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之半生烟火》 第一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崇景帝统治年间,晋安城百姓富足,天下安稳。 当今圣上膝下有三子,长子为侧妃所生,名为萧蔚,嫡子为正妃所生,名为萧宏,可他最是疼爱小儿子,乃是正妃次子,名为萧靖熠。 熠,盛光也。 景阳二十年春,杨柳依依,雨水清洗着满城的灰尘,留下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鸟雀欢鸣,繁花争艳,满城春色朦胧在细雨之中。 晋安城中传来马蹄声,冬寒渐过,雨后春光明媚,只见一名少年骑着骏马踏过晋安的街道,周围人群纷纷退让。 那名小殿下不过舞勺之年,骑**通,一身才华,深得圣宠。 可美中不足的是,小小男儿,便爱流连烟花柳巷。 白日,晋安城内行人众多,许多商人进城兜售各地的新奇玩意儿,布丁挑着新鲜的蔬果在天亮之前便等在了城门口,来往的布衣们纷纷赶集着,因而晋安城时常水泄不通,嘈杂无比。 校场,只见各处箭靶上散落着许多箭矢,他眯起一只眼瞄准着靶心,忽而额边的碎发扬了起来,离弦之箭狠狠地正中靶心。 将士们站在他身旁,烈日下,众人大汗淋漓,想着不知为何今日小殿下竟有兴头来校场练箭,且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无离去之意。 许久,萧靖熠终觉无趣,他把弓扔给了魏将军,冷冷地看了一眼魏将军后,便转身离去了。 “近日小殿下是怎么了,平日不见来,一来竟练了一个多时辰,可真鲜见。”副将问魏将军。 “打听这些个作甚么,是不想歇息了?!”魏将军吼了一句,副将赶紧退了下去。 原是三日前,萧靖熠与好友逛乐坊时,看中了一名歌妓,那女子身姿娇柔,目光如水,他一眼便相中了,可竟有不识抬举之人要与他抢,怎晓得他把那人打得半死,扔乱葬岗里去了。 此事被崇景帝知道了,先是罚他禁足三月,往后不许再踏入烟花柳巷之地,后又让魏将军督促他骑射之术,誓要整他身上那股不知哪来的歪风邪气。 崇景帝之所以大怒,是因那被他打死之人竟是开国功臣公孙赐小女儿之子,也就是公孙赐的亲外孙,可崇景帝最是疼爱小儿子,天下尽知,那老臣便是有苦也不能诉了。 晋安城里,又是一声声的马蹄声传来,一名身穿玄色衣袍的俊俏少年郎骑着骏马来到了晋安城里最大的乐坊——梅苑。 萧靖熠下了马,如娘赶紧迎了出来,说楠竹姑娘可是等了他好些时日了,每日以泪洗脸。 侯府嫡子梁昊此时正从梅苑走了出来,看到萧靖熠时还怔了一下。 “哟!小殿下!”他见萧靖熠竟还敢来梅苑,那日圣上大怒,痛罚他一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可是何风把你给吹来了?”梁昊笑道,说罢,他一手勾着萧靖熠的脖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可真是不知死!圣上不是不让你来么?” 萧靖熠瞥了他哥们一眼,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梅苑里,丝竹不断,琴声悠悠,琵琶声凄凄,各色乐器不绝于耳,绕梁而去。 梁昊跟在他身后,不断嘟囔着让他快快回去,别又惹圣上不快,恩宠可不是这样消受的。 厢房内,美酒佳肴已布上,楠竹抱着琵琶缓缓地走了进来,衣裙微微摆动,身姿漂浮,果真为梅苑一绝。 “倒酒!”梁昊吼了一句,便有娇娘走了过来坐在他身旁为他斟酒。 萧靖熠身旁无人,这是他许久以来的习惯,一来便一人坐着,一待便是一个午后,期间不让旁人服侍,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曲儿,喝着美酒。 楠竹奏着民间的新曲,此曲在民间广为流传,深得百姓喜爱。 一曲奏罢,她轻轻地放下琵琶,朝萧靖熠走了过去,楠竹在梁昊打量的目光中,为萧靖熠倒了一杯酒。 一旁的梁昊有趣地看着他,只见萧靖熠神色清冷,目光落在楠竹的手上,并无说什么。 楠竹端起酒杯,递给他说道,“敬殿下一杯酒。” 梁昊挑了挑眉,心想胆子真大,殿下的酒是随便能敬的? 那旁的萧靖熠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然后推了推她的酒杯说道,“这酒我敬你的,吩咐下去,寻晋安的美酒送来梅苑,算是我赠予姑娘的。” 说罢,他站了起来,便离去了。 梁昊看了一眼楠竹,笑着说道,“你算是好的了,还能得些美酒。” 楠竹愣了愣,从喜悦中回过神来,不知其意,想着想着才恍悟起来。 民间又在传,说小殿下又逛梅苑啦,整日游手好闲,不愧为晋安城内纨绔子弟之首。 