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女情殇》 第1章 寒雪掩径瘟疫起,稚女担忧探病急 自冬至之后,雪便未曾停歇,纷纷扬扬。远望群山,层峦叠嶂,在暮色的轻抚下更显苍茫无垠。稀疏散落的茅屋,被厚重的雪覆盖。乡里小径,早已隐没于这皑皑白雪之下,难觅踪迹。 天地间,一片纯净的白,万籁俱寂,唯有雪花依旧飘落,宛如天际洒落的棉絮,簌簌有声。灰暗的云层低垂,与大地紧紧相依,更添几分压抑之感。远处一身影,宛如雪球般缓缓移动,于纷飞雪花中若隐若现,身后的足迹,转瞬间便被新落的雪花抹去,似未曾有过人迹。 经过一番艰难跋涉,终至一简陋柴扉之前,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柴门被推开。刹那间,一条小狗自草屋内雀跃而出,围绕着那雪球般的身影欢快蹦跶,嘴里还发出“汪汪”的欢快叫声。 “点点……”那雪球般的身影温柔地呼唤着,伸出手抚摸着小狗的头。 推开沉重的屋门,雪球站在门槛边,摘下毡帽,褪去毯子,变成了一个约么十岁左右的女娃,简单的发髻已被压扁,受冻后的脸,红扑扑的。半旧毯子积了一层细碎的雪花,她细心地掸去残雪,将其折好,放在门旁。屋内一片昏暗,雪球摸索着走向灶台,点燃灶头上的油灯,旁边小炉上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袅袅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末儿,你可算回来了。”内室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爹,女儿回来了。”雪球应声答,她随手端起油灯,掀起帘子,进入内室。 土炕上,一位中年男子半倚半躺,他的面容略显憔悴。见到女儿进来,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扫过,最终停留在她那双被雪水浸湿的布鞋上。 “快些去烤烤,这大冷的天,平生未曾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冬。” “有没有好点?”末药伸出手,探了探父亲的额头,细心地掖好被角,“常说瑞雪兆丰年,或许这漫天飞雪是吉兆,来年是个丰收的好年景,咱们家能多收几仓粮食呢。” “我无大碍,只是稍感风寒而已。倒是你莫护叔,他怎样了?” “莫护叔的旧伤复发,发热不退,已服下药,想来会渐渐好转。我明日一早再去探望他,看看情况。”末药简述着病情,话音微顿,似有话未尽。 “哦,莫护叔,让末儿向爹问好。”末药笑嘻嘻地带话,“药应该熬好了。”她步入外室,熟练地将药汤倒入碗中,双手端着药碗,轻放在炕桌上。 “末儿,快些将那湿鞋换下,免得着凉。” “屉上热着杂粮饼,下面熬着粟米粥,趁热吃了,爹的病明日便会大好。”末药十分认真地畅想着,“女儿,这就去换这湿鞋。”末药连忙应声,行动间透着几分急切,生怕让父亲再多一份担忧。 夜里,末药蜷在被窝中,翻着书,自她识字以来,便养成这样的习惯。唯有一点,她吝惜油,故而灯光很暗。夜色渐浓,末药再次搓了搓微凉的手指,揉了揉略显疲惫的双眼。窗外,寒风呼啸,偶尔传来树木不堪重负、断裂的“咔嚓”声。熄灯后,末药默诵着《伤寒论》中新习的章节。 “罹患伤寒之初,必是寒气、冷风侵袭,其症显于疼痛之中,或为头疼欲裂,或为周身酸痛难当。脉象紧束而无汗者,是为伤寒之征;反之,脉象舒缓且伴有微汗,则属伤风之别。伤寒一旦发作,其势汹汹,甚爆。”末药半梦半醒间,默念到此过不去,她反复琢磨,“为何父亲之病,非但未因汤药而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是药不对症?还是这冬日严寒,寒气太过霸道,侵入了骨髓?亦或是……有所疏漏?”末药困在梦境中。 “叩叩!” 敲门声,如同急促的鼓点,唤醒了沉睡中的末药。她一阵惊悸,猛地坐起,努力驱散睡意。待神志稍定,末药一骨碌爬起,胡乱套了件厚实的棉袍,披上旧毯子,便急匆匆地出门而去。天际尚未泛起鱼肚白,四周被一片昏暗所笼罩。 \"末药——\" “莫护拔,怎地了?”末药打开门,疑惑中带着几分急切,身旁还伴随着另一人。 “小末儿,你爹他怎么样了?” “里正大叔,我爹这几日一直病着,您有何事?” “唉,是这样的,我家中也有人病倒了,从昨日入夜开始就情况不妙。这冬天的严寒真是厉害,想来是冻着了。原本想着熬些驱寒的汤药,让他发发汗或许就能好转,没想到病情反而加重了。”王里正眉头紧锁。 “末儿,先进来,进屋细谈。”莫题的声音自屋内传出,伴随着一缕微弱的灯光亮起。三人立在屋内,只见莫题半倚在炕上,周遭的灯光昏暗,难以窥见他的面色,但那份虚弱的气息却比往日更加明显,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 “莫大叔,我爹夜里开始便忽冷忽热,症状反复,一直拖到现在,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深夜打扰您。”莫护跋的声音虽稳,却也难掩焦急,“还有王里正家里,也是同样的情况,想来是这阵子天气太过严寒,大家伙儿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只剩下莫题沉重的呼吸声。末药连忙上前几步,探手去摸莫题的额头,只觉掌心下一片湿热。 “按常理来说,这应是冬日里常见的风寒之症,服用些驱寒的汤药,理应能有所缓解。但我这几日来,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这……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未曾见过的病症?”莫题气息不稳,但仍清醒地思索着这意料之外的病症。 沉吟良久,莫题犹豫不已,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十多年前,乡里出现过温症,”他言语沉重,“现在这症状同那时很像,还不是很确定,须得观望观望。” 言罢,他转头望向末药,\"末儿,你随王里正走一趟。爹去看你莫护叔,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病症,才能找到对策。\" “听爹的。” 莫护跋细心地搀扶着穿戴整齐的莫题,四人一同来到柴门口,分道而去。 天仍未亮。 在黑夜中,末药跟随王里正,深一脚浅一脚,二人艰难行进。 “孩他娘,小末儿来了!”还隔着一段路,王里正满怀期待地早早呼唤,无人回应,“这老婆子,怕是耳朵出了什么毛病!”王里正半开玩笑地自语。 院门大开,屋内亮着光,传来若有似无的哭泣。院中站立着一人,牵着马。末药一阵疑惑,王里正神色微变,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 \"驿使大人?\" 王里正有些发怔,如此深夜,使者怎会突然造访? “王里正,本使来送加急文书!”使者将藏在木盒内的文书,交给王里正。他未做过多停留,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里正急忙冲进屋内,将文书移至灯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片刻之后,他目光呆滞地望向末药,颤抖着手,将文书递给末药,\"末儿,你看看吧。\" 附近乡里爆发了温症,换句话说,有瘟疫。官府下令,乡里之间应减少接触。末药一阵心惊,她迫不及待冲进内屋,只见炕上躺着的男娃脸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斑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一旁的妇人,泪眼婆娑,一边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泪水,一边用湿润的面巾轻轻拂去孩子额头的汗水。 “瘟疫,真的来了!”末药暗自惊呼,她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思索对策。没多久,转向焦急万分的王里正,急切地说,“里正叔,若家里有甘草、黄连、石膏……”末药努力想着那些清热解毒的药材,“若有这些药材中的任何一样,赶紧煎了喂他服下,或许有用!“ “末药——”屋外有人唤她,是莫护跋!他怎地来这里了!似乎十分焦急。 第2章 莫题临终托孤志,末药含泪誓坚韧 末药匆匆叮嘱之后,便急不可耐地跨出了门槛,迎面遇上着急而来的莫护跋。 “快些回家,莫叔的身体状况堪忧。” 末药拔腿向家的方向奔去。 “末药,慢些跑,地面湿滑,小心摔倒!”莫护跋在她身后焦急地喊。 末药跑出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莫护跋说,“对了,你赶紧回家,为莫叔准备些汤药,特别是甘草。” “放心,我知晓如何配药,你安心回去照顾莫叔。”莫护跋回应。 末药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家中,莫护跋紧随其后。 “爹——”一进门,末药便焦急地呼唤着,直奔向躺在炕上,气息微弱的莫题。 “末儿,”莫题的声音更弱了,他努力坐起身子,“末儿,别太过担忧,来,坐到父亲身边,我有些事要嘱咐于你。” “这次面对的是瘟疫,”他稍作停顿,继续说,“以我过去的所闻所见,瘟疫一旦肆虐,往往十室九空,人间惨状难以言喻。不过,不管这疫病如何猖獗,我们都应竭尽所能,寻找有效的药物。我已将药方交给了跋儿,你二人要协助王里正,将防治之法告知邻里乡亲,抵御这场灾难。” 话至此,他已十分虚弱。 “在门外那株树下,架起火,熬了药,分给乡亲们,或许有用,或许可多救些人。末儿,将家里藏得所有药材,拿去用了吧。” “莫大叔!” “末儿!” 柴门外,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或搀扶、或蹒跚,来求医。 天边泛出微微的白边。 莫题望了望门口,“快些去吧。” “大伙听好了,家里有药的,就不来这里领药了,将药留给无药的人家。这温病会传染,不要去附近的乡邻那里行走,拜托各位乡邻了!”王里正站在高台上宣布。 “王里正,那哪成,有药的人家岂不是很吃亏!”人群中顿时有人提出异议,附和之声四起。 “这时候保命要紧,没命了,你的那些药还有何用,省下的药可多救一人,也是积德行善之举!若因一时之私,让疫情扩散,不仅自家难保,更可能殃及无辜。”王里正言辞恳切。 “那不行,我家的药材,还要送给隔壁乡的亲戚,难不成让他们死了?!”有人不依不饶。 “县丞有令,不得交往,这是会传染的,文书在我手上,不服的来看。”王里正手执文书,出示给众人。 “这种时候,天王老子都管不到我们,保命要紧!”仍有不甘者煽风点火。 突然间,\"抢!\" 有人带头起哄,众人一哄而上,向大锅围去。有的贪婪地伸手直取锅中温热的汤药,有的则不顾一切地扑向堆在一旁药材,场面混乱不堪。 莫护跋一把将末药护在身后,两人默契地向后撤退。王里正急得在原地直跳脚,声嘶力竭地喊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多久,众人散去,地上一片狼藉。末药呆立在原地,莫护跋注视着远处,神情平淡。 王里正气得胡须乱颤,愤愤不平地骂道,\"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刁民,枉费了莫大哥的一片苦心!\" 接着转过身来面对末药,王里正又换上了温和的语气,\"好孩子,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自那日哄抢后,几无人上门求诊问药,家里已无药。末药日日侍奉着父亲,只是病势总不见好转,脸上的斑疹已结痂,但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末药总会趴在炕沿边,默默候着。 “末药——” 莫护跋来了,这几日,他日日来探望,帮忙挑水,揽下了许多繁重的杂活。 “你来,”他手里抱着什么东西,“这是些羊肉,趁热吃些。”他将包裹里的食物推给末药。 这些日子以来,末药十分害怕,万一父亲有什么事,她可怎么办。这几日,总会一个人默默地落泪。 “这几日,那附近的山坡上多了许多坟茔,有些人家已经空了,我帮着王里正送人去那山坡上,人口已少了十有八九,还是逃不过。”莫护跋提起这些,就像在唠家常。 察觉到末药神色不安,他连忙温柔地宽慰道,\"末药,别怕!有我们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里正的小儿,他挺过来了!\" “是吗,那便太好了!”末药露出喜色。 \"小末儿在家吗?\" 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说来就来,有些吓人。他们二人,面面相觑,末药忙走向门口。 \"里正叔,您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哦,是你婶儿,她特地做了些热腾腾的杂粮蒸饼,让我趁热给你们送来,尝尝她的手艺。\" \"真是多谢婶儿了,还惦记着我和爹。\"末药连忙道谢。 莫护跋也上前一步,恭敬地向王里正问候,\"里正叔。\" 王里正神色黯然,刚刚的喜色已不复存在,\"跋儿也在,正好,有活干了。\" 黄昏时分,莫题清醒了。 “末儿。”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女儿唤至身边。 \"爹,您醒了!\"末药喜极而泣,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 \"末儿,别难过。”莫题面上虽在宽慰女儿,但心里十分不舍,若自己有什么事,独留这幼女可如何是好,这可怜的孩子,真是,唉,他暗暗叹气。 “末儿,若有一日爹不在了,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下去。” \"爹——\"末药双手掩面,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莫题强忍着内心的酸楚,用尽全身力气,沉吟半晌方能开口。 \"末儿,别伤心。爹本是尚药局的太医博士,只是我性本不拘小节,便主动请求外放,常年在外采集药材,常常为百姓诊治疾病,几年下来,不愿再回皇城,便辞去了官职,同你母亲定居在这边塞外,我们无子,”他气息不稳,不过努力平复,缓了缓,“在你母亲去世前一年,北部师比族的一对夫妇住进了隔壁,没多久那夫妻二人便前后离去,留下一孤女,”他怜爱地望着末药,“那便是末儿,我们视末儿如己出,自有了你,你母亲多活了一些时日。” \"我思前想后,觉得该告诉末药。若爹不能陪着末儿,爹爹希望你可以像那山上的松柏一样,坚韧不拔地活下去。\"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无法再继续。 莫题张开双臂,末药扑在父亲怀里,二人哭泣不止。 第3章 籍帐疑云藏祸端,生死未卜路茫茫 \"夫君,夜深了,怎还在这翻阅籍帐呢?\" \"官府有令,需紧急整理籍帐,时限紧迫。\" 王里沉吟片刻,笔尖未歇。 “唉,咱这乡里折损了那么多人口,这是老天爷降罪!” \"莫再提这些令人沮丧之语,幸而我们一家还算安康,已是万幸。\" 王里正连忙打断。 \"今日午后,我见村头老槐树下人群聚集,神色各异,心中甚是不解,也未敢贸然相询。末药儿怎会在那人群中?这孩子孤苦无依,实在让人怜惜。这些年,没少帮衬咱们,咱们怎能不念及旧情,理应多加关照。你说,她们要往何处去呢?\" 王里正低头不语,只顾着抄户籍册,听见妻子提到末药,略略停顿,便继续手上的抄写活计。 \"我在问你,末药儿究竟去了何处?\" 王里正仍旧不语,握笔的手抖了一下,笔下字迹有些凌乱,\"别在这里碍事,快走开!\" 他不耐烦地训斥,猛地放下笔,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额头上那几道沟壑更显深刻,烦躁不已。 \"末药儿,她究竟去了哪里?\" 见他这样,王张氏更急了,“老头子,咱可不能昧了良心!” \"末药呢?她在哪里?\" 莫护跋一脚踹开房门,带着几分怒气闯了进来。 他本是受王里正之托前往邻乡帮忙,归来时夜幕已深。经过末药家时,发现屋内漆黑一片,以为她外出看病未归,不料再次探访,依旧空无一人。心中疑虑重重,便直奔里正家而来,恰好在门外听到了这番对话。 王里正身形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闪过惊慌,怔怔地望着莫护跋,嘴唇翕动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次我们家能全须全尾的,那是托菩萨庇护,托末药儿的福。我们更该怀着善心才是,怎能做出这等折损福报之事!”王张氏一面激动地斥责,一面用袖口拭去眼泪,“你是老糊涂吗,你不为谁,也得为娃想想啊!你就不怕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她一向唯唯诺诺,现下似变了一个人,敢当面斥责丈夫,说出了平生最多的话。 王里正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双手抱头。 \"你快说啊!\" 王张氏心急如焚,着急上前,紧紧拽住他的胳膊。 莫护跋攥紧拳头,怒视着他,“还不说?!”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快步上前,一把揪住王里正的衣襟,将他提起,\"末药到底在哪里?\" 王里正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我说,我全都说出来!\" \"我全然不知她们将被送往何方,当务之急是迅速整理完籍帐,及时呈报上去。\" 他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沉声道,\"有令,要将她们几人的籍帐抹去。\" 言毕,他无力地跌坐回地面,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慢慢地转头看着王张氏,\"若不从命,便连家中的一切记录也将一并消除!\" \"你这是作孽啊!\"王张氏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们朝哪去了?”莫护跋胸口窒息不已,再次冰冷询问。 \"我确实不知确切去处,但推测或许会在代郡稍作停留。\"王里正战战兢兢道,“她们若要前往京城,代郡是必经之路。我只是偶然间听到了''京城''二字,并不十分确定。”他此时已懊悔不已,小末儿算是被自己给害了。 莫护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去。王里正瘫软在地,面容呆滞。王张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步入内屋。 进了代郡城,末药一行人,每人收到一个杂粮饼和一碗粟米粥,几人狼吞虎咽。末药将半块饼分给点点,摸着它的头,临行时把它交给里正大叔,结果它追来。 几人挤在炕上,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大概是都累了吧,有人已经靠着墙睡着。 走得太仓促,都没来得及同莫护跋道别,末药抱着点点,思绪飘回了熟悉的乡里。突然,她抱着点点,下了炕,朝大门走去。她轻轻打开门,环顾四周。每日临睡前,她总会带点点去茅房。侧房边上,有一处隐蔽之处,末药带着点点,走向那片阴影,将其安置妥当后,自己站在旁边的房檐之下,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邻屋传来隐约的低语,那熟悉的“京城”二字,如同利刃般刺入她的心房。紧接着,更为令人心悸的话语传来,“这几个人,沿路处理掉吧,她们如今已无户籍,若放任其抵达京城,或是拖延太久,恐生变数。”末药向窗边贴近,心中惊涛骇浪。她紧抿双唇,眸子在黑暗中闪烁。 \"倘若遭遇盘查,便以流民之名应对。近日那场肆虐的瘟疫,已让那里的住户十不存一,众多百姓为求生路,流离失所,成为漂泊的流民。我们不过是沿途偶遇,心生怜悯,想要为她们寻一条活路罢了。\" 屋内,两人的对话低沉而隐秘。 如晴天霹雳,末药呆若木鸡,僵在原地。点点不住地刨着她的脚面,末药稍稍收回神志,她抱起点点小心翼翼挪向那间偏屋。 推门而入,其他人都已睡去,唯有一人尚未合眼,见她进来,挪了挪身子,为她空一点地方出来。末药悲悯地望着她,恐怕这几个人,家里都无人了吧。 那位姑娘察觉到末药的异样,十分疑惑地望着末药,嗫嚅许久方开口,“姑娘,可是有何心事?你的脸色如此苍白,快上来歇歇吧,或许今日太过疲惫。” 见末药仍旧不语,“上来吧,出门在外,我们可以相互照应才是。”她十分和善,看着比末药大些。 灯火熄灭,黑暗吞噬了室内的一切,末药依偎在墙边。许久之后,末药低低地问,“姑娘如何称呼?我小字末药,年十一。” \"我名六月,年方十三。\" 她贴近末药的耳畔。 \"阿姊,家中可还有人?\" 片刻的沉寂后,六月轻声答,\"已是孤身一人。\" \"末药亦是如此。\" \"阿姊,你可曾想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那领路之人所言之好去处,又是否真实可期?\"末药十分小心地问,她想知道六月是否知晓现下的情形。 “不知,那领头人不是说要为我们谋个好去处?” \"但若不幸落入他人之手,被当作货物贩卖呢?\" 末药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般。 再次陷入沉默,六月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最终紧紧抓住了末药的胳膊,\"末药,你似乎知晓些什么?\" \"阿姊,我们如今已是漂泊无依的流民,我听闻那两人正密谋沿途将我们转卖。若落入险恶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若我们逃跑,依旧是流浪天涯,生死有命;若被贩卖,更是前途未卜,或许生不如死。但……\"末药十分坚定,多亏这几年爹的教养,早早让她做许多事。 黑暗中,一阵低泣响起。随后,更多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末药再次僵住! \"我们该如何是好?\" 第4章 末药等人暗筹谋,生计抉择摆眼前 窗外已是一片明媚,末药几人伏于门内侧,目不转睛地窥视着正房那两位司户的动静。许久,传来开门声,两位姑娘闻声而动,手捧盥洗木盆,前后走出,直奔正房,恭敬地立在门两侧。 “二位有何贵干?”高个司户返回时,面带疑惑。 “回禀司户大人,我们特来为您准备晨间盥洗。” “奉上热茶,以解晨间寒意。” 高个司户略一迟疑,随后步入室内,那两位姑娘紧随其后。 不久,室内传来低语,“老兄,是时候起身了。” 随后,两位姑娘轻手轻脚地退出,紧接着,另两位姑娘鱼贯而入,手持托盘,为二人呈上早饭。 “哎呀,不妙,我得先去方便一下。”瘦子司户突然神色焦急,匆匆离席。 “哈哈——”高个司户见状,大笑不止。 那二人轮流奔向茅房,回房时骂骂咧咧,“见鬼了,怎地开始窜稀了!” “不会是染了瘟疫吧,我们可是打那里来的。”瘦子司户担忧。 “应当不是瘟疫,咱们乡里那些染病之人,没有这些症状。”候在一旁的姑娘忙着解释。 \"眼下正值寒冬,或许是因夜间的寒气侵体,难免有所不适。\" 另一位姑娘接过话茬,\"不妨先用完这碗热粥,稍作休憩,或许会恢复几分。\" 一顿饭下来,那两位司户因频繁往返于茅房,已经虚脱不已。 \"今日行程尚远,二位司户大人还是先养精蓄锐为妙。若勉强上路,恐怕身体难以承受长途跋涉之苦。\"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默。 \"为何对我们如此上心?\" 瘦子司户疑惑地问。 \"二位乃是我们生计的依仗,若二位有所闪失,我们的将来也将蒙上阴影。故尽心侍奉二位,实则也是在为我们铺路。\" 她们的回答是事先精心准备,却也情真意切。 两位司户相视一笑,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暗自庆幸不已,这批\"货\"定能带来不菲的回报。 不假多时,屋内已鼾声四起。众人聚在正房门口侧耳静听,待屋内之人熟睡,悄悄窜入屋里,各自忙碌。 有人将那二人的鞋,沾了水放在屋外檐下;有人在搜寻公验,路上会用到……出门时,特意嘱咐驿站小仆,不要去搅扰二位司户,并让小仆带话,“恐误了紧要之事,我等先行一步,望二位司户多加休养,待至下一驿站,再行会合。” 几人准备妥帖后,一路奔南门而去,仍旧去京城寻活路。 沿途,她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路途的艰辛超出想象,鲜有可供歇息的驿站,倒是破败的庙宇不时映入眼帘。日薄西山之时,四周依旧荒凉无依,这些荒野中的残垣断壁,是她们唯一避风之所。 腊月寒冬,天寒地冻,长途跋涉辛苦非常,几人只管默默赶路。 \"倘若途中能遇一安身立命之处,京城之行或可暂缓。\" 有人突然间提议,言语中带着几分犹豫。 \"言之有理,生存之道,不拘一格,京城非唯一归宿。\" 有人迅速应和,透露出几分释然。 随着远处夕阳渐渐落下山,担忧、抱怨之声渐起。末药不语,只顾埋首前行,紧了紧怀中的包裹,点点一路跟在她脚下。她再次抬首远望,重重叠叠的山影,一座巍峨的城楼在起伏的山脉间若隐若现。 \"看!前方有座关隘!\" 众人卯足力气,赶在天黑前,能寻到一处歇脚之地。夜色已如墨染,几人终于来到城楼下,城楼上有火光。 \"这是公验,请过目。\" 不待守卫询问,她们主动呈上了文书。 \"守卫大哥,请问这附近可有供我们歇息之处?我等已奔波一日,只求一隅挡风之地,以避寒夜之苦。\"末药怯怯地问。 \"诸位欲往京城?\"守卫审视了他们一番。 \"正是,正是……\" 众人连忙答。 “为何?” “乡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 一守卫将几人领至一偏房内。 \"请诸位在此稍候。\" 话语落下,一行人疲惫不堪,纷纷倚靠在炕边。 良久,门吱呀一声开启,几名士卒端了热水、蒸饼来,并带了话来,\"诸位可曾想过留下?距此不过十里之遥,便是屯兵之所。平日里,我们轮流驻守,闲暇时则耕耘田地,自给自足。若诸位愿留,或耕作,或纺织,或举炊。若愿意,可婚配,好歹有口饭吃,可以活下去。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抵达,亦是生计奔波,前路未卜。几位可慢慢思量,明日回个话。\" 胖士卒传话完毕,未做停留,几人转身而去。 屋内,无人开口说话,唯余咀嚼声与偶尔的轻叹。末药将蒸饼掰成小块,喂给点点。六月仍旧坐在她边上,一面吃饼,一面低头若有所思。诸人过于疲累,早早睡去,一夜无话。 次日,那位胖士卒站在门口,邀请众人,\"请各位移步,阳侍卫有请。\" 在一片空旷的练兵场地,几人站成一排。 \"诸位,是否已有定夺?\"一位敦实的男子缓步至众人面前。 众人忙低下了头。良久,他不疾不徐道,“若同意留下,便为几位姑娘登记籍帐,想必先前的籍帐已散佚了吧。”阳侍卫淡淡的话,说到了她们心上,“有了籍帐,便是良民,不然会被当做流民处置。” \"若想好了,请诸位依次报上姓名、年龄及所擅长之事。\" \"我,年方十三,小字六月,擅长女工之艺。\" \"我十五,名唤黄花,精于纺织之道。\" \"我十六,小字木香,女红技艺尚可。\" \"……\" 有一人未发一言,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末药始终低头不语。 \"汪汪!\"点点欢腾地跑来,直接跃入末药的怀抱。 \"末药……\"六月轻轻碰了碰末药,她满是期待地望着末药,\"留下来吧,我们一起,彼此扶持,相互照应。\" \"我,年十一,小字末药,擅长医药之术。\" 阳侍卫微微一愣,随即转身面向末药,\"姑娘,你竟擅长医药,这可真是难得。\" 末药有些怯怯的,愣了一会,她忙点了点头。 “好好安顿几位姑娘!”阳侍卫转身离开。 末药与六月相视一笑,经过奔波,在这里安顿下来。点点跳到地上,在场上欢快的奔跑。 第5章 侍卫急询六月意,月夜惊魂狼影现 “咕嘟咕嘟”药炉上冒着热气,末药正专心地制药。因天寒地冻,不少士兵不幸染上了风寒。这几日,从早到晚,她都待在这药房内,抓药、煎药。 \"王主药,我这究竟是何种病症缠身?\"一士卒两颊红丝间若隐若现,满脸痛苦地询问。 一个瘦小的老头,面上布满过往的经历,沧桑中带着老人祥和。他不言不语,静静地为那士卒把脉,良久,方松手。 \"节制饮食,尤其是那冰冷之酒,万不可再饮。\"边说着,他提笔挥毫,一份药方跃然纸上,\"持此药方,去找末药取药吧。\" \"下一位。\" 红脸士卒从内屋来至外屋,将药方递来,\"劳烦末药姑娘了!\" \"又是冷酒惹的祸,你这病啊,七分在于调养,三分才是治疗。\"末药摇了摇头,接过药方,\"多想想家里的老母和妻子,她们可还指着你呢,一个时辰后,再来一趟。\" “遵命!”那士卒笑呵呵地离开。 \"末药——\"阳侍卫探身入门,见末药正忙碌不已,便推门进来,在旁边站定,也不说话。 末药仍旧低头,忙着手上的事,并未注意。虽早早就开始帮父亲做事,这药署之中,总有做不完的活计,她的心思全扑在药署里。 “末药。” 末药一愣,扭头望着阳侍卫,“有何事?若看病,请先稍候,师傅此刻正忙。”语罢,低头继续手上的事。 “我找你。” 末药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中满是询问地望向阳侍卫。 “有……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他显得有些犹豫,踌躇半晌,说完后更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见状,末药不禁觉得好笑,“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 “可否帮我问问六月姑娘,愿不愿与我婚配。”他终于鼓足勇气,声音虽低,却饱含真挚。 “好啊,这有何难?”末药爽快地答应。 “那你觉得,六月姑娘会答应吗?” “这可难说。”末药笑嘻嘻地看着他,俏皮道,“但问总比不问强,对吧?” “末药——” “在呢,师傅有何吩咐?”末药连忙应声,小跑着进了内室。 夜色渐浓,末药结束了一日的辛劳,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走出药署。回家的路上,田埂小径在月光下拉长了她的身影,冬日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遭了!” 末药瞬间凝固在原地,前方一抹黑影悄然浮现,夜色虽浓,却难掩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眸,那是狼!平日里,她晚归时总不忘携一盏明灯,而今夜,这份谨慎竟被遗忘。 一人一狼,于寂静中对峙。 “汪汪……” 那只狼回头看向身后,点点正向它跑来。 末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呼喊,“点点,快回去!快!” 狼猛地转身,奔向点点。末药竟不顾安危,追了上去,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点点。那狼突然调转方向,向末药猛扑而来。末药急停转身,仓皇而逃,身后脚步逼近。 “砰——”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重物落地伴随尖叫。紧接着,前方角落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箭矢破空而出。末药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光亮之处,在门槛前停下,焦急地回身寻找着点点的身影。点点一路狂奔而来,扑进了末药的怀抱,人和狗,惊魂甫定。 “没事了,那狼已被射杀。” 末药呆若木鸡,茫然地抬头望着来人。一名男子踱步而来,身形挺拔,舒眉朗目,穿着一身绀蓝色衣袍,在灯下英气逼人。 “李都尉。”他温和地自报家门,暖语道,“别怕,我送你过去!”话语间,如春风拂面,吹散了末药心中的惊惶。 察觉末药依旧惊魂未定,他引她步入屋内,手捧一盏茶递至她手中,\"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些日子,在药署可好?”他在对面坐定,十分随意地问起。 末药轻抿一口茶,缓缓答,\"确实,虽忙碌却也充实,师傅的悉心教导让末药受益匪浅。\" 说完,她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不过,你为何会身着男装?\" 末药垂下眼帘,搅动着杯中的茶水,低声道,“在这屯军之地,女子装扮多有不便,男装更为便捷。” 李都尉嘴角浮现浅笑,冷不丁发问,\"还有,你们究竟是如何从那两人手中脱险?此事颇为蹊跷,我甚感好奇。\" 末药双眼圆睁,惊愕地望向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李都尉此言何意?末药不解。”他轻笑一声,似乎并不急于追问答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末药慌张地低头不语,不住地啜茶。 \"那二人终于自食恶果,罪有应得!\"他仍旧注视着末药。 \"真是太好了!\"末药轻声回应,眼帘低垂,透露出一丝安心,\"请您现在就送我回去吧。 \" \"往后若天色已晚,可派人送你过去,此地野兽横行。\" 末药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默默点了点头。 次日,药署。 \"末药!听说你夜里遭遇了狼群?!\"阳侍卫一改往日的谨慎,火急火燎冲进来。 末药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是啊,差点就成了它们的夜宵。\" \"哈哈,末药你真是胆大!\" \"在我们那旮旯,狼也是常客,忘了带火折子,还真是惊险。\"末药笑嘻嘻地自嘲。 \"幸好狼没把你叼走,不然……”他一脸戏谑,“不然得苦死!哈哈……” “为何?”末药一脸疑惑。 “末药,性苦,无毒。” “哈哈……” 二人一阵玩笑后,阳侍卫的笑声突然收敛,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不停地向末药使眼色, \"那个……六月姑娘的事,她意下如何?\" 末药一脸茫然,\"六月?婚配之事?你在说什么?\" \"哎呀,就是让你帮我带话给六月,问问她的心意嘛!\"阳侍卫既害羞又焦急。 \"哦,这样啊……\"末药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手头活。 “到底如何?”阳侍卫见末药沉默,急得直跳脚。 \"她愿意。\" 阳侍卫听闻佳音,瞬间怔愣在原地。末药见状,忍俊不禁道,“人家六月都愿意了,你怎么反倒像个呆头鹅似的?” “多谢末药姑娘!”阳侍卫回过神来,连忙拱手致谢。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狂喜,转身大步离去。 末药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笑,直到被另一位传讯的身影打断。 “末药姑娘,可在?都尉有请,需您即刻前往。” “可知都尉召见,所为何事?”末药收起笑容,面向来人。 “回姑娘,小人并未得知详情。”传讯人恭敬地回答。 “师傅,末药需外出一趟,很快便回。”言罢,末药随手挎起药囊。 第6章 归期未定心彷徨,末药强撑盼希望 夜幕下,檐下悬挂的灯笼轻轻摇曳,朱红的光洒落,为周遭披上朦胧的轻纱。末药的眼眸,在这幽光下,被染上淡淡的红雾,她双手紧握着药囊,立于房门外,平生头次见这样的院子,总是忍不住环顾四周。她轻轻搓动着手掌,心中暗自懊悔,早知夜色寒冷,应备上护手之物以御寒意。 一阵沉稳的声响,厚重的门开启。 “末药,请进。”张侍卫侧身相让,引领末药步入屋内。 屋内暖意融融,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外间,药炉咕嘟作响,正熬制着汤药,蒸汽袅袅上升。绕过屏风,步入内室,只见曙色的幔帐轻盈地垂挂在床榻四周。 靠近时,一人斜倚于床榻之上,其臂间缠绕白帛,渗出淡淡的红。 “有劳了。”张侍卫拱手行礼,留下末药,便退出去了。 独留末药呆立原地,不知所措,她转身收回视线,遇上了一双如墨的眸子,正是那日救她的李都尉。不敢久视,末药连忙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半旧的浅秋色袍子,一双早已褪色的紫绀色短靴,在北紫地毯的映衬下,更显陈旧。从头到脚,都与这里格格不入,让她不禁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末药急忙将手中的药囊置于地上,转而忙碌起来,忙去看炉火上正熬制的汤药。床榻旁摆放着一张小巧的几案,末药小心地将药碗放置其上。 他右手持卷,十分入神。 “用药了。”末药踟蹰半晌,语罢,退至屏风后,方舒了口气。平日里,与众人相处,也不需要拘泥。当下,她不得不收敛心神,侧耳细听内室的细微声响,也不敢随意走动。“你来!”他在唤她。 末药应声上前,等着他的吩咐,药碗仍安然无恙地摆放在原处。 “有何事?”他不语,末药主动询问。 他微微侧首,目光深邃,没有言语,末药只好继续耐心等待。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指了指身后的书架,淡淡地说,“换一卷书来。” 末药走向书架,架上书卷满满,“您需要哪一卷?” “六韬。” 幸好,书架上细心地标注了位置,这让末药省去了不少寻找的麻烦。只是那卷书位于高处,以她的身高难以触及。不过,这并未难倒她,她搬来一张小凳,踮起脚尖,指尖刚好触碰到。然而,在转身欲下时,不慎一脚踩空,身体向前倾斜,手中的书卷也随之滑出。 幸亏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才未造成损伤,末药连忙爬起来,顾不上查看自己是否受伤,迅速拾起书卷,检查一番,见其外层的布套完好无损,心中稍安。随后,她细心整理书卷,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他接过书卷,淡淡地扫过末药。 末药瞥向那碗尚未动过的汤药,满是不解。末药指尖触碰那药碗边缘,细若蚊蚋,带着几分怯意,“这药,怕是要凉了。” 一阵沉默。 “你可曾试过这药?” 末药更是一头雾水,她抬头望向他,不解地问,“试药?如何试法?” 他再次深深凝视她片刻,要从她的眼中读出些什么,随后缓缓说,“你不明白吗?每次服药前,需将药分为两份,你须在我面前饮下一份。” 末药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为了防范他人下毒。她忙小跑至外室,取来一只小瓷盏,将药汤一分为二,毫不犹豫地饮下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请您安心服药,若日后有需留意之处,但请直言不讳,末药初来乍到,对这院中的诸多规矩尚不熟悉,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不吝赐教。\" 末药十分老实,怯怯道。 他注视着末药的举动,眸中仍旧十分平静,伸手端了药,一饮而尽,看了一眼几上的柿饼。末药注意到了,忙不迭上前端了小盏,递到他面前。 屋内暗暗的,末药蜷缩在屏风之后,抱着双膝。这几日来,她尽心尽力地侍奉在他身边,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读书用药,她都力求周到细致。每当他用餐完毕,便有专人为她备下膳食;夜里,又有人引领她去洗漱。只是有一点,她日日睡在地上。经常夜里被他唤起,端茶倒水,有时他醒了,半夜三更陪在一侧读书。几日下来,末药已显露出疲惫之色,心中暗自期盼,若能得空回去,定要好好补眠一番。 至于那位将她留在此处的张侍卫,自那日之后,便再无音讯。末药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期盼,盼望着他能早日归来。 他的伤势理应大有好转,何以终日足不出户,沉浸于书中,莫非他认为这样能加速康复?或许,他自有其考量,但那番景象,总让人不禁遐想,若偶尔踏出门,或许康复之路会更加顺畅。 “末药——” 这一声轻唤,如同晨钟暮鼓,瞬间击碎了末药的浅眠。她猛地一惊,视线聚焦于眼前那双不期而遇的短靴上,瞳孔骤缩,片刻后才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坐直了身子,望着来人,他下地了! “还愣着作甚?”他略显不悦,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茶呢?” 末药这才恍然大悟,双手撑地,略显笨拙地站起身,匆忙步入内室为他准备茶水,心中不禁嘀咕,茶明明就近在咫尺,叫醒了正在睡觉的人。她暗自将“不让人安眠”视为一种无声的惩罚,同时也不禁好奇,上一个侍奉他的人,后来怎样了。 “请用茶。” 待他接过茶杯,末药一点一点向后靠,她想靠着那根柱子。 “取卷书来。” 无人回应。 他微微蹙眉,探头望向屏风,只见末药已悄然入睡,头靠在柱子上。他掀被下床,手执一盏灯火,走向书架。 外室,末药正专心煎着药,一缕冷风悄然溜进,带来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猛地抬头,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多日未露面的张侍卫,竟在此时出现!她脱口而出,“您终于来了!”话音未落,末药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以手掩口,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属下复命。”张侍卫并未看她,立于屏风之后,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而庄重。 “进来!” 接下来的对话,如同远山的轻雾,模糊而难以捕捉。直至良久之后,张侍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末药急忙迎上前去,轻声唤道,“张侍卫!” “这些日子可还好,有何事?” “不知何日可以回去?已出来多日……”末药犹犹豫豫,刻意压低声音,嗫嚅道,“在我之前,侍奉的人现下可安好?” 张侍卫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此处并无前人,你是首位。你的担忧,实属多余。” “那归期之事,可否有个明确的答复?长此以往,我……”末药不死心地,再次追问,长此以往,她就没了。 张侍卫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既来之,则安之。时机成熟,自然会安排你回去。莫非,你对这里有所不满?” “不,不是的!”末药连忙摇头否认,乖乖退回到一旁。 “那便好。”张侍卫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留下末药一人站在原地。 “末药!” 又开始了。 末药虽自幼便习惯了吃苦受累,但连日来的劳累,还是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甚至有过一瞬的幻想,希望自己能一病不起。活着不易,她不住地宽慰自己,许是自己太过娇气,这样想着又有了力气。 第7章 除夕团圆话旧岁,末药归家逢故人 数日未见的宁静之后,一个明媚的午后,末药终被安然送回。年关将近,过年,这是末药最盼望的日子。末药仔细数了数囊中钱,医署结了工钱,可以过个不错年,还有富余。六月用边角布料为她制了一双鞋,往年父亲总会为她制新衣,身上穿的便是去年的新衣。除夕夜里,桌上摆了饺子、红枣、核桃,末药与六月坐炕上,畅聊。 “真是未曾预料,还有这样的日子。”六月感慨万分,“历经生死考验,流离失所,现下还可以过个安生年,盼着来年也能顺遂。” “正是如此,”末药微笑着递给六月一颗枣,“愿阿姊来年心愿得偿,与阳侍卫共结连理。” 六月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那末药你呢,有何愿望?” 末药双手托腮,认真地想了半晌,“跟着师傅,好好行医。” 言罢,她随手拿起一个饺子,笑眯眯地塞进嘴里,脸颊因咀嚼而微微鼓起,显得格外可爱。 “叩叩……” “是谁呀?”六月侧耳细听,随即起身去开门。 “是我,阳侍卫。”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门开处,阳侍卫略显腼腆地站在门外,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我来帮你们放爆竹。”阳侍卫解释道,目光扫过桌上的简单饭菜,不禁笑道,“看这些怎么够呢?我带了些炖鸡和烤野兔来,大家一起吃个痛快!”说着,他便开始忙碌起来,将手中的食物一一取出,摆放在桌上。 \"春节将至,鞭炮声声不可或缺,驱散邪祟,祈愿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言毕,他取出备好的鞭炮,\"你们且安心在门口观赏这番热闹吧。\" 院内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年的味道就更浓了。 \"噼噼啪啪……\" 正当末药踏入门槛,院内正欢腾的爆竹声与她不期而遇。\"怎地又放起爆竹来了,可别惊着了孩子。\"她笑语盈盈,对身旁的阳侍卫说道,手中还提着为六月准备的滋补药材,\"我特地带来些,给阿姊补补身子。\" “多亏末药无微不至的关照,六月这才顺利怀胎,平安诞下麟儿。”阳侍卫接过药材,一边引领末药进屋,一边侧头解释道,\"除夕之夜,六月正值生产,无暇顾及这些习俗。如今母子安康,我才记起,过年放炮,驱邪避祟,图个吉利,保佑家人岁岁平安。\" \"末药来啦!\"六月坐在炕上,温柔地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婴儿。 \"阿姊,瞧你气色好多了。\"末药快步上前,细心观察后,挨着炕沿坐下。 \"怎么,今日得闲了?\"六月好奇地问。 \"说来也怪,近日药署清闲,便向师傅请了假,特地来看看阿姊。\"末药俯身向前,宠溺地望着婴儿,握起那稚嫩的小手。 \"怎么不见你穿新衣?\" \"那些士兵怕是要天天往药署跑,无病也要装三分呢。\"阳侍卫插话,笑着打趣。 \"阿姊何故发笑?\"末药不解地问。 \"今年啊,我得好好为末儿挑选一门良缘,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心,孩他爹。\"六月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 “放心,我记着呢。”阳侍卫将一盏茶置于末药面前。 “若再这般取笑,我可不敢再来了。\" 末药脸颊绯红,羞涩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嗔怪,不住地轻啜着茶。 \"末儿,你长大了,是时候为你考虑这桩人生大事了。\"六月神色变得庄重,\"女儿家,择一良配,实为一生之大事,马虎不得。\" 末药仍懵懂,不过看着六月和阳侍卫,这几年一路走来,她隐约明白些。 \"阳侍卫可在?\" \"在,请问有何贵干?\"阳侍卫迅速起身,走向门口,\"请进。\" \"不必了,将军急召阳侍卫,请即刻前往。\" \"将军?哪位将军?他如何知晓我?\" 阳侍卫心中疑惑,再次确认道。 \"阳侍卫去了便知详情,请速速动身。\" \"六月,我需即刻前往,你且安心。\"阳侍卫向六月匆匆交代,便欲离去。 末药端着一碗粟米粥,正准备递给六月,\"砰\"地一声, 这声响让她和六月都惊得愣在了原地,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门轴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末药急忙回头,只见阳侍卫站在门口,今日的他显得格外不同寻常,没有了往日的谨慎小心,反而显得有些失神。 六月与末药满腹狐疑地望着他,只见阳侍卫倚门而立,有些怔愣。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如此反常?\"六月终是按捺不住询问。 阳侍卫缓缓抬头,似是在回答,又似在自语,\"原来,李都尉便是那位将军……你们还记得他吗?\" \"怎会不记得,若非李都尉,我们此刻或许仍漂泊无依。\"六月认真回应。 \"而今,李都尉已晋升为李将军,今日特来驻地巡视,并召集了昔日的同袍,叙旧一番。\"阳侍卫边说边走近。 \"既已相见,你为何显得如此心神不宁?\"六月眉头微蹙,不解地问。 \"不妨猜猜看?\"阳侍卫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说。 六月与末药相视一眼,更是疑惑重重,静待他的下文。 \"从今往后,你们得改口了,叫我阳参军吧。\"阳侍卫难掩内心的喜悦。 片刻的愣怔后,六月率先反应过来,笑道,\"恭贺高升,这些年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那以后便以阳参军相称,真是可喜可贺。\"末药也紧跟着道贺。 \"新年伊始便有此等佳音,真是好兆头。如今你已是阳参军,为末药寻觅佳偶之事,想来也会更加顺遂。\"六月更是满心欢喜。 “哈哈……”那夫妻二人默契大笑。 末药脸颊绯红,羞涩难当,\"这两人定是高兴过了头,既然阳参军已归,我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言罢,末药不待二人回应,便出了门。 \"末儿,天色已晚,送你一程吧。\"隔着窗,六月大声喊道。 \"不必了,阳参军还需照顾阿姊。况且,天还未全黑,我能看清路。\"末药停下脚步,站在院子中,轻声回答。 \"那提盏灯去吧,路上安全些。\"六月坚持道。 \"好,那我就把这院中的灯带上。\"末药应允,随即提起一盏灯笼。 月光下,小径上,末药缓行,当她接近药所时,远远望见门口有一人来回踱步。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暗自揣测:会是谁呢? 当两人相距不足百步之遥,对方也捕捉到了末药的身影,停驻原地,目光锁在她身上。末药莫名生出一丝怯意,她并非惧怕幽冥之物,反倒是与人相遇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驻足于此?”末药也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在下乃李都尉,昔日一别,如今重逢,末药姑娘,别来无恙?”话音未落,他已迈步向末药靠近。 “竟然是你!”末药微讶,李都尉已立于她面前。 “你长大了!”他冷不丁开口,俯视着末药。 末药抬头看着他,红色的光,映在她和他脸上,朦胧氤氲。 “夜色已深,恐不便请都尉入内。” 墙内传来点点急切的吠声,显然它已察觉到末药的归来,正兴奋地呼唤着。 “三年未见,你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 一阵沉默。 “都尉若无他事,还请早些归去,夜已深沉。”言罢,末药欲侧身绕过。 “且慢,我确有一事相商。” 第8章 绮梦小殿初入眼,灯火阑珊情已深 末药打量着这小殿,布局紧凑,一屏风挡在门前,屏风后两侧帷幕垂下,床四周有紫色帷幕遮挡,竟是末药过往从未敢奢望的。末药仍不免有些恍若隔世之感,这次不用睡地上了。 “奴婢小茴,听凭末药姑娘吩咐。” “小茴,有劳你了。” “明日便是上元佳节,姑娘可曾亲身体验过这节日的盛况?” “上元节?我倒是未曾亲历,不知其中有何独特的风俗?” “上元之夜,城中灯火辉煌,各式花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小茴拙口难描其万一,只盼姑娘能亲眼一见。” “听小茴这么一说,我心中已生无限向往,想来定是一番极好的景致。”末药微笑回应。 殿内飘着淡淡的药香,末药忙着归置堆放在地上的药材,细心地安置在墙边的抽屉里,并贴上了清晰的标识。在小茴的协助下,上灯时分,一切终于井然有序,准备妥当。 “末药姑娘,今夜府里举办宴饮,特地为您备了些许佳肴。您长途跋涉,一日未歇,想必早已疲惫不堪。”小茴端了几样食物,二人一起用过。 街上,小茴兴奋不已,四顾不暇,“姑娘,快看那是风灯,像一簇一簇花儿,会转动。” 末药被这色彩斑斓,形制繁多的花灯,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行进缓慢,一则人群拥挤,二则这灯海,琳琅满目,令人驻足留恋。在灯光中,夜如明昼,末药的眼中闪着熠熠光彩,原来周遭也可以这样如梦似幻,多姿多彩。 “南门城楼,今夜会有火树银花。”此消息在行人间传开。 “小茴,何为火树银花?” \"哎呀,姑娘只需亲眼一见,自然便能领略其妙不可言之美。\"小茴故作神秘,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姑娘,走路时可要留心脚下哦。\"小茴轻声提醒,而末药的心却早已被周遭的美景所吸引,不禁频频回首,满心憧憬。 \"快看!那就是了!\"小茴突然兴奋地喊。 末药猛然转身,不料视线在急切中被挡,不慎与前方之物碰撞。就在这瞬间,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让她免于踉跄。末药的身体向后微倾,就在这怔愣之际,她的目光恰好与一双深邃如夜的眸子相遇。 骤然间,夜空中绽放出耀眼的光,银花如雨,漫天飞舞,宛如天界的仙子轻轻挥洒着无尽的繁华。一道道瑶光划破夜空,璀璨夺目,随即化作一片绚烂的花海,缓缓坠落,将天地装点得如梦似幻。这火树银花的景象,美得令人窒息,让末药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末药仰望着天际,眸中星光点点,那人俯视着这眸中的光彩,幽深的眸中沾染了光。 \"来这边吧,这边人少些,能更好地欣赏这夜城的繁华。\"小茴回过头来,拉着末药的手,引领她向前。 \"小茴,明日或有要事需办,若今夜不尽早歇息,恐怕明日会精神不济。况且,我刚入府不久,更应谨慎行事,不敢稍有懈怠。\"末药解释。 小殿屋檐下,一侍女候在门外。见末药回来,便忙迎上前,恭敬地行礼,\"末药姑娘,殿下此刻正在殿内等候。\" 末药转头望向旁边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殿,她所居的小偏殿,就紧挨着这座大殿,显得既幽静又别致。 “已无事,退下吧。” 几个侍女鱼贯而出,各持盥洗之物,末药此时正候在屏风后。 内室,恢复一片寂静。末药凝视着手中的羹汤,那汤中融入了安神的药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思量片刻,绕过屏风,走向内室深处,将羹汤置于小几之上。 \"请用安神羹,\"末药自取半碗,饮下以示无虞,\"已亲自试过,请放心。\"她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半晌无人应答,末药抬头,只见那人身着绀紫色中衣,负手而立,正静静地注视着她,让她心中微颤,忙不迭地低下头,向后退去。 半晌,她微微侧目,只见那人缓缓走向小几,开始品尝羹汤,直至最后一滴。末药连忙上前,递上清水,他接过时,目光再次与末药交汇。末药心中一紧,急忙端起羹碗,准备退下。 \"候着。\"他简短的话语,却如同命令一般,让末药不得不停下脚步。 随后,他悠然自得地坐在小几之后,翻开书卷。 碧空澄澈,末药静候在湖边,目光穿过水面,落在湖心亭上。那里,两人对坐,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对弈。 \"殿下,各关隘已布局妥当。\"李将军沉稳地落下一子。 \"你也该进京探亲了,\"殿下带着几分戏谑道,\"亲事一拖再拖,外界都传言李家三郎有何难言之隐。男儿虽志在四方,但成家立业亦是人生大事,需得认真思量才是。\"言罢,他也落下一子,局势更加微妙。 李将军略显迟疑地回应,手中的棋子落下,\"近日一切安排妥当后,我自会择日进京探望双亲。\" 顺着李将军的视线,落在了湖边柳树下静静站立的末药身上。殿下眸中依旧沉静如水,又落下一子,果断而有力,\"吃子。\" 李将军欲言又止,目光微敛,最终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步入小殿,药香袅袅,他不由自主地展露笑颜。 “末药,这是给你的赏赐,你做事尽心尽力,这是你应得的。”说着,他摊开掌心,一块双鱼玉佩躺着,含笑,“拿着吧!” 末药疑惑不已,犹豫之后,慢慢接过。 他眼中有光彩划过,柔声道,“这玉佩非同小可,你要好好保管。过几日,我或许要离开此地一趟。” “去哪?”末药脱口而出。 “京城。” “哦。”末药轻轻点头,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玉佩。 “你不问我去京城所为何事吗?” “将军定有要紧之事,岂能轻易透露于人前?我不愿让您为难。” 他深深地看着末药,眼中闪过赞赏之色,“阳参军来访,他希望能见你一面,明日午时,在都督府侧门等候。” “真的吗?”末药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想必是阿姊想念我了。” “阳参军还为你物色了一门亲事,你对此有何打算?” 末药惊讶,半晌才嗫嚅道,“他们如此费心,我自然感激不尽。” “你……准备答应?” 末药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这门亲事,他们定是用心良苦,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看着我,再说一遍。” 末药被他的气势所震,一时愣住,目光交汇间,她本欲顺从地重复,却在关键时刻犹豫了,紧张得喉咙微动,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他显然动怒了,但这份怒意背后隐藏的深意,让她捉摸不透。 见她这样,他满意地笑了,“这样才对。你的婚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末药更诧异,她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道,“啊?” 他笑得更加得意,笑的十分得意,“就在刚才,你接过我手中的玉佩之,便注了。” 末药愣在原地,思绪纷飞,片刻后,脸颊上渐渐泛起了两朵红云,她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情急之下,她将玉佩递还给他,小声道,“那……还给你便是。” 他并未接过,反而向前一步,更加紧密地锁定了她的视线,目光炽热而坚定,“既已决定,便无反悔之理。” 第9章 夜深雪重思归人,并辔驰骋向京城 \"末药——\" 末药刚踏出侧门门槛,便被阳参军捕捉到了身影。两人会合于一堵古朴的墙下。 \"瞧,这是刚出锅的黍米枣糕,知道你喜爱,六月特地为你准备的。\" 阳参军边说边递上一个柳条篮,\"此番我来府中处理事务,特地跟李将军请了假,就是想着能来看看你。在府里一切可还顺心?\" \"一切安好,多谢阿姊挂念。\" 末药真挚地回应,\"对了,我不在药所,师傅那边可还应付得来?\" \"放心,药所新近添了几位学徒,他们一边跟随师傅研习医术,一边也分担了不少杂务,师傅并不觉得忙碌。\" \"这些布帛是府里赏赐的,我想着阿姊或许能用得上,做几身新衣裳。还有这些药材,请阿姊务必煎服,身体需要时常调养。我一有空就会回去看你们。\" 末药将一布囊奉上。 阳参军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随后话锋一转,\"六月啊,她总是惦记着你的婚事,时不时就托人打听,望能为你觅得一位佳偶。\" \"让阿姊操心了。\"末药一阵恍惚,想在说些什么,终究欲言又止。 两人交谈正欢之际,小茴突然从侧门探出头来,瞧见末药便上前,“末药姑娘,府中有急事召唤,请您速速返回。” “今日相聚虽短,但来日方长,改日再聚。要跟阿姊和和气气,好好过日子才是。”末药连忙与阳参军道别,又俏皮地加了一句,“或许天暖些时候,便会回去,咱们一块摸鱼去。” “好,你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正事。”阳参军也微笑着回应。 末药有些心酸,她频频回头,挥手告别,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门之后。 “小茴,可知府里究竟有何要事?”末药平复着心绪。 “小茴实在不知详情。”小茴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将军,末药姑娘到了。” “将军,召见末药有何事?” 李穆之向她走来,站定后,双手负于背后,微微俯身,目光深邃而专注地望着她,“午后,我便要启程远行,临别前特来见你一面。” 突如其来的心意,末药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掩饰,良久,方嗫嚅道,“愿你一路平安抵达京城,早日归来。” “安心在府中等待,我定会平安归来,与你重逢。” 末药欲言又止,绕过他身旁,步伐中带着几分急促,她径直走向药架,灵巧地在几个小格间穿梭,细心挑选了几味药材,小心地放入布囊中,再细致地系好。 随后,她回到他面前,双手微颤地将药囊捧至他眼前,笨拙地嘱咐,“眼下天寒,这些药材路上带着,记得煎服,可预防风寒侵体。”话语间,她的脸颊已染上了绯红,一直蔓延至耳根,这一幕,尽数落入了他温柔的眼眸,泛起点点光泽。 他接过药囊,双手包裹着她的手。末药微颤,急忙抽回手,将药囊稳稳递入他手。 他终究还是离去了。 末药独自坐在药架之下,一口一口咀嚼着红枣黍米糕,心里一片荒凉,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心绪缘何而起,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夜里上灯时分,末药坐在火盆边上,翻着医书。往日,夜里看书,她总想着节约灯油,现下,她可以放下负担,细细地翻着书。 夜渐深沉,她起身走向门口,推开门,只见阶前已铺满厚雪,雪花仍在空中翩翩起舞,不禁忧虑起他的归途。一阵寒风拂过,她连忙关门转身,回到殿内,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思绪万千,在殿内来回踱步,难以入眠。 \"叩叩——\" 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末药心中微动,连忙起身,来到门前,“谁?”她侧耳静候,许是听岔了呢。 \"叩叩——\" 她将门打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卷携着外界的寒意。门外,李穆之伫立在那里,披风上覆满了雪,眼神深邃,只为这一刻的凝视。末药一时怔住,仿佛凝固,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伸手轻揉眼眸。 \"怎会是你?这天……\" 他跨过大门,将她拥入怀中,打断了她。 良久,他松开怀抱,末药抬头,仰望着他,在他耳边呢喃,“天冷,去烤烤火吧。” \"随我去京城!\" 天空如洗,一片湛蓝映衬着无垠的白雪覆盖的旷野。一匹黑马在前方奔腾,蹄声清脆,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蹄印。远处的山峦缓缓后退,路边的小河结了冰,冰层之下,汩汩流水声隐约可闻。 李穆之身着披风,任由它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双手在他脸上护着,时不时搓一搓,末药一路转身为他取暖,她身穿厚重的披风,头戴绒帽,脸颊因寒冷而泛红。他会温柔地望她一眼,随即又迅速将目光收回,继续专注地驾驭着黑马。 黑马被拴在河畔一株老树下,李穆之立于河边,凝视着远处。末药踏上冰面,在冰面上滑行,冰层之下,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偶尔有几尾小鱼穿梭其间。 “快来看,有鱼!”末药兴奋地跪坐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她满脸欣喜,注视着水里的情形,“往日在乡里,冬日里我们结伴滑冰,春日河里会有许多小蝌蚪,夏日在水里戏水,秋日下水捕鱼,那些日子……” “末药有过那样的日子,那定然十分有趣。”他缓缓走来,宠溺地看着她。 “你呢?”末药反问。 “与末药相比,我的日子便显得单调许多。终日沉浸在书海与剑影之中,许多孩童的乐趣都被规矩所限,不得不放弃。”他温柔地回她。 末药认真地听着,口中喃喃自语,“学规矩……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他俯身温柔地将她扶起,“瞧你,手都冻僵了。”边说边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冰冷的手,为她取暖,“是的,学规矩。京城之中,规矩繁多,末药初来乍到,或许会感到不适。” 然而,末药却突然挣脱他的手,在冰面上轻盈地奔跑起来,助跑几步后,她自如地在冰面上滑行起来,“看,就是这样,滑冰就像飞一样自在!” “快来,和我一起。”末药在冰上肆无忌惮地滑着,并邀他加入。 李穆之几步便已到她面前,惊得末药瞬间失去平衡,左右晃了起来,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转了两圈,垫脚,转瞬间落在岸边,“那冰,怕是已不坚固,小心落水里。”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此时的末药,脸红红的,煞是好看。她双手紧紧抓在他腰间,被他的本事惊到了,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好厉害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同时不自觉地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害羞。 他已情难自禁,眸中热浪翻涌,映在末药眼中,她亦浑然忘我,陷在他眸中,他俯身向她。正当两人即将靠近之时,路边马儿“嘶嘶”鸣叫,阻止了他。 第10章 京城初见展新颜,穆之归府携末药 \"那便是京城。\" 李穆之指着远处巍峨的城。 末药顺势望过去,半晌,转身注视着他,只管静静地笑着。 \"为何如此神情?\"他凝视着她,低低地问。 末药仍旧自顾自笑着,“那里便是你生长之地,李穆之从那里来。” 李穆之默然不语,只是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她亦紧紧回应。身后传来辚辚车辙声,末药一个激灵,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引得他一阵低笑。 \"将军归来了!\" 远处城楼下,一干人等翘首以盼,一侍从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将军已至,府中上下皆翘首以盼,请将军回府!\" 边说边恭敬地行礼,随后忙不迭地牵过马匹。 末药见状,悄然向后退去,试图隐匿于人群之后。李穆之微皱了皱眉,无奈地笑了,“别怕!” 沿着宽阔的路缓缓前进,末药透过掀起的帘缝,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京城。道旁,古木参天,槐树挺拔。城内,街道纵横交错,房屋错落有致,灰瓦白墙、黑瓦红墙。 路边,围了一圈人,正在叫好,末药起身想看看究竟,一道身影遮挡了视线,她左右张望,仍是无用,正欲开口时。 \"改日带你去看,这城里好东西多的是,日后慢慢逛,可好。\"李穆之微微俯身。 \"你何故阻了我的视线?\"末药不解。 \"瞧你,只顾着眼前景致,竟将我抛诸脑后。\"李穆之仍旧玩笑道。 末药一时语塞,半晌才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反驳,\"并未。\"那声音虽细若蚊蚋,却仍被他敏锐捕捉。 马车驶过之处,旁边一条巷内,一辆马车停驻。 \"姑娘,李将军已渐行渐远,咱们该回了。\"一旁的侍女提醒,郑玉仪满是不舍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放下手中的布帘。 \"回府吧。\"郑玉仪端坐车内,神色凝重。 \"李将军终是归京,皇后娘娘定会替姑娘做主。\"侍女小檗宽慰。 一座府邸前。 “停!” 马车应声停下。末药一阵紧张,初进京的好奇瞬间退散,现仅剩下局促,她双手不住地绞着衣襟。 李穆之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来到马车旁,掀帘望着末药,嘱咐道,“跟在我身后!” 末药连忙起身准备下车,他已抢先一步,站在车旁,伸出手来欲扶。末药却轻轻一笑,双手撑住车沿,轻盈一跃,稳稳落地。 门口站着两人,满面喜色,拱手相迎,齐声道,“三弟!” “见过大哥,二哥。”李穆之拱手恭敬行礼,随之被兄长们一左一右引领着,迈向府邸的正门。 末药抬眼望去,“敕造忠勇开国公府”几个烫金大字赫然入目,气势磅礴,大门巍峨,令人心生敬畏。门前人潮涌动,她不及细想,便紧跟其后。正当她欲跨过正门时,一人适时出现,恭敬地提醒,“请走侧门。”说着,她侧身一让,“奴婢七里,这边请。” 穿过第二道门槛,步入了一个开阔的庭院,中央矗立着一座七开间的大殿,屋檐如翼,展翅欲飞,四周回廊曲折环绕,青石小径蜿蜒其间,两侧是及膝高的晚盏。 “请走这边。”正当末药想跟上被人簇拥着的李穆之,七里再次轻声指引,引领她继续前行。 穿过第三进院落,依旧是回廊环绕,中央的楼阁更显巍峨,两层之高,配以精巧的偏殿。末药保持着谦逊的姿态,目光微垂,只偶尔偷瞄几眼这令人惊叹的景象,随着七里绕过楼阁,来到了一扇别致的门前。门后,一座假山若隐若现,巧妙地遮挡了视线。 “几位公子的住处分散在这园子四周,三公子的院子在东北角,这左右两侧走廊尽头是府里长辈的院子。”七里十分细心地为末药介绍,并领着她穿过园子大门,绕向右侧,沿着石子小径,一路上是各色草木,现下天冷,若春暖花开时,定会十分烂漫。转过假山,一片开阔的湖面出现在园中央,沿湖四周垂柳依依。远远地,湖四周,屋檐错落,红墙黑瓦,在树的掩映下,美如画。末药小心跟在七里身后,仿佛置身画中,他的家这样美。 沿着湖边走了半晌,在一岔路口,向右拐入,十几步开外是一木拱桥,悬在水上,桥边柳树垂在栏杆边上。走过拱桥,前面是一座院落,门楣上悬着“凝紫堂”字样匾额,末药驻足望着。 “这便是三公子的居所了,请随奴婢入内。”七里轻声引导。 穿过雕花大门,一座五开间的大殿巍然矗立,两侧偏殿相衬,四周回廊环绕,青石小径两旁,路两侧是及膝晚盏。 “已为姑娘准备了住处,左手边配殿,这正殿是公子书房及寝殿。” 末药望着这正殿一侧小殿,小且别致,她十分喜欢。绕过屏风,一小几上放了一火盆,紫色床幔,四周帷幕环绕。 “姑娘,您的随身之物已通过北侧门送达,请您先行整理一番。”七里言毕,欠身行礼,尽显恭敬。 “有劳了。”末药连忙还礼,尽管心中略感忐忑,但举止间仍不失端庄。 “旅途劳顿,姑娘请先稍作休憩,奴婢暂且告退。”七里将门拉上,退了出去。 末药方全身放松,来到床前坐定,向后仰去,躺在床上打量着小殿,这是到了一处什么所在,她恍惚不已。 “末儿,紧跟在爹身后。”莫题慈爱地望着女儿,父女俩行在翠绿的山坡上。莫题俯身采摘药材,年幼的末药蹲在父亲身边,不哭不闹,一板一眼地模仿着父亲的动作。 “爹爹,这是什么药草呀?”小末药好奇地发问。 “这味药材是溪黄草,那年末药来时,满坡都是此药。”莫题笑盈盈地解释。 “爹爹,那末药长在哪里呢?”小末药歪着头,一脸天真。 “这里自然是不长末药的,但爹爹身边已有一株最珍贵的末药。”莫题宠溺地抚摸着女儿的发顶,“那就是你,末药。” “咦,这草好苦啊!”小末药学着父亲的样子,摘下一小片叶子放入口中,五官皱在一起。 “哈哈,好孩子,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莫题摸着女儿的头大笑,“这溪黄草活血化瘀,爹爹希望末儿也能像这药草一样,虽有苦涩,却能顺畅。” “那这种草呢,有何功效?”小末药好奇不已。 莫题耐心地一一为女儿解答。 “末药!”小末药突然听到呼唤,转身望去,只见少年莫护跋正兴奋地向她跑来,边跑边喊着她的名字,“小末药!” “我在这呢!”小末药笑着起身挥手回应,但当她再次转身寻找父亲时,却发现莫题已不在身旁。她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四处张望,父亲的身影确实已消失无踪。 小末药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眼眶泛红,泪水滑落,“爹,你在哪里?”她大声哭喊。 “爹走了,末药要好好的!”忽而,不见人,却飘来了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走……”末药哭喊着。 “末药,末药,醒醒!” 猛然间,末药睁开眼,李穆之担忧的双眸映入眼帘,“我不走!”他温柔地安抚她。 末药双眼蓄满泪,瞬间涌下! 第11章 皇家园林春色浓,末药随侍展风华 李穆之上下仔细端详着末药,略带几分不解,问,“今日乃是盛事,你何以身着这略显陈旧的衣裳?” 末药一笑,眸中闪烁着认真,“将军或有所忘,今日末药仅为随侍一侧的小卒,这样的装扮更为得体。” 李穆之一脸好笑,目光落在那不起眼的布囊上,“哦?那这布囊又是何解?莫非藏有玄机?” 末药轻抚布囊,“习惯了,自儿时起便不曾离身。带着它,心里踏实,也不碍事。自入京以来,数日间皆未踏出这方寸之地,今日终得机会外出。” 李穆之双手轻搭于末药肩头,眼神温柔而深邃,为她拂去额前碎发,笑言,“如此佳人,不知会引得哪家闺秀芳心暗许呢?” 末药眉眼弯成了月牙状,俏皮地回应,“有李将军在侧,怕是那些女儿家都只顾着看将军的风采,无暇他顾。” 李穆之点了点她的鼻尖,低沉而宠溺,“那就跟紧我,一步也不许离开。” 宫城北隅,延展出一片辽阔的皇家园林,宫苑外,车马盈门,络绎不绝。末药掀帘时,李穆之已候在马车一侧,伸出臂膀欲扶她,二人对视而笑,末药轻轻搭了他,跃下车。 眼前,巍峨的宫殿群矗立,气势恢宏,末药不禁暗自赞叹,默默相随于李穆之一侧。他行走间,步伐从容不迫,不时侧首,嘴角的弧度从未散去。末药总会微微偏头,四下顾盼,目不暇接,那模样引得他嘴角轻扬,笑意更浓。 园中景致辽阔,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青石小径蜿蜒曲折。初春三月,远观地面已青翠一片,东湖岸边杨柳已发嫩芽,偌大的湖面微波粼粼,一派生机。园中络绎的年轻男女,平添了许多生机,这京中贵戚之家女子,着珠翠环佩,各色丝帛衣裙,披帷微微浮动。 末药已浑然忘却,只当自己是个旁观者,或目瞪或口呆。今日所见,让她初次领略到女子装扮之美,即便是同为女子,面对那些容颜倾城、装扮精致的女子,亦能心生欢喜。 “李将军到!” \"李三郎,别来无恙,久违了。\" 两人步入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堂,此地地势微隆,四周通透无碍,三座殿堂依次排列,中央为主殿,左右两侧分列辅殿,宛若星辰拱月。男宾们被引领至右侧辅殿,而女眷则步入左侧,各自依序就座。 \"站在我身后,切莫轻举妄动。\" 李穆之落座之际,俯身在末药耳边低语。 末药顺从地立于他身旁,不经意间侧首望向左侧的女宾方向。那里,一群群华服丽人,举止间尽显风姿,而她们之中,不乏有意无意将视线偷偷投向此岸的目光。末药循着这些微妙的眼神,一一辨识着在场之人,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面前这位男子身上,李穆之,人称李三郎,女子们频频投以注视。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威严的宣告,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伏首跪拜,末药亦迅速跟随,行完礼节后,众人有序地回归各自位置。 正殿中,皇后举起玉杯,众人纷纷举杯共饮。殿前那片开阔的长形空地,旌旗猎猎,随风飘扬。 \"此乃蹴鞠之戏,\"李穆之侧身,末药忙跪坐于地上,倾身靠近,他靠近她耳畔低语,\"两队对垒,各守六门,以球破敌门者为胜。场上勇士,已整装待发,只待规则明晰,便一决高下。\" 末药从未目睹此景,十分认真地听他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即将沸腾的赛场上。 \"开始!\" 两队人马迅速进入状态,竭力争夺,企图攻破对方防线。攻守之间,战术变幻莫测,每一次交锋都扣人心弦,双方都在寻找那一瞬间的破绽,或是耐心布局,静待对手露出破绽。 一人身手矫健,看似在稳固防守,实则暗藏玄机。待对方八人一起压上,越过界限发起猛攻之际,他猛然间一个转身,如同猎豹般迅捷地穿越分界线,直插对方腹地。恰逢其时,球传至脚下,他如置身于无人的战场,轻松突破层层防线,一记精准射门,直击对方球门中心,引来满场惊叹。 \"好!好球!\"喝彩声此起彼伏,末药也跟着鼓起了掌。 “我们去湖边走一走。”李穆之在末药耳畔低低道,“或许会有鱼儿浮出水面。” 自重返京城以来,李穆之被纷繁事务缠身,与她的相伴变得尤为珍贵。每日归家,只能见到她沉睡中的恬静面容。 “那东殿有许多好看的女子!”末药突然说。 他凝视着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淡然回应,\"哦?在这繁华京城,倒也不足为奇。\" 末药驻足,转头凝视着他,\"那里,可有将军的旧识?\" 她再次询问,多了几分认真。 他亦停下脚步,侧身以更加专注的眼神审视着她,“末药,为何如此好奇?!”他忍俊不禁。 \"因……\" 她正欲吐露心声。 \"李三郎,别来无恙!\" 杜紫如带着一身明媚,款步而来,身旁侍女紧随,几步之外,主仆二人施了一礼。 李三郎微微一怔,目光定格在她身上,随即温文尔雅地回应,“杜姑娘,安好。”边说边微侧身躯,以礼相待。 这时,杜紫如的贴身女婢来到末药身侧,“请小哥暂避片刻,可好?” 末药点了点头,瞟了一眼李穆之,便退向一边,沿湖边向前走去。 她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随后轻倚在湖边的栏杆上,双手轻轻托腮,姿态悠然。或望着湖面,或打量天空,或盯着柳枝发呆,一阵一阵微风吹着,十分舒服。 \"这位兄台,真是逍遥自在啊!\"一阵悦耳的声音响起。末药闻声四顾,只见一位文质彬彬、气质温润的男子正缓步而来,正含笑望着自己。 末药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显得有些拘谨,“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李坦之,\"他笑容更加和煦,如同春日暖阳,\"也是三郎的兄长,人称李二郎。\"见末药依旧面露疑惑,他耐心解释。 \"李公子安好!\" 然而,末药心中仍感局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李坦之从容淡定地笑着。 “李公子可是有事?”末药试着打破沉默。 “并无要事,”李坦之坦然相告,“只是心中好奇,三郎他难得带人同回京城,而平日里他总是行色匆匆,忙于军务。故而,想多了解一二。” 末药心中略感踌躇,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末药虽不才,但略通医术,或许正是这一点让李将军觉得我能有些许用处吧。” 李坦之闻言,只是含笑不语,\"看来,日后定会有许多乐趣。\" \"二哥,末药。\"李穆之正向他们大步走来。 第12章 皇室联姻议纷纭,琴音驯马缘初起 承贤殿,萧氏正坐于榻上,正低头啜饮。 \"公主殿下近来可安好?\"郑皇后端庄坐于主位,眼含温情。 \"承蒙皇后嫂嫂挂念,平康一切安好。平日起居遵循时令,饮食偏爱清淡素食,身心皆无恙,颇为顺遂。\"萧氏徐徐道来。 \"在陛下众多姊妹之中,公主实乃福泽深厚之人,膝下三子,皆是出类拔萃,令人欣羡不已。\"皇后由衷赞叹。 \"皇后嫂嫂谬赞了,平康实不敢当。谈及子女,我朝皇子方才是真正的龙凤之姿,钟灵毓秀,乃我朝之繁荣气象。\"萧氏谦逊回礼。 \"忆及那日东湖盛宴,穆之亦在座中,那孩子真是许久未见,如今已成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令人欣慰。\"皇后面露喜悦之色,话锋一转,笑言,\"且说那日家宴之上,兄长提及了玉仪的婚事,我心中思量,穆之与玉仪二人,无论是才情还是品性,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实乃佳话也。\" \"玉仪姿容出众,宛若瑶池仙子,京城中诸多才俊皆心生倾慕,渴望能得佳人青睐。\"萧公主语气平和而诚恳,\"至于穆之这孩子,多年镇守边关,虽练就了一身坚韧不拔之气,却也难免沾染了些许粗犷。此番回京,我观他行事更显不羁,恐在不经意间唐突了玉仪的温婉。婚姻大事,虽历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终究关乎子女一生,理应尊重他们的意愿。人生短暂,岂能轻易辜负?玉仪如此佳人,终身大事更需慎重考量,此乃平康肺腑之言,望皇后嫂嫂能够体谅。\" 皇后闻言,微笑颔首,温声道,\"公主言之有理,不妨安排二人相见,彼此了解一番,或许能成就一段佳缘。如此,也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尽了一份心力。” \"皇后嫂嫂所言极是。\"萧氏公主恭敬应答。 右丞府邸,今日举办宴饮,前院正屋,郑右丞亲自相迎上门宾客。 \"府中幸得一匹罕见烈马,特邀请诸位共赏其风姿,李将军,请随我来。\" \"复王殿下驾到!\" 郑右丞连忙起身,疾步走出厅堂。 \"右丞无需多礼。\"萧复轻抬右手,随后一行人悠然步入郑府花园深处。众人驻足于一栅栏之外,只见栏内一匹红鬃烈马桀骜不驯,再次将一名驯马师狠狠甩出圈外。 “若不能驯服,右丞准备如何处置?”萧复神情淡淡,负手而立,注视着那烈马。 郑右丞面上和颜悦色,思索片刻,笑道,\"复王殿下有何高见?\" 萧复转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座诸位,可有勇士敢于挑战此马?\"见无人应答,他嘴角笑意更甚,\"若无人敢试,本王倒也不介意亲自上阵,会一会这匹烈性之驹!\" \"万万不可,此马野性难驯,怎能让殿下亲身涉险?\"郑右丞大惊,连忙拱手,神色焦急地劝阻。 \"右丞言之有理,此等危险之事,确不宜劳烦殿下。\"李穆之适时站出,拱手请命,\"穆之,愿一试此马。\" 萧复只是含笑不语,目光在李穆之与郑右丞之间流转。郑右丞面露难色,正犹豫间,一名侍女悄然靠近其侧,轻声耳语几句。他听后频频点头,脸上的忧虑褪去。 \"既然李将军有此愿,那便请将军一试身手吧。\"郑右丞终于开口,他抬手示意,同时吩咐下人引领李穆之进入驯马场,并郑重叮嘱,\"请将军务必小心,安全为上。\" 李穆之行至马下,轻抚其鬃毛,不待众人反应,他已身形一展,如同轻燕掠空,稳稳地落在马背上。红鬃马顿时感受到背上异样的重量,愤怒地反抗起来,前蹄猛然跃起,企图将这不速之客甩落尘埃。然而,李穆之身轻如燕,仅凭一次巧妙的飞跃,便轻松避开了马匹的攻势,待其前蹄落地,他已重新稳坐于鞍上,姿态从容不迫。 岂料,红鬃马并未因此罢休,后蹄紧接着腾空而起,又是一次猝不及防的突袭。这一次,即便是李穆之也感到了一丝猝不及防,再次飞身而起,划出一道弧线,落回马背。 一番激烈的较量后,红鬃马似乎更加狂躁,全身剧烈甩动。一人一马相互抗衡,栅栏外众人看的心惊胆战。 红鬃马突然挣脱束缚,向人群方向狂奔而来,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四散躲避。那马势不可挡,一跃而出,冲破了栅栏的束缚,向着前方狂奔而去,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快散开!” 仍有几位行人因惊慌而未能及时避开,惊倒在地。 随着马匹的疾驰,一汪清澈的湖泊赫然出现在前方,小径的尽头是一座雅致的水榭,远远望去,似乎有人影在其间晃动。若任由这红鬃马继续向前,冲入亭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穆之心知,若任由这匹红鬃马继续狂奔,极有可能伤及无辜。他迅速调整策略,试图引导马匹转向。但此刻,马匹已完全失控,距离水榭越来越近,情况危急万分。 蓦然间,亭内流淌出阵阵清脆悦耳的琴音,曼妙悠扬,倍抚人心。倏然间,红鬃马前蹄停下了,马上的李穆之向前一个旋转,轻轻落在马上,始终紧紧抓着缰绳。那红鬃马似变了性般,伫立原地,不断转着马首。 李穆之摩挲着马鬃。身后的众人也已匆匆赶上。 “好险啊!”郑右丞气喘吁吁地赶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焦急道,“李将军,您没事吧?” “无碍。”李穆之淡然回应。 众人未再多言,皆被这动人的琴音所吸引,静静地站立。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亭中之人缓缓起身,走出亭外。 “父亲!” “这是小女,玉仪,自幼便对琴艺颇有造诣。”郑右丞满脸骄傲地介绍道,随即转向众人,“来,玉仪,见过复王殿下。” 郑玉仪轻轻屈身,温婉道,“复王殿下安好。” “玉仪才艺双绝,令人钦佩。”萧复微笑回应。 “这位便是威名远播的李将军,李家三郎。” “李将军,幸会!”郑玉仪柔柔一拜,微微仰视间,更显其温婉可人。 李穆之忙下马,拱手回以一礼。 “右丞大人真是好福气,有女如此,今日不仅让我们大饱耳福,更亲眼见证了以妙音驯服烈马的奇景。”人群中传来赞叹声。 “过奖了,过奖了。今日多有唐突,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已备下宴席,以表歉意,请随我来。”郑右丞谦逊地回应,并引领众人前往。 自郑府归来,刚踏入府邸大门,正遇七里通传,言及夫人已等候多时。李穆之心中一暖,加快步伐前往。 “末药,此刻在忙些什么?”李穆之边走边问。 “回将军,末药姑娘正潜心于药丸的研制之中,她尝试以蜂蜜为引,进行蜜制,希望能有所突破。” 闻言,李穆之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整个人仿佛被春风拂过,神清气爽,心情格外舒畅。 步入堂前,李穆之恭敬地立于中央,向母亲萧氏拱手行礼,“见过母亲大人!” 萧氏慈眉善目,望着眼前的小儿子,“三郎来了,快些坐下。” “母亲唤三郎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不过是想唤你来,说说体己话罢了。”萧氏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自你回京以来,忙于公务,我们母子俩还未能好好聊聊。你驻守边关多年,好不容易回京,却总是抽不出空来。” “母亲……” “前几日,我在宫中与皇后娘娘闲谈,她提及了三郎的婚事,有意将郑右丞之女,玉仪,许配于你。”萧氏注视着儿子,正色道,“娘想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 李穆之沉默片刻,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犹豫,良久,淡淡道,“儿并无意于右丞之女。 ” “若是你对玉仪无意,那可有其他心仪的女子?娘也好为你早作打算。”萧氏言语自若,待人向来温和宽仁。 李穆之沉思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确有一人,还望母亲能够成全。” “哦?说来听听。” “儿子在边关多年,凭自己之力建功立业。经年历练,早已不是京城贵公子。见过布衣百姓、贫病人家,那些人家虽家贫,却安平乐道、夫妻和睦、相互扶持……”李穆之缓缓为母亲道来,“见过如蝼蚁,但仍坚如松柏之人,见过身陷困顿,仍凭平生所学所有之智,挽救自已于水火。”面对母亲,他十分动情地诉说自己这些年的感悟。 “母亲,您可明白?” 萧氏静静地听着儿子的诉说,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而认真。过了许久,她缓缓开口,“故此,三郎你心中所属,是那位与你一同归来,名为末药的姑娘?” 李穆之闻言愕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3章 古籍赠医结善缘,烛光摇曳诉衷肠 “多亏姑娘,阿娘的脚疾大好。”一小侍女低声道,“姑娘在制药?”说着,她探头向前。 “我正尝试着调配一味新药丸,只是火候的掌握总是差强人意。”末药低头凝眉,凝视着手中的药材,为此她费了不少心。 “姑娘瞧瞧,这是何物?”小侍女双手捧着一小食盒。 “咦,是黍米蒸糕!”末药眼前一亮,这种味道,在她们村落里每逢年节才会有,她边说边伸手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这是阿娘特意为姑娘准备的,让姑娘尝尝。\"小侍女边说边递上一杯水,继续说道,\"我跟阿娘说了姑娘是从北都远道而来,阿娘也是打那边逃难而来,所以对这些吃食颇为熟悉。\" “真是多谢你和你阿娘了。”末药绕过屏风,\"这些药材,你带回去给你阿娘,对她的脚疾大有裨益。\" “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已经为我娘亲做了那么多,奴婢怎能再接受。”小侍女连忙推辞,双手连连摆动。 \"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四叶,你就收下吧。\"末药坚持着,将药材紧紧塞入小侍女手中。 李穆之悄然走到门口,目睹了这一幕,他立在门口,并未去打扰。 \"多谢姑娘的厚意,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小侍女感激地抱着食盒,正欲转身离开,却恰好与李穆之迎面相遇,两人皆是一愣。 \"三公子。\"四叶小心行礼后,便退出去了。 “你回来了!” 听到李穆之来了,末药喜笑颜开,迎过去,“怎地今日这样早,天还亮着呢。”她笑吟吟打趣他。 一面行至案边,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上,“今日终于得空,该好好歇着。” 李穆之接过茶杯,轻啜一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轻声道,\"怎的还是这身装扮?\"他轻抚着她的碎发。 末药低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装扮,轻笑道,\"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随即莞尔一笑,面露难色,\"况且,我于装扮之道确是不甚精通,实难有所作为。\" \"如此,我倒乐见其成,也省得旁人再对你心生觊觎。\"李穆之复又玩笑起来。 末药闻言,面色微红,佯装嗔怒道,\"那日东湖宴上,李三郎的风采可是迷倒了不少女子呢,我可都瞧在眼里了。\" \"末药可在?\"门外忽传来一声询问。 末药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轻声道,\"我去瞧瞧。\"言罢,她便匆匆迎了出去。 \"坦之公子大驾光临,末药有失远迎。\"末药见到来人,忙屈身行礼。 坦之公子面带微笑,温文尔雅,手中捧着几卷古籍,\"闻末药学医有成,我凝碧堂中恰有些珍稀古医书,想来对你定有助益,且保证是你未曾见过的孤本。\" 末药十分惊喜,连忙双手接过书卷,如同珍宝般捧在胸前,\"多谢二公子厚爱,末药定当珍视研读。\" “若末药喜欢,可随时来访,还有许多呢,在下喜好藏书。”坦之温和相邀,“凝碧堂就在西北角,在这院子的西面。” “多谢二公子,日后定会拜访,末药十分好奇公子的藏书呢。”末药感激坦之的好意,虽只见过两面,但觉亲近。观坦之气色,她心中已有了几分明了,遂轻声道,\"坦之公子,我观您气色,似有饮食不济之状,不妨让我为您把脉一探。\" 言罢,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搭在坦之的手腕上,\"明日,我便为您配制一剂良药,相信月余之间,定能助您恢复康健。\" 坦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姑娘所言极是,在下确有饮食不振之扰,若得末药姑娘妙手回春,实乃幸事。\" \"只是,届时还望公子能遵医嘱,切勿懈怠用药,否则末药的医术可就枉费了。\"末药半开玩笑地提醒。 坦之公子温柔一笑,回应道,\"既然末药姑娘如此珍视自己的医术之名,那在下定当全力配合,还请姑娘多多费心监督,可好?\"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那便如此约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二哥,今日怎得闲暇至此?平日里不是忙于东宫侍读,便是深居简出,埋头书海,今日怎会有此雅兴亲临此地?\"李穆之静立于殿内一隅,耳闻二人谈笑风生,久久未歇,终是按捺不住,负手踱步而出。 见状,坦之心中顿生逗趣之意,笑道,\"若早些遇上末药这般风趣之人,我的日子又怎会那般枯燥乏味?我与末药,实乃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末药未及深思其言外之意,只觉句句说到了心坎上,不禁脱口而出,\"末药亦有同感。\" 坦之闻言,笑容更甚,几乎要溢出眼角,他轻移步伐,靠近末药,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今日暂且别过,待末药有空,务必来我院中小坐,共叙佳话。\" 言罢,他转身面向一旁,对另一人温文尔雅地道,\"三弟,愚兄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先行一步。\"随后,便带着一抹微笑,翩然离去。 李穆之沉默不语,面容淡漠地瞥了末药一眼,随后转身步入正殿。末药对于男女之事,既懵懂又迟缓。尽管穆之已坦露心声,她的心亦随之而动,但自幼以来,莫护跋如影随形的陪伴,跟随父亲就诊,并无避讳,之后在医署,同那里的人相处融洽。她同男子相处,并不觉有什么不适,因她很少会有男女分别之心。 李穆之突然离去,末药满心疑惑。她将坦之的书安置妥当,随后静坐殿内,眉头紧锁,思绪万千,却始终理不清。几次三番,她走到门口,探头望向穆之所在的方向。 夜幕降临,殿内已掌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末药略显落寞的身影。末药依旧站在自己屋前的台阶上,怔怔出神。直到七里手提着食盒走来,末药连忙迎上前去。 \"末药姑娘。\" 七里微微欠身。 “七里阿姊,来送晚膳?”末药小心问。 \"正是,这是夫人特意吩咐的。三公子平日里行踪难定,难得回府之时,夫人总是格外上心。\"七里平日做事,说话十分恭谨。 “末药来吧。”末药微笑着伸出手,准备接过食盒。 \"那便有劳末药姑娘了。\" 七里微微一顿,恭敬地回应,将食盒递到末药手中。 末药站在正殿的门槛前,手中紧握着沉甸甸的食盒,叩响了那扇紧闭的殿门,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她知道,他就在里面。 良久,末药推开了殿门一角,双手扶着门框,小心地探头进去,目光在空旷的外殿四处搜寻,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来这院子已有些日子,今日头次进这正殿。他虽不应,末药还是进去了。 她轻手轻脚朝内殿走去,只见他正在灯下翻着书卷。侍奉人这件事,末药做过,她娴熟地将食物摆放于小几上,都是末药不曾见过的。 “夫人特意送来的,趁热用些吧。”末药一面察言观色,一面温柔道。 见他依旧沉默不语,末药走到他的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襟边缘,委屈道,“为何这般冷落末药?” 李穆之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定定地注视着她,“在你的心中,除了我,是否也能与其他男子心意相通?” 他不悦,末药感觉到了,思索片刻,认真道,“李三郎自是不同,末药的心,只会为你牵挂。每当你不在身边,担忧便如影随形,无法释怀。” 她的这番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红色的烛光,笼罩着二人,暖暖地浮动着。 李穆之眸中波澜起伏,用力将末药拽入怀中,她也紧紧抱住他。他的气闷,烟消云散。 第14章 末药赠药显巧思,萧府寿宴聚群芳 “二公子,凝紫院的末药姑娘来了。”侍女来报。 坦之正手执画笔,听到末药来访,“快请进来!”语罢,放了笔,迎出去。 \"你可算是来了!\"坦之见她,笑容满面。 坦之引领末药步入殿内,只见她一手提着几包药材,一手携着几卷古籍。 \"莫非今日不止是为还书而来?\" \"正是,也带来了新制的药。\"末药提起药包,笑容可掬,\"这是特制的,我特意加入了蜜,更易入口。\" \"这样新巧的制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坦之由衷地赞叹。 “我发觉许多人受不了这药苦,便一直思索如何减轻这些苦,便用这法子试试,或许以后还有更好的法子。”末药娓娓道来,语罢,人已出神地望着殿内西侧那满满当当的书卷。 坦之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一同过去瞧瞧吧!” “果然多!”末药惊诧不已,“二公子真是爱书之人,藏这么多。”她细细地看着那些书名,基本未见过,她惭愧不已。 “来这边,”坦之引她至一架前,“挑几卷回去慢慢研读。” 末药笑盈盈看着他,向那边看过去,余光扫过一幅画。她倾身上前,“原来二公子还会作画呢?”她欣喜地看了他一眼,“末药不通画理,不知这幅佳作所绘是何意境?”她指了指画面。 “此乃《文殊经变》之景,”坦之的目光落在画面上,解释道,“过几日,便是家母的生辰,此画乃是为她所绘。” “小公子,慢些走!” 门外传来焦急的呼唤声,紧接着,一名小童手脚并用,笨拙地翻过门槛,摇摇晃晃地步入殿内。末药疑惑地望向坦之,他脸上露出温柔之色,上前,“小子,川柏。”一边说着,一边将小童抱起。 “爹爹……爹爹……”小童含糊不清地呢喃着,配着粉雕玉琢的脸庞,惹人怜爱。末药在一旁,心已被这小童化了,她上前逗弄,“瞧这粉嫩的小模样,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呢。”说着,她凑上去,用额头蹭了蹭小童的额头。一侧的小侍女掩面而笑,坦之亦忍俊不禁。 “咯咯……”小童笑得红扑扑的小脸上绽放出两朵深深的梨涡。 “二公子,夫人命奴婢带了柏儿去。”七里候在殿门口。 坦之笑着将柏儿递给七里,温声道,“母亲与柏儿感情甚笃,总爱将他带在身边。” 一辆行进的马车中,郑玉仪忧愁满面。 “今日,萧夫人的生辰,姑娘何不借机,博取夫人的欢心呢?况且,那李将军素来有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再者说,上门求亲的贵胄公子何其多,姑娘又何必非李三郎不嫁呢?”见自家姑娘忧愁上身,小檗不住宽慰。 自那日园中,郑玉仪以琴音安抚烈马的事迹传开后,她的才名便如春风般迅速传遍了四方。一时间,慕名而来的访客络绎不绝,有的是为了求娶佳人,有的是为了与她切磋琴艺,唯独不见李家的身影。郑玉仪坐在马车内,目光穿过车帘的缝隙,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行人,心中那份烦闷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她烦躁地放下了帘布。 “郑夫人到!” “杜夫人到!” 两家几乎同时到,相互寒暄过后,并行走上台阶。国公府早已有人候在门口相迎,七里恭敬迎上前,领两位夫人入内。郑玉仪刚下车,迎面碰上杜紫如,今日两人都是精心装扮,一个雍容似牡丹,一个娴静似玉兰,各美其美。 所过之处,无不引来李府中众人的侧视。那些好事之徒,更是窃窃私语,将这一幕幕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 四月里,天气温暖舒适,有些许微风吹过,湖边柳条已长满绿叶,临湖的亭子,宽敞开阔。李府在园子内摆了酒宴,准备了各色可口餐点。各府拜寿贵客已到齐,男宾宴席设在十几尺开外的亭上,或闲谈诗文,或切磋射猎、蹴鞠之事。女宾们一番客套后,三三两两低低说着体己话。 末药正在院内晒药,墙外传来孩童的哭声,循声向门外走去,心中暗自猜测,这哭声定是柏儿无疑。果然,在湖边的一角,两个小侍女正焦急地哄着哭闹不止的柏儿,末药心中一紧,忙小跑而去。 “柏儿,为何啼哭?”末药心疼地蹲下身,张开双臂,柏儿立刻扑进她怀抱中,小脸蛋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我要爹……爹……\" 柏儿抽泣着。 “乖柏儿,有末药陪着,不哭!”末药抱着柏儿,来回踱步,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安抚,“末药,带柏儿逛逛。” 柏儿的哭声渐渐平息,末药心灵手巧,随手摘下一根嫩绿的柳条,灵巧地编织成一顶小巧的柳冠,戴在柏儿的头上。柏儿十分喜欢,小胳膊抱着末药的脖子。末药总喜欢用额头蹭着他的小脸,柏儿总会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侍女跟在身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多亏了末药姑娘。” “柏儿,十分喜欢末药。”坦之注视着远处那一幕,十分欣慰地自语道。穆之与他相邻而坐,也注视着那一大一小融洽的画面。 萧复凝视着远处的柏儿与末药,若有所思道,\"二郎家的小子,该有三岁了?\" “快三岁了。”坦之温柔笑道。 \"七里,你去瞧瞧柏儿,带他过来与我们一同坐坐。\" 萧氏吩咐。 \"自除夕宫宴一别,便未曾再见公主殿下,真是久违了。公主气色愈发康健,定有独到的养生之道吧?\" 杜夫人语气和煦。 \"哪里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萧氏笑盈盈地摇了摇头,\" 我平日不爱操心,府里的事尽管丢开手,专心佛事罢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问道,\"杜夫人平日可有什么特别的消遣?\" “比不得公主,府里大小事皆需费心,总难得空闲。”杜夫人叹了口气,随即又展颜笑道,“对了,听说近日郑府门庭若市,众多贵戚纷纷上门求亲,真是令人羡慕。不知郑夫人心中,可有满意的佳婿人选?”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经意地掠过萧氏,只见萧氏正低头浅酌。 “都是误传,倒是时时有人上门找玉仪切磋琴艺,近日交了不少通音律之人。紫如姑娘如花似玉,盼着早日寻得良缘。”郑夫人语罢亦扫过萧氏。 \"玉仪与紫如,皆是世间难得的佳人,月老怎会忘了为她们牵线搭桥呢?两位夫人,皆是福泽深厚之人,定能得偿所愿。\" 萧氏谈笑自若,对杜氏、郑氏都投以赞赏的目光。 第15章 雪见归京引笑语,旧忆新颜共谈笑 “夫人,贺娘子来请安。”佛室,七里进来传话。 萧氏正端坐于案几之前,静心抄写佛经。 “雪见回来了,”萧氏进入大殿时,便笑盈盈道,“快让我好好瞧瞧!”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身着一袭洁白窄袖帛袍,发髻简约,一支金钗斜插云鬓,脚踏蓝短靴,虽无京城贵女的繁复华丽,却透着别致舒适。 雪见忙迎过去,双手挽了萧氏胳膊,“雪见见过夫人,因心中挂念老夫人,一到京城便急忙赶来探望您。”她清脆甜美,带着少女的娇憨,“老夫人可有想雪见呀。”语罢,她明亮的大眼睛,透着清澈的光泽。 随后,贺雪芩以恭敬之态向婆母行礼问安,\"母亲,儿媳突然前来请安,恐扰了您礼佛的清净。\" \"无妨。\"萧氏语气温和,满是慈爱,\"大郎已有数日未归,想必公务繁忙。你在他身边,定要多多提醒他注意身体。那串佛珠,他真是有心了,我甚是喜爱。\" \"儿媳定当谨记在心。\"贺雪芩恭敬应答。 \"雪见啊,这次来了就多住些时日吧,好好陪陪你阿姊,咱们许久未见,正该好好叙叙旧。\"萧氏慈爱地注视着雪见,那份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老夫人对雪见如此疼爱,真是让我舍不得离开半步呢!\"雪见俏皮地撒着娇。 \"七里,快去准备些樱桃蜜饯来,让雪见尝尝。\" 东苑猎场,京城贵戚子弟汇聚。 \"贺家二郎,久违了。\"坦之拱手为礼。 \"怎的这时节进京来了?\"坦之笑问。 \"此次专程护送三妹进京。\"贺履初目光扫过李穆之,他正低头摆弄手上的茶盏。 \"说起来,雪见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记得她小时候可是个十足的假小子,小小年纪就迷上了射箭、骑马,那股子劲儿,简直比男儿还要勇猛。\"萧展回忆起往昔,不禁笑道,\"那次射箭比赛,输了还不服气,愣是和李三郎闹了起来。当时大家私下里还打趣说,这贺家三妹,将来谁能降得住呢!\"说到这里,众人不禁相视而笑。 \"诸位见笑了,小妹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各位若见了,必会大有改观。\"贺履初一笑,解释道,\"雪见已到了当嫁之年,过往的稚趣虽值得怀念,但还请诸位高抬贵手,莫让那些往事成了她姻缘的绊脚石。\" “女儿家长大后会脱胎换骨,如今的雪见,或许会让在座的眼前一亮,说不定还会有人心生倾慕,想要上门提亲呢。 谈及求亲之事,萧复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深邃。李穆之始终低头不语,仍旧摆弄着茶盏。萧展始终以浅笑回应。 李府府邸,七里守在大门口,见到坦之和穆之二人骑马而归,忙上前传话。 \"见过二位公子,夫人请二位公子,一起用膳。\" 坦之疑惑地看了一眼穆之,穆之并无太多表情,“请带话给母亲,待我们回去换了便服,即去。” 路上,七里压低声音,悄悄对李穆之道,\"三公子,雪见姑娘此刻正在夫人屋里。\" 踏入殿内,只见雪见坐在萧氏身侧,正微笑着在萧氏耳侧低语,看到他进来,忙起身,含笑屈身行了一礼。 \"见过母亲。\"穆之恭敬问安,目光转向雪见时,嘴角上扬,“雪见,别来无恙。” \"三郎,快来这边坐,就差你了。\"萧氏满面笑容,温柔地招手,\"雪见终于回京了,今日特地为她准备了接风宴。\" 坦之在一旁笑言,\"母亲今日真是格外欢喜,雪见归来让家里都热闹起来了。\" 雪见闻言,笑得更加灿烂,俏皮地说,\"自小老夫人就最疼我了,这份宠爱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雪见,这次回京打算住多久呢?\"穆之看向她问。 萧氏抢先一步,笑容满面地宣布,\"这次回来啊,雪见就不打算再离开了。毕竟,咱们雪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时候为她寻觅一位佳偶了。\"雪见闻言,脸颊上不禁染上了一抹红晕,她羞涩地挽着萧氏的胳膊,依偎在她身旁,尽显小女儿的娇态。 “以雪见之姿,上门求亲之人定不少。”坦之温和道,语罢,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穆之。 穆之面上并无表情,随即低头,啜了一口茶。 “动筷吧,”今日,萧氏脸上的笑容格外多,“特意吩咐做了炙羊肉,雪见喜欢的。”语罢,夹了放雪见碗内。 \"对了,柏儿呢?怎么没见他一起来?\"萧氏问。 “柏儿正睡着呢,待醒了,便送过来。”坦之道。 此刻,在另一处居室里,柏儿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正香甜。末药伏在床边,温柔地注视着柏儿,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平日,柏儿总来凝紫院,与末药十分亲近。末药在侍弄药材时,柏儿总跟在身边。她会教他,就像小时候父亲教她那样,她会喂他喝水,喂他吃东西,哄他睡觉。 方才穆之匆匆归来更衣,末药却因柏儿即将入眠而未能及时相迎。她心中略感无奈,柏儿需要她的安抚,可转念一想,穆之难道就不能抽空来看看吗?然而,他仅稍作停留便又匆匆离去,留下末药心中一丝淡淡的失落。 这时,殿门口一小侍女小声探问,“末药姑娘,可在此处?” 末药连忙应声而出,“柏儿正酣睡中,有何要事?” “二公子命奴婢前来看看,若柏儿醒了,便带回去。” “若柏儿醒了,我让四叶送过去。” “劳烦末药姑娘了,奴婢先回去了。” 正说话间,四叶拎着食盒进来,“今日特地买了红枣黍米糕,三公子特意嘱咐的,说是姑娘会喜欢。”四叶笑嘻嘻道。 “三公子人呢?方才回来,没多久便离开了?”末药疑惑道。 “府里来了贵客,公子此刻正在夫人院子里招待呢。姑娘快趁热尝尝这糕点,我稍后还得回去一趟。”四叶一边摆放着食物,一边解释。 寂静的院内忽然有了声响,似有人相伴而来,末药侧耳静听。她仔细察看柏儿,怕惊到他,便起身,欲将门关上。刚走到殿门口,便见有一行人缓缓而来。她倚在门边,看清来人,只有一女子不识,那女子轻盈动人,站在穆之身侧。 “末药。”坦之看到她,便冲她打招呼。 末药迅速将手指轻置于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坦之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爬上温柔亲昵的笑。柏儿同末药亲近,他十分放心,多了丝丝安慰。 穆之似乎并未注意到末药,三人径直步入正殿。末药关好门,便趁柏儿睡着,继续未完的事。 雪见站在殿内,环顾四周,这里的布置她十分熟悉,小时候时时同他在一起。 坦之端起侍女奉上的茶,低头啜饮。 “雪见,在河西,可遇见过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穆之忽而开口。 雪见迟疑片刻,“那里有常年积雪的山,有广阔的草场,是个养马的好地方,有许多良马。”她娓娓道来。 “二公子,柏儿醒了。”殿门口,四叶来传。 “我去看看他,你们继续聊。” “柏儿乖,先跟爹爹回去,明日便去看你,可好?”末药哄着他。 “要,末药!”柏儿却紧紧依偎在末药的怀里,奶声奶气地抗议着。 坦之来时,柏儿正在撒娇,他哭笑不得。 第16章 夜色私语传佳话,姻缘天定言笑间 夜幕下,末药走出凝碧院,迎面走来两个面生小侍女,正在窃窃私语,“雪见姑娘,许是未来的三夫人。老夫人十分喜欢雪见姑娘,况她长得那样好看,想来咱们三公子也是心仪的。听说他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十分要好呢。” “这下可好,彻底堵住了那些无稽之谈,说什么咱们公子因有隐疾才迟迟未娶。”两人边说边笑。 末药跨过拱桥,只见四叶已在门口张望,见她归来,连忙迎上前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三公子已回府,正四处找您呢。” “哦?可有说何事?”末药秀眉微蹙。 “奴婢实在不知详情,只请姑娘速速前往,三公子似乎颇为焦急。” 末药轻启殿门,步入室内,径直走向内殿。只见穆之正背手而立,在殿内缓缓踱步。见他似乎心有所虑,末药走到小几边,端了盏茶,立在一旁。 良久,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逐渐柔和,面庞上流露出温柔之色。末药微笑着走向他,双手将茶递上,她眸中闪着点点光泽。 “柏儿送回去了?!”他一手接过茶,一手为她理了理额间的发,“末药很有办法呢。”他亲昵低语。 “三郎,可是有何心事?” 他沉吟片刻,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过几日,我需陪侍御驾巡视,若你不在身旁,恐怕要多日不能相见,此刻心中甚是烦闷。” 末药脸上绽开了顽皮的笑容,“三郎,像极了一个人。” “哦?像谁?”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柏儿。”她脱口而出,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向后退了几步。 李穆之正在啜饮,微愣片刻,他一面放下茶盏,一面朝末药走去。屋内红烛摇曳,发出“噼啪”的声响,似他和她此时的打情骂俏。 一盏灯笼上绣着一个醒目的“李”字,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七里挑了灯走在前,萧氏正自佛室往寝殿而去。每日安寝前,必会在那里打坐,已是多年习惯。 “柏儿与末药姑娘相处甚是融洽,总爱黏着她。” “云华早逝,柏儿缺少母亲的疼爱。况小孩童的心性干净,谁对他好,他便倾心相待,这是人之常情。”萧氏面上满是慈爱之色。 “今日雪见姑娘去了凝紫院,他们之间旧日嫌隙,有望弥合。”七里娓娓道来。 “若不是二人闹僵了,三郎也不会离京,多年未归。现下看来,这倒是好事,三郎已脱胎换骨。见他如此,心中自是无比宽慰。”然而,说到此处,萧氏却微微一顿,“只是那末药……”她欲言又止。 “不知三公子现下对雪见姑娘是何心思?”七里也显得有些迟疑,“这些年既不回京,也未提及婚事,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倘若两人能够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实乃一桩美事。”萧氏淡然道,忽然,一阵钝痛侵袭,她不禁皱眉,手指轻轻按压着头。 “老夫人,您的头又疼了吗?”七里注意到了萧氏的动作,面露忧色,劝解道,“夫人当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屋内,红烛摇曳,光影斑驳。小檗推门而入,带进一丝凉风。郑玉仪坐在榻上,一手轻撑着脸颊,正盯着红烛出神,古琴被冷落一旁。 小檗一边仔细打量着郑玉仪的神色,一边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下,温声道,“姑娘,先用些东西吧,奴婢特地为您准备了肉粥,这几日您胃口不佳,人都清减了不少。” “是啊,养好身子才是关键,将来还长着呢。”小檗继续劝道,“可别因一时疏忽,落下了病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郑玉仪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愁云,“小檗,你有所不知,”她终于开口,忧虑道,“雪见,她回来了。” “雪见?那是何人?”小檗闻言,一脸茫然,显然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沉默良久之后,郑玉仪叹道,“左将军之三女。记得儿时,我们常在一起嬉戏,她与李三郎更是形影不离,情谊深厚。却不知何故,李三郎突然远走边地,不久之后,雪见也悄然离去,留下了一段未了的往事。”言毕,她轻轻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如今,他们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回到了京城,我不禁猜想,是否雪见得知李三郎归来的消息,才决定重返京城?他们,会不会重拾旧情,再续前缘?”说到这里,她的眉头紧锁,愁绪更添几分,“况且,已有一个杜紫如,让人心生烦忧,如今雪见归来,更不知会如何了?” 见自家姑娘如此犯愁,小檗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安慰道,“李三郎只有一个,姑娘这样心仪于他。若他与其他人成亲,姑娘有没有想过,该如何?” 郑玉仪闻言,猛地抬头,她紧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紧紧绞着衣襟。 “奴婢是说万一,若事情万一这样了,姑娘或许可以另寻他人。”语罢,小檗觉得这样说,会令姑娘难过,又宽慰道,“姑娘放宽心,再不济,有皇后娘娘为您做主呢。” 贺府。 “兄长,雪见为何要也要随侍呢?”雪见不解地问。 贺履初沉思片刻,缓缓道,\"往昔皇上出巡,从不带女眷同往,此次皇后将伴驾左右,皇上特旨,让各贵戚之家携女眷随行,以侍奉皇后。再者,此举也能让各家在忙碌之余得以相聚,增进情谊。李三郎亦会前往,你们或许能借此机会相见。\" 说到这里,贺履初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他望向雪见,继续说,\"我听说,这京城之中,不少显赫家族都对李三郎青睐有加,郑右丞之女、杜中丞之女等,都似有意于他。\" “兄长,为何与我说这些?”听到这些,雪见心里一凛,她有些不悦,倔强道。 贺履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雪见,“三妹,也该改改这口是心非的秉性,不然,总有一日会吃亏的。”语罢,叹了口气,“这几年,便是前车之鉴,你还不长记性。这些日子,你也该好好想想,到底想要怎样,毕竟已不是小童。”他语重心长,十分操心。 “自今日起,便需细心筹备,此行所需,力求轻装简行,以免累赘。” 雪见展颜一笑,俏皮地走到贺履初身旁,挽起他的手臂,撒娇道,“兄长,自身尚未婚配,却俨然一副过来人的老成模样。” “雪见真心期盼着兄长能早日遇到那位命定的良人,”她狡黠一笑,“说不定,此次出巡,会有好姻缘砸中呢。” 贺履初脸颊泛红,他宠溺地揉了揉雪见的发顶,笑道,“那就借雪见之金口玉言。” 第17章 林间偶遇众贵胄,意外落水惊梦醒 在北部,距离京城百里之地,是一处皇家园囿。这里依山傍水,北部山峦起伏,向南地势平缓,一条河流自西向东蜿蜒而过,河流下游两侧种满了桑、槐、枣树,疏密适宜,大片草地平铺。 此次皇家巡游,营地择址于西面一片微微隆起的高地之上,营帐错落有致地散布于一平缓的坡面上,男女分营而居,女眷们的营帐轻倚河畔,男子们的居所则巧妙布置于她们右侧,仅隔十余步之遥。 前一晚,李穆之向末药透露,自己似有微恙,需她近身照料,此举令末药心中生疑,因他分明气色俱佳。末药以侍卫之姿伴其左右,药囊依旧背负于肩,随时待命。待一切安排妥当,年长者因旅途劳顿,多选择于帐内休憩,而年轻男女则按捺不住好奇,纷纷踏足户外。 李穆之原本想与末药在这片树林中共度,然而,萧复、坦之不期而至,随后贺家兄妹联袂而来,更有郑玉仪携侍女小檗,以及杜紫如等人,众人仿佛心有灵犀,纷纷汇聚于此。 李穆之略有些尴尬,“这片树林十分静谧,令人心生阔达之感。”语罢,他不自然地咳了咳。 “呵,难得见李三郎有此雅兴,真是难得一见的闲情逸致啊。”萧复打趣道,目光掠过末药,带着几分玩味。 “李三郎如此闲情,确实少见。”萧展扫过身后的末药,意味深长道。身后的坦之笑容可掬,他淡淡地注视着末药。 贺履初连忙上前,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复王殿下。”随行的雪见也紧随其后,屈身行礼。 “贺家小妹,许久未见。”萧展点头回应,眼神温和。雪见报以温婉一笑,目光迅速而微妙地掠过李穆之,又迅速收回。 “真是巧遇,看来大家都对这片树林情有独钟。”杜紫如轻盈地步入人群,屈身行礼后,直接走向雪见,“雪见,多年未见,今日竟在此重逢,真是缘分。”她亲昵地握住雪见的手,上下打量,笑道,“真是愈发亭亭玉立,美人依旧。” “玉仪,快来这边,见见雪见,记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耍过。”杜紫如转身,目光穿过人群,呼唤着站在几尺开外的郑玉仪。 冷不丁被点名,郑玉仪有些紧张,好几双眼睛注视着她。她按捺着紧张,缓缓向众人走去,杜紫如见她走来,便拉着雪见一起朝她走去。 三人互相屈身行了一礼,便拉了手,含笑叙旧,“雪见终于回来了,越发好看了。” “是啊,大家都变了许多,日后相聚的时日颇多。我还想着能多向玉仪请教琴艺,向紫如学习女工呢。至于骑马,现在我可是自信满满,不让须眉哦。”雪见俏皮地笑道。 众人忍俊不禁,发出低低的笑。 “说来也巧,从前我们在一处玩耍、读书,今日在此聚齐了。”坦之自若道,“也可趁此机会叙叙旧。” 贺履初点头赞同,接过话茬,“坦之所言极是,这样的聚会实属难得。若之前有何误会或隔阂,今日也正是一个解开的好时机。”说罢,他与坦之相视一笑。 李穆之仍旧垂首不语,雪见淡淡地快速扫过他,郑玉仪仔细地关注着李穆之的神情,萧复环视四周,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深思。 末药在李穆之一侧,她始终游离在众人之外,只是默默地观察周围这些陌生的面孔。不经意间,她注意到,那名唤雪见的姑娘,贵气美丽,似乎十分关注李穆之。每当这时,她都会微微扭头关注李穆之的神情,他始终面无表情,她看不透他的想法。有几次,遇上了萧复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的眸子,她始终不敢正视。倒是坦之,总会对她投来温和的笑。这时,她会想起柏儿,不知柏儿怎样了,她会不自觉地笑。 皇帝诏令,原本夜里举行宴饮,但一路行来十分疲惫,改在次日。 这样宜人的景致,本来想着独自欣赏,结果被一场不期而遇搅扰了。那林中的枣树,勾起了末药的思乡之情。乡里种了许多枣树,每年重阳节,也是枣成熟的时节。大人们忙着收枣,孩童们满山遍野跑,或者爬树,或者捡枣,或者寻找野味,那是她最喜欢的时节。 李穆之被召去议事了。末药得空便往河边去了,她一路沿着河边走。此时,日已西垂,月已升起,日月当空。微风中夹杂着青草味,潺潺流动的溪水,令周围清新凉爽。不知名的虫鸟,低低地鸣叫着。 末药忍不住蹲在河边,玩了会水,慢慢溜达到树林中,她抬头琢磨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树。因她自小便学会了爬树,每当遇见树,便会不由自主地琢磨着,如何爬上去。 在林间蜿蜒穿行一番后,末药惊喜地发现了一株临河而立的枣树,其枝繁叶茂间,恰好藏着一个宽敞的树杈,正合她心意。确认四周无人打扰,她自信满满地施展起爬树的绝技,连素来沉稳的李穆之都未曾知晓她这般身手,这让末药不禁有些得意。她轻巧地寻得一处最为舒适的所在,安然躺于树杈之间,看着溪水流过,别提有多惬意。此时此刻,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乡里。那时的她,常常因贪玩而忘了归家,直至父亲寻来,带着温热的食物,至今仍让她心头一暖。 贺履初正沿河独行,他已走了很远,望了眼西垂的日头,便转身折回。他喜欢独自边走边思索,听着这清脆的水声,整个人舒适豁达。突然,不知何物从天而降,砸在他肩头,他愣在原地,定睛一看是一只短靴。猛地抬头,旁边树上有人,他退了几步仔细瞧去。那人靠着树干,身子微微倾斜,快要掉下来,可是他似乎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正欲唤醒他,似乎已来不及,他要掉下来了。慌忙间,他飞身而起,抓住了已滑落的人。双脚在树干上用力而起,双手抱了那人,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双双落在水里。 突然腾空,末药猛然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抱在了怀里,落入水中。 第18章 溪畔惊落水畔逢,尴尬解围情意浓 \"啊!\"一声惊呼,伴着急促的喘息,末药不慎呛入一口清冽的溪水。虽是初夏时节,溪水依旧带着几分透骨的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幸而,水深未及危险,几番挣扎后,末药终于奋力挣脱出水面,水珠沿着她的脸庞滑落,她匆忙抹去,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周遭。 眼前,一名男子正艰难地从水下浮起,衣衫尽湿,与她同样狼狈不堪。末药愕然僵立,发髻散乱。对面,那男子身着黛紫色长袍,湿漉漉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肩头,正复杂地俯视着她。两人就这样尴尬地对峙于水中,一方略显愠怒,一方一脸茫然。 末药压着不悦,她分明记得自己安稳地坐在树上,怎会无端落水?责道,“请问这位公子,我为何会落入这水中?莫非是拜您所赐?”平日,末药是个豁达的人,不容易生气。此时她有点阴阳怪气,看来确实摔得有些发懵,生气了。 末药的质问,令贺履初不解,“小兄弟,此言何意?在下有些不明所以。” “我明明是在树上小憩,怎会无端落入水中?” 贺履初闻言,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温和笑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轻笑道,“在下方才沿河而行,不料一只鞋失足掉落,恰巧击中了在下的头。抬头一看,树上竟有人摇摇欲坠。情急之下,我欲施援手,却未料对方重量超乎预料,结果我们二人便一同跌入了水中。”他探究地略意味深长地娓娓道来。 末药瞬间偃旗息火,十分尴尬。她不自然地理了理湿发,踟蹰半晌,欲言又止。 “出去吧,天色已晚。”贺履初打破了沉默,向远处望去,笑道。 末药脸颊微红,心中暗自懊悔,责怪自己未明真相便轻易动怒。她带着几分歉意望向贺履初,随后默默跟随他的脚步,向岸边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沿河走。 “可曾受伤?”话毕,末药略显局促。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贺履初戏谑道,“是否受伤,倒是难以即刻断定。毕竟,小哥那一跃,力度可不小,说不定我已受了内伤呢。” 末药跟在他身后,缓步而行,看不到他的神情。 贺履初突然话锋一转,笑道,“哦,我记起来了,你是李穆之身边的那位小侍从!难怪如此眼熟。”他转过身,“怎么,今日不在李三郎身侧尽忠职守,反倒有闲情逸致爬树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李三郎确实是个宽仁之主,待下人极好。” “还是检查一下为好,确保无恙。” 贺履初不禁笑出声来,“放心,若真有损伤,我必找李三郎讨个说法,他跑不掉的。”转而,他也关心起末药来,“那你呢?可有哪里受伤?” “似乎并无大碍,或许并未受伤。”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成为并行。两个湿漉漉的人,不疾不徐,有一搭没一搭闲话着,在旁人看来十分诡异。 “那不是贺二郎吗?”随着天色渐暗,远处一群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其中一人认出了贺履初。众人好奇地围拢过来,正是之前在树林中见过的那群人。末药慢慢向后退,她想藏到贺履初身后。 \"兄长,这究竟是何故?\"雪见眉头轻蹙,不解地询问。她身旁,李穆之静静地伫立,目光深邃地投向对面那略显狼狈的二人,未发一语。 \"哎呀,这不是李三郎身边那位小侍从吗?\"杜紫如惊讶地戏谑,\"二位怎会如此模样出现?今日晴空万里,怎就弄得如此狼狈?\" 末药闻言,脸颊绯红,耳朵更是烫得几乎要冒烟,她躲在贺履初身后,若有个地缝,她想钻进去。 \"末药,快些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吧,免得受了风寒。\"坦之来到了他俩身侧,低低道。 末药尴尬地回头,对坦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双脚却似被钉在原地,不知该迈向何方。 贺履初主动站出来解围,平和地向众人解释道,\"诸位莫怪,我本是沿河漫步,一时兴起便下了水。不料河中苔藓湿滑,不慎失足。恰巧末药路过,好心前来相助,却不料我们二人一同滑倒,这才弄得如此狼狈。\"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末药的肩膀,\"倒是连累了他。\" \"快些回去换衣吧,别让自己受了凉。\"贺履初再次温柔地叮嘱末药。 末药抬头看了他一眼,嗫嚅着,\"是,公子也请尽快更衣。\"言毕,又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公子也要保重身体。\" 李穆之不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那二人。萧复默默地注视着众人。 雪见连忙上前提醒道,\"兄长,你也快些去换身衣裳吧,我们都在找你呢,准备一同用膳。\" 贺履初微微欠身,拱手道,\"诸位先行一步,在下暂且告退。\"言罢,他快步追上末药,与她并肩而行,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末药,”他轻唤道,“记得仔细察看一下!”他玩笑道。但是,众人并不懂他们二人的玩笑,神情各异,或疑惑,或奇怪,不解。 李穆之皱了皱眉,这微小的表情,落在了坦之眼里,他但笑不语。 \"我们走吧!\"雪见轻轻扯了扯李穆之的衣襟,他这才收回视线,跟随众人离去。 在李穆之的营帐内,末药从行囊中取出干净的衣袍换上。现下,只能待在营帐中。在换衣时,她发现腰间有一处红斑,于是她想到了贺履初,猜测他是否也遭遇了相似的状况。 靠近床边时,她注意到小几上摆放着食物,显然是有人细心准备的。夜色已深,李穆之却仍未归来,末药在营帐内徘徊,不时掀起帘子向外张望。 正当她准备再次回到营帐时,身后传来,\"末药?\"她迅速转身,看到来人的瞬间,笑道,\"是你!\" 贺履初穿了绀紫色袍子,俊美无比,眸子明亮。 \"怎么还没歇着呢?\"贺履初关切地问,\"哦,你是在等李三郎吧?\" 末药笑了笑,忽地想起一事,连忙问,\"公子,您没受伤吧?\" 贺履初点了点头,“无大碍,只是腰间被蹭出了红斑。”语罢,似也想到了,“你呢?” 末药脸颊微红,轻轻摸了摸额头,\"我也没事,只是小擦伤而已。\" \"不会也是腰间吧?\"他半开玩笑地说,看到末药羞涩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真是巧了!\" “看来我和末药十分有缘呢!”语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兄长!” 雪见和李穆之站在不远处。李穆之依旧沉默不语,神情难以捉摸。贺履初转身望向那二人,末药愣在原地,注视着李穆之。 第19章 烛影摇曳心绪乱,林间偶遇情难言 李穆之慵懒地倚靠在床头,手中轻握着一卷书,眼神却游离于字里行间,显得心不在焉。末药跪坐于一旁,双手轻撑在小几上,目光空洞地凝视着摇曳的烛光,夜色已深,他未曾提及她的安寝之处,她亦不敢贸然相询。归来后,她成了他身旁忙碌的影子,奉茶、递巾、铺床,一切杂务皆由她打理,尽管她尽心竭力,李穆之眉宇间仍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不悦,这份微妙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从昏沉中醒来,末药发现自己仍倚靠着小几,周身酸痛。她望向空荡荡的床铺,李穆之的身影早已不在。她暗自思量,或许当初就不该随他而来,留在凝紫院,至少还有柏儿的陪伴。 她一路往河上游而去。这里是起伏的小山丘,忽地,隐隐从山坡后传来说话声,听不真切,她想着转身折回。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后,有人看到了她,注视着她离去。那人的眸中莫测不定,充满玩味。 “末药!” 正当末药独自站在河边,思绪万千之际,她猛然回神,只见贺履初已行至近前,她连忙躬身行礼,唤道,“贺公子。” 贺履初细细端详着末药,“一起走走如何?”他提议道,笑容温暖,“去那片你钟爱的树林,看看那株老枣树。” 末药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想去,只是这里实在无聊,她无事可做。 “末药,在李府做些什么事?”贺履初侧身问。 “我略通医术,平日里与各式药材为伍。”末药淡然却真诚地回答。 “哦,那么昨日的擦伤该用何药?”贺履初笑道。 “既没有出血,又没有红肿,不用药也可。” 二人一路沿河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那片树林。待二人转过一簇树丛,贺履初突然停下来,盯着前方,有些微愣。末药循着他的视线而去,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 李穆之和雪见在一起,她伏在他怀中。 末药毫不犹豫地转身返回。 “末药!”贺履初追了上来。 末药只顾着往回走。贺履初满脸疑惑,侧身紧跟,他脸色难看极了。 “雪见和李穆之,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幼便形影不离。只是后来因为一些误会,才各自远走他乡。一个去了边关,一个则到了河西之地。如今能重归于好,实属难得。”贺履初试图解释。 末药酸楚难言,这才恍然大悟,那日侍女们的窃窃私语并非空穴来风,原来李穆之心中早有所属。 “李将军为何去边关?”末药心绪很乱,她想知道始末。 “或许是一时赌气吧。雪见性子倔强,可能说了些伤他心的话,他便一气之下离去了。而他走后,雪见也是满心委屈,赌气出走,两人就这样失去了联系。”贺履初耐心地解释着。 \"雪见姑娘对李将军,情意深重吧。\"末药心神恍惚,对贺履初的言语,虽有所回应,却如同耳旁风,未曾真正入心,只是木然地附和着。 \"贺二郎。\" \"殿下。\" 末药闻声猛地抬头,只见萧复步入视线,他一贯从容不迫。 贺履初连忙上前,拱手行礼,末药也随之恭敬地行了一礼。 \"二位竟同路而行?\"萧复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玩味,\"看来真是有缘,这么快便成了知音。\"末药一时语塞,不自觉地转头望向贺履初。 \"不过是偶遇,便结伴而行罢了。\" 贺履初笑得温和,\"原来末药精通医术,我正向他请教呢。\" 萧复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目光在末药身上细细打量,\"末药姑娘,竟是医术高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说完,他探寻地审视着末药。 \"末药姑娘!\" 贺履初重复着,他转头深深地望着末药,在确认。 末药瞥了萧复一眼,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转而迎上贺履初询问的目光,轻轻点头。 贺履初眸中闪过喜色,落水那日,她在树上,他想到便笑了。末药略感尴尬,自己女子身份的秘密,竟被旁人窥见,她低下头,没有言语。 “那么,末药的本事,还真不少呢!”贺履初意有所指道,语罢,再次哑然失笑。 末药脸微微泛红,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末药脸颊微微染上了红晕,手指轻挠着头,欲言又止。萧复在一旁审视着他们二人,笑道,“哦?‘本事’二字,何解?” “哈哈,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贺履初连忙圆场,“我竟是疏忽至此,这两日一直将末药当作了男儿身,因此常邀她同行。末药,真是抱歉了。”他边说边望向末药,笑容温暖如春风。 “殿下。” “兄长。” 末药不期然间与李穆之的目光交汇,她心中一慌,连忙错开视线,低下头去。 贺履初转过身,望向那二人,淡笑道,“真是巧遇,二位也在此处,看来这片树林确是风景独好,吸引了众人啊。” 雪见在一旁,羞涩地侧头看了李穆之一眼,脸上泛起了红晕。 “末药不欲再搅扰诸位,先行告退了。”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于自己的果断。不待众人回应,她已转身离去, “履初也先行一步,”贺履初随即说道,目光追随着末药的背影,“还有些医术上的疑惑,需向末药姑娘请教。”他拱手行礼后,便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沉默,唯有脚步声在林中回响。贺履初不时侧目看向末药,欲言又止,生怕触及她的心事。 “明日围猎,我为你寻一匹温顺的马如何?”贺履初终是忍不住开口。末药心中一暖,却仍是摇头,“多谢贺公子好意,末药不擅骑术,还是留在营中为好。” “末药,”坦之在帐前徘徊,“来寻你,却不见人。”他笑盈盈道,“贺二郎,怎地又同末药在一处。” “坦之兄,”贺履初拱手行礼,“我们在河边偶遇,便聊了几句。” “那正好,明日我带你去骑马吧?”坦之转而向末药发出邀请。末药看了贺履初一眼,又望向坦之,轻轻笑道,“坦之公子,末药不会骑马呢。” “哈哈,看来我刚才的邀请已被贺二郎捷足先登了!”坦之打趣道,三人相视而笑。 第20章 林间采药遇殿下,营帐情深惹疑云 营帐内无事可做,末药便挎了药囊往西面的山坡而去。那里,林木葱郁,树丛交织,大小不一的石头点缀其间,细流在石缝间潺潺流淌。在山间,总是能有所斩获,此番也不例外,采集到了一些消暑解毒的药材。 昨日归营,床幔后安置的一张矮床,末药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平复。他迟迟未归,夜里,营帐内只有她的身影徘徊。 尽管林间清风徐来,凉爽宜人,但一番攀石越涧之后,末药的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泛起了红晕。行至缓坡之下,一条清澈的小溪映入眼帘,她挽起衣袖,捧起溪水,轻拂面颊。对岸的山林间,鸟鸣兽吼交织,偶尔还夹杂着马蹄奔腾,伴着人声喧哗。末药静听着,暗自揣测,他或许也在那人群之中吧。 突然,一颗石子划破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你倒是悠闲自在啊!” 闻言,末药连忙起身,环顾四周。 “殿下!” 只见萧复身着一袭殷红衣袍,腰间佩带着一块洁白玉佩,金色发箍在日下熠熠生辉,正向她走来。 末药满心疑惑,今日众人皆参与围猎,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痼疾复发,不宜骑马。”萧复语气低沉,双手负于背后,停在几步之外,静静地审视着末药。 末药一惊,他竟洞察了自己的心思,那双深邃眼眸,她向来不敢轻易直视。慌乱之中,她转而凝视着潺潺流动的溪水,盘算着寻个由头离开这令人局促的境地。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末药就此告辞,不再打扰殿下了。”末药低垂着头,拎起药囊,准备离去。 “末药可是通医术的!”萧复突然道。 “此处有医术高超的医丞随身侍奉,末药的医术浅薄,怎敢在您面前献丑。自有人会对殿下悉心照料。”末药依然低着头,站在一旁,谦卑道,“末药先行告退,望殿下保重身子。”言罢,她轻轻后退,暗自松了一口气,脚步也随之加快,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回到营帐外,坦之一脸忧虑地等在那里,末药见状,心中纳罕,连忙迎上前去,“坦之公子,发生何事?” “三郎受伤了!”坦之的话让末药的心猛地一紧。 “怎会受伤?他怎会如此不小心?”末药满脸焦急,急切地想要进去探望。 “侍医正在里面为他诊治。”坦之拉住末药的衣襟。 良久,侍医才掀开帘幕走出营帐。坦之急忙迎上前去,“三弟情况如何?”末药紧跟在他身后,满脸担忧。 “回侍读,好在将军平日里勤于习武,身体强健。伤口已妥善处理,先服用几剂消肿药,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近期会有些行动不便。”侍医如实回答,言罢便欲离去。 “侍医请留步,”末药略一迟疑后,“末药略懂医术,或许能帮上些忙。侍医可吩咐末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那侍医闻言,仔细打量了末药一番,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末药依药方煎制汤药,未敢片刻耽搁,急忙端起药碗,匆匆向他所在之处赶去。途中偶遇贺履初,他见末药手捧药碗,神色凝重,便道,“我刚去探望过李三郎,你快去吧!” 进入营帐,只见雪见正依偎在李穆之怀中,他斜倚在床上,一只手臂被布条缠绕,胸口半敞。见有人进来,雪见连忙起身,端庄地坐在床边。末药一时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还是我来吧!”雪见径直走向末药,从她手中接过了药碗。 末药尴尬地站在帐门口,手足无措。雪见见她不动,便吩咐道,“你退下吧!” 李穆之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末药,却未言语。末药一阵酸楚,便默默退了出去,一路向河边走去。 “你怎会在这里?”贺履初踱步而来,见末药独自站在河边,问道。 “雪见姑娘在帐内。”末药转身道。 “他为何会受伤?”末药侧身望着贺履初。 贺履初解释道,“当时我们正在围捕一头鹿,大家本想让雪见展示一下身手。谁料附近的树丛中突然冲出一头受惊的野猪,直奔雪见的坐骑而去。李三郎上前阻拦,却不料他的坐骑突然倒地,这才发生了意外。” “原来如此!”末药喃喃自语,他怎会轻易受伤呢?她深知他的本领高强。 当末药与贺履初一同回到营帐时,雪见仍在那里。李穆之已穿上衣袍,营帐内略显凌乱,正在收拾。 “三郎受伤,皇上恩准他提前回京养伤,收拾妥当后就要启程。”雪见不舍道,“兄长,我也想回京。” “胡闹!”贺履初严肃道。 “去准备一下吧。”李穆之定定地看向末药吩咐。 这几日,李穆之的话异常稀少,每次开口几乎都是在吩咐末药的做事。末药虽有疑惑,却也未曾多问,只是默默遵从。 原本为他安排了马车,但他却坚持要骑马回京。末药不解,他胳膊受了伤,如何骑马?但她并未多言。 两人共乘一骑。末药身体微微前倾,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口,他用那只受伤的胳膊将她紧紧护住。末药疑惑更甚,总是小心地避开他的手臂。 “将军,您还受着伤呢。”末药再次侧身避开,而他却又一次靠了过来。末药不禁有些微愠。 然而,李穆之置若罔闻,依旧靠过来,末药回头瞪向他。李穆之眸中闪过笑意,仍旧用力将她拥住。末药无可奈何,但又想做出点反应。随之,她俯身狠狠地朝他胸口咬去,胸间瞬时畅快不已。 头顶传来李穆之低沉的笑声。末药仰头望去,只见他含笑不语。不禁暗自腹诽:他这是摔傻了吗?恐怕是真摔傻了! 谁知,李穆之的笑意愈发浓郁。 “疼!”他突然捂着胸口喊道。是啊,他胸口也受了伤,末药竟忘了这事,干了一件傻事。 “啊呀,我都忘了!”末药后知后觉地喊道。 “为何突然以将军相称?平日里,末药不是都叫我三郎吗?怎么突然变了?”他眸光闪闪。 末药一时语塞,沉吟了半晌,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片刻后,李穆之再次开口,质问,“为何衣衫不整与贺履初在一起?还有,你腰上的擦伤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十分有缘’又是指什么?” 连珠炮般般质问,末药无言以对。她嗫嚅了半晌,只挤出两个字,“没有!” 末药抬眸,白了他一眼,那一刻,她变得异常大胆,“将军,那你又为何抱着那位姑娘?” 李穆之的笑意逐渐扩大,俯身向她。末药僵住,瞪大双眸。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加深了吻。 第21章 末药细心照料间,众人来访慰穆心 夜深时分,回到府里。 “热水备好了。”四叶在外殿恭敬地侍立。 “四叶,你快去歇息吧。”末药一边走上前端水,一边嘱咐。 “还是奴婢来吧。”四叶急忙上前,想要接过盆。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末药坚持着,“明日还要为将军准备粟米粥呢。” “是,奴婢记下了。”四叶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李穆之倚在床上,换上了舒适的中衣。在脱下衣袍时,他胸口的白帛上,隐约透出了淡淡的红色印记。 末药秀眉微微蹙起,轻咬嘴唇,满脸忧色。她小心地拨开布帛,频频抬头察看他的神情。伤口赫然在目,触目惊心。末药揪着心,双手紧攥。 “疼不疼?”末药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拭去血迹,锁着眉,“你就是不听劝,都伤成这样了,真是的!”她心疼地埋怨着他。 李穆之温柔地凝视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不时地理一理她散落的碎发。 末药仔细用药擦拭了伤口周围,用干净的布帛包好,为他穿好中衣。 次日,一阵开门声,末药猛然惊醒,李穆之也睁开了眼睛。昨夜她照看他到很晚,不知何时便伏在床边睡着了。 “老夫人来了。”门口传来四叶的声音,她手里端着粥,在正殿门口碰见前来探望的萧氏。 随侍的小侍女提着食盒,一行人走进殿内。 “夫人,”末药恭敬地屈身行了一礼,后退几步。 “母亲,”李穆之支撑着身体,倚靠在枕上,“母亲怎么来了?孩儿并无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按时用药便会好的。” 萧氏面带忧色,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抚摸着李穆之包扎的胳膊,“怎么会受伤呢?” “马儿突然失蹄,儿不慎摔落,”李穆之简单地解释道,“不过并无大碍,侍医及时查看过了。况儿子身为武将,难免会受到一些伤害。” 萧氏欲言又止,转过头去,吩咐道,“母亲为你准备了羹汤,你喝一些吧。”七里接过小侍女手中的食盒,取出羹汤准备递给李穆之。 “夫人,将军现在不能喝这汤。”末药探出头来,仔细看了看羹汤中的食材,出声阻止。 听到末药的话,七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萧氏转过身来,疑惑中带着不悦地盯着末药,问道,“为何不能喝?” 末药向前走了两步,恭敬道,“将军所受乃外伤,并非身体虚弱,只需服用一些清淡可口的食物即可。若此时服用这些滋补的发物,反而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李穆之注视着末药,见她举止有礼、言辞得体,笑意浮现,“这是末药,自小习医,曾在医署做事。” 萧氏淡淡地扫了末药一眼,道,“这些日子,你要精心照顾三郎才是。你既懂医术,那便更好了。有你照顾三郎,我便可以放心。”说完,她稍微一顿,又补充道,“若你能好生看顾三郎,必有厚赏。” “侍奉将军,是末药分内之事,请夫人宽心。”末药垂着头。 “粟米粥来了。”四叶将粥递给七里,“这是为将军准备的粥,昨夜末药姑娘吩咐过。” 萧氏再次将目光转向末药,转头看向李穆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那就先喝些粥吧。” 见母亲如此,李穆之掠过末药,温柔地回,“听母亲的。” 这两日,他们形影不离,独自相处尤为珍贵。他要求她时刻陪伴在侧,她则为他煎药、敷药、更衣、端茶递水。为此,他特意在床边安置了一张小床。 午后,末药轻柔地为他敷药,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而她对此已习以为常。这几日,他时常如此,她总是默默接受这份深情。 “末……药……” 闻声,李穆之不舍地放开末药,她不禁露出会心的笑。 末药转身望去,只见柏儿摇晃着走来,四叶紧跟其后。柏儿那稚嫩之声传来时,末药的心都融化了。她起身迎上前去,将柏儿紧紧拥入怀中。 “咯咯……”柏儿笑得十分开心。 “柏儿,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饭呀?”末药抱着柏儿,用额头轻蹭着柏儿的小脸蛋。 “柏儿很乖的。”四叶在一旁笑道,“除了刚开始那两日,见不到姑娘一直啼哭外,现在柏儿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每日都闹着要找末药呢。” “乖柏儿。”末药轻声哄着,柏儿的小手在怀里摸索着,半天才笨拙地掏出一个压扁的小点心。 “给!”柏儿晃动着胳膊,将手中的点心递到末药嘴边。 末药笑得合不拢嘴,回头看向李穆之,笑道,“三郎,你看,柏儿心里有我。”她边说边接过点心,满足地塞到嘴里。 李穆之一脸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大一小,嘴角挂着淡笑,“真是羡慕柏儿啊。” “就知道柏儿一定在这里。”人未到,声先到,坦之带着满脸的笑容,踱步走进房内。 “柏儿!”坦之亲昵地呼唤着。 “爹爹!”柏儿兴奋地扑腾着,伸出双手迎接。 “坦之公子,”末药将柏儿递过去,“怎么突然回来了?” “提前拔营回京,”坦之解释道,探头望向李穆之,“三郎怎么样了?” “三公子一切都好,伤口快要愈合了。” “那便好,”坦之顿了顿,继续道,“众人都来府上探望三郎,该到了。” 话才落,贺履初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人等。 雪见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李穆之床前,柔声问,“可好些了?” “已大好。”李穆之笑着回应。 “放心吧,李三郎身子强健,不会有大碍的。你看他受着伤骑马归来,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杜紫如在一旁打趣道。 “穆之无事便好,大家结伴来探望你。”郑玉仪温柔地说。 “李三郎实在有福,这么多人关心你。”萧复意味深长,“李三郎,你该设宴款待众人才是。你走了,大家都无心射猎。”他边说边扫过雪见、郑玉仪、杜紫如等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贺履初在人群中瞧见末药。她着素雅衣裙,梳着简单的发髻,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末药置身事外,退到角落中,静观众人。人群中与贺履初的目光相遇,彼此会心一笑。 第22章 末药制药思良策,穆之归来话家常 药炉上,“咕嘟咕嘟”腾起热气,七里揭开药罐盖子,用勺缓缓搅动,留出一道细缝。七里移步至小几旁,端起刚煮好的茶,款步向内室行去。 萧氏斜倚在凭几之上,面容略显憔悴,不时地揉按着紧锁的眉心。 雪见接过七里递来的茶,面带忧色地打量着萧氏,“怎地病了呢?” “不过是些陈年旧疾,偶尔会来侵扰罢了。”萧氏语气淡然。 “可有寻到什么好法子?”雪见追问。 “这些年,已是尝试了诸多方法。”七里在一旁补充道,言毕,她走近萧氏,轻柔地在她发间按压起来。 “这两日,夫人身体不适,柏儿在凝紫院里玩得可开心了。”七里笑言,“奴婢瞧他,倒是比往常更加欢腾。” 萧氏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记得每日给柏儿送去他喜欢的点心。” “奴婢自会每日送去,夫人您就放心吧。”七里应声。 “此次巡狩,可有遇到什么新奇之事?”萧氏看向雪见,温声问。 雪见正轻啜着茶水,闻言略一思索,缓缓道,“我猎得一头鹿,还意外捕获了一头极为凶猛的野猪。还有,下游那片树林中,我曾亲手种下的那株树,如今已长得挺拔高大。” “还有一事,”雪见微微一顿,略犹豫了一下,“李三郎如今与往昔大不相同,行事不急不躁,沉稳内敛,少言寡语。您或许不知,从前他的脾气可没那么好,我们时常会有争执。” 萧氏静静地凝视着雪见,难以窥探其内心所想,但听雪见如此说,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或许是这几年在外戍边,历经风雨,磨砺了性情吧。”萧氏随和地解释道,“倘若早些成亲,他或许会愈加成稳些呢。” 听到“成婚”二字,雪见有些害羞,忙低头饮茶掩饰。 恰在此时,一名小侍女步入室内,禀报,“三公子前来探望夫人。” 雪见神色如常,侧耳倾听,知李穆之到来,她起身相迎。 “他还带着伤呢,这大热天的,怎么来了。”萧氏关心地埋怨。 说话间,李穆之已缓步而来,他穿着一身白袍,身形挺拔,形容令人心生爱慕。雪见目光流转,瞥见他时,眼中闪过异彩,羞涩地移开视线,看向萧氏。 “雪见。”李穆之笑着向雪见点头,来到床前,恭敬地向母亲行礼。 待李穆之坐定,“母亲可好些?日后,我定要为您寻得根治之法。” “老毛病了,不碍事,现在已好多了。”萧氏欣慰地笑道,“我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走动走动,或许能更快康复。”李穆之回应。 凝紫院,末药正在专心制药。听闻李穆之提及母亲的病情,便向侍女详细询问了病症,心中已有了计较。若是能为夫人按摩穴位,或许能更有效地缓解病情。她屋内藏有许多药材,皆是李穆之特意命人准备。这几日,她一直陪伴在李穆之身边,无暇他顾。如今,她终于腾出空来,仔细琢磨,或许能找到对症的疗法呢。 “姑娘,无需再等候三公子。公子正在夫人院中用餐,特意吩咐奴婢转告姑娘。”四叶在门口轻声传达着消息。 “可知是哪位贵客到访?”末药随口询问。 “是贺家姑娘。” 末药微微一顿,暗自思量,若有一日李穆之不再要她,她也能坦然接受。她不愿自寻烦恼,更不愿沉溺于无谓的忧虑之中。毕竟,若未曾遇见他,她或许会更加悲苦。她对他心存感激,也感到十分满足。 “怎地今日未见柏儿?他往日可是日日都来。”末药环顾四周,日日出现的柏儿今日却未现身,不禁有些疑惑。 “若姑娘想念柏儿,不妨去凝碧院瞧瞧。”四叶提议道。 此时,坦之正手持书卷,神情凝重地坐在殿内。柏儿在殿内独自玩耍,十分开心。今日,坦之一直陪伴在柏儿身边,未曾离开。 坦之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末药姑娘来了。”小侍女走进殿内通传。 坦之闻声,立刻转身望向殿门口,笑道,“末药,你来了。” 末药一边看向柏儿,一边疑惑地瞥了坦之一眼,“坦之公子,今日怎地在府中?”说着,她径直走到柏儿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我来看看柏儿,今日他没来,想着来看看他。”末药只顾着逗弄柏儿,柏儿亲昵地伏在她的肩头。 “有末药这么惦记着柏儿,我真是宽慰。”坦之由衷地说,“你的药十分管用。近日,天气炎热,我的胃口却出奇地好。连母亲都说,我看起来面色不错呢。” “穆之……”坦之话语一顿,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穆之现在可好?” “已大好了,”末药逗弄着柏儿,又玩笑道,“有我在呢,他能不好吗?” 末药疑惑地看了坦之一眼,两人已相当熟络,他有些心不在焉,但又不好直接询问。 “他现在正在夫人院里,说是用过膳就会回来。”末药解释道,接着问,“坦之公子,您有事找他吗?” 坦之被这么一问,愣了愣,摇了摇头道,“没事。” 饭后,七里去送雪见。 萧氏将穆之留下来,跟他说些话。沉默了一会儿,萧氏终于开口,“我儿为何会受伤?现在可以告诉母亲了吗?” 李穆之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看向萧氏,“母亲为何这么问?” “只因野猪突然袭击,情急之下才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穆之解释道。 “今日,皇兄传话来,等我身子好些了,要进宫相见。”萧氏淡淡地说道,“皇兄年事已高,身体总是时好时坏。” 穆之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母亲,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母亲也已年迈,不知何时就会离去。这一生并无太多遗憾。”萧氏语气严肃而平静,“我儿自强不息,虽业有成,但婚姻大事却迟迟未定。贵戚之婚事,不单是一家之事,想必皇上已有了安排,你可明白?” 萧氏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末药,若你对她有意,就让她留在你身边陪伴。但想做正室,怕是很难!” “母亲原本觉得雪见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之前皇后提起过玉仪,想将她许配给我儿,母亲当时没有答应。玉仪心性温和,将来一定会用心对待我儿,可以娶进门做正室。” 李穆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沉吟半晌,十分笃定道,“母亲放心,儿子自有打算。只是儿子还需要一些时日,婚事暂且缓一缓吧。” 第23章 鱼脍情思忆往昔,萧氏忧思议朝政 自巡狩归来,雪见频访李府,熟门熟路直趋凝紫院,身后侍女手捧食盒紧随。 凝紫院内静谧祥和,四叶于廊下悠然煮茶,其余侍女各司其职,忙碌有序。院内侍女见雪见来访,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恭敬行礼。 “禀三公子,雪见姑娘到访。”一侍女引雪见至正殿门前,恭敬通报。 虽值炎炎夏日,殿内却凉爽宜人。李穆之斜倚凭几,手执书卷,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雪见步入,起身相迎。 雪见于对面落座,眼前书案上散落着几卷李穆之常阅之书,旁侧一小碟内盛放着蒸糕,切分成块。 “酷暑难耐,怎还亲自前来?恐染暑疾,岂不让人忧心。”言罢,李穆之将书卷置于书案一侧。 四叶适时奉上清茶。 “尝尝这茶,能解暑热,虽略带苦涩。”李穆之率先举杯轻啜,将碟中蒸糕推向雪见,“这是红枣黍米糕,尝尝看。” 雪见未急于品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察觉到李穆之性情大变,沉稳内敛,温和有礼,往昔的急躁之气已荡然无存。想来,这数年的戍边生涯,确实磨砺了他的心性。如今,两人相处,举止间尽显礼数,分寸得当。 “为何不吃?”李穆之见状,轻声询问,“尝尝,或许你会喜欢呢。” 雪见轻轻摇头,笑道,“我记得,李三郎昔日钟爱鱼脍,不知如今是否依旧?” 见雪见如此说,李穆之晃了晃神,方明白她的话,轻应一声“噢”。 雪见拈起一块蒸糕,细细品味,“略显甜腻呢!”言罢,嘴角不经意地微蹙,又笑道,“李三郎,何时竟偏爱这等吃食?雪见往昔未曾得见。昔日共处之时,亦未曾共尝。” 沉吟片刻,李穆之目光温柔地落在蒸糕之上,嘴角浮现浅笑,“此乃边地寻常之物,在军中,常与将士同餐共寝,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喜爱之情。” “秋叶,将鱼脍呈上。”雪见转而吩咐随身侍女。 食盒内,几碟鲤鱼、鲫鱼、鲈鱼脍,切丝均匀,橙齑调味,色泽诱人。秋叶逐一摆放妥当,并取来筷,置于二人面前。 “三郎请尝。”雪见笑语盈盈,目光含情。 李穆之夹起鱼脍,细细咀嚼,赞道,“酸甜爽口,堪称美味。”雪见专注地望着他品尝,待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笑容如花般绽放。 “兄长本意欲亲自前来,临行之际,却被诏入宫中,故托雪见代为传话于三郎。”雪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我已无大碍,”李穆之语气平和,“过几日便可外出。” 二人时而交谈,时而沉默。雪见总爱提及往昔之事,而李穆之则常忆起边关戍守的岁月。“酷暑之际,过几日宫中将举办除伏宴。”雪见忽而提及,“往年并无此宴,三郎可知其中缘由?” 李穆之神色凝重,沉思片刻,道,“或许想借此机会,将众人聚于一堂。” 另一边,末药前往凝碧院,为柏儿送去芹菜羹。柏儿嬉戏玩闹一番后,困意袭来,末药哄他入睡后,方离去。瞧了眼那炽热的日头,周遭树上知了声此起彼伏,更添几分暑意。近日来,天气炎热,末药每日都会烹煮些清淡蔬食,以消暑气。 步入凝紫院,正遇着李穆之送雪见至门外。察觉到他正有访客,末药转身沿着回廊离去。雪见掠过末药,莫名熟悉,却一时难以忆起。她好奇地回望,瞧着同李穆之身旁的小侍从颇有几分相似。 在配殿门槛前,四叶等候多时,见末药归来,连忙迎上前道,“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 末药步入小殿,“四叶,可有事相告?” “姑娘所需药材,奴婢已悉数寻来,请姑娘过目。”四叶指着小几上摆放整齐的药材说。 末药走近,仔细审视了一番,满意地点头,“正是那几味缺失的药材,四叶真是能干。” “还有,四叶,这几日你且准备些羊肉,待到暑热之时,炖些汤来服用,如此冬日里便能好过些。”末药细心地吩咐。 “奴婢记下了。”四叶恭敬地回答。 待雪见离去后,李穆之径直步入配殿。他方才已瞥见末药的身影,此时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她。她正跪坐在小几旁,专心致志地捣药,全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 “末药,又在研制新药吗?可是为了三郎?”李穆之边说边迈步走进殿内。 听到他的声音,末药起身,笑着迎上前去,“听闻老夫人常有头痛之症,末药想试着研制一剂对症之药。” 李穆之停驻在她面前,温柔道,“以末药的医术,想必这药定能药到病除。” “改日三郎去请安时,记得带上这药。”末药抬眸,认真地叮嘱。 “放心,此事就交给三郎了。”李穆之轻声许诺。 盯着小几上的药,萧氏若有所思。七里站在她身后,为她捶肩。 “末药姑娘自幼便研习医术,前阵子为二公子诊疗,夫人亲眼见证了二公子显着好转。自柏儿母亲离世后,二公子的身体一直欠佳,如今总算是有了起色。”七里细细道来,感慨道,“就连奴婢这等旁观者都能看出,末药姑娘一片赤诚之心,柏儿与她之间更是亲密无间。” 萧氏只是点头,未置可否。 紫蓥殿内,老皇帝斜倚在枕上,显得颇为虚弱。萧氏坐在床边,手捧药碗,细心地喂药。额角的白发在烛光下令皇帝更显苍老,面容中带着几分疲惫。 “皇兄,您应当放宽心些,这样病才能好得更快。”萧氏满心忧虑道。 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有些事尚未安排妥当,让我时常忧心。” “若实在不行,为了大局着想,皇兄或许该果断决之,以绝后患。历朝历代,不乏前车之鉴。”萧氏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意。 老皇帝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皇妹,你有何想法?” “贺老将军虽已年迈,他的公子却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萧氏沉思片刻后道,“皇兄,您是否考虑过,他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老皇帝听后,面色依旧平静如水,未有任何波澜。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趋入,禀报道,“陛下,太子前来探视。” 第24章 紫蓥沉思选正妃,勤政议政定边关 紫蓥殿内,案几之上,叠放着一摞奏疏,几卷随意地展开,散落其间。萧观长时俯身案前,良久,他挺直腰身,向后倚靠于凭几之上,面容深邃,陷入了沉思之中,先前的疲惫之色已然褪去。 “太子驾到!” 萧展每日必至,探望病榻上的父皇。昔日,皇帝病重之际,他亲侍汤药,却遭婉拒,命其监国,不得稍怠政务。他天生一副温文尔雅、仁厚宽怀之相,身为嫡长子,依制被册封为太子。然而,皇帝始终认为他过于文弱,恐难以驾驭朝中群臣。为此,皇帝曾煞费苦心,安排诸多历练,试图磨砺他的性情,但人的天性终究难以轻易改变。