的,现在国公府已经一片素白了” 祝怀熙看了看没人跟上来后关上了房门。 陈忆典赶紧给几人倒了杯热茶,今日将士凯旋,她听得街头必然是一路鲜花相迎。冬日里小戚山被大雪覆盖根本看不到什么花,便下山借着看热闹买了一大捧花束。 “她怎么会突然暴毙呢?平日里不曾听得她有什么恶疾” 方鸿江心中有些疑虑,这姜秋禾才回来姜夫人就死了,该不会和她有关吧? “我看多半是报应吧,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看荣德夫人和越贵妃就能猜到这姜夫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她还虐待过姜秋禾呢,又不是她自己亲生的,你见过哪个后娘是好的?” “咳咳” “咳咳” 方鸿江和祝怀熙同时慎重的咳嗽两声,陈忆典一下捂住了嘴。 死嘴真是管不住自己,方哥就是后娘带大的,祝怀熙也是姨娘在教养,真是一句话的得罪所有人。 “sorry sorry ,哈哈,我乱说的” 陈忆典尴尬的嘴巴抿成一条缝,赶紧拿起茶杯假装喝水。 方鸿江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祸从口出,那今天就由点点请我们吃饭吧” “啊,又算计我的小金库!” 陈忆典假装抹泪,早知道挑一家面馆算了,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看着窗外飘扬着的几片金色花瓣,陈忆典只觉得这些都跟她的小金库一样,要飞走了。 花瓣在空中被寒风带着盘旋飞舞,有的落在欢快的百姓肩头,有的飘零到河水中随波逐流,偶尔几片雪白色花瓣参杂在铜钱状冥纸中一起落在写着奠字的灯笼上。 姜栩穿着素白的缟衣跪在越袖的灵堂前,不停歇的哭泣让他哑了嗓子,只剩下颤抖的身躯和无声的悲戚。 父亲和姐姐都没有来灵堂送别母亲,只有他一人守在这里。 “娘,呜呜呜呜呜,您为什么要抛下儿子呜呜呜呜,娘我错了,今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呜呜呜呜……” 姜栩泣不成声,跪在地上不断朝火盆里烧纸钱。 国公府的外厅里,姜平朔看了眼越袖院子里方向,他只将灵堂设置在那个院子而非正厅,如此简单的规格和一个妾室的葬礼没什么区别。 他对外宣称是不想破坏了皇城庆贺战功的氛围,可若不是为着姜栩,他恨不得直接将越袖的尸身扔进乱葬岗。 “小少爷怎么样了?” “回国公爷,小少爷伤心欲绝,一步也不肯离开灵堂” “由着他吧,让府医看顾好他的身子” 姜平朔沉默了几秒,去了国公府的祠堂。 看着上方香炉里才燃尽的三支香,他知道刚才是姜秋禾来过了。 姜平朔跪在祠堂里,抱着程箬水的灵牌痛哭起来。 “箬儿,我真是蠢,竟然不知道你是被那毒妇害死的,被她蒙在鼓里还娶了她为继室,我简直不配为人” 他将灵牌紧紧贴在自己心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疯狂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钻心的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震碎,让他在这无尽的悲痛中几近窒息 。 “箬儿,是我对不起你,你的一生都是被我毁了,今后我该如何去见你……” …… 城郊的竹林里,姜秋禾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呼啸的风声,似要将满心的愁绪斩断。 脚下的竹叶被剑风卷起,漫天飞扬,逐渐形成一个绿色的屏障将她包裹起来,就像幼时母亲经常穿着青衣搂着她睡觉。 如梦一般,她好似看见了母亲在对自己微笑,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母亲面前慢慢释放了出来。 “娘,我终于替您报仇了” 姜秋禾放下了剑,眼泪随着竹叶一同掉落。 自从越贵妃去世后越袖便常与姜平朔发生龃龉,更是被他下令不许出府门。 她开始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情,时常打骂下人,每次姜平朔不在府中,她都会跑到国公府祠堂对着程箬水的灵牌大骂一番。 昨日姜平朔不在府里,她自然又跑去了祠堂,若不是怕姜平朔发怒她早就把程箬水的灵牌砍碎了。 只是她这次还没歇斯底里的冲着灵牌呐喊,门便被人打开。 越袖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姜秋禾后她才松了口气。 “你来做什么?” “这是国公府的祠堂,我不能来吗?” 姜秋禾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满了冥纸和贡香。 越袖哼笑一声,真是没想到她还能活着从南域回来。 “你是来祭拜你娘的吧?我们大小姐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的亲娘了呢” 越袖阴阳怪气的语调嘲讽着姜秋禾,毕竟在她去爻城前便把自己当作亲娘一般亲近,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亲娘就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姜秋禾走到蒲团前跪下,开始点香叩头,将点好的香插进香炉里时,她才回身凝视着越袖。 “放心吧,今后你儿子也会这么孝顺的” 越袖嗔笑,眼眸中早已积满了妒恨。 “怎么,你想杀了我?” “嗯,有什么遗言要告诉姜栩吗?” “你敢!我是你继母,是国公夫人!” 越袖眼中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姜秋禾,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又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越袖你错了,你既不是国公夫人,也不是我的继母。你只是暗黑角落里令人作呕的蛇鼠,也只有你会把偷来的东西当作宝贝一样显摆” “你闭嘴!姜秋禾,你早就知道你娘死亡的真相了是吧?可那又怎么样?现在我才是你父亲的妻子,我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那你知道荣德夫人和越贵妃是怎么死的吗?” “……你什么意思……,是你设计的?你这个贱人!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就该让你跟着你娘一起下地狱!” 越袖面容极度扭曲,她冲上去拉扯姜秋禾的衣襟,喉咙里发出近乎野兽般的嘶吼。 姜秋禾毫不费力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如视蝼蚁般俯视着越袖。 “越袖,能护着你的人都死了,至于我父亲,你猜他知道你害死了他妻子还要杀他的女儿后,他会让你活下去吗?” 越袖情绪激动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她惊恐的看着姜秋禾,慌乱的往身后退去。 姜平朔……姜平朔要是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程箬水,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她迅速爬了起来欲推门出去,可门却从外面上了锁,任凭她如何推撞都没用。 第228章 后悔 “姜秋禾!你不能杀我,我是姜栩的母亲,是姜平朔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想背上弑母的恶名吗?!” 越袖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的身份,但姜秋禾知道,她心底是空的,若不是因着越贵妃谁也不会高看她一眼,她才这般重视自己国公府夫人的身份。 姜秋禾并不理会她,走到竹篮旁,拿出下面的笔墨纸砚放在祠堂正中间。 “过去,跪在我母亲灵位前写下你的罪孽,我可以留你一副全尸” 姜秋禾语调平缓,可眼中的暗光却冷如寒霜,仿若留她性命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越袖颤抖着摇着头,神情在恐惧与狠厉间不断转换。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向程箬水低头!我是越家的嫡女,是国公夫人,是当今贵妃的亲妹妹……” 越袖瞳孔涣散,神情开始恍惚起来,她不敢相信母亲和姐姐已经死了,被姜秋禾害死的……猛的用双手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越袖不断自言自语,是程箬水来找她报仇了…… 姜秋禾见她似疯魔的模样,走到门边一把掐住她的喉颈朝地上扔去,越袖看着笔墨旁边的白绫吓得惊声尖叫。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是国公夫人你不能杀我……” 越袖害怕的想后退,姜秋禾扣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下压,越袖的额头重重撞击到地面,而后脑袋又被拉起再被压下,她被姜秋禾强迫着不断给程箬水磕头,直到额头渗出鲜血,姜秋禾才松开了手。 “在这炷香燃尽之前,你若不把你们母女三人如何谋害我母亲的罪行写下来,我就让人把姜栩带过来,再当着他的面杀了你!” 姜秋禾把她拖到笔墨面前,她眼中不含半点温度,透着嗜血的危险气息。 越袖止不住的发抖,她知道姜秋禾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会当着栩儿的面杀了自己。 “疯子……你这个疯子,栩儿不会放过你的,越家也不会放过你……” “呵,姜栩若有那个福气长大,我等着他来报仇” 越袖双眼圆睁,目眦欲裂,血丝在眼白中肆意蔓延,她发疯似的伸出手猛地拉扯着姜秋禾的袖子。 “姜秋禾!他可是你亲弟弟!你敢伤害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本就尖锐的嗓音陡然拔高,听得格外刺耳。 姜秋禾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柱台上的香。 “你的时间不多了” 又一截香灰掉落,越袖慌乱的捡起毛笔写了起来,因为过于恐慌,字写得十分潦草,眼泪和额头上的鲜血时不时溅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使其看起来如同来自炼狱的催命符。 在香蜡燃烬之前,越袖写满了整张宣纸,她丢掉了毛笔,把宣纸递给了姜秋禾。 “你满意了吧?让我见栩儿一面,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姜秋禾收好了宣纸,她拿起地上的白绫将其回旋的绕起来。 “不行,因为我当年可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姜秋禾像看一个死物一样看着她,扯紧了白绫就要去勒她的脖子。 越袖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紧紧闭着眼睛,全身骨头都酥软的撑不住身子。 祠堂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一道光顺着缝隙落在姜秋禾身上。 她朝门口方向看去,只见陆迟惊喘着气站在门口,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 越袖见有人进来,像是重新抓到了生的希望,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喊救命,所谓的希望就因陆迟惊的话变得烟消云散。 “我来吧,别脏了你的手” 祠堂外的芭蕉树下,姜秋禾负手静静感受着凉风习习。 层层的芭蕉叶随风肆意舒展,宽大的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姜秋禾凝神看着卷成筒状的叶片里,那只与自己对视的黑色蜘蛛。 一刻钟后,祠堂的门再次被打开,陆迟惊提着竹篮走了出来。 “死了?” “嗯,我没让她死得痛快” 陆迟惊走到姜秋禾身旁,在听到越袖死了的那一刻,一颗如冰晶一般的眼泪自她眼中掉落。 为她抹去泪痕,陆迟惊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 越袖的尸体是打扫祠堂的下人发现的,她被吊在房梁上,脖子上布满了一深一浅的勒痕。 周平朔赶回国公府,但却是先看到姜秋禾递给他的木盒。 盒子里有不少东西,装在瓷瓶里的药丸,有毒的草药,南域军营里杀手的供词,以及越袖谋害程箬水的自述。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宣纸上面的内容,箬儿竟然是被越袖害死的。他一直以为……愤怒和后悔不断翻涌在心头,姜平朔恨不得亲手了结了越袖。 他本以为她只是性子鲁莽容易犯错,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心如蛇蝎之人,谋杀他的妻子戕害他的女儿。 姜平朔命人把越袖越的灵堂安置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只随意让人抬了口棺木备了些纸钱蜡烛。 他只身去了祠堂,看着上方程箬水的灵牌失声痛哭起来。 当初他一直以为程箬水是因为秦三郎战亡伤心欲绝选择殉情,并冲动之下为了自以为的报复娶了她的好友做继室。 可却是越袖伙同她母亲和姐姐一起对程箬水织了这张网。 那年越颜成了贵妃,越袖同荣德夫人前来皇城看望,越袖看中了国公府的权势,更喜欢上年轻有为的姜平朔。 只可惜他已经成了亲,但越袖打听到原来程箬水是姜平朔抢亲得到的,她真正心仪的人是秦家三郎。 在荣德夫人和越颜的授意下,她故意制造机遇与程箬水成了好友,成日里跑去国公府与她谈心。 慢慢的她发现程箬水有心悸的症状,便按着当初越颜除掉赵葳蕤的法子换了程箬水的药。 以至于程箬水日渐孱弱, 越袖以好友的身份照顾她的起居用药,却在秦家出事时故意告诉她自己与姜平朔有染,她吃的药也是姜平朔安排换掉的。 程箬水伤心欲绝导致心悸发作,越袖将那块刻着秦三郎名字的玉佩塞进了她手中。 程箬水紧紧攥着玉佩,可嘴里却是一遍又一遍喊着姜平朔的名字。 等姜平朔回到国公府时,程箬水已经没了气息。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的玉佩,想到她暗中派人保护秦三夫人母子的事,姜平朔听信了越袖的话,以为程箬水是为秦三郎殉了情。 他既痛心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她心里始终比不过秦三郎。而越袖又在此时温柔宽慰他,姜平朔在丧期结束后娶了越袖。 他以为这样自己也能报复她,让她在天上也能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是因为恨。 姜平朔悲痛万分的抚摸着程箬水的灵牌,都是自己太蠢,竟然被越袖蒙骗了过去。 当初他娶了越袖为继室后,程如渠便从爻城赶回来欲带走两个孩子,他自是不愿。 可姜夏暮已经长得半大,他非要跟着程如渠离开,姜平朔只得由着他。 让他欣慰的是才几岁的姜秋禾留了下来,她说越袖待她极好。想来是母亲的乍然离世让她感到不安,且她与陆迟惊还有婚约在身,程如渠便没有强迫带她走。 可谁也没想到,这却让她在越袖的教养下不断“任性妄为”,时不时的病痛折磨,以至于她十几岁后才无意间知道了真相。 第229章 兵符 皇宫里,本来还在对去南疆和亲摇摆不定的陆铃华,得知越袖去世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姨母也没了,这皇城里没有人再能护着她了。 这些皇兄都不会帮扶自己,父皇要把自己嫁给祝怀熙定然也是为了安抚平南王,让他安心镇守南域。 更让她不忿的是父皇竟然封了三哥承王的亲王之位,他带着军功回来本就大显了风头,父皇却还有给他如此殊荣。 凭什么!父皇从前明明也很疼爱自己的,母妃才去世多久,父皇就要抛弃她了吗? 陆铃华在寝宫里焦虑不已,不行,她要自己选择一门好亲事,绝对不要成为别人任意摆弄的棋子。 陆赋一下朝陆铃华便急匆匆去了御书房。 “什么?你要去和亲?” 陆赋诧异又不解的看着陆铃华,有些不满的将折子扔在桌案上。 “嗯,请父皇成全” “胡闹!你就如此不满意朕给你挑选的驸马?你知不知道去他国和亲有多少危险?” “再危险女儿也愿意去,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祝怀熙。而且南疆既然是为了投诚而和亲,他们肯定不敢亏待女儿的” 陆铃华坚定的跪在地上,父皇不同意她便不起来。 陆赋气得站起了身,原本他想着安排一个宗室女子过去也就成了,没想到自己闺女非要掺和进来。 陆铃华见他生气了,可这是她最后一次能为自己做主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弃。 “还请父皇成全儿臣,父皇若不答应,儿臣就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放肆!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真是枉费了朕的一番苦心” “父皇若当真疼爱女儿,就让女儿去南疆吧,是福是祸女儿都自己担着” 僵持一番后,陆赋终究是让了步。她执意要去南疆和亲,倘若强行逼迫她嫁给祝怀熙她怕是要闹到不得安宁。 陆赋让她回宫再好好思量思量,如今南疆使臣还未到达皇城,他也不急着下旨和亲。 …… 随着春日的到来,积雪慢慢融化了着,每日正午时阳光都格外暖人。 小戚山上,陈忆典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美滋滋的吃着橘子,酸酸甜甜的橘子配着春日里的阳光,这就是隐居的悠闲时光。 “方哥,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哦,虽然是春天了可还是很冷,保暖的衣物多准备一些” 陈忆典伸着头不断朝屋子里张望,马上就是春闱了,她也有种送孩子去参加高考的激动感。 “放心吧,我爹都给我准备妥当了,不会有差错的” 方鸿江将自己的书本都堆放到角落里,免得和陈忆典的话本子弄混了她又找不到。 陈忆典听着厨房里的声响,赶紧跑去端出蒸熟的粽子和她自己做的糕点。 “将将将将,一会儿你多吃点点这些再下山” 看着盘子里还热乎的糕点和粽子,方鸿江中嘴馋的夹起一块吃了起来。 “这可是有什么寓意?” 方鸿江吹了吹粽子,按理说粽子不是这个时节吃的东西,可点点却非要做给他吃。 陈忆典乐呵呵的抖了抖眉,示意他看着这些食物。 “糕粽,高中,方哥你一定金榜题名” “哈哈哈哈,多谢点点的糕粽,我一定高中回来,再带你离开皇城” 方鸿江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放到一边,正想与她相拥就被院门口的一道咳嗽声打断。 “师父!” 陈忆典回过头,惊喜的看着院门口的伊述,他手里还拿着个包袱,想来是才到皇城。 方鸿江窘迫的抠了抠手心,赶紧去给他准备茶水。 “师父您算得真准,这橘子一熟透您就回来了” 陈忆典迎着他进屋,脸上的开心根本藏不住。 “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看来身子恢复得不错” “嗯嗯,方哥把我照顾得很好” 正说着,方鸿江端着茶水进来,听到陈忆典的话耳朵瞬间有些泛红。 伊述是点点的师父,自己也把他当长辈,因此方鸿江在他面前总会有一种见家长的感觉。 伊述让方鸿江一同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点点,你收拾些行李,我这就送你去观枫” 伊述的话让两人一愣,陈忆典和方鸿江对视了一眼。 “这么急吗师父?” “嗯,我发现山路上有不少特殊痕迹,这些痕迹一般都是暗卫用来标记的。你怕是被人盯上了,防范于未然,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伊述神情严肃,陈忆典有些心慌。 “那咱们快收拾东西吧,迟一刻危险多一分” 方鸿江比她更慌,他都不敢想点点再出事的话他该怎么办。 三人是在日落后下山的,天色暗淡,山脚下安静得出奇。 “方哥,我在观枫等你” 陈忆典在马车里不断和他挥着手,方鸿江远远看着马车不断变小直至消失在暮色中。 护卫驾着马的朝城门驶去,在城门即将关闭前亮出了令牌。 马车刚出城门一会儿,陈忆典抽了抽鼻子。 “师父,我有点儿想方哥了” 伊述敲了敲她脑门。 “别这么不值钱的样子,还没成亲呢” “您不懂,这就是我们年轻人的感情” “……” 因着只带了两个护卫,夜里行路不安全,伊述在官道附近找了个客栈休息,待天亮后再出发。 客房里,陆瑾延取下了面具。他这么急着把陈忆典送去观枫,一是担心她再被有心人盯上,二是他也得去观枫找师父询问一些事情。 “也不知道师父是否还在观枫,若是她不在,那自己还能问谁?” 陆瑾延慢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他回到皇城后苏嫔私下与他见面,本以为她是想询问陆瑾弈的事,可没想到她告诉了自己一个惊人的事。 当初秦姝仪被囚禁在昭和殿,苏嫔和伊霜分别作为其宫内外的接应。 伊霜按照秦姝仪的嘱托偷偷联系了曾经秦老王爷的几个忠心部下,用当初秦家留给她的钱财在皇城北郊大营里培养了上千的重骑兵。 这些重骑兵都是按照秦老王爷当初练兵的水准培养的,一个抵其他普通士兵三个有余。 他们一直韬光养晦,表面与其他大营并无不同,就等着陆瑾延带领他们重振秦家军雄风。 但秦姝仪告知过那些部下,他们只需生死关头他们护住陆瑾延,而非直接听他号令。 陆瑾延若想调动军队,他们必须要见到兵符,只认兵符不认人。 秦姝仪虽然一直在暗中帮助陆瑾延为秦家复仇,可她不能不顾那上千骑兵的性命。 陆瑾延只有足够强大确有反抗的实力时,他才有资格去调动这一军队。 因此她让伊霜把兵符藏在了一个常人寻不到的地方,并留下了一张藏兵符的图纸。 秦姝仪没有告诉苏嫔图纸放在了何处,而只留下了一句话,让她在陆瑾延帮助燕琮礼复位后再告知他。 陆瑾延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弦月,淡淡的月光与周围的繁星相得益彰。 他已经得到了燕琮礼的承诺,如今加封亲王,只要再找到兵符调动母亲留下的重骑兵,这次就轮到江国改姓了。 第230章 托孤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藏兵符的图纸。陆瑾延关上了窗户,希望师父还在观枫,自己也能早些知晓兵符的下落。 月亮渐渐沉落在乌云后,山林里弥漫着朦胧的雾气。 看着马车外还晦暗不明的天色,陈忆典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她拿起手里热乎乎的包子继续啃,还没咽下去就被伊述拉到了一旁。 她身子刚移开,一支箭就顺着窗口射了进来,直直插在了车厢上。 “我艹” 陈忆典惊恐的看着没入马车半截的箭,师父若是没拉开她她怕是脑子都炸开了。 伊述把陈忆典放在角落里让她待着别动。 他掀开车帘看着已经将马车围满的黑衣人,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看刚才那一箭,他们是冲着陈忆典来的。 “保护好她” 为首的黑衣人手中长刀一挥,数个黑衣人齐齐冲了上来,伊述给两个护卫留下话后便没入了那片刀光剑影中。 这些黑衣人目标明确,死死盯着陈忆典不放,伊述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挡住他们所有人。 再次解决掉一个准备偷袭马车的黑衣人,伊述看到林子里再次涌出乌压压的一片。 这么多人,看来不杀了陈忆典他们是不会收手。这陈忆源铁了心要赶尽杀绝,真的只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杀害长公主的罪行?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了上来,伊述知道陈忆典去不了观枫了,即便去了也会一直被追杀。 哎……看来只能给自己托孤了。 他甩出袖中飞针,靠前的几个黑衣人瞬间倒地,趁此机会伊述回到了马车上。 他拿出一块玉牌放在陈忆典手中。 “我让他们送你去承王府,拿着这个,陆瑾延会护你安危”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却被陈忆典抓住了手臂。 “哎哎哎师父,外面这么危险你不和我一起离开吗?” “人太多了,我先断后。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伊述出了马车,马车即刻往回行驶,陈忆典探着脑袋担心伊述会遭遇不测,可遥遥看过去林子里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忧心的看着手里的玉牌,陈忆典如坐针毡的靠在角落里。 一定是陈忆源,陈忆典双眼因极度愤怒而涨红,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 自己明明已经妨碍不到她了,她为什么就是不放过。 马车一到承王府陈忆典就急冲冲跑了进去,门口的侍卫在看到她手中的玉牌时纷纷让道。 王府的管家看过陈忆典递来的玉牌,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 “姑娘稍等,殿下此刻不在府中,我先带姑娘去花厅等候” “不不不,他不在也没关系,你们能不能赶紧派人去救我师父?就在城门外不远” 陈忆典焦急的嗓子有些失声。 “这……” 管家有些犹豫,但又看了看手里的玉牌,还是派了人过去。 陈忆典在花厅里着急的走来走去,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直到临近正午,陆瑾延才回到王府,陈忆典赶忙跑上前去。 “我师父怎么样了?你的人怎么还没带着他回来” 看了看他空无一人的身后陈忆典更心慌了。 陆瑾延定定看着她,眉宇间的惊愕仿佛当真才知晓她还活着的模样。 在陈忆典的再次询问下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得知消息后就加派了人手过去,那片林子里只有一堆黑衣人的尸体,并未见到伊述,想来他是脱身离开了” “那他一定是回了小戚山,我得去看看” “你傻呀?才被刺杀了还不长记性,老实在承王府待着。伊述师承墨莲堂,以他的能力用不着你操心他” 陆瑾延拉住了陈忆典的手臂,表面烦躁没耐心,但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没白疼这个徒弟。 陈忆典这才冷静了下来,听说师父当年救过陆瑾延,如今师父让他保护自己想来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那就给殿下添麻烦了,给我一个小房间就行,我银子还有不少,我会自己负责吃食的” 陈忆典扬起一抹客套的笑,鞋底尴尬的搓着地面。 陆瑾延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偌大一个王府还养不活一个女人?这么担心给我添麻烦,那给你一个下人房好了,或者柴房也行” “……不是我就跟你客气一下,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呀?什么待客之道呀真是的” 陈忆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亏她刚才还对他心存感激呢,果然是个小心眼。 陆瑾延被她气笑了,和着怎么着都是他的错。 “行行行,你是我的座上宾,你就把王府当自己家可好?” 他真按套路来了陈忆典反而更臊了,像是自己死皮赖脸要住在这里一样。 “反正我会给伙食费的” 陈忆典硬气说完就着急忙慌的跑走了,陆瑾延看着她跟逃窜似的身影,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御书房里,陆赋再次将祝怀熙传进了宫。 在陆铃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下,陆赋最终同意了她去南疆和亲的事。 南疆使臣此次前来也的确是做足了功夫,对求娶公主之事想来也是诚心诚意。 陆赋看着祝怀熙,得亏自己没一早下旨赐婚,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祝怀熙,朕知道你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只是六公主执意要去南疆,朕也不好强行将你们匹配到一起。倘若你今后有心仪的女子,朕一定亲自给你们赐婚” “多谢陛下!承蒙陛下如此恩惠,微臣感激不尽” 祝怀熙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死死压着嘴角才看着神色如常。 陆赋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六公主前去南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思虑再三后,陆赋决定封祝怀熙为送亲使,带领礼部和鸿胪寺一同护送六公主到南疆和亲。 毕竟祝怀熙是平南王的儿子,这既告诉了南疆王自己对六公主的疼爱,又体现了他对此次和亲的重视。 最重要的还是有祝怀熙跟着去南疆,平南王定然会多派人手保护。他常年镇守南域,对南疆的情势自然比自己熟悉些,这样六公主路途的安危可以保证了。 祝怀熙退出御书房后就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狂喜,自己不仅不用和陆铃华成亲,她还要远赴南疆和亲,也就是说今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情,他心旷神怡的走在宫道上,真想放个炮仗庆贺一下。 “祝怀熙,你又进宫做什么?” 陆铃华看见从御书房出来的祝怀熙,皱着眉头快步上前。 “怎么,听说我要去南疆和亲了还专门进宫向父皇求情?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呀,这辈子都攀不上本公主” 祝怀熙并不搭理她的恶语相向,他现在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公主放心吧,陛下封我为送亲使,一路护送你去南疆和亲,我怎敢对公主心生妄念”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陆铃华有些疑惑又觉得理所当然。 “算他识相” 第231章 光亮 陆铃华悠闲的回到自己宫里,父皇已经下旨四月初六公主赴南疆和亲。 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成为南疆小王子的正妻,将来的南疆王后。 母妃最是担心自己觅不到好的夫婿,今后有了南疆王后这样高贵的身份,她一定会替自己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这南疆小王子为人如何,虽然有江国撑腰他们也不敢怠慢自己,可毕竟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公主,南疆使臣给公主送来了一样东西,说是南疆小王子对公主信物” 刚涌上着担忧,一个宫女捧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了进来,陆铃华有些期待的打开了锦盒。 “这……他是霍淇?!” 陆铃华意外又惊喜的站起了身,南疆小王子竟然是霍淇! 她欣喜得取出锦盒里的铃铛,看着上面刻着的淇字,自己不可能记错,这就是霍淇的铃铛。 可他明明是南疆王子,却为何要对自己谎称是南疆的商客? 陆铃华脑子有些疑虑,可很快就因这突然的惊喜而烟消云散。 “他会不会一早就知道自己是江国公主?那此次南疆前来求娶公主,是否也不只是为了向江国示好投诚,或许也是他的本意……” 陆铃华心跳偷偷加速,心脏跳动的节奏和手中铃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自觉红了脸颊,看来老天爷待她也不薄。 夜幕上来后,陈忆典借着月光在承王府转悠。 “这造景也太单调了吧,全是草木,一株花都没有” 陈忆典不断嫌弃的啧啧嘴,走着走着,她发现前方竟然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一闪一闪的。 “明明有屋子,怎连个灯笼也不挂?” 陈忆典望向前方那间木屋,周围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可那附近闪闪发亮的东西却是在惹人眼,该不会是什么宝藏吧?夜明珠?水晶石? 摸索着走了过去,陈忆典发现越靠近那片地地上越是潮湿,还暖烘烘的,难道是温泉? 可真走近了,陈忆典皱眉,怎么那发光的东西又不见了?无趣的呼了口气,自己对这绿色森林一样的府邸有什么好好奇的? 刚往回走了两步,陈忆典听到那木屋里传来什么声响。 这么偏僻的屋子谁会在那里?她弓着猫步悄悄走了过去。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看见了顾云陶身上的腰牌,否则她落到陆瑾谰一党的手里肯定得坏事” 李肆煊屈起一条腿双手靠在脑后悠闲的躺在长椅上。 他们回到皇城后就准备把顾云陶送去刑部问审。想到她来自梁国,又嘴里念叨着梁国公主,李肆煊担心她与梁国皇室有牵扯,便提前私下搜了她的身,才发现那块刻着燕的令牌。 趁着还没送去刑部,陆迟惊也没怎么关心这事,李肆煊将顾云陶关在自己府里,等陆瑾延回来再做打算。 陆瑾延回来后他才得知顾云陶是梁国顾将军的女儿,前些年被梁国皇帝要求送进宫教养,其实就是作为人质来挟制顾将军而已。 顾将军在朝中就是忠义之人,本就看不上林厚当初谋权篡位的行为,在得知燕琮礼欲复兴大燕后,很爽快的加入了他的行列。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顾大小姐会因为一个公主如此鲁莽的一路跑到江国来,还只身想要挟持江国公主。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不过她要找的那个七公主,为什么会被江国人带走?” 是沈玉竹的声音,陈忆典把贴着耳朵到窗口下偷听,看来他们这是在小组开会呢。 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长,陈忆典老实的弯腰离开,可脚却卡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石缝里,她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蹲着身子用力去把脚拔出来。 “想必那个登徒子是觊觎人家的美貌,趁人之危给人拐走了” 礼肆煊语气里带着些许讥讽和笑意,虽说是人拐走了,可这公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至少没死在宫变里。 陆瑾延看着燃得正盛的烛火,紧蹙的眉头间全是愁绪,失神的目光中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殿下还在思索王妃留下的那句话呢?玉盘之下闭幕, 月上十三观天。这怎么看也和藏图纸的地址扯不上关系呀,不如你再去问问苏嫔当初王妃可还留下了其他话?” 李肆煊实在捉摸不透其中的关窍?,王妃究竟把图纸藏在了哪里? 眼眸中低低闪过一丝恍然与困惑。陆瑾延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随着他的思索在桌面轻轻敲打着。 该死怎么卡这么紧呀,木屋外的陈忆典正咬着牙两手抓着脚踝使劲儿往上拔。 “难道这句话是出自于什么诗词?寻到那些诗词或许才能发现其他线索” 陆瑾延看向沈玉竹,毕竟他对诗词一向精通。 沈玉竹只摇了摇头,若是这样他早就该知道答案了。 木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三人都凝神思考着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瑾延拿起茶杯举至唇边,微微仰头,薄唇轻抿,浅浅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的喉结随之滚动。茶香在舌尖散开,他轻轻舒了口气,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些。看来他还是得去一趟观枫才行。 陈忆典还在努力和石缝较量,她用一只脚撑着身子酸得不行,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珠,深吸一口气后抓着脚踝猛得往上一拔。 终于拔出来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心,另一只腿因为刚才蹲得太久而突然发麻,酥酥的感觉让她根本站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 “啊!!!” 身子重重倒在地面,地面凸起的鹅卵石让她感觉自己瞬间被几十只手同时揍了。 叫出声后陈忆典才惊觉自己肯定暴露了,她紧紧捂着嘴。可本来紧张得不敢动弹的瞳孔却在看到周围慢慢盈出的光亮后露出万分惊艳的柔光。 在她倒下去的刹那,数不清的萤火虫从四周的草丛中倾巢而出。它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眨眼间,整片绿地都被这股闪烁的洪流点亮。 萤火虫闪烁着柔和又明亮的光,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幕,在夜空中肆意流动。这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陈忆典有些恍惚,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忘记了摔倒的疼痛。 一只萤火虫轻轻落到陈忆典的额头上,她抬眸向上看去,却看见陆瑾延倒着的脸出现在眼前。 “啊!” 吓得她差点跳蹿起来,又一把被陆瑾延按了下去,额头上的萤火虫也因惊吓而飞走。 陆瑾延单膝蹲着看着陈忆典,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戏谑的弧度,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他微微歪着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陈忆典,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乐子。 “我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把王府当自己家了?” 第232章 赤胆忠心 听着他讳莫如深的笑语,陈忆典睁着大眼眨巴了两下。 “呵,呵呵,呵呵呵,我说我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的,你信吗?” 陈忆典笑得比哭还难看,静悄悄的伸手护住了脖颈,生怕他下一秒就掐死自己。 此时沈玉竹和李肆煊也出了房门,待看到地上躺着的陈忆典后两人震惊的张大了嘴。 “我这是见鬼了?” “她不是死了吗?” 陈忆典咬牙切齿,你才是鬼,你才死了呢! 空中还闪烁着淡淡荧光,第一次见这么多萤火虫,可陈忆典却没心情欣赏了。 木屋里,陈忆典一个人弱小无助的坐在一边,不敢去看对面三人探究的目光。 “本来听说你坠崖了我还挺惋惜的,可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那可真是死不足惜了” 陈忆典攥紧了拳头,一抬眼就对上沈玉竹目光渐深的眼眸。 这个男人可真够狠的,好歹他们还做过同窗吧?冷心冷肺的狗玩意儿。 “殿下,我可是师父托付给你保护的,你若是杀了我岂不是背信弃义?” 陈忆典把希望寄托在陆瑾延身上,毕竟最后的结果肯定是由他决定。而且她相信既然师父能信任他,那他一定不是轻诺寡信之人。 陆瑾延不紧不慢的点点头,似乎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你说得没错,伊神医品德高尚、虚怀若谷,我也很是敬佩。只是,他是他,我要如何相信你一定能够守口如瓶呢?” 陆瑾延话一落沈玉竹凝眉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听殿下这意思,他是准备留着陈忆典,这可不是殿下一贯谨慎的作风。 陈忆典同样有些吃惊陆瑾延这般好说话,她转了转眼珠子,看着藏在阴影里时不时发光的萤火虫,眼眸中闪过一丝灵动。 “殿下,其实我是故意来这里偷听的” “哦?” “没错!我其实早就想投入殿下您的麾下了,但可惜一直都没寻到合适的机会。而且我自知自己才疏学浅殿下怕是看不上我,所以我才铤而走险故意到这里来偷听,再故意被你们发现。 殿下,我就像那萤火虫,虽是微光,可也愿意用尽心力为殿下照亮前方。不成功便成仁,还请殿下给我这个机会,我一颗赤胆忠心定能接受住殿下的考验” 陈忆典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堆都不带喘气的,沈玉竹和李肆煊听得都呆住了。 倘若她只是为了保命才现编的话术,那她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陆瑾延撑着下巴看着陈忆典,嘴角轻轻弯起,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巧舌如簧。 “那把你的银子都交给我” “凭什么!” 陆瑾延瞬间收回笑意,这就是她说的赤胆忠心。 一提到银子陈忆典条件反射的狠厉起来,见对方神色淡漠后才尴尬的挥了挥手。 “瞧您说的,您哪能看上我那么点碎银子呀,您如今可是承王殿下,那随便贪点儿那不都是金山银山吗” “哼哼” “哼哼” “哼哼” 三人同步握拳挡住嘴唇,喉间发出哼声提醒她注意说话。 陈忆典马上嬉皮笑脸的拍了拍嘴,一副已经和他是盟友的模样。 “瞧我这嘴,我的意思是承王殿下神通广大、出类拔萃、足智多谋、德才兼备,自然是无需为钱财发愁,我这点毛毛雨就更入不了您的眼了” 陆瑾延嘴角回温,这几句话他听着倒还不错。 萤火虫在无人知晓时偷偷从窗口飞了出去,看着陈忆典如释重负离开的背影,沈玉竹还是放心不下。 “殿下当真要留下她?会不会后患无穷?” 一旁的李肆煊不置可否,虽然陈忆典的确没什么用,可不妨碍她能带来不少乐子,杀了她多可惜呀。 陆瑾延看着窗外又重新恢复黑暗的草丛,安抚性的拍了沈玉竹的肩头。 “她若靠不住我就不会收留她了,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相信她定能大有作为” 夜风吹过,木屋外的草丛随风拂动,藏在草根处的萤火虫们纷纷亮出微弱的幽光,使隐身在草丛里的石子路慢慢显现了出来。 陈忆典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她现在脑子都还是一片空白的。 自己怎么就向陆瑾延投诚了呢,这也太仓促了,关键是他居然还答应了! 烦躁的翻了个身,那等今后跟着方哥去观枫任职时陆瑾延会轻易放过自己吗?他会不会拔了自己的舌头,或者直接一杯毒酒? “该死的陆瑾延,讨论机密也不找个让人寻不到的地方……就算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也该有侍卫守着才行吧!真是害死我了” 愤怒的在被窝里砸了几拳,陈忆典又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能活着就不错了,现在只能先待在承王府躲避追杀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一大早陈忆典就跑到陆瑾延的院门口等着。 她越想越不对劲,如今江国已经有了太子妃,自己对陆瑾延应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才对,可他却同意自己加入他的麾下。 这对他能带来什么利益呢,陈忆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想借此拉拢方家。方越山在朝堂中一向是不站队的,陆瑾延肯定是想利用自己来拿捏方鸿江,再进一步得到方家的助力。 着急的走来走去,陈忆典不断向前方张望,自己还是赶紧退股吧,可不能让方哥受了她的牵连。若是陆瑾延不让她退她就扎晕他再跑出去找到师父躲一阵子。 “你大清早站在这里干什么?” 陆瑾延老远就瞧见陈忆典鬼鬼祟祟的站在他院门外。 陈忆典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嘿嘿笑了两声。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指,拇指与食指间露出一小截银针。 这是师父教她的,遇到危险时可以护身。 陆瑾延挑了挑眉,陈忆典自觉极度完美的动作落在他眼里比三岁孩童玩绣花针还拙劣。 她这是防着自己?陆瑾延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 “我想出去……” “嗯,待会儿是得出去,你还活着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不如直接去找陈忆源谈判一番” “?和她谈判什么?” “你没死,哪天回到陈国依旧是陈国的嫡长公主。且你知道她是如何谋害你的,这事若是让我父皇知道了她这个太子妃也怕是坐不稳当。你既然不愿回陈国,那不如直接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以普通百姓的身份留在江国” 陈忆典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银针,她思考着陆瑾延刚才的话。 陆瑾延这个提议倒是可行,陈忆源凡事都会衡量利弊,自己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江国活着肯定比回陈国做公主对她更有利,且有陆瑾延在场陈忆源怕是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陈忆典眼珠子转了转,若是与陈忆源谈妥了,那自己岂不是在江国就是自由身了。 第233章 安心 陈忆典戴着帷帽同陆瑾延去了太子府。 “你说谁来了?” 陆瑾谰放下手中的毛笔。 “承王殿下,说是要与您和太子妃叙旧” 管家规矩的站在书房门口。 陆瑾谰皱了皱眉,陆瑾延从边地回来好一段时间了,叙什么旧?更何况他和阿源几乎算不认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陆瑾谰和陈忆源来到正厅时陆瑾延正悠闲的喝着茶水。 看到他身旁戴着帷帽的女子陈忆源蹙眉一瞬,这人为何看着如此熟悉。 “三哥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陆瑾谰走了进去,陈忆源得体的微微行了一礼,但她视线并未离开陈忆典身上。 被她这样看着,陈忆典只觉得毛骨悚然。 陆瑾延温和一笑,示意陈忆典上前。 “我带咱们的朋友来叙叙旧,想必她与太子妃定然有很多话要讲” 陆瑾谰更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了,直到陈忆典揭开了帷帽陆瑾谰惊得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一旁的陈忆源同样受惊不小,自己当初亲手把她推下悬崖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和陆瑾延一同过来…… “你……你不是……” 陆瑾谰攥紧了拳头,有些心慌的看了眼身旁的陈忆源。 陈忆源恢复了如往常一样的平和神色,对陈忆典露出一抹亲近的笑意,仿佛她只是出了趟远门回来。 “这么些日子不见,姐姐看着清瘦了不少” “可别叫我姐姐,我可承受不起” 陈忆典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她才没空和她们说废话,两人径直去了里间。 现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陈忆典直视着陈忆源的眼睛。发现她眸中既没有恐慌也没有心虚,完全跟没事人一样,这心态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姐姐真是命大,竟然两次都在绝境中死里逃生,看来姐姐是有福之人” “两次?你不是才派人又刺杀我吗?不会不敢承认吧?” “什么?” 陈忆源语气淡淡,可却的确是一副不知情模样。可陈忆典才不信她,这人多能伪装她是知道的。 陈忆源观察着陈忆典恼怒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很快暗了下来。 “你应该也知道,我早就不想做什么陈国公主了,所以我不会回去。但我若留在江国,最大的危险怕是就来自于你” 陈忆典直接进入主题,自己的危险得赶紧从陈忆源这里切断。 陈忆源静默着没做声,片刻后她喉间溢出一缕了然的笑。 “那我当如何做姐姐才会安心呢?” 陈忆源自然不希望她回陈国去,可留在江国,也不能让陆赋知道,至少在太子地位稳定之前。 “我要太子府的为我专门做一块令牌,遇到任何危险见令牌如见太子” “可以” “我要你的手信一封,倘若你食言再谋害我,这封信就会到陆赋和父皇手里” “可以” “……我还要十万两人身损害赔偿和精神损失费” 陈忆典见她同意得这么爽快,赶紧临时加了一条。 前两个要求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危,至于银子,她命都差点没了,这钱也是他们该给的。 陈忆源这次倒没有答应得那么爽快,十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以她陈国嫡长公主的身份要什么没有。 可一旦陈忆典手里有了足够银子,若是她知道陈国皇后和九皇子有难,怕不会袖手旁观。 少顷后陈忆源只觉得自己是多虑了,陈忆典就算知道了什么以她的能力也坏不了自己的计划,反正她很快就不是陈国长公主了。 “可以,还有吗?” 陈忆典都疑惑了,她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陈忆源该不会是疯了吧,太子府的令牌说给就给了,其中会不会有诈? “暂时没有了,不过我告诉你,有野心不是什么坏事,怕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树长得越高,被吹倒的概率也更大” 陈忆典这话像是挑衅,也像是忠告,陈忆源面上带着笑意,可手却已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三哥这笼络人心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悄无声息的就把方越山这块硬骨头拿下了” 陆瑾谰吹了吹杯面的茶沫,话语间夹杂着嘲讽之意。 陆瑾延神色如常的瞄了眼里间,见里面出来开门的动静才轻笑出声。 “太子说笑了,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毕竟我也从母亲身上吸取经验了,依靠女人上位的人,即便坐上了高位,怕是也要遭人耻笑的。 况且说起笼络人心,谁比得过太子殿下呢?从前只觉得狸猫换太子有意思,如今我看着两个庶出的身份相互笼络竟然也能成为太子太子妃,五弟,你说这是不是比狸猫换太子更有趣?” 陆瑾延每一句话说得都很随和,宛如与兄弟间聊家常一般悠闲自在。 陆瑾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自己曾经是庶出又怎样,现在他依旧是江国唯一的嫡出皇子,是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 待陆瑾延和陈忆典离开后,陆瑾谰气得想砸了桌椅板凳。 “着急什么?不过是几句难听的话,在你坐上皇位之前,只会听得更多” 陈忆源扫了一眼气得脖颈红胀的陆瑾谰,她现在可没时间去安抚他的情绪,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到书房后,陈忆源便让人传了女官过来。 女官进来后,看见书案上摆了个小炭盆,陈忆源正拿着钳子烤着什么东西。 凑近看了,才发现是枚烧的通红的棋子。 “公主有何吩咐?” “把手伸过来” 陈忆源漫不经心的炙烤着火盆上的棋子,可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官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但她能察觉到公主的不悦。 没有迟疑,女官伸出了手,可一下刻她就恨不得把手收回来。 “接着,握紧了” 陈忆典将烧得通红的棋子放进了女官的手心,女官自然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忍着剧烈的疼痛握住手心像炭火一样的棋子。 “呃啊!” 手中很快传来滋啦滋啦的声响,感觉自己的手心像岩浆一样流淌起来,女官痛得冷汗直冒,嘴唇也被自己咬出了血,可陈忆源没下令她也不敢松开。 手中的炙热让女官快站不住脚,她也不知过了几息才听到陈忆源让她松开的声音。 沾满了鲜血和皮肉的棋子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女官不敢去看自己血淋淋的手掌,赶紧跪下告罪。 “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还请公主明示” “瞒着我私自派人刺杀陈忆典,这算不算错?” 女官一惊,错愕的看着陈忆源。 “她还活着的事,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竟然还擅自做主派人去杀她,如今她投靠了陆瑾延,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陈忆典投靠了陆瑾延!女官既震惊又懊悔,这下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主息怒,属下只是担心长公主还活着会阻碍您在陈国的计划,所以才……” “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派人刺杀她,才是会破坏我的计划。下次做事前先动动脑子。还有,若是今后再想瞒着我,这颗棋子就不会是让你握在手心这么简单了” “是,属下知错” 女官退了出去,陈忆源看着小炭盆里不断跳出火星子的,蹙了蹙眉,将剩下的棋子都倒了进去,很快炭火便在棋子的覆盖下慢慢失了火焰。 第234章 效力 回到承王府不久,陈忆典就收到了太子府送来的东西。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叠叠的银票,陈忆典兴奋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等再攒着银子,就去买几个庄子当富婆了” “不行,得赶紧去买套宅子,总不能一直住在承王府” 陈忆典鲤鱼打挺坐起身子,现在自己算是陆瑾延的队友,所以承王一党人应该不会坑自己。 而太子一党的人也不会让陆赋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大家都不说,她完全可以自由自在的在皇城里待着。 “陈姑娘,王爷请您一同用晚膳” 门口传来丫鬟的禀报,陈忆典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把东西都收整好藏在床下。 到了膳厅,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陈忆典疑惑的看了陆瑾延一眼。 无事献殷勤,他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坐” 陆瑾延挑眉示意她入座,陈忆典有些迟疑的坐下。 “殿下,我这两天准备出去买个宅子,一直住您府上也不合适” 陆瑾延戏谑的看了陈忆典一眼,怎么没见你住小戚山上的院子这么见外。 “可以,我派几个侍卫随着你一起去,等你安置了宅院倒是可以自己买些家丁” 陈忆典完全认可的点点头,她恨不得养一批私兵出来才好。 见陆瑾延已经自顾吃起饭来,陈忆典拿起酒杯倒了两杯酒。 “这两天真是多谢殿下了,殿下宅心仁厚,我得敬您一杯” 陆瑾延接过酒杯,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陈忆典一口把酒喝完,见陆瑾延也喝了酒,才讪讪的笑了笑。 “殿下,您这么帮我我对您肯定是忠心耿耿,只是……方家在朝堂一直都是不站任何党派您是知道的……” 陈忆典话说的不明,可陆瑾延却即刻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目光瞬间沉了下来,放酒杯时也带着些怒意。 咚的一声吓了陈忆典一跳。 “陈忆典,你也觉得我是为了拉拢方家才帮的你?” 他眼里没什么温度,低沉的声音像是裹挟着寒霜,每个字都透着隐隐的不悦。 难道不是吗?陈忆典尴尬的用筷子戳着碗,从前也没听说过他乐于助人呀。 陆瑾延冷笑一声。 “你大可放心,我陆瑾延还不至于去做这种勾当,无论你和方鸿江是什么关系,护你周全只是因为伊述的托付而已” 他的语气已经听不出是否生气,陈忆典暗暗松了口气,不是为了拉拢方家就好。 刚才还杯酒言欢的膳厅此刻安静得过分,这种低气压的氛围让陈忆典实在没了胃口。 她偷偷瞄了陆瑾延一眼,转了转眼珠子,内心挣扎几次后还是放下了筷子。 “殿下,您看您都帮我做了这么大件事了,那有没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力的?嘿嘿” 陈忆典主动缓和气氛,陆瑾延也不想表现得自己和女儿家计较。 “既然如此,你不如帮我分析分析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陆瑾延把母亲留下的藏兵符图纸那句话告诉了陈忆典,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不抱什么希望,可他总觉得或许在陈忆典这里能有意外的收获。 陈忆典吃着桌上的美食,时不时念叨这句话。 “玉盘之下闭幕, 月上十三观天” 可陆瑾延看着她嘴里不断嚼来嚼去,一句其它的话也没说出来。 算了,看来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了,陆瑾延也认真吃起饭来。 “啪!” 陈忆典突然猛拍桌面,正要入口的菜掉在地上,陆瑾延拿着空落落的筷子无语的睨视了陈忆典一眼。 “殿下,我觉得会不会是你们想太复杂了?那个东西会不会就放在昭和殿呢” 她倒不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是这仪妃能活动的地方不就昭和殿吗? “昭和殿” 陆瑾延凝眉,若真藏在昭和殿,为何常年打扫的宫人没有发现呢。 “殿下,今天是十五对吧?” 陈忆典看了眼外面若隐若现月亮,又给陆瑾延倒了杯酒。 陆瑾延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加之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东西藏在井里?” 陆瑾延放下了筷子,脑子里快速浮现昭和殿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我只是这样猜测,毕竟昭和殿只有井里才能看见月亮的倒影,那不就可以站在月亮上方了吗?” 玉盘之下闭幕,玉盘必定就是十五的圆月,闭幕应该是昭和殿每晚灭灯之后。而月上十三观天,在昭和殿想踩着月亮往上看那就只有井里了。 陈忆典按着自己的思路厘了厘,越想越就是这么一回事。 陆瑾延觉得她分析得很有道理,听着虽然过于简单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可却就是给人一种直指真相的感觉。 再次看向她时,陆瑾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神采,那是藏不住的欣赏。 “陈忆典,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 一个时辰后,陈忆典看着前方明晃晃的昭和殿三个大字,内心跑过了一万只羊驼。 该死的陆瑾延,她还没活够呢!被陆赋知道了那自己不得东一块西一块。 陈忆典看了眼身上宫女的装扮,又看了眼一身黑的陆瑾延,他为什么不扮成太监! 随着两根银针飞过,昭和殿门口的两个侍卫很快就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死了?” “睡了” 陆瑾延带着她一个纵身便翻过了宫墙,吓得陈忆典差点惊叫出声。 平稳落地后陈忆典环顾四周,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昭和殿里面的模样,看样子并不算破败,就是少了点人气。 陈忆典开始后悔刚才自己答应得太爽快了,这阴森森的看着就吓人,还是皇宫禁地,更冷清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陈忆典缩着脖子搓了搓手,希望自己的猜想的是正确的,赶紧找到东西赶紧回去。 比起陈忆典的提心吊胆,一旁的陆瑾延正独自黯然神伤。 看着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庭院,每一处陈设都还是母亲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打扫得再干净,也避免不了时间的摧残。 夜风吹过时带起井边的橘子树叶缓缓飘落到陆瑾延手中,叶子已经枯黄卷曲,轻得如羽毛一般随风起落。 陆瑾延有些伤感的环视着宫殿里的一草一木,明明是风华绝代的母亲却在这里困了整整十年。 “别伤感了殿下!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赶紧找东西才是” 陈忆典急得跳了跳,擅闯皇宫,还是陆赋封锁的禁地,若被发现他是皇子当然不会有事,自己可就惨了。 陆瑾延冷冷扫了她一眼,真是毛毛躁躁的。 两人走到橘子树下的井边,低头朝井口看去,水面离井口大概一丈的距离,看来这的确是口深井。 第235章 下井 “里面的确是用砖砌的内壁,只是这井口这么小,要怎么下去找呀” 陈忆典撇嘴皱眉,疑惑的目光在井口和陆瑾延的身型间来回打量。 “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做什么?” “!!!你有病呀!你让我下井!?” “小声点!” “我不要!要下你自己下!” 陈忆典像炸了毛的猫,就差一爪子给他挠过去了。 让她下井?这么深的井,里面还有水,万一她掉下去或者出不来可怎么办? “我才帮你解决了陈忆源的麻烦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我?” 陆瑾延叉腰,他要是能自己下去哪里还需要她过来,师父当初怎么不教教自己缩骨功呢? 陈忆典心虚的避开了他鄙夷的眼神,陆瑾延虽然是帮了自己,可……可那也是他答应师父的托付,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 陈忆典找了个借口,但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这才尴尬的挥了挥手。 “殿下别生气嘛,我只是担心这井这么深,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小命……” “这个你放心,我用绳索系住你,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陆瑾延拿出一根结实的细绳,陈忆典嘴角微颤,他竟然连这个都准备好了,这么细的绳子一看就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该死的陆瑾延,滴水之恩他是要自己以命相报呀。 “行吧,那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办事,你得给我记一功,今后的荣华富贵有我一份” “……知道了” “那我可以养私兵吗?” “…………你试试?” “哦” 陈忆典磨磨蹭蹭的把绳子牢牢系在腰上,在陆瑾延的帮助下踩着井壁慢慢下去。 她大字型的一步一步往下挪动,墙壁上的碎石子时不时掉落,只听石头落进井水的回声便知那水有多深。 听着井里空荡的声音,陈忆典咬着牙,手指甲都快抠进井壁里。 陆瑾延你最好是记得我的大恩大德,陈忆典不断调整呼吸,这种密闭又阴森的感觉比她从前玩密室逃脱还恐怖。 越往下潮湿感越明显,踩着墙壁上的青苔让她更心慌。 直到能踩到水面了,陈忆典才停了下来。 她拉了拉绳子,很快陆瑾延把蜡烛用绳子绑好送了下来。 陈忆典借着烛光仔细检查着井壁,上面除了深深浅浅的青苔并没有特殊之处。 “连个符号都没有留全靠人猜,陆瑾延他妈还真是够谨慎的” 她小声念叨着,把蜡烛又凑近了些观察。 看着水面微微波动的月亮,陈忆典开始从水位线往上数砖块。 月上十三,她认真数着,数到第十三块砖时,她比划了一下,刚好到她胸口的位置。 应该不会有暗器吧……陈忆典警惕的在砖块上做了个标记。 是哪一块砖呢?陈忆典环视了一圈,总不能把第十三层的砖挨个敲开吧。 她取出腰间的匕首把这一圈砖上青苔都刮掉,凝神静气的观察它们有何不同。 “如果我是仪妃,我会怎么放呢?” 陈忆典思索着,脑子里不断浮现仪妃是如何将东西藏在进口的画面。 她定然也是用绳子系在腰上,绳子另一边捆在上面的橘子树上,会选择在夜里是因为怕被宫人发现。 每日井水水位都会有一定的涨落,而十五月圆之日是最容易记住也是每月里最稳定的日子,所以圆月就是确定水位的参照物。 有圆月的水面是起点,往上第十三块砖是终点。担心绳索被井口摩擦,她应该会选择面朝橘子树的方向,南面,倘若她不是左撇子,那她只会用右手凿井,东面。 陈忆典按着猜测不断调整位置,所以是东南角,大概七点钟方向。 她顺着计算的方位看过去,把范围限缩到了三块砖。 陈忆典拿起匕首开始往砖缝里凿去。 庭院里,陆瑾延听着井底不断传出敲打声,她这是找到了? 心底隐隐有些激动,他就知道陈忆典不会让他失望,看来带她过来还真没错。 陆瑾延看着井底微弱的烛光,不禁把手中的绳子握得更紧了些。 正在沉浸式赞赏陈忆典的聪慧,井底就乍的响起她的尖叫声。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陆瑾延赶紧往上拉住绳子,紧张的探着身子朝井底看去。 母亲不会搞了什么暗器吧?早知道就不让她下去了,陆瑾延紧紧拽住绳子。 陈忆典哆哆嗦嗦的抱着怀里的东西,完了,她要死了。 陆瑾延三两下就把她拉了上来,见她人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你叫唤什么?这不没事儿吗?” 陈忆典不敢直视陆瑾延的眼睛,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陆瑾延不解她为何这般反应,待他看着手中的图纸顿时睁大了眼眸。 “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没想到脚底一滑我没拿住,它就掉进了水里……不过我最快速度把它捞起来了,应该还没湿透吧……” 陈忆典用双手蒙着眼睛,她怕自己会看到陆瑾延眼中的杀意。 刚才她撬开了那三块砖,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看着像是信封。 将砖块塞进去后,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她好奇仪妃究竟藏了个什么东西,竟然藏得这样隐蔽,所以打开了反复包裹着的油纸。 一层一层拨开,发现里面只是一张宣纸。 原来是地图,看着宣纸上的各种图画和标记,这么复杂,该不会是藏宝图吧? 她将图纸折好准备重新放进油纸里,可脚下一滑她慌乱的用手去扶住墙壁,图纸就这么掉了下去。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快速地把图纸捡了起来,可还是被打湿了不少,陈忆典心脏瞬间爆裂,脑海里飘荡着两个字,完了…… 在陈忆典霹雳吧啦的疯狂道歉时陆瑾延已经把图纸撕成了两半,防止另一半也被弄湿。 陈忆典没听到他说话,心里慌得不行,他不会被气疯了吧?呜呜呜,都怪自己,真是好奇害死猫。 她虚虚的张开了手指,然后就从指缝间看到陆瑾延拿出了一把匕首。 陈忆典吓得跳了起来,转身就要跑,可步子还没迈出去被陆瑾延一把拉了回来。 陆瑾延面无表情把匕首朝她刺了过去,那森然的眸色在陈忆典眼中和魔鬼没什么区别。 她来不及抵挡,只下意识的闭紧眼睛咬住下唇,准备受这致命一刀。 第236章 自立门户 “呃!!!!……嗯?” 陈忆典感受到疼痛,却听到一声衣服破裂的声响。 她放下了手,见陆瑾延扯着她的衣服割了一块布料下来。 “嗯?你不杀我呀” “我恨不得杀了你” 陆瑾延无语的瞄了她一眼,他将布块平坦的摆在地面,把没湿的半张图纸拼到布块旁。 又用匕首划了自己食指,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快把你刚才看到画面告诉我,我重新画” “啊?你真不杀我呀?” “嗯” “那你为什么不割自己的衣服,吓死我了” “我衣服是黑色的怎么画?” “也是,可你也不早说,真是的,半条命都吓没了” “快点!等会儿别忘完了” “哦哦哦哦” 陈忆典不断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手在布块上指来指去,陆瑾延手指顺着她描述的路线划动,很快布块上就呈现了一幅图纸的模样。 陈忆典实在想不到其他细节了,陆瑾延才拿起没被浸湿的半张图纸对自己画的做了个对比。 大部分都对得上,干的那半描绘的是大致路线,打湿的半截则是具体的部分。陈忆典七七八八的描述出的线路虽然不精确,但应该也能当正常图纸用。 陈忆典心虚的看了眼地上那半截被打湿的图纸,上面已经被水墨染得看不清原来模样,还好自己好奇心重才把图纸记得比较清楚。 “陆瑾延,这是不是寻宝图呀?” 陆瑾延小心心整理着那半张图纸。 “是兵符” “啊要死了,这种机密你告诉我做什么!” “……反正你都已经看见了,况且你不是说忠心耿耿吗?应该不会泄露出去吧?” “不会!绝对不会!我的忠心天地可见,你信我,不会错” 陈忆典举手发誓,这种事关性命的事她有病才会传出去。 陆瑾延懒得理会她,他认真看着图纸上面最醒目的三个字。 “松南县” “这不是傅予安去做县令的那个地方吗?” “什么?” 陆瑾延怔了一瞬,傅予安去了松南? 陈忆典皱巴着表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呀?