夜色渐深,萧靖熠回寝宫时看见了自家兄长,萧宏。 萧宏似乎就在等着他,强忍着怒意,一旁的内侍举着灯笼,月色十分冷清。 “今日去了何处?”萧宏问道。 “校场。”萧靖熠说罢,萧宏走了过来,扯出他的手,戒尺狠狠地落在他掌心。 “啪”的一声。 “嘶。”他只是痛喊了一声,然后抿着唇受着。 “甚么年纪?就知道去那些个不知耻的地方!”他的戒尺一下一下地落在他的掌心,在静谧的夜晚下声音尤为的清亮。 翌日。 崇景帝召见了萧靖熠,他刚进殿内,便看见了自家的两名王兄,萧蔚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而萧宏板着脸愣是没看他。 “逆子!给朕跪下!”崇景帝大怒。 萧靖熠赶紧跪下,一旁的萧蔚见状立马跪下,说熠儿还小,恳请父王轻罚。 未料,本该是打板子的事,崇景帝却让他摊开掌心,宁公公端来了萧家的家法——戒尺。 萧家溯源到祖辈曾是书香之家,因而戒尺乃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法。 “谁打的?!”崇景帝见他掌心红一片紫一片,顿时心疼不已,得知是出自萧宏之手,一时怒火中烧,把萧宏狠狠地训了一顿。 此事......便作罢了。 退下时,萧靖熠悄悄地瞥了一眼萧宏,只见他仍旧冷着脸,他跟在萧宏身后,走了出去。 “你玩什么把戏?”离开大殿后,萧宏忽而停下来,回过身和他说道。 萧靖熠愣了一下,低着头没说话。 “别再去乐坊了!乌烟瘴气!”萧宏骂完,便走人了。 萧靖熠眉眼舒展开来,追了上去,和兄长说他明日便去校场。 军营里头,将士们正在操练,魏将军见小殿下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他吩咐手下帮小殿下牵马去喂草,然后带着萧靖熠来到了军营。 “谁今日箭术若能赢得了小殿下,重重有赏!”魏将军朝士兵们大喊道。 一时间,士兵们士气高涨起来,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可话虽如此,谁都不敢动真章。 “赏甚么?”却见萧靖熠冷着脸问魏将军。 魏将军愣了一下,说道:“良田?” 萧靖熠抿着唇斜了他一眼,魏将军算是摸透了,小殿下老是用这种眼神看他,该不会瞧不起他一介武夫吧?! “那就来吧,让我瞧瞧你们的本事。”萧靖熠拿着弓走了上来,朝底下那群士兵淡淡地说道,“若赢了我,便有饮不完的美酒。” 这下魏将军急了,军营里可不能饮酒啊。 此话一出,士兵们跃跃欲试,只见一男子走出来,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拿起弓箭跃跃欲试。 烈日当空,萧靖熠勾唇一笑,他用力地拉开了弓,眯起一只眼睛,忽而清风拂来,带去了他脸上的笑意。 只听“咻”的一声,伴随着风声,离弓之箭直直地正中靶心。 众人屏住呼吸,十个了,十个士兵上去,都没人能赢他,便是平日营中箭术最好的,也都败给了他。 “魏将军,营里都是这么些人物?如何卫我禹朝的江山?”萧靖熠嗤笑了一句,他才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便如此轻狂了。 顿时,场下的士兵们鸦雀无声。 “我来。”只见一名士兵走了出来,他看着很是清瘦,士兵们见是他后倒吸了一口气。 萧靖熠扫了他一眼,在一旁抽出一支箭,正欲拉开弓,然还未等他就绪,一旁的箭“咻”地一下直中靶心,这士兵似乎还没有瞄准,箭便离弦了,实在是快、狠、准。 顿时场下轰鸣一片,纷纷叫好。 天上的云遮挡住了骄阳,天色阴暗下来,萧靖熠的额间留下了一滴汗,在他最后一箭时,箭偏离了一下,落在了靶心边上,他松了一口气。 “如何称呼?”他垂下手中的弓问道。 “回殿下,在下袁邦,河口人。”那士兵回道。 “赏了。”他把弓扔给了魏将军,然后转身离去了。 魏将军看着小殿下的背影,竟觉得小殿下的傲气被打消了不少,他朝那士兵说道,“箭术不错!”在离去前又回头吩咐道,“赏良田百亩!” 第二章 绝色少年郎 朝堂之上,大臣们因未立储君一事喋喋不休,崇景帝捂着头坐在龙椅上,一脸愁绪。崇景帝老了,在皇后去世后,他变得清心寡欲,不再宠爱后宫。 “依老臣所见啊,立嫡不立长。”这话一出,议论纷纷。 “二殿下性子优柔寡断,为人过于宽厚仁慈,非储君之选!” “大殿下侧妃所生,怎么着也不合规矩!” “小殿下还小着呢!再说,小殿下性子傲慢,为人轻狂......” 此话未说完,崇景帝立马抬起头来,盯着那大臣说道,“卿似乎很懂熠儿?” 最后,立储一事便告一段落了。 御花园内,萧靖熠正和内侍们玩着投壶,周围一群宫女在那探着头瞧着,目光在萧靖熠身上流连。 