于是,皇帝转念一想,或许一位宽仁克己的君王,对百姓而言反倒是福祉,休养生息,垂拱而治,天下自然能够物阜民丰。 “父亲。”萧展步入大殿,拱手行礼。 萧观一手轻抚额头,望向走进来的太子,面容慈祥。 “父亲,看您气色已大为好转。”萧展关切地说,“您当保重龙体,切勿过度劳累。诸多国事,可交由儿臣等代为处理。” “太子请坐。”萧观示意。 内侍为太子奉上茶盏。 “父亲,不知有何旨意需儿臣遵行?”萧展毕恭毕敬。 萧观目光转向太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太子,如今你身旁仅有侧妃相伴,该为你挑选一位正妃了。为父想听听,太子对此有何想法?” 对于父皇的突然提问,萧展略显惊讶,沉默片刻后,方道,“父亲心中是否已有合适的人选?儿臣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为父更想听听太子的意见,太子心中可有中意之人?”萧观追问。 萧展犹豫再三,直言不讳,“儿臣心中所属,乃左将军之三女,雪见。” 萧观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太子,面不改色,“此事待为父问过贺将军后,再择日颁下诏书。”他略作沉思后,缓缓道。 七月朔日,晨光初照,勤政殿内,群臣井然有序,共同商讨近期的大小事务。每月之中,唯有朔日与望日,此殿才会汇聚如此众多的朝臣,共商国事。 “边关急报,上月北狄内部爆发战乱,大量流民涌入北境。”萧复上前一步,语毕,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沉而密集的议论之声。 “我朝与北狄多年未起战端,其内分裂成数股势力,各自为政,纷争不断。如今他们自相残杀,更是无暇顾及我朝边境。”有人论道。 “虽是如此,但边地的流民仍需妥善安置,免生动乱。”又有人论道。 “居安思危,我朝该时时关注北狄兵事才是。” 群臣纷纷发表见解。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如炬,沉吟片刻后,下令道,“此事交由太子全权负责,萧复、李穆之、贺履初及中书令共同商议,制定应对策略,并传诏各边州,务必妥善安置归来流民。” 议事已持续二个时辰,要紧的事已议十有八九。 皇帝轻轻抬手,内侍心领神会,高声问道,“诸位大人,是否还有事要奏报?”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若无他事,朕有诏宣读!”内侍再次提高嗓音宣布。群臣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恭候圣旨。 “诏曰:左将军之女雪见,性情温婉,聪慧过人,举止端庄,四德兼备,特奉旨册封为皇太子妃。” 诏书一出,殿内再次掀起一阵波澜。有人惊愕,有人恭贺,众人神色各异,各有所思。李穆之面色如常,他微微垂下眼帘,若有所思。萧展如释重负般,他面色温润柔和。贺履初惊愕之余,面带恍然大悟。 半日议事,半日处理近期积累之军务,李穆之回府时,已是上灯时分。 “三公子,夫人有请。”府门口,七里如常恭候。 李穆之解缰下马,目光掠过七里,暗自揣摩母亲此刻召见他的用意。步入厅堂,他恭敬询问,“母亲,唤孩儿来有何要事?” 萧氏含笑凝视着他,片刻后,问道,“你可猜到,母亲为何特意此刻请你前来?” 穆之低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地望向母亲,“还请母亲明示。” “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已下诏赐婚。”萧氏语气笃定,缓缓道出。 “母亲早已洞悉此事?”李穆之并未显得惊讶,随口问。 萧氏微微一笑,转而问,“你可明白皇上的深意?” “恳请母亲指点迷津。”李穆之端坐如松,态度谦恭。 萧氏目光深邃地审视着儿子,片刻后,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意,“我儿,真的全然不知吗?” 穆之认真地点了点头。萧氏一副了然的神情,她对穆之的反应十分满意。 “左不过,为了巩固太子地位。”萧氏眼神放空道,“母亲要说的是,你现在手握兵权,重任在肩。现在以及将来,若时易世变,定要学会进退有度。我儿可明白母亲的苦心?”萧氏意味深长道。她太了解福祸相倚是怎么回事了,她平日谨慎行事,这世上恃宠而骄、登高跌重的事还少吗。 “母亲放心,孩儿必当谨记!”李穆之笃定道。 夜色中,李穆之沿着湖边小径缓缓走着。他思绪万千,想着母亲的忠告,想着自己接下来的事,想着复王殿下,想着太子。身处其中,必定要有个抉择,一旦决定,所有得失,他都该接受。 “三郎……” 末药低低地呼唤,将他从沉思中唤醒。木桥上,柳树下,一个身影倚桥而立,夜色虽浓,却难掩她的身姿。那声音、那身形,如同夜空中最温柔的星光,瞬间照亮了李穆之的心房。她朝他走来,他加快脚步走向她,不由分说,将她拽入怀中。她拥紧他,仰头注视着他。院内泄出的微光,令他和她的眸中,有几许光泽。 “末药为三郎煮了羊肉,趁着还未立秋,温补,也可减少冬日的寒冷之感。”末药贴心道。 殿内飘着阵阵肉香。盥洗后,李穆之在小几边坐定。小炉上,陶锅冒着热气,片状羊肉翻滚着,周围的小蝶内摆放着食物,鱼脍、点心、应季水果。穆之仔细看着这些食物,是她为他精心准备之物,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看到他的反应,末药得意地笑了。 “末药才知道,三郎喜食鱼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末药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食物,也从未见过。”说完,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从前,李三郎确实喜食鱼脍。”李穆之深情款款地说,“不过,如今我更喜欢这红枣黍米糕。过去,三郎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食物。” 二人,相对而坐,相视而笑。 第25章 积善寺中祈福愿,共拜祈福情更长 府门一侧,末药步出,四处张望。有侍从前来传话,说是贺家公子正在门外等候。末药抬眼望去,只见贺履初笑容满面地骑坐在马上,一见她现身,便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等候的侍从。自巡狩而归,已有些时日未见,虽只有短暂的两日相处,但末药并未有丝毫生疏。 “怎么今日有空来此?”末药笑靥如花,问道。 贺履初起初不语,只是定定地打量着她。末药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这是你女子的装束!” 末药脸颊微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装扮与往日不同。平日里,她鲜少如此装扮,只因前几日四叶提及紫日将至,并讲述了许多习俗。今日,她特意换上了这身衣裳,只为应景。然而,原本约定与她一同前往积善寺的四叶,却迟迟未见踪影。 “进京这些时日,你可曾游览过京城的风光?”贺履初柔和道。 末药轻轻摇头。 “我今日特地来此,便是想带你出去走走,弥补上次落水之过。” 见末药沉默不语,“可是有何顾虑?” “四叶同末药相约,今日一同去积善寺,可不知为何,现下还未出现。”末药如实相告。 “如此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贺履初笑道,“你可以留话给她,说你与我出去了。” 末药思量半晌,点了点头。 立秋之后,天气变得格外清爽宜人。今日,街道上年轻女子络绎不绝,她们身着整洁的衣裳,前往各处寺庙进香,祈求姻缘。 大路两侧的树木,如今已是一片浓郁的绿荫。回想起初来乍到之时,那些树木还仅仅是嫩绿的芽尖,转眼已立秋。还未抵达积善寺,远远地,便能听到寺内古钟传来的深沉而悠长的“嗡嗡”声。 “有人正在撞钟祈福呢。”贺履初轻声为末药解释道,末药听后,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通往寺庙的那条路,行人越来越多,周围满是卖香火的小摊。二人买了些香火,进入寺庙。穿过庄严的山门,绕过气势雄伟的天王殿,他们来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四周廊房环绕,中间的大雄宝殿更是重檐叠嶂,气势恢宏,香火鼎盛。高大的青铜香炉鼎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香烛,烟雾缭绕,香气扑鼻。 两人并未急于上香,而是悠闲地绕着寺院闲步。对于初次踏入寺庙的末药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而神秘。贺履初便耐心地带着她四处观赏,为她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佛教故事。末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 “请佛主保佑,父亲的病可痊愈!” 末药停下了脚步,看着许愿的女子。她已许久没有行医。 贺履初注意到了末药的神情变化,他温柔地问,“末药,你还想行医吗?” 末药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 “太医署会定期选拔人才,教习女医,为宫里或贵戚诊病,”贺履初娓娓道来,“末药可想去?太医署还设有扶济院,为贫病百姓义诊,会派人轮流值守。” 贺履初的话,让末药眼里满是光彩。 一左一右,两人跪坐在柔软的蒲团之上,末药双手合十,闭目凝神。一旁的贺履初悄悄扭头望向她,嘴角含笑。随后,他也抬头仰望着庄严的佛像,双手合十。两人在寺庙中流连忘返。寺内各个殿宇的墙壁上,都绘满了壁画,贺履初耐心地一一为末药讲解。 “这是药师佛,他的左右分别是日菩萨和月菩萨,他们发愿拔除众生疾苦,医治世间病痛。”贺履初的目光落在菩萨像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末药,你可要好好拜拜。” 末药立刻双手合十,恭敬地对着菩萨像拜了拜。贺履初扭头,笑着注视着她。 “贺公子,今日为末药讲了许多。”末药感激道。 “能为末药效劳,是在下的荣幸。”他半开玩笑地回应。 随后,二人一同走出积善寺。 李府大门口,四叶焦急地来回张望,她已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末药的身影。当末药终于出现时,她连忙迎上前去,“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已经等了好久了。” 贺履初见末药有要事处理,便告别离去。 “到底有何事?”末药疑惑地问。两人沿着湖边小路,缓缓向凝紫院走去。 “今日,三公子早早回府,本想带着姑娘出门游玩,却扑了个空。门口的侍卫传话回来说,姑娘和贺家公子一起出去了。”四叶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三公子的脸色难看极了,奴婢这样愚钝的人都看出来了。姑娘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圆了这个场子。”四叶略带埋怨地说,“姑娘也是,这日子怎能随便和其他男子出门呢。” “你今日为何迟迟不到?”末药反问道。 “奴婢在湖边遇到了七里,她命奴婢去凝碧院送东西,没能及时跟姑娘说一声。奴婢以为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却耽搁了好一阵子。”四叶解释。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凝紫院的正殿屋檐下。四叶退缩在门口。末药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三郎。”末药径直走向李穆之。 李穆之站在殿中央,神情淡淡地凝视着她。过了许久,李穆之才缓缓转身,走了几步后,他的脚步突然变得犹豫,停了下来。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气息微微有些不稳。 “三郎。”末药再次低低地呼唤,“别生气,我原以为你今日不得空,所以才……”她稍作停顿,继续道,“我去了趟寺庙,听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然而,李穆之依然没有理会她。见他仍是一脸生气的模样,末药鼓起勇气,凑近他,双手轻轻抓在他的腰间。 “自从来到京城,我几乎从未出过门。”末药继续说着,“明年,我们一起去上香吧,或哪日得空也行呀。” “许愿了?”他突然问。 末药微微一愣,“嗯?” “是啊,我许了愿。”末药终于明白过来,见他仍在探询,她又补充道,“许愿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就不灵了!” “贺公子也这么说,许愿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他还说了什么?” “太医署正在选拔女医,我想去试试。” 一阵沉默。 “末药是李三郎的私人侍医!只侍奉我一人!” 又是一阵沉默。 “可是……”末药还想继续说服他,但话还未出口,便被他的唇堵住了。 良久,他才松开她,“院内设了案几,末药同三郎一起跪拜祈福!”他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第26章 扶济院前初驻足,妇人打趣末药羞 萧展素喜微行,京城繁华之地,乡间田野之隅,皆留下他的足迹。他深信,为政之道在于体恤民心,法令需惠及黎庶。时至初秋,万物成熟。他率先踏足粟市,细致探询收成状况,随后辗转至南城,此地乃寻常百姓聚居之地,朝廷特设扶济院于此,旨在施医赠药,救济贫病。 此番初至扶济院前,他驻足良久,但见求医者稀疏有序,心中颇为欣慰。 在药署幽静的长廊之下,末药正在司药,一两位病患耐心候在一旁。室内,太医署轮值的医师正在诊脉。末药恍若重回医署,那段日子,她勤勉尽责,学以致用。 那日,李穆之命人将她带来这里,末药暗自感激,三郎终是应允了。念及三郎,末药嘴角不禁泛起温柔笑意。 “姑娘可是在想心上人呢?”一位身形纤瘦的妇人打趣道。 末药一愣,抬眼望向那妇人,眸中带着些许疑问。 “瞧姑娘的神情,定是心中有所挂念呢!”一旁体态丰腴的妇人亦附和着,言罢,一人低低地笑了,一人发出爽朗的笑。 末药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忙低头以掩饰羞涩之情。 “此药需水煎服下。”末药将药包递给瘦削妇人,细心叮嘱。 “明日我再来,不过明日可是专程来看姑娘的。”妇人接过药包,笑容满面地说。 “自姑娘来了,咱们妇人也敢来这儿了。”那胖胖的妇人憨厚地笑道,“以往,总有诸多不便。” “阿姊家中无事牵挂?竟能日日造访此地?”末药被她的话逗乐了。 “姑娘,您若能在告示上写明在此的日子,让大伙儿都知道,咱们妇人们也好择日而来,免得错失了良机。”一旁的妇人提议道。 “阿姊言之有理,我定会张贴告示,告知众人。”末药边低头细心整理着药材,边赞许地点头回应。 萧展静立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幕。这小药童的面庞,似乎在何处见过。医署正缺女医,看来此行确有意外之喜。 正当萧展陷入沉思之际,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他。他衣着简朴,透着一股尊贵之气。在这寻常之地,他无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妇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情各异,有的掩嘴偷笑,有的则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萧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环顾四周,见随侍候在门口,便抬手蹭了蹭脸颊,尴尬地笑了笑。 见他这副模样,众人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公子,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有人开玩笑道。这话一出,又引来一阵哄笑。 萧展脸颊微红,连忙解释道,“在下只是路过,见此处颇为好奇,便忍不住进来一探究竟。不知是否打扰了诸位?” “怎会呢?”有人热情回应,“平日里,难得见到公子这般俊朗人物。今日一见,真是让人大饱眼福啊!” 众人再次大笑,门口的随侍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末药微笑着望向萧展,他的温和有些熟悉。她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自己这又犯老毛病了,哪来那么多似曾相识的人呢? “未曾打扰,实乃万幸!”萧展含笑道,随即拱手行礼,“在下心中有几个疑惑,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公子但说无妨,我等定知无不言。”众人纷纷回应。 “请问这医署之中,还有哪些地方有待改进呢?”萧展谦逊地问。 “依我等之见,医署应多增添几名女医,如今仅有末药姑娘一人,实在是人手紧缺。”一位妇人回答。 “那供养药署的寺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萧展则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不时点头。 良久,“多谢诸位的慷慨发言,在下记下了。”萧展仍旧十分谦逊有礼,“今日,便告辞了。” “公子日后可还会再来?”有人问。 “有缘自会相见。”萧展微笑着拱手作别,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目送他远去。 “怎么,还不舍得走吗?”有人打趣那位胖胖的妇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胖妇人笑着回应。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凝紫院,正殿内红烛摇曳,映照出末药愉悦的心绪。她一边咀嚼,一边自顾自地笑着。坐在对面的李穆之注视着她,不禁也被她的喜悦所感染,露出了失笑的神情。 “末药,你为何如此愉悦呢?”李穆之笑问。 “啊?”末药迷惑地抬起头,望着李穆之,“为何这么问?” “我看你眉梢眼角都笑着,似喜事临门!”李穆之调笑道。 “哦!”末药恍然大悟,“今日药署添了几名女药童,以后每日都有女药童值守,妇人们问诊就方便多了。而且,药署还打算招收学徒,进行教习。还有……”末药细细地向李穆之诉说着今日的喜事。 “看来,末药在药署做事,是个好决定。”李穆之宠溺地望着末药。 末药站起身,走到李穆之身边,拥抱着他,“多亏了三郎,实在万幸!”她伏在李穆之的胸口,她爱极了他的怀抱。 李穆之低头凝视着在他怀中撒娇的末药,笑着打趣道,“柏儿才喜欢这样呢!难道末药也被柏儿传染了吗?” 在东宫深处,一座宏伟的殿宇矗立在层层台阶的尽头,屋檐深邃,斗拱庞大,宛如一只休憩的雄鹰,伏卧于地。灯下,萧展正翻阅着奏疏,身体微微前倾,借光阅览。由于长时伏案,他不时挺胸舒展,缓解疲惫。 作为监国太子,萧展经常审阅奏疏至深夜。次日,他会与众人商议,并将所议奏报给皇帝。故此,微行对他来说,只能是抽空而行。 他常常从早忙到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随着历练的加深,他愈发游刃有余。 那日回宫后,萧展拟定了奏疏上报给皇帝。他详细陈述了缘由,并提出了处置意见。皇帝看过后,只是点了点头,简单地说了一句,“太子看着办吧。”于是,没过几日,太医署便抽调了人手。 萧展本想亲自去看看,但无奈这几日公务繁忙,总是抽不出身。现在,他正在熬夜处理手头的事,望能尽快抽身出门走一走。案头上放着一个值守单子,那是扶济院一个月的安排。末药这个名清晰而显眼,他记得那日众人就是这样称呼她的。想到末药是一味药材,萧展边翻阅奏疏,边嘴角浮起笑意。 第27章 兄长寄语意难明,穆之末药情绵绵 “姑娘,太子特地派人送来了礼物。”秋叶满面春风地步入,身后跟着几位手捧锦盒的侍女。她引领着她们进屋,排列成一行。 自皇上颁布诏令以来,雪见便鲜少踏出府门。她心中烦闷至极,渴望嫁给李穆之,然而皇命难违。因此,每日里她总是心绪不宁,烦躁不安。 萧展却对她极为殷勤,时常派遣下人送来各种新奇精巧的玩物。有一两次,萧展亲自上门拜访,雪见却找借口避而不见。雪见扭过头,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心意”的礼物,转身步入内殿,随即又折返回来,随手打开了一个锦盒。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波澜,只见盒中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赤鹿,它通体赤红,形态矫健。雪见深知萧展的用心,她伸手将赤鹿取出,细细摩挲着。 “姑娘的生辰快到了,太子特意命人提前送来了这份贺礼。”秋叶察言观色,见雪见神情有所缓和,连忙解释。 贺履初走进房时,雪见手中依然紧握着那只赤鹿。他缓缓踱步至她身旁,凝视着赤鹿半晌。 “你可曾仔细考虑过?”贺履初话中带着几分深意。 雪见猛然抬头,“兄长!” 贺履初在她对面坐下,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缓缓道,“太子对三妹十分用心。若要从二人中择一良配,为兄自然希望那人能对雪见真心实意。”说完,他扭头严肃地看着雪见。 雪见低下头,“兄长所言极是,只是……您为何如此说呢?”她心中有些疑惑,兄长明明知晓她对李三郎的情愫,为何此刻却要为太子说话? 望着雪见那双探究的眼睛,贺履初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一切的。有些事需先放一放,先做你该做之事。到时,你自然会豁然开朗,领悟到其中深意。”他点到为止,有些话不便明言。 “三妹,你就安心准备出嫁吧。”贺履初轻声道。 雪见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 待贺履初离开后,雪见站在寝殿的门口,久久地凝视着前方。 “秋叶,准备车马,我要出门。”雪见一边吩咐着,一边向内殿走去。她决定出门走走,前几日秋叶告诉她,城外的麦子已经成熟,一片金黄,美不胜收。 “金灿灿的麦穗,饱满的颗粒,今年真是个丰收年啊!”末药弯下腰,双手抚摸着那些沉甸甸的麦穗,一望无际。自从看到这片田地,她就不断发出由衷的赞叹,“我们乡下的土地并不肥沃,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回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种田的日子,大人们忙碌在田间,小孩们在田埂上嬉戏。这抹秋日金黄,是她心中最美的颜色! “三郎,我们是不是来对了地方?”末药笑嘻嘻地转过头,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李穆之,“三郎,你见过这样的景象吗?” 李穆之走到她身后,轻声说,“确实,没有比这秋色更迷人的了。不过,末药,别忘了,三郎我曾驻守边地多年,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噗嗤”一声,末药忍不住笑了,她眉眼舒展,笑容如花。转身踮起脚尖,双手轻轻蹭了蹭李穆之的脸颊,“三郎,哈哈……”她放声大笑。 李穆之微眯着眼睛,眼神明亮如星。他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只有马儿安静地站在田边,悠闲地嚼着田垄上的野草。 李穆之倾身向前,双手紧紧拥抱着她的腰身,温柔地将她拉近。他的吻,总是那么柔情似水,令末药完全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每当这时,只剩下他们俩,彼此相依,不愿分离。 雪见站在高高的田垄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耀眼的金黄。远处那片金黄的麦田中,一对男女携手同行,一匹白马悠然地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行。那画面中的男女,无疑是相互倾慕、深情款款的一对,如此情景,怎能不令人心生羡慕?雪见思绪万千,李穆之、萧展一一闪过。 紫元殿内,萧展端着一盏茶,低头细细品味。郑皇后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今日,我召雪见进宫,想和她叙叙家常。太子妃的冠服已缝制好了,可以试穿一下,若是有哪里不合适,还可以修改。” 萧展闻言,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恭敬地起身道,“有劳母亲费心了。”他待人一向温和有礼,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亦是如此谦逊。 “听说,太子最近政务繁忙,总是深夜才能休息。”郑皇后关切地询问着,“国事固然重要,但我儿的身体也同样重要。劳逸有度,才能来日方长啊。” “母亲说得是,孩儿记住了,孩儿现在告退了。”说完,他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郑皇后见状,忍不住问,“为何不等太子妃来,见上一面再走呢?” 萧展微微一顿,道,“回母亲,一来孩儿还有诸多事务需处理,已经拜见过母亲了,现在应该去议事;二来依俗,将要成亲的男女不宜相见,还是遵守为好。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日相处。” 郑皇后闻言,失笑道,“好吧,那你去吧!” 萧展微微行礼后,便迈步出门,他想去城郊看看那片金黄的麦田。每次出行,他都只带一名侍从相随。如同往常一样,他先去了粟市,停在一处热闹的粮肆前。只见大瓮中盛满了黄灿灿的麦子,他伸手抓取了一把,细细地搓着麦粒,仔细端详着。 “这是今秋的新麦,长得可真好,您看,粒粒都饱满得很。”店家热情地为他介绍着。 萧展难掩喜色,笑道,“那便太好了,就买一斛吧。” 离开市集后,他径直向南城门奔去,穿过城门时,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准备进城。他连忙移至一旁,为马车让路。马车缓缓驶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该是哪位贵戚之家的车驾。 马车内,雪见正努力平复心绪。即将进宫拜见皇后,她心中难免有些紧张。继而想到了萧展,可能会在皇后宫中遇见他,雪见的心思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另一边,李穆之将末药送回扶济院附近,两人在几百步开外的地方话别。今日,末药需在此值守,李穆之有军务要处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偷得半日闲暇,相约出行。 “三郎,你快些去吧,这里人多眼杂的,免得让人见了笑话末药。”末药轻声催促道。 李穆之哑然失笑,飞身上马,离开了。 “末药童!你可算来了,这位公子等你许久了。”值守的药童见末药回来,连忙招呼。 末药心中疑惑,左右张望了一番,问道,“何人找我?” 值守的药童指了指屋内,示意末药进去。末药径直走向门口,停在门槛处,探头向内张望。 “正是在下,找末药童。”紧接着,萧展笑盈盈地向她走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28章 胖嫂密语示警言,末药善心留父子 一辆马车停在巷中,郑玉仪一手掀着帘子,微微探出头注视着路边,李穆之正同末药道别。他们的对话随风飘散,无从捕捉,但李穆之那深情款款的眼波,对面女子的神态,不难得知两人之间那份不言而喻的情愫。 直到人已走开,郑玉仪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如同遭受了重击,僵直而无法动弹。她愕然发现,原来李穆之早已有了倾慕之人!长久以来,她误以为李穆之与雪见之间有着不解之缘,直至雪见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她才如释重负。近几日,她甚至开始编织与李穆之共度余生的美梦,然而,婚事遥遥无期,加之他因巡狩受伤提前返京后音讯全无,让这份期待逐渐冷却。本想亲自探望,却因听闻雪见频繁前往而心生怯意,以为他们终将重归于好,自己的心愿也随之破灭。 此刻她惊觉,李穆之所爱之人竟是如此陌生,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击,似珍视之物被夺走。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小檗始终留意着郑玉仪那张复杂多变的脸庞,震惊、哀伤、不甘…… 郑玉仪恍若游离的魂魄被这句话猛然拉回,她放下帘布,一言不发,失魂落魄。 扶济院,萧展跨过门槛,笑容可掬地走向末药,“末药姑娘,正是在下。在下有事,还望姑娘不吝赐教。”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末药一同走出院落。 末药与他并肩而行,来到院门外。 “不知这扶济院在姑娘眼中,还有需要完善之处?姑娘但说无妨。” 末药沉吟片刻,认真答,“眼下,并无不足。不过,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允许那些有志于医术之人,在此学医,学成之后,或留下或离开。这样一来,懂得医术之人多了,受益的人自然也就会更多。” “这些日子,在院里帮忙,发现有些人家,十分愿意送孩童习得一技之长,将来好安身立命。”末药补充。 话毕,末药又想了想,对萧展说道,“就这些了。若日后还有其他发现,定会告知公子。” “多谢姑娘。”萧展拱手致谢,随后道,“在下就不打扰姑娘忙了。” 刚走出几步,萧展又转身回来,问道,“姑娘可有其他打算?” “公子此言何意?” “在下是想问,姑娘可有意入官署,担任女医?”萧展解释道。 末药闻言,陷入了沉思,半晌后道,“现下,末药心中尚无定论,不知如何回答。” “无妨无妨,姑娘可以慢慢思量。”萧展温和地笑道,“若日后有意,随时告知在下便是。” 其实,末药并非不想去,只是她对此并不了解,况且她觉得李穆之可能不会同意。 望着萧展远去,末药转身回到了扶济院。 “末药?”这时,胖妇人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附在末药耳边低语。自从末药来到扶济院后,胖妇人一有空便来这里串门,周围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为胖嫂。 “胖嫂,何事如此神秘?”末药扭头看向她,压低了声。她感觉到胖嫂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 “姑娘可曾注意到,这几日院里总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现?”胖嫂有些严肃,不同往日那般,同大伙说笑不止。 “不曾注意到,胖嫂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人都比较熟悉。但最近,总有生人出现,更奇怪的是,他们还在打听姑娘的事。”胖嫂提醒道,“姑娘可要小心些啊。” “多谢胖嫂的提醒,末药自会倍加小心。”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一位衣衫褴褛,年迈体衰的老者被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男子背着,急匆匆地赶来。那男子满脸焦急,弯下腰,连连鞠躬,恳求道,“我父亲突然晕倒了,求您救救他!” 众人连忙将老者抬进屋内,平放在床上。轮值的师药尚未到来,末药也焦急万分。 “姑娘,快给老人家看看吧。”有人催促。 末药搭脉诊断后,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病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不敢轻易用药。 “姑娘,可千万别耽误了救治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催促,他刚才一直在旁边扶着老者。 “是啊,是啊。”围在门口的众人也纷纷附和。 末药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案几前坐下。 “我来帮你磨墨。”胖嫂急忙冲进屋内说。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写方子?反正是你抓药,直接抓了不就行了。”那猴脸男子阴阳怪气不耐烦地催促。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急躁?别打扰末药姑娘!”胖嫂转头呵斥那猴脸男子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你给我住嘴!” “就是,胖嫂说得对。”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那猴脸男子被众人说得气急败坏,本想用粗俗的话语顶撞,但见众人一心,也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下去,脸色憋得铁青。 末药有个习惯,每次都会细致地写下药方,详细列出药材及用量。随后,她会依这张药方,一丝不苟地称量药材,并妥善地包好。 “你把这些带回去,每天煎服一包。若服用后病情有好转,就再来扶济院找我复诊。”末药将三包药递给了那位健壮的男子,他接过药时显得有些迟疑。 他似乎有些为难,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我们住在城外二十里之处的小地方,来这里一趟不容易,若这样来回折腾,怕是吃不消,可有什么法子?” 了解到他的困境后,末药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人,心中酸楚。她想起了自己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于是自作主张地,“这样的话,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已近午时,轮值医师仍未到来,末药不时地朝大门口张望。所幸这半日来看病的人并不多,除了那对父子,院子里还算安静。男子已经服侍父亲服下药。 末药扭头看了一眼那位猴脸男子,他一直都在场,甚至还主动帮助了那对父子。他正躺在走廊下,呼呼大睡。 “爹,爹……”屋内突然传来了男子的呼喊声。 听到呼喊,末药急忙冲进屋内。 “怎么了?” “父亲不省人事了,刚刚还醒着。”男子焦急地说。 “该不会是……没气了吧?”那位猴脸男子探头进来,冷冷道。 第29章 药渣失踪疑云起,秋游园内话家常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哇?”男子神色慌乱,手足无措。 末药轻搭老者脉搏,再次细致诊断,只见老者气息急促,脉搏紊乱,跳动异常剧烈。 \"速去将方才的药渣取来!\"末药急切吩咐。 男子愣在原地,一脸茫然,急忙扭头望向门外,匆匆跑向门口,四处张望,焦急呼唤,\"人呢?那位在廊下热心帮我煎药的兄台何在?\" \"何事惊慌?\" \"那廊下的男子,他帮我煎的药啊!\"男子焦急万分。 \"先别管是谁煎的药,速速将药渣找来!\"言罢,末药急忙向外跑去,端来一罐清冽的井水。 男子慌张返回,神色懊恼,\"药渣……找不见了!\" \"罢了,先将这水喂下。若能催吐,最好不过。要快!\"末药急忙吩咐。 正当二人全力救人之际,屋外喧嚣声起。 \"听说有人中毒了?\" \"扶济院医死了人?\" \"……\" 好事者纷纷前来围观。不多时,门口已聚集众多看客,众人议论纷纷。 男子动作麻利,迅速将水喂下。末药示意他将老者放平,自己紧握双拳,用力按压老者喉头。男子在一旁疑惑地打量着末药,门口众人更是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胖嫂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探头望向屋内,欲上前却又不敢打扰,满面焦急,紧盯着老者。 \"咳咳……\" 那老人忽地剧烈咳嗽起来,末药连忙扶他侧卧于床沿,随即,老人便呕吐连连,秽物尽出。 \"请大家让一让,\"这时,一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奋力挤了进来,疑惑地问,\"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聚集了这么多人?\" \"大家快让一让,让师药进去!\"胖嫂扯着嗓子大声喊。 末药轻轻拍打着老人的后背,直到他呕吐干净,气息稍缓,\"快去再热些水来,喂你父亲喝下。\" \"究竟发生了何事?\"师药威严地问。 \"中毒了。\"末药神色平静地说道,\"不过,现已无大碍。幸亏发现及时。\" 门口的人群,一阵哗然,纷纷交头接耳。 \"怎会中毒呢?\" 这时,末药才猛然想起药渣的事,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几前,拿起药囊,取出药方,递给师药。 \"师傅请看,这是末药所开的药方。这父子二人来时,您尚未到来。恐耽搁病情,末药便为老人诊了脉。发现他因过度劳累,元气大伤,以致困倦无力,气息奄奄,于是开出了这剂药方。\" 师药接过药方,细细研读,又移步至床前,仔细观察老人的神色,轻轻托起他的手臂,静心诊脉。 \"用药无误!\"师药肯定道,\"那药渣何在?\" 男子面露愧色,\"那瘦脸男子,他帮我煎的药。我刚才去寻找时,已不见踪影。\" \"那男子十分可疑,看起来面生,以前从未见过。\"胖嫂在一旁疑惑地对着众人大声道。 \"没错,就是他,在路边大肆宣扬,说扶济院下毒害人性命,引得众人都去凑热闹。\" \"现在人早就没影了,连个踪迹都找不着。\" \"往后啊,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可不能随便放他们进来。得立下些规矩,今日还好没出什么大事,要是真出了人命,那可怎么得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师药开口安抚众人道,\"诸位邻里说得在理,大家都先回去吧。今日的事,我们一定会好好商量对策。\" 众人散去后,那男子亲自去煎药了,再也不敢轻易假手于人。 在院内的廊下,师药低声道,\"今日值守的师药被横冲直撞的骑马人撞伤了,所以才换了我来。今日之事,总觉得有些蹊跷,但又没有证据,不好说些什么。日后我们得更加谨慎,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是的,师父。\"末药恭敬地回答。 正值八月,一年中最为宜人的时节。平日里难得出门的萧氏,这几日得空便会在园内走走。园内种了各类花草树木,黄色的菊花正竞相绽放,梨树挂满了果儿,正是采摘的好时节。秋高气爽,微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沿着湖边的小径,七里搀扶着萧氏缓缓前行,身后跟随着两个小侍女。 \"柏儿……\"末药脱了鞋袜,正在一株梨树上摘取甜梨,将摘下的梨子扔下来,四叶则兜着裙裾接住。柏儿抱着一个大梨,站在树下,\"咯咯\"地笑着。 \"姑娘可得小心些,千万别掉下来哦。\"四叶仰着脸嘱咐。 \"放心吧,我从小就会爬树。\"末药笑盈盈地回应,同时仰头继续挑选梨子,特意为李穆之选的。 萧氏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小柏儿身上,露出了笑容,\"近日来,府里似乎有些流言蜚语啊?\"她依旧注视着那边,轻声问。 \"确实有一些闲言碎语,说末药姑娘在扶济院差点把人治死。但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不可信。\"七里神色严肃道。 \"近来我的老毛病好多了,或许真是她的药起了作用。\"萧氏语气平淡,\"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府里决不允许有人乱嚼舌根。若再有人无事生非,定要严惩不贷。\" \"奴婢明白了。\"侍女恭敬道。 言罢,萧氏转身折返。 今日末药休沐,便接来了柏儿,带着他尽情玩耍。只要末药在府内,柏儿总会待在凝紫院。 末药摘够了梨子,便沿着树干缓缓下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穿好鞋袜。柏儿跑到她身边,乖巧地趴在她的膝头上。 末药一把将柏儿抱起,两人朝着凝碧院走去,\"末药给柏儿煮梨吃,好不好?\" \"啾啾\"几声,她亲了亲柏儿的小脸蛋,逗得柏儿又是一阵笑。 院内的小炭炉烧得通红,上面的砂锅翻滚着。末药将梨子洗净,切成月牙状,放入砂锅中,又加了一些蜜,慢慢炖煮起来。 \"这种做法真是别具一格呢。\"坦之回到府中,未见柏儿身影,便心知他必定在凝碧院。 他步入院中,恰逢末药喂柏儿吃梨,柏儿则乖乖地坐在小杌凳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蜜梨水,\"末药一见坦之,嘻嘻笑道,\"四叶,快为坦之公子也盛上一碗。\" \"不必了,我向来不太能吃甜,还是留给李三郎吧,他倒是十分喜爱。\"坦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噗嗤\"一声,末药不禁笑出声来,\"这话若是让李三郎听见了,怕是要羞得满脸通红呢。\" \"你们的意思是,李三郎与柏儿有得一拼!\"李穆之负手立于凝紫院门口。 今日天色尚早,他为何会这么早回来?末药掠过李穆之,转向坦之。 第30章 萧展微服出宫门,暗中跟随末药行 “末药姑娘可在此处?” “在此。”末药应声,循声望去,一身褐衣男子,脸上瘦削无肉,正向她走来。 那男子径直走到末药面前,言辞恳切,“闻末药姑娘医术高超,家母不幸病榻缠绵,无法亲自前来,恳请姑娘屈尊移步,随我走一趟?”见末药面露迟疑,他又连忙补充道,“我家就在扶济院巷口左转,第二条巷内。” 末药略作思索,转身步入门槛,向师药请示,“师父,有位母亲病重卧床,需我前去一趟,可否?” 师药正忙于诊脉,闻言抬头望向门口,简短吩咐,“速去速回。” 末药进屋取了药囊,便随那男子出了门。今日医馆来访者寥寥,若在平时,即便是近在咫尺,此行亦难成行。 午后,萧展处理完政务,换上便装,微服出行。若无事牵绊,他总觉宫中憋闷,定要出门走走。这京城的大小街巷,他几乎走遍,粟市、积善寺等旧地自是常去,而今又添了一处,扶济院。他一路前行,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名便装侍卫。 行至街角,只见末药正跟随一人出现在巷口。二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萧展本想唤她,大街上大呼小叫,一则易引起他人注意,二则不是很雅观。于是,他悄悄跟了上去。 扶济院巷口对面的巷内,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停候多时,并不起眼。见末药随人而去,车内之人放下帘子,吩咐道,“回府吧!” 杜紫如原想跟随而来,却被荷叶劝阻。她正在殿内焦急地踱步,等待着消息传来。 一阵推门声响起,杜紫如连忙步至外殿,荷叶急匆匆地走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臂,一同步入内殿。 “奴婢亲眼所见,那末药跟随着一名男子出了门。”荷叶压低声。 杜紫如长长地舒了口气,却仍带着一丝忧虑,“本以为雪见成了太子妃,便能一帆风顺,谁曾想半路竟冒出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这也怨不得旁人,只怪她命途多舛。像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却妄想高攀,还有李穆之,也被她迷惑,真是害人不浅。不过想来,李穆之也不会对她长久痴迷,时日一长,自然会淡忘。” “如今,姑娘可算安心了吧。”荷叶轻声安慰。 在另一条街道上,前面两人停在一个路口,向左边的巷内拐去。她究竟要去何处?是出诊吗?萧展疑惑,悄然跟上。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巷中驶出,从萧展身旁掠过,向南而去。巷内顿时空无一人,那人的身影也瞬间消失。萧展扭头望向那远去的马车,只见车头坐着两人,其中抓着缰绳的,似乎正是先前领路的男子。他心中愈发疑惑,既然要乘车,为何要将车停在此处?直接停在扶济院门口岂不更为方便?他越想越觉此事蹊跷,便回头示意侍卫进入巷内探查,自己则继续跟上那辆马车。 不一会儿,侍卫追了上来,低声禀报,“主人,那巷中所居人家并无生病之人。属下并未看到那位姑娘的身影,那辆马车确实可疑。” “此事必有蹊跷!”萧展沉吟片刻,继续跟上。 “城门处,宿卫军常备马匹。”侍卫在一旁提醒。 前方马车一出城便开始疾驰。萧展骑马紧追不舍,愈发确定此事非同小可。他策马越过马车,在前方百尺外停下,调转马头,横亘在路中央,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疾驰而来的马车见前方有人拦路,猛地一顿,紧急停车,车上的两人向前滑去,跌落在道路两旁,起身之后,怒气冲冲。 “滚开,别挡老子的道!”瘦脸男子粗鲁地咆哮着。 “将车上之人留下。”萧展沉声道。 “你说留就留?你当我们是吃素的?你究竟是谁?”一旁的大胡子男子粗声粗气地质问。 萧展沉默不语,身形未动,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男子。 “你是活腻了!弄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识相的,赶紧滚开!”大胡子男子威胁道。 在沉默中对峙半晌。那二人见萧展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彻底失去了耐心,回身从车内抽出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恶狠狠地向着萧展砍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背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萧展的侍卫及时赶到,停在了马车后方。他正欲上前助战,却被萧展挥手制止。只见萧展身形一跃而起,轻松地躲过了劈来的大刀,随后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那两人的身后。铆足劲,劈了个空,大胡子恼羞成怒,转身便再次猛地劈了过来。左闪右挡,萧展避开了凌厉的攻击,那贼人使着蛮力,萧展动作轻巧,总能轻松化解。几个回合下来,贼人已气喘吁吁,萧展仍气息稳定,面不改色。 原本以为萧展会与他们决一死战,然而,他却突然转身走向马车旁。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刻会意,上前准备接手。 “务必留活口!”萧展猛地掀开马车帘幕,只见末药躺在车内,人已无知觉。他心头猛地一紧,连忙抓起她的手腕,确认脉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他坐到车头,牵起缰绳,调转马头,驱车向东门疾驰而去。 抵达扶济院后,萧展抱起末药,冲进院内,焦急地喊道,“师药,末药受伤了!” 师药闻声赶来,仔细检查末药的伤势,发现她脖颈处有一道淤痕,于是断定,“她是被重力击中颈部,陷入了昏迷。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上男女有别这些虚礼了,请你为她轻按颈部,以助她恢复。”说完,师药便匆匆去配制药物。 末药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她感觉那个熟悉的公子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她拼尽全力想要呼喊,想要告诉他快来救她,却动弹不得。在挣扎,还是没能抵抗住那片黑暗,周围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 然而,就在她即将陷入黑暗时,猛然间,她睁开了眼。那些束缚着她的沉重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三郎!”末药抽噎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 李穆之听到她的呼唤,立刻俯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心疼道,“你怎么能随便跟着陌生人走呢?差点就……” “三郎,是末药大意了。”末药伏在他的怀里,“末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三郎了!” 李穆之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脸颊在她的额间温柔地蹭来蹭去。 “末药!” 第31章 李穆之箭下留情,萧展解惑望天意 萧复巡边归来,这本是太子应承之责,但老皇帝龙体欠安,时常缠绵病榻,太子监国理政,于是这巡边之事,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萧复的肩头。回京途中,他已将所见所闻,悉心整理,撰成疏议,以备呈上御览。 时至休沐之日,萧复特邀李穆之,一同前往京郊秋猎。 两人并骑而行,沿着蜿蜒小径,向茂林深处进发。 “近日里,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萧复随口问。 李穆之望向远处,淡淡道,“并无什么大事。” 萧复转头细细打量了李穆之一番,笑道,“这女子的嫉妒心,可真是害人不浅呐!足可杀人于无形!” 李穆之轻轻扫了萧复一眼,语气平和道,“既然人无事,此事便就此作罢。日后还需小心些才是,莫要闹得满城风雨,否则那杜家姑娘,怕是要颜面扫地了。但愿她能痛定思痛,收敛心性。若再行滋事,那便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萧复不由笑道,“李穆之啊李穆之,你仍是那般宽仁大度。人人都道李三郎不通儿女之情,为何偏偏对这民女情有独钟?莫非,她真有甚么过人之处?” 李穆之神情淡淡,笑道,“或许,这便是缘分吧。”言罢,他嘴角微扬,视线恰好定在一草丛处,伸手去探箭囊。前方密林深处,一只灰白兔子正缩在草丛中,四下探头观望,耳朵警觉地动来动去。半晌之后,那兔子才蹦跳着离开草丛,露出圆滚滚的肥硕肚子。李穆之却放下弓,收回箭。 “为何?”萧复侧身问。 “它有娠。”李穆之简短答,策马前行。 紫微殿,一内侍趋入,向正襟危坐的萧展禀道,“太子殿下,喜事啊!” 萧展仍旧注视着案几上的奏疏,手执朱笔,认真批阅。半晌之后,他才将笔轻置于铜制笔搁之上。 “是何等喜事?”萧展面色平静。 “回太子殿下,杜良娣有孕。” 萧展神色凝重,沉默片刻后,手指轻轻摩挲着。 “此事可曾向中宫禀报?” “尚未。” “你速将此喜讯传报给圣上。”萧展略作思索后吩咐道。他手移至笔端,却又收回,眉头紧锁,沉思良久,终是起身。 恰在此时,坦之步入大殿,前来奏事。 “太子殿下,这是您所需的单子。”坦之双手奉上,一旁侍女接过,置于案几之上。 萧展仔细端详着单子,微微颔首,“这些可都准备妥当了?” “回殿下,一切皆已准备周全,随时可供您阅览。” “我记得,柏儿如今会走路了吧?”萧展目光转向坦之,随口问道。 提及柏儿,坦之眼中流露温柔之色,“是的,殿下,小子如今已三岁了。” “哦?对了,你府上那位药童近来可好?”萧展笑问。 “末药姑娘并无大碍,已回扶济院值守。柏儿与她十分亲近,平日里常在一处玩耍。” “若无他事,坦之便先行告退了。”坦之拱手行礼,随后退出大殿。 扶济院,胖嫂边做女工,边与末药闲聊,“末药,听说你前几日病了?” “现已无碍了。”末药正忙着抓药,头也不抬地答,“你先服这三日的药,再观望几日,届时再来诊脉。”说罢,她将药包递给在一旁等候的妇人。 “多谢姑娘,那我便先告辞了。”那妇人拎着药包,出了大门,径直朝巷口走去。转过一处巷子后,在一墙角处,一辆马车停候。 妇人靠近那停驻的马车,低声道,“扶济院里,确实有一位名叫末药的姑娘。”言罢,她伸手接过车内递出的锦袋,转身离去。 “末药可在?” “在呢。”末药闻声望去,仔细辨认着门口的来人。那人冲她摆手,她报以嫣然一笑,放下手中药杵,小跑而去。 “贺公子,怎地有空来此?”末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路过此地,想着末药或许在,便过来看看。”贺履初微笑着解释,“在这里可还习惯?” 末药点了点头。 “中秋节快到了,府里事务繁多,忙得不可开交。”贺履初一面诉说着近况,一面将手中一黑漆木盒递到末药面前,“这是府里的点心,特意带来给你尝尝。中秋佳节,带了些点心给你。” “以往,父亲总会为我蒸一个面人,我总是不舍得吃,结果放久了,它就长霉了。”末药回想起往昔,笑得开怀。 “若是你喜欢,改日我再为你带些来。” 末药笑着点头,“我平日里最爱吃红枣黍米糕,不知贺公子可曾听说过?” 贺履初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好奇,“这是何物?听起来颇为新奇。” 末药一副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不知,改日我做给你尝尝。” 日落时分,末药踏出扶济院的大门,迎面碰上微行的萧展。 “您怎会在此?” 萧展上下打量着末药,又移向她手中的食盒,那食盒被她紧紧抱在怀中。 末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食盒,解释道,“这是点心,一位友人特意送来的。中秋将至,他便带了这些点心来。” 萧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而行。 “前几日我来时,师药告知你身体不适,如今可大好了?”那日,末药深陷昏迷,对期间发生的种种浑然不知。 “姑娘与李三郎是何关系呢?” 末药略一思索,答道,“我本是李三郎的药童,平日里负责为他诊病制药。只是他平日并不生病,闲置着实在有些浪费,便想到了扶济院,在这里,至少还能为需要的人出点力。” 萧展不禁失笑。 “姑娘能否讲讲你们乡里的事呢?我久居京城,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 “嗯。”末药欣然应允。 一路上,末药将乡里的趣事娓娓道来,时而引得两人一阵欢笑。 行至李府门口,末药将手中的食盒递向萧展,笑道,“这食盒里的点心就送给你了。” 萧展推辞道,“这是姑娘的心头好,我怎敢夺人所爱。改日,姑娘能否送我些红枣黍米糕呢?”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快进去吧,改日再见。” 末药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她回头望着萧展,眼中似有思索,“末药有一事相问。” “何事?”萧展温和地问道。 “那日,我在昏迷中似乎看到了你,是不是你将我从那贼人之手救了出来?” 萧展微微一愣,反问道,“这事很重要吗?”他接着说,“快回去吧,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掉吧,专心做好药童,岂不是更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抬头望向天。 末药笑了,坚定地说,“改日,一定请你尝尝我做的红枣黍米糕。”说完,她转身离去。 第32章 末药巧思制蒸饼,萧展默随末药踪 凝紫院墙外,有几株桂花树,进入八月,淡淡的、香甜的浓香越过墙头,飘进末药住着的小殿。在树下,末药望着满树金粟黄小花,一阵风吹过,像雪花落下。她循着香味而来,侍女们说这是桂花树。末药很想留住这暗香,她摘了几朵,放在手心嗅了嗅。忆起平日里人们常以炒芝麻碎包裹于蒸饼之中,香气四溢,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妙方,蜜制桂花。若能将这桂花以蜜腌制,再融入蒸饼之中,制成独特的蜜制桂花蒸饼,定别有一番风味,新奇非常。 末药带了些桂花蒸饼,去了扶济院。才发觉,她并不知贺公子,还有萧展的住处。只能将食盒带在身边,碰碰运气,若碰巧遇上,便送给他们。这种节日里特制的食物,分着吃,相互交换,会带来双倍的福气。 这日,上门求诊之人络绎不绝。自来这里,未见过这么多人,仲秋时节,易感风寒,大多服些发散汤药便可痊愈。平日,来扶济院的人,多是远近熟知的人。加上扶济院不断改进,渐渐地,人们图方便,也有些人会来这里买药。因不知如何处置钱,便一直未开这样的口子,总之,来这里看病的人变多了。 午后,末药倚在案几上,正在歇息。 “阿姊。”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妇牵着一名瘦弱孩童,蹒跚步入院中。老妇发丝斑白,背脊弯曲,孩童约莫六七岁光景。 末药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问道,“阿婆,您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边说边伸手,搀扶着老人。 “我家儿媳病得十分严重,连床都下不。家里头穷,实在请不起郎中。听邻里说这儿看病不要钱,我就带着孙子一路找过来。”老妇声音低弱,小童眼睛清澈,怯怯地望着末药。看到这双眼睛,末药心里一阵酸涩。 “阿婆,您家住哪儿呢?” “丰岁里。” 末药心中一沉,她初来乍到,对这个地名并不熟悉。 “师父,您知道丰岁里在哪里吗?”末药转身进屋,向师药求教。 师药沉思片刻,“扶济院位于城东南角,丰岁里则在城的西南角,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末药。 “这位阿婆家中有人病重……”末药话音未落,师药便打断了她。 “末药,你是想上门去诊病吗?”师药问罢,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可还记得上次的事情?”他提醒道。 末药不禁有些犹豫,她回头看了看那对满脸无助的祖孙。 “况且这样的例子一旦开了头,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如何是好?还是从长计议更为妥当。”师药沉吟道,“若想看病,还是将人带来这里为好。这样上门去诊治,一来不安全,二来也确实很不方便,我们人手有限,忙不过来。” “阿姊!”小童突然脆生生地喊道。 末药心中一软,转头看向师药,恳切道,“师傅,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日后,我们编写个告示,张贴于门口,明确告知大家规矩,可好?” 师药沉默了一阵,终于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道,“唉,好吧。你去吧。但若一个时辰还未归来,便派人去找你。”他郑重地嘱咐。 末药欣然点头,转身去取药囊,目光掠过带来的蒸饼,便顺手提起。三人步出大门,沿着巷口蜿蜒前行。小童时不时回头望向末药手中的食盒,她心领神会,微笑着打开食盒,取出一块蒸饼递给他。他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大口嚼起来。 “慢点儿吃,这些都是给你的。”末药鼻头发酸。 三人一路向西而去。 萧展来时,恰巧看到末药扶老携幼而去。她这是要去何处?观其行色匆匆的模样,似乎与上次一样,又是去出诊了。他放慢脚步,悄悄地跟在她们身后。 “阿姊……”小童满含期待地呼唤着,眼睛亮晶晶的。 末药忍俊不禁,“给你!”她再次取出两块蒸饼递给他,“这些蒸饼今日都归你了,本来就是为中秋节特意准备的吉饼。” “吉饼?”小童一边咀嚼着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询问。 “嗯,我随便起的名,图个吉利。”末药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萧展不禁失笑。 一行人拐过七八个街角,来到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前。院内小屋鳞次栉比,狭小局促。来到西北角一处低矮的小屋前停下。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老妇微笑着,伸手推开门,邀请末药进屋。 门边设有一个灶台,上面堆叠着一摞粗糙的灰白瓷碗,碗内残留着半块掺杂着糠皮的饼。灶台旁边连着一张炕,墙角摆放着一个破旧的竹柜。炕边置有一张小几,一个柳条筐内堆放着线头、针脚和布块。炕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她半倚着身子,正在沉睡。 “孩儿他娘,”老妇轻声唤道,“这位好心的姑娘来给你看病了。” 小童爬到炕边,依偎在母亲身旁,用稚嫩的小手轻抚着母亲的额头,喊道,“母亲。” 末药倚在炕边,细心地为妇人诊脉。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庆幸地发现这并非什么大病,只是血气不足加上过度劳累所致。末药详细地向老妇说明了病情,并以暖语宽慰,只要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康复的。治虚弱之症,可用名贵的药材,也可用极普通的药材,这让老妇深感宽心。 “阿婆,您放心,这病是劳累过度引起的,以后多注意休息调养就好了。” “真是多谢姑娘了!”老妇感激涕零。 “一会儿我回扶济院抓了药,亲自给您送来,您就不用再跑一趟了。”末药体贴道。 妇人缓缓睁开眼,微弱地感激,“多谢姑娘。” 末药点了点头,挎好药囊,将食盒中的蒸饼全部取出,送给这家人。老人眼含泪光,连声道谢,末药心中难过,便告辞出门了。她边走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走出了院门。 “姑娘为何落泪?” “啊!”末药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萧展一脸疑惑地向她走来。 看清来人后,末药愣了愣神,道,“无事,公子怎会在此?” 一阵沉默后,萧展并未追问,淡淡道,“姑娘可是忘了上次之事?怎么又轻易跟着生人走了。” 末药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以对。 萧展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这食盒里原本装了什么?” “本来带了些蒸饼,想着带给你尝尝,”末药顿了顿,“不过现在已经送人了。哪日公子来扶济院,提前告诉末药一声,末药再为公子准备些。”她忽然想到一事,又道,“对了,公子上次询问过扶济院有何改进之处,末药正好想起一件事。总有些贫病之家,家中无人时便无法前来扶济院,公子可有什么好法子吗?” “我记下了,容我好好想想。”萧展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33章 末药探访遇空房,蒸饼未动思三郎 殿内,案几之上的蒸饼,未曾有人动过。数日未见李穆之的身影,末药不禁生出一些埋怨,他怎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多日,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了呀。末药转念一想,他似乎总是这般行踪不定,自相识那年起,他便是突如其来,又骤然消失经年。 今日恰逢休沐之日,她挂念着那户人家,便打算前去探望一番。末药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拎着食盒,一路上思绪纷飞,心绪难平。 抵达那户人家时,只见屋内凌乱不堪,已是人去屋空。末药愕然立在原地,竭力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何事。半晌,她无奈地退出屋,望向院内紧闭的邻里门户,想要找人打听那家人的去向。 “咚咚……”她连续敲响了五六户人家的门,却无人应答,难道家中都无人吗?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壮年男子外出谋生,老弱妇孺理应留在家中才是。 末药孤零零地站在院中,既不走也不动,只是环顾着四周。就这样离去,她实在放心不下,更不忍心。 “各位乡亲,请问家中可有人在?”末药大声喊道,“可否告知我,那户人家老幼去了何处?”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末药无奈地重复着这句话,期待着能有人回应。 过了许久,一名男子突然从屋内冲出,满脸怒容地吼道,“还不快滚,在这里号丧呢!”他骂骂咧咧地发泄着不满。 这时,一名妇人出门将他拉住,边使劲推他进屋边说道,“快走吧,我们也不知道她们的去向。”随着“啪嗒”一声响,门再次被紧紧关上。 末药不敢再大声呼喊,但仍站在院中不愿离去。又过了许久,终于,院门边的一间小屋“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妇人探出头来。末药连忙小跑过去。 “阿姊,您可知道那家人的去向?”末药急切地问。 那妇人神色犹豫,面露不忍,终是开门而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婴孩。她轻叹一声,问道,\"姑娘,你与那户人家是何关系?\" “我是扶济院的药童,”末药如实相告,“那日阿婆来求医,我们便相识了。今日我特地前来探望,却发现她们已不在。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知道她们的去向,才能安心。” 妇人依旧犹豫不决,脸上露出恻隐之色,\"昨日,有两个陌生人强硬将那家人赶走了,\"她有些胆怯地说,\"还扬言若敢乱说,便会找上门来。院里的人都害怕,不敢管,也不敢出声。\" \"可知为何要将那家人赶走?\"末药追问。 妇人摇了摇头,\"那家人住在这里也有段时日了,孤儿寡母的,平日里就靠缝缝补补过活。她们老实本分,不知为何会遭遇这样的事?\" 突然,婴孩啼哭起来。妇人连忙哄着孩子。末药将带来的东西送给妇人,道谢后便离开了。 街边的槐树叶已渐渐泛黄,一阵风吹过,枯叶纷纷飘落。末药沿着路边行走,悲凉不已。中秋佳节将至,人们都忙着准备过节,手中或拎着美酒,或提着食盒,阵阵焦香随风飘来。往来的车马喧嚣不已,一派热闹景象。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末药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正向自己疾驰而来。好好的路不走,怎地驶向路边?还未等末药来得及躲开,马车已至面前。情急之下,末药向墙边倒去,身子磕在了墙上,一阵钝痛传来。那马车冲撞人后,竟扬长而去。 \"姑娘,你没事吧?\"一行人急忙上前扶起末药。 末药揉了揉磕痛的地方,淡淡地笑道,“无事。”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冲撞行人!\" \"这究竟是哪家权贵之车,如此目中无人!\" 路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我没事,大家散了吧。\"末药拍去身上的尘土与枯叶碎屑,平静道。 她继续一路向北,行至距离李府百步之遥时,迎面走来一人,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他似乎认出了末药,径直上前问道, \"可是末药姑娘?在下已在此等候多时,这是公子命我送来的点心。\"说完,他便将食盒递给末药,欲转身离去。 \"请问是哪位公子?\" \"常去扶济院的那位。\"他简短地回答,\"若无事,在下便先告退了。\" 末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桂花树下,又铺满了一层金黄的花瓣,过了这个季节,便再难见到如此美景。末药取来小簸箕,在树下细心地捡拾着花瓣。天色渐晚时,已收集了半筐。她将花瓣用清水洗净,放在杌凳上沥干。 在干活之时,末药频频抬眸望向门口,期待着某个身影出现,然而却始终未见。 四叶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末药忽然想起了柏儿。 \"这两日怎么总不见柏儿?\"末药盯着桌上的黍米糕,平日里见到这些定会十分欢喜,但今日却兴致缺缺。 \"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柏儿随夫人进宫了。\"四叶解释道,\"中秋将至,宫里要举办宴饮呢。\" 炭炉上,砂锅内的蜜正在化开,末药不停地搅动着,以防烧焦。廊下的花瓣已经沥干,她取来一些盐巴放入蜜中调味。随后,她将花瓣倒入蜜中,慢慢地翻动着。渐渐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殿内,香甜无比。这一日以来,末药阴郁的心被这清甜熏染,重担减轻了不少。 因次日,末药要在扶济院值守。制完蜜,她收拾妥当,正准备就寝。 “叩叩”,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见到李穆之,本应心生欢喜,末药却满心气恼。他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又突然出现。末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向内殿走去。李穆之望着末药那略显不悦的神色,有些不解,平日见到他,她总是满目关切。 末药坐在床边,原本打算就此歇息。李穆之踱步进来,站在她面前,半晌未发一言。 “末药准备休息了。”她下了逐客令。 “末药为何生气?这几日都未见三郎。”李穆之双手轻搭在她的肩头。 末药站起身,走到药架旁,背对着穆之。他总是这样,她总是在等待。 “明日还需值守。”末药再次重申,意图让他离开。 一股强力,他将她拽入怀中。末药惊呼出声,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为何生气?”头顶传来李穆之低沉而有力之声。 “你总是不告而别!”末药压抑着不满。 “原来末药是在思念三郎啊!”李穆之低低地笑着,宠溺道,“我走时,末药还未醒。今日一回来,便急着来看你。再晚些,怕你已歇息了。”他紧紧抱着她,不愿放手。 一阵沉默后,末药抱住了他。 “这里有点心,是特意为你留着的。”末药轻推,想去为他准备些吃的,想必他还未进食。 “别动!”李穆之握住她的手,不愿放开,“待过了节,我便娶末药为妻。”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留在末药这里的信物,还在吧?” 末药震颤不已,任他抱在怀内,仰视着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温柔的低唤,“三郎!” 第34章 壁画前共拜菩萨,回廊下笑语连连 “三郎……”在深沉的黑暗中,末药迷失了方向,她只能大声呼喊。不久,空旷的原野上,李穆之的身影渐渐向她靠近。末药一阵狂喜,毫不犹豫地向他奔去。就在她即将触及那熟悉的身影时,李穆之却如梦似幻地消失了,一匹雄壮的黑色骏马,腾空跃起,直冲末药而来。末药躲避不及,被骏马重重撞倒在地。 猛然惊醒,末药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汗水涔涔,心有余悸。她凝视着床幔,轻拍着胸口,庆幸这只是一场虚惊。清晨,李穆之与末药惜别,便进宫了。末药特意准备了点心,打算分发给扶济院的人。 中秋佳节,邻里间互赠食物,添福送福。这一日,皇帝会领群臣前往东郊祭祀,皇后会带领命妇们,在北苑麦田中收割麦子。 北苑麦田一片金黄,众命妇身着粗布衣裳,袖子高高挽起,有的面颊绯红,有的喘息未定,有的则乐在其中。侍女们手捧茶盏,恭敬地候在一旁田埂上。 在这片忙碌的麦田中,有一人将众人甩在身后。她埋头割麦,发髻略显松散,几缕青丝沾上了枯黄草屑,脸颊微染红晕。 萧氏捶打着酸痛的腰际,目光追随着那道移动的麦线。七里递上茶水。一旁的皇后也伸直了腰杆,微笑着望向那位勤劳的姑娘。 “那是柳家小女吧?自幼在汾州外家长大,最近才回京。”萧氏与皇后边品茶边低声交谈着。 “这孩子性子憨直,真是难得一见。\" 萧氏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位在麦田中忙碌的身影。 “看来公主对她颇为赏识呢。”皇后笑道。 萧氏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将茶盏递给七里,再次拿起镰刀,弯腰继续收割,\"还有很多活儿等着我们呢。\" 扶济院今日显得格外冷清,几乎无人问津。即便如此,这里依然开门,以防不时之需。师药来得稍晚,他满面春风地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 \"今日家中添丁进口,这是喜饼,特意带来给大家尝尝,沾沾喜气。\" 师药边说边将喜饼取出,摆放在小几上。末药也将自己带来的桂花蒸饼摆好。 \"我来时路过积善寺,看到很多人在上香祈福。今日无事,末药不妨也出去逛逛吧。\" 师药探头提议。 枯坐了半晌之后,末药出门了。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积善寺,耳边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厚重钟声。末药轻车熟路地来到大殿前,只见殿前摆放着两个蒲团,右侧已有一位姑娘在虔诚地跪拜。末药跪在左侧,仰望着佛像,将自己的心事一一倾诉。尤其是昨夜的梦境,让她整日心神不宁,忧思重重。大过节的,怀着这样的心绪,十分不吉。她祈求佛祖能够庇护她,护佑她平安。仰视着低眉垂眼的佛祖,末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贪心,怎能如此功利呢? 半晌注视后,她恍然大悟,心如明镜台。末药满是喜悦,忙叩首拜过。接着,她收回了发愿,\"末药会时常来探望您的!\" 这时,一旁正在伏首跪拜的人起身,扭头看向末药,眸中又疑又笑。 拜别佛祖,末药缓缓起身,正欲退出大殿,却在门槛边与一双清澈的美眸相遇,那眼神似曾相识。忽地,她忆起,这不正是那位曾依偎在李穆之怀中的姑娘吗?末药稍做停顿,含笑示意,打算继续前行,去参拜廊下壁画中的诸位佛陀。 “姑娘,请留步。” 末药转过身,疑惑地望着雪见,“姑娘,有何事? “今日能在此相遇,便是冥冥中的缘分。能否陪雪见聊聊,共叙一番?” 末药略感意外,点头应允。两人沿着回廊,缓步而行。 “姑娘,对于拜佛,你有何独到的见解呢?”雪见好奇地问,见末药面露疑惑,又连忙解释,“方才在殿内,我无意中听到姑娘的自语,觉得十分新奇,想听听姑娘的高见。” 末药闻言,微微一笑,“不向外求,而向内求。世人往往向外祈求佛主庇佑,却忘了内里的尘埃,更需勤加拂拭。” “姑娘真是见解独到。对于男女之情,姑娘又是如何看待?” 末药对男女之情也是不甚明了,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姑娘但说无妨,就当是家常闲聊。这是雪见所关心的,也是姑娘要遇上的。说说,或许能豁然开朗呢。”雪见似乎看穿了末药的尴尬,笑着缓和道。 末药想了想,直言不讳道,“但求问心无憾。”言罢,她爽朗地笑了。 雪见掩嘴而笑,“姑娘真是通透之人。今日能在这里遇见姑娘,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雪见当面夸奖,末药有些羞涩地抚了抚额头。恰好行至廊的尽头,抬眼望去,只见一幅壁画上绘着无尽意菩萨的庄严法相。末药恭敬地拜了拜,雪见也学着她的样子,虔诚地行礼。 两人沿着回廊绕行,一边随心交谈,一边细品着墙上画中故事。不知不觉间,已至午后。 “末药,就此别过了,期待日后有缘再会!”末药因需赶回扶济院值守,便向雪见道别。 雪见送别末药后,重新返回大殿,独自静坐了许久。今日,众人皆前往宫中,她因待嫁之身不便同行,便想起了这积善寺,已多年未曾踏足。想当年在京中时,她常与李穆之同来此地,那时两人亲密无间。如今时过境迁,她只能独自一人前来。她心中曾对佛祖充满怨怼,时常虔诚拜见,却为何换来如此安排?在殿内,她正默默诉说自己的不满,直到旁边姑娘自语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雪见仰望着苍穹,心中的怨念渐渐消散。 “秋叶,我们回府吧。” 雪见微笑着走出积善寺。末药也满面笑容地走进了扶济院。 “姑娘,看您这喜气洋洋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胖嫂迎上前来,一边将食盒中的糕点取出,摆放在末药面前。 “啊!”末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可能是刚才去寺里拜见了佛祖的缘故吧。”她伸手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又拿起几块递给胖嫂,“胖嫂,你也尝尝这些点心吧。这是师药带来的,这是我自己做的。”说着,她将点心放入胖嫂的食盒中。 “这些点心,带回家给孩子们尝尝吧!”末药笑道。 第35章 行囊急备公子行,末药闻讯心怔忡 午后,男眷们祭祀归来,饱餐一顿后,在东湖之畔的宫殿内品茶、蹴鞠。女眷们结束了麦田劳作,各自归宅沐浴更衣。 夕阳西下,一名驿使如离弦之箭,朝京城疾驰。 在北苑东湖之畔,皇后亲自操持宴饮,款待诸位女眷,欢声笑语不断。在北苑紫徽殿内,皇帝亦是亲自主持盛宴,招待男宾。宾客们陆续入座,或低声与邻座交谈,或与熟人相对而立……众人言笑晏晏,一派和乐。 宴会伊始,内侍手持诏书,庄重宣读。众人跪拜之后,皇帝高举喜杯,邀请众人共饮此杯,共庆佳节。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皇帝更是亲自下场,与重臣们把酒言欢,畅谈国事。 一封来自北都的紧急信件悄然抵达,被内侍紧握手中。他站在殿外檐下,犹豫不决,深知这信紧急,不容片刻耽搁。 最终,他悄悄潜入殿内,来到崔左丞身旁,附耳低语。崔左丞闻言,面色骤变,忙起身,随内侍来到殿外。 “此事紧急,需尽快呈报陛下。” 崔左丞面色凝重,背负双手,在廊下来回踱步,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此事关乎国家安危,一刻也不能耽搁,必须立即上报陛下,从长计议。 内侍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再次进入殿内,来到皇帝身边,低声禀报。皇帝手持酒杯,站在原地,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没多久,皇帝转身走向皇位。 内侍大声宣布,“诸位静一静。”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宾客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事实上,当皇帝走向皇位时,一些敏锐之人便已察觉到不同寻常。 “北都急报,北狄铁骑已破代郡,兵锋直指北都!”此言一出,殿内哗然一片,李穆之心头猛震,边地多年安定,竟一朝烽火再起。这突如其来的战事,让众人措手不及,神情各异,或惊愕,或忧虑。 “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皇帝沉声问。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众人皆低头沉思,无人应答。 良久,柳中书挺身而出,奏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一是速令镇守北都之将领整军待发,驰援北都,主持大局;二是调集周边粮草军械,火速运往北都,以备不时之需;三是选拔善战之将,辅佐主将,共御外敌。” 郑右丞持不同意见,他奏道,“陛下,臣以为,可遣使者前往北狄军中,尝试议和。战事乃国家大事,需谨慎行事。” 众人纷纷各抒己见,有的主张备战,有的主张谨慎应对,还有的提议派遣使节议和。在座武将们却沉默不语。 老皇帝的目光在文武群臣中巡视,最终定格在萧复身上,只见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萧展目视前方,作思索状。 “萧复,你有何对策?”皇帝点名问。 萧复被点名后,挺身而出,奏道,“陛下,臣以为,既战事已起,若一味退让,只会助长贼寇气焰,难以换来真正的安宁。即便暂时求和,终不能保长久之安定。” 皇帝听后,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李穆之,问道,“穆之,你以为如何?” 李穆之沉吟片刻,拱手奏道,“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北狄历经战乱,根基尚不稳固,百姓亦思安定。此时贸然兴兵,一则后方不稳,二则军心难聚。故此,臣有两策应对:一者,选拔精兵强将,迅速前往北都迎战。需有熟悉北都边务之将领统领军务,有熟知北狄习性之将领作为辅佐,再有善战之将领领兵收复失地;二者,另遣一队人马深入北狄腹地,进行游说,力求止战于无形之中。”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赞赏之声。 “复王萧展,特封为佂虏大将军,总理全军事务;右将军李穆之,晋升征虏将军,收复失地;佐校尉贺履初,擢升为佂虏佐军校尉,辅佐征战;兵部尚书则兼任粮草筹措之职……”皇帝钦点。 在东湖殿内,一名侍女走到郑皇后身旁,附耳低语。郑皇后听后,神色微变,沉默片刻,举起酒杯。 “今日收秋,想必诸位都已十分疲惫。饮尽此杯后,今日之宴便到此为止。大家各自归家,早些歇息吧。恐怕明日会腰酸背痛,需得缓上几日。”郑皇后笑语盈盈,举杯示意,众女眷亦纷纷举杯共饮。 “皇后说得极是,多谢皇后体恤。妾等便先行告退了。”女眷们恭敬地拜别,纷纷退出大殿。宴会结束得有些突然,但此时不便多言,众人带着些许疑惑离去。 凝紫院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末药侧耳倾听,起身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只见七里领着几个侍女,向正殿走去。末药忙迎上前去。 “末药姑娘。”七里见到她,微微行礼。 “何事如此匆忙?” “奴婢也不甚清楚,夫人吩咐下来,要为公子收拾行囊。”七里淡淡地回答,“既要收拾行囊,那自然是公子要出门了。”说完,七里便径直走进正殿,四叶也领着其他侍女跟了进去。 末药一阵怔愣,呆立在原地。为何突然要出门?究竟是何事如此紧急,竟来不及回府一趟?更别提能见他一面,道一声别。 不久之后,一切收拾妥当,门口的侍卫进来将箱子一一抬走。末药独自站在石径旁,神情恍惚。 进了屋,四叶打量着末药,“姑娘,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是心里挂念着公子,我明日去打听打听,看看公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急着出门。” 末药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太突然,心里不安罢了。以前他也经常这样,若是我每次都这样大惊小怪,反而不好了。” 夜深人静之时,末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这寂静的夜晚,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她起身披衣,前去开门。只见四叶领着一名侍卫站在门口,侍卫手中捧着一个黑色木匣。 “有何事?”末药问。 侍卫恭敬道,“李将军命在下亲手将此书信交给姑娘。”说着,递给末药。 “有劳了。”末药接过木匣道谢。 回到床上坐定,末药打开木匣。里面一张朱丹色的纸笺,上面只写着三个字,“等三郎!”旁边还躺着一支藕色玉簪。 末药双眸蒙上一层雾气,模糊一片。 第36章 乌云蔽月夜行军,风雪交加思更浓 李穆之离去已逾月余。近日,府中兴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禁流言蜚语,违者严惩不贷。这些日子以来,已有不少家仆、侍女或被斥责,或被驱赶出府。故而,众人不敢乱嚼舌根,只是埋头做好活计。四叶欲探听三公子行踪,府中无处可得,偶于街头捕捉到零星传言,言及战事已起。 末药深信此讯非虚,李穆之身为武将,仓促离去,定是因战事紧急。每日忧心忡忡,夜里,徘徊于回廊之下,仰望满天星辰,默默祈愿,愿星辰护佑三郎平安。 十月十五日,末药心怀期盼,仰望那轮如银盘般皎洁的明月,心想他是否安好?是否也在凝视这轮明月,思念着她?末药暗自祈愿,若李穆之遭遇任何不测,愿她能代他承受,只盼他能凯旋归来,与她重聚。他曾许下诺言,归来之日,便是娶她之时。 乌云密布,遮蔽了月光。李穆之收回目光,回望身后蜿蜒前行的队伍,趁夜色掩护,加速行军。他独自率领一支轻骑兵,深入北狄腹地,绕后突袭。 此前,他们与北狄军数次交锋,摸清对方实力后,调整了部署。这支北狄军以骁勇善战着称,是难缠的对手。于丑时,趁敌熟睡之际,突袭其主营。经过一夜疾驰,队伍现放缓前进,越接近,越谨慎。 离敌营三四里时,大部队停下休整。巡哨回报,北狄军营中仅有十余人值守。于是,李穆之派遣一支小分队,悄无声息地接近,手持弩、横刀,清除敌方哨兵。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巡哨归来急报,“敌营清理完毕!” 李穆之随即下令,翻身上马,直奔北狄军营而去。 随着大队骑兵的逼近,早已潜入敌营的士卒按照预定计划点燃火把,顿时,北狄军营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骑兵们如猛虎下山,一路势如破竹,有的挥舞短刀,有的抽出袖中暗棒,直击敌人要害。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战斗便已尘埃落定。 “何人?”李穆之俯视着脚下被五花大绑的北狄俘虏。 那俘虏一脸桀骜,对李穆之的问话置若罔闻。 “禀报将军,此人是北狄王的外甥,乞伏勃勃,以勇猛着称,深受北狄王器重。”一旁军副对北狄人了如指掌,他俯身在李穆之耳边低声道。 突然,那北狄将领愤怒地冲着李穆之咆哮起来,满口北狄语。 “他在说什么?”李穆之眉头紧锁。 “他说,前几次交战,你们屡战屡败,屡败屡退。为何今日竟有胆量突袭我军。”军副复述道,“况前方,我北狄大军正在代郡城与你们对峙。你们竟敢深入我军腹地,简直是自寻死路。” “将这些北狄俘虏捆绑好,清理战场,准备前往代郡,与贺将军会合。”李穆之果断下令,“这些俘虏有用,带上他们。派遣巡哨前往北狄王庭,向使节报信。告知我军已俘获北狄将领,用他们交换被掳走的百姓。告诉这些北狄降卒,此次若再不思退却,便一律斩杀。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回家团聚。如今,我朝使节正与北狄各族和谈,日后双方将互通有无,共享太平。”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大军开拔向南。俘虏们被捆绑在马背上,一同踏上了归途。前方,北狄军正与贺履初对峙。李穆之领兵从背后发起攻击,与贺履初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直捣北狄军腹背。 李穆之麾下的轻骑兵,在行进间不忘休整,他们的背囊中装着杂粮饼、干羊肉。经过两日推进,天黑时,竟飘起了雪,这正是他们此战所期待的时机。至子时前后,他们出现在北狄军后方,相距不过十几里之遥。李穆之果断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休整,静待前方巡哨传来信号。 这些北狄俘虏,已两日未进食,只给少许水,这样即可让他们失去攻击性,又不至于丧命。那位北狄将领,一路上叫嚣挑衅,现下疲惫不堪。 “全军务必保持隐蔽,不得燃起明火!”李穆之传下严令,他亲自沿着队伍巡视,检查军容,提振士气。 士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家常琐事。 “我走的时候,贱内快足月了,算来该生产了,不知是男是女。” “恭喜老哥,这把年纪还能喜当爹,真是福气不浅啊。” “等咱们打了胜仗,你回去好好炫耀一番,将来孩子听了,定会无比自豪。” “母亲为我物色了一门好亲事,等仗打完了,我就回家成亲。”几名士卒聚在一起,低声闲聊着。这话一出,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这小子,还有这等好事呢。”有人打趣道。 “那你呢,有什么盼头没有?”问话的人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同伴。 “我家中有几亩薄田,今年收成还不错,望能赶得上明年春耕。”那人淡淡地说道。 闻言,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有人眼尖地看到了李穆之的身影,“快看,将军来了。” “将军呢?”有人起了玩笑之心。 “我家中也有一人,正殷切盼着我归去呢。”路过的李穆之含笑道,平日里他就与士卒们十分亲近。 “莫非是将军心上人?” “正是!”李穆之爽快地承认。 每当想起末药,李穆之心底暖流翻涌。已分开有些时日,她定十分思念她的三郎吧,笑意爬上了穆之的脸庞,他亦想她了。记得那日,她因他不告而别而生气,他向她承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定会告知她行踪。他不在身侧时,若思念对方,白昼望日,夜里望月、望星辰。 “哦!”众人发出一阵了然的“大呼小叫”。随即又连忙压低声,“嘘!小点声!” 突然,一阵疼痛传来,末药的手指不慎被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瞬间冒了出来。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吮吸了一下,然后起身,从药架上取药瓮中的艾叶粉,捏了些许洒在伤口上。很快,血便止住了,她再次俯身拾捡那些打碎的茶盏碎片。方才,她不慎失手打碎了一茶盏,心中正自懊恼。 这几日,天色一直阴沉,雨雪中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末药再次打开殿门,探头望向庭院中,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她沿着回廊来回踱步,仰头望向夜空,只见一片漆黑。一阵冷风吹过,卷着雪花在空中乱舞,天气愈发寒冷了,那边定会更加寒冷吧。 第37章 战事捷报传京城,萧展提议入医署 大雪初霁,苍穹如洗,深邃而湛蓝,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寒意,却也格外清新。金光洒在雪上,发出晶莹的光泽。末药踏雪而行,脚下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自战事爆发以来,扶济院一直紧闭大门,今日终得重开。一位圆脸男丁,手持扫帚,正忙着清理门前积雪。得知扶济院重新开门,附近住户纷纷自发前来,帮忙洒扫庭院。 门口贴着告示,战打赢了。 “末药姑娘。” 末药笑盈盈地冲他点头。 正屋内,师药已到,正举着一卷书,认真读着。没多久,屋内聚了不少人,没人看病,大伙只是来这看看,有些日子未见了。 众人围在火盆边。聊着近况,频繁被提起之事,无疑是边地战事。恐怕上至朝廷,下至民间,都在议论此事,实在振奋人心。 “听说,不日将班师回朝。” “是啊,此次我军大胜,北狄人日后必不敢再轻易挑起战事。” “唉,有些人家,怕是凑不全了。”有人发出叹息,打仗是要死人的,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要有人保家卫国。这安稳日子,来之不易。” 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叹息,有人兴奋,有人插科打诨。 突然,胖嫂语出惊人,“听说,李将军容貌俊朗,宛如天神下凡,而且至今未曾娶亲!”她眉飞色舞,满脸痴迷。 “哈哈,胖嫂又开始痴傻了。”有人调侃道,“那些贵戚之家,必定抢着结亲。” 听闻“李将军”三字,末药心中猛地一颤,难道是她心心念念的三郎? “是哪位李将军?” “这还用问吗?京城之中,未婚配且仪表堂堂的李将军能有几位?更何况,此次他又立下赫赫战功,想必他的婚事,圣上都会亲自过问。那些权贵之家,怕是要争得头破血流了。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就只能在这里闲聊几句,唉!”有一人感慨万千,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咳咳,大家还是慎言为好。”师药在看书,但也没有错过大家的闲话,适时出言提醒。所有目光,转向师药,大家相视而笑。 “末药可在?”一孩童站在门外,探头进来,圆圆的脸,红红的,戴着搭耳帽,十分娇憨可爱。 末药听见有人呼唤,连忙迎了上去,笑眯眯地俯身道,”末药在此,有何事?” “哦,大门外有人找你呢!”孩童吸了吸鼻子,眨巴着大眼睛道。 末药探头而出,巷口处站了一人,他身披绀紫大氅,负手而立。她径直走上前,盯着他的背。他回身时,遇上末药探询的眸子,笑容和煦温暖。 “公子,许久未见!”末药惊喜交加。 “终于得空出门,来看看你。”萧展打量着末药,她似乎清瘦了。“在下姓萧。” “萧公子。”末药忙不迭道。 “陪我走走吧。” 两人沿着路边,缓缓前行,半晌无言。 “末药,你日后有何打算?” 末药转头望向萧展,眼神无辜,“萧公子,这话真是让末药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展停下脚步,侧身凝视着她,神色淡然,“在下或许能助姑娘入太医署,或是藏药局,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他异常认真,末药更加困惑不解。她不明白他今日为何会如此提议,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头沉默。 “姑娘也应当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总不能一直跟着李穆之做个药童吧?” 末药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只能无助地低下头。 “他……他说会娶我。” 萧展不语,定定地注视着她。总是波澜不惊的眸中,划过一丝微澜,无人察觉。 “末药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萧展话锋一转,笑的温柔,“不该跟末药提起这些事,令你忧虑,或许自有安排呢。” 末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已经没有了。” “萧公子,那你可曾婚配?” 萧展不禁哑然失笑,“我有婚约,过些日子便要迎娶新娘了。”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末药一眼,“到时候,末药会送我什么贺礼呢?” 末药沉思了许久,“还不知道呢。不过还有一些日子,我可以慢慢想。”她十分认真地回答着,“萧公子即将迎娶的,会是怎样的女子呢?” 一阵风起,槐树枝头积雪滑落,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末药。她惊得微微一颤,仰头望向那挂满雪的树枝,正欲抬手拂去额间那点点雪珠。一块柔软的绢帕掠过她的面颊,细致地为她拭去残留的雪水。萧展神情温柔,他细致地为她清理着,从发髻到额间,再到肩头。末药僵立原地,不敢稍有动弹,或是因天气寒冷,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两团绯红。 风势突然加剧,萧展拉起末药便向前方奔去。身后,树上积雪再次纷纷扬扬地落下。收回视线时,末药遇上了萧展的注视,她自顾自地笑了笑。 “你还记得那家孤儿寡母吗?” “啊!”末药又是一阵恍惚,随即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马上想起了那可怜的一家,这样冷的天,是否有间屋可避寒。她期待地望着萧展。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真是巧了,”萧展淡淡地笑道,“有一日我在城外田猎,恰好路过一农家,那里有一间简陋茅屋,几亩贫瘠田地。老妇人在院子里忙着编柳筐,小童在院里欢快地玩耍。这是不是验证了‘自有安排’这句话呢?”他向末药眨了眨眼,眼中满是笑意。 末药有些激动,用力地点了点头,样子十分无辜。萧展再次失笑。 自踏进府门,便觉得有些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凝紫院,正殿门口几个侍女进进出出,三郎回来了?末药一阵欣喜,忙快步上前。 四叶一面指点侍女们,一面走出正殿。看见末药,忙迎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襟,两人来到廊下僻静处。 “姑娘,听说将军这两日就要回府了。夫人命令奴婢们,要把正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迎接将军回来。这几日,殿里每日都要放火盆,给公子暖暖屋子。听说仗打赢了,公子还立了大功呢!”四叶低低地说着。因府里忌讳闲言碎语,平日,她会十分小心。 他要回来了,这些日子的思念,蓬勃而出,末药努力压抑着。 第38章 回京凯旋威名扬,末药照料显真情 此次出征之军,由左、右将军统领,他们常年驻守边地重镇。另有八校尉,平日里屯兵于京郊,由皇帝亲自统领。中尉一职由萧复兼任,贺履初担任副职,辅佐处理军中繁杂事务。 避免扰民,回京将士在子时悄然进城。皇帝将北苑亲自检阅这些英勇的士卒。南城门上,城楼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城下将士们,士气高昂。 太子萧展身着玄色戎装,骑着一匹高大栗色骏马,亲自出门迎接凯旋军队。他身后跟随着东宫卫率,扈从威严。萧复和贺履初同样身披战甲,紧随其后。寂静的夜里,士卒们浩浩荡荡,“踢踏”的脚步声,整齐响亮。 宽阔的道路两旁,突然亮起了几盏灯火,灯罩上清晰地写着“威武”二字。紧接着,更多的灯光亮起,它们或挂在墙头,或悬于阁楼,上面写着“威武”、“凯旋”等字样,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将士们坚毅的脸庞。 自从得知李穆之将要归来的消息,末药度日如年,每日熬到深夜才勉强躺下休息。在似梦似醒之间,她好像听到了院内有声响。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末药猛地惊醒,迅速穿戴整齐去开门。 “姑娘,将军回来了!”四叶探头进来,支吾道,“只是……”然而,不等四叶说完,末药已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外,向正殿奔去。她赶到殿门口,被守在那里的七里拦了下来。七里告诉她,夫人在殿内。 过了许久,才有一人从殿内走出。七里连忙迎上前去询问将军的情况。那是一名面容慈祥的医官,“幸亏这次太医署派了人随军出征,及时为将军处理了伤口并用了合适的药物,将军才得以脱离危险。皇上命我随时待命,以便及时为将军诊治。现在看来,将军并无大碍。这些日子,我会时常来此为将军诊脉,你们放心便是。这是药方,府中可有药材?若无,老夫这就回太医署配药,然后着人送至府上。” 七里接过药方,转头对末药说,“末药姑娘,咱们院里可有这些药材?” 一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末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急忙接过药方,快步走到屋檐下的灯前,仔细核对起来。看到药方上的药材,她稍微松了口气。 “这些药材咱们院里都有。”末药回答道。 太医令闻言,目光转向末药,带着几分好奇,“这位姑娘,似乎对医药有所涉猎?” 末药谦逊地笑了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太医令点了点头,神色释然,“那便好办了,将军的医药事宜就交给姑娘负责吧。” 末药郑重地点了点头,“太医令有何吩咐,末药定当竭力遵从。” 太医令嘱咐道,“每日夜里,姑娘需为将军煎药并服侍他服下。将军身上有外伤,需隔一日换一次药,姑娘能否胜任?” 末药连忙点头,“平日里,我在扶济院便是做这些事的,对此十分熟悉。” 随后,末药拿着药方回到了殿内,开始煎药。药炉上热气蒸腾,她坐立难安,在殿内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正殿内探望的众人才陆续散去。末药端着煎好的药,忐忑不安地朝内殿走去。越靠近内殿,她的心就越发紧张。一眼便瞧见躺在床上的人,她缓缓走到他床前。 他头上包着白绢,显得有些憔悴。末药将药放在旁边小几上,她想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伤,于是轻轻掀开被褥,只见他胸间缠绕着白帛,伤口处透出淡淡嫣红。 或许是连日来的思念之情难以抑制,或许是见不得他受伤的模样,末药靠在他床边,泪如泉涌。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眉眼…… 她难以自持,过了许久才渐渐收回心神。末药拭去眼角泪水,端起药碗,一点一点地,耐心细致地喂入他口中。艰难地喂完药,末药无法入睡。 猛然间,她灵光一闪,忆起往昔自己头痛难忍时,通过按摩穴位便能得到缓解。那么,对三郎是否也能奏效呢?她怀着一份期盼,开始在他身上寻找那些能够缓解疼痛的穴位。她翻开他的手掌,找到中指下半寸处穴位,用力按压着。接着,肩井穴、内关穴、外关穴……凡是她所知晓的、能够按摩的地方,她都一一尝试。 “姑娘,您去睡会儿吧。”四叶走进内殿,却发现末药伏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末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倾身再次仔细察看他的情况,“四叶,准备些热水来,为他擦拭身子,这样他会恢复得更快些。”她说话时,始终温柔地凝视着他。 “四叶记下了,姑娘您先歇会儿吧,热水备好了我就去找您。”四叶深知末药对公子的深情厚意。 “还是我来吧,先喂他服下这些羹汤。”末药接过四叶手中的黍米羹。 四叶明白,她定会坚持守在这里,便无奈地转身离去。来到外殿,却看到夫人正站在门口,神色疲惫。 “夫人!”四叶连忙迎上前去。 萧氏满脸倦容,显然一夜未眠。 “公子现在如何了?”七里搀扶着萧氏,同时扭头向四叶询问。 “末药姑娘正在给公子喂羹汤,她守了一夜。奴婢正准备去备热水,为公子擦拭身子。”四叶低声如实禀告。 “去吧,好好照顾公子。” 萧氏步入内殿,只见末药正跪在床边,喂李穆之进食。她手中紧握着一块白绢帕,每喂李穆之一口,便细心地为他拭去嘴角残留。即便萧氏到来,也未曾让她有丝毫分神。 在转角处,萧氏驻足,注视着这一幕,未发一言。半晌后,她转身离去。 走出大殿,萧氏陷入沉思,吩咐七里道,“每日定要遣人来问过凝紫院所需,务必仔细记下,不得有丝毫耽搁。” “奴婢记下了。”七里宽慰道,“夫人放心,末药姑娘对公子真可谓是尽心尽力。况她通医术,定会周到照顾公子。您昨夜未曾好好休息,如今也该放宽心了。” 萧氏回想着往日对话,神情释然道,“这是我儿的造化,身边能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守着。那几年的历练,确实让她长了本事,也长了见识。” 红烛摇曳,木炭火红,散发出阵阵暖意。灯下,末药正为李穆之换药。伤口处已经出现了结痂的迹象,这让她心中稍感宽慰。午后,太医令前来诊脉,脉象平稳,太医令断言,不出两日,李穆之便会醒来。这一切,都离不开末药的悉心照料。 末药将这些日子所用法子一一向太医令禀明,太医令听后,满意地点着头。离开时,他认真地表示,要收末药为徒,让她仔细考虑。 末药将热水泡过的绢帛拧干,为李穆之擦拭身体,随后将调好的药膏敷在伤口附近,用干净白帛布仔细绑好。为他穿好中衣,盖好被褥,末药靠在床边,再次为他按摩起来。 “疼……”李穆之在沉睡中发出一声轻吟。 第39章 穆之醒转认新药,末药柔情侍病榻 “昨日,太医令传来喜讯,李穆之已然苏醒。”朝堂之上,皇帝面带和煦笑意,向满朝文武宣布此佳音。 “尚书令,此次战事有功之臣,嘉奖诏令是否已妥善拟就?”皇帝转而询问尚书令。 尚书令双手恭敬地托着早已备好的奏疏,回禀道,“启禀陛下,臣等已商议妥当,并拟好了奏疏,正欲呈上。”言罢,内侍忙趋步上前,接过奏疏。 皇帝翻阅着奏疏,忽而笑道,“李穆之如今仍与兄长同住于平康公主府邸,实非长久之计。一来,右将军一职理应自辟府邸;二来,李穆之至今尚未婚配,此事朕亦需出面做主了。” 阶下,太子萧展闻此,不禁想起李穆之身边那位温婉的药童。贺履初亦若有所思,此次他亦立下赫赫战功。 “你方才在做什么?为何我会疼痛难耐?”李穆之望着眼前的末药,眼神中满是陌生。 末药心中忧虑,却仍温柔地解释道,“末药略懂医术,为了让您早日痊愈,故此才按着穴位。该服药了,药怕是要凉了。”她边说边看了一眼小几上的药碗,轻声提醒他。 四叶站在末药身后,公子昨日醒来,好似变了个人。她倒无所谓,但深知末药心中定是十分难过。 末药急忙上前端起药碗,递至李穆之面前,“将军是自己来,还是末药喂您?” 李穆之眼神清冷,沉默片刻后,终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见他身体已大好,末药心中甚是欢喜,尽管他对自己颇为生分,但她仍感到无比欣慰。 “三郎醒了!”坦之抱着柏儿,踱步而入。 “兄长。”见到坦之,李穆之脸上露出笑容。 “末药。”柏儿见到末药,兴奋地扑腾着小手。末药忙接过柏儿,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脸蛋,柏儿顿时“咯咯”大笑起来。 “坦之公子,我带柏儿出去玩耍了。”末药冲坦之微微一笑,言罢便抱着柏儿转身离去。 昨夜,又下雪了,大地再披白雪华裳。末药携柏儿于院中嬉戏,滚雪球、堆雪人,一大一小,两球相依,便巧妙地化作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一番嬉戏之后,两人的脸颊都染上了红晕。 时至深冬,天气愈发寒冷。空中悬挂的弦月,宛如美人侧立的倩影,微微颔首,静默无言。屋檐之下,红灯高悬,矜贵的红纱笼罩其上,为周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雾,与那清冷的月光遥相呼应,一冷一热,相映成趣。 正殿廊下,末药静立,仰首凝望着那半轮明月,双手紧紧捂着装有药液的耳杯。庭院之中,午后堆砌而成的雪人依然屹立不倒,望见它,末药脸上不禁泛起温柔的涟漪。然而,想到殿内之人,末药轻轻摇了摇头,心中默念着那日在积善寺所得的顿悟,勿自扰! “吱呀”一声低沉开门声响起,七里扶着萧氏缓步而出。萧氏微微扭头,目光掠过末药,点了点头。 “去吧。”七里走到末药身边时,低声嘱咐道。 殿内暖意融融,耳杯中的药液微微泛着温热。李穆之斜倚在隐囊之上,双目微闭。末药走到床边,将药液放在小几上。正当她欲伸手为穆之掖好被角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敏锐如鹰。 末药瞬间僵在了原地,她连忙解释道,“末药只是想为将军掖好被角。” “该喝药了。” 末药连忙端起药液,递至他面前。李穆之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一碟点心置于他面前,他拈起一块,见状,末药笑了笑,她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今日已无他事,将军可以安心歇息了。”服侍李穆之用过药,末药再次嘱咐道。她端着碗盏,准备退出去。 “取一卷书来。” 末药已走出几步远,听到他吩咐,笑意在唇边漾开。她连忙收敛笑容,转身再次回到床边,“将军想读何书?” 李穆之却并未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末药。 末药心领神会,径直走向书架,抽出一本,递给他。他接过书,目光落在书名上,微微皱眉,转而望向末药,“为何选它?” 末药深知他的疑问,耐心解释道,“这本《诗经》,是将军往日常读的。” 末药将一盏灯移至小几上,为他照亮。 “若无事,末药便先退下了。”末药略带疲惫。这些日子以来,她一心扑在李穆之身上,如今他大好,她才察觉到自己疲惫不堪,只盼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候着!”他侧身翻看着书,冷峻道。 末药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困意阵阵袭来,她几乎站着都能睡着。为了提神,她上前为他轻轻掖了掖被角,顺势跪伏在床边。 梦中,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向末药狂奔而来,但她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俄顷,一匹高大的白马出现在视野中,取代了黑马的位置。白马与黑马交替奔向她,气势汹汹。白马飞奔至末药面前,双蹄跃起,眼看就要踏下,末药仍旧动弹不得,她焦急地用胳膊去挡。马蹄却久久没有落下。透过双臂缝隙,她试图窥探究竟。一张脸近在咫尺,吓得末药向后倒去。 “噗通”一声,末药从梦中惊醒。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屋顶,整个人麻木不已。殿内烛光摇曳,微弱而昏黄。过了半晌,她才逐渐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李穆之。 “别动我!我现在动不了!” 昨夜一切还历历在目,而今晨,末药又重复着那些熟悉的动作:为他煎药、敷药。伤口逐渐愈合,长出了新肉,但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仍旧让末药秀眉紧蹙。每当这时,她的真情便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些细微的神情变化,都一一落入了李穆之眼中。 “姑娘。”四叶站在几步开外轻唤。 末药正为他穿着中衣,他的事,末药十分尽心。尽管现下她已很累了。 “你先等一等。”末药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中活计。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扭头看向四叶。 四叶有些为难,看着末药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姑娘先忙着吧,奴婢在廊下等您。” 末药一愣,明白了四叶心思,这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将军,您先歇会儿吧。”末药笑盈盈地为他掖了掖被角,“四叶可能是找我有点小事,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不等他开口,她便拉着四叶的手离开。 第40章 玉仪病重卧床头,圣意已决穆之亲 郑玉仪身染沉疴,皆因那日偶遇李穆之心有所系,自此愁绪满怀,难以自拔。她对李穆之的痴情,化作难以消解的心结。烽烟起,李穆之身赴边疆,她忧心忡忡,每日于佛堂内焚香祝祷,期盼平安。待战事平息,李穆之凯旋而归,却身受重伤。严冬酷寒,加之深埋心底的忧思,终于使她一病不起,卧床难支。郑母爱女心切,焦虑过度,亦随之病倒。郑府上下一片忙乱,全力照料两位病人,并请来太医署医官为她们诊治。 医丞隔着帷幔,细心把脉,诊断完毕,小檗恭敬地将其送出。门外守候的郑右丞急切询问爱女病情。 “小女现状如何?” “郑姑娘乃因忧思过度,心结难解所致。”医丞一字一句,道出病因,“右丞大人,下官所能做的,仅是依症施药以缓解病情。欲根治,还需解开心结。” “有劳医丞费心。”郑右丞以礼相待。 小檗回到殿内,掀起床幔。只见郑玉仪面容憔悴,目光空洞无神。 “姑娘,您需放宽心怀,若再这般消沉,只怕真的无望了。”小檗目光不离郑玉仪,见其眼中似有微光闪动,便继续劝慰道,“李将军的婚事,或许已有定数。即便他心中有所属,也未必能如愿娶她。那女子出身卑微,怎配得上将军?若李将军实在难以割舍,最多只能纳她为妾。姑娘实在不必过于忧虑,况还有人为您做主呢。” 小檗的话触动了郑玉仪的心弦,她眼中闪过不甘的挣扎,犹如溺水之人紧握着最后一丝生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想要紧紧抓住。 “小檗姑娘。”殿门口,一名小侍女探头轻唤。 郑右丞目光淡淡地望向她,作为玉仪的贴身侍女,理应知晓主人心事,“你可知道,玉仪究竟为何事忧心忡忡?” 小檗微微垂首,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姑娘心中一直倾慕着李三郎,才忧心不已。” 郑右丞闻言,恍然大悟,他定了定神,眼神游离于远方,“原来如此,这便是她的心结所在。你去吧,好好照顾姑娘。”说完,他摆了摆手。 紫蓥殿檐下,“右丞大人,请稍候。”一名内侍恭敬地上前回话,引着他来到偏殿内稍作休息,“平康公主此刻正在殿内,陪伴陛下说话呢。” 萧氏端庄而坐。每当她来访,皇帝总会放下手头事务,与这位妹妹共叙家常。侍奉左右之人都知道,这位公主与圣上十分亲近。 “兄长,您今日精神焕发,可是有什么喜事吗?”萧氏含笑打量着圣上。 “穆之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吧。”萧观面露慈祥之色,“好男儿应当成家立业。穆之已经立业,却迟迟未能成婚,平康可知这是为何?” 萧氏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些,“兄长可能有所不知,穆之这孩子在外多年,并不十分看重门第,他一心想要寻得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萧氏并无隐瞒,坦诚相告。 听完萧氏的话,萧观陷入沉思,“穆之确是性情中人。只是,以他的出身,也不能由着性子寻一门不对等的亲事。若想寻得中意之人,这些贵戚之家也是可以考虑的。” 萧氏心中闪过末药,还有那位柳氏女,“兄长,您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萧观笑了,带着几分深意,“如今这京城贵戚之家女儿中,柳中书家小女颇为出众,平康你觉得如何?此女或许能合穆之心意。之前,我听皇后提起右丞之女,似也有意许配给穆之呢。” 萧氏微微颔首,带着几分忧虑道,“怕这小子不小心冲撞了玉仪。不过,中秋那日,那柳家小女极为勤快,丝毫不见一般贵戚之女养尊处优之气,平康看着倒是挺不错。只是,不知道穆之会不会点头答应。” 萧观闻言,笑语盈盈,“平康你有所不知,中书对穆之可是十分中意。前几日,他还特意来见过我,有意与咱们家结亲。” 萧氏正啜饮着茶水,听到这话,不禁望向兄长,随即哑然失笑,“这小子,竟然如此受欢迎。” 郑右丞此刻甚是烦忧,为了玉仪的婚事,他本想找圣上做主。一路思索间,马车已到家。他反复思索着圣上的那句话,“中书大人已先一步将家中小女许配给李穆之,方才已与平康公主商量过,她对此十分满意。右丞,你晚了一步。”想到玉仪为李穆之卧病在床,他不禁暗自忧虑,这要是让玉仪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府邸门口,末药探头一眼就瞧见贺履初,她满脸欣喜上前,“贺公子,你怎么来了?近来可好?怎么许久都不见你?” 贺履初仔细打量着末药,疑惑道,“末药,你怎么如此憔悴?难道是天气寒冷,生病了?” 末药抚了抚脸颊,略显迟钝笑道,“若是能多睡会儿,就好了。” “为何?”贺履初不解地问。 “李将军受伤了,需要用心服侍才行。”见贺履初神情依旧凝重,末药开起了玩笑,“谁让我懂些医术呢,这时候不用,何时用?” “瞧瞧,这是什么?”贺履初将食盒拎到面前,“快过年了,这些都是些年节下用的小点心,特意给末药准备的。”说着,他便将食盒塞给了末药。 末药低头看着怀中食盒,再抬头望向贺履初,眼中清澈如水。 “末药实在荣幸,贺公子对末药这样好。”她笨拙不已,不知如何说。 贺履初望着她,见她娇憨又认真,盘旋许久的念头,终于忍不住开口,“若在李府,末药难以安睡,不妨来贺府吧。雪见曾提起过你,说你们二人十分有缘呢。” 末药闻言一愣,点了点头,“雪见姑娘,她……提起过我?”她不禁想起了那日在积善寺的偶遇。 “是啊!所以贺府大门随时为末药敞开。”贺履初笑着说。 末药拎着食盒走进凝紫院。四叶正在廊下忙碌,见到她进来,神色有些异常地迎了上来。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侍奉公子沐浴了。” 末药有些愕然地望着四叶,四叶避开她的目光,“奴婢也不明白,平日里公子沐浴并不需要有人在旁侍候。自从受伤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有了这样的要求。奴婢倒是无所谓,本就是下人。可姑娘是良家子,这可如何是好?” 末药咬了咬嘴唇,“我试试看。” 她拎着食盒走进了内殿,只见李穆之已下床,在殿内来回踱步,身上布帛已除去。“将军身体恢复得真好,您尝尝这点心。”末药边说边从食盒中捡了几样点心放在小碟内。 她扭头看了看浴室方向,帷幕后屏风隔开,水汽氤氲。她撩起水试了试,正欲转身离开时,却发现李穆之站在屏风前。 “都准备好了。”她干笑了一声,解释道,“将军可能还不知,往日您都是自行沐浴,并不喜欢有人在旁侍候。”说完,她一面向外退去,一面说道,“末药就在屏风后候着。” “你留下。” 第41章 末药独赴积善寺,四叶忧言触末药 午后,李穆之出门了。内殿之中,几位小侍女正忙碌地洒扫。今日正值灶神节,府内上下一片忙碌,洒扫除尘,沐浴迎新,张灯结彩。 末药也出门前往积善寺。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陪伴在李穆之身边,连扶济院的活计也暂且告了假。积善寺门外,人们纷纷前来上香,祈求来年平安顺遂。末药的心思却不同,对她而言,这寺庙里的佛像让她有醍醐灌之感。 佛殿内,人群熙攘,排队上香。末药避开热闹人群,沿着回廊缓行。“你在探望老友吗?”末药一惊,她转身回望,只见萧展正缓步而来。 “萧公子。” 萧展盯着末药出神,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一路跟着你来到这里。” 末药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眸中尽是疑惑。 萧展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末药一眼,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东门,向着京郊驶去。一片旷野,积雪仍未完全融化,白茫茫一片,似从未有人踏足过。末药掀开窗帘,望着外面景色,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古柏参天,郁郁葱葱。萧展在一旁注视着末药,她的神情惊奇,目光清澈如水。 “如此美妙之地,为何却不见人迹呢?”末药感叹道,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景色上。 马车停在山脚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台阶延伸而上,直通天际。近看之下,树木参天而立,披着一层暗绿外衣,枝头仍残留着点点雪。 末药立于石阶前,仰望苍穹,只见树枝繁茂,遮天蔽日。若是炎炎夏日,此地定会十分凉爽,眼下正值隆冬,寒意侵袭全身。四周一片静谧,唯有不知名的鸟儿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叽喳声。 石阶上的积雪已被细心清理,末药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末药边走边环顾四周,连日来的疲惫,在这幽静寒冷的山间,都被卸下。 “小心脚下。” “末药……”末药突然对着路侧密林呼喊,回身畅快道,“总想大声喊出来,你也试试吧?” 萧展哑然失笑,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末药……”声音在林间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的鸟儿。 “萧……”末药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一只不知名野兽突然出现在前方台阶上,迟钝地打量着来人。末药紧张地靠在萧展身后,探头望去,疑惑道,“看起来不像是鹿啊。” “别担心,这是孢子,不会伤害人。”萧展俯身安抚着末药,话才落,那孢子突然向他们冲来,末药一惊,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萧展身形一闪,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末药身后,双手将她托起。四目相对,末药紧紧攥着萧展衣袍。 在山腰一转弯处,李穆之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幕,他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半晌后,转身默默离开。 郑右丞一脸为难地对夫人道,“圣上虽未下诏,但右将军府一旦建成,便是他们择日完婚之时。夫人啊,你得好好劝劝玉仪,她这般执着,又能如何呢?” 门外传来“哐啷”一声响,郑玉仪全身颤抖着,她再也无法抑制,冲进屋里,颤抖道,“李穆之……要完婚了?” 郑右丞夫妇面面相觑,神色担忧,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郑玉仪的眼眶已盈满了泪水。 “玉仪,莫要如此伤心欲绝。为父定会再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你千万不要为此想不开。”郑右丞满心忧虑地宽慰着女儿,同时向郑夫人递去一个眼神。 “究竟是哪家女儿?”玉仪仍旧执着地追问。 郑右丞无奈地扭头望向夫人,深知女儿伤心已难以避免,“中书家小女。” 在返回府邸的路上,末药怀抱一束刚从山间折下的梅花,沿着湖边蜿蜒小径,她不时地凑近花朵,轻嗅那缕缕幽香。 天色昏暗,凝紫院的夜盏已点灯,末药加快脚步,她想将这些花给他看。 凝紫院门口,四叶正探头张望,见末药归来,面露喜色,“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她迎上前去,拉着末药来到墙外一株树下,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才低声开口。 “姑娘,倘若公子真娶了别人,姑娘会怎么办呢?” “四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真是傻了不成?虽然他还有些神志不清,但他是李三郎啊,怎么会舍弃我呢?”末药笑嘻嘻地嗅了嗅梅花,她觉得四叶有些过于担忧了。他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他受伤了,现已大为好转,这已是万幸了。至于其他的,她会慢慢等他恢复。 四叶哭笑不得,姑娘一心一意想着公子。 “姑娘!奴婢不是在玩笑,现在是认真提醒您。在这府里,奴婢与姑娘最为亲近。奴婢就问您,万一公子真娶了别人,您该如何自处呢?”四叶变得沉重起来。 “从未想过,我也不知。”末药黯然道。 “原本不想告诉姑娘,生怕您会伤心。但思前想后,觉得总有一日您会知道。与其让您晚些时候难过,不如早些知道,您就不会再抱有念想,也能早点为自己打算。”四叶有些哽咽,她深知末药对公子的深情厚意。公子在府里时,末药悉心照料;公子不在时,她又牵肠挂肚。那些日子,末药总在廊下徘徊,满心都是公子。如今公子受伤,末药更是劳神费力,一心扑在他身上。 “他真的要娶亲了吗?!”末药颤声问。 四叶不语,片刻后,点了点头。末药怀中的梅花落了一地。 “为何今日晚归?”李穆之淡淡地问,仍旧注视着手中书卷。他坐在案几前,在灯下读书。 末药将药碗轻轻放在案几边上,努力平复心绪。她不断地在心中默念:“不要自寻烦恼,不要自寻烦恼!”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无力道,“只是贪恋山间美景,便回来得晚了些。”说完,她将小几上的点心端了过来,仔细地放好。 “末药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回去了。”不等他回应,末药便转身欲走。 “你总是这样不懂规矩?”李穆之言语间带着锋利的寒意,冷峻的眼眸中透露出鄙夷之色。 末药僵在原地,一把刀穿心而过。眼前的他变得如此陌生,这还是三郎吗? 第42章 梦醒痛楚心难安,雪地寒风心潮涌 炭盆周围摆着红枣、柿饼,周围弥漫着焦香。一阵阵爆竹声传来,末药侧耳倾听,拨弄着炭火,想起了去年此时,她和阿姊一家,围在炕桌边,边吃边聊。 “好烫!”四叶不慎捡起一颗焦枣,却因烫手而失手掉落,她连忙双手捂着耳垂,一脸狼狈。 末药和四叶面对面坐着,两人围着炭炉守岁。末药双手托腮,目光呆滞地盯着那跳跃的炭火。 “你得先用筷夹起来,放在碗里晾一晾再吃。”末药望着四叶的窘态,忍俊不禁地提醒。 “忙活了月余,今晚总算清闲下来了。”四叶吹着枣笑道。 “往年,你们都是怎么过年的?”末药随口问。 “公子他们会进宫参加宴饮,奴婢们留在自己屋里守岁。姑娘呢?”四叶掰开枣将一半递给末药。 “我们啊……”提及此事,末药不禁笑了起来,她开始细细讲起往年情景。 “真是有趣极了!”四叶听后羡慕不已,嘴里嚼着烤得软糯的柿饼,含糊不清地赞叹道。 末药被她的模样逗乐了。 “末药姑娘在吗?” 末药连忙起身,披上毯子,开门探出头去,只见一人正站在院内。 “有何事?” “刚才有人将这些送到府门口,说是过年了,特地送给末药姑娘的。”府里侍女将一食盒递了过来,“奴婢还要值夜,就先走了。” “请稍等。”末药小跑着回到殿内,挑了烤好的枣和柿,装了一碗。 “大过年的,你也带些吃的回去吧,夜还长着呢。”末药将碗塞给那名侍女。 侍女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碗,提着灯笼,离开了。 “这些可是平日难得一见的佳肴,究竟是谁惦记着咱们姑娘呢?”四叶望着那装满的食盒,感叹连连。 末药摇头,笑道,“快别顾着看了。” 紫徽殿,萧展凝视着案几,思绪飘远。丝竹管弦之音悠扬回荡,宗亲贵戚们围坐一堂,共庆佳节。众人酣畅淋漓地饮酒,相互举杯敬酒,低声交谈。萧展本想找个借口悄然离席,但见圣上依旧兴致勃勃,他只得继续陪伴左右。 他无意间瞥见李穆之,只见他自斟自饮,神情淡然自若,不时有人上前敬酒,他都一一应对自如。平康公主萧氏坐在圣上身旁,两人侧身低语。 一个念头在萧展心头萦绕不去:倘若李穆之真的娶了柳家小女,末药会如何?他深知末药对此满怀期待。 四叶终究没能熬到子时,便早早地去歇息了。末药却依然坚守着,她伏在小几上,目光紧锁着炭火。她回想着来到京城后的点点滴滴,试图理清思绪。若李穆之真成亲了,自己又该如何打算?她需要好好打算一番。看来,明年她将会非常忙碌。萧展曾提出助她入藏药局,她并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所在,但她相信萧展。不过,话说回来,若真让她离开李穆之,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想到此,她心口憋闷难受,一阵窒息。她一直认定李三郎是末药的,但…… “你走吧!”李穆之语言冰冷而决绝,他冷然转过身去,不再多看末药一眼。 “三郎,难道你不要末药了吗?”末药胸口压得慌,疼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李穆之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末药焦急地想要追上去。 “三郎!”末药猛然惊醒,心中依然慌乱。虽只是一场梦,但那种疼痛却如此清晰,只有死才能解脱。她定了定神坐起身,“啪嗒”一声,一枚小药囊落在地上。她定睛望去,只见药囊里装着五味子。她伸手摸了摸腰间药囊,发现它完好无损。这是另外一枚,她原本打算缝制好送给三郎的,但还未完成他便出征了。末药俯身拾起那枚针脚并不工整的药囊。 “姑娘,公子正寻您呢。”门外侍女轻敲门传话。 末药随手将药囊塞入袖囊之中,匆匆行至门前,却又忽地转身,端起盛满枣和柿的碗。 “奴婢备好了热水,公子吩咐请姑娘移步。”侍女在门外再次低语。 “又下雪了!”末药突兀地插了一句,望向门外,只见地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正殿内,梅花枝头绽放,暖香四溢,那是她特意为他折回的梅枝,放在他读书的小几旁。 他已换上舒适的中衣,在殿内来回踱步。末药熟门熟路走向小几,将小碗放下。移至屏风旁,如往常一般,站在那面朦胧如雾的纱屏之前,背对着他。他总说需要有人在侧,总让她这般如屏风般静立。 过了许久,屏风内没有动静。末药扭头望向那层薄纱,朦胧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身影。 “水该凉了吧?”末药终于忍不住压低声提醒。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难不成睡着了?”末药试图唤醒他。 “将军!” “三公子!” “李三郎!” 末药的声一次比一次响亮,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当她抱着他的衣袍站在帷幔边时,却发现他已站在浴桶旁,正低头系着衣襟。见她进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末药连忙向后退去,躲进屏风后,背对着他,“这人难道是……傻了不成?”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他走过屏风,在她身后驻足片刻,才走开。末药只觉后背一阵灼热,脸上至耳根处已是一片绯红。 她双手捧着脸颊,不断地平复着悸动。过了许久,她才转身。只见他靠在软囊上,手持一卷书。末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收好他的衣袍,欲转身离开,却不慎一脚踢在衣桁上,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打开殿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吹散了她耳边的热潮。她望向门外,只见地上的雪已积厚厚一层。 李穆之扭头望着末药离去的方向,视线移至她跌倒的地方,一个小物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43章 踏雪送饺祈佛安,苦饺难咽心自宽 过年期间,百官休沐。元日清晨,萧展拜过双亲,便在紫微殿读起了书。香炉内轻烟袅袅,缭绕于殿,他一手轻扶额头,一手缓缓翻动书卷,不时地揉着眉梢,神情略显疲惫,因昨夜晚睡难以聚神。 一内侍趋入,低语了几句。 萧展微微颔首,沉声道,“传进来。” 一位身着青黛色衣袍的男子步入大殿,他恭敬地行过礼后,禀道,“郑右丞之女玉仪,不幸投湖自尽。昨夜失踪,今晨于湖中寻得。此事不日将传入宫中。” 萧展听后,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目光始终未离书卷。 “去吧。” 言罢,萧展起身,在殿中踱步,凝视着墙角那枝梅出神。 小炭炉上,砂锅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旁边小几上,饺子、饺子皮、馅摆得整整齐齐,末药坐在杌凳上,正在包饺子。 “姑娘,可以下饺子啦!”四叶包好一个,抬头望向那沸腾的锅。 “下吧!”末药起身望了望锅,笑眯眯地吩咐。父亲曾告诉她,即使有再大的难处,过年这几日也要笑着。 “今日的饺子,就不留给公子了吧!”四叶故意逗弄末药,她总是心系公子。 “这样的日子,怎能不留?”末药瞥了四叶一眼。 “姑娘也该收收心,免得日后伤心。奴婢也是为你好,要听人劝。”四叶努着嘴,皱着眉,一副为末药操心模样。 “噗嗤!”末药不禁被四叶的话逗笑了。她悄悄地将小块黄连放入几个饺中,心想若是那位公子吃到了,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想象着那人吃到黄莲后的模样,她顿觉十分解气。 “四叶,这几个给公子留着。”末药指着几个包好的饺子笑道,“这几个单独煮了,我带走。” 言罢,末药提起食盒,准备出门。雪依旧在下,时大时小,她沿着熟悉的路,踩着厚厚的积雪,行人稀少。末药来到积善寺,将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香案上。她跪在蒲团上,仰视着佛像,双手合十。 末药默然望着佛像,仿佛入了定一般。她在诉说,佛在倾听。良久,她面上浮现出笑意,恭敬地叩拜后,起身离去。 庭院中央,那座石雕大香炉香烟缭绕。萧展静静伫立其前,凝视着殿内虔诚祈福的人们,身上玄色大氅覆了一层雪。她告别的方式别具一格,他不禁嘴角微扬。 “萧公子!”末药戴着绣帽,脸颊微红,俏皮地笑道,“今日,你从何时起开始尾随末药的啊?”她眨着眼。 萧展接过她手中食盒,眸中尽是温柔之色,“自寺院门口起。”他微微俯身注视着她,“我本是来碰碰运气的,未曾想,末药果然在此。” “无事便好。”萧展低声自语。 “食盒里,还有我亲手包的饺子,”她望着他,笑容纯净如初雪,“末药的意思是,萧公子若不嫌弃,现在就可以尝尝。” 末药打开食盒,随手拈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萧展有样学样,也吃了一个。 “这样吃,最美味了。”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尤其是,偷尝冷掉的饺子!” 廊下,一高一矮两人,共食一碗饺子。 “怎会如此甘甜?”萧展露出惊异之色。 “恭喜你!这是我特意放的蜜枣,吃到了它,今年定会福气满满。”末药踮起脚尖,倾身向前,眉头微蹙,羡慕道,“我都没吃到呢!” 大殿后门处,李穆之背负双手,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一幕。这里曾是他常来之地,今日偶然路过,踱步至此,发现一切依旧如昔。 “最后一个,就给你吧!”末药看着剩下的饺子,对萧展说。 “还是留给末药吧!”萧展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明明很想吃。 “我屋里还有好多呢。”她瞥了一眼萧展,话音未落,萧展已将饺子塞入了她的口中。 “今日,我已经收到了末药的心意,这个还是留给末药吧。” 今日,他嘴角的笑始终未曾消散。他凝视着末药许久,渐渐地,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若有朝一日,面临难以逾越的难关,切记不可做出糊涂之举!”萧展叮咛。 “嗯!”末药郑重其事地点头。 府邸,李穆之注视着冒着热气的饺子。 “末药此刻何在?” “姑娘刚进门,正在更衣。”四叶心中惴惴,低头如实回答。 “将军有何吩咐?”末药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掠过桌上的饺子,笑容温暖,“趁热用吧!” 李穆之的眼眸深处泛起深邃的波澜。 “何时最为适宜?”他探究道。 末药立刻殷勤地回应,“此刻便是最佳时机!” “这些饺子,可是专为我而备?” 今日,他格外健谈,末药暗自诧异。自他伤愈以来,便对她冷淡了许多,前几日,为此她十分伤心。 “我去了一趟积善寺,佛祖那里也有供奉。” “末药如此有心,便与我一同品尝吧。” 虽是邀请,却听不出丝毫暖意,末药不禁心生疑惑。她后退两步,婉拒道,“我屋里还有呢,将军先请。” “瞧你心虚的模样,莫非在里面下了药?” 末药一时语塞,僵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句,“怎么会呢?”她缩了缩脖子,轻声嘀咕。 最终,在李穆之的注视下,末药勉强将饺子吞下。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生怕他看到自己扭曲的神情,转过身去,勉强嚼了几下,囫囵吞下。 “饺子已经凉了,末药再去煮些新的送来。”她急忙上前,想要端走饺子。 李穆之伸手拦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冷饺子,才别有一番风味。我受伤时,末药尽心照料。这盘饺子便赏给末药了。” “我还是回屋吃吧。”末药再次伸手去端饺子。 “不行,就在我面前吃。” 末药无奈,只能暗自腹诽。若是往日,她或许还会向他撒娇,但如今,不再合适。她盯着那盘饺子,安慰自己:最近心火旺盛,吃点黄连败败火,也是好事一件。 这一日,出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末药一边嚼着饺子,一边泪水滑落。 “为何如此?” “收到将军的好意,感动不已。”说着,末药用袖角拭去眼角泪水。 第44章 承贤传讯皇后忧,湖心亭上三重喜 承贤殿内,一名侍女步入传话。萧展立于殿门之畔,温和静默。一早,内侍前来通报,言及皇后因玉仪之逝,身体略有不适。念及此,萧展想到某个身影。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萧展步伐从容,绕过繁复的屏风,步入内室。只见郑皇后斜倚于软榻之上,闭目养神,面容憔悴,愁绪满布。一名侍女跪坐在榻边,正轻柔地为皇后按压着头。 “母亲。”萧展恭敬行礼。 郑皇后睁开双眸,眼眶微红,略显虚弱道,“我儿来了,快些坐下吧。” “母亲,您定要保重身体。” “玉仪如花似玉,本应拥有美满姻缘。可如今,她却抛下一切,独自离去。”提及玉仪,郑皇后泣不成声,一旁侍女连忙递上丝帕,为她拭去泪水。 “皇后娘娘,切莫过度悲伤,要保重凤体呀!” 殿内气氛凝重,唯有皇后低低的抽泣声。见母亲如此伤心,萧展起身站立,默默守候在一旁。 又一名侍女步入,“启禀皇后娘娘,杜良娣求见。” “传她进来。”郑皇后吩咐,又转头对萧展道,“她如今身子不便,又值此寒冬腊月,本应安心养胎才是。” 没多久,一身形丰腴女子,面容明艳,袅袅婷婷而来。她小腹微隆,左右侍女搀扶。 还未及走近,一阵娇柔之声便已响起,“母亲。” 正欲行妃嫔之礼,皇后已温柔出声,“良娣免礼,快些扶她坐下。” 见萧展立于一侧,杜良娣连忙屈身欲行礼,萧展伸手相扶,“良娣,无需如此多礼。”杜良娣眉眼娇媚,含情脉脉地瞄了一眼萧展。 “天寒地冻,路又湿滑,你本应在寝宫内安心养胎才是。”郑皇后关切地轻责。 杜良娣盈盈一笑,宛如春日之花,“妾身新近学了几道炖品,特地送来给母亲尝尝,望能为您驱散寒意。”她回头示意侍女半荷将炖品呈上。 “既良娣在此,儿先退下了。” “去吧。”郑皇后轻轻摆手。 “良娣,陪母亲说说话吧。”萧展转头嘱咐杜良娣。 “妾身记下了,殿下请放心。”杜良娣恭敬有礼。 重檐歇山顶大门巍峨矗立,黑瓦覆盖。旁边石狮雄壮矫健,蹲立如松。末药驻足于阶下,环顾四周,心中暗自感叹,这又是哪一家贵戚府邸,如此气派非凡。 “李将军到了!”门口传话。 李穆之骑马而来,翻身下马,早有人上前将马牵走。路过等候多时的末药,没有言语,他径直朝大门行去。 末药暗自疑惑,许多小念头闪过,近来他的行止越发不解。见冷飕飕的李穆之走过,忙不迭跟在他身后,踏上台阶。 今日宴饮之地,设在园中的湖心亭上。此亭四面临水,一条蜿蜒木桥连接着岸边。湖四周种满了垂柳,柳枝轻垂水面,背阴之处结着薄薄的冰。 湖心亭呈圆形,明亮而宽敞。棱窗落地,窗纱朦胧。亭内不奢华,也不过于质朴。木地面光洁如镜,一尘不染。案几摆放在榻上,配有柔软坐垫、凭几,背后设有屏风。亭中央设有火盆,炭火熊熊。香几上,檀香烟雾袅袅升起,笼罩在青瓷云纹香炉之上,阵阵暗香浮动。 “李三郎!”萧复迎上前去,两人相视一笑,相互拱手行礼。李穆之欣然就坐于萧复左侧,末药恭敬地跪坐在他身后。不久,贺履初与坦之也相继抵达,众人纷纷就座,气氛融洽。 “今日,吾等在此相聚,实乃三重喜事。一者,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二者,李三郎伤愈归来,可喜可贺;三者,诸位皆是自幼相识挚友,借此机会共叙旧情。”萧复举起酒杯,目光扫过众人,言辞恳切。 “请!”众人纷纷响应,共饮此杯。 “提及新年,元日之际,我朝已在代地开设市集,与北狄人互通有无。日后,更多西域奇珍异宝,将源源不断涌入我朝。诸位身下的皮垫,便是此番通商见证。”萧复笑道。“我听说,太子大婚时,北狄将派遣使团前来朝贺。他们若见识了我朝风土人情,必定会心生向往,流连忘返。” “此言极是,众人应向贺二郎道喜才是。恭喜贺二郎,令妹即将喜结连理,你又立下赫赫战功,真是喜上加喜。”坦之插话道。 “来,众人为贺二郎的双重喜事饮一杯!”萧复再次举杯,引领众人共饮。 贺履初连忙举起酒杯,谦逊道,“不敢,怎敢邀功。履初在此,便代三妹接下诸位的美意了。”言罢,他一饮而尽。 “话说,贺二郎的喜酒何时能摆上桌呀?”有人调笑道。 贺履初脸色微红,他轻轻扫过李穆之的方向,笑道,“此事还需月老牵线,我们只需静待佳音便是。” 听他如此说,众人纷纷大笑。 “贺三郎心思真是别出心裁呀!我们拭目以待,看你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李三郎,终于要成亲了。”萧复意味深长。“柳家小女,回京不久,与我等不甚熟识,听说她与众不同,有别于京中那些贵女。三郎能得此佳偶,真是福泽深厚啊。”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李穆之,这位多年离京、迟迟未婚的贵公子,曾一度被冠以不近女色的名号,京中倾慕他的贵女却不在少数。 “正如贺二郎所言,是月老悄悄为三郎牵起了红线。”李穆之轻笑一声。 “看来,李三郎对这位柳家姑娘颇为满意啊。不知可曾有缘一见?” “未曾谋面。” 末药听到李穆之提及柳氏女,心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他曾对她许下承诺,要娶她为妻,然而如今,他的温柔却转向了另一位女子。末药陷入悲伤,难自抑。 突然,身旁的侍女拉了拉末药的衣襟,她疑惑转过去,只见侍女正笑着向她使眼色。她顺着侍女所指方向望去,抬头便对上了李穆之的目光。 “何事?”末药呆愣地问。 “你先回去吧。” “哦!”末药应了一声,木然地起身退至屏风后,沿着棱窗径直向出口走去。冷风拂过,吹散了她的恍惚,她逐渐恢复了清醒。一路走一路想,真是不甚明白他在想什么,让自己等了这许久,又轻飘飘地将自己打发走。 走出王府,她站在石狮下面,望着行人寥落的街道,心中一片茫然。踟蹰了半晌,她随意地沿着路边走去。 路边,工匠们正在忙碌地挂灯,竹竿上挂着的灯笼,形态各异,有的并排成串,有的硕大无比。它们或圆或方,或柱形,色彩斑斓。 前方大道上,两侧摆放了各式各样大花灯。家禽如牛、羊等形象栩栩如生;瑞兽如魑龙、麒麟等威风凛凛;花草如牡丹、菡萏等娇艳欲滴;树木如松柏等苍翠挺拔,其他山、石,应有尽有。 一年一度元夕将近。 第45章 龙形花灯映天际,末药萧展共赏灯 京城中,最宽敞的那条街,人流如织。道路尽头,一座巍峨壮观的龙形花灯矗立,双龙腾云驾雾,盘旋而上,追逐着火光熠熠的龙珠,犹如一座小山般雄伟。今夜,花灯点亮,红彤彤的光芒映照天际,远远望去,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走近细赏,双龙更是栩栩如生,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四叶兴奋地环顾四周,紧紧挽着末药的手臂,生怕在人群中走散。末药仰头凝望着那璀璨的花灯,正自出神间,忽地,被身后的人群一推,向前踉跄了几步。幸好四叶眼疾手快,紧紧拽住了她,才没有跌倒。 “姑娘,快看!”两位姑娘挤了进来。 末药和四叶回头看向身后之人,四叶正欲开口,末药拉了拉四叶的衣襟,低声道,“今夜人多,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咱们别为这些小事生气,高高兴兴地看灯吧。” “姑娘说得是。”四叶听了末药的话,收起不悦。 “这京城的花灯,真是别具一格,美不胜收。我原以为汾州的花灯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京城的花灯更胜一筹,真是天外有天啊!”那位姑娘目光烁烁。 “噗嗤!”旁边女子忍不住掩面而笑,“京中不只花灯出众,更是人外有人呢。” “为何这么说?” “这京中的好男儿,比如李将军,便是佼佼者。” “别乱说。”那姑娘脸上泛起红晕,双瞳剪水,更显娇媚。 四叶担心地看了一眼末药,“姑娘,咱们走吧,去看看别的花灯。”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末药,挤出了人群。 这些日子,李穆之定亲的只言片语,总会猝不及防出现,次次似刀,扎在末药心上。她甚至开始胆怯起来,想要避开,这样便不会突然间陷入悲伤之中。昨夜,他问她,元夕夜,有何安排。末药正在屏风外候着,她随口便说,自己似乎着凉了,想着早早歇着,并不想出门。 “快看!”四叶碰了碰末药,指着前方。只见一高台上,火花四溅,正上演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火树银花。末药定睛望去,回想去年此时在北都观赏此景时的震撼,即便时隔一年,她依然对这番景象叹为观止。 人群拥挤起来,在推搡之间,末药和四叶不慎被挤散了。 “站稳了,别慌!”四叶隔着密集的人群,大声向末药喊。 “四叶,我们往外走吧,不看了,人太多了。”末药焦急地嘱咐,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出路。 末药努力尝试着挤出人群,但在左右人群的冲撞下,行进异常艰难。 “请让一下。”她低声向挡在前面的人请求。 “挤什么挤,让不了!”那人眉头一挑不悦道。 末药无奈地继续尝试着挤出去,突然,她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瞬间失去了平衡。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一旦跌倒,后果不堪设想。 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扶在了末药的肩头。她抬头望去,只见萧展正笑盈盈地注视着她。在萧展的帮助下,末药离开了那个拥挤不堪的人群。 末药四处寻找四叶的身影。 “别担心,她没事。”萧展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哦!”末药应了一声。她沉闷不已,笑容也消失了。 沉默着,两人走了一截路。 “带你去个地方吧。” “送花灯,不要钱。姑娘,挑一盏吧。”一老妪挽着一大筐。 末药仔细看过去,里面放了小巧的花灯,各种鱼形灯。 “我家后院有一鱼塘,养的就是这种鱼儿。”老妪指着筐中的鱼,笑逐颜开。 “为何会这般慷慨赠予,分文不取?”末药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为了还愿,”老妪欢喜道,“我儿平安归来,这是上天最好的恩赐。拿着吧,愿这小小的花灯能为姑娘带来连连好运。” 末药选了一盏花灯,那柔和的光映在她脸庞上,更添几分温婉。一旁的萧展侧身而立,默默注视着她,嘴角浮现几不可察的笑意。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末药转身望向萧展,眸中的暗淡已悄然散去。 站在塔的最高层,末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环顾着四周美景。俯身望去,万千灯火掩映在高地房屋之间;抬头仰望,星辰触手可及,明月也似在身旁徘徊。末药扶着栏杆,眸中流光溢彩,那是万家灯火。站在她身旁的萧展,眼中却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李府门口,四叶探头向外张望。姑娘还未归来,她担心得不得了。在人群中拼尽全力挤出后,四叶在附近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姑娘踪迹。于是,她决定守在附近,万一姑娘真的遇到什么麻烦,定会有人呼救。等了许久,围在灯下的人群依旧如潮水般汹涌,丝毫不见减少。姑娘应该没事,四叶心中稍安,便独自回去了。 一辆马车驶来,四叶忙不迭地隐入门后阴影中,生怕被人发现。萧氏从宫中归来,李穆之骑马陪伴在侧。往岁,这一日宫内要举办宴饮,今岁,全减免了。兵戈止息,有许多父母失去了儿子,有许多妻失去了丈夫。为了安抚百姓,朝廷下诏减免了今岁赋税。节省下来的钱币,发放给残缺的家。今日,萧氏依例进宫,陪兄长叙话。 “今宵如此良辰,三公子竟无意赏灯?”七里在一旁笑言。 马车停驻于府邸前,李穆之轻身下马,立于车旁,扶萧氏下车。 “三郎啊,这可是你回京后首个元宵佳节,为何不去街上逛一逛,领略一番灯火阑珊之美?”萧氏边走边聊。 “近日来,应酬繁多,有些心力交瘁。加之身为将领,军务繁重,不敢有丝毫懈怠。”李穆之解释。 萧氏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穆之,笑而不语。有儿如此,她十分欣慰。 “母亲早些安歇,孩儿尚有几件要务需处理。”绕过照壁,李穆之向母亲恭敬告别。他复又转身折回,立于大门前,目光如炬,沉声问,“为何在此?” “奴婢……奴婢在等人。”四叶从门后怯生生地走出。 李穆之淡然瞥了四叶一眼,“她出去了?还没回来吗?” “在人群中不小心被冲散了,奴婢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姑娘的踪影。奴婢以为姑娘已经独自回府了……”四叶的声音细若蚊蚋。 “该回去了。若是我久久不归,四叶该担心了。多谢你,今夜带我领略了如此景色。”末药边说边笑。 “今夜,姑娘也为在下带来了别样的风景。” 沿着湖边小径,末药挑着鱼灯,步伐轻盈如燕,哼着街边听来不成调的小曲。 “病了,还能有这样的兴致?”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末药全身一紧,猛地回头,几尺开外有一人影,看不真切,她知道那是李穆之。 第46章 末药直言惹穆怒,转身欲离情难舍 元夕佳节,承贤宫内,前来觐见的命妇们络绎不绝,闻悉郑皇后近期身体抱恙,遂借此良机,纷纷前来探视。众人默契十足,避免触及皇后伤心处,或谈些修身养性之法,或嘘寒问暖。 直至黄昏时分,萧复携王妃薛氏姗姗来迟。郑皇后遣散左右侍奉之人,母子叙话。王妃薛氏,出身名门,乃卫尉薛景之女,薛景昔日追随萧观开创基业,平日敦尚恭谨,深得皇帝委重,宿卫京城要地。 “妾知母后喜用香,日前偶得闲暇,在一胡人香肆,寻得这些香料,今日特地带来,请母后瞧瞧。”薛氏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香盒,侍女接过,递至皇后眼前。 郑皇后倾身细嗅,露出满意笑容,“王妃真是知心人,此香清新雅致,直透心脾,令人大为欢喜。” “有王妃这般聪慧贤淑之人伴于复儿身旁,我甚是宽慰。”郑皇后望向萧复,赞许道。 “王妃确是善解人意。”萧复点头应和,转而向薛氏投去温柔笑意。 “母后过誉了,此乃为人妇者应尽的本分。”薛氏谦逊回应。 正当言谈间,一名侍女手捧一只雕琢精巧的檀木盒步入内殿。郑皇后挥手,侍女将锦盒置于薛氏面前。薛氏面露疑惑,望向萧复,复又望向端坐的郑皇后。 “这是尚工局新制的样式,与王妃极为相衬。”郑皇后解释。 侍女打开盒盖,一对金色凤头钗,花纹錾刻流畅细致,通体镂空更增添了轻盈精致,令人赞叹。 “母亲如此厚爱,赐予如此珍贵饰物,妾身实在惶恐,怎敢轻易接受。”薛氏起身,姿态恭敬谦逊道。 “拿着便是,无需多言敢不敢当。” 萧展目送末药踏入李府大门,才转身离去。他不断回味着与末药共度的每一瞬间,行至宫门附近,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巍峨的宫阙,心中波澜渐渐平息,面色恢复如常,宛如深潭之水,波澜不惊。随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前行。回到宫中,他本欲前往承贤殿向皇后请安,但得知复王正在殿内,便转而返回了东宫。 夜色如墨,两人遥遥相对。鱼灯的微光映在末药脸上,她面色有些僵硬,嘴巴微张,双眸惊讶。看不清李穆之的神情,但从他之前的话语中,末药可以感受到不会太好看,至少不会有笑容。 愣怔片刻,末药亦生出不悦,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那个温柔的李穆之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她甚至觉着他对自己十分不满。 末药深吸一口气,耐心道,“元夕佳节一年仅此一次,末药心中实在不舍。” 李穆之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向末药走来。末药忙往旁边退去,为他让出路来。他从她身边走过时,突然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末药心中一动,连忙追了上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凝紫院门口,四叶正探头探脑地张望,待看清桥上的人影,忙迎了上去。 “公子!” “四叶。”末药探身向前亲昵地唤道。 “姑娘!”四叶凑近末药,低声埋怨道,“姑娘去了哪里,可让四叶好一阵担心。”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穆之,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能噤了声。 “只是在城里逛了逛,没想到过得这么快。”末药有些内疚地低声解释。 李牧之冷着脸走进去。末药和四叶相互递了一个眼色,默不作声跟了进去。 “你,过来。”在正殿阶前,李穆之突然开口。正欲走向偏殿的末药闻言,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抚了抚额头。 行至内殿,他背对着她站了半晌,又踱步至榻上,闲闲地翻起了书。末药呆立原地,满心困惑,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迅速盘算着下一步。打定主意,她向浴室走去,热水已备妥,她回头瞄了他一眼,底气不足道,“水恐怕要凉了,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站在屏风后,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末药一阵轻叹。她暗自思量,若是日后其他女子陪伴着他,能这样守在他身旁,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慰藉。 很快,李穆之换上中衣,斜倚在软榻之上,手中依旧翻动着书,已近三更,可他似乎并无半点睡意。末药候在一旁,不时扭头无奈地瞄他一眼。 “扶济院的活,搁置了许久。”末药试探道,紧盯着他的神情,试图捕捉他的心思。见他神色平淡如水,她继续道,“将军如今已无大碍,休沐后,我便打算重返扶济院了。” 良久,李穆之才淡淡地反问,“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平日里,你不都是自己做主吗?”他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末药一时语塞,“我……”她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只是觉得,将军应该知晓此事。” “知晓了又能如何?”他再次反问,依旧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末药默默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已打定主意不再与他纠缠。他的言语间总是带着锋芒,让人难以应对。 “夜已深沉,将军还是早些歇息吧。” 李穆之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微微皱眉,目光锐利地看向末药,“哦?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还是想让我别再打扰你?亦或是你自己想歇着?” “将军,您为何如此误解末药?莫非是末药言行有失,触怒了您?”她满心困惑,言辞中带着不解,不悦道,“若有此等过失,恳请将军明示。若末药让您心生不悦,末药甘愿就此离去,以免碍您的眼。”话一旦开了口,便如决堤之水,难以遏制,尤其是当气愤涌上心头,言辞往往会偏离原本之意,进而陷入无法收拾的境地。 李穆之依旧面无表情,半晌,转向末药,戏谑道,“终于肯吐露心声了?你是想离 了这里,去攀更高的枝头吧。” 末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脸颊涨得通红,胸口被一团气堵住,眸中泛起一层朦胧雾气。她懊悔自己竟与他争执起来,如今处于下风,显然他是故意为之。 “如将军所言,那末药就此告辞,日后定不会再来烦扰您。”言罢,末药转身欲走,边走边拭泪。 “你的籍帐在我手中,且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李穆之冷峻道。 末药停下脚步,强压下心头怒火,冷冷道,“将军请自便!”说完,她继续向门口走去。 忽地,她双脚离地,腰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已被他猛然拽入怀中。“你是我房里的人,未经我允许,你哪儿也去不了!” 紧接着,他俯身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不解他此行,末药气恼地用力咬住他的唇瓣。在两人的拉扯对峙中,他展现出强硬霸道的一面,力气大得惊人。几个回合下来,末药已感到力竭。后来,他逐渐变得温柔起来,而她早已无力反抗,乖乖地依偎在他怀中。 那日之后,冲突仿佛从未发生过。他不再剑拔弩张,她也不再提及离开之事。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和好如初。 第47章 梅绽绮窗映佳人,汤溅衣袍生小乱 窗边的梅树已零星绽放,点点梅花傲立枝头,那些紧裹的花蕾蓄势以待。一缕又一缕的梅花清香,悄然向四周弥漫,吸引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前来探访。它们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叫着。 绮窗之下,一位姑娘正用心地做着针线活。她梳着简单发髻,斜插着一支梅花簪。她白皙的脸庞上,眉眼如画,额前飘着几缕碎发。 一枚青莲绣囊在她手中逐渐成形,上面绣着落花流水纹样,轮廓清晰,针脚细密,可见其用心。偶尔,她会侧耳倾听窗外鸟鸣,脸上会绽放甜笑。 一名侍女从外缓步而来,一进门便仔细打量着这位娴静的姑娘。她走到姑娘身旁,打趣道,“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您现在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只是奴婢有些担心,不知道那李三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常听人说他样貌俊朗,是最年轻的右将军,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姑娘闻言,微微一笑,笃定道,“絮儿,你何须如此担忧呢?父亲为我挑选的亲事,自然是不会错的。” 柳絮继续调侃道,“姑娘真是人如其名,无忧无虑呢。不过,奴婢这次可是给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哦。”说着,她故作神秘地朝柳无忧眨了眨眼。 柳无忧抬头看了侍女一眼,“什么好消息?” 柳絮卖起了关子,俯身在柳无忧耳边轻声道,“姑娘猜猜看?奴婢提醒一下,是您很关心的哦。”说着,她神秘地笑了起来。 柳无忧低头思索片刻,脸上突然泛起一抹红晕,羞涩地垂下了眼帘,“絮儿快说,我猜不到。”手中的绣针继续穿梭,绣囊已近完成,只差几针便可大功告成。 “姑娘想不想见见那位李三郎呢?” “李将军,请!” 柳府侍从恭敬地引着李穆之,向着府中园林深处走去。柳府花园有一片梅林,种了各类梅花,万物萧瑟的冬春之际,梅花次第绽放,这在京中十分有名。都知中书家中梅,有爱梅之人,有风雅之人,更有附会之人,争先上门一观。柳中书是雅致之人,在柳府的花园,可窥见一斑。花园或开阔疏朗,或曲折通幽,湖心开辟了一片梅林,曲折的木桥相连,梅林一隅有一水榭。 在侍从的陪同下,沿着石径,李穆之缓缓步入梅林深处。柳中书在水榭中静候多时,见李穆之行来,他起身相迎。 “李将军!” “柳中书!” 柳中书亲切地将李穆之引至早已备好的榻前,榻上摆放着一张小几。待李穆之坐定,屏风后的侍女迅速上前,为他斟上香茶。 “李将军,请用茶。” 李穆之随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随即放下。又有侍从在旁殷勤地上前,为他添满茶水。 “复王殿下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站立,恭候复王到来。不久,只见萧复在前,柳中书紧随其后,众人簇拥着复王步入水榭。一番拱手行礼之后,众人重新落座。 \"多亏柳中书盛情款待,今日我等有幸大开眼界,得见如此绝妙的梅林。”萧复举杯轻旋,目光扫过众人,笑容满面道。 \"今日诸位能屈尊光临,令府邸蓬荜生辉。\" 柳中书满面春风,举杯向众人致意。 “果然名不虚传,这梅林之美,令人叹为观止。”贺履初望着眼前这片绚烂的梅林,心中感慨万千,由衷地赞叹道。 微风拂过,梅香悠悠,飘入水榭之中,引得众人不时发出赞叹。 柳中书轻轻摆手,一队侍女鱼贯而入,她们手捧食盒。李穆之身旁的侍从连忙上前接过食盒,略显笨拙地打开盖子,将梅花点心、鲜美的鱼脍以及热气腾腾的羊汤逐一摆放在小几上。 