每天养那么多探子还不如我好使” “谁会去关注一个纨绔的去向” 陆瑾延眉头紧皱,看着手中的图纸,傅予安为什么会去松南,若是去游玩还能说是巧合,可偏是去做县令,掌管一方政务。 难不成陆瑾谰他们也知道了兵符之事? 不可能呀,自己都才找到藏兵符的图纸,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兵符就在松南,所以松南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思? 回到承王府后,陆瑾延彻夜不眠的重新绘了张完整的图纸出来。 虽然有些地方还是存在缺陷,可大致的方位还是很明确了,想来用它找兵符也不会太困难。 次日一大早陈忆典就带着侍卫去看宅院,虽然手里有了银子,但她也准备低调些,看了数十家最终选择了个二进的宅子。 院子的布局陈忆典十分满意,前院有个种满莲花的小月池,院墙周围是长得繁茂的芙蓉花,阳光照射最好的地方还有一个精美的秋千架子。 这宅院离权贵府邸都比较远,接近闹市,周围有不少商户也算热闹。 当然最重要的是陈忆典看中了院子旁边有个空下来的私塾,这私塾因临着闹市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但里面的十几间屋子还是全好的,租下来正好可以养一批家丁。 陈忆典准备寻找一批训练有素的家丁,但又不想让他们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所以只需把院子和私塾打通即可,这就算是自立门户了。 只是从哪里找到合适的家丁陈忆典又犯了难。 到了人牙市场,陈忆典选择了个面善的牙婆。 “可有好些的男子,我需要一批家丁” “哟,姑娘找对人了,我手上多的是健壮男子,正适合做家丁用。您说说具体要求,我这就回去带人过来” 陈忆典眸光一亮。 “要身高八尺以上,相貌端正俊朗,会点诗词歌赋,性格爽朗大方,言行进退得体,品行忠厚善良。大概也就这些吧,先来十五个” “……” 牙婆嘴角抽了抽,想要说话可嘴巴蠕动几下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她,要求如此苛刻的买主自己还是第一次见。 “姑娘,您这要求……实在是比公主选面首还多,这是人牙市场可不是不是南风馆” 陈忆典不乐意了了,花那么多钱自然想买些德智体美劳都达标的保镖,若是随随便便买几个人说不准他们遇到危险跑得比自己还快那怎么办。 最终陈忆典还是没选到满意的家丁,只能先回了承王府。 结果刚到王府门口就遇到一同前来的沈玉竹和李肆煊。 “哟,大功臣你这是打哪儿回来,正好一起用膳” 李肆煊热络的招呼陈忆典一同去膳厅,沈玉竹走在一旁没说话。 殿下说是陈忆典找到了那份图纸,既然殿下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告知了她,且她又的确有些能耐,自己也不能在多说什么,只能平日里对她多留个心眼。 “你买好宅院了?” 饭桌上,陆瑾延看了眼心情还算不错的陈忆典。 “买了,就是家丁还没寻到合适的” 陈忆典叹了口气,把跟牙婆说的要求又复述了一遍。 “我这要求多正常呀,你们男人买丫鬟都还要选标致的呢” “这能一样吗?” 李肆煊被她逗乐了,丫鬟面容衣着都是对外代表着府里的颜面,这家丁都是些糙汉子,他们又不用接人待客。 “怎么不一样了?这样带出去才有面子呢,多潇洒呀,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个有品味的人” “你的品味不是方鸿江吗?跟选面首似的选家丁,你不怕他多心?” 陈忆典顿了顿,方哥不会那么小气吧,毕竟养眼的人看着心情也舒畅些,这都有钱了还过什么苦日子。 “李肆煊,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之处了” “什么不同?” “格局,你们这些小心眼儿的人才会这么斤斤计较” 陆瑾延瞄了她一眼,为什么要用“你们”,他可一句话也没说。 “你的面首先放到一边,咱们还是想想何时去寻兵符吧” 沈玉竹实在不想听他们谈论这些无趣的东西,如今傅予安去了松南,说不定也和兵符有关。 “图纸上兵符的位置在松南县的骨山。我派人打探了,这骨山常年伴有瘴气,只有初夏瘴气才会短暂消散一段时间,也就是五六月。 想来傅予安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现在进山。就算进了山,骨山山路曲折错综复杂,进去的人基本没人出来过,因此称为骨山,松南百姓对此地都避之不及” 陆瑾延拿出图纸给他们看了骨山的位置,他也是在得到这一消息后才放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傅予安是带着什么目的去的松南,可只要他现在也进不了骨山,兵符就不会落入旁人手中。 “所以咱们也只能等到初夏才能去松南了,看来想拿到这兵符还真是不容易” 李肆煊托着腮,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北燕政权建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稳定,他们这边也不能急于一时。 第237章 冲喜 “春闱考九天,这才过去了五天,也不知到方哥考得怎么样了” 陈忆典躺在贵妃椅上,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 摸了摸吃撑的肚子,陈忆典费力借着扶手站起了身。 这承王府景色一般可吃食倒是不错,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得胖上一圈了。 陈忆典用手量丈自己腰围,惊得她赶紧运动起来消消食。 这个点长街上应该很是热闹,陈忆典一路走到王府后门溜了出去。 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前方大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街道边杂耍艺人将手中的火球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还不时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火光闪烁引得周围的百姓阵阵惊呼。 陈忆典挤在人群里看得正起劲,突然感觉被人撞了一下,她警觉的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果然不见了。 小毛贼! 看着前方跑远的小身影,陈忆典撸起袖子就追了上去。 那小贼个子不大,看着就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可逃跑速度却相当快,陈忆典挺着吃撑的肚子根本追不上。 她气喘吁吁的一路跑着也只能看见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该死的小贼,便宜你了” 眼见着追不上了,陈忆典停了下来,就在她以为小贼肯定会就此逃去时一旁却冲出几个男子将那道身影掳走了。 什么情况?陈忆典懵了,小毛贼被绑架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忆典庆幸自己没有再追上去。 结果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偷袭,眼前晃悠起来,陈忆典瞬间晕了过去。 “这姑娘衣着看着不像普通人家,你把她抓来做什么?” “礼多人不怪,油多不坏菜。反正都是为了给大当家冲喜,多个姑娘多些喜庆” 冲喜? 陈忆典迷迷糊糊醒来便听到几个男人的谈话。 她嘴里被塞了帕子,眼睛也被蒙上了,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要带自己去哪里,只知道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 刚才自己不是在追小偷吗,这几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本来想着出来消食,现在被人扛在肩上都快颠吐了。 陈忆典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悄悄用飞针在路上留下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陈忆典才被扔在了地上,听到身边没了动静,她赶紧扯掉了眼上和嘴里的帕子。 听着那几人一路的话对,陈忆典大概知道了他们是山里的土匪,抓她是为了给快死的大当家冲喜。 看着黑黢黢的屋子,陈忆典敲了敲从外面封住的门窗。 叹了口气,她用手指在窗口戳戳戳,把窗上糊着的宣纸戳出好些个洞出来。外面的月光顺着洞口洒了进来,屋子里这才有了着光亮。 本想借着月光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逃生的工具,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啊!!!” “啊!!!” 陈忆典吓得大叫一声,那人影似被吓到了,也跟着她叫起来。 在意识到对方也是个女子后陈忆典赶紧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凭着稀稀落落的月光,陈忆典看清了她的模样。 这女子身材娇小,巴掌大点的小脸眼睛却大得像两颗黑葡萄。 “你是刚才那个小偷?” 陈忆典松开了她,她还以为那小偷是个孩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女人。 林清榆吓得把钱袋子又往怀里藏了藏,这人为了追回钱都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不是偷,就是借用一下,今后会还给你的” 林清榆心虚的退了两小步,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目标,结果还没来得及去酒楼还钱就又被人抓走了。 “少废话,现在就还给我” 陈忆典伸手就要去抢回自己的钱袋子,林清榆死死护住身前不给她机会,两人在屋子里拉扯起来。 一刻钟后,两人躺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你好好一个姑娘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做小偷,也不怕被砍手” 陈忆典擦了擦鬓角的汗,将好不容易抢过来的钱袋子放进袖口里。 “我也没办法,我摔坏了别人的东西,实在没银子赔钱” 林清榆有些委屈的咬紧下唇,她跟着周厉寻来到江国后就暂住在他家中。 本来从周厉寻那里借了一笔银子准备开个饰品铺子,结果没一会儿就被人把钱骗光了。 怕周厉寻知道了催着自己还钱,她白日里跟他说是去看铺子,其实是去酒楼里找了个洗碗的活赚钱。 可钱还没赚到,又不小心把酒楼里专门给贵客准备的白玉酒瓶打碎了。 酒楼老板让她三日之内赔一百两银子,否则就要把她卖了抵债。 她按下欠条后就赶紧跑回将军府找周厉寻借银子,可他却不在府里,一连三日都没回来。 林清榆找不到人借钱,怕酒楼老板会把她抓去卖掉,在街头看到陈忆典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慌忙之下才想出这个主意。 陈忆典看着她这瘦巴巴的模样也不愿意苛责,想来她怕是出身贫苦的孩子。 “不过还好我现在被别人抓了,不用怕被老板卖了抵债” 林清榆竟然有些开心起来,陈忆典听着她轻松愉快的语调无语的抬手盖住了脑门。 “你知道他们抓咱们来做什么的吗?给他们大当家冲喜,他们可是土匪” “冲喜?那太好了,让我去吧。我命硬,说不定能克死他” 林清榆坐直了身子,从前嬷嬷说她克死了母妃,她还觉得难过。可后来父皇和欺负她的人都死了,只有自己活了下来,她突然觉得能克死别人也不错。 陈忆典沉默了两秒,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她还是离傻子远些吧。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害怕被这些土匪呀?你不用怕,悄悄告诉你,我是公主,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巧了,我也是公主” “我以前真的是公主,不骗你,只是现在不是了” “我以前也真的是公主,不骗你,正好现在也不是了” 陈忆典觉得这人多半是小时候烧坏了脑子。随便敷衍她几句便站起了身子四处查看屋子的环境。 林清榆有些生气的嘟起嘴,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还学自己说话。 砰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推开,几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门口看着格外吓人。 “这儿两个人,抓哪一个去给大当家冲喜?” 一个土匪目光来回在陈忆典和林清榆身上打量。 “就她吧,这个瘦得跟小鸡仔子似的,能冲个什么喜” 另一个土匪指了指陈忆典,大哥能不能活可就靠今晚了,这个看着就是福气好的,说不定能把大哥救活。 第238章 小神医 陈忆典并未慌张,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也好。 她跟着几个土匪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到了一间石屋子前。 “进去,好好伺候我们大当家的” “……他都要死了我还怎么伺候” 陈忆典假借打哈欠的功夫偷偷瞄了眼四周。 这土匪窝里人还不少,看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想逃走怕是得费些功夫。 “少废话,今晚给大当家冲了喜,有你的好处” “你这身上的补丁都快比我鞋底还厚了,能给我什么好处?” 陈忆典可算明白他们为何要冒着风险去大街上抢人,这整个土匪窝怕是都凑不出几两银子出来。他们个个都身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这石屋子还是这些屋子里最好的一间。 他们不是土匪吗?怎么能穷成这样,陈忆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你!” 土匪被她说的得急红了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强忍着怒意把陈忆典推了进去。 屋子里燃着好些油灯和炭盆,陈忆典能清楚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大当家。 这么年轻?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他已经瘦得脱了像,让人看着有些慎得慌。 许是听到了动静,床上的男人有些虚弱的睁开了眼。 “你是?” 他的嗓音因着病态而太过沙哑,能说出这两个字仿佛都是用尽了力气。 陈忆典看着他这般痛苦模样皱了皱眉,这人看着的确是活不了几天了。 上前拉过他的手腕把脉,陈忆典沉下心来观察他的脉象。 是血寒之症?陈忆典把他手放了回去,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球上像是蒙了层雾,眼角发青,还真是这个病。 这病相当折磨人,尤其在寒冬腊月,全身血液像是凝滞,手足厥冷,能活生生把人冻死。 虽然现在已经开春了,可天还是冷着,尤其是这山里。 难怪屋子里全是油灯和火盆,看他这模样,怕是被这病折磨已久了,陈忆典啧啧两声。 “你得的血寒之症,本该是药石无医了。可你运气好,遇到了伊述唯一的亲传弟子小神医我,看来你命不该绝呀” 陈忆典走到门口拍了拍,门口守着的土匪开了门,警惕的看着她。 “做什么?” “我能让你们大当家的起死回生” “!!!你把我们大当家冲活了?!” 土匪开心得像个孩子就要跑进去,陈忆典赶紧扯着他出了门。 “冲你个鬼,我是小神医,可以给他治病” 陈忆典傲娇的扬起下巴,是时候发扬师父的门楣了。 “小神医?你?” “你什么表情?你难道没听过伊述伊神医吗?” 土匪摇了摇脑袋。 “孤陋寡闻!” 陈忆典让他赶紧去准备待会儿要用的东西,他们大当家的可拖不起了。 不过一会儿,土匪便拿着一堆东西匆忙赶了过来,他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一堆土匪,个个都是激动神色。 陈忆典看着他们,虽是土匪,可却一点也不凶神恶煞,反倒是有些憨实模样。 “先说好了,我给他治病,那就是你们的恩人,你们可别恩将仇报” “若能将大当家治好,你今后便是我们二当家的。我们虽然没其他本事,但最是讲义气,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其他土匪也跟着声声附和,陈忆典抽了抽嘴里,可别,她可不想当土匪。 拿着东西陈忆典进了屋子,再次给大当家把脉后陈忆典开始施针。 才几针下去,床上的男人又睁开了眼,可他没有说话,只以为这又是他们请上山的大夫。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面如死灰的望着上方结满蜘蛛网的房梁。 施针结束后,陈忆典又拿过小刀在他身上割开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任由浓稠血液慢慢流出。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男人感受着体内血液的流失,怀疑这大夫是想趁机杀了自己,还要将他千刀万剐。 “都有力气说话了,看来效果还不错” 陈忆典见差不多了赶紧用纱布将他的伤口都包扎起来。 “大夫,我身子好像没那么冷了” 男人眼中带了些激动的光芒,不可置信的握了握拳,他的手也能动了。 “都说了我是小神医。不过你这病想彻底治好还得慢慢调养,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让他们去抓药吧” 听到还需要抓药男人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因着自己的病兄弟们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若还要靠汤药续命那他们怕更是艰难。 陈忆典看出了他的忧虑,有些好奇的坐到小板凳上。 “我看你们都是群年轻小伙子,为何要上山做土匪?既然做了土匪,又为何穷成这样?” 哪家土匪业绩能差成这样,他们也好意思自称土匪。 男人神色异样的咳嗽了两声,眼眸中不断涌出复杂的情绪。 “若非生活所逼,谁又愿意躲在山里做土匪呢。我自幼无父无母,从小就跟着师父走镖。后来师父走了,他临终前让我散了镖局,带着兄弟们找个安稳的地方生活。 我便带着兄弟们去了师父家乡,用全部银子开了个武馆。可谁知那县令比豺狼虎豹还贪得无厌,成日里派人来武馆索要钱财,更是为虎作伥,放任给他献银子的商户欺压百姓。 我们的武馆很快就被同行打压得开不下去。那县令的小舅子看中了我们武馆,逼着我们低价卖给他,我们不同意便叫人来乱砸一通,馆里的兄弟实在受不了这委屈,便拿着棍子去挡他们,却不小心打破了县令小舅子的头。 县令一怒之下将我们全都收押起来。我们知道落到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条,便打晕了衙役连夜跑走了,一路颠沛流离来到皇城。可我们身份文牒都在衙门,背负着犯人的身份私逃到皇城,走在大街上都怕会被抓走,无奈之下只能躲在这山里做起了土匪” 男人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心间的绝望。来到皇城不久他便得了这病,他们没钱去好的医馆,只能到乡间的请赤脚大夫来看看。 因为他一个人的病,连累得兄弟们连饭也吃不上了,唯有靠打猎才能吃上几块肉。 “我们虽然上山做了土匪,可却没敢做伤天害理的事,一次烧杀抢掠都没有,只听得哪里有恶霸横行时借机抢些银子来度日” 陈忆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那她是自己跑到这山上来的? 不过对于他们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陈忆典还是相信的,反正她没见过谁家土匪连间好屋子都没有。 “不过我前些日子听说那坑害百姓的县令已经被革职了,如今去了位新县令,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官” “所以究竟是哪个县的县令这么猖狂?” “我师父家乡在松南县” “松南呀,那没戏了,傅予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等!你刚刚说的是松南县?” 陈忆典突的站起了身子,又是松南,这地界这么玄乎吗? 第239章 包围 陈忆典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 “那你知道骨山吗?” 听到骨山,男人神色变了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知道,从前走镖的时候跟着师父走过几次” “你进过骨山呀?还活着出来了?!那山里不都是瘴气吗?” “的确有瘴气,但到初夏瘴气会消散一段时间。不过,即便不是初夏,我也有办法进骨山。这也是师父教给我的,师父常年走镖,什么险恶环境都经历过” 男人提到他师父时眸光流转出藏不住的骄傲,在他心中师父就是最厉害的。 陈忆典紧紧咬着牙防止自己笑出声,肩头抖动着让人看着十分诡异。 “陆瑾延呀陆瑾延,你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遇到我这么优秀的队友” 陈忆典看宝贝一样看着床上的男人,有了他,陆瑾延寻找兵符就更容易了。 “兄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你和你兄弟们都跟着我下山,我会给你们一个正当的身份,保证你们今后吃饱穿暖” 听到这话男人目光里都是感激,虽然知道她肯定抱有其它目的,可只要兄弟们能有口饭吃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照” 谢照,名字不错。陈忆典点了点头,嘱咐他好生休息后就出了门。 门外守着的土匪们全都齐齐探着脑袋围了过来。 “怎么样,大当家还有救吗?” 陈忆典面带微笑安抚的朝他们摆了摆手。 “放心放心,有我出手,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真的!太好了!兄弟们,以后她就是咱们二当家,我们必定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 “哎停停停停停” 陈忆典赶紧抬抬手让他们停了下来,忙活半天自己还成了土匪这算什么事儿? “我呢和你们大当家说过了,今后你们全部都跟着我。我负责你们的吃穿住行,你们也要保护我的安危。所以你们今后不再是土匪了,而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我的家丁” “家丁?这么说我们能下山了?” “当然,我会想办法给你们办新的身份文牒,大家都跟着我好好干” 陈忆典满意的打量着这群年轻小伙子。他们个个身强力壮,走过镖开过武馆想来功夫也不会太差,且长相也算端正,正是按着她选家丁的要求量身打造的。 这些可都是她手下的原始股,一想到今后要做什么,陈忆典便也骄傲的觉得肩上挑起了担子。 “不好了不好了,她跑了!” 一个土匪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谁跑了?” “那个小鸡仔子跑了” 陈忆典抖了抖眉尾,没想到那小姑娘本事还不小,能从土匪窝里跑出去。 众人只觉得他大惊小怪,那女子本来就是抓来给大当家冲喜用的,大当家如今没事了,她跑就跑了呗。 “别一惊一乍的,她跑就跑了,还省的咱们送她下山” “可是她把咱们仅剩的几两银子偷走了” “什么?!” “噗,哈哈哈哈哈” 陈忆典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看来这姑娘是个惯手呀,还好自己把钱袋子抢回来了,要不然……嗯?钱袋子呢! 陈忆典摸着空落落的袖子,把全身摸了个遍也摸到钱袋子。 这个该死的小贼! 陈忆典气得跺脚,可别让她再遇到这个小贼,不然一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不好了不好了,他来了!” 又一个土匪急匆匆跑了过来,喘着大气不断朝山下指。 “谁来了?” “官兵,是官兵,就在寨子外面,来了好多人” 陈忆典轻松的呼了口气,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没想到陆瑾延这么快就寻到山上来了,算他还有良心。 “别担心,都是自己人” 此话一落,一支箭羽就从远处飞射过来擦着陈忆典的头顶钉入身后的木门上。 我艹!陈忆典魂都差点吓没了,陆瑾延这个傻狗,居然误伤友军。 “小神医你没事吧?!” 一旁的土匪赶紧拉着她躲进了石屋里,其余土匪各自散开去拿自己的武器御敌。 很快这个所谓的寨子就被官兵包围起来,二十几个土匪集齐了守在石屋门口,一个都没跑。 数名官兵手持火把和弓箭站在石屋前蓄势待发,很快他们中间让开一条道,为首的人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出来。 看着他们手上拿着满是缺口的长刀和用木棍做的武器,周厉寻冷声笑了笑。 “把你们抢上山的女人交出来,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这座山有个土匪窝他也是有所耳闻,但倒未曾听到他们去抢掠百姓,因此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以为他们是老实本的,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强抢民女,实在可恶。 周厉寻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他才离开几天,回来就发现林清榆不见了。 起初以为她是自己跑了,派人连夜追查才得知是被这土匪给掳走了。 一想到她那么娇小的一个人儿被这群土匪绑走,她肯定害怕极了。周厉寻神色愈发暗沉起来,手中的剑柄被握得发出声响。 “再不把人交出来,我今夜就让你们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我们做了什么就要被千刀万剐?周教官你吓唬谁呢” 陈忆典推开了门,在听到周厉寻声音那一刻她就忍不住想出去给他一脑袋瓜子。 周厉寻看着门口的人怔了怔,望了望还处在黑夜的四周,他猛然后退了几步。 “陈忆典?你是人是鬼?” “我是你爹!” 陈忆典几个大步走过去跳起来用力拍了拍他后脑勺。 这一举动直接让土匪和官兵们都惊得忘记了动弹。 摸着被打疼的脑袋,周厉寻伸手掐了掐陈忆典的脸,还真是活人。 他就说嘛,她这么古灵精怪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你活着怎么不回公主府,跑到这山里来做什么?” “她是我们的二当家” 一个土匪接了话,陈忆典龇牙瞪了他一眼。 “别听他瞎说,我怎么会是土匪呢” 皱着眉头转了转眼珠子,陈忆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对!我不是土匪,他们也不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土匪!” “那这群人是?” “哦,他们呀,他们是我的家丁,这寨子是我专门用来训练他们的基地” 周厉寻一副你继续编的眼神看着陈忆典,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她要维护这群土匪。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大难不死,所以专门雇了这些家丁,时不时送他们上山练功,就是为了培养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 陈忆典声情并茂,周围的土匪也很懂事的跟着点头。 “没错,二当家呸,我们就是小神医的家丁护卫。进山以来我们都老老实实在山里练功,从不作恶,怎么会是土匪呢” 一个土匪冒着胆子站了出来,陈忆典悄悄给他比了个赞。 第240章 立功 “从不作恶?那你们把林清榆绑到山里做什么?” 周厉寻冷冷扫了眼那土匪,还家丁呢,既然是要练功为何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林清榆是谁?” 陈忆典挠了挠耳朵。 “应该就是跑了的那个小鸡仔子” 那土匪凑到陈忆典耳边低声说道。 “哦~是她呀!你还好意思说呢!她这个小毛贼偷了我的钱袋子,我这才叫人捉了她过来。可一个没留神她竟然又偷了我的银子跑走了!气死我了,既然你是为了她来的,那这钱你来赔!” 陈忆典恶人先告状,恶狠狠的戳了戳周厉寻的肩膀,仿佛自己才是最憋屈的那人。 看着她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周厉寻莫名有些心虚。林清榆在他府里就时常溜进厨房偷东西吃,若说是偷了陈忆典的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曾经要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活下来,偷盗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为了生存。 本想着慢慢教她,改掉这些坏毛病,可若是真如陈忆典所说,看来自己得对她严加管教才行了。 周厉寻半信半疑的看了石屋外的那群男子。他们脸上虽有些风吹日晒的粗糙,可却没有明显的刀疤,握刀的手势也着重于防守,看着的确不像是土匪。 “派一半的人沿着周围找,她应该还没跑远” 周厉寻吩咐身后的官兵,他们刚才一路上来并没看到人,想来林清榆是躲了起来。 陈忆典见他算是相信自己了,上前拽着他去了无人的角落。 “刚才人多我不便告诉你,我现在是陆瑾延的盟友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吗?” 陈忆典赶紧拿陆瑾延来做背书,她知道周厉寻肯定不会怀疑陆瑾延,就算怀疑也不会多管闲事。 周厉寻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脑子里快速联想着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难怪,难怪陈忆源会成为太子妃,她和陆瑾谰怕是也是早有预谋。 只是这陈忆典,陆瑾延会居然同意与她为伍,这不是给自己挂个拖油瓶吗? “喂!你这什么眼神儿?他的大业我可没少立功” 陈忆典被他质疑的眼神气得跳脚,她可是将来的肱骨之臣。 周厉寻嘲笑出声,虽然不明白她为何会被陆瑾延接纳,不过他还是很赞成她的选择的。 陆瑾延是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跟着他不是什么坏事。 “小将军,人找回来了” 一个官兵上前禀报,周厉寻立刻走了过去。 林清榆看到是他开心的挥了挥手,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自己。 周厉寻仔仔细细查看了她身上无伤痕后才放下了心。 想到刚才陈忆典说的话,他眉头紧锁。 “你偷她钱袋子了?” 听着他有些严厉的语气,林清榆心生怯意想往后躲。 周厉寻一把抓着她胳膊,把她身上搜了个遍。 看着地上堆成小山一样的财物,周围的土匪面面相觑,到底谁才是土匪呀? “我都说了是因为她偷了我的钱袋子我才抓人的,你看,证据都在这儿” 陈忆典上前捡起自己的钱袋子,其他土匪也纷纷上前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 周厉寻气得就近折了根小竹条,林清榆吓得赶紧把手藏到身后。 “手伸出来” 见她还摇摇脑袋,周厉寻伸手强行把她的手拉了出来,啪啪的在掌心打了两下。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林清榆委屈的撅起了嘴,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但她没有哭出来。 她知道偷他人东西不对,可她只想赶紧去填补了酒楼的窟窿,比起这些人,酒楼老板更让人害怕。 掌心很快浮出两道红印,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林清榆咬紧下唇低着脑袋直直地盯着地面,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 陈忆典八卦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回来切换,这个小毛贼和周厉寻什么关系? “先跟我回府,其他事情我慢慢跟你清算” 周厉寻抬手抹掉了林清榆眼角的泪水,本来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面子,可若不给她些教训,怕是今后会惹出更多的祸事。 折腾了大半夜,天边已经显露出些微光。 陈忆典带着二十几个土匪浩浩荡荡的跟着周厉寻一起下了山。 看着她当真带着这些人去了承王府,周厉寻才彻底相信她这是真的入了陆瑾延的阵营。 王府后院,陆瑾延拖着没睡醒的身子虚晃着走了过来。 一大早就被吵醒,管家支支吾吾只说让他自己去后院看看。 看着后院里整整齐齐站着的二十多位壮士,陆瑾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赶紧揉了揉眼睛。 看到陆瑾延过来这堆人更是紧张,僵硬又局促的站着不敢动弹。 他们个个手里拿着着简单的包袱,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进王府,只是站在这里都跟脚底踩着针似的焦灼。 “哼哼,见着王爷还不行礼” 见他们都傻站着,管家握拳抵着唇咳嗽两声提醒他们。 “参见王爷” “#@%}”  “王爷万安” “王爷#@&” “@&$请安” 他们哪里经历过这种场景,更没人教他们这些规矩,稀稀落落的行礼问安让场面更尴尬了。 “哈哈别紧张别紧张,都是兄弟,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陈忆典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笑着热络气氛。 “殿下,他们都是我新雇的家丁,我那宅子还没收拾妥当,只能先带他们过来叨扰殿下了” 陈忆典嬉皮笑脸地冲陆瑾延眨了眨眼,陆瑾延会意浅笑了笑。 “原来如此,既然是自己人,柴伯,带他们下去好生招待” 管家应声朝土匪们走了过去。 “诸位请随我来” 土匪们齐齐看向陈忆典。 “去吧去吧,柴伯麻烦您多给他们备着膳食” 陈忆典见人都跟着管家离开后,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嘴角咧到了耳根,神秘兮兮的笑出声。 陆瑾延被她搞得莫名其妙,看着她堪称猥琐的笑脸实在不忍直视。 “殿下真该为能得到我这样的将才感到庆幸,看我才加入多久,又来为您的宏伟大计添砖加瓦了” “……?” 陈忆典把谢照的事告诉了他,尤其浓墨重彩的描述自己是如何临危不乱,如何救死扶伤,如何机智巧妙的应对周厉寻。 “怎么样?一切就是这么顺理成章” 陈忆典自豪的挑了挑眉,全身都洋溢着立了大功的喜悦。 “很厉害,我果然没看错你” 陆瑾延毫不掩饰的夸赞她,看来自己的确做了个正确的决定。陈忆典看着大大咧咧不靠谱,可却总能给人带来出其不意的惊喜。 第241章 出闱 三天后陈忆典的宅子终于整理妥当,她带着家丁们搬出了承王府。 那私塾收拾出来容纳二十几人还绰绰有余。家丁们摸索着身上崭新的衣服,这料子贴身舒适,从前只能在绸缎庄外远远看上一眼,如今竟然穿到了自己身上。 大当家身子在调养中慢慢恢复,而他们不仅有好吃好喝还有好衣服穿,此刻陈忆典就是他们的再造恩人。 安排好他们后,陈忆典又坐着马车匆匆出了门。 今天是考生出闱的日子,皇城南郊平时冷冷清清的贡院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候考生的亲长,有些丫鬟小厮也是抱着自家公子的东西翘首以盼。 陈忆典缩着手脚慢慢挤到了前面去。贡院大门两侧,几个侍卫如苍松般挺立,手中握着的朴刀寒光闪烁,让旁人自觉站在红绸外不敢靠近。 “听说今年春闱阜城和沂州都来了不少佼佼者,还有个是出身寒微的小三元。我前些日子听礼部同僚说这小子天赋异禀,是个难得的奇才。若是好好发挥,说不定能一举夺魁,便是今年唯一的大三元” 人群里方越山低声与身旁的辛瑚珊交谈。他有些担忧的望了望前方紧闭的大门,今年本不是方鸿江去科考的最佳时机,可他非得去,整个国子监就他一人参加春闱。 中不中对方家倒无所谓,毕竟他今后有的是机会,只是怕丢了国子监的脸,那老忌酒肯定得来府上抱怨半天。 “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儿子从小就聪明,这次春闱必定也榜上有名” 辛瑚珊轻轻掐了掐方越山的手臂,这般夸赞别人,说的他自己儿子多差劲似的。 “你今天倒是贤惠,这么为江儿说好话” 方越山乐呵呵的揉捏着手臂,平日里他们两个水火不容的,她一口一个兔崽子叫着哪有今天这为人母亲的关怀模样。 辛瑚珊环着手臂白了他一眼。 “他若是没考上,指不定你那老丈人家要怎么编排我苛待继子呢,肯定说是我故意放纵着他不学好” “怎么好端端的又扯上这些没头没尾的了?” “什么没头没尾,这些年我听得还少吗?还不是你每次都想两边糊弄过去,害得我落了个恶名” “瞎说什么呢,我哪回没帮着你说话?人家每逢节日都是送来两份礼物给孩子们,江儿溪儿一人一份,你别不识好人心了” “我看最坏的人心就是你,死老头子就知道当和事佬” 辛瑚珊越说越气直想狠狠揍他一顿心里才舒畅。 两人虽在争议,可声音很快便没入了群人的交谈议论中,随着离科考结束时间越来越近,贡院大门外的吵嚷声愈发高涨起来。 贡院里隐隐约约传来钟声敲响的声音,大门外瞬间沸腾起来。 贡院大门便被两个侍卫费力推开,第一个走出考场的男子顿时成了全场焦点。 “好帅呀” 陈忆典眼睛都看直了,身旁其她姑娘发出同样的惊呼,人群里赞声连连。 这男子虽然衣着简单朴素,可那浑身傲视群雄从容不迫的气质和那清新俊逸的面容实在让人不得不驻足。 他眸光没有在人群中停留一刻,出了贡院后就径直离开了。 而后大门口陆陆续续出来其他考生,小的不过弱冠之岁,大的已经两鬓斑白。 有的考生神色疲惫,脚步虚浮,发丝凌乱。有的眼中仍闪烁着炽热光芒,步伐轻快。还有些考生,三五成群,一路争论不休,手中不停比划着,口中也是高谈阔论。 终于看到方鸿江出来,方越山夫妇立马换上和善慈爱的笑脸迎上前去。 可还没走过去,就见方鸿江一脸惊喜的朝另一边跑了过去。 两人尴尬又疑惑的对视了一眼,可再看过去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陈忆典拉着方鸿江挤出人群,看着他精神气还算不错,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方哥你瘦了,在贡院里面关了九天,肯定吃不好睡不好。走走走,我让人备了好些酒菜” 陈忆典急切的拉着他上了马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可算是体会到了。 “点点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跟着伊神医观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方鸿江刚才一跨出贡院大门,眼睛跟受了指令似的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陈忆典的身影。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在她不断朝自己挥手后才确定没看错人。 “这事儿说来话长,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上了马车,陈忆典才开始讲起这几天经历的事,从路上遇刺到与陈忆源谈判,又说道自己买了宅子还得了批不错的家丁。 当然,兵符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他,毕竟他不是陆瑾延党派下的,知道这些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方哥?你怎么了?” 看着他失神的模样,陈忆典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方鸿江这才回过神来,用浅笑掩去心间的愁绪。 “哦,没事,许是刚考完有些疲惫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方鸿江强撑着笑意,可眼底深处还是有太多快要溢出来的失落情绪。 听到点点被人埋伏刺杀,他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再听到伊述托陆瑾延保护她后他才松了口气。 可一下瞬,方鸿江又开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自责,有些黯然的眸光下,他只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子,还需要她投靠别的男人才能得到庇护。 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羽翼不够丰满,不能为点点遮风挡雨。 方鸿江温柔的抚摸着陈忆典的眉尾,他没有责怪陈忆典去投靠陆瑾延,这是她在江国保全自己的最好选择。 他只怨自己还不够努力,如今她虽暂得陆瑾延的保护,可今后呢,万一陆瑾谰成为新帝该怎办? 哪怕陆瑾谰没有继承皇位,是陆瑾延坐上龙椅,君心难测,那自己又该如何护她万全。 “到了到了方哥,这就是我买的新宅子,小是小了点,可住着舒服得很” 陈忆典兴奋的拉着他下了马车,把院子里的造景一一给他解说,还让他坐在秋千架上试试是不是很舒坦。 饭桌上,陈忆典不断给方鸿江夹菜,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方鸿江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幸福的笑意。 “点点,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陈忆典夹菜的动作一顿,她从前考完试最怕别人问自己考得好不好了,现在自然也不想给他施加压力。 “方哥你肯定没问题,不管考得如何你都是最棒的” 陈忆典给他倒了杯热酒,毕竟去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他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准备科考,若是没考好也在情理之中。 “有你这句话,我肯定能中” 方鸿江接过酒杯一口喝下,为了她今后的安定生活,自己一定会努力挣个好前程。 第242章 抗旨 “对了方哥,你在贡院里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 听说学子们在贡院里除了考试以外还是会私下交流一二。毕竟若是今后进入官场,他们便是同年,这可都是难得的人脉。 听她提到这个方鸿江想到什么也忍不住笑了笑。 “这次会试里有个考了七次都未中的举人,他年逾四十,贡院里不少学子都偷偷押注他这次也不会中。听说外面的赌场里也有不少人押他中不了,只有一个人押他今年能中” “谁呀谁呀?” “是个姓苏的学子,不过他为人低调神秘,总不爱与他人多说话。只知道他来自沂州,听说很受考官的赏识” 陈忆典想到了今早第一个出贡院大门的那位男子,那人虽衣着朴素可难掩周身的不凡气度。 不过怕方鸿江多心陈忆典也并未再追问,别人中不中不要紧,只要他能榜上有名就好。 以免家兄亲人牵挂,用完午膳后方鸿江便回了方府。 心事重重的走在长街上,前方马车逼近了才惊得他回了神。 飞驰过去的马车卷起一阵风,车帘微微掀起一角,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方鸿江蹙紧眉头。 “沈玉竹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方鸿江朝马车行驶的方向看去,难不成他要进宫?可他突然进宫干什么? 很快马车便消失在前方,避让在边上的行人又陆陆续续填满了街道。 “陛下恕罪,微臣言词拙拙、才情不佳,更是全心在研究学问上,志在钻研经史子集,实在不敢耽误了郡主。望陛下顾念郡主的幸福,收回赐婚之命” 御书房里沈玉竹跪姿笔挺,脊背如松,神色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今早父亲下朝回府后便叫他去了书房,本以为只是商议朝政之事。 可父亲却告诉他陛下突然下旨要给他和贺宜嘉赐婚。 他不知道这是贺宜嘉自己的蠢主意抑或背后还有陆瑾谰的什么谋划,但无论如何这门婚事他绝不会同意。 陆赋面色有些不虞,可思及皇后的话还是先忍下了怒意。 “你的才能朕是知道的,今后迟早能成为朝廷栋梁之才。这自古先成家后立业,你与郡主也算是门当户对美事一桩,你就不必推辞了” 沈玉竹已经听出陆赋语气中对自己抗旨的不满。可他本就无成婚的想法,即便有,也不愿因他人一句话决定这终生大事。 父母不行,陛下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既然是婚姻大事那就必须自己做主。 “陛下,恕臣抗旨,微臣心中的确对郡主无意,实非她的良配。微臣深知此举冒犯天威,但关乎终身大事,不能违背本心。微臣愿领受责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啪!陆赋手中的周折重重拍打在桌案上,可沈玉竹神色无丝毫变化,并未因陆赋的发怒而心生畏惧。 “你可知道,抗旨是什么后果?莫要仗着自己丞相府的权势,就肆意妄为!” 陆赋脸色一沉,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陛下息怒,微臣不过是遵从本心,哪里敢倚仗相府的权势。且相府的那点权势也不过是陛下的恩赐,微臣只敢借着陛下的恩赐为朝廷效力,可不敢做忘恩负义之辈” 沈玉竹挺身垂视着地面,说话滴水不漏可陆赋却总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这小子不愧是沈括的儿子,真是狡猾得很。 只是这小子实在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拒婚,郡主看不起公主也瞧不上,他难道想娶个仙女不成!? “沈玉竹,朕一番好意,赐你这等良缘,你却不识好歹,公然抗旨。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往后朝堂之上,还如何服众?!” 陆赋话语虽轻,可任谁都能听出期间的怒火,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门口的总管太监弓着腰身进来通报,忍不住瞧了眼仍旧面不改色的沈玉竹。还好皇后娘娘来了,他都为这相府公子捏了把汗。 “你先退下吧” 陆赋知道皇后是来给沈玉竹解围的,皇后难得会主动掺和别人的事,他也不想驳了她的颜面。 沈玉竹起身退出了御书房,看见殿外的皇后他也镇定自若的行礼问安。 待皇后进殿后沈玉竹原本平静的面庞瞬间笼罩上一层寒霜,双眸涌出如利刃般的幽光。 “沈公子” 独自走在宫道上,沈玉竹停下了步子。 看着专程赶来的贺宜嘉,沈玉竹面上连以往伪装出来的笑意也全无。 “没想到一向端庄自持的郡主,竟然也会如此大阵仗的求着皇上赐婚,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不避讳的看着贺宜嘉,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上前一步,故意拖长了音调,满满的嘲讽意味。 贺宜嘉葱白的手指攥紧了裙边,有些难堪的屏退身旁的宫人。 “我承认,求旨赐婚是我太过冒失,没顾及你的想法,也没考虑这是否妥当。可,上次你收下了那风铃,我以为你是知晓我的心意,所以我才——” “郡主当时可没告知我这风铃是做定情之用。既是如此,倒是我让郡主会错意了,回府我便将风铃归还给郡主” 沈玉竹冰冷的眼眸中尽是不耐烦,仿若对她早已厌恶至极。 贺宜嘉攥紧衣角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嫌恶自己。 “你是不是担心此事和太子有关?你放心,太子并不知晓此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不必忧虑” “郡主多虑了,无论此事与太子是否有关,我都无心于你,还请郡主别再白费心思” 沈玉竹知道这话太过凉薄,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贺宜嘉,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可他就是厌倦极了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像斩不断的枷锁一样禁锢自己。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贺宜嘉静静地伫立原地,神情凝重。 父亲说今年沂州出了个天资聪颖的奇才,不过弱冠便一路顺畅拿下小三元,不出意外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如此年轻有为,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虽是出身寒门可父亲也有了招他为婿的想法。 神色再次黯淡了几分,即便那人多么出类拔萃,她心里只有沈玉竹一人。 哪怕他不愿意,他也只能和自己成亲。 只要一想到自己与他人成婚而沈玉竹而却能在世间寻得他心中的良人,携手相伴,共度余生。她觉得心中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痛意蔓延至全身。 明明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可是使人抓狂的嫉妒和不甘让她做不到,他的幸福应该从自己这里获得,毕竟自己那么爱他。 紧咬着下唇,牙关不自觉地咬紧,贝齿几乎要嵌入那娇嫩的肌肤之中。眼眸里原本的光泽瞬间被怨愤与不甘填满,那绝美的面容因为这强烈的情绪而微微扭曲。 沈玉竹,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娶。 第243章 苏学子 “我绝对不会娶她为妻!她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婚事” 精致的瓷杯被重重放在石桌上,承王府的后院里,沈玉竹气恼的再次站起了身。 李肆煊撑着下巴眼珠子跟着沈玉竹不断晃悠,半个时辰里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说这句话了。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她可是贺宜嘉,皇城里多少公子朝思暮想的女神,你还不乐意了” 李肆煊语调散漫,故作羡慕的仰望天空。 “你乐意你娶她吧?” “瞧你说的,她要愿意那我肯定娶,还轮得到你?” “你!” 本就气愤的沈玉竹被李肆煊搞得更心烦了,他的嘴怎么总是无差别攻击?这个时候不是该开导自己吗? 陆瑾延闲散得坐在石凳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玉质的小巧的茶杯,听着李肆煊的打趣嘴角也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贺宜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不逊色他人,我觉得的她与你倒的确是般配至极” “谁知道她是不是陆瑾谰安排过来打探消息的,若是与她成亲,我岂不是日日都在她的监视之中” 沈玉竹烦躁的走来走去,怎么他们个个都说起贺宜嘉的好话来了? 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他凝眉疑惑的来回打量两人。 “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就这么把我卖了?还是不是好兄弟?!你们可别忘了她是皇后的侄女,贺家的女儿” 李肆煊噗的笑出声,尤其看到沈玉竹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后更是捂着肚子放肆笑起来。 “我们哪里敢收她的好处,只是她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我们也是怕你错过了这觅得佳人的好机会” 沈玉竹冷笑一声,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绿叶。 “哼,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如今计划尚未完成,我本就未曾想过娶妻生子的事” “哟,人家只说娶妻,你都想到生子了” “李肆煊!!!信不信我拔了你舌头!?” 一向泰然自若的沈玉竹被李肆煊气得跳脚。手中的绿叶已经成为一堆碎片洒落在地面,沈玉竹紧咬着后槽牙,李肆煊这张嘴实在是太欠了! 李肆煊得了趣般挑了挑眉,与陆瑾延默契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扬起了嘴角。 高大的榆树顶着新长成的绿冠在微风中缓缓摆动,嘎吱一声,鸟雀啄下一根去年的枯枝在树冠里筑巢。 “陆瑾延怎么会去打听松南的消息?” 太子府后院,陈忆源认真研究着身前的棋局,女官站在一旁汇报近日所得情报。 “他的人做事很是谨慎,具体内情我们也无法得知。只知道他近日很关注松南的情势,会不会是因为傅予安去松南让他有所怀疑?” 女官也是心存疑虑,难道承王也知道松南藏有金库的事了?可这个秘密也是太子出行宿州处理政务时意外得知的,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陈忆源眸光缓缓流转,在确定自己身边不可能出现叛徒后原本锐利的目光才变得柔和起来。 “金库的事情终究只是个传闻,倘若能寻到自然是好,若是没有咱们也没什么损失。既然陆瑾延也对金库感兴趣,咱们不妨给他这个机会” “公主的意思是……?” “在皇城咱们轻易动不了他,可若他自己去了松南,那里山势险峻,每年多的是人在深山里走不出来” “公主英明,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女官躬身,如今太子的最大威胁就是承王,只要除去了他,那太子必能顺利登基。 “对了,陈国那边怎么样了?” 陈忆源目光投在棋盘上,手上调换棋子的动作不停。 “已经开始行动了,柔妃也算中用,如今陛下对皇后愈发不满了” 陈忆源满意的浅笑一瞬,看来陈国那边的进程比江国顺利多了,真是多亏了她那昏庸的父皇。 有美人相伴左右是好,看来父皇应该多用些丹药调养身子了,若是一味沉迷于酒色无心朝政可不好。 “如今陈国帝后不和,九皇子这个嫡子又还年幼,一切都按着咱们的计划进行。只是二皇子,公主当真放心让他去做这事吗?万一他办事不力岂不是反倒误事?” “不必担心,我的这个二哥心思可不简单,当初四弟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等解决了皇后和九弟,他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手足相残的戏码她早就看腻了,但她也并不为父皇感到担忧啊,毕竟他很快又会有新的皇子了。 榆树上的鸟雀再次飞走,不断起伏的羽翼在阳光留下道道变化莫测的光影。 …… 因着春闱的结束,近几日皇城的茶楼酒馆里多了不少相互攀谈的学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时而激烈争论,时而会心一笑。 除了讨论此次科考的试题外,最火热的话题莫过于那个考了七次的举人这次能不能中。 “要我说他这辈子也就是个举人了,七次都落榜,这就是命中注定了,也只有那个姓苏的傻子才会押他”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姓苏的是想钱想疯了,那人都年过四十了,能和咱们比吗?” “还能记得那些经典注解都还不算他老眼昏花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学子围在一张桌边吃着茶点聊得不亦乐乎。 他们都知道苏学子这一赌必输无疑,银钱倒无所谓,他们只想看到那老举人落榜后苏学子颜面无存罢了。 这群人时不时爆出一阵阵欢笑声,既有提前庆祝自己金榜题名的喜悦,也夹杂着嘲笑某些人的异想天开。 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名男子默默听着他们的吵闹声,如高空寒星般的眼眸中也荡漾出几分笑意。 店小二热情的走上前为他快要见底的茶碗续上了新茶。 “多谢” 苏颐年嘴角噙着一抹暖煦的笑容,语气温和恰似春日微风。 小二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竟然一时晃了神。 其他桌的客人喊道续茶,小二才猛然回神臊着脸跑了过去。 苏颐年拿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清茶,喉结微微滚动,那舒展的眉眼显示着他对这茶还算满意。 那边的热闹还在继续,待小二再想偷偷看一眼刚才的俊美公子时,角落里的木桌旁早已没了人影,桌面只留下了还带着余温的茶水钱。 苏颐年看好了时间来到一户繁华酒楼,这酒楼相当气派奢华,像他这般衣着朴素的人踏进大堂不免引得他人异样目光。 没有理会旁人的打量,苏颐年径直走去了二楼的厢房。 礼节性的敲了敲门,在听到房内的应声后他才推门而入。 “郡主万安,不知郡主传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苏颐年行作揖礼,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处。 第244章 设计 “苏状元不必多礼,坐” 桌上整齐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香材和精致的调香器具,贺宜嘉并没有看向门口,而只神情专注调弄着手里的香料。 苏颐年眼底透出些许意外,但也稍纵即逝他便上前入座。 “看来郡主很是高看苏某” “你若无一举夺魁的本事,我父亲又何须大费周章想招你为婿” 放下手中的玉质容器,贺宜嘉这才正眼瞧着她父亲万般夸赞的苏颐年。 她神色怔了一瞬,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父亲的眼光的确不错,确实是位品貌俱佳的才子。 但下一刻她却生了些好奇,看苏颐年这神情,他似乎很不满父亲欲招他为婿的事。 苏颐年在听到贺宜嘉的话后脸上便没了刚才的恭敬模样,阴沉的脸色倒像是积了多大的仇怨。 他虽出生寒门,但自幼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只想着凭着不懈努力总能光耀门楣。 可半路却冒出个沂州刺史,哪怕他一再推辞,贺大人也不肯罢休,竟以他亲人对其威逼利诱,实在可耻。 他苏颐年行得端走得正,绝对不可能为了贪图荣华而仰人鼻息。 “今日郡主邀我过来莫不是想探讨成亲事宜?” 苏颐年语气有些讽刺,都说这郡主是何等的才貌双全,可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如今距放榜还有些时日,且即便他高中状元,也无法与沂州刺史抗衡,更何况贺宜嘉的背后还有皇后和太子。 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可若他们非要如此逼迫自己,他也不介意让自己早早成为鳏夫。 贺宜嘉指尖轻轻拈起一小撮香料,那香料色泽墨绿,细腻如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她将香料凑近鼻尖,微微闭目,长睫如蝶翼般轻颤,香气缓缓萦绕,沁入心脾。 “这香叫竹影,熏染在衣服上让人如沐春风。淡淡的竹叶清新气息如竹影摇曳,带有薄荷的凉爽,仿佛清风拂面?。我很喜欢,它是我心上人常用的香” 心上人?苏颐年看向贺宜嘉手中的香料,她有心上人?那沂州刺史欲招自己为婿又是何意? 贺宜嘉露出一抹柔和的浅笑,抬眸看着皱紧眉头的苏颐年,既然他也没这个心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心不甘我也情不愿,那倒不如我们合作一番,各取所需?” “哦?郡主有何高见?” 一炷香后贺宜嘉离开了酒楼,坐在回宫的马车里她掀起车帘一脚,看了眼围坐在茶楼摊舍里聊得热络的百姓。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同心同德,相敬如宾,谨以白头之约 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贺宜嘉如愿以偿的看着红封上的金色字体,金色的墨迹在红底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宛如阳光洒在琉璃上,流光溢彩。 哪怕手段不光彩,她终于得到了相府送来的聘书。 小心翼翼的合上聘书,这红封以锦缎为面,色泽鲜艳如朱砂,边缘绣着繁复的金线云纹,显得格外庄重华贵。 贺宜嘉难掩激动的将红封贴在胸前,真好,沈玉竹最终还是只能和自己成亲。 相府公子求娶郡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持续了好几日的科考热议转而被这门亲事压过了风头。 “这沈公子出身名门,本人更是玉树临风品貌非凡,与金尊玉贵的郡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听说还是陛下亲自赐婚,这样好的金玉良缘那是百年难遇” “什么百年难遇,你们是不知道前几日闭月阁里的热闹,我看这门亲事能成也不简单” “这位兄台快与我们说说,也让咱们听听这王公贵族的乐子” 茶馆里几人磕着瓜子围聚在一起,台上有响亮的说书声,他们压着嗓子说话倒也吵嚷不到旁人。 “这事儿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听到一言半句,你们可别传出去了。说是五天前……”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学子?” 沈玉竹推开房门,烟雾缭绕的茶室里,潺潺流淌的水流声率先引得他的注意。 环顾茶室的环境后,沈玉竹才看见坐在软垫上泡茶的苏颐年。 会试结束后他可没少从旁人嘴里听到有关苏颐年的消息,连父亲也提过一嘴,这让沈玉竹对他更生了兴趣。 只是没想到这人会主动邀请自己来闭月阁品茶,都说苏颐年肯定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那自己倒要来领略领略他的风采。 “沈公子能屈尊赴约,苏某荣幸之至” 苏颐年请他入座,两人对坐于茶台两方,桌上摆着一壶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简单的寒暄后,他用那日贺宜嘉提前给他说过的策论同沈玉竹畅聊起来。 沈玉竹眸光不时露出些赞许,看来今天他是来对了,这苏颐年的确有些才干。 不一会儿苏颐年看着见了底的茶杯便寻了个借口出了茶室。 现下屋子里仅他一人,流水声也慢慢停了下来,刚才还如瑶池般的茶室此刻落针可闻。 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沈玉竹凝眉起了身。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他往身后满是烟雾的室内水渠走去。 靠近了,看到烟雾中睡在软榻上的女子,沈玉竹惊得睁大了眼眸。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是她一开始就在屋子里? 看着她过于明媚的妆容和露出肩臂上的桃枝刺青,沈玉竹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闭月阁怎么会有歌妓,看她的样子像是被人下了迷药。 察觉此事有蹊跷,沈玉竹转身准备离开茶室。 可门却在此时被敲响,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一男子满是怒意的叫喊。 “开门!无耻之徒竟然敢强抢民女,我定要将你告到官府去!” 沈玉竹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他的目光沉静如深潭,尽管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丝毫不显。 努力保持镇定,沈玉竹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男子顿时凶神恶煞的推开沈玉竹往屋子里寻去,很快抱着那衣衫不整的女子出来。 “你这个禽兽,光天化日把我媳妇掳走,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她怕就遭了你的毒手!” 男主恶狠狠的怒视沈玉竹,但他说话的声量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惊动整个楼阁。 “她是怎么进这茶室的想必你比我清楚,你若再敢执意攀污我,仔细算算自己有几条命来承担后果” 看着廊上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围观的人群,沈玉竹没耐心与他在这里拉扯。 “你胡说!大伙儿都看见了,我媳妇就是在你这间茶室里找到的,定是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让她昏睡过去,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面对他的血口喷人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沈玉竹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相互挤压,发出“咔咔”的脆响。 “我说怎么等候沈公子多时还不来,原来是你走错茶室了” 隔壁房门被人从里开推开,沈玉竹看着里面从容走出来的贺宜嘉,瞬间明白了这是她设的局,为了报复自己抗旨拒婚? 眸底的厌恶不断翻涌而出,被人设计的愤怒让他快要咬碎后槽牙。 第245章 汇聚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竹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压着极致的愤怒。 贺宜嘉避开他憎恶的眼神,看了眼周围还在窃窃私语的人,挪步走到沈玉竹身旁。 她含情看着沈玉竹,靠近他耳边低语。 “沈公子,我们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若能以妻子的名义护你名誉,我一句话便可解了这个误会” “你想借此逼我答应与你成亲?白日做梦!”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怕事情闹大,沈玉竹早就抽身离开,如今知道了是贺宜嘉设的局,那她定然还有后手,这个女人心思可不简单。 贺宜嘉的目光紧紧锁在沈玉竹身上,听到他这样不愿与自己在一起,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所取代。 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愤怒与不甘下隐藏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占有欲。 自己深爱他多年他为何就是看不见,玉白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自己从来都不愿去为难他伤害他的,可她更害怕永远无法靠近他。 “为什么要拒绝得这么干脆,沈公子,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你就声名尽毁了。即便日后查清事实,也没有人会在意真相,你难道想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贺宜嘉声音轻柔,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为他考虑,担心他一时情急做错了选择。 沈玉竹紧闭了闭眼眸,仿佛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怒火,他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看来她还真是了解自己,他当然清楚百姓们多热衷于他们这些官家子弟的秽闻,闲言碎语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自己经营这么些年的声誉就这么轻易被碾碎,沈玉竹开始迟疑起来,自己明年还得参加春闱。 片刻后,沈玉竹缓缓睁开眼,眸中的怒火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平静。 他扫了眼誓不罢休的男人和周围围观的人群,微微低垂着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宜嘉妹妹为我开脱一二了” 将自己常年佩戴的玉玦放在贺宜嘉手心,沈玉竹笑意未达眼底,但贺宜嘉却很是满意。 沈玉竹走到了一旁,他不知贺宜嘉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本来还义愤填膺的人群皆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眉头也都缓缓舒展开来。 那男子对贺宜嘉恭敬又热情的道谢后就抱着昏迷的女人赶紧离开了闭月阁。 “原来是误会,还好没冤枉了好人” 有人感慨发声,误会解除,很快看热闹的人便一一散去。 