这小殿下啊,年纪小小,相貌堂堂,若是长大了,定是人间俊儿郎了。 因而宫女们多有心术不正者,都奢望能得到殿下的青睐,磕破脑袋地想往他宫里挤,若是能当上殿下的侍妾也是三生有幸的了。 眼看......小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于是那些宫女们,目光灼灼地看着人群里的萧靖熠,只见他神情严肃,拿着一支箭往那壶中投。 片刻过后,人群安静了下来,萧靖熠立马回过头去,只见崇景帝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崇景帝朝他走了过来,说道:“和父王比试比试如何?” 萧靖熠皱了皱眉头,示意下人们退下,崇景帝问他为何要遣散众人呢,他说道,怕父王输了,有减君王威风。 崇景帝大笑起来,说君子愿赌服输,若是他输了,熠儿便可做自己喜欢的事。 萧靖熠勾了勾唇,拿起旁边的箭,轻轻一扔,便落入壶中。 崇景帝旁边的宁公公立马给他递来了一支箭,崇景帝自幼玩投壶长大的,他觉得熠儿这小子,就是太狂了,要灭灭他的傲气才行。 两人一来二往,最后宁公公宣布,圣上更胜一筹。 末了,崇景帝摸了摸萧靖熠的头,大笑着离去了。 只见萧靖熠冷着脸抿了抿唇,把箭扔给了内侍,拍了拍手掌离去了,他方才没有赢,还不是看在他老子份上,让他老子开心开心罢了。 崇景帝离开后便不自觉地走到了皇后的玉慈宫内,这一切仿佛没有变,他坐在榻上叹了一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寝宫说道:“玉儿啊,朕还是觉得熠儿最像朕,朕当年也是如此轻狂,但朕老咯,他可丝毫不减朕当年的风范。” 用膳时,太后看着一旁的崇景帝,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你疼爱熠儿,可熠儿生性顽劣,怎可担此大任。” 崇景帝摇了摇头,说道:“母后,你不懂他啊。” 随后,太后话锋一转,“宏儿生性纯良,如今弱冠之年,也该娶妻了,那蔚儿啊,终究是庶子,庶子啊,就没这股子气,改日赐封,让他离开晋安吧。” 崇景帝听罢,陷入了沉思之中,心想宏儿与熠儿是该娶亲了。 不日,太后设宴,来者俱是晋安城里的显贵门族,一眼看去,风景亮丽,俊男美女们欢聚在马球场边,一时喧闹无比。 微风拂过,迎着骄阳,众人只见一名白衣男子在场上骑着马,吸引了场边所有人的目光,他身后跟着一群男儿,俱是身份显贵的高门子弟。 “快瞧!是小殿下。”一名女子手执蒲扇扯了扯身旁女子的衣袖。 只见萧靖熠与好友们在场上赛马,风扬起了他腰间的绶带,阳光落在他身上,有如他的名字,光彩熠熠。 场上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真是风华正茂,正值少年时。 晋安已入夏,骄阳似火,偶有清风拂来,场上笑声依旧,伴随着几声鸟叫,树影婆娑,少女们含情脉脉地盯着那少年,心想禹朝的三殿下,也该是要订亲了。 萧靖熠下了马,他大汗淋漓地走回场边,用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一旁的梁昊与朱衡礼搭着他的肩膀,和他说着坊间的新鲜事儿,邀他改日一同饮酒,说那乐坊新来了一名歌妓,长得很是水灵儿。 说笑间,前方迎面走来了一群姑娘,其中一人身穿淡青色襦裙,容貌出众,风吹起了她的秀发,只见她淡淡地笑着,像是清水出芙蓉,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见这模样便是穆国公之女,穆莘。与她一旁的还有太傅之女俞知琴、慕柔郡主小女儿楚铃。 萧靖熠停下了脚步,看向她。 姑娘们看到这几个纨绔子弟时尽是一愣,其中穆莘举起手中的蒲扇,俯了俯身子朝萧靖熠作揖后便离去了,身旁的两位姑娘反应过来,也匆匆跟了上去。 “这穆莘可真是才貌双全。”梁昊看着穆莘婀娜的身影感叹了一句。 片刻,萧靖熠才回过神来,盯着那穆莘不禁哂笑,搞得他会吃人似的,如此惧他? 只是他不知,晋安的大家闺秀们,对他的事迹早有耳闻,生怕被他瞧上。 “据闻太后相中了穆莘。”朱衡礼说道。 “嗯?”萧靖熠看向他。 “儒王不是要娶妻了?穆莘可是王妃的不二人选。”朱衡礼解释道。 “啊......”萧靖熠恍悟,他眸色暗了暗,随后笑着走向了祖母那。 “今日你可不许打马球。”太后吩咐道。 太后年事已高,她和萧靖熠说话时带着一股孩子气。虽说太后独宠嫡长子萧宏,但萧靖熠她也甚喜欢,毕竟这小殿下谁人不疼?因他最小,他母后生前时早已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王兄会打马球?”他不禁疑惑。 “非也,今日是替你王兄物色王妃,你可不许夺了你王兄的光。”太后说道。 萧靖熠听了后皱起眉头,嗤笑道,“祖母应办个诗酒会,以诗会友才最是适合王兄!” 太后无奈地轻打了他一下,“什么个年纪,说话没个礼数!” 此时,旁边的姑娘们纷纷看向萧靖熠,她们知晓今日太后设宴的意图,一半人是奔着萧宏而来,可也有一半人是冲着萧靖熠来的。 “这小殿下哪都好,就是性子轻浮,沉迷酒色。”赵家女和赵母聊道。 “三殿下有才华有相貌,还有圣上的盛宠,就算他把天给翻了,也有人顶着,你若是嫁过去,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赵母瞥了她一眼。 “是。”赵家女含羞地低下头。 宴会里,太后先是召见了穆莘,两人聊了许久,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各家深知,儒王的正妃定是出自穆家了。 于是,各家的目光纷纷落在萧靖熠身上,夫人们看着自家的女儿,她们平日都不敢把意图放在小殿下身上,见今日穆家如此风光,她们也只好拼一把了。 萧靖熠眼瞧着不对劲,他大手一挥跳上了马,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策马离去,便是太后也拿他没法子。众人看着马蹄扬起的沙尘,不禁咬了咬牙,这小殿下可真是个不好拿捏的人物。 翌日,坊间又开始传闻,那小殿下从宴会离开后,便与好友寻花问柳去了。这事一出,再也没人打他的主意了,但凡疼自家女儿的,便是再大的荣光,也不想把自个女儿糟蹋在小殿下身上了。 第三章 国破家亡 三年后的夏天。 崇景帝染疾,长期卧病在床,朝堂佞臣当道,明王蠢蠢欲动。 这年炎夏,无雨,边境闹饥荒,外族人屡犯禹国边境,因游牧民族水源断绝,粮草将尽,只能入中原以求取生机。 这日,崇景帝在意识清醒时欲立储,他先是把萧靖熠召到了景曦宫里头,宁公公迎了出去,在萧靖熠耳边吩咐了几句,让他好生照料着圣上的情绪。 “熠儿......”榻上的人喊了一声。 萧靖熠一脸愁容地走了过去。 “朕把江山给你,你要抑或是不要?”病久了,崇景帝只是有些虚弱,意识倒还清醒。 萧靖熠低着头,不发一声。 “怎有男儿不爱江山?”崇景帝叹了一口气,见他无动于衷,心想自己平日里是不是过于骄纵他了。 一旁的宁公公咳嗽了一声,萧靖熠这才抬起头来。 “儿臣心气不高,担不起大任。”他低着眸子回道。 只见崇景帝开始喘了起来,宁公公赶紧递来汤药,萧靖熠慌了,接连安慰了他几句。 “罢了罢了。”崇景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心想他若意不在此,也不强迫他了。 从景曦宫离去后,萧宏找到了他,问今日父王身体如何,有何吩咐。 “父王身体无碍。”萧靖熠回道。 “据闻父王欲立储。”萧宏忽而说道。 萧靖熠愣了一下,问:“王兄如何知晓?” “他欲立你为储,我也甘愿。”萧宏看着他。 “父王并无此意。”萧靖熠抿着唇。 “当真如此?”萧宏挑起了眉头。 是夜,得知明王联手外族攻打禹国,边境失守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晋安。 朝堂一日无君,禹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崇景帝意识仍算清醒,他立下萧宏为储君,不日后便昏迷过去了。 禹朝在狄族的攻打下连吃败仗,边关被攻破,战事节节败退的消息在晋安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举国动荡。 退朝后,萧宏丧气地走回寝宫,路上见萧靖熠拿着弓箭坐在地上,一旁的内侍低着头,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箭矢。 “熠儿。”萧宏喊了一声。 萧靖熠抬起头来,平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见了,他低沉了许久。 “为兄让人备马,即刻送你离开晋安。”萧宏搭着他的肩膀说道,没想到才过去没几年,他竟长得如此高了,甚至比自己还高出不少。 “我与禹国共存亡。”他冷冷地说完,转身离去了。 若禹朝亡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不久之后,有消息传来说狄族与明王的人内讧了,狄族一进入中原便养精蓄锐,外族人本就凶猛无情,一达到目的后便过河拆桥,把明王的人全灭了。 那狄族的大军即将到来晋安了,城里有的人在祈福,有的人在逃亡。 数月后,萧靖熠站在城墙上,看着黑压压的大军,声势浩荡,他紧握着佩剑,身旁的萧宏忧虑万分,将士们意志消沉。 