李穆之正欲取筷,左手背一阵灼烫。侍奉在侧的侍从手一缩,滚烫的羊肉汤溅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洒在了李穆之的衣袍上。侍从惊慌失措,手中的食盒咣当一声落在几上,他满脸通红,连忙伸出衣袖,想要为李穆之拭去衣袍上的残羹。 柳中书见状,眉头微皱,正欲斥责。这时,柳絮挺身而出,将侍从护在身后,迅速取出帛帕,为李穆之细心擦拭。柳中书眯眼细看,抿了抿嘴,不自觉地捋了捋胡须。他向身后的侍从挥了挥手,侍从立刻倾身向前,柳中书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 李穆之站起,目光转向那个笨手笨脚的侍从。不经意间扫过侍从的耳垂,那里有一个针尖大小的耳洞。他心中顿时明了,原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侍女!再仔细打量,只见她面容清秀。他不禁想起了屋里那个经常穿着男装四处晃悠的女子,心中暗自发笑。 “奴婢真是笨手笨脚,不小心冲撞了将军,实在抱歉。” “无妨,不必介怀。”李穆之微微侧头。 “速领李将军去更换衣袍。”侍从在柳絮身旁低声吩咐。 “遵命。”柳絮十分欢喜。 这边的小插曲,并未引起众人注目。因有人正在梅林中观赏,有人正交首低语。 柳絮走在前面带路,不紧不慢,引着李穆之和那名打翻汤碗的侍从。柳无忧紧跟在李穆之身旁,脸上泛起两片红晕,秀眉微蹙,似在纠结着什么。 一行人来到柳府的客房前,门前早已有人等候,手中捧着干净的衣袍。柳絮快步上前接过衣袍,侧身恭敬地请李穆之进屋,柳无忧也紧随其后。 “奴婢来侍奉将军更换衣袍吧。”柳絮放下帷幔,走到李穆之身后。 “不必了,还是让那位笨拙的侍从来吧。你是女儿身,多有不便。”李穆之背对着她们,语气淡然。 柳絮闻言一愣,回头看向柳无忧。柳无忧此时已满面通红,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襟。 半晌没有动静,李穆之回头看向柳无忧。 在李穆之的注视下,柳无忧迈步向前。她立在李穆之面前,踌躇片刻,终于准备动手时,却听李穆之突然开口,“柳姑娘,莫非是姑娘想见在下?” 第48章 心绪难平思浣衣,姊妹情深话太子 唰地一下,柳无忧的耳根瞬间红透,手足无措绞着衣襟。慌乱中,她仰头匆匆瞥了一眼李穆之,又害羞地低下了头。李穆之气定神闲地俯视着柳无忧,她的紧张、羞涩、娇憨尽收眼底,他面上荡起了微笑。柳絮本来挺着急,想着如何化解,但看到他们此时神情,她打消了念头,默默向后退去,独留两人相处。 “姑娘对在下可还满意?”见柳无忧久久未语,李穆之温柔地笑语。 听他这样说,柳无忧面上烧了起来。她低头,不住地抠着手指,已绯红一片。半晌,柳无忧羞赧地,点了点头。 这边厢,室内暖意融融;那边厢,侍从从花园中来。 “主人在问,是否一切准备就绪了?”侍从问道。 “请回禀主人,一切已妥。”柳絮机敏地回应,步入屋内,立于帘外,“主人派人来问,是否已收拾妥当。”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柳无忧一阵慌乱。她回头,嗫嚅着,“哦,还需稍等片刻。”言罢,她无辜地望向李穆之。 “我自己来就好。”李穆之温柔回应。 “哦!” 领会到李穆之的用心,柳无忧心底甜丝丝的。向李穆之娇羞地一笑,便转身欲回避。刚走出去,复又转身,伸入袖囊中取了一物。 “这绣囊是我亲手缝制的。”面对李穆之,她羞涩难当,将绣囊塞入他手中,便转身掀开帘子,离去了。 李穆之凝视着手中那枚绣着“李”字的别致绣囊,有些出神。 水榭之内,炭炉上热酒翻腾,香气四溢。众人察觉到,李穆之竟迟迟未现身。 “李三郎,怎的还不见人影?” 正当柳中书欲开口搭话,“李三郎在此。”李穆之身形挺拔,步履从容地步入水榭之中。 “中书的园子,果真是别具一格,我顺路观赏了一番,真乃别有洞天。”李穆之边说边笑,走进水榭。 “李三郎,该罚酒三杯才是。”萧复打趣道。 “那是自然。”李穆之爽快地应承下来,独自饮下了三杯酒,神情自若。 “李将军果然爽快,老夫也来陪饮一杯。”柳中书举起酒杯,对着李穆之饮尽杯中酒。 “方才,在座诸位可都对梅花发表了一番高论。不知三郎有何独到见解,愿闻其详。”萧复转向李穆之。 贺履初回味着往事,缓缓开口,“昔日,在山间跋涉时,不经意间,一缕幽香扑鼻而来。转过山弯,几株腊梅赫然出现在崖壁之上,至今难以忘怀。” 李穆之闻言,微微点头,“贺二郎所言极是,在下亦有同感。在山间流连时,也曾偶遇那暗香浮动的景致。”他转而笑道,“柳中书的这片梅林,亦是别有韵味。置身梅林之中,诸位杯中热酒,似都沾染了梅花香气,赏心悦目,又沁人心脾。” “这话倒是勾起了我想要登高野游的兴致。”萧复闻言。 一路恍若梦中,柳无忧回到了屋里,茫然地坐在榻上,手中紧握着他换下的衣袍,心中萌生了亲自为他浣洗的念头。心绪犹如林间小鹿,四处乱撞,难以平复。她双手托腮,脸颊上绽放出傻笑。 “姑娘,您可还满意?”柳絮目睹柳无忧的娇羞之态,一路上掩嘴轻笑。 柳无忧瞥了柳絮一眼,嘴角微翘道,“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日后便是我的夫君了。”言罢,她抑制不住喜悦,痴痴地笑着。 “这可真是不得了了!”柳絮故作夸张地惊呼,“咱们姑娘终于情窦初开了。” 昭瑞殿,半荷沿着回廊行至正殿。 “娘娘,姑娘来了。” 杜良娣正俯身于绣架旁,一对展翅高飞的大雁,交颈缠绵,恩爱有加。她凝视着大雁,似在端详爱慕之人。 “紫如来了,快传进来。”杜良娣闻言,挺直了腰身。虽身怀六甲,并未显得臃肿,反而增添了几分韵味。 “阿姊。”依例,有娠的妃子,外家人可进宫陪伴。杜紫如快步行至阿姊面前,屈身行了一礼。杜良娣早已伸出手,握住家妹的手。姊妹相见,分外和乐融洽。杜紫如小心地扶着阿姊的胳膊,在殿内来回踱步,侍医嘱咐,平日应该多走动。 “回良娣,太子用过膳了。紫微殿新摘的梅花,太子命奴婢送来。”一名侍女走进来禀报,手中捧着几枝梅花。 “知道了,你下去吧。”杜良娣笑盈盈地吩咐道。 “阿姊与太子真是恩爱有加啊。”杜紫如一字一顿道。 杜良娣颔首而笑,转而,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忧愁。 “阿姊,为何如此?” 杜良娣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恩爱又如何,太子将大婚。日后,还会有许多人。”言及于此,她闷闷不快。 “即便如此,阿姊现已身怀六甲,将来若再添几位皇子,他人又如何能与阿姊相提并论?况且,世在人为,阿姊只需安心养胎便是。”杜紫如温柔地劝慰道。 “紫如言之有理,也该为你的婚事多加考虑了。”杜良娣变得严肃,“那李三郎既有婚约,你切不可重蹈郑玉仪的覆辙,过于执着。” “阿姊放心,紫如心中自有计较。”她十分笃定地带着一丝冷峻笑道,“话说回来,阿姊还常叮嘱我呢,依紫如之见,阿姊对太子的深情,有过之无不及。” “能遇见他,我此生无憾。”杜良娣深情自语。 回想起十四岁那年上巳节,宫中举办宴饮,众人齐聚东湖之畔,沐浴祈福,以求祛除疾病。因是初次入宫,她被那广阔的湖面深深吸引,不自觉地沿湖行走,渐行渐远。在湖边一处幽静之地,她坐下嬉戏于水边。忽而风起,她一时疏忽,脚下一滑,跌入湖中。三月的湖水仍带着几分寒意,她拼命呼救,却不幸呛了几口水。 朦胧间,只听“噗通”一声,有人跃入水中,一双强健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奋力向湖面游去。至岸边,那人将她侧身放置,不停地拍打她的背部,直至她吐出些许积水。未敢有丝毫耽搁,他抱起她,一面焦急呼唤侍医,一面疾步向前。待她醒来,望着眼前陌生的床幔,一阵恍惚。 “姑娘醒了。”一侍女探头询问。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出现一张俊朗的脸。猝不及防的相见,她的心底似有什么破土而出,涌出了一阵一阵暖流,一眼千年。 后来,她得知,正是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将自己救起。 第49章 雪见出嫁情绵绵,穆之飞身救无忧 三月二日,太子大婚。东屋内,雪见站着,此姿已持良久。杨氏正细心地为爱女系上衿带、五彩丝绳、佩巾……每一项皆是母亲对即将出嫁女儿的深情嘱托。漆盘之中,一枚丝囊静卧,杨氏将其系于雪见腰间。 末药静立一旁,认真地看着这庄重的一幕。女儿家出嫁,总是笑中带泪,甜中带苦。数日前,贺履初特地来访,邀她参加雪见的亲迎之礼,笑言可借此沾沾喜气,盼得良缘。今日,末药身着最好看的衣裳,发髻间点缀着那支藕色玉簪,端坐于榻,浅酌慢饮,含笑凝视。念及自身,她心中泛起苦涩,深知自己或许无缘这刻,随即轻轻摇头,暗自告诫,不可为这烦扰所困,辜负了眼前的美好。 贺履初身着冠服行至东屋门前。侍女欲上前引路,他轻轻摆手,独自迈入屋内,立于屏风之前。 “雪见,可穿戴妥当?”他轻声询问。 “已妥帖,家兄请进。”雪见柔声相邀。 闻听贺履初到来,末药起身立于榻边,目光转向屏风处。 “太子殿下尚未驾临,吉时尚早,不妨从容准备。”贺履初轻声嘱咐。 “二郎,快进来吧。”杨氏笑容满面,唤道,“雪见尚未出阁,无需过多忌讳。” “自此刻起,更需留意言行举止,以免日后遗忘,失了礼数。”贺履初坚持礼数,不肯松懈。 “家兄真是固执!望将来家嫂莫要嫌弃才好。”雪见玩笑道,目光转向末药。末药含笑回应,略低头间,耳尖微微泛红。 “公子,太子殿下的仪仗即将抵达。”门口,侍卫前来禀报。 “母亲,履初先行告退。” “去吧。”杨氏笑语盈盈,“二郎向来知礼,不知将来哪家姑娘能有幸得之。” 室内众人闻言,皆会心一笑。 东湖,柳无忧立在湖边张望。 “情况如何?”柳无忧一脸急切。 柳絮侧过身去,低着头,面色略显为难,过了半晌,才嗫嚅道,“没看到他。” “怎会如此?他为何不在?”柳无忧满心疑惑,这样的日子,众人皆在,唯独他缺席。 “今日乃太子大婚之日,礼成之后才开启宴饮。或许李将军还未到,他一向忙碌。”柳絮觉得这是情理之中,耐心解释。 “哦!”柳无忧难掩失落,自那日相见后,她心中便一直念着他。今日,她特地将他的袍服带来,期盼能亲手交给他。她只是想借此机会再见他一面。 柳无忧在东湖边漫无目的地徘徊。隔壁东宫最为热闹,众命妇家眷皆聚于此,翘首以盼迎亲归来的队伍。唯独她,心中念着李穆之,自进宫后便四处寻觅他的身影。她撇着嘴,用力绞着绢帕,眼珠转个不停。柳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手中拎着小包裹,暗自嘀咕:姑娘真是着了魔,满心满眼都是那李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咱们该去东宫了,去观看礼成吧。”柳絮试探着问,一面扭头望向东湖附近通往东宫的宫阙,“或许,李将军就在那里呢。” 柳无忧沉默不语,依旧缓步前行。良久,她停下脚步,一番思量后,“柳絮,你去东宫看看,我在这里等候。那宫里人实在太多了。” “奴婢这就去。”柳絮应了一声,便转身向东宫而去。 “那包袱给我吧。”柳无忧接过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 北苑广袤,北端延展出一片辽阔蹴鞠场,平日里鲜有人迹。柳无忧不觉间行至此,深入苑内,竹林掩映之下,隐约可见马厩轮廓,间或传来马匹嘶鸣声,因长久圈禁而郁郁不得志,它们本属于广袤草场,如今却受困于此。马侍们穿梭其间,忙碌地添加草料,注清水。 柳无忧驻足凝视,心绪万千,由马及人,联想自身。人若遭遇束缚,或许亦会如此,而她此刻,正身处这样的境地。然而,这份拘束对她而言,却如蜜般,那束缚她心的,正是李穆之。对此,她甘之如饴,甚至心怀感激,此生能与他相遇。 李穆之自军中归来,一番杂务处理后,匆匆穿越北宫门而来。东湖宫殿内,众人或端坐,或肃立,静候仪式开始,他觉枯燥乏味,遂闲步至东湖畔。湖畔柳丝轻拂,春风微凉,吹皱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向四周缓缓扩散。枝头鸟鸣清脆悦耳,小径旁枯草中已冒出嫩绿新芽,远望而去,一片盎然生机。 回想起前几日,他正坐在殿内研读,院中传来欢声笑语,那是她与柏儿嬉戏之声。他放下书卷,步至外殿,侧耳倾听。夜晚,她满脸喜悦地向他诉说院中草木萌发的消息。李穆之边走边回想着,湖中的波纹也传到了他的脸上,划起了弧度。今日出门前未见她身影,或许她去了凝碧院,扶济院今日休沐。平日里紧随其后的四叶也正忙于洒扫,他本想向她打听末药的去向,却总是抽不出身。 李穆之缓步而行,不住打量着四周,体会她说的那种生机勃勃。继而,李穆之觉得不能这样,怎能被她牵着走。于是,他极目远望,远远地,有个身影十分像她。他定睛凝视,加快了脚步。 附近的竹林间,一只猎犬猛然窜出,直奔柳无忧而去。李穆之心头一紧,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飞掠而出。 柳无忧正沉浸在思绪之中,猛然间,一只狂吠的猎犬朝她凶猛扑来。她惊恐万分,转身便逃,慌乱中不择路径,一脚踏空,整个人向湖中跌去。 “救我!” “姑娘!”柳絮恰好折返,目睹了柳无忧落水的惊险瞬间。 李穆之身形矫健,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湖面,在柳无忧即将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伸出强健的手臂,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拖出水面,稳稳地落在了岸边。柳无忧双手紧紧攥住李穆之的衣襟,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庞,脸上瞬间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没事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更衣吧。”李穆之微微俯身安抚。 柳无忧低头一看,裙裾湿了一大片,她羞涩地点了点头,“幸而李将军搭救,无忧……”说到这里,她的耳根子烧了起来。他们本就有着婚约,难道她还要因此事再次许下承诺吗?! 第50章 东屋惜别泪朦胧,日暮留客情难舍 东屋门口,杨氏目送女儿乘辂车而去,她眼中浮起了雾气。一旁的末药见状,上前挽着杨氏。杨氏侧身笑着,伸手拍了拍末药手臂。贺履初送走迎亲队伍,折身回府,正巧看到了这幕。 “老夫人,末药陪您走走。”末药暖语宽慰。 “也好,就听末药的,咱们去园子走走。” 侍女们在前头引路,两人缓行,末药始终挽着杨氏。 “母亲,前院还有宾客需孩儿去照应,孩儿先告退了。”贺履初恭敬地向杨氏禀报。 杨氏慈爱地笑了笑,点头道,“去吧。” 贺履初转身时,掠过末药,与她温柔对视,末药含笑点头回应。 在贺府后园里,末药搀着杨氏沿着蜿蜒的小径缓缓前行。一路上,末药满心好奇,杨氏脸上的笑意始终未减。 “瞧,小草都长出来了。”末药蹲在路边,指着嫩绿的小草,笑得像个孩童。 “夫人,您有没有觉的这春风柔和,不像冬日那般刺骨了。” “还有,您瞧那柳条,是不是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您看那边……”末药欣喜地指着园中景,滔滔不绝。 前院,侍从在贺履初身旁低语了几句,他先是笑意浮现,接着又收敛了神色。注视着侍从离去,他驻足凝神。李穆之有婚约在身,末药该有一个好去处。 “呀!”末药俯身惊喜地看着眼前佳肴,憨笑道,“这么多好吃的,我以前都没见过。今日,末药可真是有口福了。” 杨氏慈爱地看着她,笑道,“这些都是特意为末药准备的,日后啊,末药可要多来尝尝。”说完,她还亲自为末药夹菜。 “末药记下了。” 在贺府流连到日暮时分,贺夫人十分喜爱末药,一再留客。末药别过杨氏,贺履初送他出门。 “望你日后能常来府上走动。”贺履初诚挚地发出邀请。 “老夫人十分温和,纵着末药。今日,末药可真是大饱口福,都吃撑了呢。”末药笑呵呵地应了,又羡慕地小声自语,“雪见定备受尽宠爱吧!” “小心脚下。”贺履初准备亲自送她回去。一辆马车驶来,他指着马车柔声道,“送你回去。” 马车在路上辚辚前行,路上车马、行人稀少。末药低头凝视着手腕上那只莹润的白玉手镯,反复摩挲。午后,贺履初领着她在府内闲逛,耐心为她一一介绍。两人行至他的院落,院内整洁有序,小径两侧簇拥着紫竿竹;正屋内,玳瑁红幔帐,芙蓉红地毯。末药笑着打趣道,这难道是哪位姑娘的闺房?他只是笑而不语,认真地问末药是否喜欢。末药欣然点头。随后,他走向一旁,从案几上取来一个镂刻精美的木盒,递到末药面前。盒内躺着一个透着浑厚光泽的玉镯。 “这是给你的。”贺履初俯身满眸光泽,笑着将手镯取出,套在末药手腕上。 骤然间,马车剧烈晃动起来,马发出惊恐的嘶鸣。末药整个人向后仰去,紧接着,马车向一侧倾斜,外面似乎陷入了混乱之中,几匹马儿不断嘶鸣,伴着女子的惊呼,还有人气急败坏地怒斥着。听口音,那些人并非本地人,仔细分辨之下,操着听不懂的话。 “柳姑娘!” “柳姑娘,你没事吧?” 末药心中一动。 “末药!”车门猛然敞开,摇晃中末药紧紧抓住了门框。贺履初一脸忧色,迅速将她从车内稳稳接出。 “你没事吧?”贺履初仔细打量着末药。 末药在原地轻盈地转圈了个,“我没事,你看,好好的呢。” “李将军,我也无碍。”柳无忧带着略受惊的神情,羞涩道。李穆之点头,刚才在紧急关头他冲过去,接住了从车内滑落的柳无忧。 天色微暗,对面的身影在朦胧中依稀可见。末药愣在原地,紧盯着那对有婚约的男女。贺履之转头望向那相对而立的人,又看向末药。李穆之淡淡地投来一瞥,在贺履之和末药之间来回扫视,很快便移开,打量着眼前的柳无忧。 “这京城的街道也太狭窄了,若是在大草原,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故。看来,这里也不是处处都好。在草原上,我可以尽情地驰骋。”一位身着北狄服饰的女子大声道,“喂!如果你们都没事的话,就散了吧。” 女子身旁的男子连忙上前,“我们初来乍到,对京城的道路还不熟悉,这次是无心之失,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说着,上前扶倾斜的马车。 “不撞不相识,人没事就好。”贺履初上前拱手,十分有礼,并让对方先行离开。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似故人。末药从李穆之的身上抽离,投向牵着马走过的两人。 末药绕到一侧,探头望去,却只能隐约看见他的侧脸,看不真切,她不敢贸然上前。 “莫护跋……”末药低声呢喃。 “驾!”随着一声清脆的吆喝,马车再次启程,李穆之跨坐在马背上,跟在柳家马车后,一路向南。 末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酸涩不已。她不愿贺履初为她担忧,暗暗地吐出一口长气,平复心绪。 “我们回去吧!”贺履初打断了末药的恍惚。 无需多言,末药含笑点头,转身步入车厢,向北而去。在马车缓缓行进中,她忍不住掀起帘的一角,回望贺履初,他骑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第51章 河畔闲游遇异事,失控小舟惊众人 东郊,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日近午时,河边人渐渐多了起来。杜紫如沿着河边慢行,略感无聊,便随手捡起河滩上的小石子,掷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侍女荷叶跟在身后,细心地留意着周遭。 “姑娘,您快看那边!”荷叶突然压低声,手指向河流上游。 杜紫如顺着荷叶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妇人正虔诚地在河边焚烧着什么,她的动作庄重而恭敬,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去看看吧,这究竟是何等习俗,我从未见过。”杜紫如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主仆二人小心靠近,在几尺之外,躲在一株大树后,屏息倾听。 “保佑我儿灾病全消……”妇人每念完一句,便将手中的人形物件投入火中,待其化为灰烬后,再抛入水中。 待那妇人将包袱中的奇异物品一一烧尽,欲起身离开时,回身看到了那主仆二人,当场呆在原地。神情很不自然,有些心虚,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草草拾起包袱,低着头,急于逃离此地。 “站住!”杜紫如叫住了那位妇人。 荷叶上前,拦住了妇人的去路,“我们有事要问你。” 没多久,“姑娘,来人了。”荷叶在几尺开外放风,有人朝这边走来,她一面警惕地提醒着,一面仍旧注视着来人的动向。 等那妇人走远后,杜紫如才转身,跟来时比,她的神情已判若两人,她觉得这是天意安排,顿生柳暗花明之感。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我们继续走吧。”杜紫如愉悦地对荷叶说,俯身再次拾起几枚石子,掷入河中。她嘴角挂着淡笑,口中哼唱着小调,轻松惬意。 “哎呀,这可真是要命,如此重要的事,我竟然给忘了!”荷叶突然惊叫一声,猛地一拍脑门,满脸懊悔地惊呼。 杜紫如闻言,惊讶地望向她,急道,“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慌张?” 荷叶神色神秘,低声道,“昨日,我偶遇了小檗,姑娘可还记得她?她曾是郑姑娘的贴身侍婢。” 杜紫如眉头微蹙,困惑道,“哦?提及她又有何因由?” 荷叶继续道,“她如今已入了柳府。自郑姑娘离世后,她本应被放出府去,不知为何又进了柳府,且在柳无忧身边伺候。” 杜紫如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今日是个好日子,仿佛有天助一般。看来,我得挑个好日子,去积善寺上炷香,祈求更多好运才是。” “奴婢记下了,定会为您安排妥当。”荷叶恭敬地回应。 杜紫如又重复了一遍,“柳无忧,还有李三郎身边的那位,可都得好好留意。” 河的上游,有不少姑娘。有人在河边浣洗,有人划船而去……为春日增色不少。 柳无忧在河边徘徊,望着河面上的小船,一脸欣羡。 “姑娘,这岸边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不如找个清净些的地方吧?” 柳无忧环顾四周,犹豫道,“可是,李将军说好要在这里碰面的,万一他找不到我怎么办?”那日,他送她到家后,两人便相约在这水边相见。 柳絮谨慎地劝道,“既已约定在此碰面,他定会四处寻找姑娘的。况且此处人多口杂,若是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对姑娘的名声可不好。” “絮儿说得在理。”柳无忧点了点头。 柳絮指着远处道,“看,上游有人在划船,我们不如去那里看看吧。” 两人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沿途行人渐稀。几只小船斜靠在岸边,河面上飘着几条小舟。有人在垂钓,有人在俯身玩水。此处水流平缓,正是划船的绝佳之地。 “船家,请稍等片刻。”柳絮快步上前,拦住了即将离开岸边的船家。 那船家是一位身体结实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双手撑着竹竿,转过头来,疑惑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们姑娘,想租借一条小船,在河上游玩。” 妇人面露难色,歉意地解释道,“姑娘可能有所不知,这些小船都已有主,只是他们人还没到罢了。” 正当此时,一男一女正向旁边的一条小船走去,很快便准备妥当。船夫轻巧地划动着船桨,小船悠悠地向水中央荡去。 “姑娘,若您没有其他事,我便要驾舟离岸了。”船家好意提醒。 柳絮不死心地再次询问,“能否载我们一程呢?” 船家有些犹豫,她回头望了望船舱,无奈道,“并非我不通情理,实在是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啊。” 船舱内传来了一女子的声音,“就让她们乘吧。”四叶探出头来,吩咐船家。 “多谢姑娘!”柳絮远远地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四叶转身对末药笑道,赞赏地说,“贺公子真有先见之明,准备了这条小船。” 末药笑着点了点头,见柳无忧两人上了船,便站起身来。 “多谢姑娘的美意!”柳絮再次行了一礼。 末药也回了一礼,笑容满面地对柳无忧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几位姑娘,请坐稳了,我们要离岸了。”船家爽朗地大声提醒。 几人稳稳坐好,小船缓缓向着河中移动。河对岸是一片缓坡,岸边杨柳依依,几株玉兰点缀其间,淡紫和洁白的花朵一簇簇地开在枝头,美不胜收。小船在靠近岸边十几尺的地方慢慢移动,这里正是观赏美景的绝佳位置,船家显然是个内行。 船舱两侧的轩窗全然敞开,几人围坐一处,沉醉于对岸那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偶尔只听得见一声由衷的赞叹,“真是太美了!” 岸边原本静泊的小舟,纷纷离岸,向那绝美之境悠然划去。人们似乎心有灵犀,纷纷向这方仙境聚拢。 起初,四周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人声。随着船只渐增,低语细语穿插其间。 “好美的花儿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北狄族服饰的女子,立于小船之首,望着那片绚烂的花海。 “靠近些,我要上岸赏花!”她高声吩咐,接着走向船家,“让我来划!”说罢,她亲自操起竹竿,跃跃欲试。 “不可,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还是让我来划吧。”船家一脸忧色劝阻。 “无妨!不过一条小船,有何难处?”她不由分说,夺过竹竿,便开始划动。 世事往往知易行难,术业有专攻,绝非虚言。那女子划了几下,小船竟在原地打转,完全不受控制。她越发用力,小船却开始横冲直撞。 眼看着小船就要撞过来了,“小心!”末药惊呼出声。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她向后倒去,顺手也将四叶一起拉进了舱内。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姑娘!”柳絮惊慌失措,手脚并用爬到船边,大声呼救,“快来救救我们姑娘!” “这河虽不深,但此处水颇深。”船家焦急万分,站在船头四处张望。 一只小船迅速靠了上来。只见一人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奋力游向落水的柳无忧。末药心急如焚,她挣扎着爬起身,再次贴近船边,紧张地注视着水中的一切。 第52章 江面救人显英勇,末药被诘显慌张 半晌,柳无忧浮出水面,闭着眼,伏在那人肩头。船家早已探出竹竿,让那人接着,慢慢靠近船身。周围的小船靠过来,大家都想出一把力。末药起身来到船家身边,同她一起撑着竹竿,四叶也过去帮忙了。有一小船靠近,李穆之站在船头,他跃至船上,跪于甲板上,接过柳无忧,侧身用力击打她的背部。随后爬上船的人,似曾相识,末药定定地注视着他。 “你没事吧?没想到你水性如此好。”那狄族女子也跃上了小船,抓着男子的胳膊,十分懊恼。 “多谢恩公,救了我们家姑娘。”柳絮匆匆上前,含泪行礼。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他淡然回应,却欲言又止,转头严厉地望向那北狄女子,“你们家姑娘无恙便好。” 蓦地,末药忆起了那日黄昏,意外相撞的情景。眼前的男子与莫护跋十分相像,难道自己的变化如此之大,以至于他无法认出?又或者,是自己认错了人?莫护跋怎会在此?况且,他们二人的装扮非寻常百姓所能及。 “终于把水吐出来了!”柳絮跪在船板上,喜极而泣,紧紧扶着苏醒过来的柳无忧。见柳无忧已无大碍,李穆之才停下了动作。 “现在天气尚寒,得赶紧将人送回去,换下湿衣。”船家在一旁提醒。 “对,还要记得煎服驱寒草药,以防寒气入体,落下病根。”末药在一旁终于回过神来,她可是懂医术的,却愣在这里,不禁有些自责。 李穆之抱起柳无忧,跨上自己的小船,熟练地划桨向岸边驶去。末药恍然大悟,那位落水的姑娘,正是他即将迎娶的新妇! “末药!”贺履初出现在另一只船的船头。 “贺公子,怎会在此处?” “我特地赶来。”贺履初转过头,指了指旁边的小船,“不过,因有友人相伴,只能匆匆同末药打个招呼,便要离去了。” 末药微微点头,“贺公子,请自便。” “姑娘,奴婢看到那两个人进了贺公子的船舱。”四叶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看见了什么,莫要多言,以免招来祸端。” 夜里,末药独自坐在屋里,紧握着医书。带着烦乱的心绪归来,她本焦躁难安,难以静下心来研读。每当此时,她总会刻意回想佛殿内与佛祖的对话,便会瞬间将自己拉出纠结的泥潭。于是,她便能静下心来,专心眼前该做的事。 “姑娘,公子回来了。”四叶进来通报。 “哦!”末药仍旧低着头,神情专注,过了片刻,才自言自语道,“怎地今日这般早便回来了?” 待末药放下书卷,起身时,才发现四叶还站在她身侧,未曾离去。 “四叶,有事吗?” 四叶犹豫了半天,“不知该不该告诉姑娘?”她满脸忧虑。 “何事?” “奴婢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姑娘故意将柳姑娘推入水中。”四叶撅着嘴,很气愤,“是何人如此污蔑姑娘,大白天的就造谣生事。”她愤愤不平道。 \"四叶,莫要动怒,末药心中坦然自若。为这些无端的流言蜚语,实在不值得。\"她轻声劝慰四叶,\"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稳从容。\"言罢,她轻拍四叶的肩膀。 \"我去瞧瞧他。\"末药指了指正殿的方向,对四叶微微一笑。 靠近正殿时,末药心中略感忐忑,有几日未曾见到他。步入内殿,耳边传来哗哗水声,她如往常那般静静地候在一旁。 一侍女送茶进来,末药接过,将茶盏放在小几上,转身之际,恰好看到他正向她走来。末药有些不自在,连忙移开视线,\"刚好,茶水刚送来。\"她言语间略显慌乱。 末药低着头,走向衣桁,慢悠悠地将他次日要穿的袍服悬挂得整整齐齐。良久,她悄悄掀起衣襟一角,偷偷观察他的动静。只见他正斜倚在软榻之上,在灯下,翻阅书卷,面容平静,似在沉思。她不愿打扰他,便一直站在衣桁后,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 再次偷看后,末药开始谋划下一步行动,以免陷入尴尬或冲突之中。想定之后,她径直走向床边,将被褥铺开。转身时,她看到前方书架上凌乱地摆放着书卷,连忙上前,将书卷一一归位。 \"啪嗒\"一声轻响,有物件悄然落地,末药俯身细瞧,只见一枚针脚细腻的绣囊躺在那里,绣着一个娟秀的“李”字。忆起自己昔日也曾绣过一个,相比之下针脚略显笨拙,本欲在过年的时候送给他,却遗憾地遗失了。后来,他的行止总有些异样,她也就打消了赠送的念头,此事便不了了之。末药心中暗叹,将绣囊放回原处。 她一边忙碌着手头的事务,一边思绪飘飞,不禁忆起自己本是医者,却不知何时起,做起了侍奉人的事。如果重来,她会如何选?还会跟着他来京城? “在想些什么?如此出神!” “啊!”末药猛地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何事?” 他并未言语,只是复杂地注视着她,自她进门起,他就在关注她。她总是忙碌,忙着做事,忙着出神。 “为何如此出神?”他俯身,目光紧紧锁定着她。 “或许是有些疲惫,有些恍惚吧。”末药不想透露心声,更不愿惹他生气,无辜地望着他,眼神略显呆滞。 他沉默片刻,突然冷不丁地反问,“为何要说谎呢?” ““啊!”他直接拆穿了她,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嗫嚅半天,只挤出几个字,“没有啊!” “没有?为何吞吞吐吐?”他步步紧逼,上身微微后仰,审视着她。 “夜已深,该休息了。” “末药变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五分失望,三分戏谑,还有两分耐人寻味。 “啊! 见他如此反应,末药有些傻眼,“没有啊!”她中气不足地辩解着。 第53章 箧笥凌乱情更浓,穆之乔迁众人贺 今夜,对话竟朝着莫测的方向演进,他总是”语出惊人”,她总是“一惊一乍”。最终,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她无处可避。她虽极力克制,但心中火苗仍猝不及防地蹿起,迅猛上涌。末药瞬间由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化身为一头勇猛的小狮子,猛地扑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胸口,她知道他的中衣十分单薄。他趁势将她紧紧抱住,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 当那团肆意乱窜的火苗渐渐平息后,她终于松开了口,他胸前的齿痕清晰可见。恢复清醒的末药,开始竭力思索如何为自己的这股疯狂之举收拾残局。或许是用力过猛,她的脸颊泛起了一片绯红,随后这片红晕逐渐蔓延至耳际,甚至微微发烫。她轻轻推了推他,而他非但不放,反而俯身吻上了她的唇瓣。这场微妙的僵持,在她的一声轻呼中,瞬间烟消云散。 末药所居小屋内,地上凌乱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箧笥。她正忙碌地收拾着行装,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曾褪去。那一夜,他大获全胜,对这份战果极为满意,紧紧拥抱着她,温柔如初。 “过几日,要搬进将军府。这几日,可得仔细收拾一番。”他双臂紧紧环绕着她,下巴轻抵在她的额间,柔声叮嘱。 “嗯,”她乖巧地伏在他怀中,“到时,你也该成亲了!”她含酸小声低语。 “又不听话了!”虽是轻轻的责备,却满含宠溺。他在她额间不断地落下轻吻。 案几之上,摆放着两个盒子,一个是他赠的玉佩,另一个是贺履初送的手镯。末药小心地将其收好,她所带什物并不多,唯有这几件最为珍贵。她将各类药材井然有序地装入布袋之中。 “姑娘,”四叶立于殿外,探头轻唤,“公子特地吩咐,他的贴身之物需得姑娘亲自打理。”言罢,四叶撇了撇嘴角。 末药闻言,含笑抬头,望向四叶,手中之事并未停歇,“那请问,何为公子之贴身之物呢?” “衣物、书籍,还有平日里佩戴的饰物,皆是。” “好。”末药点头应允,继续低头忙碌。 紫蓥殿,萧观斜倚在软囊之上,目光低垂,凝视着案几上堆叠的奏疏。他倚在软囊上的手,反复摩挲着。略微憔悴的脸上,轮廓依旧清晰,他脸上留下的深沉,似潭水一般,平静但深不见底。 阶下,几位重要的文武大臣分坐两侧,气氛凝重而肃穆。 “诸卿,此事有何见解?”沉默半晌后,萧观低沉道。 柳中书闻言,起身拱手道,“陛下,与北狄联姻,历朝历代皆有惯例可循。既北狄有此意向,我朝自当慎重考虑联姻之事。” “中书大人有何主张?”萧观微微侧头,望向柳中书。 “国书中不曾写明,是嫁是娶。可在诸皇族宗室子弟、近及笄之女中择人赐婚,只是府邸该建在京城。”柳中书谨慎道。 萧观目光如炬,扫视着阶下的众人。只见郑右丞面色依旧阴沉,丧女之痛尚未平复。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来回巡视,太子萧展新近娶亲,萧复亦已有正妃,若赐婚只能是侧室,显然不妥。诸子一一掠过,似乎并无合适之选。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李穆之身上,他已有婚约,萧观不禁微微摇头。接着,他又看向了旁边的贺履初。 “诸卿可有人选?” “太子萧展!” “复王殿下!” “贺履初将军!” “……” “李穆之将军!”一阵低语在人群中响起,尽管他已有婚约,但仍有人举荐。众人纷纷出列,各抒己见,争相推举。 \"中书省拟了名单,再议。尚书省担纲此事,与北狄使者细致商讨联姻事宜。不可失了礼数,怠慢北狄国,有礼有节,才不失我朝风范。”萧观果断道。 议事罢,众人有序退出。李穆之出了大殿,望了望西垂的落日。今日,正是他迁入新府邸的日子,心中挂念,加快了脚步。嘴角微微抿紧,偶尔,嘴角会上扬。 “李三郎,请留步。” 沉浸在思绪中的李穆之闻声转身,望向来人,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 “今日乃将军乔迁之喜,特来道贺!\"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萧复缓步走来,身后紧跟着贺履初。几人相互行礼后,便聚在一起,共叙家常。 “李三郎,这下可得行六礼了。”萧复打趣地提醒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眼见你娶亲。” 站在一侧的贺履初,淡淡一笑。萧展但笑不语。 “理应举办一场乔迁之宴,邀请诸位好友至府中相聚,共庆此喜。”贺履初笑吟吟地提议道。 “待我挑选一黄道吉日,再向各位府上递送请帖。”李穆之神色郑重地回应。 将军府并非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奢华无度。伤愈后,李穆之得知陛下赐府,便再三请求,望府邸中规中矩就好,该安抚死伤士卒才是。皇帝本来念他战功卓着,想借此赐他一座威严的府第,又感念他体恤将士的心意,便恩准了。 将军府前院设有正殿与偏殿,四周以回廊环绕;后院由一道走廊与前院相连,墙上各自设有门户,巧妙分隔。后院中央为花园,东西两侧分别为东院与西院,整个院落的布局既疏朗又不失紧凑。 萧氏特意派了七里来主持乔迁之事,府里奴仆进进出出,有条不紊。日落时分,基本落定。末药望着将要入住的凝紫院,四叶告诉她,她住在东屋,布置与先前所居之地相似。打量着这熟悉的装饰,末药心里暖意盎然,他先前便说,换了新居,怕她不适,便特意吩咐按原来的样式装饰。进屋后,她便开始忙着归置什物,直至上灯时分,一切安排妥当。这时,四叶前来找她。 “将军殿内,还需姑娘亲自归置呢。”四叶打趣道。 对于他的事,她总是尽心尽力,“务必赶在他回府之前,收拾得井井有条。”于是,她不顾疲惫,继续在正殿内忙碌着。 “累不累?”李穆之一边解衿带,一边温柔地问末药。 末药立于屏风之外,微微侧首,目光穿过朦胧的雾气,温柔地回应着他,\"嗯,有些累了。\" 忙了一日,现在闲下来,顿觉十分疲倦。今日,她有种收拾自己家的感觉。伴着水声,困倦袭来,末药滑坐在地毯上,靠着柱子,蜷起双腿,双手交叉支着下巴。 听到她的回应,他笑了。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侧耳静听,无半点声响,他便迅速结束沐浴,穿上中衣,从帷幔后走出。环顾四周,却未发现她的身影。步至榻边,转身方瞧见她睡着了,缩成一团。 半梦半醒间全身酸疼不已,末药翻了个身,拥着被褥继续睡。她梦到李穆之将自己抱起,放在床上,温柔地注视着,“三郎……”她忍不住低唤。 李穆之侧卧一旁,嘴角含笑,她在梦呓,她的梦里有着他的身影。他俯身,指尖穿梭于她的长发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继续翻着书卷,书尽时,一枚绣囊滑下。他拾起绣囊,仔细端详,上面绣着一\"李\"字,原来它一直在这里,他以为遗失。他望向挂在衣桁上,那枚随身带着的香囊,再次俯身注视着酣睡一侧的末药,眸中的光泽,十分动人。 第54章 坦之戏言慰末药,末药心惊为三郎 次日,末药醒了,躺在床上发呆,回想着昨夜的种种,始终想不明白,是何时上床的,她只记得在等他。 \"姑娘,\" 四叶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径直走来,\"姑娘醒了?昨儿个累坏了吧?将军早起特地吩咐让您多睡会儿。\" 她一面挽起床幔,一面俯身笑语。 “现下,什么时辰了?”末药起身,目光掠过窗棂。 “已近晌午。” “哎呀!”末药一阵惊呼,竟已如此迟,“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门口值守侍女传来消息,七里今日到府上。” “何时?” “七里姑娘,现下在前院。” 前院正屋前,七里领了几名侍女,立在阶前,“这府里的规矩,你们需谨记,一不得以讹传讹,无事生非;二不得做有损主人清誉之事,三不得为非作歹,触犯刑律……”她清晰地告诫诸人,这府里不会苛待下人,做好本分之事。 “七里阿姊。”末药匆匆赶来,近乎小跑,气息略显急促。 “末药姑娘。”七里微微行礼,“老夫人体恤将军府人手紧张,特命奴婢挑选了几名得力侍女前来相助。昨日,姑娘定是辛劳至极。” “此乃分内之事,末药不觉劳累,倒是七里阿姊费心了。”末药回礼,笑容温婉,“阿姊,进屋小憩片刻,饮一盏清茶如何?” “多谢姑娘美意,老夫人身边离不开我,还需赶回侍奉。府中诸多事务,就有劳姑娘妥善安排了。” “末药记下了。” 七里走后,四叶领了新进的侍女,为她们分配活计。凝碧院内进出的侍女,是原先府里的老人,并不准备增加人手。故而,这些新进的人,便安排她们洒扫花园、西院。 “末药!”坦之步入凝紫院,怀中抱着柏儿。四叶跟在身后,两手提着东西。 “坦之公子,怎得此时有空光临?真是许久未见了。”末药正于廊下专心捣弄着几味药材,一见坦之,她眉眼含笑,十分开心。 “三郎乔迁新居,我岂能不来探望?柏儿也吵嚷着要见你,我便索性带他一同前来了。小儿贪睡,来的路上便睡着了。”他宠溺地注视着怀中酣睡的柏儿。 末药上前接过柏儿,“放在床上吧。”二人进了东屋,末药轻轻将柏儿放在床上,为他盖了薄薄的被褥。出来时,坦之正端起茶盏啜饮。末药在对面坐定。 “末药,你清瘦了不少,莫非三郎待你有所不周?”坦之放下茶盏,仔细地打量着末药。 “怎么会呢,最近杂事多,忙了些。”末药连忙解释。 坦之闻言,了然一笑,再次端起茶盏,“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离家多日,多亏你帮忙照看柏儿。我知道你爱吃红枣黍米糕,特地给你带来了一些。” 一听到红枣黍米糕,末药眼睛一亮,“多谢坦之公子,真是有心了。” 四叶神色匆匆地来到殿门口,直接禀报道,“姑娘,有人前来府上拜访,还带着乔迁贺礼,该如何处置? 末药略一思索,便认真吩咐道,“除了陛下的赏赐外,其他贵重之物一律婉拒。你仔细查看礼单,若是些平常之物,如点心、时令果蔬等,便收下吧。记得将我们府里备好的点心装上,让来人带回去,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此事定要仔细谨慎,万不可收下不应收之物,你可明白?”她一再严肃地叮嘱四叶。 “奴婢明白了,会立即抄写礼单,送来给姑娘过目。” 坦之惊讶地望着末药,以往未曾见过她如此冷静果敢的模样,“末药,你竟有如此一面,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此事外泄。”言罢,他语气一转,竟轻松地开起了玩笑。 “坦之公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三郎传授于末药的。或许他早已预见,会有此等情形,故而提前教会了我如何应对。”末药双臂轻轻撑在小几之上,对着坦之调皮地眨了眨眼,“其实厉害的是李穆之,李将军,末药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虽为三郎所授,但末药亦是聪颖过人,假以时日,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坦之郑重地夸赞。 “末药自幼生长在北地,不知对北狄人了解几分?” “虽与他们杂居,末药并不甚了解,平日也不觉有何异同,乡里几乎家家都会耕种、放牧。”末药回想着乡里的那些日子,她想到了莫护跋,他是北狄人,她与他相处亲密无间。 “坦之公子为何突然提及北狄人?” 坦之凝视着她,略一沉吟,“也罢,告诉末药也无妨。北狄派遣使节前来我朝,意在联姻。” “啊!”末药闻言不由一惊,立刻想到李穆之,他如今炙手可热,万一被北狄选中,那可如何是好! 坦之看穿了她的心思,失笑道,“末药是在为三郎担忧,怕他成为联姻的人选吧。”说完,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坦之公子!”末药蹙起眉头,娇嗔道,“这回,该轮不到三郎了吧?况……”她无辜地望着坦之。 坦之再次被逗笑了,玩心大起,“末药,你无须忧虑。倘若三郎真的被选中,那咱们就不要他了。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难道还真非他不可吗?”他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末药的反应。 果然,末药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拂过一丝愁绪,眼眸直愣愣的,一动不动。然而,这只是片刻的工夫,她仿佛变了一个人,眉头舒展,眉开眼笑地注视着坦之,“坦之公子说得在理,遇到事,有时需要破釜沉舟,有时则需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在这进退之间,应当游刃有余才是。”她嘻嘻地笑着,认真道。 听到末药如此说,坦之收敛了玩笑的神情,“我就说嘛,末药你孺子可教,果然没有看错。有你在三郎身边陪伴,实在是他的福气。” “福祸相依,末药怎敢当此夸赞,是坦之公子太过抬举末药了。”末药收起笑容,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转而,她又笑道,“柏儿怎地还不醒来,原本是来看我的,自己倒酣睡至今。”说到柏儿,她憨笑浮现。 第55章 日昳门前迎客至,萧展突至喜相逢 日昳时,末药停在府邸门前,嘴角含笑,目送坦之车驾走远,她才转身欲归。 “末药。” 末药笑着回身,望向来人。只见贺履初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臂弯间抱着一盆海石榴。 “贺公子。”末药迎了上去。 贺履初拴好马匹,踱步而来,将手中的花递给末药,“闻听姑娘乔迁新居,特地前来拜访。这盆海石榴是我府中园中所植,特地移栽一株,以表祝贺。” 末药接过花卉,轻抚着花瓣,笑着赞叹,“贺公子真是有心,这海石榴开得如此娇艳,宛如火焰般热烈,为这新居增色不少。” 两人边走边谈,步入了院子。末药沿途为贺履初介绍着府邸的布局,他听得兴致勃勃,不时点头赞许。走进凝紫院,他们径直向东屋行去。末药推开门,将海石榴放置于窗边的小几上,笑着说,“这是我的屋子。” 贺履初环顾四周,只见屋内陈设简洁而不失雅致,窗明几净。他由衷地赞叹,“你这新居真是雅致,每一处都透露出主人的性情。” 末药谦虚地笑了笑,“贺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罢了。”说着,她引领贺履初坐在榻上,为他递上一盏香茶。 贺履初接过茶杯,低头轻啜,目光穿透袅袅茶雾,陷入了沉思。他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末药,似乎有段时日未曾前往扶济院了,不知近况如何?”他微笑着望向末药。 “确有几日未曾踏足扶济院。”末药有些恍然,不以为意道,“这些日子,新居初定,诸多琐碎之事纷至沓来,竟忽略了此事。” 贺履初显然对她的答复并不全然满意,他进一步追问,“那么,末药,你何时前往扶济院呢?” 末药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话后凝固了一会,随后渐渐消散,她低下了头,自责道,“你说得对,这些日子有些懈怠。” 贺履初凝视着她,半晌,他语重心长道,“末药啊,医术乃是你立身之本,怎可轻易荒废呢?” “若末药想磨炼医术,我定会相助……你只需仔细思量。”贺履初再次展露笑颜,说完后,他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好。” “家母时常提及你,若你有空,不妨来府中走动走动。” 听到这话,末药欢喜地点头应允。两人畅谈了一阵,贺履初提议道,“不如我们一同将这盆海石榴种在屋前如何?” “好主意。”末药欣然同意。 贺履初挽起衣袍,动手掘坑。末药陪在一旁打杂,手中提着一只陶罐。很快,贺履初挖好了坑,他直起身来,用衣袖拭去额头的汗水。末药见状,放下陶罐,走到贺履初身边。两人一起动手,将海石榴移到挖好的坑里。贺履初用小铲将土一点点地推进坑里,而末药则紧随其后,用手将土压实。最后末药提起陶罐,将清澈的水浇在树周围。 贺履初逗留了半柱香功夫,两人向大门行去。 “这个香袋中放了几味药材,特意为你准备。”末药将手中的香袋递给贺履初。 贺履初接过香袋,深深地嗅了一嗅,一缕清香飘散。他微笑着将香袋系于腰间,笑道,“这香气真是令人陶醉,末药有心了,今日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末药点了点头,眸子一动,急忙问道,“我记得老夫人的生辰将近,是吗?” “正是。”贺履初笑着点头。 “那便好,我记下了。” “可还有其他事交代?” “没有了。”末药摇了摇头。 得到回应后,贺履初转身走向拴马石,他解下马绳,轻跃上马背。在离开之前,他回头向末药摆了摆手。末药仍旧站在府门前,注视着他走远。 “末药今日可真是忙碌!” 循声望去,只见萧展一身便装,带着温和的笑。 “太……您怎么来了!”末药瞪大了眼,惊讶地向萧展走去。自从雪见大婚那日,两人便不曾见过面。 “听闻你迁居新府,特地赶来道贺。”萧展笑道,“怎地,不欢迎我吗?” “怎地每个人都是这句?”末药无语地嘀咕。 见状,萧展发出了爽朗的笑。 “进府坐坐吧。”末药相邀。 萧展摇了摇头,俯身望着末药,“不了,我更想与你一同走走,就像往常那样。” “嗯。” 两人并肩而行,沿路边缓行,不紧不慢。 突然,“吧嗒”一声轻响,末药头顶被某物砸了一下。她抬手揉了揉,目光投向头顶那株老松。低头一看,一颗松果正在地上旋转。她欲弯腰拾起,萧展已眼疾手快地将它捡了起来。 “怎地总是这般凑巧,上次是漫天飞雪,这次又是松果相迎。”萧展忍俊不禁,边说边拂去末药发间的碎屑。 末药尴尬地笑了笑,脸颊红红的。她接过萧展递来的松果,轻轻摩挲着。抬起头,调皮而又无奈地与萧展对视一眼,自嘲道,“是啊,确实有些巧合。或许,是上天觉得我太过木讷,想要将我砸醒吧。” 正当此时,远处悠悠传来“嗡嗡”的古钟声,低沉而庄重,能穿透人心。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座古朴寺院映入眼帘,那便是积善寺。原来,这座古寺就静谧地伫立在将军府的近旁。 两人默契地朝寺院走去,靠近门槛。末药正准备迈过门槛之际,萧展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角,低沉道,“不进去了,我们改道去个地方。”不等末药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衣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边走边说。”萧展步履不停,紧紧拉着末药的衣襟,没有放开的意思。 “李将军慢走。” 就在两人走出没多远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熟悉的问候。末药猛地回头,只见李穆之正与禅师道别,他身后紧跟着的,正是柳无忧。 第56章 杏酸示孕隐喜讯,昭瑞产子波澜生 在侍女牵引下,走过长长的宫道,末药来到了昭欣殿,这座宫殿巍峨壮丽,飞檐翘角。殿门口,秋叶早已守候,见到末药行来,快步迎上前来。 “末药姑娘,太子妃在殿内等候。”秋叶恭谨侧身领着末药一同进入大殿。 “你来了。”雪见带着温婉的笑容,走上前来,拉起末药的手,引她走向榻边,一同坐下。 \"瞧你,多日未见,如今面若桃花,光彩照人。今日无意间遇到太子殿下,他特地嘱咐末药入宫,探望你。\" 末药笑着说道。 “太子总是十分尽心。”闻言,雪见略垂下眼睑,带着淡淡的羞涩。秋叶端了漆盘上前,将几碟小食、两杯茶盏放在两人面前。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末药忍不住扭头瞧着雪见,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怎地还害羞上了呢!”她故意夸大其词,想要逗弄雪见。 “你这个人,真是……”雪见被末药的话逗得有些无奈,白了她一眼。 末药放下茶盏,随意拿了一块蜜煎放入口中,然而,那味道却让她惊呼出声,“酸!”她连忙端起茶猛喝了几口,“这是何物?怎地这样酸!” “这是青杏煎。”雪见笑着解释道,递了一块枣糕给末药,“你尝尝这个,这是枣糕,应该合你口味。” 末药接过枣糕,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看向雪见,有些惊诧地道,“雪见,你喜食这酸杏?” “对呀。”雪见点头。 末药没有说话,站起身,走到雪见面前,突然抓起雪见的手腕。雪见疑惑地看着末药,“怎地了?” 末药先是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就说嘛,这么酸的杏,原来是有喜了。”她欣喜又郑重地看向雪见,嘻嘻笑着说,“恭喜太子妃,您就要做母亲了!” “末药姑娘,确定吗?”秋叶听闻后,激动地走近几步,再次确认道。 “你这话说得,我的医术好歹也是有些名堂的,怎会不确定呢?”末药嘴角微微上扬。 “太好了!”秋叶看向雪见,惊喜道。 雪见的反应则不同,她颔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还请末药细细说来。” “那是当然。”末药见状,微笑着靠近雪见坐定,小声地嘱咐需注意之事,一一详细述说。雪见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对了,雪见,你怀有身孕的喜讯,我们得暂时保密哦。”末药神秘地嘱咐。 “为何?”雪见不解。 末药咽下点心,饮了一口茶顺了顺,解释,“在我们乡里,有个的习俗。据说,怀孕未满百日之前,喜讯不宜过早张扬。虽然我也不知为何,但我们还是照做吧。” 语罢,末药低头,又啜了一口茶,那认真的模样让雪见觉得十分有趣。雪见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略带调侃地回应,“哦,既然末药你如此说,那我便听你的。毕竟,在这件事上,你可是我的‘小谋士’呢。” 就在两人交谈得正投入时,一名侍女匆匆进来,小声禀告,“太子妃,昭瑞殿那边有消息传来,杜良娣要生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正在耳语的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雪见迅速站起身来,“快,随我去昭瑞殿看看。”吩咐罢,她转身对末药说,“末药,你也随我一同前去吧,你的医术也许能派上用场。” 末药虽不明所以,但看到雪见如此紧张,便也点头答应,一同前往昭瑞殿。 一行人来到昭瑞殿。只见萧展已伫立于殿外,他双手负后,步履间透露出几分沉思。他时而踱步,时而驻足。 “太子殿下。”雪见轻声细语,步履轻盈地趋前,行了个端庄的礼。 萧展闻声回头,目光柔和地落在雪见身上,随后又注意到紧随其后的末药。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令人亲近,“雪见,末药,你们怎地来了?生产所需的一切,我都已亲自过问,确保万无一失,你们无需为此费心。” “适逢末药在妾宫中做客,便想着,让末药也一同前来,也许能帮上些微末的忙。”雪见娓娓道来。 末药听后,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是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心思周到细致。我们也是希望能尽些绵薄之力,确保一切顺顺利利。”随后,她谦卑地退到了雪见身后。 不久,殿内便响起了纷乱的嘈杂声。往日在乡里,末药甚至为邻里接生过,故而此时她显得十分淡定,那些嘈杂声只是风声过耳。 然而,对于雪见而言,这样的场景却是前所未见。此起彼伏的哭叫声如同利箭般刺入她的心中,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担忧和揪心,双手不住地绞着衣襟。 “太子妃,这里有我呢,你先回去歇息片刻。”萧展望着雪见脸上的紧张,柔和地劝说。 雪见有些犹豫,回身看向末药,她忧虑不已,“太子殿下,要不让末药去瞧瞧?里面的声音听着实在让人揪心。” 末药接收到雪见的目光,看向萧展,等待着他的决定。 萧展不语,沉吟片刻,他沉稳地说,“既然太子妃如此信任末药,那就有劳末药姑娘走一趟了,务必小心行事。” 商议过后,末药进去了。 不多时,大殿的厚重木门缓缓开启,末药的身影悄然浮现。雪见见状,不禁生出一丝困惑,急忙迈步上前,轻声问,“末药,情况如何?” 末药低垂着头,迟迟未语。 萧展目光如炬,落在末药额头那一块明显的青斑上,低沉而温和地问,“末药,你的额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雪见也注意到了末药额头的伤痕,紧蹙着眉头,“是啊,末药,你的额头怎会受伤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两人焦急的目光下,末药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无奈。她轻描淡写地开口,“是我疏忽了,不熟悉这大殿的布置,不慎撞在了柱子上。” \"啊?怎会如此?\" 雪见闻言,不禁惊呼出声。 “末药,你先回府歇息吧。”沉吟片刻,萧展沉声道。 “对,末药,我送你出去。”雪见也连忙附和,说着,她挽起末药的胳膊,准备送她离开。 末药微微颔首,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唇边不经意间咬出了一个小小的牙印。 第57章 香袋牵情暗思量,成婚定日心微澜 回到府邸,末药的头如同被浓雾笼罩,沉重不已,于是径直步入东屋,欲稍作休憩。原想倚窗小睡片刻,以驱散那昏沉之感,却不料悄然入睡。 在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中,末药悠然醒来。只见李穆之正端坐于床边,手持药膏,细心涂抹。药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又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刺激,萦绕在鼻端。末药被这气味一激,微微侧身向内,一个不经意间,打了个喷嚏。 “三郎。”末药轻唤一声,坐起身。 “怎地受伤了?”李穆之正色问。 末药抬起手指,轻触了一下额头上的伤痕。她轻咳一声,淡然地说,“不过是疏忽了,没看清前方的路,不小心撞了一下。”她转而环顾四周,只见灯火已然点亮,夜色渐浓。末药微微侧头,望向李穆之,“夜色已深,三郎是否已经用过晚膳?”话虽如此,她却不经意间轻抚了自己的肚子。 只是那一刹那的细微动作,被李穆之捕捉到了。他不由地笑了,也咳了一声,“还未,不如末药同我一起?” “嗯。”末药立刻应了一声,同时吞咽了一下。 用过饭,李穆之并未像往常那样,伏案读书,他主动提出要陪末药走走。末药觉着诧异,但她并未多言,只是随他的意,一同走走。 李穆之牵着末药的手,两人在小径慢行。自从回到京城,他们便鲜少有机会如此单独相处。微风吹过,吹散了末药额间的碎发,她不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将那些乱发归拢于耳后。李穆之不发一言,末药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 “今日,末药去东宫了?”在幽深的夜色中,李穆之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去了。”末药只应了一声。 “雪见可一切安好?” “她很好,无需担忧。”末药简洁地回答。 稍顷,李穆之再次开口,带着几分温和,“积善寺就在附近,日后末药你若是有需要,也方便前往。” “嗯。” 李穆之停下脚步,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未几,“末药,为何今日如此寡言?” \"啊?\"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末药不禁一愣,她抬头,试图在黑暗中捕捉李穆之的神色,却只能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夜风拂过面颊。她定了定神,才轻声说,\"三郎可知,昔日杨修为何遭杀身之祸?\" \"那又是为何呢?\" 李穆之显然没想到末药会突然提到杨修,随后低笑出声。 \"皆因他话多,多言多语,泄露了机密。\" 末药语带讥诮,说完,她轻叹一声。 两人再次并肩行走,沉默片刻后,李穆之淡淡地说,\"末药竟对这些也了解颇深。\" “嗯。” 末药感受到李穆之握着她的手,多了几分力。就在她沉浸在这份微妙的触感中时,李穆之的气息悄然逼近,让末药猛地一惊,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然而,李穆之似乎早有准备,托住了末药的腰。紧接着,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呀……”受惊的末药有些埋怨,“突然……怎地了?” “叫我三郎!”李穆之威胁道。 末药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熟悉的气息再次向她靠近,她赶紧乖巧地低唤了一声,“三郎……” 随着这声呼唤,呼吸在瞬间被他完全夺去。夜色中两人相拥,任由爱意在肆意蔓延。 次日,李穆之早早离开府邸。自从迁入这座新宅,每日清晨,末药都会守候在大门口,目送他离开。府邸内的布置已经大致妥当,末药正独自在东屋中,细心地整理着她那些珍贵的药材。 忽地,她想起清晨时李穆之的叮嘱,要她将床铺的被褥稍微晾晾。于是,末药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朝正殿的方向走去。她径直走到床边,掀起被褥,准备将其细致地折叠好,再抱出室外晾晒。 一枚香袋从被褥中滑落,她俯身细看。正是她遗失的那枚香袋,她用心为他缝制,却不知何时没了踪迹。没想到,它竟在这里。末药将其拾起,凝视着这枚香袋,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她将香袋塞入他的枕下。 抱着折叠整齐的被褥,来到门口,末药正准备开门。不料,门先一步开了,末药瞧过去,好几个人站在门口,七里竟也在。 \"末药姑娘,\" 七里意外地与她相遇,也是微微一怔,随后解释,\"遵奉夫人之命,奴婢带着侍女们提前来布置,以确保一切准备就绪。\" 末药轻应了一声“哦”,随即退到一旁,让出路。接着,她转身将晾晒的被褥细心地挂在东屋前的廊下,那里每日午后都亮堂堂的。忙完这些后,末药回到自己屋内,继续专注地清理着手中的药材。 “姑娘?”这时,四叶在门口轻唤,探头进来张望。 “在呢,四叶。”末药抬起头,边回应边招手示意四叶进来,同时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依旧忙碌着处理药材。 闻声,四叶进来蹲在末药身侧,不发一言,帮着拾捡药材。思量半晌,四叶突然小声嘀咕,“姑娘可知,七里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为何这般沉默?”末药随意地问,见四叶迟迟不语,她扭过头去,嘴角挂着笑意,打趣着说,“四叶,你今日怎地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的?” 四叶默默地凝视了末药片刻,随后缓缓摇头,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沉重道,“七里今日前来,是为了准备新房的布置。听说三公子的成婚之日定了。”在说话的同时,她细心地打量着末药的神色,只见末药低头沉默。于是,四叶轻声劝慰,“姑娘,您也不必过于担忧。这婚事早已是板上钉钉,您还是放宽心,照顾好自己才是。” “哦,好。”末药平静地说。 第58章 粟市闲游逢公主,心绪纷扰难自宁 出了府邸,末药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积善寺,她驻步观望,只见今日的香客络绎不绝,便作罢未进去。不经意间,她来到粟市,现下正是播种时节,粟市络绎。道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小摊,谷蔬花卉,种类齐全。末药俯身,指尖轻触,抓了一把葵花籽,每一颗都饱满圆润。同时她的视线被旁边摆放的另一种果实吸引,她之前从未见过。 “那是白果,也有人称它为佛指甲。”贺履初带着几分笑意,悠然走来,同样俯身,挑起一颗白果,说给末药看,“这种果子,若是放入羹汤之中,会为汤品增添别样的滋味。” 听后,末药有些恍然,她不住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是惭愧,我从未见过。” 贺履初稍显局促地避开了与末药的对视,稍顿片刻,才缓缓开口,\"方才在积善寺那边,我看到了你,本想上前与你打个招呼,但见你步履不停,并未停留,于是我便临时起意,跟了过来。\" “末药今日怎地有此闲心?” 末药收敛了笑意,略显犹豫地开口,“哦,今日府里事务清闲,我便出来走走,透透气。”说完,她将目光转向旁边热闹的小摊。 “既然今日闲暇,不如与我一同逛这街市,如何?”贺履初提议道。 “嗯,好的。” 两人并肩在街头悠闲地走着,不时地在各种小摊前驻足,低声交谈。 “蒸饼,蒸饼,刚出炉的蒸饼哟……” 末药被这悠扬的叫卖声吸引,她循声望去。贺履初见她如此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娇憨,笑着低声问,“这蒸饼看起来不错,买一些尝尝如何?” “嗯,嗯。”末药连连点头,抬脚走向那小摊。 “姑娘,快来尝尝吧,这些蒸饼里包裹着香甜的豆沙,松软黏口,热气腾腾,吃一口回味许久呢。”小贩热情地招呼着。 末药早被那诱人的色泽吸引,她注视着那些冒着热气的蒸饼,吞咽道,“那就来几个吧。” 贺履初笑着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摊位上,吩咐道,“给我们包几个蒸饼。” 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上,手中各自捧着用翠绿芦苇叶包裹的蒸饼。末药轻咬一口,她不禁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她满足的神情让贺履初也不禁被感染,他低头品尝着手中的蒸饼,只觉得这简单的食物此刻变得如此美味。 “我准备继续去扶济院。”咬了一口蒸饼,末药冷不丁说。 闻言,贺履初正色回应,“末药,你能想明白这一点,真是太好了。”他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贺履初!”一个愤怒的女子声突然闯入。 闻声,末药猛地回头,几乎是在瞬间,她的目光锁定在几步开外的女子身上。原来是先前路口相撞的那名女子,她脸色愠怒,眉头紧蹙,双眼愤怒地瞪着贺履初。 末药愣神,又将视线移回到贺履初身上,只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惊讶。末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咀嚼起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蒸饼。 “宝岩公主,请指教。”贺履初笑着拱了拱手。 “贺履初,你今日为何缺席了宫宴?”宝岩质问。 “公主,实不相瞒,在下今日确有紧急之事缠身,无法抽身前往。” 贺履初恭敬地回答。 \"但眼前你又在做什么呢?难道你说的紧急之事,就是在这粟市中闲逛,寻觅食物?\" 宝岩追问。 \"公主,在下只是路过此地,稍作歇息。\" 贺履初有些无奈地解释,随后他反问,\"不知公主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宝岩公主一时无言以对,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宝岩,不得无礼!”一声沉稳的责备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一名男子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他便是那位酷似莫护跋的男子。 “莫将军,有礼了。”贺履初拱手。 “贺将军,不必介怀。”莫将军回应。 在边上看着的末药,先是怔愣,后来就成了一个看客,嚼着蒸饼,视线忙碌地在几人身上轮转。当“莫将军”这三个字传入末药的耳中,刚咽下的蒸饼突然卡在喉间,噎的她一阵猛咳,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整个身体都在为这一阵咳嗽而颤抖。 “慢着点,别急,怎么还被噎住了?”贺履初急忙上前,轻拍着末药的背。 当末药终于缓过劲来,她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只见宝岩公主正用极其警惕的眼神紧盯着自己。末药转向身边的贺履初,小声说,“我们走吧。” 贺履初颔首,转向对面两人,拱手作别,“在下先行告辞了。”说完,他便与末药一同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去。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宝岩公主仍站在原地,她的目光始终紧锁在那逐渐模糊的背影上,脸上写满了不悦。 “宝岩,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莫将军轻声提醒。 “兄长,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宝岩半含酸意地嘀咕道,“为何贺履初对她如此关切?” 莫将军沉吟片刻,沉稳地回应,“若贺履初心仪那女子,那也只能说明他们有缘。宝岩,你又何必过于执着呢?”他顿了顿,又补充,“何不换个人?” “我就要他!”宝岩气恼地转身。 看着宝岩的背影,莫将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跟了上去。 第59章 斜阳相伴归家路,将军关切探心意 “宝岩公主为何那样凶啊?”走出粟市,末药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随后小声地向贺履初询问。 贺履初神色如常,目视前方,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末药,你可曾听闻,北狄与我朝有意联姻?” 末药点了点头。 “陛下已允准宝岩公主,在朝中尚未婚配的子弟中,自行择选良婿。”说着,贺履初侧过头,目光落在末药身上,“故今日午时,陛下在东湖主持宴饮,实则是为宝岩公主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夫婿。” “哦。”末药轻声回应,她举起手中的蒸饼,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沉思,随后咬了一口。 “小心别积食了,剩下的留着吧。”见到末药如此,贺履初忍不住轻声提醒,嘴角微微上扬,对她的举动感到有些好笑。 末药笑了笑,赶紧将蒸饼重新包好,在这一刻才理清了思绪。她转过头来,看着贺履初,好奇地反问,“那么,贺公子今日为何缺席了宴饮呢?” “我方才已说过了,原本已在殿中坐定,准备赴宴。忽有消息传来,我便不得不暂时离开。之后,便意外地遇见了你,之后的事情,末药你都知道了。”贺履初娓娓道来。 末药调皮地眨了眨眼,笑着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宝岩公主怕是对贺公子有所倾慕吧。否则,她也不会因贺公子的缺席而如此气恼了。” 贺履初被末药那俏皮的话逗得一愣,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无奈地笑着,装作嗔怪道,“末药,你这般轻率地下定论,未免有些草率了。宝岩公主之所以气恼,恐怕是另有深意的,怎能仅凭此就妄下结论呢?” “哦,好的,末药知晓了,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了。”末药深深地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抹憨厚的笑。她抬头望向那斜阳,只见它正坠向天边,半隐半现,“今日在外流连了许久,该回去了。改日我们再相约,一同游玩如何?” 贺履初听后,嘴角上扬,回应道,“好,下次我为你引路。”随后他指向前方,“现在,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在李穆之的府邸门口告别,如何?” “哦。”末药点头答应,两人便一同踏上了归途。 府邸的轮廓逐渐清晰,末药的心境却愈发沉重,脚步也随之变得迟缓。她被一种无形之力束缚,无法轻松前行。贺履初敏锐地察觉到了末药的异样,他并未开口,只是偶尔侧过头,用关切的眼神瞥向她。 在府邸门前,末药停下了脚步,她久久没有迈步进去的意思 “快进去吧。”贺履初俯身柔声道。 末药摸了一下脸颊,她低下头,避开贺履初的目光,反过来催促,“你先走吧,我总得送你一程。” 贺履初深知末药的固执,知道劝说也无济于事,便依了她的意思,“那好,我先回了。”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虽快,却带着几分不舍。当他走远时,忍不住回头望去,末药仍站在原地。 \"末药,你竟在此,莫非是特地来迎接我归来的吗?\" 李穆之带着一抹微笑,缓缓走近,目光深邃地打量着她。 \"将军回来了。\" 末药回过身来,匆忙向他问候,接着轻声催促,\"进去吧。\" \"好,请。\" 李穆之亦是一脸庄重地回应,两人便一前一后,迈过了府门。 末药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一路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向凝紫院而去。转入那条蜿蜒的石子小径时,李穆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伸出有力的臂膀,将末药轻轻地揽入怀中。 \"末药,今日似乎有些心事,为何看起来不甚愉悦?\" 李穆之关切地,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并非如此,只是有些乏了。\" 末药微微一怔,不自然地勉强解释,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快些放开我吧,此处人多眼杂。\" 她四处张望,声音更是压低了几分,似在劝诫一个调皮的顽童。 “哦,末药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李穆之轻声道歉,快速在末药的额间留下一个轻吻,然后放开了她。他的手仍握着末药的,不愿松开。两人携手,继续朝凝紫院的方向前行。 末药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再纠结下去便显得太过矫情,她顺从地让他牵着。踏入正殿的那一刻,末药的鼻尖微微发酸,殿内弥漫着浓厚的喜气,她胸口闷闷的,不得不强忍着。李穆之紧握着她的手,不容她退缩,坚持要她陪伴他更衣。 末药出神地注视着李穆之平日里钟爱的那件中衣,她细心地为他系上衿带。不曾察觉,李穆之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徘徊。 “还口口声声说无恙,瞧这脸色,已如此苍白,末药,你何时学会了诓言?”李穆之淡淡道。 末药听闻此言,不禁一阵错愕,轻抚自己的脸颊,“三郎,你倒是教教末药,如何才能掌控这脸上的神色?何况,我自己也无法窥见呢。” \"末药,你有何心事?\" 李穆之的笑容收敛,沉声问。 \"哦,没有。\" 末药继续系衿带,片刻后她抬起头,思索道,\"只是觉得西院空着,我若搬去,也许能为那寂静之地带来些许生气。况且,那里有一片开阔的空地,适合我平日里晾晒药材。\"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 \"末药,你是不想与我同住吗?\" \"怎么会呢?只是住在西院,日后可以避免诸多不必要的是非,你可明白?”末药谨慎地说。 “日后?多余的是非?”李穆之不解。 末药白了他一眼,有些恼了,\"日后三郎若娶妻,新妇自然会住在这里。若我也留在此处,岂不是容易引发诸多不必要的纷争和误会?\" “原来……原来如此!”李穆之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原来末药是为了这事!”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末药,半晌,笃定地说,\"末药,你哪里都不必去。此事你不该擅自做主,更不应有搬去西院的念头。\" \"但我就是想去西院!\" 末药有些急切道。 \"不可!\" 说着,李穆之便倾身将末药拥在怀中,低声说,\"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留在我身边便是。\" 末药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咬了咬唇,有些无奈,轻轻地捶了捶他的胸膛。这轻微的捶打在李穆之看来却像是撒娇一般,他俯下身,深情地吻住了她。 \"你……\" 末药的嗔怪在唇间化为了一声娇嗔。 缠绵良久,末药依偎在李穆之怀中,脸颊娇红,心里甜丝丝的,原本烦乱的心绪消散。暗自嘀咕:唉,走不开,丢不下,能伴一日便是一日,待他娶亲那日在说吧。 “末药,脸为何红成这样?热吗?”李穆之低头注视了良久,怀中之人的娇憨、羞涩……一一落入眼里。他轻笑一声,抚着末药松软的发髻。 “嗯?” 第60章 众人相聚谈琐事,齐心协力助弱伶 过了两日,末药又在扶济院做事了。每日前脚送走李穆之,后脚她便马不停蹄赶往扶济院。久未归来,这个她曾经倾注心血的地方,如今再次踏入,倍觉亲近。末药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一会儿,院子里便聚集了众多的人。他们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谈语连连。 胖嫂探头进来,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末药,你这次怎么离开这么久啊?” 闻言,末药立马想到李穆之,便轻声解释,“家里有人生了病,需要人照顾,实在离不开。” “哦,阿弥陀佛,那人现在没事了吧?”旁边有人关切地接过话茬。 “放心吧,他只是需要卧床休养一阵子,现在已没有大碍了。”末药笑着回答,嘴角挂着笑,眼前不经意地浮现出了某个人的脸庞。 “这些日子,可有何新奇之事。”末药咬了一口柿饼,甜丝丝的,她满足地咂了咂嘴。 “哎呀,你们知道吗?我家隔壁那小子,近日里娶了位如花似玉的新妇,那模样儿真是水灵得让人羡慕。”有人带着几分艳羡的口吻,笑着说。 “咦咦……”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哄笑和喧闹。 然而,笑声未散,便有人轻轻叹息,带着几分哀伤,“你们还记得那个清瘦的老翁吗?年后不久他便离世了。” 此言一出,原本欢快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过很快,有人便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认真地说,“寿终正寝,这是人生的一大喜事,我们应当为他感到高兴,而不是在此悲叹。” 这番话如同春风拂过,驱散了悲伤。有人点头表示赞同,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我这一有喜事,今岁家里将添一口。”接着,又有人接过话茬。 “……” 众人纷纷道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各自的琐事。 众人言谈正酣,一道突兀刺耳的求救声响起。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转向了大门口。 “救命啊!请救救我吧!”只见一妇人,发髻凌乱,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大门边,惊恐地望着院里诸人。 人群中,一位反应迅速的男子率先回过神来,他迅速冲向那无助的妇人,准备伸出援手。然而,紧接着,一名中年妇人手持木棍,面容狰狞地追了上来。她边骂边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狠狠地击打那跌倒的妇人,将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 “你这个下贱的东西,给你吃口饭就已经是恩赐了,胆敢得寸进尺!”中年妇人的骂声尖锐刺耳。 \"住手!\"胖嫂铿锵有力,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几个热心的人立刻围上前去,合力拦下了那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被突如其来的阻碍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怒目圆瞪。她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增添了几分戾气。木棍的一端已被她握得微微发白,她因愤怒而颤抖地厉声怒斥,“这是我家的私事,与你们何干?别在这里多管闲事!”她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试图冲破人群的阻拦。 然而,胖嫂却毫不畏惧,她站在最前面,双手叉腰,瞪着那中年妇人。大声反驳道,“人命关天,岂能坐视不理?今日你若敢动手伤她,我们必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上了公堂,你可别后悔!” 中年妇人听后更加愤怒了,她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这群多管闲事的家伙!我今日就要打死她,你们能奈我何?\"说着,她再次挥舞起手中的木棍,准备向倒在地上的妇人冲去。 就在这时,末药赶到了门口。她面容清冷,快步走上前,挡在了中年妇人和倒地妇人之间,直视着中年妇人,冷冷地说,\"你若敢再动她分毫,我必让你尝尝牢狱滋味!\" 中年妇人被末药的气势震慑,手中的木棍也颤抖不已。她狠狠地瞪了末药一眼,犹豫了下,还是退却了。她转身离去时,嘴里还嘟囔着,“有本事你别回来,不然早晚死我手里!”撂下狠话,愤愤离去。 众人见中年妇人离去,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围上前去,关心地询问那跌倒的妇人是否受伤。倒在地上的妇人也被众人扶起,她感激地看着众人,眼中闪烁着泪光。 末药走到胖嫂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激地说,“谢谢你,胖嫂。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胖嫂憨直地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举手之劳而已。” 众人重新围坐在一起,疑惑地打量着这名狼狈妇人。 “这是为何呀?”将一杯水递到妇人面前,末药轻声询问。 妇人接过水杯,泪水依旧在眼眶中打转,她一边拭去眼角的泪痕,一边带着哽咽的声音诉说起来,“原本,那户人家因正妻无法生育,便将奴婢买入家中作妾室。那正妻很是善妒,无法容我,时常寻找由头对奴婢大声斥责。今日,奴婢正在打扫正屋,恰巧遇到她不慎打破了家中祖传的玉镯,她便迁怒于奴婢,责骂奴婢是个带来晦气的人,便随手拿起木棍,对奴婢发泄起来。” 听闻妇人的悲苦遭际,末药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转向胖嫂,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该如何是好?那妇人定是容不下她,若真的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胖嫂脸上也浮现出同样的担忧,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思,整个房里被一种沉重的沉默所笼罩。 “卖身契还在那家手里呢,又能逃到哪里?”有人发问。 “若是能赎身呢?那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末药急切地提议。 “哎,先不说那家是否愿意放人,这世道人心难测,即便他们答应,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趁机敲诈一笔?”胖嫂忧虑地皱了皱眉,无奈道。 “现下,必得尝试赎身。不论那家人如何刁难,总有一条路可走,大不了到时上公堂去理论。”末药坚定地说,转而又温柔地宽慰妇人,\"你先在扶济院暂住,等一切准备妥当,我们会陪着你一起,去那家人面前商讨此事。\" 那妇人听罢,泪眼婆娑。她挣扎着起身,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向众人磕头,“奴婢今日真是遇到贵人了,诸位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她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哽咽着继续说,“只是……只是奴婢身无分文……” 一阵沉默后,末药开口,“我手中尚存有一些体己,或许可以为你凑上一些赎身。” “对啊,大家能帮忙的尽量帮忙。”胖嫂紧随其后,热忱道,“总能想出办法的,再说了,那家人究竟用了多少钱买下了你?” “一千钱。”那妇人低垂着眼,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先起来吧。”末药温柔地扶起她,“你放宽心,定不能让你再入狼窝。” 第61章 议及赎身钱不足,四叶慷慨相助情 回到府邸,末药忙着找到放在角落里的木箱,里面收着不常用之物。在箱底角落里,她找到了那枚被遗忘的黑布囊。她急切地解开布囊的绳结,将里面的钱倒出。末药跪坐在地上,低头细细地数着这些钱。这些钱是她那时在医署存下的,一直未动过。 末药细心地数着手中的钱,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还差一百钱。虽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出一份力,但末药深知各家都有各自的难处,她不愿给邻里增添负担。她默默盘算着,自己这些年存下的钱,应当够了。 \"姑娘,将军回府了。\" 四叶推开门扉,探进半个身子。 末药反复数着钱,然后放入了布囊之中。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姑娘,可是有何烦心事?\" 四叶见她回来便径直走向屋里,揣着心事。 末药微愣,还在盘算那百枚钱,有些心不在焉,被四叶的话打断,才回过神来。她轻叹一声,抬头望向四叶,\"四叶,近来家中一切安好?\" 四叶见末药如此问,有些疑惑,恭敬道,\"姑娘请放心,家中一切安好,无甚烦忧之事。\" 她暗自思忖,姑娘今日怎会突然问及此事,或许今日姑娘心绪稍显低落,想借些家常琐事来排解吧。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朝正殿而去。末药轻咬下唇,略显犹豫地开了口,“四叶……我眼下有些急事,手头却缺了一百钱……若是你手头宽裕,能否暂且借我一些,日后定当奉还。” 四叶闻言,先是一愣,掩嘴笑出声来。她停下,带着几分调皮的神情望向末药,“姑娘,您这半日来忙碌不休,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烦恼啊?” 末药有些怔愣,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呀,我才发现自从进了李府,便没有了收入。” 四叶听罢,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说,“姑娘,您真是太实在了,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如此担忧呢?” 末药微蹙眉,认真地看着四叶,“百文钱?你有吗?若是没有,我便再去问问其他人。” 四叶连忙收起笑声,挽起末药的胳膊,轻声安慰,“姑娘,您别担心,有呢,一会儿奴婢便取给姑娘。” 末药莫名酸楚,自己竟然身无分文,一无所有。这种无助,对她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她不禁有些迷茫起来。 “末药,怎地不动筷?”李穆之目光如炬,略带几分探究,投向对面那位静默的女子。 \"哦,三郎,您先请。\" 末药回过神来,忽然谦和地回应。 “末药有事?”李穆之轻声问,夹起一块鲜嫩的鲈脍,放入了末药碗中。 末药没有回应,她低头将鱼脍夹起,慢慢咀嚼,一抹淡淡的笑意绽放,“嗯,鲜美无比。”她轻声赞叹,眼神中却还隐藏着一些未言的心事。 “末药与我,本应心意相通,彼此无间。”李穆之放下筷,深沉地注视着末药,“倘若你心中有事,理当说与我。” “哦,末药原想着,三郎平日里有诸多要事费心,不想用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来烦扰你。”末药连忙解释,稍一顿,“不过,若三郎想听,末药很乐意说说。” “今日在扶济院可有事?”李穆之似看穿了,他再次拿起筷。 “嗯, ”末药应了一声,沉吟半晌,叹道,“扶济院,有欢声笑语……也能见着辛酸。”磕磕绊绊地开了个头,话才顺畅起来,“今日,院里来了一位可怜妇人。她年纪轻轻,饱受磨难,被卖作妾室,遭遇了主母的苛待。那主母凶悍异常,稍有不顺,便对她拳打脚踢。今日更是在众人面前,扬言要置她于死地。我们见她可怜,心中不忍,便商议着为她赎身,望能救她一命。方才清理先前存的体己,才发现还差了一百文钱。幸得四叶慷慨解囊,才勉强凑足。\" “末药,你心中所忧,是为那位妇人,还是为这微薄的五十文钱?”李穆之淡淡道。 “三郎,你觉得呢?”末药直视着李穆之反问。 “末药,你心中早已明晰。”李穆之洞若观火道。他轻抿一口茶,又继续道,“只是,末药万不可将此事过于牵绊在自己的身上才是。” 他的话意有所指,末药愣了一下,方恍然道,“是了,多亏三郎点拨。那妇人的遭际提醒末药,万不可做人家妾室,落入那般凄凉之境。” 末药的话才落,李穆之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重复道,“我方才说的,是望你不要将他人的不幸揽到自己身上,你与她们不同。” “有何不同呢?或许,该为自己打算才是。不能总在你府上叨扰,况我也有一技之长,足以让末药在这世上立足。”末药接过话茬,终于将隐藏的心事坦然吐露,顿觉十分畅快。 “末药,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心仪之人,我也心仪于你。”闻言,李穆之略带威胁地笑着说。 “哦,那又如何,末药现下想明白了。日后也要自谋生路,若三郎眷顾末药,该由着我才是。”说完,末药便起身下了榻,没有停留朝门口跑去。因方才她说这话时,李穆之的脸色十分难看。若她继续待着,恐怕会有事发生。 一路奔回东屋,末药迅速插上门栓,确保无虞,背靠着门扉,深吸了几口气平复急促的呼吸。待气息稍定,她走进内室,一打眼便瞧见小几上放着的小布囊,心中了然,这定是四叶送来的。将所有钱归置到一处,她舒了一口气。虽她也力单势微,但能做一点是一点。 “末药……”夜深时,末药正在灯下读书,门外,李穆之轻唤。 “何事?”末药放下书卷,起身向门边走近几步。门外却是一片沉寂,没有回应,半晌,她又说,\"三郎,夜深了,早些歇息。今日之事,便暂且到此吧。\" 说话间,她吹灭了灯火。 第62章 幽静街巷寻悍妇,冲突升级惊公堂 次日早起,没见到李穆之。末药收拾好携带的什物,挎着药囊出了门。就在她即将踏入扶济院门槛之际,一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向她跑来,是胖嫂。 “末药,出大事了……”胖嫂气喘吁吁地喊道,慌张道,“今日扶济院刚一开门,那户人家就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持棍棒,强行将那妇人带走了!” 末药心头一紧,一股怒火瞬间涌起。她紧锁眉头,沉声道,“可有人知道那家人的底细?我们上门要人,不然那妇人凶多吉少,那悍妇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没错,叫上众人,一同前往!\"胖嫂焦急地转身,疾步小跑着去召集人手。 末药向门僮简短地交代了几句后,没有进入扶济院,便转身,朝街外走去。她站在街边,焦急地等待着众人的到来。没过多久,胖嫂带着几人匆匆赶来,虽然人数不多,仅有五六人,但情况紧急,末药也来不及细想。她迅速组织起队伍,一行人出发,朝着那家人的宅邸疾行。 在穿过两个熙攘的路口之后,向左拐入一条幽静的街巷。街道深处,一座古朴的门楼映入眼帘,门楼虽雕琢细腻,却透出一股陈旧而沧桑的痕迹。胖嫂焦急地奔至门前,她毫不犹豫地抓住门上那锈迹斑斑的铁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敲击,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何人如此无礼,在门前喧哗!”门内传出一声严厉的呵斥。 随后,又有人急切地高声呼喊,“速速开门!”末药等数人纷纷加入,轮流喊叫,过了许久,那扇门才缓缓被推开。昨日所见的那位中年妇人再次出现,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根粗大的木棍,她身后站着三名家丁,每个人都手持木棍,面露凶光,随时准备动手。 “将人交出来!”末药跨前一步,声音洪亮,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她也可以如此凶悍。 然而,那中年妇人却不为所动,她厉声反驳,“你说交,我就能交吗?这与你何干?你们这些人多管闲事,无端生事,简直是天理难容!”她满是不屑,愤怒斥责。 \"今日必为她赎身,不容分说,立刻将人带出来!\"胖嫂同样跨前一步,她的声音有力,足以盖过那悍妇的咆哮。 \"暂且不论我是否会答应,即便我答应,你们又能拿出足够的赎金吗?\"那中年妇人嘴角挂着冷笑,嘲讽道。 \"你只需将人带来,若她真心想赎身,你休想干涉。\"末药被气得脸色通红,大声反驳道。 \"赎身?简直是痴心妄想!\"那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刻薄道,\"那个贱人只要还活着,就必须在这院子里为我当牛做马,她必得死在这里。\" 末药气得浑身颤抖,正当此时,院子里突然冲出一个身影,几名家丁一哄而上,将那名妇人牢牢地按倒在地上。妇人被紧紧地捆绑着,口中塞着一块麻布,头发散乱,狼狈不堪。这一幕,更是激怒了末药等人,他们无法袖手旁观。 激动之下,不再与那悍妇分说,几人毫不犹豫地冲向门口,与家丁们激烈地撕扯起来,试图解救那受困的妇人,现场一片混乱。 一旦开始动手,就很难讲理了,两方胶着在一起,乱作一团。末药冲进去,为受困的妇人解绳索。那悍妇提着棍子,愤怒地上来就挥。胖嫂眼疾手快,冲过去将那悍妇撞倒在地,抢过棍子,挡在末药身前。 “住手!都给我住手!”就在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际,门外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呵斥。一名身着公服之人走进院子,他的声音如同雷霆般震撼人心,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打斗的一群人被押送到了大理寺。大堂内气氛森严,肃穆庄重,甚是迫人。众人被这阵仗吓得十分惶恐,大气不敢喘。三名家丁站在那悍妇身后,强撑出凶狠气势,眼中飘忽胆怯。末药等人紧紧围绕着那位年轻妇人,几人身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发髻松散,衣角撕去一块……显得有些狼狈。 双方虽然分别站在大堂的两侧,彼此之间的对峙却愈发紧张。悍妇咬紧牙关,怒视着末药等几人,恶狠狠放话,“你们给我等着瞧,这世上还没王法了?竟敢如此嚣张地上门抢人!” 面对悍妇的挑衅,末药丝毫不为所动,她冷冷地瞥了悍妇一眼,冷漠道,“那就走着瞧吧!”她有一股不屈不挠誓要斗到底的气势。 经过漫长的等待,堂上依旧空无一人。原本满怀斗志的一群人,气势逐渐被消磨了。起初,他们还在互相争论,言辞激烈,要用言语来决一胜负。后来,争执渐渐平息下来,诸人垂头丧气没了力气。 “末药可在?”堂外有人问。 听到声音,末药转过头去,疑惑地扫视了一眼身边的人,才回应道,“在,在此。”她边应着,边快步走向门口,停在门内,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末药,出来一下。”来人是一名青壮男子,他身着青衣,身姿挺拔,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 “好的。”末药连忙点头应允,同时不忘回头向胖嫂交代,“胖嫂,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小心行事。”胖嫂摆了摆手,叮嘱道。 跟在青衣男子身后,末药一路走出了大理寺。十几步开外停了一辆马车,青衣男子在马车前停下,恭敬地向马车内的人拱手回禀,“人已经带来了。”话音刚落,他便做出请的姿势,示意末药上前。 末药满是疑惑,警惕地盯着青衣男子,不敢轻举妄动。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时,车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让她瞬间放松了警惕。她忙不迭地走到车边,双手撑着车身,轻盈地跳上了车,掀起帘子,钻了进去。 马车缓缓启动,末药挣扎着想要起身,她急切地试图制止,口中不住地呼喊着,“停下,快停下!我还得返回大理寺,他们还在公堂上等我理论呢。”然而马车并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渐行渐远。她急切地回头,“三郎,快些放我下去,还有事没了呢,末药不能就这样将诸人丢在堂上。” “你先随我回府,至于其他事,昨夜你已说明。”李穆之倾身将末药拽入怀中,嘴角带着笑意耐心地解释。 “但我担心他们,若我不在场,胖嫂他们万一吃了亏,该如何是好?”末药仍然忧心忡忡。 “此事已有了定论,你无需过分担忧。”李穆之安抚末药,\"你们虽行事稍显鲁莽,但那份正义之心,是绝不能被辜负的。末药,你可明白?” 事实上,末药并不甚明白李穆之话中的深意,但听到\"不能被辜负\"几字,心中便安定了许多。尽管她仍不愿就此离开,但也深知自己无法拗过李穆之,于是只得暂时作罢,安静地靠在一旁,不再出声。 第63章 穆之戏言引药羞,碎瓷声起扰清谈 末药低垂着头,静默无声。她知道李穆之一直注视着自己,耳根逐渐泛起微热。她不自觉地收紧身体,蜷缩成一团。偶尔,轻轻地吸一下鼻子,透着一股孩童般的不安。 李穆之凝视了她良久,终于伸出了手,轻柔地为她梳理着凌乱的发丝。在他看来,末药像极了孩童打架后的模样,带着一些倔强,又带着几分无助。 回到府里,四叶正自长廊深处而来。她眼尖地捕捉到李穆之的身影在前,末药跟着,两人之间保持着几步之遥。她连忙趋步上前,声音压低了几分,问道,“姑娘,您怎地这样早就回来了?” 末药颔首,简单地应了一声,低声嘱咐道,“四叶,我还没有吃饭,能否为我准备些吃的?” 四叶连连点头,正欲转身去准备,不禁轻声惊呼,“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不过,您额角有个小伤口?”她捕捉到了那细微的伤痕。 末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不适,“无妨,只是不慎摔了一跤。” 李穆之已行至正殿前,他回身望过来,掠过站在廊下轻声交谈的两人。他淡淡地开口,透着威严,“末药,你过来。” 殿内,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末药正埋头于食物之中,她脸上带着疲倦后的满足,紧绷了一整日,终于得以放松。李穆之静静地注视着末药,目光柔和如水,他手中的筷悬起,不时地为她细致地布菜。 “慢点吃,别噎着。”见末药吃得有些急迫,李穆之不禁嘴角轻扬,露出温柔的笑。李穆之探究地瞧了半晌,笑道,“末药身为女子,那真是可惜了。倘若末药身为男子,即便成不了统领千军的将军,也必定是那山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豪杰。” 听到这话,末药停下了手中的筷,抬头望向李穆之,眸中闪着光。她接过话头,认真地回应,“是啊,末药也时常这样想。或许前世的末药,真的是个驰骋疆场的将军,最终英勇地战死沙场。不瞒三郎说,末药从小便擅长打架,从无败绩。今日之事,若非那妇人太过咄咄逼人,我们几人也不会轻易动手。”她自豪地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李穆之笑的如春风拂面,温暖而豪放。他倾身向前,手指轻触末药的鼻尖,那份宠溺如同泉水般涌出,溢满了他的眼眸。他含笑,打趣道,“末药一不小心,就露出了那‘匪气’的尾巴呢。” 末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愣住,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几不可察的羞涩。她眨了几下眼睛,有些发窘,支支吾吾地小声反驳,“没……没有啊!”说罢,她急忙低下头,继续埋首于眼前的食物之中。 经过一阵微妙的沉默,李穆之的面色逐渐变得深沉而凝重。他似笑非笑道,“在京城之中,女子之德便是温婉顺从。如末药这般,怕是不好嫁人。”他眸中难以捉摸,似乎隐藏着什么深意。随后,他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真挚的关心道,“故而能遇见三郎,末药你就烧高香吧,除了我,谁敢要你。倘若你哪天‘匪气’上来,与人起了冲突,又有谁能护你周全?” 末药再度陷入一阵怔愣,都忘了咀嚼。半晌,末药回过神来,瞪了李穆之一眼。她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后嘿嘿一笑,“那又如何,末药不嫁人便是。记得在乡里时,曾亲眼见过那些因难产而离世的女子,那时起末药便暗暗发誓,日后不嫁人,只愿专心精进医术,多救几个人于危难之中。” 说着,末药起身下了榻,“不日,我便会搬走,免得给你添麻烦。”丢下这句话,她转身欲跑。 然而,这一次她未能如愿。李穆之早有防备,迅速展开双臂,将末药拥入怀中。他低下头,将脸贴近她的耳畔,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带着几分顽皮,咬着牙道,“你的性子,真是倔强又难缠,连嘴上的功夫也如此了得。”语罢,他倾身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唇瓣,咬了下去。末药瞪大了眼,不甘示弱地回咬了他一口。 正当两人心绪交织,紧紧相拥,却又在彼此的情感中纠缠撕扯之时。外殿忽然有侍女来传话,“将军,老夫人驾临。” 在听到通报的刹那,李穆之稍稍一愣,末药却似惊弓之鸟,猛地推开了他,轻巧地从榻上跃下。她原本就稍显凌乱的发髻,在撕扯下更是乱作一团,宛如被风肆虐过的鸟窝。她试图用手去抚平,但无奈发丝已难以驯服。 正当她焦灼不安之际,大殿的木门开启,一阵微风伴随着来人飘入室内。末药慌乱地,瞬间转身,如小鹿般跃向屏风后藏匿。 李穆之见她这般慌乱,不禁嘴角微扬。他站起身,瞥了一眼屏风后慌乱的身影,随后转向门口,整了整衣襟,向外走去。 七里细心地搀扶着萧氏步入殿内,她笑着环顾四周,对殿内的布置十分满意,频频点头。 “母亲。”李穆之从帷幔后快步走出,迎向母亲。他双手恭敬地扶住萧氏,引导她坐在榻上。 萧氏的目光依旧在殿内流转,细细欣赏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今日特地前来,是想看看我儿的新居。”她收回视线,转向李穆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你即将娶亲,我特地让七里来为你布置。今日,亲自来瞧瞧。” “母亲,您看过之后,觉得满意吗?”李穆之笑问。 “嗯,一切都好。”萧氏点头称赞,随后又问,“我儿平日里军务繁忙,今日怎会有闲暇,竟在家中停留?” 李穆之略一沉思,垂下眼帘,“今日外出办事,将近午时,恰巧路过家门,便想着进来稍作歇息。没想到,母亲您会亲自前来。” “哐当!”碎裂声在内殿深处炸响,清脆而刺耳。殿内诸人皆被这突兀的声响惊动,纷纷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萧氏被这一声惊得微微一颤,她转过头,目光在殿内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李穆之的脸上,轻声问,“这是怎地了?”随后又转向一旁的七月。 “奴婢这就进去瞧瞧。”七月急忙应答,朝内殿走去。不一会儿,手中捧着一些碎瓷片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回禀夫人,是碗摔碎了。” 萧氏看向李穆之,疑惑更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穆之轻咳一声,平静解释道,“母亲,今日我在路边遇到了一只小猫,看它孤苦无依,便带了回来。或许是它初来乍到,在殿内乱窜时不小心碰到了瓷碗。” “若带来了不洁之物,那该如何是好呢?还是将它放出去吧。”萧氏淡淡地说。 “母亲所言极是,明日便为它寻一个合适的去处。”李穆之恭敬地回应。 母子二人在殿内闲话家常,谈话间总绕不开娶亲生子。李穆之耐心倾听,时而点头附和,时而沉思。 落日时分,李穆之伫立在府门口,目送着母亲的背影远去。他转身回到凝紫院,穿过宁静的庭院,径直来到屏风后。只见末药正斜倚在柱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第64章 末药欣慰谈善行,宫阙深处再踏足 次日清晨,末药早早去了扶济院。她在门口等了一阵,不见人来,决定先进去,在药臼旁忙碌起来。 末药双手紧握药杵,轻轻捣舂着药材,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她的目光却不时地抬起,望向敞开的大门。 “末药,你来。”她抬头一望去,只见师药正站在门内向她招手。她忙放下手中药杵,整理了一下衣衫,小跑着向师药。 “师药,您找我?” 师药笑着点头,示意她进来。末药接过药方,快步走到百子柜前,她手持戥秤,手指在戥纽上灵活地拨动着,每一样药材的分量都在她的手中准确无误地掌握着。 “末药,我来取药了。” 末药转头望去,胖嫂满面笑容地走进门来。她向师药微微鞠躬,随后便径直朝末药走来。两人靠近案几,窃窃私语起来。 \"那家人真是令人发指,原本承诺的两千钱,救治锦娘的父亲,结果他们夫妻二人,心如蛇蝎,转脸就违背了诺言,更是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将锦娘的父亲置于死地!\"胖嫂愤怒地痛斥。 \"真是丧尽天良的恶人!\"末药也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不过,幸得天道昭昭,那夫妇两人被关进了大牢,家产也被官府没收。\"胖嫂稍微平复了一些,继续说,\"锦娘打算将那座大宅典当出去,换一处小点的院子,日后靠做些针线活来维持生计。虽日子会过得清苦些,至少还能有个盼头。\" “若是这样,我们也算做了件善事。”末药倍感欣慰,“胖嫂,我方才见你提及用药,是家中有人身体不适吗?” 胖嫂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摆摆手说,“哦,不是的,是我家那位近日稍感风寒,但并无大碍,不必过于担心。” “哦,那便好。”末药点了点头,释然地笑道。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圆脸男童又匆匆跑来报信,他依旧习惯性地趴在门边,探头向里大喊,“末药,末药……有人找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好嘞,我这就过去,多谢你每次都这么及时地告诉我。”末药嘻嘻一笑。 在门槛处,末药与胖嫂简短地道了别,然后快步奔向巷口。巷口处,那个身影对她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末药心里喜滋滋的,她撇了撇嘴角,“三郎。” 李穆之闻声转身,他迈近了几步,温柔地看着末药,直接道,“走吧。” 末药有些出乎意料,她瞪大了眼,身体微微前倾,略显迷茫地问,“啊,怎么会这么突然……手上还有活没做完呢。”说完,她紧盯着李穆之,等着他给个话。 “放心,会派人来代末药做那些杂事。” 李穆之俯身,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安抚,同时他也学着末药的样子,专注地注视着她。 末药挠了挠脸颊,略作思忖后,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三郎,请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回去和师药交代一声。”说完,她转过身去,不解地微微蹙了下眉。 马车内,末药与李穆之四目相对,气氛微凝,略带尴尬。末药心中茫然,对即将前往之地一无所知,而李穆之则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打量着她。 “末药,此次我特意为你选择了马车,要知道我平日出行,向来是策马扬鞭。”李穆之揶揄道,却又不失温柔。 “哦,那么现下这是要去何处?”末药很关心。其实,她不是很想跟着他去那些贵人聚集之地,她会不自在。 李穆之没有直接回答末药,只是淡淡地说,“末药,你只管跟着我便是。” 末药握紧了衣角,没有吭声,侧过身偷偷翻了个白眼。然而,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并没有逃过李穆之的眼睛,他嘴角勾着笑意,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正值末药昏昏欲睡之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穆之先起身,迈出马车,随后回头望去。末药急忙整理了一下裙裾,跟了上去。 “跟着我。”李穆之回头嘱咐,他每次都这样。 末药抬起头,目光瞬间凝滞,这个地方,她曾经踏足过。她跟随着李穆之的步伐,穿过宫阙。与上次一样,这里的人来人往。 两人沿着青石小路,向深处而去。沿途,东湖之畔热闹非凡,男女老少欢聚一堂。有人在水边尽情嬉戏,有人跃上小船试图驾驭。欢笑声、交谈声、嬉闹声此起彼伏,在耳边回响。末药被这热闹所吸引,她不时地回头,憨态可掬地笑着观望着周遭一切。 “看着脚下!” 头顶传来李穆之的嘱咐,这人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末药对着他的背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却不料李穆之突然回身,正好捕捉到了这一幕。她瞬间愣住了,嘴巴微张,神情凝固,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轻声问,\"三郎,我们还得走多久呀?\" 李穆之的脚步微顿,他侧过头,眼神深邃地投向末药,“快了。” “李将军,别来无恙。” 听到声音,末药立刻兴奋地探出头来,她笑着越过李穆之,几步便走到了雪见面前,“雪见,还有我哦,你可别忘了!” 雪见望着她,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目光又转向李穆之,随后转回对末药说,“哦,末药也来了啊,方才竟然没能及时看到你,真是我的疏忽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末药略显羞涩,她挠了挠头,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自然地挽起雪见的手臂。 她们在前面,头挨着头,低声细语。李穆之稍微放缓了步伐,不紧不慢地跟随在身后。一行几人,笑语盈盈,悠然地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一会儿,末药,你就坐在我身后。”雪见轻声嘱咐。 在庄严肃穆的宫中,末药对雪见的嘱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她乖巧地点头。 第65章 紫徽殿前聚芳华,末药误饮酒微醺 “姑娘,你瞧。”荷叶指了指前方。 \"她们两个怎会如此亲近地走在一起?\" 杜紫如不悦地瞥了一眼,随后一脚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她转身,目光投向湖面,轻声道,\"难怪上次,我阿姊生产时,她竟然会突然闯入。\" 说完,杜紫如陷入了沉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复杂。 “姑娘,我们走吧。” 杜紫如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正从附近青石路上悠然走过的柳无忧身上。稍一思忖,杜紫如沿着湖边缓缓前行,不时地投去几缕探寻的目光,打量着柳无忧。 紫徽殿的轮廓清晰可见,原本悠闲的柳无忧突然间加快脚步,甚至转为小跑,迅速拐进了旁边的小径。杜紫如心中好奇,紧随其后,悄然躲在一丛矮树之后,窥视着前方的动静。 只见萧老夫人缓缓而来。柳无忧脸上顿时浮现喜悦之情,她快步走上前去,萧夫人也立刻伸出手,握着柳无忧的手,眼中流露出对她无尽的喜爱。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谈笑风生。 驻足于紫徽殿门前,雪见正与他人寒暄,末药隐匿在她身后,默默观察着周围形形色色之人。在不远的地方,萧夫人款步而来,她身侧跟随着一位身影。她凝神细观,心中一怔,认出来人正是将与李穆之缔结良缘的女子。从萧夫人对她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对她颇有好感,那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雪见似乎同样捕捉到了那一幕,她迎了上去,在萧夫人一侧挽住她的手臂,她们三人相谈甚欢。末药仍旧站在原地未动,她低着头,偶尔偷偷瞄一眼。 \"末药,快过来这边。\" 雪见嘴角上扬,发出温柔的召唤。末药在短暂的迟疑后,赶紧走上前去,向萧氏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来到雪见身侧。 柳无忧好奇地探过头来,她的眼中闪着惊喜。她望着末药,微笑着问,“这位姑娘,我瞧着面善得很,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末药没料到柳无忧还能记得自己,她同样报以微笑,也探过头去回应,“柳姑娘好记性,我们确实见过。三月三,在河边,曾同乘一条船。” 杜紫如紧随在几人身后,眼前一幕令她震惊不已。末药竟与柳无忧相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前面那三位年轻女子,虽都与李穆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能够和睦相处,一派融洽景象。 殿内,杜紫如坐在柳无忧身后,与末药隔着两个座。她始终关注这两个人,试图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中捕捉到更多。 这殿内空旷而威严,令末药感到一丝胆怯。她不说话时,便微微垂着头。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她方才四处瞧了瞧,才找到李穆之在对面。他也不事先跟她讲明,便直接将她带到了这里。她对他的用意感到困惑不解,也略感不适。 面前小几上摆放着几样食物,其中有几样她并不认识。在她的左手边,放着一个白瓷杯。她盯着那个杯子看了半晌,涌起一股想要端起来喝一口的冲动,因她有些口渴。 从早起到现在,她还没有饮过一滴水。然而,正殿上仍在继续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她只能微微侧头,望向对面。对面的男子们都恭敬地垂首聆听着,没有一个人敢乱动。末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硬挨着等待,期盼着可以动筷的那一刻。 末药面上装作恭敬,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溜向小几上的小点心。她胡思乱想,期盼着这一切能快点结束,同时忍不住频频在心中腹诽李穆之。她暗想,这样的事决不能再发生,不能再随便跟着他乱跑,她现在后悔极了。如果她现在还在扶济院,那该有多畅快啊。 正当末药在李穆之和扶济院之间不停地转着念头时,一阵谢恩之声在殿内回响。她再次瞧了瞧四周,发现众人已经开始动筷了。她暗自叹了口气,终于径直端起那只让她垂涎已久的白瓷杯,一口饮下了杯中的水。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喉的感觉,呛得她连忙捂住嘴。她极力压制着不适,再次瞥向那只白瓷杯,犹豫地将杯子移至鼻端轻轻一嗅,却发现这竟然不是水。她不仅感到难受,还更加口渴了。 她连忙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以缓解那股不适。幸好旁边有碗她不认识的羹汤,这次她长记性了,先嗅了嗅,再放到唇边舔了一下,清爽可口,她才放心地饮下。她一边咀嚼着点心,一边抬头望向四周。 雪见正回头看着她,而对面的李穆之也同样投来了目光。她疑惑地向两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雪见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捧腹笑起来。末药疑惑地冲她眨了眨眼,雪见见状便向后挪了挪身子,因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末药便跪坐着离开了座位,向前靠近了一些。 “雪见,有什么事吗?”她俯下身子,小声地问。 “就是想看看,末药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雪见依旧忍俊不禁地回应。 “哦,正好,我渴了。”末药认真地说道,想要讨些水喝。 雪见又是一阵低笑,随即吩咐身侧的秋叶去取水。末药感激地向雪见道谢,有些无奈地说,“多亏有你,不然我可怎么办才好!” 这座大殿内,凉爽宜人,然而末药的脸庞却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雪见瞥见她这模样,不禁打趣地问,“这大殿内如此清爽,你怎么还像发烧一样脸红呢?” “哦,方才我粗心大意,竟然误饮了一口酒,”末药轻抚脸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接着她轻叹一声,“现在头昏昏的。”她说着,还揉了揉额头。 “不妨事,稍后让侍女带你出去透透气,吹吹风,应该会好许多。”雪见微笑着拍了拍末药的肩头。 末药感激地点头,忙不迭地回应,“好呀,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低语了一阵子,末药小心地退回自己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末药的头晕晕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她迷茫地扫了一眼周遭,迷糊之下,她双手支着脸,想着先靠着小几缓一缓。 “姑娘,您怎地了?” 第66章 柳忧突病惊众人,酒香微醺藏玄机 侍女牵着末药的手,从大殿的侧门走出,步入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沿途,微风如同细腻的绸缎轻拂,掠过末药的脸庞,将她身上的燥热悄然带走。从大殿到湖边的距离不短,她不急不缓地行进着,缓步朝东湖畔迈进。 靠近湖边时,一阵凉风迎面扑来。湖边柳树垂下嫩绿的枝条,轻拂于水面。湖边散落着形状各异的石矶,末药寻觅到一块平整的石矶坐下,倚靠在身后那株粗壮的树干上。吹着轻柔的风,困意便袭来,她闭上了眼。 突然,一阵水花毫无预兆地溅落在末药身上,带来一阵清冽的凉意,瞬间将她唤醒。她从袖囊中抽出一条巾帕,拂去脸上的水珠,低头一瞥,才发现裙摆湿了一片。 “柳姑娘,请留步。” “哦,原来是杜姑娘,杜姑娘有何事?”柳无忧转过身。 杜紫如深吸一口气,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问,“柳姑娘,你可曾注意到一个名叫末药的姑娘?” “哦,末药啊,我自然是认识的。杜姑娘提及她,是为何故?”柳无忧秀眉微蹙,更显不解。 杜紫如犹豫了一下,“实不相瞒,我听闻李穆之将军似乎对末药姑娘颇有好感,且她目前正居于李府之中。”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味,缓缓道出。 此言一出,便是一阵沉默。很快,柳无忧转身离开。 “柳姑娘,你为何突然离开?”杜紫如见状,连忙追上前去。 “杜姑娘,何故突然向无忧提及此事?”柳无忧驻足,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落在杜紫如身上。 “若李将军确对末药姑娘有情,他日纳为侧室,亦是水到渠成之事。无忧不愿横生枝节,令他为难。更何况,我见末药姑娘为人和善,若能与将军相伴,亦是一件美事。”语罢,柳无忧轻旋裙摆,转身离去。 杜紫如立在原地,她不甘心地再次出声,\"难道,柳姑娘心中所想,真的如此坦然?\" “此事,非杜姑娘所能置喙。”柳无忧的步伐未曾减缓,带着不容置疑,留给杜紫如一个背影。走了一段,柳无忧的步伐有些滞缓,她停下了,低垂着头,静立于原地。突然间,她的身形微微一颤,紧接着,那抹温婉的身影失去了平衡,猝然间向前倾去。 末药自始至终未曾移开目光,她的心随之猛地一紧,腾地站起身,疾步上前欲扶住那倒下的身影。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远,一名侍女带着满脸的焦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来,跪倒在扶着柳无忧,双手无措地交叠,目光四散,急切地向周遭的寻求着援助。 “李将军,救救我们姑娘,她……她晕倒了!”侍女哽咽地呼救。 几乎是在侍女话音未落之时,李穆之的身影已如风般掠至。他俯身将柳无忧揽入怀中,带着她飞奔而去。末药本想紧跟而上,却发现自己已落在了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之后,只能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凝滞了片刻,末药还是追了上去。 末药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最近的一座小殿前。廊下人影绰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其中不乏几张对她而言陌生的面孔。李穆之身影挺立,一如既往地守候在萧夫人身侧,而此时的萧夫人,面上少了往昔那抹温柔的浅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雪见远远地便向末药投去了一瞥,冲她挥了挥手。末药走近雪见,想跟雪见说两句,可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此情此景下不大合适,就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雪见一看末药那样子,就跟明镜儿似的,轻轻拍了下末药的胳膊,什么也没说,但那份意思,末药全领会了。 随着一阵沉稳而略显沉重的门扉开启声,侍女轻声通报,示意可以入内。门外的众人顿时面露急切之色,鱼贯而入,李穆之更是细心地搀扶着萧氏,缓缓跨过门槛,步入室内。 恰在此时,长廊的另一端,萧展携着贺履初缓步而来,两人的身影在斑驳的碎影中显得格外和谐。雪见与末药见状,相视一笑,随即轻快地迎上前去。 “太子殿下,您怎会亲临此处?”雪见温婉如水。 萧展浅笑着,目光温柔地落在雪见身上,轻声答,“见你们许久未归,心中挂念,便想着亲自过来探望一番。毕竟,亲眼所见才能安心。” “殿内有不少人,妾等不便打扰,便在外稍作等候。看这番景象,想必一切安好,无甚大碍。”雪见温婉地回应。 \"那么,末药姑娘,您何故也在此呢?\" 贺履初忽而发问,目光平和却带着几分探究,轻轻落在末药身上。 闻言,末药探头,目光与贺履初交汇,稍作迟疑后,她以诚恳的态度回答,“哦,我思量着或许能在此处尽一份绵薄之力,毕竟末药对医术略知一二,或许能有所助益。” 话音方落,周遭几人不由自主地展露笑颜,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末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与不解,她暗自嘀咕,这番回答又有何可笑之处呢? “别小看末药年纪尚轻,她却已怀揣医者那般慈悲为怀的仁心。”雪见回眸一笑,带着几分戏谑,温柔地伸出手轻抚过末药的脸颊。 \"我心中确有疑惑,正需二位指点迷津。\" 萧展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深意,\"不知二位之间,缘何如此亲厚无间?\" \"在下亦有同感,甚是好奇。\" 贺履初笑着应和。 末药与雪见闻言,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默契十足。雪见以她那温婉的笑容回应萧展的询问,\"妾身,不甚明了。\" 末药则在雪见之后,以一阵清脆的低笑作为前奏,随后解释,\"正是如此,其中缘由,我们亦是不得而知,只能说是缘分使然吧。\" 雪见轻抚胸口,脸上掠过不适之色。 \"雪见,你可是身体有恙?\" 贺履初见状,连忙关切地询问。 \"无碍的,只是方才贪恋那酒香,不慎浅尝了一口,不曾想竟有些不胜酒力。\" 雪见以笑掩饰,边说边不经意地回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微妙,轻轻掠过末药。 末药心领神会,连忙接过话茬,带着几分俏皮地说,\"对对对,我也是一时大意,误饮了杯中物,结果就有些头晕目眩的。不过好在湖边走了几圈,清风一吹,倒是舒服了许多。\" 她边说边巧妙地给雪见递了个眼色。 站在一旁的两位男子,见状虽感好奇,却也察觉出其中似乎有他们不便过问的隐情,于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保持沉默,不再多问。 第67章 蹴鞠场边鼓声扬,笑语盈盈约共赏 三人结伴而行,谈笑风生间,不知不觉间踏入了一片蹴鞠场边缘。 末药眼中闪过兴奋,她早对那面威严的大鼓心生向往,此刻便按捺不住冲动,疾步奔向鼓前。她跃跃欲试,欲借此机会一展身手。然而,在抓取鼓棰的瞬间,末药身形微晃,略显狼狈,但她迅速调整,双手紧握鼓棰,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让大鼓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中。 “末药,看好了,我来示范。”贺履初紧随其后,他接过鼓棰,动作流畅而有力,双手紧握之下,鼓面竟爆发出“隆隆”的巨响,与末药先前的敲击完全不同,震撼人心,连周身的风都在震颤。末药站在一旁,被这巨响惊得连忙捂住耳朵,脸上却难掩笑意。萧展与雪见立于台下,观赏着台上这一幕。 就在那一刻,激昂的鼓声骤然停歇,四周被一片深邃的宁静所替代。贺履初身形一展,双手迅捷挥动,鼓棰精准地击退了一物。随着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末药的目光紧随其后,只见一个圆滚滚的物体被击飞,只见它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远处,缓缓滚动直至停歇。 “宝岩!” 一阵断喝,引得末药等人纷纷侧目望去。只见宝岩公主,身姿挺拔,双手悠然背于身后,步伐沉稳地迈向那滚落的圆球。她蹲下身,将其拾起,随后径直朝这边走来。莫将军身姿挺拔,紧随其后。 \"贺将军,身手果然了得,令人赞叹。\" 宝岩公主笑语盈盈,轻盈一跃,便稳稳落在台上,几步开外,她含笑而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欣赏。 \"宝岩公主,此举何意?\" 贺履初的声音虽淡,却难掩其中的几分警觉。 \"哈哈,这还不明显吗?\" 宝岩公主笑得更加灿烂,直言不讳,\"不过是想亲自验证一番将军的武艺,果真是名不虚传!\" 说完,她神色坦然,毫不掩饰。 莫将军亦纵身跃上高台,与贺履初遥遥相对,两人拱手行礼。 宝岩公主突然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逼近末药,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末药正欲转身,却已觉劲风扑面,宝岩公主的手已悄无声息地探向他的肩胛,意图偷袭。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电般插入两人之间,正是贺履初。 “公主殿下,此举不妥!”贺履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迅速出手,两人顿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对峙状态。 宝岩公主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身形如同猎豹般迅猛,几乎是在呼吸之间便已贴近了末药。她的手指微曲,闪烁着寒光,显然是蓄势待发,准备给末药一个“惊喜”。面对宝岩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末药只能勉强侧身躲避。 倏然间,贺履初如同山岳般稳固出现在两人之间。他身形未动,仅凭一股强大的气场便让宝岩公主的攻击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直视着宝岩公主,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公主殿下,请自重。” “宝岩公主,英姿飒爽,真可谓是令人眼界大开。”萧展由衷地高声赞叹,同时他拉着雪见的手,迈步向前。 “太子殿下。”莫将军连忙躬身行礼。 宝岩脸上的凌厉之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暖而明媚的笑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回应,“太子殿下过奖了,宝岩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说着,她带着歉意地看向末药,“姑娘,方才的鲁莽之举让你受惊了,实在抱歉。宝岩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久闻贺将军大名,心中仰慕,故而想借此机会一睹其风采罢了。” 末药显然仍沉浸于先前的惊愕之中,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宝岩,只是呆滞地点了点头。贺履初见状,温柔地靠近她,压低问,“末药,你没事吧?” 末药从惊吓中勉强回过神来,连忙回应,“我没事。” “姑娘切莫介怀,宝岩只是有些顽劣,并无伤人之心。”莫将军也走近几步,柔声安抚。 “末药确实无碍,只是这等场面不曾见过,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失了神而已。”末药恢复了神态,自然地道来。 \"今日我们难得聚首于此,何不共举一杯,畅叙幽情?\" 萧展面带温煦笑容,诚挚相邀。 \"正合我意。\" 莫将军欣然应允,目光转而投向了宝岩。 宝岩直接跃下,莫将军紧随其后。贺履初走在末药一侧,下台时,扶了她一把,两人默契笑了笑。 \"此议甚妙。\" 莫将军应声附和,目光温和地转向宝岩。 东湖之中,湖心亭悠然矗立,亭内香烟缭绕,安抚心神。众人于榻上落座,各自面前布置着小几,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样小食。随着众人坐定,侍女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宾客斟满茶盏。 末药低眸细视,只见自己面前摆放着一碟色泽诱人的红枣黍米糕,她心中窃喜,轻咽了口唾沫。 “尝一尝。”坐在末药身旁的贺履初低声道,眸中划过宠溺。 宝岩公主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贺履初,她捕捉到了他对末药温柔,那原本柔和的面庞渐渐笼上了阴霾。 雪见细心地留意着亭中诸人,宝岩的模样令她忍俊不禁,她忙温声安抚,“宝岩公主,尝一尝。” “嗯,确实极佳。”宝岩轻捻起一块点心,浅尝辄止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宝岩公主此来,不知是否已适应?”雪见笑问。 “京城确是繁华似锦,这几日我游历多处,眼界大开,收获颇丰。然而,在众多体验之中,我最为倾心的莫过于粟市那些令人回味无穷的小食。”宝岩颇有兴致地娓娓道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投以会心的微笑。末药深有同感,她赞同地笑着看向宝岩,那之前或许还残留的些许惊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履初看出了末药的变化,她那份不加掩饰的娇憨,让他不禁哑然失笑。 “只是……”宝岩继续笑言,她直直看向了贺履初,“只是贺将军理应尽地主之谊,引领宝岩领略这京城的万千风采才是。” 面对宝岩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贺履初微愣片刻,露出淡雅的微笑,温声答,\"他日若得闲暇,定当亲自陪同公主,共赏这京城繁华。\" “太子殿下在此,便是最好的见证人,将军之言,可莫要成了空谷回音哦。”宝岩俏皮地补充道。 语毕,众人皆相视而笑。 第68章 憨态可掬引笑语,灯下末药待君归 在宫阙下,末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李穆之。贺履初站在一侧,陪她静候李穆之。只是,久不见人来。 “末药,或许我们可以先返回,留下口信给李穆之。若这样等下去,不知会到何时。”贺履初靠近低声劝道。 末药又向四周瞧了瞧,抿了下嘴唇,点了下头,悄无声息地跟着贺履初走了。 “改日,我们一同去粟市,想念那口蒸饼。”待至马车旁,贺履初扶末药上车时,末药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贺履初只是温柔地应了一声。 车内,一阵静谧悄然蔓延,贺履初静静地凝视着末药,她低垂着头,目光空洞地凝视着某处,或许是连日来的忙碌,显得尤为疲惫。他体贴地没有打扰。末药突然间深吸了一口气,引得贺履初不禁嘴角上扬。 \"怎么了?\"末药从沉思中回神,察觉到贺履初的笑意,不由得投去疑惑的目光。 “无甚大事,”贺履初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不如改日,你来贺府做客,如何?” “好呀,”末药欣然应了,随即舒展了身体,轻轻抻了抻腰,\"我还纳闷呢,怎么没见到老夫人呢?本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该去探望她的。\" \"哦,是这样的,前几日家母心系边疆的父亲,便亲自前往探望了。\"贺履初耐心解释。 闻言,末药竟然来了兴致,满眸羡慕,“老夫人与老将军,竟是如此情深意重,和睦美满,真是佳话啊!” 末药的模样十分痴迷,她总能在一瞬间换了心绪。贺履初见状,不禁失笑出声,打趣道,“末药,你可知自己现在的模样?” “哦?我此刻是何等模样?”末药立刻收敛了那份痴迷,换上了认真求教的神色。 贺履初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满是宠溺打趣道,“瞧你,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满心期待着良缘而至。” 此言一出,末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过了片刻,她才羞涩垂下眼帘,带着几分腼腆,轻轻应了声,“哦……” 刚进凝紫院,便遇上四叶。末药忙上前打听李穆之的行踪,得知他还没有回府,也未有只言片语传递给她。就算有事,也该传个信给她的,末药有些不解,独自闷着回了东屋。 昏黄的灯下,末药强忍着袭来的阵阵困意,端坐于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偶尔从字里行间游离,悄悄投向窗外,心中挂念着院内那尚未归来的身影。夜色渐浓,院内终于响起了细碎而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轴转动的低沉回响,瞬间安抚了她焦灼的心绪。末药轻舒一口气,随即缓缓起身,端起灯,走向床边。 “姑娘,姑娘。”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了四叶的呼唤。 末药犹豫了一下,随后缓步至门扉旁,轻声应道,\"何事?\" “将军唤您。” \"嗯,知晓了。\"末药简短回应,心中虽有几分不情愿,却也暗自思量,或许真有事。 磨蹭了半晌,末药才迈进正殿。站在榻旁,末药看向屏风,那里隐约透出李穆之沐浴更衣的身影,水雾氤氲。 末药靠着榻边坐下,双手支着下巴,靠在小几上,等待的功夫便昏昏欲睡了。一阵清香入鼻,那是独属于他的,末药睁眼时,遇上对面李穆之温柔的笑。 “三郎寻末药,所为何事?”她直截了当地询问。 “不过是想亲自确认一番,末药是否已安然归来。”李穆之一本正经地逗弄着末药。 “原来如此,既已相见,我便不再打扰,你且早些安歇吧。” 末药言罢,欲起身离去。 见状,李穆之连忙起身,动作敏捷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末药的肩头,温声道,“且慢,再留片刻无妨。” 末药没法,便安心坐好,嗫嚅着问,“柳姑娘可还好?” 许是李穆之未曾预料到末药会如此直接地发问,他微微一愣,随后缓缓道,“无妨。” “那便好。”末药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抠弄着,显得有些局促。李穆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思,既不让她离开,又不说话,两人保持着沉默。 “明日,母亲唤末药去趟国公府,”李穆之低沉开口,似在解释,“我本打算,若有任何事,直接由我转达于你,但母亲似乎有私事欲与末药面谈,不愿让三郎知晓。故此,明日末药需独自前往与母亲相见。” 末药闻言,脸上掠过一抹惊愕之色,随即恢复了平静,点头应道,“哦,末药明白了。”过了一会儿,见李穆之不言语,末药抬头,“若无事,你早些歇着吧。”说着她起身了,却不料脚步未稳,已落入了李穆之的怀抱之中。 两人静默相拥。 良久,末药淡淡道,“三郎,那柳家姑娘性情温婉,与你实乃天作之合。” “末药此言何意?” 末药挣脱怀抱,退后一步,目光清澈而真诚,“切莫同时让几人心伤,三郎既与柳姑娘有婚约,自当珍惜这份良缘。末药言此,皆是出于一番好意,也是为了我们各自安好。” “那末药你呢?”李穆之追问。 “无需为末药担忧。” “末药要弃三郎而去!” “没……没有啊。” 第69章 末药赴约国公府,街边巧遇莫将军 翌日,末药如约前往国公府。七里一如往昔,早已守候在门侧,面容恭敬。李穆之陪伴她至府邸门前,直至目送她安然进入,方才转身离去。 跟随在七里身后,末药略带谨慎。她微垂着头,眼神中闪烁着深思。自昨日得知将拜见萧夫人,她的思绪便未曾停歇,反复思量。 步入正殿,只见萧夫人端庄地坐于前厅的锦榻之上,面含微笑,早已静候。 “夫人,末药姑娘已至。”七里轻声禀报。 “快请坐。” 末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侧身依于一侧的榻边坐下。七里紧随其后,手捧一盏茶,置于末药面前。 萧氏侧身,目光中满是温暖的笑意,细细打量着末药,那眼神如同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她抬手,示意末药品茶,同时以家常般的口吻缓缓开口,“听闻末药在扶济院中做事,不知一切是否顺心如意?” 末药略带拘谨,她低着头,轻声答,“回老夫人,一切安好。末药在此得以施展所学,实乃幸事。” “前两日,末药刚以非凡之勇,救人脱离苦海,此行实乃侠义之举。”萧氏赞赏道。 末药却面露谦逊之色,认真解释,“诚然,末药心向善,却也不免行事鲁莽,顾前不顾后。幸得将军暗中施以援手,方得化险为夷。此事之后,末药确需深思熟虑,行事更需周全。” 萧夫人没有言语,低头饮了口茶,略带正色地问,“三郎将娶亲……末药,你可曾为自己的将来有过打算?”说完,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末药身上。 末药低头,稍作思索后,温和回应,“老夫人放心,末药虽无显赫家世,却凭一技之长,足以安身立命。” 显然,萧氏没想到末药会是如此说,她更加仔细地审视着末药,随后缓缓开口,“其实,我有一事相求,正需末药出手相助。” 末药闻言,抬头望向萧氏,“老夫人请讲,末药定当洗耳恭听。” “无忧近日身体微恙,我甚为忧虑。若末药能为她诊治,那便是莫大的善举。”萧氏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期盼。 “既夫人信任末药,将此事托付于末药,那末药便只能尽心尽力了。”末药应允了。 末药陪着萧氏说了一阵子话,便告辞了。出了国公府,沿着街边,末药不疾不徐前往扶济院。对于方才萧夫人所提及的种种,末药内心并未泛起太大波澜。只是老夫人突然托付她为柳姑娘诊治一事,让她略感意外,不禁生出几分不解。 “末药姑娘?” \"嗯,\" 闻声,末药连忙回应,随即转身,只见莫将军身着便服,正向她款步而来。她温婉地笑着招呼,“竟然这样巧,在此遇见了将军。” “姑娘这是去往何处?怎地一人呢?”莫将军温和地询问。 “哦,将军有所不知,末药平日在扶济院做事,现下正欲前往。”末药坦然相告,没有丝毫扭捏。面前之人虽不甚熟稔,但末药觉得他就是莫护跋,只是不解为何他不相认,这份不解藏于心里。 \"姑娘无需过分拘礼,\" 莫将军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多了几分亲近,\"在下莫护跃,姑娘直呼其名便是,无需见外。\" \"莫护跃?\"末药轻声重复,眼中闪过讶异。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几度欲语还休。 莫护跃捕捉到了她的疑惑,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文,见她迟迟未语,便主动开口,“姑娘似乎有所不解?” 末药摇了摇头,随即又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问,“将军……可曾听闻过莫护跋?” 莫护跃闻言,目光微动,反问,“哦?末药姑娘与这位莫护跋相识?” 末药凝视着他,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她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自幼便相识,只是世事无常,不幸失散了。” “原来如此,姑娘竟是误以为在下是那位故人?”莫护跃笑了。 “嗯。” 见状,莫护跃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既然姑娘如此念旧,若不嫌弃,便让我暂时代替那位故人陪伴在侧吧。或许,这世间真有未了的缘分,让我们在此遇见。” 末药又是一愣,跟着释然地笑了,“对呀。” 两人相对而立,静默片刻后。末药抬头瞧了瞧天,轻声说,“不过,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以免耽误了事。” “我今日无事,可陪末药走一段。”莫护跃了然地提议。 末药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颔首。两人转身一同向前走去。 “诚如末药所言,末药可是来自北地?”莫护跃问道。 “是呀。”末药应着。 \"那么,末药,你可曾有念头,想要重返那片故地?\" 末药稍作沉吟,最终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出,“不知。” 远处,扶济院巷口那株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在踱步。 “他怎地在此?”末药嘀咕了一句。 “今日是休沐之日。”莫护跃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我倒是未曾留意。”末药恍然。 “既李将军在此,在下便不再打扰,就此别过。”莫护跃说着,停下了脚步,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向末药点头致意,准备离去。 “好,改日再寻机相聚。”末药微微欠身,目送莫护跃逐渐远去。 随后,末药转身,朝那树下熟悉的身影走去。李穆之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越过斑驳的树影,与末药相遇。见末药款步而来,李穆之面露温柔的笑,迎面走去。 “三郎,”在几步开外,末药便迫不及待地轻唤,目光闪闪地望着他,“你怎地来了?” 李穆之低头注视着眼前的人,她脸颊微红,难掩欣喜等着自己的回应。他开口时温柔无限,“这几日休沐,想着得空,该多陪着末药才是。” 显然,末药十分受用,见李穆之如此说,她眸中泛着微光,“可是,我这里还有活呢?不能陪伴三郎。” “日后,我休沐之日,末药也要跟着休沐。”李穆之柔情道。 末药有些犹豫,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她不得不听他的。 “母亲与末药交谈了些什么?”李穆之不自觉地放低声,透露出几分关切。 末药轻轻地向李穆之投去一瞥,随后便温婉地低下了头,那双清澈的眼眸在仔细斟酌着每一个字。经过一番思量,她终于开口,“夫人她,希望末药能替柳姑娘调理身子,尽医者之责。” “那么,末药意下如何?”李穆之闻言,目光温和地询问。 末药嘴角不经意间浮现淡笑,随即略带俏皮地白了李穆之一眼,轻声道,“试试又何妨呢?” \"走吧。\" 李穆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意图轻握末药的手,然而几次探寻皆未能如愿。他低头一看,只见末药已将双手俏皮地背于身后,狡黠地笑着。环顾四周,才发觉他们正置身于路边,李穆之不由得轻笑出声,那份不经意间的亲昵举动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他略带几分无奈收回了手。而末药,早已被这一幕逗得笑作一团。 第70章 疑云密布议对策,暗流涌动心难宁 柳府大门前,末药踏着晨光,如约而至。寻日以来,她便每隔一日为柳无忧诊脉。日出时分,她出门,步行前往。 “末药姑娘,您来啦!”柳穗守候在大门一侧,见末药肩挎药囊走来,连忙迎上前去。 “穗儿,早。” 随后,柳穗引着末药,穿越柳府错落有致的回廊,径直前往柳无忧的院子。萧夫人特意让末药为姑娘瞧病,这几日接触下来,柳穗也觉得末药自然朴实易相处,初识时的那份拘谨,很快便消失。 “末药姑娘,这几日姑娘的气色好了许多,真是多亏了你。”柳穗边走边感激道。 末药微微一笑,谦逊地摇了摇头,“柳姑娘本就体质不弱,加之府上照料得宜,我这点医术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过,还需继续留意,调整药方,确保她能彻底康复。” 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柳无忧所居的清雅小院。院中花香四溢,鸟鸣声声。柳无忧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捧一卷书,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柔和的面庞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之气。 “姑娘,末药姑娘来了。”柳穗轻声通报,随即退到一旁。 柳无忧闻言,放下书卷,抬头望向门口。接着起身,缓步迎向末药,“末药,你又来了,真是辛苦你了。” 末药上前几步,握住柳无忧的手,“无忧,不必客气。我是医者,自然盼着每位病人都能早日康复。来,先为你诊脉。” 柳无忧顺从地伸出皓腕,末药细心地搭上她的脉搏,闭目凝神,半晌后,“嗯,脉象比上次更加平稳有力,看来之前的药很有效。不过,还需继续调养,切记不可过度劳累,饮食也要清淡为宜。” “我都记下了,末药。”柳无忧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柳穗端了茶放在末药面前。末药端起饮了一口,清脆的鸟鸣自窗外悠扬传来,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几株杏树亭亭玉立于院中,枝头挂满了青涩中透着微黄的杏果。 “咦,未曾留意,你这院中竟藏着如此风景,杏树成荫,果实累累。”末药手执茶盏,绕过榻边,倚在窗边,紧盯着那些饱满诱人的杏子。 柳无忧看出了末药的心思,与一旁的柳穗对视一笑,她笑盈盈地说,“这些杏子已至佳期,正是采摘的好时候。末药若有兴致,我们不妨摘一些。” “这个主意好。”末药欣然应了,回身放下茶盏,有些急切。 “看这颗,颜色正好,应该是最甜的。”末药指一颗杏子。柳无忧踮起脚尖,试图去够那颗看似遥不可及的果子。 “让我来试试。”末药见状,也加入了“战斗”,她轻巧地跃起,手指轻轻一勾,那颗诱人的杏子便稳稳地落入了她的掌心。 “末药为何如此熟稔?”柳无忧忍俊不禁地调侃。 末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无忧见笑了。往日在乡里,我便是个野丫头,漫山遍野地跑,爬树摘果、捉虫捕蝶,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这不,一见到杏树,就忍不住跃跃欲试。” 说着,末药的目光再次被几颗挂在高枝上的杏子吸引,她快步走过去,一手紧紧抓着树干,再次轻盈地跃起。随着她的一跃,“啪啪”几声清脆的响动后,纷纷落下。 然而,这次跳跃似乎用力过猛,末药落地时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她连忙稳住身形,双手迅速扶住树干,才避免了摔倒的尴尬。 “小心些,末药。”柳无伸出手去,扶了一把。 两人蹲在地上,捡拾着散落的杏。一颗杏子顽皮地滚至数尺之外,末药起身,走过去。她弯腰欲拾,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并拉扯出一物。 “无忧,这是何物呀?”末药指着一块卷起来的帛布。 柳无忧闻言,缓步上前,蹲下身来,用一根树枝轻轻拨开层层包裹。只见其上画着一些看不甚明白的符文。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柳穗恰好经过,她也瞬间被那帛布上的符文吸引,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这……这是符咒!上面还写着姑娘您的名讳!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此言一出,末药与柳无忧皆是心头一震,面色骤变。柳无忧更是惊慌失措,喃喃自语,“为何会有人想要诅咒我呢?” “能在此处布下符咒,定是对这院子极为熟悉之人。你们仔细想想,近来可有可疑之人进出?”末药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乌云蔽日,让在场的人都心绪难宁。她们聚在屋内,低声细语,商量停当后,末药才匆匆离去,因她还要赶往扶济院。 夜里,末药步入府邸,心绪仍缠绕着白日的疑云。在扶济院遇上胖嫂,她不经意间提及此事,胖嫂的神色瞬间变得讳莫如深,贴近她耳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低语,“确有传言,每当人家遭遇难解之困,便会用这样的法子,将心中所愿写在其上,祈愿能够如愿以偿。” 末药心中一凛,连忙追问,“那么,是否也有人用此法,去伤害他人,或是施加诅咒呢?” 胖嫂仅以一个轻微的点头作为回应,随后她语重心长地补充,“此等行径,虽能一时满足私欲,却如同饮鸩止渴,终会损耗自身的福泽,毁坏善缘,实乃不可取之道。” 末药边更衣,边思绪纷飞,回想着今日种种,那些对话,那些细节…… 末药心绪翻覆,胖嫂的话像是一股暗流,在她平静的思绪中激起了波澜。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李穆之突然出现在身后。 末药被惊得轻呼一声,转身时,眸中闪过慌乱,\"三郎,你何时到的?这般悄无声息,倒把末药吓了一跳呢!\" 李穆之轻笑,解释道,\"我方才在门外轻唤你,却未见你回应,便斗胆进来一探究竟。\"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走吧,该是用膳的时候了。\"末药应声道,自然地拉起李穆之的衣袖,引着他向外走去。 两人沿着回廊缓缓前行,李穆之不时扭头看向末药,犹豫了一下,再次柔声问,\"末药似乎有心事?\" 末药摇头,目光低垂,轻声答,\"三郎,无甚大事,或许只是今日琐事繁多,让末药有些疲惫罢了。\" 李穆之见她不愿多言,便不再追问,只是温柔地握住了末药的手。末药感受到掌心的温热,也紧紧回握。 第71章 末药诊脉藏玄机,坦之归来话家常 东宫,侍女将末药领到昭欣殿门口。秋叶引着末药,穿过帷幕、屏风,向内殿深处走去。雪见倚在床上,只见雪见斜倚于床榻之上,面容略显憔悴。 “雪见,这才几日,怎地突然不好了?”末药取下药囊,靠床边坐下。她仔细端详着雪见的容颜,将手覆于雪见的手腕,开始诊脉。 “不知为何,近日来总觉得浑身乏力,精力不振,还格外嗜睡。”雪见轻声细述着自己的不适。 末药凝神诊脉,待诊脉毕。她并未立即言语,只是微微挑眉,似有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无须过分担忧,”末药收起药囊,移步至一旁的杌凳上坐下,悠然地饮了一口茶,“秋叶,鉴于太子妃近两个月来身体欠佳,还是请太子殿下另择安寝之处,免得过了病气给他。” 秋叶闻言怔了下,恭敬地应承下来,“奴婢记下了。” 雪见低着头,脸颊渐渐酡红一片,半晌才羞涩问,“末药,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呢?” “方才我还在扶济院忙着捣药,”末药调侃着,“忙了大半日,正好借你这儿小憩片刻,顺便讨杯茶喝。” “如此辛劳,末药你的身体可吃得消?”雪见正色道。 “无妨,有事可做,反倒精神些。”末药笑着回答,顺手拈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接着又似想起什么,转头对雪见说道,“对了,若你想身子强健些,多走动走动,对腹中胎儿也有益处。” “既末药这么说,那我便找些事来做。”雪见微笑着回应,同时抚摸着小腹。 “娘娘,太子殿下已至。”秋叶轻声禀报。 话音未落,萧展已悠然步入,脚步轻盈地停在了帷幔边缘。雪见欲起身相迎,却被萧展温柔制止,“不必多礼,且安坐。”他在床边轻倚。 “殿下怎得得空至此?臣妾并无大碍。”雪见眼中欣喜若隐若现。 “听闻你身体不适,心中挂念,特来探视。”萧展回应,目光转向末药,带着一丝探寻道,“末药,太子妃究竟是何缘故身子不适?” 末药立于杌凳旁,微垂着头,稍作思忖后,缓缓道来,“一则太子妃需多走动,二则初夏之际,时节交替,总会令人不适,”说着,她瞥了萧展一眼,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日子,若能早些歇息,早起在外多走动,吸收清朗之气,身子便会顺畅无碍。” 末药的话略带玄妙,萧展虽未全然领悟,却也报以一笑,转而望向雪见,细心叮嘱,“既如此,便依末药之言行事。凭她的医术,太子妃定会无碍的。” 方才末药一番云里雾里的说辞,雪见已憋着笑。此刻见萧展一脸茫然却又认真叮嘱的模样,终是笑出声来,连忙应承,“是,妾记下了。” “若末药能看顾好太子妃,必有重赏。”萧展语带玩笑,却也透着几分真诚。 闻得重赏二字,末药眸中一亮,忙不迭应承,言辞恳切,\"末药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她想到了自己那干瘪的钱袋,平日倒不觉得,遇到事之时,便会囊中羞涩,她又不好去找李穆之。故此,平日便开始留意,加之也可作为日后立足之用。种种情形,她不得不考量。 \"末药,莫非是手头拮据?\"萧展严肃问。 “啊?”正当末药暗自盘算之时,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她瞬间愣住,脸上闪过错愕,不自然道,\"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适才我提及重赏之时,你眼中闪着光,可逃不过我的眼睛。\"萧展好笑地揭穿她。 末药一时语塞,嘴巴微微张开,显得有些憨态十足,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脸颊,脸颊微微泛红,低下了头,目光躲闪地落在自己的脚尖上,沉默不语。 “末药定是有用处的。”雪见轻轻扯了扯萧展的衣角。 \"未雨绸缪,留存些体己,又有何不妥呢?危难之际,它们或有救急之用。\"末药轻啜嘴角,眼神中掠过不以为意。她斜睨了萧展一眼,随后淡淡道,\"若无事相扰,末药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提起身旁的药囊,准备离去。 “那我们一路吧。” 萧展见状,也站起身来。 末药无语地望了萧展一眼,随后向雪见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雪见,我该走了,别忘了方才的话。”同时弯腰拾起小几上那半块绿豆糕。 “秋叶,快送送末药。”雪见忙直起身,吩咐道。 末药跟在萧展身后,两人都不说话。 “末药。”坦之轻唤。 “坦之公子,”末药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之色,她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几步,“你回来了!” 坦之微微一笑,对萧展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 萧展会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温和道,“你们二人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谈,我便不打扰了。”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末药一眼,踱步离去。 送走萧展,末药凑到坦之身侧,“你怎地总不在京中,柏儿该想念你了。” 坦之眼神柔和,解释道,“我本有意让柏儿跟你一起,但想着你平日琐事繁多,恐有不便,便将他托付给了母亲照顾。幸而柏儿乖巧懂事,平日里不哭不闹,也让人省心不少。”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宫。 “末药,我听闻你近日在为柳家姑娘诊病?”坦之有些疑惑地问。 “嗯。”末药点头。 坦之侧身,看着末药,稍作思量后问,“末药,你如此奔波忙碌于治病救人之间,可曾有想过自己的生计?可有俸禄或酬劳?” 末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并未有俸禄。” 坦之见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语重心长地说,“你虽心怀慈悲,乐于助人,亦需为自己做些打算。毕竟,诸多琐事总有不急之需。” “正是,末药也这样想。”末药十分赞同。 坦之闻言,不禁朗声大笑,“末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定会向三郎提及,你为柳家姑娘尽心诊治,他理应付诊金。” “那便劳烦坦之公子费心了,末药感激不尽。”末药忙不迭道谢。 “哈哈……” 第72章 柳府疑云布帛现,汤饼小肆温情现 “末药,那块布帛并非府邸之物。”柳无忧贴近末药耳边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疑虑。 末药正欲伸手为柳无忧把脉,闻听此言,她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深邃,“那便是外来之物,里外相通,”她作深思熟虑状,“你想想呢,从外面进来,交给府里之人,埋在你院里。” \"正是如此。\"柳无忧点头。 说完,末药开始诊脉。每当这时,她便凝神静气。这些日子下来,无忧也了解末药的习惯,便不说话了。 待把脉完毕,末药收回手,眉间透着忧虑,\"你院中的人手,务必多加留意。不查明,总是难以安宁。\" \"嗯,我明白。\"柳无忧轻声应允。 “怎地不见穗儿?本来有些话要嘱咐。”末药边说边提起笔,写了几味药。 \"末药但说无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柳无忧的目光跟随着末药笔下的药方,神色认真。 末药完成药方后,将其递给柳无忧,\"你看看,这几味药都是温和的,对你的身体无碍。眼下暑气渐浓,这些药有清心除烦、安神定志之效。务必让穗儿亲自煎制,并趁热服用。