见人都离开了,沈玉竹才再次沉下了脸色。 “你为了逼我同意婚事,还专门联络上了苏颐年,郡主真是好计谋” 沈玉竹字里行间都是嘲讽,他从前只以为贺宜嘉是只温顺的小白兔,没想到她为达目的也是不折手段,真是藏着獠牙的野狸猫。 贺宜嘉无视他的讥讽,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玦。 “那沈公子,你刚才答应我婚事,是真情还是假意?” 沈玉竹嗔笑出声,她还想要自己的真情? “看来是我为难沈公子了,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我罢了,如今知道了答案,我便不再执着了” 贺宜嘉神情淡漠,她的唇角微微抿起,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沈玉竹眼中浮起狐疑与探究,半信半疑的看着贺宜嘉,她怎么突然又看开了? 贺宜嘉浅笑一瞬,伸出掌心将那块玉玦还给他。 沈玉竹接过了玉玦,上面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温。 他凝眉握紧拳头,所以她今天设了这么场闹剧是把自己当猴子耍了? 廊上只两人静静现在原地,心情复杂的沈玉竹选择赶紧离开,虽然闹剧结束了,可他心中的怒火还没发泄出去,这个地方只让他觉得晦气。 走到一个房门前,贺宜嘉停下了步子,轻声唤住了沈玉竹。 听着房内传出微弱的丝竹声,琴瑟如风中柳絮,轻轻拂过她的心弦。 “沈公子,倘若我不是贺家的女儿,你还会抗旨吗?” 沈玉竹静声看着她,他似乎的确很介意她的身份,与她走得越近,便会增加自己的风险,利弊权衡下,他对贺宜嘉从来都是虚与委蛇。 “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但人生那么长,道路总有汇聚的时候,你说呢?” 贺宜嘉走到他身前,眸中的赤诚热浪似要燃尽阻拦前方道路的枯树。 她一把夺过沈玉竹手中的玉玦,沈玉竹被她突然的行径惊到,下意识的要去夺回来。 贺宜嘉却拽住了沈玉竹的衣襟,故意用力撞开了门,沈玉竹猝不及防,重心不稳被她拉着双双摔倒下去。 随着两人的突然闯入,原本原本悠扬的丝竹旋律戛然而止。屋子里安静极了,时间似都在此刻凝固,每一丝空气都被抽离,只剩下死寂在每一寸空间蔓延。 贺宜嘉倒在地上,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枚玉玦,哪怕后背撞在地面疼得要命,可她眼中却依旧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而沈玉竹因被她拽着衣襟摔下,直直压在了贺宜嘉身上。怕伤到她,慌乱之中他的手臂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被拉扯着摔下,他的衣襟有些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贺宜嘉,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令他一时恍惚。 沈玉竹睁大着眼眸怔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突然这样做。 失神片刻后,屋子里旁边的动静引得沈玉竹回了神。 察觉到了异样,缓缓转过头,看到的画面让他瞬间僵住。 圆桌旁围坐着的都是他熟悉的朝臣,他们那惊讶、疑惑又尴尬的目光。还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都忘了放下的父亲。 沈玉竹大脑空白一瞬,手忙脚乱地从贺宜嘉身上爬了起来,慌忙整理自己的衣襟,若是此刻有个地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钻进去。 “沈公子,这块玉玦既然赠予了我,我自会好好珍惜,只是你何必情急” 贺宜嘉起身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玉玦,这玉玦沈玉竹常常佩戴沈括自然知道,圆桌上的其他朝臣也纷纷把看戏的眼神投向了沈括。 “哎两位客官是走错茶室了吧?你们的厢房在后面。各位客官真是对不住,这两位客官怕是情急看错了门” 闭月阁的小二恰巧路过,他刚才在廊上看到了七七八八,大概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沈玉竹的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刺向贺宜嘉,恨不得能在她身上剜出几个血洞。 “贺宜佳!你不是说不再执着了吗?!”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怒不可遏的声音。 第246章 执念 贺宜嘉眼眶泛红无辜模样看了眼屋子里的人,仿佛自己才是被辜负的可怜人。 几个朝臣的目光在沈玉竹与贺宜嘉身上来回走动,只看他们的神情便知脑子里不知编了多少个剧本。 沈括的脸色也是一会儿涨红一会儿铁青。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子竟然丢了这个大的脸,还当众与郡主拉扯不清,实在不成体统! 面对这一场景,沈玉竹不得不打落牙齿活血吞,他若不认下前些天陛下赐婚的事实,自己和贺宜嘉的名声便都没了。 腕了一眼贺宜嘉,沈玉竹上前面朝沈括和其他朝臣双手交叠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贺宜嘉脸上依旧维持着平日里的温婉端庄,只是脸颊微微泛红,她眼底的欣喜如同春日暖阳,暖而不炽,恰到好处地彰显出目的达成的愉悦。 三月的春风在持续温和几日后转而变得气势汹汹,风声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过大街小巷。 微凉的春风拂过,带着湿润的气息,卷起地上零落的花瓣,在空中轻盈地飘飞。 紧接着,细密的雨丝无声落下,淅淅沥沥洒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春雨如烟笼罩着整个皇城,将其染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似生怕沈玉竹会反悔,在皇后的催促下,相府很快走完了三书六礼的流程。 在连着数日春雨后的一个艳阳天,相府公子和郡主的婚事风风光光的操办了起来。 整个相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府门前,两排衣着喜庆的仆从整齐站立,手中捧着鲜花与红绸。沈括和沈夫人喜笑颜开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宫门外,沈玉竹带着迎亲队伍早早等候在宫门外。 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本就如玉雕般的容颜愈发俊美非凡。 但他脸上从始至终的淡漠却又让人觉得万分疏远,仿佛成婚的人不是自己。 “好歹是你大喜的日子,别搞得跟见仇人似的” 陆瑾延看着沈玉竹生无可恋的冷脸,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当他知道贺宜嘉是如何设局逼迫沈玉竹认下这门亲事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倒不是觉得贺宜嘉多么心机深沉,而是她竟然对沈玉竹有如此大的执念,宁愿搭上两人的清誉也要与他成婚。 沈玉竹沉重的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通贺宜嘉为什么就逮着自己不放。 “她嫁给我肯定是别有用心,看来我今后是不能常住府里了” 沈玉竹眸色沉沉,他绝对不会让贺宜嘉从自己这里获得一点消息。 “那你不如搬到我府上住吧?正好我一个人睡着觉得无聊” 李肆煊突然冒了出来,对着死鱼脸的沈玉竹眨了眨眼睛。 沈玉竹深呼吸忍住不对他动手,算了,还是住府里吧。 时辰一到,贺宜嘉端坐在轿辇中,由贺家人和皇后亲自送到宫门口,沈玉竹上前接过红绸把她送进花轿。 紧接着鼓乐齐鸣,笙箫合奏,沈玉竹拜别贺家父母和皇后,翻身上马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返回相府。 今日相府可谓热闹非凡,鞭炮声此起彼伏,丝竹管弦不曾断,宾客的恭贺让沈括夫妇脸都快笑僵了。 整个相府除了沈玉竹,每个人都面带喜悦,宴席上更是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女宾席面上,陈忆典紧紧盯着身边的林清榆,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跑了。 刚才周厉寻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帮忙看着林清榆,她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别又让她偷偷溜了。 “她是谁?” 姜秋禾走了过来,刚才她看见这人是跟着周厉寻过来的。 “我是梁国的七公主” 林清榆主动乖巧搭话,嘴里还塞着新上的点心,她喜欢和漂亮小姐姐说话。 “嘘!!!嘘!!!” 陈忆典食指用力抵着唇,五官急得皱成一团。 “都说了不能说自己是梁国公主,现在没有梁国了,你也不是梁国公主了” 陈忆典压低嗓音,就差去捂着林清榆的嘴了。若是让别人发现她梁国皇室的身份,那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姜秋禾挑了挑眉,梁国公主?梁国皇室不都被北燕新帝杀光了吗? 等等,姜秋禾眸光一闪,仔细打量起林清榆来。 上次他们从南域回来的路上,那个要抓陆铃华的顾云陶,好像说过有人抢走了她的公主。 所以那个狂徒是周厉寻? 姜秋禾给自己倒了杯酒,嘴角扬起些许有趣的笑意。 “你可有个好友叫顾云陶?” “嗯!你怎么会知道她?” 林清榆瞬间来了精神,闪闪发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姜秋禾。 还真是她,姜秋禾见陈忆典也是一脸好奇,便告诉了她们顾云陶的事。 说着说着,陈忆典好奇姜秋禾她们在南域怎么过的,姜秋禾也想知道她怎么死里逃生的,很快就扯远了话题。 “天呢,你左眼以前居然看不见,我真没发现,我才是真瞎呀” “你的确是真瞎” “啊?” “她不见了” “啊!” 陈忆典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凳子吓得跳了起来四处张望寻人。 相府前厅刚拜堂结束,沈玉竹被一堆人围着将贺宜嘉送去洞房。 林清榆混在人堆里,她个子不大,不仔细看还真看不着。 她本来是来找人的,可很快被前厅的热闹吸引住了,看着贺宜嘉华美的婚服林清榆眼睛都直了。 虽然被盖头遮住了脸,可只看这曼妙的身姿和端庄典雅的仪态便知是个大美人。 “哟,这哪里来的小孩” 李肆煊看着身前一跳一跳蹦起来看新娘的林清榆,打趣的笑道。 林清榆转身不悦的瞪了李肆煊一眼,又有人说自己是小孩子,她才不是小孩子呢! “我是周厉寻的表妹,不是小孩” “他什么时候有你这个表妹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瑾延走了过来,这女人看着总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远房的,很远很远,嘿嘿” 林清榆假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这两人看着都不像是好人,她得谨慎些才行。 “前厅的热闹已经结束了,你还是快回席面去吧”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周厉寻能把她带来赴宴,想必不仅仅是所谓的远房表妹。 “我是来找人的,他们说那人在这里” “谁?” “李肆煊” 陆瑾延一怔,两人对视一眼,这又是什么情况。 后院里陈忆典着急忙慌的寻人,这相府这么大,她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可别真自己跑出去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告诉周厉寻,陈忆典看见林清榆竟然被两男子带着要往外院走去。 来不及多想,她跑上去一把拽住了林清榆的手,另一只手中银针闪现朝男人飞射过去。 针尖在快要刺入李肆煊腰侧时被人稳稳截住,陆瑾延抬手看着指间的银针,欣慰的笑了笑,看来她还是有长进的。 第247章 留下来 “原来是你们呀,吓我一跳” 陈忆典松了口气,还好人没丢。 “怎么,你也认识她?” 陆瑾延挑眉,刚才林清榆一提到顾云陶两人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周厉寻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他又怎么会认识这梁国公主? “哦,她就是上次偷我钱袋子的小毛贼” “是借” “对对对,借” 陈忆典现在就只想把林清榆赶紧给周厉寻送过去。 陆瑾延还想问什么,陈忆典便拉着林清榆跑了,李肆煊看着两人逃窜似的背影忍不住发笑。 “这私藏梁国公主可是个不小的把柄,看来周厉寻也是难过美人关呢” “是吗?那你把顾云陶关在府里迟迟不送回北燕又是为何?” “冤枉呀殿下,我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怕她在路上再生事端” 李肆煊笑得漫不经心,委屈巴巴耸耸肩为自己喊冤。 陆瑾延抿唇拉起嘴角假笑得恰到好处,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也不拆穿他的小心思。 相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入夜,待宾客都陆陆续续走完后沈玉竹才踏着虚晃的步子走去了洞房。 推开房门,贺宜嘉挺直腰身端坐在床沿。 红的刺眼的花烛和帐幔让他觉得心烦,沈玉竹径直向雕花木床走去。 “都给我滚出去!” 屋子里的喜婆和贺宜嘉的陪嫁丫鬟都面带笑意正欲开口说几句吉祥话,却被沈玉竹突然怒吼吓得一哆嗦。 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手捧朱漆托盘上的合卺酒和子孙饽饽 也跟着轻颤,原本喜庆的氛围瞬间凝固 。 喜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几个丫鬟相互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办。 “都下去吧” 贺宜嘉平和的声音从喜帕下传来,丫鬟们听闻,暗自松了口气。赶忙屈膝行礼,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酒盏和饺子放在桌上,悄无声息地退下。 喜婆也忙不迭地欠身行礼,跟着丫鬟们匆匆离去,关门时还不忘轻轻合上,生怕惊扰到屋内的两人。 随着房门缓缓关上,屋内再度陷入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噼啪”的轻响。 良久,贺宜嘉都没等到沈玉竹揭开自己的盖头,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裙摆。 犹豫再三,贺宜嘉贝齿轻咬下唇,抬手缓缓伸向头顶的喜帕,可手刚抬起来就被沈玉竹紧紧攥住。 沈玉竹伸手随意地揭开了贺宜嘉的盖头,盖头飘落,扬起一阵细微的风,凤冠两侧缀着的金丝流苏被牵扯得晃动起来,几缕青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贺宜嘉心头一颤,她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微微抿起,带着一丝羞涩与期待。 “呵,既然这么急着嫁给我,你现在是在害羞什么?在我面前立什么牌坊?” 沈玉竹微微俯下身凑近贺宜嘉,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带着蚀骨的凉薄。 他的话像是利刃般割得人生疼,贺宜嘉神情僵了僵,她缓缓抬起头,入目便是沈玉竹浸满满厌恶与讥诮的眼神。 因为醉酒他的眼尾有些泛红,贺宜嘉知道他是因自己逼迫他娶亲而生气。不过这不重要,她相信今后他们慢慢相处肯定能缓和关系。 “你是不是喝醉了?我让人给你备些醒酒汤吧” 贺宜嘉正欲起身就被沈玉竹一把按住肩头,她被压得重新跌坐在床边,整个人都晃了晃。 沈玉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将贺宜嘉牢牢压在床边,冷声道。 “郡主金尊玉贵,哪里敢劳驾你?” 说罢沈玉竹站直身子,踩着虚浮的步子转身便走。他的背影在红烛摇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决绝。 贺宜嘉呆坐在床边,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烛火燃尽又复明,她知道他今夜不会再回来了。 …… 银白的月光洒在李府的屋檐上,映得青瓦泛着冷光。府内一片寂静,唯有偏房的方向传来阵阵吵嚷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谁许你带她走了!” “她不跟我走难道跟你走吗?!” 李府偏房,周厉寻和顾云陶争执不下,林清榆被他们一人拉着一只手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间。 李肆煊和陆瑾延坐在一旁看着林清榆被两人扯来扯去。 “他们不困吗?” 李肆煊打了个哈欠,眼皮无力的支撑着。 “谁困谁就输了” 陆瑾延单手撑着下巴,懒懒的斜靠在雕花座椅上。 “好一场世纪大战” 李肆煊和陆瑾延同时把困倦的视线转向蹲在花盆下嗑瓜子的陈忆典。 “你怎么还没回去?” “你怎么还没回去?” 两人异口同声。 “碍着你们了?” 陈忆典一眼瞪过去,两人又同步收回视线。 “小鱼你清醒一点,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他会害了你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救了她” 顾云陶和周厉寻还在争执,两人眼中的怒火都要喷涌而出。 林清榆愁苦又纠结的站在中间,再次见到小桃子她是很开心的,可的确是小将军救了她,也是她自己要来江国的。 “小桃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和你一起……” 顾云陶眼睛亮堂起来,得意的朝周厉寻扬了扬下巴。 周厉寻的神色黯淡下来,缓缓松开了林清榆的手腕。他原本以为将军府终于能多些人气,不再那么冷清,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也对,周厉寻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透出一丝苦涩。自己本来就该是一个人,这么些年还没习惯吗? “可是我也不想回北燕了,我不喜欢那里,我喜欢在这里生活。小桃子,我们留在江国好不好?” 林清榆摇了摇顾云陶的手臂,她讨厌曾经那个困了自己十几年的皇宫,那里都是坏人,她回去肯定会做噩梦的。 “这……” 顾云陶有些犹豫,自己现在是北燕人,怎么能留在江国呢,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看着林清榆闪着星光般般的大眼睛,顾云陶很是为难。她知道林清榆对梁国皇宫肯定有阴影,而且回了北燕,若是被人发现她梁国皇室的身份…… “你不是一直想开个首饰铺子吗?我明日就让人张罗,都随你的心意安排,保证能让你在江国安身立命” 周厉寻见林清榆不愿离开江国顿时回了精气神,他原本黯淡的神色因林清榆的决定而重新焕发出光彩。只要她能留在皇城哪怕不在自己身边那也是好的。 “可是我上次借你的钱都还没还……” 林清榆戳了戳手指,再加上他帮自己赔给酒楼老板的银子,都好几百两了,自己只会做些头花首饰,怕是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第248章 两全其美 “我不缺这点银子……不过你慢慢还也行,说不定你还能发家致富呢” 周厉寻突然觉得当她的债主也不错,至少不怕她跑了。 林清榆有些心动,等自己赚了银子,她就可以买宅子,买铺子,买好多好多吃的。 “既然是小鱼的决定,那我支持你,你放心大胆的去做,我陪着你。等你能在皇城独当一面了我再回北燕去” 顾云陶拍拍林清榆的臂膀,留在江国对她的确更有利。 如今燕琮礼还没有肃清朝廷,万一小鱼此刻回去被其他朝臣得知了怕是会逼着燕琮礼处置她。 “这个主意好,两全其美” 陈忆典拍了拍手掌,扶着蹲麻的大腿龇着牙站起身。 “我那宅子周围还有好几个空着的铺面呢,白日里行人可多了,街坊邻居也都是好相处的,肯定很多人买你的首饰” 陈忆典一边揉着还有些发麻的腿,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好呀好呀” 林清榆兴奋的点了点头,她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个,我隔壁的宅子还空着,你们倒是可以先租来住着。顾小姐这么好的身手,我那儿正巧有批家丁护卫,你练武的时候得了空帮我指导指导他们呗。有人陪练,你的功夫肯定也能有所长进” 陈忆典朝顾云陶抛了个合作愉快的眼神。刚才她亲自看见了顾云陶和周厉寻在院子里过了好几招,而且还能和姜秋禾打个来回。 她的武功如此高强,这若给家丁们做做武术指导,哪怕只是简单的指导,也足以让他们的身手提升不少,那自己岂不就有了一批精良侍卫? 看着陈忆典脸上明晃晃的小算盘,陆瑾延嘴角微微扬起,他说陈忆典怎么非得看这热闹,原来是存着这个心思。 顾云陶听陈忆典这样说也有些得意的翘起嘴角。她自幼在军中习武,后又被送入宫里教养,还没人如此夸赞自己的武艺,竟然还能做别人的师父,听起来还不错。 “好说好说,我肯定悉心教导” 顾云陶爽快答应,她还没教过别人功夫呢。 当初在皇宫里一言一行都被拘束着,害得她功夫都有些退步了,哪里还能教导别人。 一拍即合后,很快顾云陶就带着林清榆搬到了陈忆典隔壁。 周厉寻就近给林清榆找了个铺面,不大不小,规格和排场都算不上奢华,不至于让她突然赚很多银子。 趁顾云陶去训练家丁的时候,陈忆典便会去林清榆的铺子帮忙看着。 林清榆手艺的确不错,做出的头花栩栩如生,只是她这脑子……好几次给人找钱的时候多的都给出去了。 阳光正暖,洒进铺子的阳光给每一朵头花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林清榆正专注地做着头花,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在绸缎与珠饰间穿梭。 “你就是周厉寻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一道清脆女声从门口传来,林清榆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捏着的珠子险些滑落。 听着这语气就像是来找茬的,再看她身上锦绣华服和价值不菲的珠翠,一看便知是哪家的高门贵女。 林清榆茫然的看了眼一旁打算盘的陈忆典。 “谁敢来惹事?知不知道这店是谁罩着?” 陈忆典拿着算盘气势汹汹的从柜台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后又若无其事的回了柜台继续算账。 “喂陈忆典你这什么眼神?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你居然一点都不激动” 秦潇潇双手叉腰不悦的怒瞪陈忆典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知道她坠崖时掉了多少眼泪。 “前几天不才见过吗?” 陈忆典噼里啪啦算着账,秦潇潇愤愤的走了进来,有些嫌弃的环视着铺面。 接着上下打量起林清榆,眉头皱了皱。 “周厉寻也太小气了,就给你这么小一间铺子,连身行头也是寒酸得紧” 秦潇潇从头到尾扫视着林清榆,长得是挺好看,就是看着小了点,还没自己高呢。 “别怕,她是周厉寻的妹妹” 陈忆典让林清榆继续做头花,把秦潇潇拉到了一边。 “你对人家客气点,说不定就是你未来嫂子” “她一个北燕来的孤女,有什么资格做我嫂子?顶多给她个妾室的身份就不错了” 秦潇潇回头看了眼认真编头花的林清榆,撇了撇嘴,看着就一股小家子气。 “做不做正妻那都是周厉寻和她的事,关你什么事儿?小心他揍你” “他敢!” “所以这话你就别说了,说不定他真敢呢?” 陈忆典故意在她面前舒展着手指,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伸直,随后慢慢握成拳头。 秦潇潇直直看着陈忆典的拳头,想起周厉寻跟牛一样倔强的性子,有些迟疑的咽了咽口水。 “我才懒得去管他的破事儿呢” 正说着,秦潇潇无意瞟了眼门口,下一瞬她与陈忆典同步转头看了过去。 两人眼睛都看直了,秦潇潇微微张开嘴,喉咙动了动,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只见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我认得他,他是今年第一个从贡院出来的学子” 陈忆典凑过去给秦潇潇咬耳朵。 第一个出贡院?能有这般自信的,定然是个才华横溢的佼佼者,想必是个出身苦寒的勤奋书生,秦潇潇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客官要买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有,是给妹妹买头花吧?还是母亲?姨母?祖母?总不能是妻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秦潇潇跑过去把准备上前的林清榆推搡到一边,转而换上副灿烂的笑脸接待门口的苏颐年。 莫名其妙被人如此热情的问候家人,苏颐年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我只是想买些常见的簪花,明日是会试揭榜的日子,同窗托我购些簪花谋个彩头” 苏颐年礼貌的温和一笑,心里却觉得这女子让人毛骨悚然,她的表情像是……像是话本里的精怪发现了可口的书生。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可口来形容?苏颐年默默后退了一步。 看来他是没有妻室的,秦潇潇更开心了,她就欣赏这种生在苦寒之地的雪莲。 “有有有,嫂子快把你这里最好的簪花找出来” 秦潇潇搓了搓手掌,拉着林清榆去里间把压箱底都搬了出来。 “这个蓝色的好看,这个红色的也好看,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你戴着肯定都好看” 秦潇潇半个身子都探进了箱子里,不断往外面递出好看的簪花,陈忆典和林清榆一人捧着一大堆尴尬的现在木箱旁。 “姑娘,够了够了,这也太多了……” 苏颐年嘴角微颤,他就是图便宜才来这里买的,她倒是把自己当肥羊宰了。 第249章 揭榜 苏颐年随便挑了几朵,付过钱后就要离开。 陈忆典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哎客官,不知客官可否告知姓名?待客官金榜题名咱们铺子也能沾沾喜气。倘若客官今后随口提提,也算是为我们的头花做宣传了” 陈忆典看出了秦潇潇的小心思,朝她猥琐的眨眨眼。 苏颐年觉得这也并无不妥,自己出身贫寒,倘若凭此能帮得他人一二也算好事。 “那便多谢姑娘美言,小生姓苏名颐年,倘若种榜必定为贵店宣传” 苏颐年离开后秦潇潇还自顾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陈忆典撞了撞秦潇潇肩膀。 “不用谢” 秦潇潇回了她一个邪魅的眨眼,这就是咱们女人间的惺惺相惜。 “一个时辰,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秦潇潇眼神坚定,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林清榆不知道她们在那里谋划什么,她只一遍又一遍数着匣子里的铜板,今天又赚了不少呢。 次日陈忆典起了个大早,今天可是揭榜的日子,昨夜也不知道方哥睡没睡着。 按着约好的时间,陈忆典在路口等着方鸿江的马车一起去礼部衙门外等皇榜。 上马车后,看着对方身上统一的红色调衣裳,两人皆愣住了神。 “我爹非逼着我穿的,说喜庆” 方鸿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颈,昨天他就拒绝了他爹的要求。可没想到辛瑚珊夜里让方鸿溪把他的衣服都抱走了,只剩下这套枣红色的。 “好看好看,显得人更精神了,我也穿的红色,咱们等会儿肯定开门红” 陈忆典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努力展示自己精挑细选的衣裳,也是这个时代没有旗袍,否则她必得来个旗开得胜。 待两人到达礼部衙门时,告示墙外已经围上了一大圈人。 数名侍卫拿着未出鞘的长刀守在墙下维持秩序,等着时候一到由礼部官员亲自拉下墙上的金色帷幕。 “让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陈忆典拉着方鸿江往人群里挤了进去,坐在官椅上悠闲喝茶的礼部官员一眼看到了被一个姑娘拉着上前的方鸿江。 他自然认得这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脸上堆起笑容赶紧放下茶杯欲起身迎他过来入座。 方鸿江不想招人眼,不着痕迹地抬手微微摆了摆,示意他别动。 礼部官员愣了一瞬,旋即心领神会,缓缓坐下,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装作不经意地继续喝茶,目光却不时偷偷瞥向方鸿江这边。 阳光渐渐蔓延而来将围在告示墙外的人都笼罩住。 “方哥你紧张吗?” 陈忆典看着被阳光照射得更晃眼的金色帷幕,帷幕之下贴着的便是今年会试的排名,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张皇榜。 “有点儿” 方鸿江捏了捏发烫的掌心,他一定要上榜,要进入官场给点点争一个好前程。 人群里已经有些慌得站不住脚,有的人开始害怕,转身逃跑似的离开,有的则急不可耐想冲上去拉下帷幕。 随着一声锣鼓敲响,侍卫们神色更加严肃起来,礼部官员整了整衣襟和官帽才起身走上了高台。 一旁手持铜锣的侍卫又是敲击数下,台下众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礼部官员面色从容的扫视了眼台下的学子们,看着他们神色各异的模样用力清了清嗓子。 “肃静!肃静!皇榜即将揭晓,众举子、百姓皆需肃立,不得喧哗!皇榜一出,天命昭昭,凡榜上有名者,皆为国之大才,天子钦点,光耀门楣;未中者亦勿气馁,科举之路,贵在坚持,来日方长。揭榜之后,无论中与不中,皆需以礼相待,不得滋事生非!” 说完一大堆套话后,礼部官员目光威严地环视众人,见无人敢喧哗,便转身面向告示墙,伸手握住那悬挂的黄稠帷幕。 众人见状,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礼部官员凝了凝神,在众人期待激动的目光中用力扯下了挂着帷幕的黄稠。 众人屏息凝神,黄稠被抽回,金色的帷幔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堆积在地上成为座座象征辉煌山路的金山。 “哎呀呀!苏、苏、苏颐年竟然是会元!这这这过了殿试那岂不是就是今年的状元了?!” “苏学子相貌堂堂,陛下钦点他为探花也说不定” 一甲一名位置后面,朱红色的苏颐年三个大字实在显眼,台下哗然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位列榜首的名字。 在震惊于苏颐年高中榜首后,其他学子才纷纷找起自己的名字。 旁边头戴红缨小帽的报喜人怀揣着喜讯敲响小锣一路向苏颐年所在的客栈跑去。 一时间告示墙下喧闹得不明,有人放声嘶吼自己终于中了,有人不敢置信的放声大哭起来,还有的因为落榜已然绝望瘫倒在地。 人群里的陈忆典踮着脚尖使劲朝里面望去,耳边都在吵嚷着苏学子夺得榜首的叹畏声。 她扒拉开挡在身前的人,努力在黑压压的几百个名字里面寻找方鸿江的名字。 “!!!方哥快看,二甲三名,快看,是二甲三名,你中了!中了!” 陈忆典抓着方鸿江的胳膊激动的跳起来,二甲三名,这可是全国第六的好成绩,完全超过她的意料。 方鸿江看着皇榜前排自己的名字也很是激动,他展起笑颜眉目清朗,像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 这个名次的确在他意料之外,本以为能入二甲就算不错了,没想到还能名列前茅。 再次确认是他的名字后两人才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方哥你太棒了,果然国子监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若是你准备时间再多一些那肯定是第一名” 陈忆典按耐不住的兴奋,方鸿江能在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她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方大公子,恭喜恭喜呀!此番高中二甲,名列前茅,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不愧是方尚书家的麒麟儿!方尚书若是知道了,定然欣慰不已啊!” 那礼部官员眼瞅着方鸿江出来后就赶忙快步上前去道贺,语气中满是恭维与热切。 方鸿江尴尬的收回正给陈忆典整理头发的手,面对这样的恭维他只微微一笑,拱手作揖谦逊道谢。 两人客套了几句后方鸿江便带着陈忆典赶紧上了马车。 看着远去的马车,礼部官员摸了摸胡须,看来方家这是要好事成双了。 待马车没了影礼部官员才回身看着告示墙上贴着的皇榜,目光锁在最上方的苏颐年三个字上。 “这个苏颐年还真是后生可畏,连中三元,会试又再次夺魁,这般才华也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部署” 泰安长街上,马车沿着街边停下,陈忆典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髻。 “你快回去吧,你家里人都等着着,这么大的喜事,肯定早给你备上好酒好菜了” 陈忆典让方鸿江把她送到长街上就赶紧回方府去。今天日子特殊,除了家里族亲庆贺,定然还有不少方尚书的同僚属下登门道喜。 方鸿江依依不舍看着陈忆典下了马车。他知道只有自己踏入仕途,在朝中站稳脚跟,才有能力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有资格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第250章 有缘人 刚到方府,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响透了整条街,方越山和辛瑚珊翘首以盼的在大门口等着人回来。 看着门口连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父亲,方鸿江眼眶有些发酸。 走上台阶躬身行礼。 “爹,孩儿不负所望,中得二甲三名,不辱门楣” “好小子,爹就知道你能行,你打小就聪明,从来不让爹操心,如今也给咱们方家增光了” 方越山满脸欣慰,用力拍了拍方鸿江的肩头,这孩子跟他娘性子一样,做事不急不躁的,稳重得让人心疼。 “行了行了,别在这风口上说话了,赶紧进屋去,我让人烫了好酒,你们父子俩今天好好松快松快” 辛瑚珊招呼着两人赶紧进府,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最怕这种煽情场面了。 “有劳,有劳母亲了” 方鸿江知道这个继母是好的,如今自己科考入仕也该放下当年的介怀,他母亲二字说的极低,也就方越山夫妇能听到。 这声母亲吓得辛瑚珊一激灵,这臭小子还从来没叫过自己母亲呢。 若是小时候她还能摸摸他的头逗逗他,可这都长这么大了,突然来这么一遭搞得她都有些心慌意乱的。 辛瑚珊僵硬的笑了笑,她还真做不来慈母那一套,用力捏了捏方鸿江的胳膊。 “嗨,跟我客气什么,小时候打了你那么多次,现在对你好些也是我该做的。你还记得吗?有次我把你屁股都打肿了,那年你好像九岁,哭得像三岁小孩哈哈哈哈哈” 方鸿江:…… 方越山:…… “咔嚓”一声,手掌厚的木板轻轻松松被一拳打碎,陈忆典用力鼓掌叫好。 每天她都会来隔壁院子看看家丁们训练的情况,这些出身镖局的汉子个个本就身强力壮,再由顾云陶传授一些打斗技巧后身手更是与日俱增,寻常府邸的家丁可比不上他们半点。 “陈姑娘,兄弟们每天都在努力锻炼提升自己,就等着报效您的再造之恩” 陈忆典回过身看着缓步走来的谢照,神色染了些惊喜,没想到他调养得这么好了,都能下地走动了。 此刻的谢照原本苍白憔悴的面容如今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润与朝气,眼神里也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看着他养回了精气神的脸,陈忆典心底更满意了,就这正义感十足的端正长相,看着就是个侠肝义胆的义士。 “没事儿,别有压力,都是自己人” 陈忆典随和的摆了摆手,虽说只要花钱就能得到一批又一批家丁,可真正能够靠得住的却是千金难换。 谢照会心一笑,他还没未见过如此亲和的东家,她好像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下人。 她总是笑眯眯地和他们说话,偶尔还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全然没有半点主子的架子。 从未体会过的上位者的关怀,谢照觉得既宝贵又沉重,自己该如何才能报答她这样的恩情…… “陈姑娘你随我来” 谢照看了眼刻苦训练的兄弟们,沉默片刻后带着陈忆典去了自己的房间。 陈忆典看着他捣鼓半天从行李中翻出了个小匣子递给自己。 “这是?” 陈忆典看着表皮已经有些掉漆的檀木匣子,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谢照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对匣子满是好奇的陈忆典。这是他手里唯一能送得出手的东西,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 “陈姑娘,您对我们兄弟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我也没什么本事,手上只有师父留下的这个匣子还算珍贵,今日我便把她赠送给你” 陈忆典眼眸睁大,看着手里刻着精致图纹的小匣子,感觉有些烫手起来。 “你看你,这多不好意思呀……这里面是什么?” 陈忆典矜持了一秒就拿着匣子在耳边晃了晃,但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谢照被她这洒脱率真的模样逗笑,她这样大大方方的性格总能给带身边人暖意,像夏日里的太阳一样纯粹而热烈。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师父生前长年走镖,这是他当曾经途经一处神秘山谷时所得。那山谷中瘴气弥漫,常人难以靠近,我师父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在谷中穿梭自如。 也是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古墓。墓中机关重重,他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在墓室的暗格中发现了这个匣子。不过那古墓已经荒废多年,这匣子应该也是后人藏进去的” 师父临终时把这个匣子留给了自己,只说倘若遇得有缘人就赠与他,若无缘可寻则把匣子沉入江底,以免多生事端。 所以他至今也不知道这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听师父的话语,这里面的东西或许很多人都在寻找,但他能肯定不是金银财宝。 谢昭将匣子保存多年,如今陈忆典给了自己和兄弟们安身立命之处,她也算的上是位有缘人,最主要的是,她那时也向自己打听了松南县骨山的情况…… 匣子跟着双手一起颤抖,陈忆典忽然觉得这个陈旧的小盒子开始发散出层层金光。 “谢,谢大哥,你师父去的那个山谷,该不会是……骨山吧?” 陈忆典激动得舌头开始打结,骨山里常年伴有瘴气,荒废的古墓,后人藏进去的神秘匣子,这这这,这里面还不会就是陆瑾延要找的兵符吧! “没错,我师父走镖只要途径松南县他便会从骨山走,那里没人敢劫他的镖。师父说这里面的东西珍贵异常,更不能随意让它见天日” 听着谢照的话,陈忆典激动得快站不住脚,这里面八九不离十就是兵符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若是陆瑾延从自己这里得到兵符复仇成功,他凭此登基称帝,那自己不就是他的开国功臣! 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用这块兵符作为条件让陆瑾延答应划分一块富庶封底给自己不过分吧?最好再来个名震四方的爵位,那今后自己手中有权有钱有地位,数不完的金银财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从此登上人生巅峰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陈忆典莫名其妙开始狰狞的奸笑起来,谢照吓得眼皮跳了跳,她怎么感觉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谢大哥,你才是我的恩人,等我发达了肯定不会忘记你和兄弟们的,我先去找陆瑾延看封地了哈哈哈哈” 谢照还来不及问她什么封地,陈忆典就宝贝的抱着匣子一溜烟跑走了。 看着她转眼就没了的身影,谢照不解的摸了摸下颚,她真的不是兔子变的吗? 陈忆典一路不停跑去了承王府,陆瑾延来到花厅,从她身后走过来就看到她快要咧到耳边嘴角。 “什么事这么高兴?” 想是笑容也会传染,陆瑾延的眉眼不经意跟着舒展开来。 陈忆典蹦的转过去举着匣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瑾延!我找到兵符啦!!” 陈忆典笑得眉眼弯弯,两排洁白的贝齿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整张脸都绽放出明媚的光彩。 听着如此雀跃兴奋欢呼,陆瑾延愣了愣神,呆滞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兵符?” 第251章 金蚕昙花 显然陆瑾延是不相信的,兵符被母亲藏得如此隐蔽,怎么可能会被她轻松找到? “知道你不信,兵符就在这里面!” 陈忆典拍了拍手里的匣子,她得意地扬起下巴,脖颈微微伸长,像只开屏的孔雀一般姿态高傲又张扬。 陆瑾延凝眉看着她手里的小木匣,只看外观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匣子的锁扣已经堆了些锈迹,看得出这匣子从未被打开过。 陈忆典吹了吹锁扣上的吹尘,拔下头上的簪子开始撬锁。 “这个是谢照给我的,这可是他师父从骨山里寻到的,若非兵符,谁会把它藏在骨山的墓穴里?” 陈忆典边撬锁边给他解释这匣子的来历。 听她这样说陆瑾延也对匣子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难不成真的是兵符?竟然如此机缘巧合落到了她手里? 陆瑾延的视线不由得从木匣子转移到陈忆典脸上,正思索着,锁扣被撬开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陈忆典深呼吸压制激动的心情,哼哼哼,等着吧陆瑾延,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周围安静的可怕,陈忆典和陆瑾延都不自觉地放轻呼吸,伴随着急如鼓点的心跳声,陈忆典慢慢打开了匣子。 两人屏息朝匣子里看去,下一刻,陈忆典咧开的嘴角瞬间收回。 怎么会是空的!!! “不可能呀!这个匣子都没打开过怎么可能是空的呢!” 匣内只铺着一层柔软的月白色绸缎,上面什么都没有,一眼看去就是个空匣子。 陈忆典不相信谢照会给一个空匣子来一戏弄自己,她拿着匣子准备翻转过来仔细看看是否另有玄机。 “别动” 陆瑾延在她即将转动时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看清匣中物品的瞬间,陆瑾延微微凝神,随后他的眉梢轻轻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虽然不是兵符,但对于你来说,这个东西或许更有意义” 陈忆典盯着木匣子用力眯了眯眼,是自己瞎了还是他瞎了?他在说什么?怎么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这里面是金蚕昙花,你运气不错,看来,谢照的确是送了你一件不错的礼物” 陆瑾延勾了勾唇角,微微扬起的眉梢显露出几分兴味。 “金蚕昙花?我怎么没看见?” 陈忆典又睁大眼睛在白色绸缎上努力寻找。昙花?他眼睛花了吧? “你再仔细看看?” 陆瑾延示意她看绸缎缎面,伸手稍微调整着木匣子摆放的弧度,终于在阳光折射下的一瞬间,陈忆典看到了一根宛如发丝的细针。 “这该不会只是一根不小心掉进去的头发丝吧?” 陈忆典有些嫌弃的龇着牙,如果真是头发丝,那陆瑾延得多尴尬呀。 陆瑾延喉间溢出一抹微不可闻的浅笑。 “金蚕昙花就是一枚如线缕粗细的飞针,由极为罕见的金蚕丝制成,坚韧无比,刀剑难断。你别看它不起眼,它可是一件极为精巧的武器” 陈忆典低头细看,绸缎上躺着的飞针细若游丝,通体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仿佛一缕被阳光染色的轻烟。 “飞针刺入皮肉时,只如蚊虫叮咬般轻微一痛,伤口甚至不见血痕,中针者往往浑然不觉。金蚕昙花打入体内后,若无外力触发,不会有任何异常。 但若外施掌力,飞针便会瞬间在体内炸开,针身内部以金蚕丝编织的“骨节”寸寸裂开,针尖至针尾如昙花盛放般炸裂。千百根细如发丝的金蚕丝刃很快就会刺入五脏六腑。一旦昙花开尽,“嘭”的一声,那人便会即刻毙命” 看着陆瑾延白玉修长的手指如昙花般瞬间在眼前绽放,陈忆典瞳孔失神的望着前方,仿佛已然看到了身中飞针的人身体从内部至外被彻底撕裂的场面。 “可是殿下,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个金蚕昙花的?” “我当然了解,这种精妙的暗器大都出自墨莲堂,我师父……我曾经听你师父提起过这个” 陆瑾延偷偷睨了陈忆典一眼,刚才差点说漏嘴了。 听到他提到伊述,陈忆典猛然回过神来,她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陆瑾延。 “对了,我托你帮我寻找师父的下落,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陆瑾延闻言,神色微微一滞,目光游移了一瞬,随即心虚的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拿过她手中的匣子观察着缎面上的细针。 “其实有点儿消息,但你知道,你师父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陈忆典怀疑的目光盯着陆瑾延,可他说的又的确有道理,师父的行踪常人实在难以琢磨。 不过只要师父安然无恙她便放心了,陈忆典一把抢过了木匣子,这可是她的宝贝武器。 陈忆典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细如发丝的金蚕丝飞针,指尖微微颤抖,生怕一不小心就让它从指间滑落。 她的眼睛几乎贴到了飞针上,十分认真才能看到它折射的淡淡金光。 因为过于集中精力,她的瞳孔聚拢在眼角,一副斗鸡眼的傻样子让陆瑾延忍不住失笑。 “笑什么?” 陈忆典白了他一眼,认真观摩着自己的武器。 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看清它是否真的有纹路,一只修长的手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那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仿佛只是一阵风掠过,陈忆典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眨了眨眼,再低头看向指尖时那根蚕丝早已不见。 “嗯?我的金蚕昙花呢?” 陈忆典看向罪魁祸首陆瑾延,他该不会是想抢自己的法宝吧?陈忆典眉头挤在一起,这人怎么这样! “在你手腕的筋脉里” 陆瑾延嘴角噙着一抹无害的笑,语气轻松闲散,丝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陈忆典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陆瑾延那句轻飘飘的话不断回响。 慢慢的陈忆典的瞳孔逐渐放大,什么?她的筋脉里?陆瑾延把金蚕昙花打入她体内了??!! “啊啊啊!!!陆瑾延,我上早八!!!” 她猛地一把揪住陆瑾延的衣襟疯狂摇晃,尖锐又嘶哑声音里满是愤怒,陆瑾延这个sb是想害死她吗!!! 陆瑾延整个人被摇晃得几乎站不稳,却不慌不忙的抬手轻松掰开陈忆典的手。 见她气急败坏像要一口咬死自己的小兽,陆瑾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掸了掸衣领上的褶皱。 “怕什么,不会要你的命。你师父应该教过你怎么回转腕骨吧?” 陈忆典气得呼吸还未平复,她掌心微微蓄力,中指反压住手心的少府穴,果然手腕处骤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蚕昙花悄无声息地飞射而出。 陆瑾延侧身抬起右手两指轻轻一屈,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截住金蚕昙花,随后指尖轻轻一弹再次将其打回陈忆典的手腕中。 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陆瑾延嘴角微扬,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亏你还算半个墨莲堂的弟子,这点儿基本功还需要我来教” 第252章 决堤 陈忆典有些臊得慌,她倒是忘了这茬,师父曾经也给她演示过,可她怕疼一直不尝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没有任何异常,丝毫感觉不到手腕中藏着根飞针。 “那这个武器该不会是一次性的吧?” 如果只能用一次那这么繁琐的制作工艺也太不划算了。 “若是只能杀一个人,那这武器还有什么意思。之所以叫金蚕昙花,除了它会炸裂开如昙花一样外,更因为它从裂开到合拢只在一夕之间。昙花一现的美丽与死亡的瞬间交织在一起,对方几乎没有逃生的机会” 陆瑾延缓步走到一棵矮树旁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把玩,字里行间透露着些许自负,毕竟自己可是墨莲堂长老的亲传弟子。 哼,这个小不点肯定无比羡慕自己能了解这么多吧,若是她知道自己就是她师父的话…… 随手将叶片飞射出去插进树干里,陆瑾延忍不住翘起嘴角回身看去,可空空如也的身后,花厅里哪里还有陈忆典的身影。 陆瑾延:…… “殿下!殿下不好了!桐州,桐州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 陆瑾谰不悦的看了眼连滚带爬跑上前的下属。 才处理了一上午的折子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刚想休息会儿又被人打扰,陆瑾谰每日一叹,这太子也太难当了。 下属抓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唇因慌张而不断颤抖。 “殿下,春后冰雪融化洪水泛滥成灾,桐州……桐州决堤了!” “你说什么?!” 陆瑾谰猛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下属。书案上的奏折被他的动作带得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吓得地上的人把头埋得更低。 “回,回殿下,前些日子桐州河道水位就开始暴涨,但,但那大堤是前两年才建的,桐州太守以为堤坝能防住洪水,便没有上报……可没想到昨日夜里堤坝突然塌了,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桐州太守这才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赈灾” 陆瑾谰听完侍从的禀报,脸色愈发阴沉,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猛地一拍桌面,声音冷厉。 “高平他好大的胆子!河道水位暴涨,他竟敢隐瞒不报生出这样的事端!我看这个太守他是做腻了!” 陆瑾谰额上青筋暴起,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自己才上位太子不久就发生这样的灾事,而失职的人还算是自己的亲信,陆瑾谰恨不得现在就把桐州太守就地正法。 “赶紧去传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随我一同进宫” 陆瑾谰神色凝重,眼下最重要的是救灾,高平这个蠢货的罪责自己事后再慢慢跟他算。 下属有些诧异的看了陆瑾谰一眼,这事殿下作为太子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为何还要即刻告知陛下,倘若陛下发怒了可怎么好? 但疑惑归疑惑,下属也不敢质疑太子,领命后便退了出去。 户部尚书李循和工部尚书杜立信被太子急宣,两人都是一头雾水的进了宫。 待几人一同进了御书房,陆瑾谰率先言辞恳切告罪桐州决堤之事时李循才明白过来他为何如此心急。 能不急吗,桐州太守高平可是明晃晃的太子一党的人。现在太子特意带着自己和工部尚书来与陛下商议救灾之事,怕是要在面上撇清自己和高平的关系。 看来太子是不准备保高平了,李循默不作声的看了眼正在提解决方案的陆瑾谰,果然做了太子就是不一样,废掉的棋子在没弄脏自己的手之前便果断丢弃了。 “父皇,儿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调拨粮草、银两,迅速安置流民,防止灾后瘟疫蔓延。同时,工部立即派人前往桐州,查明堤坝坍塌原因,并尽快修复堤坝,以免灾情进一步扩大” 陆瑾谰在进宫路上便想好了应对策略,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父皇怪罪自己用人不当。前些日子他还上书夸赞高平治理桐州有方,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陆赋坐在龙椅上,神色冷峻,目光深邃如潭,喜怒不显于色。 听闻桐州决堤的消息时,他心中的确怒火汹涌,但看到太子能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的及时提出应对策略后陆赋的怒气又消散了不少。 思索片刻后,陆赋转头看向下方的的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二位爱卿,有何看法?” 杜立信连忙上前一步,恭敬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即刻遣人前往桐州,查明堤坝坍塌原因,并着手修复堤坝” 李循也紧随其后躬身行礼。 “陛下,救灾之事刻不容缓,户部必定全力配合太子,尽快筹备救灾物资送往桐州。此外,臣建议先从邻近州县调集物资,以解燃眉之急” 陆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心中思绪万千。 这前两年才建的堤坝,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其中恐怕没那么简单,是天灾还是人祸,必须得有人给个交代。 出了御书房后,陆瑾谰的脚步稍稍放缓,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下来。 桐州决堤后太子领着户部和工部忙得不可开交,朝廷其他部署也并未得闲,但他们可不是为了桐州之事。 在新一批进士出炉后,除了户部和工部,各部署一把手齐聚一堂开始抢人。 “裴大人,陛下都已经钦点新科状元入翰林院了你怎么还不知足?干脆一甲三名你全要去算了!” 刑部尚书王桓吹着胡子和翰林院长院裴道云叫嚣起来。苏颐年本是他一早看中的,结果陛下竟然让他去了翰林院。 裴道云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含笑,慢悠悠地捋了捋袖子。 他面上不显可心中自是暗喜得不行,他们翰林院可是一甲前三的首选官署,金马玉堂,翰林院宇,谁不以进翰林为荣呢。 “王大人稍安勿躁,今年科举人才辈出,出类拔萃者众多,榜上有名者皆有非凡之才,我就要两个人而已,不算过分吧?” 听到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其他没抢到一甲三名的人也不乐意了。 太常寺卿冷哼一声,心中的窝火早已堆积如山,每次科考后太常寺所得人员都寥寥无几。尤其这一甲前三名入翰林,都快成惯例了,他却连个人影都摸不着。 “裴大人,你这就要两个人可是把一甲前三名都要包圆了!状元、榜眼、探花,你翰林院要占两个,我们这个部署都别做事了” “对呀裴大人,你们翰林院虽然清贵,但也不能独占鳌头吧?总得给我们留点人才,不然这朝廷的活儿还怎么干?” 礼部尚书也上前插话,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每次他们都要分别人挑剩下的! 一群人吵得面红耳赤,场面混乱不堪,眼见着竟是要打起来的模样。 方越山倒没有挤进去和他们吵嚷,反正兵部也不缺人,他现在只关心自己儿子的事。 第253章 查案 “吴兄我儿子可就交到你手上了,他初入朝堂肯定难免有误事的时候,你多教导教导他” 方越山单独把大理卿拉到一旁叙话,他和儿子商量了一夜后还是决定尊重他自己的想法去大理寺任职。 虽说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可他毕竟刚进官场,不可操之过急。 大理寺卿闻言爽朗地笑了笑,声音洪亮而随和。他热情的拍了拍方越山的肩膀。 “方老弟你放心,令郎年少有为,来我大理寺任职,我肯定会多加照拂” 这方鸿江可是二甲三名的进士,往常这个名次的早就被其他部署抢走了,哪里还轮得到大理寺,因此大理寺卿自然也是欣喜的。 方越山半信半疑的盯着大理寺卿,嘴上说得好听,可他怎么觉得这老东西一点也不靠谱。 大理寺卿被方越山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这什么眼神? 两人正陷入莫名的尴尬中,突然就被不知何人的手拽进了旁边争执的漩涡,再不抓紧时间待会儿二甲的进士都被抢完了。 …… 很快新科进士在参加吏部的朝考后便被分至不同的部署任职,但朝廷官吏人数毕竟有限,因此也有不少进士被外放至地方做县令。 身、言、书、判四项标准都合格后,方鸿江被吏部正式任免到大理寺任职。 “干杯!“ “干杯!” “干杯!” 河面上,一艘游船缓缓漂行,船身轻轻划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月光倒映出粼粼波光,变成一层层轻柔的银纱在水面上缓缓荡漾。 方鸿江一口饮尽杯中美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浓烈的酒香在口中迅速散开,带着一丝辛辣与甘醇。 陈忆典只喝了一小口,但也辣得她眯起眼睛咂了咂嘴。 “祝怀熙这么久了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 陈忆典伸着脖子看了眼祝怀熙杯里只少了一点点的酒,这跟没喝有什么区别。 祝怀熙有些羞赧的抿紧嘴,在看到一旁姜秋禾空荡荡的酒杯后更难堪了,自己了的酒量好像真的很差。 “那我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祝怀熙拿过身前的茶杯一口喝下,方鸿江畅快的笑出声,毫不吝啬的再次陪了一杯酒。 “不过不去兵部便罢了,户部也是个好去处,你为何要去大理寺呢?” 几抹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木板上形成一片片光影。姜秋禾端坐在八仙桌旁,拿着勺柄轻轻搅动着瓷碗里的鱼羹。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朝廷的命脉所在,无论哪个职位都是个好差事。可大理寺,那是整日与刑狱案件、险恶罪犯打交道,劳神费力不说,还满是风险。 陈忆典和祝怀熙也齐齐看向方鸿江,按着往常的惯例,新科进士们都巴不得去有实权名望高的官署,比较之下大理寺似乎的确不是他的最优选择。 方鸿江握拳抵唇轻咳两声,那日提出这想法时父亲也是不赞同的,可时间不等人,自己耗得起她可耗不起。 他侧头看了眼陈忆典,才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我仔细想过了,户部的几个重要职位早已被各牢牢占据。我若去了,恐怕只能做些琐碎的事务,短时间里也没什么上升空间。 但大理寺不同,大理寺司直虽然职位不高,却有机会奉命到地方调查审理疑难案件。这些案件往往牵扯复杂,若能成功破获,便是立下大功。无论是升迁还是加封,我都能借此机会更快地向上攀爬” 方鸿江摩挲着带着余温的酒杯,等他在朝堂站住脚后,再想办法慢慢收拢权力。不过他也知道权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操控他人手中的权而为自己所用。 姜秋禾手上动作一顿,去地方调查案件?她抬眸带着几分探究看向方鸿江。 “你是想去桐州调查决堤之事?” “嗯” 方鸿江点了点头,反正这事他也不准备瞒着大家。 陈忆典听到方鸿江的回应,手中的酒杯险些没拿稳,酒液微微晃荡,洒出了几滴。 这也太卷了吧,才上任就要离开皇城办案了?不是说新官上任会有段时间的空窗期的吗? “可是,此次桐州赈灾不是由户部和工部负责吗?和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祝怀熙对桐州之事也有所耳闻,户部和工部前几天便派了官员赶赴桐州赈灾,按理说这和大理寺八杆子打不着才对呀。 祝怀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方鸿江第一次觉得他爹喜欢收集情报也是个不错的兴趣。自己之所以要去大理寺,也是从他爹那里得到了这个一手消息。 他谨慎的环顾四周,确定窗外无人后才探过身子压低声音。 “桐州常年一直都有水患,可前两年拨了千金修建的堤坝却在并非多严重的洪水中被冲毁,事情定然没有那么简单。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堤坝修建粗制滥造陛下是肯定要知道真相。 所以陛下封了大理寺少卿为钦差大臣前往桐州调查决堤之事。而我作为大理寺司直自然可以一同前往。桐州决堤背后恐怕会牵扯到贪腐渎职,甚至是更深的权力斗争。陛下的意思要明廉暗察以免打草惊蛇” 听他这样说几人这才明白了他为何要去大理寺的意图,调查桐州决堤之事的确是他正式跻身官场的好机会。 陈忆典眉色一紧,有些担忧的握紧了手心。决堤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如果当真有人在背后操纵,那他此去不就是当了出头鸟。 “方哥,若是彻查,那背后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你才入官场,若贸然插手,恐怕会引火烧身” 姜秋禾也同意的点点头,他毕竟年轻,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也不知水有多深。 “不用担心,上头还有陛下亲封的钦差大臣,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朝廷做对” 方鸿江给她们一一满上酒,酒液如细密的丝线,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略显静谧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此去他一定要给陛下递一道投名状,让陛下知道自己只为朝廷做事,不参与党派之争,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陈忆典有些沮丧的抿了抿嘴,本以为今天是给他庆贺的呢,没想到反当成践行了。 “既然方哥你有了决断,那我们就预祝你一帆风顺,成功破案,早去早回” 陈忆典藏起心底的没落,换上灿烂的笑容向方鸿江举杯。 “我一定早去早回” 知道她担心自己,方鸿江怕再多说安慰的话反而引她伤心。与几人碰杯后一口将热酒饮尽,等他拿下桐州决堤案的功绩回来,就正式带点点回府向她提亲。 第254章 桃花 临近四月,春和景明,带着暖意的阳光普照着皇城。两只新燕在开满娇艳桃花的树冠间穿梭盘旋,羽翼轻展,划出一道道灵动的弧线。 一阵细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起了一场粉色的花雨。新燕振翅抖落羽毛上的花瓣,衔着桃树上往年的枯枝飞回屋檐下的巢穴去。 苏颐年拿着扫帚将院落里的桃花清扫干净,许是孤身久了,凡事他更喜欢亲力亲为。 虽然入了翰林院,可他的手头也并不宽裕,能买下这套二进的小宅子还是靠前几天去赌坊拿的押注银子。 这宅子离皇宫虽然远些,可远离闹市也算清净,适合母亲养病。 他已经派人去接母亲和弟弟妹妹来皇城,独留他们在沂州他还是不放心。 等他们来了皇城,自己再想办法多挣些银子买几个好的仆从照顾他们起居,送弟弟去有名的书院读书,给妹妹准备丰厚的嫁妆,日子都会慢慢好起来。 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苏颐年心中难得畅快不少。嘴角惬意上扬,寒窗苦读这么些年,自己终于能为家人遮风挡雨了。 正欣慰着自己的苦尽甘来,冷不丁“簌簌”两声响动,前面的墙头上突然冒出个小脑袋。 苏颐年看着两手攀在墙上晃悠悠支着个脑袋和自己对视的小姑娘,四目相对,他手中的扫帚差点掉落在地。 女子睁大了灵动娇俏的桃花眼,两只手紧紧攀着墙头不敢松开,显然她也因自己爬墙头被主人家发现而慌乱不已。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朵粉嫩的桃花正好嵌在她耳边的头发上,女子与这桃花仿若融为一体娇羞又可爱,看得苏年颐瞬间晃了神。 “潇潇你快放我下来,我被他发现了” 李明萱看着下方抱着自己不断往上送的秦潇潇,语气窘迫又焦急。 哪怕她现在把脑袋埋得再低,也能猜到苏颐年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秦潇潇听到他果真住在这里,眸中闪烁出兴奋的星光,把李明萱又往上送了送。 “怎么样?他是不是如我说那般风流倜傥一表人材?” 最近她都在让人调查这新科状元的消息,得知他在东郊买了宅子后便拉着李明萱偷偷跑来打探究竟。 她也知道自己此举十分不妥,怕被哥哥和母亲知道,便没敢带着护卫丫鬟。 可两人站在院墙外蹦了大半天也望不到里面的场景。 这院墙的高度她自己攀不上去,李明萱又力气没她大支撑不住自己,她便只能抱着李明萱让她帮自己看看院子里的情况。 “萱萱,你再帮我多看两眼,他家中可就只有一人,没什么女眷吧?” “……潇潇,你别急,我再看看……” 听着秦潇潇声音中那急切和期待,李明萱只得硬着头皮再抬头向院子里看去。 “啊!他不见了!” 李明萱惊叫一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只有那棵满树桃花在随风飘落花瓣。 他回内院去了?秦潇潇有些失落的呼了口气,准备把李明萱放下来。 “两位姑娘这是在……?” 身旁陡然响起一道清冽的询问,像一道惊雷劈在秦潇潇耳边。 秦潇潇吓得转身过去,慌乱间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上面的李明萱失去平衡也朝地面直直摔下去。 “啊!!!” 李明萱的尖叫声瞬间划破寂静的空气,惊得屋檐下筑巢的燕子 “噗呲噗呲” 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停在墙头上,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看这地上的热闹。 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李明萱有些心慌又好奇的睁开一只眼睛。 苏颐年俊美温和的面容倒映在她如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李明萱睁大了眼眸,如蝶翼般的睫毛忽闪忽闪。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苏颐年抱在怀里,两人靠得实在太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旁边才站稳脚跟的秦潇潇看到这一幕更是两眼一黑,赶紧上前一把将李明萱从苏颐年怀中拽了出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秦潇潇担心的上下查看李明萱有没有受伤。李明萱只咬着嘴唇微微摇了摇脑袋,抬手遮住自己红得滴血的耳垂。 见人没受伤秦潇潇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前面站着的苏颐年,她尴尬的不断揉捏手指。 “那个,我们……我们……” “我们迷路了,是来问路的” “啊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不常来这边,刚想看看有没有人家可以打听打听路线” 两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一个敢编一个敢接。 