晋安已许久没有打过仗了,禹国的小殿下一脸严肃,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一面,萧宏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歇息。 夜晚,格外的宁静,晋安城外却夜如白昼,外面的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外族人的歌声传入了城中,晋安那些权贵之家仍在,他们身在晋安,胡乱逃出去也是等死,本以为晋安身为一朝之都,固若金汤,此时城里所有人,却一夜无眠。 寝宫内,宫女正熄灭烛火,夜已深,外头的虫鸣很是热闹。忽而人影涌动,烛光摇曳。萧靖熠猛地睁开眼,被人一把擒住。 “不惜一切代价,送小殿下离开!”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萧靖熠耳中。 外头的哭喊声大了起来,一阵哀鸣。 姜诺举着火把走进城门,摸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不禁感慨万分,终于有朝一日,问鼎中原了。 将士们士气高涨,所到一处,血流成河,他们的大军一路踏平而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火光燃烧着整座城,晋安一时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景曦宫内,大殿里下人们全遣散了,崇景帝在龙床上苟延残喘,宁公公只听到外头细碎的脚步声,他颤抖着,哭红了双眼。 脚步声近了,宁公公举起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抽泣着。 姜诺走了进来,他走进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还有微弱的气息,而一旁的太监自刎了,正鲜血淋漓地趴在崇景帝的榻边。 周围很安静,只听到外头女眷们的哭喊声和士兵们的欢呼声。 床上的崇景帝眼角留下了一滴泪,姜诺冰凉的匕首就架在他的脖子上,直到那匕首用力一划...... 晋安抵御了不过数月,禹朝彻底亡了。 正殿之内,士兵们押着晋安的贵胄们走了进来。凡是有爵位的门族都没逃过此劫,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值壮年的男人,以及老年的大臣与他的夫人们,大家都彼此熟悉,早已哭红了眼睛。 萧靖熠被一名士兵押了进来,那士兵朝姜诺说了句:是在城墙外发现的可疑人物,欲逃走,被他们抓回来了 萧宏死死地盯着萧靖熠,咬着牙终是红了眼眶。 士兵把萧靖熠推倒在地,萧靖熠慢慢地挪去了萧宏身旁。 忽而,乳娘跑了进来,和姜诺说公主醒了,吵着要找他。 于是,姜诺抱着六岁的爱女清宁来到了朝堂之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贵胄们一律低着头,哭哭啼啼的不敢大声言语。 “把人押上来。”姜诺轻声喊道。 只见萧蔚浑身是伤地被人押了上来,周围的人都疯了,骂他通敌叛国,不得好死,顿时怒声一片,还有老臣欲冲上去杀他,均被士兵制止了。 “男子为奴,女子为妓,王族近亲一律当斩,押下去。”冷冷的声音从高位处传来,顿时底下的人哭声一片,打破了先时的宁静。 “我朝亡了啊!亡了!!”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所有人开始大哭着。 此时,清宁从姜诺的怀里醒来,她擦了擦眼睛,看见底下的人在大哭,她便也大声哭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只看清前方跪着三个男子,其中一名少年长得十分俊俏,满眼蓄着泪水,正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她抽泣着,十分惧怕他的目光,指着那俊俏的少年说道,“让他走开,让他走开!” “拖出去斩了!”姜诺命令道。 清宁听后大哭,崩溃地甩着小肉手摇着头喊道:“不,不,放他走,放他走!” 姜诺拍了拍爱女的背,他狠狠地地瞪了一眼萧靖熠,清宁一直在他脖子处埋头大哭着。 “放他走!放他走!”清宁抬起头,举起小食指指着他,一边哭一边喊,声音撕裂一般地哭道:放他走! 姜诺有些无奈,朝士兵们挥了挥手,士兵赶紧上来把萧靖熠押了下去。 底下的人愣住了,赌姜诺不知萧靖熠是禹帝之子,不然怎能说放就放呢?众人不禁感叹,萧靖熠的命,怎如此好呢? 