\" \"末药,为何非得穗儿亲自煎药呢?\"柳无忧望着药方,不解地问道。 \"这啊,小心些为妙。毕竟,那符咒之事还未水落石出,我们不得不防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让穗儿亲自操持,确保万无一失。\"末药语重心长地解释。 \"末药言之有理,我会照办的。\" 柳无忧想留末药用饭,末药称自己过会儿还有事,赶着回去,此事便作罢。侍女引着末药向外走去,在前院正屋前遇着七里,得知她今日特意送了聘礼而来,院内摆着大大小小的箱箧。原来柳絮一直在前院,忙着接应。 出了柳府,末药往粟市方向而去。方才遇着七里,她本来有些烦乱,看到不远处坦之拉着柏儿,柏儿的小身子晃来晃去,嬉闹着,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的波澜。 “坦之公子。”末药轻快地呼唤着,脚步加快,小跑上前。 “末药,慢着点。”坦之也看到了她。 末药一到便迫不及待地弯下腰,将柏儿抱起,两人的脸颊轻轻相贴,她宠溺地问,\"柏儿,有没有想末药啊?\" \"想……末药!\"柏儿咯咯地笑着,他用力地点点头。 末药肩上的药囊不慎滑落,正欲弯腰拾起,坦之已抢先一步,接过药囊,背在了自己的肩上。末药抱着柏儿,三人往粟市深处走去。 他们驻足于一间汤饼小肆前,柏儿依偎在末药怀抱中,显得格外安静。末药细心地将红枣黍米糕吹凉后喂给柏儿。 “末药,你也该吃点东西了。”坦之见状,轻声提醒,目光落在那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汤饼上。 末药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柏儿满足的小脸上,“坦之公子请先用,将我们的小柏儿喂得饱饱的,才是此刻的头等大事呢。”说着,她又温柔地喂给柏儿一小块。 末药的视线掠过桌上那碗刚被端上,正散发着诱人热气的羊肉汤饼,她拿起一旁小匙,舀起一勺温热的汤汁,轻轻吹凉后,递到柏儿唇边。柏儿小嘴巴吧唧作响,迫不及待地吸吮着。柏儿喜人的模样,逗得末药哈哈大笑。 “末药姑娘?” 闻声,末药抬头望去,只见宝岩公主正站在她对面不远处,正惊讶地审视着她。 \"宝岩公主,真是巧遇。\" 末药边说边站起身,顺手将怀中的柏儿抱起。 宝岩走上前,指尖轻触柏儿稚嫩的小手,她好奇地瞪着眼睛,\"这可爱的小童是……莫非末药你已身为人母?\" 末药含笑摇了摇头,转向一旁的坦之,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柏儿是坦之公子的小公子。\" 坦之适时地向前一步,温文尔雅地自我介绍,\"宝岩公主,久仰大名,在下乃东宫侍读李坦之,幸会。\" \"哦,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宝岩公主略显尴尬,对末药致歉,转而向坦之展露笑颜,\"今日偶遇,实乃缘分。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大家品尝蒸羊肉如何?\" 坦之谦逊地回应,\"公主客气了,今日我们本就打算带柏儿外出走走,您的盛情我们心领了。\" 这时,莫护跃上前一步,轻声提醒宝岩,\"公主,小童不宜食用那些,且看柏儿与末药姑娘如此亲近,定是更愿意与她相伴。\" 宝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一幕恰好落入柏儿眼中,他天真无邪地咯咯笑起来。 宝岩被柏儿的笑容吸引,不禁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令人意外的是,柏儿非但不认生,反而兴奋地扑向宝岩,也给了她一个稚嫩的吻。见柏儿如此娇憨,宝岩的心都化了,有些不忍放手。 “下次,再带柏儿玩耍可好?”宝岩柔声哄着柏儿。 “嗯。”没想到柏儿竟点了下头。 “坦之公子,改日定要将柏儿带来。”宝岩临走时,特意嘱咐。 坦之不禁笑了,他点头应了。目送宝岩和莫护跃走远,坦之含笑转向末药,打趣道,“汤饼若再不及时享用,可就错失良机了哦。” 末药温柔地转向身旁的柏儿,满是宠溺,“哦,我的小柏儿,不能再吃了。” “嗯。”柏儿又乖巧地应了。 末药不禁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在柏儿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吻。 第73章 雪花酥甜意难言,锦袋疑云梦惊醒 末药挎着一小巧圆形藤筐,唇边挂着笑,还沉浸于与柏儿依依不舍之中。方才在路边告别,柏儿抱着她不放手,好容易才哄好。今日,在粟市寻到一样小点心,坦之见她喜欢便买了,让她带回来。末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筐,雪花酥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末药。”贺履初向她走来。 “贺公子,您特地在此等候吗?”末药快步走向贺履初。 “正是,我知你今日休沐,便想着与你一同外出走走。”贺履初淡淡地解释。 “原来如此,我今日先是去为无忧看病,随后又与坦之公子去了粟市。”末药解释着,话锋一转,“你看,这是我今日在粟市偶然发现的小点心,你也尝尝吧。”言罢,她揭开藤篮上的小盖,双手捧着,递到了贺履初面前。 今日的贺履初却显得与往日不同,他收敛了平日的温和笑容。他凝视着那篮中的雪花酥片刻,才伸手取了一块,“嗯,很甜。” “改日……”末药刚欲开口,却被贺履初打断。 “末药。”贺履初多了几分犹豫,有些凝重地斟酌着,“末药……若做李穆之的妾,你可曾想过?” 末药没想到贺履初会问起这些,她有些无措,愣了半晌,才嗫嚅着,“履初公子……”尽管她心如明镜,话到嘴边又出不来,只能怔怔地无助地望着贺履初。 贺履初看在眼里,不禁生出了怜惜,他明白末药此刻的挣扎。于是,他温柔开口,“若你想明白了……” “好。”末药未待贺履初的话完全落下,便急切地点了点头。 贺履初温柔地望着末药,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进去吧,忙碌一日,早些歇息。” “这筐雪花酥,你带回去吧。”末药递过手中的筐。 贺履初微笑着摇了摇头,将筐推回给末药,言语间带着宠溺,“下回吧,末药,只为我一个人准备便是。”他再次催促道,“快回去吧。” “好,下回我一定专门为你带来。”说完,她顺从地转身向大门走去。身影消失前,她向他挥了挥手。 踏进凝紫院,末药的心颤了一下,顿觉到了陌生之地。一日未见,院里添了许多喜气。李穆之将娶亲之事,近在眼前。她低头凝视着怀中的筐,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拐入回廊,匆匆走向自己的东屋。 \"姑娘,您这急匆匆的,可有急事?\" 四叶在门外轻叩。 末药目光微滞,看着紧闭的门,半晌愣怔,她缓缓起身,走向门边。四叶轻舒一口气,跨过门槛,步入屋内,并细心地将门再次合上。她望向末药,只见末药神色略显异样,眉眼间藏着难以言喻的心事。四叶深知不宜多问,便默默站在一旁。 “四叶,有何事?”末药自顾自沉默了一阵子后,看向一旁四叶。 两人相识已有些时日,四叶隐约明了几分,不禁也染上几分无奈,“她体贴地嘱咐,并无大事,姑娘。只是奴婢见您近日劳心劳力,担心您过于操劳。既然一切安好,那便请您早些安歇,养足精神。\" 四叶这番话,触动了末药的心弦,她笑着说,“好,就听四叶的。” “就是呀,天长日久的,想开些便好。”见末药明显好转,四叶连忙趁热打铁地劝慰。 末药这才站起身,准备去更衣,路过床边瞥见一玄色锦袋,她本已走了过去,又退回来,探身将锦袋握入手中,那沉甸甸的分量在掌心传递,让人喜悦。 “四叶,你可曾留意,今日有何人踏入过这屋内?”末药沉吟片刻,不解地问道。 四叶仔细回忆着今日的种种,“回姑娘,除了奴婢之外,并无他人进入。不过……”她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将近午时,将军突然归来,还向奴婢询问了姑娘的去向。” “那你是如何回复将军的呢?”末药转过身,带着几分期待地等待着四叶的回答。 “奴婢照实说了,虽是休沐之日,但仍有诸多事务需亲自料理,故而未在房中。”四叶连忙解释。 末药的嘴角上扬,她指了指置于小几之上的筐篮,“四叶,这是特意为将军准备的雪花酥,你先取些尝尝,送到他屋里去吧。我今日有些乏累,要歇息了。” 闻言有点心,四叶眼里冒光,她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脚步轻快地离去。 躺在床上,身体已疲惫至极,末药却难以安眠。想着李穆之将近的婚事,想着今日贺履初的忧虑,想着日后自己该往何处去……这些纷繁的思绪如同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辰,让她辗转反侧。 就在这无尽的思绪中,末药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枕边那袋沉甸甸的钱。在这份触感的安抚下,她的思绪渐渐归于平静,不久之后,便缓缓坠入了梦里。 恍惚间,末药站在凝碧院中央,盯着一派喜气的正殿,李穆之正牵引着他的新妇迈过门槛。随着门缓缓合上,末药转身,欲步向大门。本应是她全部身家的包袱,突然消失了,她急了,慌乱之中四处搜寻,杳无踪迹。直至末药猛然惊醒,呼吸尚带几分急促,那份心悸依旧萦绕不去。末药急忙伸手向枕边摸索,期望能找到一丝慰藉,却只触碰到了一片空荡。她一下慌了神,猛地坐起身来,借着夜色中微弱的月光,点亮了灯烛,开始在四周细致地搜寻起来,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末药,发生了何事?”李穆之的声音自门外悠悠传来。 末药身形一顿,旋即镇定自若地回答,\"无碍,只是忆起明日所需之物尚未筹备妥当,故而起身整理。\" 语毕,她静待门外反应。 “既如此,我帮着你准备吧。”话落,李穆之已推开未闩的门,步入屋内。 末药心中微惊,未料门未上锁,盯着李穆之手中那熟悉的锦袋,上前欲取,\"此物怎会在此?三郎。\" 李穆之轻巧一闪,避开了末药伸来的手,神情认真地说,\"末药,此物非你所有,这是我之物。我倒有一惑,我的锦袋怎会辗转至你处?\" \"这锦袋是三郎应付于末药的酬劳啊。\" 末药耐心解释道,坚持道,\"这些日子,我奔波劳碌,区区这些,尚不足以抵偿我的辛劳。\" 说着,她再次尝试接近,欲取回锦袋。 李穆之凝视着紧攥锦袋不放的末药,问道,\"末药,你为何对此物如此执着?\" 末药转过身去,将锦袋重新塞在枕下,背对着李穆之,\"三郎,其中缘由你或许难以理解,亦无需深究。\" 语毕,她留给李穆之一个沉默的背影。 “末药不能背对着我。”李穆之迈步上前,双手环过末药的腰际,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贴近她的耳畔低语。 末药并未如往昔般给予他回抱,低垂着头,沉默着,“三郎……莫非你想在新妇之外,与我这样纠葛,或是让末药为妾?” 李穆之不言,末药仍低着头,她不敢看他的神情,继续说道,“若三郎对末药尚存一丝怜惜,便应为末药考量,莫让末药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说完,她推开了李穆之。 李穆之没有言语,良久,他淡淡地开口,双眸无波澜,“明日我休沐。”语罢,注视着末药。 沉吟半晌,末药低头定了一会儿,“末药,明日还有活要做呢……夜色已深,三郎还是早些安歇吧。”说完,末药转身走向帷幕后。 第74章 晨曦急唤赴柳府,同行共商解困局 夜里,竟下起了雨,初时细密柔和,润物无声,继而渐渐织密,声势渐大,惊扰了沉睡中的人。末药一番辗转反侧方得浅眠,却又被这雨声唤醒。她掀起床幔,望向窗外,只见一片漆黑,更添几分烦躁,久久难以再次入眠。 索性,末药便下了床,欲点亮灯火以驱散这无边的黑暗。然而,正当她伸手之际,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轰隆的雷声震耳欲聋,窗口处,一个被拉长的身影在电光中一闪而过,吓得末药猛地转身欲逃回床上,却不慎在慌乱中撞到了床榻边缘,脚步一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去,不幸打翻了小几上的茶盏,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房间,伴着末药一声惊呼,指尖传来的刺痛。 “末药……”混乱的夜色中,一声温柔的呼唤穿透黑暗,李穆之推门而入,一阵凉风随之涌入,他径直走向末药所在,点亮旁边的烛火。他毫不犹豫地将末药拉入自己怀中,细心检查着她受伤的手指。从袖中取出帛帕,为她包扎好伤口。随后,他再次环住末药,不撒手,不言不语。 两人静静地相对,周遭被沉重的静默所笼罩。过了许久,末药试图挣脱这份凝滞,声音细若游丝,“回去吧。”话音未落,一缕顽皮的风自门缝溜入,熄灭了屋内的灯火,末药吓得又向他靠近了几分。 “末药……这或许是天意,连老天都在为我们叹息,你怎还执迷不悟?”李穆之略带笑意,他顺势加深了这个拥抱,在她耳畔低语。 “别管老天爷何意,现下你该回屋去了。”末药没有心软,继续淡淡地催促。 话音方落,只见李穆之身形一闪,末药已被他稳稳抱起,旋转间,两人已至床边。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你……意欲何为?” “你不是说要歇息吗?”黑暗中,看不清他面容,那份从容不迫却清晰可感。轻轻将她安置于床上,他转身欲离去,末药心中稍安。然而,就在他关门之后,却突然折返,动作利落地掀开床幔,侧身躺在了她旁边。 末药惊愕之余,想要逃离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却被他拉回了怀抱。她紧张得几乎要喊出声来,李穆之只是拥抱着她,没有丝毫逾矩之举,这份安宁安抚了她慌乱的心绪。在黑暗中,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听着均匀的呼吸,也跟着沉沉入睡。 在一阵急促慌乱的敲门声中,李穆之猛然惊醒,他掀开床幔,只见窗外已泛起一抹朦胧的晨光。末药反应机敏,迅速起身,双手轻掩李穆之的唇,自己探出头去,有些慌乱地高声询问,“何人敲门?有何急事?” “姑娘,奴婢是四叶,柳府派人来了。”门外传来四叶清晰急促的回应。 “知道了,请稍等。”末药应声后,松开了李穆之,轻瞪了他一眼,随即翻身下床,动作麻利地开始整理衣物,“你且在此稍候,待我处理完事务你再现身。瞧瞧这时辰,你家新妇竟这么早便派人寻来了。”末药边低声抱怨,边手脚不停地忙碌着。李穆之默不作声,眼神中满含宠溺,追随着末药的身影。 在一片尚未完全散去的朦胧薄雾中,末药匆忙踏出了门槛,向前院疾行。 “末药姑娘,这么早便来打搅,实在是情非得已。我家姑娘自昨夜起便身体不适。”柳穗带着几分焦急。 “为何不先请太医署的侍医前去诊治?”末药也有些急。 “已经派人去请了,但我家姑娘一直对末药姑娘的医术信赖有加,故此特来请姑娘走一趟。”柳穗进一步解释。 两人交谈间,已快步穿过了府邸大门。李穆之默默跟随在末药身后,直至她消失在视线中,才驻足于廊下。四叶恰好此时步入,见李穆之在廊下踱步,便忙上前禀报,“将军,末药姑娘已赶往柳府救治去了。” “这么早?”李穆之眉头微蹙,显露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轻轻摆手。 马车疾驰间,马夫猛然勒紧缰绳,发出一声急促的“吁……”,末药猝不及防地向前一冲,险些与车壁相撞。 “请问车内可是末药姑娘?”一名男子询问。 车夫面露不悦,“末药姑娘确在车内,但阁下何人?如此突兀拦车,险些酿成大祸!” “在下莫护跃,有要事需与末药姑娘面谈。” 末药早已耳闻其声,掀开车帘一角,探出头来,带着几分好奇,“将军有何贵干?” 莫护跃微微一笑,反问,“姑娘此行欲往何处?” “我们正前往柳府,有要事需办。”末药坦诚相告,暗自揣测莫护跃突然出现的缘由。 “既如此,末药姑娘不妨先完成柳府之事,我再请姑娘助我一臂之力。”莫护跃语气诚恳,提议道,“我随同前往,待姑娘事毕,再行商议。” 末药略一思忖,点头应允,“也好。” 一行人迅速赶往柳府,马蹄声急促而有序,片刻未歇便抵达。在柳府前院,末药轻声对莫护跃说,“将军,末药需先入内,请您在此稍候片刻,可好?” 莫护跃却显得颇为坚持,“末药姑娘,让我与你同行吧,或许我能提供一些帮助。” 见他态度坚决,末药未再多言,一行人匆匆赶往柳无忧的居所。刚踏入院落,行至正屋廊檐之下,便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交谈声。 侍医正向柳中书细细阐述病情,忧虑道,“柳姑娘先前所服之药,似有不妥。其中一味文术,虽用量甚微,但日积月累之下,恐会悄然侵蚀服药者的心气,直至……这是方才侍女呈上的药方,请您过目。”说着,侍医将药方恭敬递上。 末药闻言,心中一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这一举动让屋内众人皆是一惊。侍医更是投以警惕的目光,那眼神锐利,让末药不禁心生寒意。 “中书大人,请允许末药细看这药方。我所开之方,绝无文术一味,”末药行了一礼,言辞恳切而恭敬,“此药方,绝非我亲手交予无忧的。还请让无忧亲自辨认,她对此必是知晓的。” 柳中书面色沉静如水,他目光深邃地审视了末药片刻,方缓缓将药方递与身旁的侍从。末药接过药方,细细一瞧,顿时怒气上涌,面色铁青,“这绝非我之药方!” “既是如此,柳姑娘又为何会服用这等药物?此举分明是在害人性命啊!”侍医见状,连忙接过话茬。 然而,柳中书却仿佛置身事外,他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然,“无忧此刻尚在沉睡之中,尚未苏醒。” “既如此,待柳姑娘醒来,一切便真相大白了。”莫护跃跟进来,打破了僵局,“末药可还要为柳姑娘诊脉?” \"我必须亲自去看看她。\" 末药挂念着柳无忧的安危,她看向柳中书。直到柳中书点了头,柳穗领着末药进了内室。 “莫将军怎地在此?”柳中书起身,不解地询问。 莫护跃爽朗一笑,解释道,\"我恰好有要事需末药相助,路上偶遇,便结伴而来。” 末药细致入微地诊过脉象后,沉默不语,忧虑重重,沉重地离去。莫护跃牵着马匹,默默跟随在她身旁。此时晨光初破却天色阴沉,似即将有雨。 \"为何会有人对无忧下此毒手?\"末药嘀咕出声,迷雾萦绕心头,她百思不解。 莫护跃见状,沉声道,\"既然有人存心加害,末药你此刻已无形中卷入旋涡,成了那无辜的牵连者。若无忧未能苏醒,你恐将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成为众人眼中的加害者。\"语罢,他神情严肃地看向末药。 \"那么,接下来呢?\"末药觉察到严重性,却仍感迷茫,向莫护跃寻求答案。 莫护跃神情愈发凝重,直视末药的眼睛,\"若真到了那一步,柳无忧的性命将岌岌可危,这一切背后的黑手,或许还会布下更深的局,企图掩盖真相,嫁祸于人。\" \"啊!\"末药闻言,震惊之余,恐惧如寒冰般瞬间冻结了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莫护跃的脸上竟意外地绽放出一抹笑容,他步伐轻盈,不时以审视的目光掠过末药,却保持着沉默。末药静待片刻,见他仍未开口,便轻轻靠近,以细语相询,“莫将军,您对此事有何高见?” 莫护跃沉吟片刻,透露出深思熟虑,“眼下既未亲眼目睹药方,又无末药你亲手煎药之证,仅凭侍医片面之词,岂能轻易定夺。” “正是此理。”末药连忙应和,心中稍安,随即话锋一转,“说起来,我正为此事烦扰不已,不知莫将军此行找我,可有要事相商?” 莫护跃闻言,神色微怔,随即淡然一笑,“并无他事,不过是半途偶遇,心生一念,愿与末药同行一程。” “原来如此。”末药闻言,释然一笑。 “末药,我们算不算好友。” “算!” 第75章 扶济院中忙碌日,末药惊闻府中变 莫护跃将末药护送至府邸,沿途之中,末药的兴致愈发盎然,至分别之际,她仍显意犹未尽,驻足不前。莫护跃温柔地提醒她,早起出行,应早些归家休憩,并承诺闲暇时定会来探望。末药步入府门之际,不禁回首,只见莫护跃仍静静伫立,她便以挥手作别,随后轻拢药囊,转身步入府内。 “哎呀!三郎,您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这儿了,真是吓了我一跳。”末药上前了两步,瞪着眼不解地问。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带了一名男子回来。”李穆之似笑非笑,见她不语,双手攥紧药囊,只是无辜地望着自己。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还有一事,我的新妇可还好?末药,这些日子你频繁出入,她的病情似乎未见好转,可别是适得其反,反倒加重病势?” 末药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怔愣地望着他,暗自思忖,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三郎,可曾用饭?我尚未进食,稍后还需外出呢。\" 李穆之面无表情地踱步至她身旁,牵起她的手,引领着她转身往回走,“你这拈花惹草的性子,也该是时候收敛一二了。” “哦,没有啊。”末药乖巧地辩解。 转而,李穆之的表情变得稍许凝重,带上了几分认真,\"我家新妇近况如何?可有安好?\" 末药神色略显犹豫,最终还是咕哝了一句,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嗯,不大妙,似乎是不小心误服了药。\" \"哦?那末药何故面露怯色,莫非心中有鬼?\"李穆之戏谑地问。 \"……真没有,三郎你多心了。\"末药连忙摇头否认,声音细若蚊蚋。 这一日,在繁忙的扶济院中,末药如同被无形之鞭驱使的陀螺,转个不停,直至黄昏将近,方得片刻喘息,坐下舂捣着药材。困乏袭来,她边打瞌睡,边一下一下地动着药杵。 \"末药!姑娘!\"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呼唤,如同惊雷般将沉浸在朦胧睡意中的末药猛然唤醒。她的动作瞬间凝固,手中紧握的药杵不慎脱落,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哐当”声。末药呆滞地投向大敞的门口。 \"末药,发生何事?\"屋里传来师药的询问。 末药回过神来,连忙应,\"哦,师药,无碍。\"言罢,她匆匆起身,步伐略显慌乱地朝门口走去。四叶气喘吁吁地出现,自末药来此做事以来,四叶首次造访此处,情形显得尤为不寻常。 “四叶,你怎会这时到此?” 四叶喘了口气,带着几分焦急,\"姑娘……府里出事了,您快收拾一下,我们得马上回去。\" \"出事?\"末药闻言,脸色微变。 \"是的!\"四叶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她的神色异常凝重,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末药不敢有丝毫耽搁,小跑着返回屋内,迅速整理好药囊。两人没有片刻停留,出了扶济院,不远处便是府里的马车,看来确实有事。 步入府邸,绕过巍峨的照壁,末药径直朝正屋方向行去。七月已候于门外,见末药匆匆而至,她忙迎上前,轻声说,“老夫人此刻正在屋内。” “哦。”末药应了声,心中却如鼓点般急促,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在车上四叶也没说出什么,她并不知细节。 “姑娘,请将药囊交予奴婢。”四叶上前,从末药肩上接过药囊,沿着曲折的回廊离去,并未远离,只是在不显眼的角落静静守候。 末药定了定神,随后跟随七里步入屋内。只见萧氏端坐于榻上,面容凝重,透露出几分不悦。李穆之则恭敬地立于左侧,神色深沉,对末药仅是淡淡一瞥,未置一词。 “老夫人安好。”末药恭敬地行礼,头低垂着。屋内异常寂静,久久未有回应,这莫名的沉默让末药更加忐忑不安。 “我本指望你能妥善照看无忧,却不料竟出了这等事,人竟遇着不测!”萧氏失望道。 “怎会如此……清晨时分明还好好的!”末药惊愕万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府中本已筹备妥当,只待迎亲之喜……”萧氏言语间流露出哀伤,转而带着几分无奈,“事已至此,你无需多言,也莫怪我无情。这府中,恐怕你已无立足之地,还是尽早另寻他处吧。”言罢,她摆了摆手。 末药还沉浸在柳无忧不幸的震惊之中,又突闻自己即将被驱逐的消息,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呆立当场。 “退下吧。”见末药沉默不语,只是怔怔出神,萧氏再次淡淡开口。 末药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接连的打击让末药心神恍惚。闻言,她依旧低垂着头颅,低头避开李穆之的目光,勉强挤出一句,“末药在此向老夫人辞行。”言毕,她缓缓转身,向门口走去。 七里见状,连忙上前为末药推开门。她投以感激的一瞥,微微颔首。 随着那低沉而沉重的关门声在耳边回响,末药回头望了一眼,那一刹那,她眼神空洞而木然。 不远处,廊下的四叶早已注意到末药,见她神色呆滞,快步走上前来,关切地询问,“姑娘,您没事吧?” 末药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下头,她任由四叶拉着自己,向凝紫院走去。回了东屋,末药便打发四叶出门了,她趁此工夫忙着收拾行囊。 她本想趁着夜色无人注意,悄悄出门的。后知后觉地想起,夜里无栖身之所,若被巡夜的士卒发现,恐怕会节外生枝,平添麻烦。便暂时打消了此念头,静待来日晨起再出门。行囊收拾妥帖后,末药坐于榻上,盘算着明日的去向。 末药枯坐着,任由屋内逐渐被夜色轻抚,直至一片昏沉。 “姑娘,天色已晚,怎还未掌灯?奴婢已备好饭菜,您开一下门?”四叶叩响了门,低声劝慰。 末药不愿让旁人察觉到她的心事,连忙起身点亮了烛火,随后拉开房门,从四叶手中接过温热的托盘,“四叶,你辛苦了,今日奔波劳累,不必再为我守候。我甚是疲惫,打算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还需前往扶济院帮忙呢。” 四叶闻言,心中稍安,应道,“如此甚好,那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沐浴的热水,让您能舒舒服服地放松一下。”言罢,她便匆匆离去,继续忙碌起来。 夜里,末药早早地熄灭了灯火,蜷缩在床上,望着一室黑暗,思绪万千。关门之际,她掠过正屋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未见灯火,他或许并未归来。 末药又翻了个身,目光在昏暗中游离,最终落在被屏风半掩的门上。后来,她不知不觉间睡去了,整夜都被纷扰的梦魇缠绕,难以挣脱。又在一阵惊悸中醒来,末药再次望向棱窗,黑夜被冲淡了一些,若此刻悄然离府,或许能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回想往昔,她总是习惯于早早起身外出,这样的举动从不会引起旁人的丝毫疑虑。于是,在微弱的晨光中,她收拾好一切,悄悄离开了府邸。 沿着街边,末药怀抱包袱,步伐缓缓,心中却是一片迷茫,不知归途何方。只是离了将军府便好,贺履初、萧展……他们一一划过。末药摇了摇头,她不敢找他们,怕给他们带去麻烦。京城之中,药肆林立,末药暗自思量,待晨光初破晓,她便一一探访,或许能在其中找到安身立命之地。 就在这时,“嗡嗡”的低沉钟声悠然响起,末药不禁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她发现自己已来到了积善寺前。稍微踌躇后,她朝山门而去。 第76章 积善寺中结善缘,庖屋羹香暖意浓 末药侧身回望,夕阳如熔金般缓缓沉入天际,她扬起袖角,拂去额前细密的汗珠,紧跟在云娘身侧。一行人出了东城门,沿着蜿蜒小径步行了约半个时辰,眼见日影西斜,末药心中默默估量着行程。起初,同行者间尚有欢声笑语交织,而今,众人皆沉默不语,一心只顾赶路。 原本打算在积善寺稍作休憩,静待城中药肆开门,不料恰逢寺庙每月一度的盛事,施斋布善之日,寺内人潮涌动。见此情景,末药心生善念,主动上前协助。云娘是寺里的常客,见末药热心相助,便上前与她攀谈起来。交谈间,云娘得知末药正在寻觅栖身之所,便心生怜悯,邀末药前往城郊药圃做事,那里还附设有义诊医馆,正合她所需。 夕阳恰好隐匿于山峦之后,天边绘就一抹余晖。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蜿蜒,轻盈地穿越一座古朴木桥,潺潺流水声中,几排错落有致的房屋紧依河岸而建,旁边是层峦叠嶂。在房屋周围,一人高的篱笆围成了一圈。 末药立在柴门前,看着门楣,那里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镌刻着两个字“颐圃”。 “末药,还请多多指教,相互扶持。”望月笑靥如花,两人同岁,因生于皓月当空之夜,故得名望月。 “彼此关照,理所应当。若我有何不足之处,还望望月不吝赐教。”末药回应得既谦逊又诚恳,随后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略显尘封的炕桌上,“看来,我们该拾掇一下。”言罢,她轻触桌面,指尖沾上了一抹细土。 随后,末药将行囊放在炕沿,转身步入院中,寻了一把结实的扫帚,地扫起了地。望月手持一块幡布,走向小屋旁潺潺流淌的河边。她细心地将幡布浸湿,洗净后拧干。回到小屋,望月耐心地逐一擦拭着炕桌、蒲席乃至炕灶的每一个角落。 \"哎呀,瞧瞧这变化,果然还得是姑娘家,小屋瞬间焕然一新。你们可不知道,之前这儿住的是个小子,那屋子乱得哟,简直没法提!\"云娘怀抱着一叠被褥,站在门口,由衷地赞叹,\"瞧瞧,还是姑娘家细心周到,咱们这药圃有了你们几位,定然不错。\"言罢,她轻盈地跨过门槛,步入屋内,欲将被褥放在炕上。 末药与望月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几步上前,想要帮忙接过云娘手中的被褥。 “这被褥虽略显旧色,但温暖不减,你们先将就着用着。”云娘笑盈盈地解释。 \"怎会嫌弃。\"末药连忙感激地回应。望月也紧跟着点头赞同。 云娘笑容更加灿烂,她温柔地拍了拍两人的手背,亲切地说,“好孩子,你们真是懂事。在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尽管开口。”边说边将被褥递到她们手中。 “温嫂煮了菠菜黍米羹,稍后你们可自行前往庖屋吃饭。”云娘走到门口时,忽地想起此事,她回头笑着嘱咐。 “我们记下了,多谢云娘。”两人闻言连忙点头应和。 二人收拾停当,相携往庖屋而去。在药圃边上立着一间小屋,末药与望月到时,众人已围坐于石桌旁,边吃边小声说着话。 “温嫂,我们来啦!”末药和望月齐声喊道。小屋里,温嫂应了一声,随即探出身子,她那略显丰腴的身影,在柔和的光下显得格外亲切,憨厚的脸上满是欢喜,笑眯眯地招呼来人,“快来快来,刚出锅的菠菜黍米羹,还热乎着呢。” 两人走到石桌边坐下,温嫂为她们盛上两碗热腾腾的羹汤。两人轻轻吹散热气,小口吃起来。温嫂在一旁含笑而立,满意地看着她们喝着羹,不时地提醒一下,“就口菹菜,萝卜晾干了,放了些酱淹了下,试试呀。” 夜里,小河边凉风习习,末药和望月沿着河边慢行,行至几块石矶边,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坐了下来。末药随性一躺,双手交叠枕于脑后,目光穿透幽邃的夜色,投向那浩瀚无垠的星空,只见繁星闪烁,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天际,洒下银辉万缕。 “望月,你瞧。”末药指着明月。 “今日恰逢满月之夜,果然分外明亮。”望月亦随之仰望,眼中映着月光的温柔。 “望月你为何来此地?”忙碌了一日,总没工夫细聊。 望月沉吟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随后缓缓开口,“家母信佛,她认为此地能予我修行之机,积些功德。”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种难得的机缘。”末药闻言,暗自感慨,原来还有这样一番缘由。 “那末药你呢?”望月转而询问。 末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嘛……算是无依无靠,漂泊至此,幸得寺庙收留,便接下了这份差事,也算是在此寻得了一方安身立命之所。”她简单地说。 闻言,望月扭头看着末药,她执起末药的手,握了握末药的手,柔声道,“从今往后,末药,你便与我相识了。” “好。”末药笑着应了一声。 在河边,石矶上躺着的两人,静听着水流声、虫鸣,不时地一阵低语。 第77章 紫微殿深沉思虑,东城门外觅踪迹 紫微殿,萧展合上手中的奏疏,起身于殿内踱步,双手负后,眉宇间凝聚着深邃的思绪。殿内,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目光微转,投向了正步入殿内的侍从。 “禀殿下,近日来,属下等已竭尽所能,遍访城中各大药肆,却未得丝毫关于末药姑娘的消息。”侍从低沉而恭敬,双手作揖,言辞间透露出几分无奈。见萧展未发一语,侍从斗胆进言,“或许,人已隐匿于私宅之内,如此一来,搜寻难度自然倍增。” 萧展那双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洞察秋毫的光芒,随即沉稳地吩咐,“接下来你们几人前往粟市、寺庙等人群密集之处继续搜寻,她素来偏爱在这些地方流连。” “属下遵命。”侍从应声,正欲转身离去,脚步一顿,转身再次面向萧展,“殿下,另有一事。” “何事?”萧展的目光轻轻掠过案几上那盘黍米糕,平静无波。 “属下们在查访时,遇上了右将军府里的人,他们也在寻末药姑娘。” 萧展那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掠过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轻轻摆手。侍从见状,连忙应声,迅速转身,退出了紫微殿。 一个姑娘家能去何处?若自己是她又会去何处?这念头如电光火石,在萧展心中一闪而过。离开皇宫的每一步,他的思绪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驻足在积善寺前。踏入古刹,沿着往日同她一起闲逛时的路,萧展的脚步时快时慢。最后在廊下那幅药师佛像前停下,凝神细看。一阵轻快的对话从不远处的廊下月门边传来,将萧展的思绪拉回。 “云娘,您又亲自进城送药材了。”一位小沙弥带着温和笑容,向一位手提布囊、面色红润的女子打招呼。 云娘笑靥如花,回应道,\"是啊,药圃里的活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几日我们趁着好天气,频繁进山采药,收获真是让人欢喜。\"说完,她轻提布囊,准备穿过月门,前往隔壁禅院。 待两人各自离去后,萧展转身看向月门处,出了一会神。随后他出了寺庙,往粟市而去。 越靠近粟市,萧展越发警觉起来,他边走边细心观察着周遭的每一丝动静,他想着万一末药从身边经过呢。却瞥见了粟市门口处,坦之正与宝岩说着话。他放缓了步伐,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踏入粟市,宝岩的眼眸不住地穿梭于各色小什物间,同时好奇地向坦之发问,“坦之公子,怎么一个人在此闲逛?” 坦之的目光同样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片刻后,他温文尔雅地回答,“不过是偶然路过,便进来随意走走……倒是公主,怎地不见莫将军相伴左右?” 宝岩被路边的杏吸引,驻足停下,拿了一颗打量起来,随口应道,“莫将军这几日事务繁忙,无暇分身。” 这时,一旁的摊主热情地递上话,“姑娘,您尝尝这杏子,可甜了!” 宝岩咬了一口,随即夸张地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好酸!”说罢,她便将杏子放下,一边四下观望,一边笑问,“柏儿呢?还有那位末药姑娘,她可好?” 坦之收回视线,看了宝岩一眼,欲言又止,隐着心事道,“我也有些时日未曾见过了。柏儿总是念叨着她。” “末药姑娘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宝岩脱口而出。 坦之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道,“或许她正忙于某些重要的事吧。” “若坦之公子信得过我,不如让宝岩帮忙照看柏儿几日?那圆乎乎的小童,实在招人欢喜。”宝岩认真起来,她期待地看向坦之。 坦之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轻点头应允。 宝岩顿时喜笑颜开,仿佛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随即她的目光又被一旁的汤饼摊吸引,“坦之公子,我……我好像没带钱……” 坦之目光再次从远处收回,投向那个熟悉的地方,上次正是他带着末药与柏儿在此。他温柔地向宝岩示意,嘴角挂着宽慰的笑意,“别担心,想吃什么就尽管坐下品尝吧。” 这一幕,落入不远处的萧展眼中。他默默转身,朝着与宝岩和坦之相反的方向离去。他突然明白了,既然众人都不约而同回到末药曾留下足迹的地方寻她,他出现在此或许只会多余。离开粟市的喧嚣,他就近往附近的东城门走去。 城郊小径两边的地里,青苗已长了尺许高,广袤的田地里,零零散散的农人们正在干活,有的弯腰刈苗,有的细心拔除田间的杂草。萧展沿着小径疾驰,直至远离尘嚣,在一条清澈河边悠然驻足。河对岸,山麓之下,田间人影绰绰,其中几位姑娘的身影尤为显眼,她们不时挺直腰身稍作休憩,继续着繁忙的农事。 萧展在河畔稍作停留,目光悠远地望向下游,不远处,一座古朴的石桥静静横跨水面。他轻盈下马,手执缰绳,准备踏上这座连接两岸的桥梁。恰在此时,一辆马车自他来时的方向缓缓驶近,先于他一步停在了桥头。一位温婉的妇人从马车中步出,车夫则将几件包裹细心卸下,随后驾车离去。 “云娘,您回来了。”一位女子从桥的另一端匆匆走来,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她掠过萧展,微微一滞,接着迅速恢复如常,继续向云娘走去。 “望月,其他人呢?”云娘俯身一边拾起包袱,一边询问。 望月已跨过桥梁,来到云娘身边,帮忙提起包裹,回答道,“她们都在药圃里忙碌,正忙着清除田间的杂草呢。” 萧展背过了身,他小心地回避着。 望月过桥之后,又回望了一眼,只见对岸的那位男子已利落翻身上马,马蹄轻扬,渐渐远去,只留下一抹淡然的背影。 “末药,快来啊!”望月对着院里大喊。 “哦,我就说同你一起的,这么多!”末药小跑而来,从云娘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包袱,\"这进城一趟,还真是劳师动众,得备齐这么多琐碎之物。\"她边说边笑嘻嘻地向云娘投去感激的目光。 \"下次啊,就让我和末药去好了,云娘您今日真是辛苦了。\"望月也笑吟吟地插话。 \"好好好,下次就带上你们俩个小帮手。\"云娘笑得合不拢嘴,欣然应允。 末药忽地调皮起来,故作正经地逗趣云娘,\"云娘,您这脸颊怎生得如此绯红?莫非是春日里桃花映上了面颊?\" \"哎呀,这哪里是桃花,这……或许是天太热了吧,给晒红了吧。\"云娘闻言,脸颊更添了几分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解释着。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连夏日都偏爱云娘呢!\"末药忍不住放声大笑。 三人同行跨过院门,进了院子,留下一路笑声。 第78章 回府惊变心如绞,旷野惊闻呼救声 巡营结束,李穆之出了北营。连日来,他穿梭于军务之间,一边紧握军权重责,一边不懈追寻悄无声息离去的身影。那日送走母亲后,他即刻投身于紧急的军务之中,以致彻夜未归,直至次日黄昏时分,方得抽身回府。归家之景却令他心如刀绞,她已不在那片熟悉的屋檐下。只见,四叶独坐于廊下,默然垂泪。 驻足于纷扰的岔路口,李穆之踌躇不前,眼前一径指向繁华市井,一至宁静城郊。纷乱思绪如潮水,他决然地调转马头,选择了那条通往京郊的道路。正值午后,日光慵懒地洒在空旷的道路上,路上行人稀少。 李穆之驾驭着骏马,初时疾驰如风,企图逃离内心的纷扰。跑了一阵,渐渐慢下来,沿着路边慢行。微风轻拂,带着几分凉爽,他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沿途,几株郁郁葱葱的桑树立在路边,此地甚是眼熟,他恍然忆起去岁,她与他曾在这片桑树林下驻足,两人手牵手,走在这幽静的小径上,笑语盈盈。李穆之的心猛地一颤,停在原地出神。 在这片旷野中,沙沙的树叶声,断续地夹杂着呼叫声。李穆之心头一紧,侧耳静听,那细微的声响逐渐清晰,似一阵女子的惊恐尖叫,穿透了四周的寂静。他立刻警觉起来,目光如炬,迅速扫视着四周。在视线的尽头,田的那头,他赫然发现那边正上演着一幕令人不安的场景。几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动作激烈,显然是在撕扯争斗。见此,李穆之没有片刻犹豫,他猛地一拉缰绳,将马头硬生生地调转过来,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迫,不需任何指令便自行加速,蹄声轰鸣,如同战鼓般在旷野上回荡。李穆之的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微微前倾,双手紧握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若隐若现。 靠近时,李穆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几名男子正撕扯一名女子,她的身影在挣扎中无助弱小,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衣物被撕扯的有些破烂。她的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抵挡那些男子的攻击,但显然力不从心。愤怒在李穆之胸中爆发,他紧握双拳,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 他猛地一蹬马镫,腾空跃下,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锋利的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后,他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双脚如同生根般扎入泥土,直指那些行凶的贼人。 “住手!” 那几名男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一声怒喝,那贼人面露凶光,手持短刀迎面而来,但李穆之的动作比他更快,长剑一挥,剑尖精准地挑开了对方的攻势,同时借着这股力量,身体顺势一转,剑锋直逼贼人咽喉。 那贼人惊呼一声,急忙后退,但李穆之岂会给他逃脱的机会?他紧跟而上,迫使贼人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其他贼人见状,纷纷怒吼着围了上来,试图以多取胜。一贼人趁机从侧面偷袭,短刀闪着寒光直奔李穆之腰间而来。但李穆之仿佛背后长眼,身形一侧,轻松避开了这一击,同时长剑反手一削,剑光如电,瞬间在那贼人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其他贼人见状,攻势更加凶猛。 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刀剑交击声,以及贼人倒下的身影。所有的贼人都被李穆之一一击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他站在原地,喘息着,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遗漏的威胁后,才缓缓收起了长剑。 马车横亘于路畔,车内什物凌乱不堪,散落一地。车辕之下,马夫不幸倒卧,身陷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之中,气息已然消散。李穆之转身走向那位神色惊恐的女子,俯身伸出手去,温柔而坚定地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在扶济院内,李穆之静静地伫立,目光深邃地巡视着四周,每一寸被她曾经踏足的地方都被他的目光温柔地抚摸过,内里再次汹涌澎湃。随着一阵轻微的吱嘎声,胖嫂的身影出现在门槛后,她稳步上前,来到李穆之面前,压低声音,满是宽慰地告知,“公子,那位姑娘已无大碍。” “无事便好,有劳您费心照料,待她康复,便会安排她归家。”李穆之嘱咐道。 “是。”胖嫂应了一声,她有些踟躇,似有话说。犹豫一番后,她嗫嚅着开口询问,“只是……末药姑娘许久未露面了,不知她近况可好?” 李穆之眼神微凝,他沉吟片刻,徐徐道,“末药因急事需远行,算算时日,归期将近。” 胖嫂闻言,脸上浮现忧虑又释然的神情,“原来如此,人没事就好。说来也巧,这位姑娘身边竟也带着不少药材,真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末药姑娘啊。”胖嫂感慨不已,絮叨着她的担忧,转而又宽慰李穆之,“公子请放心,我们定当尽心尽力,不负所托。” “穆之在此谢过了,若……若末药回来了,让她来此探望诸位。”李穆之忍着窒息,沉声道。 “好嘞,公子放心,这事儿我记下了。”胖嫂笑着应承。 第79章 夜色柴扉人独立,墙角惊魂梦初醒 夜色下,有一人影站在柴扉外,偶尔口中念念有词。今夜,月没露头,微薄的云遮挡了星辰,末药仰头望了一阵,手背不经意间又泛起一阵难耐的刺痒,她不住地挠着,暗自懊恼,早该备些艾草以驱虫儿。目光再次穿越夜色,投向远方的桥畔,侧耳细听,唯余一片死寂。望月自白日入京,至今音讯全无,自夕阳沉落起,末药便频繁往返,却始终未能捕捉到她的身影,连个口信都没有,她担着心。 想着种种遭际,或许望月家中有事,需归宁京城;又或许偶遇变故,今夜借宿他处;而那最不愿触及的念头,是她可能遭遇了不幸……末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断挥手驱散周围的虫豸。 “末药?”温嫂靠近柴门,小声唤道,“这里虫儿多,仔细着点……这是鱼香草,你涂一些。”她边说,边向末药走近,将驱虫儿的药塞给末药。 “哦,多谢温嫂……我竟疏忽了。”末药忙不迭地接着,方恍然间想到,“明日我定要多采些艾草回来,现下天热用得着。” “末药,不如你先回屋等着吧,万一望月今夜不回来呢。”温嫂温言相劝。 “……嗯,也好。只是云娘也至今未归,我本想向她打听望月的消息,却发现她也不在,真是奇怪。”末药不解地小声地嘀咕,“温嫂,您知道云娘去哪儿了吗?” 夜色掩映下,温嫂的面容模糊不清,她沉默了片刻,语气中略带迟疑,“云娘啊……她偶尔也会在京城留宿,对那儿颇为熟悉,你不用太担心她。只是望月迟迟未归,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末药虽与温嫂相识不久,但深知其性情直率,少有隐瞒。方才温嫂言语间的犹豫,末药隐约觉着有些不对,但她并未细想。两人在黑暗中等了许久,在温嫂的劝说下,末药回屋了。 灯下仔细一瞧,手背、脚踝上有数个红肿的小包。她忙掏出剩下的那点鱼香草,捣碎了涂在红肿处,一股清凉瞬间渗透肌肤,缓解了那份细微难耐的刺痒。 手中针线穿梭不停,末药专注地缝制一更为宽敞的药囊。同时,她的耳朵却像捕风捉影般留意着屋外的任何细微声响。每有一丝动静,她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轻声询问,“可是望月归来了?” 几无回应。她无奈地摇摇头,或许只是林间野兔或其他小兽的嬉戏声罢了。 突然,一阵门转动的声传来,末药一阵欣喜,迫不及待地唤道,“望月,是你吗?”她直起腰身不动,等着回应。 院内,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没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透过窗棂传来,“末药啊,是我,云娘。望月今晚有事缠身,不能回来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哦,望月无事吧?”末药追问。 “放心吧,她没事,只是被其他事务绊住了脚。你也别太挂念,早些安歇。”云娘耐心地解释着。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云娘,你也早些休息,夜深了。”末药提着的心放下了。 药囊已近尾声,末药暗自盘算,务必连夜赶工,明日一早便能派上用场。强忍着袭来的困意,她一针一线地完成了最后的缝制,随后轻吹灯烛,沉入梦乡,几乎是在眨眼间便与周公相会。 睡梦并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手背上的红肿再次发起刺痒的攻势。她下意识地轻挠几下,试图驱散这份不适,翻身欲继续沉睡,却发觉这刺痒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在夜色中愈演愈烈,甚至蔓延至脚踝,两者交相辉映,带来一阵阵难以名状的钻心之感,让末药烦躁不已,辗转反侧。 终是睡意全无,她毅然坐起,披衣下床,决定前往庖屋,寻找那能解她燃眉之急的鱼香草。忆起日间温嫂的叮嘱,她特意从药圃中摘取,用以烹煮粟米羹,驱暑降温,幸而还留有剩余。 万籁俱寂,末药轻手轻脚地穿梭于夜色之中,朝庖屋方向行去。行至近处,她意外发现云娘的屋里还亮着,心中虽有诧异,却也未多作停留,直接步入庖屋,凭借往日的熟悉,迅速找到了存放鱼香草的所在。 借着温嫂的石杵,末药细心地将鱼香草捣碎,挤出清凉的汁液,轻柔地涂抹于那些饱受折磨的肌肤之上,不多时,刺痒感便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凉。 心满意足之余,末药不忘细心地关好庖屋的门扉,免得野物跑进去霍霍温嫂的庖屋。完成这一切后,她嘴角挂着笑,转身离去。 忽地,一阵急促的低吟惊动了末药,她仿佛受惊的小兔,瞬间跃至庖屋的墙角,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双眸圆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禁暗自揣测:这深夜之中,莫非真有女鬼游荡?这念头如同寒冰,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也感到一股透骨的凉意。她想起了儿时,听来的那些神神鬼鬼的传闻,明明是仲夏,周身却凉飕飕的。 不久,那低沉之音再次响起,仔细分辨之下,竟是女子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末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禁又往墙角缩了缩,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试图追寻声音的源头,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云娘紧闭的屋门上,窗棂间漆黑一片,更添了几分不安。几番确认后,末药确信那“女鬼”似乎正徘徊于云娘屋舍之侧,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慢慢地往回退,退到无墙可靠时,她壮了壮胆子,撒开了腿拼命朝自己屋里跑去。 回到屋内,末药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栓紧,背靠着门板,心跳如战鼓般轰鸣,久久不能平息。末药魂儿差点飞了,在炕上翻腾了许久,终是抵不过困倦,在惊悸中睡去。 \"末药……末药,醒了吗?\" 敲门声穿透梦境的迷雾,让末药猛地一颤,从沉睡中惊醒。她眼神中尚存几分惊惧,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房顶粗糙的土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她方才正置身于一个漆黑无垠的山谷梦境,四周被恐惧紧紧包围。 \"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 \"末药,起了没?咱们不是说好今日一起去山里采药吗?\" \"是紫珠啊,这就起!\"末药猛然回神,翻身而起,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行装。待她匆匆赶到庖屋时,只剩她一人未进食。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石凳上,埋头大口喝着温热的羹汤,同时咬下一口松软的蒸饼,试图驱散残留的困意。 \"多吃点,进山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温嫂笑眯眯地走来,又往她的碗里添了两个饼,\"末药啊,你平日里可都是最早起的,今儿怎么晚了这么多?\" “哦,昨晚睡得太晚了,忙着把药囊缝完。”末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声回答,又低头喝了一口羹汤。 这番话引得温嫂一阵轻笑,她温柔地拍了拍末药的背,亲昵道,“看你这眼睛都有些红肿了,确实没睡好。” \"嗯。\" 末药轻轻点头,心中却有个念头挥之不去。沉默片刻后,末药突然冒出一句,“温嫂,您见过鬼吗?” 温嫂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那些神神鬼鬼的,说笑罢了,可不能往心里去……末药你是做噩梦了吧?” 末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言。温嫂见状,贴近她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安慰的话。末药听得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末药,吃完了吗?” “好了,好了。”末药回头应了一声,一口将碗内羹喝完,起身准备离开。温嫂抓起剩下的那两个蒸饼,拉住末药,塞进她药囊中。 “别害怕了!”温嫂不忘嘱咐。 “哦!”末药冲温嫂嘿嘿地笑,然后转身向紫珠和银朱跑去,两人已立在门扉下,等着她。 第80章 二人争执起冲突,屋内闲聊诉衷肠 在东城门郊外,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停泊于路边,车内的女子掀开帘幕一角,目光温柔而略带羞涩地投向前方那策马而立的男子。晨光倾洒,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面容在柔和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温暖。 “望月,再次谢过公子的援手之恩!”言语间满是柔情与不舍,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区区小事,姑娘切勿挂怀,还是早些启程吧。”李穆之微微颔首。 望月轻咬下唇,犹豫片刻,邀请道,“公子若有空暇,不妨光临寒舍药圃,就位于这条路的尽头,望月定当扫榻相迎。”言罢,她指尖轻指远处。 李穆之闻言,点头应允。随后,他向车夫示意启程,马车缓缓驶离,望月的目光却久久不愿收回,心中已悄然种下了相思的种子。 目送马车远去,李穆之的神色逐渐凝重,眉头微蹙,心中是对另一人的深切挂念。他暗自忧虑,不知她此刻是否安好,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是否有人能在她身边给予帮助……这份忧虑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难以挥散。 “李穆之!”正当他沉浸于思绪之中时,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呼唤猛然将他拉回。转身望去,只见贺履初面色疲惫,一脸怒火,策马疾驰而来,在不远处勒马停下。 “末药呢?”贺履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本欲在回京后接末药回府,却不料,昨日上门时,人已不见。焦急之下,他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其踪影。 面对贺履初的质问,李穆之沉声道,“我亦不知她的去向,回府时人已不在,是我疏忽了。”言语间,往日的沉着与笃定荡然无存。 贺履初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怒不可遏地质问,“你竟说不知?她为何会不辞而别?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以末药的性情,她绝不会轻易如此!你带她回京,却又在她面前与他人成婚,李穆之,你可曾想过她?”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锋利的刀刃,直刺李穆之的心房。 李穆之的痛处被戳中,他不由地一滞,胸口憋闷难抑,连日来无处释放,“末药是我的,关你贺履初何事!”他咬着牙,言语间尽是狠。 贺履初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踏前一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这双拳之上。 “李穆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怒喝一声,话音刚落,身形暴起,一拳裹挟着风雷之声,直逼李穆之的面门。 李穆之见状,眼神一凛,身形迅速做出反应。他并未选择硬碰硬,而是身形一侧,巧妙地避开了贺履初的凌厉一拳。同时,他的右脚迅速抬起,一个鞭腿扫向贺履初的腰部,企图将他击退。 然而,贺履初岂是那么容易被看穿的对手?他身形一转,不仅躲过了李穆之的鞭腿,还趁机欺身而上,双拳连环出击,每一拳都带着破空之声,直击李穆之的要害。 李穆之不敢大意,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硬生生地接下了贺履初的攻势。两人拳来脚往,身形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人一骑,自远处疾驰而来。 午后时分,日光斑驳地洒在药圃之中,末药穿着简朴,头戴一顶草笠,正细心地拔着田间的杂草。她的目光不时越过翠绿的药圃,投向远处河对岸那条蜿蜒小径,挂念着三日未归的望月。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末药轻轻擦拭,随即感到一阵口渴,便悠然起身,步向河边。 在河畔,一株柳树下,末药寻得一块平坦的石矶坐下,俯身以手掬起清凉的河水,先是轻拂面颊,继而畅饮甘冽。正当此时,一阵车马辚辚之声传来,末药抬头,只见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不远处的桥边,紧接着,望月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车旁。末药顿时喜上眉梢,起身挥手,高声呼唤,“望月!望月!” 对岸的望月闻声,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一眼便认出了末药,她同样激动地挥手回应,“末药!” 末药满心欢喜,沿着河岸快步走向桥头。紫珠、银朱等人见状,也纷纷跟随,一同穿过桥去,迎接望月并帮忙搬运她带回来的什物。 回到屋内,末药递上一碗清水给望月,自己则站在一旁,关切地问候,“望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真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这几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夜里也睡不好。” 望月抬头望向末药,眼中闪过温柔,“怎么了,末药?你看起来很疲惫。” 末药轻轻倚在炕沿边,委屈道,“就是夜里害怕,睡不好嘛。” 望月不禁轻笑出声,放下手中的碗,拉起末药的手,温柔地安慰,“好,以后我若再出门,一定带上你,不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 末药噗嗤一笑,两人相视一笑,顺势躺在了炕上,开始闲聊。 望月犹豫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羞涩地靠近末药,轻声在她耳边呢喃,“末药,你……有没有遇到过让你心仪的男子?” 末药被问得一愣,侧头看向望月,只见她眼含笑意,脸颊微红,显然正沉浸在某种甜蜜的思绪中。末药顿时来了兴致,翻身半趴在炕上,打趣道,“莫非望月此行,真的遇到了什么特别之人?” 望月深吸一口气,羞涩地点了点头,“嗯,末药,我确实遇到了……” “哈哈,我就说吧!”末药双手比划着,笑眯眯地猜测着,“望月定是遇到了让你倾心的男子!” “末药!”望月羞红了脸,嗔怪地喊道。末药放声大笑起来。 第81章 药圃忙碌迎夏至,野兔突现解危机 药圃中的岑、甜草……正值采摘之际,好在新来的几个姑娘,她们手脚灵巧,勤勉不辍,未让采摘有丝毫延误。夏至已至,暑气日渐蒸腾。每日清晨,众人早早起身,趁着凉爽的时段,投入到田间劳作之中。河畔那片绿意盎然的药圃里,姑娘们身背竹筐,轻盈地穿梭于田垄之间,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宁静,山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心旷神怡,甚至有人即兴哼唱起悠扬的小调。 末药的筐很快便满了,她朝前方的田垄走去,那里有一片开阔之地,也是晾晒药材之地,地上铺了蒲席。末药蹲下身,细心地将筐中堆成小山的甜草叶均匀铺开。随后末药起身将筐放地上,准备去前院屋里喝口水。才转过屋角,便见云娘自篱笆外款步而来,推门而入,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喜悦。 “云娘!”末药笑呵呵地打招呼。 “末药啊,你们几人又这样早起忙碌了,真是捡到了宝。”云娘容光焕发,嘴角上扬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些。 末药呆呆地停在屋前,仔细打量着云娘,半晌,她脱口而出,“云娘,您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吗?瞧您满脸春色,喜气洋洋的。”她紧盯着云娘,不像是玩笑的样子。 云娘闻言,轻抚面颊,笑容更甚,语气也变得格外柔和,“末药怎会如此猜测?” “哦,我也不知为何如此想……只是看着云娘的面颊绯红,便想到了喜上眉梢,满面春风之类的。”末药笑嘻嘻地解释。 这时,温嫂自庖屋里探身而出,笑着喊,“末药,取些芩叶来,这羹中需要加一些。” “噢,马上就来!”末药提高声应了,随后向云娘眨了下眼,便转身朝屋后小跑而去。 云娘则带着那抹温柔的笑容,转身步入自己的小屋。 末药抓了一小把芩叶,欲起身时扫了一眼旁边的甜草叶,又弯腰取了一些,便快步朝庖屋而去。庖屋的棱窗支了起来,末药趴在窗边,伸手将芩叶递进去,放在靠窗的圆木砧板上,她笑呵呵地说,“温嫂,您要的叶子送来了……顺便取了些甜草叶。” 温嫂转身接过,顺手从案上拈起一块肉,塞进末药嘴里,边笑边轻靠在窗边,“甜草叶可不能放这羹里,云娘不能用。” “啊?为何呀?”末药含着肉,慢慢咀嚼着,含糊不清地问。 温嫂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解释道,“云娘的身子不允许,记住了哦。” “哦,明白了!那末药先去忙了。”末药恍然大悟,随即像一阵风似的跑开。温嫂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将那一小撮甜草叶轻轻放在一旁。 日中时分,用过饭后,末药和望月相跟着进山里采药。说是采药,其实是闲逛之余顺便采些可用的药材。午后无事,她们几人便会三三两两相伴进山。山中凉爽宜人,不仅可寻觅草药,还能采摘野果解馋,更有清泉解渴……在末药眼里,这里简直是个百宝箱。 路旁,艾草茁壮成长,末药一边细心采摘放入筐中,一边随手摘取路旁熟透的桑葚。 “怪不得呢……”末药轻声自语,同时将手中的婆婆丁轻轻吹散。 “怪不得什么?”望月正弯腰,掬起路边清澈的山泉,轻尝一口,随后听到末药的低语,不禁带着笑意询问。 末药走近,也伸手探入水中,捧起一捧清泉,嘴角微扬,略带调侃地说,“怪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炎炎夏日也要寻至这山边避暑,原来这里的清凉与甘甜,确是世间难寻。”言罢,她也低头浅尝了一口清泉,满脸陶醉。 “确实甘甜清冽!”望月笑着附和,两人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是啊。”末药笑得更加灿烂,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乡里,那个活泼俏皮的少女跃然眼前。 随后,两人继续前行,边走边嬉戏,跨过覆盖青苔的横木,踏过潺潺流动的溪水,来到一片松林之中,那里矗立着一块巨石。记得有次进山偶遇大雨,末药便是在此巨石下避雨。她们依石而坐,稍作歇息。末药翻开药筐,里面已是满满当当,尤其是那一小堆桑葚,酸甜滋味令人回味无穷,成为此行最宝贵的收获。 “望月,你暂且在此守候,我去那方溪边,清洗这些桑葚。”末药轻声道。 “我与你同行吧。”望月应声而起,自然地挎起药筐,与末药并肩而立。末药微笑颔首,亦提起自己的筐,两人绕过那块巨岩,朝着后方百尺开外,潺潺流淌的小溪行去。 抵达溪边,她们蹲下身来,轻柔地将桑果一颗颗置于清澈的溪水中,仔细洗净后,再用宽大的树叶细心包裹。末药双手捧着,与望月一同踏上归途。山林间,万籁俱寂,唯有水声淙淙,虫鸣声声交织成曲,两人脚下的草地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突然间,一阵细微的响动自树丛间传来,末药停下脚步,只见一只机敏的兔儿匆匆掠过。她轻笑一声,以眼神示意望月继续前行。 靠近巨岩附近,望月却蘧然止步,轻轻拉住末药,眼中闪烁着警觉。末药不解,探究地看着她,正欲开口询问,望月已迅速伸手掩住末药的口,作出了噤声的手势。两人屏息以待,片刻之后,隐约可闻远处传来的低语声,末药不由瞪大了双眸。 望月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巨岩旁的一丛低矮树上。她轻拉末药的臂膀,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巧妙地藏匿于树丛之后。 \"禀告主人,已处理完毕!\" 粗嗓男子果断地说。 \"你做得很好。\" 声音老练的男子低语中带着赞许,随后语气转为淡然,\"需加紧步伐……恐那老皇帝命不久矣。\" \"遵命!” 片刻沉寂后,一阵低沉老练的男声再次响起,\"关于柳氏女子已逝的传言,是否确凿无疑?\" \"属下亲眼目睹,那日晨曦未露,棺木自柳府而出,向东门方向行去。据小檗所言,是送往河东桑梓之地安葬。\" 提及\"柳氏女\",末药不禁发出细微的惊呼,望月迅速倾身,再次轻掩其口。 \"何人藏匿于此?\" 男子猛然暴喝,伴随着兵刃出鞘的清脆声响,气氛骤然紧张。 透过密集的树丛窥视,只见大石转角,那男子紧握利剑,令人生畏的豺眼四处搜寻。他骤然转身,目光直指二人藏身之处,随后步步为营,谨慎逼近。两人面色骤变,眼神交汇,双手紧握,呼吸几乎凝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野兔突然从旁窜出,瞬间倒地,鲜血汩汩而出,颈部赫然插着一柄短刀。男子上前,拔出短刀,在地面轻拭,随后返回大石之下。 不久,对话声再次响起,但明显被刻意压低,模糊不清。约莫一炷香左右,通过脚步声得知,那两名男子前后离去。 末药与望月终于得以松懈,两人无力地瘫坐于地,目光下垂,只见各自手背上已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末药缓缓回过神来,大口喘息着,指尖轻触额头,拭去凝结的汗珠,周围凉风习习。 “日后行事定要更加谨慎,万万不可再如此鲁莽,踏入这等人烟稀少之地。”望月看向末药,眼中满是后怕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自省,“且不说可能遭遇的野兽侵袭,若今日之事重演,我们真有个闪失,只怕也无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她停顿片刻,又喃喃自语道,“真是让人心有余悸。” 末药闻言,也是点头应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心中更是波涛汹涌。柳无忧之事如同一道阴影,悄然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隐约察觉到背后隐藏的种种危险。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我们必须守口如瓶,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望月神色凝重,深思熟虑后郑重提醒,“以免引来灾祸。” “是,你我心照不宣。”末药坚定地点头。 第82章 夜色无眠话衷肠,日暮温羹笑语喧 回到药圃之时,已是上灯时分,柒柒与望月径直步入屋内,倚靠着炕沿,恢复着心神。 “末药,望月,你们可回来了。”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末药身形微颤,望向大门,急促道,“哦,是紫珠吗?有何事?”边问边快步走向门口。 “这屋里怎的如此昏暗?为何不点灯呢?”紫珠侧首向屋内窥视,同时将手中端着的碗轻轻递至末药面前,“这是温嫂特地为你们留的蒸饼,还热乎着呢。” 见状,望月连忙起身,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烛火,昏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阴霾。末药愣神片刻,随即解释,“今日行走甚远,实在疲惫不堪,故一进屋便躺下小憩片刻,竟忘了点灯。”说着,她感激地接过蒸饼。 “紫珠,进来坐坐吧。”望月也笑着走到门边。 紫珠摆摆手,温和地笑着,“不了,看你们也都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我改日再来。”边说边缓缓后退,直至自己屋前,轻轻挥手告别,随后推门而入。 重新关好门,末药与望月再次并肩坐在炕上,静默中咀嚼着手中的蒸饼,却似乎少了往日的滋味,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淡淡的愁绪。 夜色渐深,灯火熄灭后,末药辗转反侧,难掩无眠之意,目光空洞地追逐着窗外洒落的银辉,直至月影西斜,她轻轻叹息,再次调整了睡姿。 一旁的望月似乎有所察觉,微微动了动,这细微的动静让末药瞬间静止,生怕自己惊扰了她的安眠。未几,望月小声问,“末药,可是心里有事,难以入眠?” 末药苦笑,自言自语般回应,“是啊,这胆子,竟连夜色也惧,辗转难安。”言罢,她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仰躺于炕上,转而询问,“望月你呢?是否也与我一般?” 望月笑了一下,伸手拂过末药的发梢,戏谑道,“我也是难逃脱这无眠之夜。莫非末药往日里,还需人伴才能安眠?” “哦,也不是。”末药回想着,她想到了李穆之,自来这里她便很少想到他,倒是总会想念柏儿。 望月听出了末药话中的回避,却也不急不躁,继续小声逗趣道,“末药啊末药,你真是个有趣的人。若是谁有幸娶你为妻,定能收获无尽欢笑。” 末药并未立即接话,只是再次翻身,似乎在逃避着什么。望月见状,愈发好奇,“怎的突然沉默了?莫非真有难言之隐,不愿说与我?”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几分真挚。 末药终于被逗笑,轻松地回应,“哦,也不是,只是此事我尚无定论,故而无从说起罢了。”两人在这样的黑夜中,相互慰藉。 \"汪汪……\" 末药坐直身子,侧耳细听窗外传来的阵阵犬吠,待那此起彼伏的吠声渐渐平息,她才重新躺下,眉头轻蹙,喃喃自语道,\"这几日,为何它总是这般不安地吠叫呢?\" 望月在一旁,沉思片刻后开口,“或许是夜间有野物悄悄游荡吧。”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略显低沉,“再者,前几日里,无意间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庖屋有被翻动过的迹象。正因如此,才决定养犬以防万一。” 次日清晨,末药整理妥当,踏出房门前往药圃。隔壁屋里银朱也正开门出来,看自己末药,她含笑向末药走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 “末药,今日活计挺多。”银朱轻松地问。 “是啊,待会儿得先去药圃采摘,午时还得照看那些正在晾晒的药。”并顺手指了下那片空地上晾着的甜菜叶。 察觉到银朱的沉默,末药温婉地探询,“银朱姐姐今日有何打算呢?”她淡笑着话家常。 银朱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原本午后打算进山,不过昨日黄昏时分,云娘突然传来消息,让我与紫珠一同进京,说是有些要事需办。” “哦?那真是个错,既能办事又能顺便游历一番京城风光。”末药转向了药圃,只见几位同伴正埋头于绿意盎然之中。 “末药,可有什么想让我从京城帮你带回来的?自从你来到这里,还从未有机会踏足京城呢。”银朱询问。 末药微微一愣,随后定神细想了一番,最终摇了摇头,脸上绽放出憨厚的笑容,“并无,这药圃里我所需之物皆已齐备,无需再添。倒是多谢银朱姐姐记挂,你一路小心。” 午后时分,日光斜洒在庖屋旁的石凳上,末药慵懒地坐着,双手轻托腮边,眼帘半掩,正沉浸于浅浅的梦乡。脚边的大黑也蜷缩成一团,沉浸在它的小憩之中。不远处,望月于河畔轻拂衣袂,细水潺潺伴着她浣衣的轻柔声响。庖屋内,温嫂忙碌的身影在穿梭,她念叨着夏日的炎热,决定炖上一锅滋补的鸡羹,为众人解暑。 “末药啊,来帮我取些芩叶来。”温嫂带着笑意,从窗口探出头。 末药猛地一激灵,从瞌睡中醒来,连忙起身,准备向屋后行去。走了几步,却似忽地记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朝庖屋方向喊,“温嫂,芩叶已经用完了,今日都带去城里了。” 不多会儿,温嫂再次从窗口探出头来,略作思忖后,便吩咐道,“哦,对了,云娘屋里应该有,她常泡来用,你去看看,记得别动她其他什物哦。” 末药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向云娘的住处靠近。站在云娘屋前,她想起了那夜的惊悸之感,轻敲了敲门框壮胆,随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她半探着身子,目光在屋内细细搜寻,一番查看后,最终在炕桌旁的磁瓮中发现了所需的芩叶。她欣喜地捻取少许,却在归位时不慎失手,磁瓮跌落炕上,芩叶散落一地。末药连忙慌张地俯身拾取,在整理被褥下的残叶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硬物,轻轻一拉,竟是一把短刀,那熟悉的模样让她疑惑,却又一时难以忆起何时见过。 屋外,温嫂的呼唤再次响起。末药急忙将短刀推回原处,迅速整理好磁瓮,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向庖屋奔去。 日暮西沉,云娘一行人仍未归返。末药静坐石凳之上,周遭弥漫的香气愈发撩拨着她,令她不禁咽下口水。望月看出了末药的急切,在一旁不住地掩嘴而笑。 几经等待,温嫂终是望了望桥那头,轻叹道,“罢了,再等下去,末药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言罢,她温柔地抚了抚末药散落的发丝。 “好嘞!”末药兴奋地端起碗,未及细品,便被一股热浪烫得跳了起来,脚下的大黑,因猝不及防的一脚,叫了几声。这一幕,引得望月和温嫂一阵大笑。 末药无暇顾及周遭,直奔庖房,大口灌下凉水,舌尖的灼痛让她不住地舔舐唇边。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那日在林间,兔颈之上的短刀,竟如此清晰,令她心中寒意陡生,连唇上的疼痛都忘却了。 “末药,可别真是被烫傻了。”温嫂拍了拍她的肩膀。 末药身子微颤,低头轻触着微肿的唇,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嗯,是挺烫的。” “看你这模样,我都被逗乐了。”温嫂笑声爽朗。 末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嫂,咱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点灯时,云娘等人依旧未归。温嫂放心不下末药,特地为她送来一碗甜菜叶煮的水。待温嫂离去,末药迅速关门,面色凝重。 “末药,你怎么了?”望月察觉异样,转身询问,只见末药神色异常。 末药悄悄靠近望月,压低声音,“望月,你可还记得昨日山中的事?” 望月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那把短刀……你可还记得?”末药继续追问。 “自然记得。” “我……午后在云娘屋里,又看到了它。”末药的话语中透着几分不安。 “什么!”望月惊呼,末药连忙捂住她的嘴,两人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正当此时,传来一阵子刺耳的开门声,吓得两人抱在一起。 第83章 温嫂守候夜深沉,大黑狂吠警兆现 屋内两人,神色紧张地紧盯着棱窗。没多久,大黑发出一阵沉稳而愉悦的咕噜声,一阵接一阵。末药心中豁然开朗,若是有危险,大黑如此欢愉地叫。 “望月,无需惊慌,听这声音,怕是云娘归来了。你仔细听听,大黑它……”末药压低声音,试图安抚望月的不安。 “是啊,若真有什么不好之事,大黑定会发出急促而凶猛的叫声。”望月闻言,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脸上露出安心的笑。 “要不,我们出去瞧瞧?”末药提议。 两人迅速整理一番,点亮了油灯,轻手轻脚地迈出了门槛。月光稀薄,夜色如墨,只见柴门之外,一道身影静静伫立。末药一眼便认出,那是对云娘关怀备至的温嫂。她心中顿时明了,温嫂定是放心不下云娘,夜深人静,也甘愿在此守候。 回想起在药圃共度的日子,末药深知温嫂对云娘的关爱,那份深情厚谊,如同母女一般。而云娘对温嫂亦是依赖有加,无论大事小情,都愿倾听她的意见,寻求她的帮助。这样的情谊,让末药多次心生感慨,为之动容。 “门外可是温嫂?”末药与望月靠近门,轻声问道。话音未落,大黑已摇着尾巴朝她们走来,还不忘欢快地吠叫两声。 “末药?你们怎么还没睡呢?”温嫂闻声转过身来。 “嗯,不过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温嫂,不如进屋等吧,若她们今夜不归,您岂不是要熬上一宿?”末药温言相劝。 “是啊,温嫂,您先去歇着吧。我们的住处离得不远,云娘一回来,我们立刻就知道了。”望月也跟着附和,试图说服温嫂先行休息。 温嫂温柔地触碰了末药与望月的臂膀,犹豫了一下,却坚定地说,“我再稍候片刻,若她们仍未归,我便回屋歇息。你们俩早些去睡吧。” “不如这样,我们一同陪着温嫂等候,毕竟她们一旦回来,我们也能马上知晓,再睡也不迟。”末药机敏地提议。 “正是如此,咱们一处说会话也好。”望月附和。 温嫂闻言,轻叹一声,“哎,也罢,那就依你们。” 于是,三人相依着坐在门槛上,排成一行,开始闲话家常。大黑蜷缩在她们的脚边,偶尔轻轻摇晃尾巴。 “温嫂,这些日子,我看您对云娘关爱之深……你们定是结识许久了吧。”望月随意地聊起。 \"嗯,\"温嫂轻应一声,片刻后才悠悠道出,\"细算起来,已有近十年的光景了。\" 末药好奇被勾起,接过话茬问,“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呢?” 话落,一阵沉默,末药觉得自己失言了,正欲圆场。温嫂却已开口,带着几分回忆的沉重,“那年兵荒马乱,我独自流落至京郊……病饿交加,原以为就此身死荒郊了……待我再次醒过来,便到了这药圃,云娘正在炕边,为我喂药。”温嫂断续地忆着往事。虽事隔许久,她言语间仍透着艰涩。 三人皆沉浸在这份过往的沉重与温情之中,无人言语。大黑轻轻翻了个身,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 \"那时的云娘,定是个风姿绰约的姑娘吧?\"望月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俏皮地问。 \"是呢,那时的她,美得像春日里最娇嫩的花朵。\"温嫂带着笑意轻声应和。 末药的心思却转到了另一处,琢磨着那柄短刀。她望着温嫂,小心翼翼地问,“云娘夫家可还在,这些日子并未见到。” 温嫂深吸一口气,语带苦涩地说,“该从何说起……不说也罢……”她欲言又止。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舆的颠簸在靠近。温嫂腾地站起,朝桥边快步走去,末药与望月也连忙跟上,一同前往探看。 当马车停驻于桥畔,\"云娘?\" \"正是我,温嫂。\"桥的另一端,传来云娘略显虚弱的回应。 温嫂闻言,心中一紧,连忙穿过桥面,向云娘所在之处奔去。夜色如墨,只能依稀辨认出云娘的身影端坐于马车前端,正缓缓起身,准备下车。 \"你怎会亲自驾车至此?\"温嫂不解地询问。 云娘轻应一声\"嗯……\",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倚靠在马车旁,\"温嫂,快扶我一把。\" 温嫂连忙上前,双手稳稳地托住云娘,将她从马车旁搀扶开来。刚迈出几步,云娘身形微晃,似风中弱柳,\"小心脚下,慢些走。\"温嫂一边提醒,一边不时回头望向那孤零零的马车,心中疑惑更甚,\"就你一人归家吗?\" 云娘点头,催促道,\"嗯,我们快些回去吧,夜已深了。\" 末药与望月紧随其后,抵达马车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云娘见状,勉强回头,声音虽弱却坚定,\"不必管那马车,快些跟上来。\"说完,她勉强迈出几步,却忽地一阵踉跄,身体朝桥面倾斜。 末药与望月见状,连忙上前,与温嫂一同将云娘稳稳扶住,三人合力,走向药圃。 \"快些,我们得回去了。\"云娘催促中带着急促。 一行人匆匆前往云娘的小屋,末药抢先几步推开门,迅速点燃了炕边的油灯。瞬间,屋内亮堂起来。温嫂惊呼,她猛然转身,只见云娘衣衫染血,触目惊心。 “云娘,你怎会伤得如此之重!”温嫂惊惧交加,一面扶着云娘往炕边来,一面心疼地打量着她。 三人手忙脚乱,终于让云娘斜倚在被褥上,但她已气息微弱。温嫂泪如雨下,颤抖着问,“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云娘你怎地伤的如此重,药圃有止血之药,我去取一些来。”末药也落泪了,她着急地想出去寻药,却被云娘一把拉住。 “我……我发现了些隐秘之事,却不幸被察觉,逃亡中被利刃所伤,只能佯死逃脱。”云娘喘息着,继续道,“药圃已不能待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有些体己,你们带上。”她虚弱地指向炕边的小书箧。 “那你呢?”温嫂泣不成声。 “我怕是不行了,若同你们一路,怕是都走不掉了。”云娘微闭着双眸。 “我要留下陪你!”温嫂坚决道。 云娘眼角流出了泪,她握住温嫂的双手,哽咽道,“温嫂,我们相识一场,许是今日便是缘尽之时,云娘有幸的温嫂多年来关照……云娘不愿你同我命丧于此。” 温嫂的心痛已至极致,泪水无声滑落,她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只得不住地点头。 “究竟是谁,如此狠心伤害云娘至此?”望月强忍悲痛,拭去眼角的泪水。 云娘沉默不语,她的手指缓缓探入身后的褥垫之下,摸索片刻后,那柄短刀出现在她手中。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帘,眼眸中仿佛有流云翻涌,凝视着短刀出神。温嫂猛地握住云娘的手,满是心疼,责备道,“云娘啊,这些年你对他……若当初你能听我的劝,或许今日也不至于如此。”温嫂转悲为狠,她沉声道。 云娘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她颤抖着将手将短刀移至胸口,紧紧抓着衣襟,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温嫂……这一切,就当是我还他一命吧。若非当年他出手相救,云娘早已不在人世……”她释然地自语,却又夹杂着无尽的哀伤,“你们快走,别管我了!” “不!我不能丢下你一人在此!”温嫂坚决地回绝,双手紧握云娘的手。 就在这时,一直静卧在门口的大黑突然狂吠起来。末药心头一凛,觉察到情况不妙,她迅速上前吹灭了灯火,低声安抚大黑,“安静,大黑,我们得赶紧离开。” 三人不由分说,末药和温嫂一左一右搀扶着云娘,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望月想起了云娘的嘱咐,忙回去将那些体己一并带走。四人各自背起包袱,正欲朝桥边奔去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在靠近。 在这紧要关头,末药急中生智,“快!桥下躲起来!”四人迅速转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移向桥下。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四人屏息凝神,一步步小心地向下移动。 第84章 河畔休憩偶遇援,常山引路寻医馆 在幽暗低矮的拱桥之下,四人紧贴着墙,屏息以待。桥面上传来一阵马蹄踏过清晰的颤动,紧接着,是柴门轰然倒塌的巨响,点点火星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伴随着碎裂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没人!”一名男子急促而坚决地喊道。 “他们定然没走远。”一粗犷之声响起,这声音对末药而言异常熟悉,她看向望月,正遇上望月投来的一瞥。末药俯身,将大黑紧紧搂入怀中,温嫂与望月分别搀扶着虚弱的云娘,三人紧密相依。 四周,噼啪作响的木头燃烧声愈发猛烈,火光冲天,将夜色染得通红。嘈杂的人声逐渐远去,正朝山林深处遁去。 “我去探个究竟,你们在此等我。”末药低声叮嘱,悄悄爬出隐蔽之处,倚靠在石矶之后。只见那片曾是药圃的地方,此刻已化为熊熊火海,火光刺痛了她的双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迅速移至桥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断定那些人朝山里追去。 “人已经离开了……快出来吧。”末药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着同伴。 不多时,温嫂三人也探出头来。末药连忙转身,协助她们搀扶云娘。四人立于桥头,望月小声询问,“接下来,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大路已不可行,我们必须沿河而上,一路向北。”末药果断地指向河对岸,“赶紧的,不能耽搁,万一那些人折返,后果不堪设想。” 在夜色中,几人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河慢行。云娘已失去了知觉,温嫂坚持背着她,末药和望月在两侧用力扶着,大黑安静地跟在她们身后。 河水的左岸,是一片辽阔无垠的旷野,月光下,稀疏的树木群落成为了她们唯一的庇护所。她们必须在曙光初现之前,尽可能地远离这方土地。 在无尽的跋涉后,远处隐约响起了马蹄声,夜色如墨,难以辨识其来源,末药转身收回视线。 “我们暂且歇息片刻吧。”望月压低声音提议道。 一行人寻至河畔一块突起的石矶旁停下,小心地将云娘安置在平坦的岩石上。温嫂转身,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云娘,以减轻她的不适。 “云娘,你感觉怎么样?”温嫂紧张地问,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见状,末药俯身向前,手指探至云娘鼻端,她的气息微弱至极,令人揪心。 “我们尽快找到个地方为云娘疗伤。”末药忧虑道。 “可是,这茫茫夜色中,我们能去哪里呢?”温嫂无奈道。 “我方才顺手抓了几把艾草丁,原本是为了驱虫儿的,但现下或许能为云娘止血呢。”末药低声解释道。 “那就事不宜迟,末药,我们快行动吧。”望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催促道。 末药急忙翻找火石,细致地将艾叶丁点燃,火星跳跃间,她跪坐于地,双手撑起,屏息凝神地吹拂着,直至炽热的火焰渐次熄灭,化为温热余烬。他谨慎地将手背贴近灰烬,才将温热的灰烬细细撒在云娘左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随后,她自袖囊中取出一方帛帕,轻轻按压在伤口上。 “嘶……”一阵轻微的痛楚声从云娘口中溢出。温嫂见状,心中大石落地,连忙倾身用巾帕为云娘拭去额头细汗。 一番紧张的救治与长途跋涉后,众人皆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经过简短的商议,她们找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作为遮蔽,蜷缩在石下,疲惫的身躯终于得以放松,不久便沉沉睡去,周围只剩下夜风吹拂的声音。 大黑猛然间爆发出一连串吠鸣,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惊呼,惊醒了沉睡中的几人。天边泛白,末药率先醒来,敏捷地爬起身,只见大黑正威风凛凛地与一名男子对峙,那男子狼狈地坐在地上,身旁是翻倒的水桶,水花四溅。 “哎呀,这么早来河边打水啊?”末药连忙上前几步,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小哥,敢问贵府在何方?” 那人挣扎着站起身,顺手扶正了水桶,面色虽不悦,却也未失礼节,转身继续忙碌地汲水,同时粗犷地回应,“这附近乃是铁卫坊的地界。” “小哥,请问这附近可有药肆?我家阿姊病了,急需诊治。”末药面带忧虑。 “我们坊内便有一家,你们不妨去那里看看。”男子回头,压低声音,简短地指引道。 “多谢小哥,还未请教小哥尊姓大名?待会儿,我们能否请您为我们引路呢?”末药态度谦恭。 “在下常山,若姑娘信任,便随我来吧。”他爽快地答应,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将水桶沉入清澈的河水中,动作利落而有力。 走了一段路程后,远方渐渐显现出房舍,它们错落有致地镶嵌在葱郁的树林之间,袅袅炊烟轻盈升起。常山肩挑水桶稳健前行,末药一行人紧随其后,温嫂依旧背着虚弱的云娘,末药与望月细心地搀扶左右。常山不时地回头望向那狼狈的几人,他不解地拧着眉。 “诸位,可否告知欲往何方?”常山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温和地问。 末药与望月相视无言,一时难以启齿。 “家中突遭变故,我们只得外出寻求生计。”温嫂抬头答道。 常山默默点头,不再多问。 “常山兄,此地离京城有多远?”望月随即问。 “倒也没多远,铁卫坊便是北营军户,北营在那里。”常山向西指了指,“约么有两三里地远。” “北营?那是何地?”末药接话追问。 “姑娘竟然不知?那是屯兵之地。”常山耐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多谢常山兄指点。”末药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行人穿过乡间小径,不久便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小院由篱笆围合,显得格外朴素而宁静。常山放下水桶,轻扣柴门,探头向内询问,“张医师,有病人求诊,您在吗?” 片刻沉寂后,屋内传来一阵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清晨眼皮直跳,雀鸣连连,原以为是吉兆,不料竟是病患上门,空欢喜一场啊。”言罢,张医师推门而出,身影挺拔而略显清瘦,年约三十,双目炯炯有神。 末药等人立于门外,心中暗自揣测这位张医师的性情,不料他一见众人便以玩笑开场,令众人措手不及,随后又相视而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张医师安好。”末药连忙上前行礼,随后指了指温嫂背上的云娘,轻声请求,“我阿姊受了伤,请您帮忙瞧瞧。” 张医师目光落在云娘身上,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不禁收敛了笑容,稍作停顿后,伸手邀请道,“请随我进屋,先将病人安置妥当。”说罢,他率先步入屋内,末药一行人紧随其后。 第85章 云娘苏醒笑谈中,废墟寻迹玉佩现 末药几人站在几步开外的帷幕边,扒着帷幛朝里张望。张医师正凝神静气为云娘诊脉,温嫂焦虑地站在榻边,紧盯着张医师的一举一动上。半晌,张医师移开了手,转向那处结痂的血迹,稍作沉吟后,他转向温嫂。 温嫂连忙俯身,动作轻柔地解开云娘的衿带,露出那覆盖着艾叶灰的伤口。灰烬之下,结痂的伤痕依稀可见。 “医师,可以了。”温嫂轻声提醒。 张医师仔细审视着伤口,眉头微微一皱,“这是用灰烬止血的吗?” “正是如此。”温嫂连忙点头。 “没错,用的是艾叶灰。”末药也忍不住探头进来,急忙解释了一句,见张医师神色淡然,她往后缩了缩,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实在没法子了,手边只有这一样可用的药材。” 张医师突然展颜一笑,望向末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多亏你应对得当,否则她恐怕早已因失血过多而危在旦夕。”言罢,他转身步至案几旁,从容不迫地坐下,提笔疾书。笔走龙蛇间,药方已成,他抬头望向末药,眼中闪烁着几分兴趣,“看来姑娘对药性颇有了解?” “是的,小女末药,自幼便跟随家中长辈学习医术,略懂皮毛。”末药边说边靠近,诚恳道,“若张医师有差遣,末药定当全力以赴。” 末药的话才落,张医师竟然大笑起来,他不住地点头,“正是如此,确凿无疑……眼下正有桩差事需末药你来办。”他说着,将药方递给末药,并细心嘱咐,“药斗子在隔壁那间屋,你去捡了药,交与温嫂煎了,为那女子服下。” “末药明白了,即刻就去。”末药应声接过药方,脚步匆匆地向屋外迈去。 张医师转而看向帷幛旁的望月和常山,他踱步上前,“清晨时分,诸位可曾用过早饭?” “尚未。”望月连忙回应。 常山这才恍然,憨厚地笑道,“我还得忙着挑水回去呢,差点忘了。”随即他突然想到,“医师家中,水缸可还满着?” 张医师笑道,“昨日虽留了半瓮水,但今日家中访客众多,恐怕已是捉襟见肘。” “既如此,常山这就去挑些水来,让您家中用水无忧。”常山说罢,便匆匆起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今日是大晴日,空中澄澈透亮。末药一行人围坐于茅草亭下,案几上摆放着简单的餐食,四周静谧无声,唯有轻微的咀嚼声。大黑犬静静地躺在一旁,惬意地舔舐着碗中粟米羹,末药偶尔温柔地抚摸它的头,大黑满足地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那边有间空置的屋子,你们可以暂时安顿下来。”张医师突然一指,指向院落中灶房后方的一间小屋。 末药和望月对视一眼,有些惊诧,同时望向张医师,不明所以。 “瞧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流浪至此吧。”张医师神情认真地说着,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居住于此也并非毫无付出,每日里帮忙洒扫庭院、准备餐食,况这小末药还有些能耐,能帮得上忙。”说罢,他狡黠地向两人眨了眨眼。 末药和望月有些忐忑却也感激不尽,连忙点头应允。末药瞥了眼正屋,嘻嘻笑着,“我且去看看云娘的情况如何,顺道给她送些羹汤去。” “去吧。”张医师摆了摆手。 步入内室,只见温嫂正倚靠在榻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细心地为云娘喂药。她的心绪复杂难言,一日之内经历了生死考验,如今虽已脱险,但心中的波澜仍未平息。 “温嫂,云娘好些了没?”末药进来,立在榻边俯身,仔细端详着云娘的面色。 “哦,好多了,脸色不那么苍白了。”温嫂抹去眼角泪痕。 末药将那碗温热的羹汤置于一侧小几上,随后行至温嫂身旁,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脊,“末药不知云娘曾经的境遇……不过昨日一劫,许是好事呢,云娘可以再活一回,再也不必似从前那样了呢?!” 闻言,温嫂了然地点头,回望末药,嘴角挂着安慰的笑容,“我心中已是万般满足,更何况如今身边还有你和望月相伴。” “哦,还有大黑呢。”末药调皮地纠正。 温嫂不禁被逗笑,泪水未干却已转为笑颜如花。 “大黑怎地了?” 正在两人低笑时,云娘微弱地问了一句。末药和温嫂先是一愣,温嫂欣喜地站起来,靠近了一些榻,小声询问,“云娘,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是啊。”末药也紧跟着凑上前。 云娘努力挤出虚弱的笑容,待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了眼前熟悉的面孔,轻声感叹,“我竟然还活着……”她又舒了口气,“竟然活下来了!” “那是云娘往日结下的那些善缘护佑着你。”末药嘿嘿笑着。 “如此说来,往后定会有福祉等待着我。”云娘释然地喃喃自语道。 “正是如此!”温嫂和末药异口同声。 语罢,笑声再次在屋内回荡,云娘轻呼了一声,“扯到伤口了。” 眼前的景象满目疮痍,贺履初在这片废墟中久久徘徊,望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李穆之俯身拾起仍未燃尽,残存的牌匾“颐圃”。一早赶到此处地,这里已化为灰烬。 正当李穆之沉思之时,一声惊呼。他猛地望向贺履初,只见贺履初手里摩挲着一物,脸上先是闪过喜悦,随即又换上了阴霾。 “谁?你说谁来过?”李穆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连忙追问,心中已是不安涌动。 贺履初向他走近一些,他举起手中之物,原来是一块玉佩,“我赠与末药的,想来她是带在身边的。看这情形,她定是在此遭遇了变故,慌乱中遗失了此物,当时定是万分危急。” 李穆之也面无表情地紧盯着那块玉佩,心绪复杂难耐。他也曾赠予末药玉佩,却不曾想,她竟……想到这里,他暗暗咬牙,强迫自己将其他思绪暂且搁置,眼下最重要的是她平安无事。 “将军,属下等已仔细搜寻,无人员踪迹。” 李穆之沉吟片刻,目光更加坚定,“继续扩大搜寻范围,周边每一寸土地都不得放过。” “遵命!” 李穆之转身走向桥边,来回踱步,瞥见桥边一块石矶上残留一抹暗红,那是血迹。 第86章 避入石矶人心惶,北营门前心惴惴 蹲坐在一块平缓探入水面的石头上,末药轻捻起澡豆,细致地搓揉着,轻柔地搓着衣物。一旁,望月将刚洗净的衣物再次细细浣洗,眉头不经意间轻蹙,似有心事。大黑慵懒地趴在田埂边缘,偶尔抬头。 末药转向望月,见她全神贯注于手中的衣物,那份专注中透露出些许忧愁。忽生顽皮之意,她悄悄将手伸入清澈的水中,猛然间向望月弹去一串串晶莹的水珠。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望月猝不及防,她先是一愣,眼中闪过惊讶,缓缓转身,正对上末药那得意洋洋、满脸笑容的脸庞。 “望月,是不是又在思念意中人了?” \"末药啊末药,你真是越来越调皮捣蛋了,\" 望月佯装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探身靠近一些,戏谑着意味深长地说,\"像你这样的性子,哪家儿郎敢轻易地将你娶回家中,怕是要头疼不已呢。\" 末药嘴角微微一抽,这话与某人昔日之言不谋而合,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我对此毫无兴趣呢。”稍顿片刻,她又添上一句,“倒是望月你,何时能让我们一睹你那心上人的风采?”说完,她自顾自地大笑起来,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高声呼喊了一声。 “月下寻觅,望月之心上人,你究竟身在何方?月华如练,我于此静候,愿君速来相见!”话音落下,山间回荡起一阵笑,如同夜风中摇曳的铃铛。 此言一出,望月又羞又急,再次倾身靠近,试图捂住末药的嘴,却不慎脚下打滑,跌坐在石上,脚边的木盆也随之滑落,落入溪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水珠四溅。 再看末药,她额间的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更显几分俏皮。望月自己亦是裙摆湿透,一片狼狈。两人相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忘却了摔跤的窘态,放声大笑。 一向沉稳的大黑突然发出几声吠叫。两人瞬间收敛笑容,警觉地环顾四周,山中隐约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末药迅速站起,循声望去,只见远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披甲执锐,疾驰而来,令人心生畏惧。她连忙俯身,急向大黑招手示意,大黑机敏地跳跃至她身旁。两人默契地向一旁的石矶后移动,隐身石下。 待马蹄声走远,末药和望月才探身而出,端着木盆往回走。那夜的惊悸仍在,她们默不作声,只顾着步履匆匆。走进住处时,才松了一口气。越过篱笆的缝隙,只见温嫂正于灶边忙碌,炉火映照着她的侧脸;云娘坐在檐下木墩上,双手在柳条筐中翻飞,细心地剔除粟米中的杂物。张医师悠然自得地坐在草亭之中,笔走龙蛇,不时望向一处,似有所思。 “我们回来了。”末药瞥了一眼院里,轻松地喊了一声。 “这两个丫头,果然手脚麻利,这日头才升了不足一丈,便回来了。”温嫂手持筷,暂停了手中活计,笑眼盈盈地望向她们。 “哪里哪里,不过是出门早了些罢了。”末药难得地谦虚起来,脸上泛着红晕。望月在一旁忍俊不禁,白了她一眼,随后自顾自地端着木盆走向晾衣处。 “云娘,看你今日气色大好,竟能外出走动,还帮忙做事,真是太好了。”末药走近云娘,将木盆搁在一旁。 “是啊,多亏了末药细心照料,每日不辞辛劳为我煎药。”云娘笑盈盈地望向末药。 这时,草亭中的张医师,悠闲道,“是啊,云娘,多亏末药及时为你止血……末药可是立了大功的。” 末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她转头看向温嫂,岔开话题道,“温嫂,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呀?”说着,她便凑了过去。 温嫂笑着从蒸笼中拾起一个金黄诱人的蒸饼,亲昵地塞进了末药的口中。末药笑得更欢了,对温嫂俏皮地眨了眨眼,满心欢喜地转身去继续晾晒衣物。 “末药。” “医师有何吩咐?”末药一手忙着晾晒衣物,另一手轻轻撑着晾衣杆,回身询问。 “用过早饭,需末药代我跑个腿,送趟药。”见末药不解,他继续解释道,“我为北营配制了一些驱虫、解暑之药,你只须送至营门口便是,到时自然有人接应。” “好嘞,没问题!”末药爽快地答应,又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不过,医师为何偏偏选我去呢?” 张医师不禁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放眼咱们这院子,也就末药你像只小虎,就算遇到狼群也毫不畏惧。”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末药张了张嘴,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晾衣。 “哪里的话,咱们末药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温嫂笑着打圆场。 二人沿着田边小径慢行,走出一里地左右时,忽见常山身着戎装,步伐矫健地迎面而来,看到末药和望月两人,欣喜地快步走来。 “你们二位这是去哪?”停在二人面前,常山憨笑着。 “我们正往那边北营送些物什。”末药笑着回应,指向不远处,那里隐约可闻军营中传来的阵阵鼓声,振奋人心。 “常山兄,你这是……”望月不解地问。 “我今日休沐,便告了假做些农活。”常山解释道。 “常山,那我们不耽搁了,改日若你得空便来药署找我们可好?”末药看了眼北营道。 “一言为定。”常山爽快应允。 两人边走边聊,没多久便到地方了。那高耸的门阙十分熟悉,门前设的拒马尖锐而威严,让人心生敬畏。末药放慢了脚步,略感惴惴,往后退了退,远离那些锋利之物。 两人放下筐子,透过缝隙好奇地窥视着营内。视线不小心遇上门口的宿卫,末药会吓得赶紧移开,低头盯着脚,一下一下地蹭着土。旁边的望月噗嗤笑出了声,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模样,末药悻悻地白了一眼。 一队骑兵自军营深处疾驰而出,马踏地面发出重重的落地之声,与清晨河边所见的那队人马颇为相似。守卫们忙跑着推开拒马,让出路来。 马队过后,飞扬的尘土。某个身影浮现,自出走便很少想起。末药懊恼地,甩了一下头。难不成眼有了毛病,末药竟然看到了李穆之,他正朝她们而来。 “两位小哥,来,过来这边。”一名士卒跑了出来,向末药招手。 末药确认地再瞥了一眼前方,果然是李穆之。她赶紧拎起柳筐,走向阙楼一隅,转身之际才发现望月仍愣在原地,未及跟上。为了不引起李穆之的注意,末药只得先顾好自己,背对着他站定。 “张医师派我们二人来送药。”末药压低声音,恭敬地向面前的士卒说明来意。 “让二位久等了,方才有些琐事耽搁了。”士卒面露歉意。 “无妨,难免会有诸多变数。”末药一面客套着,一面想着李穆之,今日碰见他就是意外,如此想着也就如此说了。 李穆之骑行至门口时,他的坐骑突然一声嘶鸣停了下来,他忙牵紧缰绳,望向阙楼方向。吓得末药一颤,忙将柳筐递给来人,背对着李穆之,回身看向望月,压着声唤她。 “那位小哥,快来这边。”士卒略提高了声唤道。 恍惚的望月,忙拎起柳筐快步走来。 第87章 夜色微暗归程急,麦田惊魂遇故人 “末药,为何如此匆忙?”望月不解地小声询问。 \"哦,那里挺吓人的,我有些怕……就想快些跑掉。\"末药紧盯着脚下的路,解释道,话锋一转,\"倒是望月你,为何突然间怔住了?\" 望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涟漪,她垂下眼帘,脸上一抹温柔浮现,\"他……\" 话刚出口,便戛然而止,嘴角挂着未了的笑意,不再言语。 \"望月,莫非是偶遇了旧识?\" 末药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北营。 “嗯。”望月轻轻点头,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莫非……是遇到了心中所属之人?\" 末药一下来了兴致,方才的紧张马上丢到一边,\"快与我说说,是哪位俊杰如此幸运,我方才竟未曾留意。\" 望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戳了戳末药的腰侧,凑近她耳边低语,\"若有下次,定让你看个仔细。你当时那般惊慌,何况你又忙于药事,恐怕并未留意。\" 末药撇了撇嘴,想到李穆之便有些闷闷不乐,\"那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我可不想再经历那般惊险。\" 望月低笑了一声,顺手挽住末药的手臂,亲昵地说,“看来末药对那里颇为忌惮呢!” \"那是自然,我至今还记得那夜,那帮贼人焚烧我们药圃的恶行。\"末药恨恨地说。 \"末药这话,我倒是觉着不妥,北营与那些贼人不可一概而论。\"望月温柔地反驳道。 \"理虽如此,但我心中的疙瘩却难以消除。\"末药叹了口气,解释道。 说话的功夫,药署已出现在眼前,大黑叫唤着跑来。 黄昏时分,末药踏入了一户人家,去送草药。主人家热情之至,执意挽留末药小憩片刻。盛情难却之下,末药便与主人闲话家常。 出门时,夜色微暗,大黑蹲在门口等她。主人家见状,欲亲自护送末药返回药署,却被末药以夜色尚浅、大黑相伴为由婉拒。这户人家住的有些远,与药圃相隔约莫一二里地。末药背着药囊,身旁大黑如影随形,她不由加快了步伐。 月华如练,洒落在蜿蜒的田间小径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麦田,麦苗随风轻舞,发出阵阵悦耳的沙沙声。不过末药无心欣赏,她的心思都在赶路上。 突然,一声熟悉的“嗷呜”划破夜空,末药心头一紧,本能地蹲下身,紧紧抱住大黑。她暗自苦笑,似乎此生与狼有着不解之缘,今夜莫非要成为它们的腹中餐?幸而,那声嚎叫之后,四周重归宁静,末药壮了壮胆子,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听八方,尤其警惕着麦田深处的动静。 就在她即将松懈之际,前方不远处,两点寒光若隐若现,末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紧绷,头皮发麻。未及多想,她转身便逃,只有一个念头,先逃。 大黑在身后狂吠,在为她壮胆。末药回头一瞥,只见大黑竟挡在了路中,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不敢停留,只能边跑边呼喊着,“大黑,快跟上来!”话才落,人已撞上了什么,额头一阵生疼。末药吓得不轻,只顾着手脚并用地扑腾。 “原来真是你!”头顶传来含笑的低沉声。 前脚还在慌乱的末药,后脚便安静了下来,泪眼朦胧地回头望去,大黑正向她奔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大黑!快来!”然后,一抽一抽地继续哭泣。 大黑疾步奔至末药身旁,轻轻地咬住她的裙裾,带着几分焦急地拉扯着。末药破涕为笑,伸手轻抚着它的头,“大黑,你这是急着要带我回家吗?不过,得先让我跟这位公子说清楚呢。”言罢,她吸了吸鼻子。 “回家?”李穆之格外清冷。 “回医署,她们若等不到我,会担忧的。”末药耐心地解释。 “与我分离这么久,末药可曾想过我会不会忧心?”李穆之透着不悦。 “我只是去送药,若深夜未归,她们定会担忧而出外寻找。”末药继续尝试着解释。 李穆之未再言语,只是突然俯身,将末药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哎!”末药惊呼一声,身体骤然离地,她焦急地喊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何还是这般固执?” “末药是说了,不过你从未想过我会如何?”李穆之咬着牙,压着火,“既如此,我又为何要遵从你的意愿?” “可是……”末药还想继续争辩。 “末药,最好不要说了。”李穆之警告。末药心领神会,只得默默闭上了嘴,将未尽之言咽回了肚里。 两人同车而归,李穆之紧握末药之手,径直步入凝紫院。大黑不远不近地尾随,车内它怒视李穆之的模样,让末药忍俊不禁。 凝紫院已上灯,李穆之引着末药步入正堂,关门之际,他才松开她温热的手。门外,大黑焦急的吠声骤然响起。 “大黑会一直叫唤的,非得我亲自去安抚。”末药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去吧。”李穆之盯着她,仍旧淡然道。 末药忙探头而出,轻声安抚,“大黑,我一切安好,你且安静守候。”大黑立刻停止了吠叫,摇了摇尾巴,温顺地蹲坐下来。她转身时,人已被李穆之拉着,穿过层层帷幔,步入了内室。末药有些心虚地低着头,盯着李穆之的鞋面。 两人相对而立半晌,“我已派人向医署送去了消息。”李穆之语气好了些。 “嗯,你向来思虑周到的。”末药小声道。 “我赠你的玉佩呢?”李穆之似随意地问起,实则听着语气不大好。 末药抬手轻挠额角,她回想了一下,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在东厢……我忘记拿了。” “那你为何带走贺履初的玉佩?”李穆之隐忍着怒意。 “那是他赠予我的,并非府中之物。”末药解释得既清晰又坚决。虽看不到此刻李穆之的脸色,大概不会太好,末药这样想着。因她感到周身冷嗖嗖的,他定十分不悦。 “那块玉佩,是定情之物!”李穆之沉吟片刻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再次提醒末药。 “但你已与她人定情,便作罢了。”末药倔强地反驳道。 “可是我仍心仪于你,”李穆之没有丝毫退让,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若末药心中已有他人,不妨此刻直言……李穆之定当放手,成全你们。” 没想到,李穆之如此咄咄逼人,末药怔了一下,嗫嚅着准备开口,“那……”却又一次被打断了。 他猛地俯身,以吻封缄了她即将吐露的话语。这个吻,带着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忧虑、愤怒与惩罚,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唇上。 “你……”末药含糊不清地娇嗔。 第88章 市井繁华藏疑云,槐林密会话衷肠 烛台上,一抹红艳跳跃,映照着末药面容。她起身,手持剪刀,正欲修剪摇曳的烛芯,不料烛火突现噼啪作响,惊得她身形微颤。对面的李穆之,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见此情景,他不禁低笑了一声。 “柳无忧是被人害的。”末药冷不丁提到此事。 李穆之沉沉地注视着末药,她一脸愤慨,笑着问,“末药如何得知?” 末药警觉地环顾四周,靠近小几,压低声,将那日山林间惊心动魄的遭遇,云娘带回的隐秘消息,以及药圃惨遭焚毁的惨状,一一细述。言至情深处,她的眼眶泛红,泪光闪烁。 “我誓要追查到底,为柳无忧讨回公道,还我清白。”末药愤懑不已。 李穆之似笑非笑地,嘱咐道,“末药此番历练,颇有收获。但柳无忧之事,你需置身事外,以免涉险。” “三郎,你又是如何知晓药圃之事的?” “此事关乎重大,不宜多言。只望你能铭记,勿要擅自插手柳无忧一案,以免自身难保。若你有个闪失,我的新妇怕是要成泡影了。”李穆之神色微敛,先是一脸严肃,转而戏谑道。 末药愣怔片刻,瞪着眼盯了半晌,沉吟道,“我在说正事呢。” “我亦是如此。”李穆之接着说,“末药,务必将此话铭记于心。” 次日天还未亮,末药出了门,在凝紫院廊檐下遇上早已守候的四叶。她泪眼摩挲,“姑娘,这么早要往何处去?” “四叶,”末药靠了过去,俯在她身边小声说,“有些事需你帮忙,闲暇时,帮我探听一名叫小檗的侍女。切记,此事务必暗中进行,以免横生枝节。” 正此时,李穆之也出了正殿,正朝她走来。 末药回头瞥了一眼李穆之,向四叶使了个眼色,“你必定要小心些,日后再与你细说,今日我得先走了。” 四叶忙不迭点头应着,两人匆忙别过。 在北营邻近的岔路口,末药别过李穆之,她小心地环顾着四方,低语催促,“快走吧,不要让人瞧见。” “若你违背承诺,我定会将你带走。”李穆之威胁道。 末药撇了一下嘴角,白了他一眼,“总不能日日……不是,总免不了有个万一吧。”她丢了一个眼色给他。 “休想找借口,我再陪你走一程。”李穆之不容分说,再次执起末药的手。 末药环顾四周,见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少,远处田间仅有几人劳作,才稍微安心。 “末药,怎地变得鬼鬼祟祟的呢,一副心虚的模样。”李穆之一阵低笑。 “这叫谨慎行事,若一味似往日那般,小命都没了。”末药无语地反驳,不忘掐了一下李穆之的手臂,作为惩戒。 李穆之不以为意,反而俯身轻吻了她一下,末药惊慌推拒。他得意地笑道,“方才末药小惩,我岂能吃亏?这吻,便算作还礼。”言毕,他侧目望向末药,眼神坚定,“别想着逃跑,若被我寻得,后果可就不止于此了。” 末药无言以对,只得轻哼一声。 粟市,人来人往。末药一边悠然地咀嚼着香甜的黍米糕,一边目光不暇地扫视着街市两侧的各色什物。旁边望月正好奇地四处探望。 “想不到这城里竟有如此热闹之地。”望月不禁感慨道。 “是啊,难道望月你从未涉足过这片繁华吗?”末药惊讶地问。 “我们今日购置的什物可齐全了?”望月翻了翻挎着的小筐。 末药忙翻出袖囊中的纸张,仔细核对起来,“还差一味耳挖草,附近农人家里也收不到,军中用的多。看来,我们得前往药肆碰碰运气。” “瞧那边,末药,那里有药肆的幌子呢!”望月眼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指向左侧的一条小巷。 正当两人准备转向小巷时,末药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一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中一凛,急忙转身定睛细看,果然是坦之,正与宝岩公主一同坐在一家汤饼肆中。 “末药,注意脚下,别绊倒。”望月见末药突然停下脚步,连忙回身拉住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 “哦,没什么。”末药迅速回过神来,跟上望月的步伐。 抵达药肆,得到的消息却不尽如人意,“抱歉,耳挖草已经售罄了。”店家礼貌地告知。 “可那边不是还有一大筐吗?”末药指着角落里的一堆货物,疑惑不解。 店家微笑着解释,“那些已经被人预定了,过两日便会来取走。” 接连走访几家,皆是同样的结果。末药暗自嘀咕,这巧合之中似乎隐藏着几分蹊跷,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将采买的什物送回药署,末药稍作休整,仅饮了几口清水,便迈向了大门。 “末药,又着急出门?”望月看见,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遂开口询问。 “是呢,我得去北营一趟。之前答应了他们,这药没买到,我得亲自去告知一声。”末药边说边已跨出了门槛。 “路上小心,早些回来。”望月向末药的背影叮咛道。 “放心吧,我会的!”末药爽快地应承着。 末药沿着熟悉的小径赶路,暗自腹诽自己太没出息,想着去见李穆之,她十分雀跃。铁卫坊地界不远处,几株槐树林间,李穆之已在那里等候。末药小跑着上前。 “末药急着见心上人!”李穆之不禁调笑着伸出双臂。 末药气喘吁吁地跑到李穆之面前,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随后轻轻拽住他的衣襟,嗔怪道,“那从明日开始,我就不来了!” 李穆之低笑着,将末药拥入怀中,“今日过得怎么样?看你这么匆忙的样子,是不是又有很多事要忙?”他一边问着,一边温柔地梳理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 “嗯,今日又是送药又是进城采买的……”末药依偎在李穆之怀中,开始细数起今日种种经历。她知道他喜欢听她讲这些常家琐事。 “前几日,遇到雪见,她已有孕在身。见到我,总在打听你的消息,末药何时去瞧瞧她?” “嗯,我寻个日子去瞧瞧她。”末药乖巧地应了,转而她又想起了今日在粟市遇到的怪事,“三郎,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李穆之笑意溢出眼眸,他俯身吻了下末药的额,“哦?何事让末药这样烦恼?” “今日去粟市采买药材,有一样军营常用之物售罄了,我觉着蹊跷,想不明白。”末药蹙着眉思虑道。 “此事?想来是……谁家采买了吧。”李穆之收敛起笑意,正色道。 “末药?” 吓得末药连忙从李穆之的怀抱中弹出,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温嫂正站在那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末药连忙上前几步,尴尬地笑道,“温嫂,你怎地在此?” \"我刚巧送药回来,\" 温嫂笑容可掬地望向李穆之,同时走近末药,\"末药啊,你这何时结识了如此英俊的公子?\" 末药瞥了李穆之一眼,正欲开口,却见李穆之已温文尔雅地介绍道,\"在下李穆之,正是末药姑娘心中所念之人。\" 他眼神温柔地转向末药,继续道,\"末药常提及温嫂的诸多关照,此番得见,特地致谢。\" 说着,他恭敬地拱手行礼。 末药怔怔地望着他这自然的举动,心中涌起阵阵涟漪。 \"哎呀,公子客气了,真是折煞民妇了。\" 温嫂略显羞涩地摆手笑道,\"末药勤快又贴心,时常帮衬着我,怎能不让人喜爱呢?我看你们有话要说,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说着,温嫂便转身欲行。 李穆之笑着点头致意,末药羞涩不安地目送温嫂离去。 待温嫂的身影渐远,李穆之轻步上前,再次执起末药的手,含笑打趣,\"看你这模样,莫非是在担心我们刚才的亲近被旁人瞧见了?\" 末药脸颊绯红,羞涩地点了点头,那份局促不安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李穆之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末药的心跳加速,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悄悄地环顾四周,生怕这份亲密被旁人窥见。她头顶上方,李穆之低低地笑着。 “汪汪……” “大黑来寻我了。” 第89章 云娘男装引疑惑,末药赴约至东宫 翌日一早,末药和望月如常,自河边浣衣归来。步入院中,只见草亭之下,张医师正专注地为一位身着戎装的男子把脉,男子不时环视这方静谧小院。末药和望月各自去晾衣,藏在衣后,她俩对视了一眼,透过衣裳缝隙细瞧着那男子,他左脸上有颗痣。 “这人怎生如此不懂礼数,明明知晓院中有女眷,却还这般肆意张望。”望月收回视线,有些不悦地小声嘀咕。 “望月,药署之地,人来人往,形色各异,实属寻常。日后我们行事更需细心谨慎,以免生出事端。”末药接过话茬,提醒着望月。 温嫂在屋后忙碌,她正用清澈的淘米水浇着新移栽的胡荽与山葱,随后转身至灶边,将洗净的粟米和薯蓣放入陶锅中,慢火细炖。她轻巧地从灶膛中抽出一根柴火,调整着火候,使之更为温和。一番忙碌后,温嫂抬头,望见末药与望月正忙着晾晒衣物。 “末药,来帮我个忙。”温嫂抹了一把汗,笑着轻唤末药。 “温嫂,有何吩咐?”末药快步走上前去。 “来,和我一起摘些菜叶吧。”温嫂坐在木墩上,身旁是一装满鲜嫩菠菜的竹筐。 “云娘今日怎未现身?”末药边坐下边好奇地问,顺手捻起几片菠菜叶。自云娘受伤以来,一直在养伤。近日伤势渐愈,平日里总见她忙碌的身影,今日却不见其踪。 “云娘,在屋了呢。”温嫂神秘地说。 恰逢此时,望月自内室款步而出,好奇地靠近,一脸困惑地询问,“云娘为何换上了男装,这究竟是何意,温嫂?” 末药一听便来了兴致,忙起身快步走向正屋,探头向内窥视,只见云娘一身干练的褐色衣袍,长发被利落地束起,英姿飒爽。 “云娘这是要外出吗?”末药转身归座。 “哦,正是呢。我们两人每次外出,都会换上这样的装扮,图个方便。”望月恍然大悟,边说边轻拍自己的额头。 温嫂不禁嬉笑开来,话锋一转,调侃道,“望月啊,你那心上的人,近况如何了?” 望月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手指在菜叶间轻柔地穿梭。 “望月啊,有句话不得不提前与你说,若是情路不通,还是早些放手为好……长久的执念,终是伤人伤己。”温嫂语重心长地劝诫。 “温嫂所言极是,望月切莫让自己成了那遥不可及的水中月,适时转身,方为上策。”末药亦附和着,言辞恳切。 “我明白温嫂与末药的苦心。”望月凝视着手中的菜叶。 三人正闲话家常之际,那边厢张医师已完成了诊脉,细心配好了药,将那男子送出了门。 “此人怎地如此好奇,离了门还频频回望这院内。”末药不经意间扭头,随口一说。 “或许是被院中姑娘的风姿所吸引,忍不住多看几眼吧。”温嫂顺着末药的视线望去,亦是笑着猜测道。 用过早饭,云娘踏出了家门,张医师伴其左右,一路同行。在屋檐的阴凉下,末药正专心捣着药,虽未言语一声。 “末药,莫不是你的眼里进了金子,舍不得眨眼?”温嫂在一旁偷窥了许久,终于狡黠地笑着打趣道。 末药一脸茫然地抬头,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温嫂,您说什么呢?” 望月早已洞悉了温嫂的玩笑之意,看着末药那懵懂无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温嫂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见末药仍是一脸困惑,便戏谑道,“既无事,何故频频眨眼?”言毕,两人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此时,末药才明白,不好意思地撇了下嘴角。 收拾完药材,末药也出门了。前两日,她已向雪见传信,告知今日得暇必至。临近宫阙,一位侍女早已守候在侧,见末药到来,连忙迎上前去,“末药姑娘,奴婢夏草,请随我来。” 两人正欲穿过阙门,忽闻一阵“圪当”之声,那是沉重马车铁轮碾过地面的声响。末药匆匆一瞥,只见车舆华丽非凡,料想定是某位贵人的座驾。她未多做停留,跟随夏草,沿着宫道继续前行,向东宫深处迈进。 行走间,夏草恭敬地对末药说道,“末药姑娘,您今日能来,太子妃定是欢喜不已。” 末药微微一笑,问道,“太子妃身子可好?雪见已有孕三月有余,胎象安稳了。” 夏草神色略显忧虑,“太子妃一切都好,只是近日神色有些倦怠,许是暑气正盛的缘故吧,奴婢也不甚明白。” “是了,这大热的天,好人都会不自在,更别提她身子重。我自会尽力为太子妃调理。” 两人一边轻声交谈,一边沿着宫道缓缓前行。行至一处转角,忽见一位身着紫衣,面容清秀的女子迎面而来。她明眸善睐,腰间挂着的黑色桃纹布囊尤为引人注目,身后紧随两名侍女。未及几步,双方正面相遇,末药与夏草连忙侧身让路,夏草更是恭敬地唤,“紫如姑娘。” 杜紫如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轻轻掠过末药,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从她们身旁走过。末药回身定定地望着几人,一个念头划过,却又迅速消散无踪。 “姑娘,我们走吧。” 末药回过神来,只管跟着走,努力地捕捉方才划过的影子,但寻觅无果,末药轻拍了一下头,无语地暗自嘀咕,“怎地想不起来呢?” 说话间,已来到昭欣殿。早有侍女传讯,秋叶候在门口。见末药走来,忙笑着相迎,“末药姑娘,您可终于来了。” 绕过重重帷幔,隐约间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末药以目示意,秋叶心领神会,低语相告,“是昭瑞殿的杜良娣娘娘前来探望太子妃。” “哦?莫非是太子殿下的侧妃?”末药对宫中礼仪略感生疏,不禁多问了一句。 “正是。” 两人绕过屏风,秋叶上前通报,“太子妃,末药姑娘已至。” 末药随后步入,依礼行礼,“末药参见太子妃娘娘,见过杜良娣娘娘。”雪见端庄地点头回应,杜良娣笑着示意,二人皆是仪态万千。 礼毕,秋叶细心引末药至右侧软榻上坐下,奉上一盏茶,置于几案之侧。 “末药,怎的现在才想起我?”雪见佯装嗔怪,顾及杜良娣在场,转而介绍道,“这位是末药,颇通医术,许久未见,今日特地来探望。” “末药姑娘幸会。”杜良娣丰润动人,脸颊绯红,犹如晨曦初照。 末药微笑以对,面前的女子,十分动人。她隐隐地为雪见捏了把汗,竟有这样娇艳的女子在萧展身边。若李穆之身边有这样的女子,她怕是会受不了。 “雪见,近日饮食可好?”末药本想询问雪见的身子,但又觉有人在,话到嘴边又改了。 “近来偏爱清淡之物,或许是天热的缘故吧。” “末药姑娘平日里在何处当差?”杜良娣温婉询问。 “末药在一药署任职,平日辅助医师做些杂活。” 第90章 雪见温婉护末药,贺履初怒拦末药 殿下驾临,雪见与杜良娣连忙起身相迎。萧展缓缓步至榻旁,落座,轻抬手臂,二人遂各自归位。 “太子妃今日可还好?”萧展柔声询问。 “妾一切安好,多谢殿下挂念。”雪见温婉道。 “适才见末药姑娘在此,以为太子妃身子有恙。”萧展言语间,不经意地朝末药投去一抹温和一瞥。 “末药多日未至,今日特召她入宫小聚。” 雪见含笑解释,目光亦轻轻掠过末药,带着几分暖意。 见萧展提起自己,末药勉强挤出笑,接过话茬,“正是如此,许久未见,特来探望雪见。”言罢,她略显局促地低下头,侧身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杜良娣适时插话,笑容温婉如初春之花,“太子妃真是令人羡慕,有这般贴心之人相伴左右。” 她的目光在雪见与萧展之间流转,一抹柔情悄然掠过萧展的脸庞。 这一切,末药都暗暗看在眼里,低头啜饮杯中茶。 “末药这些日子倒是黑了几分。”。萧展含笑道,目光中带着戏谑,“不过,末药姑娘虽性情洒脱,却也应稍加注意,免得将来成了个‘无人敢娶’的女中豪杰。” 此言一出,末药一颤,暗道这萧展怎地如此爱玩笑,且每次都这般不合时宜。她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言语。 “妾倒觉着,末药现下神采焕发,十分有神。况若真如殿下所言……有人求之不得呢。”雪见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末药抬头望向雪见,两人相视一笑。末药笑道,“雪见说得极是,身体康健方为第一要务。此次出门末药更是深有体会呢。” \"世间自有慧眼独具的男子,能欣赏末药姑娘。\" 杜良娣边说边向萧展投去一抹温柔而略带责备的目光,继而温婉地补充道,\"殿下您真是的,怎能在姑娘面前如此呢?\" \"正是此理,莫非末药姑娘何处得罪了殿下,引得殿下如此?\" 雪见调侃道。 察觉众人皆以他为乐,萧展巧妙地找了个借口,准备抽身而退,\"杜良娣,可否赏脸同我走走,让太子妃与末药姑娘畅谈心事?\" 说着,他的目光在末药身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长。 \"臣妾并无他事。\" 杜良娣温婉应允,与萧展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轻盈地起身,与萧展错身而过,跟随其后。雪见与末药起身相送。 末药见萧展离去,暗暗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原位,神情终得放松。她瞥见桌上的小点心,便顺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间,又饮了一口清茶。 雪见低笑出声,身子微微前倾,好奇道,\"快跟我说说,你这趟都游历了哪些地方?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末药又取了一块点心,盘算着如何向雪见简述此行,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些趣事。毕竟,关于柳无忧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有一事,犹豫再三,不知当讲不当讲。\" 末药有些无奈地看向雪见,\"殿下是否对末药有所不满,为何总爱与我开玩笑,让我颇为难堪?\" 雪见笑道,\"我倒觉得,太子殿下并非对末药有何不满,反而是将末药视为亲近之人,方显得如此不加掩饰……只是偶尔未及细思,便无意间让末药感到尴尬了。\" 说完,她又是一阵轻笑。 \"你就知道袒护他。\" 末药无奈摇头,伸出手来,\"不过既然来了,总得让我为你把把脉,才算没有白来一趟。\" \"哈哈……\" 在宫阙下,末药提着一包点心,正欲转身踏上归途。才走几步,就被早已等候的贺履初拦住了,他面色不太好看,盯着她看了半晌,也不言语。 “贺公子。”末药察觉到他的不悦,主动上前,轻声唤道,“您怎会在此?莫非是在等末药?” “正是。”贺履初终于开口,“末药,你为何不来找我?为何要不辞而别?” 末药怔怔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嗫嚅着解释,“公子有所不知,此事错综复杂,难以言明。末药唯恐自己的处境会牵连到您,故而……” “你所言,是否关乎柳无忧之事?”贺履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末药未曾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微微点头,“柳无忧之事,确实令人费解。末药虽与此事无直接关联,但众人却将矛头指向了我。即便没有确凿证据,流言蜚语亦足以伤人。况谁又管那些呢,旁人才不关心此事的原委呢,只会事不关己地落井下石罢了。”末药有些沮丧地娓娓道来,“公子身份不同寻常,怎能因此受损呢。况万一那些有心之人,想借此对公子不利,末药该如何自处呢。” 听罢末药的解释,贺履初的眼神逐渐柔和,他轻叹一声,“我气你不辞而别,竟也不来寻我,无论如何我们在一处,法子总是有的。你这样自作主张离去,若遇着什么不测,该如何是好?” 末药靠近一步,轻声许诺,“公子放心,末药日后定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望公子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贺履初接过她手中的点心,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行走间,他悄无声息地将一物塞入末药手中。末药定睛一看,竟是那块她寻觅已久的玉佩,不禁惊讶万分,“这玉佩我遍寻不得,怎会在公子手中?” 贺履初低声道,“我在你曾停留的药圃中拾得。” 末药瞪大眼睛,疑惑之余又添了几分感激,“公子如何知晓那药圃所在?” “此事不便细说。” 第91章 云娘旧伤引新忧,陆郎之谜添迷雾 贺履初将末药送至铁卫坊附近。末药指了指不远处的院落,温声说,“那里是药署,你若得空了便来这里寻我。” “嗯。”贺履初故作拱手状。 两人相视一笑,温暖了周遭的夜色。末药接过贺履初递来的点心,轻摆玉手,“天色已晚,你路上小心。” “好,保重。”贺履初应允,步伐中带着不舍,渐行渐远。 末药伫立原地,待他走远些,才转身,嘴角始终挂着笑。末药颔首注视着脚下,不紧不慢朝药署而去,大黑摇着尾巴欢快地迎上前来。末药笑容更甚,冲大黑招了招手,大黑兴奋地“呜呜”叫着,跃入她怀中,尽情撒着娇。末药笑着轻抚着大黑的毛发,抬首的空隙,视线掠过一处,院落旁几株随风轻摆的柳树,隐约间似有人影掠过。末药心中微动,摇了摇头,再次定睛细看,却只见柳影婆娑,再无他物。末药心下有些狐疑,一面领着大黑往回走,一面盯着那里,心中盘算起来。 末药踏入院落,院里不似往日那样,今日有些安静。见正屋里亮着灯,末药径直走了过去。房门半掩,细微的低语声隐约可闻。 “我回来了,瞧我带了何物?”末药大声唤道。 张医师闻声从帷幛后缓步而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温和地招呼,“末药,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正候着你呢,快进来吧。” 末药心中存疑,绕过帷幛,只见云娘坐于榻上,一只脚裸露在外,红肿异常。温嫂正细心地为她上药,望月在一旁静静守候,手中紧握小药瓮。 “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末药将手中的点心置于几案之上。 云娘低头不语,神色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沉重。末药正欲收回话,以免触及她的伤心事,云娘却突然开口,“今日在城中,我瞥见了熟悉的身影,一时慌乱,不慎失足。” 末药闪过方才掠过的一抹身影,心中不禁一紧,近日的种种异常似乎都有了联系。 “我方才也似有所察觉,有人影闪过。”末药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众人。 温嫂面色微变,犹豫片刻后问,“云娘,莫非是上次袭击你的那伙人?” “正是,那些烧毁药圃的恶徒!”望月也愤慨地补充道。 张医师在不远处,始终背着手,淡定地听着三人小声嘀咕,她们越说越心惊。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人声,打断了室内的凝重气氛。“张医师可在?” 吓得末药三人,靠在了一起。张医师见状低笑了一声,安抚道,“别怕,是常山来了。”说罢,他转身向外走去。 “张医师,深夜打扰,实在抱歉。这两日身上疼痛不已,来医师这里讨些活血化瘀之药。”常山憨笑着解释道。 “你们这几日,可是加紧了训练呢,跌打化瘀之药,有些紧俏。”张医师笑着一面询问,一面细细瞧着常山身上的淤青。 两人边瞧病,边闲聊。末药靠在门后听着,待她确认来人是常山后,心中稍安,重新返回屋内。有一事在末药心头始终萦绕,那夜是何人伤了云娘? 末药在木墩上坐定,定定地看着云娘,欲言又止。温嫂见她静默无声,笑着瞥了一眼,“末药怎地如此乖巧呢?”倾身摸了下她的脸颊。 “末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望月瞧着,见末药满眸疑惑。 “是呀,末药有一事不明,原想着这是云娘伤心之事,不能随意提起,但现下看来不能。”末药认真道来。 “末药,你且说来。”云娘应允了。 “到底是谁伤了云娘?”末药直接问道,随即补充道,“那些人显然想要灭口,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若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末药没说完。 “若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才好应对。”望月接过话茬。 末药点了点头。 “不然,就是刀俎,是鱼肉。”云娘接着说道,话落,她长叹了一口气,“也罢,不妨说与你们,大家也好有个防备。” “十岁那年,突如其来的战乱如同乌云蔽日。在逃难的人流中,与亲人不幸离散。独自行了一夜,疲惫不堪之际,路边偶遇一座小庙,便踏入其中,冀求片刻安宁。不料,竟沉沉睡去,醒来时,四周已非净土,被一群匪徒所包围。本想着拼死也要保存名节,便一头撞向庙门旁冰冷的石经幢,心想着或许能以此了结。或许,那年月阎罗殿前拥挤不堪,阎王爷不收我,我竟得以生还。再睁眼时,恰逢他路过,我拼尽最后力气呼救。自此,便认定了他,誓死相随。”提及此,云娘的话语中不禁染上了几分沉重,“正因此,那日无意间得知了他的筹谋,我心生惶恐,不慎惊动了他们,一柄短刀如同暗夜中的闪电,向我袭来。随后……便是我们并肩,在生死边缘的仓皇奔逃。” 言毕,室内安静极了,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他是谁?” 张医师自帷幛后走来,仍在几步外站定,探究地注视着云娘。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云娘,期盼着能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云娘却慌乱地低下了头,嘴唇微动。末药、望月与张医师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随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了温嫂。温嫂初时愕然,随即以一抹温婉的笑环视众人,目光落在云娘身上,轻轻摇了摇头,以手势示意此事不宜多言,随后摆手示意大家散去。 末药与望月相视一眼,正欲起身离去。张医师也已心领神会,悄然转身绕过屏风,刚迈出几步。 “平日里,唤他为陆郎……至于他的身世,除了知晓他身居官职外,其余我一概不知。”云娘细若游丝,仍旧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吐露着。 “那药圃又是怎么回事?”张医师闻言,迅速折返,立于屏风边缘,追问得急切。 云娘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张医师,略加思索后答道,“那是他赠予我的,平日里我种些药材,再拿到药肆去卖。” “倘若他知道你还活着,会作何反应?”张医师满是忧虑,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峻,“他会不会再次下手,企图置你于死地?!” 云娘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眸空洞无神,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张医师,未作任何回应。 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余下众人的呼吸声。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不测。”末药打破沉默。 “是啊,总是受制于人,岂不是枉费了自己的性命?”望月也随声附和。 张医师的目光深邃,语重心长地对云娘说,“云娘,你得为自己考虑,过度的宽容便是纵容,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无辜。” 温嫂听后,看向云娘,忧虑道,“云娘,他对你的恩情,这些年你也算是报答得差不多了。别忘了,若被他发现我们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啊。” 在一轮又一轮的劝说下,云娘面上依旧平静,她终于开口道,“我们往日常在积善寺相见,上次……我也是在那里受的伤。” “此地不宜久留!”张医师正色道。 话才落,院里拳脚声响起。 第90章 贺履初暗夜救急,末药宫门候旨意 张医师疾步迈向门外,却在门槛前猛然驻足,身形凝定于檐廊之下。末药等人紧随其后,紧贴门扉,脸上写满了恐惧,目光穿越门缝,紧紧锁定了院中一幕。 \"为何袭击药署?何人所为?\" 贺履初步步紧逼。 黑衣人臂上血痕斑斑,却沉默以对,艰难地向后蠕动。 \"谁是你的幕后主使?\" 贺履初再次厉声质问。 短暂的僵持之后,黑衣男子猛然一侧身,动作迅捷无比,抛出一团不明粉末,烟雾随之弥漫开来。张医师急欲出声警示,却终究慢了一步,只来得及喊道,\"小心!\" 粉末与雾气交织,瞬间笼罩四周,几名黑衣人借此机会,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快屏息,离开那里!\" 张医师神色凝重,亦不敢轻易靠近。 末药不顾一切地冲出,欲奔向贺履初,却被张医师一把拉住,\"不可轻举妄动,那粉末含有剧毒。\" 说着,他迅速走向水翁,用匏瓜瓢舀起清水,浸湿一旁的布巾,递给末药,\"快,给他送去。\" 言罢,自己转身步入屋内。 末药快步上前,将湿布巾递到贺履初手中,小声说,\"贺公子,快擦一擦,您感觉如何?怎会在此刻出现?幸好您来了,否则……\" 她言语慌乱。 贺履初接过布巾,细心地擦拭着手上与衣袍上的残留粉末,\"我送你回来时,察觉有人暗中尾随,便故意离开,果然,他们露出了马脚。\" 末药忙不迭跑过去,拿起水瓢,细心地为贺履初冲洗双手,\"可有任何不适?\" 贺履初轻轻摇头,随后用水洗了洗脸,以示无恙。 \"还是将外袍脱下吧,以防万一。\" 末药仔细打量着他,再次提醒。 贺履初轻笑一声,洗净双手后,便迅速脱去了外袍。 \"服下这粒药丸,以防不测。\" 张医师此时已从屋内走出,手中拿着一剂药丸。 贺履初略一犹豫,解释道,\"我并无大碍,但……\" \"务必服下,这些人手段狡猾,不可不防。\" 张医师打断了他,坚定道,\"请进屋,需要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在宫阙门前,末药早早守候,遵循着每三日一次的惯例,前往东宫为雪见诊脉。 “末药……”莫护跃突然轻唤。 末药微感讶异,不料会在此刻偶遇,迈步向前,“莫将军,您如此勤勉,清晨便出行。” “闻说你今日会至,便特意寻来。”言罢,莫护跃轻抬手,示意二人移步至一旁静谧的墙下。 “莫将军此来,可是有事?”末药压低问。 “你的旧友,托我转达问候。”莫护跃神秘地笑着。 末药闻言,心中疑惑更甚,迅速搜寻着那位“旧友”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她疑惑地望向莫护跃,“敢问将军,是哪位故人相托?” “北地,另一位莫姓将军。”莫护跃并未直接言明,却足以让末药心领神会。 末药恍然,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可好?多年未见,若真当面相逢,或许已不敢相认。” “若你愿归北地,我必倾力相助。”莫护跃淡笑。见末药面露不解,他继续道,“回去后,自有人为你撑腰,不再任人摆布……况且,你已离开李府,另觅居所。若终无结果,你又该如何自处?” 莫护跃的话让末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再者,稍有不慎,你便会陷入险境。”莫护跃神色凝重地补充道。 “莫将军!”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萧复信步走入视线之中。 “复王殿下。”莫护跃拱手行礼。 “二位竟是旧识?”萧复笑容可掬,略显惊讶。 “说来话长,那日匆匆相遇,便结下了不解之缘。”莫护跃简短解释。 “原来如此,说到这,倒是要向李府道喜了。”萧复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 末药心中疑云再起,暗自揣测,“莫非李穆之又有了新婚约?昨日相见时,他并未提及,真是让人费解。” “哦,确实该道贺。”莫护跃望向末药,意味深长,“陛下昨日已赐婚,宝岩的婚事终得圆满。她入京多日,陛下体恤,特允宝岩自选佳偶,现已昭告天下。” 末药心绪难平,目光空洞地望向宫阙之门。 “那么,我便不打扰二位了。”萧复说着,转身欲离,却又停下脚步回望,“许久未见末药姑娘,可有何难处?” 末药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切惊的愣住,旋即笑道,“并无大碍,只是出了趟远门。” “无恙便好。”萧复笑着离去。 末药转向莫护跃,神色略显沮丧,“真如将军所言,柳无忧遭遇不幸。只是末药不解,为何要加害于她。” 莫护跃沉吟片刻,缓缓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柳无忧而言,许是幸事。末药,难道非要执着于李穆之不可吗?随我回北地如何?我尚需在京中逗留些时日,你且好好思量。” 末药不禁哑然,笑道,“莫将军这话跳跃得,我竟有些跟不上了。” 正说笑间,夏草的身影出现在阙门口,东张西望寻找着末药。末药指了指夏草,对莫护跃说,“将军,改日再叙,我该走了。” 莫护跃点头。 末药整理好药囊,小跑着向夏草而去。 第91章 姐妹情深叙往事,太子驾临笑语喧 行走在幽静深长的宫道上,末药的心绪仍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之中,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她心头萦绕,暗自思量,“对于柳无忧而言,这一切的变故,或许正藏着未知的福祉。”她反复咀嚼,虽未全然领悟其中深意,却也明白,尽管与柳无忧相处短暂,那份对李穆之的倾慕之情,她却是知晓的。然而,世事无常,人已逝去,无论是福是祸,都已成过往云烟,与她再无瓜葛。身为北狄人的莫护跃,真未能深谙这古语的微妙? 迈过昭欣殿门槛,末药不期然正遇着雪见携一温婉女子款步而来,二人举止间尽显亲密无间。 “末药,快来!”雪见笑语盈盈,上前挽起末药的手,介绍道,“这便是我阿姊,雪岑,近日入宫伴我左右。” 末药恍然忆起,曾在国公府时听闻雪见的阿姊乃是羡之公子的夫人,果然眉眼间与雪见十分相像。她心中欢喜,连忙行礼道,“雪岑阿姊,久闻太子妃提及,今日终得一见,实乃幸事。” 雪岑温婉地笑着,目光在末药身上流转,似有所感,随后意味深长地说,“我常听雪见提及末药,尤其是积善寺那次偶遇。如今见你们如此投缘,方知缘分二字,竟是如此玄妙。”言罢,她轻拍末药手背,语带感激,“末药能如此细心照料雪见,实乃她之福祉。” 送走雪岑后,二人移步内殿,末药依例为雪见诊脉,细心叮嘱。待一切妥当,她在榻上坐定,轻啜一口茶,不解地问,“雪见出阁之日,为何未见雪岑阿姊呢?” 雪见轻叹一声,解释道,“那时恰逢姊夫身体不适,家姐夫妇情深意重,她放心不下,便亲自前往北城照料了。” “如此深情厚意,真是令人羡慕。”末药感叹了一句。 雪见忽而狡黠一笑,凑近末药耳边,轻声问道,“末药可知柏儿之母,坦之与云华之间的那些往事?” 末药略一迟疑,笑道,“先前略有耳闻……既然今日提起,便请细细道来。”她想到了柏儿,小小的人儿便没了母亲疼爱。 “听母亲说,约么七八岁之时,一日,女眷们围坐一堂,我们孩童也在旁无忧无虑地嬉戏。忽地,侍女们阵阵发笑,望过去,你猜怎么着,小坦之抱着云华不撒手,大人们欲上前分开两人,不料坦之竟亲了一下云华粉嫩的脸颊。再后来,云华换齿,小小的她因不适而泪眼婆娑,躲于角落不愿见人。坦之见了拉着她的手,一边细心地为她擦拭泪水,一边稚嫩地承诺,说将来定要娶云华为妻。再后来……” 末药听得入神,嘀咕了一句,“原以为李穆之福气不浅,引得诸多女子倾心,如今看来,他的情路却也颇为曲折。” 雪见眸中开始放光了,每当她打趣末药时便会如此,“听说陛下有意赐婚于李穆之,不知他如何应对?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幼便受女眷爱慕,我还曾为他与人打过架呢。” 末药佯装不悦地白了雪见一眼,酸溜溜地说,“若真有人能要他,那可真是佛祖保佑了。” 两人间的玩笑话,引得雪见大笑不止,末药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很快便收敛了笑容,故作严肃地提醒雪见,“太子妃娘娘,您可是要注意仪态,怎可如此失态?” 却不料雪见反被逗得大笑不止。末药心生一计,故意高声喊道,“殿下到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雪见瞬间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待发现这只是末药的玩笑时,她笑够了,不忘白末药一眼,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正当末药得意洋洋之际,却听秋叶惊呼,“殿下真的到了!” 两人笑得不可开交之际,屏风后传来萧展沉稳的脚步声。末药忙饮下一口茶,却因笑得太急而呛得满脸通红。萧展步入内殿,淡淡地瞥了末药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见到我,末药似乎很吃惊?” 末药连忙解释,同时不忘向雪见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雪见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在一旁掩嘴偷笑。 “殿下,可是有费心之事?”雪见温柔地瞥了萧展一眼,体贴入微地询问。 闻言,萧展笑了一下,目光转而落在末药身上,稍作沉吟后,“过几日,积善寺将举办祈福法会,廷卫谏言趁此期间,设立义诊赈济百姓。若末药得空了,可前往帮忙做些善事。” \"妾有一事不明?”雪见轻声询问。 \"太子妃但说无妨,何事令你困惑?\"萧展温言道。 \"妾不解,廷尉如何会知晓此事?这似乎并非他分内之责。\"雪见面露疑惑之色。 萧展深深地望了雪见一眼,随即含笑转向末药解释道,\"只因廷尉笃信佛法,对京中各大寺院之事了如指掌,故而对此类佛事尤为上心。同僚间常以此打趣,笑言他本该投身太常寺才是。\" \"原来如此,妾明白了。\"雪见恍然大悟。 \"不过,这也只是我随口一提,末药切勿挂怀,药署之事已足够你操劳了。\"萧展语带笑意,显得颇为体贴。 末药静静地聆听着二人的对话,当话题转至廷尉时,她不禁多嘴一问,\"廷尉?他年岁几何?听起来倒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雪见噗嗤一声笑了,她向末药投去一个微妙的眼神,轻声责备道,\"你这丫头,正事当前还如此不正经。\" 末药自知失言,忙低头饮了一口茶,细若蚊蚋道,\"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廷尉年约三十有余,陛下正有意为他指婚。\"萧展适时插话,提及了另一桩事。 趁萧展不注意,末药又递了个眼色给雪见,将杯中茶饮尽,随即起身,仪态端庄地行礼道,\"末药该告辞了,过两日再来探望太子妃。\" \"太子妃,我也该返回了,殿内尚有诸多奏疏亟待处理。\"萧展也笑着起身准备离开,\"末药,不如我们同行吧。\" 末药虽有几分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别扭地跟在萧展身后步出昭欣殿。行路间,她还不忘回头向雪见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雪见抿嘴忍着笑。 \"当心脚下!\"雪见连忙提醒。 末药已不慎绊在门槛上,身体向前倾去。 幸得萧展反应迅捷,转身稳稳地将她扶住,笑道,\"末药如此恍惚,莫非是昨夜没有睡好?\" 末药没有吱声,只是更加规矩地跟在萧展身后,出了门。 \"听雪见说,末药此番离宫,竟是险象环生,几近生死边缘?\"走在前头的萧展忽而悠悠发问,步伐依旧从容不迫。 末药低着头,连忙应道,\"哦,确是如此……\"话到嘴边,却又似被风卷走,余音未尽,终是归于沉默。她本欲多言几句,却在张口之际,心中万千思绪化作一缕轻烟,消散无形。 见末药长久不语,萧展轻转身,目光温柔地掠过她,只见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浅笑盈盈,眉眼间流露着淡然。 \"你倒是心宽似海,无惧无忧。\"萧展戏谑却又不失温暖。 末药微微抬首,眼神中闪烁着深思,\"并不是,只是既已脱险,自当珍惜余生,不该沉溺于自怜自艾中。日后行事,该更加小心谨慎。\" \"末药,你果然心思澄明,想来是佛法熏陶之下,心田愈发清明如镜。\"萧展嘴角含笑。 末药偷偷瞄了一眼萧展的背影,他竟未再如往常般调侃自己,随即又起了调皮之心,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夸张的鬼脸,五官挤作一团。 “怎地不说话?末药不会是在暗中使小动作吧。” 末药连忙收敛,正色道,\"哦,怎敢呢。末药只是在细细回味,觉得正如殿下所言,或许真有佛祖的庇佑在其中。\" 两人穿过东宫的巍峨阙门,沿着宫道缓缓向崇礼门行进。沿途风景如画,却难掩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太子殿下。\"忽而,两道恭敬的男声问候。 第92章 将军府内探消息,末药醋意因赐婚 末药猛然抬头,只见贺履初立于不远处,身旁之人虽被萧展身影所挡,但那熟悉的声音却让她心中一凛。 \"白廷尉,此番喜事临门,真是可喜可贺,佳人相伴,羡煞旁人。\"萧展面带淡笑。 \"在下愧不敢当,陛下隆恩浩荡,实乃下臣之幸。\"白廷尉谦逊地拱手回礼。 \"杜紫如美貌与才情并重,白廷尉得此良缘,确是令人羡慕。\"贺履初适时插话。 \"我还有琐事缠身,便在此与二位别过。\"萧展言辞谦和,提出告别。 贺履初与白廷尉连忙拱手相送,退至两侧。萧展亦微微颔首致意,随即继续前行。末药拘谨地低着头,怕有错失,忙跟了上去。 两人默默前行,直至崇礼门外,数辆马车静候一旁。末药侧首望去,只见杜紫如正从马车上缓缓步下。 “太子殿下安好。”听声,杜紫如心绪不佳。 末药赶紧垂下眼帘,心中暗自警醒,对此人的“厉害”之处早有体悟,自是不愿轻易招惹。 “紫如此行是特意来探望良娣的吧。” “正是。”杜紫如简洁应答。 “去吧。” 杜紫如随即行了一礼,朝宫门行去。经过末药时,她投来一记复杂难辨的眼神,夹杂着几分怨怼。 “太子殿下,末药便在此处告辞了。”末药轻声说道,等待着萧展的回应。 萧展沉默片刻,终是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审视着末药,缓缓开口,“那日,我离城寻觅你的踪迹,直至你栖身之所。在河畔徘徊良久,却未曾跨过那座桥,如今想来,心中总有万般感慨……世事无常,福祸相依,这些道理我愈发体会深刻。”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意,让末药一时难以完全领悟。 随后话锋一转,“所幸你安然无恙,归来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往后,切莫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若再有此举动……”说到这里,他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温柔,“路上小心,乘车安稳归去吧。”言罢,他摆了摆手。 此番话,末药听得云里雾里,她捕捉到了担忧,又有些不明,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萧展。见他跟自己告别,便忙不迭点了点头囫囵着应了。 当马车缓缓启动,末药透过窗帘的缝隙回望,只见萧展仍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去。 “复王殿下安好。”车外传来另一人的问候声,但马车已疾驰而过,未及细听他们的交谈。末药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药囊,心中反复回味着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和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末药依约抵达将军府,在百尺开外,她细心下了马车,步行前往。抵达时,四叶已候在府门口,二人默契地步入凝紫院,直至东屋,四叶确认四周无人,方轻轻合上房门,隔绝外界喧嚣。 “四叶,竟能想到借李将军之手传递消息给我。”末药坐于榻上,由衷地夸赞道。 “姑娘这话说的,奴婢想着将军定会频繁去探望您,传个口信定比奴婢亲自跑一趟还快呢。”四叶撇了下嘴,有些自豪地解释。 末药嘿嘿地笑了,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打趣了片刻。末药很快收敛了笑意,压低声音,正色询问,“四叶找我来,莫非有紧要之事相商?” 四叶面色也凝重了几分,她缓缓道出,“奴婢按姑娘吩咐,去打探了小檗的消息。她在柳府本是默默无闻的庖屋杂役,不料前些日子竟突然失踪,音讯全无。” \"啊?\"末药身躯不由地轻轻一颤。 \"姑娘,您没事吧?\"四叶见末药有些受惊。 末药轻轻摇了摇头,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随后沉问道,\"这究竟是为何会如此?\" 四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奴婢也是一知半解,府中流言四起,有的说是她自己逃走了,有的则言她已遭遇不测……总之,这样的下人,没人会去深究。\" \"柳无忧的失踪与她脱不了干系。\"末药笃定道。然而紧接着,她又蹙起了眉,叹息,\"只是,这背后的种种关联,难以捉摸。\" \"还有……\"四叶欲言又止。 \"四叶?\" 话音未落,门外侍女的通报声骤然响起。两人相视一眼,迅速收敛起情绪,匆忙起身,一同走向门边。 “将军已回府,并得知姑娘到访,特请姑娘前往正屋相见。”侍女轻声禀报。 步入正屋,只见李穆之正在内室整理衣冠,末药便在屋中随意走动,目光不时掠过书架、榻边,似在寻找着什么,实则心绪纷乱,难以名状。她停留在白玉香炉前,俯身细嗅。 “末药。”李穆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末药身后,轻轻拥她入怀。 末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嗔怪道,“你怎地如此突然?”边说边试图推开他。 李穆之故作惊讶,笑道,“末药这是何意?一日未见,你竟变得如此生分?” 末药瞪了他一眼,继续用力推搡,口中喃喃,“听闻将军又被赐婚了?” 李穆之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再次将末药拥紧,解释道,“你这飞醋吃得毫无道理。若有此事,我岂能不知?” \"陛下已为宝岩公主赐婚,你还狡辩说没有!\"末药气呼呼地瞪着李穆之。 李穆之不禁哑然失笑,随即以宠溺的姿态俯身,轻啄了一下末药那微微鼓起的双唇,笑道,\"末药真是该罚!怎可如此轻易地将罪名扣在我头上?若不是我,你准备如何补偿我这无辜受冤的心呢?\" 末药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嘴角的笑意却难以掩饰。 \"别生气了,末药。其实那人是坦之,听说宝岩公主十分喜爱柏儿。\"李穆之温柔地解释道,试图平息末药的怒火。 末药先是惊呼一声,随即脸颊泛红,羞涩地低下了头,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李穆之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儿,轻声问,\"三郎,你怎会这时候回府?” 李穆之温柔地抚摸着末药的背,柔声道,\"昨日我们相见时,你提及今日要进宫,加之四叶又传来消息说你可能会来,我便猜想你会在今日返回。我特地提前回府,只为能早些见到你。\" 末药情难自禁地低唤了一声,\"三郎……\" 捕捉到这一微妙瞬间,李穆之温柔地乘势而进,“回府安住,可好?” 末药沉吟片刻,随后她郑重其事地解释,“现下还不行,时机未到。” 第93章 望月归家引猜疑,末药夜谈悟前程 末药踏着轻快的步伐步入药署,只见温嫂正端坐于檐下,双膝之上小巧的针线筐,她全神贯注地穿梭于针脚之间。末药一时起了顽皮之心,悄无声息地靠近,还未出声。 “末药!”温嫂猛然抬头,一声清脆的呼唤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宁静,让末药措手不及,身形微颤,愣在原地,半晌她嗔怪道,“温嫂,您真是调皮!” “咱们末药今日怎的如此早归,可是有什么喜事?”温嫂边笑边继续手中的针线活,言语间满是打趣。 末药走近,依着边缘坐下,轻轻揉捏着小腿,解释道,“今日有幸搭上了马车,路途顺畅,自然归得早些。”