苏颐年目光落在李明萱鬓发上的桃花上,屏息片刻后他才露出温和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苏颐年颔首,就在两人以为她相信了后苏颐年又不偏不倚看了秦潇潇一眼。 “这位姑娘似乎在买簪花的时候见过,贵店的簪花精细巧妙,我的同窗都很是喜欢,若得机会,苏某定为贵店多加宣传” 见两人脸上的松懈慢慢凝住了,苏颐年温和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另有深意。 “潇潇,你被他认出来了“ “嘘!……哦~原来是苏状元呀,真是巧了,我们本来想着去白云阁买些胭脂水粉的,没想到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了。苏状元可知道白云阁走哪条道?” 秦潇潇强撑着笑意,她可不能让苏颐年知道自己在暗中调查他,还专程跑到他家外面偷窥,失了面子不说,把他吓跑了可怎么办。 苏颐年看破不说破,环视了一圈附近的小宅院。 “似乎并不在这边” “你看,我就说是我们走错路了” 秦潇潇摊开双臂,好似真的只是误打误撞到此处。见苏颐年神色未有异样,她拉上李明萱的手就往回跑。 “我们还得去白云阁呢,苏公子咱们有缘再见” 李明萱颠簸的跑着疑惑的看了眼秦潇潇。 “潇潇,我怎么没听过什么白云阁?” “嘘!!!” 看着两人一路跑远的背影,苏颐年定定注视着那道粉色身影出神。 直到一朵轻盈的桃花从她们跑远的方向随风飘了过来,苏颐年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 伸手小心翼翼的接住那朵桃花,苏颐年低头看着掌心的桃花,花瓣柔软轻盈,带着淡淡的粉色。 鬼使神差的,他抬手将桃花凑到鼻下闻了闻,伴着春日里的暖风,清甜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他嘴角扬起柔情的笑意。 这桃花,似乎比树上的那些更加香甜。 第255章 施粥 “一切安好,勿念” 看着信上简单的六个字,陈忆典拿着信纸盖在面上无力叹息一声。 这根木头也不知道多写几个字,人家都是一纸短情长,他倒好,惜墨如金。 方鸿江离行时告诉陈忆典自己到达桐州时会给她传信回来,结果她苦苦等了十几天,就等来了这几个字。 将信纸收好后陈忆典气冲冲的出了门,不过一会儿手上就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果然疯狂买买买使人心情舒畅,她才不要做一个独自承担相思之苦的小丑。 正准备提着东西去林清榆的铺子里一起分享,陈忆典便看见街道前方站着一个熟人。 他在那儿干什么?陈忆典看了看不远处沸沸扬扬的人群,陆瑾延还有看热闹的喜好呢? 驻足后,陈忆典才发现身后陆续有不少人往那堆人群走去,不过看衣着他们大都是些贫户或乞丐。 “快点儿快点儿,晚了就没了” 听到一乞丐拿着破碗边跑边催促着同行的人,陈忆典愈发好奇前面有什么好东西。 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过去,陈忆典才发现被人群围住的是个专门修建的粥棚。 “丽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年年都设粥棚施粥,菩萨肯定会保佑娘娘长命百岁的” 一个有了年纪的乞丐,颤颤巍巍地捧着满满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声音沙哑的对口中的丽妃感恩戴德。 陈忆典踮着脚看了眼他碗里的粥,粥面光滑如镜,米粒颗颗饱满,呈现出一种细腻的乳白色,宛如丝绸般柔滑。 这一看就是上等的精米,这个丽妃竟然如此慷慨大方,用来施粥的都是这样好的精米,难怪不是乞丐的人也赶着上去。 “殿下,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陈忆典走进人群里,双手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她用手肘撞了撞陆瑾延。 陆瑾延垂眸看向她,显然他没想到陈忆典会出现在这里,眸中带着些许意外。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又莫名的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悄然间松开了眉头。 “难怪呢”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喃语,陈忆典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殿下,这丽妃当真是常年派人在此施粥吗?那她还真是心地善良” 陈忆典看着一个个捧着热粥蹲到周围喝粥的百姓,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 不过丽妃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上次听到她时她还是嫔位,想来是善举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感触又给她加封妃位。 “的确是难得,丽妃时常自掏腰包命人开设粥棚,且用的都是精细食粮,百姓们对她都是感激涕零。曾经越贵妃也学过此举,不过成效可比她的差多了” 陆瑾延目光直直凝视着前方,似是固定在某人身上,视线随着那人的脚步而缓缓移动。 “那她可是难得的善人呀,一次两次还好,这长期下来可得花费不少银子,果然心善之人都视钱财如粪土” 陈忆典微微仰头,目光望向远处,眼中带着几分感慨与钦佩。 “不仅如此,听说桐州决堤她也是捐了不少银子,宫中近日怕是她最得圣宠了。不过她祖上是经商发的家,这些银子大概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陆瑾延随即扫了眼上方冒着白色烟雾的锅炉,语气中听不出是褒还是贬。虽然心中对施粥之事也有些疑惑,可他犯不着为这些不相干的事费心思。 原来是家族里就有钱呀,难怪这么阔绰。陈忆典被前来领粥的人群推搡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做什么。 “那殿下你一直待在这儿做什么?不会是看他们施粥这么无聊吧?” 陆瑾延低头看了眼陈忆典,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让她站在自己身侧前方,后面再挤上前的人只能擦着他的肩臂过去。 “我在看一个人,比起施粥,他更引人注意” “什么人?” 陆瑾延只给她使了个眼神,陈忆典顺着他的示意朝前面看去。 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捧着个碎得只剩一半了陶瓷碗,小心翼翼的蹲在墙角喝粥。 小男孩蜷缩在围墙下的阴影里,身上的锦缎华服早已破旧不堪,沾满了泥土和污渍,袖口和衣摆也裂开了几道口子,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脸上沾着灰尘,原本白皙的肌肤被风吹得有些粗糙,但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他五官的精致与俊俏。 偶尔,他会抬起头,警惕地看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才继续低头喝粥。 “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是和家人走失了还是街头的小乞丐” 陈忆典眸中很是怜惜,看他这样子肯定是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还好这次有粥棚才不至于让他继续挨饿。 陆瑾延看着那小男孩,又垂眸看了陈忆典一眼。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谁?” “你” “我!” “嗯” 陈忆典抬起食指指向自己,我?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陈忆典再次看向那小男孩,仔细看看,他的眉眼和嘴巴的确和自己有些相似,陆瑾延该不会以为那孩子是自己的私生子吧?! “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你当我天山童姥啊?” “……” “臭小子吃完了赶紧滚,别在这儿占地方!” 那男孩还剩一点的粥被一个乞丐踢翻,又接连踹了他几脚。 “岂有此理!” 陈忆典气得跳脚,人家又没碍着他,同为乞丐了居然还以大欺小。 陆瑾延看了眼上方施粥的人,两旁的护卫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场景,但他们却跟没看见似的只盯着不断来领粥的人。 “帮我拿着” 陈忆典把手里的东西全塞进陆瑾延手里,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本来想拦住她的陆瑾延也只好跟了过去。 “啊!” 在男人还想踹小男孩时小腿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得他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欺负弱小来彰显你的本事?活该你当乞丐呢!” 陈忆典用力踹了乞丐两脚,那乞丐本还咬牙怒得不行,可看到眼前男女的衣着打扮后便知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尤其是那男人渗透着寒冰一样的眼神。他握紧拳头用力啐了口地面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陈忆典这才朝蜷缩在墙根下的男孩走过去,她蹲下身想安慰安慰他,可看他全身惊恐得不断颤抖又怕吓到他,只能收回了手。 “你别怕,我们把他赶走了” 小孩用双臂死死护着自己的脑袋,听到她的话后他停下了发抖的身子。 收回挡住脸的手臂,男孩抬头和陈忆典视线对了个正着。 男孩黝黑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紧接着眼中瞬间涌起一层水雾,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向下压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委屈。 “皇……皇姐!” 第256章 浑水 “皇,皇姐!?” 陈忆典懵了,他叫自己皇姐? 陆瑾延震惊之余又是一副看戏的神情来回打量着两人,这小孩儿是陈国的皇子? 男孩却是用力抱住了陈忆典,泪水像夏日的阵雨一样不断落下。 “皇姐,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呜呜呜呜,皇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被男孩紧紧抱着,陈忆典脑子疯狂转动,抬手轻轻安抚着他。 “你是祉儿?” 这该不会是原主陈国的同胞弟弟陈颂祉吧?他似乎的确还是个小孩来着……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皇姐,你不认得祉儿了吗?” 陈颂祉松开陈忆典,抽泣着看着她,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看着像路边的小狗一样可怜。 陈忆典微张着嘴,还真是他,她动作缓慢的抬头看了眼一旁的陆瑾延,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呢,只是你这身行头,实在让我难以相信你是我的九皇弟” 陈忆典擦了擦他脸上的灰,扶着他起了身。 “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吧,你不是饿了吗?我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既然他的确是陈颂祉,陈忆典只能先收留他,况且一旁还有个看热闹的陆瑾延,于情于理她这个做长姐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看着身后一直跟在身后的陆瑾延,陈忆典皱了皱眉,还想去她家里看热闹是吧! 陆瑾延抬了抬手里的大包小包,陈忆典要去接过来他又故意避开。 “既然咱们是同一个阵营的,关心一下下属的家事应该不算逾矩吧?况且,你时常挂在嘴边的忠心耿耿,总不能是敷衍了事我的说辞不是?” 陆瑾延面带微笑,语调不疾不徐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陈忆典无力反驳,毕竟还得跟着他混呢。 回到小宅院后陈忆典给陈颂祉备了热水沐浴,又让家丁去给他买了些新衣裳回来。 洗干净的陈颂祉脸上没了之前的灰尘与污渍,肌肤白皙如玉,那双眼宛如澄澈的清泉,水波盈盈。 但许是奔波劳累的原因,看着始终有些偏瘦。 “快吃吧,你饿了这么久不能吃太多油水,这两天先吃些清淡的” 陈忆典给他盛了碗鲜肉粥,几个配菜也是清淡养胃的。闻着这些饭菜香味,陈颂祉用力咽了咽口水,他已经许久没吃过正常的餐食了。 陈忆典和陆瑾延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饭,虽然馋得厉害,可陈颂祉并没有狼吞虎咽。 尤其现在还有外人在前,他偷偷瞟了眼陆瑾延,吃得细嚼慢咽,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风范。 待他吃得差不多了,陈忆典才忍不住问询到底发什么事,好好的皇子为何会流落到异国街头。 一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陈颂祉就害怕得不行,搬着凳子坐到陈忆典身旁才寻得一丝安全感。 不过他并没有跟着回话,而是警惕的看了对面的陆瑾延一眼,把嘴抿得紧紧的。 陈忆典怔了怔,明白过来这小孩是在防着陆瑾延呢,亲和的摸了摸陈颂祉的小脑袋。 “祉儿别怕,他是皇姐的朋友,信得过” 陆瑾延轻睨了陈忆典一眼,似笑非笑的朝陈颂祉点点头。 陈颂祉见状才垂着脑袋迟疑的开了口。 “几个月前,宫里多了位柔妃,父皇很喜欢她,宫里还传出了父皇将来要立柔妃之子为太子的传言。母后本就厌恶柔妃,说她是红颜祸水,两人经常发生争执,父皇也总偏帮着柔妃。 后来柔妃真的怀孕了,钦天监说柔妃此胎瑞彩千条,祥光万道,是天生福相,来日必能庇佑陈国国运昌盛。父皇龙颜大悦,加封柔妃为贵妃,还独宠她一人。 柔贵妃一时风光无限,母后担心她争夺后位,更怕她的儿子成为太子,时常私下和外祖父商量对策。可母后还没来得及下手,柔贵妃却突然流产了,所有证据都指向母后。 象征天运的龙胎没有了,再加上柔贵妃每日以泪洗面闹着要自尽,盛怒之下,父皇幽禁了母后。而此时又出来不少朝臣上书说母后勾连外戚欲谋害父皇,说她祸乱朝纲企图弑君篡位。父皇以谋反罪名绞杀了外祖一家,母后也被赐了毒酒” 陈颂祉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助。 “父皇见我年幼又怕朝廷动荡才免我一死,不过他将我废为庶人送到宫外教养。可没过几天,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人便都死了,母后身边的嬷嬷带着我逃了出去,她说是二皇兄想杀我,我不能再留在陈国。 嬷嬷和护卫带着我一路逃往江国。他们说三皇姐是江国的太子妃,她生母曾是母后的陪嫁侍女,只有她能护住我了。我们一路被追杀,护卫们以死相护我才到了江国,可才到江国不久嬷嬷也病死了,我一路流浪才到了这里” 陈颂祉止不住的颤抖,那段如地狱般的两个月里他失去了母亲,疼爱自己的外祖也没了。 他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如此憎恶自己,为何二皇兄要对他赶尽杀绝。 猛然间翻天覆地的巨变在他拼命逃亡的路上还来不及多想,如今找到了皇姐他才感觉自己身心像坠入万丈深渊般疼痛,窒息。 陈忆典没想到陈国皇宫居然出了这样的乱子,陈国皇帝竟然如此冷血无情,毒杀发妻,抛弃稚子。 她安抚的将陈颂祉拉入怀中,他现在不过七岁,这样致命的打击连成年人都难以承受,何况这么个小孩子。 “皇,皇姐,你不是来江国做太子妃的吗?为什么太子妃会是三皇姐?我们要去投奔她吗?我怕二皇兄还会派人来刺杀我” 陈颂祉紧紧攥着陈忆典的袖口,说话怯生生的,似生怕再次被人抛弃。 看着他懵懂求生的眸光,陈忆典叹了口气,你三皇姐怕是也容不下你。 陈国皇宫这些事怕是少不了陈忆源的手笔,她连自己都没想放过,又怎么容得下陈国的嫡出皇子活在眼皮下。 陆瑾延神色沉郁,陈忆源还插手了陈国皇室,她野心还真是不小,胆子也够大。 只是这陈国二皇子,陈忆源为何要与他为伍。既是皇子便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他们又并非一母同胞,她是总不能真的傻到为别人做嫁衣吧…… 他凝眉看了眼陈忆典,以前顾着她陈国嫡长公主的身份,陈忆源怎么也会忌惮一二。如今陈国皇后被处死,嫡出皇子被废为庶人,那陈忆典自然也就没了公主的身份,陈忆源怕是更肆无忌惮了。 他眸色一暗,既然陈国皇室已经是一摊浑水,那他可得让这水波生得更大些。不管陈忆源和那二皇子谈成了什么勾当,他们其中,必须死一个他才能安心。 小兽般的呜咽声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陆瑾延看向拥在一起的姐弟,也算老天有眼,这个小孩命不该绝。 感受着怀中孩子不断的啜泣,陈忆典摸了摸陈颂祉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她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自己在江国的处境,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落入陈忆源的手里。 第257章 至亲 “祉儿是吧?这个给你” 陆瑾延走到陈颂祉身旁,伸手抹去他眼尾的泪珠,递给他一样东西。 看着他手上的令牌,陈颂祉抽噎着,迟疑的看向陈忆典。 陈忆典也诧异得睁大了眼睛,他没疯吧? “承王府的令牌?这,这也太贵重了,他这么小一个孩子你真事,多不好意思” 说话间陈忆典已经一把抢过那块令牌塞进陈颂祉怀里。 “收好了,这可是承王府的令牌,今后姐姐不在的时候遇到麻烦就往承王府跑,别怕添麻烦,都是自己人” 陆瑾延:…… 好吧,她说得也有理,陆瑾延扬起嘴角,勾勒出一抹带着几分打趣弧度。 陈颂祉不仅是她的胞弟,还是陈国的嫡出皇子,即便被废为庶人,但今后总有机会在拨乱反正。 入夜后陈忆典守着陈颂祉入睡,看着他不过巴掌大点的小脸上稀稀疏疏分布着些淤青和擦伤,陈忆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肯定受了不少罪。 此刻她只庆幸今日是自己遇到了他,若是他真的跑去太子府寻找陈忆源,她都不敢想象他会面临什么。 按理说这么一个冒然出现还可能带来麻烦的弟弟,她大可给一笔钱让人把他送得远远的。 可不知是因所谓的血浓于水还是与他同病相怜的漂泊无依,她想将他安安稳稳带在身边养大,在这万千人的异国他乡,她也有相互慰藉的至亲。 陈忆典坐在床沿,伸手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只要自己一收回他握着的手指,本还算睡得安稳的小孩就会在睡梦中惊慌起来,陈忆典只好轻声哄着他。 …… 因为一路担惊受怕的逃亡,陈颂祉住入陈忆典的宅院后连着几日都不肯出门,若非陈忆典拉着他院子里晒晒太阳他连房门也不愿踏出。 尤其在告诉他自己和陈忆源是敌对关系后陈颂祉更沮丧了。 “姐姐,三皇姐和二皇兄不是我们的亲人吗?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们……” 陈颂祉两手捧着陈忆典给他泡了杯蜂蜜水,瓷碗中的水波微微晃动,映出他稚嫩却满是愁容的脸。 明明每滴水都散发着甘甜,可他的心底却是苦涩得很。 “祉儿,亲人之间,也会有利益之争,也会有背叛与伤害。你不要因为相同的血脉而信任他人,你得学会自己明辨是非,你的骨肉至亲或许会为了利益舍弃你,但非亲非故之人也许也能成为你的良师益友。记住,你可以相信人,但不能相信人性” 陈忆典伸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脸,她发现陈颂祉的小脸滑滑嫩嫩的,像水豆腐一样好捏。 他现在还小,说再多大道理他也不见得会明白,很多真相只有靠他自己在成长的路上慢慢探索。 陈颂祉点点头,把脑袋往陈忆典的手心蹭了蹭,他现在只想和姐姐待在一起,其他人都不重要。 “这就是你收养的弟弟?跟你长得还挺像” 首饰铺子里,秦潇潇对着陈颂祉左看右看,发现他很乖巧后忍不住捧着他的脸轻轻搓了搓。 “潇潇姐姐” 陈颂祉的脸被搓成一团,只留张撅起的小嘴甜甜的唤了声。 姐姐说他的身份特殊,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所以对外只称是姐姐收养的弟弟。 秦潇潇越搓越喜欢,只是还没搓够人就被陈忆典拉到了一旁。 “我弟弟细皮嫩肉的别给人搓红了” “不搓了不搓了,你快点帮我折” 秦潇潇拿起柜台上的一个粉色的折纸爱心,看着就很复杂的样子,她竟然不知道陈忆典还有这手艺。 “你这么快就邀请人家去春游,会不会太心急了?” 陈忆典看着柜台上小木盒里快堆满的小爱心,秦潇潇这种霸道总裁爱上他的追求方式……虽然土味十足,但也未必有用。 “对呀,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林清榆拿出自己的点心和陈颂祉分享。她搞不明白秦潇潇为何要这么着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成婚难道是什么好事情吗? “那又怎样,虽然烫嘴,可豆腐不也被我吃掉了吗?” 秦潇潇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见她们还是不理解的神情,秦潇潇三两下把点心咽了下去。 “你们是不知道,这每年的前三甲不过半年就会被抢空,多少朝臣都虎视眈眈呢,都想给自己女儿找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夫婿。而我呢,我爹常年戍守北境边地不回来,我娘又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出门,找夫婿这事儿自然得靠我自己了” 秦潇潇双手托着下巴,她倒是想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没这条件啊。 陈忆典将折好的小爱心再次丢进木盒里,拿过木片继续裁纸。 “可你不还有两个哥哥吗?他们总不能不管你的婚姻大事吧?” “可别了!就他们那点小心思,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肯定是皇城里知根知底的世家公子。我才不要呢,跟熟人成亲,多无趣呀,平日就看厌烦了更别说还得日夜相伴” 秦潇潇胡乱晃了晃脑袋,只要一想到和熟悉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她觉得自己肯定会连夜跑去官府和离。 “所以你要在桃花宴上来一场世纪告白?” 为了表达心意,秦潇潇还特地办了个桃花宴。陈忆典光是想想那画面都感觉自己脚趾快抠出个三进三出的宅院出来。 “我当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我会等大家在桃林赏花饮酒的时候,派人放数十只颜色娇艳的风筝。等风筝飞到高处,这些折纸如花瓣一般从风筝上飘落下来,漫天飞舞” 秦潇潇说着仿佛已经身临其境展开双臂在桃林里轻盈的转着圈。 “然后在所有人都欣赏这一美景时,我走到苏颐年身旁,恰到好处的不小心脚一扭,在被他扶住的一瞬间将这个塞进他怀里。不仅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也不会多疑。而待他夜里脱衣洗漱时,才会发现端倪,打开一看,里面是我最纯粹的心意” 看着秦潇潇夹在指间的红色折纸爱心,陈忆典和林清榆惊得合不拢嘴。 陈忆典嫌弃的把脸皱成一团,这是她从哪本话本子里得来的灵感? “或许你可以把这伟大的爱情写成话本子,书名就叫将军千金和穷小子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秦潇潇瞪了她一眼,而后又换上一副娇嗔的模样。 “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呢,他是赫赫有名的苏大才子” 陈忆典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听到门外的街道上传来车轮声,秦潇潇整理了一下仪容,拿起一旁的信封就往外走去。 “萱萱来了,我们先去翰林院了,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待她走远后,陈颂祉才忍不住出声。 “姐姐,她这里,是不是不太正常……?”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陈忆典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念爱脑,应该也算是脑子不正常吧? 第258章 请柬 “你明明能自己进宫,为什么非要我陪着你去” 李明萱坐在柔软的绒垫上,撑着下巴困得不行。这几日被母亲安排学习打理铺面庄子她已经疲惫不堪,还不及休息又被秦潇潇拉着入宫去。 “我若派马车出来我哥肯定就知道了,这事儿不能让他知道。萱萱你最好了,等成亲那日你坐主位,我亲自给你敬酒” 秦潇潇讨哄的给李明萱捏了捏肩,李明萱还能说什么,只能依着她了。 到宫门口后李明萱亮出了秦潇潇给她的令牌,两人很快进了宫。 马车缓缓朝翰林院驶去,秦潇潇有些心慌的抓着李明萱的手。 “萱萱,我这样直接去找他应该不唐突吧?” “我觉得——” “不过本小姐都亲自出面了,那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应该受宠若惊才对” “……” “小姐留步,翰林院宫闱重地,常人不可踏入” 秦潇潇好不容易在马车里调整好了心态,结果没成想被带刀侍卫拦在了翰林院大门外。 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眼中闪过一丝愠怒,秦潇潇不悦地瞪了侍卫一眼。 “大胆,我才不是什么常人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秦潇潇两手插着细腰踮起脚尖忿忿的看着侍卫。 可侍卫只是诚实的摇了摇脑袋,他的确不认识这是哪家的贵女。 “不行,便是公主也不能进去” 秦潇潇气得磨了磨牙,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那你帮我带个信可以吧?” “……什么信?” “就是给朋友的,请柬” “可以” 侍卫接过信封后才发现上面没有注明由谁亲启。 “给谁?” “给……” 秦潇潇顿了顿,她若直接说出苏颐年的名字,会不会太招摇了?对自己和他的名声都不好。 “嗯……给翰林院新来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吧?” “知道” 侍卫这次爽快的点了点头。 “行,那多谢你了” 秦潇潇满意的踏着松快步伐回到宫道墙下的马车里,看着马车慢慢朝宫外驶去,侍卫才拿着信往里走。 “给朋友的请柬?” 翰林院四库馆门外,裴净祁上下看着手里的信封。请柬,姑娘,给他的? 侍卫只点点头,裴公子是前几日才被裴大人安排到翰林院历练学习的,应该是那位小姐口中新来的人吧? “可知道是谁送的?” 侍卫摇摇头,努力想描述那女子的容貌,可最后发现他眼中的女子似乎都长一个样,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 “不过我仔细看了,她坐的是户部尚书家的马车” 户部尚书家,李明萱?他眉头轻挑,心中泛起一丝诧异,竟然是这个小丫头? 她竟然亲自进宫就为给自己送请柬?裴净祈有些不敢置信,上次两人偶然见面还是在沈玉竹的婚宴上。 “多谢你传信,下去守职吧。还有,此事切不可外传,知道吗?” 裴净祁带着笑意是真的,眼底的警告也是真的。 侍卫退下后裴净祁才有些好奇的拆开了信封,里面果然是份粉色的请柬。 “春风拂面,桃花灼灼。特设桃花宴于城东桃栖山庄,诚邀公子,共赏春色” 裴净祁轻声笑了笑,这请柬怕不是李明萱自己写的吧,有点……不合规矩。 “裴兄,何事这么开心?” 看见从廊上走来的苏颐年,裴净祁将请柬轻轻折好,收入袖中。 “无事,收到一封请柬罢了。对了,三日后沐修,你随我一同去参加这桃花宴吧?出席的人都和我们年纪相仿,你也参与些这些宴席,多交结些朋友,别老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 裴净祁虽然才到翰林院两三日,可他十分欣赏苏颐年的才学,更欣赏他出身寒门却不畏风霜的毅力。 苏颐年自然知道裴净祁是想帮自己接触到皇城里最显贵的阶层。毕竟能参与这种春日宴游的,都是些顶尖的世家千金和贵族子弟。 看出了他的犹豫,裴净祁拍拍他的肩膀劝解他。 “你步入官场,迟早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多谢志同道合的人没什么不好,说不定今后还是官场同僚呢” 迟疑片刻后苏颐年应了下来,这对他的确是有利无弊的事。 秦潇潇出了宫后就又往林清榆的铺子赶去,她得监督着陈忆典折够桃花宴上要用的小爱心。 结果刚走到铺子门外的街道上,便听到了里面熟悉的吵嚷声。 她不知道就在自己进宫的这段时间里,店铺里可上演了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大戏。 不过只看门外排排站着的宫廷侍卫,秦潇潇便知道是谁在闹事。 “果然是大的不好教坏小的,你自己泼妇,收养个弟弟也是没教养的” 陆铃华鄙夷不屑的扫视着陈忆典和陈颂祉,虽然她面上还一副傲慢的样子,可手却不自觉的揉捏着疼痛的腰腹,她今日就不该出宫! 过不了多久便是她出使南疆和亲的日子,虽然去了那里她也吃喝不愁,可难免有思乡情切的时候,便出宫买些皇城独有的物件带过去。 在皇城最好的金玉楼里正挑选的喜欢的首饰,听到其他客人谈到西市街有间小铺子的头花做的很漂亮。 西市街接近闹市远离名门望族能什么好东西,她难得起了好奇的心思想一探究竟。 没想到刚进那铺子就看见了柜台里的陈忆典,早就听说她还活着,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陆铃华按着不断发疼的腰腹,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她目光如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瞪着陈颂祉。 这个小毛头,自己不过和陈忆典吵了几句嘴,他竟然跟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冲上来用头顶撞自己。 若不是临近和亲她不想多生是非,自己肯定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吊起来抽一顿。 “陆铃华,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嘴撕到后脑勺去!” 陈忆典把陈颂祉拉到身旁,捂着他的耳朵才对陆铃华放狠话。 刚才他为了维护自己不顾一切的撞上去时吓得她心都掉了半拍,生怕外面的侍卫突然冲进来伤到他。 她没想到这个好几天连生人都不敢见的小孩会如此维护自己,陆铃华刚进门时他都躲在柜台后不害怕出来的。 心疼的摸了摸陈颂祉有些泛红的脑门后陈忆典让林清榆先把他带到里间去。 “陈忆典,你一个众人眼中已经坠崖身亡的异国公主,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我可是今后的南疆王后,身份比你贵重得不只半点,你不想着讨好我,还敢如此得罪我?真是不知好歹” 陆铃华随意扫了眼这简朴的首饰铺子,这些头花首饰做工的确不错,只是因为讨厌的人在这里,她看到这些东西也都觉得碍眼。 第259章 卑意 “六公主好大的架势,看来这整个皇城的人都得看着你的眼色行事了” 秦潇潇踏步走了进来,对陆铃华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陆铃华扫了眼秦潇潇,不满的撇撇嘴,怎么哪里都能遇到这些讨厌的人,真是物以类聚! 她随手挑选了一朵货台上摆放的头花看了看,又嫌弃的扔了回去。 “有些人呀就该有自知之明,没事儿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像这头花,做得好看有什么用?也只配摆在这寒酸的小店里,廉价得不行” 陆铃华高傲的仰着下巴,目光轻蔑地睨视陈忆典,语气中满是嘲讽。 她现在在江国和普通平民有什么不同?从前受了她那么多气,陆铃华只恨不的她过得更惨才好。 陈忆典才不理会她这些嘴上功夫,她最好是把这店砸了才好,看自己不讹她一笔大的。 秦潇潇却最讨厌陆铃华整天趾高气扬的模样,谁要受她这窝囊气。 “谁说这头花廉价的?你刚才拿的那就是店里的镇店之宝,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做出来的,还敢随便乱扔。被你碰过了你就得买下来,赶紧给钱!” “我又没摔坏,凭什么要买!” “我看你是没钱吧?怎么,怕自己去了南疆手头紧?” “你胡说!本公主怎么可能会缺钱?买就买,多少银子?” 陆铃华最爱她的颜面,这点激将法对付她简直绰绰有余。 秦潇潇和陈忆典对视了一眼,得意地扬起嘴角。 “五十两” “五十两?这么个破头花?!” “给不起就直说” 陆铃华咬牙,话都放出去了自然不能让她们看笑话。 哼,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等我今后成了南疆王后,看你们还好敢猖狂! 让婢女给了五十两后,陆铃华提着裙摆气冲冲走了出去。 秦潇潇满意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走到柜台放进林清榆收银的木匣子里。 “就她这性子,在南疆皇宫能活几天?” 陈忆典感慨的啧啧嘴,她该不会以为在南疆还能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肆意妄为吧?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陆铃华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懂,就算人家明面上还捧着她,指不定私下里会怎么设计她呢。 “你还别说,说不定她还能把南疆皇宫搞得乌烟瘴气一团乱呢哈哈” “别说她了,你请柬送出去了没?” “当然送出去了,我亲手给他的,他可开心了,手都激动得发颤” 秦潇潇才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连翰林院的大门都进不去,反正苏颐年收到了请柬就行。 “三天后,我就要把他成功拿下!” 秦潇潇握拳给自己打气。 “他就这么好?你真的了解他吗?” 陈忆典合手捧着脸颊,看着秦潇潇这不成功则成仁的模样,若她只是三分钟热度,那以后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这你就不懂了。我都调查清楚了,苏颐年家中只有寥寥几口人。一个病弱的母亲,一个年幼的弟弟和刚及笄的妹妹。我和他成亲呢,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去处理复杂的家事,也不用处理婆媳关系,管好我自己就成了。 苏颐年呢虽家世寒微,可他自己争气,也不愁没有好前途。而是他才到皇城不久,还没发展出基业,肯定一心都在公务上,而我呢,还是可以继续潇洒自如的吃喝玩乐,多好” 秦潇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她实在搞不懂陆铃华去和个亲有什么好骄傲的。哪怕是做了南疆王后,可那么多破事都得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怕是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陈忆典点了点头,这么听起来苏颐年的确是她择婿的不二人选。 …… 暖和的太阳连挂几日,桃花宴上依旧是个艳阳天。 阳光顺着窗沿照在梳妆台上,秦潇潇难得精心打扮一番后去了桃栖山庄。 踏入桃林,仿若踏入了世外桃源。数百棵桃树冠着粉白的桃花层层叠叠,像极了缕缕粉色的烟云。 庄子里,雅致的雕花桌椅错落摆放,桌上摆满了精致的佳肴和美酒。晶莹剔透的玉盘中,盛着用桃花精心烹制的糕点和菜肴。还有桃花酿的甜酒,色泽粉嫩,泛着诱人的光泽,轻轻晃动,馥郁的酒香便飘散开来,混合着桃花的甜香。 公子小姐们或坐在交椅上谈笑风生,或齐聚在树下欣赏美景。不远处,还有身着素衣的乐师在桃花屏风后专注演奏。悠扬的丝竹声如潺潺流水,与桃林里的弱弱风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格外舒心。 暖风拂过带着几片轻盈的花瓣,秦潇潇四处张望苏颐年的身影。果然在不远处的桃树下看到他和其他几人错落的在一起畅谈。 正想上前去打个招呼,便差点撞到旁人,看着对方手中端着的两杯桃花酿,秦潇潇赶紧站稳身子。 “你怎么在这儿?” 抬头看着身前的裴净祁,秦潇潇有些诧异,她没给他送请柬吧? 裴净祁被她这么疑惑一问,难免生笑。 “我怎么不能来?这桃花宴是你筹备的?” “我——” 秦潇潇正要回话就见苏颐年朝自己走了过来,她赶紧扮作一副无害模样,摸了摸自己精心打扮的头发。 “裴兄怎么了” 苏颐年自然的接过裴净祁手中的一杯酒。 秦潇潇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认识,那看来裴净祁是跟着苏颐年过来的。 “没事没事,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吧?” 秦潇潇一把抢过裴净祁另一只手上的酒杯,热情的朝苏颐年笑了笑。 看着她眸中热切的目光,裴净祁挑了挑眉,这秦大小姐是对苏颐年芳心暗许了? 苏颐年礼节性的点点头,他又不傻,自然看出来秦潇潇对自己的心思。 那日她们寻到他的宅子,他本也不打算多虑,可是他心底总会回想起那日看到的那抹粉色春景。 还是没忍住,暗中打听了两位姑娘。他知道这秦小姐是个性情中人,城府不深,并没什么坏心思。 但那位面若桃的李小姐,那清澈如春水的双眸,当真是令他生触动。 可惜自己如今只靠在科举中崭露头角,怕是远不够站在那人身前。 李姑娘生于高门大户,自幼养尊处优。而自己出身贫寒,虽有状元之名,却还只是个翰林院修撰,怕是还要努力好几个年头才有资格靠近她。 苏颐年惊觉从来不在意出身寒微的自己,因着和她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竟让他心生潮涌般的卑意。 “哎萱萱你来啦” 秦潇潇朝园林门口挥了挥手,裴净祁和苏颐年的视线也一同投了过去。 园林门口,李明萱被婢女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一袭桃夭色的罗裙,裙摆随风轻扬,与地面落满的桃花相得益彰。 她的发间簪着一对海棠玉簪在阳光下透出几分粉色光泽,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第260章 孵蛋 李明萱理了理裙摆,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 “你们都到啦” 自然的挽上秦潇潇的手臂,李明萱甜甜的笑了笑,裴净祁和苏颐年同步扬起嘴角。 几人寻了片干爽的绿地席地而坐,每人身旁的木几上都摆放着飘散诱人香气的桃花酿和精致的点心。 绿草如茵,桃树环绕,沐浴在凝眉的阳光下,秦潇潇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桃花开得这些盛,咱们玩飞花令吧,就以桃花为起令” 秦潇潇给自己倒了杯酒,飞花令是每次宴游上必备的游戏,正好苏颐年是状元出身,她正想见识见识状元的风采呢。 “好呀好呀” 李明萱开心的拍了拍手,周围几个正在玩投壶的公子贵女听到玩飞花令也参与了进来。 “那自我开始吧,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待大家准备好后,秦潇潇率先出令,很快便有人跟上。 “桃蹊李径年虽古,栀子红椒艳复殊”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 …… “又是我” 一阵清风吹过,秦潇潇一口将杯中桃花酿饮尽,都第三杯了。 看着对面一杯都还没喝的裴净祁和苏颐年,秦潇潇抬手扶额,真是自作自受。 “回回都是秦小姐喝酒,你在国子监的时候是不是都在课堂上睡觉去了哈哈哈” 旁边一个贵女打趣的笑道,其他人也应声笑了起来。 秦潇潇捧着因酒意有些发烫的两颊,有些羞愤的瞪了那贵女一眼。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宜嘉在这里,看她不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一想到贺宜嘉,秦潇潇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成亲之后,她都不经常出来走动了,自己又不好意思常去承相府找她玩。 虽然她原本也是这样安静的性子,可也不至于成日里都没动静吧? 难不成是沈夫人这个恶婆婆给她立了规矩!?秦潇潇恍然大悟,肯定是这样,从前她就听说沈夫人一向规矩严苛,在沈府是说一不二。 可怜的宜嘉,秦潇潇从指缝里偷偷瞄了眼对面的苏颐年,还好自己的未来婆母不是个多事的。 春日的暖阳透过廊下雕花的窗棂,在青砖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幅斑驳的光影。 “少夫人,夫人请您去前厅” 一个婢女低垂着脑袋,步伐轻盈而稳重的走到贺宜嘉身旁,规矩的微微欠身行礼后才轻声说道。 正看廊下吃茶看书的贺宜嘉手上一顿,她望向远处的前厅的方向,心中满是疑惑。 现在也不是晨昏定省的时间段,这个时候婆母叫她去做什么? “可知是为何事?” “奴婢不知” 婢女规矩的低头回话,贺宜嘉手上力道更重了,把翻看到一半的书本被攥得有些发皱。 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后,她才往前厅走去,一路上都在思索婆母为何突然要找自己。 到了前厅后,贺宜嘉最先看到了站在堂下的沈玉竹,他怎么也在这里?贺宜嘉眸中的疑虑更深了。 “母亲安好” 看到上座的沈夫人,贺宜嘉端庄的稳步上前,得体的微微福礼。 沈夫人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锦缎长裙,裙身上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金线勾勒的领边在阳光下微微闪烁,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虽然年逾四十,但她面容依旧姣好,岁月仿佛只在她脸上留下了微不可察的痕迹,却丝毫无损她的端庄气质,反而增添了些许威严。 堂里的婢女都自觉的退了出去,沈夫人朝贺宜嘉点了点头。 “坐吧” 贺宜嘉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多问,走到一旁坐下。 沈玉竹也走过去准备入坐。 “让你坐了吗?” 沈夫人一道话,沈玉竹怔了怔,抬头看到母亲神色冷峻的叫脸,只好又默默回到堂下站着。 贺宜嘉看了眼端坐着的沈夫人,这还是除了大婚次日给公婆敬茶后,她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婆母。 倒不是婆母不待见自己不愿意见她,而是根本就没什么机会。 沈玉竹还有个通房所生的庶弟沈玉墨,也是养在沈夫人名下。他因体弱多病,常年需要吃药静养,沈大人便把他送去了城郊的清净庄子里好生休养。 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怕会有不长眼的下人苛待他,沈夫人时常会去庄子里亲自照料,因此贺宜嘉和她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沈夫人目光直直落在沈玉竹身上,看得他有些背后发凉。 “玉竹,你可是对新妇有什么不满?” 沈玉竹一愣,没想到母亲是要说这个,他皱眉看了眼贺宜嘉,眸中尽是冷漠和嫌恶。 贺宜嘉诧异的看了眼上方的沈夫人,而后对上沈玉竹的眼神,黯黯神伤,他定然以为是自己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 沈玉竹沉默不语,沈夫人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另一只手捏起杯盖缓缓刮去茶面上的浮沫。 堂内的气氛愈发凝重,贺宜嘉微微抬眸,目光在沈夫人和沈玉竹之间游移,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听说成婚之后你便一直睡在书房,一次都没留宿正房?” 听着母亲笃定的质问,沈玉竹有些不耐的转换眼神看向别处。 “怎么,书房里卧着什么金疙瘩要你亲自孵?竟是一夜都舍不得离开” 听到母亲如此挖苦,沈玉竹顿觉在贺宜嘉面前失了颜面,脸上涌出阵阵臊意。 “娘,我——” “你闭嘴!媳妇娶进门是来享福的,不是来看你脸色的!” 沈夫人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哪怕杯盖与杯身撞击出脆响,也没有一滴茶水溅出来。 贺宜嘉见婆母生了气,自然安坐不了,赶紧起身走到沈玉竹身旁福了福身。 “母亲息怒,相……相公他并非不体贴,只是我身子总是虚乏……他也是体谅我,怕影响到我调养身子才暂住书房,等我身子调养好了便无碍了” 贺宜嘉扯着谎给沈玉竹打掩护,这份姻缘是她自己设计得来的,他有怨气也是应该的。 沈玉竹垂眸看了眼身旁睁眼说瞎话的女人,有些讥讽的冷哼一声,她倒是很会撒谎。 沈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贺宜嘉是在维护他。他们晚辈的事她原本也不想多插手,只是这孩子实在不像话。如此怠慢新婚妻子,不仅有悖于沈家祖训,传了出去更是让旁人看笑话。 “你不必为他开脱,从今夜起玉竹你便回正房睡觉,再让我知道你怠慢宜嘉,你就自己跪祠堂反省去” 沈夫人放了话,贺宜嘉自然不会反驳,沈玉竹咽下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人才一同回去。 走在石子路上,贺宜嘉能感受到身旁人的沉闷。 “今日之事,我也不知晓“ 贺宜嘉开了口,她不想让他误会自己。 沈玉竹一路上都没说话,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又径直朝书房走去。 “哎……母亲不是说……” 沈玉竹停下了脚,回头看了眼贺宜嘉,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还没入夜呢,我先去书房孵会儿蛋”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贺宜嘉怔住一时没了反应,见他进了书房,贺宜嘉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261章 浓雾 “哇!!!” “真美呀” “这风筝风筝真漂亮” 桃园里,一群世家千金踮起脚尖纷纷朝上空望去,前方湛蓝的天空正飘荡着十几个五彩斑斓的风筝。 风筝大多是飞鸟的形态,远远飞在高空看着栩栩如生。 苏颐年对这些风筝没什么兴趣,他站在一棵桃树下,伸手摸了摸有些湿润的树皮,又朝桃林深处望去。 “苏公子在看什么这么起劲?” 秦潇潇走到苏颐年身旁,有些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桃林里面。 只见前方都是一片错路的桃树,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看着桃林深处有不少雾气,等会儿怕是要刮大风了了” 苏颐年收回目光,林深之处,常有雾气缭绕,不知这桃林在白雾的包裹下,是否真如仙境般玄妙。 雾?秦潇潇看向桃林,深处的确是有些模糊不清。 太好了!那岂不是正适合自己下手! 秦潇潇暗搓搓开心,自己刚好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呢。 浓雾如苏颐年所说,很快就被山风吹了过来。 山雾如轻纱般缓缓升起,渐渐笼罩了整片桃林。粉色的桃花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独留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花香。 “快看,风筝上掉下来好多桃花!” 那边传来女子惊喜的欢呼,粉色的桃花在伴着云雾的风中四处飘飞,仿佛让人从天上到地下都徜徉在粉色的汪洋。 待那些桃花落入手中,她们才发现飘落的并非桃花,而是用纸折的新奇玩意。 “这是什么,真好看” “手真巧,看着像花瓣” “真好玩儿,今天真没白来” “啊!” 几个贵女正争相伸手去接不断飘落的粉色小爱心,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一道女子的叫唤声。 “什么声音?” “听着像是有人摔倒了” 几人转身准备去看个究竟,就见秦潇潇从浓雾中跑了出来。 见她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几人不解的打量着她, “秦小姐,刚才……是你摔倒了?” 秦潇潇愣了愣,而后看向自己方才被他扶住的手,手上似乎还存留着些许余温,她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哦,雾里没看见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石块了” 秦潇潇随意挥了挥手,湿润的雾气拂过脸颊,带来一丝清凉。 她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几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之时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身后不远处苏颐年脚步有些急促的走了过来,看到前面一大堆人后更是急促得不知往哪个方向走去。 呆滞片刻后他去一旁的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带着凉意的酒水匆匆滑过喉咙,清冽感瞬间渗透进每条筋脉,他这才感觉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稳了下来。 拿着手中微凉的酒杯,苏颐年回头朝桃林里看去,神色纠结又复杂。 “这雾这么大,路都瞧不见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成,一路跟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怎么能随便放弃” 眼前的雾气愈发浓重,如一层厚重的帷幕,将前方的路彻底遮蔽。 方鸿江语气坚定,目光穿过浓雾望向那模糊不清的前方,眼神中透出一股执着的韧劲。 同行的两个大理寺官员交换着眼神,显然他们觉得再这样追查下去的效果微乎其微。 “方大人,仅凭一封残缺的书信,上面除了写到这片树林什么信息都没有,咱们这么苦等也是浪费时间呀。不如……回客栈同张大人商量商量?” 他们虽未明言,但神色间已然透出几分不耐与埋怨。 毕竟这两天他们基本都没好好休息过,明明可以回客栈热汤沐浴养养精神,却要在这林子里风餐露宿。 况且,他不过是一个新上任的小官,他们都是做了十来年的刑名了,要不是顾及着他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谁会给他这好脸色。 方鸿江凝眉看着四周模糊不清的景色,冷风不断灌进衣襟袖口。 虽然有些不喜他们的怠惰,但他还是扯出一抹笑意,语气温和又带着几分歉意。 “两位大人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想再等等。那便烦请两位大人先回客栈帮我给张大人通个话,若是今日还查不到消息,我立刻回去” 他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同自己在这里吹冷风,这个方案是自己提的,他们本也不见得多看好,若是因此发生争执反而误事。 “如此也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林子里怕是还要降温,方大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可别染了风寒才好” 同行官员抬手拍了拍方鸿江的肩膀关切道,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面上总得过得去才行。 方鸿江也和他们客套了几句。他们回去也好,同行这两天自己做什么都被人盯着,还老是被他们以前辈的身份指指点点,他巴不得清净些。 待几人离开后,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方鸿江独自走在林子里,他抬头望向周边的林木,这些树都生得极高,现在又处在大雾之中,他根本看不见高处的树冠。 这被火烧得一小半的残缺的信是他在桐州太守府里偶然得到的。 和高平相处这些天方鸿江发现他的确还算是个清官,平日里都是埋头政务,鲜少外出寻欢作乐,府里的开支用度也是合乎规矩。 他其实已经相信桐州决堤不会是高平故意为之,毕竟这么大的篓子他作为太守是第一个要被追责的。 可是,工部的人上报说修补堤坝时查到了决堤处有火药用过的痕迹,说明这次决堤必定是人为。 方鸿江从怀中再次拿出那块残缺的信纸,上面模糊的字迹还能看出决堤二字。 如果不是高平,这个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卧房里?上面究竟写了什么重要东西,让他谨慎得用火销毁,是做贼心虚,还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这背后究竟会是谁…… “谁!” 方鸿江猛然转身,他听到了侧方不远处传出的枯枝碎裂的声音。 他疾步上前,衣袂在雾气中轻轻翻动。 可纵使如此快速追过去,却也只见树干后,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隐没在浓雾中, 他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小枯枝,确信刚才自己没听错。 可那道影子居然瞬间在他眼前消失,以至于是人是兽他都未看清。 方鸿江皱了皱眉,他凝神细听,四周却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雾气缓缓流动的细微响动。 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方鸿江沉重的呼了口气,抬手靠在粗粝的树干上。 桐州决堤的真相如同这团迷雾,想要一查究竟,怕是得费一番功夫了。 第262章 铃铛 “自与君逢,心有所寄。君之身影,常萦吾梦。朝朝暮暮,盼君之至。愿伴君余生,不负相思意” 正沐浴的裴净祁看着红色折纸上的字惊得瞬间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眨着眼,突觉一阵冷嗖嗖的凉意后才又坐回浴桶。 这字迹和那日请柬上的一模一样,还有这折纸原本如花瓣的形状,也是同白日里桃花宴上飘落的小玩意一样。 脑子里的疯狂回转起在国子监的这些年,所以李明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倾慕自己的?他竟然全然不知! 看着手中只有巴掌大小的折纸,这是刚才他宽衣时从衣服里掉出来的。 本以为只是一片沾在衣服上的花瓣,可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用纸折的,上面还隐约有些墨痕。 没想到李明萱为了给自己表达心意竟然如此费尽心思,她从前竟掩藏得这样好? 想想也能理解,自己可是被封为皇城第一公子的裴郎,不知多少千金贵女都对自己芳心暗许。李明萱存了这心思,倒也不足为奇。 唇角微扬,裴净起享受的靠在浴桶边缘,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腾,仿佛又见到了白日里桃林中的层层雾气。 夜色沉沉,皇城的街道被柔和的月光笼罩。 街道两旁的商户门前悬挂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烛光透过红色的纱罩洒在地面上,光影也随着灯笼的摇摆,在青砖上摇曳。 “祝怀熙,你,你去了要记得回,回回来呀,可别把我们忘了” 陈忆典因为浓烈的酒意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脚步踉跄,身子还歪歪斜斜地向前倾,祝怀熙和姜秋禾一左一右架着她才不至于让她摔下去。 “我就是一路随行而已,等六公主平安到了南疆,我自然也要回来的” 祝怀熙扶着陈忆典,其实他也不想去做这个送亲使臣,毕竟自己的身份去了南疆肯定会招惹危险。 “其实,你也可以留在南域的,你父亲应该也希望你留在那里” 姜秋禾看向有些愁容的祝怀熙,他自小在皇城中长大,与平南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想必也是渴求父亲的关爱吧。 祝怀熙想到那位自己快记不清面容的“父亲”,他会希望自己留在南域吗?他应该是很讨厌自己吧…… “祝怀熙,那你记得回来喝我和方哥的喜酒” 刚消停一刻的陈忆典突然又抬起了头,侧头看着眼前的脑袋变成一层一层的重影,祝怀熙怎么这么多个脑袋?她伸手去捏住了对方的脸。 姜秋禾:…… 用力拍开她作乱的手,姜秋禾拽住她一把将其抗了起来。 “算了,她这个样子也走不了路,我先把她送回去吧” 姜秋禾让祝怀熙自行回府,而后带着陈忆典便跃上了街道两旁的屋顶,不过几眼便消失在月光下。 祝怀熙看着空荡荡的屋顶,沉默良久后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自己今后究竟是要留在皇城,还是返回南域?这两条路,都不是他想要的。 叮当~叮当~ 祝怀熙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四周,街道上除了自己并没有旁人,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铃铛声? 他静了心神再去听时,却只能听到夜风刮过灯笼的声响。 看来是自己听差了,祝怀熙继续往前走。可刚走了几步,又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这声音如涟漪般在夜色中回荡,时而近,时而远,不疾不徐,节奏舒缓。 “谁在装神弄鬼?” 祝怀熙能察觉到这声音是冲自己来的,可他四处张望,除了自己,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有些紧张的握住拳头,祝怀熙加快了步伐。 他脚步越快,那铃铛声音响的节奏也越快,而且,他感觉那声音就在自己身后。 握拳捏得咯吱作响,这次又是谁想戏弄自己?他早就厌烦这样的游戏了。 祝怀熙猛的回身朝身后一拳攻去,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似要将空气都撕碎。 可拳头在即将打中那人的面门时,祝怀熙及时收住了手,他本就急促的呼吸在看到眼前之人时更紊乱了。 睁大的瞳孔中映出他噙满怒意的脸,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陆铃华惊得都忘记了尖叫。她仿若都吓得丢了魂,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能表明她还好端端活着。 “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里?” 祝怀熙收回了手,看着僵站在原地的陆铃华,注意到她腰间系着一个精致的铃铛,才明白那铃铛声响的来源。 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陆铃华才缓缓回过神来。 “我……我为什要告诉你!我可没有跟踪你,是你自己突然走到我前面的!” 见被他发现了,还差点挨一拳,陆铃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炸毛,字里行间仿佛自己才是受委屈的一方。 懊恼的咬紧下唇,她才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一个人怕走夜路才跟着他呢,明明祝怀熙才是胆小鬼。 正在想如何挽回自己的颜面,就见祝怀熙倾身朝自己凑了过来,还刻意在她身前嗅了嗅。 “你,你大胆!” 陆铃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气得她抬手就朝他扇去。 祝怀熙轻松截住了她的手腕,在看到她手心和指甲里残留的黑色东西后,他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陆铃华大半夜偷偷跑出皇宫,是去祭拜越贵妃了。 她一出现他便闻道了一股香蜡味,她指甲里的香灰想来是走得匆忙都来不及清理。 只是,越贵妃的灵位明明在宫里,她为何还要跑出来祭拜?她一个公主想去祭拜母妃,难不成谁还敢阻拦她不成? “嗯——,祝怀熙!你松手!” 陆铃华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她只得不断用力挣扎去甩开他的桎梏。 祝怀熙这才松开了手,陆铃华看着已经红了一圈的手腕,恼怒的瞪着祝怀熙,恨不得抽他几鞭子才解气。 “公主出宫怎么也不带随行侍卫?这个点儿宫门都关了,你独自在外,还弄了一手的香灰,陛下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陆铃华手上动作一顿,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虚的把手背到身后。 “关你什么事?!哼,祝怀熙,父皇封你做个送亲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碟子菜了?敢管到本公主头上,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陆铃华字字句句都瞧不上祝怀熙,若不是刚才祭拜时和母妃诉说心事忘了时辰她早就回宫去了,哪里还需要偷偷跟着他走。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两人的身影立在中央,陆铃华垂头看了眼鞋底沾着的新泥。 不过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了,反正除了母妃,也不会有人真的关心自己的安危。 陆铃华突然熄了气焰,绕开祝怀熙就独自往前走。 第263章 玫瑰 “你要一路走回宫?” 祝怀熙跟了上去,他刻意同她隔了些距离。 陆铃华也知道这个点自己独自回宫,父皇很快就会知道消息,还有后宫那些惯会煽风点火的嫔妃…… 她踩着地面的青砖,看着地上祝怀熙时长时短的影子。 慢慢攥住裙边,她像是下定决心般转过了身。 “既然你如此担心本公主的安危,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的先在你府里将就一晚吧” “……” 祝怀熙无语,谁说要收留她了?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陆铃华见他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继续往前走。 “不过你可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住宿在你府里,免得影响我的清誉” “还有,把你那条狗拴紧点儿,别冲撞了本公主” “追风是狼” “反正就是要拴紧” “还有,本公主待会儿要沐浴,既然不能让旁人知道,那自然不能让那些下人烧水,你亲自去烧水——” “为何要去宫外祭拜?” “什,什么?” 祝怀熙看着陆铃华停住的身子,两三步走到她身前。 “为什么要去宫外祭拜越贵妃?我有些好奇” 不知怎的,祝怀熙就这么开了口,他确实好奇,为何陆铃华要独自出宫祭拜,既有违宫规又不安全。 陆铃华的身子微微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她的目光低垂,避开了祝怀熙的视线,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她脸上的血色。 祝怀熙看着她不断颤抖的嘴唇,一滴水珠打碎在青砖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陆铃华如此隐忍的哭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母妃虽然是以贵妃的身份办的丧礼,可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在冷宫自戕的。她的妃陵很小,很偏僻,像是在野草堆里随便修建的。母妃从来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 她发颤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苦涩,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祝怀熙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大家都把她遗忘了,父皇曾经那么宠爱母妃,皇后也和她交好,可他们都把她忘了,因为她做错了事……等我走了,再也不会有人给母亲烧香祭拜…… 所以我给她在北山山下设了衣冠冢,那里朝着阜城,母妃可以看到家乡的方向。我在墓周围种满了红玫瑰,让它们代替我陪着母妃,免得她再像住妃陵里那样孤孤单单的” 陆铃华的嗓子含着哭腔,她不敢跟旁人说起这事,父皇会斥责自己任性妄为,兄弟姐妹会说母妃是罪有应得,那些妃嫔更会幸灾乐祸。 所以祝怀熙只提了一嘴,她便忍不住都说了出来,心底压抑常久的苦涩似乎终于化开了一些。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指尖还残留着香灰的触感,听到上方没有半点动静,这才抬手手背用力抹掉眼角的泪水。 “祝怀熙,你不许嘲笑我,你也没有母亲……反正你不能轻视本公主,我可是今后的南疆王后” 泛红的眼睛看着祝怀熙,陆铃华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可怜。 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在乎自己,只有靠自己才能寻得一条出路。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澡豆?” “嗯?玫瑰味的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我亲自给你烧水沐浴吗?” 祝怀熙瞄了眼陆铃华泛红的眼睛,很快移开视线转身往世子府走去。 陆铃华皱了皱眉,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算他实相。她提着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安静的街道里,清脆的铃铛声随着她的步伐一深一浅的响声,但这段小乐章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清晨,陈忆典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记得昨晚去给祝怀熙道别来着,怎么自己突然就断片了? “姐姐” 陈颂祉敲了敲门,端着个托盘慢慢走了进来。 “我让谢照大哥帮你煮了醒酒汤,你快趁热喝吧” 陈忆典看着瓷碗里还冒着热气的汤,旁边还有个切好的苹果,她伸手摸了摸陈颂祉的脑袋。 平常她若出去,便会把陈颂祉放在隔壁谢照院子里,没想道他还是个小暖男。 陈忆典拿起瓷碗几口将醒酒汤喝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姐姐,喝酒伤身子,你要少喝一点哦” 陈颂祉放下托盘插起一块苹果递给她。从前父皇都还是很好的,可自从他迷恋喝酒吃丹后便开始变得暴躁易怒,身子也虚弱了不少。 “放心吧,我就这一两次” 陈忆典咬了口生脆的苹果,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化开,解了醒酒汤的酸气。 “对了祉儿,我准备给你找个书院,你虽然不是皇子了但也不能不上学” 陈忆典盘起腿让陈颂祉坐到床边,六七岁正是上学的好年纪。 陈颂祉听到还能读书识字也心动不已,只是他心底还是有些害怕。 “可是我的身份……” “别怕,这里认识你的人只有我和陈忆源,你相信姐姐,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陈忆典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即便如今他们落了难,但也不能缩头过一辈子。 “姐姐你等我一下” 陈颂祉下床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又叮叮咚咚跑了回来,还递了个红稠缝制的护身符给她。 陈忆典接过护身符,这东西她看过,刚遇到陈颂祉时戴在他脖子上的。用红稠缝制成小方块,看着不怎么起眼。 “护身符?” 他是想用来保自己平安? 陈颂祉摇了摇头,他拿来剪子小心翼翼的剪掉了线头,慢慢把红稠裁开。 陈忆典看着他一层层把红稠摊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明黄色的小方块。 她拿过那小方块,慢慢把它展开,这是张蚕丝制成的锦缎,看着怎么有点儿眼熟? 待看到右下方那朱红色的印玺时,陈忆典睁大了眼睛,这是是一张空白的圣旨!