第四章 乐瑶公主 姜诺登上帝位,改国号为永,其女儿清宁赐封号为:乐瑶公主。 不过几年,晋安便天翻地覆了,改名为“额古日的”。 姜诺用暴力统治着百姓,他网罗天下的美女充盈后宫,因而永朝的帝君是出了名的暴躁与荒淫无度,一瞬间百姓们苦不堪言。 永元五年秋。 宫内秋风渐起,树木凋零,湖里泛起了淡淡的涟漪,一妙龄女子坐于亭中,趴在栏杆上发呆,一旁的侍女霖花催促着她赶快回寝宫,再晚些,天气转凉,便会着了寒气。 “公主!”远处的知秋匆忙跑来。 “慌慌忙忙地作甚么。”清宁皱起了眉头。 “圣上召见。”知秋身后还跟着姜诺的亲信——魏公公。 “何事?”清宁问知秋。 知秋喘着气,在她耳边说了句:“婚事。” 清宁瞪大了眼睛,她眼睛尤其的好看,皱起眉头时楚楚动人,让人很是不忍心。 清宁是姜诺与一名汉女生下的女儿,她母亲生下她后便离世了,清宁相貌随了母亲,姜诺每每看到她时便想起了他心爱的女人,因而打小就很疼爱她。 御花园内,姜诺身后跟着几位美人,有美人依靠在他的身上,另一美人则在一旁取悦他。清宁走过来时,看到这情景不禁撇了撇嘴,心里十分不悦。 姜诺见清宁过来了,他推开了那美人,走到自家女儿面前。 “父王见你不小了,相中了几位人家,欲为你定下一门婚事。”姜诺说道。 “孩儿还未及笄。”清宁冷冷地说道,姜诺见她脾气又上来了。 “若是父王嫌我碍眼了,有多远便让我走多远去!”说完,清宁满怀怒火地转身跑了。 身后的姜诺叹了一口气,婢女们赶紧追了上去。 秋夜,月华如水,从窗外倾泻进来。 安庭苑内,烛光暗淡,清宁穿着亵衣坐在窗前,知秋赶紧帮她把外衣披上,一旁的霖花催她快快歇下。 清宁站了起来,打开一个匣子,拿出几个手镯和朱钗,递给了她们。 “公主这是做甚么?”知秋与霖花两人一脸疑惑。 “在本宫婚嫁前,你们出宫去罢。”清宁又拿了一些银钱分给她们。 “不!奴婢早已没有家了!”两人跪了下来,仰着头哭诉道。 “自离开草原后,奴婢便没有家了!让奴婢一直伺候你吧!”知秋哭着说道。 清宁苦笑着,“这深宫有何好的,若是嫁了,也不过是到了另一处宅院罢了。” 她看向窗外,早已忘了,那些年少的欢乐,那广阔的草原与雄鹰。 翌日清晨。 知秋为她梳洗时说圣上今日早朝又动怒了,把一文臣拖下去斩了。清宁听了后,垂下了眼眸,咬着下唇,双手紧紧地握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父王,似乎变了。 秋日的清晨天高气爽,这里不像草原,草原到了秋天,灰茫茫的一片,可整片天空却是蔚蓝蔚蓝的。 清宁盯着那宫墙柳发呆,她手里拿着纸鸢,正打算找个宽阔的地放纸鸢。 “公主!公主!”知秋高兴地跑了过来。 “奴婢在寝宫内翻出一张男子画像,听闻汉女说这是前朝的三殿下,长得可俊了!”知秋把那画像摊开来给她瞧。 知秋缓缓地打开那画卷,一名男子映入她的眼帘,他剑眉星目,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画卷旁边单字一个“熠”。 熠......好别致的名字。 清宁瞪大了眼睛,心跳加快,她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男子,她惊讶地抢过知秋手里的画卷,这果真是前朝三殿下?竟如此英俊...... “许是已被赐死了吧。”霖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定是死了的,按圣上的性子,哪还能留下这么个前朝祸患。”知秋补充道。 清宁深吸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她气得猛地把画卷塞回知秋的怀里,放纸鸢去了。 午后,嬷嬷教清宁习女红,又递给她一本画册子,清宁打开后赶紧合上,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知秋不知她又怎么了,便从她手里接过画册子,打开看了一眼后脸瞬间红了起来,赶紧把画册子甩给了霖花,霖花正欲打开,却被嬷嬷骂道,“你们姑娘家的,此事还要互相分享不成?” 霖花连忙把画册子放在桌上,只见公主耳朵通红,神情颇为不自在,而知秋却满脸通红,眼神闪烁,她好奇地欲拿起那画册子,却被老嬷嬷瞪了一眼,又放下了。 许久,清宁终于绣完了一面手帕子,老嬷嬷看了后脸全皱了起来,骂是不敢骂的,只好称赞了清宁一句,“这莲花绣得可真生动。” “这是......梅花。”清宁结结巴巴地说道,身旁的知秋“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永王的生辰,权臣纷纷前来祝贺,还有割地一方的玛吉也来了,其子阿喀莫是清宁从小的玩伴,清宁为主,他为仆,不过他们许久未见了,如今并不熟。 