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温嫂手中精美的鞋面上,好奇地问,“其他人呢?都忙些什么?” 温嫂嘴角含笑,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借由顶针的助力,针线自如穿梭。“云娘在侧屋里头,正对着织布机忙活呢,说是要织些布匹以备不时之需。” 提及织布机,末药眼中光芒闪烁,她兴奋起身,小跑着朝侧屋而去。屋内,云娘正细心整理纱线,张医师则在一旁含笑而立,目光温柔地落在云娘与机杼上。每当云娘稍作停顿,他便欲上前相助,却总是犹豫着悬手不前。 末药缩了缩脖子,默默退回,途经正屋时忍不住探头一窥,随即又笑着回到温嫂身旁坐下。她双手托腮,侧头询问,“温嫂,望月今日怎的不见人影?难道她有别的差事?” \"她母亲派人前来,唤她归家一趟。\" 温嫂微微一怔。 \"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急事吗?\" 末药不禁追问。 温嫂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也不清楚详情,还没来得及细问,望月便急匆匆地随着那位送信人离去了。不过,我留意到……望月的家境颇为殷实,不似寻常。\" \"但若是有心之人伪装身份,意图行骗,甚至将望月诱骗至他处,又该如何是好?\" \"哎呀,这个倒不必担心,\" 温嫂连忙宽慰道,\"望月与那位送信之人颇为熟络,不像是初次见面。望月临走前还特意留话,说若是无事缠身,明日便会安然返回。末药,你就放宽心吧。\" 正当两人言谈之际,常山手提一只肥硕的野兔,大步流星地跨入门槛,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他朗声道,“温嫂,瞧瞧我今儿个的所获,外出狩猎,收获颇丰!”言罢,他轻轻将野兔置于灶边的筐中。 “哎呀,常山兄又给咱们加餐了!”末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末药这馋样儿。”温嫂笑着打趣道。 “怎么只见温嫂和末药在此,其他人呢?”常山环顾四周问道。 末药与温嫂相视一笑,末药俏皮地回答,“云娘和张医师在隔壁屋里呢。”说着,她轻巧地指了指。 “那望月呢?”常山接着问。 “哦,望月啊,她回家探望母亲去了。”末药狡黠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再多言。 “原来望月不辞而别。”常山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别担心,她只是回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末药连忙解释,试图安抚常山。 “是啊,常山,望月心系此处,不会久留的。”温嫂也笑着宽慰道。 常山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后走近几步,带着几分不舍的笑容说,“其实,我是想说,以后可能不能常来药署了。从明日起,我归廷尉署调派,今日特地来和大家说一声。” “常山要被调往别处了吗?”末药追问。 “还不确定呢。”常山轻轻摇头。 “无论身在何处,愿常山前路光明。”温嫂满怀真诚地送上祝贺。 “对,常山你定能大展宏图!”末药也认真地为他鼓劲。 “多谢温嫂和末药,我……”常山似有话未说完。 “若望月回来,我们定会转告她这个好消息。”末药体贴地接过话茬。 “难得见末药如此细心周到。”温嫂再次笑着打趣。 末药连忙轻声为自己辩解,喃喃自语,“末药向来善解人意。” 张医师恰好从屋内走出,听见后,诙谐地插了一嘴,“说到爬杆,我猜末药定是身手敏捷,不在话下。”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顿时哄然大笑。末微微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温嫂笑着安慰道,“哪里哪里,我们末药的细心可是出了名的,那是实至名归的。” 张医师也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确实如此,若是没有末药在,咱们这儿怕是要少了多少欢声笑语呢。” 诸人在一处说笑了一阵子,笑语连连。常山因故无法久留,适时向众人告别,独自离去。夜幕低垂,末药躺在温热的炕上,侧身凝视着正埋头纳鞋底的温嫂,灯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宁静。 察觉到末药辗转反侧,温嫂笑着打趣道,“末药可是心中有所牵挂,以至夜不能寐?” “哦,那没有。”末药小声应道,略一思忖,又嬉笑着,“不过,看着云娘如今苦尽甘来,我愈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道理,我更加坚信,前路再艰,亦无所畏惧。” 温嫂语带深意地说,“看来,这番经历让末药有了不少感悟,颇有佛性,怕是要成为参禅悟道的高人了。” “嘿嘿……温嫂笑话我了。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便好,别让他人听了去。温嫂,您觉得望月能接纳常山吗?毕竟,她心中已有所属。” 温嫂继续着手中的活计,沉吟片刻,缓缓道,“以望月的性情,加之她心中已有所属,此事恐怕不易。但话说回来,常山是个稳重可靠之人,实为良配之选。” “正是此理,只是望月的心意难测。”末药感慨道。 温嫂不禁失笑,转而调侃起末药来,“你倒是开始操心起旁人的事了,自己个儿的终身大事,怎不见你着急?” 末药脸颊微红,羞涩地低语,“他……我的时机还未成熟。” “那日所见的那位公子,气宇轩昂,想来定有许多人家争着上门提亲吧。”温嫂揶揄道。 “他啊,从小便招姑娘家喜欢,到了适婚之年,更是爱慕者众多。”末药虽嘴上抱怨,眼中却难掩一丝骄傲与无奈。 “哈哈,咱们末药这是吃味了呢。”温嫂笑道。 第94章 药署喜讯共筹备,宫道遇阻起风波 次日清晨,札札的机杼声唤醒沉睡的末药,温嫂已悄然起身。末药也紧随其后,整理妥当,拎起竹筐前往河畔。七月,酷热已退去,清晨弥漫着淡淡的凉意,末药踏着轻快的步伐,如同往日一般,向着那条熟悉的小河走去。 抵达河边,末药熟练地在那块被磨得圆润的斜石上蹲下,挽起衣袖,清澈见底的河水映出她的脸庞。她一边细心地浣洗着衣物,一边玩水,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不久,大黑也循着末药的气息汪汪叫着寻来,它安静地趴在一旁,半眯着眼,不时发出几声慵懒的呼噜声。 今日,末药独自浣衣,无人说笑,安静地玩一阵水,便继续搓洗。朝阳还未露头,末药已浣洗完毕,她安心地坐在一块石矶上,俯身掬水净面,双手捧起饮了一口。 末药正欲起身时,一阵嘶鸣,她谨慎地俯下身子,挪动到大石后,大黑机警在靠过来,紧挨着末药,这样的举动已成默契。 马蹄声吧嗒吧嗒地响起,却不同于往日所遇那般急促,反而带着几分从容。末药暗自揣测,“看来,这位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急于赶路。”随着马蹄声的逐渐临近,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随风飘来。 \"切勿轻率行动,以免惊扰了目标,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 男子低沉而沉稳地告诫道,又道,\"此次法会,务必策划周全,切莫因小失大,影响了大局。\" \"属下谨记于心。\" 末药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唯有“法会”二字清晰入耳,其余皆如雾中看花,不明所以。 半晌,男子似乎欲言又止,\"改日……云……罢了,不提也罢。\" 末药更是一头雾水,待那两人身影渐远,只余坐骑尾部那片如云似雾的洁白分外显眼。她微微探出身子,试图捕捉那远去的背影,却只捕捉到一抹淡影。待二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末药方从大石后走出,手中端着的木盆,反复咀嚼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试图拼凑出其中的意味。直至踏入药署门槛,依旧不明,直至温嫂唤她吃饭才打断了思绪。 \"诸位,有一事需说与大家。\" 张医师放下筷,面色微赧,似是有些难言,\"我与云娘已商议,往后余生,愿携手共度。\" 云娘脸颊绯红,羞涩地低着头,轻声接道,\"不日,我们将挑选吉日,共结连理。\" \"末药啊,接下来几日,咱们可得好好筹备一番才是。\" 温嫂看向末药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是啊,怎么到现在才说呢,害我们白白担心。\" 末药佯装嗔怪,低头喝着羹汤。 \"你们怎地如此平静,一点都不惊讶?\" 张医师哭笑不得道。 温嫂与末药相视一笑,笑道,\"这还用说吗?明眼人一看便知,有何可惊奇的。倒是张医师您,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言毕,三人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你们啊,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云娘嗔怪道。 得知喜讯,温嫂欢喜更甚,闲不下来,定要做些什么,便携了末药两人一同进城,采买婚礼所需之物。 在熙然的粟市,末药驾轻就熟地领着温嫂寻觅所需,她们先去布肆量了布,为新人缝制礼服和被褥;随后,又步入米肆,细心挑选了枣、栗、莲子等暖房之物。两人手提竹筐,从一条街逛到另一条,直至筐中装满,方才心满意足地朝坊门走去。 途中,她们在一茶水摊前停下歇脚,边喝茶边等待云娘与张医师的到来,他们正前往普渡寺祈福,约定在此处汇合。 末药双手交叠在案几之上,目光游离于过往的行人之间。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不料却突然咳嗽起来,猛地站起身,低声对温嫂说,“温嫂,我好像看见了紫珠。” 温嫂立即顺着末药所指的方向望去,仔细搜寻,“我没看见啊,末药,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刚刚确实看到她从那个角落经过,应该不会错的。”末药坚持道。 温嫂回忆起往昔,缓缓说道,“那日她与云娘一同离去后,进城后她和银朱另有安排,之后便再未见过她们。难道……” “这么说,紫珠和银朱可能还活着!”末药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靠近温嫂说道。 “是啊,”温嫂轻声应和,靠近末药低声说道,“但这银朱和紫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近日京城喜讯连连,陛下生辰将近,积善寺内筹备着法会、义诊。\" 旁边休憩的茶客们正兴致勃勃地交谈着。 \"确实如此,陛下亲自赐婚,促成我朝与北狄的联姻佳话,实为喜事一桩。\" 另一人接过话茬,满脸喜色。 \"更有趣的是,听闻那位一向孤高清冷的白廷尉,竟也动了凡心,即将迎娶娇妻。\" 有人神秘兮兮地插了一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哦?此话怎讲?\" 末药好奇地询问道。 \"小哥可能不知,这位白廷尉多年来孑然一身,尽管朝中贵戚络绎不绝地上门提亲,他却一一婉拒,让京中人士纷纷猜测,是否他身有隐疾或是心有所属。而今突然宣布婚讯,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说话人娓娓道来,话音未落,周围已是一片会心的笑声。 在茶摊闲聊一番后,云娘和张医师终于归来。几人简单休整后,便一同返回药署。刚踏入门槛,末药便发现正屋门槛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笺,落款赫然写着“望月”二字。 \"望月留下了书信。\"末药轻扬手中信笺。 \"末药,快拆开念给我们听听吧。\"云娘笑着,边整理着刚采买回来的什物,边催促道。 \"信中言,望月今日因家中有急事无法归来,待事务稍缓,必会抽空回药署探望我们。\"末药将信中的温情转达给众人。 温嫂正忙碌于灶边,准备点燃炉火,闻言不禁站起身,面露遗憾之色,\"这可真是不巧,我还想着能多聊聊呢……\"她轻声叹息,满是不舍。 \"她说了,这几日一旦有空就会回来,而且信上并未提住所,想必是不想我们过分挂念。\"末药再次翻阅信纸,试图从中寻找更多线索。 云娘上前安慰温嫂与末药,\"望月定是希望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免得我们为她分心。等她回来,一切自然明了。\" 张医师点头附和,\"正是如此,大家安心便是。\"他与云娘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末药默默收起信件,转身帮助云娘整理杂物。院子里,大黑慵懒地趴在屋檐下,偶尔睁开一只眼。 \"末药姑娘,在吗?\"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夏草匆匆而来,神色焦急。 末药心中一凛,快步迎上前去,\"夏草,怎么了?这个时候找我?\" \"姑娘,请您速速前往东宫一趟!\"夏草压低声,在末药耳边急促地说。 \"难道是雪见出了什么事?\"末药的心猛地一紧。 \"您先别急,路上奴婢再细细告诉您。\" 末药不敢耽搁,迅速返回小屋取上药囊,简单整理一番,匆匆向众人告别,踏上前往东宫的路途。 在宫门口,末药掀帘下车,正遇着对面马车中人也准备下车,她并未过多留意,只顾着脚下。好巧不巧,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 \"站住!\"一声厉喝,如寒冰裂空,骤然响起。 末药愕然回首,眼中闪过不解,随即恢复神色,未加停留,继续加快步伐前行。不过片刻,她身形突地一晃,猛然向前踉跄几步,几欲摔倒。夏草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一把搀扶住末药。末药脚踝处隐隐作痛,被暗中使了绊子。她震惊之余,迅速站稳,瞪向始作俑者杜紫如,心中虽有怒意,但念及雪见有事,只得强行按下,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你怎敢如此无礼,竟敢走在我的前面!\"杜紫如一脸傲慢,紧随其后,再次喝止。 末药边走边冷冷回应,\"我行走自由,何须你来置喙?真是多管闲事!\"言罢,她索性加快步伐小跑起来,意图摆脱这无理的纠缠。 杜紫如显然被激怒了,她或许早已习惯了旁人的顺从,竟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 \"杜姑娘,请自重,莫要做出有违身份之举。\"夏草连忙上前劝阻。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杜紫如怒目圆睁,竟欲再次对末药动手。 但这一次,末药并未给她机会。她身形一闪,迅速转身,手起掌落,清脆的巴掌声在回荡,留下一脸惊愕的杜紫如。 \"杜姑娘,上次之事我已忍让,今日这一掌,算是两清。若你再敢无礼,我必不会手下留情!\"说着,末药再次快步离去。 第95章 东宫暂住为雪见,穆之叮嘱需谨慎 踏入昭欣殿,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末药身形微颤,快步向内室行去。雪见轻倚于锦枕之上,面色虽显苍白却强撑着笑意,秋叶正细心地为她那受伤的肩头涂抹着药膏。 “末药,你来了。”见末药气喘吁吁,脸颊泛红地步入,雪见强忍着伤痛笑道。 “你怎可如此冲动,他毕竟是男子,且有自保之能,你贸然相救,岂是明智之举?”末药疾步至床边,话中带着几分责备,轻轻拍了拍秋叶的肩头,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娴熟地为雪见上药。完成后,她拉起雪见的手腕,细细诊脉,确认脉象平稳后,心中方稍安。 “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更应倍加珍惜自己,怎能轻易以身涉险?”末药严肃道,她抬手拭去额角的细汗,转身吩咐道,“劳烦备一盏茶来,我这般匆忙赶来,有些口渴了。” 雪见笑声清脆,连忙应声道,“快,速速上茶。”笑过之后,她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末药,你无需过分忧虑,我这点小伤无碍……只是杜良娣此番遭遇惊吓,不幸失去了孩子,恐怕心中悲痛难当。” \"哦,原来如此。\" 末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身旁的夏草,随即沉默了下来。 \"末药,恐怕要劳烦你在东宫暂住一阵了。\" \"哦?这是为何?雪见你的伤势只需按时换药即可,无需我日日守候。\" 末药接过递来的茶盏。 \"杜良娣的遭遇让我更加警觉,自己身怀六甲又负伤在身,实在不敢有丝毫大意。有你在侧,我才能安心。\" 雪见缓缓道出缘由。 \"既如此,末药自当尽力照看你几日。\" 末药应允之后,又似想起了什么,低声自语,\"稍后,我还需回去收拾些换洗衣物。\" 雪见不禁又是一阵轻笑。 \"你笑我什么?\" 末药佯装不悦,白了雪见一眼。 \"我笑你,不也和我一样?\" 雪见的话中藏着几分戏谑。 末药张了张嘴,终是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喝茶,顺便拈起一块小点心放入口中,\"雪见,这宫中的点心别具一格,这几日我可以大饱口福了。\" \"哈哈……\" 末药派人前往将军府,嘱咐四叶准备一些她日常穿着的衣物送来。夕阳西下时,她独自站在宫阙之畔,静静等候。 \"末药姑娘?\" 一声轻唤,末药猝然回首,瞬间认出了来人,连忙欠身行礼,\"复王殿下。\" \"姑娘为何独自在此守候?\"萧复的声音温和。 \"末药在此等人。\"末药再次望向远处。 萧复站在几步开外,两人也不说话,沉默了一阵。 正当萧复欲启唇再言之际,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视线。末药连忙向马车跑去。萧复望着末药急切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走向自己的车驾。 \"四叶!\"末药靠近马车轻唤。待马车稳稳停下,末药迫不及待地靠近车窗,向内张望。 \"末药姑娘,请上车共叙。\" 末药毫不犹豫地跃上马车,轻巧地钻入车内。 \"三郎!\"一入车内,末药便娇声呼唤,\"你怎地突然来了?\" \"因见你近日过于繁忙,归家无望,故而我亲自上门探望。\"车内,李穆之宠溺低语,\"若非如此,今日恐难有机会得见佳人一面。\" 末药坐定,笑望着李穆之。 忽地,李穆之眸中闪过笑意,低沉道,“近日在宫中行走,务必谨慎行事,若遇不平之事,还望你能暂且隐忍。” 末药敛起笑意,认真道,“若真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是否可以有所行动?” 李穆之深深凝视了末药片刻,嘴角浮现笑意,“末药,你需审时度势,灵活应对。只是,也需略作长远考量,免得日后传出些关于李穆之家中新妇性情刚烈之类的闲言碎语,我倒是不以为意,只怕会给你带来诸多不便。” “只知退让,岂不任人欺凌?”末药轻轻翻了个白眼。 “罢了,不再逗你了。”李穆之轻笑一声,从袖囊中取出一物,放在末药手中,“听闻药署即将迎来喜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贺礼。” 末药接过,学着李穆之的口吻,赞道,“得三郎如此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男子为伴,实乃末药之福。” 李穆之笑声更朗,神色转为凝重,“近来东宫风云变幻,真相尚待揭晓,末药,你务必加倍小心,万事谨慎为上。” “三郎放心,末药自会铭记于心,多加留意。”末药应声道。 李穆之嘴角挂着淡笑,“末药,我有一事欲向你讨教。” 末药手指轻抚着腰间的绣囊,回道,“何事让三郎如此上心?但说无妨。” “倘若有人意图对我不利,末药你会如何应对?” 李穆之紧盯着末药。 末药微微一笑,略作沉吟,“三郎武艺超群,寻常宵小岂能近身?不过,若真有此等贼人,我定当竭尽所能,让他们在我面前无功而返。说来也巧,受那晚之事启发,我正潜心研制一味奇药,只需轻轻一嗅,便能使人陷入昏睡之中。”说到这里,末药自豪地望向李穆之,在等待赞许,“如此看来,末药还算得上是个可造之材吧?” 李穆之神色微变,眉宇轻蹙,轻咬下唇,“末药,你所思所想,竟是这些?你可知雪见她……” 末药竟是不满地白了李穆之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莫再提雪见了,她真是让人头疼,我都劝过她了。” 李穆之故作苦笑,摇头叹道,“看来,我得寻觅一位真正懂我心意的新妇,像末药这般心直口快、不谙情愫的女子,倒是让人头疼不已。” 末药微微一愣,反问道,“三郎此言差矣,怎地突然生出这般感慨?” 入夜时,末药陪雪见闲聊,雪见服下药,困意渐浓,便让她早些安歇。自己则步入外殿,随意坐于榻上,手捧书卷,悠然自得。 夏草手捧一盘小点心,轻放在末药手边,又细心地添茶倒水。 末药抬头,忍不住感叹道,“有夏草与秋叶相伴左右,实乃雪见之福。” 夏草谦逊回应,认真言道,“姑娘谬赞,若奴婢们有些拳脚功夫傍身,或许便能更好地保护姑娘,免遭无妄之灾。” “萧……哦不,太子殿下拳脚了得。雪见仍奋不顾身护着他。即便你与秋叶身怀绝技,以雪见之性情,又岂是你们所能阻拦?”末药轻轻摇头,对雪见的执着感到无奈。 夏草不禁笑出声来,忙用手掩口,“姑娘有所不知,那夜刺客之事,其中一人逃脱,另一人则毙命。揭开面巾一看,竟是位女子,当真是出人意料。” “竟是这样。” “何事如此有趣?”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询问之声,末药忙起身相迎,夏草也迅速收敛了笑容,一切恢复如常。 第96章 末药析案情谜雾,贺履初赠饼留香 \"太子殿下。\" 萧展沉稳地步入,径直走向内室深处。末药与夏草目光交汇,彼此间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半晌后,萧展自内室缓步而出,行至门槛处,忽而停驻,转身折回,径直走向榻边,轻轻坐下。 \"雪见因我而受伤,我心中甚是愧疚,还望末药姑娘能多加照拂,让她早日康复。\"萧展有些黯然。 “殿下言重了,照顾雪见乃末药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末药回应的温婉而谦逊。 \"近来诸事纷扰不断,我竟未能给她足够照料。\"萧展有些自责。 \"殿下切勿过于自责,该保重才是。此番之事,也可视为一次警醒,日后当更加周全,以防不测。\"末药温言劝慰,\"雪见对殿下的深情厚意,实乃难能可贵,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对您的一片忠心。\" “末药听闻,那刺客竟是女子?”末药犹豫着开口问道。 “正是。” “殿下,可有发现什么线索?”末药小声追问,又连忙解释道,“末药只是好奇,想知道是何人所为,又究竟有何目的?” 听到末药的话,萧展转头看向他,眼神深邃。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目前尚不清楚。末药,你有何看法?” “哦,其实也没有,只是有些焦急,以免留下后患。”末药小心地回答。 “如果末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只当是闲聊,说过就算了。”萧展坚持询问,同时淡淡地笑了笑。 末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末药也不太清楚,不过,那刺客肯定是带着目的来的。若殿下有什么不测,谁会从中受益呢?或者,殿下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仇家?您不妨仔细想一想。” 话刚说完,萧展竟笑了起来,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末药说得有理,我会仔细思量此事。”放下茶盏后,他又看向末药,含笑道,“若事情真如你所料,到时必有重赏。” “哦!这就不必了。”末药弱弱地回答。 “我对末药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不必过于谦虚。”萧展笑道。 末药一时竟无言以对,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有一事,需劳烦末药。”萧展收敛起笑意正色道。 “何事?但说无妨。” “想请末药在药藏局供职一段时日,”萧展稍作停顿,随即倾身靠近,压低声,“以防不测。” “殿下!”这时,殿门口传来内侍的轻声禀报。 “何事?” “陛下有请。” 萧展立刻站起身,向末药告辞后,便匆匆出门了。 一早,便有信送进来,贺履初找她。末药行至宫外时,贺履初已然抵达。他格外谨慎,带着末药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离开。 “履初公子,何事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坐在马车内,末药刻意压低声问。 贺履初神色淡然,沉吟片刻,转身看向末药,“那夜潜入药署的贼人,正是刺伤雪见的凶手。”他直言不讳。 “贺公子是如何得知的?”末药追问。 “在下在场,侍卫在刺客身上翻出了一些什物,虽她们并未携带暴露身份之物,却也留下了蛛丝马迹……一小磁瓮,装了有毒的药粉,正是那夜逃离时所用之物。”贺履初解释道。 “履初公子告知末药,可是需要末药做些什么?”末药一脸严肃。 贺履初注视着末药,深思熟虑道,“刺客出现在药署,显然是针对云娘;她们出现在北苑,是冲着太子而去。末药,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也就是说,那些人既想除掉云娘,也想除掉太子,还有我。他们认为末药、温嫂、望月也得知了什么秘密,但我们并不知情。我们只知道烧药圃的人可能姓陆,除此之外……”末药困惑地摇了摇头。 “这正是我今日来寻你之故。昨日得知你进宫照顾雪见,故此今日一早便来此等候。”贺履初解释道。 “那末药应该如何应对呢?”末药问道。 “上次我们商定过使用欲擒故纵之策……末药,你日后该更加谨慎言行。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云娘会如此?”贺履初流露出不解之情。 末药蹙眉沉思片刻后,试着解释道,“或许云娘确实不知情……履初公子你觉得呢?”突然,末药想起了什么,“她曾提到,陆郎似乎有官职在身。” “今日我们所言,切不可对他人透露半句。”贺履初郑重嘱咐道。 末药点了点头。 “路过粟市,我顺便给末药带了这个,你看看。”说完正事,贺履初从角落里提起一小筐,递到了末药面前。 末药打开盖子,一股香气扑鼻,是炙烤得酥脆的胡麻饼。她瞧着便咽起了口水,欣喜地望向贺履初。他努了努嘴,示意末药尝尝看。 末药也没有客气,徒手拿起一块便咬了一口。她满足地舒了口气,赞叹道,“好吃!履初公子也尝尝。”说着,她递给贺履初一块。 “这是给末药的,我怎能夺人所爱?”贺履初笑道。他细心地嘱咐道,“陛下的生辰将近,宫内宫外都会有很多安排,末药你闲来无事尽量少走动。” 良久,贺履初下了车,摆了摆手让车夫将末药送回。他自己则独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路边,末药提前下了车,抱着小筐朝宫阙走去。她靠边缓步而行,不时凑近竹筐嗅一嗅那诱人的香气。 宫阙前,零星停着几辆马车,偶尔有进出宫的人。除了侍女和内侍,就是身着官服的人。末药不经意地扫过他们,便低头靠边而行。 才走到宫阙下,末药被一声“白廷尉”惊了一下。她回头快速掠过一个人影,只见阙门守卫正与他打招呼。 这男子身姿挺拔,面含笑意,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末药匆匆一瞥后便转过身去,刚好一阵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末药加快了脚步向宫内走去,身后又传来了“复王殿下”、“李将军”之类的寒暄声。 刚转过墙角,一个猝不及防的碰撞猛然袭来,末药只顾着护怀中的竹筐。一阵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紧接着,一股炽热的痛感如火焰般在她的脸颊上蔓延开来,让她不禁痛呼出声。 “你这无礼之人!” 第97章 末药遭衅怒难平,李穆之约赴古寺 正当末药愕然之际,手中的竹筐猝然被夺,被粗鲁地掷向宫墙,点心散落一地,竹筐也翻滚至远处。这一系列变故如疾风骤雨,让末药一时手足无措,她一手掩面,目光迅速扫过满地的点心碎屑,随后冷冷地转向那始作俑者。 “哎呀,姑娘这是怎的了?走路也不看路,大清早的就给人添堵。”杜紫如怪声怪气,从末药身旁擦肩而过,眼角上挑,略带得意之色。 “姑娘,别往心里去。”荷叶紧跟其后,劝解着。 末药胸中怒火中烧,却又强行压下,转身怒视杜紫如,以牙还牙”、“退一步”两个念头在打架,终究愤怒占据了上风,她握紧拳头,正欲上前。 “末药!” 一声呼唤适时响起,如同清风拂面,让末药紧绷的弦为之一松。她转身之际,已换上了一副平和的面容,“殿下。” 萧展信步而来,走近时驻足,目光温和地落在末药身上,“末药真是勤勉,如此清晨便已起身。我方才前往昭欣殿,未寻得你身影,侍女回禀你已早早出门。” 末药勉强一笑,稍一顿,“是啊,我习惯早起。不过,殿下这是要往何处去?” “我正欲前往太庙祭拜,百官同行。”萧展直言。 “原来如此,殿下请先行,莫让众人久等。”末药边说边向旁侧退了几步。 萧展沉默以对,眼神依旧淡然地停留在末药身上,片刻沉吟后,他踱步离开。 待萧展的身影隐没于转角之后,末药这才收回目光,快步上前,扶起倾倒的筐篓,细心地拾捡散落一地,尚存完好的点心。她直起身子,不经意间一瞥,目光恰好掠过路旁,只见一小坑中静卧着一件黑色的物件。末药好奇地弯下腰,仔细端详,发现那竟是一枚精致的绣囊。 午后,在昭欣殿院落回廊之下,一隅,末药专注地捣鼓着带来的药材。她细心地维持着与周遭人的距离,笑语盈盈地解释说,这是为了避免不慎沾染到药性强烈的药,伤了她们娇弱的身子。一旁,仅置一盆清澈的净水、澡豆,供她不时净手之用。她轻巧地挥动着石杵,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咚咚”的声响。 末药全然沉浸,对周遭不觉,一下又一下地舂捣着,直至药材化为细腻的粉末。她以极其细致的手法,将这些药粉逐一装入小巧的药瓮之中。 路过的侍女们,不时会停下脚步,好奇地观看这一幕,末药那专注而略带神秘的身影,引得众人忍俊不禁,纷纷掩面轻笑,却无人忍心打搅。 “草乌、曼陀罗、押不卢……”末药口中念念有词,将各种药粉精心混合,用木棍轻轻拌匀。 十几步开外,夏草驻足,探头探脑地观望着。早先她试图靠近,却被末药一脸紧张地摆手制止。于是只能远远地探着头,传递着内侍的传话,“姑娘,内侍传来口讯,请您即刻前往宫门一趟。” “可知是何人相召?” “奴婢不知。” 末药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工具来,清洗石杵、石臼……仔细净手。 夏草忍不住探头笑道,“姑娘,您别急,让奴婢来帮您收拾吧。” 末药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这药性太过猛烈,你尚不了解,万一沾染上可就麻烦了。”说着,她将一切器具细心地装入箱箧之中,确保万无一失。 一切收拾妥当后,末药这才匆匆起身,赶往宫门而去。 远处,那辆熟悉的马车静静守候,末药心头一喜,小跑着向它靠近。抵达马车旁,她毫不犹豫地跃身上车,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轻巧地掀开帘幕,钻入车内。 “三郎,三郎,让你久等了。夏草方才传话时,我正被琐事缠身,未能及时脱身。”末药一坐定,便连忙解释。 李穆之温柔地笑着,他抬手宠溺地拨开了末药额前散落的发丝,柔声道,“今日,雪见可有好些了?” “有末药在,自然无恙。”末药轻轻一笑。 随着马车的缓缓启动,末药身体微微一晃,她好奇地问,“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李穆之眼神温柔,“难得半日闲暇,我想带末药去积善寺走走。”李穆之拉过末药,让她靠近自己。 末药有些犹豫,“三郎,积善寺或许并非末药该踏足之地,若被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人察觉,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穆之只是淡然一笑,“无碍,有我在。” 马车行至积善寺附近,两人便下车步行,延续着往日的习惯,以此表达虔诚之心。沿途,“嗡嗡”的钟鸣声穿透高墙,悠扬庄重。他们沿着路边缓行,不时有泛黄的槐树叶随风飘落,轻拂过两人的肩头。李穆之细心地替末药拂去发间的落叶碎屑。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积善寺,人潮也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中,偶尔会有不经意的碰撞。李穆之靠近末药,护着她,两人相依相偎,穿过了山门。 大殿之内,跪拜祈愿的信众络绎不绝,二人遂移步至幽静的回廊下静候。末药沿着回廊,为李穆之讲着着墙上那些古朴画卷之意。 “这幅画中的神只是哪位高人?”李穆之指着其中一幅问。 见李穆之兴趣盎然,末药十分卖力地将萧展昔日说与她的那些话,绘声绘色地讲述给他听。 “三郎,再来看这一位如何?”末药虔诚地凝视着另一幅画,娓娓道来。不见李穆之回应,她抬头望去,只见李穆之的目光已越过她,定格在殿前那尊铜制香炉上,香客们正虔诚地献上香火,烟雾缭绕。 末药欲伸手轻触李穆之以引起注意,一个意外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云娘。云娘立于殿外,双手合十,对菩萨行了深深一拜后,便沿着大殿檐下的左侧回廊悄然前行,穿过一个月门,步入了禅院的深处。 “末药?怎么了?”李穆之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唤回了她的思绪。 “哦,没……没什么。”末药的目光仍盯着那扇月门。 “末药,你似乎有心事?”李穆之温柔地询问。 “三郎,我方才看到了云娘,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末药压低声,满是疑虑。 李穆之不语,只是拉起末药的手,继续向大殿走去。 沿着回廊,再次穿过连接禅院与药肆的月门,云娘行至院落正屋前驻足,她望着门出了半晌神,才抬脚上前,未作犹豫,敲响了门。 随着一阵沉稳的吱嘎声,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你来了!” 云娘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跨过门槛,身后的门关闭。她站在屋内,双手紧握于袖中,片刻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杀了我,一切便可了结。若此事泄露,你又怎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 第98章 云娘诀别情难断,市井追踪疑云起 “听闻云娘要成亲了?” 云娘静默不语,周遭一切都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身后之人逼近,那迫人的气息让云娘向前迈出几步。她低头,双手交叠,眼神游离。沉吟半晌,她终是开口,\"这些年,云娘伴您左右,尽心竭力,未曾有过丝毫异心。“云娘稍作停顿,抬眸间掠过墙上那幅题写着“缘生缘灭”的书迹。 “那日意外之下,刀刃相向,几乎断送了云娘性命。幸得贵人相助,方得重生。自那日起,云娘便知,与您之间,缘已尽,心已远。本欲与张郎携手共度余生,怎奈世事无常,安宁难求。”言毕,云娘再次低头,指尖轻触袖口,\"既如此,云娘便不再强求,以免累及无辜。\" 话音未落,她猛然间从袖中抽出短刀,决绝地向颈间划去。 \"啪嗒\"一声,短刀落地的声响格外刺耳。男子反应迅速,一把击中了云娘的手肘,刀刃险之又险地偏离了致命的轨迹,仅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几缕血丝悄然渗出。 \"未得我令,你怎敢轻言生死!\" 男子语气低沉,怒意难掩,\"云娘,你竟如此快便移情别恋。可还记得,你曾情深意切,许下生死相随的誓言?如今看来,不过是戏言一场。\" 他转身,从木架上取下一瓷盒,步至云娘面前,细心地为那细微的伤痕涂上药膏,随后取出一方巾帕,轻柔地系在云娘颈间。指尖轻触云娘脸颊,他低声言道,\"我怎会真让你死?那日之事,实属误会,你又怎能轻易放弃自己?\" 云娘眼帘低垂,她轻叹一声,多了几分释然,\"既如此,今日便作个了断,过往之事,不再提起。云娘自会安分守己,不成为你的负担。\" 言罢,她毅然转身,迈向门口。 \"多日未见,未曾想竟是诀别之时。\" \"云娘只愿寻一隅安宁,陆郎前程似锦,望你心愿得偿。\" 说罢,她推开门扉,决然离去。 末药满心挂念着云娘的去向,李穆之对此似乎并不以为意。他先是领着末药来到院中,远远地行了一礼,未作过多停留,便离开了寺庙。途中,李穆之提及,言及自己常闻坦之提到粟市的繁华,却至今未曾与末药共游此地,故而趁此良机,心生向往,欲与末药一同前往。两人置身于粟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摩肩接踵,在人群中穿梭。 \"三郎,你可曾想过,云娘何故现身积善寺中?\" 末药沿途而行,心中疑惑萦绕,不禁喃喃自语。 \"末药,你未免太过忧虑,云娘为何不能前往积善寺呢?\" 李穆之远眺前路,同时拉紧了末药的手。 \"只是……\" 末药欲言又止。 \"放心吧,积善寺内,贼影难藏。云娘此行,应是有所要事。你且放宽心。\" 李穆之侧身,笑着驱散末药心中的阴霾,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满是宠溺。 \"也是,过几日便是成亲之日,到时就热闹了。\" 末药的心思转而飘向了即将到来的喜事,随即又轻声自语,\"望月也有几日未传来消息了,不知近况如何。\" 李穆之爽朗一笑,大手紧紧包裹住末药的小手,戏谑道,\"或许望月也正如你我一般,正忙着筹备自己的好事呢。末药,你不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吗?\" 末药愕然抬头,故作镇定地低语,一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她的气势已弱,脸颊微红,试图挣脱被握住的手,却无奈李穆之力道之大,让她无法轻易摆脱。末药只好故作镇定,目光游移于街边的摊贩之间,视线落在热气腾腾的汤饼上,那几片诱人的肉片让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瞧你,方才还眉头紧锁,一见美食便全然忘忧了。\" 李穆之笑语盈盈,俯身贴近末药,\"既然喜欢,不妨尝尝这汤饼如何?\" \"好主意!\" 末药连忙点头应允。 李穆之再次漾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有末药在侧,三郎总是笑口常开。”末药低头浅尝了一口温热的汤,带着几分感慨。 “自然之理,末药,你定是要伴我左右,不离不弃。”说着,李穆之递过一块蒸饼给末药,“更何况,如此体贴入微的三郎,世间又有谁能及,末药你真是好福气。” 末药依旧沉浸在汤饼的美味中,偶尔轻声应和一句“那是自然”,额间细汗微现,而李穆之总是那般细心,及时用帛帕为她轻轻拭去。末药面颊带笑,安心地接受他的看顾。 “店家,来一包枣子,再要一包核桃。”一旁的叫卖声,也唤醒了末药的心思。她灵机一动,连忙吩咐,“三郎,再加一包核桃吧。” “遵命。”李穆之微笑着起身,走向摊位挑选核桃。末药笑着看向李穆之,视线无意间捕捉到了一旁等候的身影,紫珠。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确认自己并非眼花,那确实是她,即便身着男装。 待李穆之归座,末药神色微变,低声对他耳语,“三郎,我方才看到了个熟人,此人颇为可疑,正是你方才身边那位。” 李穆之顺着末药所指望去,只见那人已转身离去。 “末药,人已远去。” “快,我们跟上去。”末药突然站起,想要探个究竟。两人默契地跟上,不远不近,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道。 紫珠显得颇为悠闲,不时驻足于各色摊位前,从钗鬟到手镯,从胭脂水粉到刀剑棍棒,令人捉摸不透。与摊主的对话也显得轻松自然。 “这位小哥,可是在为家中的姊妹挑选礼物?”摊主热情地询问。 “正是。”紫珠淡然回应,继续她的挑选。 如此这般,一行人穿过了数条街道,末药虽感腿脚渐疲,却仍坚持紧跟不舍。 李穆之多次体贴地提出让她在旁等候,自己独自追踪,但末药执意不肯。 “末药,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末药勉强一笑,目光始终紧锁紫珠的背影。 转过街角,前方街道更加拥挤,行人如织。末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即便脚底已感僵硬。只见紫珠再次停步于一酒摊前,酒香随风飘散,连末药也不禁轻嗅。就在这时,身后被撞了一下,一名扛着酒罐的男子不慎撞上了他们,连忙道歉。 “无妨,无妨。”末药礼貌地回应。 “末药,人不见了!” 李穆之拉了拉末药的手,独自大步上前,行至酒摊边,四下寻找,紫珠已没了踪迹。 第99章 吉日良辰喜盈门,故人重逢话衷肠 八月八日,吉日良辰,宜结连理。 平旦时分,末药便起来收拾,赶在日出之时到达药署。夏草也跟着忙前忙后,末药简单浴洗后,携了早已备好的佩囊,在微暗中出了门。夏草挑了盏素纱灯,为末药照着路,两人往宫门而去。 “奴婢在佩囊里塞了些点心,姑娘路上若是饿了,不妨先垫垫。”夏草小声嘱咐。 “夏草,你真是细心入微,若将来有一日我离开东宫,真是万般不舍。”末药有些感慨,连日处下来,便生出了亲昵。 “还有这几缕丝线,虽是小物,却是奴婢的一片心意。虽不曾谋面,但是姑娘相识之人,就请姑娘代为转交,也算添一份喜气。”夏草笑嘻嘻地闲聊着。 “夏草有心了,沾了喜气,日后你也必会有好事的。”末药动容不已。 “奴婢不敢有此奢望,只愿能安稳度日,便心满意足了。”夏草谦逊地回答。 “也是,存着平常之心,一日一日,过好便是。末药也是这样想的,你说巧不巧。”末药也嘿嘿笑起来。 空阔的宫道上,两人小声嘀咕着,不时笑一阵子,不多时,便行至宫阙前,宫门已下钥。末药步行至几十丈远处,路边停靠着熟悉的马车。李穆之知道她今日早起,要赶往药署,便特意为她准备了。末药每每想起心中甜丝丝的。 跃上马车,末药掀起车帘,不料正迎上李穆之温暖如春的笑容,她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自诧异,原以为军务缠身的他无法抽身相见。 “三郎,你怎会在此?”末药难掩惊喜,柔声询问。 “清晨,我已巡视完军营,归途恰逢你的马车前往药署,便顺道跃上,只为能早些见到你。”李穆之边说边温柔地将她扶至自己身旁坐下,瞅见她怀中鼓鼓囊囊的佩囊,嘴角低笑浮现,“看来末药此行,宝贝不少,满载而归,亦满载心意。” “雪见知晓后,也准备了贺礼,昭欣殿内平日里亲近的侍女们,也纷纷托我捎上她们的心意。”末药抱紧了佩囊,有些得意地解释。 “末药的人缘,果真不错。”李穆之宠溺道。 “哦,对了,三郎也备了的,我差点忘了说。”末药忽然想起,补充道。 两人一见面,便自然而然地陷入了一种亲昵的拉扯、嬉笑之中。路上几无车马行人,顺畅而行。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车厢猛地一晃,末药跌入了李穆之的怀抱。两人正欲询问缘由,车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哎呀,惊扰了贵人,实在冒昧。” “人没事吧?可有受伤?” 末药连忙探头向外望去,只见左侧一辆失控的马车横冲而来,对方的车夫正竭力控制马匹向后退去。一名女子也掀开车帘,关切地望向这边,“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姑娘呢?”末药连忙回应,同时温柔地询问对方。 “那就好,姑娘先请。”对方女子礼貌地让道。 “好,多谢。”末药简短而有礼地回应,没有过多寒暄,便让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行至那几株槐树下停下。末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她轻盈地跪行至车帘旁,正欲掀帘而出,忽忆起一桩紧要之事,她回眸一笑,带着几分狡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李穆之脸颊上烙下一吻,随即欲抽身离去。谁知李穆之眼疾手快,将她抓到怀中,直至心满意足才放手。 末药的脸庞已如晚霞般绯红,她娇嗔地白了李穆之一眼,手伸入佩囊中,摸了一块点心,趁其不备塞入他口中,自己则带着得意之色,轻盈地跳下车去。 车外,凉爽无比,吹散了末药脸颊之上的坨红。她立于马车一侧,向李穆之挥手告别,而李穆之则坚持让她先行。末药不再推辞,怀抱佩囊,步伐轻快地向着药署的方向行去。待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李穆之才示意车夫调转车头,缓缓离去。 迎面一辆马车驶来,不等正面遇上,那马车便停靠在路边让路。两车相遇时,对面御车之人,“这样巧,竟在此遇上了。” “是啊,是啊。” 两人和气地打过招呼,车身相错而过。 “姑娘,为何一路不语,可是有何不适?”车内侍女询问。 “无事,许是方才惊到了。” “姑娘,快到药署了。”侍女提醒。 “嗯,就在前面那几株槐树下停下即可。” 说话间,车又动起来了。 末药一路欢欣,有些雀跃,回味着与李穆之的温情点滴,直到大黑“汪汪”地叫着朝她跑来。 庭院之内,早已被精心打扫干净,数日来的忙碌,此刻皆已圆满就绪。温嫂听到响动,从主屋步出,看清是归来的末药,满脸笑意地挥手招呼,“快些进来,末药。” 末药欢快地小步跑近,随着温嫂步入屋内,只见云娘端坐于绣榻之上,正细心地将婚服铺展,一旁,精致的幛面、崭新的绣鞋等物件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云娘,末药回来了。”温嫂领着末药绕过帷幛。 “过得好快呀,转眼间吉日已至。”末药放下手中的佩囊,坐于一旁的杌凳上。温嫂挨着她坐下,两人相依,更显温馨。 末药刚坐稳,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佩囊,边翻找边笑,“你们看,这些都是大家知道我今日归来,特意为我准备的,说是要为这吉日增添几分喜气呢。” “看来,咱们的末药真是人见人爱啊”温嫂接过佩囊,不忘打趣。 “那还用说。”云娘在一旁笑着点头赞同。 末药被逗得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环顾四周,好奇地问,“怎么没见张医师呢?他不在吗?” “他呀,这两日需在外借宿,昨日已前往常山家中,恐怕要等到吉时才能见到了。”云娘解释道。 “无妨,今日,就咱们几个家人,无需太过拘谨。待到夕阳西下,便是礼成之时。末药,你今日可有口福了,我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小点心呢。”温嫂轻抚末药的背。 “说到这,我都馋温嫂的粟米蒸糕了,特别是那包裹着甜蜜枣泥的,想想就让人流口水。”末药边说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三人围坐一堂,欢声笑语不断。 “温嫂,云娘,末药……”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呼唤声。 闻听脚步声,末药即刻起身,奔向门口,及至檐廊之下,她面含欢笑,俏皮地迎上前去,“望月,你可算是到了!多日未见,怎地还更好看了呢。” “末药面色红润了不少呢,可是有喜事?”望月伸手抚了下末药的脸颊。 “怕是这阵子,周遭的人总不忘给我塞些小点心,这才养出了几分好气色吧。”末药笑语盈盈,挽起一旁望月的手臂,两人相依而笑。 温嫂也迎了出来,接过望月手中的食盒。 “今日真是难得,大伙儿都聚齐了,定要趁着这好日子,好好热闹一番。”温嫂欢喜不已。 四人久别重逢,围坐一起,话语如泉涌,笑声此起彼伏。 午后,末药坐在檐下,细心地浣洗茶具。望月从屋内端来一盆清澈的水,坐在末药身旁,接过她洗净的茶盏,再次细细冲洗。栅栏边的那几株树,风过便有枯叶落下,温嫂手持扫帚,不厌其烦地清扫着。 \"末药……你可知那扶济院之事?\" 望月边专注地浣洗着茶盏,边不经意间提及。 \"自然是知晓的,我曾在那扶济院做事,只是后来种种缘由,不得不离开,另谋生计。\" 末药回答得坦荡,没有丝毫遮掩。 望月轻轻将茶盏沉入水中,旋转着洗净,随后轻巧地放置在竹编的平底盘上。半晌,她随意地问,\"如今你在药藏局供职,可曾听闻京中那位赫赫有名的李将军?\" 提及\"李将军\",末药的神色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颊,\"自然是听过的。不过,望月,你心中那位倾慕之人,近况如何?\" 望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闻他已定下婚约,但前阵子又传那女子身体抱恙,似是遇到了些波折。\" “望月,可想过,另觅良缘,免得……若是不如意,徒留伤心。”末药早就想劝她。 \"嗯,末药言之有理。\" 望月轻轻点头,似是在心中默默思量。 这时,温嫂清扫完毕,笑着走来。 \"时候不早了,该为云娘梳妆打扮了,得赶在吉时之前呢。\"末药笑着提到。 \"正是这个理。\" 温嫂边说边俯身,从水盆中掬起一捧水,简单地洗了洗手。 \"我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在旁边打打下手,做些杂务还是可以的。\" 末药憨态可掬地笑着。 温嫂闻言,打趣道,\"末药啊,你就安心坐在一旁,等着接喜吧,说不定将来能讨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呢。\" 说完,她站在门口,向两人招手,\"你们俩都快来,咱们一起进去。\" 末药赶紧将最后一个茶盏递给望月,急着去围观。 第100章 吉时波折迎良缘,众乐融融话衷肠 夕阳西下,万物归宁,一切妥善安排就绪。然而,张医师却迟迟未至,药圃一行人频频踱步至门槛,翘首以盼。末药更是站在门外,几乎将脖子拉长。 “许是被什么琐事绊住了脚,就如同我今日出门时所遇之事,也无大碍。”望月坐在一旁,安抚着大家。 末药再次跨过门槛,回到屋内,坐在杌凳上,轻声道,“时辰尚早,倒是云娘,即将成为他人新妇,心情如何?” “哈哈……”温嫂大笑。 “有末药在,怎会冷清?”望月轻捏末药的脸颊。 云娘手持团扇,半遮面庞,羞涩笑道,“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就在这时,大黑突然“呜嗷”一声,兴奋地吠叫起来。末药连忙起身,边向门口走去边说,“定是有人来了,且是熟人无疑,否则大黑怎会如此欢快。” 话音未落,只见常山身着戎装,大步走来,手中还抱着一物,因天色渐暗难以辨认。末药迎上前去,“常山兄,你来了!可见过张医师?” 常山大步流星地走近,解释道,“未曾遇见医师,我刚从北营归来,路上并未遇见他。” “请进屋稍作歇息,大家都在里面呢。”末药神秘一笑,意味深长。 常山眼中闪过羞涩,递上手中之物,“这是医师所需的马鞍,稍后会有用处。前几日,医师特意嘱咐我借来。” “原来如此,真是长了见识。”末药笑着接过马鞍,将其放置于檐下的杌凳上。随后,两人并肩步入屋内。 \"常山到了!\" 温嫂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温嫂。\" 常山回应着,随即被温嫂亲昵地拉着衣袖,引领至内室。室内皆是女眷,他本欲在外静候,但温嫂未加理会,径直拉着他入了内。 \"望月,真是久违了。\" 常山站在帷幔旁,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对面端坐的望月身上,轻声问候。 \"常山兄。\" 望月闻声而起,轻施一礼。 \"方才末药提及,医师似乎还未归来。\" 常山转而向一旁的温嫂,\"我出去看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温嫂望了望云娘,略作思量后点头,\"如此甚好,劳烦常山跑一趟。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张松节若误了吉时,那可不成体统。\" \"诸位请宽心,我即刻前往。\" 常山沉稳给予众人安慰。 \"常山兄,末药陪你一同去吧。\" 末药急忙上前请缨。 常山一阵低笑,\"末药,你且在此稍候,夜色已暗,路上多有不便。\" \"常山兄,务必小心。\" 末药关切地叮咛。 常山在离开前,目光再次温柔地掠过望月,随后转身,走出了内室。 吉时已近尾声,新郎迟迟未归,让人心生忧虑。云娘起身,步入院中,目光穿越幽暗,望向远处。温嫂、末药、望月站在屋檐下,偶尔窃窃私语,不时相视转而静默注视着云娘在院里徘徊。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温嫂扯了扯末药的衣袖,以眼神示意。末药心领神会,忙往前几步,笑着,“云娘,回屋等吧,黑漆马虎的看不甚清楚,况新妇该心平气和坐定,等着新郎官来领人。”说着,她走上前,挽了云娘的手臂,“许是在路上遇到了急需医治的病患,这才耽搁了归程,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咱们进屋坐着,想必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闻言,云娘无奈的笑了笑,拍了下末药的手背,任由末药挽着往屋里行去。才走到门口,大黑“汪汪”地叫了起来,来人了。紧接着,粗重的脚步声响起,几人紧盯着柴门。没多时,两道身影映入眼帘,一人步履蹒跚,另一人则紧紧搀扶着。 \"张郎,你这是怎么了?\"云娘惊呼一声,疾步向前。 \"不妨事,倒杯水来。”张医师有些微喘,脚步却未停歇,径直向西屋行去,边走边说,\"多亏常山及时来寻,否则怕是要误了这良辰吉时。\" 院中,几位女眷面面相觑,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好了,新娘子快回屋去吧,是时候行跪拜之礼了。\"温嫂连忙上前张罗,\"末药、望月,快些领着云娘回正屋。\" \"是啊,云娘,该准备行礼了。若有疑问,待会儿再细细询问也不迟。\"末药再次挽起云娘的手,温柔地劝慰道。 \"正是此理。\"望月在一旁附和。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云娘,向正屋走去。 待末药与望月引领云娘步入堂前时,张医师已是一身新装,神采飞扬地立于堂前,含笑静候。他温柔地注视着缓缓走来的云娘。常山默默站在张医师身旁。 温嫂立于高堂一侧,依礼,开始指引新人进行跪拜仪式。 \"拜堂!\"随着温嫂一声清脆的高喊,常山迅速响应,点燃了爆竹。在一片噼啪作响的喜庆声中,末药与望月稳稳地扶着云娘,轻巧地跨过门前的马鞍,一步步走向堂前。 随着“拜高堂”三字落下,温嫂那原本洪亮的嗓音竟带上了一丝哽咽,一旁的末药与望月也不禁眼眶泛红。 “且慢。”张医师突然打断,“若温嫂不嫌弃,请您上座,接受我夫妇二人一拜。您是这家最年长之人。” “对对对!”末药连忙用手背轻拭眼角。 望月也点头如捣蒜,满心赞同。 众人皆觉此议甚妙,纷纷投以期待的目光。唯有温嫂有些犹豫,不等她回话,张医师已抢先一步,搀扶着她稳稳坐下。含在眼眶中的泪花,溢了出来,温嫂忙着抹泪,一面笑,一面哽咽,“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礼毕之后,众人并未拘泥于繁琐的礼节,围坐一堂。 “现下该说说,为何脚受伤了吧?”温嫂轻抿一口酒,目光转向张医师。 张医师放下手中的酒盏,手指在杯壁上缓缓摩挲,沉吟片刻,娓娓道来,“午后自北营返回时,有村民急匆匆来寻,说是家中有人病重,需我即刻前往救治。那病症颇为复杂,我耗费了不少心力才得以控制。往返之间,十几里的地,我的鞋子早已不堪重负,双脚也磨出了水泡。幸而常山及时寻来,我才得以准时归来,否则怕是要再误些功夫。” \"正是,遇着张医师时,他已脚痛不能行。\" 常山接过话。 经过一番解释,四位女眷的疑虑烟消云散,云娘更是如释重负,嘴角扬起安心的微笑。 \"往后啊,得给张医师的鞋底做得厚实些才行。\" 末药不假思索地提议道,随即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满足地咀嚼起来。 “哈哈……”此言一出,众人皆被逗乐,笑声连连。 \"末药这丫头,总是语出惊人,让人忍俊不禁。\" 望月拧了一下末药的胳膊,笑着打趣。 温嫂注意到常山不时偷瞄望月,眼神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情愫,不禁嘴角上扬,调侃道,“云娘已嫁作人妇,接下来可就是望月与末药的好日子了,还有你,常山。\" 她语带调侃,眼神在三人之间巡视。 末药浑然未觉,依旧埋头于满桌的美食之中,对那些言语只是置之一笑,正专心致志地与一块骨头较劲。望月则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头。常山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望月,满眼温柔。 “看末药这模样,好像婚姻大事与她毫不相干似的。”温嫂拍了拍末药的肩膀,满是亲昵。 “那当然,得先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想这些嘛。再说,这事也得两厢情愿才行。”末药理直气壮地回答,逗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此言不差,婚姻大事确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望月也羞涩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那么常山你呢?”温嫂突然将话题转向常山。 常山略显局促,不过很快他注视着望月,笃定地说,“愿来日可以同心仪之人,喜结连理。” 温嫂、云娘和张医师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借着今日的喜气,常山会心想事成的。只是……”温嫂接过话,看了一眼望月,“只是常山啊,到时你该大着胆子表明心意才是。跟张医师学学,才能抱得佳人归。” 话落,云娘和张医师跟着笑了。末药不明就里,抬头瞄了诸人一圈,继续吃着点心。望月始终低着头,许是这话本来就容易让人生出羞涩,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 第101章 北营门外梦初醒,昭欣殿内欢声聚 马车停驻在北营门外,几丈远处,末药掀起窗帘一角,半张脸探出窗外,望向那庄严的大门。等了一阵子,不见人来。末药不由地倚靠于车壁之上,眼帘渐沉,昨夜欢聚的余温仍萦绕心间,直至夜深方得安眠。若非今日需返宫中,末药会赖在药署不走。望月因得空闲,留下小住数日,更添几分不舍。思绪飘远间,不禁浮现出肉片的鲜美,末药咂了咂嘴,喉间微动。 一阵细微的酥痒感拂过额头,末药伸手轻挠,翻身醒来,神思逐渐回笼。侧身微仰,李穆之正含笑以对,俯身凝视着她。马车缓缓行进,车窗外偶尔传来细碎人声。 “末药方才梦中是否也在品尝佳肴?”李穆之轻抚过末药的发丝,笑容里藏着几分戏谑。 “嗯,大概是肉片吧。”末药恍然回神,嘴角上扬,仿佛那滋味仍在舌尖跳跃,引得她再次咽了咽口水。 “那可有我一份?”李穆之继续逗趣,指尖轻触她的脸颊,笑道,“末药愈发显丰润动人了。”言罢,他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已向温嫂讨教了几招,改日定要亲手做给三郎尝尝。”末药双手轻抚脸颊,笑道,“确实,近来胃口大开,吃什么都觉得格外有滋味。” “怕是要变成圆滚滚的小球了。”李穆之打趣。 “哪有那么夸张。”末药佯装不满地瞟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李穆之扶她坐在自己身旁。 末药伸手至车厢角落,从佩囊中摸出一枚喜饼,递到李穆之面前,笑道,“三郎,赏你一枚喜饼,愿这喜气也能沾染于你。”她俏皮地将饼凑近他的唇边。 李穆之笑着含住饼的一角,轻咬了一口,将剩下的饼推回末药面前,“同喜,我们共享一枚饼,讨个好彩头。” “嗯。”末药乖巧地应着,也咬了一口。 两人相视一笑,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喜饼。 夜幕低垂,昭欣殿内灯火阑珊,末药携着喜饼,逐一赠予众人。雪见坐于锦榻之上,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末药与众人低语轻笑。 “末药有所不知,你不在,院里空落落的。”夏草俯在末药耳畔小声说,大口嚼着喜饼。 “末药,一日未见,你又好看了。”一名侍女奉茶而来,不忘夸她。 “嘿嘿……”末药接过茶憨笑起来,“雪见,你瞧瞧,真是会哄人开心呢。” 雪见轻笑,眼中闪烁着戏谑,“这些丫头,平日里可不见她们如此嘴甜,今日倒像抹了蜜一般。不过,能见你们如此和睦,我也甚感欣慰。” 夏草连忙接话,语气诚恳,“娘娘,奴婢们对末药是真心的喜欢,这份欢喜是藏不住的。” “是啊,末药日后会常在东宫走动,你们可高兴了。”雪见含着几分安慰。 “那可太好了。” “有何喜事,竟能如此热闹?”萧展不知何时已悄然步入殿内,他的出现让众人一时之间有些愣怔。 雪见迅速回过神来,忙起身相迎,向萧展行了一礼。末药也紧跟着站起身,将手中的茶盏置于几上。侍女们见状,纷纷识趣地退至一旁,各自忙碌起来,殿内再次恢复了井然有序。 萧展缓步至榻边,优雅落座,随即以手轻抬,示意末药与雪见坐下。末药依言端坐于榻上,显露出几分局促不安。 “末药先告退了。”末药沉默片刻后,边说边起身。 “末药,你这是何故?莫非是不愿意见到我?我一来,你便急着要走。”萧展淡笑着。 末药面露愕然之色,她微微一顿,才支吾着解释,“殿下言重了,末药怎敢有此念?只是想着您来探望太子妃,我若继续留在此处,恐有不妥。” “此言差矣,你怎会多余?反倒是,你若离去,我会觉得自己倒成了不速之客。”萧展气定神闲,语带调侃。 末药一时语塞,只得重新坐回榻边,侧身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雪见在一旁,强忍着笑意,肩头微颤。她试图缓解这微妙的气氛,“末药,你方才不是说有趣事要说吗?何不趁此机会,说与殿下听听?” “末药,近日可有遇上什么趣事?不妨说来听听。”萧展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投向末药。 末药目光微闪,认真而又不失温婉地答,“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与几位友人围坐一起,聊些家常,天上地下,无所不谈,甚是欢畅。” “哦?听闻你正在制一味神秘药物,可有进展?”萧展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望向末药。 “哦,只是闲暇之余试试。”末药轻描淡写地回应。 见此情景,雪见适时插话,“末药,明日不如随我前往北苑走走。” “嗯。”末药连忙点头应允,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听着雪见和萧展叙话,末药低垂着眼帘,凝视着手中的茶盏,会适时点头,却并不多言。 “末药,瞧你脸色疲惫,想是累了吧。”雪见忽地将话头放在末药身上。 “哦,是呢,确实有些乏了。”末药连忙应声。 “既然末药累了,那便早些去歇息吧。”萧展终于开口。 末药忙起身,恭敬地告辞,急不可耐地离开了。 殿门外,夏草坐在廊下,一见到末药的身影,便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姑娘,快些去休息吧,奴婢已为您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说着,便拉着末药的手,向偏殿方向走去。 在偏殿内,末药伏在小几上,手中把玩着一拾得的黑色绣囊,发着呆。 “姑娘,怎地还在这儿发呆呢?该休息了。”夏草端着一盏清水步入,将清水置于末药面前。见末药正拎着一枚绣囊,在眼跟前晃来晃去,不禁好奇地凑近细看。 “这不就是一枚寻常的绣囊嘛。” 末药忍不住“噗嗤”一笑,“是啊,不过是枚寻常绣囊,夏草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看姑娘这副模样,奴婢还以为这绣囊有什么特别之处呢。”夏草嬉笑着回应,又思道,“不过,这绣囊的样式,奴婢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哦?那夏草好好想想。”末药轻笑,顺手将绣囊抛起又接住,“这是我不久前无意间拾得。” 夏草眉头微蹙,手指揉按着眉角,口中喃喃自语,“哎呀,真是奇怪,怎么一时之间就想不起来了呢?容我再好好想想。”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懊恼之色。 “不急,夏草,你慢慢想便是。”末药坐直了身子,端起杯盏轻抿一口,夏草正为她细心铺床,“这些琐事我自己来就好,你总是这样操劳,我都怕自己会变得懒惰起来,最近还有人拿这个开玩笑呢。” “哪里的话,奴婢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情心里踏实。”夏草手脚麻利地铺好,笑盈盈地回到榻边。 末药拉过夏草,让她坐下,拈起小盏中点心,递到夏草手中,“来,咱们边吃边说说话。” 灯下,两人静静地享用着小食。 “奴婢想着,像姑娘这样,有一技傍身,那便再好不过。”夏草突然感慨道。 “你的针线功夫也是了得。” “或许是因奴婢觉得,女子在这世间,若是没有个依靠,总是容易受委屈。若是遇人不淑,这一生便白白辜负了。”夏草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姑娘可知,原本东宫要进新人的消息,让良娣娘娘伤心不已,加上她刚落了胎,身子总不见好。” “竟有此事?我竟毫不知情。那杜良娣现在如何了?”末药闻言,面露惊色。 “好在殿下仁慈,体谅娘娘的苦楚,那事便作罢了。”夏草答道。 “哎,我算是明白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了。”末药伸出手,握住夏草的手。 “姑娘来到东宫,无拘无束的模样,奴婢们瞧着也十分欢喜。”夏草又笑起来。 “噢,大伙喜欢我, 竟是因末药的憨傻呀。”末药故作玩笑。 “那可不是嘛!”夏草俏皮地回应。 屋里一阵放声大笑。 就在这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两人连忙收敛了笑容,夏草起身去开门。末药端坐在榻上,好奇地探头望去。 “末药姑娘在吗?”门外侍女问。 “在呢,有何事?” “殿下有赏,因姑娘这几日悉心照料太子妃有功。”侍女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囊袋,随即躬身行礼退下。 “这是何物?”末药望着小几上略显臃肿的囊袋。 第102章 紫元殿华宴庆辰,风起枯叶飞满眼 北苑紫元殿,女眷们纷至沓来,各自寻位就座。末药紧随雪见之侧,轻步落座于席间。久未谋面的宝岩,身姿曼妙,面带桃花,巧笑倩兮地轻坐于雪见身旁,为这宴会平添了几分春色。今日盛宴,专为庆贺陛下华诞而设,氛围庄重。 宝岩悄然靠近雪见,一番细语轻言后,忽地转身,目光流转至末药案前。她双臂轻搭案上,俏皮地望向末药,笑道,“末药,多日未见,别来无恙?柏儿可是念叨着你呢,那份亲昵劲儿,真是让宝岩又妒又羡啊。” 末药苦笑道,“柏儿……是啊,许久不曾抱抱他了。自离开李府,相见便成奢望。” 宝岩不禁朗声而笑,提议道,“不如让坦之带着柏儿进宫一趟,让你们见见,如何?” 末药难掩激动,压低声音,“那自然好。”环顾四周,皆是公卿贵妇,她虽心中欢喜,却也多了几分拘谨。 皇后端庄举杯,殿内瞬间静谧无声。一番繁复的礼仪过后,皇后率先动筷,众女眷方纷纷效仿,低头细品佳肴。对于这样的场合,末药已不陌生,她观察着周围人的举止,暗暗学着,如今应对起来已是游刃有余。她浅笑盈盈,轻啜着碗中的鸡羹。 雪见因身怀六甲,难以久坐,仅半个时辰后,起身迈出大殿,步入户外。末药如影随形,两人向湖畔行去,踏着青石小径,蜿蜒前行,末药细心地搀扶着雪见,生怕有任何闪失。 “你们二位倒是悠闲?”贺履初笑着走来,李穆之、莫护跃与他同行。 “咦,你们三位不是该在殿内把酒言欢吗?”雪见笑语地接过话。 “陛下略坐了片刻,便离席了,嘱咐众人不必过分拘谨。这北苑向来景色宜人,尤其是这仲秋时节,不觉离了坐,行至此。谁承想,竟有同道中人,在此遇上了。”说话间,贺履初已行至雪见面前,打量着她的身形,柔声道,“你怀有身孕,一切可好?” “有末药在身边悉心照料,我一切安好。她真是无微不至,让我倍感安心。”雪见笑向末药。 “正是,况药藏局还有众多医术精湛的师傅随时待命。”末药连忙回应,不经意间掠过李穆之投来的温柔目光,他眼中含笑,让她不禁脸颊微红,心中微动,匆匆低下头,盯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之上。 莫护跃背手而立,面色淡然,在一旁听着几人寒暄,独自沉思。 “诸位,真是巧遇于此。”杜紫如侧首诧异地看着诸人,盈盈走来。 末药向旁侧退开一步,垂下眼帘,目光在众人华美的裙袍间流转,无意的一瞥,一枚黑色绣囊吸引了她的注意,令她不禁愣神片刻。接着,视线上移快速掠过杜紫如,心中暗自嘀咕,“真是麦芒儿掉到针鼻儿里,赶巧。”原来是她之物,以她对杜紫如浅显的了解,若是她磊落以待,以杜紫如的性子,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末药?” 正当末药出神之际,雪见捅了一下她。 “莫将军刚才在唤你呢。”雪见掩嘴轻笑,侧头提醒。 “哦?莫将军有何事?”因雪见恰好挡在两人之间,末药挪了两步,侧身望向莫护跃,双眼微睁询问。 “听闻姑娘医术了得,在下有一事不解,愿闻姑娘高见。”莫护跃神色庄重,言语间透着几分客气。 “将军,此事恐需私下详谈。”末药微微一笑,伸手轻指前方,示意莫护跃随她前往一旁。 贺履初不禁笑出声来,其余众人亦是嘴角含笑,却未多言。 莫护跃亦是轻笑回应,向众人点头,便紧随末药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湖边,隔着两三尺驻足。末药侧身微仰,双眸闪烁,特意放低了声音,“莫将军,您有何指教?” 莫护跃远眺着湖面,神色沉静,听到末药小心谨慎的询问,他微侧身看向末药。末药那忽闪忽闪的眼眸中,映照出他的倒影。 “莫将军?”末药目不转睛地望着莫护跃。 “末药,你可还记得数日之前,我曾提及一事,望姑娘能深思熟虑?”莫护跃收敛了笑意。 末药神情未变,似要从他的眸中寻找答案。“将军,莫非是您身体抱恙?”她眉头微蹙。 “非也,我并无大碍。”莫护跃苦笑着摇头,他正欲详细解释,却被末药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近来琐事缠身,我确实未能静心思考将军所言……柳无忧之事,我怎能安心离去?此事若不明了,我心中难安,必得寻个明白。莫将军你可明白?”末药的声音渐渐低沉,神色略显黯淡,“况萧老夫人托末药看顾柳无忧,没料到竟会如此。末药现在都没法抬头,有时想去瞧瞧柏儿都不能。”说着说着,末药逐渐弱了下去。提到萧老夫人和柳无忧,眼眶微红,声音中更添了几分哽咽。 “在北狄,你并非孤立无援,有人会护你周全。至于柳无忧之事,迟早会大白于天下,你无需过分忧心。”莫护跃字斟句酌,一字一顿宽慰。 “莫非,你是因李穆之而心有挂碍?”莫护跃直言不讳,一语道破了她深藏的心事。 末药忙低下头,沉吟半晌,她底气不足地辩解,“……请容我先将柳无忧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莫护跃早已预料到她会如此,虽有不忍,却也不得不继续提醒,\"但若萧老夫人始终不愿接纳你,你又将如何自处?\" 末药欲言又止,嘴唇微启却又合上,眸中光芒渐暗,显得楚楚可怜。莫护跃见她如此,顿觉不忍,也将话压了回去。两人怔怔地站着,直到一阵风吹过,枯叶纷飞,末药惊呼一声,用手护住双眼。 “眼里进了东西。”她低声自语,显得有些慌乱。 \"别动,我看看。\" 莫护跃连忙俯身,动作虽显笨拙却异常细心地翻开末药的眼帘,取出帛帕,轻柔地为她擦拭。这一过程中,末药的眼睑渐渐泛红,泪水滑落。 李穆之恰好独自走来,目睹了这一幕。他停下脚步,面色凝重,没有言语,也没有离开。 “末药,你怎地了?”贺履初扶着雪见,雪见忙问。 “哦,没事,就是眼里进了些东西。”末药边说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待雪见走近,莫护跃已将末药眼中的异物清理干净。末药的眼眶依然泛红,泪痕未干,她接过莫护跃递来的帛帕,勉强挤出笑容,自嘲,“真是巧了,偏偏落进了我的眼里。” 第103章 紫微殿内议事忙,末药踉跄出殿门 紫微殿内,诸人正在议事。末药悠然独处内殿一隅,手捧茶盏,轻抿细品,外界的细语低谈透过玉面屏风,隐约传入她的耳际。一大早,萧展遣人来唤末药前往紫微殿,侍女来时,她正在廊下舂捣药呢,忙收拾了一下,便随来人出了门。她边猜萧展的意图,边打量着大殿。 墙边一溜木架,满满地码了齐整的书卷。末药不由起身行至书架前,随手抽取一卷,细细翻阅之下,竟是《汉书·食货志》,卷边缘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注解,其义大略不离田、籍之事。末药些微明白,太子本就该务此业,又想到了先前萧展领她去粟市探查民情,不由对萧展生出敬意。 放下书卷,回身时瞥见了帷幔边角落里,一幅字,仅一字“蓄”,简洁而有力。微暗中看不甚清晰,末药凑近了俯身细瞧,只见落款处赫然写着“壬申年 萧展”。末药细算了一下,竟是十年前所书。 末药在殿内轻手轻脚,目光所及之处皆细细打量,驻足于那面雕工繁复的屏风前,细细品味其上纹样。屏风另一侧,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如同远山的回响,既清晰又朦胧。 \"禀殿下,此奏章详述了宝岩公主婚事的各项筹备,请殿下细阅。\" 言语间透着沉稳与老成,尽显恭敬。 \"余卿素来行事缜密,此番亦是煞费苦心,待我仔细审阅后,再与卿共商大计。\" 萧展温和有礼。 \"若殿下暂无他事吩咐,老臣便先行告退。\" \"退下吧。\" 萧展轻轻颔首,随后语调微沉,似有所思,\"继续议……\" \"秋后练兵所需兵器,已送达北营。只是这批兵器非但陈旧,且损坏严重,实乃我入军中以来,此番竟是首次遭遇。武库监管之责难逃其咎,我已将此事详实记录并上表奏报。\" 末药一听便知是李穆之,暗自思量,自前两日北苑别过,再未见面。忆及他当日言之凿凿,每日必见的承诺,如今却先自食其言,末药不禁暗自摇头,却仍驻足倾听。 \"廷尉大人是否已知晓此事?\" 萧展转而询问。 “不论廷尉知与不知,此事事关重大,失责之实已成,难辞其咎。”李穆之有理有据。 \"李将军若有忧虑或见解,但说无妨。\" 萧展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李穆之才谨慎地提议,“恳请殿下容臣近身细禀。” 紧接着,是一阵几乎不可闻的低语。末药不由地靠近屏风,只觉一阵凉意拂过面颊,她轻呼了一声“嘶”。 “谁在那里?” “殿下,贺将军已至殿外候见。”一名内侍趋入,恭敬地禀报。 “有请。” 末药正欲趁机从屏风后撤离,向殿内走去,不料衣袂被一股力猛然拽住,动弹不得。她急忙转身,只见李穆之正站在身后,目光深邃,不言不语。 “李穆之,快放手!”末药小声地略带责备地轻斥。 李穆之并未言语,也未松手,反而似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末药的手臂隐隐作痛。 萧展步入殿内,解释道,“我方才命人召她前来,有要事相商。你且在此饮茶,稍后,待我处理完手头之事便来。” 话至此,李穆之才松开了手,紧随萧展之后,转身离去。 末药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臂,重新坐回榻上,嘴里轻声嘀咕着,“这个李穆之,真是不知轻重,再用力些,我这手臂怕是要废了。” 未曾料想,这一等待竟绵延至半日之久。近晌午时分,萧展仍深陷政务未脱。末药坐一阵,起来走一阵,不敢再靠近那面屏风,生怕打扰到那端的机密。腹中饥饿愈发强烈,仿佛有千百只小手在挠动,她盯着几案上那盏蜜干果,喉头微动,终是抵不住诱惑,轻捻起一颗放入口中。 饥饿还带走了几分耐心,末药思绪纷飞,既恼于李穆之先前的无礼,又苦于这漫长等待。末药心不在焉地又取了一颗干果,咀嚼间,她忽然萌生退意,决定趁着众人不备,悄悄离开这沉闷的殿堂。她轻手轻脚地走向殿门,沿着长廊,暗想或许萧展已全然忘了殿里还有一人。 她悄悄行至帷幕边缘,偷眼望去,只见萧展、李穆之与贺履初三人依旧围坐一处,低声细语,讨论着紧要事务。末药心中一横,决定趁此离去,正欲迈过门槛 “末药。”萧展淡淡地唤她。 末药身形一僵,无奈转身,“殿下,您事务繁忙,末药不敢多加打扰,改日再来拜访便是。” “无碍,再稍等片刻即可。”萧展轻笑留人。 末药轻蹙眉头,站在廊下踟蹰片刻,支吾开口,“末药确有要事需办,恐不能久留。若殿下有吩咐,改日再议亦是无妨。”言罢,她目光掠过李穆之与贺履初。贺履初见状,微笑颔首;李穆之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审阅手中的奏疏,置身事外。 过了半晌,萧展幽幽回应,“既如此,末药,你便自行离去吧。” 末药轻施一礼,转身便走,可能是饥饿难耐,浑身无力,在跨过门槛时脚步踉跄,不慎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重重地扑在殿门外。幸而她反应机敏,双手及时撑地,避免了颜面触地的尴尬。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末药思绪清奇,边挣扎着起身,边暗自嘀咕,“自己多少会些卜筮之术,怎的出门前未曾占卜一番,以免此等窘境。”这般想着,越想越气,她强忍不适,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紫微殿。 步出紫微殿的宏伟门楣,末药沮丧地沿着宫道往昭欣殿而去。双唇紧抿,苍白中透着几分倔强,她不时用脚尖踢起沿途的落叶。 “这不是末药吗?怎地一脸倒霉相。 闻声望去,杜紫如自对面走来,脸上挂着惯有的挑剔,不解地看着末药。 末药本不欲理睬,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前行。杜紫如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径直拦住了她的去路,上下打量着她,口中啧啧有声,“我一直想不明白,李穆之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若说你姿色过人也就罢了,可你这副模样,顶多算是蒲柳之姿,哪里配得上他的青睐?更别提你们之间那悬殊的门第之差!”话到此,杜紫如又退后两步,不忘再次从头到脚审视一番。 末药瞬间怒火中烧,狠狠地瞪了杜紫如一眼,绕过杜紫如,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我的事,与你何干!如此狭隘之心,即便是九天仙女,李穆之也定不会多看一眼!”语罢,末药舒了一口气。 “你背负着柳无忧的性命,还妄想踏入李府?还敢如此嚣张!” 末药已走出数步,闻言突然转身,直冲向杜紫如,一记清脆的耳光炸响,“啪!” “若再敢挑衅于我,下次的教训绝不会如此轻易。”末药指着杜紫如,冷然警告。杜紫如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一时之间竟未能作出反应,末药已离去。 不久,身后传来阵阵喧嚣,夹杂着杜紫如的呼声,“贺二郎,李三郎,你们看她,竟敢动手打人!” 末药气得发抖,不过她没力气与她分辩,头也不回地转过墙角。 第104章 亲人相聚喜重逢,局势错综复杂深 自那日离开紫微殿,末药便没再见过李穆之,也很少出门。每日里,除了留意雪见的身子,其他时候,她总在廊下埋头研磨药粉。开始她很气恼,总也想不明白为何如此懊恼,索性丢在一边,不想了。随着一节一节草药,被她舂磨成粉末,那些阴云也被磨碎了。石杵落下,蘧然间,末药顿悟了,她和李穆之终究冲不破门第之隔,自己该认清处境,另做打算。 雪见站在檐下,已打量了半晌,只见末药独自舂药,不言不语。 “老夫人,快到了。”秋叶低语。 “日子过的真快,许久未见母亲了。”雪见有些感慨,轻抚着腹部。 “末药姑娘,似有心事。”秋叶又看向末药。 “……无事,她不会钻牛角尖的,况……”雪见含笑十分笃定,话还没说完,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太子妃,老夫人到了。”夏草激动地遥遥禀告。 雪见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摆,向前迈去,欲走下台阶。 末药猛然抬头,目光惊喜地投向门边,只见夏草引着杨夫人步入,杨夫人身后,内侍抱着活泼的柏儿。末药一喜,将石杵丢开,欲上前相迎,才迈出两步,又想起自己手上沾了药气,转身匆匆净手,边洗边愉悦地轻呼,“老夫人!柏儿也来了!”随后,她随意拂去手上的水珠,快步迎上前去。 “末药!”杨夫人一见到末药,宠溺之情不言而喻,一别许久未见,拉起末药的手,细细端详,“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要末药……”这时,柏儿不安分地扭动着,小手向末药的方向伸去,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她的怀抱。 “哎,乖柏儿。”末药温柔地应声,上前一步,将柏儿揽入怀中,亲昵地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柏儿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方才在宫门口,碰巧遇到了坦之,他特地嘱咐我将柏儿带来,让你们俩好好聚聚。”杨夫人笑着解释。 末药笑得更加灿烂,她逗弄着柏儿,笑道,“难怪今晨开门时,檐下的鸟儿们叫得格外欢畅,原来是有喜事临门啊。” 正当两人笑语盈盈之时,雪见也走近了,眼眶泛着红,“母亲。” “我的雪儿,也要做母亲了。”杨夫人连忙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雪见的手,母女俩的眼眶都不禁湿润了。 杨夫人和雪见,相见不语,默然垂泪。目睹此景,末药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连忙上前,“老夫人,进屋再细细叙旧,岂不更好?” “对,对。”雪见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顺势挽起母亲的手臂,两人相依偎着,走向正殿。 殿里,末药一面喂给柏儿桂花点心,一面听着雪见和杨夫人闲叙,偶尔接过话,逗得杨夫人笑声连连。 “履初时常提起,有末药在雪见身边,我便心安。”杨夫人慈爱地望向末药。 末药脸颊微红,俏皮地回应,“这都是托老夫人的洪福呢,您对末药的宠爱,让末药自然想要看顾好雪见,如同护您一般。” 雪见在一旁也不甘示弱,“母亲,您看末药这张甜嘴,我都快被她比下去了呢。”言语间,满是娇嗔。 “雪见,怎地跟柏儿似得。”末药嘀咕了一句。 “哈哈……”杨夫人笑着拍了拍雪见的背。 萧展行至昭欣殿门槛前,正欲踏入,一侍女上前,欲入内通报。殿内传来阵阵欢笑声,他脚步一顿,驻足沉吟片刻后,转身离去。出了昭欣殿,信步行了一阵,不觉间已至紫微殿。廊下、院里……宫人们在洒扫。 步入紫微殿内,只见坦之端坐于一隅,正埋首于案牍之间,笔下生风。 萧展在殿内缓缓踱步,最终立于殿心,目光穿越殿门,投向远方,神情中透露出几分深思。 “殿下。”坦之才恍然察觉萧展到来,连忙起身,施以一礼,随即又迅速坐下,笔尖未停。 萧展独自出了会子神,朝坦之走来,在几步外站定,笑道,“坦之,你才与宝岩缔结连理,怎就这般急着将新妇置于一旁,独自在此勤勉不辍?” 坦之淡淡一笑,从案几后起身,略一沉吟,满眸温情,“殿下有所不知,家中小子柏儿素来与末药亲厚,因多日未见,甚是想念,故而我今日特地带他入宫。不料,在宫门口偶遇杨老夫人正欲进宫探望雪见,便请老夫人帮忙将柏儿带去昭欣殿与末药相聚。” 话落时,两人都不由地一阵笑。 “坦之以为,此事该如何解?”萧展收敛笑意,一面踱步至旁侧的书架,一面随意地抛出这一问。 坦之怔了一下,方了然萧展之意,面露难色,\"柳无忧之事,家母心中颇有芥蒂,致使末药不愿再踏足府邸,穆之亦是进退维谷,此等情境,实难处理。\" “若为末药着想,又该如何?”萧展边说边低头翻阅着架上卷册。 坦之不语,沉吟半晌,怜惜道,\"这需看末药自己的心意。若她觉得此事难以承受,撂开手抽身而退亦非不可。她先前应了母亲,尽心尽力看顾柳无忧。若只是一味忍让委屈,恐非长久之计。\" \"依你之见,末药会如何抉择?\" 萧展从木架上抽出一卷,边翻阅边继续追问。 坦之苦笑,摇了摇头,\"难以预料。以末药的性情,她或许会悄然离去,让三郎遍寻不着,这样的举动,她并非未曾有过。\" 说到这里,坦之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此言不虚,她确有过这般不羁之举。\"萧展也不禁莞尔一笑。 正此时,\"殿下,莫护将军已至殿外求见。\"内侍轻声禀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快请。\" 萧展手持卷册,向案几边走去。莫护跃已入殿,上前拱手行礼。 \"莫将军,请上座。\" 萧展抬手,言罢,落座于近旁的榻上。 莫护跃亦随之在左侧榻边坐下,他从袖囊中取出一封密函,恭敬地呈上。 萧展接过密函,细阅其内,阅后将其折起,握于掌中,起身背负双手,在殿内缓缓踱步,眉头紧锁。莫护跃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平静地等待着萧展的回应。 \"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萧展停下脚步,转向莫护跃。 \"在下亦是雾里看花,不明其中缘由。京城局势错综复杂,我虽有所耳闻,却难以洞悉全貌。不过,此番变故,究竟是谁能从中得利?\" 莫护跃字斟句酌,语带深思。 萧展再次望向门外,嘴角紧抿,眉头紧锁。三名内侍正匆匆朝紫微殿而来,转眼已至殿前。 \"启禀殿下,陛下方才苏醒,精神已恢复不少,恰逢复王殿下前来探望,二人现下正在对弈。\" 领头的内侍躬身禀报。 \"务必小心侍奉,不得有丝毫懈怠。\" 萧展简短吩咐,随后轻轻摆手,示意内侍退下。内侍们领命,退至一旁,悄然离去。 \"说来也巧,我忽忆一事。\" 萧展向门口迈出几步,复又停下,转身面向莫护跃,\"近日陛下似有意将度支尚书之女许配于李穆之,此举颇为耐人寻味。\" \"陛下此举,背后可有深意?\" 莫护跃放下茶盏,略一沉吟,\"柳无忧乃中书之女,此番联姻,恐会触动多方利益,使得局势更加微妙。再者,李穆之的婚事,此刻或许更应谨慎处理,以免节外生枝。\" 莫护跃放下手中茶盏,稍作停顿后,\"陛下此举,确是出人意料。柳无忧乃中书之女,此番安排是否会引发多方不快?更何况,李穆之的婚事,目前看来,似乎还是暂缓为妙。\" “甚是!” 第105章 李穆之传信末药,疑云起心中烦扰 日落时分,末药轻拥着柏儿,往宫门去,她有意无意放缓脚步。柏儿依偎在她怀中,经过一天嬉戏,此刻格外乖巧,小脸蛋紧贴着她的肩膀。 宫阙下,坦之早已等候多时,见两人的身影渐渐靠近,他连忙迎上前去,准备接过柏儿。 末药抚着柏儿的头,亲了一下,宠溺地哄着,“柏儿乖,天色已晚,该和爹爹回家了。” 柏儿却紧紧抓着末药的肩头,小脸涨得通红,眼里攒着泪,“不……要末药。” “柏儿,听话,跟爹爹回去,改日天再来找末药。”坦之一同哄柏儿。 柏儿终是扭动了几下,虽万般不愿,却也顺从地投入了坦之的怀抱,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坦之肩头,也触动了末药的心弦。末药心疼不已,摸了摸他的头,摆手示意快些带走他。坦之抱着柏儿离开后,末药蓄着的泪也下来了,站在角落里,她随意地用衣袖抹了抹,不住平复心绪。 “末药,何故独自在此黯然神伤?” 末药一惊,连忙背过身去,赶紧拭去眼角的泪痕,虽尽力收敛但脸色仍有些沮丧,“怎地这样巧?” 莫护跃嘴角挂着淡笑,略带调侃地说,“若非知情,怕是要误会末药是在为坦之伤心了。” “怎会!”末药连忙澄清,“是为了柏儿,他舍不得离开,我……我也……”话语间,她的眼眶再次泛红。 “哦?原来如此。”莫护跃了然于胸。 “将军可是北狄人,怎地如此频繁出入宫廷呢?”末药转而好奇问。 “自然是有诸多事需要相商。”莫护跃耐心解释。 “正是,诸多事务需双方共同协商,以保边疆安宁。” 两人一番交谈后,末药侧首,望向天边渐沉的暮色,轻声道,“时辰将晚,莫将军,请早些回吧。” 莫护跃爽朗一笑,提议道,“待末药姑娘闲暇之时,我们出城狩猎。”不等末药开口,“在下是自己人,末药可放心。” 末药嘴角上扬,点头应允,“将军也请速速启程,夜路难行。” 随后,莫护跃向末药拱手告别,转身牵马,利落上马,扬鞭而去。末药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她转身离时,恰好与李穆之及其随从几人迎面相遇,她连忙侧身让路,避至一旁。 擦肩而过之际,李穆之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立于不远处,淡然道,“四叶托我转告,若你方便,请回府一叙,她有要事相商。”言毕,他未待末药回应,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望着李穆之的背影,末药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悦,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一夜辗转反侧,无数思绪交织碰撞之后,末药终究决定去将军府走一趟。因夜不能寐至鸡鸣方歇,晨起之时,她的头犹如被厚重的迷雾笼罩,昏沉不堪,眼底还挂着淡淡的青影。她拖延至巳时左右,才肩挎佩囊出了门。 沿途,末药边行边沉思,昨日归途中的偶遇在脑海中盘旋。在昭欣殿大门前,不期而遇萧展,他停下脚步,与她一番交谈,先是关切地询问雪见身孕的近况,随后又提及紫微殿之邀的缘由,一番解释后,坦言初衷乃是有事相托,后经深思熟虑,觉此举不妥,便未再坚持。末药听得云里雾里,心中暗自纳闷,究竟是何等要事?然萧展却讳莫如深,未曾透露分毫。思绪至此,末药又不禁联想到李穆之,他会不会是故意说四叶寻她……这些事她想来想去,发觉自己徒自费神,此行十分糊涂,便就此作罢。 宫阙门前,从日出到日落,总会有几辆马车停驻。末药行至宫门之下,微汗细密,但心境却逐渐变得清晰。她习惯性地靠边行走,深知此地乃皇宫重地,出入者皆非等闲之辈,故此行事格外小心,唯恐不慎生出事端。将军府与宫城相距不远,她便不紧不慢,沿路前行。 “末药?” 忽闻一阵温柔的呼唤,末药面露喜色,连忙转身,“贺公子……”她边说边向路边让了让,待马车稳稳停下,这才轻巧地探身向前,“贺公子,您这是要前往何处呢?” 贺履初含笑掀开窗帘一角,向末药招手,“末药,你这是打算去哪里?不如……”他话锋一转,未待末药回应,“快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末药没有丝毫犹豫,身手敏捷地跃上马车,在宽敞的车厢内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转身问道,“如此会不会打扰了贺公子的行程?” “无妨,今日乃是休沐之日,我正闲来无事。” “哦?莫非这便是朝廷每岁秋收之时特赐百官的休沐之期?”末药好奇地追问。 “正是如此,末药对朝中之事竟也了如指掌。”贺履初略显惊讶地赞叹。 一番愉快的交谈间,马车已悄然抵达将军府前。末药正欲起身掀帘下车,忽又想起一事,她转身面向贺履初,以一种莫名的谨慎姿态,低声说,“贺公子,不知能否在此稍候片刻?既然来了,待会儿可否劳烦公子再送我一程?” “在下自然十分乐意效劳。” 今日末药显得格外谨慎,她并未踏入将军府半步,而是站在门外,请侍卫代为通传。立于石阶之上,她静静等候,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四叶匆匆现身,手扶门框微喘着,跨过门槛迎上前来,“姑娘怎地突然到访?何不进来坐坐?” “不是四叶你传话,邀我来此一见吗?”末药面带疑惑解释。 四叶先是一愣,眸子一转, 连忙解释,“许是中间有些误会,不过,奴婢确有事要说与姑娘。” “哦?是何事?”末药凑近了一些。 四叶压低声音,俯在末药耳边轻语,“奴婢一直留意着小檗,得知她……已不幸离世,且尸身竟是在地窖中被发现的。” 末药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她浑身一颤,愣在原地,半晌未语。 “姑娘,不如我们进去细谈吧?”四叶试图安抚末药。 末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了,今日我还有事在身,改日再聚吧。四叶,你往后也莫再关注此事,小心为上。” “奴婢记下了,姑娘可是徒步至此?”四叶望了望附近,“派车送姑娘回去吧?” “无需劳烦,自有车驾在外等候。”末药神秘兮兮地一笑,别过四叶便往左侧行去。 四叶目送末药的身影渐渐隐没于街角,直至完全不见,方才转身。 末药方从墙影边缘踱出,不料迎面便撞上了策马而来的李穆之。她心中一惊,连忙低头避让,又向墙边靠了靠,加紧离开。两人再次相错而过,李穆之的坐骑慢行下来,见末药匆匆走过,他一路盯着她。李穆之的嘴紧抿着,下颌处微动。 \"李将军?\" 李穆之猛地回身,只见一辆马车驶来,望月掀起窗帘探头而出。她的出现让李穆之迅速回神,他轻拉缰绳,让马儿转向,缓缓靠近望月的马车。 “望月姑娘,别来无恙。” 突然响起的女子声,末药也是一愣,她放缓了脚步,在走出一截后,回身偷瞄。 李穆之一边与望月交谈,一边不时地瞥向她这边,直至她轻巧地跃上那辆贺府的马车。 第106章 山脚岔路遇望月,穆之末药情难言 九月九日,登高望远的日子。日出时分,末药乘坐马车前往城东山脚下园囿,沿途她撩起轻纱窗帘,观赏沿途风光。数辆马车前后行于道上,有高门显贵也有布衣平民,皆循此习俗,攀峰以眺远。 窗外,田野间尚有未及收割的麦穗随风轻摆,几位农人正弯腰劳作。思绪飘回前几日,贺履初相邀,末药欣然应允。 车内,末药倚窗远眺半晌,转而慵懒地躺卧,双手轻撑头侧,双腿轻轻摇晃,陷入了沉思。与李穆之的分离已近一月,这份突如其来的疏离让她心生不解与惆怅,每当念及,便不禁眉头紧锁,胸中郁结难解。不过,这份烦忧并未持续太久,她赶紧调整心绪,翻身从身旁的佩囊中取出一块点心,那是夏草细心备下的。点心入口,香甜四溢,瞬间融化了阴霾,让她的心情重新明媚起来。 随着马车缓缓驶出城郭,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碧峰近在眼前。马车蓦然停稳,末药从朦胧的思绪中惊醒。 “末药,到了,快出来吧。”贺履初的声音透过车窗。 “嗯,好。”末药应声而起,敏捷地整理好佩囊,随后轻掀车帘。贺履初已等候在几步之外,向她伸出援手。末药笑着借力,轻盈一跃,稳稳落地。 “末药姑娘,怎地如此不拘小节?”贺履初一阵笑,忍不住打趣。 两人同行,往前走去,末药发现一片空地上,已停了几辆马车。再向远处望去,零星男女或驻足赏花,或跳上小船划行……一条青石路蜿蜒通往山脚,登山之处矗立着两座木质阙楼。 “人还不少呢,我们去登山如何?这山里有野果。”末药靠近贺履初小声嘀咕。 贺履初自然洞悉了末药心中的小九九,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哦?末药既想狩猎,又惦记着那满山的野果呢?” “狩猎自然也是极有趣的,只是这果子嘛,也是让人难以割舍的。”末药无奈地耸了耸肩。 贺履初的笑声愈发爽朗,他边笑边说,“既如此,末药可要好好抉择一番了。是先泛舟河上,还是直接深入山林?” “这倒难住我了。”末药左右为难,她轻挠着头。说话间,两人行至河边岔路口,目光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与郁郁葱葱的山脚间来回游移。 \"末药!\"望月惊喜地沿着河边轻快走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住了末药的手,\"末药,你竟也在这里,真是巧遇啊!\" 末药一时愣住,目光越过望月,捕捉到了李穆之背负双手,缓缓走来的身影。她勉强挤出笑容,回应,\"是啊,望月……\" 平日话颇多的末药,张了张嘴,不吱声了。 \"既然在此偶遇……\" 望月含笑扫过末药身后的贺履初,随即凑近末药耳边,小声说,\"末药,这位俊朗的公子,莫非就是你心中所属?\" \"李将军\"、 \"贺将军\" 两人间的问候简短而礼,几乎是在末药开口之前,李穆之和贺履初已相互拱手致意,气氛一时微妙。 望月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羞涩地低语,\"他就是我常提起的李将军,我的救命恩人哦!\" 末药心中已有所预感,但亲耳听望月提及,心头仍不禁微微一颤,只简单应了声\"哦\"。 \"末药,你今日怎么如此安静?平时你话可不少呢。\"望月揶揄道。 末药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支吾着解释,\"哦,许是昨夜未睡好……不过,我们正欲进山呢。\" \"我可不敢打扰你与贺将军的雅兴。\"望月笑得更欢了。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末药笑向望月,转向贺履初,\"我们进山吧。\" 言罢,末药再次向望月微微点头,转身踏上小桥。贺履初温和有礼地向望月与李穆之告别,紧跟末药而去。 沿着山间一小径步行,一侧是涓涓流淌的小溪,紧邻小径,石崖之下,一股清冽的山泉跃落,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末药不由地靠近,伸手接住那甘甜的泉水,一饮而尽。贺履初紧随其后,效仿末药。 末药轻盈一跃,踏上溪边一块突兀的石矶,跪坐其上,俯身细赏河中游弋的鱼儿。 “贺公子,可曾尝试过河中捕鱼?”末药目光紧锁一条肥硕的鱼儿,跃跃欲试地问贺履初。 “未曾有过。”贺履初好笑地说。 “那若是以箭射鱼,会是如何一番景象呢?”末药突发奇想,说出一别出心裁的法子。 “未曾试过,但听起来颇有趣味,不妨一试。”贺履初笑得更深了。突然间,他神色一凛,迅速抽出一支箭矢,瞄准游来的鱼儿。瞬间,箭矢如电,精准地穿透了鱼腹,鱼儿在水中挣扎,激起层层涟漪。 “呀!”末药不禁发出一声惊叹,边擦拭着溅到脸上的水珠,边对贺履初的箭术赞不绝口。 “待会儿,我们找些干柴,就在这溪边生火烤鱼,末药你可曾尝过这等山野美味?”贺履初边说边俯身,轻松地将箭上的鱼儿取下,放入一湾清澈的溪水中。 “自然是有的,儿时我常捕捉野兔。”末药回忆着往昔,喉间轻轻蠕动。 这细微的动作,贺履初瞧见了,他又是一阵低笑,“走吧,我们再到处瞧瞧,一会儿再返回此地。” “哦。” 两人深入密林,收获颇丰,猎到一只野兔,一只野鸡。行至一处斜坡旁,末药被一片荆棘丛中的火红野枣吸引,她雀跃地采摘挂在枝头的红色野枣。 “这野果,酸甜交织,履初公子,务必尝一尝。”她将采摘的一捧野枣递给予贺履初,“今日既遇着此果,当多采些,雪见定会爱不释手。” 贺履初的笑容比往常更多,时而浅笑盈盈,时而开怀大笑,间或还夹杂着几声会心的失笑。 “那我便与末药一同采摘。不过,末药你可要小心那些棘刺。”贺履初接过野枣,放入佩囊中。 末药细心地环绕着那片棘林,一一采摘,直至囊中满满,方转身向上攀登。贺履初紧跟着,不时叮嘱,“小心脚下。” “嗯。” 话音未落,脚下一滑,末药慌忙护紧佩囊,身体却失去平衡,摇晃间向下滑去。贺履初一个箭步冲上前,奋力拉住了她,自己跌坐于地,紧紧护住末药,两人一同顺着斜坡缓缓滑下。 “你没事吧?”末药连忙挣扎起身。 “无妨,”贺履初笑着,“末药,你可还记得,这一幕与我们那日不慎落水的情景颇为相似?” “哦,确是如此,那次落水也是这般猝不及防。”末药也不禁笑了,扶起贺履初。 李穆之疾步而来,刚转过弯,前面一幕落入眼中。末药伏在地上,双手抱着贺履初,李穆之神色微黯,眸子一滞。 第107章 雪见忧心欲探视,末药劝阻显智谋 末药和贺履初在山林间逗留至午后时分,才返回。 那头急匆匆行来一人,近前即躬身行礼,急促道,“公子,有紧急书信!” 贺履初面色骤变,接过信笺,匆匆一阅,对末药言,“末药,需即刻返程。” “快去吧。”末药连忙叮嘱。 “你独自回去,我不放心,不如同行?”贺履初提议。 “无需担忧,你速速启程要紧。”末药轻轻推了他一把。 二人快步走向马车停驻之处,贺履初反复叮咛后,率先跃上马背,扬鞭而去。末药乘上马车,因半日游玩的疲惫,上车不久便沉沉睡去。直至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将她惊醒,末药猛然撞到车筐边缘,肘部传来一阵刺痛。她挣扎坐起,掀开窗帘,疑惑地探出头来。 眼前景象令她诧异,马车已近皇城,四周停驻的马车与马匹较平日更显密集。 “方才一辆马车急驰而过,不慎与我们擦碰。”车夫在一旁连忙解释。 靠近路边停下,我先行下车。”末药吩咐道,转身取过佩囊。马车缓缓靠近墙边,末药轻巧跳下,手持佩囊,沿着墙根缓步前行,不时审视着过往的人群,心中疑惑更甚,今日皇城为何如此喧嚣?往昔此时,也未曾有过这番景象啊。 边思索边脚步未停,末药径直踏入宫阙深处,对于这宫廷禁地的左侧门,她早已熟门熟路,从袖囊取出门籍,静候侍卫的查验。在等待的间隙,末药不经意间捕捉到李穆之急匆匆的身影掠过,紧接着,萧复、白廷尉等一众官员也相继疾步而来。 踏入昭欣殿的大门,夏草一脸小心地迎上前来,接过她的佩囊,两人沿着曲折的回廊,走向偏殿。 “究竟发生何事了?” 夏草未直接回答,只是拉着末药进入偏殿,细心地掩上门,行至榻旁,才压低声音道,“晌午时分,陛下突然昏厥,此事一出,宫中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陛下龙体一直欠安,昏倒虽非罕见,但何以至此般惊慌?况且,侍医们皆是日夜守候在侧。” “奴婢也不甚明了,只是内侍来报时,殿下亦是惊愕不已,匆匆离去。”夏草边说边为末药倒了一杯清水。 “那雪见呢?她可安好?” “太子妃安好,只是心中挂念殿下,已多次派人前去探视。适才她靠着软垫小憩,此刻正安睡呢。”夏草边整理着佩囊,边详细说起,“野枣!” “是啊,可巧碰见一片棘林,摘了些野枣,还有炙肉呢,你找找看。”末药脱下鞋履,双腿盘起,手臂轻倚小几,悠然饮水。 “野枣啊,真是许久未尝了。”夏草感慨万分,拿起一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记得儿时,在乡间坡上总能找到野枣。还有一种野果,姑娘可曾摘过?” “哪种?你稍微提示一下。”末药努力回忆着。 “就是在春日里,满树紫红的那种。” “嘿嘿……那不就是桑葚果嘛!”末药立刻想起,自己还曾爬上树去采摘。 “正是此果。”夏草也笑了。 院内响起嘈杂之声,两人疑惑间相互一视。夏草忙起身向门边而去,她拉开一条缝,只见雪见神色慌乱,正疾步迈向大门,秋叶和几位侍女正焦急地试图劝阻。末药闻声而至,见状,推门而出。 侍女们见末药现身,像是看到了救星,神色稍缓。秋叶急切地向末药求助,“姑娘,请您务必劝劝太子妃,执意要前往紫蓥殿。” 末药行至雪见近前,挽起她的手臂,温言劝解,“您如今身子重,安胎才是头等大事。若此时匆忙出行,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我明白你忧心,安心在殿内等候消息,不为别的,就为你腹中胎儿。” 雪见的脸上依旧挂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停下脚步,陷入沉思,未几,声音微颤,带着几分哽咽,“末药,我心中甚是挂念他……派去的人带回了消息,说太医竟在众人面前指认,制药侍医受太子殿下之命,在陛下每日服用的汤药中暗加了一味能加剧病情的药物。” “雪见,我们先回殿里,不论有何事,该静心从长计议才是。”末药轻扶住雪见的臂膀,领着她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此事非同小可,你此刻前往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境。你该顾着自己,若你也有事,那岂不是令那些生事之人得逞。”说到后面时,末药俯在雪见耳畔低语。 雪见身子一颤,震惊地看了末药一眼,眸中浮现深思,“你说得对,幸好有末药在此。此事疑点重重,确需我们仔细推敲,慎重应对。” 两人踏上石阶,步入殿内。 大殿深处,两人摒退旁人,落座于榻上,周遭一片沉寂。末药沉吟半晌,忽地眸子一亮,她猛地转头望向雪见,“雪见,你可还记得柳无忧之事?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那时,不过是几味寻常的增进食欲之药,却暗藏毒物,致使柳无忧遭遇不幸。我始终心存疑虑,那幕后黑手究竟为何加害于她?而今,竟有人故技重施,意图加害殿下。” 雪见面容微怔,带着几分审慎,“末药所言极是,陛下此番突遭不测,背后定有蹊跷,非同小可。” 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末药霍然起身,决然言道,“雪见,你且在昭欣殿安心等候,我需出宫查探一番。”言罢,她转身欲行,却又转身折回,不放心地叮嘱,“若有任何消息传来,切记不可擅自行动,务必派人寻我。” “你尽管放心去吧。”雪见跟上前来,送至殿门。 末药临行前,仍不忘细致叮咛,“秋叶、夏草,你二人务必尽心竭力,守护好太子妃的安危。” 末药步履匆匆,直奔宫门而去,心中已有了计较。出了宫门,直接朝李穆之府邸行去。一则,她深知公主府于她而言尚属陌生,恐不便行事;二则,将军府毗邻宫城,借道马车更为便捷。约莫半炷香功夫,末药已至将军府门前。 四叶匆匆赶来,额间微汗,气息略显急促,“姑娘,何故突然造访?可是有急事相商?” 末药颔首,直截了当道,“四叶,我需借用马车,送我去坦之公子的府邸。此事紧急。” “姑娘稍候片刻。”四叶应声而去。 不久,一辆马车自侧门驶出,四叶轻掀车帘,笑向末药招手,“姑娘,马车已备好,请上车。” “四叶,你对坦之公子的住处可熟悉?” “自然是熟悉的,”四叶笑答,“记得坦之公子大婚之时,我还曾随同前往,帮忙打点布置呢。” “四叶,为何欲言又止,可是有事?”在车内沉默一阵,末药发觉四叶虽不言语,眸中尽是不解。 四叶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问,“姑娘这些日子确实鲜少踏足将军府,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为何与将军之间有了隔阂?” 末药叹了口气,并未回避,“此事说来话长,近来确实与将军之间生分了些,但个中缘由,我也难以言明。既已至此,我也只能接受。不过,眼下确有更紧要之事需处理,暂且不提这些也罢。” 马车继续前行,不久便稳稳停在了坦之府邸前。末药急不可耐地跳下马车,直奔府门而去。 “请代为通报,末药求见莫将军。”末药对门前的阍人说。 四叶紧跟其后,补充道,“末药姑娘有紧急要事求见,望速速通报,切勿延误。” 阍人一眼便认出了四叶,知她是将军府的心腹侍女,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应声称是,匆匆入内通报去了。 第108章 紫蓥殿内风云起,旧日恩怨再浮现 一盏茶的功夫,阍人领着一名侍女而来。 “奴婢阿月,奉公主之命,特来迎末药姑娘,请随奴婢来。”阿月面带微笑,侧身轻摆,引末药步入府内。 一行人蜿蜒穿行至宝岩公主的居所,拾级而上,跨过殿门,阿月将末药引至榻前安坐。一旁早有侍女备好茶,轻置于小巧几案之上。 “姑娘请先喝口茶,稍作歇息。”阿月安排妥当后,立在一侧,俯身小声道。 末药刚要举盏,帷幕后传来宝岩公主含笑的声音,“末药,让你久等了,适才正哄柏儿入眠,未曾远迎。”随着话音落下,她款步而出,坐于主位之上,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 提及柏儿,末药的脸上也不禁漾起了温暖的笑容,她温声询问,“宝岩公主,我此番前来,实为寻访莫将军。不知他此刻是否在府中?” “莫将军已于两日前离城,行踪未明,也未曾向我透露。”宝岩公主坦诚相告。 “那他预计何时归来?”末药心中焦急,不禁追问。 “这,宝岩亦是不得而知。” “若将军归来,还请公主代为转达,末药有急事相商。”末药边说边起身,又补充道,“时辰已晚,不便多扰,改日再来拜会公主。” “好,阿月,替我送送末药姑娘。”宝岩公主亦随之起身。 步出公主府邸,末药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日头。四叶默默将末药送至宫阙之前,两人简短道别。天色稍暗,末药的心依旧悬着,因她觉着此事甚是蹊跷,想要做些什么,奈何自己力量微薄,有心无力,此时,唯有看顾好雪见。末药沿着路边,边走边想,心绪翻复,十分懊恼。 “末药!”正当末药紧贴墙根,步履匆匆之际,猛然有人唤她。 “莫将军!”她惊喜地转身,只见莫护跃策马而至,他临近时利落地跃下马背,侍卫随即牵走马匹,而他则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末药的心绪难掩焦急,连声询问,“莫将军,太子……不是,有人下药害陛下,称是太子指使。与柳无忧之事如出一辙,定然有人暗中做事。方才我去宝岩公主府上寻你,才知你近日不在京城。这可如何是好?”话落,末药满面忧色,紧盯着莫护跃。 一辆马车疾驰而至,末药连忙侧身避让至墙边。马车缓缓停下,末药不解地望向莫护跃,又转而凝视那辆马车。随着车帘轻掀,末药愣住了。 “末药!”柳无忧笑靥如花地从车内跃出,轻盈地落在末药面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柳无忧……你……这是真的吗?”她望向莫护跃,再次望向柳无忧时,那份惊讶依旧未减。 “哈哈,自然是真的。”柳无忧笑得更加灿烂,还调皮地捏了捏末药的脸颊,“别怀疑了,我就是那个让你挂念的柳无忧。”末药也回以轻轻一捏,恍惚半晌,她终于确认了这不可思议的重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已经……”末药欲言又止。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细细与你道来。”柳无忧打断了末药的话,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低声解释,“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需处理。” “哦,那殿下该如何是好?”末药目光流转,看着莫护跃和柳无忧。 “末药,你正打算进宫吧?”柳无忧问。 “正是。”末药点头。 “那我们就一同前往吧。”柳无忧说着,便拉着末药向宫门走去,莫护跃紧随其后。末药并未多言,只是安静地跟着他们。 当他们穿越那扇庄重的宫门之际,恰逢几队守卫士兵正进行换防,场面庄严而肃穆,盔甲的碰撞声,整齐的步伐,一股不可言喻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令末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细微的颤动。 紫蓥殿内,气氛沉郁,郑皇后端然高坐于正殿之上,一侧是沉稳的萧老夫人。诸人已从立姿转为跪坐,静候于蒲团之上。三人缓步拾级而上,抵达殿外,殿内低沉的交谈声隐约可闻,却难以捕捉其详。 内侍趋入,前去通传。 “我是否应在此稍候?”末药略显不安。 柳无忧回眸,眼神坚定,“末药,你随我们一同入内。” 末药心中虽有忐忑,却也未再多言,这大殿巍峨的气势,让她有些畏怯。她不住安抚自己,不要胆怯,不可失态。 未几,内侍疾步而出,引领三人步入大殿之内。末药低垂着头,步伐谨慎地紧随柳无忧之后,目光偶尔掠过两侧跪坐的众臣,心中暗自思量。 “柳无忧参见皇后娘娘。”柳无忧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随后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末药紧跟其后,依样行礼。 “柳无忧,外界传言你已不幸离世,今日缘何会在此出现?”郑皇后端坐不动,语气虽平和,却难掩其威严之势。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并未遭遇不幸。原本身体已渐有起色,不料所服药物中竟被暗中掺入了致昏之药,致使臣女长眠不醒。幸得莫将军及时相救,才得以脱险。此后,臣女细心追查,终获此手书,恳请皇后娘娘过目。”言罢,她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卷精心包裹的帛书。 侍立一旁的内侍迅速趋步上前,恭敬地接过帛书,呈递至郑皇后手中。郑皇后缓缓展开,逐字逐句细阅,面色逐渐凝重起来。阅毕,她将帛书递给了身旁的萧夫人。 “赵侍医此刻何在?”郑皇后沉声问。 “回禀皇后娘娘,那位曾为无忧诊脉的赵侍医,不幸失足落水,溺水身亡,此事颇为蹊跷。而留下此手书之人,亦已服毒自尽。此手书乃是由一名侍女冒险留存,作为凭证。”柳无忧回答。 “那么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郑皇后再次发问。 “回皇后,此事错综复杂,还需由莫将军细细道来。”柳无忧不慌不忙地答,随后退至一旁。 莫护跃接过话头,“柳姑娘的遭遇,确实颇为离奇。我对此事多留意了几分,竟意外发现赵侍医的种种可疑之处,进而发现此事背后的真正主谋,竟是太医令所为。更令人震惊的是,积善寺后院竟与一处药肆相通,该药肆原属太医署,却几经辗转,最终落入私人之手。”言罢,他从袖囊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 郑皇后与萧老夫人接过,细细审视,随后陷入了一阵沉默,殿内气氛更加凝重。 “皇后娘娘,”柳中书适时起身,言辞恳切而有力,“如今看来,太医署内疑点重重,必须彻底清查。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岂容他人妄加诬陷?孙太医胆敢如此行事,污蔑储君,动摇国本,其心当诛!” “莫将军身为北狄将领,何故插手我朝内政?”孙太医不甘示弱,起身反驳。 莫护跃淡然一笑,从容不迫地回应,“此事虽非我分内之事,但无忧之事与末药息息相关,她便是我所关心之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蒙受不白之冤,故而深入追查,方有此发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还她一个清白罢了。” “末药是何许人也?”郑皇后目光转向莫护跃。 “回皇后娘娘,她便是末药,此刻正立于我之侧。”莫护跃恭敬地回答。 见提到自己,末药略一怔愣后,忙跪地一拜,“民女末药,参见皇后娘娘。” “末药精通医术,目前还在药藏局效力,专职照料太子妃。”贺履初接过话。他话锋一转,又提及另一人,“另外,还有一人,此人身份非同小可,正是参与刺杀太子的刺客之一。” 话音未落,两名侍卫押解着一名绳索紧缚的女子步入大殿,那人一松手便瘫倒在地。末药定睛一看,心中大骇,竟是紫珠!她再次感到一阵颤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紫珠此人频繁出入与积善寺相通的药肆,其背后之人已浮出水面,且与太医署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贺履初继续揭露真相,目光锐利地扫向孙太医,“若孙太医仍坚称此事与你无关,恐怕难以服众。” 贺履初言辞凿凿,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对面的孙太医一眼,继续坚定地说,“不仅如此,此人还曾亲自参与了对末药等人的追杀行动,幸而臣等及时出现。他们利用毒物才得以逃脱,我推测,此人手臂上的伤痕,正是那次交锋留下的印记。” 正当众人对峙之际,一名内侍匆匆步入,附耳于白廷尉旁低语几句。白廷尉面色微变,随即向郑皇后拱手禀报,“皇后娘娘,廷尉署突发紧急状况,臣需即刻前往处理。” “既是急事,便让来人直接禀报吧。”郑皇后淡然吩咐。 白廷尉微愣,点头应允。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步入大殿,他站在末药三人之后,带进一股急促的风息。 “启禀皇后娘娘,廷尉狱中关押的犯人发生了暴乱,竟敢纵火滋事!” 那粗犷的嗓音如同惊雷般在末药耳边炸响,她猛然回头,目光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这声音,她怎会忘却?那日山中采药,她险些丧命于此人之手。末药恍然大悟,她震惊地望向白廷尉,此人竟是那日大石后隐藏的另一个身影!意识到这一点,末药周身寒意四起,心中慌乱不已,面上强自镇定,急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第109章 临危受命止暴乱,人心惶惶议未决 \"当前情势紧迫,亟需定策以平息暴乱。\" 白廷尉郑重上奏。 \"此等重任,应由太子殿下统筹调度。\" 柳中书提议。 \"所言极是”众人纷纷附和。 御史中丞面色凝重,打断了附和声,\"陛下之事尚存诸多未解疑点,太子殿下此刻不宜出面。复王殿下在此,正值用人之际,理应由其暂掌大局,以安民心。\" 白廷尉亦点头附和,\"确是如此,事态未明,太子殿下理应避嫌,复王殿下在此。\" 柳中书却不肯轻易让步,正色反驳,\"方才已明确指出太医署嫌疑重大,岂能无凭无据便妄加猜测于太子殿下?殿下身为监国之君,自当责无旁贷,处理国事。你等岂能擅权,无端构陷,危及社稷安危?\" 面对僵局,贺履初挺身而出,向皇后娘娘请命,\"皇后娘娘,事态紧急,刻不容缓,既已争执不下,末将愿率先前往,平息暴乱。\" 郑皇后目光深邃,略一沉吟,随即决断,\"贺将军忠勇可嘉,即刻启程吧。\" 贺履初躬身领命,拱手告退,脚步匆匆,直奔殿门而去。 殿内随之陷入短暂的沉寂,白廷尉转而面向地上的紫珠,严厉道,\"地上之人,你究竟受何人指使?此刻坦白,或可减轻罪责,免于一死。\" 接着,他神色稍缓,语气中多了一丝宽慰,\"若你有难言之隐,此刻便是你洗清冤屈的机会,本官定当秉公处理,不使无辜之人蒙受冤屈。\" 说罢,他目光如炬,斜睨着跪在地上的紫珠,等待她的回应。 \"……民女实属冤枉,所习拳脚不过是市井杂耍糊口之技,日常跌打难免,常需药石疗伤,竟因此无端被扣上刺客之名,身为弱女子,无依无靠,终沦为替罪羔羊。\" 紫珠语带悲愤,虽身负重伤,却字字铿锵。 \"禀皇后娘娘,微臣斗胆建议,先将此女暂押廷尉监,待稍后再行定夺……\" 白廷尉恭敬陈词。 “紫珠!”此时,末药一身冷汗,心绪难平,却毅然决然地打断了白廷尉的话。她走向紫珠,蹲下身,温柔地扶起她,细心地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捋至一旁。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白廷尉闻言回头,面色冷峻,目光深邃地审视着末药。一旁始终沉默的萧展,也缓缓转身,目光淡然却深含意味地落在了末药身上。 \"紫珠,你怎会陷入如此绝境?记得那日,你与银朱随云娘送药,唯云娘重伤归来,她拼死传递消息,让我们速速逃离。云娘之伤,皆因无意间窥探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曾以为你和银朱已遭遇不测,未曾想在城中竟偶遇你两次。提及银朱,她便是那试图行刺太子未果,不幸殒命的女刺客吧?其颈间痣痕,太子殿下,可曾验明正身?\" 末药边说边抬头望向萧展。 \"确有其事,此特征已记录在案。\" 萧展肯定地回答。 得到确认,末药的眼神更加柔和,她转向紫珠,不解道,\"你们究竟遭遇了何等困境,才会被迫走上这条路?紫珠,你可知道,在你之前,云娘也曾险些丧命,她对恩人的追随,竟是一条不归之路。好在天不绝人,云娘终得醒悟。银朱已逝,你又将何去何从?\" 说到这里,末药再次意味深长地瞥了白廷尉一眼,紫珠低头不语,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 稍顷,末药目光如炬,直视白廷尉,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紫珠,你所效忠之人,莫非正是这位廷尉大人?!”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紫珠身躯微颤,仿佛被重锤击中。萧展的眼眸中掠过深思,淡淡地扫过末药,未置一词。 “荒谬之言,此女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此乃大不敬之罪!”御史中丞厉声呵斥,满脸怒容。 “真相如何,自当详查。倒是中丞大人,何以如此急躁,难道在大殿之上,连公正之言也不容人讲吗?”柳中书针锋相对,语气坚定。 “我亲眼所见。那日林间,方才来报的侍从持剑欲袭,若非偶然野兔惊扰,我与望月恐已遭不测。虽未见廷尉大人真容,但那声音,我绝不会记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开门声响起,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内侍匆忙趋入,直至殿前,俯身在另一内侍耳畔低语,内侍脸色一变。急步绕行至郑皇后身旁,低声禀报。郑皇后面色微变,目光转向一旁的萧夫人,神色凝重。 “姐姐,情况危急,城中动乱已蔓延至崇礼门外,北苑东门与南城门外亦是烽火连天。” 殿内再次哗然。 “城门须紧闭,即刻遣使持节前往北营调兵,以解北苑之围,同时调集南营兵力,从背后夹击叛军。”柳中书迅速提出对策。 “中书所言极是,复王掌管南营,可即刻从东门出发,率军平叛。”一直沉默的萧展终于开口。 “太子所言极是。”郑皇后点头应允。 “萧复领命!”萧复应声而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大殿。 正当殿内众人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惶未定之时,又一名内侍匆匆闯入,面色惶恐。郑皇后见状,果断下令,“无需回避,直接在此禀报,让众人都知晓。” “回……回禀皇后娘娘,宫门……宫门不知被何人擅自打开了!”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胆小者更是惊恐失色,失声喊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萧展迅速稳住阵脚,沉声道,“今日之事,暂且搁置,待平息叛乱后再行商议。诸位切勿自乱阵脚,以免惊扰了陛下。”言罢,他目光如炬地看向白廷尉,“廷尉大人,此时正是你履职之时,速去协助贺将军平定叛乱。” “遵命。”白廷尉应声领命,临行前,瞥了末药一眼。 接着,萧展转向侍卫,冷冷吩咐,“将此女暂时羁押于庭掖狱,严加看管。”言罢,他又对侍卫耳语几句。 紫珠被带走之际,末药再次低声对她说,“紫珠,你需仔细思量,一切或许还有转机。”随后,末药想起仍在昭欣殿担忧的雪见,遂向萧展请辞,“殿下,我该回昭欣殿了,雪见因我外出打探而心焦,若我久未归,她定会不安。” 一名侍女跌跌撞撞地从内室冲出,慌乱中跌倒在地,惊呼道,“不好了,陛下咳血了!” 萧展脸色骤变,立即转向末药,“末药,你暂且不能离开,陛下此刻需要你照料。此时此地,唯有你了。”末药虽有心牵挂雪见,却也明白此刻责任重大,点头应允,“这是自然。”说话间,她已被萧展拽住衣襟,快步步入内殿。 殿内,郑皇后与萧老夫人已匆匆起身,紧随萧展之后赶往内室。柳无忧紧握着中书大人的手臂,神色忧虑地跟随在后。其余人等也纷纷起身,却不敢过于靠近,皆跪在帷幕之外,静候消息。唯有莫护跃,在空旷的殿中央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第110章 帝星摇落危旦夕,宫门血战辨忠奸 床边侍女手持巾帕,拂去残留在枕畔的血迹。末药直奔床边,仔细打量皇帝的气息。屈膝跪地,指尖轻巧而准确地搭上皇帝脉搏,静心细辨。沉不久,她的手指无误地落在皇帝右手腕内侧,一寸要害之处,力度适中地按压着。 殿内众人屏息凝神,所有目光聚焦在轻按处。不久,皇帝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急促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末药细心地为皇帝掖好被角,起身之际,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萧展,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殿下,请移步。” 萧展紧随着末药的步伐,来到了郑皇后面前。末药拭去额角的细密汗珠,谨慎道,“陛下之体,实已至油尽灯枯之境,方才之缓,仅是暂时压制,恐……时日无多。” 言毕,一旁跪拜的老臣顿时泣不成声。郑皇后身形微微一晃,强忍悲痛,“你可有把握?此事非同小可,万不能有丝毫差错。” 末药心中也是一紧,深知肩上责任重大。她再次慎重思量,最终答,“依民女所诊,确是如此。为求万全,可即刻召来值守的侍医再次确诊,以免有所疏漏。” 郑皇后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怔怔地迈向床边。萧老夫人亦是泪眼婆娑,不停地以手帕拭去泪水,周围环绕的嫔妃、老臣、侍女与内侍们,无不跪倒在地,低泣声此起彼伏。 一名内侍犹豫再三,终是鼓足勇气,自众人背后探出头来,目光焦急地扫视四周。见众人皆沉浸于哀恸之中,他不得不怯怯地禀告,“太子殿下,有紧急军报传来!” 萧展身形一凛,即刻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跪拜在地的大臣们,纷纷向两侧让出一条路。 “何事如此紧急?” 内侍因恐惧而声音微颤,但仍尽力回答,“回禀殿下,乱军已突破宫门防线,正向紫瑞殿逼近。” “你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萧展眉头紧锁,继续追问。 “方才信使匆匆来报,情况危急。”内侍答道。 萧展摆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随后他独自踱步至外殿,目光掠过仍留在殿里的莫护跃。稍作思量后,萧展果断地向殿门走去,莫护跃立刻紧随。 末药牵挂着昭欣殿,她悄然步入外殿,目光紧锁于那扇紧闭的大门,在殿里来回踱步。这时,柳无忧轻步上前,温柔地询问,“末药,你有心事?是在忧虑着谁的安危吗?” 末药轻叹一声,解释道,“确是如此,我出来已久,恐怕雪见正焦急万分。我需得尽快给她传个信,免得她空自忧虑。” “既如此,看看能不能往昭欣殿一趟?” 她们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窥探,只见门外守卫森严,皆是全副武装的士卒,气势逼人。 还未等她们有所行动,一名士卒已迅速上前,阻拦道,“二位姑娘,殿下有令在先,不得随意出入。请二位体谅。” 末药心中一紧,却又未忘初衷,她微微侧头,低声向守卫询问,“请问,昭欣殿内现下也有如此严密的守卫吗?” 守卫面露难色,拱手回禀,“此事属下不知。” 过了一会儿,末药不死心地探出头,又说,\"劳烦您,替我向昭欣殿传个口信。\" 那侍卫面露难色,略一迟疑后,终是挥手示意,唤来一名精干的士卒。 “请向太子妃转达,末药言一切安好,请太子妃安心勿念。” 夜色渐深,已近子时,紫蓥殿内一片倦意弥漫。众人或跪坐于地,眼帘低垂,睡意朦胧间偶有鼾声;或垂头丧气,面容憔悴;更有者,心系殿外纷扰的局势……各藏心思。 末药倚门而立,眼皮沉重,几欲入眠,却又在混沌中捕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杀伐之声骤然四起,如寒冰裂响,瞬间将她从半梦半醒间惊醒。她猛地一震,竖起耳仔细聆听,那凄厉的叫喊声自远处滚滚而来,如同利刃般割裂夜的寂静,让人心头不禁紧紧一揪。 南城门之下,安宁门内外,大军如林,列阵以待,肃杀之气弥漫。白廷尉跨坐高头大马,领军屹立城门外,静候城门开启的刹那。城内,喊杀震天,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炷香之后,城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白廷尉眸光一闪,正欲驱马而入,却忽见城楼上灯火骤亮,如同白昼,一队人马自城内疾驰而出,于城门洞前骤然勒马。 白廷尉心中警觉,察觉异样,他素来谨慎,故并未贸然靠近。双方对峙片刻,对方却迟迟未有进一步动作。 “我等奉命持节调兵,意在进城平息叛乱,阁下此举何意?”白廷尉运足中气,大声质问,声音穿云裂石,回荡在城门内外。 对方沉默片刻,终是幽幽答道,“调动南营之兵,乃复王殿下之权责,符节怎会落入白廷尉之手?再者,廷尉大人不是应镇守城内,平息暴乱吗?” 白廷尉面色一凛,预感中的不祥渐渐成真,四周仿佛暗流涌动,杀机弥漫。他迅速思量对策,一支箭猝不及防而至,直中他胸口,皮肉撕裂之声清晰可闻。 “贺履初,你!速退!”白廷尉强忍剧痛,果断下达命令,同时奋力拉动缰绳,试图调转马头突围。然而,就在他即将脱身的瞬间,背后火光冲天,伏兵四起,将他团团围住。 “复王已被羁押!”李穆之的声音穿透喧嚣,厉声喝道,“去年之战,你等里应外合,致使无数将士枉死沙场。今日竟又故技重施,岂能容你!” “大人,背后伏兵逼近!”侍卫的急报如惊雷炸响,白廷尉咬牙忍痛,大吼一声,“全军听令,冲破重围!”他以身作则,策马疾驰。 城门楼上,萧展对城下南营的士卒发出震撼人心的呼喊,“白廷尉已行叛逆之举,尔等难道也要盲目追随,将性命白白断送于此?速速放下武器,过往之事,可既往不咎!宫城内外,叛军皆已平息,若再执迷不悟,不过是让家中亲人痛失依靠,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妻儿无依无靠!” 李穆之率部缓缓逼近叛军,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一年前,他曾身处与白廷尉相似的境地,而本该策应的贺履初却远在百里之外,让他身陷绝境,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归途中的种种谜团,如同浓雾笼罩,让他心生寒意,悲愤交织,性情大变,甚至在养伤期间,胸中愤懑难平。直至陛下赐婚之际,幕后筹谋之人浮现,方得一丝线索。 “柳无忧之事,可是廷尉大人一手策划,意图借此挑起事端?”李穆之突然发问。 白廷尉只是冷笑一声,未作任何辩解。 “你本位极人臣,身边更有如云娘那般温婉贤淑的女子相伴。”李穆之继续说道,“可这一切,都因你的野心而毁于一旦。难不成这竟是你所求?” “正是,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作为,留下自己的印记。”白廷尉冷酷而决绝。 “既如此,那就如你所愿。”李穆之简短回应后,转而向叛军喊话,“凡有悔意者,即刻放下兵器,退至两侧,可免一死!余者,格杀勿论!” 叛军之中顿时响起兵器落地的声音。白廷尉身旁的侍从厉声喝止,“谁敢投降,格杀勿论!”并亲手斩杀了一名投降的士兵,瞬间激起一阵混乱,叛军内部开始内讧,场面失控。 萧展立于高处,目睹这一切,神色凝重。正当此时,一名内侍气喘吁吁冲上城楼,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禀报,“殿下,陛下……陛下病危!” 第111章 龙榻遗言寄厚望,君臣相对泪沾裳 崇礼门巍峨矗立,莫护跃立于城垣之巅,远眺四方,战尘已息,唯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太子殿下!”常山在莫护跃身侧恭声禀报。 “速速放行!” 萧展身着厚重的战袍,疾驰而至紫蓥殿前,他跃上石阶,几乎几步并作一阶。殿门早已敞开,跨过门槛,数名侍女迅速围拢,轻巧地为他卸下沉重的铠甲。 步入殿内,只见老臣、嫔妃、侍女及内侍们皆跪伏于地,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郑皇后跪于床边,手帕轻拭眼角泪痕,萧老夫人端坐于床头,一边以泪洗面,一边细心地为病重的皇帝拂去额上的汗珠。末药跪伏在床畔,双手不停地按压着穴位。 “陛下,太子殿下已至。”萧老夫人贴近皇帝耳边。 老皇帝费尽全身力气,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虽散乱,却最终聚焦于跪在眼前的萧展身上。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指尖微颤,指向萧展,气息微弱地吐出二字,“太子……” 萧展膝行至床边,双手紧握皇帝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父亲!” 皇帝汇聚了所有残余之力,声音虽含糊不清,却饱含期望,“……这两年,你监国有方,勤勉不怠。望你日后,仍能以百姓为重,广开言路,勤勉治国……”言毕,皇帝再次合上眼帘。 末药连忙俯身靠近,轻抚皇帝的胸口。皇帝又聚集了些微的力气,继续未尽之言,“柳卿……” “陛下!”柳中书老泪纵横,伏地深深叩首。 “我与卿相知相伴三十载,卿始终兢兢业业,鼎力相助。今日,我恐将先行一步,太子便托付于卿等。望诸卿今后能忠言直谏,共同匡扶社稷,为百姓计,为天下计……” “陛下……”殿内诸臣无不痛心疾首,哭声震天,难以自持。 皇帝喘息未定,又缓缓说道,“另有一事,宫中诸嫔妃多年来尽心侍奉于我,望太子能善待她们,使她们得以颐养天年。至于其他皇子皇嗣,亦需一视同仁,务必加以善待……”皇帝骤然呼吸一滞。 末药急忙上前探视,手指轻触之下,神色瞬间黯淡,低声宣告,“陛下去了!”言毕,她跪倒在地。 “父亲!” “陛下啊……” 众人齐声悲呼,殿内一片嚎啕大哭。 末药原欲返回昭欣殿,但见有老臣因过度悲伤而晕厥在地。她上前施救,掐人中、捶背,忙得不可开交。士卒们将昏厥的老臣抬至偏殿安置,随后赶来的侍医接手照料,这才让末药得以暂时抽身。 柳中书悲痛欲绝,即便醒来也不愿离开,定要为先皇守灵。劝说不下,萧展只能依了诸人。柳无忧也惊慌不已,忙着照看老父。如此一来二去,紫蓥殿竟一时陷入一团乱。 末药无法置身事外,只得继续忙碌于端茶倒水之间,直至各宫调派的侍女、内侍陆续到位,殿内秩序才逐渐恢复。末药终于得空,来到回廊下坐着歇息,望着天边初露的微明,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夜,竟是如此漫长而煎熬。见殿内一切已步入正轨,末药悄然起身,往昭欣殿方向走去,边走边揉捏着酸痛的肩膀、腰和手指。 骤然间,一只手掌紧攥住末药的右肩,她敏捷地以左手探入袖囊中,同时迅速回眸,冷声道,“杜紫如,你又来滋事?” “你这等卑贱之徒,竟敢对我无礼,若不给你一个教训,我岂能咽下这口气!”言罢,她正欲发难。 “真是无事找事!”末药心中暗忖,动作却毫不迟疑,手腕一扬,手中紧握的药瓮已对准杜紫如的脸庞倾泻而下。杜紫如猝不及防,身躯猛地一颤,随后无力地瘫倒在地。末药站在原地,凝视片刻,“杜紫如……” “姑娘……姑娘,快醒醒啊!”荷叶带着哭腔,焦急地摇晃着杜紫如的身躯。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嗯。”末药猛然转身,这才意识到已近昭欣殿的门槛。夏草正立于檐下,身子微微前倾,一见到是末药,立刻迎了上来。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夏草俯下身子。 “杜紫如,她又想滋事,我只好先下手了。”末药淡淡地说着,拍了拍手,“你无需担心,找两个人把她送回去,让她睡一觉,自然就好了。” “奴婢这就去唤两名侍女来,协助将杜姑娘送回。”夏草应声答道,随即匆匆离去。 末药踏入屋内,步履匆匆直抵床榻,掷下随身佩囊,不假思索地扯过锦被。一阵恍惚间,梦中一个踉跄,原是梦中下阶不慎踩空,一惊之下,她身体微微一颤,猛然惊醒,眼中尚带着几分迷离。 她缓缓翻了个身,拥被而坐,目光空洞地望着某一处,陷入了沉思。夏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她走到榻边,细心地将几碟餐食摆放整齐,转身之际,恰好对上末药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眸,不禁被这份憨态逗笑。她走上前,“姑娘,可是饿坏了?看,这是特地为您准备的。” 末药嗓音中带着一丝未醒的沙哑,微笑着回应,“嗯,正觉腹中饥肠辘辘,夏草便贴心地送来吃的。”说着,她缓缓坐直身子。 末药轻啜一口温润的菜羹,又夹起一块细嫩的鲈鱼脍,蘸了些五合齑粉,不料芥料放多了些,顿时连打了几个喷嚏,模样既狼狈又可爱。 “哈哈,姑娘慢些吃,别急。”夏草连忙递上一杯清水。 末药接过水杯,轻啜几口,缓过气来,“对了,雪见呢?她今日可好?可有受昨晚之事影响?”一边询问,一边用手巾轻拭嘴角的痕迹。 夏草坐在一旁,边熟练地绕着手中的丝线,边回答,“姑娘放心,方才您小憩之时,太子妃前往紫蓥殿为先皇祭拜,昨夜她也未曾合眼,此刻正于殿内休憩,身体并无大碍,您无需挂念。”说罢,她话锋一转,好奇地问,“姑娘,您今早所用的药粉,莫非是您平日里精心配制的?效果竟如此显着,当真是令人惊叹。” \"嘿嘿,没错,我还未来得及试用,杜紫如便自找麻烦上门,今日一试,果然奏效,甚合我意。\" 末药边嚼着清脆的萝卜块,边带着几分得意地解释。 \"不过,奴婢担心那杜姑娘定不能善罢甘休,她素来不是省油的灯,今日吃了哑巴亏,依她的脾性,定不会轻易罢休。只怕她会伺机而动,再生事端。\" 夏草整理完手中的丝线,瞥见末药杯中茶水已尽,便起身蓄满。 \"谁说不是呢,她步步紧逼,我纵是退避三舍,亦是徒劳无功。况且,防身立命,难料世事,今早她突然发难,恰逢我身心俱疲,无暇应对。她却不依不饶,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末药轻叹一声。 \"确是如此。\" 夏草点头附和。 正当二人低语之际,门外忽闻侍女轻叩之声,\"姑娘……\" \"何事?\" 夏草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前去开门。 “杜姑娘醒来后,一口咬定末药姑娘对她施了毒手,此事竟已闹到了……陛下那里。更奇怪的是,她说着说着又昏了过去。现下,萧老夫人令末药姑娘前往诊治。”侍女一脸无奈,小声通报。 “啊?” 夏草不禁惊呼出声,满脸愕然。末药也闻声走来,同样面露惊讶之色,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都无言以对。 第112章 秋风落叶意凄凉,伤情沉重心难平 末药怀揣药囊,步伐中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缓缓向昭瑞殿行进。沿途,她的思绪纷飞,不断勾勒着与杜紫如相见的场景。转至一拐角,只见檐下两名侍女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可是末药姑娘?”两侍女连忙迎上前来。 “正是,杜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姑娘尚未苏醒。”侍女们边说边引领末药跨过门槛,三人沿着曲折的回廊,径直向左侧的配殿行去。 步入殿内,荷叶正端坐在床沿,细心地用湿巾为杜紫如轻拭额头。杜良娣立于床畔,忧虑地注视着床上之人。 “良娣安好。”末药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礼。 “末药姑娘来得正好,快看看紫如这究竟是怎么了?”杜良娣急切地让开。 末药点头,靠近床边,仔细端详着杜紫如的面色,随后放下药囊,轻握其手腕,开始细心诊脉。一番诊察后,末药并未立即言语,再次审视杜紫如的面色,复又诊脉,她神情愈发凝重。 杜良娣与荷叶见状,相互一视,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终于,杜良娣忍不住开口问,“末药姑娘,紫如的病情是否棘手?” 末药沉吟半晌,目光掠过杜紫如紧闭的双眼,严肃开口,“此症说大不大,却也非小事一桩。如今正值暮秋,阴气渐盛而燥气内伏。只需每日早晚饮用桑叶茶,调养旬日,自可康复。若置之不理,病情恐将日益加重,甚至三不五时晕厥。”末药一字一顿,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杜紫如的面庞,杜紫如的眼睑轻轻转动。 \"此事简单,有劳姑娘不辞辛劳跑这一趟,听闻姑娘昨夜忙碌至天明,真是辛苦了。\" 杜良娣温婉道。 末药微笑颔首,正欲起身告辞之际。杜紫如突然神色一变,眼眸圆睁,猛然起身,手臂一挥直指末药,咬牙切齿地怒斥,“你这卑劣之徒,竟敢暗中下药!” 殿内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末药身形微晃,迅速反应,左手用力击向杜紫如左手肘内侧敏感之处。杜紫如顿时痛呼出声,一声“啊”响彻殿内。 趁此间隙,末药身形一闪,敏捷地跃至床边数步之外。杜良娣、荷叶及一旁的侍女们,初时惊愕地面面相觑,待稍作反应,皆忍俊不禁,掩口而笑。 末药手持药囊,从容不迫地解释,\"良娣明鉴,此事还望您能为末药做个见证。日后还是请昭瑞殿的值守侍医为紫如姑娘诊治更为妥当。您瞧,末药每次前来,总是遭遇不测。记得上次您生产之时,太子与太子妃忧心忡忡,特命末药入殿探望,结果紫如姑娘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末药推倒,额间淤青久久不散……\" 杜良娣忍着笑意,温柔地安抚末药,\"紫如行为无状,姑娘切勿介怀。我们几人都亲眼所见,自会为你作证。\" 随即,她转向侍女们吩咐,\"快些送送末药姑娘。\" 杜紫如在一旁皱眉,不满地嘟囔,\"阿姊,你怎地胳膊肘向外拐呢?\" “分明是向里拐,方才我们都瞧见了。”杜良娣轻笑,佯装嗔怪地看了杜紫如一眼,复又笑对末药,“姑娘,请吧,别理她这胡话。” 出了昭瑞殿,末药赶回昭欣殿,倦意再次侵袭而来。秋风乍起,枯黄的叶片旋转着洒落在宫道上,几位宫人正细心地清扫着。凉风穿堂而过,不仅拂乱了末药发髻间的几缕青丝,也带走了她周身的困顿。她放慢了脚步,目光所及之处,是落叶铺就的金黄小径,光秃的枝头直指碧空如洗的天际,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寂悄然涌上心头。末药深吸一口气,俯身拾起一枚落叶,刹那间恍兮忽兮。 “姑娘,您可是刚从昭瑞殿归来?”夏草走来。 “咦,夏草?可是有何要事?”末药惊讶地抬头。 “是的,姑娘刚离开不久,就有宫人传来消息,说温嫂在宫门外等候,有急事找您。”夏草压低声音,解释道,“奴婢怕耽误了,就赶紧来寻您。” “这样啊,那我得赶紧过去。”末药几乎小跑着,直至宫门,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远远望去,温嫂正焦急地站在墙角,不时向这边张望,见末药奔来,连忙迎了上去。 “温嫂,发生了何事,如此焦急?” “末药,快跟我走!”温嫂紧握着末药的手臂,转身便走,“我雇了辆马车,在路的尽头等着呢。” “温嫂,究竟是怎地了,为何如此匆忙?” “到了地方你自然就明白了,现在不方便多说。”温嫂谨慎解释。 末药虽满腹疑问,却也未再多问,跟随温嫂上了马车。马车穿街过巷,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在粟市停下。两人走过五六条街后,来到一酒肆前。末药抬头望向那随风轻摆的酒幌子,瞬间忆起,她和李穆之来过此地,跟随紫珠的足迹到此。 思量间,穿过酒肆一扇小门,进入一开阔院落。径直朝正屋行去,温嫂轻启正屋之门,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末药的心一颤。穿过两层轻盈的帷幔,只见云娘正紧挨着床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背影格外沉重。 “云娘,末药来了。”温嫂贴近云娘耳边低语。 云娘猛地转身,眼眶红肿,哽咽着,“末药,快来……快看看他!” 末药心中一惊,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床上之人身上,瞬间凝固,不禁惊呼出声,“怎会是他?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末药,先别管这些了,快救救他。”云娘的泪不住滑落。 末药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不再言语,迅速放下药囊,开始仔细地为伤者诊脉,检查每一处伤痕。从药囊中取出一瓶常备的疗伤药粉,解开伤者胸口那已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刀伤、箭伤交错,触目惊心。 末药紧握双拳,强忍震撼,侧身吩咐,“快取一块干净的手巾来。” “末药,给。”温嫂递上手巾。 末药接过手巾,仔细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随后,她轻轻地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云娘始终未曾离开床边半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协助末药为伤者穿好中衣。 “末药,他……他怎么样了?”温嫂焦急地代云娘询问。 末药沉吟片刻,目光深沉地看向床上之人,“此人乃是朝廷重臣白廷尉,云娘,你与他之间……?” “他……他还能好吗?”温嫂再次追问。 末药瞥了云娘一眼,有些不忍地低沉开口,“……人怕是不行了,云娘你该有个准备才是。” 云娘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伏在白廷尉身旁,哭得伤心欲绝。温嫂与末药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随后温嫂连忙上前,轻拍着云娘的背。 末药愣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沉浸在悲痛中的云娘,手足无措。温嫂在一旁,俯身不断轻拍着云娘的背,自己也忍不住泪水涟涟。屋内,除了云娘心碎欲绝的哭泣声,再无其他声响,一片死寂。 “云……”白廷尉突然伸出颤抖的手,微弱地呼唤着云娘。云娘猛地起身,泪眼婆娑地靠近,用袖口胡乱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声音颤抖而破碎,“陆郎,云娘在这里,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你……怎会在此?”白廷尉气息奄奄地问。 云娘伸手,轻柔地抚摸着白廷尉的脸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责备中带着无尽的心疼,“我今日进城采买药材,碰巧遇到了熟人,这才得知你的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将自己置于这等险境?现在伤得这么重……”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和他在一起,你可还好?”白廷尉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云娘微微一怔,终究还是点了下头,“他待我极好,或许是上苍对云娘的怜悯。” “那便好……”白廷尉的视线紧紧锁在云娘身上,眼神逐渐涣散,“若有来生,云娘,你还愿不愿再遇见陆郎?” 云娘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更加紧地伏在白廷尉身旁哭泣。 “若有来生,云娘你定要来寻我……将这一世的遗憾都弥补回来。你要记得,我会在路边等你。”白廷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满是不舍。 “陆郎……”云娘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末药站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双眼也泛起了泪光。 院里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末药连忙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她打开门时,愣住了。李穆之站在院子里,常山跟在一旁,身后还跟着十几名身着便服的男子。 末药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然后迈过门槛,轻轻将门掩上。她走下台阶,在距离众人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掠过李穆之,转而向常山疑惑地问,“常山兄,你们怎会突然到访此地?” “末药可能不知道,屋内的白廷尉谋反,逃到此处。我们奉命前来将他羁押归案。”常山耐心地解释。 末药又是一震,怔愣不语,有些惊慌地看了眼李穆之。李穆之始终注视着末药,见她如此,依旧面无表情,沉默不言。 “末药姑娘,请你让开。”常山提醒道。 末药愣了愣神,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他……他已经不行了。你们就不要进去了,让云娘跟他多说几句话吧。”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忙微仰头,努力抑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 常山放下了按在腰间的手,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郎!”一声凄厉的呼唤从屋内传来,令人心颤。 第113章 醒转方知身处何,私房密语掩门谈 \"姑娘……\" 末药周身泛着细微的酸痛,尤其是头颅两侧更是钝痛不已,置身于无尽的梦魇之中,反复于沉睡与苏醒间徘徊。隐约间,一阵轻柔的呼唤穿透了混沌,她勉强翻了个身,将被褥紧紧拥在胸前,沙哑道,“夏草吗?何事?” 随即,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响起,伴随着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姑娘,该服药了。\" 末药原本半阖的眼眸猛地睁开,看清来人,\"四叶?!你怎会在此?\" 四叶轻笑,打趣道,\"姑娘怕是病得有些迷糊了,仔细看看,在何处?\" 末药支撑着坐起身,背靠软枕,目光迷离地环顾四周,接过药碗,疑惑道,\"我怎会在这里?\"言罢,她轻吹药汤,缓缓饮下。 待药汤见底,四叶从旁侧的小几上取来一碟酥点,递到末药面前,笑容可掬地说,\"旁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午后时分,将军突然将您带了回来,说是姑娘身体不适,特命奴婢好生照料。\" 末药接过点心,轻轻咬了一口,边嚼边沉思片刻,嘱咐道,“四叶,你过两日派个人去药署走一趟,替我瞧瞧云娘的情况如何。” 四叶点头应允,细心地将药碗收至一旁,笑道,“姑娘且放宽心,奴婢刚煮了粟米羹,稍后便端来,您多少用一些,定能舒服些。” 末药服下药后,再次沉沉入睡,直至夜幕低垂,灯火初上,她悠悠转醒。屋内弥漫着粟米香气,四叶正轻手轻脚地在榻边搅拌着砂锅中的羹。 “四叶。”末药轻唤,头仍有些许晕眩,但痛感已全然消散。她试图起身下床,身体绵软无力便作罢。 “这是用今年新收的粟米熬制的,不烫了,姑娘快尝尝。”四叶细心地将小几摆放在床上,端来一碗羹,细心地摆上了几样小食,脆嫩的萝卜块,热腾腾的蒸饼。 终于有了些滋味,末药满足地一口一口喝着羹。四叶手持湿润的布巾走来,递给末药,她靠在床沿边坐下,笑嘻嘻地说,“姑娘,奴婢遣人跑了一趟药署,带回了消息。云娘卧病在床,但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怀孕了!” “哦!”末药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长舒一口气,笑道,“这确实是难得的好消息。” “还有呢,温嫂也带了话给姑娘,说是天气渐凉,让您多保重身体。她说,从没见您生过病,平日您就像头小牛犊一样健壮。”四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末药无语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啊,我自小就身体硬实,鲜少生病。”见四叶笑得几乎要倒在床上,她佯装生气地白了四叶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四叶笑了一阵,勉强坐直身子,边笑边道,“自然好笑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什么梅花、牡丹的,偏偏咱们姑娘,成了小牛犊,这不是很有趣嘛!”说完,她又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末药只好放下筷,无奈地看着四叶笑得前俯后仰,嘴角轻轻撇了撇,“也是,世人总爱将女子比作娇花……”话未说完,她便又无语地埋头啜了一口羹。 两日之后,末药的病势好转,已能勉强下地行走。不过,又添了新毛病,时不时轻咳不止。末药自行把脉,心中明了,此番乃是寒气侵体所致。她改换了药方,日日精心煎服。原本以为病势渐轻,本欲返回昭欣殿,不料这病症却似抽丝,缠绵不去。 一日午后,日光正好,末药独坐在廊下晒着。 “姑娘,姑娘。”四叶上前轻唤,“柳姑娘来探望您了。” 末药睁开眼帘,只见数人正满含笑意地注视着自己,她连忙起身相迎,笑道,“无忧,快请进屋里坐。”话音未落,喉间泛起一丝痒意,引得她轻咳了几声。 “姑娘,您可千万不能再受凉了,得小心些。”四叶急步上前,轻拍着末药的背部。 柳无忧步入屋内,一股淡雅的药香悄然弥漫。她轻嗅着这气息,同时环顾四周简雅的陈设,不禁问,“末药,你这里药香怎会如此浓郁?” “哦,屋内存放了一些药材,都放在那帷幕后的药架上。”末药声音略显沙哑,边说边指向西北角。 众人移步至屋内深处,围坐在榻上。四叶贴心地端来了热茶,柳无忧轻抿一口,赞叹道,“这茶真是别具一格,连茶都如此特别,唤作‘眠药宿药’吗?”一语既出,众人皆被逗乐。 “无忧,不如带你在院子里四处逛逛?”末药提议。 柳无忧连忙摆手,“不必了,我今日专为探望你而来,况你身体未愈,还是静养为上。我就在这里陪你说说话,也挺好的。”说着,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茶几,顺手拈起一块点心,品尝起来。 末药与四叶都不禁被她的举动逗笑。 “这点心里加了蜜制桂花,味道如何?”末药凑近笑问。 \"嗯,真是美味至极。\" 柳无忧连连点头。 末药靠着小几,看着柳无忧喝着茶吃着点心,不由地发笑,平日里都是旁人这样看着她。 “末药,你也来一块尝尝鲜吧。”柳无忧顺手递过一块点心。 “这两日身子不便,怕是无法享用了。”末药微笑着摇头婉拒。 柳无忧凑近,也不说话,定定地打量着末药,半晌,“那日,我入宫为父亲送衣物,恰好在宫门口撞见贺履初欲接你回府静养。不料,李穆之冷着脸前来,将末药抱到自家车上,亲自驾车离去。”语罢,柳无忧咂了下嘴。 “噢,我说呢,醒来竟在此地。”末药恍然,转而她认真道,“待我痊愈,就回昭欣殿。” “为何如此?” “雪见即将临盆,我需在她身边照应。况且,此地终非长久之计。”末药淡然道。 “为何如此急于离开?李三郎对你可是颇为上心呢。” “那又如何,末药不愿再身处此等境地,总被非议门第不相匹配。既如此,撂开手便罢,何必自寻烦恼。况这样的人家,即便如愿进来,日后怕是难以善终,何必呢。” 末药的神情淡漠,认真道来。接着,她瞥了一眼柳无忧,“你们才是门当户对,若无忧进了门,那萧老夫人也不会为难于你的,末药只是看开了而已。” 言罢,正当柳无忧欲开口宽慰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哐当\"之间,碟盏散落一地。 \"将军!\" 四叶惊呼,连忙俯身捡拾碎片,困惑地望向沿着回廊大步流星走向正殿的李穆之。柳穗闻声,也急忙从屋内跑出,帮忙拾捡。 “怎地了,四叶?”末药站起身,眉头微蹙。 \"无碍,只是奴婢手滑,不小心打破了茶盏。\" 不久,柳穗推门而入,靠近两人时压低声音道,\"李将军回府了,正往正殿方向去。\" 末药与柳无忧对视一眼,末药缩了缩脖子。柳无忧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咱们说话小声些,免得这些私房话被传了出去。\" 末药突然警觉起来,引得柳无忧失笑。 第114章 嬉笑怒骂日暮尽,情愫暗生夜色寒 柳无忧掩口轻笑,目光轻掠过门,随后起身,双手轻搭于腰间,抻了抻身子,不经意间,瞥过榻上定在一角落。末药循着视线望过去,是那枚黑色绣囊,末药伸手取来,递给柳无忧。 柳无忧接过绣囊,细细把玩,正反翻转间,眉头微蹙,半晌方道,“这黑色,倒是别致得有些突兀,且瞧着颇有几分熟悉之感。” “这绣囊是我在宫道上拾捡之物,无忧可曾发现有何不妥?”末药也凑近,与她一同审视。 柳无忧手持绣囊,在眼前晃来晃去,口中喃喃自语,“这布料……似乎在哪见过?” 末药恍然一笑,解释道,“哦,我记起杜紫如腰间常挂一相似绣囊,或许是她不慎遗落。因她与我之间有些嫌隙,我便一直未加理会。” 正说话间,柳穗与四叶推门而入,手中托盘满载府中小食。柳无忧顺手将绣囊置于几上,不顾礼仪,直接用手拈食,这一幕,又引得众人笑声连连。 柳穗在摆放小碟之余,不经意间触碰到小几旁的绣囊,欲将其移置一旁,指尖轻触之下,她忽地停下,定睛细看,面露疑惑。 “柳穗,一枚绣囊而已,怎的你如此惊讶?”柳无忧含笑调侃。 “姑娘,这绣囊所用布料,竟与那日树下所掘之物别无二致。姑娘您记得吗?” 柳无忧放下手中蜜煎,接过柳穗手中的绣囊,再次细细审视,一番端详后,她转向末药,多了几分确定,“末药,看来确是如此。” \"她为何要用如此手段?\"末药面露困惑之色。 \"末药或许未曾深想,杜紫如心心念念只想成为李穆之的新妇。得知先皇的赐婚,她自然是满心不甘,这才出此下策。\"柳无忧沉思片刻,眸光一闪,\"对了,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在宫中突然昏倒。当日杜紫如趁机在我身边说了不少闲言碎语,无非是想挑拨离间,甚至还扯上了你。我当日回她,到时让李穆之收了末药。她听后脸色大变,气恼不已。\" \"原来如此,她是因妒你即将成为李穆之的新妇,心生怨怼。\" 末药恍然大悟,\"不过,这些手段终究徒劳,无忧你自有上天庇佑。只是,我可不想被李穆之收了,哈哈。\" 说着,末药故意翻了个白眼,引得周围一阵轻笑。 柳无忧刚入口的茶差点没忍住喷出来,结果被呛得满脸通红。柳穗连忙上前轻拍她的背,\"姑娘,注意点,怎能笑得如此失态。\" \"我听说无忧对李穆之也是情根深种呢!\"末药故意打趣。 \"没错,我对李穆之确实是一见倾心!\"柳无忧大方承认,随即话锋一转,\"既如此,末药何不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这样我们日后就能常常相聚了。\" 末药一时语塞,只能端起药碗抿了一口,苦着脸,\"我可没那个福分,日后你若想我了,来药署找我便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又不失风趣,柳无忧总是以反话相迎,逗得末药连连翻白眼。四叶和柳穗在一旁侍立,偷偷发笑。 直至夕阳西下,天色渐晚,这场轻松的斗嘴才缓缓落下帷幕,柳无忧带着得胜的笑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夜幕低垂,末药静坐于昏黄灯下,手中针线穿梭于上襦袖口之间,修补着脱落的针脚。寒风渐紧,一日更比一日凉,她趁着闲暇,将厚重的衣物一一翻出,细心缝补,清洗。随着针线的穿梭,她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手中的劳作也带上了几分温情。烛火忽地“噼啪”作响,末药恍然失神,指尖一痛,细针已误刺其中,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她连忙将受伤的手指轻吮于唇边。 此时,门扉轻启,末药迅速收敛心神,放下手指,继续手中的针线活,边笑边戏言,“都怪那柳无忧,她那张伶牙俐齿让我分心,竟让自己受了这小小的‘惩罚’。改日定要寻个机会,与她好好较量一番,怎能轻易认输呢。”语罢,末药不禁笑着。 半晌过去,期待的回应并未传来,末药抬头望去,只见李穆之立于几步远,面容平静,手中端着一物,正静静凝视着她。末药微微一愣,随即低语,“四叶这丫头,说是去取煮梨,怎的还不见人影?”她虽这么说,手中针线却未停,只是声音渐弱。接着又是一声轻微的“嘶”,末药忙咬着手指,心中暗自嘀咕,今日似乎格外不顺。 李穆之上前,将托盘轻置于小几之上,随后在末药对面落座,舀了一碗煮梨,置于末药面前。末药低头不语,眼眸在眼眶内不安地游移,秀眉微蹙,手指含在唇间。李穆之也保持沉默,目光深邃,凝视着烛火下的末药,眸中有几点光。他忽地身体前倾,将末药那因长时吸吮而略显皱褶的手指从唇边解救出来。 末药一时无措,轻声催促,“我……我该歇息了。” 李穆之不语,眸中泛起微澜,紧抿着嘴,两边下颌微动。良久,他才沉声开口,“多日未见,你竟是如此不愿与我相见吗?” “好在无忧没事,你该安心娶她……日后,我们或许该有所避讳。待我身体康复,自会离开此地,不再打扰。”末药淡然地说着心里话。 “是因贺履初?还是莫护跃?末药,你的心,变了吗?”李穆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末药抬头看向李穆之,神色复杂地愣了一下,随后缓缓道,“是,末药的心变了。再也不愿像只小狗一样,被随意驱赶。门第之差,横亘其间,不如趁早断了念想,以免日后因种种缘由反目成仇,伤了彼此。”说完,她端起碗,轻啜了一口甘甜的梨水,手中的汤匙微微停顿,“况还有望月,你有所不知,她倾心爱重于你……无忧、望月,都与你般配。” 话落,屋里十分安静,只有末药啜饮梨水的声音。 李穆之的面色骤然阴沉,眼眸深处被一层阴霾遮蔽,微微眯起的眼中复杂难辨。他突然挺直了身躯,决绝地转过身,留给末药一个冷漠的背影,“既然末药坚持己见,我便顺着你的意愿。你说得没错,门第相当,确能省去诸多无谓的纷争。”他迈出几步,又停下来,“但将你纳为侧室,于我而言,亦非不可。” 末药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坚决地反驳,“我绝不愿成为你的妾侍,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此地,从此你我各安天命,再无瓜葛。” 