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上面还印有陈国的玉玺,若是等陈国皇帝一死,这东西不得让陈国闹翻天? “这是母后生前给我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被幽禁。母后说这个东西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只有哪日父皇垂危之时,才可以拿出来。 我知道这个东西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不敢告诉别人。可不久后母后就被幽禁了,还被父皇……,我最初怕它会给姐姐带来麻烦,便没有拿出来” 陈颂祉看着陈忆典,瞧着她震惊的神情,担心的捏着手指,姐姐会不会怪自己瞒着她? 陈忆典眼前仿佛看到了陈国皇宫的一场场权谋大戏,看来陈国皇后不是被诬陷要弑君篡位,她是真的想这么干! 只是她还没得来及动手,便因柔贵妃一事被误打误撞阻止了。 所以陈国皇帝他究竟是知道了皇后要勾连外戚篡位,还是只是相信了朝堂上的诬陷之词? “姐姐?” 陈颂祉轻唤一声,陈忆典才回过神来。 “祉儿,这空白圣旨至关重要,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若是今后陈国朝纲大乱,说不定咱们真能靠它力挽狂澜” 陈忆典面容凝重,握紧了他的小手。平视着他的眼睛,满含郑重告诉他,这东西或许真能做一道保命的护身符。 第264章 离别 四月初始,到了六公主前往南疆和亲的日子,陆赋难得百忙之中抽身去了陆铃华的寝殿。 看着自幼爱在自己身前撒娇卖乖的女儿如今都要成亲了,还要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陆赋心底还是酸涩得不行。 “父皇,您看女儿这样好看吗?” 正在由宫女装扮的陆铃华从镜子里看到门口陆赋得身影,兴奋的唤他上前看看自己的凤冠头面。 陆赋有上前看着陆铃华娇美的容颜,那的眼睛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晨光微破晓,闺中女儿忙,镜前理云鬓,红裳映日光,我的女儿竟要嫁人了。到了南疆,你的脾气可得收敛一些,出了事父皇也不能及时为你撑腰,你得学会依靠自己了” 陆赋语重心长的教导她,话语间皆是不舍与担忧。 陆铃华抬起头,透过镜子的反射与陆赋的目光相接。 忍不住眼底的泪意,但她不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落泪,便强撑着扯出幸福的笑意。 正好头钗佩戴好了,珠光映衬下,她的容颜更显端庄。她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陆赋面前跪拜于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儿臣此去拜别父皇,愿父皇龙体康健无虞,朝堂安稳无忧,江国国泰民安” 言罢,她双手相叠稳稳将头埋下,额头触地。 陆赋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既然她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不便再多劝解了,只希望她能在南疆平安喜乐度过余生吧。 一个时辰后,朝霞消散,太阳完全升到了上空。 陆赋和贺娴音乘御驾一路将陆铃华送到了皇城城门口。 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员们身着朝服,神情肃穆,井然有序地指挥着仪仗队的行进。 城外道路两旁,彩旗飘扬,锦缎悬挂,金色的流苏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数百名侍卫分列两侧,身着银甲,手持长戟,目光如炬,气势威严。 随着鼓乐手们吹奏着庄重的乐曲,号角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鼓乐齐鸣,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气派。 陆铃华端坐在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中,车窗上垂着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锦帘,车身以金漆雕花装饰,四角悬挂着精致的铃铛,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的后方,是绵延数里的公主陪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瓷器玉器,每一件嫁妆都被精心包装,装在红木箱中,箱上贴着金箔,显得格外耀眼。 送亲使团的队伍缓缓前行,鼓乐声、马蹄声、人群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陆铃华再次掀起车帘回头看去,只能遥遥看见城墙上父皇一小抹明黄色的身影。 祝怀熙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在陆铃华马车旁。瞄了眼陆铃华依依不舍的眸光,他也顺势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他自幼长大的地方。 待送亲队伍高悬的锦缎再也瞧不见时,陆赋与贺娴音才由宫人搀扶着走下城墙,摆驾回了皇宫。 城门脚下,陈忆典气得咬牙跺了跺脚。 这么盛大的出行,知道的是去和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打仗呢! 该死的陈国狗皇帝,怎么就自己当初来和亲的场面最差劲,难怪会被看不起呢! “你发什么疯?你居然会舍不得陆铃华?” 秦潇潇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并迅速往旁边挪了挪。 陈忆典瞪了秦潇潇一眼,没看见她牙齿都要酸掉了吗? 两人并行朝城内走去,秦潇潇用手肘撞了撞陈忆典。 “哎,你什么时候和方鸿江成亲呀?” 陈忆典顿住脚步,睁大眼眸拉长眉毛看着她。 “谁,谁给你说的~” “切,想瞒着谁呢你,就你和他那点儿事儿,我在国子监就发现端倪了” 陈忆典更震惊了,有……有这么明显吗? 假装咳嗽两声,陈忆典扬起唇角娇羞的笑了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等他从桐州回来,少不了你喜酒喝” “那你可能会提前喝我的喜酒哦?” “为什么?!” “因为,我准备去请陛下赐婚!” 秦潇潇打了个响指,朝陈忆典自信满满的眨了眨眼。 反正自己的心意已经告知了苏颐年,他虽未表态可也没拒绝,没拒绝就是默认,默认就是喜欢,喜欢便可以成亲。 陈忆典有些预感不妙的摸了摸下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情。 她侧头看了眼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秦潇潇,再见,就是确定终生了? 五日后,一道惊天动地的圣旨便下来了,这道圣旨可谓惊动了所有的皇城贵女们。 赐婚的消息一出,皇城内的贵女们无不哗然。她们心中那个风姿卓绝、才华横溢的郎君,那个让无数闺中女子魂牵梦萦的翩翩公子,就这么突然被赐婚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呀?!” “陛下怎么想的?” “怕是她自己去请的赐婚吧?” “谁知道呢,哼,居然让她捷足先登了,早知道我就先下手了!” 一时间,茶楼酒肆、闺阁绣房,处处都是贵女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而被赐婚的女主角此刻正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门。 “潇潇,为什么会是我呀?陛下老眼昏花了吧!我什么时候对裴净祁有情意了?!” 李明萱绞着帕子在卧房里坐立不安,陛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给她和裴净祁赐婚?还,还污蔑自己心悦他,难道皇城的女子都要心悦他吗?! 秦潇潇坐在软塌上吃着点心,看着李明萱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 她也很惊讶陛下会突然给李明萱和裴净祁赐婚,他们除了在国子监似乎就没有交集了。 裴净祁往日里形象在秦潇潇的脑海中浮现,这人向来独来独往,身影总是显得有些清冷孤寂。 在这皇城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拉帮结派之事屡见不鲜,可裴净祁却仿若置身事外,从不掺和其中,在这复杂的皇城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嫁给他也挺好的,他爹可是翰林院长院,祖父是还是太傅,前途无量呀” 秦潇潇嚼着点心,虽然她不喜欢加入高门,可若是萱萱倒挺合适的。她自幼便是大家公认的大家闺秀典范,外有父亲带她出入诗舍雅会,内有母亲教导管理内宅事物,若是嫁入裴府那定然是妥妥的当家主母。 “可,可是我……” 李明萱娇美的眉头皱在一处,从前她觉得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 回想起那日桃花宴上,自己在迷雾中失神差点跌倒,是苏颐年接住了她,但她慌乱起身时……两人的唇角意外触碰在一起,刹那间,时间仿若静止。 她只惊奇于那抹若有若无的桃花酿竟然能让人瞬间醉倒,仿佛晕晕沉沉的陷入了某个未知的旋涡。 第265章 情投意合 只是这事她当然不能告诉潇潇,李明萱咬紧下唇,潇潇肯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潇潇,你真觉得裴净祁好吗?” 李明萱抱着锦缎软枕坐到秦潇潇身旁,刚刚听她的意思,是觉得裴净祁还不错? 秦潇潇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 “当然了,他家世不凡,相貌俊朗,才学出众,性情高洁。皇城多少贵女都对他存了心思,难道大家都能看错眼?” 李明萱见她这样夸赞,心中有了底气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那换做是你,你愿意和他成亲吗?”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秦潇潇,眼眸里满是急切的探究。 “我?” 秦潇潇指着自己,和裴净祁成亲?她觉得自己一瞬间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绝对绝对不可以” 秦潇潇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挥舞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和裴净祁成亲这个念头远远赶跑。 李明萱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满脸的抗拒,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似乎生怕慢一秒,这可怕的事情就会成真。 “你刚才不是还夸得他像仙人一般吗?怎么不行?” 李明萱把软枕塞到秦潇潇怀里,她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夸张了吧?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是夸张了些,秦潇潇抱着软枕尴尬的笑了笑。 “我夸他是真的,但成亲又是另一回事!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被约束,他家规矩肯定多,我可接受不了” 秦潇潇不断摆手,那样繁文缛节的功夫太会折磨人,她还是算了吧。 李明萱叹了口气,似被抽干了精气一般靠在软榻上。 都怪他爹,上朝就上朝,非要去听别人说什么闲话,这下把自己都卷进去了。 今早朝堂上各朝臣启奏完政事后,本该陆续离开的臣子们却并未如往常一般赶着回府或去衙署上职。 “什么?方大人你听谁说的?” 大殿门口几个朝臣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被围在中央的不用说便是方越山,皇城里有什么重大消息每次都是从他这里爆出来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们可别瞎传,这孩子之间的事儿由着他们自己来” 正要离开大殿的户部尚书李循听到方越山这话也起了好奇的心思。 “方大人你说的是哪家的孩子?” 他也凑了过去,好奇的想知道是谁家的热闹。 然而围站在一团的朝臣却齐齐噤了声,都默契的看向李循。 “嗯?都看着我干嘛?” “李大人,你还不知道呀?令千金和裴大人长子情投意合啦” “什么!” “什么?我儿子?” 李循还没来得及惊讶,裴道云又挤了进来,他们刚才说的是自己儿子吧? “你们两个怎么当爹的,人家俩孩子心意相通,你们还不赶紧成全了这份真心” “是呀,他们从前同在国子监,这知根知底的才子佳人我看相配得很” “没错,这婚姻本乃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两位大人可得上点儿心呀” “有理有理,父母之命不错,可若是天子赐婚岂不是更锦上添花?” “这位同僚说得不错——陛,陛下!!?” 众人转过身看到是陆赋站在身后时皆吓得不轻,瞧他这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刚才不会以为他们在探讨什么国家机密吧? 于是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李明萱和裴净祁的婚事就这么被陆赋拍板定下了。 承王府的后院花厅里,微风轻轻吹拂着橘子树树冠,阳光下,雪白色小花混在绿叶间随风形成粼粼波光。 黄花梨木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搁着一套青花瓷茶具,正冒着袅袅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茶水的清冽气息,显得格外宁静。 “我这是掉进民政局了?怎么他们是一到年龄就都自动触发了结婚的关键剧情吗?” 陈忆典还没从李明萱和裴净祁的婚事中回过神来,她坐在凳子上托着两颊自言自语起来,这国子监内部消化的情况也太严重了吧? “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陆瑾延抬手在木桌上叩了叩,她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陈忆典见自己又游神了,尴尬的笑了笑。 “哦,你说二皇子是吧?其实,他是大皇子才对,他比我还大两岁呢。但因为他这个庶子生在前头,我母后总是心中不满,便在我出世后让我成了长公主,他便成了二皇子” 她对这事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当初还没离开陈国时,在宫宴上她见过那个二皇子一次。 他身形挺拔,眉目间带着几分冷峻,却在她走近时恭敬地低头,唤了一声“皇姐”。 她当时只觉得心虚得很,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明明他比自己年长两岁,却因为身份的错位,不得不对她以“皇姐”相称。她记得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却不敢多看他的眼睛。 “这么说起来,他心底肯定是有怨气的,毕竟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难怪他会在皇后一倒台就派人追杀她的儿子” 陆瑾延思索着点了点头,这个陈国皇后还真是够跋扈的,想来那些皇子公主在她手底下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只是歹竹出好笋,陆瑾延抬眸看了眼陈忆典,她生的这双儿女倒是没那么多恶毒心思,真是稀奇。 想到什么,陈忆典神色突然凝重了些。 “不只如此,我还听说四皇子的死也和他有关” “哦?” “祉儿告诉我的,说是几年前四皇子仗着母妃受宠,经常言语羞辱二皇子。后来有次皇子们一同去狩猎,二皇子和四皇子进了同一片林子,可只有二皇子出来了,侍卫们找了半天,只在狼窝里寻到几块血肉模糊的残肢。 可见他是个记仇的,手段也够毒辣。天爷!那他若是真当了陈国太子,我和祉儿岂不死定了?多年的积怨,他怕是恨不得把我们五马分尸” 陈忆典拿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她不安的蹙紧了眉头。 该死,一旦陆瑾谰登基,那自己不是死在陈忆源手里,就是死在陈国二皇子手里。 听到陈忆典的担忧,陆瑾延闻言只是随意轻笑一声,他眼底微波流转,透出一股幽暗冷沉的凌厉寒芒。 “怕什么?他当不了陈国太子,也动不了你和陈颂祉” “你怎么知道?” 陈忆典惊奇的伸过脑袋探究的打量着他,难道他知道剧情? 在被他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后陈忆典才摸了摸鼻子把脑袋收回去。 差点忘了,他和陆瑾谰可是竞争关系,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那二皇子明显和陈忆源有合作,陆瑾延是不会放任他们联手的。 陆瑾延起身走到假山前的橘子树下,看着橘子树上的花苞已经在不经意间就已挂满了枝头,宛如繁星点点,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 陈国皇帝既然如此留恋后宫,诸多佳丽相伴,想必还会有更多的皇子,少了一两个应该也无关紧要吧? 他抬手接过被风吹落到树叶上的橘子花,花身如米粒大小,可它的香气却像是清晨的露水,纯净而清新,轻轻拂过鼻尖,让人心旷神怡。 那香味仿佛能穿透空气,萦绕在周围,既不张扬,也不低调,恰到好处地给人一种宁静而舒畅的感觉。 第266章 议事 皇城里陛下赐婚的热潮还没过去,几道口谕陆赋又传了三人进宫。 只是这次不是去御书房,而是去了繁花盛开的御花园。 陆瑾延和周厉寻在宫门口就遇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却默契地没有多问。只待两人又一路走到御花园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御花园里,春意正浓,各色花卉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引得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宫人迈着细碎而又规矩的步伐,在前头不紧不慢地引领着。陆瑾延和周厉寻跟在其后,一路穿过蜿蜒的石子小径走到一处凉亭外停下。看到凉亭中外早已等候苏颐年时,两人再次看了对方一眼。 “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 几人都摸不着头脑之际,陆赋手持折扇从另一边的小径走了过来。 三人上前行礼,陆赋随意抬了抬手,让他们一起进凉亭议事。 议事?有什么事是需要把他们三个人召集到一起的? 尽管如此,三人还是依言走进凉亭。凉亭内早已备好了茶点,茶香袅袅,与周围的花香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清雅。陆赋率先坐下,示意他们也落座。 “今天传你们过来,是要商议商议潇潇的婚事” 陆瑾延和周厉寻震惊之余更是一头雾水,潇潇的婚事? 陆赋拿起茶杯轻尝了口温度正合适的热茶。他也是没办法,周铮常年戍边,静心又把自己关在佛堂不理事,秦潇潇的终身大事他也只能与她的两个哥哥商量商量。 周厉寻自是坐不住,好端端怎么提起这事了?难道陛下是想把她嫁给哪个大臣来平衡势力安定朝堂? “陛下,潇潇的婚事为何突然提上议程?她年纪尚小,且性子自由,恐怕未必愿意被婚事束缚” 陆赋抬抬手示意他不必担心,原本他也是不会插手这事的,只是……那孩子自己入宫来道明了情况,更是指名道姓了要…… 陆赋神色凛然的看了眼垂眸不语的苏颐年。 陆瑾延自然也注意到陆赋的视线,商议潇潇的婚事陆赋传自己和周厉寻来是情有可原,可为何还叫来了苏颐年,陆瑾延眸色一怔,这才明白过来。 “朕思索良久,觉得这皇城中与潇潇适配之人,还属是苏状元” 苏颐年是他钦点的状元郎,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为人也是谦逊有礼,处事沉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颐年闻言,神色一凛,当即起身,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动作行云流水,他微微垂首,声音不卑不亢。 “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志在朝堂还尚无成亲的想法,怕要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 周厉寻和陆瑾延都还没来得及反对呢,苏颐年这个正主倒是还不乐意了,两人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陆赋却并未动怒,苏颐年的反应是在他情理之中的,毕竟他也算发现规律了,只要是自己主动赐婚的,都会被对方婉拒。 他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苏颐年,手中的玉扳指轻轻转动,显露出他内心的从容与自信。 “苏爱卿不必急着推脱,朕既打算赐婚自然是思虑周全。听说你母亲身患顽疾,过几日等她接来皇城,朕会让太医亲自去为她诊脉医治,也让她多享些天伦之乐才好” 苏颐年闻言,神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陛下连他母亲什么时候到皇城都调查清楚了……可,可若有太医悉心医治,母亲的病说不定真能有所好转。 先让苏颐年退下后,陆赋这才询问起陆瑾延和周厉寻的看法。 陆瑾延嘴角扯出一抹略显生硬的笑容,这笑容挂在脸上,却未达眼底。 陆赋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想起给潇潇赐婚的,还偏偏是个才入朝堂的寒门贵子,定然是潇潇那丫头自己看对了眼,私下来找了陆赋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父皇既然有了主意,儿臣自然是没有意见” 周厉寻瞥了陆瑾延一眼,他竟然说没意见,这可是潇潇的终生大事。 “陛下,这苏颐年虽说是新科状元,可到底家底单薄人丁稀少,这,会不会委屈了潇潇?” 那苏颐年不过一介寒门子弟,纵然高中状元,可在这看重门第的皇城,他的家世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陆赋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对比起皇城各大名门望族,苏颐年的确是家世不显。不过他也看出来了,秦潇潇并不在乎这些,苏颐年出身寒门这事,似乎对于她来说还是个优点。 搞不懂这丫头藏着什么心思,但既然她都主动开口了,想必是有自己的丈量。 “潇潇是朕的亲外甥女,朕自然不会让她的婚事被别人看低。铺子田庄皆按公主的赏赐,朕再赐套府邸给苏家,以做大婚之用,你觉得如何?” 周厉寻哪里还能说什么,陆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秦潇潇嫁给苏颐年了。 起身替秦潇潇谢恩后,周厉寻和陆瑾延一同离开皇宫。 走在宫道上,周厉寻不满的腕了眼一旁心平气和的陆瑾延。 “你刚才说没意见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没意见?” “对,没意见就是我说的意思” “真是有意思,亏她还叫你哥呢” “那你说的那些就有意思了?” “至少我说了!” “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 “你!” 周厉寻看到陆瑾延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想揍人,偏自己还说不过他。 不过还他也没来得及回嘴,前方便出现了一波人,看着这颇具声势的场面,两人往墙根处靠了靠。 坐在轿辇上的女人微微抬起那仿若柔荑般的纤纤玉指,抬轿的宫人瞬间心领神会,脚步缓缓放慢,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当,直至走到周厉寻和陆瑾延跟前才稳稳停住。 “丽妃娘娘安” “丽妃娘娘安” 两人同步拱手垂眸问安,轿辇上的女人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女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她身着华丽的宫装,头戴精致的珠钗,眉目如画,气质雍容,正是近来宫中最得宠的丽妃。 “承王殿下,周小将军,二位有礼了” 丽妃红唇轻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虞美人,娇艳却不张扬,带着几分慵懒与妩媚。 果然是丽妃,倒是对得起这个封号,周厉寻抬眸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本宫听说陛下有意给秦小姐和苏状元赐婚,正巧带着礼物准备去恭贺呢,既然在此处遇见二位,不妨由二位替我带给秦小姐略表心意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几个宫人捧着好些锦盒走了出来。 周厉寻和陆瑾延对视了一眼,答谢一番后收下贺礼让道让丽妃先行离开。 待丽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宫道尽头,周厉寻才收回目光,眉头紧锁。 “她还真是个耳报神,咱们前脚离开她后脚就知道消息了” 周厉寻随意打开锦盒看了看,里面都是些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出手也是相当阔绰。 第267章 暴动 “无事献殷勤,她若真心想送礼,派人送到长公主府就行了,何必还要故意过我们的手” 陆瑾延不觉得这个丽妃能有什么好心思,这些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她和潇潇本就没什么来往,怎么会这么关心她的婚事? 周厉寻蹙了蹙眉,他说的也没错,丽妃此举确实蹊跷,这人跟在这里等着他们似的。 “你私下让人把这些东西清点明细送到御库去,别让丽妃知道了” 陆瑾延将锦盒关上,不管丽妃有什么目的,都别想把主意打到潇潇身上。 苏颐年刚回到自己宅子,就有宫人送来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和几株百年人参。 看着桌面上快摆放不下的东西,苏颐年眸色愈加复杂起来。母亲的顽疾多年未愈,常年操劳使得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些药材的确是她急需的。 苏颐年拿出怀中母亲给他编织的穗子,这是幼时母亲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精致的长生结上已经有些破损。 眼前浮现李明萱那娇俏可人的笑颜,苏颐年握紧了手中的穗子。她是该被精心呵护的娇花,自己有什么资格将她带到户外过被风吹雨淋的苦日子。 沉沉的叹息从喉间溢出,苏颐年看着桌上的药材,将穗子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单靠自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母亲用上这些千金难买的药材,还能请得太医上门医治。如果能用自己的婚事换来母亲的安康…… …… “陈颂祉在皇城?你没看错吧?” 陈忆源手上动作一顿,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 “属下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可刚才属下收到了陈国来的消息,说九皇子的确不知所踪” 女官将信件呈给陈忆源,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片刻的寂静后,嘶的一声,陈忆源的手狠狠攥紧书信,眼底生出阴翳冷戾之色。 “陈颂影这个废物,连个七岁的孩子都解决不了” “索幸九皇子已经被废为庶人,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女官走上前拿起墨条手腕轻转动作娴熟而缓慢地缓缓研墨。 “查到陈颂祉在哪里了?” “是……他住在长,住在陈忆典的宅子里” 女官站在桌案前,手中的墨条在砚台中匀速转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观察着陈忆源的神色,见其并未发怒才稍稍安心。 陈忆源面色沉静,目光落在手中的被弄污的宣纸上,让人瞧不出情绪。 当听到陈颂祉在皇城时她便猜到了他定然在陈忆典那里,否则他早该来寻自己才对。 “公主,那宅子周围如今多了不少暗卫,应该是承王府派过去的” “算他命大,能一路从陈国逃到江国,真是难为我这皇弟了。你派人继续暗中跟着,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 陈忆源将那份脏了的宣纸折起放到一旁,拿起毛笔取墨后重新落笔。 女官点点头,这个时候的确不能急于解决九皇子,毕竟陛下只是废他为庶人,并未赐死,若是他死在公主手里,难保陛下不会生疑。 女官退下后,陈忆源起身将那封皱成一团的信扔进炭盆里,不过片刻信纸便成了一滩灰烬。 陆瑾延专门派暗卫守在那里,是为了警告自己,还是想引诱自己动手?平白无故,他会肯如此费心保护一个被废的异国皇子? 房门被推开的声响让陈忆源收回了思绪,看着烦躁不安的陆瑾谰,陈忆源凝了凝眉。 “怎么了?” 陆瑾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径直走到窗沿下的木椅旁,脱力般坐了下去。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声音沙哑而疲惫。 “桐州发生暴动了,前几天又饿死了不少人,流民都聚集在衙门口闹事” “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吗?怎么还会有人饿死,桐州官府是怎么做事的?” 陈忆源拿过桌案上的热茶走了过去了,陆瑾谰抬用力捏了捏鼻梁,忍着心底的焦躁接过茶杯。 “户部和桐州赈灾的官员都说钱粮都按着规矩一一发下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前几日又冒出了一批流民,说他们一粒米都没见着,吵着让衙门再开仓放粮。 高平用项上人头保证说赈灾银粮一到桐州后他就亲自督促各县衙门分发给灾民了。户部和工部的人也可证实,可现在灾民却说他们根本没拿到银粮,一口咬定是衙门要逼死他们” 陆瑾谰也纳闷了,这个点高平为了自保也该赶紧安抚灾民才对,他怎么可能还敢在救灾钱粮上动心思?这可是抄家灭族的事,他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这倒是奇怪了,好端端,这些钱粮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谁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暗箱操作?” 陈忆源想到那一批批运过去的赈灾粮,心中百转千回,看来这桐州的水还真是不浅。 垂眸看了眼心力交瘁的陆瑾谰,陈忆源站在他身旁,眸光微动,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便得在陛下追问前先解决。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抚流民,不论他们是真流民也好,假流民也罢,你让人再拨钱粮,绝不能让衙门乱了分寸” 陆瑾谰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躁。 “可这流民越来越多,再多钱粮也不够发的,若真有人暗箱操作贪墨救灾钱粮,岂不是遂了他的心意?”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这次分发钱粮,不能再层层向下拨。直接让户部的人以村庄为范围,亲眼瞧着每户灾民都领到钱粮。接着再封村,派官府的人驻守在村庄” 陈忆源的声音冷静而沉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陆瑾谰睁开了眼,封村?这些灾民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会不会适得其反? 陈忆源看出了他的担忧,她轻轻收回手,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除了救灾钱粮,你让高平拨一批银子给每个村庄重新修建房屋,凡是参与修建房屋的人都再单独领工钱,有了生计,这些灾民自然不会再生乱。 同时让官府封村后重新清点每村的有多少户,把房屋修建期间想要离开的流民统一收押起来。这些流民很可能是临近州县的百姓冒充灾民想得到赈灾钱粮,等桐州那边查清了真相,再来处置他们也不晚” 如果赈灾钱粮当真发下去了,那灾民只能变少不可能增多。现在只有把他们都控制住,抓住幕后之人才能一网打尽。 “至于修建房屋的银钱” 陈忆源低头对上陆瑾谰的双眸。 “高平给你惹出这么大的篓子,银子的问题自然也是他该去考虑的” “可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他这人我了解,还算清廉,从未听过奏他贪墨的折子” “他能从小小县令爬到桐州太守的位置,自然有他的本事。你只需要把命令发下去,高平要是有脑子,他会筹到银子的” 陈忆源手指轻轻拍打着椅背,桐州一再出岔子,她都怀疑是有人针对陆瑾谰刻意为之了,毕竟朝政之事处理不好,又有什么资格监国呢。 第268章 绝密武器 第 268 章 绝密武器 “砰!!!!” “啊!!!!” “哇!!!!” “嗬!!!!” 随着一声巨响,陈忆典的宅子里冒出阵阵红烟,本围聚她身旁聚精会神观看的几人在发出一声惊呼后纷纷捂着眼睛在院子里四散奔逃起来。 “好辣好辣好辣,它怎么突然爆炸了” 院子里的石桌旁,陈忆典捂着被呛得睁不开的眼睛急得在原地打转。 其他几人也跟无头苍蝇似的站不住脚,李肆煊不知转了几个圈儿直直撞在院墙上眼冒金星。 “水来了水来了” 陈颂祉端着一盆水跑了过来,给每个人都递了块浸湿的帕子,院子里才慢慢消停了下来。 陈忆典拿着帕子敷着眼睛,辛辣的感觉稍稍缓解。等她将帕子取下来时便看见眼前三个眼睛红成兔子一样的男人,硬着头皮扯了个笑脸。 “呵呵,意外……刚才纯属意外……” “这就是你说的绝密武器?”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陆瑾延用帕子捂着口鼻,嫌弃的睨了眼石桌上的废弃竹筒,这东西全是是伤敌一分自损八百,还没扔出去就炸开了。 “你是加了多少辣椒进去?我眼睛都差点儿瞎了” 李肆煊刚才凑得最近,他感觉自己一瞬间被扔进了满是辣椒的池子里。 “就这你还想卖十两银子一个,你也不怕被官府抓起来” 沈玉竹揉了揉还有些辛辣的眼睛,他就不该相信陈忆典能研发什么武器。 陈忆典有些心虚的捡起破碎的竹筒看了看,这是她精心制作的防狼喷雾,本想着当作武器高价卖给他们,没想到反倒让他们成了第一批受害者。 “都说了是意外,这个不成我还做了好多呢,肯定有成功的” 陈忆典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从石桌下搬出一个木箱子,里面装满了小竹筒,吓得三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陈颂祉刚才可是见识到了这东西的威力,也悄悄躲到了陆瑾延身后去。 “别担心别担心,刚才那个是我没装好,这个肯定没问题” 陈忆典拿出一个竹筒做的小喷雾用力晃了晃,眼见她要按下开关,几人惊得倒抽了口凉气。 “喂陈忆典” 刚准备按下喷雾的陈忆典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她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并按下了喷雾。 “嗬~” “嗬~” “嗬~” “咚~” 随着几人一阵恐惧的倒抽凉气,那个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的人直接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先开口。 在确定陈忆典手中的竹筒不会爆炸后几人才小心翼翼凑上前。 “谁这么倒霉?”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姐姐,他是不是死了?” 几人围上前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脸上全是红色水渍,看着格外的瘆人。 陈忆典赶紧拿着帕子去给他擦脸,这这这这直面迎击得有多痛苦呀,她都怕他真死了。 “哟,这不是陆小王爷吗?哈哈哈哈哈哈” 李肆煊扒拉着他的脸,认出来人后放声大笑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他死也别死在我院子里呀,要不趁没人发现赶紧埋了吧?” 陈忆典看了地上似乎没了气息的陆迟惊,他怎么偏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陈……我……杀……” 陆迟惊突然咳嗽一声,用马上要断气的嗓音要死不活的说出几个字。 “他说什么?” “他说,陈忆典我要杀了你” 李肆煊对陈忆典露出个和善的微笑,然后抬手轻轻给陆迟惊合上眼睛。 陈忆典:…… ‘他的样子好搞笑,从前只见过香肠嘴,还没见过香肠眼呢哈哈哈哈哈’ ‘你这武器杀伤力也太强了,都放了些什么东西进去’ ‘独家配方,你想买给你打个友情价,十一两银子一个’ ‘你刚才还说十两银子呢!’ ‘都说了是友情价,我跟你有个毛的友情,凭什么便宜卖给你?‘ ‘你!’ ‘嘘,他好像醒了‘ 吵闹的声音消失,陆迟惊在躺了小半个时辰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睁开了,但并未全部睁开。 从他的视角,只能透过一片狭窄的缝隙看着上方。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床上,床边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在讨论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陆瑾延最先发现陆迟惊醒了,虽然他肿成馒头的眼睛只能睁开一点儿小缝儿。 “你醒啦?” 陈忆典一张大脸突然压下来,惊得陆迟惊原本只睁开了一丝丝的眼睛愣是瞪大了些,加上她满脸的红肿,看着……实在是可怜。 “哈哈哈哈哈,陆迟惊你现在好像过年大门上贴的年画娃娃” 李肆煊的笑声在房间里炸开,抱腹笑得站不直身子,眼角都笑出的泪花更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陆迟惊咬牙闭上了眼,他今后定要将李肆煊这张臭嘴撕烂! “话说你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我可没邀请你哦,你擅闯我宅子,一切后果自负” 陈忆典趁着他醒了赶紧推脱责任,生怕他因此讹上自己。 陆迟惊握紧了摊在床上的拳头,果然是个毒妇,他好心过来还被她先倒打一耙。 看着他痛恨至极的眼神,陈忆典莫名的心虚了些,稍稍退了两步。 “我要去桐州一趟,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捎给方鸿江?” 陆迟惊呆滞的望着房梁,嗓音极度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恶痛绝的杀意。 陈忆典眸光一闪,他要去桐州? 一旁的陆瑾延和沈玉竹对视了一眼,桐州的大概情况他们也有所了解,灾情愈演愈烈,朝廷派去的官员却束手无策,想来是陆瑾谰专程派他去的。 户部工部和大理寺都派了人去往桐州,可灾情却不降反增,陆瑾延皱了皱眉。 桐州此刻想必已经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地方官员和朝廷官员怕是有了嫌隙,争相推诿,毕竟桐州的灾情越闹越大,这可是他们吃罪不起的。 陆瑾延凝眸看了眼陆迟惊,陆赋已经遣了钦差大臣过去,陆迟惊过去最多也就是用身份压制桐州当地官员。连钦差大臣都不放在眼里,这桐州背后究竟是谁在暗中把控? “现在的桐州就是无底洞,钱粮不断砸进去,可灾民却还是发生了暴乱,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让桐州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翻了天?” 沈玉竹瞧了眼床上生无可恋的陆迟惊,将声音压得极低。 “桐州太守高平本就是陆瑾谰的人,冒着生命风险也要搅乱桐州这趟浑水,要么是高平演技精湛骗过了所有人,要么,他早已成了他人的傀儡而不自知,这些清官的权力有多容易被架空你是知道的” 陆瑾延的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如潭水。 “平定灾情,捉拿奸佞。在如此盘根错节下倘若真能把幕后之人挖出来,那陆瑾谰的太子宝座可就更稳当了?” 桐州现在就像个小朝廷,能把桐州整治好了,陆赋定然会更对陆瑾谰委以大任,朝堂官员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卷进去的人太多反而让人生疑,咱们不能贸然插手” 陆瑾延看着抱着木盒子匆匆跑进门的陈忆典,瞧着她脸上的兴奋模样,暗沉的目光收敛了些。 拿下桐州这个硬骨头,不仅是陆瑾谰证明理政能力的好机会……也是方鸿江踏入朝堂的敲门砖,能赶紧在官场立住脚跟,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269章 福祸相倚 第 269 章 福祸相倚 “就这么个盒子,东西不多,麻烦你了” 陈忆典抱着盒子走到床边,陆迟惊伸长脖子看了看,一眼就看到里面好几个小竹筒,这不就是刚才她暗算自己的暗器吗?陆迟惊心有余悸的盯着陈忆典。 “这是我研制的秘密武器,叫一点就炸。只需一点点就能让对方感受到极致的灼烧感,危急时刻再配上明火,便是千军万马也不怕” 陈忆典取出一个竹筒给陆迟惊介绍起来,她得瑟的抖了抖眉头。研制这东西可花费了她不少功夫,它的效力比防狼喷雾强上十倍不止,毕竟法治社会的防狼喷雾不能太具有杀伤力,很多成分都是被禁用的,这儿可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看着她手中直直对着自己的喷头,陆迟惊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下,默默把脑袋收了回去。 “刚才误伤你了,作为补偿,我免费送给你一个” 陈忆典塞了个小竹筒进陆迟惊手里,这可是有价无货的宝贝,她一共都没做出多少。 “我谢谢你” 陆迟惊瞥了眼手里的东西,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带给他吗?哪怕是封信也比这堆破玩意儿强吧” 李肆煊嫌弃的啧啧嘴,哪个女子会给在外情郎送一堆自制武器?不该绣块帕子做个香囊以表思念吗? “你懂什么?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都是虚的,还不如这真枪实弹的好用呢,关键时刻难不成靠背我的书信保命?” 虽说反派死于话多,可也真不能靠情话来恶心对方吧?陈忆典把盒子里的竹筒一一规整好,并小心翼翼地铺了层树叶充当拉菲草。 李肆煊嘴角忍不住颤了颤,她说的也有道理。可从刚才那个情况来看,这东西杀敌还是损己还不一定呢。 陆迟惊是急着要赶去桐州的,在这儿待了这么会儿已经是耽搁了,东西收拾齐整后他便被抬进了大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 “这桐州的案子这么复杂呢?竟然陆续惊动了这么多人” 陈忆典扶着门框看着驶远的马车,心中也有些担忧方鸿江的处境。 连陆迟惊都亲自过去了,说明大理寺的官员查案并不顺利,甚至可能遇到了不小的阻挠。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别只看着桐州决堤案复杂,可越是难以查破,越多人想去争这个头功。此等功名在手,今后的升官路必定顺畅不少” 陆瑾延瞄了眼陈忆典紧紧扣着门框的手指,知道她心底怕也是焦灼不安的。 陈忆典咬着下唇,眉头紧皱望向城门的方向,立不立功都无所谓,她只希望方鸿江能早日平安归来。 马车里,陆迟惊本就乏力的身子被马车颠簸得更不舒坦。 因着要日夜兼程赶路,此次马车自然是以轻便为主,不似平常在皇城里出行用的那般奢华舒适。 抬手碰了碰还肿胀的眼睛,马车里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 他费力的半撑起身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磕得腰疼,摸索半天从背后拿出了个小竹筒。 “切,谁稀罕这东西,还专门塞进马车里” 陆迟惊用肿成粉馒头的眼睛翻了个白眼。他半躺靠在车壁上,拿着竹筒随意晃了晃。 “秘密武器?防身?傻子才会靠这玩意儿!” 陆迟惊掀开车帘就要把东西扔出去。 “砰!!!!” 然而竹筒还没扔出手,就在他眼前炸开了,轰的一声巨响吓得驾车的侍卫赶紧勒马停了下来。 “主子您没事儿吧?” 侍卫转身刚想掀开车帘进去看看,可一股强烈的辛辣气息刺激得他立马捂住了口鼻,眼睛也不敢睁开。 这是什么新型武器?威力比烟雾弹还凶猛! 车厢里,陆迟惊完全被淹没在红色的烟雾里,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如此接近死亡。 如行尸走肉般咳嗽两声,火辣辣的痛感不断侵入每寸皮肤,一道痛心疾首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陈忆典!我一定要杀了你!!!” “啊切!” 陈忆典揉了揉鼻子,大白天谁这么思念她? 太阳还有些时候才落山,趁着上好的天气,陈忆典在院子里忙着晒着草药。 这些珍贵草药都是她从小戚山伊述的药草地里挖来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又没有子女,这些东西自然是她这个独苗苗徒弟的嘿嘿嘿嘿嘿,反正他现在也不在皇城,正好可以把这些宝贝挖了卖钱。 “你真不和我去松南?” “不去不去” 陈忆典不耐烦朝身后的陆瑾延摆了摆手,李肆煊和沈玉竹都离开后,就他一直待着不肯走,吵得她晒个草药都不得闲。 陆瑾延看着蹲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摆弄着草药的陈忆典,真是个逆徒。 “给多少银子都不去?” “不去不去,虽说我是跟着你干了,可也得先把命保住吧?那骨山就是死人谷,我可就一条小命” 陈忆典捡起簸箕里的药片闻了闻味道,盘算着能卖个好价钱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夏初瘴气就散了,没了瘴气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向你保证” “我才不信什么保证,发誓也没有。况且不是说好了让谢照同你去吗?他对那儿熟悉,比我好使多了” “他可没看过藏兵符的图纸,还是原版的” 此话一出,陈忆典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抬头心虚的瞟了陆瑾延一眼,他怎么又提到这事儿了。 “我那不是个意外吗……但是我真的把记下来的信息都告诉你了,真没别的了” 埋着脑袋假装翻弄草药,陈忆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意外打湿图纸这事她每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毕竟这可是陆瑾延今后起兵的重要条件,差点儿毁在自己手里。 “说不准到了骨山你还能再想起些什么呢,别低估自己的潜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离夏日还早,咱们不急于一时” 陆瑾延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听着他总感觉有些瘆人的语气,陈忆典心里发毛。她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假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我再想想,不着急不着急” 不用回头她都能感受到陆瑾延那暗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抖了抖肩,真是个活阎王。 待陆瑾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外,陈忆典才猛地跳起来,冲着大门的方向狠狠做了个鬼脸。 呸!谁跟你咱们,我才不要去送死呢!好你个陆瑾延,就知道压榨员工!无良黑心老板!该死的小心眼! 陈忆典义愤填膺的跺了跺脚,心里把陆瑾延骂了个遍。 但也只能在心底蛐蛐不敢大声骂出来,陆瑾延的耳力她还是知道的,没办法,现在她还得靠这黑心老板庇护呢。 第270章 稳赚不赔 第 270 章 稳赚不赔 嘀嗒……嘀嗒……嘀嗒…… 清脆的水滴声有节奏的慢慢从石缝间滴落,水珠拍打在地面形成已久的小水潭中,引起水面片刻波澜。 “把他叫醒吧” 幽暗不见天光的山林里,几块木雕屏风围遮在一起。屏风后端放着一套桌椅,头戴黑色帷帽的女子看了眼木桌上燃尽一半的香,朝屏风外的护卫下达命令。 女人的声音如同深秋的湖水,平静而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护卫点头,几步走到靠在石块上昏睡的男子身旁,手中剑鞘轻轻一挥,一滩清水从水潭中飞溅而起尽数泼到男子脸上。 被刺骨的山泉水淋浇,昏迷的男子猛地一颤,冰凉的水顺着他的额头、脸颊和脖颈流下,浸透了衣襟。 刺骨的寒意下,苏颐年沉重的眼皮抖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如鸦羽的长睫被水珠浸染,让他视线受阻,只能模糊的看见眼前站着几个人影。 “你们……是谁?为何绑我来此?” 他的嗓音有些干哑,眼神也还有些涣散,似乎还未完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但被捆在背后的双手让他即刻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绑架了,他记得自己刚才下职离开皇宫后就径直回了家,现在却被人莫名其妙捆到了这里来。 苏颐年朝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山里,到处都是枯木和长满青苔的石块,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天光,四处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苏大人,听说您要与周大将军的女儿成亲了,我是来替我家主子给您道贺的,恭贺苏大人即将踏入青云路” 屏风里,女人的语调沉稳,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经过精心打磨,不带任何情感色彩。 苏颐年这才将视线投向屏风后,从他的视角只能模糊的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影。这人影轮廓隐匿在暗处,瞧不真切,仅能辨出大致身形,看着格外神秘。 “我倒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主子,得来如此新奇的恭贺方式” 苏颐年冷嗤一声,此刻的他脸上还挂着水痕,头发凌乱衣襟湿透的被绑在地上,着实是有些狼狈。 可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才入职官场,行事谨慎,还没得罪过什么同僚吧?也没有触及过他人的利益,是谁敢公然绑走朝廷命官? 屏风里的女人并没有回应他的讥讽,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 一旁的护卫即刻会意,大步上前,将手中的木盒打开,放置在苏颐年眼前。 苏颐年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瞬间睁大眼眸情绪激动起来。 里面是他妹妹的发钗和弟弟的长命锁。 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挣不开绳锁的桎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不知你的主子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颐年费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发狂的情绪,他隐忍的眼眸死死盯着屏风,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 沉默片刻后,屏风后的女人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冷冽而平静。 “苏大人不必如此激动。我家主子只是想与您谈一笔交易,一笔您稳赚不赔的交易” “交易?” 苏颐年额头青筋暴起,愤怒至极的眸底藏着汹涌的怒火。 “用我弟弟妹妹的性命来威胁我,这就是你家主子的诚意?” “苏大人放心,您的弟弟妹妹正随同令母在前来皇城的路上,我们不过是向他们借了点东西,怎么会用他们的生命相逼呢。只是主子怕苏大人不肯赏面合作,先敬上一份见面礼罢了” 屏风后的女人依旧从容不迫,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寒,听得入颐年只想冲上前杀了她。 “我不过一个六品小官,能给你那主子做什么?” 他咬着牙,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无力,他明白自己完全处于下风,他们精准把握了自己的软肋,而他别无选择。 “看来苏大人是有合作之意了,那我再替主子恭贺您平步青云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究竟让我做什么?合作与否,总得让我心中有数才行?” 苏颐年见她是要结束话题的意思,赶紧出声质问,他现在对对方的来头一点都不清楚,可自己却已经被他们死死拿捏住了。 “苏大人不必着急,既然同意合作,主子不日自然会亲自与您商议,届时苏大人便知主子的真心诚意,还望苏大人不要食言才好” “你——” 这次苏颐年话未说出口,便被护卫用剑鞘一举敲晕了过去。 脑子在重击之下瞬间变成一片空白,苏颐年在眼睛闭上前一刻,看见一道消瘦的女子身影从屏风后走出,随后便失去意识晕厥了过去。 “他会不会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护卫有些担心的看了女子一眼,虽说他们都戴了面具,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若要彻查,难保不查出蛛丝马迹,万一牵扯出主子…… “他不会的,他能通过设局押注春闱来赚取银子,主子便知道此人可以共谋。况且,只要他的至亲还活着,他就不会拿他们去冒险。你们好生送苏大人回去,我先去回禀主子” “是!” 一阵风的功夫,刚才摆放在碎石上的桌椅屏风便消失不见,静谧的山林里,仿佛从未有人出没,只剩下一缕淡淡的香烟盘旋着飘向上空。 嘀嗒……嘀嗒……嘀嗒…… 滴水声不断在脑海里回响,时近时远,苏颐年感觉自己被困在幽暗潮湿的山洞里,洞口就在眼前,可他怎么都出不去。 “苏公子?苏公子?” 在一阵轻柔的摇晃下,苏颐年有些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后脑勺的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不清晰,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不断重叠的女子。 “你醒啦?吓死我了,我都准备去叫大夫了” 看着他醒了过来,李明萱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苏颐年抬手揉了揉后脑勺,这真实的痛感让他记得刚才自己被人给绑到了山林里,他们………嗬! 他猛得坐起身,想起他们拿弟妹的生命威胁自己,慌乱的朝四周望去,苏颐年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东郊的宅子里,是他们把自己送回来的? “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李明萱看他一副着急又惊慌的模样,不由得担忧的跟着往四处看了看。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苏颐年这才注意到本不该出现在他家里的李明萱。 “李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我,我刚才怎么了?” 苏颐年见自己是坐在门框下,他摸了摸衣襟,被打湿的地方已经干透了,看来他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 “你吓死我了,刚才我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也没回应,可你院门也没上锁,我便进来了。结果就看见你晕倒在房门口,怎么叫也叫不醒,差点就要去喊大夫了。 哦对了,是潇潇托我过来的,她因琐事与长公主发生了争执,被禁足在公主府了。她托我把这个送给你,让你不要担心她” 李明萱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他,苏颐年接了过来,看样子像是本用宣纸包裹的书。 第271章 信诺 第 271 章 信诺 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明萱想上前扶他起来可又觉得有些不妥。 “那个,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的马车就在巷子外面,我可以让人送你去医馆的” 苏颐年努力保持温和的笑意,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无碍,可能是刚才走得急了,不小心被门坎绊倒了” 听他的语气也还算正常,李明萱默默点了点头。 回头看了眼天边红晕的天色,她有些纠结的拧着裙边。 “苏……苏公子,上次桃花宴上……我……” 李明萱不知该如何开口,裙边被越绞越紧,她本也是想借这次机会来说清楚的,可一路上编排了好几次的话术,现在却磕巴得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看出她的窘迫,苏颐年得体的朝她拱手拘礼。 她虽没说全,可苏颐年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桃花宴上,的确是意外。是我唐突李姑娘了,苏某惭愧,妄姑娘见谅” 苏颐年语气诚恳恭敬,可却不敢抬眸直视她的眼睛。 那瞬间的触碰他仿佛现在还能回味到一丝清甜,苏颐年不自觉捏了捏指尖,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只是如今陛下已经给自己赐了婚,李姑娘也有了好归宿,他不该再有其他肖想。 “既然是意外,便没什么唐突可言,苏公子言重了。那……那就先恭喜你和潇潇了” 李明萱眉目低垂,苏颐年在她颦眉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旁的情感,他不敢确定,却又隐隐觉得,那或许是和自己同样的心意。 他的心跳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同时混着苦涩与遗憾,遗憾数次相见,自己都未曾敢靠近她,却又次次冒犯了她,真是该死。 空落落的院子里又只剩下一道身影,群山间的红晕已经消失殆尽,晚风裹着寒意吹拂在身上,凉津津的,心底也是,苏颐年转身回了房间。 将宣纸慢慢打开,苏颐年看着秦潇潇托人送来的东西,良久,他毫无情绪的眸底流转出一缕不易察觉的涟漪。 …… “谁要嫁给什么北燕皇帝,我不管,我的夫婿我要自己选!” 秦潇潇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泄的将被子踹到了地上。 陆静心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平静,手上缓缓捻着紫檀木佛珠,显然对秦潇潇的撒泼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娘当年和燕长廷交换信物说定了的,为两方孩子立下了婚约。如今他真的有儿子在世,还是北燕新帝,难道比不过一个状元?” 当年的儿时之约,陆静心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实现了。当初燕长廷被押送回梁国,虽然自己和秦姝仪安排人帮助他逃脱押卸,可自此燕长廷便销声匿迹了。 她没想到他居然平安回到了梁国,还有孩子存活于世,甚至成为了如今的北燕新帝。 秦潇潇瘪着嘴抱起枕头在床上用力砸了砸,忿忿的哼了声,显然很不喜欢母亲如此轻视苏颐年的语气。 “苏颐年可是年少出名的奇才,他虽出生寒门可也是铁骨铮铮,从不去攀附权贵。况且,我和他的婚事现在尽人皆知,难道要让我当众毁婚吗?” “那你就愿意让娘违背约定?” “又不是我让你去定约的,你这么想信守承诺,不是还有哥哥吗,你让他嫁去北燕好了,反正你也不想看见他” “你胡说什么呢!?臭丫头,贫嘴薄舌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陆静心被她气得佛珠手串差点掉在地上。 “谁知道我随了谁,反正我是不会嫁去北燕的,你难道舍得我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这个生离死别有什么区别!?” “行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娘自然舍不得你,只是娘觉得比起一个无权无势的新科状元,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听到对方语气松缓了些,秦潇潇下床趿着鞋小跑到陆静心身旁。 她蹲在陆静心膝下,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声音软糯。 “我的好娘亲~~,您就让女儿自己做主吧。比起富贵和权势,女儿只想要一份真心实意的感情。能和心仪的人相守一生,女儿就这么点要求,好不好嘛~” 秦潇潇抱着陆静心的手臂撒娇,她知道娘其实不是真的在意苏颐年的身份,而是气恼自己私自去找陛下求得这桩婚事。 因着当年的事,娘就几乎和陛下断绝了来往,她从来没有原谅陛下,又怎么会接受自己女儿的婚事由他所赐。 秦潇潇有些忐忑的咬着下唇,其实她本来也不想去求陛下的。只是怕苏颐年被别人抢去做乘龙快婿,请陛下赐婚是她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法子了。 陆静心垂眸看着膝下撒娇卖乖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 “你心仪人家,人家不见得心仪你。你也说了,苏颐年不愿攀附权贵,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她人,那你要怎么办?” 倘若苏颐年可托付终身,她自然希望女儿能得幸福,而不似自己婚事不谐,镜破钗分。 当初周铮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在战场上一路杀出来封了将军,那时的他那般意气风发,满心壮志,可他后来却为了权势,背信弃义。 “娘,放心吧,女儿心中有数的。真正的君子,不在于出身如何,而在于心志与德行,苏颐年是可靠的人” 秦潇潇看到陆静心黯淡下来的眸色,知道她肯定是想道爹了。将脑袋靠在她膝上,像小猫一样依偎在她身边,温柔安抚。 微风吹动着枝头挂满的青涩果实,春日的柔光渐渐褪去了初时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日渐炽热的阳光。 绿枝上残存的几片花瓣也被清风吹落,脱离花蕊随风舞动,最终轻轻铺在地面,与枯叶一同被踏入泥里。 树枝断裂和枯叶粉碎的声音不断在林子里传出,密布的高树上几只雀鸟受惊振翅逃离。 “快,别让他逃了!” 几个拿着长刀的黑衣人朝着前方不断追逐,快速的奔跑使得布满枯枝的地面扬起阵阵尘屑。 方鸿江背着包袱拼了命的朝前跑,一路被黑衣人追杀他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自己一单独出来行动就遇到埋伏,看来同行的官员里果然出了内鬼。他紧紧握着包袱,还好自己还没把查到的信息告诉他们。 眼见着又要被追上,方鸿江四处张望看能否寻得个藏身之地,对方人多势众,再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 只是这林子虽然大,可却全是高大的树木,没什么洞穴沟壑,一眼望过去除了树干还是树干,根本没办法藏身。 刚才他已经放了信号弹,来接应自己的侍卫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方鸿江还是停了下来,他撑着膝盖不断大口喘气,实在跑不动了。 几个黑衣人追了上来,见他似放弃逃跑后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长刀,慢慢将他围了起来。 第272章 倒霉 第 272 章 倒霉 “竟然敢追杀朝廷命官,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虽然还是很恐慌,可方鸿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必死无疑。 “不是咱们不想活,是方大人自己要来送死的,您和其他几位大人在客栈好好休息不好吗?何苦专门出来给自己找罪受?” 为首的黑衣人转着刀柄,不论是说话语气还是随性的动作都看得出他并未把方鸿江放眼里,仿佛杀个朝廷官员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的事。 “哼,我还真是好奇你们是哪个畜生养的狗,这么会咬人,小心自己的狗头落地”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了猜测,来桐州不久他便发现这里的官员有些不对劲,心中也一直有所提防。 果然前些天让他调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只要顺着线索往下探寻,不怕挖不出内鬼出来。 “方大人可别瞧不起人呐,您得知道,即便是狗也是能咬断人的脖颈的” 黑衣人语气森冷,他给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挥刀而上。 休息了这么会儿,方鸿江已经回了些体力,勉强还能和黑衣人过上几招。 他一脚狠狠地踢向迎面扑而来的黑衣人,而后猛然一个回旋踹飞侧方那人手中的长刀。 只是他们毕竟人多,不过片刻他便吃力起来。方鸿江敏捷回身避开凶险的刀光,突然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迎面的黑衣人高举的长刀未来得及砍下,看着他拿着个没见过的竹筒子朝自己晃了晃,几人对视了一眼,一时竟然呆滞住了。 陆迟惊一到桐州就把这些竹筒给了方鸿江,告诉他是陈忆典自制的武器,并特意嘱咐使用前一定要晃一晃,不晃就没作用。 “啊!!!” 在黑衣人发愣的那一秒,方鸿江已经按下了开关,黑衣人虽然蒙了面,可眼睛确是实实在在暴露在外。瞬间眼球像要炸开了一样刺痛,长刀落地,黑衣人抱着脑袋没几挣扎几下便倒了下去。 方鸿江欣喜的看着手中的小玩意儿,还真是武器,威力还如此大,不愧是点点。 其他几个黑衣人听到刚才的惨叫声不由得谨慎了些,可方鸿江不给他们机会,直接朝他们面门喷去,吓得他们不敢靠近。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竹筒就从包袱里落了出来,滚到了一个黑衣人脚下。 “该死,包袱松开了” 黑衣人先他一步快速把竹筒捡了起来,嘴里发出得逞的笑声,誓要让方鸿江自食恶果。 他学着刚才方鸿江的动作用力晃了晃, 笑得相当痛快,立刻朝方鸿江按下开关。 “砰!!!!” 笑声截止,竹筒猛的爆炸了,手拿竹筒的黑衣人瞬间倒地没了动静。 方鸿江:…… 其他黑衣人:…… “杀了他!” 剩下的黑衣人再次挥刀砍过去,可因着那个竹筒,他们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不过方鸿江也笑不出来,他在躲闪的时候包袱里的几个竹筒几乎都落在了地上,情势险峻他也不敢弯身去捡。 一个黑衣人用刀挑起一个竹筒伸手接住,晃了晃,竹筒没动静。他嗜血的眼眸盯着方鸿江,眸底的杀意已经溢出眼眶。 “方大人,一路走好” 阴鸷的声音堪比地狱中爬出来,说着举起竹筒朝方鸿江按下开关。 “咚!” 眨眼间的功夫,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被烧得血红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竹筒,这个开关……装反了! 方鸿江:…… 剩下的黑衣人:…… “你们,还要试吗?” 