当天,知秋拿来了一件华丽的衣裙,淡黄色的曳地长裙,缀以金丝,镶以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极为耀眼。 清宁皱着眉头问她,“这是何意?” 知秋怯怯地说了句,“圣上让你瞧瞧宴席上的好儿郎。” “拿下去!我要穿那件橘色襦裙。”清宁不愿穿这件新制的衣裙。 霖花上前劝了一句,“那件太素了,今日是圣上生辰,理应隆重点才是。” “以衣裳取悦男人?我可不依!”清宁莫名地发怒了,不知为一提起她的婚事她便怒火中烧。 夜里,整座宫殿灯火通明,丝竹之乐萦绕在王城之内,姜诺坐在龙椅上,接受着大臣们的祝酒,大家喝得十分尽兴,很快便醉意醺醺,姜诺大笑着,与大臣们谈着当年驰骋中原的威风。 清宁待了一会儿,见座上阿喀莫的目光老是在她身上流连,她先是瞪了他几眼,阿卡莫却朝她笑了,见他目光裸露,恶心至极,清宁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以困乏为由,先行离去了。 “那个阿卡莫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他父亲是父王的旧部,竟敢打起本公主的主意了?!”清宁回到寝宫大声骂道。 “公主还是快快寻个好人家嫁了罢,现如今还可选个心仪人家,若是往后......”霖花不敢再说下去,毕竟历朝都有公主和亲之举。 清宁怔住了,她的心莫名地慌了起来,为何?为何...... 第五章 亡国美人 直至夜里,冷月悬于半空,寒鸦凄叫了几声,酣睡声在宫内起伏不断,正是熟睡之时,却只听內监一声声地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火光在王城里幽幽地亮起,冒着浓浓的黑烟。 顿时,城里脚步声混乱了起来,婢女和內监们先是打水扑灭火舌,却见宫内多处走水,所有人在宫中穿梭,忙于提水。 在火势蔓延并无法阻挡之际,众人这才慌乱起来,所有人都投于灭火之中。 安庭苑,清宁渐渐地醒了,她听着外头的吵闹声与脚步声,擦了擦惺忪的睡眼,眼神迷离,一旁的知秋让她无须慌张,并称只是走水罢了。 可是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刀剑相接的声音。 霖花匆忙跑了进来大喊道:“玛吉反了!反了!” 知秋立马拿了衣裳让清宁穿上,霖花却突然哭了,她哆哆嗦嗦地说道,“失守了,失守了!快逃!快逃!” 清宁抬起头眼含泪光地看着霖花,霖花一把扯过她手中的衣服,哭着喊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清宁失魂落魄地跪了下来,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今日宴席上瞧那公主很是诱人!咱们小弟先尝尝鲜,再把她送给阿卡莫如何?!”外头的士兵猥琐地说道。 寝宫内,烛光摇曳着,只听见外头士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还有那淫、荡的笑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人呢?跑了?”一名士兵看着空荡荡的安庭苑大喊道。 “不见有人逃出来,仔细搜搜!”另一名士兵说道。 清宁与知秋、霖花两人躲在柜子里,三个姑娘吓得身子一直在颤抖,周围漆黑一片,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外头人的脚步声。 “哒哒哒......”脚步声似乎就停在面前。 “嘎吱”一声,衣柜门被打开了,清宁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旁边两人已经吓得哭不出来,她们紧紧地抱着清宁。 “在这呢。”那可怕的笑声从耳边传来。 士兵们猥琐地笑着,把她们拉了出来,其中一名还算年轻的士兵把霖花扯了过去,清宁惊恐地看着霖花,大叫着:“不要!放开她!放开她!” “哈哈哈哈!!!”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公主先让我玩玩。”那名士兵朝旁边两人说道,他把霖花拖去了角落里。 清宁抱着知秋大哭着,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外头很是吵闹,有女眷的哭喊声,有男子的惨叫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一股呛鼻的浓烟味。 