李穆之的背影显得格外冷硬,他缓缓转过身,“此事可由不得你擅自做主。末药,你的身份文牒还握在我的手中,只需我一句话,你便将成为我府中的一名奴仆。若你敢私自逃离,要受刑责。”言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末药被这番话气得浑身颤抖,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唇瓣被咬得泛白,几欲见血,眼中泪光闪烁。 正当末药沉浸在无尽的愤怒中时,四叶匆匆赶来,脸上满是不解,她小心地靠近,压低声音问,“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与将军起了争执?” 末药只是摇头,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全身剧烈颤抖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 第115章 殿内搜寻无所得,再度藏身书架后 末药在气闷中入睡,梦境里,她无数次试图逃离那座禁锢的将军府,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缠绕,始终徘徊在无尽的迷宫之中。终于,一阵急促的心悸将她从纠缠不清的梦魇中猛然唤醒。她掀起床幔探头望向棱窗,窗已发白。末药披衣下床,趿拉着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向门边,拉开一条缝,向正殿望去。只见正殿有亮光,想是李穆之已起身,他一贯勤勉,从无懈怠。 正当末药凝视着那扇门,心中揣测着他何时会步入庭院时,门却突然无声地开启了,吓得她连忙闭门,仅留一线,偷偷窥视外界。正殿门虽已开启,却迟迟不见李穆之的身影。末药困惑地坐在地上,暗自嘀咕,沿青石小径至正殿不过咫尺之遥,李穆之何以迟迟未至? “将军,姑娘好像还睡着。”四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惊雷般让末药猝然向后一仰,慌忙用手肘撑地稳住身形。紧接着,四叶轻推开房门,目睹此景,也是满脸惊愕,“姑娘,您怎会坐在这里?” 末药连忙找了个借口,言辞间略显慌乱,“哦,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干渴,起来找水,不料头突然晕眩,便……” 话音未落,李穆之的身影已从回廊另一侧步入视线,他面色冷峻,直视着地上的末药。四叶连忙上前搀扶,“定是姑娘身体尚未痊愈,才会如此。” “四叶,我有些口渴。”末药借着四叶的扶持站定,顺势朝屋内走去。四叶提起桌上的水壶轻晃,发现尚有余温,便为末药倒了一杯水,“看来姑娘是真的晕了,连壶中有水都未察觉。” “哦,我竟没注意到。”末药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向门口探望,原来他走的回廊。末药接过水杯,轻抿一口,目光不时飘向门外,心中暗自盘算。屋内光线微暗,四叶贴心地点亮了烛火,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 “四叶,你去瞧瞧他是否还在外头。”末药的目光依旧未曾离开门边。 四叶轻笑着,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拉开一条缝,窥探一番后迅速掩上,贴近末药耳边,悄声说,“将军已经离开了。” 末药低头饮水,思虑不止。 “姑娘怎地还怕起将军来了?”四叶忍不住打趣。 末药轻轻白了四叶一眼,嘴角微抿,不作言语。 约莫巳时,末药在李穆之的寝殿内,目光如梭,四处搜寻。她时而驻足凝视,时而轻手翻动,显然是在寻找某样重要之物。这寝殿宽敞异常,藏物之处众多,要寻得那物,实非易事。末药从熟悉之处入手,细致入微地检查了李穆之的床铺、被褥、枕下乃至幔帐内外,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末药跪坐于地,眉头紧锁,李穆之究竟会将那物藏于何方? “将军回来了!”四叶高呼。 吓得末药一颤,慌乱中四下扫了一圈,脚步声临近,末药俯身钻入了床下。李穆之随即大步进来,末药伏在地上,脸贴着双手,只能瞧见李穆之的双脚,踱来踱去。 “末药何在?”李穆之随意地问。 “哦,姑娘她……方才出门去了。”四叶放下手中的茶盏,应答自如,眼神闪烁。 “出门?去何处了?”李穆之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探究。 “姑娘说想去粟市逛逛。”四叶编织着谎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四处游移,试图寻找末药的踪迹。 趁着李穆之未加注意,四叶悄悄环视内室,心中暗自焦急。她转身欲言又止,最终轻声问,“将军,是否需要奴婢前去寻找姑娘?” “不必了,你退下吧。”李穆之微微一笑。 四叶手托托盘,缓行至帷幕边缘,脚步迟疑,不时回望,念头一转,她又急忙探出身子,询问,“将军,是否需要准备午膳?” “嗯。”李穆之简短而沉稳地应了一声,目光未离手中书卷。 四叶离去后,室内十分安静,只有轻微的翻动书卷,茶盏轻于小几上之声。末药长时匍匐于床下,不禁微侧身,平展身躯,暗自苦笑,此番潜入,实乃“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番小憩醒来,末药发现李穆之仍端坐于案前,而一缕诱人的肉香悄然钻入床底。她轻嗅之下,不禁喉头微动,暗自咽下口水,想必已是用餐时分。调整姿势,末药一手支颐,侧卧于地,耳畔渐渐传来筷箸、碗碟及杯盏间细碎的交响,更添了几分食欲。 正当此时,一颗滚圆的肉丸不慎落地,蹦蹦跳跳间靠近床边,最终滚入床底,停在了末药眼前。紧接着,四叶的身影出现在床边,她跪倒在地,小心地伸手探索。末药顺势将肉丸轻轻置于四叶掌心,并借此机会,指尖轻触了四叶的手背。四叶愣了一下,随即带着几分疑惑低下头去,视线恰好捕捉到了一角衣裙,恍然大悟。 “将军,老夫人已至,此刻已进了凝紫院。”有侍女来禀告。 闻言,李穆之迅速起身,整理衣襟,向外殿行去。 \"姑娘?\"四叶俯身贴地,目光探向床底深处,轻声呼唤,\"您怎会藏身于此?快些出来吧,换个更宽阔的地方。\" 末药缓缓向床边挪动,双手撑地,以半趴之姿回应,\"无处可遁,此处尚算隐蔽。他怎会突然回府?\" \"正是呢……\"四叶话音未落,一侍女匆匆而来,轻声通报,\"四叶姑娘,老夫人正唤您前去。\" 四叶起身,目光掠过地上滚落的肉丸,笑中带歉地解释道,\"哦,这不,肉丸调皮,滚到地上了。\" 室内再次归于宁静,末药又悄悄向床边挪动了几分,确认室内空无一人后,仅远处隐约传来人声。似乎有几人步入正殿,交谈声止步于外室。末药耐心等待片刻,终于从床底悄悄爬出,揉着酸痛的腰肢,走向榻边。她随手从各色碟中拈起一样食物,轻轻咀嚼,同时不忘正事,叼着一块蒸饼,一步步靠近书架,动作轻盈地翻寻着。 耳边隐约传来低语,无非是些关于天气转凉、保重身体的寻常关怀,末药心中暗自好笑,李穆之体魄强健,想要染病实属不易。 她一层层仔细翻找,偶尔对耳边的闲谈腹诽几句,心中盘算着一旦找到籍帐,便即刻离开,再不回头。随着说话声逐渐逼近,末药心中生疑,向外室望去,只见人影已近内室。匆忙间,她转身躲至书架之后,蹲下身子,试图藏身于帷幕后侧。紧贴着帷幕旁的柱子,末药继续啃着手中的蒸饼,同时环顾四周。这里原是专为新妇准备的更衣之所,衣架、妆奁等女子用品一应俱全,每一样都触动着末药的心弦,回想起自己曾亲手布置的一切,不禁苦笑,感叹自己竟是“自取其辱”。 一股怒意与不甘涌上心头,末药狠狠地别过头去,视线不经意间捕捉到书架一角的小黑木盒。末药眸子一亮,欣喜不已。 \"宝岩已有身孕,柏儿要有伴了。倒是你,婚事之路颇为坎坷,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如今无忧归来,正该选定吉日,将这桩大事圆满了吧。\" 萧老夫人既有责备又满含疼爱,语重心长。 \"孩儿自当遵从母亲之意。\" 李穆之温顺地应承。 \"今日倒是难得见你如此顺从。\" 萧老夫人笑中带趣。 \"三郎确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李穆之温和地解释。 \"今日,三郎似乎与往常不同,竟未提及……罢了,不提也罢。\" 萧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我闻鸿胪寺卿家之女对我儿心生倾慕,已托人向我提及联姻之事。我虽已言明你与中书家女的婚约,但赵家仍有意结亲,三郎你意下如何?\" \"此事若成,恐会让赵家女受委屈。\" 李穆之沉吟片刻后答,随后又补充道,\"望月,姿色出众,性情温婉,理应寻得一门美满姻缘,不应被辜负。\" \"我儿心怀慈悲,难怪赵家如此青睐。婚姻之事,终究讲求缘分二字,强求不得。\" 萧老夫人感慨道,随后轻抚着李穆之的手,在屋内缓缓踱步,目光落在几上未完的膳食上,\"看我这记性,差点耽误了我儿用餐。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入宫了。\" 说着,她便在侍女的簇拥下,与李穆之一同向外走去。 末药心中挂念着那木盒,待众人离去后,她急不可耐地靠近,欲开启时,才发觉木盒上锁了。 第116章 末药潜寻匣中秘,黑匣争抢落尘埃 趁着李穆之外出之际,末药迅速溜回东屋,大喇喇地躺倒在软榻之上,眼眸灵动地四处游移,盘算着如何解开那锁。种种念头闪过,撬锁、携盒潜逃……但随即又一一否定,担心此举一旦被李穆之知晓,会招致偷窃的嫌疑,平添诸多麻烦。几经思量,末药还是决定回归原点,尝试以最直接的方式开启那锁,心中暗自期许,盒内或许并非什么重要籍帐,而是另一番光景。大不了,她还可以求助于莫护跃,他早已承诺要带她离开京城。打定了主意,末药的心境渐渐平复,她坐起身来,目光落在小几上剩余的桂花蒸饼上,不假思索地伸手拈起一块,悠然吃起来,心中的慌乱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姑娘,老夫人回去了,将军也回到了正殿。”四叶端着餐食步入,关上门后,小声道。 末药转过身来,在榻上重新坐定,随口向四叶问,“四叶,你会开锁吗?” “开锁?”四叶一边将盘中的米粥与炙肉细心摆放,一边思索,“开锁嘛,姑娘,这得看是什么样的锁了。锁具各异,开启之法自然也不尽相同。” “哦,也是。”末药端起米粥,啜饮一口。 四叶侧身倚在榻边,双手轻撑着小几,眼眸中闪烁着灵光,“说起来,平日里街巷间常有那些磨刀兼开锁的手艺人叫卖,或许可以请他们来试试。” “对啊,我怎就没想到这一招!”末药恍然大悟,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姑娘,可曾找到那籍帐的踪迹?\" \"我也不确定,只是发现了一只黑匣,可惜上了锁。\" “殿里太过宽阔,恐怕不易寻。”四叶忧虑道。 \"若此事被李穆之知晓,尤其是得知你助我,他恐怕会大为震怒。\" 末药吸了吸鼻子。 四叶沉默了片刻,目光聚焦于末药手中不停移动的筷,若有所思。半晌,她轻叹一口气,缓缓说,\"唉……姑娘当真不愿成为将军的小妻吗?若姑娘留在府里,便能常在一处了,况老实说,将军待姑娘也是没的说呀。”语罢,四叶有些无奈地盯着末药。 末药低头不语,只顾着碗中的粥,见底时她又添满了。良久之后,她带着几分沉思过后的释然开口,“我曾以为,名分与门第皆可抛诸脑后,只愿心之所向。可它却如铜墙铁壁,门第与名分赫然矗立,若我执意视而不见,只会自食其果,伤痕累累。再者,若仅凭李穆之的宠爱维系,终有褪色之时,届时我又将何去何从?失去了他的庇护,我的将来又该如何?思及此,我倒觉得,倒不如寻常门户,与夫君携手共度,相濡以沫,方为上策。” “这……”四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轻叹一声,不再相劝。 “当务之急,还是打开那匣子要紧。”末药低声自语,心中已有了计较。 接下来的几日,每当李穆之外出,末药便趁着这空档,悄悄溜入殿内,细心搜寻,却始终未能找到籍帐所在。直至一日午后,侍卫突来急报,说有开锁之人途经此地。末药心中一喜,抓起装有李穆之黑匣的佩囊,沿着曲折的石径,疾步向前院赶去。穿越月门之际,不料与一物猛然相撞,她措手不及,身子一晃,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几步,手中的佩囊也随之脱手,飞向了一旁。 归来的李穆之,同样怔住了,待他反应过来欲上前搀扶时,末药已跌坐在地。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数日未见,此刻相见。李穆之的身形微微前倾,却又在瞬间僵住,最终只是站在原地,面色冷峻,静观末药努力挣扎着起身。 末药揉着额角,缓缓抬头,视线与李穆之那淡漠的眸子交汇。未及多言,她急忙环顾四周,寻找遗落的佩囊。那佩囊散落在不远处,木匣的一角已赫然显露。末药慌忙站起,却因方才的冲撞身形不稳,再次踉跄,但她全然不顾,一心只想将那黑匣收回。 李穆之迅速上前,抢先一步到达黑匣旁,低头审视着黑匣和一脸紧张的末药。末药跪坐在地,脸颊发烧,在李穆之的凝视下,她颤巍巍地拾起黑匣,膝盖传来的疼痛被忽略,她只想尽快将佩囊和黑匣护在怀中,绕道离开。 李穆之并未有丝毫退让之意。末药几次尝试避开,皆未能如愿,只得咬紧牙关,“请让开!” “为何要让你?”李穆之的声音冷冽如冰,稍作停顿后,他继续说道,“这黑匣分明是我殿中之物……末药,你何时又添了这般隐秘之举?携带此物,究竟意欲何为?此行怕是要为自己招来刑罚了。” 末药低着头,紧攥着黑匣,沉默不语。突然间,李穆之伸出手来,末药心中一紧,本能地想要护住黑匣。但李穆之的动作更为迅速,两人在争夺中,黑匣不慎脱手,“啪嗒”一声,重重落在坚硬的石子路上。 末药连忙弯下腰,欲拾起黑匣,嘴里喃喃自语,“这匣中有末药之物。”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尚未触及,李穆之已捷足先登,手握黑匣,斜睨了末药一眼,带着一丝玩味地问,“倘若匣中并无你所求之物,你又当如何?” 末药侧身而立,眸中满是戒备,她故作镇定地说,“若无,我自然将其放回原处,我可没打算占为己有!” 李穆之嘴角浮现淡笑,显得胸有成竹,“若无,那你的籍帐,我便将其改为府中奴籍,日后你便安心留在府中,侍奉左右。” 末药心中暗自盘算,表面上却点头应允,心想着届时逃脱并非难事。 见末药应允,李穆之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轻描淡写地在锁上一按一拉,锁应声而开,动作之娴熟令人咋舌。末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李穆之将黑匣递至末药面前,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只见匣内仅躺着一枚玉佩与一只绣囊。末药愣住了,她反复检查,甚至怀疑是否有夹层,一通翻找,令她大失所望。 “这绣囊分明是我遗失之物!”末药得意地宣告着自己的发现。 “哦?何以见得?上面可没刻着‘末药’二字。”李穆之淡淡反问,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私自携带我的物品,单凭这一点,依律便该受杖责。你竟还敢与我讨价还价?” 末药抱着佩囊,闻言愣住了,她往旁边挪了几步,对李穆之的严厉言辞避而不答,只是低头沉默。 “末药姑娘,原来您在这里。”这时,一名侍女从月门一侧而来。李穆之的身影恰好被墙壁遮挡。 “何事?”末药欣喜地忙走近几步。 “门口有人来找姑娘,奴婢路过正好带个话。”侍女解释。 “噢,我正要出门呢。”末药说着,便欲离去。 李穆之却抢先一步,对侍女吩咐道,“回了来人,末药姑娘有事在身,现下不得空。” “是,将军。”侍女一愣,忙施礼应下,临走前还疑惑地看了末药一眼。 末药已行至门槛边,准备趁机溜走,却被李穆之的话定在了原地。 “走吧。”李穆之淡淡发话。 末药盯着李穆之的背,反复思量,最终恨恨地收回脚,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第117章 戏谑间末药受窘,末药忧心籍帐安 自午后归府,李穆之便幽居于寝殿之中,未曾踏出半步,末药不幸被其“捕获”,不得不留侍其侧,听从差遣。末药绞尽脑汁,试图以各种借口脱身,无奈均被李穆之轻易化解,一一驳回。 末药立于书架旁,手指滑过书脊,装作在寻找李穆之所求之书,实则心中盘算着如何善后。万千思绪如潮水般退去,唯余一计,唯有逃离,方能解脱。在李穆之那翻云覆雨手之下,末药深知自己如同蝼蚁,稍有不慎,便会被其轻易掌控。 “怎的如此之久?莫非末药正盘算着如何溜之大吉?”李穆之冷不防地戏谑,打断了末药的思绪。 末药心中一凛,连忙起身,顺势拿起手边的一卷书,转身向榻边走去,故作镇定道,“这身子尚未完全恢复,眼力不济,找这书着实费了些功夫。” 李穆之并未伸手接书,只是以那双深邃的眼眸,意味深长地审视着末药,随后悠然说道,“我观末药气色,并无丝毫病态,反而在我面前,你倒显得精神抖擞,狡黠如狐,让人难以捉摸。” 末药一时语塞,暗自懊恼。见李穆之迟迟不接书卷,便自作主张地将书置于小几之上,低声说,“今日尚未服药,此刻应是用药之时了。”言罢,末药轻咳几声。 李穆之见她神色真挚,不似作伪,便挥了挥手,放她离去。末药刚迈出几步,却听他轻描淡写道,“夜里记得来服侍我。” 末药身形一滞,胸中涌起气闷,猛然转身,质问道,“李穆之,你竟是这样的人!强掳民女不说,还要……还要如此轻侮于我!”言毕,她的脸颊如同朝霞般绯红,羞愤交加。 “此言差矣,我何时辱没于你?”李穆之眉头微挑,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显得颇为不解。 “你刚才说的‘侍奉’二字!”末药怒不可遏,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穆之身体微向后仰,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半真半假地说,“以往,末药不都是尽心尽力地侍奉于我吗?今日怎地如此动怒,好像此事成了天大的不公。还是说,你我之间对‘侍奉’二字的理解,竟有天壤之别?我倒是好奇,末药心中的侍奉,又是何等模样?” 末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只化作一声愤愤的冷哼,愤然转身,带着满腔怒气离去。 末药离去仅半柱香的功夫,四叶进来,她接近内殿的步伐愈发谨慎,立于帷幕后,敬畏道,“将军,末药姑娘特意嘱咐奴婢前来禀报。方才,宫中派了使者,将姑娘接往宫中。”言毕,四叶目光闪烁,偷偷窥视着李穆之的神色。 李穆之端坐于案前,神色淡然如水,翻动着手中的书,半晌才闲闲回应,“在宫门落锁之前,务必派遣马车,将末药接回府中。自今日起,末药白日里可入宫,但夜里,必须回府安歇。” 四叶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方才姑娘出门时,十分雀跃,若得知将军如此安排,会如何?这几日姑娘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的模样想想都觉有趣。 此时的末药,正轻快地行走在宫中,宛如一只出笼的鸟儿,与夏草并肩而行,笑语盈盈,“这些日子我不在身边,你们定是想念得紧吧?” 夏草笑着回应,谈及宫中的琐事,“那是自然,今日特地派我前来探望您,若是您无事,便接您回宫。说起来,过几日要迁居新处,太子妃已命奴婢们着手准备,正忙着收拾什物,开始搬移些琐碎物件,打算一点一点地搬过去呢。” 两人才到昭欣殿门槛,便见一群侍女盈盈而出,纷纷向末药道贺。怔愣间,末药与夏草相互一视,不明就里,她小声询问,“为何道喜?有何喜事?” 这时,一位伶俐的小侍女上前,解释道,“方才新皇下诏,特封姑娘为女医之职,诏书及文书已送至太子妃殿中。” “原来如此,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姑娘了。”夏草笑向末药道贺。 末药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言语间略显迟疑,“女医之职……竟也算是朝廷的官职吗?”她略带疑惑地确认道。 “正是,还有俸禄呢。攒足了钱,姑娘便可在京城置办一处院落,自此便在京城安家了。”夏草已迫不及待地开始为末药谋划着。 “竟有这等好事。”末药有些感慨。 小侍女轻声提醒,“殿下,哦不,陛下此刻正在殿内等候,特命奴婢前来传话,姑娘速速入内谢恩。” 末药不禁生出一丝忐忑,她微微愣神,轻声道,“真是没想到,竟有今日。” 见末药些微紧张,夏草连忙柔声道,“无需多虑,只需如平日那般从容应对即可。” 几人簇拥着末药行至殿门外,夏草在前牵引,末药跟随其后,有些恭敬起来。 \"陛下,末药姑娘已至。\"夏草恭敬回禀。 言罢,末药上前正襟行了一礼。 \"末药,有桩喜事,你可听说了?”雪见笑着问。 \"是,太子妃。方才入门之际,已得众人相告,末药心中感激不尽。\" 末药含笑,比平日多了些拘谨。 \"坐吧。末药今日看来确是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庄重,少了些平日的随意。\" 萧展淡淡地瞥了末药一眼。 \"陛下言之有理,末药向来沉稳内敛,礼数周全,只是不刻意追求那些繁文缛节罢了。这样的她,反而让人觉得更加亲近自然。陛下偶尔的玩笑话,末药可别太过拘谨才是。\" 雪见连忙接过话茬。 末药默默低头,轻抿茶水,对周遭的言语保持缄默。她心中早有应对之策,每当萧展的言辞略带戏谑,她便会沉默或巧妙借口脱身,应对游刃有余。她盯着鞋尖,耳中仔细捕捉着萧展与雪见 闲聊迁居之事。 “如今末药有了品阶,日后会常在宫内行走。在宫内,另辟一处院落,供末药起居如何?”萧展忽地将话头放在末药身上。 今日喜事连连,萧展此言一出,末药又是一愣,有些惶恐起来,踟蹰了一下,回道,“无需如此靡费,如同往常那般,住在偏殿即可,方便随时看顾雪见。况末药素简惯了,又无甚功劳,如此末药心里实在难安。” “陛下,你看,妾就知她会如此。”雪见含笑望向萧展。 萧展无奈地看了雪见一眼,又看向末药,含笑道,“既是你心之所愿,那便依你所言。只是,你的身体可曾完全康复?咳嗽之症是否已有所缓解?” “有些微咳,还在用药。”末药简单应答,忽地她想起,有一事需问明,再三琢磨后,终于开口,“陛下,末药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萧展与雪见相视一笑,道,“但说无妨,我们自会为你解答。” \"现今,末药既已位列女官之序……我的籍帐该如何安置?\" 末药言语迟疑,继续说道,\"倘若有比末药品级更高之人,意图借此机会擅自篡改我的籍帐,将我贬为奴籍,又该如何办?\" 萧展沉声道,\"末药无需多虑,你既无罪加身,又身为朝廷食俸之臣,自然无人能轻易动你分毫。更何况,你乃皇后娘娘的近身侍医,身份尊贵,何人胆敢如此轻慢于你!\" \"末药,莫非你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之事?\"雪见温柔一笑问。 萧展看向末药,透露出几分询问之意。 末药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去,挣扎片刻,决定还是不提及李穆之之事,委婉道,\"若是末药的籍帐不慎遗失,又该如何是好?是否有补救之法?\" 萧展爽朗一笑,宽慰道,\"此事简单,只需吩咐户部为末药重新补办一份籍帐便是,无需过分忧虑。\" “那可太好了!” 第120章 五年离散终重逢,无忧心事难言明 在接下来的日子,李穆之和末药总在交织着争执、微妙的威胁、无奈的拉扯和不经意间流露的甜蜜亲吻中兜圈子,李穆之对此乐此不疲,愈发显得游刃有余。末药在这旋涡中挣扎,既难以割舍与李穆之的纠葛,又暗自懊恼自己的软弱,似一只被温柔束缚的蝶,无力挣脱这甜蜜的牢笼。 在马车内微妙而炽热,李穆之不顾一切地将末药紧紧揽入怀中,不安分地“动手动脚”。末药虽屡次怒目相对,试图让李穆之收敛,但她的愤怒在李穆之眼中,却如同春日里虚张声势的小猫,一旦他深情地拥吻,便瞬间瓦解。 清晨,末药准备出门时,李穆之狡黠一笑,跃上马车,戏谑地说要蹭她的车。这背后是昨夜末药决绝的言辞,她扬言要搬离,自立门户。李穆之以同样坚决的态度回应,声称若末药离去,他会追随,共筑爱巢。夜深时,他辗转反侧,终是按捺不住,半夜轻敲末药的房门,却只换来一片寂静。今日,他便借由这同乘的机会,以行动“报复”末药的小小叛逆。 “李穆之你给我等着!”末药不敢声张,伏在李穆之耳畔压着声威胁。语罢,不忘在李穆之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不过三郎需给末药提个醒,你我日日肌肤相亲,换句话,末药早已是我之人,该绝了那些‘我要搬走’的念头,乖乖嫁给我,做李穆之的新妇。”李穆之轻咬着末药的唇,威胁道。 “哼!” 马车停下了,李穆之下车的路口到了。 “李将军,多日未见!” 李穆之才跳下车,正遇着一人,他笑着上前,“莫将军,怎地在此?” “噢,我正欲前往柳府拜访。” 末药闻声,忙掀起帘子,看清来人,眸中满是欣喜,“莫护跋?” “末药!” 莫护跋瞪大了双眼,满是难以置信的喜悦,他毫不迟疑地走向马车,伸出手来。末药挎起药囊,借着莫护跋坚实的臂膀,轻盈地跳下车来。 “竟有五年了!”莫护跋感慨道。 末药点了点头,喜悦之余,眼眶泛起了薄雾。 “我四处寻觅你的踪迹,直至数月前,莫护跃传来消息,说你在京城安好,由他代为照顾,我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莫护跋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哽咽。 两人面对面站着,情感交织间,末药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莫护跋眼眶也泛红,连忙伸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一旁的李穆之,略显困惑,稍作迟疑后,清了清嗓子,温和地问,“二位之间似乎有着深厚的情谊,不知是否方便与穆之说说?” 莫护跋点了点头,开始讲述起他们的过往,“末药与我自幼相识,五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我们乡里,末药不幸被歹人掳走。我整整寻了她四年,直到护跃的消息传来,才得知她已在京城安顿。” “多亏有莫护跃将军,我们才能再次相见。”末药声音颤抖,感激地说。 莫护跋深情地望着末药,诚恳地说,“末药,随我回北狄吧,我会好好照顾你。” 末药温顺地点头,“兄长,我当下在照料皇后,待她十二月生产之后,我便随你回去。” “好,我也打算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到时我们一同启程。”莫护跋轻抚末药的发梢,“能找回你,真是万幸!” 那头,柳穗在府门口焦急地张望,终于发现了末药的身影,连忙上前迎接,“末药姑娘,我家姑娘派奴婢前来迎您。” 末药歉意一笑,“穗儿,请稍等片刻。”随后,她转向莫护跋,“兄长,我需前往柳府,日后如何寻你呢?” “若找我,可前往宝岩府邸,我的居所就在隔壁院落。”莫护跋笑着拍了拍末药的肩膀,“你先去忙吧,我们日后有的是功夫相聚。” 李穆之适时插话,“末药,你就放心去吧,我会陪莫护将军聊聊。” 末药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告别,“那我先走了。” 柳穗引着末药,穿行至柳无忧院落中。踏入屋内,只见柳无忧斜倚于榻上,软囊轻拥,帛帕半遮面庞。末药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柳穗,柳穗俏皮一笑,眼神示意,两人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悄然靠近。 靠近榻边,二人细细观察着柳无忧,交换着会心的微笑,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末药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穗儿,你家姑娘这是何故?看起来非但没有病容,反倒像是那深闺中的娇贵女子,触动了什么情思似的。” 柳穗噗嗤一声笑出,眼波流转间,又向末药递了个眼色,更贴近了些,“姑娘平日里可不是这般多愁善感之人,这两日却变得沉默寡言,眉间满是心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言罢,两人再次相视而笑。 柳无忧察觉到了二人的窃笑,猛地扯下帛帕,坐直了身子,佯装嗔怒地扫视着末药与柳穗,眼中却闪烁着笑意,“你们这两个促狭鬼,怎敢当面编排起我来了?末药,你也是……唉,穗儿,还不快给末药上茶。” 柳无忧娇嗔中带着几分羞涩,前言后语间略显凌乱,引得末药与柳穗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柳无忧张了张嘴,只挤出几个字,“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末药连忙收敛了笑意,靠近榻边坐下,轻轻握住柳无忧的手腕,认真地为她诊脉,同时不忘调侃,“柳穗说得对,虽然无忧你身体康健,但看你脸颊泛红,我还是把把脉更放心些。”说着,她的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柳穗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款步走来,将茶轻轻置于小几之上,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末药姑娘说得在理,咱们姑娘平日里脸色白皙,今日这红润之色,倒是有些怪呢。” 看着末药和柳无忧一唱一和,自入门起便轮番逗弄自己,柳无忧倾身欲给予小惩,怎料柳穗机敏地避开,带着一串清脆的笑声逃开了。末药连忙起身,笑道,“柳穗,看来我们真是触动了无忧的心弦,她都有些急了。哈哈,好了,无忧,我们不逗你了。”言罢,她重新坐回榻边,端起茶杯,转而正色道,“无忧,你唤我来,可是有事相商?” 柳无忧抚了抚微热的脸颊,靠近小几,眼帘低垂,静默不语。末药侧目望向柳穗,又不解地望向柳无忧,笑言,“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说出来,或许我能为你分担一二。” “是啊,姑娘,若有心事不妨与末药姑娘说说。”柳穗也在一旁附和。 柳无忧双手托腮,凝视着茶盏中漾起的波纹,轻叹一声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抬眸看向末药,“末药,我……或许我真的病了。原本我满心欢喜地盼着成为李穆之的新妇,但自从他……他再次出现后,我却开始犹豫不决。”言毕,她轻抿了一口茶。 “他?他是谁?”末药与柳穗对视一眼,满脸疑惑地追问。 说到此,柳无忧又是一声轻叹,嘴角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末药,你记得那次我险些遭人暗算的事吗?有人暗中在我的药中做了手脚,府中不得已散布了我病逝的消息。莫护跃将军亲自到访,向父亲透露了他的计划,秘密将我送出京城,安置在北狄养病,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让我回来。”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末药身上。 末药专心地听着,忙点了下头,瞪大眼压了压声,了然道,“原来如此,那我真该好好感谢莫护将军的救命之恩。不过,无忧你所说的‘他’,莫非指的就是莫护跃将军?莫非你对他……心生情愫?” 柳无忧急忙摇头否认,接着脸颊又是一红,忙拿起帛帕轻拭唇角,“末药,你误会了,我所指的是另一位莫护将军。”说罢,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末药怔愣了一下,看向柳穗,忽地眸色一变,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喉头动了动,“竟是莫护跋?!” 第121章 柳府情深缘初现,将军府内意难平 末药脸上的惊愕,让柳无忧的脸颊直至耳根都染上了绯红,她轻轻瞪了末药一眼,嗔道,“末药,你怎地如此大惊小怪?莫护跋竟与你自幼相识,这缘分委实奇妙。” 末药身子前倾,几乎贴近了案几,眼眸中满溢着好奇,催促道,“快细细道来,无忧,你与我兄长之间,究竟是如何生出这番情愫的?” 柳无忧被末药的急切逗笑,又觉羞涩难当,她轻轻抬手,指尖轻触末药的额头,低语道,“我在北狄养病之时,莫护跃将军将我托付给了莫护跋。那数月里,我寄居在他府中,每日早晚,他都不忘前来探望,渐渐地,我们便熟识起来。后来,他更是频繁造访我所居的小院,每次都会带来些新奇之物,或是翱翔天际的鹰隼,或是精致可口的点心……我离开那日,他却未曾露面。直到昨日重逢,他直言不讳,说是专程为我而来,欲将我接回北狄,许我为他的新妇,让我细细思量。”说到这里,柳无忧的声音愈发轻柔,面颊上的红晕更是深了几分。 末药听明白了,李穆之的新妇要没了,她甚至走了个神,暗自为李穆之叹息。 “那么,无忧心中究竟作何感想?不过,看你提及兄长的神情,末药斗胆猜测,此事定非表面那般简单。”末药狡黠一笑,贴近柳无忧耳边,戏谑道,“无忧,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你的眼神早已泄露了。莫非……以我兄长的性子,他是不是已经对你有所行动了?” “末药,你真是疯了!”柳无忧脸颊绯红,犹如火烧云般绚烂,情急之下,又是轻戳了末药一下。 末药收敛了嬉笑,转而认真起来,温言劝慰道,“好啦好啦,我不过是逗逗你。但无忧,你心中的那份情愫,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你真能与我兄长结缘,他定会以心相待,珍惜如宝。”说罢,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柳无忧,等待着她的回应。 柳无忧沉默不语,面上流露出犹豫。片刻后,她轻叹一声,眉头微蹙,“我心中也是纷乱如麻,诸多思绪难以理清,容我再好好想想吧。” 末药也不再多言,只是趴在小几上,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悠然道,“反正,我心中已有数。我兄长相貌堂堂,不乏爱慕他的女子。若无忧无意,世间好女儿众多,总有一人能与他心意相通。”言罢,她咯咯笑出了声。 柳无忧被末药这番话逗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后,也伏身趴在了小几上。 末药在柳府逗留了一日,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刚踏入凝紫院的门槛,迎面撞上了等候多时的李穆之。 “请坐吧,与我共进这餐食。”李穆之坐于榻上,手轻轻一扬,示意末药落座,同时细心地将碗筷一一摆放在她面前,“无忧的身子可有恙?一切安好?今日,我随莫护跋前往酒肆小聚了一番。” “噢,你日理万机,还这般挂念。”末药轻咬着蒸饼,缓缓饮下一口鲜美的鱼羹。 李穆之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肉,轻置于末药碗中,眼含笑意地打趣道,“往日里,你见到肉食可是眼睛都亮了,怎的今日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温文尔雅起来?” 末药微微一笑,解释道,“哦,是这样的,今日在无忧那里,尝到了不少珍馐美味,此刻尚不觉饿。” “怕是累了吧。”李穆之低笑。 “确实有点累了,现在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躺着。”末药轻轻吸了吸鼻子。 李穆之伸手轻触末药的额头,又比对了一下自己的,“好在并未发热,你就安心在这里,靠着软垫小憩一会。我就在你身旁陪伴,可好?” 末药立即恢复了精神,俏皮地反驳道,“那可不成,万一我睡着了,你趁机占我便宜怎么办?我可不能吃亏!”一句话说得李穆之哑然失笑。 \"放心,我怎会那般待你。\" 李穆之的声音温柔如水。 末药有些无力地笑道,\"若我真躺下,便会沉沉入睡,还是稍后再回房安歇吧。\" 难得的是,今日,两人相聚少了往日的斗嘴。 \"下月,待先皇入土为安后,我们便于十二月成婚。我已等待太久!\"李穆之突然宣布。 末药手中的羹匙微微一顿,抬头望向李穆之,随即又低垂下眼帘,继续搅拌着碗中的羹汤,“你不必如此为难自己,老夫人那一关便难跨过。还是寻一名门之女吧,别再为我费心了。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我也不愿再面对老夫人那严厉的目光和指责。” 言罢,末药放下羹匙,吃下了碗中的最后一口食物,随后站起身,下了榻。 \"正如末药所言,我也将此事就此放下,自此以后,你我各自安好,互不相扰。\" 李穆之低沉道。 末药脚步微微一顿,朝殿门而去。 随后的日子里,尽管末药居于凝紫院,却刻意避开了与李穆之的每一次相遇。每日有序而单一,每日晨光初照时踏入宫门,至夕阳西下时分方归府邸。每当休沐之日,她便会前往探望莫护跋。 时值十月,宫中景致已换,树叶尽落,唯余松柏苍翠,点缀于宫道两旁,为这萧瑟的宫道添上一抹生机。夏草如同往日一般,早早地等候着末药的到来,两人相见甚欢,末药自然地挽起夏草的手臂,边走边谈,交首接耳间,已至正华殿前。 \"娘娘如今身子日益沉重,行动愈发不便了。\" 夏草忧虑道。 \"此刻正是艰难之时,挨过这段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雪见需得适当活动筋骨,你们务必多劝她在殿内走动走动,这样生产之时方能更加顺利。\" 末药语带温情道。 \"是,奴婢记下了,多亏姑娘细心关照。\" 夏草感激地回应。 两人踏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一步步向正殿的石阶迈进。 末药迈步入殿,一眼便瞧见帷幕深处,雪见扶着隆起的腹部,走来走去。 “姑娘,你瞧。”夏草笑道。 \"皇后娘娘十分听劝呐,胎息强健。\" 末药与夏草相视一笑,向雪见走去。 雪见满眸宠溺地低头轻抚腹部,笑道,\"末药来了啊。这几日,这孩子愈发调皮,每到时辰就闹腾个不停。\" \"皇嗣如此好动,定是个健康的小皇子或小公主。\" 末药笑应。 “正是。” 末药忽闻声止步,循声望去,只见萧展皇帝也在场,她连忙上前,\"陛下。\" 萧展目光温和地示意末药落座,笑道,\"末药来得正好,我正有事相询。\" 末药在萧展右手边落座,问道,\"陛下,不知所议何事?\" \"京城内外,有十几所药署。这些药署皆设有籍田以自给自足,而今年又是丰收之年,粮食收成颇为可观,且有不少结余。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何处置这些多余的粮食,方为妥当?\" 末药未曾料到萧展会提及此事,略一思索后,谦逊道,\"陛下,末药才疏学浅,所言或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明察。\" 萧展欣然点头,笑容满面地说,“末药,你尽管畅所欲言,无需顾虑。” “听闻京城设有义仓,何不从中辟出一隅作为专用粮仓,专门储存来自寺院与药署的盈余粮食,并详细记录在册。此粮仓专为支持寺院与药署的籍田之用,若来年春耕时节,耕作籍田的农户遭遇粮种短缺之困,即可先行借贷,以解燃眉之急。待到秋日,若籍田丰收,农户自然归还;若遇歉收之年,则可将此粮作为援助,助农户度过荒年难关。”末药娓娓道来,言毕,她略带紧张地望向萧展。 “雪见,你看,我就说末药定能想出良策吧。”萧展不禁朗声大笑,转头对雪见说。 “那是自然,末药曾在医署、乡里行医,自然了解民间难事。”雪见温婉笑着解释道。 “正是,末药自小也耕过田。”末药补充了一句。 第122章 廊下施医解众困,将军伤足惹柔情 午后时分,雪见用过膳,靠着软囊小憩。在正华殿庭院那悠长的廊檐下,末药端坐于杌凳之上,正细心地为一名侍女把脉,周围聚集了几名侍女,有的好奇围观,有的则是身体不适,静待轮到自己。自末药入宫以来,先是昭欣殿里侍女会找末药问诊,后来其他宫里的侍女也会来,故此隔三差五就会在廊下坐诊。 末药收了手,沉思一瞬,目光温和地扫过围观的侍女们,笑着轻抬手指向远处较为隐蔽的回廊,“诸位,请移步那边稍候片刻。毕竟咱们都是女子,有些私密之言不宜外传。” 侍女们闻言,笑着纷纷应允,携手前往回廊。 待众人远去,末药方压低声音,对侍女细语道,“你每日可取当归三五片,煎水服用,坚持一月,必见成效。届时,我们再复诊查看。”侍女听后,感激地点点头,轻声应承。 “下一位。”夏草唤下一位求诊的侍女。 一个时辰的光景转瞬即逝,末药逐一为廊下等候的七八位侍女细致诊脉。待最后一位侍女满意离去,末药起身,双手撑着腰际,微微伸展着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躯。 \"姑娘,喝口茶。\" 夏草接过侍女递上的茶盏,递给末药。 \"这茶来得正是时候,我还真有些口干舌燥了呢。\" 末药轻笑,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神色惬意。 \"请问末药姑娘可在?\" 一侍女满脸焦急地立在门槛外,探头急问。 \"我在,何事如此慌张?\" 末药闻声,不禁应声,同时向门口疾步走去。 \"我们姑娘……她……方才自昭华殿欲出宫归家,不料半途间竟晕厥倒地!\" 侍女语带哽咽,话语间显得有些凌乱。 \"夏草,我们速速前往查看。\" 末药将茶盏递给一旁的侍女,夏草早已备好药囊,两人匆匆离开正华殿。 沿着宫道疾行,未几,只见荷叶正焦急地蹲在地上,双手紧扶着杜紫如,不时向四周张望。见到末药二人,她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切地说,\"末药姑娘,您终于来了,真是太好了……\" 末药迅速上前,蹲下身子,轻柔地握起杜紫如的手腕,开始仔细诊脉。数名内侍也匆匆赶来,抬着肩舆。末药诊脉完毕,神色沉稳。荷叶连忙追问,\"姑娘,我家姑娘情况如何?\" \"你家姑娘平日里是否会偏食?\" 末药略一思忖,问道。 荷叶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极低,\"正是如此,姑娘偏爱各式鱼羹,对其他膳食几乎不尝,奴婢们虽多次劝诫,却总不见效。\" \"确实如此,她因长期偏食导致的气血双亏,加之平日里性情抑郁,积郁成疾。若持续这般状态,恐日后体弱多病,难以避免。\" 末药神色凝重地分析道,随后又语重心长地嘱咐,\"汤药虽能暂时调理,但唯有她改了,方能治本。你们先护送她回昭华殿,我随后会差人将药方送至。\" 说完,末药以双指按压杜紫如鼻下。 \"啊,疼……\" 没多久,杜紫如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眼。 \"好了,荷叶,回去后记得向昭仪娘娘详细禀报,不必过分忧虑。\" 末药瞥了一眼苏醒的杜紫如,拍了拍手,站直了身子。 杜紫如迷茫地环顾四周,当目光落在末药身上时,她不禁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您方才突然晕厥,是末药姑娘及时出手相救,您才得以醒来。\" 荷叶解释。 听到这话,杜紫如本欲脱口而出的责备之言,顿时噎在了喉咙里,她虽心有不甘,但仍赌气地别过了头。 \"看,这便是情志不畅,郁结难舒的表现。\" 末药微笑着对荷叶说道,随即摆了摆手,\"快带她回去吧,好生照顾。\" \"是。\" 荷叶应声,与侍女们一同上前,小心地将杜紫如扶起,众人合力抬着她,缓缓朝昭华殿的方向行去。 日落时分,末药回到将军府。东屋内,末药坐于榻上吃饭。四叶在一旁忙碌着,细心整理着药囊,忽而,她好奇地望向末药,“姑娘,适才望月姑娘造访,您与将军皆不在,奴婢便代您迎了客。望月姑娘神色间似有难言之隐,眼眶泛红,显是遇到了烦心事。”言罢,四叶已完成手头之事,走向榻边坐下。 末药口中含着蒸饼,细细咀嚼,思绪稍作盘旋后,温声道,“嗯,待我闲暇之时,寻机开解她一番。”说着,她轻轻一笑,将一块蒸饼俏皮地塞入四叶口中,两人相视而笑,温暖满溢。 “另有一桩趣事,今日清晨,二公子府上差人送来了一封帖子。”四叶边说边从身旁堆叠的医书中抽出一封帖子,递给末药。 末药含着一口蒸饼,轻巧地擦拭指尖,接过帖子,借着灯火的柔和光芒细细品读,渐渐地,一抹笑意在她的唇边绽放。 四叶不禁凑近了几分,好奇地问,“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让姑娘如此开心。” “是坦之的邀约,”末药笑意盈盈,将帖子小心收起,“他说柏儿总是念着我,邀我前去府中相聚呢。” 用餐之际,末药总是细品每一口食物,直至盘中无余。四叶总会在边上,一面与末药说笑,一面做些琐碎之事。屋里不时响起一阵笑。 “四叶!”门外有侍女呼唤。 四叶闻声步至门前,拉开门,探出头询问,\"何事如此慌张?\" 侍女吞吞吐吐地说,\"将军……将军回府了,但……但他的脚不慎受了伤。\"说着,她不安地向屋内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您看,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四叶心中已有了计较,她点头以示明了,待侍女离去后,四叶掩了门,回身走来。 “姑娘,将军受伤了……”四叶犹豫了一下,本想继续说些什么,想了想又作罢了。 末药稍一愣,抬眸看向四叶,没有言语。四叶也仔细瞧着末药的神色,稍一沉吟,\"虽说日后或有别离之时,但眼下将军受伤,前去探望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良久,末药沉声问,“他为何受伤?” 四叶连忙回答,\"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将军归来时便已如此。\"她边说边紧紧盯着末药。 末药低头沉思,随后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药囊,边向外走边说,\"我身为医者,岂能对他人的伤痛置之不理?无论缘由如何,我都需前往查看。\" 四叶跟了上去,听末药如此说,她的嘴角上扬。 在正殿的门槛外,四叶入内禀报。末药静立于门侧,手中紧握着药囊,目光凝滞于檐下摇曳的灯火,那光影斑驳间,竟勾起一抹似曾相识的恍惚之感。 “姑娘,姑娘,请进来吧,将军此刻正需换药。”四叶拉开一条门缝,探头出来压着声笑道。 末药缓过神来,穿过层层帷幕,步入内室。只见李穆之悠然自得地倚靠在软垫之上,伤脚被细心地垫高,而他则手持一卷书,在柔和的灯下读书。末药的到来,仅换来他淡淡的一瞥,目光又迅速回归书卷。 末药走近榻边,盯着那包扎处瞧了一会儿,放下药囊,屈膝跪于榻畔,开始小心地解开缠绕的布帛。那结被系得异常紧实,末药轻轻一拽,竟引得李穆之发出了一声低吟,“疼!” 末药心头一紧,双手如同触火般猛地收回,望向李穆之。李穆之却仿佛未曾察觉,只是淡然地翻动了一下书,神情自若。 末药定了定神,再次试着解开那顽固的结。这一次,她更加细心,用指尖轻轻挑动,一点一点地解开那紧实的缠绕,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这包扎的手法,未免也太过“周到”了些吧。 经过一番细致入微的努力,末药终于解开了层层缠绕的布帛,眼前脚踝的红肿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她不禁轻咬下唇,心中一阵揪紧。她从药囊中翻找出专为消肿而备的药膏,将解下的布帛递给一旁的四叶,同时接过湿润的棉巾,准备为那红肿之处细心清理。刚触及那红肿周围,李穆之又轻呼了一声“疼”。 末药无奈地望了李穆之一眼,心中虽感无奈,却也未加责备。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她更加谨慎,几乎是以羽毛般的轻柔触碰着伤口,生怕再有一丝一毫的触碰让李穆之感到不适。这一次,李穆之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末药取出一柄小巧的铜勺,挖取了一小指节大小的药膏,她以近乎呵护的姿态,轻轻地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红肿的周围。 “疼!” 末药的手猛地一颤,药膏差点滑落,她慌忙撤回手,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地看向李穆之,却发现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淡然模样读书。 末药心中已有了几分明悟,李穆之或许是有意为之。接下来上药,李穆之不时地以“疼”为由,让末药的手一次次停下,即便是包扎,他也不忘“添乱”。末药耐着性子系好最后一个结,站起身,携起药囊,准备离开。 末药背对着李穆之,“你方才定是故意的,看你的样子,伤得并不重。” 话落,末药身后一空,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痛呼。李穆之竟突然将她拉入怀中,而她的右手也不偏不倚地压在了他那受伤的脚踝上。 “你分明慕恋于我!”李穆之低笑笃定道。 第123章 医心仁术不辞劳,末药直言护伤情 两日之后,恰逢旬中休沐之期,末药紧随李穆之,踏出府邸,前往坦之府邸。这两日,末药照看李穆之,被折磨得不轻,她一直咬牙忍着。她想了两个缘由,安抚自己,一则她身为医者,本该持有仁心,耐心以待;二则她现在还寄居在他府里,白吃白喝的。故此,末药会在偶尔气愤之后,对李穆之依然如故。 府里马车停驻于门前,李穆之手持竹杖一拐一拐走向车边,末药跟在两三步开外。李穆之艰难行至车边,他轻轻侧首,不言而喻。末药心领神会,迅速上前,双手稳稳地扶住李穆之,助他顺利登上马车。 “李将军!” 末药和李穆之同时望过去,马车对面,另一马车驶来,错停在一旁。望月掀帘探头而出,她面容憔悴,下车走来,忧道,“将军的伤势可有好转?” “无碍,只是轻微扭伤,修养数日便能康复,望月你不必过于担心。”李穆之柔声解释。 末药在一旁,笑着与望月寒暄,“多日未见,望月似乎清减了不少,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末药,无妨,或许是秋意渐浓,夜晚凉风习习,扰了安眠。”望月眉头轻蹙,语调中带着几分低沉,如此解释着。随后,她轻轻一问,“将军这是要外出吗?” 李穆之微微一笑,答道,“正是,我兄长相邀,今日前往他府邸小聚。”察觉到望月面上的忧虑之色,他温言相慰,“这伤势并无大碍,望月姑娘不必过分挂怀,放宽心便是。” 望月眼眸中似有波光闪动,几番欲语还休,最终只轻轻点头,主动上前,温柔地搀扶住李穆之,“让我来帮您吧。” 末药识趣地退到一旁,望月对李穆之的深情了然于心,此刻亲眼见证,更是五味杂陈。“既然有望月姑娘在旁照料,我便先行一步了。这凉爽的天气,正适合步行。”末药向望月微微摆手,转身接过四叶递来的小食盒,离开了。 “姑娘,路上小心,早些回来。”四叶叮咛。 李穆之目光在末药离去的背影上稍作停留,随即转身登上马车。 坦之府的正屋内,末药坐于榻上,柏儿依偎在她怀中,小嘴里不时地咂巴着香甜的点心。末药频繁亲吻着柏儿稚嫩的脸颊,这一幕,引得在场众人皆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末药素来与小儿亲厚,二人缘分不浅。”宝岩笑着打趣。 末药看向宝岩笑了笑,再次瞧了一圈在座几人,“怎地不见我兄长?” “哦,莫护将军今日因要事外出,不在城中。”宝岩笑意更甚,解释道。 坦之眉头微蹙,显得颇为不解,他继续说道,“诸位或许未曾耳闻,三郎自幼体魄强健,鲜少病痛缠身,更别提受伤了。此番怎会不慎扭伤?我实在困惑不已。”言罢,众人的目光皆转向李穆之。 李穆之独自端坐于榻上,悠然自得地品了一盏佳酿,见众人投来探寻的目光,他轻笑一声,解释道,“那日,我自北营归来,行至城门前不远处,偶遇一人欲投河自尽,情急之下,我未及多想便上前施救。不料河边湿滑难行,一时不慎,脚下打滑,这才不慎受伤。” 一番话落,座中众人不禁轻声惊叹。坦之由衷道,“原来是三郎在行侠仗义。” 末药瞥向李穆之,见他正欲举杯,劝阻道,“酒乃湿热之物,恐对脚伤不利。”怀中的柏儿尚不解世事,天真无邪地咯咯笑着,突然站起身,紧紧抱住末药的脖颈,稚嫩的小嘴里反复呢喃着,“酪,酪……” “瞧这孩子。”宝岩笑着应和,随即转向一旁的侍女,温和地吩咐道,“快去取些香甜的酪来给三公子,顺便把他的酒器撤换下来。” 末药温柔地抚摸着柏儿,忍不住又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同时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地瞟了李穆之一眼。李穆之只是含笑不语,捕捉到末药那微妙的眼神后,他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末药一愣,佯装不悦地瞪了李穆之一眼。 这时,侍女端来了酪,柏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末药满眼宠溺,小心地拿起小勺,一口一口地喂给柏儿。 “原本打算以酒敬兄长擢升之喜,现在看来,只能以茶代酒,聊表心意。”李穆之笑着举起茶盏。 “同喜,同喜。”坦之连忙举杯响应,拱手致意。 午后,众人围炉品茶,几番谈笑间,纷纷起身作别。趁着柏儿酣睡之际,坦之亲自将李穆之与末药送至府邸之外。末药选择步行返回,留下李穆之乘车,不久之后,她步至将军府邸的门前。四叶正立于门一侧,探头张望,见末药归来,她迎上前去,将末药轻拉至一旁隐蔽处。 “老夫人在府中。” 末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一问,“可知老夫人此刻在何处?前院还是凝紫院?” “在凝紫院,奴婢见老夫人面带不悦之色,恐您归来遇上,便找了个借口在此守候。” “老夫人此行所为何事,四叶可有耳闻?” 四叶摇了摇头,解释道,“奴婢并未近身探听,只见正殿门户紧闭,随行侍从皆候于门外,连七里也不例外,具体缘由实难揣测。” “我这般躲躲闪闪,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末药苦笑。 一辆马车驶过,竟是多日未见的贺履初。他眼尖地发现了墙根下的末药,笑着打趣道,“末药,莫非你特意在此等候我归来?” 末药眼眸一亮,小步快跑至他马前,惊喜道,“贺公子,你何时归来的?” 贺履初边下马,边笑道,“今日清晨方入城,家中略作休整后,便迫不及待地来寻你了。” 末药心中欢喜,提议道,“既如此,不如我们一同出去走走,如何?” “粟市,如何?”两人几乎同时说出。 抵达粟市边缘,贺履初细心地将马匹拴好,随后与末药并肩踏入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十月金秋,正是丰收的季节,粟市内堆满了金黄的谷物。末药被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食摊吸引,放慢脚步,流连于摊位之间。 两人停驻在路边,末药瞧着焦香的炙肉上,咽了咽口水。 “来一块尝尝吧,姑娘。” 贺履初轻笑,将手中的小食放在一旁的小案桌上,从袖囊中取出几枚铜钱递给店家。店家接过钱,割下一大块炙肉,用桑叶细心包裹好。 “就在这边坐下,慢慢品尝。”贺履初指了指杌凳,将炙肉递到末药手中。 两人便在这小摊的一角坐下,边吃边聊。 “店家,包块炙肉。” 末药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只见莫护跋正站在不远处的炉边,而他身旁那位瘦小男子,细看之下,竟是柳无忧无疑。 第124章 臣对坐议良缘章 履初情深求凰归 \"柳中书,可还有未尽之事需商议?\"萧展笑容温和问道。 柳中书端坐于侧榻之上,面色略带忧虑,他微微沉吟,放下手中已凉的茶盏,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老臣此番入宫,实为专程叩谢陛下隆恩浩荡,赏赐之荣。如今既已言谢,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中书大人乃先皇遗朕之肱骨之臣,若有奏议或心事,但说无妨,朕洗耳恭听。\"萧展站起身,言辞间满是诚恳。 \"陛下厚爱,老臣自当铭记于心。\"言毕,柳中书缓缓退出大殿,其身影在门槛处与廊下静候的末药不期而遇,两人颔首示意后,柳中书便离去了。 末药目送柳中书远去,一旁的内侍适时伸出手臂,轻声提醒,\"姑娘,请随我来。\" 末药回神,转而步入大殿之内。内侍领她至萧展面前,行礼禀报后,便悄然退出。空旷的大殿内,唯余萧展与末药,一者端坐,一者静立。 \"陛下召末药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末药于榻上正襟危坐。 萧展站在案几边,背对着殿门方向,闻声他转身看向末药,眸色深沉,沉吟半晌,慢慢踱步至榻边另一侧坐定。 \"我有一事不甚明了,还需末药指点。”萧展语带笑意道。 \"陛下请言。\" 末药微微侧身,神色谦恭。 \"常山此人,末药是否有所耳闻?\" 萧展稍作沉吟,继而发问。 \"自是熟识。\" 望着末药那毕恭毕敬的模样,萧展不禁一笑,随后他神色渐敛,语气柔和,\"常山因平息叛乱有功,已被擢升为廷尉右监。近日,他上表于我,欲求一段姻缘。\" “噢,此事。”末药不解地嘀咕一句,又疑惑道,“陛下意下如何,是不是准备赐婚与他?”忽地,末药一怔 ,“末药也不甚了解哪家有待嫁女儿呀。” 萧展笑道,\"末药无需费心于此,我召你来,实为另一事。听闻你与望月交情匪浅,若论及……\" \"啊,我明白了!\" 末药眼眸一亮,打断了萧展的话,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喜悦,\"常山所求之人,莫非是望月姑娘?\" \"正是如此,末药以为如何?\" 萧展含笑问道。 末药收敛了笑意,轻叹一声,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襟,低头沉吟,\"陛下或许不知,常山心仪望月,有娶她之意。但望月心中所系,却是李穆之。这纠葛,颇为复杂,末药亦是难以理清。更何况,无忧与李穆之已有婚约在先,望月这边……\" 提及此事,末药眉头紧锁,显露出几分忧虑。萧展再次笑出声来,\"听君一席话,方知此中曲折,确是剪不断,理还乱。\" \"正是如此,唉!\" 末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引得萧展一阵爽朗大笑。 \"陛下日理万机,还要为这等儿女情长操持,实属不易。\" 末药轻声感慨,同时不自觉地又摆弄起衣襟来。 \"对此事,末药心中可有良策?\"萧展笑意盈盈。 末药侧身瞥了一眼含笑注视着自己的萧展,定神思索起来,眸子转动,约么半盏茶功夫,缓缓开口,真诚道,\"末药私以为,若望月能与常山共结连理,或将是一桩美事。常山性情稳重,定能善待望月,不让她受委屈。\" \"嗯,末药此言,字字珠玑,全无半点私心,我早已洞察于心。\" 萧展含笑点头赞许。 萧展的话让末药一愣,她不由地微微撇嘴,暗自嘀咕,却也坦然以对,\"陛下素来深知末药为人,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不敢有丝毫欺瞒。\" 萧展又是一阵畅快的笑声,他起身在殿内踱步,笑道,\"末药此番相助,实乃我之幸事。你坦诚直言,实属难得。\" \"陛下谬赞了,末药愧不敢当。\" 末药心中欢喜,面上却保持着谦逊之色,连忙摆手。 随后,萧展与末药又聊起了雪见的胎象,如同闲话家常。末药离开紫蓥殿时,手中多了一盒小点心,那是萧展特意为她准备的,知晓她对此偏爱有加。末药欣然接受,连声道谢,满心欢喜地离去。望着末药渐行渐远的背影,萧展嘴角的笑意更甚,待其身影完全消失在殿门之后,他才缓缓转身,重新坐回案几前。 \"陛下,紫芙公主已至殿外。\"内侍趋入禀告。 \"快请。\"萧展不由地笑了,起身来到案前。 \"皇兄……\"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穿透殿门,紫芙公主如春风般跃入,小碎步直奔萧展而来,满面喜悦,\"皇兄特地召我入宫,莫非是思念紫芙了?\"言罢,她已欢快地扑入萧展的怀抱。 \"瞧瞧,咱们的紫芙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萧展满眼宠溺,温柔地轻抚着紫芙的发髻,随即从案上拈起一块点心,宠溺地递到紫芙唇边。 \"我一进宫就急着来见皇兄,皇兄可得好好奖赏我才行!\"紫芙俏皮地眨了眨眼,撒娇道。 \"哈哈……\"萧展大笑,他轻轻刮了刮紫芙的鼻子,宠溺地说,\"好,待到紫芙及笄之时,皇兄定为你准备一份足以让你满意的大礼,如何?\" \"嗯,好!\"紫芙连连点头,满心欢喜,又伸手自取了一块点心,一口吞下。 末药缓步于甬道之上,往正华殿行去。穿过一道门,正遇着贺履初正襟走来。见末药行来,他眸子一亮,几步走到末药面前,急切道,“昨日偶遇莫护跃,他提及末药你要离京,此事可是真的?” 末药颔首,笑容中带着几分意外,“是啊,许久未见莫护跃,原来他已归来。” “那末药你,为何不愿留在京城?虽说你因李穆之而来,但如今这里有雪见、有母亲,还有我……”贺履初言辞委婉,有些情切。 “履初公子对末药的照拂,末药铭记于心,自初见至今,皆是如此。”末药忽地生出一些伤感。 “若我恳请末药留下,你……可愿为我留下?”贺履初急切中有些难言,笃定道,“我愿即刻禀告家母,上门提亲,与你共结连理,让末药成为我的新妇。” 末药的脸庞瞬间染上了红晕,羞涩地低下了头,盯着怀中的食盒。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声。 “若……”贺履初正欲再言,却被末药打断了。 “履初公子的深情厚意,末药感激不尽,但此事重大,容末药细细思量。”说罢,她轻轻提醒道,“公子定有要事在身,请先行一步。” “好,我等你。”贺履初应声道,望着末药即将离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又上前一步,“末药,你何时能给我一个答复?” “明日清晨,宫阙之前,末药定当赴约。”末药边走边答,身影渐渐远去。 第125章 廊下药香思纷扰,宫道偶遇起波澜 自与贺履初那番对话后,末药难逃思虑的牢笼。午后时分,末药静坐廊下,手中轻摇蒲扇,目光空洞地凝视着砂瓮中咕嘟作响,热气袅袅的药粥,周遭弥漫着香气。 周围,侍女们各自忙碌,有的坐在廊下做着女红,有的清理零星枯叶,有的手捧什物往来于各殿之间。夏草进来时,一眼便捕捉到了廊下那抹略显孤寂的身影。她转入回廊朝末药走去,鼻尖率先被那诱人的粥香所吸引,“哎呀,姑娘您究竟放了什么宝贝进去?”言罢,她已行至末药身旁,俯身细嗅,随后坐在了一旁的杌凳上。 末药晃了一下神,定住想了一下,“哦,不过是添了几颗杏子,化食解腻。”语罢,便没再言语,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夏草瞧了一会儿,发觉末药的异样,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末药又是一怔,伸手抚了下脸颊,随即笑了笑,“十分明显吗?” “嗯,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夏草忍不住打趣道。 末药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她用力搅了搅砂瓮中的药粥,“好了,粥已经熬好了。” \"说起来,奴婢刚才前往紫蓥殿送物时,恰巧撞见李将军正与陛下在殿内商讨国事。\"夏草瞧着末药,神秘兮兮地对末药说,\"更令人惊喜的是,紫芙公主已然回宫了。我奉命将衣物送入内殿,正见她安然躺在榻上熟睡。陛下对这位小公主宠爱有加,此番特地接她回宫。\" \"哦?公主?\"末药有些不解。 \"正是,紫芙公主乃陛下之幼妹,自幼便因故寄养于宫外,鲜少露面,故而您可能不甚了解。\"夏草解释道。 \"原来如此。\"末药恍然大悟,边说着,边将砂锅稳稳当当地置于托盘之上,嘱咐道,\"我这就去送粥,夏草,你进屋取我的药囊来,稍后需为雪见按摩,切莫耽搁了时辰。\" \"奴婢遵命,即刻便去。\"夏草应声,起身朝屋内走去,两人各自忙碌起来。 约莫申时初刻,末药便出宫了。行至崇礼门附近,她远远瞥见杜紫如的身影缓缓行来,心中不禁一紧,她环顾四周,迅速盘算着改道而行,以避免与杜紫如再次不期而遇,毕竟过往的每次相遇都伴随着不愉快的摩擦。眼见近旁有条偏僻小径,末药三步并作两步转进去,沿着墙根慢行,并不住回头张望。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一物,肩头的药囊“唰”地滑落在地,末药有些发懵,定睛看去,李穆之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她。 末药愣了一下,俯下身拾起药囊,不由地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起身没言语,欲绕开李穆之继续前行。 “末药,何故如此鬼祟?看你那心虚的模样,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李穆之压着声低语,伸手轻轻拽住了末药的衣襟。 末药咬了咬牙,用力一扯,非但没扯开人反倒更靠近李穆之。她愤然抬头,怒视李穆之,斥道,“此乃宫廷重地,李将军怎可如此不顾及分寸,随意拉扯,成何体统!” 李穆之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悠然答,“四下无人,何须拘泥于此等小节?况且,你我情投意合,如此举动不过是情之所至,有何不妥?” 末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反驳道,“强词夺理!李将军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若非我及时发现,怕是要被你所误。”说罢,她再次试图挣脱,并厉声催促,“放手!” 李穆之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放声大笑,松开手,转身凝视着怒气冲冲的末药,调侃道,“末药啊末药,你何时变得如此经不起玩笑?长此以往,怕是要变成那无趣的老学究了。”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瞎操心!”末药白了李穆之一眼,就要走开。 “怎么与我无关,你日后要与我同床共枕的,我不得不深谋远虑,以防万一呀。”李穆之一本正经地逗弄末药,游刃有余且乐在其中。 末药心中暗自懊恼,方才的争执虽已平息,但她发觉自己又一次不慎踏入了李穆之设下的微妙陷阱,只能暗自责怪自己的轻率。想到此,她“唉”了一声,不再言语。 “李三郎!” 末药一颤,忙径直往前欲离开。 “紫如,今日又进宫探望你阿姊了?”李穆之笑道。 “正是,方才宫里递来信,传紫如前往昭华殿一趟。”说着,杜紫如已走近,站在李穆之面前。她瞧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末药,微妙地笑道,“对了,我还听说贺履初有意向你身边的末药侍医提亲,贺二郎可是出了名的才俊。” 李穆之神色微敛,沉声追问,“此话从何说起?” “不过是宫中的风言风语罢了,或许只是误传。”杜紫如轻描淡写地回应,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得赶紧去见阿姊了,就此别过。”说罢,她向李穆之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经过末药身旁时,她特意停下脚步,笑容可掬地说,“末药侍医,上次多亏你相助,我一直铭记于心。” “哦,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的杜紫如似变了个人,末药又是一愣,忙客气地寒暄了一句。 待杜紫如走远些,末药才转身折回。不料,一转身便撞上了李穆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末药心中一紧,加快脚步想要逃离他的视线。就在她走出几步之遥时,李穆之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四处留情,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像你这样。” 末药深刻汲取了教训,不打算与李穆之纠缠,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纠结了大半日,末药暗自埋怨自己,大半日犹豫不决,实则是庸人自扰。瞬间,她心念一转,步伐也随之轻快起来,卸下了千斤重担。 末药径直出了宫门,将军府马车已停驻在墙根不起眼一隅。末药上车坐定,愣了一阵子神,才发觉马车未动。正当她准备掀帘询问之际,忽闻,“将军!”接着李穆之掀帘而入,两人四目相对,末药赶紧别过头,李穆之神色自若坐定后,马车开始行驶。 末药本想借机下车,不料身体一个不稳,竟向后倾倒,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李穆之的怀抱。他顺势紧紧抱住她,调侃道,“末药,你每日与我如此亲近,却还想着另嫁他人,这岂不是对他人不公,也是对自己的欺瞒吗?” “若让那贺公子知道,他即将迎娶的女子,每日都与我这般亲密无间,他定会后悔这门亲事。若让我得知将娶之人,日日与其他男子这般亲近,我定是要退亲的,李穆之的新妇怎能让其他男子碰。” “贺公子才不会像你这般小心眼。”末药冷言冷语,顺势欲推开李穆之。无奈势不均力不敌,反倒换来李穆之更亲昵的举动,他以一种近乎宠溺的方式,俯身轻咬她的唇,这是他一贯用来“惩罚”她倔强的小手段。 末药也心知肚明,此时讲道理,无异于火上浇油。既然分不开,她也没有嘴软,狠狠地咬住李穆之。 第126章 宫阙墙根待归人,末药羞赧问归处 次日一早,末药顶着微红肿的双眼,出现在宫阙前。她如常立在一处不起眼的墙根下,时不时朝贺履初来的方向张望,舔了一下嘴角破了的皮,有点疼。适逢朝会之日,散朝归家的大臣陆续乘车而去。末药抽出袖囊中的纸笺,又塞回去。等了约么一炷香的功夫,不见贺履初出现,末药开始担忧了。她不住地探头张望,每当有车马靠近,她都不由地上前一步。 “末药姑娘?”终于一辆车靠近,马车停驻,一侍女掀帘而出。 “正是我。”末药连忙应道,向前迈了一步。 “我家公子遣奴婢前来传话,昨夜突接急令,他需连夜出城处理紧急事务。公子心系与姑娘之约,特命奴婢带话,若姑娘应允,只需点头即可。” “嗯,我有话想说,已尽数写于信中,劳烦转交给贺公子。”末药边说边从袖囊中取出早已封好的信笺,递与侍女。昨夜,她辗转反侧,终是起身,借着微弱的烛光,将满腔思绪化为纸上文字,只为今日能少些羞涩。 “遵命,信已收悉,奴婢这便告退。”侍女福身行礼。 “末药!”正当末药准备离开之际,又一辆马车靠近,柳无忧的笑脸突然从车窗中探出,随即她轻巧地跳下马车,一把拉住末药的手,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但在注意到一旁的侍女后,她的话语变得简短而急促,“我有急事需面圣,稍后再与你细说。” “请务必将这信笺转交给贺公子。”末药再次叮嘱侍女。 “定不负所托。”侍女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无忧,究竟何事如此匆忙?”末药转而面向柳无忧。 “是……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必须亲自向陛下禀报。”柳无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但随即又换上了笑容,“我们同路入宫吧。”末药说着,自然地挽起柳无忧的臂膀,两人并肩向宫门行去。 末药和柳无忧站在殿门外,方才来的路上,柳无忧紧张异常,末药的手臂被她紧攥,将这份焦心传给了末药,末药便陪着无忧来到紫蓥殿。内侍嘱咐两人在殿外静候,柳无忧却难掩心中的波澜,在廊下徘徊踱步,口中低语细碎,几不可闻。末药不解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走来走去,双手缩在袖内。 柳无忧忽地转身,望见末药同样在踱步,不禁笑问,“末药,莫非你也心绪不宁?” “哦,冷!我活动活动筋骨。”末药无语地解释。 “哈哈,难为末药大冷的天在此陪着我。”柳无忧笑了笑,吸了吸鼻子。 末药忍俊不禁,几步上前,压低声音,“无忧,你此番面圣,究竟所为何事?竟能让你如此心神不宁?” 柳无忧身形微滞,面颊上悄然染上了一抹红晕,犹豫片刻后,才凑近末药耳边,“我想同陛下说说,能不能收回旨意?” “嗯?” “啊呀,就是我与李将军定亲之事。”柳无忧脸一红。 “为何呀?无忧不是盼着与李穆之成亲吗?怎地又变了?”末药一时想不明白,诧异不已。 柳无忧轻叹一声,欲言又止,只能无奈地道出缘由,\"若非那次北狄之行,或许一切都不会改变。而今,我正处于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谷。\" “为何不请中书大人言明?” “哎,末药有所不知……” 殿门轰然作响,一名内侍快步而出,恭敬地询问,\"无忧姑娘,陛下有请。\" \"末药,我得先进去了,此事我们稍后再议。\" 柳无忧匆匆留下一句,便跨过了那道沉重的门槛,临行前还不忘回头对末药投以一瞥。 不多时,殿门再次被推开,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拉扯声,末药急忙上前几步。只见柳中书紧握着无忧的手臂,面容铁青,显然怒不可遏。无忧一脸挣扎,试图挣脱父亲的束缚。 \"父亲,请让女儿把话说完!\" 柳无忧焦急地喊。 \"你这般胆大妄为,全因我平日太过纵容!若你再敢胡来,我便撞死在这柱石之前!\" 柳中书怒斥。 柳无忧脸色骤变,只能无奈地放弃了挣扎,顺从地跟着父亲离去。临别之际,她还不忘对末药说,\"末药,我先回府了,今日之事,日后再与你细说。\" \"快去吧,无忧,别惹中书大人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末药叮嘱。 待柳无忧走下台阶,末药稍作迟疑,便欲从左侧回廊前往正华殿。刚一转身,却意外地与出现在殿门口的李穆之目光相遇。突然的对视,末药一怔,她没有言语,继续往回廊行去。 “末药姑娘,陛下有请。” 末药才走了几步,正欲沿阶而下,闻声脚下一顿,略显讶异地转身,向内侍投去询问的目光,“请问内侍大人,陛下召见末药所为何事?我无事禀报,方才只是陪无忧而来。”言罢,末药不自觉地瞥向了仍立于原地的李穆之,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 内侍温和一笑,回道,“姑娘若有疑虑,皆可于陛下面前一一道来。” 末药点了点头,跟随内侍步入殿内。殿中有五六人正拜过,他们前后陆续退出。末药行至一帷幕旁,静待传唤。萧展坐于案前,端起茶饮了一口。 “陛下,末药姑娘已至。”内侍上前轻声禀报。 萧展起身相迎,他向末药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一面坐在左侧榻上,将茶盏放下,一面指着旁边,笑道,“末药,快过来,坐这里,陪我说说话。” “哦。”末药不明就里,听话地坐过来,低头盯着手中的药囊。 “听闻末药与无忧交好,我甚是不解,能否道明?” 末药的心弦微微紧绷,她面色虽平,内心却如波涛翻涌,既不知前因后果,又揣测着皇 帝召见的用意,更怕自己不慎言失。萧展一问,末药马上琢磨起来,字斟句酌道,“正是,末药为无忧瞧过病,她性子纯良,我与她相处投契,总在一处玩闹。”语罢,末药忙回想方才的话,查找错漏。 萧展沉静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略一思忖,又问,\"我意为你寻觅一门良缘,你可有意愿?\" 末药心中猛地一紧,犹如被巨石击中,她猛地站起,话语间略显慌乱,\"敢问陛下,是哪家公子?此事关乎末药终身,若陛下有心成全,至少应让末药知晓详情,以免门不当户不对,反添烦恼。\" 萧展嘴角浮现温和的笑意,安抚道,\"你无需担忧,我自然不会随意为之。婚姻大事,自当慎重考虑。\" 末药的两颊坨红一片,立在一旁踟蹰着,半晌才嗫嚅道,\"陛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可否透露一二?不能如同盲人摸象一般。\" 萧展笑意更浓,调侃道,\"原来末药如此心急,此事我尚在考量之中,你且耐心等待便是。\" 一句话,让末药既羞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第127章 末药迁居寻静院,柳忧助力得佳所 自入冬以来,白昼渐短,夜幕提早降临,每日酉时正,末药就会出宫。这日出了宫门,她沿着宫墙边缘,朝平日马车等候之处行去,不料马车竟未如约而至。末药环顾四周,耐心等待了半晌,仍不见车影,决定徒步返回。归途中,她的思绪飘忽,先是疑惑马车为何失约,继而想着萧展的语,李穆之的身影时时浮现,末药竟对李穆之生起了恻隐之心,暗自感叹这李穆之的婚事实在波折颇多,这下柳无忧这新妇怕是又没了。 嗡嗡的钟声传来,末药猛地望去,原来不觉间她行至积善寺附近,才觉许久没来此地。既路过,末药想着进去拜拜,为自己,也为李穆之。末药不禁暗自好笑,自己竟慈悲起来,想起李穆之也不会咬牙了。 许是接近黄昏,寺内更显清幽,行人稀少。末药径直步入大殿,于殿前铜炉前停下,她虔诚地燃起手中刚购得的香火,细心插入炉中。 “兄长,您可有许下心愿?”大殿之内,一位女子跪坐于柔软的蒲团上,明眸一闪一闪地望向李穆之。 “自然,紫芙你呢?是否也已许下心愿?听闻积善寺灵验非常。不过,切记愿望若许,不可轻易言说,以免失了灵验。”李穆之微笑回应。 紫芙轻握李穆之递来的手臂,借力站起,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笑语盈盈,沿着环绕大殿的回廊慢行,李穆之细心地为紫芙讲述着墙面上每一幅画作背后蕴含的深邃典故。紫芙的嘴角噙着笑,那双杏眼仿佛两汪清澈的泉水,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忽然,一阵凉风起,紫芙轻颤了两下,她娇憨而又俏皮地笑道,“无碍,无碍,只是风儿调皮了些。” “可手这样凉,怎会不冷?”李穆之温柔地以指尖轻触紫芙冰凉的手背。 “我真的不觉得冷呢。”紫芙仍旧笑着,边说边不自觉地搓了搓双手。 李穆之抬头望向天边渐渐暗下的暮色,轻声提议道,“今日已晚,我们改日再来探访吧,寺门也快要关了。” “嗯,好。”紫芙应声。 一辆马车驶过,末药不经意地一瞥,只见李穆之正骑马随行于侧。末药满怀心事一路行至将军府,盘算着迁居。 自末药决心迁居之日以来,得空就四处物色。她想寻一处小院,要邻近宫门便于行事,又需价格适中。柳无忧与望月二人,得知此愿,也是热心相助,四处探寻。约莫过了十日有余,柳无忧传来佳音,称已觅得一处心仪之所,邀末药亲往一观。 时至十月上旬,逢休沐之日,一早末药收拾妥当,挎着佩囊前往约定之地。出了府邸,末药步行前往,她想亲测小院的远近。将军府本就离皇宫不远,末药沿着熟悉的街道,路过积善寺,朝东北方行去。没多久,末药停驻于一处院落前,随后柳无忧乘车而来,她跃下马车,笑嘻嘻地走向末药。 “末药,看看这处如何?是否合你心意?”柳无忧亲昵地挽起末药的手臂,娓娓道来,“你所求之院落,确是难寻,幸而这院子曾是我乳母的居所,她归乡后,此处便一直空置。我苦寻数日未果,直到近两日才忆起此地。府中常有人前来打理,故院落虽空,却不显荒芜。你入住其间,既能享受宁静,又能帮忙照看,一举两得。若住得满意,再商议购置之事;若不合心意,再慢慢寻找更合适的。”说到此处,柳无忧狡黠一笑,补充道,“还有个好处,若你真有意购买,我自会为你争取个好价钱。” 末药含笑着听柳无忧细说,见她狡黠地说要削价,笑言,“无忧,真没想到你还精通此道。” “那是自然,我自幼在外祖母家成长,这些琐事,自是耳濡目染,多少学得了几分。”柳无忧添了几分自豪之色,随即拉起末药的手,“别光站在这儿了,咱们进去瞧瞧吧。” 侍女们早已恭候在侧,推开了院门,柳无忧满心欢喜地拉着末药踏入。小院布局精巧,绕过古朴的照壁,一座正屋映入眼帘,四周由回廊环绕。两侧各有一间侧屋,与中间蜿蜒的青石板路相映成趣,路旁两株槐树亭亭如盖,为这方小院平添了几分清幽。 两人在院里细细看过,站在正屋门前。 “如何?”柳无忧得意地问。 “嗯,果真不错。”末药探头瞧着里屋,笑着点头。屋子不大不小,刚合适。 “既如此,那我们就定下来吧。再让人好好打扫一番,选个吉日就能搬进来了。”柳无忧提议。 “嗯,我前几日已让人看过,三日后是吉日。”末药沉稳地回应,转身之际,感慨道,“辗转数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柳无忧先是一愣,随即眸中闪过明悟,挽起末药的手臂,轻声安慰道,“若先公在天有灵,得知末药如匪石般活着,定会倍感欣慰,以你为荣。” “爹说过这样的话,他怕我活不下去,临走前苦心叮嘱。”末药笑着,眸中浮现淡淡的雾气,接着她吸了口气,“今日是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没错,明日我就派人过来彻底打扫一遍,确保末药你入住时一切都能顺心如意。”柳无忧贴心地接过话茬,两人边说边向大门走去。 接下来几日,末药添置了几样家用什物,书架、药箱、被褥……都是日常所需之物。这几日,四叶得知末药将迁居之事,也没多言语,只是得空了便前往新居,帮着拾掇庖屋炉灶、水瓮、碗筷等什物。迁居之日临近,夜里回到府里,末药便忙着收拾衣物,所有家当仅装一箱,其余皆是府中之物。一切收拾毕,末药坐在榻上歇着,用巾帕拭了拭汗,舒了口气,迁居之事进展顺利,远比想的要容易。 四叶推门而入,端了饭来,行至榻边,将盘中餐食摆好,余光瞥了眼榻边的箱箧,“这几日将军外出未归,姑娘明日就要搬离,是否应当知会将军一声?” “自然是要告知的,稍后我便会在纸笺上详述此事。”末药淡淡地说。 “明日奴婢定当亲自送姑娘前往新居,乔迁之喜,自然需要有人相伴,为新居增添几分喜气。”四叶靠在榻边坐定,看向末药,沉着地说。 “好。”末药点头。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末药与四叶便出了府邸。没多久,马车就停驻于新居门前。因末药赶着入宫,便留下四叶细细收拾。雪见产期将近,仅余月余,末药愈发谨慎,不敢有丝毫马虎。每日,她都会按时为雪见把脉,餐饭茶饮亲自过目,确保万无一失。 穿过宫门,末药轻车熟路地朝正华殿方向行去。贺履初不辞而别已逾十多日,不知那封书信是否收到;李穆之自积善寺那匆匆一瞥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可循。末药轻叹一声,暗自感慨,这些人的行事总是如此难以捉摸,来去如风。 “末药,听闻你今日有迁居之喜,怎地此刻却在此处?”末药回头一看,只见萧展已迈步至她身旁,身后一名侍卫,一名内侍跟随。 末药微愣,转身对上了萧展那双含笑的眼睛。她轻声道,“哦,我今日特地早起,因行李不多,且新居离此不远,故而并不费时。倒是陛下,此时不是该在早朝之上吗?怎会出现在此?” 萧展轻笑,轻松道,“早朝已毕,我特地绕道至此,想去正华殿看看雪见。她即将临盆,我放心不下。” 末药心中一动,想到了另一桩紧要之事,“皇后娘娘还有月余便要生产,确实该提前物色几位可靠的产婆,以备不时之需。” 萧展目光微敛,点了点头,赞同道,“末药所言极是,此事确需早作安排。”言罢,两人继续前行。 今日,因末药乔迁之喜,雪见特意叮嘱她早些归家。午后,末药如常煮了粥,交给夏草送去,收拾起佩囊出宫了。雪见早就着人送了贺礼,一对斗柜。末药踏入新居,只见四叶正忙碌于庖屋之中,蒸汽缭绕间,她正蒸制着黍米糕。“姑娘,迁居之日,按例是要吃黍米糕的,我特意在里面添了红枣泥。”四叶边说边将热腾腾的蒸糕细心切块,递了一块给末药。 “今日之事,多亏有四叶你周全打点,辛苦了一整天,快去歇息吧。”末药将随身佩囊随意置于榻上,转身朝庖屋方向走去。 “姑娘,您不在时,家中热闹非凡,几拨访客相继而至,皆是来贺喜的,贺礼已悉数置于西屋,每份都附有帖子,请您过目。”四叶迅速擦干手上的水珠,双手各托一盘切好的蒸糕,稳步走向正屋,同时向末药说着家中情况。 末药往西屋而去,几大箱子,她吓了一跳,待一一查看过帖子才放心地笑了。这些什物是柳无忧、望月、还有未署名之人送来,都是些平常什物,书、酒肉、谷物、还有几味常用药材。 “姑娘,快进来吃些蒸糕,趁热,奴婢还煮了汤饼。”四叶站在正屋檐下轻唤。 \"好嘞,我这就来。\" 末药拿着帖子朝正屋而去。 正屋,末药和四叶相对坐于榻上,埋头吃饭。 \"说起来,有一箱书颇为蹊跷,送书之人并未署名,且字迹陌生难以辨认,真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礼才好。\" 末药边吃边若有所思地提及,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静置于一角的竹箱。 \"奴婢记得,那位送书之人口称是您亲近之人,只留下一份帖子便匆匆离去,奴婢不便多问,只好等您回来再做打算。\"四叶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哦?或许是某位久未联络的友人,被我给淡忘了也未可知。\" 末药眉头微蹙。 正谈论间,门外忽地响起清脆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询问,\"请问家中有人吗?\" \"姑娘,又有访客临门了。\" 第128章 末药巧言劝望月,常山情切定婚期 末药沉默地看着对面暗自垂泪的望月,她的脸颊闪烁着未干的泪珠,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四叶端了茶进来放在望月面前,与末药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拉着守在望月身旁的贴身侍女冬葵,待望月的抽泣逐渐平息,稍有缓和之际,末药轻推茶盏,劝道,“先饮口茶吧,或许能缓解些。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难过?” 望月终于抬起了头,眼眶泛红,泪水的痕迹犹在,她用巾帕轻拭泪痕,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哽咽着道出了原委,“陛下,下旨赐婚,要将我许配给常山。” 末药稍作沉吟,“常山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望月你为何会如此伤心?” 望月愁容更甚,不甘道,“末药,你知我心仪李穆之,陛下却将我许给了常山,这非我所愿,也非我所甘。我心中唯有李穆之,若真到了那一步,我……我只能另寻他法,以全我心。” 望月脸上那决绝的神色,末药心中不禁生出忧虑,她斟酌着言辞,劝解道,“旁的我也不知,不过常山会珍视望月的……李穆之不如常山。我也是旁观才这样想的,望月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望月不似先前那般伤心不能自已,低头饮着茶,在思索,半晌,她又是一叹,“可我满心都是李穆之,如何能放下旁人呢!” “不试,怎知不能呢?”末药反驳,此话也是说与自己的,此次她迁居,说迁也就迁了,并不是难事。 末药的话,让望月一怔,她眸中泛着泪光,十分无措。 “唉,”末药轻叹一声,“望月,此事关乎你的终身,务必三思而后行。若你心意已决,誓要嫁给李穆之,那自然任谁都无法拦你呀。” 望月一急,泪水又不禁簌簌而下。末药无奈,只得默然不语,想着待望月收敛心神之时,再寻机劝慰。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一个不住抹泪,一个无措地发怔。 四叶推门而入,站于门侧,以眼神与末药交流。末药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望月,我暂且离开片刻,许是有事需处理,你且饮口茶。”言罢,她边为望月续茶,边起身。 屋外,末药刚一站定,目光便与门外之人相遇,她不由一愣,忙走上前,轻声唤道,“常山兄,你怎会在此?”她引着常山至东屋廊下,压低声,“常山兄,你来得正好!望月此刻正苦闷呢。” 听闻望月也在,常山也是一怔,有些无奈道,“我得知你今日迁居,特意来道贺,谁承想竟如此巧。” 末药反倒一笑,眸子一亮,“我倒有一法子,常山兄进去同望月说说话。想必这些日子,你们都不曾说过话吧。” 常山一听要见望月,心中不免紧张起来,犹豫再三,终是忐忑地问,“与她相见?这……是否妥当?我怕只会让她更加伤心。” 末药无奈地白了他一眼,鼓励道,“常山兄,你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无需太过顾虑。迟早都要面对的,今日既然撞上了,就去试试吧。” 目睹末药的“严厉”中带着几分关切,常山不禁哑然失笑,心中的紧绷瞬间松弛,他轻松地吐了口气,笑道,“确实,我太过患得患失了,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连死都不怕,这点小事又能奈我何!”言罢,他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坦然。 “正是如此!”末药连忙应和。 常山稳了稳心神,向末药投去感激一瞥,两人沿着回廊,走向正屋。末药推开门,探头进内,笑容可掬地对里屋的望月说,“望月,常山来了,你若有什么想说的,就请直言不讳吧。”说完,她俏皮地缩回头,转身给常山递了个鼓励的眼神。 常山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他推门而入,在门口稍作停留,随后缓缓向望月走去,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望月背对着他,立于榻旁,感受到了他的到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约莫七八步之遥。望月低头绞着手中的巾帕。常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内心翻涌,却一时语塞。 良久,常山沉着声,眸中光泽闪动,柔声道,“请相信,我必会全心全意待你好,护你周全。” 望月心中虽有触动,但嘴上仍是不情愿地回应,“可我……并不愿意。” 常山的呼吸微微一滞,唇角抿紧。他认真地说,“从我初见你的那一刻起,便认定了你,此生非你莫属。” 常山的话,让望月心里一颤,不过她仍冷冷的拒绝道,“你怎地听不懂我的话?此事需两情相悦才好。” “话是没错,望月都不试,怎知对我无情。”常山有些急切,靠近两步。 望月也下意识地向前移动,但语气中仍带着戒备,“这种事,岂能儿戏?” 常山连忙解释道,“并非儿戏,陛下虽已赐婚,但我并不急于一时。我们可约定,若至明年三月,你仍不愿与我共结连理,我便亲自上奏陛下,请求解除婚约,如何?” “此言当真?”望月眸中一喜,难掩雀跃。 “千真万确,”常山眼眸含笑,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但这段时日,你我需多些时日相处,方能验证彼此心意,不是吗?” “你,你竟使诈!”望月一时气急,满心欢喜瞬间化为乌有,转身欲走,语中微带嗔怒。 常山笑容不减反增,他温柔地凝视着望月微红的眼眶,柔声道,“这岂是使诈?若只是静待时日,而后草草解除婚约,于你我皆是不公。此番安排,实为公正之举,望月,你静心细想。”说到这里,常山更显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望月眼帘微垂,心中暗自思量,片刻后,虽不情愿,却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常山嘴角上扬,看着望月委屈又无奈的模样,心中更添几分怜爱。他又走近一些,温柔无限道,“故此,望月,此后不必再为此事伤怀。待到那时,若你心仍未动,解除婚约便是。” 屋外廊下,末药等三人正闲话家常,过了约么半柱香,却未见常山身影,暗自揣测此事或有转机。她抬头望向渐暗的天色,笑着对四叶说,“看来今夜要多做些膳食,招待友人。” 言罢,三人相视而笑。恰在此时,正屋门扉轻启,常山满面春风地走出。 “如何了?”末药连忙迎上前去。 “放心吧,”常山胸有成竹地回答,“望月,我是娶定了。今日之事,多亏末药你提醒,他日若真能抱得美人归,定有厚礼相赠。” “哦,这倒不用,只要你能善待望月即可。”末药嘻嘻一笑。 送走常山后,末药迫不及待地奔向正屋,从望月口中得知了二人的约定。末药一面祝贺,一面暗自腹诽,常山竟如此机敏。更要紧的是,望月离开时眉开眼笑,与来时相比,判若两人。 第129章 寒风骤起夜难眠,婚事难成惹笑谈 自末药迁居,陆续有人上门道贺。柳无忧、望月、莫护跋等人隔三差五就登门,总逗留至日落时分才告别。柳无忧总是兴致勃勃说着她反抗老父的巧思。望月也不似先前那般愁眉不展,笑容渐增,总在不经意间含羞带怯。 转眼步入十一月,贺母入宫正华殿。末药于上旬休沐之日得以暂留家中,未随侍左右。前一晚,西北风呼啸,夹杂着奇异声响,令末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至晨曦初现,风声渐息,她才得以安心合上眼帘。四叶留下一纸便条,匆匆返回将军府,言府中有急事相召,故自搬进新居,末药首次只身独居,吓得不轻。 忽闻一阵巨响,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寒风侵袭,床幔被猛然掀开,末药在惊悸中醒来,紧裹着被褥,蜷缩于床角,惊恐地紧盯着闯入者。贺履初一脸焦急之色,见末药神色未定,眼中尚存惊惧,不禁一愣,随即迅速转身,放下床幔。 “履初唐突了,末药怎的还未起身?我昨夜返京,得知你迁居的消息,一早便赶来探望。在外等候许久,未见你出门,心中担忧,情急之下便越墙而入,不慎惊扰了你。”贺履初连忙解释。 末药坐起身,双手轻揉脸颊,沙哑着道明缘由,“哦,原来如此,昨夜我几乎未曾合眼,直至天亮才睡去。” “末药不妨再歇息片刻,我去生个炭火盆来,外面下雪了。”贺履初边说边向门边走去。 “下雪了!”末药惊喜不已,一把推开床幔,探头而出。 \"你且细看。\" 贺履初顺势将门全然敞开,转身间,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床边。那里,末药的长发倾泻在床边,睡眼朦胧,他嘴角的笑若隐若现。 一阵寒风趁势而入,贺履初连忙合上门,背对着末药,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我这就去烧上火盆。” 贺履初不只烧了火盆,还烧了水。末药浴洗之时,他站在院里静候,肩上落了一层雪。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贺履初前去开门。 “贺将军?!”四叶有些傻眼,她回头望向身后的李穆之,嗫嚅道,“我们姑娘她……” “末药正在沐浴,稍待片刻便好。”想起末药方才的窘态,贺履初不由地再次发笑,“三郎也来了,快请进吧。” 他熟络地引着李穆之和四叶进入。四叶手提着食盒,急切地走向正屋。李穆之与贺履初立于檐下,任风雪轻拂,共赏这银装素裹的天地。 “姑娘,贺将军怎会在此?”四叶一边忙碌地摆放着食盒中的食物,一边轻声问。 末药梳好发髻,放下桃木梳,起身行至榻边,倾身嗅了嗅,随后走向门边,拉开一道缝,探出头来,笑道,“二位,外面风大,进屋吧。” 末药立在榻边,待两人进屋,笑道,“今日确是起得晚了些,这些日子家中宾客不断,甚是热闹。若你们也未用早饭,不妨一同用吧。”\"姑娘,将军他早些时候已经用过了。\" 四叶接过话茬。 \"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贺履初笑着走过来。 屋内,火盆中的炭火跳跃着通红的火焰,偶尔传来木炭噼啪的轻响。末药与贺履初边吃边谈。李穆之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杌凳上,手捧茶盏啜饮,面容沉静如水。四叶穿梭其间,细心地添茶换水,目光不时偷偷落在李穆之身上。 \"末药,你的信笺我已收到了,我会挑个吉日,正式上门拜访。\" 贺履初放下筷,笑意难以掩饰。 \"嗯,好的。\" 末药嘴里嚼着食物,轻声应了一句,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贺履初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哦,我送送你。\" 末药也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送完贺履初后,末药在正屋廊下遇上四叶,被她拉到了东屋廊下,\"姑娘,千万别顶撞将军,说话要和气些。将军昨日回府后,看起来非常平静,今日还特意吩咐奴婢准备了这些餐食送来。姑娘,你可要明白将军的一番苦心啊。\" “哦,我明白,放心。”末药有些无奈应着。 将末药塞回屋里,四叶转身往庖屋行去。 末药静坐于榻上,手捧茶盏,轻啜间,眉间流露出几分沉思。李穆之稳坐在杌凳上,凝视着跳跃的炭火,周遭被一片静谧所笼罩,两人都沉浸于各自的心绪之中,久未言语。 突然间,“啪”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末药不禁轻颤,迅速抬头,目光掠过李穆之,两人视线不期而遇。李穆之浮现温煦笑意,让末药不禁一怔。 “既已自立,末药,往后你可有何打算?”李穆之起身,立于原地。 末药秀眉微蹙,略显疑惑地反问,“打算?你是说……” “哦,我是问,你打算如何精进医术,造福苍生;又或是你正值妙龄,是否考虑过觅得良缘,共赴此生?”李穆之的笑容里藏着深意,耐心解释。 “这些事,时机到了自会有安排。况姻缘之事,自有天定,届时自会有人来提亲,无需我过多操心。”末药一笑,暗自白了李穆之一眼。 不料,李穆之的笑容愈发深邃,眸色沉沉地注视着末药,沉吟半晌,意味深长地说,“既如此,我便在此先行预祝末药姑娘觅得良缘,共结连理。”言罢,他转身迈向门口,临别之际,轻声许诺,“届时,我必奉上厚礼,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门扉轻闭,末药的心被触动,一股莫名的刺痛涌上心头,双眸雾气弥漫,怅然若失。 四叶将李穆之送至门外,合上沉重的木门,雪花纷飞依旧。她踏着细碎的雪,沿着蜿蜒的回廊行至正屋前,轻手推开房门,一阵暖意迎面而来。末药听到动静,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四叶?你怎的还在此?” “哦,是将军吩咐奴婢留下,陪伴姑娘左右。”四叶边说边轻轻合上了门,“他说姑娘只身在此,怕是会害怕。” 末药心头莫名一紧,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四叶走近,坐于榻上,细瞧着末药,“姑娘,您看起来有些难过,莫非将军惹您不快?” “哦,不是的,他并未无礼。”末药嘀咕。 “那又是为何?”四叶眉头微蹙,劝道,“如今姑娘已搬离将军府,日后相见的机会或许不多,别再烦恼了。” “就是啊!”末药无语地蹙眉。 \"姑娘,您怎生出了几分不舍?奴婢可是听闻,老夫人正心急如焚,催促着将军早日完婚呢。\" 四叶眼含笑意。 \"成亲?新妇又没了着落!李穆之的婚事,真是比那月宫的桂树还难攀呢,也不知他何时得罪了那位系红绳的月老。\"末药嘴角微微抽动,想笑又带着几分无奈,轻轻撇嘴。 \"可不是嘛,奴婢也好奇,这回又会是哪位名门贵女。”四叶接茬打趣。 “我们去扫雪吧。” 第130章 冬至归家情意浓,穆之醉吻末药心 冬至日,末药和望月前往药署,探望温嫂她们。归途之时,夕阳如血,天边残霞犹存,两人在末药家附近分手,望月乘车离去。末药下车后,挎了一竹筐,嘴角挂着笑朝家宅行去。 才行至大门外,正欲敲门时,门霍地打开,四叶笑呵呵地探头而出。 末药不禁愣住,惊喜道,“四叶,你如何知晓我此刻归来?”说着,她迈过门槛。 四叶神秘一笑,接过末药手上的竹篮,凑近小声道,“方才,公子特意嘱咐奴婢,说您快到家了,让奴婢准备好迎接。这不,您真的到了。” 闻及“公子”二字,末药脚步微顿,转身立于阶前,笑道,“贺公子竟在此?” 四叶噗嗤一笑,纠正道,“是咱们自家公子,非您口中的贺公子。”说罢,她拉起末药的手。 末药却站在原地,眉头轻蹙,疑惑道,“他怎会在此?莫非有事?” 四叶忍俊不禁,只道,“您何不亲自进去问问公子呢?”言罢,她拉着末药,两人踏上台阶,行至门前,四叶轻轻推开门,高声禀报,“公子,姑娘回来了。” 末药进屋时,李穆之正负手立在火盆边,盯着炭火出神。闻声,他含笑望向门边略带几分不解的末药,她的脸颊红红的,挎着佩囊缓步走来,注视着自己。 “你可算回来了,我早早来你府上拜见,却不见末药身影。”李穆之气定神闲,娓娓道明来意,笑道,“一来听闻你定亲,特意上门道贺;二来今日是冬至,你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想着来与你共度,添些喜气。谁知姑娘应酬颇多,竟难觅芳踪。一会儿,你可得多喝几盏酒,才能作罢。”言罢,他踱步至榻边坐下,轻抿一口已凉的茶。 “哎,你若早些告知我,我午后便返回城中,定不会让你久等。”末药将佩囊轻挂在衣桁上,自帷幕后走出,笑容可掬地回应着。她行至榻边,见他茶盏已空,便连忙提起磁壶,细心地为他续上茶水。 “我素来不饮酒,今日你怎地突然提起共饮之事?这可让我有些为难了。不如,我以茶代酒,如何?”末药在另一侧落座。 四叶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酒食,一一摆上桌面。餐食丰盛,鱼羹鲜美、蒸鸡酥软、炙肉飘香……每一道菜都量少而精。末药不禁咽了咽口水,轻声吩咐道,“四叶,将我带回的黍米枣糕淋上蜜汁,让将军尝尝。” “是,这些佳肴皆是将军府特意送来的。”四叶机灵地答,同时不忘将温热的酒壶摆上桌边,“姑娘放心,一切有奴婢照料。” 李穆之伸手提起酒壶,两人各自斟满酒杯,一杯置于末药面前,一杯留给自己,随后他举起酒杯,笑道,“这第一杯,祝末药迁居之喜。”言毕,他仰首一饮而尽。 末药怔怔地凝视着李穆之,见他一饮而尽,不禁泛起一丝忐忑,有些微怵地瞧着面前的酒杯,犹豫着,接着她效仿李穆之,将酒杯送至唇边,轻舔一口,那滋味甘甜中带着微酸,让她安心不少,于是放心大胆地一饮而尽。不久,脸颊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她用手轻抚,试图驱散那份突如其来的温热。 “来,喝口鱼羹,能缓解酒意,免得你醉得太快。”李穆之细心地舀了一碗羹汤,置于末药面前。他望着酒后微醺的末药,脸颊泛红,更显几分娇憨之态。 末药连忙端起鱼羹,细细品味。李穆之再次为她斟满酒杯,眸中微动,“末药,这第二杯,愿你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终得佳偶。”言罢,他再次一饮而尽。 末药这次毫不犹豫地举杯而尽,胸口随即涌起一股暖流。她连忙夹起一块炙肉送入口中,试图缓解那份灼热。李穆之嘴角笑意更深,适时地将百合羹推至她面前,“喝几口这个,能解酒。” “哦,对,差点忘了。”末药憨态可掬地笑着。两杯下肚,末药变得格外温顺,她放下碗,双手捧起酒杯向李穆之,憨笑道,“第三杯,我敬你,愿将军早日寻得良缘。”说完,她学着李穆之的样子,豪爽地一饮而尽,却因酒力过猛而轻咳几声,脸颊更是红得如同朝霞。 李穆之急忙起身,来到末药身旁,轻拍打着她的背脊,同时递上茶盏。末药的咳嗽并未因此缓解,反而更加剧烈。李穆之心中焦急,连忙从袖囊中取出帛帕递给她,“怎么了?莫非三杯酒就让你醉了不成?” 末药轻咳数声,双颊染上了不自然的紫晕,眼眶微红,蕴藏着未落的泪珠。待咳嗽稍歇,她勉强挤出苦笑,自嘲道,“瞧我这副模样,怕是不胜酒力,一不小心竟岔了气。”言罢,她边轻柔地拍打胸口,边以指腹揉按着紧蹙的眉梢,周身渐渐泛起一股无力之感,只得单手撑头,手指在额间轻轻揉捻,以缓解不适。 李穆之移至末药身旁,将她揽入怀中,眸色深沉地紧盯着她。末药愈发不能自顾,伏在李穆之怀中,眼眸微闭,眼角挂着泪痕,嘴角噙着憨笑。良久,她声音慵懒,眼睑紧合,咕哝着,“今日怕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不能共饮了,我快被这酒意淹没。”语罢,她无知无觉地将脸埋在李穆之怀里,来回蹭了蹭。 李穆之不语,眸色波澜翻腾,只管定定地凝视着怀中的人,颤声低唤,“末药……” “三郎……”末药在他怀中轻轻蠕动,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低低回应。 李穆之心头一热,眼眸炽热如火,俯身而下,攫取了她柔软的唇瓣。末药在恍惚中呢喃低语,不经意间也轻触李穆之的唇,再次轻唤,“三郎……” 李穆之身体一颤,终究还是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他小心地横抱起末药,向床边走去,将她轻柔地安放在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褥。他坐在床边,温柔地为她解下发髻间的玉簪,一头青丝如瀑般铺散在枕边。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终是无法自持,再次以吻封缄,从她的发丝,到她的额头……回归到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双唇之上。 第131章 雪夜匆匆赴正殿,末药茫然应未及 深夜时分,前方侍女轻挑灯笼,微光摇曳中,夏草搀扶着略显踉跄的末药,一行人脚步匆匆,向着正华殿的方向行进。又下雪了,细碎的雪粒轻拂过末药的额前,带来的清凉,让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她依稀记得与李穆之共饮,至于其后发生的一切,却如同迷雾般难以捕捉。 抵达正华殿前,数名侍女手持铜盆、药罐等物,穿梭其间,行动井然有序。 在檐廊之下,萧展身影独立,双手负后,凝视着纷飞的雪花。 “陛下。”末药踏上台阶,站稳身形后,连忙行了一礼。 “无需多礼,速去照看。”萧展轻轻摆手。 步入殿内,外殿的几案上,药罐散发着袅袅热气,一名侍女正细心地将熬好的药汁缓缓滤入碗中,另一侧的几案上,炉火正旺,药正咕嘟咕嘟地煮着。 “依姑娘先前的吩咐,一旦娘娘临盆,这些药物就要准备妥当。”侍女清晰无误地复述了末药的安排。 末药心中稍安,转身朝内殿走去,一阵阵低沉而压抑的呻吟声自内殿传来。一进入内殿,杨老夫人便焦急地迎上前来,紧紧握住末药的手,眼中满是焦虑。 \"老夫人,请您放宽心,所有事宜皆已周密安排妥当。\" 末药宽慰,\"老夫人,您不妨移步至偏殿稍作歇息,况雪见也不愿您目睹她的疼痛。\" 杨老夫人神色略显挣扎,但终是定了定神,\"雪见就托付给末药了,有你在,我自然安心。\" 说完,她依着侍女的搀扶,缓缓步出了内殿。 末药快步走向帷幔边,早有侍女掀起厚重的帷幔。只见两位经验丰富的产婆正卖力地为雪见按摩着双腿。雪见紧闭双眼,额上细汗密布,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一旁的秋叶跪坐着,不停地为她擦拭着汗水。 侍女送来汤药,秋叶接过,小心地喂雪见一口一口喝下。 \"胎位还顺畅吗?\" \"还算平顺。\" 一名产婆边擦汗边回答,她的手法依旧熟练而有力。 \"辛苦二位了。\" 末药行至床边,轻抚过雪见的小腹,感受着腹中胎儿,转而在雪见耳畔低语,\"雪见,别怕,胎象安稳,你要保存体力,小家伙还需个把时辰左右才会到来。\" “嗯……”雪见微弱地应了一声。 “秋叶,你和夏草轮流为皇后娘娘轻抚着腹部,可缓解她的不适。”末药又转头吩咐。 渐渐地,雪见的呻吟愈发显得痛苦而难以忍受,阵痛持续越来越久。末药立一旁,不觉间,额际渗出细汗。 “姑娘,陛下请您移步。”一名侍女透过帷幔,低语传唤。 末药再次贴近雪见,细致入微地为她把脉,确认无虞后,心中稍安,叮咛几句,这才掀开帷幔,步入外间。殿门开启的刹那,一股清冽的冷风拂面而来,末药用袖拭去额上的微汗。 末药向正立于栏旁的萧展行礼,目光所及,已覆盖了一层约莫寸许的积雪。 萧展转过身,目光温和地落在末药身上,“雪见可还好?” “回陛下,一切顺利。” “自雪见有孕以来,你尽心竭力,实乃雪见的福气。”萧展语带感慨。 “能为陛下与娘娘分忧,是末药之幸,末药更当尽心竭力。”末药话语间饱含诚恳,有些动容地回应。 萧展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他望着殿内的灯火,“你可知,你抗旨不遵?” “陛下此言何意?”末药闻言一愣,不解地抬起头。 “我曾言,欲为你择一良配,而你,却私自应下了贺家的提亲。这,岂非抗旨?”萧展语带几分戏谑,却也藏着几分认真。 末药未曾料到此事竟会被萧展提及,更未曾料到自己竟在无意间“抗旨”。短暂的愣怔之后,她努力回想,终于忆起那已被遗忘的赐婚之事。 “此事……末药确有疏忽,未及深思,还望陛下恕罪。”她低声不安地回应。 \"姑娘,快!\" 夏草猛地推开门,神色焦急地唤末药。 末药身形一凛,几步跨至殿内,边疾步前行边急切地问,\"发生了何事?\" \"胎儿娩出不甚顺畅!\" 末药身形一凛,带着外界的一丝寒意。她先是细心地抖去身上的冷风,双手快速搓热,方才靠近雪见,轻轻触碰她的小腹。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后,末药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一物,吩咐道,\"夏草,速将此物点燃,置于皇后娘娘的百合穴附近熏蒸,切记要小心,莫让热烟熏伤了娘娘。\" 言罢,末药双手稳稳地覆盖在雪见的腹部,以均匀的力度缓缓按摩,同时柔声道,\"雪见,放松些,我在此助你。你只需在我用力时配合呼吸、使力,无需害怕,有我陪着你。\"末药稳住心神,安抚着因疼痛而脸色苍白的雪见。 这时,一名产婆察觉到了末药的意图,忙移过去帮忙,“姑娘在那侧,我在这侧。” 两人合力,不断调整着力度与角度,试图引导胎儿顺利娩出。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另一名产婆惊喜地喊道,\"看到头了,娘娘,您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闻声,诸人皆面露喜色。夏草手中的艾草香已燃过半,满室清香。雪见的发丝被汗水浸透,紧咬着帛巾,疼痛难耐但仍配合着使力。 \"看到身子了,娘娘,孩子就要出来了!\" 产婆欣喜喊。 \"热水准备好了吗?\"末药确认。 “备了,备了,奴婢们都记着各自的事。”秋叶在一旁细心地为雪见擦拭着额间的细汗,同时轻声回禀。 随着一声“生了”,紧接着便是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声,回荡在殿内。 \"孩子健壮得很,瞧这哭声,多响亮!\"产婆一边熟练地包裹着婴儿,一边满脸喜色地宣布。 雪见已虚脱无力,闻声安心地笑了。末药连忙将软垫调整至更舒适的角度,让雪见得以斜倚其上。她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鸡粥,亲自喂给雪见,温声道,\"多少吃一点,对你的身子大有裨益。余下之事皆已安排妥当,无需挂怀。\" “嗯。”雪见虚弱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婴儿已被细心包裹,产婆小心地抱着他,俯身让雪见得以一睹孩子的容颜。 \"娘娘,您看,是个健壮的男娃,哭声如此响亮,健如小牛犊呢!\" 诸人一阵笑。 末药这才恍然想起,连忙吩咐道,\"快,还未向陛下和老夫人报喜呢,秋叶,你速去通报。\" \"是,奴婢这就去。\"秋叶应了一声,急忙起身前去报喜。 待雪见进食完毕,安然入睡后,殿内恢复了安静。末药轻手轻脚地走出内殿,穿过帷幔,步入外殿,本欲稍作休憩,不料却见到萧展仍端坐于榻上,未曾离去。 \"陛下,您怎地还未回去歇息?\"末药上前小声劝道。 “不妨事,这两日休沐。”萧展淡笑着,指了指一旁。 末药依言坐在榻边,目光掠过窗棂,只见外面天色尚暗。 第132章 积雪初晴情难抑,惊变突至两心依 连着三日,末药不离殿阁,悉心照料着雪见,每一餐饭食、每一剂补药皆亲自过问,无微不至。末药守在边上,等着乳母将含儿喂好,瞧着他咂着小嘴入睡,才起身出了正殿。 一早大雪初霁,碧空如洗,天气清爽冷冽,宫道上已清理干净。环顾四周,树木与屋顶皆覆盖着皑皑白雪。只见宫人们或登高梯清扫屋顶积雪,或合力推动木车,将雪集中堆砌,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未几,末药步至宫门之外,在那熟悉的墙角下,一辆马车已静静等候。“末药。” 一声轻唤自背后响起,末药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只见李穆之面带浅笑,缓缓走来,“真是巧遇,末药这是要外出吗?” “哦,贺公子在等我呢。”末药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笑容里藏着几分歉意,“这几日难得闲暇,却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将军,您这是刚入宫觐见陛下吗?” 李穆之笑容微敛,掠过那辆马车,思道,“是啊,刚从宫中出来。” “路上,我已耽搁了不少功夫……他定久等了。”末药略显歉意地解释。 “无妨,你去吧。”李穆之点头。 末药转身离去,直到她上了那辆马车,李穆之仍伫立原地,望着早已没影的马车出神。 \"将军,天冷。\"一名侍从牵着马匹上前,恭敬地递过缰绳。 李穆之动作敏捷地接过缰绳,一跃而上,骏马昂首向前疾驰而去。驰骋半晌,那辆马车赫然映入眼帘,他猛地一拉缰绳,骏马稳稳停驻,李穆之面色严峻,目光如炬,紧盯着前方。他烦躁地果断调转马头,向西边而去。 时近腊月,街巷间行人络绎不绝,李穆之放慢马速,缓缓穿行于人群之中。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地面为之震颤,四周的人群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纷纷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李穆之亦是心头一震,旋即面色骤变,猛地一夹马腹,迅速调转马头,企图冲向那声响之处。惊恐万状的百姓如同潮水般涌来,远处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让他心急如焚,却难以突破重围。 \"积善寺附近发生不明爆炸!\"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呼喊声。 \"有人伤亡……\" 李穆之在人群中奋力前行,却被不断涌来的人群一次次阻挡,他紧握双拳,目光如刀,穿透人群,直逼前方。经过一番艰难的行进,待人群逐渐散去,他终于得以策马加速,向那浓烟滚滚之处疾驰而去。 李穆之疾驰至事发之地,眼前景象触目惊心:满地废墟之中,香烛与爆竹的残骸散落一地,积善寺的临街墙壁半塌,几具伤亡者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眼。他心中一凛,立刻调转马头,在混乱中焦急地穿梭,搜寻着那抹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转过街角,只见数辆马车翻倒在地,人群或挣扎而出,或痛苦呻吟,他心中的那个人,却遍寻不着。 他稍感宽慰,以为末药并未身陷险境,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角熟悉的马车轮廓,静静地隐匿于断墙之后,大树的阴影之中。李穆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一拉缰绳,策马疾冲而去,口中急切呼唤,“末药!末药!快离开那里!”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木楼崩塌的巨响,李穆之只觉背部遭受了重击,剧痛袭来。积善寺附近的木楼被熊熊烈火吞噬,爆裂的碎片与火星如同地狱之火般四溅,墙面轰然倒下,马匹受惊失控,嘶鸣着挣脱束缚,马车一瞬间消失在崩塌的墙垣之下。 “末药!”李穆之不顾一切地靠近,用尽全身力气跃下马来,双膝跪地,双手疯狂地刨开堆积的土石,口中不断呼唤着末药。 就在这生死未卜之际,末药的身影从积善寺月门处踉跄而出。方才她在禅院中暂避,确认安全后方敢外出,不料刚迈出一步,便又遭逢变故。爆裂声再次响起,她本想要退回,但隐约中传来的呼唤声让她无法忽视,穿过混乱的山门,向着声源处奔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如刀绞,李穆之满身血污,正不顾一切地用手刨开堆积的土石,口中不断呼唤着自己。 “三郎……三郎,末药在这里,你怎么样了?”她终于忍不住呼喊出声,飞奔至他身旁,紧紧抱住李穆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为何会这样?为何满身是血?” 李穆之在末药的呼唤中猛然转身,眸中的慌乱瞬间被温暖所取代。他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背上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更关心的是末药,紧紧抓住末药的肩膀,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可能是被飞溅的木头碎片所伤,幸好你没事,我以为,你差点……”他已满头大汗,声音颤抖。 一队精锐的士卒策马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坦之,他神情严峻,贺履初、常山紧随其后。 “三郎,末药,你们竟也在此地,三郎,你受伤了!”坦之一眼便察觉到了李穆之的伤势,他迅速跃下马背,大步流星地奔向两人所在之处。 “快,一队人救受伤的人,一队人扑火,常山跟我前去查明为何发生爆裂。”贺履初掠过抱在一起的两人,果断吩咐。 凝紫院,李穆之趴在床上,背上几道深深的伤痕触目惊心,血仍不断渗出,一根木头碎片斜插,显得格外骇人。末药坐在床边,双手微颤,她小心地逐一取出木头碎片,每取下一块,都仿佛是在心上割下一道伤痕。接着,她用浸透盐水的巾帕轻轻擦拭着血迹,犹豫再三,才小心地将碗内调好的止血药膏敷在伤口上。 触及伤口,昏睡中的李穆之,发出了一阵低沉而压抑的闷哼。末药噙着的眼泪簌簌落下,她边抽泣边更加细致地为他涂抹着药膏,手指不经意间滑过那些旧日的伤痕,胸口一阵窒息。待上药毕,她细致地用白布一圈圈缠绕,细心包扎,随后静守在床边,转而温柔地为李穆之那同样受伤的手指缠上布带。 “老夫人来了,进了凝紫院。”四叶端着药碗,急促地走来。 末药怔住,想要离去却已是不及。她瞥见一侧的屏风,急忙丢下手中还未包扎完的手指,起身一闪,躲藏其后。随之,低沉的开门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而至。 “老夫人。”四叶恭敬地退到一旁。 “三郎怎会遭此横祸?”萧夫人含着泪光,靠着床沿坐定,“三郎……” “回老夫人,今日积善寺突发爆炸,将军正好路过,便被碎渣木所伤。”四叶小心地回禀。 “好端端的,他怎会去那寺庙?”萧老夫人不解,眉头紧锁。 “……奴婢实在不知详情。” 李穆之醒来,温声安抚,“母亲,孩儿无大碍,休养几日便会好起来,您莫要太过担忧。” 萧老夫人见他醒来,心中稍安,却又见他手指间缠绕的白布,不禁再次心疼,“你这孩子……手指怎么也受伤了?”她轻轻翻开他的手掌,只见掌心布满了细小的擦伤,“这分明像是用手去翻动什么粗粝之物所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当时恰好有一人被倒塌的墙垣压住,孩儿恰好在旁,便义不容辞地伸出了援手。”李穆之微微沉吟,轻松解释道,言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绽开一抹笑意。 “你少拿这些话来哄我!”萧氏轻轻戳了戳李穆之的额头,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却总也不提成亲的事,不是因救人扭伤了脚,便是因助人伤了手,让我这当娘的如何不担心啊!” “哈哈……”李穆之爽朗大笑,敛着笑意,温柔地劝慰道,“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今日在积善寺,我已诚心向佛祖祈愿,想必佛祖已明我心,定会为穆之引来一位贤淑温婉的佳偶。” “你这孩子,现在还有心思玩笑。”萧氏佯装嗔怒,眼中却满是笑意。 母子二人,笑语盈盈,你一言我一语。萧氏时而展颜欢笑,时而佯装生气,陪伴了李穆之半个时辰之久。临别前,她细心地叮嘱了侍奉的侍女们一番,确认一切妥当后,才离去。 待大门轻轻阖上,李穆之侧耳倾听,确认母亲已走远,转头向屏风,柔声唤道,“末药,快出来吧。” \"你看起来并无大碍,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先行告退了。\" 末药自屏风后而出,说着,已准备转身离去。 \"末药,且慢!\" 李穆之急切地呼唤,挣扎着想要起身挽留,却因疼痛而再次跌回床榻,发出一声惊呼。 \"你!\" 末药急得直跺脚,几步并作一步奔至床边,既生气又担忧地喊道,\"李穆之,你这是何苦……\" 话未说完,人已被李穆之拉至身旁,一翻身,将她紧紧圈入怀中,撒娇道,\"末药,我的手指,你还没帮我包扎完呢。\" 话落,吻上末药那柔软红润的唇瓣。 末药又气又急,本想推开他,只是使出的力,莫名减弱几分。双唇相触的瞬间,她本能地想要咬他,却又被那温柔所融化。 \"末药,我们彼此倾心……想你。\" 李穆之在唇齿间低语,复又温柔地吻住末药。 猝不及防,末药心里一颤,双臂拥住李穆之。 第133章 医嘱殷殷情难舍,婚事相询意朦胧 李穆之悠然端坐于床沿,双手平展,眼眸炽热锁定着正细致照料他的末药。末药极尽温柔,用味连水浸透的柔软布巾,轻轻拂过他那布满伤痕的掌心,每一次轻柔的触碰,虽未激起李穆之丝毫痛楚的反应,却悄然揪紧了她的心弦,秀眉微蹙,满溢着担忧之色。这一幕,在李穆之眼中,如同烈火烹油,他情难自禁,伸出手,轻抚过末药的脸颊。 起初,末药任由他这般举动,不愿责怪,但见他迟迟未收回手,终是忍不住轻嗔薄怒,面上微寒,轻声责备道,“你的伤需得小心,莫再胡闹了。我怕我的触碰会加重你的伤势,你却全不在意。”言罢,李穆之非但未收敛,反而倾身向前,在末药的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才作罢。他调笑道,“我并无大碍,只是你心疼得紧罢了。” 末药顿时语塞,双唇紧咬,脸颊绯红,羞涩地低着头,继续为他的伤口打上最后一个结。临了之时,小小地“惩罚”了李穆之一下,稍使了点力气,捏了下他的手掌。 李穆之故作吃痛地“哎呀”一声,逗得末药展颜一笑,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拾起布条、药膏等物,转身走向榻边,抱来一小几,摆放在床上。 \"你且安心静养,每日按时换药,不出十日,伤口定能结痂愈合。这几日里,饮食务必清淡,切记避开一切发物。稍后,我会列一份详尽的单子留下,你过目之后,心中便会有数。我也会特意叮嘱四叶,让她细心照料。\" 末药一边有条不紊地将食盒中的饭菜逐一摆放整齐,一边细致入微地叮咛着。 \"嗯,末药,真是劳你费心了。\" 李穆之突然多了几分客套,\"不如,你我一同用膳如何?\" \"不了,我得赶回宫中,雪见她们母子还需我照料。\" 末药说着,已迅速将一切收拾妥当,准备离去。 \"那,你何时能再来看看我?\" 末药脚步一顿,未立即回应,只留下一句淡然的话,在转身离去的瞬间轻轻飘散,\"你忘了么,我已定亲,我们不该如此亲近。\" \"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若真有朝一日我不能再伴你左右,你又该如何自处?\" 李穆之的神色黯淡下来,\"我们明明心意相通,你为何如此固执?\" \"那就到此为止吧,纠缠只会徒增烦恼,一别两宽不好吗?”末药倔强起来,有些烦躁道。语罢,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口。 “末药,你莫后悔!” 末药几乎是逃也似地拉开门,疾步而出,却在门槛处不慎与匆匆送茶而来的四叶撞个满怀,茶盏应声落地,碎片四溅。 \"哎呀,都怪我太急了!\" 末药连忙蹲下身去,想要拾起碎片。 四叶连忙上前阻止,她看出了末药眼中的哀伤,心中已明了几分,\"姑娘,贺公子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天寒地冻的,您快些去吧。\" \"哦,他来了。\" 末药神色恍然地起身。 府邸的朱红大门开启,末药步出,一眼便望见贺履初身姿挺拔,立于马车旁,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末药。她以一抹浅笑回应,缓缓向他走去,待至车畔,轻声嗔怪道,“如此寒天冻地,你怎还特地赶来?” “得知末药无恙,我心稍安,但此事非同小可,我正准备入宫向陛下禀报。往后,尤其是积善寺这等香火旺盛之地,断不可再存放爆竹。”贺履初边说边伸手扶末药上车,又问,“三郎的伤势如何了?”言罢,他利落翻身上马,与马车并肩而行。 “哦,调养数日,定能恢复如初。”末药边说边掀起车帘,步入车内,笑言,“我正打算回宫,不料你便到了。含儿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改日定要让你也抱抱他。” “甚好,母亲也常提及,我也十分想见见这小外甥。” 随着马车驶向宫门,末药忍不住再次掀起帘子,望向骑在马上的贺履初,笑语盈盈地说,“我仔细端详,含儿的眉眼间,竟有几分与你相似,真是奇妙。” “噢,我倒是盼着瞧瞧这小人儿,不过末药说起含儿的神情如此亲昵,还有柏儿。”贺履初意味深长地说,“莫非,末药喜孩童?” 末药噙着笑,言语间尽是宠溺,\"孩童之纯真无邪,世间何人能不爱呢?\" 贺履初眉眼含笑,稍顿片刻,沉声道,“日后,我们多要几个便是。” 车厢内顿时一阵沉默,良久,贺履初轻声呼唤,\"末药?你为何不语?\" 末药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哦,无甚大事,只是有些出神。\" 突然间,贺履初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俏皮,\"末药,我有些冷。\" 一阵微妙的沉默之后,末药几不可闻地说,\"你这大男人,怎地连这点冷风都受不住了?不过,若真觉得冷,便上来避避风吧。\" 贺履初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他故作轻松道,\"哈哈,我只是逗逗末药,这马上要到了。正好我也要进宫,还能陪末药走一段。” 宫道拐角处,贺履初和末药相对而立,两人一路走来停驻于此。贺履初面带喜色,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柔声道,“今年,我想同末药一起守岁。” “嗯,到时我定备好点心果子。”末药小声应了,不忘环顾四下,许是天冷之故,周遭无人路过。 “末药,或许我未尽之言你尚未领会……”贺履初清了清嗓子,脸颊泛红,“我心所向,是在岁末年初之时,能与末药共结连理,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末药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她羞涩地低下头,手指揉搓着衣襟,良久之后,终是轻轻点头。 “姑娘……”夏草自正华殿的方向而来,只见末药身影隐约,便加快了脚步。不料墙后还有贺履初在侧,她连忙止步,行了个礼,“贺将军也在此,奴婢想着这时候姑娘该回来了,便来迎一迎。”说完,她便自觉地站在几步之外,未再打扰。 “哦,含儿那边可好?”末药耳根通红,她微退两步,望向夏草,话语间略显不自然,随即又转头看向贺履初,“那,我们就在此分别吧,你快些去吧,我也该回去看看含儿了。” “你先请。”贺履初微笑着摆了摆手。 末药粲然一笑,撇了下嘴角,跨过墙角,上前挽住夏草,两人朝正华殿缓行。贺履初探身瞧了一会儿走远的末药,才转身往紫蓥殿而去。 在紫蓥殿门外静候,约么一盏茶的功夫,内侍前来传唤。正当贺履初准备跨过门槛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势伴随着一人的冲撞,他身形一展,敏捷地避开,却听“扑通”一声,一女子不慎跌倒,伴随着一阵轻呼。她不顾膝盖的疼痛,倔强地趴在地上,扭头怒视着贺履初,埋怨道,“害我摔倒也就罢了,竟还不肯伸手相助,看你相貌堂堂,怎地连这点风度都没有。” 一旁的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欲扶,“紫芙公主,您可得小心啊!” 贺履初略显尴尬,连忙致歉道,“哦,是在下鲁莽了,以为有人突袭……未曾想竟是位姑娘,不慎冲撞,望请见谅。” 紫芙轻哼一声,一边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一边仍保持着那份清冷的态度,目光中却闪烁着几分顽皮。 萧展缓步走来,满是宠溺,轻声责备道,“紫芙,不得无礼。这位是贺将军,他身为武将,反应自然敏捷。若他未躲,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 紫芙公主小嘴一撅,气鼓鼓地说,“皇兄,你还帮着他说话。”说罢,便愤然离去,留下一串不满的脚步声。 萧展望着紫芙的背影,转而对贺履初笑道,“将军勿怪,紫芙性情直率,并无恶意。请随我入内。” 第134章 夜色惊变险遭伏,紫蓥殿内议政忙 天色渐趋昏沉,皇宫的幽径上,几道身影鬼祟地探头张望。这条出宫必经之路上,一名内侍匆匆小步跑来,临近时压低嗓音急促地通报,“来了,快!正朝这边来!”言罢,一闪身便隐入了墙角的暗影之中。 “待会儿,听我信号,两侧务必同时发力。” “遵命……” 冷风中,埋伏于左右两侧的几人,宛如石雕般静默。不多久,夜色中有一人行来。在墙根处,搭耳帽下一双机灵的眸子,圆睁着,全神贯注地锁定着那逐渐靠近的身影,腮帮子微鼓,慢慢咀嚼着,手心里紧攥的粗绳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忽地,“咕”地一声清脆的鸟鸣,紧接着,两侧墙角蓄势待发的人影猛地发力,拉动绳索,如同猎豹般猛扑而出,意图将目标围困。那人异常机警,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已腾空跃起,轻松摆脱了困境。只见他腰间一扯,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瞬间在手,猛然回身,剑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他几步跨到领头的小个子面前,轻易将其肩头擒住,轻轻一推,小个子便踉跄着向后倒去,伴随着一声惊呼,其余人慌忙丢下绳索,扑过去搀扶。 \"公主殿下……\" \"贺将军,且慢!\" 贺履初正欲上前制伏那尚在地上挣扎的小个子,闻得公主之声,立时收住了动作,身形定格,目光落在那一团混乱的人影上,只见那人边呼痛边竭力试图站起。 \"公主,您这又是何苦,怎会沦落到与小贼为伍的境地?在下初时还以为是宫中混入了刺客。\" 贺履初带着几分责备,\"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即刻禀报陛下,方能有个了断。\" 被众人搀扶而起的紫芙,强忍着疼痛,望向贺履初,质问,\"在皇宫禁地,你竟然私自佩剑,此乃大不敬!\" 贺履初微微一笑,泰然自若收了剑,道,\"公主,我们还是先前往紫蓥殿吧。至于带剑之事,我自会向陛下详加禀明,相信陛下会明察秋毫。\" 言罢,他转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引领着众人,包括仍显狼狈的紫芙公主,一同向紫蓥殿行去。 正华殿内,萧展立在小床边,抱着刚吃饱的含儿。小含儿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仿佛两颗灵活的宝石,好奇地四处转动,细细打量着周遭。一旁,雪见斜倚在柔软的锦垫之上,暖笑着注视着这对父子。 末药端了一碗药进来,径直走向雪见,将药放在一侧小几上。 萧展柔声轻唤,语带笑意,“末药,先别急着忙碌,快来看看含儿这可爱的小模样。怎地如此精神,自打被我抱在怀中,便不再贪睡,反而好奇地四处张望,逗得我心生欢喜。” “含儿乖巧极了,不似往常那般吃了便睡,真是难得一见。”末药亲昵地说着,走进小床,摸着含儿的头,顿了下,“方才我在殿外见有几位生面孔,正等候着陛下的召见。” 萧展定睛看着末药,转而看向雪见。他轻手将含儿交付于末药怀中,随之向外室踱去,留下末药与雪见面面相觑。 步入外殿,萧展落座于软榻之上,一名内侍恭敬地垂首侍立一旁,细声禀报,“贺将军与紫芙公主在紫蓥殿等候,得知陛下在此,便各自先行告退。” “可有谁受了伤?”萧展沉吟半晌,方淡淡询问。 “回禀陛下,众人皆安好,唯有公主不慎跌倒,手部略有擦伤,并无大碍。” 萧展轻轻摆手,示意内侍退下,随后闭目沉思,片刻后,他起身,返回内室。目光触及含儿恬静的睡颜时,不禁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坐在榻边,陷入了沉思。 雪见与末药交换了一个眼神,见萧展不言,只是低头啜茶,便低声问,“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萧展一怔,笑道,“倒也并非什么大事,方才得知紫芙与履初竟起了争执,甚至动起了手。”言罢,他轻笑出声。 “啊?兄长他们……打起来了?”雪见惊讶之余,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末药亦是满脸愕然,不解地望着萧展,欲言又止。 “紫芙心性纯真却也顽皮,即便是风平浪静之时,也能自寻乐子,惹出些不大不小的风波来。”萧展轻笑着摇了摇头。 “紫芙将至及笄之年,教养之事确需我们多花心思。\"雪见沉吟片刻,转而展颜一笑,\"再者,陛下也该为她的终身大事操持起来,女儿家若有了心上人,自会愈发温婉可人。” \"雪见言之有理,此事确需慎重考虑。\"萧展轻啜一口茶,笑容中带着几分赞同。 末药心中一急,她深知贺履初性情温和,断不会主动伤人,尤其对方还是位女子,万一真有冲突,受伤的恐怕是贺履初。 “陛下,可曾听说有人受伤?” 雪见噗嗤一笑,轻拍末药的手背,打趣道,\"看末药这紧张的模样,倒像是兄长受伤了呢。\" \"哦,你无需担忧,无人受伤,只是紫芙不慎擦伤了手。\"萧展解释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看紫芙这性子,怕是还会再生事端,此事恐怕还需些时日方能平息。\" \"陛下,您得想个法子,我倒不担心贺将军如何,只是紫芙公主恐怕难以占到便宜,反而可能再次受伤。\" 萧展无奈一笑,语气中却透着几分深意,\"无妨,履初并非鲁莽之人,让他代为教导紫芙也未尝不可。若我亲自出面,紫芙或许只会撒娇耍赖,难以见效。\" 听萧展如此说,雪见望向末药,眨了下眼,“末药放心吧。” “药该冷了。”末药羞红了脸。 接下来的日子里,雪一阵,晴一阵,天愈发寒冷,转眼进入十二月。午后时分,天空再次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末药身着厚重的斗篷,怀抱一小食盒,踏着雪往紫蓥殿行去。沿途,几位宫人正忙碌地清扫着石阶上的积雪,末药沿着曲折的回廊行至殿前。 殿前,内侍一眼便认出了末药,连忙上前几步,面含笑意,毕恭毕敬地引领道,“姑娘,陛下此刻正忙于政务,请您入内稍候。” 末药微笑着颔首,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跨过门槛,步入殿内。她尽量不发出声响,悄悄从一侧靠近,耳边隐约传来了殿内低沉的交谈声。末药行至萧展坐榻一侧,将食盒放在小几上,取出药碗和一碟小点心,便立在一侧,寻机送药膳上前,隔着帷幕看不清在坐之人。 殿内正进行着紧要的商议。贺履初沉稳而严谨地向萧展禀报道,“陛下,京城周边寺庙的巡查已毕,虽已颁布禁令,禁止存放、买卖炮仗,仍有十余处寺庙置若罔闻,经细查发现,这些寺庙与朝中某些官员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臣已草拟谏表,详细记录了此事,请陛下审阅。” 萧展沉稳有力,直接下诏令,“坦之,此事便交由你与履初共同处理。你二人商议妥当后,务必严查严办,依律处置。眼下年关将至,边地巡访之事亦不容忽视……”萧展话未说完,突然咳了起来。 \"陛下,是时候用药了,请您先暂停政务,稍作休息。\" 末药连忙端起药膳,正欲靠近,不料身后一阵疾风掠过,紫芙匆匆而来,不经意间与她擦肩,末药身形微晃,险些失去平衡。 \"紫芙,你又如此鲁莽,险些让末药姑娘受惊。\" 萧展轻责。 紫芙一边细心地为萧展拍打着后背顺气,一边从末药手中接过药碗,乖巧地递回给萧展,同时小嘴微噘,撒娇道,\"紫芙只是心系皇兄,一时心急,还望皇兄见谅。\" 末药站稳后,目光所及,发现李穆之亦在座中。他端坐于对面的榻上,面无表情瞥了自己一眼,便移开了。贺履初站起身,含笑注视着自己。 “末药来了。”坦之笑着招呼末药。 \"皇兄,见您与诸位大人商议国事辛劳,紫芙特命侍女们精心准备了提神解乏的茶饮,酸甜适中,极是爽口,平日里我也颇为喜爱,不妨试一试。\"言毕,侍女上前,手捧茶盏,恭敬侍立。 \"紫芙真是心思细腻,体贴入微。\"萧展含笑接过药膳,轻抿一口后,转而温和地对末药说,\"末药,这茶饮我可否品尝一二?\" 末药目光转向侍女手中的茶饮,接过一盏细观,轻嗅其香,\"紫芙公主有心了,但这茶中似含有酸梅与干草,对陛下当前所服之药或有解效之虞,陛下暂且不宜饮用。\" \"紫芙一番美意,我心领了。\"萧展宠溺地轻抚紫芙的发髻,望向殿前三人,\"待我停药,再由你亲手煮与我品尝。今日,便让诸位大人先享这份口福吧。\" 侍女正欲上前递茶,末药已先行一步,欲代劳。紫芙忙不迭地伸手阻止,\"让我来,让我来。\" 她快步上前,立于末药身侧,伸手抠了抠鼻头,眸中闪过疑色,稍作思量,笃定地端起茶。 萧展含笑注视着紫芙忙碌的身影,只见她细心地将每杯茶稳稳当当地放置在坦之和穆之身旁的小几上。最后,她到贺履初面前,笑靥如花地递上茶盏,温声道,“贺将军,请慢用此茶。” 贺履初微笑着接过茶盏,目光掠过那清澈的茶汤,随后将其置于一旁。 突然,李穆之那边传来了一阵轻咳,脸色也随之微微一变。末药一颤,紧盯着李穆之。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坦之急切问。 “这茶……有点咸!”李穆之皱眉。 “可我尝的这杯味道正合适啊。”贺履初不解地抿了一口自己的茶,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萧展的笑容渐渐收敛,盯着紫芙,“紫芙……” 紫芙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反驳道,“穆之兄长,要怪就怪贺将军吧,那杯原本就是为他准备的。”言罢,一溜烟地跑开了。 第135章 昭仪有孕喜中忧,穆之冷语刺心寒 天空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幔,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飘洒着。末药自昭华殿踏出,朝正华殿方向而去。适才在紫蓥殿内,她细心照料着萧展用药,不期然间遭遇紫芙的一番嬉闹,虽略显纷扰,却也以众人一笑置之而告终。未曾想,昭华殿突来急报,称杜昭仪凤体欠安,末药闻讯即刻随侍从前往。宫道之上,行人稀疏,只见夏草低眉顺眼,踏着积雪缓缓而来,遇末药,她连忙驻足,“姑娘,一切可还安好?” “是喜讯呢,昭仪娘娘有喜了。”末药笑容中带着几分喜悦,转而,她问起夏草的来意。 “适才听闻宫人传讯,贺将军在宫门外等候姑娘,奴婢恐有延误,便特意赶来探看。”夏草解释道。 两人相携,踏着皑皑白雪,朝宫门方向行进。夏草担心路滑难行,执意要陪伴在侧,她轻挽着末药的手臂,笑语盈盈,“姑娘放心,我只会在远处守候,绝不扰了你们的谈话。” 这番话引得末药笑声连连,正当她们行至一处转角,一阵清脆的鸟鸣骤然响起,紧接着,末药不慎脚下一滑,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夏草眼疾手快,试图稳住末药,却不料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两人略显狼狈地相拥而倒。 这时,杜紫如领着侍女恰好经过,目睹这一幕,不禁愕然,随即高声惊唤,“紫芙?你这是在做什么?” 换装后的紫芙原本蹲踞于墙角,闻声腾地站起,面带愠色,直视杜紫如,不屑道,“我自在嬉戏,何须你来多管闲事?”言罢,她身后几名随从迅速将手中的绳索藏匿于身后,神色略显紧张。 “怎会与我无关?她可是侍医,正负责照料我阿姊。”杜紫如边说,边走近,掠过雪地上相互搀扶起身的两人,盯向紫芙轻斥。 末药轻拍去衣襟上的雪花,眉头微蹙,不解地低语,“紫芙,你我并无恩怨,你为何如此待我?” 杜紫如似笑非笑,接过话茬,“莫非,紫芙姑娘对贺将军求而不得,便将怒气转嫁到末药身上?” 紫芙脸颊微红,脸色更加阴沉,却一时语塞。杜紫如故作恍然大悟状,轻笑道,“哦,我算是明白了,紫芙姑娘这是芳心暗许贺将军,故而对末药心生妒意,下手为难啊。”说罢,她以袖掩面而笑。 紫芙恼羞成怒,怒斥道,“与你何干?再敢多言,我就告诉皇兄,给你配个相貌丑陋的夫君!”言毕,她咯咯大笑,狠狠踢飞脚边的积雪,打着滑溜而去,几名侍从不紧不慢地跟着。 末药等几人站在原地,无奈地望着胡闹的紫芙离去。转而,杜紫如笑问,“我阿姊近来可好?一接到消息,我便匆匆入宫,心中甚是挂念。” “昭仪娘娘安好,只是身怀六甲,正需悉心照料。”末药含笑说明。 一旁侍立的宫女连忙上前,满含喜悦朝杜紫如福了一福,“恭喜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呢!” “确是喜事一桩。”杜紫如恹恹地应了一声。 “姑娘为何不见喜色?” 杜紫如轻轻踢着脚下的积雪,纷飞中映衬着她略显愁容的脸庞,“有孕自然是喜讯,可是,也是女子在鬼门关走一遭,想起上回阿姊生产的艰难,还有那次小产,我实在难以欢喜。” “紫如姑娘,您且放宽心。只要这段日子里细心照料,昭仪娘娘定会平安无事的。”末药暖言相慰。 杜紫如听后,阴霾似乎消散了些许,她再次轻叹一声,“我还是先去探望阿姊吧,亲眼看到她安好,我才能安心。” 这两人竟和气地寒暄了一阵,别过,各往一边而去。 在宫阙幽静一隅,两位身影伫立于墙影之下,贺履初含笑,温柔地拂去落在末药肩头的细雪。走了一阵路,末药脸红红的,羞涩地低垂着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宫门之前,行人稀少,几位宫人正忙碌地清扫着积雪。细碎的雪花不时飘落,触碰在末药的脸颊上,瞬间融化成晶莹的水珠,留下一道道细腻的痕迹。贺履初从袖中取出一方帛帕,细致地为她拭去那微凉的痕迹。 “我们的婚期已定,幸而本月尚有余吉,便是二十六日。母亲言及,自我诞生之日起,便已开始筹备这桩喜事,故而一切皆有条不紊,定不会显得仓促。”言罢,贺履初边说边轻轻整理着末药的斗篷,“至于末药的嫁衣,早已命人精心缝制。” 末药只是更加温顺地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在操劳,我却未能为你分担丝毫……若是有何我能帮得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末药所言,正是吾心之所向,所愿之所在。”贺履初深情地望着她,转而,“雪见生产将要足月,末药也该腾出些时日……收拾妥帖才是。” 末药点头想了下,笑道,“是该准备了,我总是念着含儿,不舍离开。” \"含儿、柏儿,你心中牵挂,我岂能不知。\" 贺履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微酸道,\"但记得,将来也要分些心思给我才是。\" 末药没言语,只是无语地低笑着。突然间,她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贺履初心中一紧,连忙自责道,\"真是我疏忽了,这大寒之日,却还让你跑这一趟。快些回去吧,记得让人熬碗驱寒的汤药,好好暖暖身子。\" 说着,他催促末药尽快返回。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末药才转身离去。 未曾预料,归途之中,末药不时轻颤,周身散发出一丝寒意。夏草紧张不已,“姑娘,您这是受了风寒,待会儿奴婢便为您熬制一碗暖身的药汤。” 末药非但未显愁容,反而展颜一笑,打趣道,“与我一同度日久了,夏草你竟自学成才,医术也有了长进。” “那自然是,跟了姑娘这么久,总能耳濡目染的。”夏草略带自豪,转而神秘道,“近来,得空便翻医书。” “哦,这自然是好事……”末药正欲继续言说,又连续打了几个寒颤。 “看这样子,怕是病得不轻。”夏草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回到正华殿,我便不入正殿了,免得将病气过给含儿。”末药吸了吸鼻子,声音略显沙哑,自语道。 “正是此理。”夏草应声附和。 天色逐渐暗淡,末药身体略有不适,两人加快脚步,匆匆往回行去。前方,李穆之悠闲踱步而来,瞧见末药,他依旧气定神闲,负手而行。 末药紧紧裹着斗篷,前行数步后,方才发现不远处的李穆之。她脚步微滞,错身而过时,末药终究不忍,轻唤了一声,“李将军。” 李穆之没有停下,径直向前走着,听到末药打冷战,调侃道,“这寒冬腊月的,还四处游荡,不是自找苦吃吗?”言罢,他并未回头,径直离去。 这话一出,末药呼吸一滞,她愤然转身,对着李穆之渐行渐远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自语道,“这个人,真是……”言毕,她不满地咬了咬唇。 夏草一脸困惑,不解地嘀咕道,“怎么看起来像是姑娘您得罪了人家似的。” “他啊,就是……就是那么个怪人。”说罢,末药冷哼一声。 第136章 紫芙机敏辩皇兄,无忧畅谈世事变 炭盆红彤彤的,紫芙盘着双腿坐在蒲垫上,双手支着下巴,凝神盯着火红的炭,脸被烘的红红的,嘟着嘴,不住蹙眉。萧展好笑地打量着紫芙,她不声不响来到紫蓥殿,坐在地上足有半个时辰,独自出神良久。 “哎……”叹罢,她稍微挪动了下身子,换个姿势继续望着炭火发呆。 埋头批阅奏疏的萧展闻声,抬眸一愣,见紫芙仍旧缩在地上,笑问,“紫芙,为何叹息,说与皇兄听听?” 紫芙迟缓地扭脸瞅了萧展一眼,张了张嘴,略一思忖,皱眉道,“皇兄又不懂,况此事皇兄也无法……说了也是白说。”语罢,她撇了撇嘴,再次垂下眼眸,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一片红晕。 “哈哈……何事如此棘手,竟连皇兄都要束手?”萧展爽朗一笑,直起身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若真是连皇兄都无法,说些宽慰的话,还是可以的。” 紫芙再次转头看向萧展,眼帘扑闪,想了一下,娇声道,“无事,无事,紫芙就是来陪着皇兄,偌大的殿宇,我怕太冷清了……”说着,稍一顿,想了想,又住了嘴。 “哈哈……紫芙的心意,皇兄自然明白。不过今日紫芙似有心事,有何事说来听听,为兄为你分忧。紫芙不会是人大了,藏着心事,连皇兄都不能言,从此与我生分起来了。”萧展佯装嗔怪。 见萧展如此说,紫芙一愣,终于起身,因久坐腿麻,她一跳一跳地颠到萧展案几边,坐在一侧榻上,双手边揉腿,边一本正经道,“皇兄可还记得,紫芙及笄之日,要送大礼与我?” “那是自然,为兄允诺紫芙,怎会忘记。”萧展宠溺地抚着紫芙的发髻笑道。 “那到时将贺履初赐给紫芙。”说这话时,紫芙双眸狡黠一动,咬着字出口。 正在饮茶的萧展,一阵轻咳,他扭头抿嘴盯了紫芙一会儿,依旧耐心道,“一则贺将军已有婚约,二则堂堂一将军,怎能如此怠慢。紫芙休再胡闹,我知你与贺将军有些''过节'',那也不是贺将军之过。紫芙倒是该好好反省一番,免得日后惹来祸事。” “你瞧,我就说,此事连皇兄都无法,反而还招来一顿教导……不过,总归是有法子的,皇兄再想想可有更好的法子?”紫芙机敏地小声嘀咕。 “胡闹!好端端的,怎能拆了一桩婚事。”萧展轻斥,又语重心长教导,“紫芙再不可如此鲁莽,别出心裁惊吓为兄才是。” “嘿嘿……这怎叫胡闹,紫芙这叫主动出击,猎获所需,怎地到了皇兄这里反倒成了胡闹。”紫芙边跳下榻退开几步,边辩解。 “听着倒是十分有理,紫芙这是打哪学来这套说辞?”萧展又气又笑。 “说辞?这可不是什么说辞。紫芙近来可是用心读书了,皇兄殿里那么多藏书,紫芙常常拿来研读,现在可是十分熟稔了,这叫出口成章。”紫芙越说越有理,底气也越来越足。 萧展一时语塞,脸上却带着笑意。他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吧,紫芙能如此勤思,为兄甚是欣慰。” 紫芙又回到榻边坐定,嘴角挂笑,“若长此以往,皇兄每日所见的紫芙,都将焕然一新,令人刮目相看……从今往后,紫芙不再贪恋嬉戏,定要收敛心性,将那些典籍一一研读,皇兄就拭目以待吧。嗯,至于称呼嘛,不如就称紫芙为紫蓥殿学生,如何?”言罢,她俏皮地望着萧展,嘻嘻笑着。 “哈哈……”萧展又是一阵大笑,刮了下紫芙鼻头,宠溺道,“我的紫芙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日后自当刮目相看。” 紫芙总是有法子让萧展开怀大笑,二人笑语连连。 一内侍趋入。 “陛下。” “何事?”萧展敛起笑意。紫芙吃着小点心,喝着茶。 “去探望的人已回,带来了末药姑娘的消息。姑娘说,再休养一两日回宫,以免将病气过给正华殿众人。含儿年幼,需格外谨慎。” “去吧。” “她自己懂医术,怎么还病了。”紫芙小声嘀咕。 “胡话,肉身凡胎,哪有不生病的道理。”萧展笑道。 紫芙吐了吐舌头,一口吞下点心,不再言语。萧展将几碟点心移到紫芙面前,又为她续上了茶水。 另一边,末药在床上静养了两日,午后醒来,靠着枕头发呆。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四叶坐在杌凳上,正在煎药。 “我很少生病,不知为何,这次竟连着病了两场。”末药感慨道。 “今冬特别寒冷,身体受不住也是常理。近来生病的人确实不少,府里也有几人病倒了。”四叶搅动着翻腾的药汁。 “多亏有四叶在身边照顾。”说着,末药翻身坐起,探身指着药架,嘻嘻笑道,“四叶,帮我把药架上的黑匣子取来。” 四叶连忙起身,走向药架,捧着木盒回到床边,递给末药。末药笑着拉四叶坐下,“你打开看看。” 盒内躺着一对温润的白玉手镯,四叶疑惑地看向末药。 “这是给你的,在宫中侍奉时,贵人们常有赏赐。四叶你留在身边,将来若有急用,也能解燃眉之急。”末药诚恳地说。 “这太贵重,奴婢不能收。”四叶急忙合上盖子,推给末药。 “你收下吧,为了你我相识一场,你总是费心照顾我。比起这些,这手镯根本不算什么。你可别多想。”末药又将黑盒放在四叶手中。 四叶沉默片刻,终于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四叶忙起身,收好木匣去开门。末药盯着门口,好奇是谁来访。 “末药,听说你病了。” 院子里,柳无忧大声喊,并让随从将带来的鸡、羊肉送到庖屋。四叶忙着张罗,柳无忧转身进屋。她站在火盆边烤火,探身笑道,“刚才莫护跋来找我,说你病着,特意嘱咐我来陪你说说话。” 末药裹着被褥,见柳无忧红着脸站在火盆边烤火,不禁笑道,“看你如今满面红光,真是称心如意啊。” “是啊,这些日子能吃能睡。”柳无忧嘿嘿一笑,搓着手向床边走来。 末药笑着拍了拍床。柳无忧坐下后,收敛了笑容,“世事难料,如今竟发生了这么多变化。谁能想到,半路会冒出莫护跋。” 末药轻叹一声,也感慨万千,“是啊,谁能想到,我原本只是随李穆之进京,如今却……更不用说,我离家时,也是无意间遇到了他。”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李穆之昨日离开京城,往北城去了。”柳无忧忽然提到。 末药一惊,愣了一会儿,沉声问道,“年底了,怎么突然离开?不会是战事又起了吧?” “哦,依例巡边。” 第137章 末药失踪惊人心,雪地交谈共寻药 次日,末药大好,准备午后入宫。她端坐于榻上,细致地整理着药囊,火盆中的炭火几近熄灭。盘算着,得空探望温嫂和胖嫂她们,顺便物色几位忠厚可靠之人来照料家,每次她入宫,家中便格外冷清寂寥。所幸的是,四叶不辞辛劳,每隔一日便来家中生火,让她归家时不必面对刺骨的寒冷。 末药正自顾自想着,只听门吱呀一声,她嘴角浮笑,“你来了。”说着,她携起药囊,望向门边,笑容瞬间凝固,惊愕道,“阁下是?” 方才四叶在屋后,清点地窖内存放的谷肉,落了锁,行至正屋,发现屋内无人。说好的一路离开,姑娘怎地先行了,总觉着哪没对,一时也想不清。屋里屋外,她细心地在寻了一遍。 “姑娘?” 确定无人,四叶拎起佩囊,来到大门上钥。 “四叶,末药呢?”贺履初驾车而来,马车停驻,他一跃而下。 四叶茫然地回身,眸中有惊有惑,反问道,“公子怎地在此?姑娘呢?”手中一串钥哗啦落在石阶上,她急忙走下石阶,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贺履初。 “我进去瞧瞧。”贺履初果断道。 贺履初详查室外,推开门,室内仍有余温,他敏锐扫过四处。四叶也跟着再次搜寻,忽地嗅到一丝焦味,瞬时警觉起来,忙走向燃尽的火盆边,蹲下身翻看有无余烬,盆边留有一绢帕一角,她心中一紧,徒手取出,凑近细看,竟是末药随身携带之物。 “将军,快看,这是姑娘之物,好端端的怎会烧掉?况依姑娘的性子,不会如此粗心,将好好的绢帕烧掉。”四叶觉察到异常,一下忧心起来。 两人再三寻找蛛丝马迹。约么半柱香左右,贺履初紧攥那半片帛帕,决断道,“此事非同小可,四叶,你即刻前往柏之府上送信。”贺履初心急如焚,面上又沉着应对。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分道而去。 李穆之接到末药失踪的消息,已是十日后,这日正值除夕。前夜,他近子时方归都督府邸,次日拂晓,大雪纷飞,他便起身在院内练剑。未几,信使匆匆而至,李穆之收起剑,回到寝殿,在灯下翻开信。坦之在字里行间透露,末药已失踪多日,城内城外遍寻无果。他紧握着信,负手来回踱步,面色沉静。 不多时,一佐将进入正殿,拱手道,“将军,京城有密信传来,这几日暗中查探,仍未能获得任何线索。”语罢,他立在一旁,接过侍女送来的茶。 “坐。”李穆之步至榻边坐下,举手示意佐将也一同落座,随后端起茶杯,微微一顿,沉声道,“马都尉,你觉着此事是何人所为?” 马都尉抬头一怔,扭头将茶盏放在一旁小几上,抿嘴思道,“这几日,将军为此事颇为费心,属下也左右思量,将人带走,又无撕扯痕迹。”马都尉边说边看向李穆之,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仇家?将军是否想过,除了复仇之心,或许还有那些暗自倾慕之人,也可能做出此举。末药姑娘即将婚配,是否令某人心生急切,以至先下手为强,将人掳走?”语罢,马都尉笑了。 李穆之一直在定神思索,听马都尉如此说,转念一想不无道理,见他语罢含笑饮茶,不解道,“马都尉,为何发笑?” “将军这几日如此操劳,属下虽未曾多问,也心知肚明,您定是为了末药姑娘。您不妨再细细回想,是否还有其他人对末药姑娘情有独钟,会抢先一步将人带走?”马都尉笑着打量着李穆之,一扫连日来的疲惫之色,起了调侃之心。 李穆之原本凝神欲听取马都尉之高见,谁承想他竟调侃起来,也随之一笑,一摇头忽地闪过一念,他怔住细思之下,一掌拍在小几上,震得茶盏一晃,茶汤四溅。惊得马都尉一愣,直直地盯着李穆之。 “都尉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此事若是仇家所为,或早或晚必会送信上门。若是爱慕之人抢夺,末药至少不会身处险境。”说着,李穆之站起身,负手来回踱步。 “将军可想到了什么?”马都尉笑问。 “马都尉有所不知,这位末药姑娘,人缘极佳。她与人交往,坦诚无欺,不论男女,皆能融洽相处。我虽心知并无私情,却还是屡屡因误会生出嫌隙。”说到此,李穆之竟不由地笑了笑,“她与我兄长坦之便十分要好,还有那莫护兄弟二人……” 说着,李穆之忽然一顿,眸中一亮,“对了,莫护跃正在附近狩猎!” 在城邑西北隅,有一片山林,那里野兽频繁出没,堪称狩猎绝佳之地。近几日,莫护跃率数名侍卫常至此地狩猎。时至隆冬,雪隔三岔五翩翩降临,于密林深处堆积,久久不融。 雪依旧飘洒着,李穆之孤身一人,跨上骏马,径直奔向北城门。一出城门,他便策马疾驰,朝着西北方向进发。朦胧的山脉轮廓渐渐显露真容,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隐约可见一人正骑马驻足于远处。 “李将军,今日怎会有雅兴至此?今日可是除夕日,理应在府中欢庆才是。”莫护跃拉动缰绳,缓缓靠近,肩头已落满了寸余厚的积雪。 “我料想你今日或许会再次前来狩猎,便特地赶来碰碰运气。”李穆之在靠近之际,勒紧缰绳笑言,打量着同样满身风雪的莫护跃,稍一顿,笑容收敛,神色变得凝重,“将军似乎有意在此等候,莫非接到了京城的消息?” “将军,今日为何而来?” “末药不见了,遍寻无果。”李穆之直言。 莫护跃面色不改,转而以鞭轻拂肩头落雪。略作思索后,他沉稳地说,\"或许是被仇家掳走了。昨晚,我接到京城家兄书信,特地嘱咐我暗中寻觅末药下落。\" 语毕,他转身眺望远方那连绵不绝、白皑皑的山峦,继续言道,\"我正全力搜寻她的踪迹,你们……你们这么多人,竟又将她丢了!\" \"我有一法,愿与将军商议……\" 李穆之边说边拉动缰绳,靠近莫护跃。 一片白茫茫中,两人交谈良久,一前一后离去。 第138章 积善寺火案再提,温嫂入狱探重犯 紫蓥殿内,萧展在案几前踱步,面色凝重,双手紧握。良久,见无人发言,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坦之和贺履初。 “为何沉默?有何疑虑,但说无妨。末药不在,含儿时常啼哭不止,雪见更是忧心忡忡,每日都亲自过问此事。”萧展沉声道。 坦之与贺履初交换了一个眼神,短暂沉吟后,坦之开口,“有一事需禀报。上次积善寺大火,事后主持在禅房内自尽。寺中有传言称火灾乃人为纵火,主持畏罪自尽。廷尉署随后拘押了寺内众人,起初无人招供,分别关押了一段时日,有人开始松口,这两日有人开始互相攀咬。经过一番盘查,将口供详细记录,发现此事非同小可,似乎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萧展回到榻上坐定,略一思忖,追问,“不必顾虑,尽管直言。将你们的推测说出来,也好早日查清真相。” 贺履初面带倦容,缓缓说道,“白廷尉一向同积善寺亲近,他已在叛乱中伏法……不过,仍有人隐匿逃脱。”说到这里,他看向端坐的萧展,忧道,“那人或许仍在暗中作祟,搅动京城风云。末药的无故失踪,似与此事有所关联。”言罢,贺履初揉着眉尾,自末药失踪以来,他日夜操劳,忧心忡忡,夜里更是难以入眠,连日来已憔悴许多。 萧展一手不住地摩挲着,一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放下茶盏后依旧垂首沉思,淡然道,“二位所言极是。有信使传来消息,萧复已在羌人之地安顿下来。” 坦之和贺履初面色依旧沉稳,暗自舒了一口气。贺履初这才微侧身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盯着茶汤,视线有些模糊,他摇了摇头将这团薄雾甩去。 这时,一内侍穿过重重帷幕趋行而来,禀道,“陛下,常山将军在殿外等候觐见。” “请他进来。” 不久,常山风尘仆仆地步入大殿,拱手道,“陛下,臣今日求见实为末药,方才前往药署探望,温嫂等人言及末药,忽而想到一人,罪人紫珠,她现正被关押在廷尉狱中。” 萧展眸中划过微澜,抬手道,“速速详加说明。”坦之和贺履初更是眸中一亮,静待他言明。 常山舒了一口气,将此事说来,“温嫂说,想借除夕之日入狱探望紫珠,毕竟朝夕相处一场,晓之以情或许会有所收获。温嫂携了食盒,正赶往廷尉狱。得知李廷尉、贺将军在宫中议事,下臣便冒昧进宫求见,说明此事。紫珠身为重犯,闲杂人等不得探视,现在需廷尉手书,温嫂才能进去。原本云娘也想一同前来,诸人想着她怀有身孕,不宜长途跋涉,便劝阻了她。” 常山话才落,萧展便点头含笑看向坦之,吩咐道,“坦之,你速去办理此事。” 坦之忙起身,拱手道,“臣遵命,先行告退。” 贺履初也随之起身,说道,“我与你一同前往。” 萧展摆了摆手,“去吧。” 三人相携而去。待他们离开后,萧展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他转身大步朝殿门走去。一旁侍女忙抱起大氅追了上去。站在紫蓥殿檐下,萧展向西远眺。只见天色微沉,雪淅淅沥沥落下。 温嫂挎着柳筐穿过廷尉狱大门,沿青石路朝狱室而去。又穿过一道门,她不由地放缓脚步。两侧都是狱室,有犯人脚带镣铐坐在狱室檐下,有的舂米,有的编织蒲席,更有甚者,竟在织布。这番光景非她所想,她本以为这里会是阴森恐怖之地,未曾料到,他们需劳作以自给自足。 这条青石路有百尺长,温嫂边走边环顾四周,不觉间又行至一道门前。见常山领着人来,守门的士卒忙打开门,放两人进去。穿过院门,走下石阶,温嫂抬眼望去,只见这院落方正,小了许多,四周被十几丈高的冷峻高墙紧紧包围,冷寂无声。 行至院落西南角,常山停下,手指向角落的一间囚室,耳语道,“温嫂,我就在此等候,您自己进去吧。” 温嫂推门而入,踏入那间狭小的囚室。一眼望去,只见墙角处一简陋的炕上,紫珠正蜷缩在破烂的被褥中沉睡。炕桌上,一陶罐,一只碗孤零零地摆放着。见此情形,温嫂眼眶一热,她将柳筐放在炕沿上,靠近紫珠,低声唤道,“紫珠……” 半晌,紫珠没有应答。温嫂心中焦急,俯身贴近紫珠,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一片滚烫。她连忙焦急地喊道,“紫珠……快醒醒!” 终于,紫珠悠悠转醒。她的嘴角干裂,脸色苍白如纸,呆滞地望着温嫂好一会儿,才勉强撑着双臂坐起身来,沙哑的道,“温嫂……您怎么来了?” “今日除夕,我特地来看看你。”温嫂边说边打开柳筐,掀开覆盖在磁瓮上的绵毯。她摸了摸瓮壁,一股温热,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给你带了粟米粥和饺子,趁热快吃吧。” 紫珠不解地看着炕桌上冒着热气的粥和饺子,却未有任何动作,眼中满是困惑,定定地望着温嫂。 温嫂察觉到她的不解,连忙将粥碗向前推了推,感慨道,“你正在发烧,快趁热吃吧。无论如何,我们相识一场,来看看你是人之常情,你尽管放宽心。况且时至今日,有些事也该放下了。” 紫珠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听了温嫂的话,她微微动了动,伸出那双红肿的手,端起了碗,低头默默地喝起了粥。 看到紫珠那双发肿的手,温嫂的鼻尖不禁一酸,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她一边用袖角擦拭着泪水,一边哽咽着叹道,“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路,如今身陷囹圄……落得如此田地……”温嫂哽咽得难以继续言语。 紫珠的手在颤抖,她依然埋头喝着粥,微弱地问道,“云娘她们还好吗?” “哎,还好云娘有孕在身,才活了下来……末药却不见了,原本这两日便是她成亲的日子,可人却不知所踪,众人都急坏了。”说着,温嫂再次伤心地落泪,“末药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如今却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忌讳。” 紫珠抬起了头,诧异道,“怎会如此?末药那样的性子,怎么会结下什么仇家?” “这话不假,只是如今人没了,也没个头绪。想来想去,便想到那陆郎头上,只是他人也没了,还能有谁呢?”温嫂如实说道,见紫珠也是一脸惊讶,便小声道,“紫珠,那些人可还有人逃匿在外?会不会是盯上了末药?” 紫珠凝神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若真有人逃匿的话,他还敢不敢在京城做这些。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他们若真有所图,也应该等风声过了,养精蓄锐以待时机。他们不会这么冒险的。”