方鸿江都有些同情他们了,这要是去赌坊,不得赔个倾家荡产? “别管竹筒了,一起上!” 为首的黑衣人下令,几人用手臂护住眼睛就朝前冲过去。 不过这次方鸿江还没来得及按开关,两个黑衣人同步踩到掉落在地的竹筒,脚下一滑就摔了个狗吃屎,接着不知道是谁的手按住了竹筒,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地面瞬间被红色烟雾所包裹。 方鸿江和剩下的黑衣人赶紧退到了旁边,生怕被那红色烟雾沾着。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身后只剩下的两个同伴,眉毛抽了抽,心想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日子。 “我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不想死就赶紧滚吧“ 虽然只剩下了三个人,可方鸿江觉得自己胜算还是不大,一边焦急侍卫怎么还不来接应,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 黑衣人看了看脚下,确保没有竹筒后瞬间嘶吼一声就冲了上去,显然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取了方鸿江的性命才罢休。 三人围拥而上,方鸿江只能一位躲开攻击,这三人明显是杀红眼了,直接挥刀乱砍起来。 方鸿江很快被逼到一块密林处,这里空间太过狭小他退无可退。 这次黑衣人长记性了,站的距离恰到好处,三人从三个方向攻来,饶是方鸿江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躲开侧方的一刀,眼见前方的刀刃袭来,离自己不过几寸的距离,方鸿江惊得瞳孔骤缩抬手护住脖颈。 断臂总比断头的好,方鸿江知道躲不开了,紧闭上了双眼。 可意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一息后,他试着睁开了眼睛,脑袋没事,手臂也没事。 反倒是那三个黑衣人,不知在何时已经齐齐倒在地面,浓烈的血腥味从他们脖颈处飘散出来。 看着他们脖颈上完全一致的刀口,方鸿江下意识的朝四周张望,四周空无一人,不是来接应自己的侍卫。 是谁,能在一息之间杀死三个杀手?下去如此干净利落,他连对方是如何动手的都没看见,甚至,对方身在何处他也不得而知。 还有人隐在暗处,方鸿江皱紧了眉头,本就惊慌的心跳因为此人的存在变得更加急速。 回想起上次林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娇小身影,像是野兽般的敏捷,完全超出了常人的速度。 他确定自己是被人跟踪了,但对方是敌是友未可知。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在周围蔓延,方鸿江来不及去管躲在暗处的那人,得趁着现在赶紧找些有用的东西。 他蹲下身子在黑衣人身上不断翻找,果然在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衣服里找到了一块令牌。 “柳府” 方鸿江看着手中桐制的小令牌,这令牌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被这人常年佩戴着。 桐州长史柳痊?方鸿江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把这号人给忘了。 柳痊是高平的下属,辅佐高平处理政务,同时还要监督和管理桐州各县衙的工作,确保政令畅通执行。 来桐州这么久了,他还没见过这柳痊呢。只听说他是兢兢业业处理政务,常年亲自去县乡审阅案卷,核查赋税账目,以至于到现在他也没能瞧上这柳大人一眼。 “原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第273章 求助 第 273 章 求助 夜深人静,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溜进房间。 借着微弱的月光,人影踩着一深一浅的步子朝里间的床边摸索走去。 静谧的夜里落针可闻,床上平稳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人影走到了床前站定,动作极缓的朝床头伸出了手。 “啊!!!!” 瞬息之间,女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紧接着是哭喊和呜咽交替不断,以及一阵手忙脚乱的穿衣窸窣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此刻宽敞的屋子灯火通明,秦潇潇盘腿坐在软榻上扯着嗓子哭个不停,又拿起一旁的靠枕用力砸向屏风后的男人。 “呜呜呜呜,痛死我了,我要告诉爹你敢打我,让他卸了你的胳膊,” 秦潇潇揉捏着差点被压断的手臂,哭红的眼睛用力剜向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周厉寻。 “别哭了,我哪儿知道你大半夜会跑到我这儿来。你不是被禁足在公主府了吗,娘知道你偷偷溜出来吗?” 周厉寻边扣上腰封边走出来,还没走近又被扔过来的苹果砸了个实在。 “我都偷跑出来了不来你这儿还能去哪儿?!” “哼,你又不止我一个哥哥,多亏你还记得来将军府的路” 周厉寻就着苹果咬了一口,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讥讽和阴阳怪气。 “你以为我不想去承王府?我是怕哥哥把我送回公主府去,无论我怎么说他肯定都听娘的话,不像你!” 秦潇潇捏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不过说到底她是不想去给陆瑾延添麻烦,毕竟他每天那么忙,她也不想让他夹在自己和娘中间为难。 周厉寻不爽的睨了她一眼,拉了根凳子坐到软榻旁。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见聊到正题了,秦潇潇才拿狐裘裹着两肩,朝他挪了挪。 “哥,你知道娘和燕长廷有过誓约吗?事关我们的婚事” “你也知道这事?” 周厉寻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秦潇潇用力点点头。 “没错,娘想让我嫁给北燕新帝,就是燕长廷的儿子” “那怎么行!” 周厉寻蹭的站起了身,北燕和江国相隔甚远,怎么能让潇潇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且还是风谲云诡的皇宫。 秦潇潇见他反应比自己还强烈,鼻子一酸激动的抱住他的腰委屈巴巴。 “对呀,娘真是糊涂了,要嫁那也是你嫁呀,哪里轮得到我” 周厉寻神情一冷瞬间收了情绪,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公主府去” “别别别,我也只是苦恼而已嘛” 秦潇潇重新裹住狐裘,故意吸了吸鼻子。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 秦潇潇眸光闪闪,朝他招了招手。 片刻后,周厉寻眉头紧锁的盯着她。 “这能行吗?玉碟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你当礼部是你当家了?” “肯定行,礼部尚书不是跟着和亲队伍去南疆了吗?只要那个老头儿不在,其他的都好办” 秦潇潇抓着周厉寻的袖口不断晃悠,只要自己把玉碟先改了,那和苏颐年便是板上钉钉了。 周厉寻头疼的挠了挠耳朵,虽然他也不太看得上那个弱不禁风的苏颐年,可比起嫁往北燕,还是留在皇城靠谱些。 “我试试吧” 周厉寻这边答应了秦潇潇的求助,只是还未来得及去礼部改玉碟,又收到了苏颐年的邀约。 一间简朴的茶室里,两指大小的陶器茶杯沿着桌面滚落,滚烫的茶水倾洒了满地。 “你说什么?你不想娶潇潇?苏颐年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 “周兄请先听我说完,我没有冒犯秦姑娘的意思” 周厉寻听到自己妹妹要被毁婚顿时脸色铁青发起怒来,苏颐年险些没拉住周厉寻即将举起的拳头。 周厉寻收起了拳头,但眼神依旧凌厉。他死死盯着苏颐年,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潇潇哪里配不上你这状元郎?” 苏颐年不疾不徐重新给周厉寻倒了杯热茶,他自然听出了其语间的阴阳怪气,心底虽有些不悦但面上依旧镇定。 那日看到秦潇潇给他的一叠书信,他便知道自己万不能和她成亲,自己心念她人,再要与她成婚才是辜负了她的真心。 在几日的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决定与周厉寻商讨此事。 至于为何不是陆瑾延,他毕竟不是秦潇潇的同胞兄长,且又是皇子,一旦被发现对陛下赐婚动了手脚,怕是会有碍于他今后帝位之争。这风险太高,他怕是未必愿意牵涉其中。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周厉寻这般好糊弄,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去询问秦潇潇的意思,自己的想法他怕是不会考虑太多。 “秦姑娘金枝玉叶,陛下赐予姻缘是我的荣幸。只是……苏某心有所属,倘若与秦姑娘成婚,怕是耽搁了她的情谊。想必周兄也希望令妹得一心一意待她之人,而非一个心中另有她人的夫君吧?” 苏颐年语气恭敬,声音沉稳。周厉寻却皱紧了眉头,不过倒并未像刚才那般发怒,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心有所属,你属意谁?” 周厉寻已经脑补着苏颐年的家乡还有个苦苦等待他回去接自己的姑娘的画面。 难不成他如此淡泊名利,宁愿放弃助他青云路的亲事,也要信守对幼时青梅的承诺。 难怪潇潇会对他另眼相看,果然不是个俗人,周厉寻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嗯,品性还算端正。 看着周厉寻突然有些钦佩和赏识的眼神,苏颐年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又刻意清了清嗓子。 “实不相瞒,苏某倾心于……户部尚书的千金,李明萱李姑娘” 咔嚓一声,周厉寻的脑子里像是断了根弦,刚才幻想的温情画面去回流的漩涡一般消失在眼前。 “你说什么?!” 周厉寻愤然站起身,连着桌面的茶杯也跟着晃动。 李明萱?他心仪李明萱? 且不说她与裴净祁已经有了婚约,那苏颐年也不是因为不负佳人才要毁婚! 亏自己还以为他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怎么,他是觉得李家比周家更能助他站稳朝堂是吧? 看周厉寻这大幅度转变的脸色苏颐年便猜到了他误会自己了。 “周兄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 为了让周厉寻帮自己,苏颐年只得把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告知了他。 静谧的屋子里只剩下苏颐年的低语,色泽如琥珀的茶水也逐渐见了底。 “苏某对李姑娘说是一见倾心也不为过,只是……只是没曾想陛下突然赐婚。秦姑娘是性情中人,倘若他日她得知我的心意,怕是难免伤心。而周兄作为秦姑娘的兄长,自然是要为她考量多一些” 听他说了这么多,周厉寻还真思忖起来。既然苏颐年一心都是李明萱,那潇潇嫁给她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可潇潇不与苏颐年成婚,难不成真让她嫁去北燕?潇潇的性子必须留在皇城,但苏颐年心系她人,已然配不上她。 “你莫不是已经想好法子了?” 周厉寻打量了苏颐年一眼。 苏颐年浅笑一瞬,靠近周厉寻耳边仅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周厉寻惊得睁大了眼,诧异的看着他,这是新科状元能想出来的办法? 第274章 良辰吉日 第 274 章 良辰吉日 “我的小姑奶奶,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人家聘礼都下了你想起来要退婚了?你是不是觉得咱爹身子太好了?” 李明萱两手抓着秋千绳埋着脑袋自顾荡悠,从刚才自己说出不想成亲后就听李肆煊不断的念叨。 低垂着脑袋看着地面李肆煊的影子来回徘徊,李明萱咬着薄唇沉默不语。 李肆煊此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刚才李明萱把他叫到自己的院子里说有事商量,还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头一次见她这么慎重他还好奇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她说她不想嫁给裴净祁?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成婚的日子了,你若是现在退婚,那不是当众打裴家的脸吗?何况这还是陛下赐婚,你想退就能退?” 一提到这个李明萱就来气,要不是陆赋乱点鸳鸯谱,她也不会沾上这浑水。 “我也没想到陛下会突然赐婚呀,他怎么这么爱给人赐婚呀,媒婆的生意都快被他抢完了。他听信谣言认为我喜欢裴净祁,为什么要我来背下这个黑锅,我才不喜欢他呢” 李明萱不满的嘟囔着,早知道一开始就让爹拒了这门婚事了。 李肆煊插着腰站在李明萱身前,他伸手握停还在慢慢晃荡着千秋绳。李明萱完全被盖在他的身影下,她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李肆煊看着她小女儿家的娇俏模样,思索着她刚才那句话。 “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 “……我才没有喜欢谁呢……” “少废话,就你这模样还想骗我?快说,倘若你当真喜欢,我和爹亲自去裴府告罪退婚” 喜欢的人……他算是吧? 李明萱想到苏颐年翩翩公子的模样,娇粉的嘴唇嗫嚅两下,迟疑许久后才堪堪开口。 “苏公子……可以吗?” “谁?说大声点儿” “……苏颐年” …… 日落西山,街道上的行人开始逐渐稀少,周厉寻踩着锦绣纺要关门的点溜了进去。 锦绣纺是皇城最大的布庄,里面的每一个绣娘都是技艺精湛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少勋贵人家的衣服都交给了锦绣纺定制,其中不乏闺阁小姐们的喜服。 “哟,周大公子,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掌柜连忙吩咐伙计上茶,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迎上前去,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恭敬。 周厉寻故作随意的看了眼店内陈列着的各种华丽绸缎。 看到门外不再有客人进门后,才把掌柜拉到了一旁。 “公主府秦小姐的喜服还没做出来吧?” “额,这秦小姐的喜服做工咱们都是选最顶尖的秀娘用最好的布料缝制,一针一线都不敢马虎,怕是还需要几日的功夫” 掌柜不知道为什么这周公子也来询问喜服的事,只好把刚才告诉李肆煊的那套话原封不动搬过来。 周厉寻了然,那李明萱的定然也还没制好。 “你也知道,秦小姐和李小姐都是陛下赐婚,那是无上荣耀” “是是是” “她们婚期又都在同一个好日子,这好事成双,我想着她们的喜服也得不相上下,你就按着同一款图纸制做吧?” “好好好” 掌柜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因为刚才李公子也是让他把喜服都按最好的时兴的款式制做。 周厉寻有些纳闷这掌柜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但他也没多想,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因着是陛下赐婚,又都是高门显贵,礼部和钦天监忙活三天三夜算出了个良辰吉日。 虽然时间赶紧了些,可毕竟是好日子,如钦天监监正而言那是集聚天地灵气、阴阳调和之兆,定是大吉大利。 大喜日子当天果然是天朗气清,风和日丽,阳光洒满皇城,为这喜庆的日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皇城里两位千金同时出嫁,引得满城百姓纷纷涌上街头,争相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不过巳时,街道上早已挤满了准备抢彩头的百姓,平日可以并行好几辆马车的宽阔街道此刻拥挤得转个身都困难。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人们纷纷踮起脚尖才能看见一些轿身。 花轿周身被朱红绸缎层层包裹,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金线银线交相辉映,在日光下闪烁夺目。轿顶的明珠也是熠熠生辉,矫沿齐齐的流苏随风轻摆,如一层层绯红的水浪。 看到前方逐渐映入眼帘的八抬大轿时,百姓们还是自觉的慢慢退到了街道两旁。 端坐在喜轿里的秦潇潇娇羞的捏着手指,红色盖头下她只能看见自己精致的芙蓉绣鞋。 听着外面鼓乐喧天,铜锣震耳,还有孩童们嬉笑奔跑追着要喜糖,秦潇潇更欢喜了。 苏颐年挺身骑着马缓缓向前行,他一袭大红喜袍,腰束玉带,看着格外意气风发。 骏马也是精神抖擞,四蹄轻快,马头上的红绸随着马的步伐微微晃动。 心里默默算着,终于瞧见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抹红,苏颐年侧身看了眼身旁骑在马上的周厉寻,周厉寻点点头,示意他无需担心。 很快两条红色的迎亲长龙在比处相迎了,原本就喜庆的氛围瞬间被推至高潮。 裴净祁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上前与苏颐年互表贺喜。 周厉寻见两个新郎离花轿都还有些距离,赶紧朝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心领神会,迅速从竹篮里拿出一大把用红帛包好的喜钱,朝着人群奋力撒去。 刹那间,百姓们如潮水般疯狂涌而来,男女老少纷纷伸出手,嚷着推搡围在一起,都想多抢些。 面对如此“热情”的百姓,侍卫们竟是拦也拦不住。前方路显然已经走不动了,怕伤到新娘子,两座花轿先挪到一旁人少的街沿。 周厉寻趁乱挤到了花轿旁,以互赠玉如意的由头把李明萱和秦潇潇叫了出来,提前安排好的小厮像人墙一样挡住了他们,直到两位新娘从新入了花轿,小厮才各自散开。 周厉寻趁乱亲自把秦潇潇送进了裴家的花轿,道路中间抢喜钱的百姓在收获满满后也慢慢散开。 周厉寻回到前方翻身上马,朝苏颐年换了个眼神,苏颐年知道事情办成了,手上捏缰绳的动作都透着激动。 而这边轿夫刚要抬起花轿准备起身,李肆煊带着几个小厮上叫停了轿夫。 他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在手上拍了拍,没错,是一叠,厚厚的一叠。 轿夫们自然知道这是主人家的打赏钱,从前都是些碎银子,今日头一次见到用银票打赏的,个个眼中都冒出了精光。 也不管自己是哪边的轿夫了,纷纷围上前去讨要赏钱。 待混乱彻底结束时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怕误了吉时,喜婆招呼着轿夫们赶紧抬上花轿继续走。 百姓们倒是个个喜笑颜开,可把两方的迎亲队伍折腾得够呛,在继续响起的锣鼓声中两拨迎亲队伍才由新郎领着朝各自府邸前去。 第275章 纳妾 第 275 章 纳妾 比起刚才,现在街道上似乎通畅了不少,不再走走停停颠得人头晕。 秦潇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有些急切的她想掀开盖头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儿,可又觉得不合规矩便收回了手。 伸手在身后的软垫上摸索,拿出一个事先藏好的小纸包。 “饿死了饿死了” 她拿出里面软糯的点心狠狠塞进嘴里,甜蜜的蜂蜜和牛乳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一刻钟后,花轿停了下来,外面依旧吵嚷,秦潇潇知道是到苏府了。 捏了捏发热的手心,秦潇潇有些紧张的下轿,果然因为心慌没踩稳脚下,身子下意识的向前探去。 她轻呼一声,却被人稳稳接住,那人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她轻轻扶稳,她知道是苏颐年的手,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羞涩的笑意。 苏颐年握住秦潇潇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一直牵着她进了正堂。 被他的大手牢牢握在手心,心脏因紧张和兴奋不断加速跳动,秦潇潇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似马上就要被抽干精气。 很快她踩着红毯走进正堂,里也是围满了人,宾客们簇拥在两侧,笑语喧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赞礼官声音洪亮,堂内的宾客也纷纷欢呼,秦潇潇抑制不住的笑意被簇拥着走向新房。 待人都退下后,秦潇潇挺直的腰身才松懈下来,用力呼了口气。 没想到成这个亲还挺累人的,秦潇潇眦着牙给自己捶了捶腰。 此刻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因隔着前院太远,秦潇潇听不到宴席上的动静,只有房内的喜烛偶尔传出两道噼啪声。 “啪!” 陆瑾谰将毛笔重重摔放在笔架上,笔杆与木质笔架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墨汁从笔尖飞溅而出洒落在书案上,瞬间染污了那方绣着金丝的明黄稠布。 “纳妾?谁许她给我纳妾的?!” 下方捧着名册的管家赶紧跪地谢罪,太子纳妾本就是常事,他没想到陆瑾谰会如此发怒。 且这名册里的妾室人选还是太子妃多番考虑后定下的,太子妃如此贤德,太子竟然还不乐意? 陆瑾谰双手握拳,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怒意。 他就说上午在苏府陈忆源为何要突然提醒他看那苏颐年的妹妹,她竟然存了这个心思。 蹭的站起身,陆瑾谰快步朝陈忆源的院子走去,管家看了眼他气冲冲的背影,还是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动气,难道是他对妾室的人选不满意? 翻开手中的名册,太常寺少卿之女刘慧婉、吏部侍郎之女郭薇、新科状元的亲妹苏双槐,不是出身名门那也是大家闺秀,管家怎么看都觉得合适不行。 陆瑾谰的步伐急促,衣袍在风中翻飞,每跨一步都满是怒意,带起一阵凌厉的气息。 走进太子妃的院子,陆瑾谰才用力呼吸控制自己稳定下来。 “太子妃呢?” “回殿下,太子妃在花房” 陆瑾谰快步朝西间的花房走去,他抬手推开房门,动作带着几分粗暴,门扉发出“吱呀”一声响,惊得院中的侍女们纷纷低头退避。 陆瑾谰径直走进花房,目光扫过室内,在最终落在木架旁给茉莉剪枝的陈忆源身上。 宽敞明亮的花房里摆放着数百盆颜色各异的花,可陈忆源独独喜欢侍弄那盆实在不起眼的茉莉。 “什么事这么着急?” 陈忆源坐在木桩做的凳子上,她手持银剪,指尖轻捻花枝。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可每一剪都恰到好处,多余的枝叶悄然落地,茉莉的轮廓逐渐清晰,枝叶舒展。 “你给我纳妾是什么意思?经过我同意了吗?” 陆瑾谰有些烦躁的找了个凳子坐下,可陈忆源却丝毫受他影响继续裁剪枝叶。 “给太子纳妾不是太子妃的职责所在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不喜欢她们,纳妾这事我不同意” 陆瑾谰气得转了个方向,难道是自己近日哪里惹到她了?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闹这一出? 见枝叶修理得差不多了,陈忆源才放下来剪子,拿起一旁的小水瓢给茉莉浇水。 “你不纳妾,也会有人想方设法给太子府塞人,既然如此,不如提前选几个有用的。你的好几个亲信不是该调回皇城任职了吗?听说吏部侍郎的女儿对你倾心已久,那正好借此机会,省得再从其他地方打点” 陆瑾谰紧攥着拳头,眼中满是怒火。他死死地盯着陈忆源,胸膛剧烈起伏,听着她这般冷静且条理清晰地谋划着自己的纳妾之事,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灼痛。 陈忆源越说得风轻云淡,陆瑾谰便越气急败坏,他们成婚这么久,难道她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吗?! “那苏双槐呢?苏颐年如此心高气傲,你觉他年会让自己的妹妹去做妾吗?” 他紧紧盯着陈忆源,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犹豫的神情。 “太子的妾室,多少贵女挤破头也想得个位份。不过明理人都知道这背后可不单单是一个名分,而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与未来的依仗。 苏颐年能被那么多朝臣高看,他的确是有才能的。这样的人才,必得在他尚未完全崭露头角、彻底高飞之前纳入麾下。以他的品性一旦得到手,便又是今后的心腹” 陈忆源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分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政务。 陆瑾谰冷笑一声,她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你是把人心算得透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纳妾,更不想用这种方式去笼络人心?” “殿下,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做了太子就能安枕无忧了吧?多少人眼巴巴等着你被拉下去呢。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那些大臣们各怀心思,今日对你笑脸相迎,明日或许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若不未雨绸缪,等真急需用人的那天,一切就都晚了” 她的目光直视着陆瑾谰,眼中没有半分退让。窗外的风轻轻拂过,茉莉花的清香飘荡在房中。随意的将水瓢扔回小水槽里,似是失望于他这般的女儿情长。 陆瑾谰最厌烦她这瞧不上自己的眼神,仿佛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入她的眼。 自己在她眼里究竟是丈夫还是个工具,成亲这么久了他每日都在自我怀疑。 听着水槽中沉闷的水波声,陆瑾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袖口,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让她正视自己,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纳妾的事日后再说,眼下桐州的事情还没个了解,我若肆意纳妾,保不齐会落人话柄” 陆瑾谰语气放低了些,他也不想因为这事与她争吵,眼下也只能拿桐州的事做个借口。 他知道陈忆源说的没错,想要拉拢这些朝臣,联姻无疑是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路径。 可这本该是他自己在内心深处反复权衡、斟酌是否采用的法子,如今却被陈忆源这般堂而皇之地摆到了台面上来。 第276章 谋杀亲夫 第 276 章 谋杀亲夫 入夜后,皇城里依旧还充盈着婚庆的喜庆,只有一间不起眼的酒馆里,两人一次次推杯换盏,却又一次次欲言又止。 李肆煊不安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周厉寻,却又在对方看过来时迅速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这么心虚的看着我干什么?” 周厉寻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心中其实比李肆煊更没底,生怕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李肆煊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他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再过个两刻钟就能看见月亮了。 周厉寻也不断观察外面的天色,时辰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估计也已经将错就错了。 用力呼了口气,周厉寻还是决定把事情给李肆煊交代了,否则他怕明日皇城会闹翻天。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我……” “我……”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李肆煊也同时出声。 两人同时顿住,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尴尬。李肆煊正准备坦白今日的事,可话到嘴边他却又犹豫了。 今天不会闹出人命吧?两人现在完全不能对视,否则便是一个比一个心虚。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吹得房内到烛火摇曳不定,映得两人的脸色忽明忽暗。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其实我把新娘换了” “其实我把新娘换了” “……”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 “那我妹嫁给谁了?!!” “那我妹嫁给谁了?!!” 两人的声音不断重叠在一起,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酒杯从桌上滚落,他们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 周厉寻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晕倒,李肆煊说他把新娘换了?什么时候换的? 看着对方同样的一头雾水,他只得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比起苏颐年,还是裴净祁和潇潇更般配些,就趁在长街上接亲的时候把两人给换了” 李肆煊摊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的望着上方放粮。 “你早说你要换呀,我他娘的岂不是又给她们换回来了?白忙活一场!!!” 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无力的叹息一声,害得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结果转来转去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要怎么给萱萱交代? “谁让你不告诉我的,你说了我不就不会换了吗?” 周厉寻也懊恼得很,没想到兜兜转转潇潇还是嫁给了苏颐年。 “罢了罢了,索性当没发生过吧,反正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 李肆煊给自己倒了杯冷酒,权当是萱萱和裴净祁有缘份吧,阴差阳错之下还是成了亲。 周厉寻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反正不管嫁给谁,他都不会让潇潇受委屈就成了。 夜色渐深,高悬的月亮在乌云间若隐若现。几只鸟雀悄无声息落在屋顶,黑豆般的眼睛四处张望,寻觅着红灯笼周围不断扑腾的飞蛾。 秦潇潇听到推门的声音,不自觉的端坐直身子,想到什么,又赶紧抬手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子。 听到从门口走来的脚步声,秦潇潇羞涩的抿紧了唇,等着苏颐年来揭开盖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潇潇绞紧手指,直到看到身前停下来的红色皂靴,她有些坐不住的挪了挪腰肢。 “娘……娘子,我为你揭开头吗?” 听到对方带着期待的询问,秦潇潇红着脸嗯了一声。 盖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住,缓缓向上掀起。柔和的烛光一点点洒在她的脸上,从下巴到唇,再到鼻尖,最后是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眸。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夫君。 然而,就在她抬眸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羞涩瞬间被震惊取代。 !!!! “啊!!!怎么是你??你竟然敢闯我的洞房!!!” 秦潇潇惊的站起身,头上的珠翠跟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愤怒,手指直直地指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裴净祁。 裴净祁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新房???” 他比秦潇潇更震惊,自己娶的不是李明萱吗?难道真是自己喝醉酒走错路了? 不对呀!苏府和裴府是两个方向,他怎么可能会走错路! 发生了什么?洞房里的人是秦潇潇,那今天和自己拜堂的岂不也是她!裴净祁后退了两步,看着一脸羞愤的秦潇潇,他心慌得比拜堂时还厉害。 秦潇潇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外不少人影贴在门边偷听,这才明白了过来。 “哦我知道了,你是来闹洞房的事吧?好你个衣冠禽兽,竟然放着自己的新娘子不管跑去闹别人的洞房!”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明明是我的洞房,不信你出去看看外面的灯笼上有没有裴府的字样” 裴净祁现在一团乱,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喝醉酒,没有走错房门。 可刚朝床边走了一小步就被秦潇潇拿着喜枕喜被砸了过来。 “你滚开,别靠近我!不然我叫人了!” 秦潇潇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怕他酒喝多了犯浑,赶紧回身在床上找什么东西。 此刻的房门外,不少宾客还存着闹洞房的心思,大都是些成日里就喜欢寻花问柳的纨绔公子哥儿。今天好不容易有戏弄世家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倒是要瞧瞧这光风霁月的皇城第一公子在洞房花烛夜是否还能保持他高岭之花的模样。 “里面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是吗?我听听,该不会是新郎官太着急吓到人家了吧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你们说这裴大公子是不是昨晚才连夜看的《鸳鸯秘谱》哈哈哈哈” 门外欢笑声一片,裴净祁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走上前想让秦潇潇冷静下来。 可秦潇潇却突然摸了个小玩意儿出来,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朝裴净祁挥了挥。 这是陈忆典送给她的秘密武器,说是有人敢来闹洞房就用这个喷他们。 裴净祁毫无防备,被红色烟雾围了个正着。 “啊!!!” 他捂着眼睛痛苦的嘶叫一声,吓得秦潇潇赶紧丢了手里的竹筒。 随着裴净祁的叫声传出门缝,贴在门外的一群人更闹腾了。 “哟,叫出声儿了……哎不对呀,怎么是新郎在叫唤?” 几人面面相觑,以为是自己听岔了,耳朵又贴上门去。 屋子里秦潇潇见裴净祁如此痛苦模样也吓坏了,可又不敢上前去,只得朝门大声呼喊。 “来人呢来人呢快打水来,再传大夫过来” 门外自然有守夜的丫鬟,领了命也不多问便匆匆离去。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新娘子让打水的” “裴公子还在叫唤呢” “哟,这李姑娘这么威猛呢?从前只觉得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没想到下手还挺狠” “该不会洞房花烛夜就谋杀亲夫吧?” 门外的公子哥们疑惑的挠挠脑袋,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这连大夫都去请了,他们自然不能再看热闹,陆陆续续揣着大瓜往前院走去。 第277章 将错就错 第 277 章 将错就错 大夫来到洞房后看着半死不活的裴净祁也吓了一跳,都说这洞房花烛夜是大喜事,可他怎么看都像是要办丧事了。 大夫在床边照料着裴净祁,秦潇潇还没换下喜服,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 裴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自己儿子新婚夜被弄成了这样子,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已然哭红的眼睛不悦的瞧了眼站在一旁低头玩手指的秦潇潇。 “我说秦小姐,这轿夫抬错花轿送错了新娘,也不该怪到我们祁儿头上不是?你若是恼了大可指着我们裴府大门痛骂一顿我都没有二话,怎么非得让他受这么大的罪你才罢休吗?” 他们听下人传报说大公子院子请了大夫时也跟着赶了过来,却没想到看到的是惊慌失措的秦潇潇和昏迷不醒的裴净祁。 秦潇潇也是在看到裴大人夫妇后才真正相信自己的确在裴府,所处的的确是裴净祁的新房。 “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妥善处理这事吧” 裴道云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这新娘子突然换了一个人,他还是觉得太过荒谬。 虽说他是很满意李明萱做自己的儿媳,可秦潇潇也是自己好友的女儿,若是结亲也是件好事。 “还能怎么处理,自然是把新娘子换回来,我裴家三书六礼迎娶的可是李二姑娘,再说了,总不能违背陛下赐婚吧?” 秦潇潇刚想说话就被裴夫人一口抢了去,听她这语气完全是看不上自己,秦潇潇也不乐意的撇了撇嘴角。 切,当谁稀罕嫁到你们裴家,秦潇潇小声哼哼了一道。 裴道云也犯愁,虽说是陛下赐婚,三媒六聘也是一一和李家交接的,可这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是秦潇潇,和儿子拜堂的人也是她,还把人都送进了洞房,这要是再不认下来,那不是误了人家闺女的名声吗? 况且秦潇潇是周铮的女儿,自己与他好友多年,他如今驻守边疆,自己多多照顾些他女儿也是应该的。 “这样吧,潇潇你今晚先在厢房歇下,等明日我亲自去公主府道明原由,再和长公主商议商议” 婚配之事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他也只能和陆静心商量。虽说是商量,可无非就是走个过场,毕竟这堂都拜了,就差生米煮成熟饭,陆静心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女儿受委屈。 秦潇潇瘪着嘴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她也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房间。 又看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裴净祁,秦潇潇默默叹了口气,想必此刻苏府也不得安宁吧。 月色一退,晨雾还未散尽便有人匆匆来敲裴府大门。 “什么!!!苏颐年认下了!!?” 前厅里,秦潇潇惊得差点儿没站住脚,苏颐年怎么可能会认下呢,他要娶的不是自己吗? “是……大人命小的来给裴公子和秦小姐通报。错嫁既成定局,倒不如顺势而为,万不可负了两位姑娘的名声,他愿将错就错” “什么将错就错!他这般爽快的认下亲事,我该怎么办!?我才不要……” 秦潇潇气得跳脚,她原以为苏颐年定然和自己一样彻夜难眠,没想到过他倒好,还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可她再是激愤,在看到裴夫人那冷眉冷眼的神色后也管住了嘴,没有把话说完。 毕竟此刻自己还在裴府,总不能当众下了他们的颜面。 “呵,秦小姐不必忧心,你若不愿嫁给祁儿,我也是不强求的,到底是多年的簪缨世家,做不出那种没品的事” 裴夫人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对秦潇潇的不满,在她眼里自己儿子配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而秦潇潇虽也出身显赫,可她家里那堆事让人看着实在糟心,更别说她这飞扬浮躁的性子,那就更去不了她的眼了。 “娘,咳咳咳,别说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自然是要担起责任的。这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她身上,姑娘家名节是大,她才是无辜受累的受害者” 裴净祁由下人扶着走进前厅,他的步伐虽然虚浮,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些精神,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身子也还是没什么力气。 裴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帮着她说话,她可还没承认这个儿媳妇呢。 听着裴净祁的话,秦潇潇抿着嘴也不知该说什么。谁知道这些喜婆会慌得让人抬错了花轿,可真要去怪罪……苏颐年那边却已经接受事实了。 “祁儿说的对,既然苏家没意见,我下了朝便同祁儿去长公主府。待会儿入宫也顺便告知陛下一声,许是天意安排,潇潇不必太过忧心。只要长公主一点头,我裴府定然将三书六礼给你补齐,保证不让你失了分毫颜面” 裴道云抚了抚胡须,如今是否做裴家的儿媳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赶紧把这事儿处理妥当,否则便是让全城百姓看了笑话。 秦潇潇只默默点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苏颐年为什么会这般轻易同意这门亲事,难道他是喝醉了认错了人? 娶错新娘这事儿本也瞒不住,很快便传到了大街小巷,这么少有的稀奇事,百姓们自然爱看这热闹。 “陛下的意思,既然木已成舟,便由了这机缘。不知长公主有何看法” 裴道云一下了朝便领着儿子去了长公主府。 正在虔心礼佛的陆静心听闻女儿竟然嫁错了人,赶紧叫人把陆瑾延和周厉寻传了过来。 这八抬大轿可是裴家准备的,弄错了新娘原也该是他们的错失。 只是原本还想问责的陆静心在看到裴净祁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后,又生生忍了下来。 不用问便知道是自己女儿的杰作,陆静心反倒是有些心虚了。 但比起心虚,一旁的周厉寻简直不敢去看裴家人。他心里还在嘀咕着怎么还是弄错了,不都换回来了吗? “潇潇,她还好吧?” 陆瑾延看了眼不知为何如此心虚的陆静心和周厉寻,见他们都不说话便先问出了口。 秦潇潇自己求来的夫婿可却在临门一脚出了岔子,怕是要伤心坏了。 “殿下安心,潇潇一切都好,如今安置在厢房,只等长公主的示意” 裴道云语气恭敬也不失长者身份,如今陛下都说将错就错,裴府也只需一个陆静心的点头,也算是父母之命了。 陆静心轻轻拨动着手上的佛珠,其实比起苏颐年,裴净祁她反倒是能接受些。 毕竟是知根知底的,又是百年世家大族,自然更值得托付。 “潇潇性子随她爹,总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裴大人多多担待,贤婿也要包容体谅她才好” 陆静心这才挂起一抹和善的微笑,话语间也是允诺了这门亲事。 裴道云眉毛抖了抖,这陆静心和离了还给周铮泼脏水呢,要不是自己和周铮好友多年,还真相信秦潇潇的性子是随他了。 但他也是同款笑脸,拉着裴净祁起身朝陆静心躬身行了一礼。 “长公主放心,潇潇加入裴府定然不会受丝毫委屈” 第278章 分院别居 第 278 章 分院别居 这边裴府里暮气沉沉,苏府则是完全新婚燕尔后的甜蜜与欢愉。 苏颐年昨夜和李明萱敞开心扉谈了许久,才知道原来两人是存了一样的心思,不由得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姻缘。 苏颐年母亲到底常年生活在偏远乡里,乍来到寸土寸金的皇城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更何况儿子娶的还是朝中大臣的千金,她更是不敢摆分毫婆婆的谱。 在喝了李明萱敬的茶水后,她拿出自己做的平安结送给儿媳妇。 这个平安节是她在佛堂里求的开过光的红绳,又混着金丝编织。编织工艺极为精巧,绳结紧密,线条流畅自然,每一处转折、每一个盘绕都恰到好处,轻轻摇曳,红与金的光芒在眼前交相辉映。 苏老夫人原本还怕自己做的 这东西拿不出手,可见李明萱很欣喜的接了过去才安下心来。 待离开前厅后,李明萱还拿着那平安结在眼前细细查看,果真是一针一脚都做得精细。 身旁的苏颐年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意,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能和这位人比花娇的佳人在一起,从此共度余生。 如今娶了心仪之人,他更要努力在官场拼搏,倾尽自己所能为她遮风避雨。 她这样美好的人,值得拥有最好的生活,可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反而过了苦日子。 至于那位……自己大可以先和他虚与委蛇,此刻还不是贸然行事的时候。 “对了,我们这边是没什么问题……潇潇那边该怎么办?她肯定该生气了” 李明萱眸光敛了下来,她有些担心秦潇潇会不同意这“阴差阳错”,更担心她因此气恼的与自己生了嫌隙。 苏颐年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传递着温暖与安抚,这事的确是他们做的不地道。 可他不是非得看轻自己,至少比起家世,裴净祁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秦潇潇与他才是门当户对,这对她来说,或许也算不得坏事。 “等过两日我去裴兄那里探探口风,今日朝堂上陛下的意思也很清楚了,秦小姐善解人意,想必是会想明白的” 然而他口中善解人意的秦潇潇,此刻正因闯了祸事赶紧躲进了自己屋子里,把门从里面栓上还不算更是推着桌椅去堵住了门。 因着换亲一事心情烦闷,她便想在裴府里逛逛散散心。 裴府从前她也是来过的,只是从未仔细观察过里面的布局构造。 “哎,哪里来得野兔子” 她看见一旁的花丛里动了动,而后一只棕色小兔子突然蹿了出来,和她以前秋猎时看到的兔子一模一样,就是小了点儿。 跟着兔子一路跑到前方的小花园里,秦潇潇放轻了脚步,而后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小兔子,提着它的耳朵拎了起来。 看了看四周,只见绿泱泱的草地像一块柔软的绒毯,向远方延展,高矮不一的灌木丛错落分布,秦潇潇摸了摸小兔子不断乱蹬的兔腿。 这儿环境还真不错,有清水有嫩草,人也没几个,难怪会有野兔子呢。 “五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月门外传来一道女声,秦潇潇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兔子藏在了身后。 是裴夫人的声音,还是别让她看见自己抓兔子这种有违大家闺秀的事了,虽然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裴府的新妇,可面上还是先把持住的好。 “秦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裴夫人看到站在花园里的秦潇潇。这个地方原本是不许外人过来的,可她怎么也算个贵客,裴夫人虽心中不悦但也没有挂在脸上。 “哦……我就过来散散心,这儿风景还挺好” 秦潇潇尴尬的扯了个笑脸,手上的兔子还在蹬腿,她默默把身子又偏了些。 裴夫人眉宇紧了紧,目光不断巡视着四周的草地,在看到秦潇潇站在那儿后她便莫名有些心慌起来。 “那你可看见我的五儿了?平日里我一唤它就跑过来了呀?” 裴夫人忧心的看着周围,秦潇潇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五儿?谁呀?” “回姑娘,五儿是夫人养的小兔子” 裴夫人身后的婢女替她回了话。 兔子,秦潇潇眉心一跳。 “哦,你说的是这只吗?她还挺有活力———的” 秦潇潇咧着嘴把手伸了出来举到眼前,可看到刚才还不断乱蹬的兔子腿已经垂垂的悬在半空,秦潇潇的心虚的慢慢朝对面看去。 裴夫人惊得睁大了眼眸,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潇潇手里没了气息的兔子,豆大的泪水还没落下她人便先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快去请大夫!” 几个婢女赶紧扶住了裴夫人,刚才还静谧的小花园此刻乱成了一团。 秦潇潇在房间里焦急的踱步,也不知道这个裴夫人怎么样了,该不会被气死了吧? 不行不行,裴府不能待了,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秦潇潇把桌椅挪开,刚打开门就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裴净祁。 “你你你要做什么?” 秦潇潇心虚的后退了两步,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往哪个方向跑。 “我是来告诉你,我娘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裴净祁看了眼秦潇潇手上没拿什么东西后才松了口气。 他刚一回府就听下人来报说他娘晕倒了,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只是吵着把秦潇潇送走,他爹好一顿安慰才情绪稳定了下来。 “那只兔子……是我娘幼时养的兔子生的” “它死了?” “嗯,不过还剩两只,今后应该还能生” 裴净祁也不好责怪她,毕竟她也才到裴府,对府里的事一无所知。 秦潇潇默默点点头,没想到那兔子这么不经吓,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去买一只赔给裴夫人。 裴净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自在,踌躇片刻,才缓缓开口。 “那个,你娘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今后……” 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们一开始都不是想和对方成亲,此刻难免有些尴尬。 “……知道了,但我要单独的一个院子,也不要你们管我,我也不会听你娘的话的!” 秦潇潇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自己和他已经拜过堂还入了他的洞房,别人只会认定她就是裴家的儿媳妇。 可这个亲本就不是她想结的,她才不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裴净祁张了张嘴,刚想和她再好好说几句秦潇潇便啪的用力关上了门。 无奈的叹了口气,分院别居他也没意见,说到底他也只是因拜堂这一事实才想着担起责任,并非对秦潇潇有什么真心爱恋。 第279章 消失 第 279 章 消失 “竟然是这个柳痊?!一个小小的长史居然也敢在桐州兴风作浪” 陆瑾谰拍案而起,书案上一叠叠信件跟着晃动。 “没错,这些信都是方鸿江从柳府里找到的,里面记着不少他贪墨官银毁堤敛财的来往。我已经派人封锁了柳府,他府里有几口枯井,藏着数箱金银珠宝” 陆迟惊又拿出一幅柳府的图纸给他看,上面用朱墨圈了几处出来。 陆瑾谰接过图纸看了看,刚才他看的信封里大多是柳痊和桐州县令还有一些朝廷官员的来往,倒是不涉及高平。 “你觉得,高平是当真被柳痊蒙在鼓里还是他设法脱身了?” 他倒是不信柳痊真能在高平眼皮子地底下做这么多事,柳痊是高平的下属,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高平都没发现。 陆迟惊凝眉思索,他去桐州这些日子和高平接触过不少次,他的确算得上清廉,处理政务虽不出挑,但也还稳稳当当。 “高平我不太清楚,但是那个大理寺少卿张添植确是有些古怪” “他不是父皇钦点的钦差大臣吗?” “正因如此我才没有即刻收押他。在桐州时我便发现他根本无心调查决堤之事,甚至暗中处处阻拦。后来方鸿江私下去独自调查,他们断了联系,他却不断派人以方鸿江的安危为由定要把人找回来。 方鸿江想必也发觉了他的异常,所以他让人把这些东西直接交给了我而不是张添植。且这张添植在柳痊被收押后竟还存着为他开脱之意。一来他是钦差大臣,二来我也没实打实的证据,便还没动他” 陆迟惊眸底是按耐不住的恼意,这个张添植在他去了桐州后可没少仗着钦差大臣的身份给自己使绊子。 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陆迟惊握紧了拳头,他肯定好好教他什么是尊卑上下。 连自己他都敢不放在眼里,难怪方鸿江只能背着他偷偷去调查决堤之事。 陆瑾谰看着桌上的信件,这里面牵涉了不少朝廷官员,若说大理寺少卿和他有牵扯也不是不可能。 他将凡涉及朝廷官员的信件都单独分了出来放在一旁。 “柳痊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主谋,既然还没查到其背后之人,这些官员便暂时动不得,待找出真正的树根,这些枝干再一起清算” 陆迟惊同意的点了点头,倘若现在把这些官员统统关押,不仅会让朝廷动荡,还会彻底惊动背后的主谋,眼下只能先处置了柳痊,也算先给陛下一个交代。 这个柳痊把这些东西都留着怕也是想拿来当作事发后的救命稻草,只可惜,他还是蠢了些。不管是他背后的主子怕他吐出更多秘密还是殿下为了让涉及的朝廷官员暂且安心,他都不可能活着来到皇城。 陆迟惊离开太子府后便直奔周安王府去,他拿到那些信件后当即派人封锁了柳府,而后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复命,一刻也不得休息。 然而刚下了马车,便看见王府门口坐着个不速之客,陆迟惊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翻了个白眼。 “你这王府规矩真多,进个门还必须有请柬,信不信我拿出太子府的令牌吓死他们!” 陈忆典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头瞪了眼刚才拔刀拦她的几个侍卫。 “你来做什么?” 陆迟惊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神情冷淡,一副被乡下来的穷亲戚串门的态度,不太想搭理的瞥了她一眼便进了大门。 陈忆典跟着他跑了进去,这次倒没有侍卫拦着。 “怎么就你回来了?方鸿江呢?” 陈忆典跟在他身后,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与焦急。 她的目光落在陆迟惊的后脑勺上,见他后脑勺都透着一股高贵与傲慢,紧闭双眼不敢直视,死装货!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在桐州又没有共事,总共就见了两次面” 陆迟惊朝自己院子走去,他步子跨得大,陈忆典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他就没跟你说什么吗?我听说大理寺的官员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可并没有他在其中” “呵,是承王告诉你的吧?他倒是消息灵通” “你别管这个,我问方鸿江的事儿呢” 陆迟惊突然停下了脚步,吓得陈忆典赶忙刹住脚,差点撞在他身上。 “发什么疯突然停下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不清楚他的行踪。我去桐州后他便自己单独行动了,谁也没联系上他” 说着,陆迟惊又用看好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陈忆典一眼。 “说不定呀,他在桐州早就觅得温柔乡了,正乐不思蜀呢,哪里还想回来” 陈忆典抬头狠狠盯着他,被他气得胸前起伏都猛烈了些,死贱人真是欠喷。 陆迟惊见她被气得不轻,喉间溢出舒爽的笑声,拍了拍她肩头后就转身走开了。 陈忆典气冲冲跑去了承王府,方鸿江已经两三个月没给她来信了,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若是出了意外,那陆迟惊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信件?你别想太多了” 水榭旁得亭台里,陆瑾延拿着鱼食慢悠悠的往水面撒去。 柳痊被抓后他便得了消息,陆迟惊快马加鞭拿着证据回来就是要赶紧给柳痊定罪,看来陆瑾谰他们是不着急收网了。 “可是他们一个人都联系不上他……而且他既然找到证据为什么不直接带回来,还要让人转交给陆迟惊,他不怕陆迟惊昧了他的功?” 陈忆典摸着下巴思索,陆迟惊又不是方鸿江的上司,且这人是太子一党的……该不会是陆迟惊暗害了他,为了抢他的功劳吧!? 陆瑾延看着她突然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嘴角。 “欺君之罪,陆迟惊还犯不着为了这功劳去铤而走险。更何况,你也小瞧了些方尚书,能有自己的底气不站任何党争,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大臣能做到的” “那他究竟为何不回来?也不和他人取得联系,像是消失了一样” 陆瑾延看了眼不远处的竹林,一根竹竿在受力后弯下又回弹,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被风吹大所致。 “或许他发现了其他什么需要继续调查的事情?毕竟桐州决堤一事决不可能是柳痊一人能操控的,为免打草惊蛇,他只能暗中行事” 听他这样说陈忆典提着的心才松懈了些,只要他人没事就好。可下一刻她又紧张得不行,这不就意味着他此刻独自一人在桐州孤军奋战吗? 陈忆典忧心的撕扯着嘴上的小片干皮,丝丝血迹从干涸的裂缝里渗出她也没发觉。 正苦恼着,手上的动作被陆瑾延握住手腕叫停。 “别想太多了,方鸿江既然有本事调查出柳痊,自然不会任由自己落入险境” 陆瑾延看着她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嘴唇也是干燥起皮,比以往憔悴了不少。 “看你这两天便没休息好,赶紧回去好好补补觉,让人给你炖点雪梨百合汤,养心安神” 陈忆典离开后,陆瑾延才坐到石凳上,拿起帕巾擦拭着指尖残留的鱼食。 “出来吧” 他目光只落在眼前,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一声动静,很快便有人影快步走上前来。 第280章 画卷 第 280章 画卷 来人走进亭台里单膝跪地拱手回禀。 “殿下,那陈国二皇子如今颇得陈国皇帝信赖,陈国皇后事件发生不久,陈国五皇子也骑马意外摔残废了,想来也是这二皇子的手笔” “如此说来,这二皇子下手还真是利落。让你们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陆瑾延拿起小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影三取下身后背着的长布条摊在地面慢慢展开。 “回殿下,影五影六还在陈国继续跟踪陈国二皇子,这人心思缜密,我们暂且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影三语间虽没有怯意,可还是暗暗抬眸看了眼陆瑾延,见他手中的茶杯还算平稳后才缓了口气。 “不过观察陈国二皇子这些日子,我们的确发现了一点异常之处” 听到影三这样说,陆瑾延才垂眸看了他一眼。 影三恭敬的双手举着布条里的东西呈给陆瑾延。 “陈国二皇子除了平日里的生活往来,他隔两日便会去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且通常彻夜不归。那庄子派了重兵把守,我们花了几日的功夫才找到机会进去查看,在一间设了三道门锁的屋子里,我们发现了了这个” 陆瑾延接过了那画轴,他将扎带一圈圈回开,慢慢展开了画面。 看着画中的人,陆瑾延眸光怔了怔,不可思议的凝视着画卷。 可下一刻,他又发出一阵戏谑又肆意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涌出,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畅快与惬意。 “看来这的确是他的宝贝,藏得这么好” “是,整间屋子里全是这样的画卷,多得数不过来” 影三至今还记得他进入那房间时眼前带来的震撼,这陈国二皇子……简直是到了疯魔的程度。 “传信给影五影六,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陈颂影这条命,会有人比咱们更急着去取” 陆瑾延将画卷收好,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真是没想到陈国皇室还能出这么场好戏。 “是!” 影三退下后,陆瑾延才拿起茶杯,浅浅喝了口温热的茶水,目光里皆是讥讽之意。 入夜后陆瑾谰孤身一人上了艘湖心游船。 游船很小,仅一个中规中矩的房间,他轻轻推开门,便瞧见里面正亲自热酒烤鱼的陆瑾延。 烤架旁的窗口大开,一侧头便能看见湖面倒映的月圆。 “三哥难得邀我喝酒” 陆瑾谰踏步进去,不动声色的观察了眼四周。房间内陈设雅致,烛光柔和,矮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热酒。一切并无不妥,看着的确是像寻常赏月饮酒。 陆瑾延见他进来,微微一笑,给他斟了杯热酒,示意他入坐。 矮几旁,两人相对而坐。 “听说桐州决堤一调案查清楚了,五弟终于可以稍稍松泛些了” 陆瑾延面上带着笑,将烤好鲜鱼夹到陆瑾谰身前的玉碟中。 烤鱼的鲜香顺着热气蒸腾而上,陆瑾谰确是心生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 这人每次叫自己五弟都准没好事儿。 “怎么,怕我下毒?” 陆瑾延见他不动筷,自顾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吃起来。 “三哥找我何事不妨直说吧?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兜圈子” 陆瑾谰脑子里不断回忆这几天的事,思索他是不是在什么时候给自己挖了坑。 陆瑾延享受着嘴里的鲜香,很是同意的点了点头。 “五弟说的是。你也知道,咱们兄弟几个,就你一人成婚了” 陆瑾谰看他的眼神又防备了些。 “这太子妃呢,看来也很合你的心意。只是……三哥得先提醒你一句,不止你这太子的位置,就连太子妃,也有人心存觊觎呢” 陆瑾延似聊家常般语气悠闲,他拿起酒杯喝了口热酒,看向陆瑾谰的眼神却全是嘲弄。 “三哥这是什么意思?” 陆瑾谰放在矮几下的手逐渐握紧,显然不满他对陈忆源的调侃。 陆瑾延依旧面带笑意,他轻挑眉尾,从身旁拿起那幅画卷递给他。 “陈国的二皇子,手段狠辣不留余地,听说陈国几个皇子都折在了他手里。只是,他做这些似乎不仅为了太子之位,而是在帮给她人收集兵权,拉拢朝臣。 我就好奇,他既有如此野心,又怎么会甘愿以自己为棋为他人铺路,五弟你说,他这套“嫁衣”是给谁做的?” 陆瑾谰皱紧了眉宇,陈国二皇子陈颂影,他知道此人,偶尔也听阿源会说起他,听她的意思,是友非敌。 他接过那幅画卷,抬手将其展开,待看见画卷里陈忆源的画像,陆瑾谰瞬间握紧了卷轴,似要将其捏碎。 他的眼里露出狠戾的杀意,若是陈颂影在此,他怕是要将其千刀万剐。 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陆瑾延满意的喝了杯酒。 “也不知是不是我看岔了,这画卷里的,看着倒像是刚及笄的太子妃。不过像这样的画,陈颂影可是藏了千百幅,五弟若是想确认画中人,倒是可以派人去陈国打探打探” 听着陆瑾延轻飘飘的语气,陆瑾谰哪能不明白他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陈颂影。 他将画卷收起,恨不得即刻将其烧毁,一想到那些都是出自陈颂影的手……还有画卷下方题的那些诗……陆瑾谰怒得快咬碎牙根。 可是,他毕竟对阿源还有用,倘若他是个废子,以阿源的性子是不可能让他苟活到现在的。 陆瑾延见陆瑾谰很是迟疑,轻笑一声。 “这陈颂影用尽手段只为给妹妹铺路,如此兄妹情深,真是感天动地。你说,是他这个哥哥宅心仁厚,还是太子妃这个妹妹手段了得呢?” 啪!!! 陆瑾谰一掌拍上矮桌,桌上的酒杯全都跟着移了位。 “三哥,慎言” 陆瑾谰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几个字,他的眼神凶狠得可怕,阴鹜目色渗着刺骨的寒意,陆瑾延还真没见他如此动怒过。 听到陆瑾延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他知道他是想故意恶心自己,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 “我也是担心五弟,陈颂影存了什么心思,想必不用我多说。他日日夜夜对着那些画像,这其间的情谊,三哥真是不敢细想。倘若哪日他当真手握陈国大权,你猜他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 陆瑾延扶起摇摇欲坠的酒杯,陈颂影必须得死,他活着一日,对陈忆典姐弟便是后患无穷。何况他还是个违背人伦的禽兽,这种疯狗无论去咬谁,都免不了死伤惨重。 陆瑾谰拿起酒杯一口饮尽,辛辣的烈酒刺激着他本就沸腾的血液。 联想到陈忆源不断给他张罗纳妾的事……还有她每次都雷打不动的避子药,陆瑾谰再次倒了杯酒一口喝下。 陈颂影这个禽兽,阿源继续用他这把刀,只会脏了自己的手,他决不允许这种混蛋染指她半分,只是想想也不行。 看了眼对面陆瑾延谦和的微笑,即便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陆瑾谰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陈颂影多活一日,都是对阿源的亵渎。 第281章 解药 第 281 章 解药 正午当头,陈忆典提着刚买的食材回家,她也觉得自己最近气色差了些,便准备自己煮点药膳调养调养。 路过林清榆的首饰铺子,陈忆典一眼瞧见柜台里托着下巴发呆沉思的人。 “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陈忆典边进门边观察了一圈,店里也没什么异常。 顾云陶回北燕前托她照看林清榆,所以陈忆典每天都会像巡视领地一样来铺子里转两圈。 林清榆惆怅万分的叹了口气。 “这个月的银子又没了” “什么?谁抢的?好大的胆子,我待会儿就带人打过去” 见陈忆典误会了林清榆着急的摇了摇双手。 “不是不是,没人抢银子。是周小将军刚才来过了” 原来是债主收债呀,陈忆典反应过来,同时心底对周厉寻这搂搜的行径大骂特骂。 当个债主而已,这死人以为自己在演偶像剧呢,学霸总为难人家灰姑娘? 看着空荡荡的钱匣子,陈忆典龇了龇牙。 “一百多两银子呢,他全拿走了?” “没有没有” “那就好” “他给我留了几个铜板” “……” 陈忆典无语凝噎,心底又骂了周厉寻一遍。 看着林清榆垂头丧气的模样,陈忆典宽慰的拍了拍她肩膀。 “没关系,早点儿还完钱早点儿解脱” “可是……我现在只还了点利息” “什么?” “周小将军说,我统共欠他一千二百两银子,他拿走的一百二十两是这个月的利息” “嗬~~~~周、扒、皮!” 陈忆典被周厉寻的无耻惊到了,她现在都怀疑周厉寻不是真的喜欢林清榆,是真图她能赚银子。 “啊?扒谁的皮呀?” 林清榆大大的眼眸里皆是疑惑。 陈忆典吐出嘴里的冷气,同情的把手里提着的鸡肉递给她。 “可怜的孩子,多吃点补补身体。咱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你遇到了个周扒皮,我上头也有个黑心老板” 林清榆盯着那大肥鸡怔了怔,赶紧推手拒绝。 “不用了不用了,我有吃的。周小将军说我吃的多自己又不会做饭,会耽误做生意,所以他每天都派人送吃食过来,我一个人都吃不完呢” 林清榆挠了挠耳朵,虽然自己吃的是有些多,可他送过来的菜也太多了,每日里还都是新菜色,她从前见都未见过。 陈忆典这才察觉屋子里是有股饭菜香气,顺着香味她走进了里间,而后踩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了出来,一把提起自己的大肥鸡。 “走了,吃你的满汉全席去吧” 陈忆典气急,什么天涯沦落人,原来小丑竟是自己。 怕姐妹吃苦,又怕姐妹享清福。陈忆典一口吞掉一个大柠檬。 她回到自己宅子里,拿出晒好的药材便兴致冲冲的做起了午饭。 药膳的香味从炉子里悠悠飘了出来,陈忆典拿起勺子尝了尝。 “嗯~再来点姜就完美了” 厨房里找了一圈,陈忆典拍了拍额头,姜用完了。 可这个点菜场怕是已经关了,陈忆典看着小锅炉里的药膳。 眸光一亮,她突然想起来不远处胡同后面有片菜地,那里好像种着有姜。 将药膳温着,陈忆典取了小药锄就跑了出去。 到了菜地里,果然看见一大片姜叶子,她摘下一片裹了些铜板进去放在一旁的白菜上。 兴奋的搓了搓手,拿起药锄当挖了两下,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巨痛。 “我艹……”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块大石头上。 睁开眼便是一株株高耸的树干,周围似乎还有水滴声。 “我就挖几块姜,又不是没给钱,不至于吧……” 陈忆典摸着疼痛的后脑勺坐起了身子,这才看见前面站着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他们中间的是个女子,也是一身黑,还戴着个帷帽,搞得神秘兮兮的。 见她醒了,那几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陈忆典谨慎的观察着四周,发现这似乎在山林里,自己这是被绑来了。 又是陈忆源派来杀自己的?她消停了这么久果然按耐不住了。 陈忆典盯着眼前几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得罪我?看看这是什么,太子府的令牌!还不赶紧滚!” “……” 对面是一阵沉默。 陈忆典尴尬的把令牌收了回来,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不是太子府的人? 自从上次去陆迟惊府上被侍卫羞辱了一通后,她便把这块令牌带在了身上,想着哪日做了恶还可以甩锅给太子府来着。 一个男子朝她走了过来,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就是方鸿江养在外面的那个外室?” “嗯?什么!外室!我去你#!” 陈忆典一记倒勾拳差点把男人的面具打掉,男子扶着下巴歪歪扭扭才稳住身子,眼里都是震惊而后紧接着狂怒。 “老子弄死你!” 男人抽出腰侧的匕首就要朝她刺去,但被那戴着帷帽的女人叫停。 “行了,你杀了她,我们带谁去桐州?” 桐州?陈忆典缩着脖子眨了眨眼,刚才他们还提到了方哥,难不成这事和方哥有关? 男子咬牙收了匕首,头一次被女人偷袭,气得他胸口都刺挠了一下。 陈忆典观察着几人,看来这个女人是他们的头头。 那女子发觉陈忆典盯着自己看,不悦的让被打的男人压制住她。 有了她在手,方鸿江便只能乖乖做哑巴,等主子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个痛快。 “先从她身上找点有用的东西送去桐州” 女子发话,方鸿江不能在桐州待太久,其他官员都陆续回皇城了,只他没踪影定然会惹人生疑。 男人摸了摸还发疼的下巴,便朝陈忆典伸手。 “哎哎哎,我自己来,我的东西都藏得深,我自己找” 陈忆典躲开他的手把自己扭成麻花。 她讨好的笑了笑,假装在身上翻找,却被男人盯得毛骨悚然。 咬了咬牙,陈忆典故作谄媚的轻抚眉尾。 “哎呀大哥~瞧你,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人家害羞嘛~” 陈忆典夹着嗓子娇羞的给他抛了个媚眼,说话的同时不忘拿小拳头捶了下他胸口。 男人只觉得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一旁的几个黑衣人纷纷发出嘲笑。 男人推开陈忆典刚想挺胸抬头耍耍威风,却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倒地身亡。 “哎呀!他他他,他怎么了!” 陈忆典吓得往旁边一跳,将指间轻如线缕的银针收回手腕。 几个黑衣人顿时没了笑意,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戴帷帽的女子走过来就要查看,陈忆典先她一步跑到尸体旁。 “我会医术,我来看看” 她装模作样的对尸体检查一番,而后惊恐的站了起来。 “是中毒,还是奇毒!” 此话一出几个黑衣人都怔住了,陈忆典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把手指向那女子。 “是你给他下的毒?他这毒在体内已久,没有解药缓解如今直接暴毙了,想必你们几个也被下了毒” 陈忆典说着特意看了看那几个黑衣人,见他们果然情绪激动起来。 “毒妇!快把解药交出来!你给高夫人下了毒,连我们也不放过!亏我们对主子忠心耿耿!” 几个黑衣人显然相信自己也被下了毒,这女人的手段他们太清楚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们下毒了!?不要听她胡说!” 女子被他们逼得后退几步,她哪知道这人怎么会突然中毒身亡。 陈忆典见火还不够大,接着嚎了嚎。 “啧啧啧,真是可怜呀,死得这么惨,也不知道你们体内的毒什么时候毒发,这荒郊野岭的谁来收尸呀~” 几个黑衣人一听这话再也按耐不住,将那女子围困起来就要去她身上找解药。 女人被他们拉扯,只得大声训斥,可他们现在根本不信她,只想让她交出解药。 见他们乱做一团,陈忆典悄悄往身后退去,而后转身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第282章 木马 第 282 章 木马 “哎哟你看着点呀!” 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走在大街上,被突的一道人影差点撞飞。 “对不住,对不住哈” 陈忆典朝他拱了拱手,而后又一路往承王府跑去。 承王府门口的侍卫对这个时常跑进跑出的民女已经见怪不怪了。在陈忆典几次火急火燎被门槛绊倒后,还好心的帮她在门后铺了张垫子。 “你是说他们抓你是为了要挟方鸿江?” 陆瑾延刚要午睡就被人吵醒,此刻还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没错,他们口中提到桐州,高夫人,还有主子什么的,我便猜到了” 陈忆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路跑来累得不行,猛的灌了好几杯茶水。 “高夫人……莫非是高平的妻子?他们口中的主子……” 陆瑾延沉思起来,这个主子,会不会就是桐州决堤一案的幕后之人?会是谁? 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些人的面容,一串穗子突然晃荡在眼前。 “我当时没有急着跑下山,而后藏在不远处的巨石后伺机而动。等他们拉扯完把尸体抬走了,我又回去查看,果然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陈忆典晃了晃手上的穗子,其实是她当时已经吓得腿软了根本跑不远,才找了个地方先躲起来。 陆瑾延接过那穗子,看着穗子中间镶着的一枚珍珠,这珍珠足有拇指大小,一看便是珍品。 “这东西,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瑾延起身自语,仿佛是一刹那的记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能不能派人去桐州找找方鸿江?我担心他出事了,否则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寻上我?” 陈忆典坐在凳子上不断拿桌上的点心塞进嘴里,忙活了大半天她快饿死了。 陆瑾延垂眸,恰好看到她后脑勺有个明显凸起的包,想来是被偷袭的时候伤着的。 好端端的被打搅了午睡,歹心一起,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鼓包。 疼得陈忆典跳了起来,冲着他大喊大叫。 “疼死啦!!!我没时间跟你闹着玩,赶紧去找人!!” “……” 陆瑾延抹去脸上的点心渣子,是她投诚了自己,还是自己投诚了她? “我从一开始就没掺和过桐州的事,且现在方鸿江究竟有没有失踪也未可知,你让我怎么去找人?” 陈忆典埋怨的盯着他,嘴里还一下一下嚼着点心,他说的也对,要是被那些人知道皇城这边派人过去了,怕是反而对方哥不利。 “不过你先别急,我先暗中派人去打探打探,过段时间若还没有他的消息,我再告诉方越山,让他去找人” 陆瑾延还是安抚着她,这决堤案背后的真凶还没找出来,总得先查到些线索才不至于一味处理被动局面。 那些人口中的主子,他还真是有些好奇。 只是他才刚开始着手欲抓出幕后之人,几日后朝堂上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朝会上,陆赋正准备让太监宣布退朝,一个穿着兵甲的士兵便飞奔跑了进来,只把佩剑扔给门口的侍卫,连甲胄都来不及卸下,便在朝堂上含泪跪下。 “陛下!六公主命殒南域,已经薨逝了……” 侍卫声音悲戚,双手举着一封用羊皮包裹的表书。 “什……什么!你说什么!” 陆赋猛的站起身子又失了力差点倒下,两旁的太监赶紧上前搀扶。 朝堂上也顿时哗然一片,六公主不是前去南疆和亲了吗?怎么会突然殒命? 侍兵膝行上前,总管太监匆忙走下台阶接过那封表书,又躬着腰身快步呈到陆赋手中。 ……… 和亲队伍在行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南域。 陆铃华坐在马车里伸展着疲惫的身子,有些激动的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熟悉的街道。 “祝怀熙,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南域吧?我可在这儿呆过小半年呢” 陆铃华看了眼一旁骑马并行的祝怀熙,见他不时观察着周围的陌生环境。 “公主行此两次,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上次她还是以犯人的身份流放至此,现在则是以尊贵的公主之身出境和亲。 陆铃华想到上次来时平南王对他们的苛待,傲气的撇了撇嘴角。 他都还不知道自己父亲有多严苛吧?连陆迟惊都入不了他的眼,祝怀熙肯定会被他平南王嫌弃的。 也是,平南王以前有祝恒青这么优秀的长子,怎么还瞧得起他这个外室所生儿子。 “你那娘还真是有本事,竟给你争了个世子的名头出来” 陆铃华低声嘀咕着,也不管祝怀熙是否能听见。 当初国子监传得沸沸扬扬的,祝怀熙的娘设计害死了还在沙场征战的祝恒青。偏平南王还请旨给他这个外室子封了世子之位,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等会儿看到人平南王估计会后悔死吧,瞧他这唯唯诺诺的模样,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祝恒青。 “公主在看什么?” 祝怀熙见陆铃华一直盯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 “没什么,眼睛长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想看谁就看谁” 陆铃华放下了帘子,不知为何,她觉得祝怀熙如今变了许多,但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又过了两刻钟,和亲队伍缓缓行至平南王府。 朱红色的大门高耸威严,门前的石狮双目圆睁,龇牙咧嘴,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 府内的仆从早已在门外列队等候,为首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管家,他身着深色长袍,神色恭敬却不失威严。 老管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沉稳而恭敬。 “王爷还在军营里处理军务,但府内早已准备妥当,老奴这就为各位领路” 对于平南王不亲自来迎自己这事陆铃华并不稀奇,那老头眼里只有军营,谁都不放在眼里。 平南王府占地极广,府邸的规模堪称阔绰,高墙深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仿佛一座独立的小城。 然而,进去后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座府邸的繁华之下,隐隐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祝怀熙看着墙角的青砖上爬满了斑驳的苔藓,檐角的琉璃瓦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有些暗淡。府内的长廊虽然依旧宽阔,但木质的栏杆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整座王府,仿佛被时间定格在了十几年前,未曾有过丝毫改变。 “世子爷,您的朝露院在这边” 安顿好陆铃华和出使官员后,老管家恭敬的微微躬身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祝怀熙跟随他前行。 祝怀熙点了点头,默不作声跟着他去了朝露院。 从进王府祝怀熙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老管家虽然神色冷淡,言行举止也恭敬得体,可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中总带着几分惊讶,几分追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祝怀熙没有去追问,老管家的年纪应该比平南王还年长一些,想必是府中的老人了,或许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到祝恒青的影子…… 原来自己还是很像他的吗? 踏进朝露院老管家便退下了,祝怀熙观察着院落的布局,和整个平南王府一样,都留满了岁月痕迹,尤其是廊下那只修补了好几次的小木马。 祝怀熙走上前蹲下身观察着小木马,它歪歪斜斜地靠在角落,模样破旧不堪,身上的漆掉得七零八落,露出暗沉的木质原色。 可再仔细瞧去,有好几处用木板拼接、钉子固定的修补痕迹,极为显眼。 手指抚过那些修补的地方,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所以当初祖父还是想把自己留在身边教养的吗? 祝怀熙视线落在小木马脑袋上雕刻的“熙”字上。 幼时看着旁的小孩在父母怀里嬉笑、撒娇耍赖,他也常把被子裹成大人模样,然后就这样靠着它们,假装自己也依偎在父亲身旁。 祝怀熙不知道自己看这木马看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他才发现天色已不知在何时暗了下来。 暮色下,他转过身,看见平南王正站在院门口。 祝尽显一身戎装未褪,眉目间依旧带着军营里的冷峻与威严。 “父……” “此处没人,唤我祖父吧” 祝尽显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他双眸如渊,深沉平静,上下打量着祝怀熙。 “祖父” 祝怀熙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指,心里默默调整一番后才起身走到了祝尽显身前。 祝尽显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他,不发一言,每一秒的沉默都像一把重锤,砸在祝怀熙的心尖。 “比我想象中还瘦些,成日里都只吃素吗?” 祝尽显伸手捏了捏祝怀熙的胳膊,不满的皱起眉头。 祝怀熙感到祖父的手掌宽厚而有力,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中微微一颤。他有些羞愧的抿紧唇低下头,和祖父一比,自己的确单薄了些。 “你今后的担子不轻,如此弱不禁风能成什么事?” “祖父教训的是” 祝怀熙没有反驳,他现在还摸不清祝尽显的脾气,只得认真听训。 许是察觉自己态度过于严苛,祝尽显收了收脸上的肃杀之气,拍了拍祝怀熙的肩背,动作虽带着常年习武的力度,却也透着几分不常外露的亲昵。 “行了,别在风口里站着,我让人备了晚宴,随祖父一同过去” 祝尽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他也不想一见面就给祝怀熙落下个冷酷无情的印象。 祝怀熙微微一怔,有些受宠若惊的点点头。 第283章 胭脂 第 283 章 胭脂 和亲队伍一路车马劳顿路途辛苦,且出了南域的守城门不远便是南疆的地界,因此需在平南王府好生歇息几日再出发。 晚宴上陆铃华喝了几杯热酒后就寻了个机会溜了出去。 这宴席上就她一个女子,下面连个女眷都没有,她实在不想听那些老头子絮絮叨叨,此刻吹着微凉的夜风她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 将下人都打发走后,陆铃华跟着白日里的记忆在王府里兜兜转转。 “找到了” 白日里她便发现这园子里建着一张露天吊床。这张吊床由结实的藤条编织而成,四角用粗壮的麻绳牢牢系在两棵高大的老槐树上。 吊床极为宽敞,足以容纳三四人并排躺下,表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绒毯,边缘还缀着几串小巧的铃铛,微风拂过,铃铛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环看四周无人后,陆铃华脱下鞋子踩着草坪爬上了吊床,她仰面躺下,目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向夜空。 吊床上方,老槐树的枝叶交错,银色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几片盈满清香的花瓣随风飘落,轻轻落在床面上。 “真舒服呀” 在马车里颠簸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陆铃华伸展着身子,望着上方的浩瀚星空,微风轻柔地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与青草的气息,撩动着她的发丝。 吊床慢悠悠摆动起来,陆铃华舒服的翻身侧躺,枕着手臂看着对面满墙的蔷薇。 “呜~~” 一阵低低的狼嚎惊得陆铃华坐起了身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叫人便被比她体型还大些的灰狼扑倒下去。 又是那刺人的舌头不断舔舐她的脖颈,偶尔尖锐的獠牙还会轻轻滑过她娇嫩的皮肤。 “啊啊啊死狗滚开!” 陆铃华不断躲开这热情过分的灰狼,她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被它偷袭了。心里不断暗骂祝怀熙,都说不让他把这狼带上了! 在路上它就不消停,害得她都不敢轻易下马车,陆铃华真想狠狠咬它一口。 “追风” 追风听到主人的声音,立马收回不断往陆铃华身上蹭的脑袋,跟一阵风似的在跑到祝怀熙身旁兴奋的转了两圈。 “祝怀熙!你是不是故意的!?呸呸呸!” 陆铃华抓着吊床绳索爬了起来,吐掉嘴里的狼毛。 祝怀熙低头盯了追风一眼,它脑袋耷耷夹着尾巴就跑了。 “下次不会了” “再有下次我就扒了它的皮!” 陆铃华咬牙切齿,幽怨的剜了祝怀熙一眼,这臭狗和它主人一样讨厌。 “公主怎么独自来了这里,该留人跟着才对” 陆铃华蹭的站了起来,刚想训斥他居然敢管束自己,可想到这里毕竟是平南王府,便咬牙忍了下来。 “我不过是随便逛逛……和你有什么关系?别搞得自己有资格管本公主的样子,你不配!” 还是忍不了,陆铃华扬起下巴轻蔑的扫向祝怀熙,自己可是堂堂六公主,凭什么要忍着去看他的脸色。 祝怀熙眸底暗波流转,朝她走了过去。 “不准你坐这里,呐,坐地上去” 见他也想坐这吊床,陆铃华嫌弃的张开手护着,虽然吊床够宽敞,可他又怎配和自己平起平坐。 祝怀熙看了眼长满绿草的草坪,没有多说直接屈身坐了下去,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对她的命令毫不在意。 “听说公主此次和亲的南疆小王子是南疆王最出色的儿子” 祝怀熙看着前方草坪上随风晃动的光影,随手捡起刚飘落下来的槐花。 陆铃华听他居然提到霍淇,脸上忍不住扬起一抹骄傲的笑意。 “那当然,他可是自幼被立为储君的,诗书六艺都不在话下,你以为像……” 话到嘴边,陆铃华忽然顿住了,将那个“你”字硬咽了回去,她撇了撇嘴角,自己干嘛要拿霍淇和他相比。 霍淇像天上的太阳,耀眼又夺目,他的笑似有与生俱来的魔力,让人倍感暖意。 而祝怀熙……陆铃华看了眼他的背影,他最多算天上一颗不起眼的星子,只能发出近无的微光。 “对了,说起来你还挺幸运的” 陆铃华坐在吊床上慢慢晃悠,祝怀熙回头看向她,好奇她说的是何幸运。 “你知道吗?你和霍淇长得很像,比亲兄弟还像” 陆铃华回想起霍淇俊逸的面容,的确很像,只不过祝怀熙不爱笑,眼底还总是藏着些阴沉。真不知道陈忆典她们居然会说他单纯,他这样的出身,谁知道他心里有多卑劣。 “我还有这样的福气,的确是幸运” 祝怀熙目光和陆铃华对视,他的眼睛像是浸过泉水,透亮而纯净,这样看着似比他人都要真诚。 陆铃华看出了神,她突然觉得祝怀熙还是挺纯净的。至少这一刻,他那不经世事的眼眸让人看着十分稀罕,像是世间少有的珍贵玉石。 只是这人有些不识好歹,还很蠢,胆子也小,也就勉强有资格和自己做朋友吧。 陆铃华收回了目光,她侧过头看向其他地方,握住绳索的手攥得越发紧。 人影遮住陆铃华莫名心慌的面容,她回过头才发现祝怀熙站在自己身前。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放着一盒胭脂,盒身由细腻的白瓷制成,釉面光滑如玉。 “做什么?” 陆铃华抬眸看着他,琢磨他是什么意思。 “路过阳城的时候买的,听说那里的脂粉做得很好。玫瑰香味的” 祝怀熙语调平缓,丝毫不觉得自己送她一盒胭脂有何不妥,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好似两人已是多年好友一般。 陆铃华微微一怔,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伸出手,接过胭脂盒时手指碰到了他的掌心,像是被热碳烫到般,下意识的站起了身。 她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剧烈轻颤,手里握着烫手的胭脂盒,陆铃华还是故作嫌弃的冷哼一声。 “哦,算你有良心……就当是被你那臭狗吓了那么多次的赔偿“ “公主貌美,大婚之日抹上这胭脂肯定倾国倾城,艳压群芳” 听着祝怀熙的夸赞陆铃华有些惊讶的盯了他一眼,他何时这么会说话了?从前都只知道埋着脑袋走路,说话吞吞吐吐的人,竟然还会恭维人了。 “那是当然” 陆铃华高傲的挺直身子,她还不信南疆还能有比自己更美艳的女人。 祝怀熙凝视着她向上弯起的红唇,清澈的眼眸下匿着起伏的暗潮。 南疆王当初利用自己的妹妹毒害了祝恒青,他如此重视这个小儿子,倘若在儿子新婚夜得知丧子的消息,肯定心如刀割。 胭脂里的毒药是他离开皇城前找陈忆典要的,这毒药常人吃了无异,可一旦遇上烈酒,用药人便会即刻暴毙,穿肠破肚死相极惨。 这杯烈酒,他会亲自敬给这位与自己容貌相似的表兄。 夜深以后,整座王府沉浸在一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中。 辗转反侧后,陆铃华还是悄声爬下了床,探头见外面无人后点燃了一支蜡烛。 借着烛光,她轻轻打开了那盒胭脂,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瞬间充盈在鼻尖,看着里面红润的胭脂,陆铃华抿了抿唇,原本娇艳的双唇在这一瞬间显得有些干涩。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胭脂,不是为了讨好自己,也不是为了托自己办事,只是单纯的不含其它目的一个礼物。 “真好看” 陆铃华忍不住弯起嘴角,从前在国子监只听秦潇潇她们聚在一起讨论哪里卖的胭脂好看,如今自己也有朋友赠送的胭脂了。 拿着胭脂在鼻下又嗅了嗅,她才轻轻将其盖上,盒盖边缘镶嵌着一圈金丝在烛光下格外耀。 陆铃华轻手轻脚走到衣橱旁取出自己贴身保管的小木盒。 打开盒子后,她将那盒胭脂用帕子包好放了进去,盒子里原本放着一个香囊和一串铃铛,如今多了盒胭脂,看着倒是满满当当。 第284章 春柳 第 284 章 春柳 次日一大早陆铃华便起床梳妆打扮。 “给我找套轻便些的衣裳,午后我要去山里” 陆铃华看了看铜镜中的美人,满意的勾起唇角。 婢女领命后去给她取了套水绿色的衣裙,衣裳缎面轻柔,窄袖上面用银线绣着几缕淡雅的山茶花,花瓣错落,栩栩如生。 收拾妥当后陆铃华一路打听去了祝怀熙的朝露院,却听下人回禀他去了后花园见客。 “谁会一大早来王府找他?” 祝怀熙在南域又没有朋友,陆铃华快步朝后花园走去。 刚到后花园侧门,她将身子藏在月门后。 只见满树海棠下,祝怀熙正和一女子说着什么。 那女子她只瞧得见一个背影,身姿纤细如柳,腰肢盈盈一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很快那女子朝祝怀熙温和的抚了一礼,踩着端庄的步子离开了后花园。 在那女子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后陆铃华才插着腰走了过去。 “她是谁?” 祝怀熙正准备回朝露院,乍见到陆铃华出现在此地愣了一瞬。 “王怡,王守备的女儿” “哦~” 陆铃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那未婚妻呀” 她话语轻慢,更是嘲讽的轻笑出声,全然瞧不上对方的模样。 祝怀熙不悦的皱了皱眉,自己和王怡又未订立婚约,算哪门子的未婚妻。 陆铃华想起刚才王怡回身离开时的面容,也就小家碧玉的模样,算不得多出挑,还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不过……陆铃华打量了他一眼,祝怀熙即便是世子,说到底也是外室所生,倒也堪堪匹配了。 “她来找你做什么?” 陆铃华随手拍开往自己衣裳上扑的蝴蝶,这个王怡看着还像个大家闺秀,可人家才刚到南域第二天就巴巴的跑过来寻人,真是装也装不会。 “说是今日下午城北有游船乐宴,她邀我一同去” “不许去!” 陆铃华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 祝怀熙本也不想去的,可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我午后要去柳溪山画春柳,你得陪我一同去” 陆铃华说着伸手拧了拧祝怀熙的手臂。 “府里护卫那么多,又不缺我一个” “祝怀熙!你竟然把本公主的安危不当回事!本公主看得起你才让你跟着的,不要不识好歹!” “……知道了” 祝怀熙揉了揉手臂,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激动,可索性自己本也不想去那什么游船乐宴。 用过午膳后,两人便乘着马车去了柳溪山。 这山如其名,漫山遍野的柳树,随风而动的柳条都是春日里新抽出来的嫩叶,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真好看,昨日我便打听到这里有很多柳树,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 陆铃华脚步轻快,她伸手拨开眼前如帘幕般飘摇的柳枝。 祝怀熙一路无言,只因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累得他不想说话。 找了许久,陆铃华终于寻到一处合适作画的地方,让祝怀熙将画具一一规整好。 “你画吧,我去睡会儿” 祝怀熙懒洋洋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意。 春日里暖烘烘的太阳催人犯困,祝怀熙找了棵茂密的柳树,树下阴凉一片,野草几寸之高,柔软而茂密,像是一张天然的绿毯,正好适合躺下小憩。 躺下之后能感受到草地带着一丝凉意,却并不刺骨,反而让人感到一种舒适的放松。 祝怀熙闭上眼睛,感受着混着青草芳香的微风拂过脸颊,耳边是柳条随风摇曳的沙沙声,不远处偶尔还能听到陆铃华又独自在碎碎念叨着什么。 至高处俯瞰,偌大的柳林仿若一片绿浪,柳条随风轻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稀疏的光晕。 柳林外有条浅浅的小溪蜿蜒而过,几只鸟雀不断在柳树和溪水里穿梭,清脆的鸟鸣和流水声一唱一和。 陆铃华低头作画,祝怀熙安然入睡,时间仿佛骤然停止,让这片山林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随着鸟雀再次飞上柳树枝头,树影已经慢慢移到了其他方向。 一阵清风吹过,被木板压着的几张画纸卷起一角,露出画纸上不同形态的柳树,画面栩栩如生,引的蜜蜂停靠。 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像是有羽毛轻轻扫过,祝怀熙迷糊的睁开了眼,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却先听的一道欢笑。 陆铃华蹲在他身旁,拿着画笔在他脸上画了朵粉色的小花,娇花欲滴,似盛开在他脸上。 “春日林中卧俊郎,面添花影映容光。哈哈哈哈哈祝怀熙本公主是不是很有才华?” 陆铃华拿着画笔笑得开心,见他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又伸手去描绘花瓣。 可这次笔尖还没碰到他的脸,便被他扯住手腕,一瞬间的功夫,陆铃华已然被她压在身下。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陆铃华能清晰地感受到祝怀熙的呼吸,温热而平稳,他身上似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 心跳骤然加快,脸颊微微泛红,手中的画笔也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陆铃华侧过脑袋,感觉脸有些发烫,她就着草面蹭了蹭。 草地的微凉让她恍然意识到两人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姿势。 刚准备开口斥骂,小腿上突然传来一道刺痛,吓得她叫出了声。 “啊!!!” “好疼!!!” “什么东西在咬我” 祝怀熙被她尖叫声震得彻底清醒,迅速松开她,起身看去竟是一条青黑色的花蛇缠绕在她的小腿上。 祝怀熙没有犹豫,上手捏住了花蛇的七寸,猛的施力,花蛇便垂下脑袋没了动静。 见陆铃华疼得发颤,祝怀熙拉开她的裙摆查看,目光落在她小腿上那两个细小的血洞上,伤口周围已经开始泛红,隐隐有肿胀的迹象。 陆铃华看见那溢血的伤口后更是当即红了眼眶。 “怎么办呀,这蛇是不是有毒呀?呜呜呜呜,疼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都怪你祝怀熙,靠近你就没好事呜呜呜呜呜……” 陆铃华又害怕又心慌,脸色都白了几分。 祝怀熙也紧皱眉头,他也不认识解蛇毒的草药,万一她真的中毒身亡,怕是会连累到祖父。 迟疑片刻后祝怀熙握紧她的脚踝,他低头靠近她的伤口,用嘴吸出毒血。 有些凉意的嘴唇贴合在她如润玉般细腻的肌肤上,陆铃华下意识的想抽回脚,可却被他握得更紧。 来回几次后,见不再有血渗出,祝怀熙才停下了动作。 可他的手却并未松开,目光垂垂落在她小腿上,齐齐的牙印在白皙如雪皮肤上尤为刺眼。 看着祝怀熙沉沉的目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陆铃华咬着牙抬起另一只脚用力踹上他的肩头。 本就半跪在地上的祝怀熙被这一踹顿时失了重心,这才松开了她的脚踝,两手撑着身后的草坪才不至于彻底倒下。 “不准冒犯本公主!” 第285章 余晖 陆铃华赶紧收回了脚,把裙摆快速整理好。 她虽有些气急败坏,可看见祝怀熙嘴角还沾着丝丝血迹时又暂且忍耐了下来。 “那个,给你擦一擦吧” 她拿出自己的绣帕递给他,祝怀熙默了默,没有去接,而是抬手用袖口随便擦了擦嘴角。 “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让大夫看看你的伤” 祝怀熙看了看已经红晕的远山,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 陆铃华不满的收回帕子,暗骂他不识好歹,也跟着爬了起来。 收拾好画具后两人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 离下山的路还有好一段,陆铃华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晕眩得很,步子越发虚乏,她扶着腰站在原地。 “不行了祝怀熙,我感觉我要晕倒了,肯定是蛇毒发作了,难受死了” 听着她虚弱的声音,祝怀熙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的确是脸色苍白。 她若真得死那也得寻个别的由头,可不能和平南王府扯上关系。 祝怀熙凝神片刻,朝她走去蹲了下来。 “做什么?” 陆铃华退了一小步,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 “我背你下山” “祝怀熙!你也配背本公主?” 陆铃华本来虚弱的声音顿时又提高了几分,恼怒的跺了跺脚。 祝怀熙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站起身。 “那我给你找根棍子吧” “棍子就棍子,谁稀罕你?!” 一柱香后,木棍被扔到山路上滚进草堆里。 “哼,祝怀熙,你若敢把背过本公主的事泄露出去,本公主就打断你的腿” 陆铃华趴在祝怀熙背上嘟嘟囔囔,两手嫌弃的攀着他的两肩。 “知道了,公主” 祝怀熙语气不耐,他左手提着被打死的花蛇,右手还拿着她的画具,若不是怕她死在路上,他早就先自己下山再派人来接她了。 不过陆铃华倒是比他想象中要轻,端看着明明也不是很瘦,可背在身上却似没几斤一样。 此刻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在柳林间,将每一片柳叶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顺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山路上的人影和太阳同步慢慢消失在柳林。 待回到平南王府后,看着陆铃华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祝怀熙立马叫来了府医。 听说公主是被蛇咬了,府医和药童提着好几箱的解药匆匆赶来。 待把过脉后,府医眉头皱得更紧,吓得陆铃华快晕过去。 “大夫怎么样?” 祝怀熙见态势不好,心中也跟着慌乱起来。 “回世子爷,公主,公主她没中毒呀?” “什么?” “什么?” 陆铃华和祝怀熙异口同声。 “可,可是我头晕得厉害……” 陆铃华正说着就见祝怀熙把那条死了的花蛇拿了过来。 府医一瞧,按耐不住笑出声,可思及公主和世子在场,又赶紧收了笑意。 “公主不必担忧,这蛇没有毒,它虽看着吓人,可却是条无毒蛇” 陆铃华皱眉,无毒,那祝怀熙刚才……真是岂有此理! “那公主为何头晕乏力?脸色看着也虚弱得很” 祝怀熙瞄了陆铃华一眼,难道她是装的? 府医摸了摸胡须,拿出笔墨写了张药方。 “公主被蛇咬到,想是受惊过度,加之今日阳光毒辣了些,公主千金之躯不堪暑热,这才会晕眩。老朽拟了方子,公主按着方子喝上一两次药压压惊也就好了” 听府医这样说陆铃华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这两日公主就在王府好生休养吧,免得到了南疆更憔悴就不好了” 府医离开后祝怀熙嘱咐道,他巴不得现在就把她送走,免得惹上是非。 陆铃华瞪了他一眼,虽然很不愿听他的话,可他说的也没错。 本来还生闷气的陆铃华在入夜得了一则消息后立马又开心了起来。 下人来报,南疆王子会亲自带人到城门口迎接公主,后日便到。 本以为他们也是在南疆都城迎接自己,没想到竟然会亲自到南域来。 陆铃华躺在床上窃喜万分,而后又高傲的挺了挺下巴。 “这也是他们该做的,自己可是江国的公主,他们本就该急着讨好才对” “霍淇现在肯定和自己一样期待万分吧” “也不知道在南疆能不能养活江国的玫瑰” “等自己成了南疆王后就回去探望父皇” …… 陆铃华在床上休息了一日,觉得自己恢复得不错,欣然出去逛一逛。 然而刚路过前厅,便听得平南王和礼部尚书鸿胪寺卿在商议什么,听着像是自己和亲的事。 “看今日的天气,明早怕是要起大雾,安全起见,和亲队伍还是后日出城吧” “可是王爷,听说南疆王子明早就能到城门外了,难不成让他们在城门外驻扎一日?” “便是停留一日也无妨,这雾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夜里更不能开城门,还是小心为上” “我觉得王爷说得有理,大雾之下如何出行?本就是他们南疆请求和亲,让他们等个一两日又何妨?” 陆铃华听到此处不满的皱起眉头快步走进了前厅。 “既是有大雾,让他们进城歇息一日又如何?他们不辞辛苦来南域迎接本公主,你们还让他们在城门外苦等一日,岂不是让本公主落下个刻薄的名声?” 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几人都有些意外。 平南王和礼部尚书的意思都是让霍淇在城门外等候一日,陆铃华怨怼的语气自然也是冲着他们。 “城门怎可随意打开,公主可不要任性” 平南王拧了拧眉,只觉得陆铃华肆意娇纵。 陆铃华却不依不饶。 “行,他们不进城,那本公主就明早出城” “大雾弥漫,危险重重,出了事谁能担责?” “本公主自己担着,就这么定了,和亲队伍明早便出发!” 陆铃华语气坚定,决不允许他们触了自己婚事的霉头。 因着她的决定,和亲队伍只好紧跟着收拾起来整装待发。 平南王自然也不得空去军营,忙着处理明日出城的事。 入夜后他去了祝怀熙的院子。 原本按着他的计划,是不想让祝怀熙去南疆的,他的身份特殊,难保南疆王不会背后下黑手。 但祝怀熙心意已决,平南王也只好加派几个贴身暗卫护他周全。 夜色渐深,今夜的月亮早已被乌云遮盖,雾气从地面袅袅升腾,仿佛一层厚重的帷幕,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一切事物都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 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陆铃华左右睡不着便起床传来婢女伺候梳洗。 今日便要前往南疆,霍淇亲自来迎接,陆铃华再次换上公主的华服。 满头的珠翠压得她头疼,可看到镜中高贵美艳的自己时,陆铃华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不是让你们去叫祝怀熙吗?他怎么还没过来?” 陆铃华从镜中不满的睨了婢女一眼。 婢女低头不敢回话,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公主,世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 祝怀熙进门后陆铃华便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第286章 出城 “东西都拿来了?” 陆铃华对着铜镜整理着钗环,看了眼祝怀熙手上提着的小木盒。 “嗯,都是按公主的吩咐准备的” 祝怀熙将小木盒放在妆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来吧,本公主准备好了” 陆铃华转了个身面向他,微微扬起脑袋闭上眼睛。 祝怀熙看了眼她精致的妆容,浅吸口气后俯身靠近了她。 “祝怀熙,你技术行不行,别辜负了本公主的信任” 陆铃华轻抬红唇,说话动作极小,几乎是用喉咙在说话。 “待会儿公主自己查验一番就知道了” 祝怀熙看了眼她不断发颤的长睫,神色变得更专注起来。 “有点儿痒,你快点” “就好了” 烛火的暖光印在两人脸上,屋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似被特意压低。 蜡油慢慢滴落烛台堆成一座暖玉色雪峰,祝怀熙检查仔细后才站直了身子。 “好了” 陆铃华睁开眼,回身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眉心此刻多了一枚精美的花钿,细腻的笔触勾勒出花瓣的轮廓,是一朵灼灼盛开的牡丹,花蕊中间点缀着一颗细小的珍珠,仿佛一颗暗夜的明星,点缀在公主的眉间。 陆铃华满意的扬起唇角,不得不承认,祝怀熙画工的确不错,不过比自己还是差一点儿。 有了这枚花钿,原本就精美的妆容更是被抬上了一个高度,仿若天宫以露为饮的仙子。 “祝怀熙,等我成亲那日你也帮我描花钿吧” “好” 祝怀熙看着拿着铜镜不断欣赏自己妆容的陆铃华,樱桃般红润的嘴唇盈着满怀的笑意。 天色大亮后,和亲队伍陆陆续续在长街上等候。 不少百姓都好奇公主的样貌,更是被这盛大的排场所吸引,虽然起了雾,可街道上依旧热络。 骑在马上开路的祝尽显见着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他深知人多易生乱,一旦失控,大雾中拥挤踩踏事故难免。 扫了眼后方的队伍,祝尽显沉声吩咐身旁的侍卫去疏散人群,并下令百姓在大雾散尽前无事不可出门。 看着外面很快离开的百姓,陆铃华忿忿的放下车帘。 自己身为一国公主,出使和亲有百姓长街相送不是应该的吗?这个平南王真是扫兴得很! 揣着满肚子的怨气,陆铃华在马车里闭目休息。 待行至城门口时,看着只开了一半的城门,陆铃华再也压不住怒火。 “这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出城门只开这么点城门?” 远远看着和一道门缝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岂有此理。 祝怀熙策马过来,见陆铃华的马车已经被她下令停了下来。 “这是守城门,外面便是他国的地界,不能随意打开。这个宽度完全够和亲队伍通行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祝怀熙耐心和她解释可陆铃华却是铁了心要让平南王大开城门。 “放肆!留这条道让本公主出城,你让南疆的人怎么看本公主?你们是想让本公主颜面扫地吗?!” 因着公主的马车僵持在原地,祝尽显也掉头回来。 “公主怎么如此任性?守国城门自先祖时便不再全开,即便是公主出使和亲也不能坏了规矩” 祝尽显语气严厉,可落在陆铃华耳朵里便是当众给自己下马威。 “好啊,既然不想坏了规矩,本公主便不去和亲了,城门什么时候大开,本公主什么时候启身” 陆铃华直接将车间放下不再与他们分辩,她绝不许任何人看轻自己,即便是封王又如何,她就不信他还真敢毁了自己的婚事。 鸿胪寺卿从后方的马车上疾步走了过来,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一回事,他把祝尽显请到一旁。 “王爷,若不然就开了城门吧?等和亲队伍一出城便即刻关闭城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和亲本是两国交和,万不能因此生了恶呀” 鸿胪寺卿夹在中间两头为难,那边是公主他可不想得罪,且和亲事宜本就是自己的份内职责,若是处理不好也是他失职。 而这边平南王说得也不错,那城门开的道的确是够用了,平南王坚守原则并无问题。 祝尽显眉头紧锁,他也不想为难旁人,只是今日他总觉得心中不安,所以一切都格外谨慎。 停下来的和亲队伍里已经有人在低声谈论,若是不赶紧解决,怕是要徒生是非了。 他抬头看了眼城墙上的站岗的禁军,其中有人即刻朝他点点头,表示并无异常。 沉寂片刻后,祝尽显让士兵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在数十名士兵的合力下缓缓移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城门巍峨耸立,高达数丈,厚重的木板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铜钉,每一颗都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当城门完全打开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城外是一片辽阔的天地,远处的山川隐约可见,仿若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陆铃华这才满意下来,和亲队伍缓缓驶出,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刚出城门,陆铃华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一堆人影,想来是前来迎接自己的南疆官员。 霍淇定然也在其中,陆铃华抿唇轻笑,赶紧放下车帘端坐起来。 摸了摸腰间系着的那串铃铛,陆铃华心底却有些低沉,今后自己便不得轻易回江国,余生皆在南疆度过。 正当她沉浸在对国土的不舍中,马车却突然一阵剧烈晃动,害得她脑袋差点磕在车壁上。 扶了扶发髻,陆铃华愤怒上前推开车门,刚要斥责侍卫怎么驾的车一支箭羽飞射而来直直插入了坐在车辕上婢女的眉心。 陆铃华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当她抬头望去时,才发现外面早不知在何时乱成了一团。 两方人马厮杀起来,不断有尸身倒下。 她惊惶的跳下了马车,慌乱朝四周张望想要寻人救助。 可大雾之中她看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只能听到耳边不断传来刀剑声。 “啊!!!” 不知从何处砍过来的长刀破开了她的发髻,头冠珠钗掉落满地,原本打理得整齐精美的头发如墨色瀑布般倾泻而下披散开来。被那刀锋扬起的发丝划过刀刃瞬间被风裹走。 下一秒又不知是谁一刀斩断了那人的手,喷洒出的热血溅到她脸上,被风带起的头发与粘稠的血液粘连起来快要遮掉她的半张脸。 陆铃华吓得开始乱跑,她不知道为何刚才好端端的城门口,此刻竟变成了人间炼狱般的战场。 城门里面此刻也是刀光剑影,祝尽显带着守城门的士兵不断拦杀往里面袭来的南疆匪寇。 看着前方越来越多的南疆人,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匪寇,而是乔装打扮的南疆士兵。 “他们竟然敢趁公主和亲之际前来攻城,实在可耻!” 和祝尽显并肩作战的副将再次砍下一个南疆士兵的头颅。 “王爷,您今日没穿铠甲又没拿作战的武器,不能恋战呀!您赶紧和大人们先撤退,这里有我们先顶着,等营里一来援军便无恙了” 另一个副将上前欲带走祝尽显,却被他抬手制止。 “别废话,战事来临我这个主帅没有先撤的道理。你带着和亲队伍赶紧回城,务必保护公主的安危!” 第287章 突袭 祝尽显下令后便再次杀进敌军中,随着他的刀柄挥杀,不断有南疆士兵倒下。 城内城外尖叫声一片,副将带领士兵为和亲队伍在城门角杀出一条道让他们赶紧进城。 可一路看过去,却没看到陆铃华的身影,副将暗道不好,赶紧去告知了祝尽显。 “公主不见了?我去外面找” 祝尽显没有多说,拿过一柄长枪翻身上马便冲了出去。 城外此刻已是横尸遍野,陆铃华每跑几步就要被一具尸身绊倒,血液混着发丝黏在脸上让她更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六公主!”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回头看去,依旧是不断撕杀的场面,是谁在叫自己? 陆铃华身子不断发抖,刚才她似乎听到是遇到匪寇了,她赶紧摸了摸身上,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他们会不会放过自己? 她身上的红色华服即便在大雾之中也很是显眼,因此一路跑着,不断有刀剑朝她挥来,又不断有士兵出手为她抵挡砍杀。 两三招解决掉一个小头领,祝尽显调转马头叫住祝怀熙。 “公主在那边,怀熙你去把公主带回城” 祝尽显看看侧方不远处一道红色身影跌跌撞撞的乱跑。 祝怀熙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没有二话直接跑了过去,身旁同行的的暗卫为他开路。 “六公主!不要往那边跑了,快跟我回城” 祝怀熙边跑边大声喊停她,可隔得太远陆铃华根本听不到。 再次摔倒在地,陆铃华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她只感觉自己的腿没力气了,膝盖也疼得要命。 模糊间,她感觉自己听到了祝怀熙的声音,时远时近,陆铃华顿时感觉看到了生的希望,朝周围寻找祝怀熙的身影。 “公主!快跟我上马!” 一个女子骑着马跑到了陆铃华身前朝她伸出手。 “你,你是谁?” 这人她没见过,看她穿着不像是江国人,脸上还有道长长的疤。 “公主,我是霍淇派来救你的,没时间了,赶紧上马,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女子态度强硬,只恨不的即刻下马把她拖上去。 “霍淇……霍淇……” 陆铃华口中自言自语,耳边还能听到祝怀熙的呼喊声,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又一具尸身倒在身旁,陆铃华猛的回过神来,她回头看了眼,似乎看到祝怀熙正朝自己跑过来,可下一秒他又消失在雾中。 陆铃华不再犹豫,伸出了手,女子抓着她的手将她拉上了马,随后猛的一挥鞭朝侧方的山林中跑去。 “公主!!” 祝怀熙赶了过来,可只看见马背上那抹红色,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世子,赶紧回城吧,城门马上要关了” 暗卫催促道,生怕他会跟着追上去。 祝怀熙看着四周遍地的尸体,凝神片刻后转身朝城门而去。 援军很快赶了过来,凶猛的骑兵部队一来很快便把南疆士兵攻退,但雾还未散,恐他们还有埋伏,因此击退南疆士兵后骑兵们没有再乘胜追击。 随着城门的彻底关闭,这场突发的战事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和亲队伍陆陆续续返回平南王府,留赶来的士兵收拾残局。 街市里,因着祝尽显的吩咐,百姓们基本都在家中并未出门,因此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刚才城门外发生了什么。 祝怀熙沉默不语的回了王府,士兵匆匆来报,他才知道祝尽显受了重伤。 跑到祖父的房间,祝怀熙看着床上已经昏迷过去了人顿时慌了神。 “我祖……我父亲怎么样了?!” 祝怀熙看向床边正在给祝尽显包扎伤口的府医。 “这是我给王爷治伤以来他伤得最重的一次……不过现在命是保住了,接下来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危” 府医说着爷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没多大把握,但从前王爷受了那么多次伤都能平安无事,想来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祝怀熙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拳头早已握得青筋暴起。 站在床尾的一个士兵却兀的哭出声。 “都是因为我,王爷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他本可以躲开那一刀的。我不过就是个守城门的小兵,王爷,王爷为什么要舍身救我……他不应该救我的……” 士兵年岁不大,哭着还有些显孩子气。他不明白,王爷统领千军万马的人,为什么会来救自己这个籍籍无名的士卒。 王爷连盔甲都没有穿,手上也只有一柄不趁手的长枪。 祝怀熙让人先带着小士兵下去好生安置,待府医给祝尽显疗完伤后他独自坐在床边看护。 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祖父,祝怀熙握住他粗砺手,就这么只手上,遍布着新旧不一的伤疤。 看到祖父两鬓的白发,祝怀熙才眼眶不禁泛红。 这几天看着祖父雷厉风行,言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都忘了祖父早已年过半百。 守了一会儿,祝怀熙便被下人请去了前厅。 祝尽显的几个副将和南域的大小官员集齐在厅里争执不停。 “为何不打!?人家都打到咱们城门口了!他们不怕死,咱们就该趁此打得他们永不敢来犯才对!” 一个年轻气盛的将军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从前南疆被他们打怕了,装怂了这么些年,竟然出使如此卑鄙的手段。 “王爷尚在卧床养伤,你难道想自己下令?即便是要打也不是现在,行军作战你会比王爷还懂吗?” 年长些的校尉抢过对方手中的剑放在桌上,王爷还未醒过来,他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听着里面你一言我一句争议着要不要出兵攻打南疆,祝怀熙沉默片刻后走了进去。 祝怀熙进去后里面依旧吵嚷着,谈兵论道他也插不上话,毕竟他连战场都没上过。 “世子爷,您倒是也说句话呀” “你问他有什么用?若是恒青还在的话倒还能——” “嘘!又提这些做什么?” 这些人里,有明目张胆瞧不上祝怀熙的,有碍于他世子之位表面和善的,也有真心把他当自己子侄的。 但祝怀熙知道,无论这些人对自己态度如何,他们对祖父,都是赤胆忠心的。 “……派人去寻公主了吗?” 沉默良久,这是祝怀熙说的第一句话。 “已经让人去找了,兵分五路,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才行” “还寻她做什么?倘若不是她一味强着大开城门,咱们能损伤那么多士兵吗?王爷或许也不会受伤了” “你这嘴什么时候能把把门?那怎么说也是当今公主,等那几个朝廷官员听到风声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你就乐意了?” 其他几人也认同的点点头,这小子跟个炮仗似的,上战场还行,就是每次同他商议事情都能被他气得半死。 第288章 卸磨杀驴 见他憋着不说话了,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你们说这南疆王是不是病得脑袋糊涂了?明知道打不过江国,还要故意来犯。难道是觉得杀了江国公主就能彰显他们国力强盛了?” “或许,他们的目标不是公主?” “不是公主,那他们为什么要请求和亲?” “此次他们虽设了埋伏,可兵力并不多,但又看得出都是精兵。我看,他们是冲着王爷来的” “此话怎讲?” “南疆王重病垂危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从前王爷和恒青把南疆打得节节败退,十来年不敢再犯。恒青没了,南疆王便把王爷视为南疆的最大敌人,便要在自己死之前把王爷也带走……” 众人皆沉默了,他们若是能早点想到这一层,或许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城墙西段下的山林里,陆铃华被那女人带到了一片群树环绕之地。 此地十分隐蔽,常人很难找过来。 刚才那些画面还不断浮现在眼前,陆铃华控制不住的发抖。 “你真的是霍淇派来的人吗?” 她看着坐在树下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女人,现在突然有些后悔跟着她过来,她好想回皇宫去,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女人点点头,自己单手包扎着另一只手臂的刀伤。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他会过来接你的” 女子站了起来,走向一旁的马匹,安抚着它躁动的情绪。 “那他刚才为什么不在?他们都去哪儿了?” 陆铃华现在还以为刚才袭击城门的是南疆来的匪寇,丝毫没把他们和霍淇联系起来。 女子回头看着陆铃华,眼神有些试探又疑惑。 想到霍淇的嘱托,她沉沉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霍淇并不知情,他也是被蒙在鼓——呃!” 女人正说着,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短刀直直插进了她的后背。 陆铃华吓得捂住了嘴,眼睁睁看着她倒地身亡。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定在了原地,直到对面的小道上走来两个手持刀剑的男人,陆铃华才慌乱的往后退。 “不用跑了小公主,在这里可没人能救你” 男人提着刀朝陆铃华走去,受惊过度的她跌坐在地。 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刀裹挟着冷冽的风声,以的不可阻挡的姿态迅猛砍来。 刀光闪烁,冰冷的锋芒映照出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求救的声音。 “在城西林子深处找到的,尸身已经入棺了” 祝怀熙端着汤药一勺一勺喂给祝尽显。 祝尽显昏迷了三天,醒来看到祝怀熙守在床边,赶紧问他陆铃华的下落。 事关公主安危,几百名士兵四处寻找,两天两夜不曾休息,最终在那片林子里发现了她的尸身。 身上的华服被野兽撕咬得破碎不堪,面容也被咬得面目全非,让发现的士兵都惊出一身冷汗。 祝怀熙去查看她的尸身时,一眼便看见了她腰间系的那串铃铛。 祝尽显沉默良久,南疆人突然攻城让人始料未及,公主身亡也是他们保护不周。 “去拿笔墨来” 祝尽显强撑起身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得奏上一份表书告罪。 “过几日,让礼部尚书他们把公主的棺椁护送回皇城。公主尚未出降,须得葬入皇陵” 祝尽显将写好的奏折递给祝怀熙,想到什么又看了他一眼。 “你就不必再回皇城了,留在南域,待我恢复些便带你去军营学习兵法武艺。我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在入土之前,你必须担得起统领南域的重担” “祖父……” “不用说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祝尽显抬了抬手,自己必须尽早把接班人培养出来,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祝怀熙,这孩子得吃些苦头了。 因着南疆人突袭一事,皇城朝堂上也连续争论了几日。 南疆面上欲求和,可却借和亲之际大开杀戒,还害死了公主,这是明晃晃的打江国的脸。 但显然他们的无耻是没有下限的,竟派使臣诉说这都是南疆叛贼故意为之,就是想要挑起战事破坏两国邦交。 并称他们已经处决了那些叛贼,愿以万金相赔,只求平息江国皇帝怒火,化干戈为玉帛,真是一招卸磨杀驴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陆赋与群臣商议多次,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暂缓出兵攻打南疆。 毕竟江国和梁国交战不久,北境边地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整顿军队恢复元气,南域这边若是再打起仗来怕是会捉襟见肘,国力再强却也经不起连番的消耗。 二来平南王受了重伤,无法指挥作战,战场上少了他这个支柱,军心不稳,胜负难测。 不过朝廷的这些考量当然得不到老百姓的认可,他们只觉得既然南疆欺人太甚,那就该出兵攻打,挽回江国颜面。 公主出使和亲却惨遭杀害,街头巷尾都有围聚不少人低声议论此事,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恨不的亲自前去手刃了那些无耻的南疆人。 “哎,陆铃华虽然是很惹人厌,可我从没想过她会死得这般凄惨,她当初执意要去南疆和亲,定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如意坊靠窗的位置,秦潇潇看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言语间流露出伤感。 “她如此看重的婚事,却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一局棋。倘若她泉下有知,真希望能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早日拖到地府去” 陈忆典吹散甜羹里缓缓升起的热气,果然和亲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无论是被迫议和还是结秦晋之好,打着安邦定国的高旗,不过是拿女子来换取利益的龌龊事。 她庆幸自己没有嫁给陆瑾谰,这些人为了皇位,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做不出来,等伪装不下去的那天,怕是想留个全尸都难。 这边正感慨着呢,陈忆典没听到秦潇潇半点回应,抬头看去却见她正专注的看着街道上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看着并不奢华,可以说是颇为简朴,只是车厢外四角挂的不是銮铃流苏,而是,蝈蝈笼子。 此外车蓬上还立着一只彩色尾巴的鹦鹉,马车车帘也是以山水画为材料,看着实在不像正经的马车,在街道上尤为显眼。 见她似乎是认得对方的样子,陈忆典朝那儿努了努嘴。 “马车里是谁呀?我来皇城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的马车” “哦,看着像是我小舅舅,整个皇城也就他会把马车弄成这样子” “小舅舅?” “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当年那些为了争夺皇位的皇子大多结局悲惨,但他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所以是皇子中少有能活下来的” 秦潇潇说着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呀整天就知道斗鸡走狗,花天酒地,我看傅予安就是他的得意弟子。你都不知道他名声有差,每次出去游玩就要带几个妾室回来,谁家高门贵女都对他避之不及,不愿做他的正妻” 秦潇潇还记得几年前这人为了抢一个青楼里的花魁,和一堆人打得不可开交,真是丢死人了。 第289章 陆敛 第 289 章 陆敛 又是个纨绔子弟,陈忆典吃着桌上的点心。吃喝嫖赌,她又想到了傅予安,在松南做县太爷,他说不定也已经四角齐全了。 “不过他惯会讨太后欢心的,每次出去游玩都会去当地的寺庙为太后祈福,还会带一些大师抄写的佛经献给太后” 虽然知道他这是明哲保身的法子,可未免也太让人瞧不上。 好好的一个王爷,竟是被他做得猫狗都嫌的地步。 秦潇潇不断吐槽,街道上纷纷避开马车的百姓也窃窃私语起来。 “哟,这位爷打哪儿玩了又回来了” “你看他那马车,和上次见着的又不一样了” “这皇城里论享福呀,还得是这位爷呀”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这回他又得了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瞧着他是要进宫去,怕是把美人儿已经送回王府了” 随着日头升高,皇城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午时刚过,承王府和太子府便接到了入宫的传召。 陆瑾延刚走到宫门口,便看见前方一道挺立的身影自宫门踏出。 那人身子看着有些清瘦,走路的姿态更是有些风流,墨蓝色锦衣,宫门下难以看清他的面容。 直到来人走出宫门落下的阴影,陆瑾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怔了一瞬。 “十九叔” 在那人走到自己前方不远处后陆瑾延上前朝他躬身行了一礼。 “小老三,又长高了” 襄王陆敛伴着开怀的笑声快步走来拍了拍陆瑾延的肩头。 “十九叔说笑了,咱们差不多的年岁,哪能我一直长高呢” 陆瑾延看似谦逊,语气里可丝毫不把自己当小辈。 陆敛嘴角一颤,这个侄子还真是从来不让自己吃亏。 自己的确大不了他几岁,每次想戏弄他两下这小子就拿年岁来说事。 “大五岁也是大,你五岁的时候可爱跟着我屁股后面跑了” 陆敛还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脑袋,陆瑾延侧头避开,发出一声轻笑。 “是呀十九叔,我记得我五岁还把你打哭鼻子呢,真是侄儿的罪过” “你小子又提这事儿,那是你作弊,偷偷把我脚绑在了凳子腿上” “兵不厌诈” 陆瑾延笑得温和,一副敬重尊长的模样。可陆敛怎么看怎么别扭,这小子心眼儿小得很,自己面上还是别招惹他了。 他笑着握了握陆瑾延结实有力的臂膀,咧嘴挑眉露出惊讶的眼神,行吧,看来十岁的仇是报不了了。 “十九叔!” 陆敛抬眼望去,脸上的笑意又恢复过来。 “小老五,你又长高了” 看着快步走来的陆瑾谰,陆敛再次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势。 陆瑾谰仗着自己身量高拍了拍陆敛的肩头,还朝自己比划比划。 “十九叔还说呢,就你没长个子了” 陆瑾谰说的爽快,仿若当真是因为过于直爽而非故意奚落。 一旁的陆瑾延轻笑出声,陆敛叉腰来回瞪了两人一眼,真想给这俩小子一人一拳。 “行了行了,陛下召你们进宫定是有事相商,赶紧去吧,不和你们打趣了” 他整理了下衣袖,挺起身姿,透着几分长辈的威严。 陆敛虽没在他们身上没讨到半分好,但自己好歹是他们皇叔,别真被这俩小子当同辈了。 陆瑾谰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 “行,十九叔得空来我府上喝酒” “一定来” 陆敛语调洒脱,朝他们摆摆手转身离开。 陆瑾延也难得得了趣,嘴角笑意难掩。 可在下一秒,刚起的笑意冰冻在了脸上,瞳孔一紧,陆瑾延眼底里满是震惊。 陆敛转身的瞬间,腰间佩戴的一串穗子随风飘了起来,那穗子,竟和陈忆典那天捡到的穗子一摸一样。 只是这根穗子全身墨色,连那颗珍珠也是通体黝黑发亮,佩戴在他身上并不显眼。 他为什么会有这个穗子,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陆瑾延皱紧了眉头。 桐州……若他就是那个主子……不好,方鸿江有危险! “三哥?三哥?你看什么呢?” 陆瑾谰见他突然变了脸色,还直直盯着陆敛的背影。 “没事,赶紧进宫吧” 两人转身朝宫门走去,陆瑾延再次回头看了眼那即将消失在长街的身影。 他凝眉思索,从前只知道十九叔是个爱游山玩水的风雅人,从不沾染朝廷政事,如若他真是桐州决堤案背后真凶,那他藏得也够深的。 演技如此高超,竟是瞒过了所有人,只是他搅乱桐州究竟想做什么? 他这些年总是外出游玩,想必也是为了在暗中培养势力来掩人耳目。 如此心机,想来他的手也早就伸到了朝堂里,桐州官员……大理寺少卿……难怪。 也不知他把爪牙发展到了哪一步,方鸿江真要落入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三哥怎么突然安静了?你说,父皇叫我们急着进宫做什么?” 陆瑾谰见他一路都皱着眉头神情阴郁,和刚才同十九叔打趣的模样判若两人。 “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陆瑾延轻飘飘瞄了他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全然不耐烦和他说话的样子。 听着他又是阴阳怪气的语气,陆瑾谰无语的撇了撇嘴角,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这个时候急着传自己和陆瑾谰前来,想到陆赋可能传他们进宫的目的,陆瑾延眸色暗了暗。 片刻后,他从袖中抽射出一根银针,在自己虎口上扎了两个穴位。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御书房,陆赋的脸色看着不太好,眉宇间皆是愁绪。 看着下方站着的两人,陆赋沉重的叹了口气。 “叫你们过来,是想商量商量,你们谁去趟南域把铃华的棺椁护送回来” 那是他的头一个女儿,陆赋捂着闷堵的胸口,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让他痛心疾首。 旁人他都不放心,还是得皇室成员前去,铃华归乡之路才不会孤苦无依。 见两人都没回话,陆赋敲了敲桌面。 “问你们呢,谁去?” “三哥去吧” “五弟去吧” 陆瑾谰和陆瑾延同时推荐对方,两人看向对方,心思各异的推脱起来。 “三哥行事一向稳妥谨慎,定能顺利护送六妹妹回来” “还是五弟去吧,六妹妹从前就跟你亲近些,你去比较合适” “三哥哪里的话,我——” “放肆!” 陆赋拍案而起,他气的瞪大了眼睛,胡子都在下巴上颤抖起来。 房内气氛顿时紧绷起来,下方两人都收了声,赶紧跪下请罪。 “她是你们的亲妹妹!命殒它乡,让你们去护送她魂归故里竟然还要相互推脱!你们的心都到哪里去了?!” 陆赋很少在他们面前如此动怒,陆瑾谰垂眸拱手谢罪。 “启禀父皇,儿臣不是不愿去接六妹妹回来,只是这几日实在政务繁忙,倘若儿臣突然离开,那些政事怕是要耽搁了。父皇让儿臣监国,儿臣不敢辜负父皇的信任!” 陆瑾谰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在为朝廷考虑。 他低头看着地面,心思纷繁,如今桐州那边只解决了柳痊,幕后之人还没查到,他断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陆赋听他这样说倒没有再训斥,毕竟太子事务繁忙也是常事,政务积弊怕是会影响到朝堂运转。 陆瑾延手指止不住的抽了抽,刚才情急,扎得有点狠了。 此刻他面色已经惨白,额头上冒出不少虚汗,看着像是活脱脱生了重病模样。 “回禀父皇,儿臣有心去接六妹妹,只是……儿臣近日身子实在不适……怕是办不好这差事反倒误了六妹妹回家” 他语气里透露着虚弱,一副强撑着身子的模样。 眉心微微皱起,陆瑾延尽量维持表面的冷静。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走了,她怕是找不到人求助了。 第290章 消息 第 290 章 消息 陆瑾延忍不住虚晃了一下身子,吓得陆赋赶紧绕过案桌走上前扶起他。 “延儿你生病了怎么不早点告诉父皇?严不严重?