她看着温嫂,言辞恳切道。 “我也不懂这些,紫珠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人能做这些?”温嫂急切追问。 紫珠眸中闪过寒意,她放下了碗,直视着温嫂,冷冷道,“温嫂今日来此,是为了末药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温嫂长叹一声,将饺子端到紫珠面前,目光平和地望着她道,“说是为了末药,也不全是。末药失踪这些日子,我们都很着急,又不知怎么办。一时感慨,便提起往日药圃相守那些时日,故此想到你,这才病急乱投医,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或许你能知道些什么线索。”说着,她推了推饺子,“只是方才我一进屋,瞧见你这样,心里更是难过。末药、紫珠、云娘,你们几人在我心里翻来覆去,只剩下惋惜。若当初你没走这条路,好歹也能在药圃,大家相依为命。”说完,温嫂默默垂泪。 紫珠埋头继续吃饺子,微弱地解释,“我只知有一个人,他应该还活着,他有没有做,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温嫂赶紧拭去泪水,小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复王殿下,不过陛下应当知道此事……况复王殿下不会伤末药的,我觉着是这样的。”紫珠平心静气似话家常一般。 “紫珠,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路?又是如何认识这些贵人的?若没有他们,你至少还能过上安宁日子。”温嫂再次感慨道。 “若没有复王殿下,我可能早就死了。”说完,紫珠也哽咽起来。 “这话怎么说?” 紫珠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七年前,父亲也因病去世,我流落到京城,在积善寺乞讨。有一日,我在山门前守了一日,好不容易有位香客赏了我一块饼,却有人上来抢。我不肯放手,他们几个人就将我围起来拳打脚踢……后来,等我醒来,发现躺在寺庙的禅房里。住持告诉我,是一位贵人救了我,后来我才得知那个人就是复王殿下。” “你为何说复王殿下不会伤害末药呢?”温嫂边抹泪边问。 紫珠抬起头,怔愣一会儿,眸色温和道,“若复王殿下想要伤害末药,他早就那样做了。旁的,莫说我不知,就是知晓定是不能言,如今紫珠只求一死。若温嫂不弃,待紫珠去后,将我尸身焚烧撒入河中,从此再不入轮回。”语罢,紫珠向温嫂伏首叩拜。 “有些话,我不说不快。他既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几次三番为他卖命, 如今又深陷牢狱,这份恩情也该还清了。若万幸你能活下来,从此也该抱着再世为人的心,好好活着。”温嫂哽咽嘱咐。 “紫珠不敢如此想。” “哎……”温嫂不住抹泪,“甭管将来如何,日后我会想法送东西进来。” 对面的紫珠,边吃边泪水悄然滑落。 第139章 李穆之归府疲惫,马都尉报军中事 一辆马车停驻在都督府大门前,小茴掀起帘子,抱着点点下车。今日除夕,一早便出门前往城外安定寺上香,点点竟一路尾随而来,小茴便索性带着它一同前往,本来就是为末药祈福的。才行至阶前,点点突然一跃,追逐着一辆恰好经过的马车。今日,它很不安分,沿途不时发出阵阵吠鸣。 “点点,快回来!”小茴追了上去。 点点全然不顾,只顾追逐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直至转过街角,马车朝南疾驰,停驻在一座高墙环绕的宅邸前,马车驶入,朱门紧阖。 被挡在门外的点点焦急地扑腾着,吠叫声此起彼伏。小茴匆匆赶上,一边安抚着点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宅邸。高墙耸立,大门紧闭,院内景象无从窥探。离都督府不远,能在此地拥有如此宅邸,想必也是贵戚之家。 小茴蹲下身,将仍在不停吠叫的点点抱在怀里,安慰着,“点点乖,你怎地了?” 见点点依旧朝着紧闭的大门“汪汪”叫着,小茴心中一动,笑道,“点点,安静下来,末药很快就会来接你。” 令人称奇的是,点点好似真的听懂了小茴的话,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躺在她怀里,舔舐着自己的爪。 回到府邸后,小茴将点点放回小屋。转身出来,在廊下遇上一侍女,捧着一筐柏木往正屋行去。 “咦,今日府中怎得如此寂静?”自回府,小茴便察觉到了异样,这本是除夕之夜,往年此时,前院早已是张灯结彩,宴饮之声不绝于耳,而今却是一片冷清。 侍女脚步稍顿,解释道,“哦,将军不在府中,今晚的宴席怕是要取消了。”言罢,她又问,“今日外出,一切可还顺遂?寺里想必人不少吧?” 小茴笑答,“还算好,多亏出门早。我这就去膳房看看,这样的日子,总得备下些酒脯才好,将军又要晚归了。” “小茴真是细心体贴,那我先行一步,得把这柏木放好。” 两人擦肩而过,小茴已走出数步,忽然转身,轻声向侍女问道,“还有一事,你可曾听说将军为何外出?这样的日子,理应留在府中才是。” “小茴怕是多虑了,将军的行踪,岂是我们能轻易揣度的。” 小茴一笑,再次转身。边走边想,将军携末药离去,近日终得归府,却未见末药身影。初闻将军归期,她满心期待,以为将军回来时,末药也会一同归来。然而那日,直至鸡鸣时分,只有将军独自一人归来。这些时日,她一直心存疑惑,却又不敢贸然探问。 元月二日,在那遥远的西北边疆,巍峨山峦间,宛如一只微微弯曲的手掌般展开了一片平坦谷地。当日午后,李穆之如约而至,莫护跃紧随其后,两人经一日奔波,抵达此地。他们在一株参天古树下勒马停歇,不久,便见一人一骑自西面幽深的山谷中如箭般疾驰而来,直至相距十数步外,才猛然拉缰停住。 “复王殿下,别来无恙。”李穆之抱拳行礼。 “究竟何事,竟需你二人同时现身此地?”萧复并未过多寒暄,只是淡淡开口。短短数月间,几乎换了面容,变得愈发深邃而稳重。 莫护跃稍作沉吟,直言不讳道,“末药失踪了,此事殿下可知晓?” 萧复顿时神色凝重,他略作思索,挑眉反问,“我与此事有何干系?此事又能给我带来益处?莫非你们此行,就是为了追查末药的下落?” 未等李穆之开口,莫护跃便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萧复,“此事或许正是殿下所为,加之以往种种,更让我们心生疑虑。” “今日,我们便要当面问个明白。”李穆之眸色深邃道。 萧展眸色微凛,凄然一笑,盯着李穆之和莫护跃半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此事与我毫无瓜葛。即便真是我所为,也不过是为了救回薛氏母子,而今他们已在京中,有岳丈大人照料,我自然无忧。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何图谋?我倒真想知道,是谁胆敢在京城之地,对皇帝青睐的女医下手?二位应当深思熟虑,可别搞错了对象,白白费力。” 李穆之和莫护跃都是一怔,对望一眼。李穆之又问,“复王此言何意?” 萧复朝南面轻轻一瞥,无谓地笑了笑,斩钉截铁道,“如此看来,你们定是找错了人。此事绝非我所为,这等一举两得乃至多得的计谋,谁会从中受益?反正不是我……”话到此,他略一顿,笃定道,“况过往种种,千丝万缕,你来我往,相互之间有恩有过。世上之事,此一时彼一时,尤其你李穆之,自求多福。” 莫护跃扭头看向李穆之,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此言有理,此时挑起事端,无异于自找麻烦,毫无益处。” 李穆之也想到了,顿觉一阵发凉,略作沉吟抱拳道,“如此再好不过,今日在此别过,望日后各自安好,莫生是非才是。”语罢,已是牵动缰绳欲离去。 “告辞!”莫护跃亦一拱手道别。 萧复也一拱手,三人同时牵动缰绳,东西而去。 次日深夜,李穆之返回都督府邸。连日来的奔波,加上反反复复的思虑,回府时早已疲累不堪,他直奔后院正屋,倒头便睡。直至次日午后,才醒来。 小茴再次端了餐饭进来瞧,今日她进进出出多次,见李穆之终于醒来,在屏风后洗漱,她忙上前,“将军,奴婢这就为您准备些热水,请您稍等片刻。” “不必了,备茶即可。”李穆之嗓音低沉微哑,沉声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小茴赶紧应着,将盘中餐饭摆放在小几上,便忙着去煮茶。刚一出门,就撞见了身穿便装的马都尉大步走来。 “小茴,将军醒了吗?”马都尉问。 “醒了,正在洗漱呢。” 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马都尉推门而入。小茴站在原地,回头瞥了一眼行色匆匆的马都尉,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刚跨过院门槛,就见一名侍女小跑着过来,弯着腰捂着肚子,喘着气说,“小茴,点点跑出去了,一不留神它就窜过大门,朝西面跑了。” “啊?”小茴一听,急得团团转,连忙叮嘱道,“将军醒了,你替我送茶过去,就说我去找点点了,这几日它总是不安分。”边说边往外小跑而去。 马都尉走进内室,只见李穆之坐在榻上正在吃饭。 “将军。”马都尉一拱手。 李穆之闻声扭头,略一点头,问道,“坐吧,吃过饭了吗?何时回来的?” “方才已经用过了。一个时辰前进城,见将军在休息,便没来打搅。”马都尉边说边走到杌凳前坐下,转而低声说道,“我领着几人潜入西羌城中暗中查访,还动了我们布的典签。近来城中并无异动,将军府里正忙着筹备婚事呢。” 听到“婚事”二字,李穆之猛地抬起头,眸色微变,看向马都尉,重复道,“婚事?新妇是谁?” 见李穆之如此警觉,马都尉先是一愣,随即清了清嗓子笑道,“新妇是酋首之女,并非末药姑娘。酋首见复王一表人才,想要加以笼络,便将爱女许配给他,听说这位公主是个美人呢。” 李穆之才又拿起筷,一边吃一边沉思。不一会儿,他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怕是歇不了了,方才我在军营中,有信使自京城来。”马都尉收敛笑意,又继续道,“有传言,说将军将末药姑娘抢走了,贺将军信以为真,说是要亲自来北都与将军一较高下。陛下私下出面劝解,许诺将紫芙公主许给贺将军,还是没法拦住他,这几日功夫,怕是快到了。”语罢,马都尉担忧地看着李穆之。 “让他来吧,寻不到末药,我正窝火呢。”李穆之不以为然淡淡道。 第140章 贺李争锋难相让,末药终现解纷纭 不多时,有侍卫来报,“贺将军进城了,正往都督府而来。” 彼时,李穆之正在饮茶,闻言放下茶盏,起身下榻,笑道,“正好,我们前去迎接贺履初吧。”说着,朝门外走去。马都尉甚是不解,忙跟了上去,这两人正各自含怒,若一句话说不对,很容易打起来,自己在旁也好劝和。 李穆之大步走到都督府大门,才迈过门槛,只见贺履初领了几名侍从自南面大道策马行来,转眼已至府前。贺履初沉着脸,勒马飞身而下,丢开缰绳径直走向阶前。 立于檐廊之下,李穆之勉强拱手行礼,脸上却无丝毫笑意。 “贺将军怎地突然至此?” “末药呢?”贺履初冷着脸质问,说着几步跨上台阶,与李穆之隔着四五尺,微怒盯着贺履初。两人见面就剑拔弩,周遭士卒皆是一愣,不明就里地面面相觑。 李穆之微微一愣,略作思索后,脸色骤变,怒声道,“我也在寻找她的下落!反倒是你,如何将她弄丢了?幸好……她尚未与你完婚,你竟在眼皮底下都看不住她。我还想向你讨要人呢!” 两人见面就针锋相对,一不留神就要打起来模样。马都尉忙上前,一拱手笑道,“贺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先入内小憩,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慢慢详谈,如何?”说着,他拉住贺履初的衣袖,引导他向内走去。 这两人各自面容紧绷,一前一后步入前院正厅。马都尉引贺履初安坐,转身吩咐道,“快上茶来。”言罢,目光转向随后步入的李穆之。 李穆之步入厅内,于贺履初对面榻上落座,二人面上皆无半分笑意。侍女捧茶而入,一进门便觉寒气逼人,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逐一放置妥当,匆匆退下。 马都尉立于一旁,一番察言观色后,面上堆起笑意,说道,“二位将军请慢慢叙谈,若有误会,还望坦诚相告,以免伤了和气。在下不便在此打扰,先行告退。若有需要,随时呼唤便是。”言罢,他退出厅外,顺手将门合上。 院中,马都尉、侍女及数名士卒静候。屋内,先是沉寂一片,随后隐约传来交谈之声,初时断断续续,继而声音渐高,夹杂着明显的怒意。门外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马都尉与随行的蒋参军面面相觑,满心疑惑。 “你言辞凿凿,那末药究竟身在何处?” “那不过是捕风捉影之谈,贺履初,你怎如此糊涂!” “事出必有因,你既心仪末药,为何迟迟未有行动,反倒与他人订下婚约……偏巧我与末药已定下终身,你却横刀夺爱!” “末药本就属于我,你休要觊觎,如今你反倒有理了?” “我想娶她,你岂能相比!” “……” 屋内争执愈演愈烈,门外众人愈发不明所以。 过了许久,两人的争吵愈发白热化,怒吼之声渐渐转为重物摔落的巨响,“咔嚓”一声,震得院内众人又是一惊。马都尉与蒋参军对视一眼,急忙几步赶到廊下。正当他们靠近门边,准备推门而入时,“嘭”的一声更响亮的摔打声传来。两人深知不能再任由屋内二人这般下去,马都尉当机立断,猛地推开门。只见李穆之与贺履初双臂交错,已然动起手来。马都尉与蒋参军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两人的腰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对怒目相向的冤家分开。 “李将军,切不可冲动啊,伤了和气不说,若此事传入陛下耳中,恐会招致责罚。”马都尉一边用力拖拽着李穆之,一边好言相劝。 “贺将军,您此行是为了寻找末药姑娘,即便您与李将军分出高下,也无济于事啊。还请冷静些,共同商议寻找末药之策。”蒋参军也急忙劝解道。 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两人终于被强行分开。蒋参军拽着贺履初跨过门槛,同时向马都尉问道,“都督府内可有客房?若无,我们便前往城中驿站歇息。” “如此庞大的都督府,怎会缺少客房?就住在此处,也方便寻找末药。”贺履初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衣袖,脸色阴沉道。 “你不能住在这里!”李穆之语气更加尖锐地回绝。 “哼,我就知道你李穆之心里有鬼,定是怕我见到末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贺履初,今日却寸步不让,言语间充满挑衅。 “你若这么想,那便随你,贺木头!”李穆之不屑地嘲讽道。 “你!你怎变得如此粗鲁,简直是个莽夫!”贺履初怒道。 “你贺履初更过分,纠缠不休,无理取闹!”李穆之反驳道。 “……” 正当双方怒意如潮,几乎要再次爆发冲突之时,马都尉与蒋参军早已有所准备,迅速上前阻拦。庭院中的其他士卒也一拥而上,硬生生地将两人隔开。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名士卒匆匆跑来禀报,“二位将军,莫护将军到了!” 紧接着,莫护跃怀抱一人,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点点一颠一颠地紧跟其后,小茴紧跟在点点身后,抹着眼泪。进入庭院,只见一片混乱,莫护跃大声喊道,“末药找到了!你们别吵了!”说完,他瞪了欲再次动手的两人一眼,没有停留,继续向后院走去。 正怒目相对的两人皆是一愣,连旁边拉架的几人也松了一口气。 “还说不是你,末药怎会在这里?”说完,贺履初无暇理会李穆之,急忙追了上去。 李穆之同样无心再与他争辩,也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边走边吩咐道,“快去请军中的医官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医官便匆匆赶来。他隔着床幔为末药诊脉,守在床边的小茴早已眼眶泛红,点点安静地蹲卧在床头。李穆之、贺履初和莫护跃三人守在门外,莫护跃站在门前,贺履初和李穆之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背对着彼此。 沉默了许久,李穆之转过身来,满脸不解地问道,“将军是如何找到末药的?” 莫护跃好笑地打量了一阵不和的二人,回道,“我本来打算直接来找你的,不料在府邸大门前遇着小茴满面焦急,便上前询问缘由,得知末药爱犬跑了,便想着先去帮忙找找,没想到在附近一座大宅前,点点不停地吠叫。我觉得这事有点古怪,就上前敲门,结果没人回应,门也没上锁。这门居然通往后院,在一间屋里找到了熟睡的末药,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 “这事确实有些离奇,那院子该不会是李穆之的吧?他会不会故意搞出这么一出戏来?”贺履初再次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李穆之。 听到这里,李穆之长舒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末药找到了,我没心思与你争论。” “话说回来,你们二位今日的举动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我倒想听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让我也明白明白?”莫护跃略带调侃问道。 李穆之尴尬地用手捂住嘴巴,干咳了一声,勉强笑道,“人一着急起来,就会这样,关心则乱嘛。” “要是将军的新妇没了,那还不得急成什么样呢!”贺履初转过身,无奈地笑道。 正当门外三人闲聊之际,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小茴探出头来,喜悦地喊道,“姑娘醒过来了!” 第141章 贺李莫议应对策,李穆之避祸远京 末药的眼眸在周遭陌生的床幔间流转,一阵恍惚后,她转过头,目光掠过内室里神色各异的几人。小茴满脸喜悦,探头望着她,泪光中带着笑意。点点“呜呜”轻吠几声,扒拉了几下末药的被褥后,随后乖巧地蜷缩在枕边。贺履初站在床边,微微俯身,温柔地审视着末药。莫护跃在一旁挂着淡淡的微笑,转身望向远处的李穆之,只见他远远地站着,脸上毫无喜色,只是直直地盯着末药。 末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咳嗽几声,声音显得嘶哑,“我为何会在这里?”她环视一圈,眉头微蹙,“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见到末药喉咙发干,小茴连忙去倒水。点点“汪汪”低鸣两声,末药抬头望向点点,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带走的?”贺履初向前两步,从小茴手中接过水杯,本欲俯身喂她,末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小茴连忙上前扶起末药,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软垫。末药靠着软垫,接过杯盏,大口喝了几口水,稍作喘息后,沉思着说道,“那日,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进宫,突然有一生人闯了进来。我觉得不对劲,哪有不请自来,擅自闯入别人家里的道理。我便问他名讳,但他一言不发,径直向我走来。我慌忙从袖囊中取出防身的药粉,没想到他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先一步出手,一挥衣袖,药粉全溅到了我脸上。我屏住气息想要抽出巾帕擦拭,但那药效太强,转眼间我便失去了知觉……如今醒来你们都在。我怎地在此?”末药茫然地看着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李穆之身上,眼睛一亮,带着几分嗔怪地说,“不会是你把我绑来的吧?” 莫护跃发出一声轻笑,扭转头,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望向李穆之,静待他的答复。贺履初接过水杯,听到这番对话,只是淡淡一笑,未作言语。 李穆之微微一愣,耐着性子解释道,“若真是我,又何必等到现在?再者说,就算是我,也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人抢来成亲便是了!” “那我为何会在这里?”末药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地嘀咕。 “难道是你自己想来找我,故意设计了这一出?”李穆之气定神闲地反驳。 “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来便是了,为何会昏睡不醒地出现在这里?”末药委屈地辩解着,眼眶微红。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此事尚未明了,怎能轻易就归咎于我?”李穆之一笑,让末药也感同身受,将此理说明。他见末药那副略显呆滞又带着几分骄蛮的模样,心中一软,柔声道,“你才刚醒来,先休息一下吧,这件事咱们容后再议。” “就是,无论如何,末药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事,我们接下来再慢慢探查清楚。”莫护跃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热闹,笑着劝解。他一面说,一面抬脚向外走去,还不忘向李穆之和贺履初使了个眼色。 待三名男子离开后,末药终于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双手继续轻抚着点点,嘻嘻地笑着自语道,“真没想到,一别将近两年,点点肯定特别想念我吧。”她又抬头看向床边的小茴,调皮地笑道,“还有小茴你呢。对了,我还渴着呢。” 见末药大好,小茴也放心了不少。她赶紧走到旁边的小几旁,倒了一盏清茶递给末药,感慨道,“医官说姑娘没什么大碍,可以正常饮食。姑娘想不想吃点东西呢?” 末药定了定神,咽了咽口水,说道,“嗯,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前院之中,莫护跃细心叮嘱侍从数语,随后转身步入正室,将门合拢。屋内,李穆之与贺履初分坐榻上,正低头浅酌,见莫护跃步入,李穆之抬手,含笑道,“请坐。” 莫护跃行至榻旁落座,略作思索后,神色凝重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可有对策?”目光在贺履初与李穆之间流转。 贺履初一手摩挲不已,另一手将茶盏轻置于茶几之上,沉吟半晌,目光凝聚于一处,凝重道,“看来,有人欲使我们产生嫌隙。若我执意强娶末药,终有一日会害了她。” “所言极是,难保日后不会在末药身上再动心思,施展手段。”莫护跃接过话头,眼中闪过忧虑。 李穆之静默不语,侧身凝神倾听莫、贺二人的叙话。 室内,一阵沉默,三人各自思索。 “原本我还想在城内城外细细探查,直到收到穆之传来的信,才恍然大悟。此事并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日后行事需得更加谨慎才是。”贺履初长叹一声,感慨万分。 “穆之,能否透露一二,你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莫护跃眉头微挑,看向李穆之。 李穆之略作思索,随即缓缓道来,“先是末药无故失踪,接着信使送信,矛头直指萧复……而今末药竟离奇现身城中,经探查得知,那处宅院原为城中贵戚所有,因迁居而将多余院落出售,新主人却行踪不明。将这些疑点串联起来,起初怀疑萧复,继而是我。直到此刻才证实,既非萧复,也非我。”言罢,李穆之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方才我险些被你们蒙混过去。\" 莫护跃摇头一笑,随即话锋一转,询问起二人,\"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自处,又有何对策?\"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道是京中使者已到。李穆之与贺履初相视一眼,三人起身,李穆之与贺履初一前一后步出门外,立于庭院之中静待使者。 不多时,两名使者便抵达了。一番客气寒暄之后,使者将一封密信交予李穆之,便告辞离去。李穆之紧握信件,沉默片刻,才缓缓行至榻边坐下,拆开信封,取出展开。他面色瞬间凝重,匆匆浏览一遍后,便将信件递给贺履初,沉声道,“你也看看吧。” 贺履初接过信件,仔细阅后,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收起信件,嘴角挂着淡笑,调侃道,\"莫非是为了促成我与紫芙的婚事,才如此兴师动众?\" 莫护跃转头看向贺履初,问道,\"那你意下如何?\" 贺履初微微沉吟,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道,\"若执意而为,只怕会招来祸端。如今,顺应时势才是明智之举。况陛下对紫芙宠爱有加,将她许配给我,必是极为看重,我又何必违抗圣意……\"说到这里,贺履初的眼眸微微黯淡,轻叹一声,\"话说回来,李三郎今后最好还是避开京城,常驻此地为妙。\" “嗯,我正是这般想的。”李穆之神色肃然,点头赞同。 第142章 元月十日雪纷飞,洞房花烛夜正浓 贺履初当日便离开北都,他没有同末药告别。 小茴送茶进来,眉开眼笑,神秘道,“恭喜姑娘,喜事临门!” 正在大快朵颐的末药,怔愣地看着小茴,半晌,边咀嚼着边问,“有何喜事?” “姑娘要成亲了。”小茴笑吟吟道。 末药愈发不解,眉头轻蹙,咽下口中的白粥,疑惑道,“我同贺将军的婚事不是早已定下吗?” 小茴忍俊不禁,打趣道,“姑娘怎地糊涂了,自然是咱们自家的将军 “这是为何?”末药心头更是一团雾水。 李穆之步入殿内,他踱步至帷幔边正巧听到末药的疑问,便闲闲道,“如今看来,末药你只能将就嫁给我了。” 接下来几日,婚事筹备略显仓促,末药不以为然。 元月十日,大婚之日。这日,没有热闹的鼓乐,也无宾客盈门。李穆之早早携着末药,前往城外古寺上香祈福。因出发甚早,路上香客甚少,行至半道,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路上更是没了行人踪迹。 佛堂内,李穆之和末药跪拜佛前。四周一片静谧,唯有香烟袅袅升起,缭绕于空中,两人虔诚地一同叩拜了三次。 “如此礼成了,从今往后,末药便同李穆之生死荣辱,契阔共之。”李穆之起身对着佛祖诚挚诉说。 末药方明白过来,她依稀记得往日在乡里,许多男女在定亲后,都会携手来到寺庙中拜拜,便结为夫妻。 又一细想,方明白李穆之的心意,他只是想同她做一对平常夫妻。想到此,她定定地看了一阵李穆之,嘴角慢慢噙着笑意。 “怎地竟痴起来了?”李穆之拜毕,转头望向末药,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不禁打趣道。 恰巧,一缕轻烟随风飘入末药的鼻中,她猛地捂住口鼻,连打了两个喷嚏。抬眸时,正对上李穆之含笑的眼眸,她有些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微哑道,“烟,烟跑进鼻子里了。” “噢,这样要紧的日子,你可别着凉了。”李穆之心中莫名一紧,他连忙起身,走到末药面前,先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紧绷着脸道,“你好像有些发烧了。”说着,他将末药的披风拉紧,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同走出了佛堂。 末药心知他的担忧,任由他拽着自己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声嘀咕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怎地如此突然……不会是在梦里吧。” 李穆之一用力将她拥在怀中,宠溺道,“原来末药如此想做我的新妇。” “没有。”末药羞赧地小小嘟囔了一句。 一片朦胧白中,相携的两人留下一串脚印。 夜里,末药果然染上了风寒,她裹着厚厚的被褥,倚靠在垫高的枕上。四叶手捧一碗汤药,走到床边坐下,无语道,“这日子,姑娘竟然还是着凉了。” 末药有些迷糊,接过药碗,干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也不知怎地了,动不动就着凉,我一直自诩十分结实呢。”说着,她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许是这里比京城更冷一些吧,奴婢来的路上都冷得直打哆嗦,不得不加了厚衣,手才暖和了点。”四叶边说边帮末药掖了掖被角,转身查看了一下火盆里的炭火,又坐回到床边。她略一思索,说道,“今日一直忙着收拾行囊,都没功夫说。温嫂让奴婢带了话来,她说紫珠被赦了,她接回了医署照看,往日在药署时,你们几人和睦融洽,如今姑娘远嫁,记得有空回京去看看她们。” 正在啜饮汤药的末药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她深深舒了口气,一手揉了揉发胀的眼,叹道,“我们原都是苦命之人,能有今日……必是什么在冥冥中看顾。”语罢,她一口气将药喝下。 “将军在前院陪着几位来道贺的属官喝酒呢,姑娘你要是困了就早点睡吧。”四叶接过药碗,递了一碟蒸糕给末药。 “我还不困呢,我们说会话吧。怎么不见小茴?”末药鼻音有些重,端起一旁小几上的清水喝了一口。 “方才她说要去见个人,一会儿就回来。”四叶一笑。 “哦,我听三郎说,为小茴配了一门婚事。”末药嘻嘻一笑,意味深长道。她拉了一下四叶的衣袖,“等以后啊,也给四叶你找一门好亲事。” 正在收拾小几的四叶,扭头红着脸白了末药一眼,不好意思道,“姑娘可真是……”说完,她忙端起碗碟放在一旁,把小几搬到对面的榻上。 “可好些了?”李穆之不声不响进来。 这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末药连忙坐起身来,笑道,“好些了,你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笑着拉住李穆之的手。 “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醉了。”李穆之带着一身酒气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末药的额头,“嗯,好些了。” “你快些去洗洗吧。”末药捂了捂鼻,笑得一脸温柔。 见两人温情脉脉,四叶端了盘悄悄地退了出去。 听着熟悉的哗啦声,恍如隔世,末药向后靠着枕,嘴角噙着笑意,又忽地坐起,将身侧的枕摆放整齐,顺手拉了一条被褥铺平,见床尾被角皱起,她倾身跪行过去,将被角拉平,顺势将手伸入被中,有些微凉。面前一暗,烛光被挡,末药微仰着望去,李穆之立在床边,眸光闪闪。 “被褥有些凉。”末药忽地失了话,局促地重复。说着,她匆匆抽手,一掀被角钻进自己被褥中,拱着身子伏行至床头。蒙着脸,半晌,发觉没了声响,又慢慢露出半个头探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李穆之坐在床边,双臂撑在枕上,俯身在她上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也不言语。 末药耳根滚烫,胸口像揣着一只小鹿般狂跳不已,嗫嚅道,“刚服了药,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效,困倦起来。”言罢,她紧闭双眼,假装翻身睡去。 背后一凉,李穆之掀起末药的被褥,一伸臂将她揽入怀中。一阵温热传来,末药一动不敢动。 “该洞房了……”李穆之贴近末药耳畔,含笑柔声道。说着,他一手放下床幔,转身将末药翻转过来。微暗中,两人四目相对,李穆之眸色翻覆,末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全身紧绷。 “末药……”李穆之低唤,俯身轻柔地吻上末药那发干发烫的唇。 末药再也装不下去了,推了推李穆之,嘀咕道,“我还病着呢,怕是要将病气过给你……” 李穆之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难自抑道,“过吧,我们一起生病,也算有病同担了!”说话间,解开了衿带。 殿里暖意融融,红烛摇摇,炭火正红。良久,断续起伏的喘息渐渐平息。 忽地,一阵低呼,“三郎,疼!” “我会更轻些的,别怕……” “可是,还是好疼……” “……” 帐内,女子不时发出娇嗔轻责,男子耐着性子温柔低劝。 “明日起,定与三郎分床而眠……” 一夜缠绵。 第143章 夫妻恩爱更绵长,少年求助末药前 次日巳时左右,末药悠悠转醒,她翻身盯着旁边空枕痴痴笑着,轻抚着被褥。床幔外,红彤彤的火盆映在纱幔上,有轻微响动,炭火噼啪迸裂,杯盏轻碰脆响。半晌,末药一翻身坐起拥着被褥,长发如瀑般散落,双手覆于脸颊轻轻揉搓,又磨蹭了一番。 床侧忽地一亮,李穆之掀起半帘床幔,靠着床沿坐下,倾身拥住末药抚摸着她的发,俯身落在额间一吻,柔声道,“起来吃些东西,若还是疲倦,再睡不迟。身子可好些了?” 末药伏在李穆之肩头,双眸紧闭含糊嗯着,撒娇道,“身子不似昨日那般沉重,轻省不少,想是原本病不重,药到病除。” 怀中的人娇憨稚气,李穆之心中又是一动,点吻着末药的发,无奈压抑道,“又想同你共眠……”言未尽,他低低笑着。 “哦,往后我们分床睡……我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末药两靥绯红,小声嘀咕着便没了声。 “那如何了得,末药是三郎之妻,往后我们还要一同孕育子嗣,怎能轻易分开……况,若三郎不在,末药该思念我了。”李穆之又哄又逗,内里暖意盎然。 两人正你侬我侬间,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响起,末药耳背一热,捂住小腹。 “你瞧,肚子在打招呼。去沐浴更衣,来吃饭吧,四叶备了好东西。”李穆之笑着放开末药,双臂一撑将她抱起,往屏风后行去。 沐浴更衣之后,末药身着家常衣裳,随意挽着一简单发髻,自屏风后而出。李穆之正斜倚在榻上,翻阅卷册。旁边小几上,几碟小食冒着热气,萝卜块、粟米粥、煮羊肉、羊肝,竟都是末药素日喜食之物。 末药路过瞥了一眼小几,径直来到床边,叠被收拾床铺。一掀被,一处殷红触目,末药脸颊又烧了起来,她慌忙卷起那带有痕迹的褥子,叠好放在床尾一角,又取了干净的床褥,娴熟地铺展开来,将被叠得整整齐齐。 回身之时,正遇上李穆之的笑眼,他舀了一小碗粥放在对面,宠溺道,“快来,正好入口。” “三郎不会一直在等我吧?”末药上榻坐定。 “嗯,往后有人为三郎铺床叠被,有人为末药暖被,这便是嫁娶的益处吧。”李穆之边说边往末药小碟内夹菜。 末药咽下米粥,两靥含笑,盯着眼前小碟内小山,温声道,“那是自然,有人念着你饱暖。”说着,舀了一碗粥递给李穆之。 “缓两日,趁着元月节下得闲,我们四处走走。”李穆之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 “嗯,一别近两年,过几日去瞧瞧阿姊一家。”末药怔了一下,笑道。 “听闻六月又添一子,家中美满和乐。”李穆之笑道。 末药惊讶地抬眸望着李穆之,顿了一下,她感慨道,“阿姊是知足之人,当初她坚持留下寻生路,后来果断答应亲事,如今过得顺遂,这是水到渠成而已。若不是遇着阿姊,真不敢想如今末药会在何处?怕是会孤苦无依,四处飘零。” 李穆之听末药娓娓说来,不时为她添菜,见她如此说,笑道,“哦,我倒不担心,末药有本事傍身,那些想对你不利之人,想必也不会好过。” “旁的不说,三郎指定是见不到末药了。”末药轻哼一声,得意地说道。 “末药也见不到三郎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起来,谁也不让谁。最后,李穆之倾身向前吻住了末药的唇,才算结束了这场“争斗”。一顿饭吃了大半时辰,要不是点点跑进来叫了两声,恐怕两人还会继续腻歪下去。 前脚点点进来,后脚四叶进来传话,端了一装满枣的小碗,笑呵呵走上前,“今日一早,六月托人送来一筐枣、核桃。奴婢装了些来,放在火盆边烤着吃最是养人。”她将枣一颗颗放在火盆边。 末药正在收碗筷,听四叶如此说,三下五除二收拾罢,跃下榻,来到火盆边将一颗颗枣摆好。 “我忽然想到一个吃法,把这些枣煮熟后放在饼里烤着吃,味道肯定不错。”末药边说边咽着口水。点点蹭过来挠着她的脚面,末药笑了笑,捡起一颗烤热的枣一掰两半,喂给了点点。点点趴在地上,仰着头满足地低声呜咽着。 四叶伸手摸了摸点点,笑道,“听说点点立了大功呢,要不是它还真不知到哪去找姑娘呢。” 末药含笑轻抚着点点,舒了口气说,“我们从前同甘共苦,若没有它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李穆之悠闲地坐在榻上翻着卷册,一边听着火边两人的小声嘀咕。 “院子西北角有几株梅花快要开了。”四叶一脸欣喜,将这一喜讯说来。 “哦,咱们这就去瞧瞧。”末药有些迫不及待。 “过一两日吧,还未盛开。况姑娘还带着病,若再着凉,病势会加重的。”四叶有些担忧地劝阻。 “正是呢,现在天气正冷。”李穆之也笑着插话。 末药听了劝阻,捡了一颗枣咬了一口,思忖道,“也好,趁着这两日把房里的活计都干了吧。” 在房内养了两日,李穆之终于肯放末药出门。梅开了,天晴了,阵阵幽香传来。每季,末药都有许多事做,收集各种花瓣,或入药或泡茶,也会做些新鲜点心。 午后,李穆之携了末药出门。两人穿着家常便服,并不甚惹眼。沿路,有不少小摊,卖炮竹的,卖花灯的,磨刀卖浆水的……叫卖起伏,行人缓行留恋驻足。元夕将近,路边陆续挂起花灯。 李穆之由着末药一一徘徊于路边小摊,不言不语地守在边上,紧攥着末药的手不放,他说怕她冷。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走出不足三百尺。 正当末药蹲在一瓷器摊前犹豫不决,附近一阵叫好声惊动了她。一急之下,问道,“三郎,买哪个茶盏?” “白瓷盏不错,或者你一眼瞧上的那只也很好。”李穆之看了半晌,见末药犹豫地自语嘀咕,早已忍俊不禁。待她询问时,他低声笑了笑,给出了主意。 末药也听话,就买了李穆之点的那只,起身便拉着李穆之朝人群小跑过去。末药四处张望寻找观看的位子,但人群密集,根本没有空隙。她拉着李穆之在人群外绕圈观看。 “阿姊,阿姊……”一微弱之声忽地传来,末药的衣襟被轻轻拽住。 里面在耍杂技,末药踮起脚尖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轻唤,她转身一看,只见一少年站在她面前。他衣裳破旧,一双明亮的眸子格外惹人注目,期待地紧盯着末药。 “何事?”末药心中一软,走开几步问。 “我行至此,生了一场病,行费用完了。阿姊,可否借些钱与我,他日定会相报。” 末药又是一怔,半疑半惑间问道,“为何找我呀?” “方才我一眼瞧见阿姊,就觉得阿姊是个好心人,会愿意借给我的。” 第144章 末药解囊助少年,两心相悦情意绵 末药眼眸倏地一亮,扭脸瞥了一眼李穆之,复又指了指十几步处一无人墙角。待行至墙下,末药倾身向前,笑着问,“你何以断定我会慷慨解囊呢?” “适才我见阿姊在一处简陋的浆水摊旁,购得一盏热茶。阿姊并非因口渴,必定是心生怜悯,为那老妪解困。”少年言之凿凿,眼神坚定。 末药嘻嘻轻笑,对着李穆之又是一阵眨眼,调侃道,“我方才不过是畏寒,见那热腾腾的茶水想取个暖罢了。怎地,我就成了慈悲为怀的菩萨了?” “若阿姊能伸出援手,助我踏上归途,他日我必当加倍奉还。”少年的眸光清澈而诚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末药未再多言,只是从袖囊中掏出一袋钱,递给少年,笑道,“我这儿就只有这些了,都给你了。” 少年略显惊愕,反问,“阿姊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辜负了你?”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呢?想当年,我也是孤苦伶仃,幸得他人相助,方得度过难关。”末药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阿姊家住何方?日后我好前来报恩。”少年追问道。 末药略一思索,复又展颜笑道,“若你真有心寻我,便去这城中的医署吧。”言罢,她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番,关切地问,“你家在何地?这些钱可够你用?别还没到家就捉襟见肘了。” 少年垂下眼睑,沉思片刻,低沉地说,“我家在西边,边陲之地。” “你为何会流落至此?”末药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心中的隐痛。 “我也不知,只记得三岁时家中遭遇变故,从此流落他乡。”少年的神色略显黯淡,“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这些,想回去寻找亲人。” 听着少年的诉说,末药泛起一阵酸楚,她无奈地望向李穆之。李穆之始终默默陪在一旁,见末药投来求助的目光,他眼神温柔,转而柔声建议,“若归家无望,你可来这城中的营垒找马都尉,在军中谋个差事,如何?” 末药与少年闻言,连连点头应允。 送走少年,末药兴致索然,两人携手返回。一路上,末药神情郁郁。李穆之心知肚明,也不多言,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突然,“啪嗒”一声,一只雪球从高墙内抛出,不偏不倚地落在李穆之身上,瞬间四分五裂。紧接着,又有雪球接踵而至,李穆之连忙护住末药,加快了脚步。 走出一段路后,两人回首望去,只见雪球依旧纷飞,伴随着墙内孩童的欢声笑语。末药掏出绢帕,细心拭去李穆之肩头的残雪。李穆之柔情似水地凝视着末药,见四周无人,便趁机在末药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末药一怔,羞涩地收回绢帕,紧握住李穆之的手,笑道,“走吧,三郎。” 都督府邸,夜里,檐下悬了几盏花灯。 内殿之中,李穆之与末药盘腿对坐,小几上炉火微燃,酒壶中热气腾腾。李穆之细心地将温热的酒倒入杯中,笑着劝道,“天寒地冻,饮些热酒暖暖身子吧。” 末药瞥向那酒盏,一缕酒香入鼻,她深深嗅了嗅,嘴角现出笑意,“若末药喝惯了,怕是日后要与三郎抢酒喝呢。”语罢,举起酒盏抿了抿,不住吐舌头。 李穆之也举杯轻酌,酒香醇厚,暖意融融。他见末药那略显狼狈的可爱模样,不禁倾身向前,温柔地抚了抚她微红的脸颊,顺势将一块香气扑鼻的桂花蒸糕塞入她口中。 自成亲以来,两人一旦相聚,便情愫渐浓,甜蜜无比。房中的侍女四叶与小茴也极为识趣,备好餐饭小食后便悄然退下,以免打扰这对恩爱夫妻。 “如何?身上可暖和些了?”李穆之望着脸颊红扑扑的末药,柔声问。 “嗯,暖洋洋的。”末药乖巧地点头,憨态可掬地笑着。 李穆之痴痴地望着对面那憨态娇俏的女子,她一碰酒便憨态尽显。几盏温酒下肚,李穆之也感到身上阵阵暖意,他耐心地陪着末药,压抑着燥热。 不多时,两名侍女抬着一桶热水进来,恭敬禀道,“四叶姑娘吩咐,早早烧了热水供夫人沐浴。” 末药有些疑惑,转头问道,“四叶呢?” “四叶在拾掇今日收的梅花,洗净晾着,到时或做梅花蒸饼,或拿来煎茶。” 侍女们进进出出将水备好。李穆之一脸好笑道,“末药真是好福气,有这样贴心之人想着。” “三郎不用羡慕,你不是有我吗?”末药嘻嘻一笑,暖语直抵李穆之心田。 “那倒也是,我有末药。” 这两人一会正经说事,一会相互打趣。有时,一着不慎,便会撕扯抱在一起。 半柱香功夫,借着酒意,李穆之抱起末药,步入屏风后。末药紧紧依偎在李穆之怀中,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衿带,两人共浴于水汽氤氲的浴桶中。 浴桶内,两人相对而坐。李穆之轻吻着末药,手持巾布为她细心擦拭。末药挽起长发,依偎在李穆之怀中,面颊绯红,承受着李穆之炽热的唇和身体。李穆之极力忍耐着,末药唇边溢出的阵阵低吟却让他濒临崩溃。半晌,他为末药拭干身体,轻轻抱起她,走出屏风,直奔床榻而去。 床帐内,在李穆之温柔的亲吻下,末药早已酥软无力。他放下末药如瀑般的长发,将她放平在床上,倾身压上,依旧压抑着,俯身吻住她的唇。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一人喘息低低,一人呼吸渐沉。末药的低吟彻底击溃了李穆之。 “末药……我来了……”李穆之在末药耳畔低语,声音低沉而沙哑。 “嗯……”末药颤声回应。 紧接着,一阵颤栗传来,相拥的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我们也该加把劲,早日生子才是。”李穆之温柔以待,眸色微红,吻着末药脖颈。 末药承受着李穆之的炽热,紧拥着他,许久才低吟了一声,“嗯……” 一夜纠缠。 次日清晨,末药醒来时,全身酸痛。她翻身一摸,发现李穆之不在身边。听见屋里有人走动,她掀开帘幔,娇声唤道,“三郎……” “夫人醒了。”四叶正在添炭,闻声回头笑应。 “现在是何时辰?”末药睡眼惺忪,嗓音沙哑。 “将近午时。”四叶掩嘴而笑。 “三郎人呢?”末药一心挂念着李穆之。 “早起时军营送来消息,将军便匆匆出门了。”四叶忙完手中的活计,走到床边蹲下身来与趴在床边的末药说话。 “哦,怎么还不回来。” 第145章 医署冷清待客来,无忧解释来意明 火盆烧的通红,末药坐在矮凳上,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将新收的黄芪置在刀架上,使力均匀,刀片厚重却灵巧地切药。今日几乎无人上门,师药靠着案几打瞌睡。 寂静中,一阵马蹄声“啪嗒”靠近,末药警觉地站起身,几步行至门边,拉开一条缝瞧去。大门口人影闪动,大胡子男子下马径直朝正屋大步行来。 末药连忙打开门,探出头去,问道,“这是药署,诸位有何事?可是上门求诊?”因她见来人高大健壮,并无丝毫病态,便好意出言提醒。 “在下是京城来的驿使,连日来奔波劳碌,天寒地冻,恰巧路过医署,想讨两副驱寒的汤药。”大胡子男子走近前来,拱手行礼,瓮声瓮气地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京中来的使者,快请进!”师药也被吵醒,闻声连忙起身迎了出来,“请稍坐片刻。”说着,他便口述起药名来。 因都是些常用药,末药了然于心,行至百子柜前,熟练地称取。 大胡子男子站在火盆边,搓着手与师药寒暄起来。他见末药准备包药,连忙嘱咐道,“药童不必费心,在下随身携了布囊,又便宜又省事。” “驿使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真是辛苦了。”师药感慨道。 “在下不过是个粗人,能有份差事养家糊口,就已心满意足,哪敢有什么怨言。”大胡子男子不加掩饰地哈哈大笑道。 末药心中豁然开朗,不禁抬头瞥了一眼这位驿使,欲言又止。 “能如此想,真是心胸豁达、有福之人啊。”师药捋着胡须,不禁赞叹道,“老夫行医三十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些有官有爵有势之人,恐怕也未必有你这般豁达开朗。” “师药过奖了。”大胡子男子谦虚道。 “老夫诊过不少脉象,发现生病之人往往心绪难解、患得患失,以至于积郁成疾。若能放宽心些,恐怕会少生很多病。”师药笑着解释。 “师药说得在理。一壶热酒下肚,睡一觉,快活得就像神仙一样。”大胡子男子附和道。 言罢,两人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送走大胡子驿使,末药站在大门口,四处张望。天气寒冷,路上几无行人。远远地,她看见一个人影走来,看那身形有些熟悉。末药走到路中央,仔细地打量着来人。 “夫人!”四叶瞧见末药,连忙小跑着过来。 “四叶?!”末药见到四叶,也往前走了几步。 末药疑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四叶,问道,“怎么了?四叶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嗯……将军回府了,命奴婢来寻夫人。”四叶跑得急,冻得小脸通红,喘着粗气说道。 “哦。”末药也没多问,连忙转身回了医署。 回到都督府邸,末药急匆匆地直奔正殿而去。 “三郎……”末药进门便一声轻唤。 说话间走进内殿,李穆之坐在榻上饮茶,见末药面露疑惑走来,便伸手向她。末药笑着伸手搭在他掌心,在一旁坐定。李穆之一手将末药揽在怀内,侧身含笑,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也不言语。 末药初时乖巧静默,见他久久不语,不禁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三郎有何事?”末药暗自焦急,揣测着若非要事,他也不会特意寻她回来。见他仍沉默不语,末药蹙眉询问。 李穆之一笑,低头吻了下末药的唇,轻抚着她微红的脸颊,亲昵笑道,“无事,只是日后末药需同我形影不离。方才回府未见你身影,颇为思念,便命四叶前去寻你。” 末药眸色一暖,双手抱住李穆之的腰身,脸埋在他怀内,娇声道,“三郎怎地……怎地如此……”言未尽,末药不吱声了,只管腻在李穆之怀里。李穆之紧拥着末药,眸色沉沉。 “夫人,柳姑娘来了。”四叶立于帷幔之后,轻声禀报。她方才悄悄进来,见两人亲近,不便打扰,便隔着帷幔回话。 末药一愣,扭头望向帷幔,又抬头看向李穆之,满眸欣喜道,“无忧怎会突然来此?快请她进来。”说着,她忙要挣脱李穆之的怀抱。 “三郎,快些,该到门口迎迎才是。”末药拉着李穆之的手。 李穆之宠溺地任由她拉着,两人相携向外走去。 府门口,末药刚到,便见柳无忧正从马车上下来,秋叶跟在身侧。或许是一路颠簸加上天气寒冷,柳无忧的脸色略显苍白。末药忙转身低声吩咐,“小茴,快去吩咐庖房准备些热羹汤来。” “末药。”柳无忧跨上台阶,伸手握住末药的手。 柳无忧的到来,末药心里欢喜,不过也有些疑惑,这时节离开京城,也不见莫护跋。两人拉着手,一路叙话来到后院。李穆之好笑地跟在她们身后,听着两人不时交首窃窃私语。 “无忧,你怎会这时候来?”刚坐下,末药便迫不及待地将茶递到柳无忧面前。 柳无忧端起茶饮了一口,脸色稍好些,思道,“年后,我去外家探望,得知你在北城,便顺道来瞧瞧你。” “顺道?北上顺道?”末药笑着打趣,“这路绕得可真够远的。” 柳无忧白了末药一眼,放下茶盏,伸手去拿点心,无奈地说道,“自然是顺道。听说你们成亲了,我怎能不来看看?你们倒好,说成亲就成亲,我都不太敢信呢。” 末药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穆之,脸颊微红,干咳一声,双臂交叠搭在小几上,小声道,“我们觉得婚事简朴些就好,不想太过铺张。” 柳无忧正嚼着点心,见末药如此模样,狡黠一笑,倾身向前靠在小几上,打趣道,“瞧你,怎么还心虚起来了。只要末药与李将军心心相印就好,那些虚礼又何必在意呢。为了这些虚礼,父亲可没少生气。就说我的婚事吧,家父非要挑个吉日。莫护跋军中有事不能久留,此行只将我送到城下便回去了。” “啊?兄长为何不进城?” “他呀,他说自己毕竟是北狄将领,不便出现在此要地,免得给末药夫妇两人惹来麻烦。”柳无忧笑着解释。一杯茶下肚,她脸色好了许多。 “无忧来的正是时候,在此多住几日。”李穆之接过话。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柳无忧嘿嘿一笑。 “瞧瞧,我就说你这顺路不对劲嘛,这一细说,原来如此啊!”末药恍然大悟地笑道。 第146章 三郎末药共欢畅,无忧末药遇相士 柳无忧来了,末药欢喜不已。两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一同用过晚饭,末药亲自将柳无忧安顿在隔壁院落,逗留许久才回来。李穆之自然被撇在一旁,他但笑不语,用过饭,独自待在殿里。待末药返回,方想起被冷落的李穆之,进门立时满面堆笑,扯着李穆之的衣襟撒起了娇。 “三郎,还在苦读呢,快去沐浴更衣,早些歇息吧。” 末药行至屏风后,见浴桶内热气飘渺,中衣悬在衣桁之上,探手试了试水,仔细检查一番,才转身回来,殷勤笑着劝说。 李穆之早已立起身,见末药走来,将人环在怀内,低头用额蹭着末药的,一阵耳鬓厮磨。末药伏在他怀中,温顺的像只猫儿,喃喃道,“三郎……” “我们一同沐浴吧。”李穆之轻蹭着末药的脸颊。 “嗯,三郎如今片刻都离不开末药。”末药咯咯笑着,不忘打趣一番。忽地,她身子一轻,被李穆之横抱而起,大步迈向屏风后。 帐内旖旎,两人如胶似漆,缠绵悱恻。 良久,末药蜷缩在李穆之怀中,两靥绯红久未散去,嘴角噙着笑。李穆之眸子灼热锁着怀中人,又收紧手臂,啄吻着她,未几,呼吸又重起来。末药酥软无力,双手攀附着他,每每此时,她亦情难自抑,与他一同沉醉。又是一番缠绵缱绻,夜渐深,两人紧拥。 瞧着末药依旧未眠,李穆之眸色微沉,许久,暗自深吸一口气。一手轻抚着末药的脸颊,一手搂着她,思索良久,柔声道,“末药,怎地还不睡?” “哦,我也不知。”说着,末药又往李穆之怀中拱了拱,一手紧环他的腰身,微闭双眸想了一会,嘴角浮现浅笑,呆笑道,“许是舍不得睡去吧。” 李穆之眸色一黯, 抬起末药下巴,凝视着痴痴的末药,温声道,“我要进京一趟。” 末药怔了一下,也伸手摩挲着李穆之的脸,笑道,“哦,三郎放心,我明日便收拾行囊。” “明日一早,我就出发。”李穆之不舍地低语。 末药垂眸想了下,忽地抬眸望着李穆之,蹙起眉,娇嗔道,“三郎的意思是,你要独自回京,不带末药吗?”说完,她挣扎了一下,想要推开李穆之。 不想,李穆之不放人,紧拥住末药,边亲边哄道,“天气寒冷,路途颠簸,我不忍让你跟着受苦。况无忧刚来,可以陪你,我会尽快回来的。”说完,他吻了一下仍然不悦的末药。 末药又推了一下李穆之,想要翻身背对着他,却未能如愿,板着脸也不说话。 “末药……若我走后,你还在埋怨我,我如何能安心呢?”李穆之柔声哄着埋头自顾生气的人,吻着她的发,低笑道,“末药怎会忍心呢。” 李穆之又哄又逗,不停地吻着末药。 末药不理会李穆之,半晌,她似接受了李穆之离开的事,娇嗔道,“若三郎不赶着回来见我,我就……我就躲起来,让你寻不到我,哼……” 见气闷的人终于开口放狠话,李穆之心中一软,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一下,笑道,“末药舍不得的!” 话才落,末药不满地挣扎了一下,轻哼一声,威胁道,“不信,三郎就试试!” 李穆之的心早已化作绕指柔,他欺身而上,将人紧紧圈在身下,伏在末药耳畔,低声道,“末药,我来了。” 末药抵挡不住李穆之的柔情,咬着唇,发出一连串的“嗯”。 这一夜,两人缱绻缠绵,难舍难分。 李穆之离开十日了,幸而有柳无忧陪伴,对李穆之的思念减轻不少。李穆之离开时,念叨着嘱咐末药,要如何,不要如何,人不在,心留下了。末药连声应着,笑着说都记在心里了,三郎早去早回。转身便同柳无忧琢磨着炙肉、蒸肉、蒸梅花饼……烹煮各色小食。逛完都督府邸,两人相约在城里热闹街市溜达。 这日,天朗气清,两人在小市悠闲地逛着。柳无忧在一处刀具摊位前流连忘返,她看中了一柄短刀,想买来做配饰。末药在旁边观察了半天,发现那摊主眼神闪烁,赔笑间一阵猛夸。末药更加觉得不可信,她悄悄拉了拉柳无忧的衣袖,找了个借口把人硬拽走了。 柳无忧不明所以,还频频回头嘱咐摊主,“稍等,稍等,过会儿就来。”转过头来,小声在末药耳边问,“末药有何事?如此着急。” 末药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那个摊位不可信,你先忍忍,到时候让兄长送你一柄就是了。兄长送的,岂不是更好?” “也是。”柳无忧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两人手挽手慢慢走着,秋叶和四叶跟在身后,频频被这两人逗乐。 “贵人,请留步!” 末药闻声,蓦地回头望去,只见一相士正向她们招手。 “贵人,来算一算吧,卜知心中之事。” 柳无忧也好奇地回头张望,捅了捅末药,嘀咕道,“去瞧瞧吧,就当玩玩,不作数的。” 末药还在犹豫,柳无忧拉着她就往摊位走去。 “贵人,若是有想问的,可以随意写下两个字。”占者笑着对末药说,抬手指了指小案桌上的纸笔。 “末药,你先来。”柳无忧让道。 “行吧。”末药犹豫了一下,拿起笔端正地写下了“郎归”两个字,有些忐忑地等待着解答。 卜者盯着这两个字,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末药,收起笑容,徐徐道,“贵人,所思所念之事,困于金车,有吝难,不过也有善终。” 末药不觉间,早已攥紧衣襟。方才她写下这两字,周围三人皆明了末药所问心事。她提着心等待卜者道明吉凶,听到困,不由心里一紧,又听到有善终,几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惊无险,虚惊一场,幸得菩萨庇佑。”柳无忧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此举引得众人一阵笑。末药虽心有余戚,这一笑之下,便烟消云散了。 “轮到我了。”柳无忧跃跃欲试,执笔写下两字。 那卜者瞧了一会儿,拱手笑道,“恭喜姑娘,喜结连理。” 柳无忧同末药对望一眼,嘻嘻笑着,“哦,既是喜事,便接了。” 离开时,卜者推辞不收钱。末药几人再三坚持下,卜者才笑着收下,权当诸位请在下喝茶了。 半路上莫名卜卦,两人初时一阵紧张,说笑一阵后,便将此事抛诸一边,继续结伴向小市深处走去。 第147章 京城李府母子隙,末药空枕待君还 京城,李府,萧氏堂屋。 李穆之抵京数日,初时军中事务繁忙,其后则深居简出。近日,他本欲回国公府探望,不料竟被母亲拒之门外。于是,他整日于府中练剑、研读,思念着他的那个人。方才,七里来将军府邸传信,说是老夫人要见他。 萧氏面沉如水,不悦地凝视着李穆之,许久未发一言。李穆之立在一旁,面色如常,微微颔首。 一室凝重,七里在旁瞧着,见小几上的茶盏没了热气,便小声问,“夫人,茶已凉了,奴婢为您撤下,换上新茶可好?”见萧氏轻轻摆手,七里忙收起茶盏,行至门边时,脚步一顿,又转身笑问,“夫人,府中新制的点心,奴婢拿些来给三公子尝尝如何?” 萧氏叹了口气,斜睨了七里一眼,缓和道,“去吧!” “有七里这样知冷知热的看顾母亲,孩儿们也是安心不少。”李穆之淡笑着接过话。 萧氏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瞧着李穆之,无奈道,“坐吧。” “母亲近日身体可好?孩儿看您气色尚佳。” 半晌,萧氏依旧面色清冷,冷声道,“若你真心在意,又怎会擅作主张。” “母亲,我与她心意相通。转眼间已蹉跎两年,其间诸多波折,数次险些分离,此次亦是如此。失而复得,孩儿只求她能安然伴我左右,故不愿放手,择吉日成婚。”李穆之言辞恳切,言及末药,现出柔色。 “你所说成婚……不作数。你们未行六礼,私定终身,不合礼法。”萧氏冷着脸,严厉斥责道,“如今既有了夫妻之实,日后留作妾室便可。” “母亲!母亲怎能如此待末药!”李穆之一改温言软语,正色道。 “怎地还像是委屈了她?若依礼制,她这般身份,只能算作外室!”萧氏毫不退让,反而更加坚决。 “母亲!”李穆之脸色大变,猛地站起,克制道,“若母亲不能善待末药,我日后便少来便是,免得伤了和气。”言罢,他拱手一礼,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逆子!”萧氏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李穆之怒斥。 七里在门外候着,听见屋内争吵声起,忙推门而入。在门口撞见脸色铁青的李穆之,忙上前劝道,“公子,莫要生气。若您这样走了,夫人会伤心的。父母之心皆是为子女好,您先喝口茶冷静一下,莫要伤了母子情分。” 李穆之停下脚步,他深知不能立时让母亲改变想法,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话不投机,又会横生龃龉,于是收敛了心绪,温声道,“母亲看中七里,日后还望你多多费心照料母亲。三郎在此谢过。”活落,向七里一拱手。 此举让七里惊慌失措,连连摆手,有些无措地说,“公子折煞七里了。照料夫人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况夫人一向厚待七里,这实在是七里的福分。” “七里无需惊慌,只当是穆之在此拜托了。”李穆之言语缓和,笑着解释,转而回身看向抹泪的萧氏,真挚道,“母亲,末药如今已是三郎的正妻,我实在不能坐视她被轻视。若母亲还念及母子情分,日后末药为三郎孕育子嗣的份上,望母亲能善待末药。自她随我入京以来,便被我所累,险些丧命。李家难道不该感念她对三郎的不离不弃吗?” “若她没有非分之想,也不至于陷入险境。”萧氏厉声道。 李穆之身形一凛,失望道,“穆之还有军务在身,就此别过了。”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三公子……”七里急忙追上前呼唤。 “让他走!”萧氏气急喝阻。 “夫人,莫生气。”眼见李穆之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后,七里阖上门,来到萧氏身侧。见萧氏气得捂着胸口,七里忙轻拍她的背。 “这个……”萧氏一手扶着凭几,一手揉着眉尾。 “喝口茶吧。”七里端来茶盏,边继续为萧氏拍背,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饮下一盏茶,萧氏的脸色恢复了不少。沉吟良久,她起身来回踱步。半晌后,她舒了口气道,“七里,此事,你有何见解?” 七里知萧氏不再生闷气,便嘻嘻笑着走上前劝慰道,“老夫人最让七里佩服之处,便是再生气也能转眼释怀……奴婢便斗胆妄言几句。若有不妥之处,老夫人您心宽,一笑置之便是。那末药姑娘知冷知热实心待公子,若能守在公子身边,以她尽心尽力的性子,也是良人良配。只有一点,她出身低微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之嫌。不过,良人难遇,良配难寻,这世间事,实难两全。如此七里觉着,这身份悬殊也无妨。” 言罢,七里瞧着萧氏的脸色并无异样。两人在屋里走了一阵后,萧氏突然吩咐道,“去趟慈济寺吧,这几日是上香的日子。” 这边,李穆之出了国公府,心里闷得慌,愈发思念末药,也没骑马,独自顺着路边步行。 “李三郎……” 接着,一辆马车停驻跟前,杜紫如掀起帘子,探头而出,她满面喜色道,“你怎地独自行走在路边,末药呢?” “末药在北城,并未随我进京。”李穆之暗自好笑,想起曾经杜紫如和末药的种种过节,如今竟然相安无事。 “末药可真是,前脚还应承着看顾阿姊,如今自己倒甩开手,在外逍遥自在。”杜紫如翻了翻白眼,又嘻嘻笑道,“那她何时进京呢?” 李穆之不由一笑,思道,“怕是要过两月,现下天冷,怕她路途奔波受累。” “哎,瞧瞧,有人护着就是不同。”杜紫如不忘打趣,稍一顿,冷不丁神秘笑道,“恭贺两位喜结连理。我走了,赶着进宫去呢。” 李穆之展颜一笑,点头道别。沿路边又走了一阵,不觉间行至积善寺附近,李穆之眸色一变,驻足不前。 “李将军,请移步,随在下去个地方。” 又过了十日,末药边思边怨李穆之。他离开时分明答应会送信来,向她说明归来的日子,却食言了。末药生着气翻身,盯着一旁空枕,闷闷不快。 “夫人躺下这么久,怎地还未入睡?”四叶进来瞧炭盆中的火,听到帐内滚来滚去,又喃喃自语,便上前探看。 “睡不着。”末药索性坐起身,掀开帷幔。 “为何呀?”四叶坐在一旁矮凳上笑问。 末药瞥了一眼四叶,踌躇了一下,才红着脸说,“三郎还未来信。” 四叶噗嗤一笑,旋即道,“将军没来信,姑娘写信给将军便是。” “哦,也是。” 第148章 将军来信心欢畅,渡口闲谈闻京变 昨夜,末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和四叶说了一阵话,直至夜深人静,方提笔写下书信一封。一早,末药仍迷糊着,同柳无忧一起吃饭,心中盘算着如何将那封满载恫吓之词的书信送出。思绪纷飞间,末药鼻尖发出一声轻哼,自己却浑然未觉。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满是不解。柳无忧忽然向四叶和柳穗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戏谑地望向末药,打趣道,“末药,你这是怎么了?” “啊?”末药一愣,茫然地看向柳无忧,见其一脸逗趣之态,又转头望向四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无忧,怎么了?有事吗?” 众人不禁哑然失笑。 柳无忧更是起了逗弄之心,笑得花枝乱颤,“瞧你眼眶微肿,莫非昨夜未曾安睡?” 末药慌忙放下筷子,摸了摸眼睑,又轻抚双颊,迟钝地回答,“没有啊,我感觉睡得挺好……怎么还是显得憔悴呢?” 柳无忧三人又是一阵欢笑。 “该不会是因李将军不在,末药才如此吧。”柳无忧嘿嘿笑着,继续打趣道。 末药张了张嘴,耳根泛红,低头喝了一口汤羹,终是弱弱地反驳,“没有啊……” “哈哈……”柳无忧往旁边的软榻上一靠,竟放声大笑起来。 末药白了柳无忧一眼,转而面向四叶和柳穗,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看看无忧,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竟笑得如此欢畅……莫非这米粥里有什么让人发笑之物?” 四叶和秋叶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用餐,众人聚在屋檐下,静候着末药,她打算亲自将信件送往驿站。 小茴穿过门廊,一眼便瞧见了檐下的众人,她一边迈步走来,一边带着几分疑惑问道,“这寒冷的天气,你们怎么都站在檐下……哦,对了,将军来信了!”说着,她扬起了用缄绳紧紧捆扎的家书,轻轻晃动。 “我们正打算送信去呢。”四叶一脸喜悦,转身快步走向门口,推开门,探头进去,大声喊道,“夫人,将军来信了!”待小茴走到檐下,众人便一同进屋了。 末药接过信,迫不及待地解开缄绳,翻开信纸仔细阅读。 瞧着末药的模样,柳无忧有些目瞪口呆,笑着看向四叶、小茴、柳穗三人,叹道,“幸亏我遇到了莫护跋,要是当初糊里糊涂地嫁给了李穆之,那可真是要惹出大麻烦了。瞧瞧他们两人这相互倾慕的样子,李穆之眼里肯定只有末药,我岂不是要被他冷落一旁,从此郁郁寡欢,失意落寞了。” 三人皆是忍俊不禁。四叶接过话茬,笑道,“姑娘您是有福之人,冥冥之中自有上天眷顾。” “正是,姑娘是敞亮之人,自然福泽绵长。”柳穗也笑着夸赞道。 “你们一个个小嘴可真甜。”柳无忧娇俏地笑了一声。 末药看完信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可是有什么事吗?”柳无忧察觉不对,连忙收起笑意问。 末药半晌不说话,缓了缓心绪,忧道,“三郎说晚些时候返回,又没说何时……他说有事在身,也未言明是何事。” “许是他不想你忧心。”柳无忧劝解。 “正是,夫人莫忧虑,将军正是不想您费心,才不报喜也不报忧。况凭咱将军的本事,怎么着也能护自己周全。”四叶跟着说些宽心的话。 “若末药实在担心的话,不妨再写一封信,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等他回信后再从长计议。”柳无忧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嗯,稍等片刻,我再写一封。”末药恢复了神色。 四叶连忙去取来了纸笔。 末药在信中再三嘱咐李穆之,吓唬他接到信后务必尽快回信,否则她无法安心。 又过了十日,信件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李穆之离开一个多月了,末药再也坐不住。她便与柳无忧商议着回趟京城。此事非同小可,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写了一封信送给莫护跋。如此来来回回,又过了五日,末药和柳无忧终于踏上了路途。在南去的路上,莫护跃早已等候多时,他笑称兄长命他前来护送。 这日,在日落之前,她们宿在了一条大河边上的客舍里。过了河,不足一日即可到达京城。连日来赶路,加之天气尚凉,到此地后众人才稍稍放松了些。进了客舍,她们便嘱咐店家烧些热水送来。吃饭、沐浴更衣后,柳无忧躺下便睡着了。 越靠近京城,离李穆之越近,末药心里愈发忐忑不安。一路南下,每日赶路,颠簸劳累,又担心忧虑,吃不好也睡不好。方才末药胸口憋闷,几乎没怎么进食。她觉着必须顾念身子,才勉强就着萝卜条吃了一小碗米粥。 水色昏黄,云淡风轻,末药站在客舍檐下,倚着栏杆,对着那静谧而又磅礴的大河出神。 “怎么在此发呆,不去歇息吗?”莫护跃站在院中,抬头望向楼上的末药。 “哦,这大河的景致实在迷人,竟一时忘了。”末药探头笑道。 “我们一同去河边走走如何?”莫护跃相邀。 末药觉得甚好,便转身朝楼梯边走去。 此时正值三月初,河边更添了几分凉意。两人沿着河堤慢行,前方渡口炊烟袅袅升起,大大小小十几条船泊在岸边,有客船正向岸边缓缓驶来。 “末药可后悔嫁给李穆之?”一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言,莫护跃突然笑着问道。 末药有些怔愣,她望着河中缓缓驶来的船只,凝神思索道,“怎么会呢?若不是他,如今末药还不知流落在何处?况若他有事,末药理当共担。” “依着末药此心,必是想好同李穆之甘苦共担。”莫护跃淡笑着随意说起。 “那是自然,成亲那日,我们在佛祖面前许下了誓言。”末药虔诚地说。 “瞧,他们在钓鱼。”莫护跃指着靠近的渡口。只见船头上,有人正在垂钓。 那行来的船只正在靠岸,几个穿着布衣的人从船舱内走出来,背着布囊和包裹。 “钓到鱼了吗?” “自然,养了一冬,个头可不小呢。”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自京城来,春日将至,回家来种地。” “哦,京城是什么样?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咱只是小民,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京城有两位将军大动干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末药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颤,接着问道,“可知是哪两位将军?” “在下也不知,只是半路听了一耳朵。在下还有几里地到家,在此别过了。” “哦,那就不叨扰了。” 末药有些不安地看着莫护跃,两人行至渡口折回。走远些,莫护跃低声道,“末药不要过分担心,若真如你心中所想……那两人不至于昏了头。” “哦,好歹是朝中重臣,若一味意气用事,该罚!”末药有些气急。 “噢?如何罚?” 第149章 宫阙之下心难宁,皇后传召赴正华 次日因早早出发,午后时分便抵达京城,末药径直奔向将军府。末药顶着微肿的双眸出现在将军府,众人皆惊,询问之下得知李穆之不在府里。四叶赶紧出言相劝,在府里稍事歇息,待将军归来。末药听了,靠在榻上坐定,因连日赶路加上近来吃不下,她满身疲惫,不知不觉中竟然沉沉睡去。 天色微暗,四叶进来点灯。见披在末药身上的被褥滑落,轻手轻脚上前重新掖好被角。 “现下何时辰?”四叶刚转身,末药便醒了过来。 “夫人醒了,申时才过。奴婢命人煮了鱼羹,您用一些,身子可不能熬出好歹。”四叶又上前笑道。 “好……三郎还没回来。”末药坐起身,边说边往门那边望去。 “还没回来,许是有事离不开吧?往日里,将军也是常常晚归的。”四叶应着。 末药反倒镇定不少,如今她身在京城,无论如何都能留在李穆之身边了,安心等待便是。睡足后,她也觉着饥肠辘辘起来,见四叶细心安抚,她舒了口气,笑道,“四叶,我饿了。” “哦,夫人稍等,能吃就好。”四叶一面欢喜应着,一面往外殿走去,吩咐道,“夫人醒了。” 夜色渐浓,李穆之依然没有归来。问府里之人,都说不知将军行踪,最近他都未归。末药原想着,他定然知晓自己进京了,今夜该回府的,翘首以盼却不见人。 “夫人不用担心,将军应该无事。若有事,早有信送来了。许是有要务在身,又不能对人言明吧。将军毕竟是朝中重臣,许多事不能向外人道。”四叶陪着末药守到很晚。一只鞋底已纳完,将军仍未现身,见末药老瞧着门的方向,便不时说几句宽心的话。 “是啊,不等了,四叶你也去歇着吧。我这就睡了,也不知怎地了,近来总是睡不够。”末药打着哈欠叮嘱。 半梦半醒,约么寅时左右,末药惊醒过来,辗转反侧许久才又睡去。次日清晨,末药还未起床,柳无忧便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她昨日回府得知李穆之被陛下软禁在宫里了。 看过信,末药面无表情,原先的担忧、思念等心绪一下归于平静。她沉思了半晌,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收拾一下,准备进宫。” 今日碧空如洗,只飘曳着几缕轻烟。时隔两月,再次站在宫阙下,环顾四周一切如常,末药转身向宫门走去。 紫蓥殿檐下,末药静候。 “紫芙公主,陛下正在议事。”内侍推开殿门说道。 紫芙沉着脸跨过门槛,不悦道,“兄长可真是的,我都来多少回了,还要等这么久。” “公主小声些。”侍女木香拽住紫芙的衣襟,凑近小声叮嘱。 紫芙翻了翻眼帘,嘀咕道,“走吧,先去瞧瞧他。”她一扭头,瞥见一旁的末药,走出去几步后又停下转过身来,变了脸色瞪着末药斥责道,“你怎么来了?你还敢来这里……穆之兄长和贺将军都是被你害的。” 末药莫名遭遇斥责,张嘴欲言又止,觉得紫芙此言有道理,难以辩驳。 “李夫人到了,请稍等。”内侍连忙上前打圆场,转而对紫芙笑道,“公主慢走,一会奴婢遣人给您送信过去。” 见末药低头不语,紫芙也觉得无趣,轻哼了一声,领着几名侍女离开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几人从殿内走了出来。末药连忙向一旁退去。 “末药。” “坦之公子。”末药欣喜地抬头望去,只见坦之笑着向她走来。他笑着打量了一阵末药后,收敛起笑意道,“末药你瘦了,今日进宫是为了三郎吧。” “嗯。” 坦之笑了起来,竟然开起了玩笑,“那两人竟然为了末药大打出手……你去吧,不用担心。” “哦。” 内侍也来通传,末药匆匆别过,便跟进去了。 末药应声坐在一侧榻上,只管盯着地面。殿里一片沉寂,半晌,萧展直起身看向末药,笑道,“两月未见,末药你似乎变了许多。” “哦,方才坦之公子也这样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末药小声说道。沉默一会,两人都没说话。末药暗自思忖几回,欲抬眸小心查看萧展的神色,不料正遇上他探究的双眸,她怔道,“陛下,末药此行是为了李穆之和贺履初……听说他们两人不知为何打了起来,他们都是朝廷重臣,竟然不顾身份起了冲突,自然应该受到惩罚。我就是来向您禀报一声,再去瞧瞧他们,也好寻机开解开解。” 萧展意味深长地盯着末药,不喜也不怒,沉吟半晌后,淡然道,“他们关在北苑,我下令要关他们一个月,现在才过了半个月多。” “那是自然,陛下。那其他人去探望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也好趁机劝劝他们。”末药连忙附和。 萧展不言,又沉默片刻,威严道,“若要深究,末药怕是也有抗旨之嫌。” 末药有些错愕,不解地暗自思量,怎地这火还惹到自己身上来了。她略一思忖,谨慎道,“末药实在不解陛下为何这么说?还望陛下明示其中缘由。” “我曾经说过要为你许一门亲事,可你却自作主张起来,这不是抗旨是什么?”萧展不冷不热地直言。 末药原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竟被如此认真地提及,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本想找个机会去见李穆之,但现在看来还是保持沉默为好,以免节外生枝。想到此处,末药便低下了头,没有再吭声。 又是一阵凝重的沉默。 末药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欲起身告辞。 一内侍趋来,轻禀,“皇后娘娘得知侍医归来,传话来请您随后移步至正华殿一趟。” “哦,我现在就去。”末药起身应允,转身对萧展道,“陛下,末药告退了。” 内侍领着末药往大殿门口走去,另一内侍自一旁而过,接着身后传来,“陛下,西羌使节已到,正在别宫安顿。” 走出紫蓥殿后,夏草正在殿门处等候。见到末药走来,她笑吟吟地快步迎了上去,“姑娘,哦不,现在应该称您为李夫人,您终于回来了。”说着,她便挽住了末药的手臂,仔细地打量着。 “怎么?今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个个都这样看着我。”末药笑着打趣。 “哦,倒也不是。就是得知姑娘成亲,便忍不住想看看您有没有什么变化。”夏草嘻嘻笑着。 “如今你见了,可有变化?” “……清瘦了些,不过那也难怪。” 第150章 深情缱绻解心结,誓言笃定情难移 出了正华宫,末药直奔北苑。方才在正华殿逗留许久,她抱着白胖的含儿不撒手。雪见脸色红润,瞧着气色似有喜事,末药抓着把过脉,果然是有喜了。 穿过北苑门阙,夏草领末药径直往东湖北边的庭院行去。有士卒守在门外,说明来意,士卒打开门将她们放进去。院里,回廊环绕着一殿宇,四周间或种了几株槐树,幽静清冷。 “这样的所在,着实不错,正适合气血上涌之人在此修心养性。”末药不冷不热笑道。 “听着您这话似并不忧心将军。”夏草打趣起来,“奴婢在门外等候。”说着,站到一旁。 末药沿中间青石路,朝正殿走去。在门前,她驻足轻叩,静候半晌没有回应,便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末药站在门槛外,探头进去轻唤,“三郎……李将军……李穆之……”末药连着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穿过帷幔,末药往殿深处行去。一张榻上散落着几卷书,小炭炉上热气升腾,“咕嘟”之声轻响,一旁有半盏清茶。分明有人,却不见踪迹。 末药立在原地环视一周,瞧见对面床上被褥未叠。她走过去,铺平床褥,将被叠平整。忽地,末药被拽入熟悉的怀抱,惊得末药抚住胸口。李穆之环着末药的腰身,俯身轻微磨蹭着她的耳际。 “末药不听嘱托。”李穆之柔声轻责,“我分明说过,让你安心待着,等我回去。” 末药伏在李穆之怀中,听他这样说,照着他胸口轻捶一下,咬唇道,“你没了音信,我怎能待得住。若换作是你,也会同我一样。”又想了一会儿,不甘道,“哦,若是三郎,你也不会来寻我……如此我明日便收拾一下回去。” 李穆之只管低头定定地凝视着怀中的人,见她独自娇嗔嘀咕,俯身吻住她那不安分的唇瓣。李穆之担心末药,原本想就她进京这事分说分说,只是小别多日,这一碰面,两人只顾相拥温存。末药积攒的不解和埋怨,见到李穆之就减了大半。 “安心在家等我,不管有何传言,若非三郎亲口说与你,不要放在心上。”李穆之叮嘱。 “哦,我记下了。”末药心平气和地应允,连日来的气闷一扫而光。 “这些日子,我不在府里,若有人上门……若有什么事,你避着些,一切有我。”李穆之琐碎地嘱咐着,抚摸着末药的双颊,转而叮嘱道,“末药清瘦许多……我就说路途奔波,你吃不消。趁着这几日,在府里好生歇息。”说着,在末药额头吻了一下。 “嗯。”末药边乖巧地应着,边一阵笑,“三郎,三郎倒像老母亲,事事操心叮嘱。” “噢?末药是我的新妇,自然该费心。”李穆之理所当然地搂紧末药。 “三郎……”末药动容低唤。 两人耳鬓厮磨缠绵了好一阵。因想着还有人在等候,末药不得已,不舍地与李穆之别过。 这一夜,末药安了心,一夜好眠,一并将连日来缺的觉也补上。次日清晨,若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赖在床上不省人事。 “四叶,有没有吃的?我饿醒了。”末药掀开帘幔,双眸微闭。 四叶在一旁忙碌着女红,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有呢,已经给您备好了米粥和蒸饼,正在炉上温着呢。” 末药行至屏风后浴洗,仍旧穿着中衣,只简单挽起发,过会儿,她预备继续补眠。走到榻边,接过四叶递来的茶盏,一手抻着腰一手饮茶,和四叶说笑着。 “夫人……老夫人来了。”小茴突然出现在帷幕边,神色有些慌张。走近时,又小声疑惑道,“奴婢见其他人有些紧张,觉着不对,便赶紧溜回来跟您通报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四叶正在舀米粥,拿碗的手一顿,赶紧转身将碗递给末药,“姑娘快喝几口,垫一垫。小茴,快些去取便服,给夫人更衣。” 末药还没来得及接过碗,一阵低沉推门声响起,四叶和小茴手忙脚乱起来,急着为末药更衣。 “老夫人来了。”不多时,一侍女就进来禀告。 “马上就来,夫人昨晚睡得晚,刚起身不久。”四叶一面忙碌地系着衿带,一面回头吩咐。 一番忙碌之后,约莫一盏茶功夫,末药穿戴整齐。她惴惴地小步往外殿而来。四叶与小茴紧随其后,一左一右。 “少夫人。”七里恭敬地福了福。 萧氏端坐于榻前,面色略显阴沉,自末药步入外殿起,她的目光便紧紧锁定在末药身上,既无怒色也无喜意,只是静静地审视着。末药拘谨地行至一侧,温婉地施了一礼,“老夫人。” 萧氏并未立即回应,上下打量着末药。只见末药面带疲色,素面朝天,发髻上未佩戴钗饰,着一身半旧素色衣裙,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垂首静候。 殿内十分安静,一侍女轻推门而入,送来茶水。四叶忙上前接过,将茶送至一旁的小几上。 萧氏转而端起茶盏,低头啜饮间,淡淡道,“日后,你有何打算?” 这话听来有些熟悉,不过如今与李穆之结为夫妻,无论将来如何,都将荣辱共担。末药思索一阵,笃定道,“往后,我愿陪伴在三郎身边,为他孕育子嗣。” 萧氏将茶盏重重一放,发出微重的碰撞声。她直直盯着末药,沉着声,“你似乎没听明白我的话。子嗣自然是李家的骨肉,但你,怕是不能进李家的家祠。” 末药心头猛地一凛,身上忽地涌起一股又冷又虚之感。她强撑着身子,沉吟半晌,淡然回应道,“无妨,成亲那日,我在佛祖面前许下誓言,此生不离不弃……旁的,我无能为力,也无需在意。”说话间,她愈发觉得身子不适, 掌心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如此无礼,我若做主,可将你赶出李府。”萧氏冷冷道。 “……老夫人自然可以如此做,但末药不能从命。三郎再三嘱咐,命我在家中好生等着他。”末药愈发不卑不亢起来。 “没规矩!”萧氏怒斥道。 末药始终低着头,不用想也知此时萧氏的脸色定是不大好。但她已无暇顾及这些,因她的身子愈发虚弱,冷汗涔涔而下,慢慢地靠向身后的榻边。 “您怎么了?”七里察觉到末药的不对劲。 末药不受控制地笑了笑,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颤道,“……我……”话未说完,人便猛地倒了下去。 四叶和小茴急忙扑上前去欲扶,却慢了一步,“夫人!”她们惊慌失措地喊道。 末药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第151章 四叶笑言喜事来,情动难耐共缠绵 宫中的侍医为末药把过脉后,萧氏询问了几句,随后沉默不语地离开。末药仍未醒来,脸色苍白如纸。四叶端来了热水,用热巾细心地为她擦拭着额头和双手。 “还没醒吗?”小茴送走侍医,转身回来凑近探看。 “不会有事的,方才侍医不是说,将养两日就好。”四叶靠着床沿坐定,一面忙手上之事,一面嘱咐小茴,“你去瞧瞧炉上那粥,温一温,过会儿夫人醒来正好用。” 小茴点头应允,转身去温粥。 半个时辰左右,末药醒了,全身无力,双膝隐隐作痛。 “四叶,我刚才做了个梦,一直在找东西吃。”末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夫人醒了,粥早就给您准备好了。”四叶一直守候在床边,见末药醒来,连忙起身去盛粥。 末药靠着枕,接过碗来,低头默默地喝着粥。四叶又将蒸饼和煮梨端了过来,放在她手边。 “慢点喝,小心噎着。”四叶在一旁提醒。 末药咬了一口饼,匆匆咽下,又大口喝起粥来。四叶赶紧叮嘱她小心,在旁边的杌凳上坐下,笑着问,“怎么饿成这样?” 末药边嚼着梨边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四叶神秘地凑近末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把末药看得一头雾水。过了好一会儿,四叶才噗嗤一声,笑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末药愣了一下,抬头望着四叶,等待她的下文。她的嘴角还沾着两粒米,疑惑道,“什么喜事?” 四叶指了指末药嘴角的米粒,递过一块巾帕,笑道,“夫人怀孕了,这算不算喜事?” 末药一口粥没咽下去,呛得满脸通红,“我说最近怎么吃不下东西,又嗜睡,原来是这样。先别告诉别人,包括三郎。等过些日子,胎象稳定了再报喜吧。” 四叶却笑道,“怕是瞒不住了,将军此时恐怕已经知道了。侍医为您诊脉后,回宫必定要向陛下复命,这事儿怕是已经传开了。” 末药抚摸着小腹,有些思念李穆之。 这时,小茴端着茶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方才有客来访,您还没醒来。” “可留下名讳?”末药问道。 “没有留下,不过他说等您身子好些了再上门探访。” “还有,宫里送来了赏赐,奴婢原封不动地送到库房里了,还抄了一份单子。”说着,小茴掏出单子递给末药。 四叶接过话茬,“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认了这门亲事,谁还敢说什么呢。” 过了几日,国公府送来了许多什物。七里亲自送来,特地嘱咐末药要好好保重身体。柳无忧也隔三差五地上门来找末药,两人无所顾忌地嬉笑着聊天。柳无忧偶尔会小声抱怨陛下不通人情,硬是将新婚夫妇分开。 末药数着李穆之回来的日子,还有两天他就要回来了。夜里,末药又拿起针线,为腹中的胎儿缝制衣袜。四叶和小茴无事时,就会搬来杌凳坐在身边,边做事边闲聊。 亥时,末药放下床幔准备歇息。才躺下,门一阵轻响,末药笑道,“四叶,怎地还未睡,可是送了点心来,方才只是随口一说。” 并没有人回应她。轻微的脚步声径直走向屏风后,随后传来“哗啦”的水声。因白日睡得太多,末药侧身向内,盯着老虎小枕笑。这是柳无忧送来的,给腹中胎儿的。 帘幔突然被掀开,一股酒香伴着澡豆的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末药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紧紧抱住。她身子一颤,急切地翻身抱住这个让她思念已久的人,埋首在他的怀中。 “三郎……怎的今日便归来了?”末药难抑欣喜。 李穆之一手环抱住末药,一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俯身在她眉眼间落下一吻,柔声道,“今日宫中设宴,我随侍在侧,得以提前两日回府与你相聚。” 沉吟半晌,末药略带忧虑地叮嘱道,“怎会与贺将军起了争执?三郎日后需得更加沉稳才是……你瞧,一时意气用事险些闹大。况三郎如今有我,还有腹中的胎儿,行事切不可再鲁莽。若你有个万一,咱们的孩子该怎么办。”在李穆之怀中,末药又喜又娇地念叨着,说到动情之时,用手指戳了几下李穆之。 李穆之望着怀中的人,柔情涌动,含笑不语。末药继续碎碎念着,不住往他怀里蹭,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襟。 “末药如今倒是有了贤妻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母亲的温婉。”李穆之说着,翻身而上,双臂稳稳护住末药,眸中热浪翻滚,俯身欲吻。 两人情意绵绵,纠缠间已解去衿带,褪去中衣。李穆之克制着,边吻边问,“末药,我们已许久未曾亲近……如今你有了身孕,我能否……” 末药情迷意乱,紧紧抱住李穆之,颤声道,“……胎象尚不稳,恐怕还是不行。” 李穆之直起身,眸色迷离中带着一丝不甘,“它该晚些时候再来。”说着,他有些不情愿地欲放开末药。 末药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拉住他,俯在他耳畔低语,“三郎轻些便是,莫要伤到它。” “……我怕伤到你。”李穆之坐起身,努力平复着情潮。 末药裹紧被褥,痴痴地笑着打趣道,“要不三郎去那边榻上歇息吧……不然,这夜可怎么熬过去?” 李穆之转身将末药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嘶哑道,“还是算了吧,半夜我定会摸到床上,我忍着便是。” 末药幸灾乐祸地窝在李穆之怀里笑的发颤,朝他滚烫的胸口亲了亲,娇声道,“三郎真乖,快去吧。” “哎,我忍忍便是。若实在不行,再去也不迟。”李穆之坚持要与末药同衾共枕。 夜渐深沉,末药已在李穆之怀中沉沉睡去。李穆之怀抱末药,气血翻涌,久久不能平复。望着末药恬静的睡颜,他几经纠结,终于轻轻放开她,抱起被褥翻身下床,在对面榻上躺下。 翻来覆去半个时辰,他仍无丝毫睡意。李穆之再次翻身坐起,盯着床铺看了许久,又躺下去,不慎踢到一旁的小几,茶盏哗啦啦地翻倒。李穆之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在殿内找到巾布,将洒落的茶水拭干。 他侧耳静听了许久,帐内末药频繁翻身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小声唤道,“末药,是不是将你吵醒了?” “嗯,三郎还是去外殿将就一晚吧,你老是动来动去,我睡得都不安稳。明日将东屋洒扫一下,放个火盆暖暖屋子,三郎就搬过去吧。”说完,末药又翻了个身。 李穆之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无奈,这漫长的夜晚何时才是个头啊?他索性又回到床上,钻入末药的被窝,紧紧抱住她,低声道,“长此以往,这可如何是好……末药,我们小心些可好?” “三郎!” 第152章 晨起痴缠情意浓,烤栗摊前心旖旎 折腾一夜。次日,李穆之抱着末药一同睡到很晚。末药先醒,翻过身来,痴笑着望着李穆之。想起昨夜种种,她凑近他胸口亲了下,微探头扯了扯被褥,为他掖好被角,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 李穆之忽地动了下,双臂一收,将末药圈在怀里,闭着眼埋首磨蹭着,低低一笑道,“都怪你,末药,我从前可从没这样贪恋床榻。” “对啊,往日不是没成亲吗。如今有末药,自然不同……往后,还有咱们得孩子呢,三郎且得适应才是。”末药娇俏地笑着,不住捏着李穆之腰间。 李穆之身子滚烫,瞧着怀中人,忍不住一点点亲吻着。末药见势头不妙,赶紧推搡着,嘀咕道,“三郎……孩子饿了,我也饿了。” 李穆之气息微乱,抱着末药半晌没动。末药也不敢乱动,待他稍微平静些,肩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原来是李穆之惩罚地咬了她一口。末药原就窝在他怀中,就近朝熟悉的胸口轻咬了一下,转而嘿嘿地笑着。 醒来磨蹭了许久,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床。自屏风后出来时,四叶早已摆好饭。李穆之舀了鸡羹,放在末药面前,随意聊道,“这几日,春耕休沐,我可以陪着末药。” “噢,真是意外之喜。我们相识以来鲜少一同出行,就那么几次而已。”末药不满地嘟囔,夹了一块肉塞给李穆之,笑道,“日后,三郎多少该腾出些功夫才是。” “末药说的是,早知身边有人这样好,我们早该成亲才是,拖拉这么久,现在想来真是亏得慌。”李穆之含笑回味着。 末药呼噜呼噜喝了几口鸡羹,红着脸道,“今日,三郎就搬到东屋,直到末药生产。” “那可不行!”李穆之立马拒绝。 末药咯咯地笑作一团,坐直身子,突然倾身向前,在李穆之的鼻头上亲了一下,继续逗道,“三郎该早日学着自己睡一屋,日后孩子出来,我定要陪它的,到时三郎也不能同我们挤在一处,我们都歇不好。”末药故作担忧地说着,一脸正经。 “换张大些的床不就行了,怎地还将我赶出去。往后的事,末药不用费心,我自会想法子,反正我们不能分开。”李穆之瞪了末药一眼,无语地反驳。 末药低头喝着热汤,听李穆之埋怨地驳斥,早已笑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末药,喝完汤再笑,别呛着了。”李穆之一心顾着末药。 “哦,三郎如此贴心,实在是末药的福分呢。”末药甜笑着,不忘夸李穆之。 夫妻二人相互甜言蜜语,你来我往。用过饭,两人悠哉地坐在榻上饮茶。李穆之翻看着卷册,末药在一旁做女红。殿里十分安静,李穆之偶尔抬头看向末药手中的小衣,满脸温柔,笑道,“末药何日为我缝制衣袍,你可是我的新妇。” “等缝完手上这件,便为三郎缝制。”末药眉眼含笑,温声应着。 李穆之放下手中书卷,倾身凑近,欲吻末药。 这时,四叶端着滋补温汤走了进来,笑道,“夫人,该喝汤了。方才传来消息,柳姑娘今日前往东苑,跟着诸人翻地。正好下了一场春雨,过几日该春耕了。姑娘说,若您无事便去那里寻她,也好趁此在外走动走动。” “三郎,过会儿,咱们出去走走吧,我都在屋里闷了好些日子。”末药眸子一亮,赶紧看向李穆之笑问。 “好。” 午后,暖日笼着大地,李穆之携了末药,驾了车出门。一路上,末药都靠在窗边,掀起一角瞧着外面。李穆之见她久不放下帘子,便从背后抱住,强行劝止。末药趁势躺在李穆之怀中,撒娇腻歪着,两人你侬我侬。 “三郎,咱们去粟市可好?许久未去,正好买些小玩意。”末药忽地想到,一翻身抱着李穆之的腰,娇声道。 “好。”李穆之事事应着末药。 马车调转往粟市行去,行至粟市。李穆之扶着末药下车,两人手挽手向里行去,行人络绎,叫卖声不断,酒香和着蒸烤之香弥漫。 李穆之小心地将末药护在身侧,循着香气行去,进入一条街巷,酒旗临街,食肆飘香。末药不住咽着口水,忙碌地左右观望。 在一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栗小摊前,末药驻足不前,只顾盯着铁锅内冒着香气翻动的栗出神,不买也不走开。李穆之好笑地瞧了半晌,不解她的心思,宠溺道,“末药,若是喜欢,就买一些尝尝吧?” 出乎意料地,末药摇了摇头,惋惜道,“还是算了吧,忍一忍就是,吃坏了肚子,对胎儿可不好。”说着,终于拉着李穆之走开。 望着末药眼巴巴又不能的模样,李穆之心中一软,俯身低语道,“买几颗尝尝,也无妨。你懂医术,该明白才是,不用这样节制,我都看不下去了。” “哦,倒也是,我原是想着节制些,不过少食几颗便是。”在李穆之的劝说下,末药很快动摇。 李穆之托着五六颗栗,耐心地剥去硬壳,将金黄的果肉送到末药的唇边。末药满足地细嚼慢咽,侧身仰着头甜笑着望向李穆之。 “三郎……”末药动情低唤,挽着李穆之的手。 李穆之眸中暖意盎然,想要做些什么,又不能,只得反握紧末药的手,相携慢行往前行去。末药流连在各色小摊前,她只看不买。李穆之自作主张各样采买少许,又买了一个竹筐,一点一点将筐装满。 行至一茶肆前,李穆之笑问,“末药,在此歇歇脚如何?” “嗯。”末药仍在四下张望,赶紧点了几下头,跟着李穆之进了茶肆。 选了僻静一隅,两人悠闲饮茶。末药盯着门口往来的人,脸红红的,嘴角挂着浅笑,不时投给李穆之一瞥。李穆之的心思自然都在身旁之人身上,一会儿续水,一会伸手为她捋顺发丝,柔情满眸。 “阿姊!” 末药一怔,细瞧过去。只见几步开外,一锦衣少年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他轮廓分明俊逸英气。末药眸色惊诧,她忙站起身笑问,“你在喊我?莫非认错了人?” “不会的,阿姊,不会认错!” 第153章 回京少年再相逢,宴饮频繁为哪般 少年走近些,自袖囊中掏出一布囊递给末药,笑道,“这是阿姊之物。” 末药这才忆起,眼前少年竟是那日借钱少年,眸色一喜,惊诧道,“你怎地在京城?可寻到了家?怎地这样巧,竟在此相遇!”她又惊又喜,连连发问。 “阿姊,我名唤姚度。这几日,随家中诸人来京中。方才在路边瞧见阿姊,觉着眼熟,便跟了一段路,确认是阿姊无疑。”姚度娓娓道明。 “能寻回家,真是万幸。”末药本就心软,遇到这种事不免觉着安慰不少,转而欣喜地投给李穆之一瞥。 姚度再次递上钱袋,“阿姊,这钱还你。” 末药瞧着钱袋,想了一下,思道,“这钱你留着吧,若日后遇着求助之人,施与便是。” “姚度!” 门外传来呼唤,姚度应声回头,随后向末药笑道,“阿姊,姚度先告辞了,改日再见。”说完,他向李穆之拱手行礼,便笑着离去。 末药立在原地,望着少年出了门,同几名高大健壮男子相携而去。 “人都走了,末药,快过来。”李穆之走上前,拉住末药的手,一同回到座位。 末药有些失神,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自语叹道,“怎地像是在梦中一般?他竟如此俊美。”说完,她不禁痴笑起来。 李穆之看着末药的痴态,目瞪口呆, 佯装不悦道,“末药,醒醒,你可是有夫之妇,三郎还在边上呢。” 末药正饮茶间,闻此笑岔了气,边咳边伏在案几上大笑,脸颊绯红。 李穆之淡定地轻拍着末药的背,待她笑够,酸道,“原来末药竟是这样的人,竟贪恋美色。” “我的三郎也是俊美之人,末药眼中唯有三郎。”末药拽住李穆之的手臂撒起了娇。 李穆之宠溺地将茶递给末药,轻捏她的下巴,笑道,“再喝口茶,咱们就回家吧。” “嗯。” 二人悠然自得地逛了大半日,回府时得知宫中传来消息,夜里将举办宴饮。李穆之嘱咐末药一番,更衣后便进宫去了。四叶将带回的小食清点一番,挑选几样摆放在桌上。四叶和小茴都在,末药将今日所遇说了一遍,三人围坐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笑。 四叶剥着瓜子,犹豫地望向埋头做女红的末药,左右思量了一阵,谨慎道,“过几日是老夫人寿辰,夫人有何打算?” 末药几乎忘了这些事,这几日只是念着李穆之,经四叶提起,她停下手上的活,茫然地呆坐着。 “夫人不用担心,先同将军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小茴忙不迭插话。 末药思忖着,又低下头缝起来,过了半晌,冷静道,“此事待我问过三郎再说,也不知有何规矩?还需打听打听。” “您现在怀着孕……想来老夫人不会过分为难,一点一点来吧。”四叶温言劝慰。 “是啊,我也无所谓。惹不起就躲远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要过下去的……我也不想让三郎为难,慢慢来吧。”末药收敛着心绪。 “正是呢,夫人这样想就对了。”四叶将剥好的瓜子递给末药。 “对了,三郎怕是要饮酒。过会儿煮些菊花茶,放些地仙进去,能解酒气。”末药浮现浅笑,言及李穆之柔和道。 “奴婢这就去准备。幸好咱们屋里平时备着药材,只要烧个炭炉就行了。”小茴说着就要起身去准备。 末药笑向四叶,“这几个月诸事缠身,许久未见柏儿了。明日我做些点心给柏儿送去。” “奴婢去看过柏儿了。坦之公子请了师傅教导他读书习字。奴婢去的时候等了许久,因柏儿正在上课。”四叶也不由亲昵说起柏儿。 “哈哈……也就是说,若想接柏儿来府中小住,恐怕还不行呢,会耽误他的学业。”末药忍不住笑着。 “其实也无妨,若柏儿来了,他自会乖乖地完成每日的功课。” 正说话间,小茴拎着一个烧得通红的小炭炉走了进来,将其放置在青石面的案几上,随后放上砂制茶壶,里面已经盛满了清澈的泉水。她将两味药材仔细地洗净后放入壶中。 “奴婢命人烧了热水,夫人您先去沐浴吧。”小茴一边煎着茶,一边转身对末药说。 末药也感到有些疲倦,便由侍女引着去沐浴了。沐浴完毕,她换上舒适的中衣,走向茶壶边。 外殿传来一阵声响。 “还是我和小茴来吧。” 末药心生好奇,向外殿走去,正遇着四叶和小茴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李穆之进来。“夫人,将军醉了。” “你们瞧瞧,果然如此。”末药又疼惜又无语地揶揄,转身往里走去,“快把他放在床上吧。” 末药快步走到床边,放好枕。四叶和小茴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李穆之进来,将他扶坐在床边。末药吩咐道,“你们去吧,我来照顾他。” “夫人,您行吗?奴婢们从来没见过将军喝醉过。”四叶有些不放心。 “放心,你们去吧。”末药向四叶和小茴使了个眼色。 两人相视一笑,便离开了。 末药站在床边,凝视着李穆之看了一会儿,然后舒了一口气。她上前为他解开衿带,费了很大的力气想推他翻身。不但没有挪动他,反而自己被圈在了怀里。李穆之翻身压在她身上,冲着她笑道,“末药,我都想你了。”说着,便俯身吻向末药。 末药还有些迷糊,又冷不防被他吻住,也顾不上许多,瞬间沉溺在这份温情之中。两人相拥缠绵了许久,直至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末药趁隙嘀咕道,“三郎,我去取巾布来,给你擦擦脸,换上中衣吧。” 李穆之脸色微红,眸中热浪翻滚,又亲了下末药,动情应了一声。说着,翻身而起向屏风后行 去。 趁着李穆之沐浴的空隙,末药想起炉上的茶,赶紧下床去倒茶。她又捡了几块四叶新做的梅花点心。听着屏风后哗哗的水声,她边品尝边坐在榻上静待。 半盏茶功夫,李穆之换上中衣,神情变得清爽起来。他看见末药坐在榻上,便径直走了过去,靠在末药身侧坐下,顺势将人揽入怀中。末药将手中的茶递到李穆之唇边,亲昵道,“三郎,喝口茶吧,这是特意为你煮的醒酒茶。” 李穆之先亲了亲末药,然后一口饮下茶水。末药想起身为他续茶,李穆之一侧身,端起另一杯茶,几口就喝了下去。末药瞪大了眼,诧异道,“三郎,你怎么渴成这样?”说着,她连忙拎起茶壶为他续满茶水,同时捡了一颗点心递给李穆之。 “垫垫肚子吧,不会还饿着吧?” “嗯,我还饿着呢。末药你有所不知,这样的宴饮规矩颇多,我每回都吃不好。”李穆之一脸欣慰地接过末药递来的点心,一口就吞了下去。 “这几日,为何宴饮如此多?可是有事?”末药窝在李穆之怀里,乖巧地端着小碟,侍奉李穆之用点心。 “陛下宴请羌族使节,这几日怕是会频繁宴饮。”李穆之喝下一口茶,慢慢说给末药。 末药不甚明白,不过有一事她很警觉,一听有使节来访,脱口道,“这使节到此所为何事?不会又要来联姻吧。” “末药怎地知道,确有此议。” 第154章 帐内情深意绵绵,末药心结待君解 帐内,末药依偎在李穆之怀里,眼帘一闪一闪,无辜地盯着睡着的李穆之,脸上神情变来变去,阴转晴,晴转阴。纠结良久后,她鼻尖轻轻一哼,气鼓鼓地翻身欲背对着李穆之,翻身时,又轻手轻脚生怕惊动身旁之人。平日,末药沾到枕就能睡着,今日竟无眠。良久,末药越想越烦心,瞧着李穆之的手臂想咬一口,又怕吵醒他。 良久,末药又翻了下,叹了口气。 “末药,有何心事?怎地还没睡?”李穆之突然收紧手臂,将末药翻过身来,吻了下她的额,沙哑着问。 末药习惯地搂住李穆之的腰身,闷了一会儿,小声咕哝道,“没事,就是,就是这几日睡多了吧。我去榻上睡吧,免得吵到你。”说着,她便准备坐起身来。 李穆之将人按下,末药动弹不得。他轻笑一声,娇宠道,“末药若搬过去,三郎该睡不着了。末药有何心事?说与三郎,也好让我为你分忧。” 末药心里一甜,埋脸在李穆之胸口,轻蹭了几下,撒娇道,“……羌族此次前来,是娶亲还是嫁女?” 李穆之胸口一阵颤动,他憋着笑,双臂紧紧圈住末药,笑道,“末药无眠,原来是为了这事……他们此次前来,是想在我朝贵戚之间为爱女寻一门亲事。” 末药僵在李穆之怀里,急问,“会是何人?” 李穆之又是一阵笑,以额抵着末药的额,吻着她的眉眼,好笑道,“我也不知……不过,绝不会是末药的三郎。如今三郎已成亲,有妻在侧。末药尽管放心,安心做三郎的新妇便是。” “嗯。”末药笑着抱住李穆之。 李穆之瞧着怀中憨傻撒娇的人,眸中笑意更浓,他轻抚着她的背,笑道,“可还有其他心事?一并说出来,三郎来为你解开心结。” 末药咬着唇,凝神思索了一阵,终于舒了一口气,甜笑道,“……好像没了。” 李穆之瞅着怀中释怀的佳人,舒眉展颜,笑道,“既已醒来,末药的心结也解开了,咱们该做些正事了。”说着,他翻身将末药压在身下,深深地吻了下去。 次日,末药再次睡到很晚才醒来。她睁开眼,不见李穆之的身影,翻身就唤道,“三郎……” 然而,却无人回应。这时,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末药挪了挪身子,掀开一条缝,只见四叶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走向对面的榻。榻上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末药唤道,“四叶,三郎呢?” 四叶正忙着摆放碟碗,闻声忙回头瞥了一眼,笑着继续摆筷,“夫人醒了。方才国公府来了人,将军亲自去前院了。将军吩咐,夫人怕是快要醒了,该备好饭菜,您醒来定会喊饿。”说完,四叶放好碗筷,转身去瞧那沸腾的茶壶。一切安排妥当后,她转身向床边走来。 末药趴在床边,半眯着眼,同四叶搭着话。 “夫人,该饿了吧。”四叶总会坐在一旁杌凳上,与末药闲话一阵。 “哦,四叶可知来人有何事?”末药说着坐起身,穿上中衣。 “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送了什么来……噢,对了,是七里亲自来的。” 末药掀开帘幔下了床,趿拉着鞋走向屏风后。四叶起身挽起帘幔。突然,屏风后传来末药的一声惊呼,“呀!我竟忘了……老夫人的生辰之事!” “不用慌,还有功夫想此事。”四叶惊了一下,笑着走向榻边。 末药沐浴更衣,换上家常衣裳。她走出来时,李穆之也恰好回来了。 “三郎。”见到李穆之,末药不由眸子发亮,温柔地唤了一声。 “是不是又饿醒了?”李穆之拉着末药的手,两人一同走向榻边。 “嗯,每日都这样晚。我倒无所谓,就是这腹中的胎儿得随我。明日起,我要早起。”末药有些愧疚地说着,端起鸡羹边饮边自责。 “这事容易。明日我唤你起来便是。”李穆之夹了块蒸羊肉放在末药碗里,又叮嘱道,“多吃些肉,日后你与胎儿都要结实些。” 末药埋头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无辜地看着李穆之,却不开口说话。李穆之与她对视了一阵,宠溺笑道,“末药,有何事?” 末药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轻咳了一声,嗫嚅道,“听闻老夫人寿辰将近……我想同三郎商议该如何操办?”说罢,她抿着唇,紧巴巴地注视着李穆之。 李穆之面上一松,只要同末药在一处,笑容就不会散去,柔声道,“到时,末药随我去拜过,无需过分担忧,有我在呢。” 末药拿起汤匙,喝了几口羹,犹豫道,“……三郎,现下我有孕在身,若到时老夫人见到末药不悦,发生什么……恐怕不好。这样的日子,老夫人该舒心度过……”说着,末药张了张嘴,突然停下不再言语。 “末药是何意?”李穆之一副了然,含笑问。 抹药一手摸了下鼻头,一手舀了碗鱼汤放在李穆之面前,磨蹭了半晌,支吾道,“要不……要不那日我就不去了。三郎就说,末药身子不爽,在家休养呢。”说完,她便埋头只顾喝羹,不敢直视李穆之。 李穆之的微笑渐渐收敛,他坐直了身子,正襟道,“末药可是惧怕国公府?” “哦,没有的事。我就是想着……想着老夫人对末药一直不太满意。这样的日子上门,只怕会扫了大家的兴,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末药依然低着头,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羹,一边细碎地念叨着,“若是能缓些日子,等我生产之后,老夫人或许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到那时,瞧着粉嫩的婴儿,她也许就不会再计较那么多了。” 李穆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对面埋头喝羹的人,眸色一闪,肃然道 ,“末药,你可曾见过黄犊?” “自然是见过的,儿时还捡过许多来养呢……三郎怎么突然提起黄犊来了?”末药一脸不解地停下汤匙,抬头望向对面的李穆之。 “既然见过,那你应该知道,黄犊一碰就会躲进螺壳里,好像很怕见人。”李穆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末药。 末药呆愣了一会儿,眸子凌乱地闪了几下,忽地又埋下头喝起了羹。 “三郎才像黄犊呢。”半晌,末药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时,四叶走了进来,手上端着茶,笑道,“方才望月姑娘派人来信,说这几日若姑娘身子好些了,想跟您一起去药署呢。” “哦,正好呢,我也想着这几日去瞧瞧呢。”末药立时喜上眉梢,回身吩咐道,“多日未见,想必望月,想必她们定有许多话要说呢。” “三郎你看,这不是正好有事嘛。”末药欣喜道。 李穆之凝视着末药,不喜不怒,神色淡然道,“末药必得随我去拜寿!” 末药没吱声。 “末药不想去?”李穆之严厉起来,再次问。 “没有……去就去。”末药吸了吸鼻子。 第155章 湖边嬉戏乐陶陶,末药柏儿共欢颜 寿辰之日,转眼间就到。这几日,末药试过各种法子想混过去,装吃不下,装生病,甚至佯装昏倒……均被李穆之一一拆穿。直到李穆之夜里黑着脸分床睡,她觉着这事怕是会闹大,会不慎波及夫妻两人恩爱,才乖乖听话。 这日一早,末药磨蹭着收拾。李穆之耐着性子坐在榻上读书,悠闲地喝着茶,不急不催。 “三郎,走吧。” 李穆之抬头瞧着末药,见她仍旧穿着平常的衣裳,他眸中闪过笑意,亲昵道,“末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三郎在呢。”说着,他走到末药面前,牵起她的手向外行去。 马车上,末药一直垂眸不语。四叶坐在一旁,自出门开始便瞧着末药。她明白末药的心思,数日来的折腾,也不过是不知所措而已。 “夫人,不用担心。您只需依礼行事,无需多言。也不用多言语。将军也是为着您好,怎么说您也是他正妻,这样的场合该在场,这叫名正言顺。若您一味避着,终究不是法子,反倒惹得老夫人不快。”四叶又宽慰起来。 末药点了下头,应道,“谁说不是呢,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想到或许会遭冷遇,我便一点兴致都没有……不想出现。” “夫人,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在意便是。”四叶笑道。 “嗯,这也没法。如今嫁给三郎,为了他我也得忍着。”末药苦笑回应。 两人说了一阵,末药放松不少。一路顺畅,很快便到了。马车停驻,但闻车外寒暄之声,“三郎。” “兄长。” 末药掀起帘子,扶着四叶的手臂下车。 台阶上,坦之瞧见末药,笑道,“末药,你可算来了。自从上次你送来点心,柏儿就一直吵着要见你。” 一听柏儿,末药脸上不由堆满笑,言语宠溺道,“坦之公子,柏儿可在府中?” “他一大早就到了。”坦之好笑道。 末药心中一喜,心想幸好有柏儿在,待会儿她可以与柏儿相伴。 “进去吧。” “今年生辰就自家人一起聚聚,末药不用拘束。”坦之递了个眼色给末药。 “嗯。”末药会心地冲坦之笑着。 李穆之在一旁瞧着末药连日来的愁颜舒展,也不动声色地跟着笑了。 “宝岩公主还有多久临盆?”末药笑问。 “还有两月。” 三人边走边聊,一路向花园走去。 穿过前院堂屋后的月门,左侧甬道上,一个小身影欢快地跑来,柏儿兴奋地喊道,“末药叔母……” 末药眉开眼笑,快步上前,“柏儿!”接着,一团小身影扑在末药怀里。 “小心些!”身后,李穆之惊呼。 “啾啾”亲了几下柏儿粉嫩的小脸蛋,末药抱起柏儿往前走去。 四叶紧跟在末药身侧,留心着脚下,“夫人,小心些,别绊倒了。” 不一会儿,她们便行至湖边,堤边垂柳低拂,清风徐徐吹来,夹杂着青草的香气。 末药抱住柏儿,趴在一平坦的石矶上,定睛瞧着蝌蚪、小鱼在石边扭来扭去。柏儿忍不住将手探入水中,掬水,逮鱼儿。末药左右看了看,没寻见可用之物,便盯上了柳枝。四叶忙折了就近的柳条,递给这一大一小。 末药逮到一只蝌蚪,掬在手心,给柏儿玩耍。柏儿小心地捏起,放在眼前好奇细瞧,明亮的眸子扑闪扑闪,一脸认真。 “这小黑点,怎么会变成那般丑陋的蛙呢?”柏儿蹙着眉不解地嘀咕。 “秋日里,它们在河道里叫的可欢了。我儿时,常在河里捉蛙,摸鱼呢。”末药一脸认真,比划着解释,“就像柏儿,一点一点长大。初见柏儿时,你才这么大点,路都走不稳。如今,我们柏儿都上学堂了呢。”语罢,她摸着柏儿的小脸,嘻嘻笑着。 一旁的四叶,频频被两人的对话逗乐。 “柏儿每日喝的鱼羹,便是这种鱼长成。”末药指着摇着尾巴游来的几尾巴掌大小的鱼儿。 “末药叔母,如何摸鱼呢?柏儿也想摸鱼。”柏儿盯着张着圆鼓鼓的嘴,浮出水面的那几尾鱼问。 “有渔网,也有鱼叉,哦,还有钓竿,可以钓鱼。改日,我去粟市瞧瞧,那里该有这些渔具。”末药抚摸着柏儿的头,边思边解释。 谁知,柏儿突然凑近亲了一下末药。末药哈哈大笑,也亲了一下柏儿。引得亭中的坦之和穆之频频相顾,忍俊不禁。 这边欢声笑语不断,那边雪岑和宝岩扶着萧氏缓缓进入园中。她们边走边欣赏路边的花朵,朝着湖心亭走来。 “你身子重,让侍女们来就好。”萧氏笑容满面嘱咐宝岩。 “多谢母亲想着宝岩。您有所不知,我自小喜骑马射箭,身子结实,鲜少生病。怀孕以来,也没觉着有何不同,饮食起居照旧。若这孩子连这些都受不住,倒不像我了。”宝岩脸颊圆润,泛着红润光泽。 萧氏和雪岑对望一笑。 “天暖了,母亲身子也好多了。”雪岑笑道。 “春日原本就是生发时节。每到这时,人也像是活过来一般,神清气爽。”萧氏十分从容笑道。 远远地,李穆之和坦之瞧见一行人走来,起身沿着曲折的桥,往湖边迎去。 “母亲。”见到萧氏,两人恭敬行礼。 萧氏慈笑着点头,同李穆之的不快,早烟消云散。打量了一圈,她笑道,“柏儿呢?方才在我屋里还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转眼就跑了。” “瞧!”柏儿大喊一声,瞪大眼睛盯着游来的大鱼,指给末药看。末药也紧盯着大鱼,两人屏息静待。只见大鱼游到石矶边上,摆着尾巴不走。末药的手不由地伸了过去,稍微一顿,突然探手抓鱼。柏儿也跟着伸过手去。 “吧嗒”一声,溅起一阵水花。末药双手捧住鱼腹,柏儿用力拽着鱼尾。柏儿溅了一脸水花,末药双袖浸在水中,脸上水柱直流,一阵冰凉。意外获得大鱼,两人不管不顾,攥紧大鱼连连惊呼,“啊!抓住了!”柏儿更是兴奋地站了起来,跳了起来。 见两人溅了一身水,四叶赶紧上前掏出巾帕,先为柏儿擦拭小脸。 “哦,柏儿,今日咱们运气真不错,竟能徒手抓到鱼。”末药兴奋不已,一面掏出帛帕擦脸,一面将鱼放在一旁的石径上。 “改日,叔母教我钓鱼好不好?”柏儿满脸喜悦,眸子亮晶晶地问。 “好,我们一起去钓鱼。”末药笑着答应。 “夫人,柏儿。” 这时,七里走了过来,满脸探寻的神色,诧异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的三人。一条大鱼在一旁翻腾着,末药和柏儿正商议着钓鱼的事。 末药一愣,抬头看向七里,嘴角挂着笑意。 瞧见湖边一群人正望向这边,四叶忙俯身对末药说,“夫人,老夫人来了。” “我们抓到一条大鱼。”柏儿探头望向远处,兴奋地大喊。 第156章 亭中欢笑暖意浓,末药匆匆离寿宴 湖心亭中,依长幼座次,末药坐在尾席。榻上摆放了一火盆,末药和柏儿围坐,烘烤湿透的衣袖。末药将柏儿的袖口翻过来,双手握着柏儿的小手,悬在火盆上方烘烤。两张脸颊被烘得红扑扑的,宛如春日桃花,二人紧挨着头,小声交谈,目光偶尔掠过炭火,不禁生出烤鱼的念头。柏儿咯咯地笑着,好奇道,“若将鱼儿烤来吃,会是何滋味呢?” 末药嘿嘿一笑,俯身在柏儿耳边笑道,“十分美味,我吃过的。在河边燃起篝火,将鱼儿架在火上慢烤,那香味,至今难忘。” 柏儿嘴角微微干裂,不时舔舐着双唇,顶着坨红双颊,眸子明亮,期待地望着末药,凑近末药身侧,小声道,“叔母,我们何时也能烤来吃呢?” 末药心里软软的,扭头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盏,亲昵道,“柏儿,喝口茶,润润。待柏儿得闲,来将军府,到时我们试试。” 亭中,末药和柏儿同其他诸人隔开,躲在不起眼处,一边烘烤衣裳,一边交首咬耳朵瞎聊着。 “柏儿,若衣物烘干,便快来祖母这里。”萧氏投以一瞥,慈笑着对柏儿道。 那边,柏儿正伏在末药肩头,讲述着近日习字的趣事,全然未闻祖母的呼唤。坦之、穆之、宝岩、雪岑等亭中人,也笑向柏儿和末药。眼前两人几乎背对着他人,一旁四叶见柏儿没动静,哭笑不得地戳了下末药,也戳了下柏儿,俯身笑道,“老夫人正叫柏儿呢。” 柏儿猛地抬头,望向萧氏,脸上开着两朵小花,“祖母,您唤柏儿何事?” “祖母,唤柏儿同坐呢。”宝岩瞧着柏儿,笑道,“今日是祖母的寿辰,你倒好,只顾着与叔母玩耍。” 柏儿小脸微滞,张了张嘴,望向末药。 萧氏好笑地为他解围,“柏儿,平日里用功读书,难得有这样的日子,该好好玩耍。不过,也陪陪祖母吧,祖母多日未见你,甚是想念。” 末药也轻轻戳了戳柏儿,使了个眼色,柏儿顿时又嘻嘻笑起来。末药将他抱起,搓了搓他的小手,衣袖已干,又将柏儿抱下榻。 “待宝岩生产之时,不如将柏儿接去住些日子,末药意下如何?”坦之笑向末药。 末药眼眸一亮,连忙点头应允。对面,李穆之含笑望着她,自进府以来,她脸上的笑容从未消散,尤其是与柏儿在一起时,更是温婉动人,全然不见前几日的别扭。 “府中尚有几处空置院落,不妨收拾一处幽静之地,供柏儿读书所用。”李穆之接过话茬,目光温柔地望向末药,不觉间言语中透着宠溺道,“到那时,你们便可垂钓、烤鱼。” 那边柏儿听到这话,小脸早已笑开了花。柏儿欢喜的模样,正好落入末药眼中,她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 “瞧瞧,末药和柏儿都笑成什么样了。”雪岑笑着打趣,“二弟这话是说到心上了。” “哈哈……” 亭中人都笑了。 开宴后,穆之和坦之起身向母亲敬酒。萧氏瞧着眼前的两子,又想到在外的大儿,不免有些感慨。媳妇们赶紧一一敬过,转移萧氏的心绪。 “母亲,儿媳代表大郎向您敬酒。愿您福寿双全,子孙满堂,尽享天伦。”雪岑起身恭敬敬酒。 “好,好……如今我们一家人能齐聚一堂,比什么都好。”萧氏的笑容在眼角绽放,皱纹也似乎变得温柔起来。 宝岩嘴甜,一番话说的萧氏笑开了怀,连连笑着说得遇宝岩实在是坦之的福气。 轮到末药时,她先是看向对面的李穆之,对面投来笃定一瞥。她赶紧上前几步,将左思右想,删来减去,默念多遍的贺词一字一顿说出来,“愿母亲福寿无疆,身体健康。” 萧氏稍一顿,笑道,“你如今有孕,平日里要多加小心,走路也要留意脚下。” “末药记下了。”末药以茶代酒,恭敬地饮下。 “还有柏儿呢,”柏儿也忙不迭地端起茶盏,模仿大人的样子,娇憨道,“柏儿愿祖母多笑笑,多给柏儿讲佛主成佛之路。” 萧氏被逗得哈哈大笑,亲昵地亲了亲柏儿的额头,又抚摸着她的小脸说,“自然,祖母屋里的经卷,抄好了就送给柏儿。” “哦。”柏儿面露勉强之色,逗得诸人再次发笑。 湖那边,一侍女匆匆走来,行至亭外踌躇了半晌。七里瞧见了,便悄声退出去,问道,“有何事?” “宫里派人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召三夫人进宫诊脉……没有说明具体缘由,但奴婢觉得,既然是为皇后娘娘诊脉,那必定不是小事。” “你去吧,我去向老夫人禀报。”七里沉稳地吩咐。 回到亭中,七里将此事告知了萧氏。萧氏连忙看向末药,“宫里传来消息,雪见召末药进宫诊脉。末药,你赶紧准备一下。” 柏儿不在身侧,末药也不多言语,正埋头喝鱼汤。听到这话,她怔愣一下,赶紧起身下榻,看向雪岑道,“我去瞧瞧她,回头打发人来传信,阿姊不用担心。” 雪岑虽担忧,不过有末药在,她莫名放心不少,叮嘱道,“你去吧,也顾着些自己。” 李穆之也起身将末药送至府门外,一路上反复叮嘱,直到目送她乘车离去。 同往常一样,夏草守在宫阙前。 “雪见怎地了?”末药见面就问。 “皇后娘娘有孕,近来总也吃不好,睡不好的。” “怎地不早点来传我呢。”末药有些担心起来。虽她也有孕,却没甚反应,能吃能睡的,加上李穆之疼惜有加,连日下来,她脸都圆润起来。 正华殿,末药进殿便听到含儿哇哇大哭,心中一紧,快步往殿深处行去。迎面瞧见乳母摇晃着哭泣不止的含儿,末药赶紧走过去,蹙眉道,“含儿怎地了?平日里,鲜少哭泣。”一面说,一面抱过含儿哄着。细瞧含儿,握住他娇小的手诊脉。 “末药来了,你们都下去吧。”雪见倚在榻上,脸色不大好,看着末药忙碌地哄着含儿。诊完脉后,末药松了口气,笑着轻轻揉着含儿的小腹。 “如今虽天气转暖,但这殿里却仍有些阴凉,我们含儿肚子着凉了。每日,还是该放个火盆祛祛寒气,尤其是为他换衣时,要格外细心些。”没多久,含儿便停止啼哭,吮着小手,黑眸亮亮的瞧着末药笑。 “是。”秋叶几人笑应。 哄好含儿后,末药才想起雪见来。她抱着含儿走上前,问道,“雪见,你怎地了?”说着,她坐在一旁杌凳上,探手为雪见诊脉。 第157章 皇后忧思脾失和,末药巧语解心结 末药一手抱着含儿,一手凝神垂眸把脉,半晌,蹙了下眉道,“脾胃失和,脾气之本弱……忧思太过。”说着,末药抱着含儿站起身,在殿里来回踱步,逗弄着他。 秋叶在边上瞧了半晌,见末药只顾着逗弄含儿,并未提及服药之事,便忍不住问道,“夫人,娘娘的身子该如何调养?” 末药亲了下含儿,慢悠悠道,“忧思伤脾,如今皇后怀有身孕不便服药,还需在他处使力。每日,多到外面走动走动,晒一晒。还有这殿里有些凉,早晚放火盆烘一烘……还有,雪见,若你有何想不开之事,暂时丢一旁,想想含儿,还有腹中的胎儿。如今你有他们,更该顾着身子才是,旁的,旁的都不打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说着,末药将含儿递给雪见瞧,宠溺道,“你瞧,我们含儿多惹人疼。每日顾着他,哪还有闲工夫理会旁的。” 含儿咿呀着,黑溜溜的眸子好奇地流转。瞧着含儿的可人模样,雪见暗淡的眸子泛起涟漪,她笑着凑近亲了亲含儿圆嘟嘟的脸颊。 夏草端着茶走了进来,笑道,“夫人,您喝杯茶吧,奴婢来哄含儿。”说着,便将茶放在小几上,欲伸手接过含儿。 末药嘻嘻笑道,“还是我来抱吧,好久没见含儿了,真是想得不行。况我们含儿这样乖,不哭不闹,还冲人憨笑呢。” “你坐会儿吧,我们聊聊天。”雪见坐直了身子,笑道。 末药抱着含儿坐在靠近榻边的杌凳上,扭过头端起茶来,侧身避开含儿啜了一口,又叮嘱道,“每日记得给娘娘煮些姜茶喝,能驱寒暖身。” “是,奴婢们记下了。”秋叶和夏草连连应着。 雪见的脸色不似初见时那般苍白,温和中挂着笑意,“这孩子,今日一直不睡觉,还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今日天气和暖,过会儿待含儿睡着,我陪你出去走走。”末药瞧着含儿笑道。 雪见笑着看了一会末药,思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可还好……如今老夫人待末药如何?” “哦,好多了,不像以前那样了……这事急不得。况我觉得,面上过得去就好,总不能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吧。”末药坦然道来,瞧着含儿眼帘渐渐闭上,不由无声发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含儿沉沉入睡,末药将他小心放在小床上,盖好被,不忘亲一下那肉嘟嘟的小脸。冲雪见轻手轻脚招了招手,几人向外殿走去。 “我陪娘娘出去走走,你在殿里看顾着含儿,免得他瞪了被着凉。”末药嘱咐夏草。 一番收拾,雪见和末药一同走出了正华殿,沿着宫道向园子走去。 “瞧着末药圆润的脸颊,近来日子过得挺舒心吧,李三郎定然待末药很好吧。”雪见展颜笑着打趣末药。 提起李穆之,末药巧笑着点头,嘿嘿笑道,“他可不得对我好吗,往后我可是要为他孕育子嗣的人呢。” 随行的四叶和秋叶对望一眼,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走了一阵,雪见脸色红润起来,揶揄道, “瞧瞧末药,这是把李三郎拴得死死的……不过看末药这模样,好像也被李穆之给拴得死死的了,哈哈……”说完后,她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夫妻本就系了同心结,更何况我和李穆之这结还是死结呢。”末药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雪见怔了一下,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沉默着,过了半晌才黯然道,“末药觉着……若这同心结系在了他处又该如何?” 末药不明所以,顿了下,欲向雪见问明。 “陛下……皇后娘娘在前面。” 女子柔美之声轻唤。 听着不像杜昭仪,末药惊诧地回身望去。侍女们簇拥着萧展向她们走来,他身旁有一妩媚俏丽女子,一袭茜红衣裙更衬出她若凝脂般的肌肤,双眸闪烁着灵动之光,眼尾微微上翘,更加勾人心魄。 末药心里一凛,一下明白了雪见的心事,脸上笑意瞬间凝固,眼前划过杜昭仪忧郁的神情,猝不及防地心里闷闷的。 她小心地看向雪见,雪见面色如常,笑吟吟地注视着走来的一众人。 “陛下。”雪见领着三人恭敬行礼。 “皇后身子好些了吧。”萧展柔声向雪见,同时瞥了一眼末药,又笑道,“有末药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不少。如今天气转暖,你又怀有身孕,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妾会顾好身子,陛下也要多保重才是。”雪见端庄有礼地嘱咐。 “妾见过皇后娘娘,得知娘娘有孕,便没敢前去叨扰。”女子柔美向雪见施礼。 “淑仪不必拘礼。”雪见一笑,抬了抬手。 方才萧展引着女子向她们走来时,末药便退至雪见一侧,探手握住她的手臂。她微垂眸,听着几人寒暄,却无意间瞥见那位淑仪娘娘突然抓住了萧展的手,紧紧地攥着。末药心里一急,笑对萧展正色道,“陛下,娘娘该回宫了。出门时,嘱咐侍女们煮了药膳,若是错过了时辰,功效可就大打折扣了。”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多亏末药提醒。”雪见也笑着接话。 萧展深邃地注视着末药,转而笑道,“去吧。” “陛下,我们走吧。不是说,领妾去园子赏春色吗?” 末药挽着雪见走出七八步,听到身后传来淑仪娇声催促。 一路无话,四人径直回到正华殿。在外殿榻上坐定,雪见不说话,只低头啜饮着姜茶。末药没有缘由地心里憋闷起来,方才淑仪的神色、言语和小动作一直在她心中盘旋。她感到愤愤不平,又不敢挂在脸上,怕勾的雪见伤心。 “这淑仪就是故意的,做给你看的,千万别往心里去。若雪见因这些不好了,那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下怀?” 瞧着末药又忧心又霸道的宽慰,雪见不禁笑了,放下茶盏道,“我知末药的心意。只是,有心人总会明里暗里地使心思,总免不了牵动心绪。不过,这宫里今日有淑仪,明日还会有旁人。末药说得对,如今我有了含儿,该换换心思才是。” 末药暗自舒了口气,微蹙的眉舒展开来,释然道,“雪见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突然,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嘿嘿笑着向秋叶道,“方才我匆忙出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我陪雪见一起吃些。” 几人被她的模样逗笑了,秋叶笑着走了出去。 第158章 烤鱼话事起波澜,末药入宫解心结 天色渐暗,末药回到将军府。 末药进屋就嗅到弥漫的焦香,嘴角微微翘起。李穆之如常坐在榻上读书,面前小几上,小茴正在摆放饭菜,那焦嫩的鱼块色泽诱人。 “夫人,您回来了,特意为您准备了烤鱼呢。”小茴笑着眨了下眼,走向茶炉,倒了一杯茶递给末药,接过佩囊。 “明日再烤一些,给柏儿送去。”末药饮着茶,朝屏风后行去,净过手,走向榻边。 自末药进来,李穆之就心不在焉起来,一会儿看书,一会儿对着末药笑。待她在对面坐定,李穆之放下书卷,温柔笑道,“雪见近日可好?” 末药凝视着烤鱼,眼神恍惚,沉吟半晌,虑道,“宫里何时多了一位淑仪娘娘?”她俯身嗅了下烤鱼,不觉蹙了下眉,沉声问。 李穆之一笑,拿过碗,盛了粟米羹递过去,思道,“就是那位令末药辗转难眠,半夜气闷着定要与我分说清楚的公主。听闻她容貌出众……莫非末药今日已见过她?” 末药深吸一口气,仍有些愤懑不满,不经意间露出眼白,不悦道,“她不是来京中寻找如意郎君吗?怎会入宫?陛下已有雪见与杜昭仪……” 李穆之敛起笑意,面色沉静,却轻松道,“陛下便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又何须非是未娶之人。况且,陛下本就可拥有众多嫔妃。”言罢,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末药正在喝羹,听到这话,她抬眸白了一眼李穆之,鼻中哼道,“我瞧着她远不如雪见与杜昭仪,昭仪娘娘也好看,哪有她那些小心思。反正我就瞧着她不舒服。” 李穆之瞧着末药小声嘀咕着不满,也不由无声发笑。 “若三郎也如此,我定然受不了……如此想来,就更替她们难过。”末药仍埋头细嚼烤鱼,说着伸手揉了下头,又瞪了一眼李穆之,气愤道,“这世间男子怎能如此?终究还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最可怜。” 李穆之急忙劝解,无辜地反驳,“末药怎地将我也牵扯进来?我心中唯有你啊。我的心意,末药你该明白吧。” 谁知末药又哼了一声,淡然道,“谁知道呢?天长日久的……三郎也没少让我操心。” 李穆之哈哈大笑起来,轻弹了下末药的额,作为惩罚。 “瞧,急了吧。”末药继续揶揄。 一顿饭下来,两人就男女之事进行了一次略带火星子的交谈。在李穆之温柔的霸道下,末药最终顾忌到分床的威胁,选择妥协。 “这几日我心情不佳,尤其是对你们男子。三郎还是莫要惹我,否则后果难料。”末药愤愤地留下这句话,转身去沐浴。不久,李穆之便不顾末药的反对,执意要与她共浴。末药无力抗拒,瞬间便落入李穆之的怀抱。 “今日才知,末药竟是如此之人,竟将此事迁怒于我,我着实委屈。若末药不能反省自身,日后事事找我麻烦,三郎的日子可怎么过!”李穆之一面言之凿凿,一面吻着末药。软硬兼施之下,直到末药连连求饶,发誓日后再也不如此蛮横,才算作罢。 帐内,李穆之对末药一番疼爱折腾。两人相拥而眠,如胶似漆,先前的口舌之争已化作甜蜜的亲吻,和好如初。 自那日后,末药频繁入宫。 这日,末药在正华殿与含儿嬉戏。雪见在殿内来回走动,活动着身体,与末药闲聊。近日来,雪见心情大好,不再为琐事烦忧,与末药及侍女们谈笑风生。 “这几日我胃口大开,末药开的方子果然有效。”雪见站在一旁,抚摸着含儿的头。 只要在正华殿,只要含儿醒着,末药便抱着他不放手。她亲了亲含儿的脸颊,亲昵地说,“有我们含儿陪着,病自然好得快……是不是啊,含儿?” 含儿咯咯地笑着。 一侍女行至帷幔边,小声禀道,“娘娘,昭华殿来人了,请夫人过去一趟。” 末药与雪见对视一眼,末药连忙回应,“稍等。” 宫道上,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末药向半荷问道,“近来,昭仪娘娘身子如何?” “夫人知晓的,我们娘娘一直看重陛下。如今宫中来了新人,娘娘自觉备受冷落,加之她身怀有孕……奴婢们也只能干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盼夫人能想个法子调养娘娘的身体,或许能好些。”半荷忧虑地说。 “哦。”末药应了一声。 两人一路向昭华殿行去,在转弯处遇到一行人迎面而来,阵仗颇大。两人连忙靠墙避让,相错而过。 “李夫人?这是要去昭仪娘娘那里?” 突然被叫住,末药愣了一下,回身望过去,强挤出笑意道,“淑仪娘娘,末药正受昭仪娘娘之命前去诊脉。娘娘慢行,我们先行一步,以免误了时辰。”言罢,末药含笑微微颔首,欲与半荷离去。 岂料,刚行数步,便闻斥责之声,“怎可如此无礼!娘娘尚未发话,怎敢擅自做主?” 两人脚步未停,往前走去。 末药心中已猜到几分病因,待至杜昭仪处,为其诊过脉后,她将开给雪见的方子又说了一遍,言语间多是劝解。 “我常劝人,遇事要放宽心,莫要为难自己,与自己过不去。”末药试图治愈杜昭仪心中之疾。 杜昭仪倚在榻上,愁容中浮现笑意,略带疲色道,“末药所言极是,只是我心中难免伤感。此事看来还需时日……虽知宫中情爱难求,却仍难免痴心妄想。” 末药憨憨一笑,劝慰道,“身不由己亦是人之常情,昭仪娘娘不妨将此心视为修行,无论如何,都不该郁闷伤身。” “自古情深不寿,过犹不及,我也是知道的。”杜良娣苦笑着。 “这时节正好是樱花盛开之时,娘娘多去看看美景,心里自然会清净些。慢慢来,终需想法子为自己寻一条出路。”末药忽忆起东苑附近之林,桃、梨、杏、柿等树错落成簇,繁花似锦。 “阿姊,我来了。”杜紫如进门便大呼小叫,穿过帷幔,见末药在此,不由一愣,“末药也在呀,紫蓥殿的人来了,不知有何要事?” 杜紫如才落座。侍女跟着进来禀告,“紫蓥殿来人,陛下诏夫人前往呢。” 三人面面相觑,末药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语道,“陛下突然诏我,所为何事?紫蓥殿自有侍医侍奉左右啊?” 第159章 紫蓥殿末药候君,闭门思过惹情思 紫蓥殿,末药跟着内侍往里行去,在榻上落坐,却不见萧展的身影。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案几上半展的书卷、奏表……琢磨着事。 良久,几盏茶水下肚,末药起身又坐,始终未见萧展现身。又一盏茶功夫,她的耐性渐渐磨去,起身欲向侍女询问,才走了几步,迎面遇上自帷幕后行来的萧展。 “陛下。” 萧展擦肩而过,仅淡淡一应。待萧展走过,末药跟了上去。 “陛下诏末药前来,所为何事?”萧展不说话,末药细寻思了下,就主动询问。 萧展低头看奏疏,半晌,不冷不热道,“末药,你变了。往昔虽无甚规矩,如今成亲之后,更是放肆。” 末药心头一紧,默然垂首,不再言语,只默默思索其中缘由。 侍女频繁进出,蓄茶多次,而末药之茶,始终未动。 “陛下,正华殿遣人来打听。若这边无事,那边等着侍医煎药呢。”侍女来禀。 半晌,萧展冷然道,“侍医末药失礼,御前无状,责闭门思过十日。” 末药原本就不解萧展的作为,又突然责她失仪,胸口憋闷。她强忍着,跟随侍女出了大殿。 回到正华殿,杜昭仪也在,几人着急上前询问。末药将自己在殿中的遭遇一一说来,几人都不甚明白。众人将这几日零碎的事拼凑起来,隐约觉得不妙,无凭无据,又不敢说什么。 末药自回府,就呆坐在榻上,气得脸色发青,枯坐至上灯,仍旧胸口憋闷。侍女们进来又出去,瞧着不悦的末药,也不好问,几人凑在一处小声嘀咕,商议着让四叶进去瞧瞧。 点了灯,四叶边摆放饭菜,边斜瞄着末药,寻机搭话,“夫人,今日望月姑娘送来了帖子,不日将大婚。” “哦。”末药悻悻地应了一声。 “今日给柏儿送了烤鱼,他高兴极了。” “柏儿。”末药微笑,却又沉默。 “您脸色不好,可是生病了?”四叶又问。 “哦,没有……三郎怎地还未回府?”末药这才收回心神,向门口望去。 恰巧李穆之推门进来,进门就笑着唤道,“末药,你还在等我呢吧。”边说边向殿深处行去,穿过帷幔,只见末药正坐在榻上冲他笑。 “三郎,怎地才回来?”见到李穆之,末药略委屈地撒起了娇。 李穆之走向屏风后,换上挂在衣桁上的中衣,出来走向末药身侧,将人揽入怀中。见将军回来,四叶便放了心,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李穆之用脸颊磨蹭着末药的额,含笑注视着怀中的人。末药抱着李穆之,眼帘一眨一眨,莫名委屈着。温存半晌,李穆之笑问,“我的末药怎地了?为何委屈?” “……陛下突然命我闭门思过,说我无规矩……我实在不解他为何如此?莫非被美色所惑,糊涂了?” “我倒乐见其成,这几日末药就在家里歇着。原本你怀有身孕,又日日进宫侍奉,我虽心疼你,又不好说什么。” 李穆之开解着说起了情话。 “三郎,三郎怎地才回来?”末药动情地轻唤。 李穆之笑而不语,一手轻抚末药的脸颊,调侃道,“看来末药是在思念三郎呢,我每日不都是这个时候归来吗?” 末药窝在李穆之怀里磨蹭了一会儿,没事人一般,笑称自己饿了。 这几日,末药早早起床,陪李穆之一同用饭,待日上树梢,便携了钓竿往自家园中钓鱼。几株槐柳树围着一块平坦石矶,她坐在杌凳上垂钓,一旁小几上煮着茶。侍女们得空了,也结伴来湖边凑凑热闹。这样惬意的日子,末药从来不曾有过,竟生出一些塞翁失马的感慨。短暂的失意后,末药心里又活跃起来。 柳无忧听闻末药在家闲居,便前来探望。石矶上,多备了几张杌凳,供众人休憩。午后,阳光和煦,微风拂面,末药与柳无忧在湖边闲聊垂钓。 “如此看来这新来的淑仪娘娘,不是省油的灯。”同末药闲话了半晌,柳无忧抿着茶,出神地望着湖面,忽地嘀咕道。 末药点头附和,“我也这么觉得。只盼陛下不要被美色所惑,做出糊涂事来。”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红颜祸水”、“君王昏聩”的故事,心中不禁有些忧虑。 “日后你进宫需谨慎小心,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了。”说着,柳无忧呼了一口气。 末药却坦然一笑,“无妨,是祸躲不过。” 两人相视一笑,鱼竿动了一下,末药一把提起鱼竿,一条鱼儿拍打着湖面。 “上钩了!无忧你不知道,我守了两日才钓到这一条,今晚有鱼吃了!”末药一面兴奋大喊,一面手忙脚乱将鱼扯过来。 “我有一议,若能再钓到一条,咱们在这里烧起火炉烤鱼吃,如何?”柳无忧瞧着自己那无动于衷的钓竿。 “好主意!”末药再次甩回鱼钩。 “两位真是好兴致!”来人笑道。 末药听到声,笑容浮现,赶紧起身相迎,“莫护将军!” “莫护将军怎地这时候来了?”柳无忧蹙了下秀眉,又笑问,“可是他有什么消息给我?” 莫护跃瞧着两人神色各异,不由一笑,调侃道,“哦,兄长提起过,他即将进京准备成亲之事。” “哦。”柳无忧的脸颊唰地红了。 末药见她害羞了,不加掩饰地哈哈大笑。 “瞧瞧,怎地如此不顾仪态!”柳无忧白了末药一眼。 “我也是闲来无事,又听闻末药闭门在家,便来瞧瞧你可还好。瞧着你过得倒挺自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哦,应该说李穆之安抚得当才是。”莫护跃说着说着就玩笑起来。 末药憨憨地嘿嘿一笑,“是啊,三郎很会开解人。从前只顾拌嘴,就觉得他不好对付,如今才发现,他人还挺暖心的。” “真是的。”一旁的柳无忧翻了翻白眼。 末药被她的模样逗乐了,嘻嘻笑道,“日后你和兄长也会恩爱有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莫护跃笑看两人相互打趣,正色道,“还有一事,末药可曾记得一位名唤姚度的少年?” 听着耳熟,末药怔了半晌,硬是没想起来。 莫护跃见末药困惑,提醒道,“就是末药曾经帮助过的那位少年,可想起来了?” “哦,是那位美貌少年……” “姚度托我给末药捎个信,他想见末药一面。” 末药不解地望向柳无忧,又转头看向莫护跃,“为何?相助之事无需挂怀。” 第160章 莫护同行访姚度,归家末药喜笑颜 “三郎,过几日我去见一人。”末药神秘地瞧着李穆之笑,夹了一块蒸肉递过去。 “何人能让末药如此开怀?”李穆之嘴角挂着似笑非笑之态。 “三郎可还记得那位俊朗少年,曾向我借资归乡?”末药生怕李穆之想不起,忙不迭提醒一下。 “原来如此,难怪末药笑得如此灿烂。”李穆之故作恍然,继续打趣,“末药何故特地告知三郎此事?” 末药撇了下嘴角,扫兴道,“如今我有三郎相伴,若再见其他男子,自当告知,以免生出误会。” 李穆之瞧着末药微鼓的脸颊,舀了一碗鱼羹递过去,好笑道,“末药如此坦诚,三郎怎会计较,若不通情理,岂不枉费了末药放在心尖上。” 在李穆之面前,末药无所拘束,顿时喜笑颜开,轻唤一声,“三郎……” 莫护跃如约在将军府等末药,那日他主动提出要陪末药一同前往。马车在粟市停驻,末药和莫护跃相跟着朝街市深处行去。 在一处酒肆前停下,入内行至一僻静处,姚度早已等候,他身后站着一身形魁梧的男子。见末药和莫护跃行来,姚度笑着起身相迎。他身旁的魁梧男子朝莫护跃拱了下手,转身对姚度耳语几句,便朝外行去,站在帷幕后守护。 “阿姊,快坐。”姚度抬手让座。 末药不拘小节,径直坐在对面榻上,开门见山地问,“姚度寻我来,所为何事?” 姚度笑着望向坐在末药身侧的莫护跃,又向末药道,“过两日我便归乡,不知何时再进京。故托莫护将军代为传话,与阿姊再见一面。” 末药不解地扭脸看向莫护跃,又移向姚度,疑惑道,“姚度竟与莫护将军相识?” 莫护跃含笑不语。 姚度沉吟半晌,笑道,“北狄是姚度外嫁。我流落在外,今年归家才得知此事。” 末药瞧着莫护跃,有些惊诧,愣了一会儿,忽地问道,“此次进京之事,已办妥了吧?” “是的。”姚度轻应,稍一踟蹰,又道,“我此次进京,是为家姐联姻而来。如今她已选中陛下,入宫为妃,我便该归乡了。” 末药一惊,愣了半晌,蹙眉道,“那位淑仪娘娘竟是……你们怎地不劝劝,好端端的人,为何要进宫?”她又是震惊,又是无语,言语间颇有微词。 末药如此直言,莫护跃并不奇怪,只是望着她愤愤不平的模样,暗自发笑。 姚度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耐心解释,“家姐心仪陛下,非君不嫁。我们也不好强求。原本是为她挑选佳偶,没想到竟是陛下。” 末药话出口后,又觉过于唐突冒失,忙收敛了神色,“心仪又如何?陛下已有皇后和昭仪,你阿姊入宫,也只能分得一丝宠爱。为何不寻个两情相悦的男子?她如此美貌,怎能如此辜负自己?我是这个意思,姚度可明白?”说完,她紧盯着姚度,生怕他没懂自己的心意。 “事已至此,况阿姊会觉得这样遂了她的心。”姚度也试着令末药明白,对此事,顺其自然便是。 听他这样说,末药没言语,她虽努力控制自己,脸上仍是不免露出一些颜色来。对面的姚度瞧着,又是遗憾,又是无奈地笑着。 莫护跃在边上听着,全然不言语。见末药微垂首,似不甚满意,便笑道,“姚度,你有所不知。末药与皇后娘娘素来交好,又觉昭仪娘娘温柔可亲,故此难免对她们有所偏向。如今你阿姊进宫,难免会分散陛下的宠爱,末药心中有些不平也是情理之中。” “哦,原来如此,阿姊也有私心呐!”姚度好笑地调侃了一下末药。 末药沉默了一阵,左右思量几个来回,心底隐约觉着有些模糊不明的东西,虽犹豫,还是再次叮嘱,“不过,宫里不比外面……姚度作为淑仪的外家,日后应多加劝解才是。有些事,或有些心思,若是不该存有,便应及早断绝,以免日后难以收拾。”她言辞恳切,一番肺腑之言尽显真诚。 “那是自然,阿姊说得极是。姚度回去后定当向父王禀明此事,多加规劝,免得日后生出错事。”姚度也认真起来,对着末药郑重应允。 末药这才脸色释然,笑着同姚度叙话。一会儿说北狄,一会说西羌,从见闻奇事说到琐碎传言,再到各自儿时欢乐时日。回府时,末药脸上挂笑,脚步轻快,拎着熏猪肉。四叶等人见状,面面相觑,看着末药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发笑。 李穆之竟早早归家,如常坐在榻上等待末药。末药一见李穆之,更是喜笑颜开,挨着坐下,扑进他怀里撒娇。李穆之眸中笑意向外溢出,宠溺地由着末药埋脸在怀中蹭来蹭去。 半晌,李穆之含笑问道,“末药可是有喜事?怎地如此开怀?”一手搂着末药的腰身,一手轻抚着她额间碎发,频频啄吻着。 “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忽觉着心中畅快,莫名高兴,又加上回家就见到三郎,就更想放肆一些了。”末药说着,也探身亲了亲李穆之的脸颊。 李穆之不由低低发笑,抚着末药的脸颊,笑道,“这几日末药在家歇息得很好,心里的事少了许多。再加上每日都有人陪着琢磨着做好吃的,末药自然会开心。” “嗯,倒也是。”末药满足地双目微闭,脸上忽地一笑,小声道,“三郎觉着,若每日欢喜度过,这腹中胎儿,会不会又好看,又成日乐呵呵的。” “有些道理,不是说母子连心吗。”李穆之抱紧末药,眸中爱意尽现。 两人正在温存间,四叶推门进来。她重重地将门关上,然后又放缓脚步走到帷幔边探头看了看里面。见末药端庄地坐在一侧,便憋着笑走了进来,禀道,“夫人,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 “哦,对了,有几日没进宫了,现在又可以自由出入了。”末药一喜,扭头向李穆之,“我去看看含儿,这孩子是我一路看顾着的,喜欢的不行。” “奴婢已将熏肉切了,给柏儿送去了。”四叶失笑。 “哦,还有柏儿呢,咱们走吧。若我回来晚了,三郎你不用等我用饭。”说着,末药挎了药囊,马不停蹄向外走去。 第161章 三人共话紫如事,紫如垮脸诉苦衷 正华殿,末药进门就一顿问,瞧着睡的恬淡的含儿憨笑。周围几人见这情景,皆是难掩笑意。雪见立在一旁,看了一阵子,笑道,“末药如此喜爱孩子,日后多生养几个。听夏草她们说,这几日末药过得挺舒适,日日垂钓,在湖边架起炉子烤肉吃。还未成婚前,我也经常亲自狩猎,烤肉……如今想想,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末药忍不住又亲了亲含儿那肉嘟嘟的脸颊,憨笑道,“烤肉有何难?只需在廊下燃起火炉即可。” 雪见怅然一笑,“是啊,若想烤肉,烧起火炉便可以。” 瞧着睡得香甜的含儿,末药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动,忽而想起,便含笑问道,“雪见,你找我进宫,可是有事?” “哦,也无甚要紧事……昨夜陛下突然驾临正华殿,抱着含儿哄了好久,还聊了些家常……”雪见粲然一笑,犹豫间没再说话。 “……雪见,莫非你心中有些芥蒂,陛下突然而至,竟觉得有些生疏了?” 雪见来回踱步,沉吟半晌,思道,“确实有那么一点生疏……我一向认为陛下并非贪恋美色之人,如今却有些看不透了。” 末药在榻上坐下,正在饮茶。听到这话,她微微一怔,目光凝固,半晌才答道,“哦,这倒是难倒我了,说来我也不甚了解男子的心思。从前,李穆之曾让我颇为费心,总有女子倾心于他……他倒是对谁都彬彬有礼,我也不明他究竟是何心意?莫非李穆之也贪恋美色?” 末药略带微词地抱怨着,雪见一笑道,“怎地还扯上李穆之了?就凭他如今独留末药在身边,便可见一斑。” “那可不好说!”末药嘻嘻笑道。 有侍女进来禀报,杜昭仪驾到。 末药一听,连忙起身相迎。雪见笑道,“末药闭门在家时,昭仪每次来我这,都要询问你的近况。说起从前,末药与紫如见面便如针锋相对,如今竟相处得如此融洽……我也颇为疑惑,末药能否说说这是为何?” 末药嘿嘿一笑,颇为自豪地说道,“哦,我给她把过脉,开了些药,她服了一段时日,性情便大变了。” “竟有如此奇效?”雪见失笑。 “自然如此。” 正说话间,杜昭仪已步入殿内。半荷搀扶着她缓缓走来,欲行礼。雪见连忙抬手制止,笑道,“你身子重,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快坐下。” 杜昭仪见末药也在,刚一落座,便笑道,“这几日我身子已好转许多……不过,瞧着末药,倒是毫无影响。” 末药也跟着坐下,嘻嘻一笑道,“自然是,正好得闲在府里歇着,每日悠闲度日,我都不想出门了。” 三人都笑了。 “方才我来的路上,遇着侍医前往淑华殿。”杜昭仪笑向雪见。 雪见稍顿,思忖道,“或许是水土不服,需得药物调养一番吧。我闻陛下已为紫如赐婚,可有此事?” 杜昭仪轻声一笑,略带调侃道,“确有此事,为这赐婚,她还特地跑到我宫中埋怨了一番呢。” “紫如为何不愿?那御史家小子自幼在外,我们皆未曾见过,也不好妄加评判……陛下想必是有所了解,才会牵此红线吧?”雪见无奈笑道,随即又一想,“若到时不般配,再想法子便是,毕竟关乎女儿家的一生呢。” “不过,瞧那御史家公子在京中的,倒也是一表人才。”杜昭仪微微一笑。 “不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只盼能如愿以偿吧。”末药在一旁静静听着,突然插了一句。 雪见瞪了末药一眼,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雪见和杜昭仪对视一笑。 “陛下驾到。” 三人听到通报,都站起身静候。萧展大步走来,含笑扫视三人一圈,“都坐吧,不必拘礼。此处倒是热闹非凡。” “陛下怎得此时有空来正华殿?”雪见与杜昭仪对视一眼,笑着问。 “我也该找机会歇息一番,不能总是埋头于紫蓥殿批阅奏表。”萧展说着,伸了伸腰,端起桌上的茶盏。 “那是自然,陛下也需保重龙体。”雪见笑答。 “昭仪今日面色红润,身子应是大好了。”萧展打量着杜昭仪,怜惜道。 “正是,这几日遵照末药的嘱咐调理饮食起居,已有所好转。” 萧展又看向末药,只见末药微微垂眸,盯着手中茶盏。 “末药医好昭仪,功劳甚伟,望你能继续照料昭仪,日后必有重赏。”萧展慷慨许诺。 末药迟疑了一会儿,正欲开口,那头含儿已醒来,咿咿呀呀地闹出动静。她连忙起身笑道,“含儿醒了,我去瞧瞧,他怕是要蹬被子了。” 末药行至帷幕后,一眼便瞧见含儿吮着小手,见有人来,竟咯咯地笑起来。这一笑,直把末药的心都融化了,她赶紧俯身抱起含儿。 “我们含儿饿了,快叫乳母来。”她一面吩咐侍女,一面轻哄着含儿,粉嘟嘟的小脸被她亲了个遍。 帷幕那边,隐约传来声音。 “陛下,淑仪娘娘不便出门,特命奴婢来请您前往一趟。” “淑仪可好?”萧展沉吟片刻,问道。 “才服下药。” 一阵沉默,萧展笑道,“我去瞧瞧她,你们聊着。” “妾等恭送陛下。” “可知淑仪娘娘为何服药?”雪见向侍女们问。 “奴婢们不知,平日鲜少同淑华殿往来。” 乳母喂着含儿,末药在旁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紫如姑娘来了。” 侍女前脚禀报,后脚杜紫如便垮着脸走进殿内,朝雪见行了礼,不悦地坐在榻上。 殿中众人皆不解其意,无人说话,相互面面相觑。雪见给末药使 了个眼色,末药偷偷发笑,清了清嗓子,道,“姑娘可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也好替你出出主意。” 杜紫如独自闷了一会儿,见末药上前询问,翻了翻白眼,冷着脸道,“那御史家的小子,竟是个病秧子!” “啊!啊?” 第162章 槐树之后辨南星,紫芙突至斥鬼祟 五月上旬,望月依约缔结良缘。那日,末药也去了,送了一对手镯。次日,她特意去了药署一趟,探望许久未见的几人。温嫂胖了些,丰腴的脸颊添了几分康泰之色,欢喜地早早为末药备了一些小食,亲手蒸了红枣黍米糕。紫珠伤愈,性子变了许多,也爱说话也爱笑,帮着温嫂忙里忙外。常山为她说了一门亲事,是铁卫坊一军户人家。男人在军中谋了份差事,为人憨直踏实,听了紫珠的遭际,也不嫌弃,倒生出了许多怜惜。 云娘还有两月生产,面上多了一些平淡的喜色,坐在一旁笑着听末药她们聊的眉飞色舞。张医师没事就守在边上,为她做些琐碎之事,他眼里神采泄出。 通往紫蓥殿的必经之路上,几株槐树掩映着曲折的回廊,杜紫如隐在廊柱后,紧盯着前方的青石路。路上行人稀少,多为侍女和内侍,偶尔有朝中大臣穿梭其间,李穆之和贺履初便是一前一后步入大殿。末药小跑着往廊下而来,气喘吁吁地坐在廊下歇息。四叶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略带责备地说,“您还怀着孕,也不小心些。” 杜紫如瞥了末药一眼,依旧凝视前方,无语道,“怎地如此匆忙,为何不早早出门?” “这朝中大臣众多,我们又怎能确定路过之人便是御史家的公子?”杜紫如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是哪位。 末药坐在廊下也瞧着过往之人,歇了一阵子,汗也退去了,狡黠地笑着,“我曾向李穆之打听过那‘病秧子’的相貌。” 杜紫如一听,眼睛都亮了,扭头向末药,微急道,“快说说,他长得如何?” 末药却不急不躁,悠然地看了杜紫如一眼,玩笑之心顿起,她悠闲地垂着腿,半晌说了句,“别急,待会儿我指给你看。” 杜紫如一噎,瞪了末药一眼,不满地抱怨,“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可知这几日我是如何度过的?急得我嘴上都起了泡,连饭都吃不下。还有,李穆之有没有提及他身子的事?” 末药歇好了,站起身来,揉着腰肢,嘻嘻笑道,“三郎说他只是远远瞧了一眼,看的并不分明……别急,我先给你把把脉,你这症状得用点药才行。我的医术嘛,荷叶可是清楚的。” 一旁的荷叶和四叶看着两人拌嘴,频频无声发笑。听末药这么说,荷叶接过话茬,笑道,“夫人所言极是,奴婢们心里都有数。” 杜紫如蹙着眉,惑道,“瞧着,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你为何躲在廊柱后面?快过来,坐这儿慢慢等。”末药向杜紫如招手。 “我还是躲起来好,免得被熟人看见。”杜紫如反而往柱后缩了缩。 末药三人见状一阵轻笑,末药趁机打趣道,“怎么今日这般生分?紫如姑娘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杜紫如原本提着心,拘谨不安,一心想着见见那病秧子,好早日做出决断,哪有心思理会末药的玩笑?她默不作声地缩在柱后,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几人等了半柱香功夫,李穆之和贺履初离开紫蓥殿,稍后,有几名男子走来。末药赶紧站起来,走向前面一株槐树后,探头细瞧。虽问过长相,这乍然竟来了几名男子,一时间有些难以确认。 “是哪位?你能认出来吗?”杜紫如来到末药身后,在树的那边探头张望。 末药依着李穆之说与她的那些词,一一往上对,有两名男子难以分辨。她自语道,“清瘦、八尺有余、细目……可这眉眼也看不清啊,着一身黛紫衣袍。这个三郎,若是换了衣袍呢?!那两男子,你觉着是哪位?” “也是邪了门,怎地一样高呢?”杜紫如纳闷嘀咕。 “听说,他们都是近来被举荐入朝受职的,各怀才能……放心吧,你那位定然不俗。” “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前途?快!他们要走过去了,我还没看清呢!”杜紫如焦急地一探一探,似要冲出去一般。 “到时,我帮着治治……”见杜紫如焦急,末药收起玩笑之心,“魏南星……魏南星……”情急之下,她竟大声呼喊起来。 几名男子听到呼唤,蓦地驻足,笑着朝这边张望,有人打趣道,“魏南星,有人喊你呢!”“这才刚进京,就被惦记上了啊!”“似乎还是个美人儿呢!不过,你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怎地还惹了这许多芳心?”几人瞧了半晌,却未见人影,便哄笑着往前走去。在人群中,有一紫袍男子回了几次头。 躲在树后的末药喊完后,吓得连忙躲藏起来,不住问,“你们瞧见了没?怎么样?” “我也没看见,你一喊,我就跟着躲起来了。”杜紫如咬着唇,有些懊恼,又对着廊柱后的荷叶和四叶问,“你们瞧见没?如何?” 两人也从柱后探出头来,摇了摇头说,“没瞧见……” “你们偷偷摸摸的在做什么?”紫芙沿着回廊走来,瞧见几人鬼鬼祟祟的,就出声大喊,“这里是前朝重地,岂能随便在这里躲藏!” 末药一机灵,忙陪笑道,“紫芙公主,多日未见,公主愈发水灵了……公主这是去哪?” 紫芙嘟着嘴走近几步,杏眸闪了闪,笑道,“我去瞧瞧兄长。”说着,她便径直向前走去。 “紫芙公主,请帮末药一个忙。”末药赶紧追问。 紫芙停下脚步,斜了末药一眼,板着脸哼了一声说,“不是说了吗?我是来瞧兄长的……不过,你有何事?” 末药干笑了一声,走近几步,“紫芙公主,您进入紫蓥殿,请留意一下名唤魏南星的男子。看看他的相貌和面色,是否身体有恙……我们在此等候公主。” “我为何要帮你们呀?”紫芙娇憨问道。 “日后公主若是有事,我们也会帮您的……大家相互往来嘛,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总有需要互相帮助的时候,您说是不是?”末药先是一愣,接着好声好气地解释。 杜紫如在旁瞧着末药不死心,想尽法子做事的模样,瞪大眼,一下明白了李穆之是如何没的。她怔愣了一下,也走上前,苦笑道,“不瞒紫芙,你皇兄将那魏南星牵线于我,听闻他是一个病秧子,我不放心,想亲自瞧瞧……只是方才没看清。” 紫芙的眼帘连着眨了几下,迟疑了一下,道,“行吧,若我没瞧见,你们也不能怪我。” “那是自然。” 第163章 槐下议婚疑病重,正华殿内议南星 在通往后宫的一条路上,一株古槐挺拔而立,末药与杜紫如背倚槐树,四叶和荷叶一左一右站在两旁。末药凝神思索,半晌,犹豫道,“要不……再寻机仔细瞧瞧,再定夺要不要退婚?” 杜紫如沉着脸,木木地望着正前方一墙皮脱落处,叹道,“若是个病秧子,不论如何,都是一样的。何必多此一举,还是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更为妥当。”言罢,她愤然一拳捶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末药一时也没了主意,跟着杜紫如着急,思忖了半晌,道,“不过,这婚事乃是陛下亲赐,陛下的旨意如何改得了……若万一,若定要退婚,也得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就是抗旨,怕是会惹出什么祸事。”她思虑着断续道来。 杜紫如脸色更难看了,眉蹙的像一座小山包,几欲落泪,低沉道,“那又能如何?若真要我嫁与他,我便逃婚!” 末药忙着劝解,换了换心绪,干笑道,“要不寻机为他诊诊脉,看看这病的深浅,若有治呢?也不是全然没法子的……我的有意思是,若法子都用尽了,再退婚也不迟,咱们好歹是活人,总会寻到回旋的法子。” “夫人所言极是,姑娘还请放宽心。”荷叶急忙接话劝慰。 “先缓一缓,人一着急,就容易迷了心窍,干些糊涂事。”四叶也跟着宽慰。 末药一听,竟眉开眼笑起来,“依我之见,该从长计议,试着为他治病才是上策……还有,咱们在外逗留有些时辰了,我都饿了,先去吃些东西,再想如何为他治病。” 杜紫如无奈地苦笑一下,上前挽起末药的手臂,“也罢,去正昭华殿找点吃的,我也饿得慌,你怎么不早说。” “等等我……” 四人回头看去,只见柳无忧小跑而来,边跑边喊,“……咱们同路。” 正华殿今日热闹异常,末药和杜紫如坐在榻上无声吃饭。雪见笑着同柳无忧叙话。许是人多的缘故,含儿吃过奶也不睡,躺在榻上自己的襁褓中,蹬着小短腿咿呀玩耍。 末药用过饭后,趴在榻边逗弄含儿,惹得他咯咯直笑。她亲昵地模仿着含儿的咿呀声,又不停地亲吻着他粉嫩的脸颊和小手。 周围诸人也不说话了,瞧着她俩笑。 柳无忧惊讶地看着末药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打趣道,“含儿的脸都要被你亲疼了……盼着你早日生下自己的孩子,到时就能如愿以偿了。” “含儿才不会嫌弃呢,是吧,含儿?”末药抱起含儿,来回走动。 “方才瞧着你们在那,可是有事?”柳无忧有些好奇。 雪见不禁一笑,看向脸色稍缓的杜紫如,没吱声只顾哄含儿的末药。 “那魏南星如何?怎地瞧着你们没了力气?”雪见笑问。这两人自进门,就没提这事,只顾埋头吃东西。 柳无忧眸子一亮,颇有兴致笑道,“魏南星?!他如何了?你们为何提及他?” 雪见、末药、杜紫如听柳无忧这话,同时神色各异瞧向她。 “无忧,你竟不知此事?”杜紫如问。 “何事?魏南星有何事我竟不知?”柳无忧也很是惊诧。 “陛下赐婚与他,便是杜紫如。”雪见解释。 柳无忧有些呆,愣了半晌,随后惊呼,“竟有此事?!” “瞧着无忧的样子,好似与她相识。你可有路子,我们想见见他。”末药惦记着他是病人,一心想诊脉。 “为何见他?” “听说他身体有恙,是个病弱之人!”杜紫如激动着,一下站了起来。 柳无忧也惊到了,从榻上弹起,“啊?我孩童之时曾与他一处玩耍,后来也不知为何他回了老家……便再无音讯,我记得那时他身体并无大碍啊!” “无忧可有法子?”杜紫如忧着心问。 柳无忧重新坐回,定神思索,半晌才蹙了蹙眉,边忆边说道,“南星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宗室姊妹,那时他还在京城时,总同我在一处玩耍……多年未见,怎地生病了?” 含儿咯咯一阵笑,趴在末药肩头吮小手。末药抚摸着含儿的背,笑道,“我们含儿也有话要说呢……既然你与魏南星如此亲近,那就好办了。” “陛下和昭仪娘娘来了。” 殿内几人忙起身。没多久,萧展扶着杜昭仪进来,一眼瞧见殿里几人,笑道,“皇后这里好生热闹,都在呀,昭仪不顾身子重赶来正华殿,谁能说说,这是为何?” 待萧展坐定,他温和地笑着,“你们不必拘谨,我也想听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一国之君突然现身,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含儿偶尔发出咿呀声。 雪见笑看了一眼杜昭仪,笑道,“我们正在聊魏南星。” 杜昭仪莞尔一笑,接过话道,“妾身等皆好奇,御史家的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赐下婚约。” “女儿家总是对即将嫁娶之人好奇,想象着他的模样、性情。”雪见随意说着,向末药递去一个眼神。 末药瞬间明了雪见之意,嘻嘻笑道,“像我,就会关心这男子身子如何?若他身子不好,我倒可以为他诊治;若难以诊治,倒是害了新妇。” 这一连串疑问,说下来,在座几位女子皆是无声发笑。 萧展也听出了几分门道,逐一审视着在座的女子们,沉吟半晌,笑问,“几位似乎对魏南星颇为关注,连紫芙都向我打听此事。”边说边打量着几人的神色,稍一顿,又说,“方才紫芙来紫蓥殿,悄悄来到我身侧耳语,问魏南星是不是有病……莫非是几位所托,让紫芙来打听?” 雪见、杜昭仪、柳无忧和萧展都看向杜紫如和末药。被瞧得不自在,末药嘀咕道,“是啊,我们只是想 见见他,若他真有病,我为他诊治便是。” 杜紫如回身瞥了眼末药,又扫过另外三人,点头道,“没瞧见他,紫芙正好路过,便拜托公主帮忙。” “听闻魏南星是个病弱之人,紫如听后颇为焦急。陛下见过他,这魏家公子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杜昭仪直言问。 “是啊,陛下……” 第164章 夫妻笑语谈胎儿,鱼窝之谜逗三郎 又一日,末药在夜色中回府,这十几日以来,她早出晚归。前方,侍女手挑一盏纱灯,照亮了归途,四叶搀着末药往凝碧院行去。 “将军可用过饭了?”末药有些疲倦地问。 “用过了,这会儿在读书呢。” “夫人累了吧?”四叶一直跟在末药身边忙进忙出。 “不妨事,或许是身子日渐沉重所致。”末药笑抚着微隆的小腹。 “夫人能不能瞧出来是男是女?”四叶笑问。 “嗯……不好说,不过三郎说他都喜欢。”末药嘴角的弧度扩散至脸庞。 正谈笑间,点点摇着尾巴,欢快地跑了过来,汪汪叫了两声,跟着走来一身影,瞧着那轮廓。末药眸中的笑意向外溢。 “将军。” 李穆之几步走来,扶住末药的手臂,含酸道,“末药,你怕是忘了,忘了你是我的新妇,如今却连我都难得一见。” “……哦,往后我定会早些归来,等候三郎。”末药心里高兴,想着有人在就收敛着,一本正经地安抚李穆之。 李穆之没再言语,握着末药的手使了几分力。末药也没说话,一手移至李穆之手臂,轻抚了几下。点点乖巧地跑在前面,跑一阵蹲在原地等一等,汪汪叫两声。 “点点也想我了。”末药笑着说。 “是啊,它每日陪着我呢。”李穆之略带娇嗔意味。 夜里,小茴抱着点点,送去睡了。李穆之小心服侍末药沐浴,熟练地帮末药穿好中衣,欲将她抱至床上。末药笑称自己身子重,婉拒了他的好意。 帐内,李穆之搂着末药,一手环绕着她的腰身,一手轻抚着她隆起的小腹,不住亲吻着她。末药早已习惯李穆之的亲近,搂着他的腰身,双目微闭,脸颊潮红。 磨蹭了半晌,李穆之情动难耐,搂着末药一动不动,强压下翻动的情潮。良久,他低唤了一声,“末药……” 末药知道他的克制,也不敢动,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要不,明日……三郎去东屋歇息吧……”末药经过一番思量,觉得这样或许对李穆之更好,她实在不忍见他如此。 “不必。”李穆之拒绝。 “这是为三郎好……我们说说话吧。”末药笑着戳了下滚烫的李穆之。 李穆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中却是无奈又郁闷。他紧紧抱着末药不动,过了许久才沙哑地说道,“我们成亲不久便分离两月,好不容易相聚,它却来了……我心中苦楚难以言喻。” 末药只管赖在李穆之怀里嘻嘻地笑,听着他略带撒娇的埋怨,玩笑道,“小心腹中的胎儿听到三郎的话,日后不亲近三郎可如何是好?” 李穆之未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亲了亲末药,小声又理直气壮道,“末药与我亲近便好,生死相依的是三郎和末药,儿孙自有他们的机缘。” 末药笑了一阵,又亲了亲李穆之的胸口,紧紧抱住他。李穆之僵住不动,胸口起伏不定,无奈道,“我有些口渴,去喝口茶。”接着小心放开末药,翻身下了床。 李穆之在榻上坐了许久,边喝茶边看着一卷书,待帐内人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掀起床幔瞧去,只见末药裹紧被褥朝里沉沉入睡。李穆之这才安心上床,躺在末药身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踏实入睡。 次日,趁着休沐之日,李穆之和末药腻在府里相伴。 湖边柳树浓阴一片,点点趴在一凸起石矶上打盹。末药又抛下鱼钩,静坐垂钓。李穆之也坐在边上,眼巴巴地瞧着湖面,稍有动静便急忙收起鱼竿,奈何多次落空。他只能眼馋地瞅着末药脚边的磁瓮,两尾圆鼓鼓的鱼不停吐水。末药侧身端起小几上茶盏饮了一口,正好瞥见李穆之不解地朝鱼瓮探头张望,偷偷发笑。 侍女在一旁生了火炉,将钓上来的鱼捞入柳筐中,准备送往庖屋宰杀、清洗、上齑粉入味。 “这湖中的鱼怎地如此肥美?”末药笑着向四叶问道。 “这城中的水皆是源自城外西北的群山,清澈鲜活。进城后,各家引一股水入自家园中。咱这湖中从不曾捕过,自然是养了不少大鱼的。”四叶笑吟吟道。 “四叶,你怎会对这些如此了解?”末药不禁有些惊叹。 “哦,这都是从前坦之公子与奴婢们闲聊时提及的,自然是坦之公子的见闻。”四叶边说边走向火炉,查看火候。 “等会儿,烤好了给柏儿送一尾去……”话音未落,鱼竿突然颤动,末药猛地站起,用力拉起鱼竿。鱼钩那头沉甸甸的,拉近一看,又是一条大鱼。末药熟练地摘下鱼,放入鱼瓮中,随即改口道,“给柏儿送两尾吧,看这架势,今日还能钓到不少呢。”她转头看向李穆之,只见他站起身,紧盯着平静的湖面。 “莫非末药将鱼都钓走了?都不上我的钩。”李穆之揉着手腕,转身淡笑着冲末药调侃起来。 末药嘻嘻地笑了,瞥了一眼湖面,宠溺道,“要不,咱们换一下位子?说不定是我这边有鱼窝呢。一会儿,这边钓到的鱼都算三郎的。” 四叶在一旁偷笑,她记得上回柳无忧就站在末药现在的位子,大半日只钓到一条小鱼,还放生了。 “好主意,正好试试末药这边是不是真的有鱼窝。”李穆之欢喜应承。 两人换了位子。末药站着活动腰身,同时环顾四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湖面上的波纹突然散开,末药惊喜地提起鱼竿,用力往回拽。李穆之腾地站起,有些傻眼地瞧着末药喜滋滋地将鱼拽到岸边。 “又是一条大鱼,比之前的都大呢!”四叶也高兴地跑上前,将鱼摘下放入鱼瓮。 瞧见李穆之的模样,末药忙侧身向一旁,笑够了才扭脸向李穆之,一脸无辜道,“哎,或许是方才它正要上三郎的鱼钩呢。” 日影移动,火炉上的鱼滋滋作响,冒出诱人的油香。末药移步至炉边,瞧着李穆之的背,湖面毫无波澜,不敢出声打扰。她偷笑着,一边端着碗吃鱼,一边留意着湖面的动静。 末药吃过鱼,又钓了几尾鱼。这中间,李穆之那边纹丝不动。末药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三郎,先吃些鱼吧。” 李穆之显得有些沮丧,自语道,“这鱼窝是跟着末药走了吧!”说完,他站起身。 四叶偷笑着将烤好的鱼放在盘子里,扭头一看,只见小茴领着几人走来。仔细一瞧,她连忙向末药道,“夫人,无忧姑娘和紫如姑娘来了。” 第165章 湖畔烤鱼谈心事,三女议婚陷迷团 三名女子围坐在炉边,柳无忧和杜紫如埋头不言,这两人自坐下,只顾闷声吃鱼。末药也不好多问,忙碌地翻着鱼片。李穆之面色平静,仍盯着平静的湖面。点点吃了烤鱼,一只小爪刨着自己的脖颈,发出几声满足的哼哼。 柳无忧吃了一阵,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她瞥见李穆之,随口问,“李将军,可曾钓得鱼儿?” “……尚未钓到。”李穆之略显尴尬地回身,笑向柳无忧温和应着,瞥了一眼末药,又笑道,“那些鱼似乎都跟着末药走呢。” 柳无忧笑到不行,回想起自己上次的遭遇,也忍不住调侃道,“正是如此,那些鱼儿只认末药,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亲。” 随后,杜紫如也放下了碗,站起身,不作声抻了抻腰,瞧着湖面出神。柳无忧倒是爽快,走到李穆之身边,两人闲聊着。末药在一旁看了半天,有些目瞪口呆,她无奈地看向杜紫如,杜紫如也同样是一脸惊叹,正盯着末药。两人对视一眼,偷偷地笑了起来。 李穆之想着三人该是有体己话要说,便体贴地提出回避,自己回屋里读书,将这方天地留给她们。三人也各怀心思,笑着将李穆之留下。柳无忧心思简单,就是想看看李穆之到底能不能钓到鱼。杜紫如觉得李穆之在场,有些话可随时问他。末药呢,无论如何都无所谓,有李穆之陪着那再好不过。 坐在小矮凳上,中间放了一小几,茶炉上煮起茶,三人先是只顾发呆也不说话,后来一搭一搭地叙话,偶尔躬身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李穆之一边注视着湖面,一边听着女子们的零星对话,不时被女子们的对话逗笑,原本钓不着鱼的郁闷,烟消云散。他也不插话,或坐,或站,或踱步……脸上一副悠闲惬意,今时才体会到骑马射箭以外的愉悦和女子们那琐碎的小欣喜。 柳无忧手剥一颗瓜子,小声道,“瞧着他没什么毛病啊?” “那他为何说自己有病?”杜紫如困惑不解,手指拨着一颗甜杏转圈圈。 “把把脉不就知道了?”末药端着茶听了半晌, 终于饮了一口。 柳无忧和杜紫如双双向末药投来一瞥。柳无忧又揶揄道,“……末药有所不知,他说自己久病成医,向来是自己把脉,自己配药调理,还不需要假以人手。” “那是好事呀,说明他病的不甚严重啊,要不,还不得求医问药,以保全自己?”末药还是不明这两人的垂头丧气。 柳无忧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想的神情瞧着末药,不忘白了末药一眼,无语道,“关键是,前脚还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后脚好像要不行了。就像刚才在府里,他在堂屋说话时还好端端的,可到了门口上车时,又突然捂着心口痛苦不堪。侍从忙喂他服下一粒药丸,转眼间他又谈笑风生像没事人一样……我都糊涂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着,她继续埋头剥瓜子,手边堆了一小撮瓜子皮。 杜紫如听着,自己又跟着紧张了一回,接着柳无忧的话,蹙眉道,“我就在边上,站在无忧身后,亲眼所见。” 末药原本胸有成竹,跃跃欲试,想着大不了为他治病就是,渐渐地,她愈发觉得此事棘手。她并未亲眼见过那男子的病症。怔了半晌,她再次向二人确认道,“你们瞧着,他像不像有病的人?” “哦,比小时候白净一些,不过,那时我们日日在日头下玩耍,晒得跟黑炭似的。除了个子长高了,人也变得沉稳了,话少了些……我仔细打量过,他并不像有病的样子。”柳无忧思忖着说。 “方才,他因身子虚弱晃了晃,我心急之下,上手扶了一把……就觉着他手臂结实,不像久病虚弱之人?不过,他又确实发病了,我也糊涂了。”杜紫如又忧又叹,言语透着不解。 三人一聊之下,不但没聊出个名堂,反倒陷入迷雾中。末药也没了主意,扭头时,偏巧瞥见李穆之含笑走来走去,湖面依旧没有动静。忽地,她闪过一念,就赶紧问,“紫如,就凭他未发病时的模样,你可愿意嫁给他?” 这一问,柳无忧和杜紫如皆是微愣。思忖了半晌,杜紫如竟犹豫起来,磕巴道,“……我也不知……” 末药和柳无忧立马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瞧向埋头的杜紫如,又越过她看向自在的李穆之。柳无忧冲末药眨了眨眼,末药心领神会,干咳一声,笑道,“三郎……若女子遇到魏南星这样的男子,又不能随意退婚,该怎么办呢?” 李穆之背对着几人,见她们向自己求助,稍一顿,转身故作深思状,想了一下,笑道,“若紫如犹豫不能决,那就先拖一段时日,久了,自然多些机缘了解那魏南星的病情。更重要的是,紫如心中自会有数,到时候自然会做出决断……”说着,他笑着看向柳无忧,“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吗?无忧你怎么忘了将自己的决断告诉紫如呢?” 柳无忧僵了僵,干笑着应承,“也是,先不退婚……接下来咱们寻机多接触魏南星,正如将军所言,要不了多久,便会分明。” 末药在一旁憋笑不已,肩膀一抽一抽的,还不忘给李穆之投去温柔的一瞥。 “将军,鱼竿动了!”四叶惊呼一声。 围坐一旁的柳穗和荷叶也跟着站起来,兴奋地走向岸边。打盹的点点被惊醒,低低地叫了一声,觉得无事可干,又趴下闭上了眼睛。 李穆之赶紧转身,学着末药的模样拽起鱼竿,果然沉甸甸的。他满足地边将鱼往回拽,边欣喜大喊,“瞧,我钓到一条鱼!” 柳无忧和杜紫如哪见过李穆之如此,皆是目瞪口呆,怔愣地盯着孩童般的李穆之,又面面相觑。杜紫如扭脸向末药,小声嘀咕,“你家三郎,竟会这样?!” 末药笑的一脸宠溺,自豪道,“是啊,我的三郎有时这样,像个孩童一样惹人喜爱呢。” 末药这话让柳无忧和杜紫如连连翻白眼。柳无忧哪会放过这个机会?赶紧笑道,“你瞧,连李将军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呆傻的时候。此事我反正已经明白了,接下来,咱就看魏南星会如何?” “你们瞧,这鱼多大!”李穆之舍不得将鱼取下来,就那样攥着鱼线高高提起给众人看。 瞧着李穆之的憨态,末药早偷笑作一团。 “将军、夫人!宝岩公主要生了!”小茴小跑着向湖边赶来。 第166章 回府探视早产惊,助产安胎展医能 原本诸人劝末药留在府里,莫要奔波,不过想着宝岩早产,生产又是女子的鬼门关,末药定要前往府里探看。李穆之没有阻拦,陪着末药一同前往。二人抵达之时,坦之已携柏儿候于府门之前,坦之面上虽显淡然,却难掩忧色。柏儿不甚明白,见末药便满心欢喜,拉着她的手,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细心叮嘱末药要小心行走。 李穆之留在前院堂屋等候。末药携柏儿跟随坦之径直往后院行去。一路上,坦之顺便将症状说与末药。 “一早起来,用过饭,宝岩将柏儿送往师傅那里读书。才进门,便觉腹痛难忍。初时以为只是饮食不适,喝杯热茶便可缓解。岂料疼痛愈发剧烈,拖延了一个时辰,府中老人才看出异样,恐怕是早产之兆。” 说话间,几人行至院门前。院内,侍女们略显慌乱,各自忙碌。末药忽地看向小小的柏儿,心里一滞,想到了他的生母。她俯下身子哄道,“柏儿,叔母进去瞧瞧。柏儿年幼,不宜见这些,跟着小茴去前院玩耍一会儿,可好?” 柏儿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想了一会儿,圆圆的小脸笑的更圆,道,“嗯,柏儿去前院找三叔玩。” “乖孩子。”末药笑着亲了亲柏儿的额头。 小茴上前接过柏儿,领着他往前院去。 进入屋里,一名侍医向末药一拱手,又继续将药材放入药罐。帷幔深处隐约传来女子疼痛低吟,末药朝里行去。两名产婆,守在边上助产。 贴身侍女曲莲不停地抚摸着宝岩的腹部,试图缓解她的疼痛。见末药到来,她忙上前急问,“夫人,您快看看我们公主吧,自怀孕以来一直安好,怎会突然早产呢?” “别急,别乱了心神。”末药安抚着。她走向床边,俯身替宝岩诊脉。诊毕,末药转身询问,“平日公主起居如何?” 曲莲将宝岩的日常起居一一道来。 “骑马?原来如此!”末药心中豁然开朗,嘱咐道,“大家不必惊慌,公主平日好动,故而胎儿早产……尽心尽力待产便是。”随后,她又吩咐曲莲点燃特制的香,缓解宝岩的疼痛。末药找准穴位为宝岩按摩,一旁侍女瞧着学了,接着继续。 末药虽安稳地掌控着局面,心里还是提着,总会想到柏儿的生母,站一阵,坐一阵,不时为宝岩诊脉。又一个时辰过去,分娩在即,疼痛愈发剧烈。坦之始终不曾离去,在院里等候。他虽没说什么,末药心里明白,不时派人送去消息。 侍女端来催生汤,末药先饮了一口,再交由曲莲服侍宝岩饮下。四叶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端来茶水让末药漱口,小声埋怨道,“您自己也有孕在身,怎能如此鲁莽呢?” 末药浑不在意地嘿嘿一笑,摆手说道,“不过一小口,无碍的。”言罢,她便走向床边,轻声对宝岩说,“你平日里身子强健,站着分娩或许能更顺畅些。” 宝岩因疼痛已满头大汗,挣扎着想要起身。末药上前搀扶,众人见末药也有孕在身,纷纷劝阻,让她有事只管吩咐。一名产婆紧紧抱住宝岩的腰身,曲莲与几名侍女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 末药对于这种场面已是见怪不怪,她一边安抚着略显慌张的侍女们,一边细心地指点着。 “公主,再用力些,孩子的头已经看到了!” 七里突然掀起帷幔探头进来,唤道,“夫人……老夫人来了,命奴婢来问问,可还好?” “顺产,放心便是。”末药转过身来,轻声嘱咐了几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胎儿便呱呱坠地。产婆高声报喜,“生了!生了!” “是儿是女?”宝岩虚弱着问。 “是个结实的小姑娘。”产婆回答。 “我们柏儿有姊妹了,快去报喜。”宝岩靠着软枕吩咐。 产婆接过胎儿,熟练地剪去脐带,为她清洗身体,擦拭干净后,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很快,侍女们便将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外屋的侍女早已煮好鸡羹,晾了晾后送了进来。宝岩生产后有些虚弱,好在身体底子好。曲莲在一旁服侍她喝羹。末药抱着婴儿,看着小家伙撅着小嘴的模样,嘻嘻地笑着。 这边刚刚收拾妥当,那边坦之便扶着萧氏走了进来。坦之见宝岩无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到末药跟前,仔细打量着新生儿。 萧氏坐在一旁杌凳上,笑着问,“宝岩身子可好?坦之如今儿女双全,你们日后可要多生几胎。” “是啊。”宝岩笑着应允。 末药逗弄着婴儿,笑问,“名字可曾想好了?” “自然,我备了一儿一女,两名字。”坦之满脸释然,欣喜摸着胎儿的额,“川谷,宛童,日后她便是我的童儿。” 宝岩与萧氏说话时,听到这边末药和坦之的对话,笑着看过来,“童儿……” 末药接过话,“日后宝岩养好身子,再生一子,名唤川谷便是……”又想起前院的柏儿,她忙吩咐侍女,去将柏儿接来,来瞧瞧童儿。 “多亏末药来了,她娴熟地指点诸人,让我少受了许多疼痛。”宝岩感激地对末药说道。 萧氏也跟着问道,“你有孕在身,身子可还吃得消?” “能吃能睡,我身子和宝岩一样结实呢。”末药笑着解释,又逗弄着怀中的婴儿,“我们童儿生来就结实,日后定能像只小牛犊一样健壮。” 屋里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柏儿被接来了,他趴在床边,瞧着比他还小的胎儿看不够,好奇地问不停。 回去的车上,柏儿躺在末药怀里睡着了,睡中笑了出来。方才末药提出要接柏儿回府小住几日,宝岩虽有些不舍,但想到自己刚生产不能照看柏儿,又顾念着末药喜欢柏儿,便勉强答应了。她还郑重地嘱咐末药,住几日就送回来。 末药笑着打趣了几句,坦之也在一旁附和,说早就提过让末药帮忙照看柏儿。 柏儿来了之后,李穆之便被“赶”到了对面的榻上。点点见到柏儿也不认生,跟在他脚边跑来跑去。柏儿更是欢喜得不得了,领着点点在院子里玩耍起来。 第167章 柏儿嬉钓湖畔边,末药劝解心相连 末药轻柔地为柏儿掖好被角,望着那恬静的小脸,瞧着这一小团,她心里暖烘烘的。白日同点点玩的累了,柏儿浴洗后,躺在床上说着话就睡着了。李穆之一直在榻上读书,不住往床边瞧。待帐内没了声,他赶紧起身走向床边。 末药听到了动静,一掀床幔,见李穆之立在床边也不说话,只直愣愣地瞧着自己。那模样惹的末药噗嗤一笑,她翻身坐起,好笑地瞧着李穆之,又不舍地柔声道,“三郎,你有话说吗?” 李穆之倚着床边坐下,一手搂住末药的腰,叹道,“末药,你都将三郎忘了……明明这床这样大,还叫我去榻上。” 末药瞧着愈发娇气的李穆之,又爱又怜,探身亲了下他的脸,又双手拥住他的腰,埋脸在熟悉的怀中,笑了一会儿,亲昵道,“我本欲让你去东屋安歇,但思前想后,还是将你‘赶’至榻上,也是想着三郎的。只是如今我们需有所克制,三郎且委屈些吧。” 李穆之柔情难耐,吻了吻末药的发,将人抱紧,“自然,只需再抱一会儿,我便去歇息。” “三郎……” 近日来,每当柏儿下课,末药便带着他前往湖边垂钓,烤制鲜美的鱼。她还特意为柏儿准备了鱼竿,并细心叮嘱他,一旦鱼竿有所动静,便呼唤身边的人前来帮忙。 柏儿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让别人代劳呢?” 末药亲了下柏儿红扑扑的小脸,仔细说来,“柏儿还小,力气不足,恐怕会不小心落入水中。” 这片石矶如今成了府中最热闹的地方,每日午后,都会飘起焦香。先是鱼片,后来又添了不少猪肉片、羊肉片……愈发丰富起来,常常引来飞鸟,落在枝头叽咕叫着。 自柏儿到来后,点点便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安静地趴在脚边。柏儿也不忘将自己碗中的肉块分给点点,它满足地嗷嗷叫着。李穆之似变了个人,总会早早归家,赶来陪伴她们。 “三郎,柏儿今日钓了两条大鱼呢!”末药一见李穆之欢喜将这个喜讯告知,将自己的碗筷递过去,夹了几块肉,“尝尝这肉如何?” 李穆之未言先笑,眉眼间满是柔情,他望了望正在专心钓鱼的柏儿,又宠溺地看着末药,吃着她夹来的肉。 “也不知为何?近来嗜肉,腹中这胎儿不会是男胎吧。”末药低头瞧着隆起的腹。 “哦,不好说,母亲怀着童儿的时候,也喜食肉的。”柏儿在那头忽地说了一句。 在场几人皆是微愣,接着不禁笑了起来。四叶走到柏儿身边,轻抚着他的头,又摸了摸点点的背,它正安静地趴在柏儿脚边。 突然,点点汪汪地低叫一声,两只前爪不停地刨着地面,张嘴盯着鱼竿。柏儿也瞧过去,鱼竿在晃动,“有鱼!”他猛地站起,提起鱼竿。四叶忙上前,双手握住鱼竿提起,果然一条肥美的鱼儿在空中蹦跶。两人合力将鱼儿拽向岸边,柏儿小心地将鱼儿摘下,双手捧着。然而,鱼儿一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柏儿哈哈大笑,又俯身小心地拎起鱼尾,将鱼儿放入鱼瓮中。 末药笑吟吟地瞧着柏儿,又转身看向李穆之,感慨道,“我们柏儿如今都长大了,那时他还那样小,哭着找爹爹呢。” “嗯,末药如今已是我的新妇,还怀有身孕。”李穆之悠闲地瞧着末药笑。 末药正欲开口,却突然注意到远处走来的身影。她定睛一看,竟是望月。她推了推李穆之,小声道,“望月来了。” 李穆之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又扭脸看向末药,打趣道,“咱们府上真是宾客盈门。” “末药……”望月走近时,无精打采地笑着向末药招呼。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在烤肉呢。”末药早已起身相迎。 走近时,望月朝李穆之盈盈一礼,略含酸道,“瞧瞧,末药你真是好福气,将军有空就陪伴在身边,不像……”她话没说完,盯着小几上的烤肉看。 末药心领神会,一边忙着摆碗筷,一边滋滋地烤着肉,嘿嘿笑道,“这几日下来,我烤肉的手艺可是越来越精湛了。” “我去钓鱼,你俩慢聊。”李穆之识趣地退开。 待李穆之走来,望月挪到末药身边坐定,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将军越发温柔了,末药你可真是的,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终是将将军留在身边。旁的人都是过眼云烟……”望月又是娇嗔又是不满地白了末药一眼。接着,她只顾吃肉,几口下去,又慨叹道,“今日还没吃过饭呢,来你这真是来对地方了……” 这一番话让末药有些糊涂,她手上没停,继续翻烤着肉,思忖了一阵后疑惑地问道,“望月怎地了?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望月埋头吃了一会儿,又端起茶饮着,这才缓过神来,蹙眉道,“和常山闹别扭了,一气之下就没吃东西……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出门去了。我气不过,也出门走走。这不,就来到了将军府。” 末药正在饮茶,冷不丁听望月这话,她笑岔了气,惹得柏儿、李穆之、点点齐齐回头探看。四叶无语地赶紧轻拍末药的背,顺着气。 末药笑了一阵后,赶紧吩咐道,“快去瞧瞧,咱们庖屋还有何吃的,拿来给望月。” “鱼上钩了!”柏儿欢喜地大喊起来。 李穆之赶紧起身,和柏儿一起将鱼拽过来,摘下鱼后,柏儿眼尖地发现鱼竿又动了动,“三叔,又有鱼上钩了!” 李穆之敏捷地挑起鱼竿,也不禁痛快喊了一声,“上钩了!这鱼似乎跟谁熟,便上谁的钩。” 望月傻眼地瞧着湖边这一幕,转而看向笑得一脸甜的末药,用力捅了捅,无语道,“……你倒是过得不错……” “哦,那是自然。”末药一脸陶醉地继续翻着肉。 “若是我早知道常山是那样的人,真不该嫁给他!”望月恨恨地埋怨着,一口吃下一块饼。 “怎地了?小夫妻闹别扭也是正常的事,我和三郎也常常拌嘴,转身又和好了。”末药笑着劝解起来。 “他家里为他寻了一门亲事,说是要送来府里做妾。他竟然把人领回来,还安置在府里。我今日才无意间得知此事,气急之下就不理他了。”望月说着,眼眶里转起了泪珠。 “为何呀?他是如何说的?”末药不解,想着该问清楚缘由。 望月哽咽了一会儿,饮了一口茶,强压下心中的气闷,沉吟半晌,才不悦道,“他说,那女子家里过得不好,他把人领回来,是想寻机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没错呀,常山做得对呀,你为何还要生气?”末药又好气又好笑。 “谁信呢!那女子长得那么好看……他怎舍得让给别人!”望月反驳道。 第168章 常山释疑末药劝,皇后召见谈淑仪 将军府前院正殿前,末药和常山说着话。望月仍生气,闭门不出,拒见常山。末药便在这二人之间穿梭说和,试图平息风波。 “将话说明白,不然会生出许多枝节。”末药语重心长劝说。 常山只是笑着点头应承,解释道,“我原本没多想,就觉着我常在各处走动,也方便物色人选。我看你们在钓鱼,不是有‘授人以渔’这样的说法,好歹为她寻条活路,免得她日后落入不堪的境地。况这事我也是能做到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末药当然赞成常山的做法,她感慨道,“是啊,稍微帮一下,或许就能救人于水火之中。这话你可对她们都说过?” 常山一愣,笑着摇头,“我想着不必大肆宣扬,将事办好就行。不想望月多想,也不想让佩兰心生感激。” “可你的一片好意,她们若是不知情,反而容易生出误会。”末药忧虑地说,“还是把你的打算告诉她们吧,解开她们的心结。你把人领回府,却又不说明白,佩兰恐怕会误以为你是想纳她为妾呢。”她将女子的隐秘心事说来。 常山怔了一会儿,忽地拍了下自己的额,恍然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这就去说清楚。”说完,他便朝门口走去。 末药坐在院里廊下,瞧着隐在树杈上的鸟窝出神。不一会儿,常山和望月一同走了出来。望月还有些别扭,眉眼间已舒展了许多。 末药笑吟吟地注视着走来的人,打趣道,“改日上你府上,你可得准备些府上的佳肴招待我哦。” “那是自然,多亏有末药相助。”常山憨笑着回应,又转头看了一眼望月,“改日请末药到府上叙话,我亲自烤羊肉招待你,如何?” “正合我意。”末药嘻嘻地笑着,又叮嘱望月,“说开了就好,以后可别再一个人生闷气了。” 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拉着末药的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你现在身子重,也要多保重。过两日,我给你做点心送来。” “那可太好了。”末药一脸满足,又赶紧嘱咐,“蒸糕别忘了包枣泥哦。” “你呀……还是如此。”望月笑着捏了捏末药红润的脸颊,回头对常山说,“末药丰腴了不少。” “瞧着让人欢喜,况她现在正该养好身子。”常山笑着说。 送走常山夫妇,末药往后院走去。回到殿中,只见李穆之坐在一侧读书,柏儿端坐在一侧写字。点点趴在榻前发呆,双爪相互搭着。 见到这幕,末药心底涌起阵阵暖意。她放轻脚步走进来,端来杌凳坐在一旁。四叶递上一杯茶来,末药这才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起来。她一会儿倾身靠近柏儿看他写字,一会儿又瞥一眼沉浸在书中的李穆之,心里塞得满满的,不觉间嘴角挂笑。 这时,小茴送来小点心放在小几一角,转身来到末药身边,俯身在她耳畔小声笑道,“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召您进宫一趟,说含儿几日未见夫人,甚是想念。” 听到这话,末药经不住就是笑,站起身,坐在柏儿身侧,抚着他的头,轻声叮嘱,“叔母出门一趟,若我回来晚了,柏儿早些睡。” “嗯。”柏儿乖巧应着,不忘扑过来,亲了下末药。 末药嘿嘿地笑着,又特意对李穆之说一遍,“三郎,我会尽早赶回来。” 李穆之放下书,起身下榻,“我送你去。小茴,你陪着柏儿。”转身等末药挎着药囊走来,他上前拉住末药的手,朝外走去。 末药以为李穆之只是将自己送至大门口,谁承想,他竟上了车送到宫阙前,一路叮嘱道,“走路小心些,若有事,不要着急,顾着些身子……” 末药笑着点头,一一应承下来。 正华殿内,夏草引末药步入殿深处。雪见拉着末药坐在榻上,转身屏退左右侍女,只留了秋叶和夏草在旁侍奉。末药咽下到嘴边的话,等着雪见开口。雪见在犹豫,她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踌躇了许久,才复又回到榻边,凑近末药的耳畔,低声道,“淑仪进宫已有两月余,近日忽传她有孕。陛下自是欢喜不已,这几日来,赏赐不断,侍医更是尽心看顾。今日午后,她与陛下一同用膳之时,却忽感腹痛难耐,不足一个时辰,便胎落了。侍医诊过脉,说是淑仪胎里带着不足,日后该精心将养,不能随意有孕,不然会危及淑仪性命!” 末药正在饮茶,仔细听着雪见道来。闻得此言,她也是一愣,扭过头,惊声道,“怎会如此?瞧她平日里,可不像有此隐患啊!”话一出口,末药也是一惊,忙捂住嘴,仍是一脸惊诧地望着雪见。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想不明白其中缘由,这才想着找你来。你精通医术,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两人正说着事,那边小床上,含儿的被褥忽然动了起来。末药顿时眉开眼笑,起身朝含儿走去。一看之下,含儿正吮着小手,小腿在被中乱蹬。 末药将含儿抱起,在殿内来回走动,逗弄着他。含儿总是咯咯地笑着,这笑声总能将末药的心融化。她抱着含儿走到雪见面前,让她瞧瞧含儿的笑脸。雪见脸上的忧虑很快便褪去,转而温柔地哄着含儿。 末药边哄含儿,边笑着,“暂且不论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看顾好含儿才是头等大事。日后,这正华殿的人都需小心些。” “嗯,那是自然。末药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雪见的神色放松了许多。 “瞧着陛下……陛下对此事是何态度?”末药思忖了一下又问。 雪见的眸色微微一暗,略一顿,小声道,“陛下自是怜惜淑仪,亲自守在一旁陪伴……他的眸中,尽是疼惜。” 末药深知雪见的心思,听到这些,心中也是不忍。她叹道,“雪见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你腹中还有胎儿呢,莫要将这些传给孩儿。” 雪见不由笑了笑,感慨道,“自然是如此。这世上的事,本就是福祸相依罢了。”说着,她站起身,上前和末药一同哄着含儿。 “末药也在!” 萧展冷不丁出现在帷幔边,惊得末药和雪见都是一颤。 第169章 帝后含儿乐融融,医嘱详尽显关怀 萧展走向榻边,微顿后,转身笑向两人。不等萧展开口,微怔的雪见走上前,笑问,“陛下,可有事要吩咐?” 萧展眸色柔和,温声道,“我特来探望咱们的含儿。”言罢,他的目光转向了仍在一旁僵立的末药。 雪见瞬间明了萧展的心意,赶忙笑着对末药说,“哦,原来陛下是思念含儿了,末药,快将含儿递给陛下抱抱。” 末药这才一笑,将含儿抱给萧展。萧展双臂紧紧护着含儿,用额轻蹭含儿的小脸,引得含儿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一旁的雪见和末药,也跟着笑。 “含儿一笑,天都晴朗了。”末药有些动情地嘀咕了一句。 萧展抱着含儿,自己脸上笑意不散,看似在哄含儿,更像是含儿在哄他。他抿嘴沉吟了半晌, 轻松道,“嗯,正是,这一瞧含儿,多日的乏累便散了。” 含儿咿呀学语,挥舞着小手,在萧展的脸上蹭来蹭去,玩得欢腾不已。雪见瞧着,不由靠过去,握着含儿的手哄着。 末药瞧着这一家和乐,嘴角噙着笑,半晌,才忽地反应过来,便轻轻挎起药囊,笑道,“我先回府了。” “含儿同末药亲近,不过如今你也有孕,该仔细着些,早些回去歇着。”雪见看向萧展家常般说着话。 “没错,末药也要顾着自己些。”萧展也温声嘱咐。 雪见和末药相互一视。 离开正华殿,夏草伴着末药向宫门走去。路上,末药仍在思量,今日的萧展有些不同,又有些熟悉。回想起在宫外相识的日子,他总是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陛下不让奴婢们跟随,也不让通报,说是不要惊扰了她们。”夏草走着突然说。 “哦,陛下细心,我是知道的……”末药嘻嘻一笑,莫名轻快起来,忽地想起,又扭头叮嘱,“天热起来了,要多留意蚊虫,烧些艾熏熏,免得那些虫儿叮了含儿。” 听着末药琐碎的嘱咐,夏草忍不住笑了出来,回道,“奴婢记下了,夫人真是把含儿放在了心坎上。” 末药和夏草边缓步向前,边闲话着说笑。 “前面可是末药侍医?” 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末药赶忙转身,瞧着走来的生面孔,笑意凝固。 “奴婢菘蓝,是淑仪娘娘的贴身侍女。” “菘蓝姑娘有何事?”末药笑问。 “我们娘娘身体欠安,想请侍医前往淑华殿一趟,为娘娘诊脉。” 末药有些为难,又想着姚淑仪身子有恙,自己身为医者,为她瞧病是本分,如此踟蹰了半晌,末药点头应了。 “如今夫人有孕在身,奴婢该跟着您照看的。”夏草见末药欲前往,便赶紧笑着说。 “自然。”菘蓝一面笑应着,一面抬手在前引路。 走进淑华殿院里,眸子一亮。平日里,末药也频繁出入宫廷,多少有些见识。今日见到这院子,末药不免内里一动,不由地望向夏草,正对上夏草同样投来的惊诧目光。庭院内,凤尾蕉、松柏沿着曲折的回廊延伸,绿意盎然;一簇簇月桂如火如荼地绽放,宛如炽热的火焰,沿着石阶自下而上蔓延;大殿檐下,两排石榴开的正艳。 末药边打量着院中的花团锦簇,边思量着,想起初见淑仪那次,不久便来到了殿门外。菘蓝吩咐门口的侍女进去禀报。 “娘娘请侍医进去。”未几,侍女便出现在门口传话。 “侍医请留意脚下。”菘蓝细心叮嘱。 进门扑面而来一股异香,末药觉着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穿过几重帷幔,来到内殿深处,只见姚淑仪倚靠在软榻上,面色苍白,眼底泛着微红,似变了个人。 “娘娘,末药侍医到了。”一旁侍奉的空青低声禀报。 姚淑仪这才扭脸看向末药,她眸中黯淡,略一抬手,“坐吧。” 末药没有多言,径直坐下为姚淑仪诊脉。夏草挎着药囊站在末药身后,定睛瞧着。 脉象跳动如琴弦般有力,末药抬头仔细打量姚淑仪的面色,发现她脸色微微发暗,又低下头,凝神细辨脉象,眼帘忽地蹙了一下,磨蹭了半晌,犹豫地收回手。 “娘娘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末药询问。 姚淑仪呆滞的眸子怔了半晌,忽地闪烁了几下,低沉道,“哦……我小腹有些隐隐作痛。” 末药心一沉,稍一沉吟,起身道,“每日取些龙梢子放在熏炉中焚烧……每日的羹汤中放些黄芪和枣。还有,日后娘娘饮用的茶,放些当归、红枣、杞。不能碰寒凉之物,瓜果、蔬谷、海错之类的就不要碰了,多煮些羊肉等温补之物,将养一些时日就好。” 末药一番深思熟虑,细心嘱咐,俯身写下一大篇饮食忌讳。临行前,她再三叮嘱侍女们。侍女们不解,笑着应承下来。 夏草不言,跟着末药走出挺远,才凑近一些,小声道,“夫人,您今日怎么了?怎么跟平时判若两人,又犹豫又反复叮嘱?还……”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陛下在前面。” 末药微垂首正自沉思,听见萧展来了,抬头瞧去。路那边,萧展正笑吟吟地走来。 “陛下。” 走近时,末药笑着施礼问候。 “多亏末药,将含儿照顾的那样好。”萧展称赞起来。 “末药不敢邀功,本就是末药的分内之事。况含儿那孩子着实惹人喜爱。”末药谦和说着瞥了一眼半掩在云层后的落日,笑道,“这几日,柏儿在府里,末药还需赶着回去看顾他呢。” 萧展迟疑了一下,笑道,“末药挂念柏儿,我早有耳闻……去吧,你身怀有孕,忙碌了大半日,也该早些回去休息。” “是,末药在此别过了。”末药端庄施礼。 待末药的身影渐行渐远,萧展才转过身,淡然道,“去紫蓥殿。” 第170章 末药深夜研医书,姚淑仪怀子心切 东屋一溜木架边缘一角,一盏灯在一只凳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末药手捧一卷古旧的医书,坐在一杌凳上,细细研读。边翻阅,边蹙眉凝神,或喃喃自语,或抿嘴微叹……阅毕,起身放回原处,再取一卷,如此反复。 忽地,一双手在她肩头轻按,末药嘴角蓄起笑意,仍定睛看着字里行间,唤了一声,“三郎……” “末药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已在此待了一个时辰。”李穆之将末药抱在怀中,用脸轻蹭了下末药的,笑道,“去榻上坐着看吧,那里有凭几,你靠着会舒服些。” 末药一扭脸,亲了下李穆之,又继续往前翻阅,不忘同李穆之说着话,“嗯,有些疑惑,需翻书仔细辨认……”她眉间又是一蹙。 末药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李穆之不动声色地让她斜倚在自己怀中,将灯盏移得更近一些,小声笑问,“末药可有些眉目了?” 半晌不语,末药忽地怔住,盯着一处,目光来回移动,握着书卷的手紧了几分。她头一歪,靠在了李穆之的怀中,直愣愣地盯着书架发起了呆。 李穆之瞧着怀中人有些痴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又贴脸试了试,笑道,“没发烧啊,怎么突然魔怔起来了?” 末药陷在思绪中,仍是不理会李穆之。李穆之见末药果真有些不对,不容分说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向外走去。末药身子一空,猛地惊醒,惊呼道,“三郎!怎么了?快放我下来,我身子重!” 看着回过神,一脸惊的末药,李穆之轻笑,“末药好像忘了,你可是有孕之人,多少该节制些。夜渐深,该歇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边说,边抱着末药沿回廊向正殿行去。 在正殿檐下,四叶正好出来,瞧见李穆之抱着末药走来,心中一紧,忙迎上前问,“怎么了?夫人可是有何不适?” 末药一听,不禁乐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呢,他突然就将我抱起来。烛火还没灭呢,四叶,你快去将灯吹了,把门关上吧。” 李穆之无语笑道,“你家夫人方才看书看得入了迷,魔怔了一般,也不理人只顾发呆。若是不管她,那还了得。你可别忘了,如今你是我李穆之的新妇,多少该想着我才是。” 李穆之这番话,逗得末药哈哈大笑。四叶也无声发笑,先将门打开,待二人进去,阖上门,向东屋走去。 一进殿内,末药连忙捂住嘴,转而紧紧抱住李穆之,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在外殿,李穆之将人放在榻上,自己跟着坐在一旁,仍将人抱在怀里不放。末药依偎在李穆之怀里,双手紧拥着。 “末药,心中所惑可解开了?”李穆之轻抚着末药的背,不忘追问。 “哦……虽明白了一些,新惑又随之而来。”末药调整了一下姿势。 “有何不解?说来听听,或许三郎可以为末药解惑呢。”李穆之宠溺地吻了吻末药的发。 末药有些顾虑,思量了半晌,担心地叮嘱道,“三郎,若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再向外人提及此事。” “放心,我身为军中之人,自然懂得守口如瓶。”李穆之瞧着末药神秘兮兮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承诺道。 “也罢……我还是再想想吧,等想好了再告诉你。”末药突然改变主意,抱着李穆之撒娇。 “有一事,我需说明,末药有事要让三郎知晓。”李穆之也不强求,耐心叮嘱。 “嗯,三郎的话,我自然会铭记于心。”末药十分乖巧应着。 接下来的几日里,末药忙碌地穿梭于各宫之间,从正华殿到昭华殿,再到淑华殿,一刻也不得闲。每日回到家中,柏儿都会主动为她捶背。 经过十多日的调养,姚淑仪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每次末药来访,她都会吩咐空青煮乳茶给末药品尝。 姚淑仪瞧着末药隆起的小腹,愣了一会儿,微叹道,“听闻侍医同李将军相互倾慕,如今你又为自己心仪的男子怀着孩子,实在令人羡慕。” 末药听出了姚淑仪的感慨,心中一动,柔声劝慰道,“娘娘放宽心,先养好身子要紧。日后自然会有孕育之喜,不必急于一时。” 姚淑仪无奈地笑了笑,“平日里来诊脉的侍医也这么说。只是我心中一直盼着能为陛下诞下龙嗣……罢了,不说这些了,慢慢来吧。” 末药左思右想,又笑问,“我看得出来,娘娘心中定是倾慕陛下,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有孕吧。” 姚淑仪听了,丝毫没有扭捏,只是点头,含羞道,“不瞒你,我初见陛下,一眼便相中了他。”语罢,她自顾笑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末药对姚淑仪愈发亲近。想到姚淑仪是姚度的阿姊,她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亲近。有一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于是她打量了姚淑仪一番,又看了看殿内,只见菘蓝在一旁侍奉着。她小声道,“我有一事想问淑仪,若你觉得难以启齿或不愿回答,那便罢了。” “何事?但问便是。”姚淑仪一愣。 末药又踌躇了一会儿,果断道,“那日,娘娘所食的膳食都有哪些?可还记得?” “记得的,平日里宫中的膳食用度都有人专门记录。”不等姚淑仪开口,一旁的菘蓝接过话。 末药稍顿了一下,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日娘娘都用了哪几道菜?” “侍医为何问起这些?”姚淑仪不解地问。 “我想着,日后若娘娘再次有孕,饮食该仔细些,每一样都用一点,不能紧着吃一样,对娘娘和胎儿都不好。总要从这些事中汲取些教训,您说呢?”末药斟酌着,将这些日子想了许多遍的话道来。 “倒也是。从今日起我便多留些心。不过到时还要劳烦侍医多费心了。”姚淑仪恍然一愣,接着又笑了。 末药仍有不解,思量下,便作罢,笑着应道,“那是自然,末药自会尽心。” “娘娘,陛下来了。”空青进来禀告。 “我先告退了。”末药赶紧起身准备离去。 第171章 坦之细述病由因,末药把脉劝心安 六月上旬,暑气渐盛。末药的身子又重了,雪见顾着她,说有事会送信来,不用日日进宫。上半日,柏儿在读书习字,末药就在屋里做女红,衣袜、被褥等婴儿所需,备了不少。下半日,避过午时暑热,末药领着柏儿坐在湖边乘凉,湖面微风吹过,是府里的凉爽之地。 国公府送信来时,李穆之和柏儿在下棋,末药不甚明白只是坐在边上凑热闹。得知萧氏在佛堂晕倒,三人匆忙收拾了下,出门赶往国公府。 “老夫人一直有头疼的老毛病,近来鲜少听到发病。”四叶说。 末药一手揽着柏儿,一手扶着腹部,思道,“往日,可有这样忽然昏倒?” “奴婢不曾听过,头疼的毛病倒是知道的,府里人都知此事。夫人不是花了不少心思为老夫人调理身子吗,奴婢也曾听七里说起过,多亏夫人尽心,治好了老夫人的头疼之症。”四叶细想着,望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末药轻抚着柏儿的背,见柏儿一脸担忧,便笑着安抚道,“柏儿不用担心,如今正值暑热之时,不留神沾染了暑气,就会晕倒,用一些去暑气的汤药就没事了。” 柏儿眸子一亮,忙点着头,“嗯……柏儿不担心,一会儿,侍奉祖母用汤药。” 末药心里一暖,俯身朝柏儿干净白嫩的额头亲了一下,笑道,“我们柏儿都长大了,如今也懂得照顾人,祖母若是知道定会十分安慰的。” 到了国公府,一行人来到萧氏卧房。有侍女正在檐下煎药,末药上前搅了搅,翻看了一番,随后进去。坦之坐在一侧榻上守候,见李穆之几人赶来,指了指床幔,又引着几人来到外室。他一把抱起柏儿,仔细瞧了瞧,捏了捏柏儿圆鼓鼓的小脸,笑道,“三郎,末药,先坐下。” 待三人坐定,坦之怀抱着柏儿,略一思忖,敛起笑意道,“方才侍医来瞧过,说不妨事,用些汤药将养着就好。” 柏儿在坦之怀里,抬头听着大人们说话,明亮的眸子闪着,不时定神思索。 “母亲为何会昏倒?”李穆之仍不放心。 坦之定了下,又说,“这几日天热,睡不好,身子就更发虚。佛堂又是阴凉之地,冷热之下,身子便受不住,服用养心正气的汤药便可。” 李穆之稍定了心,笑道,“若是如此,那就好。” 柏儿抬头瞧着坦之,听明白了父亲的话,又瞧着三叔脸上浮现笑意,也跟着笑起来,小声嘀咕道,“祖母常陪伴佛主,佛主只会庇佑的。” 柏儿的话,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之下,末药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柏儿带着佛经在身边,无事便会翻一翻,不解之处便问师傅,枕下还压着一本经书呢。” 坦之惊诧不已,瞧着柏儿笑道,“我竟不知!” “祖母着人送来的,嘱咐柏儿读经史之余,也读些旁的。博采众长,免得失于偏颇。柏儿还不甚明白这话,不过就觉着说得对,便放在心上。”柏儿似大人般娓娓道明,此言又将几人惊得目瞪口呆。 愣了一阵,末药嘻嘻一笑,赞道,“瞧瞧,我们柏儿,勤思勤学。” “青出于蓝。”李穆之也笑向柏儿递了一个赞同的眼色。 “父亲,这几日,柏儿在学棋呢。三叔说,待柏儿再大些,要教柏儿拳脚功夫呢。”说到这些,柏儿的黑眸亮亮的。 坦之又喜又叹,笑道,“自然是好事,强身健体,身子康健是大事。” “嗯。”柏儿认真地点头。 坦之笑向末药,“这些日子辛苦末药了。” “这话说的,我原本就同柏儿亲近,怎地还生分起来了。”末药佯装不悦玩笑着。 几人又是一阵笑。 坦之怔了一会儿,神色微暗向李穆之和末药道,“我带柏儿去趟凝碧院,明日是云华的忌日,让柏儿去给她磕个头。你们先在此守候,我们一会儿就返回。” 末药心头猛地一颤,连忙起身,笑道,“快去吧。” 坦之携着柏儿的手刚刚离去不久,七里便从内室出来禀告,“夫人醒了。” 侍女正好端了药来,末药顺手接过,李穆之又从她手上接过,两人笑了笑,向里走去。 李穆之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萧氏服下。药毕,末药向李穆之使了个眼色,李穆之会意,轻咳一声,笑道,“母亲,还是让末药再为您细细把脉一番,孩儿方能安心。” 萧氏斜倚着靠枕,一副倦容,笑着应允。末药一番细心诊脉,诊毕,又低头细思半晌,言辞谨慎,“母亲过于忧虑,伤了体内和气,水气过旺,以致心力稍显不足。” 瞧着末药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李穆之失笑,“末药这话说得倒是玄妙,三郎愚钝,可否说的再明了些。” 末药怔了一下,也发觉方才言辞欠妥,温声道,“就是,平日里,母亲该丢开手,不要操心,吃好睡好,多出门走动才是。那佛堂阴凉,尽量少待,或是换一处亮堂的屋子。” 李穆之一笑,转而向萧氏细心叮嘱道,“母亲,听见没,要谨遵侍医的叮嘱才是,为了我们,您也该多顾着自己些才是。” 末药深知李穆之孝心 ,也在一旁柔声相劝,“是啊,您有话说出来便是,闷在心里,最伤人了。” “听见没,侍医的话还是要听的。”李穆之又接过末药的话。 萧氏笑向李穆之和末药,道,“你们夫妇二人,一唱一和。” 七里在一旁笑着插话,“公子和夫人放心吧,老夫人每晚睡前必读佛经,这不,佛经就放在这小几上呢。”说着,她指了指床边几案上整齐摆放的经书。 末药顺着看过去,正好露着卷轴一角《大经》,便随口笑问,“末药虽常去寺庙拜佛,却从未读过佛经。母亲能否将这卷佛经的要义讲解一二?日后,我也能跟柏儿聊聊,增长些见识。” 李穆之朝萧氏笑了笑,点了下头。萧氏也不觉有何不妥,便缓缓道来,“释迦牟尼劝弥勒及诸天人等,备勤精进,不存怀疑……修行要做到做到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她将此经来历,要义捡要紧的说给末药听。 末药虽无心起意,不过听来又觉有趣,又是虔诚又是好奇,竟听得格外认真。 “你不觉枯乏?”萧氏见末药听得专心,便停下来笑问。 “哦,不觉。反而增长了不少见识。我听着这佛经,倒觉得它能安抚人心呢。若是有过不去的坎儿,或许能在其中找到解脱之法。”末药顺着萧氏的话茬说下去,这番话出口,自己亦觉惊讶。转而,她嘻嘻一笑,“其实我也不太懂,往日去拜佛,总把它当作老友,倾诉心里话,絮絮叨叨,它也不会厌烦我,反倒常常能让我想明白些事。如今看来,算是对上了。” 萧氏听罢,也笑了,“倒也是这么个理。” 正值三人说笑间,柏儿小小的身影如一阵风般跑了进来,扑在床边,“祖母,您醒啦!柏儿来看您啦!” “二公子在凝碧院,命奴婢将柏儿先送回来。” 第172章 回宫逗儿笑语喧,暑气侵紫芙病倒 正华殿,萧展立在小床边转动着小鼓,叮咚的鼓声引的含儿扑腾着手脚咯咯笑着。雪见坐在榻上,看向含儿那边,跟着含儿笑。杜昭仪也坐在一侧,瞧着穿常服的萧展哄孩子,柔和的眸子笑意渐浓。雪见和杜昭仪看了一阵,相互递了个眼神,笑着饮茶。 “末药怎地还没来?”雪见朝帷幔处望了望。 杜昭仪温婉一笑,“如今末药身子也重了,行动不便,或许半路上遇着什么事耽搁也是常有的。” 雪见复又望向门外,忧虑之色难掩,“嗯,我便是担心她奔波劳碌,嘱咐她无事便在家中安养。” 那边萧展听了,忽地笑了一声,俯身抱起含儿,朝榻边走来,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近日末药更是不得闲。平康姑母也不知怎地,十分喜爱末药,总将她叫到身边,出门也带着。这几日,母后邀姑母入宫相伴,末药自然随行左右。今日迟迟未到,想必又被姑母留住,不知何时方能脱身。” 雪见不由笑了起来,打趣道,“若是这样,那是好事一桩。” 杜昭仪接过话,也笑道,“是啊,末药和无忧常、紫如凑在一处,往日她们可是针尖对麦芒,见面就起争执。” 语罢,三人都笑了。 “李夫人到了。”夏草自帷幕边走来,随后末药缓步走来。四叶跟在一侧,搀着的手悄悄放下。 “正说你呢,你就到了。”雪见起身迎接,挽住末药手臂,笑道,“我还在担心你为何迟迟不到,路上可还顺利?”说着,两人往榻边行去。 末药先望向萧展怀中的含儿,嘻嘻笑道,“接到信时,我正欲出门。母亲命我陪她探望太后,并为太后诊脉,陪她们说说话。才行至宫门口,就碰上夏草在阙下等我呢。先去了趟慈寿宫,出来时,遇上紫芙公主往慈寿宫去了,有公主在,不会冷清的。” 萧展双手托着含儿的背,笑的一脸安慰道,“紫芙不似以前那般贪玩,再无人上门告状,如今我也省心不少。” “小姑娘家贪玩也是有的,没成亲前,我也是莽撞惹事生非的。”雪见笑着打趣。 几人都笑了。 “娘娘诏末药所为何事?”末药坐了一会儿便问。 雪见递过来一碟小点心,笑道,“无事,多日未见你,唤你来说说话。这是宫里新做的点心,你尝尝。” 末药也不拘谨,取了一块点心细嚼慢咽着,又瞧着含儿,笑道,“陛下,让我抱抱含儿吧。” 含儿趴在末药肩头,吮着小手咿呀着,逗得末药笑不停。 萧展坐了一会儿,内侍来传,便往紫蓥殿去了。 “紫如许久未进宫探望,不知在忙些什么?”杜昭仪微蹙了下眉笑着问。 一听这话,末药竟忍不住笑出声来。雪见与杜昭仪一脸茫然,好奇地盯着她。 末药抱着半阖眼帘的含儿,走来走去,小声解释道,“她忙着结交魏南星,好了解他的病情。还说他的病并无大碍,能治好。” 雪见和杜昭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杜昭仪问道,“她一姑娘家,怎地同男子结交?如何结交?” 末药早料到她们会有此反应,不急不缓地将熟睡的含儿安顿好,盖好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才悠然坐下,饮了口茶,慢悠悠道,“自然是女扮男装,我和柳无忧也曾这么做过。那天在无忧家,紫如扮成男子,与魏南星相识……我猜,昭仪您最近应该没听到紫如抱怨了吧。” 杜昭仪恍然,面上笑意浮现,“原来如此,难怪她多日未进宫,传话进来总说忙得不可开交。” 末药调皮地笑了笑,“您就准备嫁妆吧!我和无忧曾开玩笑说,若不行就算了,您猜紫如怎么说?” 杜昭仪好奇地问,“她怎么说?” 末药故意卖了个关子,又笑道,“她不太愿意,说魏南星看起来并无大碍,再等等看。” 雪见一笑,望向杜昭仪,“看来,她是真看上眼了!” 三人从杜紫如聊到柳无忧,再到郑玉仪,不禁感慨万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一时想不开走了。杜昭仪赶紧将话引开,她笑道,“如今,我们三人都有了身孕,不想这些烦心事。” 这时,夏草走进来,站在帷幔旁,轻声说,“娘娘,陛下传夫人去一趟紫蓥殿,来传信的内侍说,那里有人晕倒了。” 雪见、杜昭仪和末药正聊得开心,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愣。雪见忙说,“末药,你快去瞧瞧吧,路上小心。” “快去吧,别忘了送个信我们一声。”杜昭仪也不忘嘱咐。 两人起身将末药送到殿门外,雪见还让夏草一同前往。 天气炎热,末药三人到紫蓥殿时,已满头大汗。侍女领着她们直接走进内殿。绕过屏风,只见萧展坐在床边,正拿着手帕细心地为紫芙擦拭额头。 “陛下,紫芙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末药走上前小声问。 萧展愁眉不展,站起身,沉声道,“末药,快瞧瞧!” 末药没有多问,立刻坐下静心为紫芙诊脉,只见她略显苍白的脸颊,眼眶微红。末药心里暗自思量,从未见过紫芙如此模样,平日里她总是面色红润,总爱捉弄人,有使不完的力。 “陛下不用担心,紫芙只是中了暑气,喝些汤药就会好的。天气太热,一不小心就会中暑。” 末药诊完脉,将病情告知萧展,拿起旁边小桌上的笔,写了几味药材,递给侍女。她也没闲着,拧干手帕,敷在紫芙的额上。 “您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紫芙一会儿就会醒来的。”末药见萧展忧心忡忡,不忍离去,便劝他离开。她刚才进来时,远远看见外殿坐着几个人,想必是等着议事。 萧展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嘱咐,“若有事,赶紧叫我!”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紫芙。 末药知道萧展疼爱紫芙,鲜少见他如此忧心,更觉非同一般。侍女送来清茶,末药一边品茶一边来回走动。 “不……”昏睡中的紫芙忽地含糊咕哝。 末药赶紧凑近,低唤,“紫芙……”没有回应,她依然没有醒来。 很快,侍女取来了药材,内侍也早已烧好了小炭炉。四叶和夏草在帷幔后帮忙煎煮。末药在床边守护着紫芙,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又走到帷幔后与四叶和夏草小声说话。想起雪见的嘱咐,她赶紧让夏草先回正华殿报信。煮了半个时辰,末药端着药碗向里走去,穿过两重帷幔时隐约听到人声。末药想着等会儿再进去,便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声“贺公子”让末药停下了脚步。 “紫芙莫伤心,陛下和太后都疼爱你,这也是为了你好。”贺履初温柔地安抚着抽泣的紫芙。 紫芙哽咽着,断续道,“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若没有紫芙……母亲也能好好地活着。” 贺履初沉默了一会儿,又耐心安抚道,“日后,日后还有我护着紫芙,紫芙莫怕!” 接着是一阵“呜呜”的哭泣声,贺履初小声地哄着紫芙。 末药僵在原地不敢乱动,也跟着落下泪。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用衣袖擦拭泪水。 “末药,怎地了?” 末药一惊,转身只见萧展站在身后。慌乱中,她叫道,“陛下?!” 第173章 往事忽闻心绪乱,不辞而别为哪般 “公主,奴婢煎了药。”四叶站在屏风后轻禀。 “送进来吧。”贺履初应着。 四叶将药碗放在紫芙身后的小几上,正欲退下,却被贺履初唤住。 “四叶,你怎会在此?末药呢?”贺履初起身,向前一步询问。 未及四叶回答,紫芙已嘟起小嘴,撒娇道,“苦死了……贺履初,我要点心!” 贺履初与四叶的目光同时投向小几,那里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触手可及。紫芙捧着药碗,委屈巴巴地盯着贺履初。贺履初和四叶相视一笑,没有吱声,他走过去端了点心,递到紫芙面前。被紫芙的娇态逗乐,四叶掩嘴轻笑,悄然离去。 紫蓥殿左侧回廊下,萧展走在前,末药跟在后,走了半晌。微风轻拂,吹散了夏日的炎热,树梢间,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忽地,一阵微弱的叫声传来,末药好奇,定睛望过去细瞧,只见一只无毛的幼鸟正无助地哀鸣。末药停驻,走过去,俯身将幼鸟轻轻捧起。 萧展前行一阵,回首望去,只见末药正小心翼翼地护着幼鸟,站起身,四处张望。他转身走回,笑道,“怎么了?” 末药仰头望了望浓阴的树,又转向萧展,捧起幼鸟给他看,笑道,“鸟窝里的幼崽掉下来了,想必是它想展翅飞翔,却奈何翅膀尚未硬朗,这下可好,回不去了。” 萧展看着幼鸟,嘴角含笑,“这可如何是好?”说着,他指了指回廊,两人一同向回廊走去。 末药微撇了撇嘴角,理所当然道,“将它送回窝里就好,若不会爬树,架个木梯爬上去送回就好。” “你为何不自己养着?”萧展忍俊不禁,笑着打趣。 “哦,还是将它送回去吧。如今我行动不便,若换作以前,我定会亲自爬上树,将它送回……儿时我曾捡过不少幼鸟呢。”末药逗弄着手中的幼鸟,嘿嘿笑道。 萧展也不回应末药,只顾背着手前行。末药也不再言语,嘴角噙着笑,跟着往正殿行去。 “你小心脚下。”萧展前行一阵,笑着嘱咐。 “嗯。” “前阵子,紫芙瞧见那树上的鸟窝,想方设法要上树掏鸟,被我阻止了。你倒是好,不明不白地捡了一只,这让紫芙情何以堪。”萧展憋着笑,家常般说着。 末药一听,也嘻嘻笑道,“我儿时也上过树,不过不会掏鸟,只是想瞧瞧那鸟窝,里面有鸟蛋,也有幼鸟。有一回,竟遇上一条蛇。惊吓之下,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树下有个秸秆草垛。” 萧展爽朗大笑,停下脚步,回身望向末药,“这些事,末药可千万不能告诉紫芙,免得她又要爬树,树那么高,下面可没草垛……” 末药笑着点头,又说道,“陛下总是挂念着紫芙,我瞧着紫芙也最依赖陛下,若您教导她几句,她会听的。” 萧展皱了皱眉,无奈道,“末药有所不知,每回同紫芙说正事,她都没个正形,嬉笑着耍赖想要混过去。我看贺履初性子温和,又能对付得了她,便赐了婚,日后我也能省省心,也能放心。” 末药脸色变了变,无语道,“陛下这是为紫芙操碎了心,竟有些长兄如父之感。” 萧展笑而不语,转身继续前行,半晌道,“我的紫芙也是十分护着兄长的,若我有半点不舒服,她比谁都着急……”话落,他又是一阵笑。 说话间,两人行至紫蓥殿檐下。四叶守在门外,待萧展走过,她走向末药,瞧见末药手上的幼鸟,吓了一跳,疑惑地望着末药。 “方才路过时捡到的。”末药笑着指了指远处。 在殿门口,贺履初正遇着萧展,忙恭敬禀报,“陛下,紫芙饮了药,又睡着了。” 萧展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瞧了末药一眼,又问,“紫芙可有好些?” “紫芙心性纯真无邪,一转念,就没事了。”贺履初说着就笑了。 萧展满意地点头,又看了一眼末药手上的幼鸟,笑道,“这鸟儿可不能让紫芙瞧见,不然她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说着,他吩咐一旁的内侍,“寻一木梯来,将它放回窝里。” 内侍应声,赶紧张罗人手,有人去取木梯,有人接过末药手中的幼鸟,朝着末药所指的那几株树走去。 “末药,你也早些回去吧。”萧展望着正在揉腰的末药。 “是。”末药赶紧应答。 萧展转身,迈向门口。 “陛下,若无他事,履初也告退了。” “去吧。”萧展进了大殿。 待萧展的身影走远,贺履初转向末药,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细细打量着她的身形,温声道,“走吧,我们同路。” 末药侧身指了指一旁的回廊,笑道,“我们走这里吧,避开那毒辣的日头。” 贺履初放缓步伐,配合着末药,两人沉默走着。在回廊尽头,穿过门阙,走在宫道一侧阴影里。 末药反复思量,犹豫道,“紫芙……紫芙她究竟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晕厥?” 贺履初扭脸瞧着末药,见末药抿着嘴,垂眸看着脚下。他略一思忖,谨慎道,“她突然听闻一些往事,一时情急……不过,末药之前不是说紫芙是因沾染了暑气才昏倒的吗?” 末药瞥了贺履初一眼,嘴角微微下撇,轻声道,“那不过是说给陛下听的罢了,我总不能告诉陛下紫芙是因气急攻心才晕厥的吧。这些只会火上浇油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贺履初沉思了一会儿,正色道,“紫芙的生母,在生下她没多久后,便离世了。” 末药的心猛地一颤,半晌无言,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可是生了什么病?” “听说生产之时失血过多,伤了元气。”贺履初沉声道。 “哦。” 贺履初也有些沉重,走了一截路,又道,“紫芙的生母是宝岩的姑母。” 末药又是一震,惊声道,“还有这事?紫芙知道吗?宝岩知道吗?” 瞧着惊诧的末药,贺履初安抚起来,“紫芙知道,至于宝岩知不知道,我也不甚清楚……不过,依着常理,宝岩该知道的。她来京中联姻,自然会有人提及过往之事。” “多亏嫁给了坦之,宝岩如今过得很好。”末药不由感叹,又忽地想到,“哦,那时宝岩相中的可是你呀!” 这一声惊叹,贺履初不觉笑了,也感慨道,“缘分这东西,真是不好说。得亏宝岩遇着了坦之,如今才得圆满。若是换了我,说不定会如何伤她呢。” “为何如此说呢?若是你,也定然会待宝岩好的。”末药嘀咕着。 “我心心念念的可是娶末药你啊!又如何还能容得下旁人!”贺履初好笑地解释。 “哦。”末药红了脸,磨蹭了半晌,嗫嚅问,“你为何不辞而别?” 贺履初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忍……” 第174章 穆之巧语戏末药,坦之送食聚湖边 宫阙下,贺履初和末药站在凉影里,说了一会话,两人笑着别过。穿过石拱桥,沿左侧护城河堤边,躲在树荫下慢行。末药走走停停,间或立在岸边捕捉水中的鱼影。坐在石矶上,她边歇脚,边瞧着水里游动的鱼儿,俯身捡起小石子丢进水里。 “末药……” 李穆之自身后走来,向身边的侍从摆了摆手,侍从领命牵马离去。末药欢喜回身,瞧着走来的李穆之,不觉间撒娇道,“三郎……三郎这是打哪来呀?可是特意来寻末药的?” 李穆之展颜一笑,却未言语,只一步步走近,一本正经打量着脸红扑扑的,眸子闪着光等他开口的末药。半晌,李穆之一笑,一手牵住末药,一手抚了下她的额,笑道,“倒也不是刻意,就是恰好在此碰上末药。”说着,他一皱眉,反问道,“难不成末药这是专门在此等三郎?” 末药抿紧嘴,佯装嗔怪地白了李穆之一眼,起身相携往马车边走去,忽地停下,扭脸嘿嘿一笑道,“没错,我背后长了眼,瞧见了三郎。” 李穆之见末药竟调皮起来,狡黠笑道,“哦,方才远远地瞧着,前面女子的身形像极了我的新妇,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末药怎地同一男子有说有笑。我便走近些细瞧,果然是我的新妇,跟了一路,又见末药坐在这里,还以为末药许是瞧见了三郎,特意在此等候呢。” 末药偷偷瞥了李穆之一眼,用力捏了捏他厚实的手掌,轻哼一声没吱声。 二人回到府邸,途经湖边,瞧见柏儿在湖边钓鱼,点点慵懒地趴在石矶之上。小茴坐在柏儿一旁,看顾着。末药停下,笑呵呵瞧着那边,轻唤了一声,“柏儿,可曾钓到鱼儿?” 柏儿的小脸现出两朵笑靥,压着声欢喜道,“方才刚下钩不久,便钓起一条大鱼,今晚有鱼羹了。” 小茴听见末药说话,也起身笑着看过来,“柏儿刚写完字,闲来无事,便来这里乘凉……夫人刚离家,莫护将军便送来了帖子,奴婢放在小几上了。” 点点抬头望向末药这边,汪汪叫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又趴下,继续发呆。 “哦,小茴,你多留意些柏儿,让他离水边远些。”末药忽然想起儿时乡里孩童落水之事,连忙叮嘱。说罢,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嘱咐,“柏儿,日后大人不在身边,便不要再来钓鱼了……我教柏儿凫水,天气炎热,又解暑又好玩。” 柏儿一听就大呼,“好啊……” 李穆之跟在边上瞧着末药和柏儿说话,敏锐地瞧见鱼竿那头动了下,赶紧呼道,“柏儿,有鱼!” 柏儿手舞足蹈,赶忙去挑鱼竿。小茴也赶紧上前帮忙,二人合力将鱼扯回岸边。柏儿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一只大龟!”小茴也不由惊呼。 二人一同望向末药这边,柏儿不知所措,大呼,“叔母,该如何是好?” “放了它吧!”末药不假思索地回话。 “为何呀?”柏儿不解,探头等着末药说话。 “我也不甚清楚,我们儿时在河里也曾抓到过龟,大人们都让我们放了。有人说这样的大龟年岁已高,早已成仙;也有人说,放生大龟能为家中长辈增寿……说法很多,大多是吉兆,放了便是。”末药向柏儿喊道,“柏儿,可明白了?” 柏儿听得眸子发亮,不住点头,一本正经道,“柏儿明白,这就放了,为祖母许个愿就是。” 几个大人一听柏儿这样说,皆是释然地笑着。末药更是觉着安慰,温声道,“有柏儿如此孝顺,祖母若知,定会欢喜不已。还有坦之和宝岩,还有……”她欲言又止,改口道,“还有末药呢。” “怎地没我?”李穆之在一旁,对末药未提自己有些不满。 那边,柏儿咯咯地大笑起来,“三叔怎地像名小童呢!” 这话,末药也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周遭的四叶、小茴等一众侍女也无声发笑。 “末药,该去更衣了。”李穆之拽了下末药的衣襟。 二人在湖边说笑一阵后,回到凝紫院。趁着更衣的间隙,李穆之对末药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惩罚”,直闹得末药连连求饶发誓才肯罢休。 榻上,末药翻开帖子,又递给李穆之,眉眼间满是笑意,“成亲的日子定了。”她提起茶壶为李穆之续上水,又端起自己的茶盏。 这时,四叶进来传话,笑道,“坦之公子来了,送了些京中难得一见的新鲜吃食。” 李穆之和末药出了凝紫院,来到柏儿湖边钓鱼之处。只见坦之坐在柏儿边上,看着湖面,手抚着柏儿的背,陪着钓鱼。瞧见李穆之夫妇两人朝湖边行来,坦之起身,笑道,“宝岩娘家送来些什物,她便打发我给你们送些来。” 末药自是高兴,一则为柳无忧和莫护跋,二则为宝岩待柏儿的心。她脸上的笑意不散,走过来,笑着打趣道,“谁能想到,如今的宝岩与初来乍到时的她竟是同一人……那时她还将我的马车撞翻,又将无忧撞入水中。当初得知兄长娶了宝岩,我竟不能相信。如今看来,宝岩竟是贤妻。” 李穆之在一旁含笑不语,尚未等坦之开口,坐在一旁钓鱼的柏儿接过话茬,乐呵呵道,“叔母有所不知,有一日,母亲同柏儿说,她嫁给父亲大约是为着柏儿,只因初见时,柏儿扑过去亲了她一下。母亲因着喜欢柏儿,才爱屋及乌地嫁给了父亲呢。” 大人们一听这话,立时大笑。 末药走到柏儿身边,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喜滋滋道,“原来是我们柏儿撮合了这桩姻缘,怪不得宝岩有如此不同。” “对呀!”柏儿应着。 末药笑吟吟同柏儿说话间,坦之和穆之笑着对视一眼。坦之沉吟半晌,深思道,“没错,这千丝万缕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我也不明所以,只管凭着本心行事,竟生出这许多不解善缘。” 末药瞧着两颊噙笑的柏儿,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我们柏儿就像是菩萨身边的童子。” 这话语冷不丁地冒出来,惊得众人先是一愣,又不觉想笑。湖边,末药和柏儿的插话,让诸人一惊一乍,又哈哈大笑。 第175章 杜紫如姗姗来迟 ,众人打趣笑颜开 七月一日,宜婚配。柳无忧闺房内,女眷们陆续到来。屏风后,柳无忧坐在菱镜前,周围摆放着妆奁饰物。梳头的侍女正为柳无忧挽发,柳穗笑着走来,一俯身道,“李夫人到了。” 镜中人影轻轻转身,脸上透着新娘子独有的红润光泽,又有一丝羞怯,抿嘴浅笑,“你来了……快过来坐在我跟前,我都枯坐了一个时辰。” 柳穗搬了一杌凳过来,将侍女送来的茶盏放在一旁小几上。 末药缓步走来,站在柳无忧身边细瞧了半晌,一落座,嘻嘻一笑,“瞧着,无忧今日格外好看,说不上哪不同,就觉着透着光亮呢。” 柳无忧微微转身,斜睨着末药,依旧端庄而坐,双眸含笑,“你身子重,天又热,喝碗酸梅汤,解解暑。” 末药探身笑眯眯地瞧着柳无忧,接过柳穗送来的汤,抿了一口,酸甜爽口,满口生津,“你也喝一碗吧,免得热晕,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不能有岔子……我成亲那日竟着了凉,发起了烧。”说完,她连着喝了几口,引得无忧笑的发颤。 柳无忧笑了一会儿,扭过头,“你方才来时,可曾在前院遇见莫护跋?” “自然,我们还说了一会话呢,无忧可是有事?”末药颇有深意地瞧着柳无忧。 柳无忧垂眸,深吸了一下,瞥着末药,“昨日,我们起了争执……” “啊!?”末药惊呼,盯着柳无忧,问道,“为何呀?” 柳无忧撇了下嘴角,闷闷道,“他呀,他想成亲后,就回北地……我们分明说好,年底再去,若他有军务在身,便先动身就是,可他偏不……” 末药一听,噗嗤笑了起来,不忘打趣道,“新婚夫妇自然不能分开,若兄长不能久留,无忧随他而去便是,待他闲暇,再携无忧回京便是……无忧岂不是在为难兄长?” “可是……”柳无忧正欲反驳。 门外侍女来禀,“紫如姑娘到了。” 话落,杜紫如眉眼含笑跨过门槛,眸子明亮,瞧见柳无忧和末药坐在一处,惊叹地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美眸,伸手摸向双颊,笑道,“为何这样瞧着我?多日未见,难不成,不认识了?”说着话,她轻盈地行至那两人面前,一脸不解地打量着二人。 “姑娘坐吧。”柳穗连忙添上一杌凳。 杜紫如见二人不言,只顾盯着自己发笑,心中愈发疑惑。她接过柳穗递过的茶,绕着妆奁细瞧,边饮茶边啧啧称赞,“这莫护将军竟如此看重无忧呢,瞧瞧这鹿纹金镯,鱼纹玉掌梳……”一抬头,看向柳无忧的发髻,侍女正将一对镂刻金鸟簪插入发间,嘴角一垂,嘀咕道,“单凭这些就可知,无忧是将军心尖上的人……虽说不能以物夺人心,不过多少还是可以看出些端倪,况这又是女子最好的日子,有这些什物自然会增光不少呢,不知日后我,他,不说也罢。” 杜紫如饱满莹润的脸上,颜色变来变去,说着就不吱声了,乖乖回到杌凳前坐定,自顾低头喝茶。 末药和柳无忧好笑地对望一眼,偷偷发笑。 “怎地这些日子,也不见你的人影,每回我进宫遇着昭仪娘娘,众人都会笑问怎地不见紫如?都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呢。”末药瞧了一会儿,不由地打趣起来。 柳无忧接过话,笑道,“就是,难不成紫如结交了新人?总不得闲。” 末药和柳无忧一唱一和,轮番打趣杜紫如。杜紫如先是发怔,听了一会儿,琢磨出来两人在拿自己寻开心,便眉开眼笑道,“这两人可真是的,还兜起了圈子……我这些日子不是要试探那魏南星吗?” “哦?可有进展?”柳无忧赶紧追问。末药也是一脸兴致,凑近了,等着杜紫如细说。 杜紫如虽蹙着眉,眸子却发亮,想了一会儿,“有一回,在城外,他说去狩猎,我说我不会骑马。他说没事,我们共骑。我瞧着他身手矫健,猎获也颇丰,不像有病之人……我正窃喜呢,谁知,行至城门前,他突然从马上落下去,摔得不轻。后来,他说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说完,她不解地瞧着末药和柳无忧,眸中仍留有喜色。 末药和柳无忧瞧着杜紫如,相视一笑。末药放下碗,白了杜紫如一眼,无语道,“紫如,你此言何意?接下来打算如何?不如早些做个决断,把这门亲事退了,也免得你如此费心劳神。”说着,她给柳无忧递了个眼色。 “是啊,看紫如你似乎也挺为难的,不如就此作罢,毕竟总发病也不是个办法。”柳无忧担忧地劝说。 “可……”杜紫如一听,心中一急,却又生生忍住了,转而歪着头,明媚一笑,“你们两个是挖好坑等我往里跳吧?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哈哈,紫如这是看上那魏南星了……嘿嘿……”末药笑出声来。 “铁定是!末药,你瞧她方才说起魏南星的模样,含羞带怯的,你何时见过她这样啊!” 末药和柳无忧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杜紫如脸颊绯红。她脱口而出反驳道,“就是看上了,又怎么了……柳穗,快管管你家姑娘,今日可是她的大喜之日,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妇,还这般不沉稳。还有末药你呢,四叶你看,你家夫人如今可是李三郎的新妇,也这般调皮!” 两人怎会放过这个打趣杜紫如的好机会,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放声大笑起来。 “这闺房中实在热闹,何事能让你们如此大笑?说来听听,我也想凑个热闹呢。”正当屋里三人闹作一团,望月笑盈盈跨进来,立在屏风边上好笑地瞧着。 “哦,望月来了,这两人打趣人没个够!”杜紫如站起身,朝望月走来,拉着她的手笑着告状。 望月眸子一闪,“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呢……想当初我和末药同住时,有一晚我辗转难眠,末药却睡得香甜。谁知,她突然娇滴滴地唤了声三郎呢……” “哦!”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望月自己先笑了起来,杜紫如和柳无忧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末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三人,张了张嘴,最终只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呢……怕是现编的吧。” “不信你问四叶,她可能也听过末药说梦话呢。”望月笑着补了一句。四叶只是笑着,没有言语。 末药扭过头,白了望月一眼,“你怎地才到?” “哦,刚才来的路上被耽搁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有一行车辆挡了去路,看着一时过不去,我就从小巷绕路过来。”望月敛起笑解释。 “可是有事?撞车什么的?”杜紫如问。 “听前面的人群里惊呼,说是西羌来人了,带了很多东西……我也是从路边听来的。”望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哦。”末药随意应了声。 望月说完,看向端坐的柳无忧,侍女正细心地为她描眉。杜紫如若有所思地低头摆弄着茶盏。 “这事儿有点蹊跷……”杜紫如突然嘀咕了一句。 “蹊跷?”末药反问。望月也看向杜紫如,那边柳无忧因正在梳妆无法动弹,便问道,“为何呢?” 第176章 李穆之宠溺入微,淑仪盼子心切切 雪见生辰,在北苑紫元殿举办素简宴饮。 自成亲以来,李穆之似变了个人,愈发会撒娇起来。以往出行,他骑马,末药乘车;如今,他却总爱寻机黏在末药身旁,末药也乐意他跟在身边。 马车停驻在门阙附近,李穆之放开末药,自己先下车,站在一旁扶末药下车。末药掀开帘幕,环顾四周。只见其他家眷皆是男眷骑马前来,下马后自有侍者上前牵马拴好。唯独她家李穆之,与她同乘一车,还执着地守候在侧,握住李穆之的手臂下了车,两人往阙门行去。零散笑语飘入末药耳中,她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李穆之混在女眷中,他倒神色自若,握着末药的手,低头瞧着脚下。 “三郎,这里只有你一位男子……你还是快去男子那边吧。我会小心的,况四叶还在呢,快去吧。”末药低声亲昵地嘱咐。 李穆之抬头望了望四周,白了末药一眼,笑道,“末药怕是没注意,只有末药挺着大肚子,何必拘着那些,旁人笑就让她笑吧。” 末药也没言语,只用力握紧李穆之暖烘烘的手掌。穿过阙门,李穆之牵着末药走在一条幽静的小径上,四叶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致,一边留意着这对恩爱夫妻。 靠近紫元殿,殿前人多起来。他们停在一处花荫下,末药坐在一木凳上歇息。透过攀爬的藤蔓缝隙,末药瞧着过往的女眷。偶尔有笑声,说话声响起,一缕缕熏香飘散过来。末药笑眯眯地瞧着李穆之,捏了捏他的手掌,小声道,“三郎,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再进去……三郎你去吧,你跟着我在这里,只能嗅到脂粉气。” 李穆之一笑,嘱咐道,“你别往人堆里钻,仔细些……我担心你被磕碰到。” “嗯。”末药乖巧点头应着。 “四叶,你替我留意着她。”李穆之起身向四叶再次叮嘱。 “是,奴婢记下了。” 望着李穆之离去的背影,末药向四叶微微一笑,撇了撇嘴道,“三郎……愈发像个小童。” “夫人请坐吧。”四叶也跟着笑了起来。 突然,殿前响起了一阵寒暄声。末药和四叶探头望去,只见姚淑仪在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她身姿娇柔,身着茜红衣裙,乌黑的发髻间仅插着一支石榴纹白玉花钿。 透过藤蔓间隙,瞧见几名女眷走在一处说着闲话。 “那位就是西羌公主吧?听说她是个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然。” “你这神情是何意?莫不是瞧见这样的美人,自惭形秽,生出了妒意……” “……哦,红颜命不好……我可不羡慕!” “哎呦,还说不妒呢……您这话里可含着酸呢,人家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怎么会命不好……哈哈,你呀,怎地还说起了胡话。” “……怎地不说话?” “先帝也有名妃子,从北狄来,先是落胎,后好容易生下一女婴,人却走了……这位不也是落了胎,也不知怎地……我也是在妇人间听来的闲话。” “我猜那妃子也是美人坯子吧?” “为何这样说?” “若长相平常,怎会有人嚼舌呢?” “哦,也有几分道理。” “……” 末药和四叶面面相觑,听着那头的闲话。 “末药。” 坦之一声轻唤,人已站在她们身后。末药和四叶皆是一惊,末药笑着问道,“兄长何时到的?” 坦之爽朗地笑着,打量着脸色绯红,含笑望着他的末药,一笑道,“方才陪母亲去慈寿宫喝了一盏茶,发现这一片清幽之地,便逗留了一会儿。绕了一圈走到这里,正好看见三郎离开……便过来和末药说说话。”他一面说着,一面指着自己走来的方向给末药看。 末药顺着坦之所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一圈后道,“哦,原来早有人发现了这里……宝岩今日怎么没来?” “宝岩这两日陪着外家来人,一不小心沾染了暑气,吃了药在家歇息呢。”坦之笑了笑,“我劝她好歹在屋里养足两个月,她倒好,全不在意这些。熬了月余就急着出门……正好趁着这次,让她耐心养着。” 末药一笑,叮嘱道,“是啊,她早产,该多养些时日,免得出什么岔子。就像那……”她说到这里忙停了下来,敛起笑意正色道,“兄长多留意些吧,日后还要添子嗣呢。” 坦之仍旧淡笑着,点了下头,思道,“自然……不能发生从前那样的事……” 末药想到了柏儿生母,觉着坦之定是对此耿耿于怀,如今对宝岩自然会格外留意,便温言道,“宝岩同兄长遇着,也是一桩妙缘。” 坦之眸子一闪,怔了一下,笑道,“嗯,缘分固然重要,君子更当自强不息,以免重蹈覆辙,留下遗憾。” 末药听得云里雾里,一脸困惑地道,“兄长此言何意?末药不甚明了。不过,这话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因着末药从前也有过那般举动,想法子从人牙子手中逃跑,还有就是丢开三郎,同贺履初定亲……可是这个?若是如此,难不成,兄长花了心思在宝岩身上?” 望着末药那半知半解的模样,坦之稍作停顿,低头轻声道,“嗯,自然是费了一番功夫,如今看来,我是对的!” “末药,原来你在这儿?” 末药还有些不明,正欲再问。姚淑仪笑盈盈走来,身后紧跟着菘蓝,瞧见末药和坦之站在一起,她停下,亮眸含笑道,“这位是?” 末药向前迈了几步,站在两人之间,笑道,“这是末药夫家兄长。” “在下坦之,见过淑仪。”坦之拱手行礼。 姚淑仪微颔了颔首,扭脸向末药,小声道,“有一日,我在太后宫中,遇见一小童,名唤柏儿的,在殿里玩耍。” “正是,柏儿便是兄长小子。”提及柏儿,末药不觉笑意难掩。 姚淑仪又看向坦之,感慨道,“看到柏儿,我不禁心生欢喜。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会下棋,还陪太后下了一局。听说宝岩非常喜欢柏儿,坦之公子与宝岩的结缘,也离不开柏儿呢。” 坦之沉着一笑,真挚道,“有小子陪伴,实在是坦之的幸事……如今宝岩又添了童儿,柏儿便不再孤单。更有宝岩实心看顾柏儿,坦之也宽心不少。” “也是……盼着日后我也能为陛下添一男半女的。”姚淑仪忽地又羡慕又有些叹息。 坦之一听,眼眸微微闪动,沉思了一会儿,却没有言语。 末药知道姚淑仪盼子心切,心中又不忍,便温言道,“淑仪需养好身子,生子之事急不得,待到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这是医嘱,娘娘可得放在心上啊。” “你们怎地躲在此?”藤蔓后,萧展笑着探头出来。 第177章 坦之末药笑谈间,末药惊疑查根源 “陛下怎地在此?”姚淑仪双眸浮现几点光泽,欣喜问。 萧展眸色暖暖地落在姚淑仪身上,稍一沉吟,柔声道,“方才去了趟慈寿宫,路过此地。”说着,他看向坦之,笑问,“怎地未见柏儿?我新得一副玉石棋子,你且带去给他。” “是。”坦之简单一应。 萧展又看向低头不语的末药,忽地一笑道,“几日不见,末药又圆润了,多留意一些,免得不好生产。” “陛下!”姚淑仪闻言一惊,连忙扯了扯萧展的衣袖,“末药自己精通医术,怎劳陛下费心?” 萧展面色如常,不以为意道,“我也是旁观者清,一番好意,免得她一味放纵,这事轮到自己头上就会有所不查。故此,末药该谢过我才是呢。” 末药先是一惊,后又觉萧展说的有理,便笑道,“陛下所言极是,末药确实有所疏忽,多亏陛下提醒。” 萧展顺着末药的话,“末药尽心竭力看顾宫中嫔妃和子嗣,自该多多关照才是。” 旁边,姚淑仪忍不住捂嘴发笑,攥着萧展的衣襟,又轻扯了下,小声道,“陛下,怕是吉时将至,您该往紫元殿去了。” 萧展宠溺地瞥了姚淑仪一眼,拉着她的手向紫元殿走去。 末药回头望向坦之,松了口气,无奈道,“陛下今日这是怎地了?突然如此?” 坦之被逗笑,走近几步,“说实话,我也未曾见过陛下如此模样,正想问末药你呢。” “一男子怎地对女子怀孕这事了如指掌的?!”末药有些糊涂,小声嘀咕了一句。 坦之指了指大殿,两人缓步往大殿走去。走了一段路,坦之忽地思道,“诸嫔妃都曾生育过,陛下自然有所了解,怎么说他也是父亲。” 末药瞧着一面沉思,一面敛色道来的坦之。她怔了一会儿,脱口道,“三郎如今还懵懂无知,只会嘱咐我小心别磕碰。” 坦之一听,不禁朗声笑了起来。 “别看三郎轻易便能得到女子倾心,其实他有些呆傻不解风情。末药与他相处时日不短,是否也发现了这一点?” 末药被逗乐,噗嗤笑了。 “兄长,有何事?末药竟笑成这样?”李穆之从殿内走出,抬头便见末药与坦之走来。 “三郎。” “哦,无事,只是想到一件呆傻之事,觉得好笑罢了。”末药忙不迭解释。 “快进去吧,人都到了。”李穆之浑然不觉,小声叮嘱。 末药给坦之递了个眼色,她咬住唇,憋着笑。李穆之不明所以地瞧着她,也没吱声。 宴后,末药去了正华殿。 含儿抓着小床的栏杆,晃来晃去。末药抱起咯咯笑着的含儿,他乖巧地趴在肩头咂着小手,咿呀学语。 末药亲了亲含儿的小脸,在殿内走来走去。雪见坐在榻上看着两人欢笑。 哄了一会含儿,末药笑向雪见,“喊我来可是有事?”问了一句,她又挤了个鬼脸逗含儿笑。 雪见站起身,走过来,摸着含儿的小手,自绣囊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末药,从末药手中接过含儿。末药接过展开,阅罢,凝眉不语。 “这是什么药?”雪见问。 末药怔怔地望向雪见,问道,“这是从哪得来的?” “前几日,药藏局所送的养胎药中,竟多出一包药材迥异的药包。所幸夏草略懂药理,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还细心地将药材一一列出,拟成了单子。”雪见忧心忡忡地说明了此事的原委。 末药琢磨半晌,不解道,“这些药材有避孕之效,如今你有孕在身……药藏局怎会如此大意,送来此等药物?” 雪见定定地坐下,愣住不动。 末药抱过欢腾的含儿,看雪见自顾出神。她一手抱着含儿,一手轻拍着他的背,来回走动。 “不用忧心,日后,对这些入口之物多加留意便是。”末药缓了一会儿,宽慰雪见。 雪见一垂眸,手指摩挲着茶盏壁,稍一顿,沉声道,“司药侍医怎能犯下如此大错?此事绝不能轻易放过,必得严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末药怔愣了一下,笑意散去,扭头看向雪见,微惊道,“正是,怎会出现这样的差错!该责,还是得责罚。” “药,要……”含儿含糊地咿呀着。 末药一愣,惊诧地瞧向雪见,惊声道,“你听,含儿在说什么!他好像在叫我呢!”说着,她兴奋地亲了亲含儿粉嫩的小脸,逗得含儿咯咯直笑,手舞足蹈。 雪见将药方丢开,起身笑道,“看来我们的含儿记得末药呢,一开口就喊你。” “含儿开口了?” 萧展突然出现在帷幔边,笑吟吟地看着雪见和末药两人。 “是啊,陛下来了。”雪见回过身施了一礼,笑道,“含儿,方才在唤末药呢,也不枉末药一路看顾。这无知无识小童竟能这样,妾和末药也很震惊。” 萧展并未坐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含儿笑道,“哦,这是末药和含儿的缘分。” 秋叶送了茶进来,雪见看萧展站着不动,便指着榻道,“陛下,坐吧。” 萧展笑向雪见,走向榻边,落座时,打趣道,“我原本想抱抱含儿,又见末药没撒手的意思,只能作罢。”说着,他一掀衣襟,一张纸飞出,滚落在脚下。 萧展定睛一看,连忙俯身拾起,翻转过来仔细查看。末药欲上前,却慢了一步,只得走到榻边坐下,“陛下,有一事需向您禀明……” 雪见将药方的事娓娓道明。末药抱着含儿站在不远处,边咿呀同含儿说话,边侧耳听着萧展和雪见说话。 萧展没言语,将纸折好,神色肃然道,“这侍医真是太不尽心了,竟犯下如此大错,险些害了子嗣。雪见放心,此事我自有主张……末药,你有何看法?” 突然被提及,末药晃了一下神,又走近几步,笑道,“医者,方寸之间干系着病患的生死,平日做事就该谨慎细心的,就怕一时错谬生出不可挽救之事……”她说着停下,瞧着含儿,又道,“得亏这次细心发现了,那药藏局怎会犯这样的错?是吧,含儿。” 雪见瞧着末药边逗弄含儿,边回话,无声笑着。 “药,要……”含儿扑腾着小手。 “陛下,您瞧!” 第178章 末药细诊解疑云,萧展突至问病情 七月底,天朗气清,末药进宫了。她先去了正华殿,抱着含儿同雪见说话。在前往昭华殿的途中,与杜紫如偶遇,两人说笑着结伴而行。 在拐角处,遇上一侍医,旁边跟着一侍女,她拎着药囊向两人点了下头就过去了。 “新进的侍医?”末药回头瞧着走远的侍医。 “面生得很。”杜紫如也回首望去,低声嘀咕。 步入昭华殿庭院,只见杜昭仪正在青石小径之上走动。 “阿姊,怎在此闲庭信步?” “近日天气凉爽,侍医嘱咐我多走动。”杜昭仪抬头笑着解释。 杜紫如眼神流转,望向杜昭仪,又转视末药,笑道,“路上遇一侍医,有些面生,莫非是从阿姊这里离去?” “侍医?并无此事,我知末药今日入宫,怎会传唤侍医?”杜昭仪停下,又说,“走吧,进殿里坐吧,我都在这里溜达了足足半个时辰。” 一群人正往殿里行去,菘蓝进来瞧见,忙快步上前,轻唤道,“李夫人,请稍等,淑仪娘娘请侍医稍后前往淑华殿。” 众人停驻,末药思忖了一下,又向杜昭仪笑道,“要不,我先去趟淑仪娘娘那里,过会儿再来?” 杜昭仪点头应允,目光转向菘蓝,又嘱咐末药几句。 在宫道上,末药低声问,“我多日未进宫,淑仪娘娘近来身子可好?” “娘娘身子无恙,陛下颇为关心,时常亲自过问。每日皆有侍医诊脉,娘娘亦按时服药。”菘蓝详细禀报。 踏入淑华殿,一缕缕药香钻入鼻中,末药扭头看了旁边的菘蓝一眼。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菘蓝忙问。 末药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殿深处,姚淑仪正在用药,见末药几人进来,她将药碗搁在一旁,笑着招呼末药,“快,坐下歇息歇息。” 末药落座后,目光掠过药碗,疑惑道,“娘娘所服何药?如今您身子康健,无需服药啊。” 姚淑仪双颊浮现喜色,眸中闪着几点光泽,含羞道,“陛下说,落胎伤身,需用药调养,以免留下隐患。” 菘蓝在一旁,忽地上前对末药说,“夫人,可要查看娘娘所服之药?” 末药惊讶地望着菘蓝,笑道,“菘蓝真是细心,自然是要看的,可有药方?” “并无药方,每次都是侍医制药送来,嘱咐一番。” “哦,那今日的药渣可在?或是可还有服用剩余的药?”末药细心问过。 “奴婢这就去查看。”菘蓝转身离去。 末药转向姚淑仪,笑道,“娘娘请先趁热服药。” 姚淑仪喝了一小口,不住蹙眉,她抚着胸口,将药饮尽。接过侍女递来的点心,她笑道,“也不知怎地,总觉着想吐,难以下咽。” “可是有孕了?”末药一惊,脱口而出。 姚淑仪慢嚼着点心,摇头道,“非也,今早侍医才诊过脉,我将不适道明,侍医说没怀孕……过会儿,末药为我好好看看,许是那侍医没诊出来呢。” 末药凝神倾听姚淑仪诉说近况,伸手为其诊脉。反复探查后,她摇头道,“确实没有怀孕,许是旁的缘故呢。” 两人说话间,菘蓝进来了。 “晚了一步,药渣倒掉了。”菘蓝走到末药边上,有些懊恼地小声回话。 末药忽地闪过一念头,低声叮嘱道,“下次煎药时,你务必在旁守候。”她转而望向姚淑仪,心中盘算,“这几日,娘娘不妨暂停服药,过几日再看看情况,不服用也无大碍。” 姚淑仪有些微惊,愣了一会儿,踌躇道,“陛下对我关爱有加,若我如此行事……是否会辜负了他的心意?” “娘娘,怎会这样想呢?陛下自然也不愿您身子有恙……” 姚淑仪低下头,半晌,点头道,“好吧,听末药的便是……末药的嘱咐,陛下不会多言的。” 瞧着姚淑仪满心萧展,末药有些无奈,沉吟半晌,她又叮嘱,“这事不用同陛下说起,免得生出嫌隙,反倒让你们不和睦。我家中之人,有时也需哄骗一二,否则诸多事难以处理。” 姚淑仪也被逗乐,展颜一笑,“倒也是。” 边上,菘蓝想劝姚淑仪,又不知如何开口,见末药笑吟吟地劝说,就放了心。 “菘蓝,此事你要多加留意。”末药转头对菘蓝嘱咐。 “是,奴婢记下了。” “淑仪娘娘将陛下放在心上,陛下一言一行,她怕是都会听进去。你在边上可要多多劝解才是……说句不敬的话,有些话也可以不听的。”末药先是一本正经说着,到后面声就变小了。 菘蓝和姚淑仪听出了末药的心虚,不禁相视而笑。 “不听什么?”萧展突然插话。 末药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嗫嚅道,“没……没什么!陛下何时到的?” 姚淑仪笑出声,也站起身,拉着萧展走向榻边,笑道,“我们正在闲聊呢,听末药讲述宫外之事,颇有感慨。外面的闲话不必理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陛下您也不打个招呼就进来了。” “是啊……我也该告退了,还要去瞧瞧昭仪娘娘呢。”末药小声说着,就准备离开。 “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是不是不想见到我?”萧展微微一笑,语气难以捉摸。 “哦,怎么会呢。我刚才已进了昭华殿院子,昭仪娘娘料想淑仪娘娘这里可能有急事,便命我先来探望。”末药小心地说明缘由。 “确实如此,奴婢一直在旁边。”菘蓝连忙附和。 “你刚为淑仪诊过脉,她身体可好?”萧展淡然询问。 “脉象平稳,娘娘听从劝告,调养得不错。”末药低着头回答。 “去吧。” 末药走出淑华殿,长舒一口气,继续向昭华殿行去。 第179章 童儿恬静惹人爱,末药感怀柏儿幸 宝岩将柏儿抱在怀里,双手捧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细瞧了半晌,宠溺道,“黑了些,人也更结实了。”她又抬头望向对面的末药,打趣道,“末药,你们平日里都是如何消遣的?莫非是在日头下嬉戏玩耍,还亲自爬上树去摘果子吗?” 末药正在饮茶,听宝岩问起,瞧着柏儿的小脸,笑道,“哦,或许是前些日子凫水晒的吧……柏儿可学了不少新本事呢。” 柏儿微张着嘴,明亮的眸子流转间,看着宝岩,又看向末药,欢喜道,“还有钓鱼、下棋……明年我还要学些拳脚功夫,到时候柏儿就会变得更结实了。” 宝岩被柏儿逗得开怀大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亲昵道,“哦,还有啊,我会亲自教柏儿骑马射箭。” “好啊!”柏儿眸子发亮,一声惊呼。 末药笑吟吟地看着柏儿和宝岩,见宝岩脸色白里透着红润,便笑问,“瞧着你产后恢复的挺好,童儿呢,可还安宁?我们来了大半日,也没听到她的哭声。” 柏儿也仰头,眼睛一闪一闪,“对啊,童儿呢?” 宝岩一笑,抚着柏儿的背,笑道,“童儿十分安稳,鲜少哭闹,有时自己醒来,也不哭闹,四处瞧。若瞧见有人走来,就会蹬着腿笑,这屋里的人都被她甜化了。”说着,宝岩向曲莲摆了下手。 不一会儿,曲莲拎着一个蒲制的小筐走了出来,小心地放在榻上。末药凑上前去一看,差点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巴,小声道,“怎地将童儿放在筐里,不过倒是挺不错,随时都可以带着。” 柏儿迫不及待地下了地,跑过去趴在筐边,甜笑着注视着恬静安睡的童儿。童儿那白嫩的小圆脸透着两坨淡淡的红晕,小嘴不时地吮吸着。惹得边上一大一小,捂嘴笑,瞧了半晌,虽不舍,还是将童儿送回内室。 末药和柏儿坐在一处,吃着侍女送来的点心。末药喜滋滋地瞧着柏儿,又笑向宝岩,“你送到府里的点心我们都吃完了,没想到这里还有呢。” “母亲,咱们府里怎会有这样美味的点心呢?”柏儿嚼着点心,手里捏着一小块,含糊地问。 “前几日外家来人,教了府里人做这种点心。”宝岩站起身,抻了下腰,看着对面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哦,就是说,日后都有。”柏儿马上想到,欢喜地嘀咕一句。 “自然是每日都有,就怕柏儿吃腻了。” 这边三人在话家常,那边侍女穿过月门走来。 “夫人,莫护将军到了。” 前院,末药拉着柏儿沿回廊走来。在堂屋里,莫护跃站在堂中央,背着手,望着正墙上挂满枝头的石榴树出神,一旁小几上的茶盏冒着热气。 “莫护叔!” 柏儿跨过门槛,眸子绽放亮光,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听见推门声,莫护跃转过身,瞧见柏儿小小的身影。他嘴角自然翘起,伸出双臂接住扑过来的柏儿,“柏儿!” 抱起柏儿,莫护跃晃了晃,朗声笑道,“柏儿又长高了,这些日子跟着末药定见了不少新奇之事吧。” 柏儿眸子圆睁,脸上笑靥绽放,忙不迭点了几下头,嗯了几声。 末药跟进来,在一旁瞧着两人,瞥见榻上两个鼓鼓的布囊,笑道,“坐下说吧。” 莫护跃将柏儿放在榻上,解开布囊指了指给柏儿瞧,“这趟遇着不少古籍,便给柏儿带来了。” 柏儿睁大眼,抿着嘴笑。 “瞧瞧柏儿,乐成这样……自上回在柳府一别,已有多日未见,将军此次是从何处而来呢?”末药在对面坐定笑着问。 柏儿坐在一旁,翻着那些泛黄的书卷。莫护跃看向末药,笑道,“我在北地狩猎多日,四处游历,收获颇丰。近日闲来无事,便来到京城,听闻北郊有一片山林是狩猎的绝佳之地,便想在此逗留些时日。今日特地来探望柏儿,不料刚才去府上扑了个空。”说话间,他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哦,听将军这一说,你倒过得悠闲……平日里,我和柏儿不过是钓鱼、下棋、摘果子,与将军相比,真是相差甚远。”末药笑着回应,目光温柔地落在柏儿身上。 莫护跃轻笑一声,目光在末药身上流转,半晌,他侧头望向身边的布囊,笑道,“我此行还遇到了姚度,他告诉我,家中老父十分惦念淑仪娘娘,便嘱托我带些什物来。我知道你常入宫禁,便想请你代为转交。” 末药看向那布囊,笑着点头,又忽地划过一丝难过,踌躇了一会儿,小心道,“他们可是知道些什么?是否惦记淑仪娘娘的身体?” 莫护跃略一沉吟,点了下头,凝重道,“过去,也有嫁到京中的女儿,总是薄命……许是水土不服之故吧。” 末药心里一沉,又想起紫芙,有些沮丧道,“是啊,或许是水土不服。若我还在宫中,定会想法子照应的……”末药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莫护跃看出了末药的落寞,转而一笑,“有末药在,淑仪娘娘定会安然无恙。”末药微微垂下头,沉默不语。柏儿好奇地看过来,诧异地问道,“叔母为何伤心?” “哦,忽地想到一人……莫护将军可知紫芙公主?听闻公主生母便是你族人。” 莫护跃怔了一下,摸了摸柏儿的肩,沉声道,“自然知道……公主去后,她的生母因思念女儿,没多久也跟着殁了,便是我姨母,那时常见母亲哭泣。” 正在摆弄书卷的柏儿闻言,埋头嘀咕了一句,“父亲也常常独自对着一牌位出神,柏儿也不明白,就乖乖坐在一边陪着。” 末药惊了下,起身走过来,坐在柏儿身侧。她抱住柏儿,柔声道,“我们柏儿有坦之、宝岩护着,还有我和三叔,还……有宫里的太后和陛下,还有莫护将军呢,有这许多人眷顾着呢,日后还要长成一挺拔的俊美男子呢。” 柏儿窝在末药怀里呵呵笑着,蹭了蹭她的肩膀,发出满足的哼声。 莫护跃抚着柏儿的背,哽了一下道,“柏儿是……留给坦之的。竟一见宝岩便亲密无间,实在是一段佳话。”稍一顿,他收敛了心神,又看向末药,笑道,“那日在粟市初遇着柏儿,宝岩念念不忘,后来寻机带柏儿出来,坦之总要跟在身后,这就成全了一段佳缘。” 末药俯下身,将柏儿拥在怀里,下巴蹭了蹭柏儿,感慨道,“我们柏儿是童子转世呢。” 柏儿忽地惊呼了一下,仰着小脸惊道,“动了!动了!”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末药隆起的小腹。 “你们都在!”坦之笑呵呵地推门进来。 第180章 柏儿初窥城外景,末药恍悟药中秘 回到府邸之后,小茴送来了药署的喜讯,云娘生了。原本打算次日进宫,将莫护跃所托之物送到淑华殿,末药改变了主意。次日,末药携了柏儿,乘马车往城外去了。末药想着柏儿难得见到城外的天地,便向师傅告了一日假。 一路上,柏儿趴在窗边,露着头,忙碌地瞧着远近景致。城内,人来人往,小贩们挑着担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城外,又是一番景象,山间色彩斑斓,红黄相间,地里堆放着高高的秸秆,零星的农人正忙着拾柴,孩童们在秸秆垛上嬉戏打闹,有的调皮地滑下来,有的在上面翻滚玩耍……一派生机。 柏儿眸子放光,不觉间又向外探了探身子,口中念念有词,“竟然有这样的所在,这么多小童……” 末药坐在边上,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望去,双手抓紧柏儿的衣襟,瞧着柏儿满脸羡慕,乐此不疲地瞧着外面,偶尔嘀咕几句。 “等明年,柏儿学会了骑马,就可以跟着大人们在这郊野骑马、狩猎……说不定会突然遇到野兔从林间窜过,还可以摘野果、采好看的花儿,在野地里尽情玩耍……别说柏儿了,我现在看到这些,都会怀念起儿时在乡里田间地头玩耍的日子,每日回家都是满身泥土呢,哈哈……” 柏儿的双颊红红的,一听末药这样说,终于扭脸回来,眸子发亮,欣喜地点了点头,“叔母就说,柏儿总闷在院子里,会憋坏的,该多往外面走走。” “哈哈……柏儿放宽心,坦之和宝岩定然是同意的。因着柏儿还小,才没带你走远的。” “瞧!那是什么?”柏儿指着一处。末药顺着柏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头大黄牛正站在河边,有的低头饮水,有的悠闲地吃着草。 一路上,柏儿不识的牛儿,羊儿,树儿,草儿……末药一一说来。小圆窗边,露出两张脸,嘀咕说着话。四叶坐在一边,笑着注视着一大一小。 马车缓缓行驶,路过几株大树,末药想起曾日日在此与李穆之相见,情浓意浓又拌嘴的日子。靠近围起的篱笆,停了下来。四叶先下了车,柏儿兴奋地钻出来,一手搭着四叶,就跳了下来,末药随后小心地下车。 大黑汪汪地叫着,跑了过来。柏儿警惕地注视着大黑。末药拉着柏儿的手,笑道,“这是大黑,它是来迎我们的。” “大黑,这是柏儿。”末药俯身摸着大黑的头,柏儿也跟着摸了摸。大黑凑到柏儿身边,埋头蹭了蹭他。 “末药来了!”温嫂穿过院子,边走边欢喜地招呼着。 紫珠从庖屋出来,手里捧着一小筐南瓜籽和蒸饼,隔着篱笆远远地笑着说,“想着你们今日会来,就炒了新晾的南瓜籽,还做了蒸饼。” 温嫂看着柏儿欢喜的样子,将他抱了起来,领着几人进了正屋。那边车夫和四叶将带来的什物左右拎着,跟着进院。 正屋隔成了三间,堂屋两侧各是一小里间,进了左侧小屋。临窗的炕上,云娘半倚枕坐着,额间围着抹额,正怀抱着婴儿哄着。 “你们来了……他才吃过奶,睡着了。”云娘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不时瞥一眼怀中婴儿。 末药凑过去,探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眉眼间有几分云娘的影子。她笑着在云娘耳边小声说,“这孩子日后肯定是个俊朗的男子。” 柏儿在院里同大黑玩耍,温嫂安顿了一番,又转身进了屋,靠着炕沿坐下来。四叶和紫珠在一旁的杌凳上坐着,剥着南瓜籽,不时送到院子里给柏儿吃。 “放下让他自己睡吧,这样抱着,日后就不好哄了。”温嫂轻声对云娘说,探身将婴儿的被褥和小枕摆放好。 末药这才想起屋里少了一个人,“张医师呢?怎么不见人?” 温嫂俯身看着婴儿,坐直身子,笑道,“他去北营出诊了。”接着,她将身后小几上的蒸饼递到末药面前,“尝尝看,这是今年新麦做的蒸饼,还有麦香味呢。” 末药捡了一块细嚼着,问道,“昨日生产可还顺利?我瞧着云娘脸色还行。” “如今平安生产才敢说这些,我和紫珠都吓坏了,多亏张医师,凭着往日的经验,才保住她们母子。”温嫂说起昨日的事,仍心有余悸。 紫珠将一小碗南瓜籽递至众人面前,又递上一空碗,笑容可掬地说,“难产,云娘又使不上力……我和温嫂都急得团团转。多亏张医师,他又是按摩,又是针灸的……忙碌了一个时辰。我们原以为没什么大碍。结果云娘顺利生子后,张医师自己却瘫在地上,满头是汗,手冰凉凉的。他那个样子,把我和温嫂又吓了一跳。” 温嫂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剥着瓜籽一边感叹,“刚把云娘和孩子安顿好,这边张医师又不行了。情急之下,我们舀了一瓢凉水浇在他脸上,他才悠悠转醒,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真是遭了大罪了。” 紫珠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说,“哎,张医师醒过来后,二话不说就转身进了药房。他在里面埋头制药,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才出来,递给我一包药,说等云娘身体好一些后,每日煎给她喝。我问他这是什么药,他也不说,只是笑着说照做就好。” 云娘边喝着粟米粥边低头浅笑。末药向紫珠眨了眨眼,笑道,“拿来我瞧瞧,说不定是什么秘方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偷师学艺。” 末药的话引得众人一阵欢笑。紫珠已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黑磁瓮走了进来,放在末药面前,打开盖子,笑眯眯地看着末药。 末药伸手抓了一把药材,摊在掌心细瞧,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总觉得这药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凝神思索一会儿,疑惑地说,“这药我好像见过……等张医师回来再详细问问他。” 温嫂见末药疑惑,便笑着打趣道,“没事的,那张松节肯定不会害云娘的……我们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他昨天那个样子,确实吓人。我和紫珠都生怕他魔怔了,出什么岔子。” 末药思忖着,接过话,“这些药材倒也没什么害处,白芍、丹参、黄芩、山药、柿蒂……”她又伸手到瓮底抓了一把药材细看,手指缝间夹着几颗黑色颗粒,仔细一瞧竟是油菜籽,还多了一味生地。” 几人见末药神色认真,都不说话,只顾定睛在她手上。只听见院子里传来柏儿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和呼唤大黑的笑声。 突然,院子里有人问道,“小童,张医师可在?” “哦,稍等。” 紫珠忙掀开帘子出去,院子里传来对话声。她笑着说,“张医师出诊去了,请问您有什么事?方便留下姓名吗?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那就请姑娘代为转达,就说往日同室的旧识来访,若他得空,请前往旧所一聚。”温声男子笑着回应。 屋里众人收了药瓮,开始说笑起来。突然,末药惊呼一声,拍了拍额头,恍然道,“我想起了……”说着,她又没了声。迟疑了一下,她嘿嘿笑着说,“自从怀孕后,我好像变得有点傻了……” “那是避孕之药……” “啊?为何呀?”温嫂惊呼。 “自然不愿云娘有孕……这是他想到的法子呀!”紫芙想到了,又觉诧异。 云娘早羞红了脸,低着头也不说话。 末药瞧了瞧眼前的几人,突然开口道,“张医师这是在爱惜云娘,不愿让她再受昨日的生死之苦罢了……如此看来,他才是难得的男子。”说着,她撇了下嘴,不悦道,“那李穆之竟让我给他多生几个呢!哼……” 温嫂、云娘、四叶和紫芙四人先是一愣,接着温嫂放声大笑起来。 第181章 穆之宽慰笑颜开,末药寻医解疑难 夜里,柏儿翻身入睡。放下床幔,末药轻轻走到榻边。李穆之倚着软枕,盖着被褥,侧身靠近灯盏翻着书卷。察觉到末药的到来,他抬眼望去,见她凝视自己许久,却默不作声,又板着脸拉过杌凳坐下。他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她不悦,故意生分地坐远。 李穆之坐直身子,笑问,“末药,夜深了,怎地还不睡呢?今日外出劳顿,该累了吧!” 末药紧咬着唇瓣,盯着李穆之,仍不言语。 李穆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倾身靠近一些,宠溺道,“末药,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看你满脸委屈,不妨说出来,有三郎在此,定会为你撑腰。” 末药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卷,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随后挽起他中衣的袖口,俯身便在他手臂内侧咬了一口。李穆之瞬间愣住,只觉惊诧万分,望着末药这一连串的怪异举动,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将立在一旁的末药揽入怀中,朝着她作威作福的唇吻住。 半晌,李穆之搂着末药,边说边笑道,“原来末药是思念为夫了,故意找茬呢。” 末药依偎在李穆之怀里,听他此言,不满地哼了一声。 “看来是为夫得罪了你,你却不肯明说,害得我在这里瞎猜一气。”李穆之轻吻了一下末药的额头。 末药闷了半晌,埋脸在李穆之胸口,咕哝道,“待我生下这个孩子,日后便不再生了……” “为何?咱们得多生几个孩子,一个怎么够呢?”李穆之不解,还耐心地劝解了末药一番。 末药咬着唇瓣,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她想要推开李穆之,却又忍住了。她沉着声道,“云娘生产后……张医师便不让她再生了……” 李穆之更加不解,“可是我想要咱们的孩子啊……况咱们与别人不同,末药与我两情相悦,生子乃是自然之事,咱们只需顾好自己便是,何必与他人相较?” 末药气得想要推开李穆之,却无济于事,“云娘难产,险些丧命……张医师心疼云娘,才不让她再生……你倒是好,还想多生几个!” 李穆之一阵笑,恍然道,“原来如此,末药突然发难,竟是为了这事。若是这样,那还真该好好想想。” 听了李穆之的话,末药换上喜色,赶紧柔声唤道,“三郎!” 次日,李穆之和末药相携进宫。在十字宫道口,两人别过。淑华殿早已备了好茶好点心,末药和四叶将鼓鼓的布囊送来。姚淑仪迫不及待地让菘蓝打开一看,竟是各式各样的肉干和点心,羊肉干、牛肉干、鱼干,还有那油汪汪的小点心,一股焦香飘开。 末药坐在一旁,瞧着这些美食,喉头不禁微微蠕动。很快,空青便装了一盒点心送过来。姚淑仪早已按捺不住,徒手抓起一块羊脯大快朵颐。末药也不客气,拈起一块点心细细咀嚼,满意地点着头。 “味道如何?可还合胃口?”姚淑仪嚼着肉丝,笑盈盈地问。 末药含着点心,点头应着。 两人一见面,便只顾着吃东西,空青在一旁不停地往茶盏里续水,不一会儿,黑瓷壶中的水便见了底,她赶紧去取水。 菘蓝捧着一小布囊进来,走到末药边上。她向帷幔后来人处张望了几下,俯身在末药耳边,小声道,“夫人,奴婢收集了些许药渣,请您过目。”说着,她打开布囊给末药。 末药抽出巾帕擦了擦手指,一手稳稳托起布囊,一手细细翻检。未几,她动作一顿,定定地注视着药渣。 “夫人,这药有何不妥?”菘蓝与四叶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瞧着末药神色微变,便小声询问。 末药恍惚一下,抬头笑道,“无妨,只是还需仔细斟酌,容我再三思量。” 一旁,姚淑仪嚼着肉脯,探身向前,看了一会儿,不解道,“你上回说别喝了,这几日,我都没用药呢。如何?接下来用还是不用?” 末药凝神细思,一时没了主意,转而说道,“我昨日去探望刚生子的阿姊,因她难产,夫家怕出岔子,便动了不再生子的念头……我觉着这男子是实心顾念阿姊,也实在难得,回到家还抱怨了一番呢。” 姚淑仪听了,稍一顿,笑道,“能为心仪之人诞下子嗣,她自是心甘情愿……我倒是觉着,为了他,甘心如此做。若万一,万一有什么不测,也算没有辜负他。” “娘娘怎能有如此想法?您该多为家中双亲着想,怎能为一男子轻易舍弃性命?”末药一急,脱口劝阻。 “夫人所言极是,娘娘确不应有此念。”菘蓝也急,附和着劝阻。 末药接过话,又继续道,“您现在可正嚼着家里送来的肉脯呢。” 末药与菘蓝一唱一和,说得姚淑仪瞪大了眼睛,又噗嗤笑了,只管点头应着。 “此药娘娘暂且服用,应无大碍……或许陛下正是为娘娘着想,才有此安排。”末药半疑半惑说着,“娘娘还需些时日,方能完全康复。” 末药怀着心事,同姚淑仪叙话,诊过脉,嘱咐了一番才离去。她又特意去了正华殿,瞧了瞧雪见和含儿,正巧杜昭仪也在。末药抱着含儿不放,又念着有事在身,才不舍地将含儿交给雪见。 在宫门阙下驻足良久,乘马车回了府里。先去西院瞧了瞧柏儿,他正在听师傅讲解。末药站在门外廊下听了会儿,又悄悄地离开。沿着湖边石径慢行,走走停停,盯着湖边石矶上啄食的几只鸟出神。 “四叶回来了。”小茴望着远处。 出了府邸,末药乘车往城外行去,一路,她都定神思虑不止。直到马车停驻,四叶瞧了眼外面,唤道,“夫人,到了?” 在北营通往药署的途中,末药不时掀起车帘,向外张望。约莫半炷香功夫,张医师挎着药囊走来。 “张医师。”末药下车,轻声呼唤。 “昨日琐事繁多,回到药署也未及见你。”张医师笑容可掬地走近,“你怎会在此?可是有事?” 末药从袖囊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张医师,“我在别处偶见此方,颇为好奇。” 一瞬掠过字里行间,张医师便将药方递回,思忖了一下,笑道,“此药方乃我昔日所学。此乃同门家传秘方,他慷慨相赠。” 末药一笑,思道,“末药如今遇到些疑难,能否引见那位同门,以便当面请教?” 张医师见末药如此用心,便欣然应允,引她前往铁卫坊。 第182章 篱笆小屋人踪渺,闲来无事学药方 末药站在院里,环顾着篱笆环绕的两间简朴小屋。张医师不解地从屋里出来,环顾四周,念叨着,“昨日,我们还在一处饮酒呢,怎地今日便人去屋空?” 末药看着小屋边上的干柴垛,稍一顿,“以医师与他的深厚交情,他理应会知会您一声。怎会如此仓促,连声告别都未来得及?” 张医师心有不甘,再次迈向旁边的小屋,门没上锁。他在屋内逗留半晌,带着几分失落走出,轻轻合上了门。 “前些时日,他因遭贬谪来到北营。我们在北营重逢,多年未见,他说要典卖了城中屋舍,在城外乡野另辟一居所。这屋舍便是我为他寻得,我们常在一处饮酒。”张医师面色凝重,四处张望。 “贬黜?为何贬黜?” 张医师指了指门,两人往门外走去。他边走边忆道,“他原本在药藏局供职,接替亡父之职……对于贬谪之事,他似乎并未太过在意。倒是自来这里,常约上几人,饮酒饮茶,谈天说地,自在得很呐!” “他家中可还有人?”末药回头望向那幽静的小院。 “都送回老家了……哎,他不会回去了吧?若是如此,为何不辞而别?”张医师喃喃自语,自袖囊中抽出一信笺,盯着掌心泛黄纸张,“方才在案几上放着……”说着,翻开纸张。 “药方!”末药惊呼。一模一样的药方,如同云娘服用的……还有淑仪用的。 “您说他遭贬黜,为了何事?”末药又问。 “据说是因送错了药,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药……” 末药恍若雷击,猛地一怔,呆立当场。 回到府中,末药心神不宁地坐在柏儿身旁,目光空洞地盯着帷幔的一角。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只小手,轻轻晃动,“柏儿,抄完了吗?” 柏儿探身靠近,好奇地打量着末药,伸出小手分别摸了摸末药和自己的额头,疑惑地问,“叔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末药收敛了心神,双手捧着柏儿的脸颊,亲昵道,“没事,没事,我在琢磨新学的药方呢,就像柏儿平时背书一样。” “我都背完了!”柏儿忙不迭道。 “哦,该吃饭了,柏儿一定饿了吧。”末药搂住柏儿,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 “小茴说,烤了一只野鸡呢!”柏儿咽了咽口水,眸子亮亮的。 末药一听,不禁笑了,“柏儿还是这么爱吃肉,不过我们柏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就是。” 自末药有孕以来,李穆之鲜少晚归。夜渐深,待柏儿睡着,末药来到屋檐下,想着李穆之,又想着白日间的种种。她慢慢踱步,又思虑起来。 四叶一直跟在边上,瞧着渐渐起了风,夹着星星点点雨滴飘来,便上前劝道,“夫人,进屋等吧,仔细沾了凉风,您可不是一人呀。” 末药望了望摇曳的灯火,又看了看大门,稍作迟疑后,转身步入屋内,在外殿的榻上落座。 “夫人,您怎么了?从城外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四叶在边上问。 末药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淑仪娘娘的药方,我尚未参透,心中总是挂念……” “奴婢常听柏儿说,有些书初读不解,多读几遍便豁然开朗,有时睡一觉醒来,答案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夫人,不如暂且放下这些,稍作休息吧。”四叶边说边走向内殿,不一会儿,端来一盘点心。 末药望着那金黄酥脆的点心,随手拈起一块细细咀嚼,再饮一口热茶,顿觉心胸豁然开朗。她笑道,“四叶,你也来尝尝。” 四叶陪着末药叙话,直到李穆之裹着凉风进来。 屏风后,末药为李穆之系着中衣衿带,嘀咕着,“三郎也是男子,若有一日,你给我服下避孕之药,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会有此举呢?” 李穆之满眸柔情,望着眼前执意要亲自服侍他的末药,听到这话,不解地一手托起末药的下巴,一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忽地俯身啄了一下,又笑着问,“末药这两日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总说些没边的话?三郎怎会那样做呢?若真是为了末药好,想与你长相厮守,我倒希望末药不要再有身孕。” 末药先是一愣,又别扭地戳了下李穆之的胸口,娇声道,“末药才没说胡话呢,我可是认真的……三郎能不能用心说说?” 见末药一脸认真,李穆之仔细想了想,不住地摇头,“我方才说的便是心里话,为何会那样?三郎也不知。” 末药凝视李穆之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围着他整理好中衣,叹息道,“也是,三郎只有末药一人,又是心仪之人,自然不会明白。” “没错。”李穆之一俯身,将末药横抱起来,朝榻边走去。 末药惊呼一声,紧紧抓着李穆之的中衣,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小心闪着腰,如今我身子重,你怎么还是这样?” 李穆之不管那些,啄了下末药唇瓣,一脸得地意将人放在榻上,接着又揽在怀里。 “我堂堂一将军,若连自己新妇都抱不动,还怎么带兵打仗。”李穆之轻抚着末药隆起的小腹,一点点吻着她的脸颊。 末药笑了一会儿,推了推李穆之,无奈地说,“如今我和三郎都不能好好说话了,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有何话?末药尽管说来,三郎会一一道明。”李穆之低笑着。 “日后,我要为三郎多生几胎。”末药狡黠笑着,等着李穆之回话。 李穆之脸一沉,思忖道,“哦,怕是不能了,多亏末药提起,才想到女子生产的不易,我可不愿末药受苦。” 末药轻捶一下李穆之,娇嗔道,“你瞧,我就说,没法同三郎叙话吧。” “那又如何。”李穆之吻住怀中的人。 八月初,末药连着在府里窝了十数日。每日里,柏儿读书时,她便坐在一旁聆听师傅讲解经史;柏儿写字时,她随意翻阅书卷,或起身到屋外散步。 “夫人,这是您的东西吧?”师傅手持一张泛黄且皱巴巴的纸张,递给她。 末药连忙接过,笑道,“竟然掉出来了,这是我最近学到的新药方。” “药方?”师父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师傅有何见解?”末药心中一动,笑着问,“不瞒您说,为了这个药方,我颇费了一番心思,总也想不通。” “夫人不妨将中间那几字连在一起看看。” 第183章 末药急行淑仪疾,宫墙之下心迷茫 菘蓝来的时候,末药正携柏儿自城外回府。匆忙中,她换了衣裳,嘱咐柏儿好生吃饭,便领着四叶出了门。一路上,末药细问着。 “娘娘近日吃的好,睡的也好。每日必会去北苑,在那骑马一两个时辰。今日,换过装如常欲往北苑,谁承想,人就不好了。”菘蓝双手搀着末药,将前后说来,神色镇定却言语微慌。 四叶挎着药囊,一手握着末药的手臂,细心瞧着脚下。 三人忙着赶路,末药瞧了眼不远处,忽地停下,回头望了望,扭头看向菘蓝,靠近小声道,“有件事需与你商议,我知道你一心为淑仪着想,定想她安然无恙……我也是为着淑仪好。”说着,末药靠近菘蓝低声耳语。 菘蓝眸子忽地划过微黯,怔愣之后,点了几下头。四叶站在边上,左右张望着。 “陛下来了!”四叶小声提醒。 “边走边说。”末药没有回头,拽了下菘蓝的衣襟,向淑华殿走去。 姚淑仪靠着软枕,手持巾帕捂着嘴,脸色不大好。见末药来了,她强撑病体,招呼末药落座,“近日胸口烦闷,本以为贪食所致,没想到,今日竟愈发重起来。”姚淑仪忍着阵阵呕吐之感,向末药道明。 末药坐在一旁杌凳上,搭手为姚淑仪诊脉。刚坐定,萧展便踏入殿内。 “陛下,陛下怎地来了?”姚淑仪自责地问,眸中却泛起光彩,又看向菘蓝,“妾并未吩咐宫人通报,怎还惊动了陛下?” 萧展走向榻边,站在一旁,瞧着末药凝神为姚淑仪把脉,笑道,“没人禀告。我也是来瞧瞧你,碰巧遇着。” “陛下,快坐呀!”姚淑仪自然欢喜,指着旁边的榻。 萧展回身坐下,端起茶盏,边饮茶边看向姚淑仪那边。 末药诊毕,坐着不动,也不言语。犹豫了半晌,她站起身看着萧展,忧道,“有一事需禀明陛下。” 萧展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姚淑仪,又敛着神色问,“何事?末药,但说无妨。” 末药又踌躇了一会儿,缓缓道,“淑仪有孕……” “当真!”姚淑仪闻言,惊呼一声,欢喜地望向萧展。 萧展迟疑了一下,笑向末药道,“看末药的样子似乎还有未尽之言,接着说吧。” 末药低着头,继续道,“只是淑仪先前落胎,原本需将养一些时日的,宜隔一两年再说……如今又有了,对淑仪身子不好……” “我都觉着大好了,该是无碍了吧,要不末药你再仔细瞧瞧?”姚淑仪又喜又急,赶紧探身拉住末药的手。 “哦,淑仪不用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虽说不宜有孕,不过若这胎儿若是有什么闪失,怕是会伤及淑仪性命。”末药左思右想,几经斟酌。 “末药是何意?”姚淑仪愣住。 末药挨着姚淑仪坐下,转头看了看微微垂头的萧展,“就是说,如今有了身孕,就该想着保全淑仪和胎儿,旁的也顾不了那许多。”说着,她又笑着叮嘱菘蓝,“你们得小心些,那些寒凉之物,淑仪碰不得。” “奴婢记下了。”菘蓝将一盏热姜茶递给姚淑仪,“娘娘不必忧心,只管好生养着。” “正是,我如今便是鲜少生闷气,就怕对胎儿不好。”末药接过话。 姚淑仪面色舒缓,又满眸光泽望向萧展,“陛下,恭喜陛下得子。” “同喜。”萧展笑着起身,向末药叮嘱道,“如今淑仪有孕,末药身子重,不便日日进宫看顾。我回头物色一侍医,随侍淑仪左右。” 说了一会儿话,萧展并未在淑仪殿久留,便离开了。 “往后,淑仪的饮食起居,菘蓝都要一一过问……还有,未经我过目的药,切不可随意服用。”末药小声向姚淑仪嘱咐。 菘蓝在一旁连连点头,望着满脸愕然的姚淑仪,她温婉一笑,“夫人都是为了娘娘好,奴婢铭记在心,娘娘也定要听从夫人的劝告才是。” “上回落胎,这回无论如何该仔细才是,淑仪可要留心呀。”末药接过话,继续叮嘱。 姚淑仪瞅瞅末药,又瞅瞅菘蓝,两人一句接一句,她疑惑道,“你们怎么了?为何如此紧张?我留意便是。” 末药细心地反复叮嘱一番后,又前往正华殿探望含儿。走在宫道上,末药扭头瞥了眼将落的日头,细思盘算着。四叶一心一意留意着末药,她深知末药定有要事,自离开正华殿后便只顾埋头走路。 末药和四叶走出宫门,穿过拱桥,沿着河堤,一溜树下慢行。 “夫人,坦之公子。”四叶一眼便瞧见。 末药抬头望去,在路尽头,坦之安静地站在那。 走近时,不等坦之开口,末药一笑,打趣道,“兄长,不会是想柏儿了吧。” 坦之淡笑着,思道,“自然想念柏儿,不过有末药照看,柏儿也依赖你,等你生产后再将柏儿接回府中……宝岩念叨好几回了,又念着柏儿在府中好好的,不忍他伤心。” 末药嘻嘻笑起来,说到柏儿,她眸中放光,“这时辰,柏儿定是在府中领着点点在林中转悠,捡些不识的小果子,一会儿还要拿给我瞧呢。” 坦之只是含笑听着末药讲柏儿的趣事,若有所思道,“末药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可是去了淑仪殿?” 坦之突然发问,末药怔了一下,反问道,“兄长,如何知晓这些?” 坦之略一思索,望着河对面高耸的宫墙出神,“方才在紫蓥殿,与陛下议事时,有宫人来禀报。” “可是有事?兄长这是在等我吧。” 坦之望向末药,略作犹豫后,点了点头,“淑仪可好?” “不好不坏……”末药不解坦之为何突然提及姚淑仪,“……我会想法子的……” “末药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坦之探究地问。 末药环顾四周,犹豫地思索着。突然,头顶树杈上的鸟窝传来几声腾响,两只大鸟领着几只小鸟飞了出去。末药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鸟儿,心中莫名地迷茫,“淑仪一直在服用避孕之药……这是陛下亲自过问的,说是为了淑仪好。兄长也是男子,能否明白陛下的‘苦心’?” “若我早知云华会难产,定不会让她为我生子……不过,陛下的心思,或许与我不同呢……他是陛下,一国之君,自然有他的考量。”坦之望向宫阙,稍一顿,沉声道,“若淑仪母子只能存活一人,末药该如何抉择?若是你一路照看,到头来落得这样,你定是受不了的!” “那就拼尽全力保全她们母子!只是淑仪一心眷恋陛下,她……哎……”末药无奈地叹息。 第184章 紫芙心事难掩藏,萧展午时来相寻 每日,末药都要进宫。李穆之不解,问末药为何如此勤快。她嘿嘿一笑,说因月份渐大,需外出多走动走动。索性,李穆之亲自将她送至阙门下,将四叶拉到一旁,低语了几句,目送末药步入深宫。 “三郎和四叶在背后说了什么悄悄话?还瞒着我呢?”末药回头瞥了一眼仍在阙门下未离去的李穆之,小声问。 四叶笑了笑,望着前面,边走边随口道,“将军只是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如今月份大了,大家都悬着一颗心呢。” 末药沉默不语,两颊渐渐浮起浅笑,许久之后感慨道,“回头想,这一路走来,真不知是如何走到今日的。不过,如今眼前遇着事,仍是尽量想法子……虽还没有眉目……” 宫道上,两人一路慢行。路过的宫人,若识得末药,便会停下脚步行礼。走过十字路口,末药望向紫蓥殿,松了一口气,拐入右侧宫道。 走了没多久,一行人迎面而来,萧展携着紫芙缓缓走近。 “陛下。” 萧展望着末药,笑着问,“我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怎么还日日往宫里跑?若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向众人交代?” “哦,无妨的。一直这样歇着不动也不好,每日进宫看看,走动走动反而更好些。”末药不以为意地解释。 紫芙在一旁看着末药隆起的腹部,双颊笑意散去,蹙起眉,紧抿着嘴。 萧展转头看见紫芙心事重重、沉默不语的样子,温柔地说,“有兄长在身边,紫芙莫要多想了。” “哦。”紫芙乖巧地应了一声。 “我们走吧。末药,你也小心些。”萧展不忘叮嘱末药。他拉着紫芙欲向前走,紫芙却站在原地不动,依然盯着末药。 “怎么不走?”萧展宠溺地笑问。 末药看出些端倪,忙接过话,“紫芙公主,要不公主跟我去娘娘们宫里坐坐吧。” “嗯。”紫芙轻轻点了点头。 萧展看着紫芙,有些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尖,打趣道,“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去紫蓥殿吗?是谁说的要陪着我?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紫芙挠挠头,干笑了一下,撒娇道,“我先去别处走走,过会儿再去找兄长。” 萧展只是宠溺地瞪了紫芙一眼,摆了摆手,“去吧。” 末药笑眯眯地领着紫芙去了淑仪殿。平日里,紫芙鲜少涉足后宫,乍一出现,宫里众人面上露出惊诧之色。末药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解释,“路上偶遇紫芙公主,便邀她一同前来探望淑仪娘娘。” “快将宫里特制的小点心端上来。”姚淑仪热情地张罗着。 紫芙手中捏着一块点心,小口慢嚼着,坐在一旁瞧着末药为姚淑仪诊脉,听末药细心说着脉象,又不时叮嘱。 “腹中胎儿多大了?”紫芙好奇地问了句。 “快两月了。”末药笑着看向紫芙,“它来的不易,需仔细看顾着。” “哦……”紫芙低下头应了一声,一口吞下了手中的点心,又忽地含混着说,“养育实在不易……” 姚淑仪温柔地看向紫芙,平日里只在紫蓥殿见到她,如今她乖巧地坐在这里,姚淑仪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之情。她微笑着说,“是啊,虽艰难,还是望它能安稳降生,看着它一日日长大。” 末药坐在杌凳上,流转着瞧着紫芙和姚淑仪。只见紫芙愣了一下,欣喜地望向姚淑仪,舔了舔嘴唇,眸中闪着光泽,迫切地问,“娘娘想不想每日都守着它,陪着它玩耍,还给它做各种小点心?哦,对了,还有衣裙,鞋袜呢?” 姚淑仪温柔一笑,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能给的,我都会给它的。” 紫芙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末药,“若到时末药生了,谁来照顾它呢?” 末药一愣,笑着看了眼姚淑仪,“陛下物色了侍医随侍在这宫里……” “原来……”紫芙的眸子闪烁着几点光芒,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又问,“虽有侍医在,听起来安心些,这殿里贴身侍奉的人,该更加尽心些……这么说来,淑仪自己也要更加仔细些。” 末药从未见过紫芙如此模样,她笑嘻嘻地看着紫芙。姚淑仪也感惊讶,她笑盈盈地对紫芙说,“怪不得陛下如此疼爱紫芙,我今日才算明白。紫芙心里一定念着陛下,在他跟前说些贴心的话,让陛下宽心。” “没错,紫蓥殿那么大,我有空就去陪在他身边,兄长知道我随时会去,便备了不少什物,特别是那些诱人的小点心。”紫芙忙不迭说着。 听紫芙一本正经说着,末药和姚淑仪对望一眼,会心笑了。 “我殿里也有些点心,都是你没见过的,给紫芙带些回去尝尝。”姚淑仪欢喜地向菘蓝吩咐。 紫芙瞧着手中香甜的点心,思忖了一下,便点头应了。 瞧着紫芙的模样,末药无声笑着,忽地有一念头闪过,她脱口道,“我想到一法子,待我生产之时,请紫芙待我多来娘娘们宫里走走。含儿愈发惹人疼,想必若是让紫芙抱一抱,你都不想撒手了呢。” 紫芙愣了一下,犹豫地点了点头,“行吧,我试试看。” 几人正交谈间,空青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一碗羹放在姚淑仪身旁的小几上。 “怎么只有一碗?还有末药和紫芙呢。”姚淑仪看了一眼那碗羹。 “怎么突然送羹汤进来?”菘蓝追问。 “侍医叮嘱,这是专门为娘娘一人煮的羹汤,对娘娘的身体有好处。”空青赶紧解释。 末药站起身,双手揉着腰,瞥了一眼那羹碗。菘蓝看了一眼末药,笑着对空青说,“才吃了点心,稍等一会儿再用吧。还有一事,你随我来一趟。”说着,菘蓝领着空青走了出去。 末药走近小几,笑道,“我瞧瞧这羹汤,回府后也煮来尝尝。”她拿起汤匙舀了一点,放在唇边尝了尝。 紫芙不解地看着,嘀咕道,“正经吃饭就好,万一哪不对劲,吃坏了可怎么办?我小时候不懂事,不听兄长叮嘱,背着他偷偷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不小心就弄坏了肚子……让自己难受不说,还害得兄长操心。” 末药一听就乐了,放下碗,劝道,“紫芙说得对,这羹汤就不喝了。” 末药带着紫芙去了昭华殿,正巧紫如也在,几人聚在一起说笑了一阵。离开昭华殿,她们又去了正华殿,末药一脸欢喜地将含儿递给紫芙抱。 “你坐着吧,别抱含儿了。”雪见坐在榻上,看着站在小床边的末药和紫芙。 “哦,我就抱一下。含儿也想我了呢,是吧,含儿。”末药轻轻地摇着含儿。 “瞧着这样小的孩童,心里就不由得欢喜。”紫芙笑着说。 没过多久,萧展来了。他一进门就略带埋怨地说,“你们聚在一起,真是热闹。看着快到午时,我赶紧来这里瞧瞧,也给我添一副碗筷吧。” 第185章 紫芙嬉笑哄含儿,秋风愁思梦不祥 萧展进来,一眼便望见紫芙立在末药身旁,她轻握着含儿的小手,嬉笑间满是宠溺。紫芙眼角余光瞥见萧展,边对含儿眨着笑眼,边娇柔问,“兄长怎有空闲?” 萧展故作不悦,轻声责备,“我来探望含儿。” 紫芙甜笑着,抱着含儿走过来,忙不迭俯身给萧展瞧,“兄长多来瞧瞧含儿,看他那模样,心都要被融化了……也好让您暂时忘却那些繁琐的奏疏……含儿,看,他笑了呢!” 萧展接过含儿,不忘轻抚紫芙的发顶,笑道,“我还从未见过紫芙这般模样,在含儿面前,你倒成了个小大人。” “那是紫芙同陛下亲近,在您面前自然不会拘束着。”雪见接话。 紫芙依偎在旁坐下,目光紧锁在吮吸小手的含儿身上,微微撅嘴,“就是嘛,紫芙就喜欢缠着兄长……若我不在,兄长定会想念紫芙的。” 萧展一听,顿时笑出声来,扭头看向雪见和末药,“你们瞧瞧,她平日里便是这般,还颇有几分道理。” “陛下,您不是笑得十分开怀吗?这便是紫芙的功劳。”末药站在雪见身后笑着说。 萧展微微一顿,瞥向末药,“你还替她说话!” “这可是实话,兄长您总是爱教训紫芙……紫芙也是有用的,对吧,含儿。”紫芙略带不满地嘀咕,伸手轻柔地抚着含儿的笑脸,宠溺地哄着。 “你瞧瞧……”萧展朗声笑着,看向雪见和末药。 雪见和末药笑着对望一眼。 在正华殿用过膳,萧展携紫芙先离开了。末药逗留许久,同雪见说了许多话。 末药每日必进宫,四处走走才安心。起初,紫芙总在那个路口等她,一同进宫。后来,末药常在娘娘们宫中遇见紫芙。有一日,在淑华殿,她们正一同用膳,萧展又来访。他笑称紫芙如今忙碌异常,每日穿梭于各宫之间,一见他便滔滔不绝地讲述宫中琐事。 九月望日夜,四叶几人在院中摆起贡案,摆了瓜果点心。祭拜完毕后,他们将案几移至檐下,搬来杌凳,围坐一起,谈笑风生。 侍女们纷纷说起自己曾听过的传说。有一神女下凡送子的传说尤为动人,在座的女子皆感同身受,谈及母子分离的悲苦,有人不禁暗自垂泪。原本有说有笑,顿时安静下来,各自伤感,或落泪,或郁结不语,难以释怀。 末药也感难过,她不忍众人伤心离去,便忆起往日药署趣事,以此安慰大家。夜渐深,众人散去。今夜柏儿也偏偏不在,末药躺在床上等待李穆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恍惚间,末药立于高处,俯瞰下方,只见一妇人怀抱小童坐于草垛之上,小童在妇人怀中嬉戏翻滚。突然,一阵狂风肆虐,将两人吹落草垛。妇人惊慌失措地爬起,四处寻找小童,却已不见踪影……末药心急如焚,欲上前相助,却动弹不得。 “末药……” 末药焦急万分,双腿无力,她大口喘息着喊道,“救人……” “末药!” 猛然间,末药惊醒,全身紧绷,迎上李穆之担忧的目光,她委屈地啜泣起来。李穆之不明所以,只是俯身将她紧紧抱住,轻抚着她的背脊。半晌,末药渐渐平静下来,伏在李穆之怀中发呆。李穆之低头望着怀中的人,眼角残留着泪光。他鲜少见她落泪,心中满是心疼,抽出巾帕为她拭去泪痕。 “末药,怎么了?为何落泪?”李穆之柔声问,“又梦魇?许久未见你如此,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末药一笑,瞥向小腹,“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柏儿只是回去一晚,末药就如此想念,日后可如何是好?”李穆之笑着将手搭在末药手上。 末药心有余悸,心中又感烦闷,慨叹道,“柏儿好好的,明日便回,我不担心。” “或许是秋日多愁善感,加之末药有身孕,才会如此吧。”李穆之不断安抚着末药。 末药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仰头凝视着李穆之,略带责备地轻声问,“三郎,为何晚归?这样的日子,竟将末药扔在一边……怕是因着这样,我才梦魇的吧?!” 李穆之轻蹭着末药的额,轻笑一声,“嗯,有些道理。这样的日子,我需在军中与众将士共度佳节,无法伴末药左右。” 末药将脸颊埋入李穆之的胸膛,细细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无奈又宠溺地一笑,“果然,我竟未曾察觉,三郎即便换上了中衣,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酒香。” 李穆之也抬起手臂闻了闻,眉头微蹙,“为何我丝毫未觉?竟还因人而异?” “可不是嘛,平日里三郎总说末药身上有淡香,我也好奇得很,自己却始终闻不出来。”末药粲然笑着,边说边举起衣袖再次嗅了嗅。 见末药终是笑了,李穆之暗自松了口气,又道,“我带回了烤羊肉,是军中烤制的,与你平日里所吃大不相同,要不要起来尝尝?” “夜深了,三郎也累了。”末药温柔地回应,依偎在李穆之怀里。 “无妨,末药怕是忘了,明日乃是休沐之日。”李穆之笑着亲了亲末药的脸颊。 末药闻言立刻笑了,“给柏儿留一些。”说罢,她便准备下床。 李穆之一把将末药横抱起来,走向榻边。他打开一个小巧的食盒,一股焦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装着大块焦黄诱人的肉片。末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欲取。李穆之拦下,取出肉片和筷,笑道,“慢些吃,瞧你这急性子,一转眼就开心了。” 末药甩去阴郁,先夹了一块肉递给李穆之,又夹起一块准备享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末药一惊,筷间的肉啪嗒一声落在了小几上,她不安地看向李穆之。 “我去瞧瞧。”李穆之起身向外走去。 外殿中,四叶神色略显慌张,“宫里来人了,说是诏夫人连夜进宫一趟。” “可知是何等急事?”李穆之变了脸色。 四叶摇了摇头。 “四叶,快来帮我收拾一下。”帷幕边,末药急唤。 第186章 月夜宫行急施救,中毒之因待追查 月色下,一行人走在宫道上。前面,侍女挑着宫灯,微黄的光映着路面。末药抬头望了望悬着的圆月,银光倾洒在屋瓦、宫墙、宫道……边上树影斑驳一片,一侧宫墙留下一道阴影。 “仔细脚下!”李穆之看末药四下张望,便小声叮嘱。深更半夜,末药挺着肚子出门,他不放心,就跟来了。 走了一阵,在月色中,末药看出来了,这是往紫蓥殿的路。她心里莫名一紧,握紧李穆之的手。 “得亏柏儿不在,不然这深夜惊扰定会吓到他。”末药突然低声自语。 穿过一道门阙,远远地,紫蓥殿矗立在高台上,微暗的光映在棱窗上。靠近些,几人拾级而上,殿门处响起低语和脚步声。末药努力平复心绪,留心着脚下石阶。 突然,“哐当”一声响,铜盆落地。那撕裂的声响,惊得末药身形一晃,脚下一顿,又赶紧拾级向上。一边,李穆之始终留意着末药的动静,用力扶了她一把。 “小心些!”内侍轻斥。 “是……有些暗,一时失了手……”有人惊慌解释。 “罢了,快去吧……” 窸窸窣窣,来去的脚步声响着。 一束淡光照在末药的额头上,她抬头望去,只见殿门微开,透出一缕柔和的光线。檐下几名侍女静静守候,手中端着不明之物,身影模糊。沿着曲折的回廊,几盏灯在夜色中摇曳,向偏殿行去。 “末药侍医到了!”前面引路侍女上前传话。 “快进吧!” 几名内侍迅速上前,左右分开殿门。 穿过重幕,行至殿深处,一股药味飘来。屏风前,姚淑仪默默拭泪,菘蓝和空青立在身后。萧展背着手自屏风后出来,看不清他的脸色。 “末药侍医到了。”内侍压着声禀告。 萧展抬头,正迎上走来的末药和李穆之等人,他忧心如焚地说,“末药,快来看看她!” 帷幕边的夏草和半荷同时扭头看向末药,同声唤道,“夫人……” 末药顿住,眸中微惊,瞧着眼前一众人,惊道,“你们怎地都在这?雪见,娘娘……淑仪?” “娘娘们都在自己宫里呢,夫人别担心。”夏草连忙解释,“您快去瞧瞧吧。” 末药扭头看着李穆之,有些无措起来,“三郎……” “末药,你放心去诊脉吧,我在外殿等你。”李穆之温暖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嗯。” “末药……”姚淑仪泪眼婆娑地呼唤着她。 “娘娘,别太难过了,小心伤了胎儿。”末药轻声安慰了一句,便匆匆走进内殿。 “娘娘,顾着些身子吧。”菘蓝和空青赶紧小声劝解。 绕过屏风,末药紧跟在萧展身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人。木香端着药碗,正用蒲扇不停地扇着。 末药没有多言,径直走到榻前,坐在杌凳上,为紫芙的把脉。四叶见木香着急,上前帮忙,拿起羹匙搅动着药汁。 未几,末药猛然回头,目光锐利地望向站在一侧的萧展,蹙眉道,“怎会有轻微中毒的迹象?四叶,速去取些温热的清水来!” 木香与四叶闻言皆是一震,四叶迅速抄起小几上的茶壶,迈步而来,木香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茶盏。 “不够……还需将她扶起。”末药在一边指挥。 四叶立刻转身向外奔去。木香正欲上前相助,却被萧展抢先一步,他轻柔地将紫芙扶起,末药双手在紫芙小腹部探寻一下,用力按着穴位。 “让我来助你。”萧展见末药俯身按压,显得颇为吃力。 “陛下,请先将淑仪娘娘请来。”末药一边按压,一边吩咐。 没多久,木香与四叶各抱着一大壶归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抬着一桶清水,她们就近在药炉上忙碌起来,热着清水。姚淑仪跟着萧展进来,她眼眶红红的,几步走近。 “淑仪娘娘,请照我这样做,用力按压。”末药做了一遍,就交给姚淑仪。 末药挨着紫芙坐下,接过四叶递来的杯盏,倒了一点在掌心,不冷不热。她赶紧按压了几下紫芙鼻下穴位,紫芙并未醒来,又使了几分力,仍不见人醒来。她不住加大力度,直至穴位泛起紫红,可紫芙依旧沉睡不醒。 萧展在一旁守候,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紫芙。姚淑仪照着末药所教,不住使力按压,不时抬头望向紫芙。末药在其他穴位上施力,鼻下已微微泛起了血痕。 紫芙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末药心急如焚,她一手捏住紫芙的唇瓣,一手端着杯盏,一点一点将水喂入,一大半吐了出来。末药一急,拿起汤匙,毫不犹豫地探向紫芙的舌根,用力一压。 “咳……”紫芙终于咳了一声,开始呕吐,双眼依旧紧闭。 “紫芙,喝些水。”等紫芙好些,末药又开始给她喂水。 这次,紫芙将水咽了下去。末药连忙一杯接一杯地给她喂水。萧展在房间内焦急地踱步,一大壶水很快就见了底。他终于忍不住上前问,“情况如何?” “还不知道。”末药放下茶盏,又吩咐道,“四叶、木香,你们两人过来扶着紫芙。” 四叶和木香听从末药的指点,紧紧扶着紫芙。 “淑仪娘娘,请先停下吧。”末药说着,照着紫芙的背部用力拍打起来。 姚淑仪脸颊绯红,不住揉着手腕,站在末药身后,紧盯着。 “陛下,贺将军到了,正在外殿等候。”一名侍女进来禀报。 萧展眉头不展,摆了摆手,沉声道,“跟贺将军说,紫芙还未醒,若有事,我会传话给他。请他先在外殿稍等。” “淑仪娘娘,去端一盆清水来。”末药在不停拍打的同时,忽然想起一事,随口吩咐。 “奴婢去吧,淑仪娘娘还需扶着公主。”木香接过话。 “淑仪娘娘,再喂些水给紫芙。”末药又吩咐。 萧展急忙上前端起杯盏,学着末药的样子给紫芙喂水。 末药额角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紫芙仍未醒来。她立在一旁瞧着,忽地见紫芙的喉头微动了一下,“将她放在枕上靠着。”末药边说边快步上前,一手用力拍着紫芙的背,一手用力按着她的喉头。 不一会儿,紫芙呕了一声。 “盆……”守在一边的木香将一木盆放在地上。 很快,紫芙开始剧烈呕吐起来。末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背。紫芙吐了一阵后,再无呕吐物可吐。木香递来巾帕,姚淑仪细心地为紫芙擦拭着唇角。 “为何打我呀……”紫芙含糊不清地咕哝着。 “醒来了,就再喝几杯水。”末药松了一口气,接过四叶递来的杯盏。 紫芙伏在姚淑仪的腿上,又呕了一会儿,接过水漱了漱口,缓缓靠向软枕。 “缓一下,再用药。”末药再次坐在一旁的杌凳上,仔细地为紫芙把脉。 紫芙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问,“发生了什么?怎么都围着我?” “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萧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宠溺地轻斥。 “啊?”紫芙惊呼出声,猛地睁开双眸,怔怔地看着萧展,舔了舔唇瓣,又转向一旁眼睛红肿的姚淑仪,急切地问,“那你岂不是……淑仪你没事吧?” “我没碰过那些点心,我看你喜欢吃,就给你留着……”姚淑仪小声解释。 末药不言不语,仔细把脉。四叶见她额间布满了细汗,赶紧上前为她拭去。 “如何?脉象可平稳了?”姚淑仪担忧地问。 末药收回手,沉吟半晌,开口问,“那些点心是从哪里来的?竟敢……” “末药,紫芙可好?”萧展淡淡地插话。 “去了大半,需服些药调理。”末药站起身,目光微冷地看向萧展。 “奴婢重新热了一遍药,现在正好能用。”木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 第187章 今时不同心自明,天边微白曙光现 四叶自屏风后走来, 凑近些,在末药耳边低语,“夫人,夏草和秋叶回去了……贺将军也回去了。” “嗯,免得雪见和杜昭仪悬心。”末药应着,看着正勉力吞咽着苦涩药汤的紫芙。姚淑仪坐在紫芙身旁,瞧着她那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嘴角浮笑。 紫芙磨蹭着将药汁饮尽,五官因苦味而拧成一团。姚淑仪端着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她,笑道,“你怕是有日子不能吃点心了,喝口水垫垫吧。” 紫芙回头瞧了瞧身后小几上的点心,接过水就喝,忽地,嘀咕着,“幸好你没吃那些点心,你腹中的小家伙还那么小,哪能承受得住呢……想我这么大,还差点没了呢,日后你也得小心些,别再吃了……”说着停下,她想了想,又只顾喝水。 “嗯,自然该细心的。”姚淑仪瞧着紫芙若有所思。 末药心里一颤,她看向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萧展。他面色舒展,只管淡笑看着紫芙。 “若紫芙有什么,陛下会伤心的。你不知道,上回晕厥,他急坏了……况平日里,陛下总会想到紫芙,时时放在心上。”末药颇有意味地笑向紫芙,顺便瞥一眼萧展。 紫芙扭头甜笑着,瞧了眼萧展,吸了吸鼻子,“嗯,自小兄长就护着我。”说着,她双手环抱住萧展的手臂,撒娇地依偎着他。 萧展温柔地抚摸着紫芙的发髻,眼眸中满是笑意。 “如今各位娘娘都有了身孕,淑仪娘娘也不例外,日后可得更加小心照看,望能生下白白胖胖的娃娃。我会帮兄长照顾他们的,这些小家伙们也定会喜欢我的。”紫芙双眸冒光,盯着姚淑仪,期盼着说。 姚淑仪温柔地瞥向萧展,笑道,“借紫芙吉言,日后我这腹中的孩子,就跟着紫芙一起玩耍吧。” “嗯。”紫芙点头应允。 萧展含笑听着紫芙和姚淑仪一句一句叙着话,思忖着。良久,他笑道,“夜深了,淑仪与紫芙就在此歇息,待到天明再回宫。”言罢,他转头看向末药,“你随我来。” 四叶走出大殿,一眼便瞧见立在檐下的李穆之。前殿内,萧展立于案几前,背对着末药,双手负于背后。末药站在榻边,微微垂首,手轻轻搭在小腹之上。 “近来紫芙频繁前往后宫,反倒在紫蓥殿待得少了。你也看到了,她同淑仪相处极为融洽,时常前往淑仪殿……今日之事便是如此,从这里出去,她便去了淑仪殿。”萧展沉默片刻后,突然如家常般说着。 末药并不觉得困倦,只是站得久了想活动一下。待萧展话音刚落,她稍作调整,淡淡道,“同诸位娘娘们和睦交好,自然是好事。紫芙本就纯善,一接触便会让人心生喜爱。以往的嬉闹不过是孩童心性罢了,无伤大雅。如今娘娘们也都喜爱紫芙,日后自会有更多人护着她。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好事。” 萧展突然转过身来,淡然地注视着末药,“淑仪本不该有孕的,平日里侍医都会配制避孕之药让她服用……怎会突然有孕?末药可知其中缘由?” 末药心中一沉,依旧低着头盯着地面,胸口有些憋闷,“或许是娘娘求子心切吧……也许是菩萨的眷顾……”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那些话或许并不重要,便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贸然有孕对她的身子并不好啊……若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可就糟糕了。”萧展沉着声。 末药并不明白萧展的心思。自她得知用药之事起便一直在琢磨此事,也曾与人谈论过想要弄清缘由,但终究还是不解其惑。有时那些突如其来的念头会让她心生不安,但她不敢深究只能将其抛开。她斟酌了许久才又说,“如今娘娘有孕,若陛下为着娘娘好,那就放心便是……娘娘爱重陛下,若您不当回事,她自然也会安心养胎,这对她反而更好些。反倒是日日饮下那些药汁,对她的身体并无益处。”她有许多话说,不过只能捡要紧的说,“陛下,娘娘实心待您……她盼着为心仪男子生子。” 萧展一笑,不悦道,“这不是你分内之事,原非你所当忧。况宫中嫔妃,各有天命,何以末药你对淑仪如此挂怀,似有不平之意?” 末药心头一紧,胸间仿佛被重物压迫,气息不畅,她强压下不适,毅然道,“末药斗胆一言,淑仪与她腹中的骨肉,若有半点差池,紫芙定将痛心疾首。陛下对紫芙宠爱有加,又怎忍见她伤心落泪?”言罢,她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稍安。 “你有意促成此事?!” “末药也只是一凡人,并非天人,没有未卜先知之力……若说有何心思,不过是怜惜紫芙纯真,又被淑仪娘娘对您的一片深情所动,但求行医救人,尽心竭力罢了。一路走来,相信福祸相倚之理,若遇上祸,福便会不期而至,如此坦然行事而已。”末药苦笑。 “有些事,末药不该自作主张,恐酿成祸事。”萧展来回踱步,听不出喜怒。 若能说开也是好事,末药也不想遮掩,竟笑道,“既然末药遇上了,若袖手旁边,怕是这一生都难安……陛下怎忍心,哦,不,若陛下有何不满,放她回去便是。末药也不甚明白,身为一国之君,身为陛下的难处。但深知犯错易,纠错难。何不另辟蹊径,或许另有转机。” “末药,你愈发放肆了!”萧展压着微怒,一字字吐出。 “陛下也变了……哦,许是我从不曾知您。”末药探究地注视着负手停下的萧展,他也扭头凌厉看向末药。末药没有怯意,感慨道,“还记得,初识陛下,您心系苍生疾苦,微服私访,于田间地头、市井巷陌间体察民情。彼时,您与我素昧平生,却因担心我安危,特地寻来,耐心劝解。如今,为何不能对一位倾心于您的女子多些宽容?” 萧展转过身,背对着末药,和缓道,“你还记得那些……只是时移世易……” 末药一软,柔声道,“陛下可是有什么难处?定是有难处,陛下才会这样……这样谨慎。”话到嘴边,她换了话。 “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无情吗?”萧展回过身看着末药,心平气和起来。 末药一愣,咬着唇,思道,“……哦,也不能这样说您,陛下待紫芙之心,也让旁人动容,还有雪见、杜昭仪……偏偏淑仪不同。末药料想,您定是有何难言之处,不过善待淑仪又有何不可呢,凭着陛下的智识,定能有法子的。若方便说与末药,我乐意帮着出出主意。” 萧展回到榻上坐定,抬手让末药坐。两人各自坐着,没有言语。末药靠在小几上,放松身子。萧展出神注视着前方。 李穆之进来一瞧,末药靠着小几睡着了。他俯身抱末药。姚淑仪正为萧展披上被褥,他也靠在软榻上小憩。 “叔母……” 末药猛然惊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李穆之,又看向那稚嫩的声响,一小小身影奔来。末药赶紧站起身,双腿和双臂有些发麻。还好,李穆之在旁,稳稳地护着她。 “柏儿?!柏儿怎地来了?”末药又惊又喜,回头望向萧展,他已醒来,正坐直身子活动双臂。 “现在是何时辰?”萧展温声问。 “将近卯时。”姚淑仪低语。 “叔母!”柏儿紧紧抱住末药,泪水涟涟。 末药心疼不已,轻抚着柏儿的背,柔声问,“柏儿,怎么了?” 坦之随后大步走来,向萧展行礼后,笑道,“柏儿睡梦中惊醒,非要来找你不可。” “柏儿,为何如此惊慌?”末药亲吻着柏儿的额头。 柏儿满脸泪痕,哽咽着说,“我梦见你被风吹走了,只剩下柏儿一个人在草垛上,怎么喊你都不应。”说完,又紧紧抱住末药的脖子哭泣。 殿内,大人们不由一阵笑。 “那些只是梦,不必当真,柏儿别怕。”末药安慰着柏儿。 “陛下,臣带末药回家了。”李穆之向萧展行礼。 “去吧,下次进宫时,再把柏儿带来。”萧展笑着摆手。 末药因身子不便,无法抱柏儿,李穆之便代劳。柏儿的小手紧紧抓着末药的手,坦之跟在一旁,一行人离开了大殿。 远望天边,晨曦初露,一抹微白渐渐蔓延。 萧展目送他们远去,转身对姚淑仪说,“先去看看紫芙,然后陪我回你宫里歇息吧。” “是。” 萧展执姚淑仪的手,向殿深处行去。 第188章 昭仪临盆众人急,末药诊脉心稍安 自那日起,末药依旧每日入宫。九月最后一日,末药在正华殿抱着含儿,同雪见叙话。午后,含儿吃过粟米羹,眼帘一点点粘在一起,睡着了。雪见和末药移到外殿,小声说着话。夏草奉上姜茶,末药浅尝几口后,起身轻揉腰间。 “近日怎未见紫芙?在淑华殿时也未曾碰到。”末药一手持盏,浅笑询问。 雪见来回走动着,一笑,“你可还记得含儿身旁那对小老虎?那是紫芙今晨特意从宫外小市购得,说是各宫都有份呢。” 末药愣了一下,笑问,“这么说,紫芙这几日都在宫外忙碌?” “自然是,每日忙的,一早露面和含儿玩一会儿,人就没影了。陛下问过几次,紫芙跑哪去了,总不见人。”雪见也笑了起来。 末药正在啜茶,一转念,跑出一想法,“难不成,紫芙每日同贺将军在一处?她那样勤快地往宫外跑,连陛下都丢在一旁。” “哈哈……怕是这样。她没说,不过我猜也是如此,便装糊涂,免得她害羞。姑娘家还未出阁,成日同男子在一处,虽说那男子是将嫁之人,总不免有些好事之人会嚼舌根。”雪见又好笑又颇为周全地说,转而笑向末药,“我原为兄长担忧着,好端端的婚事,弄没了。如今瞧着紫芙,就放了心。” 末药撇了撇嘴角,无语道,“这应怪陛下有私心,看上贺将军便将他留给紫芙……我这又能向谁诉说呢?” “哈哈……”雪见大笑,打趣道,“你如今即将为李三郎诞下子嗣,这些事可莫要让他知晓,免得引起误会,伤了你们夫妻的和气。” “倒也无妨,三郎如今体贴入微,愈发温柔。”末药含着几分羞涩,不吝溢美之词狠夸李穆之。 “瞧瞧,末药满心满眼都是三郎……虽偶有嗔怪,却满是深情。”雪见揶揄着。 末药只顾憨笑,望向殿门处,“昭仪娘娘怎还未到?派人去看看吧,也好安心。” “夏草,着人去瞧瞧。”雪见一转身向夏草吩咐。 这边话落,只见秋叶从殿门口走进,边打点边应声道,“娘娘,昭仪娘娘要生了……临近午时胎动,刚传来消息说即将分娩。” 雪见和末药赶紧收拾了下,出了正华殿。在门口,遇着紫如急慌慌小跑来,她是来寻末药的。 “虽说早就在准备生产之事,事到临头仍会手忙脚乱,你若在,也安心些。”紫芙挽着末药的手臂,一行人进入昭华殿。殿内弥漫着熟悉的药味,夹杂着昭仪低沉的呻吟声。末药径直走向内殿,亲自为昭仪诊脉,仔细检查胎位,心中稍安。外殿侍女们正忙着煎药,小几上摆放着各类药物,催产、止血等一应俱全。 不多时,萧展来了,在外殿等着。姚淑仪后脚进了昭华,带来助产的参。杜紫如守在一旁,出来进去,一会儿看产妇,一会儿看药。 萧展坐在榻上,气定神闲。雪见、姚淑仪和末药凑在一处,小声嘀咕。半炷香后,产婆惊呼一声,“看到头了!” 末药猛地站起身,向内殿走去。杜紫如也跟了上去。侍医在床边,忙碌地按着,缓解杜昭仪的疼痛。末药上前接过,不住抚着昭仪的腹,不住按着穴位。杜昭仪不似上回那般害怕,早备了一块巾包,里面塞上棉花,咬着使力。秋叶手持熏香,燃了过半。 “身子要出来了,娘娘再使使力!” 杜紫如攥紧拳头,站在一旁,也帮不上忙,紧盯着昭仪。 “紫如,快去端止血药来。”末药将她支出去。 杜紫如掀开帘子匆匆离去。没走几步,便听到内殿传来一声惊呼,“生了!”她松了一口气,快步向外走去。 外殿,萧展抱着婴儿,笑道,“这孩子颇为省心,没让他母亲受苦。” “陛下,可取好了名?”雪见在旁瞧着婴儿笑。 “萧悦……悦儿是个好孩子。”萧展逗弄着四处乱瞧的婴儿。 “生了吗?我又错过了……”紫芙大呼着跑进来,双颊红红的,瞧见众人,提起裙裾跑了过来。 萧展好笑地打量着紫芙,皱眉笑问,“紫芙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想见你一面都难。” “哦,我忙啊!”紫芙干笑着,只顾盯着婴儿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悦儿的鼻头。 “是吗?!” 殿里,众人都笑了。 第189章 末药早产惊众人,凝紫院内笑声扬 末药早产了。她原本算着临盆之日,在那之前,她如常出门,进宫,会友,还去了扶济院,原先的熟人几乎都在,胖嫂每日在院里帮忙,司药、煎药。扶济院籍田的收入,除去院里开支,其余进项依制换作粟米入太仓存着。邻里围着末药叙话,胖嫂说如今学了一门手艺,家里添了进项。正说着呢,末药开始腹疼,她也没在意,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没多久,一阵阵疼痛愈发重起来,自己一把脉,发觉要生了。众人将她扶上马车,回了府。 四叶遣人往各处送去信,国公府、坦之府上、宫里、城外……话传来时,李穆之正在紫蓥殿议事,他一路跑去宫外,跃上马直奔府邸,好在原本就不远。 李穆之跃下马鞍,一路疾步至凝紫院,心急如焚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萧氏正温柔地怀抱一个襁褓,坦之在一旁含笑而立,柏儿俯卧在一旁,小心握着婴儿的小手,又奇又喜只管笑。 “生了?!”李穆之胸口起伏,没有急着上前。 “三叔,怎地站在那儿不动呢?”柏儿眼眸晶亮,笑嘻嘻问。 萧氏满心欢喜,紧紧抱着婴儿不愿撒手,开口便问,“孩子的名字可曾想好?” 李穆之或许是因方才的急切,又或是见到婴儿后的激动,愣怔了片刻,随后缓缓走近,探头问,“是儿?是女?” “怎地还站着?快靠近些,这孩子长得真像三郎呢。”萧氏抬头笑着。 “三郎怕身上带来的凉气,过给孩子……是一子。”坦之看出了李穆之的心思,赶紧向萧氏笑着解释。 宝岩正好从内走出来,瞧见李穆之,笑道,“末药这次生产真是顺利,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娃娃就顺利降生了……你都没赶上呢。” 末药没受太多苦就好。近来我一直忧心忡忡,生怕她生产过程艰难,更怕遭遇什么不测……谁知,说生就生了,我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李穆之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一旁仔细端详着婴儿。只见婴儿不停地吮吸着小嘴,闭着眼睛甜甜地睡着。李穆之的笑容难以掩饰,动情地说,“川穹,我们的穹儿……” “太好了,以后又有娃娃和柏儿一起玩了,日后柏儿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玩耍,还一起上学堂。”柏儿一拍手,欢呼起来。 “家里人多起来了,往后,每年会添人,人丁兴旺才好。”萧氏感慨着。 “快去瞧瞧她吧。”宝岩向里指了指。 李穆之笑着点头,迈步向里走去。只听见末药在里面吩咐,“四叶,再盛一碗来,我还没吃好,怎么生了之后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就想吃东西。” 掀开帷幔一看,李穆之不禁笑了。只见末药伏在小几上,埋头喝着羹汤,一口羹汤一口红枣蒸饼,就像平常一样。一抬头瞧见李穆之,她竟嘿嘿地笑了,“三郎,他突然就要出来,真是的,家里都乱成一团了……现在身子轻松了,终于能随意动弹了,拘束了这些日子,可算是松快了。”说完,她又低头继续喝羹。 “还有十多日,他就待不住了。这孩子的性子,怕是和末药一样,日后肯定坐不住。”李穆之故作忧心地坐在床边。这时,四叶恰好端着一尾蒸鱼进来,李穆之顺手接过,放在末药面前。 “哈哈……三郎放心便是,有我管着他呢。” “你这哪像刚生过孩子的人?!” “嘿嘿……别说三郎了,我自己也没想到呢。三郎,再给我盛一碗羹……” 满月前,每日都有人上门探望。宫里时不时地送来各种什物,紫芙听到末药生产的消息也跑来探望她。望月送来各色点心,温嫂送来几只鸡……唯独不见柳无忧。 满月过后,一日,末药刚哄好穹儿,坐在一旁缝制衣裳。小茴进来传话,“无忧来了。” 柳无忧进门时满面喜色,怀里抱着一个锦盒。她先看了看穹儿,宠溺地说,“有一日,我在北狄一小市溜达,瞧见一匠户手艺不错,便打了一吉祥锁给穹儿。你瞧……”打开锦盒,推到末药面前让她看。 “果然很不错。”末药称赞道。转念一想,她问,“原来这些日子你没露面,是去了北狄?!” 柳无忧撇嘴,无奈道,“是啊,你也知道莫护跋的性子,定要将我带在身边,我也没法子,只得由着他。” “你这话说的,怕是你也不想和兄长分开吧!”末药直言不讳地揭穿了她。 柳无忧白了末药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端起茶只顾低头喝。 “这回要多住些日子,明年三月,天暖些回去。我会常来瞧穹儿的……”柳无忧探身瞧向安稳睡着的穹儿,亲昵道。 几月未见,柳无忧在府里用过饭才离去。 夜里,李穆之踏进门,洋洋洒洒下起了雪。他在外殿待了半晌,才轻手轻脚走进内殿。只见末药正侧身喂着穹儿。床边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汤色黑黑的。李穆之走近坐在床边,俯身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苦味。 “末药,为何服药?是哪里不舒服吗?”李穆之轻声问。 末药背对着李穆之,笑道,“没事……只是,就是恢复的药……” 李穆之放了心,起身往屏风后走去,浴洗一番,吹了多余的灯,掀起床幔上了床,扯开一角抱住末药。 “穹儿睡了。”李穆之探头瞧了瞧,一俯身,抱紧末药。 “嗯,穹儿很乖,吃了就睡。”药迷迷糊糊地应着,掖了掖被角继续睡。 李穆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磨蹭了半天,亲吻着末药的耳际低唤了一声,“末药……” 李穆之顾着末药,动作放缓。末药也不忍,况她也想着李穆之。两人久未缠绵,良久,相拥入眠。 元月,各府送来不少点心,都是末药的心头好。她欢喜没几日,就发现闻到那些香甜气味,胸口闷闷的,竟然吃不下。在正华殿同雪见闲聊,说起这事,雪见说你不会是怀孕了吧。末药心里一颤,这些日子,她一直服用避孕之药,怎可能呢? 不过,脉象是骗不了人的,她给自己摸了摸脉,仿佛身上浇了一盆凉水,僵住半晌没话。周遭众人,瞧着她无奈又震惊的模样,都偷偷发笑。 帐内,李穆之如常想要同末药亲近,却发现怀中人冷着脸。 “末药怎地了?”李穆之吻着末药。 末药没言语,仍旧黑着脸。李穆之浑身发烫,只管吻着她,“末药,我来了!” 末药低吟一声,又娇嗔又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我怀孕了……” “哦。”李穆之应了一声。 “怎么可能怀孕呢?”末药满心困惑,神思恍惚间轻轻推了推李穆之,“快放开我,许是日日在一起,才这样的……” 李穆之眼神瞬间凝重,凝视着怀中脸色欠佳的末药,缓缓道,“你原本服下的药,我已悄然替换。那些药物对穹儿无益,对你更是伤害颇深。大不了多生个。” “啊?!”末药也愣住,怒道,“李穆之,都怪你……” “往后啊,末药你得改改这想法。咱们一起过日子,生儿育女,何其美满……生吧,我李穆之养得起!”说完,李穆之又继续忙碌起来。 末药怔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娇嗔唤着,“李穆之!李三郎……三郎……” “末药,安心些。若有了,我们就生下来,别喝那些药……若日后再敢瞒着我,看我会如何罚你!”李穆之先温声细语地安抚,又露出了几分威胁之意。 “……三郎,我……哎……你哪里知道,怀孕有多少不便之处。”末药虽仍带着几分埋怨,但转眼间已双臂环住李穆之,语气变得娇柔起来,“不过,三郎……” 帐内,温柔缠绵。 第190章 尾声:宫闱春暖子嗣添,情深意长共归途 暖春三月,雪见诞下一子,唤作眷。萧展特地接了杨老夫人进宫陪伴。紫芙知道了,日日都会往正华殿跑,老夫人瞧着紫芙娇憨无杂,喜的拉着她的手不放,惹得雪见也吃味连连。这时候,紫芙会打趣着说,“您可是皇后,两娃娃的母亲,怎地还如此,自己倒像小童。” 每日,末药进宫,含儿都会摇晃着扑进她怀里,咿呀说着话,逗得末药合不拢嘴。末药每回进宫,各宫都要前往。杜昭仪育有一子一女,气色愈发红润丰腴,紫如的婚事临近,她会同末药商议嫁妆事宜。 宫中接连传来喜讯,太后更是喜笑颜开,特意挑选吉日,领成年皇子公主及众嫔妃前往宗庙祭拜。 姚淑仪怀有身孕,萧展特遣使者前往羌地,赠送绵帛丝粟以示关怀。不久,姚度携王命来京。 正值春分时节,萧展在北苑开辟了一块田地,祭拜后,他亲自领男眷,雪见领女眷一同翻土耕作。 临近日落时分,诸人耕作毕,紫元殿里举办宴饮,姚度、莫护跋、莫护跃也在列。中间隔了一溜屏风,男女眷同殿共饮。 萧展显得格外高兴,频频举杯敬酒,后来索性走下主位,与文武重臣举杯共饮。末药因怀有身孕,就没碰酒,她坐在杜昭仪和姚淑仪身边,也没闲着,不是同周围之人低声叙话,就是旁观着众女眷。紫芙坐不住,没多久就偷偷溜出去。末药也不拆穿,只探身透过缝隙看向对面,发现贺履初也不在位上,不禁暗自发笑。谁知,李穆之忽地探身向这边望来,末药一惊,被李穆之逗得捂嘴笑个不停。李穆之眨一下眼,举杯向她,投给末药宠溺一瞥。 “在给谁抛媚眼呢?”柳无忧顺着末药的视线望去,好奇探问。 “没人……”末药被吓了一跳,连忙抚着胸口。 柳无忧一脸无语,连连向末药投去白眼,“都为他生子了,还这么腻歪?” “你这话可没道理,生了孩子就不能继续恩爱吗?”末药抿了一口羹,转头白了柳无忧一眼。 柳无忧不禁笑起来,戳了下末药,无语道,“倒也是……瞧你,满心满眼都是李将军。” 末药脸颊微红,低头继续啜羹。 “陛下来了!”柳无忧捅了捅末药。 末药抬头望去,只见萧展微笑着走来,停在杜昭仪和姚淑仪面前,同她们低声交谈并饮酒。不久,他朝末药走来。末药转身看向柳无忧,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末药看向自己的小几,只一杯茶,她端了起来,正欲向萧展说话,却见他径直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柳无忧那边。末药僵在原地,手持茶盏,偷偷扭头朝萧展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又听见杜昭仪和姚淑仪在一旁笑。 末药尴尬地低下头,自顾自地啜起了茶。 “末药。”萧展唤了一声。 末药又是一惊,连忙应声,“陛下。” 萧展无声地笑着,直勾勾地看着末药,直盯的她有些不自在。他缓缓道,“你可知,我为何会亲近末药?” 末药一愣,咽了咽口水,嗫嚅着问,“为何?” 萧展一笑,皱着眉好笑道,“就觉得你可信,也不用费心思。” “陛下之意便是,末药有些憨傻,是吧?”末药认真起来,一字字有些确认的意思。 萧展哑然失笑,给了末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末药,慢慢琢磨吧。”说完,他又径直走了过去。 末药有些发呆地看着萧展的背影,嘀咕着,“这个人,真是的!” “陛下说什么了?末药这神情竟如此?”柳无忧又突然出现在末药身边,凑近小声问。 “无忧,你这样悄无声息出没,会吓坏人的!”末药身子一颤,不满轻斥。 “哈哈……一惊一乍的是末药你。今日你怎么了?神神叨叨的……”柳无忧笑着走开。 柳无忧说得没错,末药自己也觉得这一晚上有些奇怪。她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草草地将此归结为有孕所致,随后便恢复了如常,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 宴罢,末药出了紫元殿,只见李穆之等候在外,柳无忧笑得一脸无语,推了推她,就走开了。李穆之迎上前来,“累不累?没饮酒吧?吃好没?” 末药心底冒出丝丝暖意,边留意着周遭,免得显得同李穆之过于亲密,边连连点头回应,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宫阙之下,各府马车井然有序停驻着,车檐上挂着灯。 李穆之牵着末药的手,穿过拱桥,正欲走向自家马车。就在桥头,他们遇到了姚度,他微笑着唤住末药。 在河堤边,望着对面宫阙上璀璨的灯火,姚度突然笑道,“多谢末药阿姊对淑仪的关照……” 微风拂过,末药清醒了许多。她扭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在马车旁来回踱步等候自己的李穆之。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那是分内之事,姚度莫要放在心上……况淑仪一片痴心,怎能被辜负?冥冥中自有天意,许多事难以言明……你放心便是!”末药正色说来。 “明日一早,我便要回去了。这几日一直不得空,故今夜特意在此等候,也是想同阿姊告别。”姚度微微一笑。 “嗯,你一路顺利。若得空了,就来京城走走。”末药家常般笑着说。 “我也有此意。” 在岸边,两人说了半晌话,别过各自离去。 在回府车上,末药窝在李穆之怀里,周身飘着淡淡酒香。沉默不言,李穆之不时啄吻末药,两人腻歪着。末药忽然想起紫元殿发生的事,便向李穆之讲述起来。李穆之笑着听她说,几乎不言语,只是愈发用力地搂紧了末药。 “我只愿同末药共度,末药呢?”李穆之突然说起情话。 末药没有言语,只是转过身来,紧紧抱住李穆之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点了点头。 在皎洁的弦月下,马车缓缓驶向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