看你这脸色定是病了有些日子了,我的儿,父皇这就给你传太医” 陆赋担忧又心疼的看着陆瑾延,更是后悔刚才自己那样发怒怕是惊到他了。 “多谢父皇,儿臣回去休养几日便好了” 陆瑾延不动声色的推开了陆赋握着自己的手,强忍着恶心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一旁的陆瑾谰则疑惑得不行,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一副重病模样? 难不成是他给自己下了毒想陷害我?陆瑾谰惊得睁大眼眸,那可不能让他得逞。 “父皇,不必宣太医,三哥生病儿臣心痛不已,儿臣现在就背他去太医院” “五弟客气了,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 “三哥别逞强了,留着力气待会和太医说话吧” 陆瑾谰不由分说背上陆瑾延就往外跑,陆赋竟是拦也没拦住。 难得看到他们俩如此兄友弟恭,陆赋欣慰不已,可下一瞬想到自己的女儿,心情又悲伤起来。 陆瑾谰背着陆瑾延一路跑了去了太医院,可吓坏了路上的宫人。 陆瑾延不想在这儿耽搁时间,只说自己回王府休息便可,可陆瑾谰哪能如他的意,非让太医全身上下都给他检查了一遍。 虽然不明白太子和承王在耍什么把戏,但太医还是认认真真把脉问诊,折腾了半天陆瑾延才神情幽怨的出了宫。 上了马车后陆瑾延让侍从驾车去了周安王府。 除了陆瑾谰和自己,陆迟惊在皇城的身份算是尊贵至极,可他不能去南域。 陆瑾延轻轻敲打着矮桌,目光深沉而坚定,他已经想好了让谁去南域了。 果然陆瑾延刚离开周安王府,陆赋便派人传旨宣陆迟惊进宫。 陆禀刚才已经在陆瑾延的旁敲侧击下知道了陆赋的意图,便拦了陆迟惊自己进宫。 “皇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才从桐州回来都已经瘦了一大圈儿了,这接着让他一路奔波去南域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禀苦大仇深的坐在下方,护送公主棺椁回皇城这一路就不知有多艰辛。此次去南域还要下达暂缓攻打南疆的圣旨,南域那群将领本就群情激愤,带着这样的旨意过去能得他们什么好脸色。 陆赋头疼扶额,可这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都不去,那让朕的女儿孤零零地回来?他也是你侄女,你就忍心?” 陆赋烦躁的起身走到房内的香炉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炉的边缘。 ‘迟惊难免年轻气盛,若是和南域那些将领起了冲突就不好了。他又不像十九叔多少有个辈分加持,十叔还是得多告诫告诫迟惊,万事不可冲动行事’ 想到陆瑾延提醒他的话,陆禀也起身走到陆赋身旁。 “皇兄,这不是才回来了个空闲无事的吗?” 陆赋扶在香炉上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转身看着他。 “你说十九?” “他又不在朝廷任职,平日里也多去游山玩水,让他去岂不正好?” 听着陆禀的话陆赋犹豫起来,话是没错,可这十九到底不够稳重。 “皇兄,十九也是六公主的皇叔,由他去护送更能体现你对公主的重视,其他人才会更放在心上不敢出差错呀” 陆禀观察着陆赋的神色,怕他还是不同意,又添了一句。 “况且十九弟在外面游玩习惯了,这路上倘若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定然能想出办法妥善解决” 陆赋凝重的点点头,眼下顺利接回铃华要紧。 “朕知道了” …… 云层堆叠,原本如柳絮飘飞的白云已经聚在山头染上绯红。 宫门外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马车停靠多时。 “殿下,总管太监拿着圣旨去襄王府了” 听到侍从来报,陆瑾延提着一下午的心才得以松懈下来。 “知道了,先回府” 入夜后,陈忆典的宅子外立着一道人影。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更夫打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悠悠回荡。 陆瑾延刚想敲门,在抬起手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想来他们已经入睡了,陆瑾延回身扫了眼街边其他门户紧闭的宅院。 还是翻墙吧。 小退一步借力,纵身一跃留下一道残影,陆瑾延轻松越过墙头进了院子。 “呃!” 猝不及防的痛感从脚底传来,陆瑾延低头看着墙角下稀稀疏疏摆满的碎石子。 “……” 幸亏自己轻功好,否则怕是要把牙都磕掉了,陆瑾延咬着牙单脚跳到了一旁。 又看了眼那些石子,陆瑾延气得不行,自我安慰半天后叹了口气。 算了,也算自保之策,不跟她追究了。倒是还要多谢她的菩萨心肠,没放钉子在地上。 陆瑾延轻呼口气,一瘸一拐朝里院走去。 本以为里院是漆黑一片,可他一眼瞧见了厨房里明暗交错的光影。 走近后,陆瑾延看着坐在灶前发呆的陈忆典。 旺盛的火苗将她的脸颊烤得有些发红,她目光投向灶孔里,像是思考着什么问题。 “大半夜的你还在煮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子声音吓得陈忆典回了神,她惊恐的转过身发现是陆瑾延后才松了口气。 接着又埋怨的瞥了他一眼。 “你大半夜偷偷来我的院子做什么?” 陈忆典揭开锅盖,用勺子在锅里搅拌起来。 陆瑾延探头看了眼,看着像是在熬糖,难怪空气里充斥着甜腻。 “为何熬这么多糖?” 陈忆典将锅里的糖浆用勺子装进陶盆里,灶台上还摆放着好几个陶碗,装着不同的颜色的液体。 “这是梨膏糖,祉儿喜欢吃。他书院里的同窗也爱得很,我多做些让他拿去分” 陈忆典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 陆瑾延看着她忙活的背影,片刻后,她手上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陈忆典转过身,紧张的看着他。 “是不是有方鸿江的消息了?” 陆瑾延轻轻应了声。 陈忆典眸光一亮,先是激动而后又是担忧。 陆瑾延大半夜还跑过来,难道是方鸿江出了不测? 看出她的担忧,陆瑾延坐到了灶前,拿过一旁筐里的梨子和小刀削起皮来。 “先别担心,只是猜到他被人控制住了,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为何这样肯定?” 陈忆典握紧了手里的勺柄,他是不是查到了桐州决堤案背后的真凶?想来那真凶定是个大人物,否则不可能敢扣押朝廷命官。 “因为他活着,对那位主子比死了更有价值” 陆瑾延专注的削着梨,刀刃贴着果肉滑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刀都薄厚均匀,青色的果皮一圈圈垂落却丝毫没有断裂。 第291章 条件 今天在太医院的时候他便想起那串珍珠穗子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难怪呢,他当时还好奇这丽妃与潇潇本就没什么来往,为何要专门送那么多珍贵的贺礼给她。 虽只是无意间看了眼,但他完全确定,那串珍珠穗子和丽妃那日腰间系着的是一样的。 所以她和陆敛关系匪浅,或者说是同伙。 而丽妃送潇潇贺礼,是因为她当日被陆赋赐婚给苏颐年。也就是说她真正想拉拢的人,是他。 陆敛既然还在暗地里拉拢朝臣,那便不会给自己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头。且若控制了方鸿江,他便可以把手伸进兵部。 背后真凶果然出现了,陈忆典心慌得不行。 “你去告诉方尚书,他儿子有难他不会不管的” “不行,他们留着方鸿江,说明他们的计划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实现。想必早已让方鸿江写书信回家以免方家起疑。若是方越山真派人去了,那些人知道方鸿江这颗棋没用了定然会杀人灭口”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刀刃轻轻一转,最后一圈果皮悄然落地,梨子完整地呈现出来,洁白如玉,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陈忆典焦虑的来回走动,到底是谁这么手眼通天,连大臣之子也敢控制。 “别急,他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事” 只要陆敛去了南域,这一来一回得耽搁不少时间,桐州那边便不会有太大动静。 陆瑾延轻巧的切下一瓣梨,用刀尖挑去中间的果瓤后递给陈忆典。 “泻泻火” 陈忆典心情烦闷,接过后一口咬进嘴里,像是要把伤害方鸿江的恶人咬碎。 而坐在矮凳上的陆瑾延只感觉头上下雨了一样,他猛的站起身把陈忆典吓了一跳。 她嘴里还嚼着梨肉,睁大着眼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陆瑾延拿出帕巾将脸上的汁水擦去,心里嘀咕着她是怎么在陈国皇宫长大的。 “那个……你能不能去趟桐州?” 陈忆典抠着手指,陆瑾延身份尊贵,又大概知情桐州局势,他若去了说不定就能把方鸿江带回来。 陆瑾延背对着她,嘴角不经意扬起些许,他就说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跟前她怎么就看不到呢。 他转过身,故作傲慢姿态俯视着陈忆典。 虽然本来也打算去桐州的,只是她这主动提出来后,陆瑾延心里痒痒的,觉得不该这样顺水推舟。 “我可以去桐州,但……条件呢?” 他语气轻飘飘的,可那双幽深的眼眸却紧紧盯着陈忆典,是抛出诱饵后却不急着回线。 陈忆典低头咬着下唇,条件,自己现在就是个普通老百姓,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陈忆典防备的抬起双臂护在身前,用力瞪着他。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我是不会同意的!” “……” 陆瑾延笑出声,像是有趣,又像是被气的。 “你笑什么?” “陈忆典” 陆瑾延朝她走去,她退一步,他进一步,直到陈忆典后腰抵住灶沿,退无可退。 “比起夺人所爱,我更喜欢成人之美。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吗?” 他每说几个字便多靠近她几分,说的话听着冠冕堂皇,可他那如丛林里狩猎的眼神却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面对他的施压陈忆典向后倾着身子,明明陆瑾延离她还有些距离,但她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寒意包围,周围空气都变得稀薄。 陈忆典侧头避开他审视的视线,想来是自己误会了他叫他生气了。 突然被怀疑人品,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他干嘛搞得这么吓人,总感觉下一秒他又要发疯了。 感觉脖子凉飕飕的,陈忆典打了个寒颤。 她强撑着笑意,抬手用食指戳着陆瑾延的胸口把他推开。 “我当然知道王爷高风亮节,有怀瑾握瑜之质。只是……我实在想不到我还能为您做什么?” 自己没钱没权没地位,他又不是贪图美色之人,莫非他想让自己去杀谁? “你再想想呢?” 陆瑾延走到水缸边舀了瓢水洗去手上的梨肉汁水。 陈忆典眨了眨眼,而后恍然大悟。 “你想让我去宿州?找兵符?” 上次他提过这事,她打马虎眼敷衍过去,本以为他已经忘了呢。 “不错,有你在,我相信肯定能找到兵符” 陆瑾延用帕巾擦拭干净双手,虽然陈忆典看着不太聪明,但在关键时刻她总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成交,我答应你” 陈忆典这次答应得爽快,毕竟她觉得按照陆瑾延的性子,自己不同意他也会想各种办法强迫自己去。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去宿州,现在还能作为让他去解救方鸿江的条件,没什么吃亏的。 听她毫不犹豫的答应,陆瑾延点点头,看着水缸里波澜的倒影,眸光淡了下来。 “这么爽快,你知道去宿州会遇到什么的” “瘴气而已,不是还有你和谢照吗?” 陈忆典重新拿起勺子在瓷盆里搅拌起来。等方鸿江一回来,抓紧时间把大事儿办了,免得心里总是记挂,陈忆典越想越开心,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陆瑾延走到她面前,见她一副做新娘的娇羞模样,真想给她脑袋扎两针让她清醒一点。 “你说,若是你师父遇险,你也会这般吗?” 烛火摇曳,光影在陆瑾延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使得那探寻的目光愈发深邃。 虽然觉得有些幼稚,但他还是想知道她的答案。 “当然了,他不仅是我师父,还是救命恩人,是好友,是亲人。不过他很厉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是神医哎” 陈忆典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用模具开始压糖。 他当然知道她师父很厉害,陆瑾延嘴角止不住上扬,脸上尽是被夸爽的得意。 看她还算有良心的份上,陆瑾延勉强收回笑意,去一趟桐州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今对外我是在府里养病,所以去桐州不便带人前去,以免露了行踪” “啊?就你一个人?” 陆瑾延见陈忆典担心模样,以为她担心自己安危,正想告诉她不必担心。 “你一个人能行吗?可别人没救回来还拖累了人家” 本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嘴唇微动,却又无言以对。 可听着她质疑的语气和嫌弃的眼神,陆瑾延竟才松了口气,他就说她怎么可能会关心自己。 “你跟我来” 陆瑾延朝她勾了勾手,转身出了厨房。 两人走到院子角落的大树下,陈忆典不知他卖得什么关子。 树下漆黑一片,连微弱的月光也被层层稀释。 “你真当我府里养那么多萤火虫是为了风雅乐趣?” 陆瑾延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随意地抬手指点了几下,几只闪烁着绿光的萤火虫便从他袖口缓缓飞了出来。 萤火虫的绿光在黑暗中划出优雅弧线,仿若被无形丝线牵引般精准地环绕着陈忆典翩跹。 陈忆典微微张嘴,满是惊奇。她看着这些萤火虫飞到自己眼前,光点映在她瞪大的杏眼里,将那双眸子染成了通透的翡翠色。 下一刻,错落有致的萤火虫又在陆瑾延一声响指后竟齐齐的收起绿光回到了他袖中。 陆瑾延看着她惊讶又倍感兴趣的神情,他眉梢微微一动,神色未改。 “我一个人,足够了” 第292章 怀孕 陆瑾延在陆敛动身去南域的第二日乔装着偷偷出了皇城。 为了避免陆瑾谰等人心生怀疑,陈忆典还照常时不时往承王府跑。 “你说什么?苏颐年?他怎么可和襄王有牵扯?” 李肆煊被陈忆典的话激得站起身,陆瑾延已经告诉了他襄王很可能是桐州一案的幕后真凶。 倘若如此,那这襄王心机深不可测,指不定还有谋反的心思,苏颐年若是襄王一党,追究起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玉竹凝眉看着陈忆典,他倒不是惊讶苏颐年和陆敛的关系,而是疑惑殿下为何要将此事告知她。 就连自己和小煊竟也是从她这里得的消息,殿下还真是看得起她,沈玉竹面上不显,心底可不服得很。 “你别激动呀,其实他也没明说,我也只是根据他说的碎片信息拼凑猜测的” 陈忆典给他倒了杯茶,那晚她在陆瑾延那里打听了不少,在得知那个闲散王爷很可能是桐州幕后操纵者后也是惊得不行。 李肆煊依旧烦躁不安,沈玉竹却暗暗松了口气。他随意扫了陈忆典一眼,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比起自己,殿下怎么可能更看重她。 “不过苏颐年和襄王究竟是否有勾结,你还是私下去探查一番。若是没有自然好,若是真有此事,得赶紧让他悬崖勒马才行” 这个陆敛平日里把自己伪装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可暗地里却控制地方官员,勾联后妃拉拢朝臣。 但陈忆典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生桐州一事,桐州决堤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不少官员也被收押,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颐年是状元出身,初入官场便又是入职翰林院。襄王拉拢他倒是合理,但他自己应该没这么傻吧?只为了些银子他不可能冒此风险,想来是他被襄王抓住了什么把柄不得已而为之?” 沈玉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他和苏颐年也算有过几次交集。此人才华斐然,前途无量,的确是个值得笼络的人。 可他上有母亲下有弟妹,如今又是新婚不久,断不会弃她们的生死于不顾才对。 “他能有什么把柄?我看就是受了襄王的胁迫。苏颐年没自保的根基咱们是知道的,可对于襄王暗地里发展了多少势力我们却是丝毫不清楚” 李肆煊头疼得很,如今萱萱嫁入了苏家,必须赶紧把苏颐年从襄王党羽里摘出来才行。 “还有这个丽妃什么来头?从前只听说她年轻貌美,可家世不显,因此在嫔妃里不怎么起眼。她竟然也和襄王有勾连,难不成是襄王安插在后宫的眼线?” 李肆煊琢磨着,越想下去越觉得这个襄王不简单。连后宫他也敢沾染,真是不容小觑。 花厅里突然安静下来,陈忆典和李肆煊默契的一同看向沈玉竹。 “看我干嘛?” 觉得两人莫名其妙,沈玉竹打开折扇挡住了脸。 “贺宜嘉从前不是住在宫里吗?她对丽妃肯定有所了解,你倒是可以问问她” 陈忆典喝了口热茶,贺宜嘉心细如发,从她那里肯定能得到有用信息。 “她?你们敢信她的话?就算她真知道些什么,也未必肯告诉我,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沈玉竹一把收起折扇,提到贺宜嘉他情绪都激动了几分,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不满。 陈忆典脸一垮。 “你没事儿吧?你们不是夫妻吗?真是有病,有你这么说自己妻子的吗?什么人呀!” 李肆煊环抱着手靠在石桌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说的没错” 沈玉竹气急,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相信一个明显是太子党的女人。 “要问你们自己去问,若是真让她把消息泄露给了陆瑾谰,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言罢他便起身离开,似生怕二人会逼迫他去向贺宜嘉打听消息。 “啧啧啧,都说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他怎么这么不知足,娶到名满皇城的贵女却不珍惜,若换作我……” “哎哎哎,他还没走远呢” 陈忆典拿着食盒打包着石桌上的糕点,她老早就发现承王府的点心好吃,味道不比如意坊的差。 趁着陆瑾延不在,她让人上了不少点心,白嫖永远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事,陈忆典提起满满当当的一食盒。 “贺宜嘉那边我去问吧,保证把这个丽妃的底细摸清楚” 李肆煊一言难尽看着陈忆典扫荡了桌面,难怪刚才自己要吃点心她总找借口拦着呢。 在正午前,陈忆典提着食盒回到小宅子。 走在街道上,远远的她便瞧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宅子外面,陈忆典抽起眉头。 沈家的马车,沈玉竹搞什么鬼,他不是回去了吗? 朝前走了几步,马车里下来一名女子。陈忆典眸光一亮,开心的朝她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了,我正好有事儿找你呢” 贺宜嘉成亲后就极少出门走动,陈忆典本还想着要如何把她约出来,这下倒是不用费心了。 贺宜嘉浅笑了笑,把侍从和婢女打发得远远的后跟着陈忆典进了宅子。 “我一大早就炖了药膳,现在吃正好,你尝尝我的手艺” 陈忆典热情的把贺宜嘉带去正厅,给她倒了杯热茶后便要去厨房,却被贺宜嘉拉住了手腕。 “午膳先不急,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贺宜嘉欲言又止,神情都有些不太正常。 陈忆典坐了下来,心中好奇她会什么事让自己帮忙。 贺宜嘉见她没多问,静默片刻后伸出了手。 “我近日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把个脉?” 把脉?陈忆典愣了愣,原来是来瞧病的。她伸手搭上贺宜嘉的手腕,闭着眼认真摸起脉来。 “……嗯……,……这个……” 陈忆典又重新确认了一遍,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你怀孕了?!” 显然,贺宜嘉比她更震惊,她慌乱站起身,双手死死捏住,像是听到噩耗成真一般。 陈忆典被她反应吓了一跳,打探的看着她。 “你,好像不太高兴?” 她不是一直喜欢沈玉竹吗?这如今追星成功了怎么反而不乐意了? “你确定没把错脉吗?哪能这么容易怀孕?” 贺宜嘉还是不愿相信,怎么可能一次就遇喜,后宫里那些妃嫔好些一辈子也没生过孩子的,自己怎么可能就这样遇喜了。 “我可是小神医,打听打听我师父的招牌。你就是怀孕了,一月有余,不会错的” 被质疑医术陈忆典可不允许,只是她越说一句,贺宜嘉脸色就越白上一分。 “你没事吧?” 陈忆典赶紧扶着她坐下,对于贺宜嘉如此反常的状态,她也有些按耐不住。 “你反应这么剧烈,难道……” 陈忆典直视着贺宜嘉的眼睛,可她却慌忙避开。 “难道你不想要孩子?” 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何况还是在古代,医疗条件更是艰难,倘若她是因为害怕而不生孩子陈忆典也是很理解的。 见她没有怀疑其他,贺宜嘉稍稍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开了口。 “陈忆典,你能不能给我一副堕胎药?” 贺宜嘉手指紧紧攥着桌沿,她眼神躲闪,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这孩子留不得,必须赶紧处理掉,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第293章 私通 “你真不要这孩子?要不要和沈玉竹再商量一下?” 陈忆典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背,她怀孕不久,堕胎也就一副药的事。可是沈玉竹若是知道是自己给的药,肯定会找自己算账的。 贺宜嘉紧皱眉头,她当然不会告诉沈玉竹,他若是知道定然会闹翻天。 如今自己怀孕的事也就自己和陈忆典两人知道,只是……此刻还不便告诉她自己必须滑胎的原因。 “你先给我配药吧,回去后我自会告诉他……你也知道,若是他爹娘知道我要堕胎那一定会反对的,我这才悄悄来找你帮忙” 听她为难的语气,陈忆典很能理解,毕竟沈父沈母肯定想抱孙子孙女。但生与不生,终究还得是她自己决定。 “行,那我都抓最温和的药材,过后你卧床静养些日子身子便能恢复了” “多谢” 陈忆典去药房抓药后,贺宜嘉这才摸向自己的肚子,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暗潮。 手上不自觉加大了些力气,狠狠按压着平坦的小腹,仿佛要把腹中那个尚未成型的胎儿碾碎。 忽觉有些恶心,贺宜嘉坐回凳子上,赶紧喝了口茶水压了压。 前两日她便已察觉身子不适,只是没想到竟真的怀孕了。 贺宜嘉看着茶水里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待会儿拿了药便寻个借口回宫里住几日,她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姑母应该不会发现异常。 陈忆典给贺宜嘉包好药后她拿着便要离开,陈忆典不放心又上前嘱咐几句,只是刚打开院门,两人都呆滞住了。 正准备敲门的沈玉竹见门突然打开,愣了一秒,而后悻悻放下了手。 在看见她们二人一副心虚模样,沈玉竹心底更恼了,陈忆典这个蠢的怕不是已然被她套了话。 刚才他回府后听下人回报少夫人套了马车出府,心中有些不安,本只是来陈忆典这儿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外面看见了沈府的马车。 讥讽的看向贺宜嘉,沈玉竹冷哼一声。 “怎么,你又是从哪里得了消息,这就急着来给你太子表哥打探了?” 贺宜嘉默默把药藏到了身后,不打算理会他的猜忌。 “我不过是来和她叙叙旧,不可以吗?” “是吗?把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想必叙的,一定是什么不为人知的趣事吧?” “闺阁之事罢了,你一向不喜的” “你怎知我不喜欢,夫人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也能插上一两句” 见他们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多说几句怕是要吵起来了,陈忆典习惯性想去摸口袋里的瓜子,有些心慌的吃着瓜。 沈玉竹瞧见门口陈忆典看热闹的神情,冷扫了她一眼埋怨她没眼力劲儿。 他也不想与贺宜嘉在这儿争吵给别人看笑话,轻轻吐出一口气后嘴角带起温和的笑意。 “既然叙旧完了,那便一同回府吧” 他恢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伸手欲去拉贺宜嘉的手却被她避开。 沈玉竹不悦的皱了皱眉,只以为她在使小性子。 “怎么?不回去吗?” “我有点不舒服,你先……” 贺宜嘉话未说完,胃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心,她捂着嘴回了院子。 沈玉竹愣了一瞬,而后快步追了过去。 见她扶着树杆难受的干呕,脸色难看得不行,他想上前安抚却见她有些本能的抗拒。 “你……生病了?” 贺宜嘉难受的抓着树杆,不敢抬头看他,只顺着他的话点点。 “来来来,吃了这个能好受些” 陈忆典拿来几个泛青的橘子,这是她在小戚山上摘的,几棵橘树结果晚,她在窖里藏了好几筐。 “她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沈玉竹一看她们二人的言行便猜到陈忆典知道内情,只是不明白她既生病了为何不请大夫,还专程跑到这里来。 “你看不出来她是害喜得厉害?” 陈忆典古怪的看了沈玉竹一眼,贺宜嘉剥橘子的手顿住,她没想到陈忆典会直接告诉他。 早知道刚才便提醒她替自己瞒住了,贺宜嘉心底悔得不行。 而对面的沈玉竹显然没反应过来陈忆典说了什么,片刻后他无语的笑出声。 “沈府又不是请不起大夫,大不了请太医来也行,你非得找她这个半吊子,还害喜呢,就这医术也不害臊” 沈玉竹把两人都嘲讽一番,更是用看街头骗子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陈忆典。 “喂你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媳妇儿不好好关心,还敢质疑我的医术?不信你自己找大夫来看就好了,看我是不是半吊子” 陈忆典义愤填膺,气得直跺脚。 见她激动的模样,沈玉竹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神色难看的看向贺宜嘉。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都没碰过她,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你才胡说八道呢,我!!!!” 陈忆典话到一半忽然一脸惊恐的转头看向贺宜嘉,自己刚才不可能把错脉,她的确怀孕了的。可沈玉竹却说他没碰过她……陈忆典惊得捂住嘴,天呢,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陈忆典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并悄悄往后退了两小步免得待会儿被伤及无辜。 贺宜嘉在听到沈玉竹说没碰过自己后便沉默不语了,她双唇不自觉抿紧,面色愈发苍白,手上的药包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再次想起那夜醉酒后剧烈的头痛,漆黑一片的屋子,自己在床榻上的抽泣,以及男人紊乱的呼吸。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模糊不清的画面撕扯着她,似被搅拌进漩涡一样,让人头痛欲裂。 贺宜嘉的沉默无疑证实了陈忆典的话,加之她刚才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沈玉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贺宜嘉,你千方百计与我成亲,就是想用红杏出墙的方式羞辱我?” 握紧的拳头发出声响,手背上的血管凸起似要炸开。 即便自己和她算不上相敬如宾,但他也从未想过她会和他人私通,竟还怀了孽障。 如此奇耻大辱,她是想让整个沈家沦为全皇城的笑柄? 陈忆典眼珠子咕噜噜转不停,她盯着沈玉竹的头顶,真是绿得人心发慌。 贺宜嘉也生了气性,说起来自己才是受害的一方,他却不问原因无端指责。 “你以为我想要这个孩子吗,这一个月来我每日煎熬,若不是你……” 贺宜嘉呼吸急促而沉重,那夜之后她每日都提心吊胆,可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旦被别人知道那就没办法收场了。 沈玉竹朝她走去,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低头死死盯着她意乱的脸,血红的眼眶里满是愤怒与失望,喉结颤抖着上下滚动,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似刀刃划过喉咙。 “告诉我,他是谁?” 他声量不大,可贺宜嘉却完全感受到这话语背后的滔天怒火与无尽杀意。 手腕被握得生疼,贺宜嘉想要挣开,可却也是白费力气。 她回头看了眼陈忆典,既然是他非要闹开,她也没什么再好遮掩的。 沉默片刻,贺宜嘉调整了呼吸,缓缓开了口。 “是玉书妹妹生辰那夜,我喝了酒意识模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辨不出他的声音……只记得……他唤我,大嫂” 第294章 宿醉 比沈玉竹先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陈忆典,她捂着的嘴已经张得快脱臼的程度。 所以,贺宜嘉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小叔子的?这姐妹儿是真猛呀! 陈忆典悄悄朝沈玉竹看去,她咬紧下唇憋着气,真是好闪烁的绿光。 沈玉竹似瞬间丧失所有力气,险些站不稳,他松开贺宜嘉的手腕,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你说什么?贺宜嘉,你是想故意气我才胡说的对吧?” 他泛红的眼眶已经湿润起来,黑羽一般的睫毛坠着细小的泪珠。 从未见过沈玉竹这样痛苦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一般,贺宜嘉心底跟着难受起来。 虽然不忍刺激他,可如今既然他都知道了,她也不会再骗他。 “我也不知道为何,那晚我会走进沈玉墨的房间……我……” 贺宜嘉难以启齿,沈玉竹则直接接受不了这如遭雷劈的事实,脑袋一沉便晕了过去。 沈玉竹因为气急攻心昏厥过去,两人把他挪到了陈颂祉的房间。 “他当真没事吧?” 贺宜嘉担心的轻抚他的额头,她没想到沈玉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放心吧,待会儿就醒了” 陈忆典坐在桌边吃着药膳,刚才光顾着吃瓜,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想起厨房温着的饭。 贺宜嘉给沈玉竹盖好被子后也走了过来,陈忆典给她盛了碗粥。 “那个……你和他弟弟那事儿是真的假的?” 陈忆典往她身旁挪了挪,这事发生普通百姓家那也是惊天大瓜了,更何况是丞相府。 贺宜嘉垂眸搅拌着碗里的粥,神情低落的点点头。 “一个月前府里给玉书办生辰宴,沈玉墨体弱多病常年都在城郊的庄子里养身子,因着玉书生辰才回来赴宴。晚宴上一家人围聚一起其乐融融,都喝了不少酒,我觉得头晕得不行,便先离了席,后来便不知为何会去了沈玉墨的房间,还……” 贺宜嘉每晚都在尝试回忆起那晚的细节,可她只能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片,从席面离开后的记忆如同被浓雾笼罩一般朦胧不清。 “他们两个的院子离得很近吗?” 陈忆典凝眉,听她这样说要么是贺宜嘉喝醉了走错了地方,要么……就是那个沈玉墨故意为之。 毕竟他身子孱弱肯定不会喝太多酒,他既然是清醒的,便不会认不出贺宜嘉,难不成他是不满自己庶身份故意报复沈玉竹? “离得不算近,沈玉墨虽然极少回沈府居住,可他还是有自己的院子。他身子弱不能和太多人同处,所以他的院子是沈府最清净的地方,下人每日打扫过后便会离开” 贺宜嘉对沈玉墨没太多好感,虽只见过两三次,可总觉得他寡言少语心思颇深。 沈玉墨是通房所生,比沈玉竹小两岁,贺宜嘉不知他们关系如何,她从前只觉得不便过问这些,以免沈玉竹多心,可没想到沈玉墨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晚之后她醒来发现自己在沈玉墨的卧房,不顾全身的酸痛匆忙离开,出门时她瞧见桌上有一碗汤药,私下派人打听后才得知是沈玉墨叫人送进来的。 本想去找沈玉墨问个清楚,可下人却说他一大早便回庄子去了。贺宜嘉不敢贸然去庄子找他怕被人发现端倪,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月,却不想竟然就这么遇喜了。 “如果那晚真是沈玉墨,那这孩子你还真留不得” 陈忆典有点懊恼刚才自己嘴快把她怀孕的事说出来,沈玉竹若是不知情,事情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光他留不得有什么用?只要沈玉墨还活着,这件事就完不了” 勺柄快要被贺宜嘉捏碎,她倒是不担心沈玉竹会同自己和离,毕竟他不敢把这件事抖搂出来。 但沈玉墨不同,贺宜嘉对他知之甚少,保不齐他今后以此事为要挟,自己岂不是要受制于人了。 “你敢杀了他,爹娘会直接给你一纸休书” 身后幽幽传来男鬼一样的声音,陈忆典被吓了一跳。 贺宜嘉沉默不语,陈忆典转身瞪了眼身后站着的人。 这个死人,醒了也不知道叫唤一声。 “他不死,你要我怎么活?” 贺宜嘉起身看向他,这事一旦走露风声她要如何立足,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的笑柄。 沈玉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沉寂片刻后他拉着贺宜嘉朝外走去。 “去哪儿?” “找他”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陈忆典嘴痒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方鸿江此刻在这里,再配上一盘瓜子两碗清茶,她都不敢想象得有多爽。 当初在小戚山养病时,两人已经把蛐蛐别人这技术练的炉火纯青,一言一语来回下简直比说书还精彩。 只可惜如今他不在,陈忆典叹了口气。和别人聊这八卦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传了出去沈玉竹和贺宜嘉都会手刃了自己。 走到门口望着桐州的方向,陈忆典轻轻踢着脚下的门槛,也不知道陆瑾延找到方鸿江没有。 沈玉竹拉着贺宜嘉上了马车,让侍从驾车去城郊的庄子。 贺宜嘉自然不愿,两人在车厢里又争执起来。 “你急着去寻他,万一他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他不会,玉墨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不会做出有损沈家名誉的事” “你这么相信他?” 贺宜嘉不满沈玉竹这个时候竟还在给沈玉墨说好话,他若当真是个好人自己又哪里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玉墨身子弱母亲从不允许他喝酒,便是玉书生辰那晚,他也不可能饮酒。只要他是清醒的,他绝对不可能对你做出出格的事” 贺宜嘉眸光陡然一沉。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污蔑他,觉得我败德辱行污了你沈家的门楣?” “你要这么想我也多说无益” “你!” 贺宜嘉气恼得不行,她此刻竟有些后悔当初执意嫁给他,若不是舍不得他面如冠玉的姿容,自己真想一纸和离算了。 车厢里彻底安静了下来,直到到了庄子里,贺宜嘉也未再说一句话。 庄子管事见是沈府的马车,赶紧迎了上来。 “二公子呢?” 沈玉竹随意瞧了眼四周,山水环绕,农田遍布,只是人烟不多,有些过于清净。 管事躬了躬身。 “二公子去后山了,估摸着傍晚才会回来” “后山?他去哪里做什么?可有人跟着?” 沈玉竹朝房屋后面的那座小山看去,这山不算太高,可就沈玉墨的身子,独自前去怕是也有风险。 “这……回大公子,趁着夫人不在的时候,二公子时常会去后山,他也不许咱们跟着,一待就是一下午。不过二公子回回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且看着心情还会好上不少” 管事有些难为情,二公子交待了他不许告诉别人自己去后山的事,只是大公子问话了他也不敢不答,毕竟大公子才是今后的掌家人。 沈玉竹眉间闪过一丝疑虑,不明白沈玉墨为何要偷偷去这后山。 贺宜嘉眸光更冷厉了,这个沈玉墨果然藏着不少秘密,她越发觉得此人心机叵测,倘若那夜真是他设计的,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 第295章 行不行 两人朝后山走去,一路找了好一会儿,沈玉竹才瞧见前方大树下坐着的背影,悉悉索索的似在做什么东西。 只他一人,周围除了那棵树便空荡荡的,沈玉竹蹙眉走了上去。 “沈玉墨” 他唤了一声,树下坐着的沈玉墨明显被吓得抖了一下,受惊的站起转过身看向他们。 他这么乍然回身,沈玉竹和贺宜嘉也诧异的睁大了眼。 只见沈玉墨身上罩着不伦不类的灶裙,脸上沾了些炭灰,嘴边油乎乎的,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沈玉墨把嘴里还嚼着的鸡肉咽了下去,尴尬的眨了眨眼睛。 “大哥……大嫂” 沈玉竹没想到他偷偷跑到后山来就是为了烤鸡肉吃,看着地上的火堆,架子上还串着一只刚烤熟的整鸡。 “他们没给你饭吃吗?” 沈玉竹凝眉,最先怀疑是那些下人苛待他,逼得他自己偷偷做吃食。 “没有没有,我吃食无缺,只是……娘吩咐了,我只能吃那些清淡的饮食。本来每天喝汤药嘴里就泛苦,还吃那些油盐不加的饭菜……我就是嘴馋了,才烤只鸡来解解馋,大哥你可别告诉娘” 沈玉墨着急的给沈玉竹解释,眼睛时刻关注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会把烤鸡给扔了。 目光落在地上的炭火上,沈玉竹顺着扫了眼附近地面,周遭还有好几处灰烬,看来是前几次留下的。 贺宜嘉走了过来,沈玉墨刻意的退了几步,明显不愿与她接近。 “吃着伊神医开的药方,你如今身体调养得不错,偶尔松松口也没什么” 沈玉竹并未斥责他偷偷吃这些油腻东西,毕竟他本来该是个身体康健的人,如今却生生成了个药罐子。 “大哥说的对,我如今还能爬山捉野兔,下田摸稻鱼,只是娘非让他们盯着我,搞得我还跟以前三步一咳两步一喘一样” 沈玉墨朝气蓬勃的跟在沈玉竹身后,终于有个把自己当正常人的了,平时沈夫人在这里时他每日都只能在书房里看书,连去田间多嗮会儿太阳也会被训斥。 见沈玉墨脸上笑意盈盈,贺宜嘉冷眼打量着他。 “原来二弟并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性子,看来是我还不够了解,以为二弟在故意遮掩呢” 贺宜嘉面带微笑,可眼底的讥讽却丝毫不隐藏。 沈玉墨笑意散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大的恶意。 沈玉竹也责备的看了贺宜嘉一眼,原本还算和乐的氛围顿时降至冰点。 贺宜嘉从一开始便发现沈玉墨对自己格外谨慎,很明显刻意疏远,果然是做贼心虚。 “大哥,我有些不舒服,我先下山了” 沈玉墨用小木桶里的水浇灭了炭火,刚才面上还算过得去,可现下是明面上给贺宜嘉甩了个冷脸。 既然来都来了,贺宜嘉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伸手拦住了沈玉墨的去路。 “二弟这是急着去哪儿?就这么心虚吗?”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你大哥也在这里,挑明了你可知道后果?” 贺宜嘉眸光愈发冷淡,只恨不的此刻便了结了他,毕竟只要他死了,一切才会恢复如初。 “够了,他是我弟弟,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沈玉竹拽回了贺宜嘉的手,他知道沈玉墨为何会对贺宜嘉反应异常,只是那时她还在沂州,并不知道那事。 贺宜嘉抬头怒视着沈玉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沈玉竹不想多生是非,看着沈玉墨直接了当问出口。 “玉书生辰那日,你大嫂为何会宿在你的卧房?” 沈玉墨怔了怔,呆滞片刻后才想起这件事来,想到什么,他皱眉看向贺宜嘉。 “我说大嫂今日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原来是觉得我的床榻污秽,脏了您千金之躯” 沈玉墨握紧的拳头忍不住颤抖,脑海里闪过幼时的记忆,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寒冰冻住一般,他们果然是血脉相连的一类人。 贺宜嘉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他这语气,怎么像是两人结怨已久一般? “玉墨,你别多心,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那晚她有些酒醉,醒来发现睡在他人卧房自然惊慌,所以特来寻你打听缘由” 沈玉竹把贺宜嘉拉到了身后,他知道沈玉墨此刻情绪激动,还是不要让他们交谈的好。 沈玉墨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尽快平复情绪后才慢慢回忆起那晚上细节。 他还记得那晚是个圆月,朦胧的月光恰到好处的照映着他回自己院子的路。 “今天是三小姐生辰,后厨也给你们留了不少酒菜,赶紧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多谢二公子” “多谢二公子” 婢女退下后沈玉墨借着月光朝自己院子走去。 许久不回来,他都快忘记该走哪条路了,独自绕了好一会儿,他来到一片竹林处。 高低不同的竹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我记得是这条道的,难道又走错了?” 沈玉墨看着竹林后几米外的八角亭里似有人影,若隐若现,被竹影遮挡着看不太清,想着上前去问个路。 可他刚走过去,亭子里的人便脚步踉跄的朝他走了过来。 贺宜嘉一上来就攀扯起沈玉墨的衣领,吓得他直往后退。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吗?” 沈玉墨被她不断拉扯,自己和大哥有几分相似,这亭子里又没掌灯,他知道贺宜嘉这是认错人了。 “呵,今晚你是不是又要去书房?沈玉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行?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传太医” 见她喝醉酒开始说胡话了,沈玉墨不断看向四周准备叫人过来送她回去。 贺宜嘉凭着酒意发泄般捶打了沈玉墨几下,而后又拉着他的衣裳往道上走去。 “我在宫里听说以前有个男童在做太监的前一刻后悔了。可他已被落了刀,后来大太监给他请了太医医治,那男孩长大后真的娶妻生子了,他,他都行,你肯定也行,不行我们就请太医” 贺宜嘉边拽着沈玉墨到处走边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可她自己脚下都踩不稳,没走几步路就软了身子。 沈玉墨慌得不行,周围也没个人影,他又不敢大声喊人,毕竟男女有别,何况是自己嫂子。 不过很快他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屋子亮着烛火,便将贺宜嘉扶过去。 走进后他才发现正是自己那院子,此刻院子里没旁人,贺宜嘉又吵嚷着不停,沈玉墨只好把她送去了自己卧房。 索性自搬去庄子后他便没怎么回来住过,里面的被褥都是定时换新的,和待客的厢房也没什么区别。 “把你送去了我的卧房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当时我也别无他法” 沈玉墨看了眼贺宜嘉,他当时只是把那房间当作了普通厢房,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 不过眼下他真是后悔了,她酒醉无人看管又如何,反正和自己又沾不上关系,最好失足掉进莲池里才好。 贺宜嘉没想到是自己酒后失态了,拉扯自己的小叔子……还,还说出那些不成体统的话来。 沈玉竹凝眉,听沈玉墨的意思,他只是把贺宜嘉送到了卧房,未做其他逾矩之事,所以那晚的男子究竟是谁? 那他也许并不知后面还发生了其他事,若是直接问出口岂不是被更多人知道了。 “若是大嫂仍觉得不妥,今后我不住那院子便是,反正床榻都被你们弄坏了,我还——” “等等,你说的你们,是谁?” 沈玉竹打断了他的话,沈玉墨眉目轻抬,很是疑惑大哥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旁人吗?” 沈玉竹脑子白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贺宜嘉。贺宜嘉本就攥着裙角的手瞬间收紧,指尖泛白,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一脸震惊。 第296章 报应 自己当夜明明是回了自己的院子,次日也是在自己卧房中醒来的,难道那晚还发生了其他事? 沈玉竹只记得次日自己睡到快正午了才醒,只以为是宿醉的原因,因此从未刻意去回想过那晚发生的事。 “沈玉竹,你究竟行不行?你该不会是断袖吧哈哈哈哈,我觉得你和我现在看的话本里的那人越来越像了,你要是喜欢男人就早点告诉我呀~” 贺宜嘉吵嚷不休,说着还要去找那话本给他看,沈玉墨赶紧先一步跑出房间,并带上了门。 大哥喜欢男人?他怎么不知道? 沈玉墨快步跑出去,正巧在刚才那片竹林遇到了沈玉竹。 “大哥” 沈玉竹转过身,那虚浮的脚步一看就喝了不少酒。 沈玉墨不加解释扶着他去了自己卧房,他不知道贺宜嘉又说了什么,房内传出几道争吵声。 难不成是大哥断袖的事被大嫂拆穿他恼羞成怒了? 沈玉墨朝沈括的院子走去,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若是爹娘知道此事大哥定然要被重罚,且他是否断袖也未可知。 他转头去了后厨,让人送了两碗安神汤过去,想着两人喝了汤赶紧休息,以免把事情闹大。 ‘我行吗?’ ‘……还行’ ‘这么不满意,那再来’ ‘不要了,床都弄脏了’ ‘怕什么,自会有人打扫’ 原来是打扫,不是大嫂……贺宜嘉脸色慢慢滚烫起来,羞耻和窃喜交汇冲击着快速跳动的心脏,还有一股莫名的刺激感,加速着她全身血液循环。 模糊间,她记得那人说口渴了,可叫了几声也没人送茶进来。 次日她出房门时桌上的确是有两个碗,有一个碗是空的,应该是被沈玉竹喝掉了。 “那我怎么会在自己床上醒过来?” 沈玉竹对那晚几乎完全没印象,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连续一两日都还犯困的很。 “想必是大哥夜里想出去借夜风醒醒酒,喝了安神汤倦意浓烈歇在外面被下人瞧见了,把你送了回去” 毕竟那安神汤他特地嘱咐了要加大剂量的,药效怕是比平日里的强上两倍不止,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因为喝了安神汤才忘记了那夜的事。 沈玉竹觉得他说的有理,那夜他的确燥热难耐,本以为是梦境缠绕,没想到…… 他看向身旁的贺宜嘉,所以那夜是自己和她,她腹中的孩子也是自己的!? 绕了一大圈下来竟然是自己的孩子,沈玉竹有些惘然,谈不上有多高兴,但至少她没有和他人有染。 贺宜嘉则更显激动,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还好,还好没来得及吃那药。 “所以大哥,你是断袖吗?” 沈玉墨搓了搓手,实在想知道答案。 沈玉竹敲了敲他脑袋,还真是三人成虎,这无稽之谈再传出去假的都得被说成真的。 “我瞧着你是自己安神汤喝多了,脑子都出问题了” 沈玉墨挠了挠脑袋,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贺宜嘉轻轻抚着小腹,这个月来她都心思不宁,也没好好吃饭休息,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腹中的孩子。 自己这就和他有孩子了,贺宜嘉还如同在梦境中一般,既欣喜又觉得不真实。 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生产时应该会很疼吧,万一自己做不好母亲怎么办…… 贺宜嘉时而抿嘴微笑时而蹙眉含颦,一旁的沈玉竹却是几乎毫无情绪反应。 贺宜嘉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生不满。 “夫君怎么愁容满面的,你要做父亲了,不开心吗?” 沈玉竹看了眼她小腹,在精心设计下被迫成亲,又在稀里糊涂中被迫当爹,他自然没什么好心情。 况且她如今怀了身孕,便更有机会接近自己,爹娘也会偏向她,自己倒是不能明面上疏远她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玉墨的事” “他怎么了?” “他身子孱弱,平时看着还好,可一旦染上风寒随时可能丧命。注定入不了仕,每天只能呆在这乡野之地度过光阴” 他从未在沈玉墨面前说过这些话,面上他一直把沈玉墨当正常人看待,就是怕他因病忧思成疾。 听他这样说贺宜嘉也有些惋惜,以沈家的门楣,沈玉墨虽是庶子但也是矜贵的,只是以他的身体状况,怕是难得寻到门当户对的贵女成家。 “他为何会这般体弱?” 按理说既然是养在沈夫人名下她又都一视同仁从未苛待,沈玉墨不该羸弱成病才对,莫非是胎里带的病症?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沈玉墨的病因,沈玉竹沉沉的睨了贺宜嘉一眼,眼底的冷意根本藏不住。 贺宜嘉被他突然的冷冽的目光看得不知所以。 “你想知道原因?呵,还不是拜你那太子表哥所赐” 他凉薄的声音比眸光更让人心生寒意,贺宜嘉惊疑的微张开嘴,和表哥有关? 沈玉竹敛了眸光,嗓音低沉。 “那时玉墨才八岁,寒冬还未过,皇后在宫中举办赏梅宴,母亲带着我和玉墨一同进宫赴宴。那是他第一次进皇宫,欢喜得不行,跟着一群同辈孩童很快就跑没了影。 但那些人大都是些公子王孙,知道玉墨是庶出后便以此嘲弄欺负他。他看到了路过的陆瑾谰,想着他本也是庶出肯定会帮自己,谁知却因此惹怒了他。 陆瑾谰觉得玉墨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一怒之下罚他跪在雪地里受鞭刑,那些宫人为了消陆瑾谰的气,扒了他的衣服只留下中衣。待我们赶过去时,他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嘴唇都冻得发紫。自那后玉墨的身子便时常生病,活生生成了个药罐子” 贺宜嘉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导致沈玉墨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会是表哥。 难怪,她总觉得他对自己有股说不清敌意。是自己误会他了,以为他心思不纯。 心底跟着翻涌出些许酸涩,贺宜嘉想伸手握住沈玉竹的手腕,可又慢慢收回了手。 “我幼时也生过一次重病,到现在爹娘每年还会送不少上好药材人参过来,我也用不着了,都给二弟补身子吧?” 沈玉竹看着贺宜嘉,神色淡淡的,没说同意,但也未拒绝。 他没告诉她,陆瑾谰其实很快就遭了报应,不过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殿下,他不是你的弟弟吗?我有些好奇,为了给玉墨报仇你竟然不顾自己弟弟的性命‘ ’我觉得沈玉墨可爱,但陆瑾谰可恨,这个理由就足够了。而且,因为他们的存在,我觉得血缘是这个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寒风吹过梅林,梅花上的积雪压得花枝摇摇欲坠。 “救命呀!有没有人?快来人呢!” 梅林偏远处,男童叫得干哑的声音不断从一口枯井里传出。 陆瑾谰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慌得不行,待会儿怕是又要下大雪了,若是没人发现自己,自己就要被埋在这井里了。 这枯井不算太深,可内壁上全是光滑的冰块,他根本爬不上去,尝试多次后手指上已全是鲜血。 这枯井里又冷又潮,他不知呼喊了多久也没有人应,心里更慌乱起来。 可就在此时,一根绳子滑落到眼前,陆瑾谰先是一惊,顺着绳索向上望去,见陆瑾延站在上面,来不及多想的他只觉得看到了希望,开心的喊了声三哥。 陆瑾延蹲下身子,甩了甩手里的绳子,示意他赶紧抓好绳子。 陆瑾谰将绳子套在腰上,很快陆瑾延就拉着他向上提去。 眼见到了井口,陆瑾谰开心的抓住了陆瑾延的手腕,脸上是稚气未脱的高兴。 “多谢你三哥,真没想到是三哥救啊———” 他话未说完,陆瑾延却突然松开了手。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井底昏厥过去的陆瑾谰。 陆瑾延看了眼手腕和袖口上沾着的血迹,嫌恶的皱起眉头。 “啧,脏死了” 刺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肆意弥漫,陆瑾延修长手指揉捏着雪白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拭手背上溅落的斑斑热血。 擦净手背,陆瑾延腕间轻轻一转,手中利剑发出清脆嗡鸣。剑身寒光闪烁,沾满的血珠顺着力道飞洒而出,在地上晕染出朵朵刺目的红梅。 收剑回鞘,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陆瑾延看向前方一座不起眼的木屋。 找了这么些天,可算找到了。 第297章 改头换面 陆瑾延没有急着朝木屋走去,他先在周围仔细排查了一番,见没有埋伏和陷阱后才一个纵身跃上树冠。 在高树间穿梭,很快便到了木屋附近。两片拇指大小的树叶从树冠中裹着风声飞射而出,守在木屋院门口的两个护卫瞬间倒了地。 陆瑾延从树上下来,走到护卫尸身旁,蹲下身在其身上搜了搜,果然是高府的令牌。 进了院子,陆瑾延观察着四周,除了大门,整座院墙内都被铁丝镶嵌环绕。这些铁丝彼此交错,节点处牢牢拧紧,尖锐的长刺透着寒光,戒备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除了铁丝栅栏,院子里倒是看着像普通农家,稀稀疏疏几棵矮果树,满地的琉璃草,米粒大小的蓝色小花在微风之下荡漾。 虽然草木繁盛,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水缸角落里萤火虫的尸体。 走近后将其捡起来仔细看了看,陆瑾延眉梢一挑,竟然是被人弄死的。 放出这么多只萤火虫都一无所获,他还以为它们是夜里低温冻死了,现在看来……这群护卫里怕是还有高手,想来还是出自三大杀手组织。 若是如此,陆瑾延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暗光,得趁着他还未出现,赶紧把方鸿江带走才行。 本还在疑惑那护卫的事,身后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让陆瑾延即刻回了神,他迅速回过身。 却是见得一个身着梨白色素衣的女子拿着木棍好奇又害怕的看着自己。 这女子身姿清瘦柔若无骨,容貌更是清丽脱俗,看着不像寻常农户家的女儿。 陆瑾延打量着她,从她惊慌生泪的双眸,拿着木棍成防卫姿态不断发颤的双手,以及那细腰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是谁?” 他不过是沉声问了句话,女子便吓得扔了木棍朝屋子里跑去。 陆瑾延疑惑的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便瞧见门口的布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视线交汇,方鸿江怎么也没想到院子里的人是陆瑾延,他震惊的愣住了神情。 陆瑾延同样惊愕不已,因为刚才那怯懦的女子正小心翼翼的躲在方鸿江身后,两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显然关系非同寻常。 “此地不宜久留,先跟我走” 陆瑾延虽也好奇,可现在没时间盘问这些。方鸿江点了点头,安抚的拍了拍身旁的女子,很快就收拾东西跟着离开。 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陆瑾延紧跟着又出了门,直到入夜才回来。 这家客栈看着不起眼,但却是陆瑾延一早就看中的黑店。 前后共有三个出口,若是被人追上来也能及时撤走。再者,住黑店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银子够,店里的人既能帮着通风报信,还能上前抵抗一阵拖延时间。 陆瑾延连饭也没来得及用便上了楼,轻轻叩了叩方鸿江的房门。 观察着廊上无其他异常,他转身进了客房。 “怎么样了?” 方鸿江给他倒了杯茶水。 “高平的儿子被我劫走藏了起来,我留下了信条,那个高夫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木屋外面的尸体他们没来得及处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就桐州这边陆瑾延倒不怕出什么问题,只恐那高夫人会给陆敛传信。 如今他们还不清楚陆敛究竟发展了多大的势力,更不知他在暗中谋划什么,以防万一,必须先拖着他。 “等三日后我们再同这高夫人见一面,打探清楚桐州决堤的来龙去脉,最好是把她一同带回皇城” 陆瑾延喝着茶水,这黑店老板还算识趣,他银子给得多,他们也上的是好茶。 方鸿江点点头,他也在被高夫人控制后便知道了她身后之人是襄王陆敛,但具体细节她没说,只知道她也是被迫为陆敛做事。 “对了” 陆瑾延朝隔壁房间看了眼。 “她是怎么回事?” 本来他对旁人的闲事是不关心的,但……陆瑾延抬了抬手,借着茶杯挡住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方鸿江知道陆瑾延肯定会问,可真话到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像每日夜里,他都会苦想该怎么给陈忆典解释,可转瞬他又觉得可笑至极,事已至此,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她的谅解。 陆瑾延推了一杯茶给他,一副不必勉强实则洗耳恭听的模样。 杯盏之中,澄澈的茶汤似精心打磨的鎏金镜面。方鸿江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茶水缓缓涌动漾起层层涟漪,倒影也跟着扭曲、变形,随后变得支离破碎。 初春冰凉的湖水被搅动得激荡不停,方鸿江蹲在湖边用双手舀着水不断往脸上泼,水流撞击脸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 大理寺的官员个个都有问题,其他几个他说不准,但那个大理寺少卿,三番五次阻拦他去查案,他怀疑刚才那波杀手也是他派来的。 只要他一出来查案,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杀手,本以为只是柳痊想杀人灭口,没想到自己人里也有人要背后捅刀。 也算是自己命大能活到现在,方鸿江看着湖面自己面色不佳的脸,看来不能再回客栈了。 索性趁着陆迟惊在这里,赶紧去把柳痊调查清楚,再和他一同回皇城。那个大理寺少卿等他回去后再慢慢追查。 方鸿江擦干净脸上的水,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碎布遮住脸便往树林外走去。 他回到桐州城里后,便换上了粗布麻衣,又去了趟医馆和脂粉铺。 看着铜镜中已然换作他人的面孔,方鸿江摸着脸上那道以假乱真的长疤,土色的皮肤以及粗野的眉毛,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改头换面后,方鸿江混进了一群逃难的难民里。 很快他便瞧见有人过来物色家丁,一眼认出其中一人腰上的令牌,方鸿江赶紧站了起来。 他个头高,在一群饥瘦的难民里自然显眼,柳府的管家朝他走了过来。 “小伙子,你也是桐州县乡的难民?” “嗯,家里只我一人了” “会驾马车吗?我们府里还缺一个车夫” “会,从前跟着走过两年镖” 老管家满意的点点头,这人看着身强力壮的,想必还会些功夫,若放在平时怕是得花不少银子,现在嘛,他摸了摸袖口里的五两银子。 “三两银子,如何?” 方鸿江故作惊喜,连连点头。 “能有口吃的就行” “行,跟我走吧” 老管家领着方鸿江进了柳府,把他安排到靠近马厩的下人房里。 在柳府里喂了几日的马匹后,他也大概摸清楚了府里的布局和构造。 因着比其他马夫表现出色,做事利索又有眼力见,方鸿江很快得了柳痊的青睐,专门护送他的出行。 连着几日,方鸿江发现这柳痊的确经常前往县乡,可他却并非去关心灾情,而是和县里的官员商户密谈着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这些官员和商户他来到桐州后也有所耳闻,可他们之间有如此密切的来往他却不知。 方鸿江表面不漏出一点差错,私下不断收集着柳痊和其他桐州官员商户的勾结行为。 果然顺着线索发现当初朝廷拨的修建堤坝的官银被他们贪墨了大半,导致桐州堤坝决堤淹没大量农田,无数百姓无家可归。 更可恶的是他们把朝廷派下的赈灾钱粮也设法昧了下来,逼得流民到衙门口实施暴动。 第298章 表小姐 现在只要拿到柳痊贪墨官银和私扣赈灾钱粮的证据,桐州这一条船上的贪官污吏就再无翻身之日。 可他虽然知道了他们的恶行,但相关密信和账册定然都在柳痊的书房里。 方鸿江护送柳痊出行时曾无意间瞧见他袖中落下一本账册,只看他那慌乱心虚的模样便知这账册有猫腻。 只是柳痊除了外出时刻,大多都会待在书房里,可他现在也仅个马夫,想进内院的书房实在困难。 正在方鸿江一筹莫展之际,柳府突然来了位客人。 “表小姐?” 马厩旁的长廊上,方鸿江与一小厮吃着瓜子闲谈。 和府里下人接触下来,他发现从这个小厮嘴里最容易套话,便时常给他买些吃喝拉拢关系。 小厮谨慎的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见没其他人后又朝方鸿江身边挪了挪。 “没错,表小姐是咱们夫人的外甥女,夫人的妹妹当初嫁给了渠州的官绅,可他们前些日子都相继病逝了。那些亲戚欺负表小姐一个孤女,霸占了她的家产,表小姐无依无靠只得来投奔咱们夫人了” 小厮啧啧不已,握着拳朝空气挥了几下,很是气愤那些欺负表小姐的恶亲戚。 “这表小姐呀也真是可怜,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桐州,若不是路上得好心人相助,早不知被谁给掳走了。咱们夫人也是连连叹谓,山高路远,她们姐妹二人各自嫁人后就再没了往来,竟没想到姐妹从此天人永别,自己外甥女还遭了如此大难” 小厮又是叹息又是哀嚎,嘴巴跟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 方鸿江不疑有他,他知道这人是内院小少爷身边的人,知道这些内情也是正常的。 只是,看着他沿着嘴角滴下来的口水,方鸿江吓得脸上的伤疤都差点掉了,倍感恶心的往边上挪开。 “喂!你流口水了!” 小厮慌乱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尴尬的挠挠额头,又羞涩的吐了吐舌头。 “我给你说,我远远的看了眼,咱们这表小姐生的真是花容月貌,美得跟仙女似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咱们大小姐可差她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小厮边擦嘴角边眉飞色舞说道,心里更是琢磨着下次再寻个什么机会偷偷看上几眼。 方鸿江无语,他还以为他突发恶疾了,没想到竟是觊觎人家的美色。 小厮继续嗑着瓜子,抖着二郎腿得意的朝方鸿江挑了挑眉。 “你呀待在外院哪能见识到这些,我还听过表小姐的闺名呢,那名字一听便知是大家闺秀” “叫什么?” “嘿嘿,表小姐姓宋,名叫知纾,这多好听的呀,人也长得标致,也不知今后是哪家公子有福喽” 宋知纾…… 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女子,方鸿江赶紧后退几步,不逾矩一分。 上午才和小厮闲聊此人,没想到下午就遇见了。 他倒是不认识这表小姐,只是府里的三位小姐他远远的也见过,都不算模样出挑,眼前这女子生得清丽,合上那小厮说的,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只是,这里是柳府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她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是走错路了? 宋知纾有些胆怯的看着他,她眼中氤氲着盈盈水汽,黑眸纯净得如同深山里的清泉,带着懵懂与怯意,更透着与生俱来的娇弱与无助。 “表小姐,您在这下人房做什么?是不是迷路了?” 她就站在那儿不动,方鸿江又不能赶她走,只能先出声。 宋知纾不说话,她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站在那里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气息。 方鸿江蹙眉,难道是有人欺负她了?可她是府里的主子,谁会找她麻烦? “知纾妹妹?你跑到哪里去了?知纾妹妹,别躲了,我可看见你了” 远处传来一道男子呼喊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宋知纾眼中盛满了惶恐与不安,无助地看向四周,吓得抱着脑袋蹲到地上的柴堆旁。 方鸿江听出了这男子的声音,他是柳府大小姐柳碧珠的未婚夫张柏材。 此人看着人模人样,实则是个好色之徒,前几天他奉命护送张柏材回去还见他总调戏民女。 那道声音顺着墙角传来,眼看张柏材就要找过来了,方鸿江上前带着宋知纾去了后面放闲置物品的空屋子。 安抚好她让她待在里面别出声,方鸿江才出去假装忙活自己的事。 张柏材寻到下人房外,有些嫌弃的不想踏步过来,站在拱门外面朝正在砍柴的方鸿江问话。 “喂,刚才可有看见一个女子走过附近?” “回公子,小的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朝那边去了” 张柏材顺着方鸿江指的方向看去,那边通往后花园,看来她是躲到后花园去了。 猥琐的眼神看着那边,张柏材整理一番衣冠,优哉游哉的朝后花园走去。 见他走远了,方鸿江才回到那空屋子告诉她张柏材已经被自己支开了。 宋知纾感谢的朝他点点头,眼睛蒙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她很想开口,可喉咙只能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她只能着急地比划着双手表达感激。 哑巴?方鸿江看着她,难怪刚才只站在那里不说话。 真是怪可怜的,身负美貌的哑巴孤女,想在这污糟的地方清清白白活下去怕是艰难。 “表小姐不用谢我,以后尽量不要独自出行了,多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吧” 他现在在这府里也只是个马夫,想帮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口头上稍作提醒。 宋知纾点点头,一双灵动的眼眸悄悄打量着方鸿江,见外面无人后才小心翼翼的离开。 “张柏材!你这狼心狗肺的王八蛋!骗了我的身子现在竟然还敢想着别人!” 后花园里,柳碧珠拉扯着张柏材的衣服不断朝他脸上招呼。 她本好好赏着花,却听到张柏材浪荡的声音传过来,一口一个知纾妹妹,气得她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不过是个商人之子,自己可是官家小姐,如此高攀他竟然还敢沾花惹草,若不是父亲诺了亲事,她才不想嫁给这种废物。 “哎哟疼疼疼,我的心肝儿,轻点儿。珠儿真是误会我了,都是那个小贱人勾引我,我这才被她迷了眼,她一个哑巴哪里比得上我的珠儿” 张柏材忍痛哄着柳碧珠,她的暴躁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不仅泼辣还蠢得不行。 他两三句话就把她的怒气转到了宋知纾身上,毕竟论样貌,她们俩可是天壤之别,她怕是第一眼就嫉妒得咬牙了。 “这个臭婊子,竟然敢勾引我的男人!看我不撕烂她的脸!” 张柏材见她果然不再揪打自己,赶紧好声好气的哄着她,更是把宋知纾贬得一文不值她才满意了下来。 把她抱在怀里,张柏材此刻却觉得厌恶至极,珠玉在前,他现在看到柳碧珠这张脸就作呕。 他黑沉沉的眼底泛起阴险的幽,如寒夜中捕食的恶狼,心里算计着怎么才能把宋知纾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