整个夜晚,这座王城处于火光之中,火势不断蔓延,染红了漆黑的夜。 直到清宁被一个老士兵拖走,身旁的年轻士兵抱着知秋在笑那老士兵,“你还行么?哈哈哈哈哈!” 黎明到来之际,昔日辉煌的宫殿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天蒙蒙亮之时,日光照在这座城池上,周围到处是歪七倒八的尸体,他们俱惨死在无情的刀剑之下。 百姓们聚在王城脚下,他们都是禹朝的遗民,正欢呼着永朝的覆灭。 太阳升起,宫门缓缓打开,一辆辆囚车载满了罪奴,正从宫里运送出来,而百姓们却忽然沉默了,他们似乎看到了当年,禹朝灭亡时,那囚车装着禹朝的权贵们,那些曾风光一时的人物,竟落魄得如同蝼蚁,正如他们的国。所以那年众人跪在那哭喊着,哀声一片。 此时,气氛开始沉重,囚车内的女眷们均是衣衫不整,红一片紫一片,她们有的昏迷不醒,有的目光涣散,随着囚车的颠簸,她们忽而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死气沉沉。 清宁躺在不知哪个婢女的身上,王城离她越来越远,她看着城楼上挂着父王的头颅,忽而她抓住囚车的木柱,她声音沙哑早已喊不出来了,脸上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永元二年春。 姜诺攻下晋安不久,入住当年的景曦宫,他命人重新打造宫殿,其中他把一座宫殿改名为“安庭苑”,命人栽种花木,重新修葺,好让他最宠爱的女儿住在里面。 那年,备受宠爱的“乐瑶公主”曾受万人瞩目。 “阿布,你会一直待在清宁的身边吗?”清宁眨巴着眼睛问姜诺。 姜诺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阿布永远都会陪着你。” 直到第二年,姜诺性子变得多疑暴虐,权利使他膨胀,他把人的性命视如蝼蚁,他开始沉迷美色,贪图享乐。 “父王!不许你再宠爱她!”清宁走进他的寝宫,指着那个中原美人说道。 那是姜诺宠爱的第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得很像清宁的生母,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出去!不许再让公主踏进本王寝宫半步!”姜诺朝下人们吼道。 那中原美人一身的狐媚手段,不过才几天,姜诺便不再上早朝了。 狄族一直生活在草原,图腾是雄鹰,清宁自幼跟着父亲长大,她记得小时在草原上奔跑的感觉,仰头看着天上的雄鹰翱翔在空中,一群人在草原上策马驰骋。 囚车走了许久许久,清宁的思绪已经混乱了,她很疲惫,身上到处都是淤青,一动便浑身疼痛,她的秀发凌乱,脸上抹着黑色的灰,身穿着一件婢女的衣裳,与七八个婢女同坐一辆囚车。可她知道,有些人已经没了呼吸。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霖花哭喊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她抢过清宁手中的衣裙,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换上清宁的衣裙。 天色渐晚,昏黄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泪已经干涸,一天过去了,囚车已离开了王城,不知走向哪去,但她模糊地听到有士兵说,“把她们押往边关的军营里头,犒劳犒劳兄弟们。” 囚车停了,虫鸣渐渐地在草丛里头欢唱,冷月高挂,倦鸟归巢。 “死了?扔下去!” 车上的尸体开始被人扔了下去,其中一名士兵摸到了清宁的手,是温的,他把清宁扔回了车上,一下子,一辆囚车只剩三两个人。 “怎死了如此多?”有士兵嘟囔了几句。 天亮了,囚车继续赶路,昨晚下了一场雨,路上坑坑洼洼的,囚车摇摇晃晃地走动着。周围很安静,似乎已经入了荒郊。 清宁断断续续昏迷了几天,她渐渐地恢复意识,开始睁开了眼,眼瞧着似乎已经离都城有一段路了,景色开始变得荒凉起来,她的眼神涣散,如同死水。 一个士兵押着一辆囚车,囚车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清宁看见与她一辆囚车的两个婢女们,很陌生,不知是哪个宫里头的,她们的衣裳都破了,衣不蔽体。 “诺!停下歇歇!”前头一名士兵大喊。 囚车停了下来,他们每隔一两个时辰都会停下一次,稍作歇息。 清宁浑身颤抖着,每每在意识清醒之时,脑海里便会涌出那些不堪的画面,还有霖花与知秋的惨叫声,她闭着眼睛大喊着,声音早已喊不出来,在旁人听来只是咿咿呀呀的喃喃自语。 第六章 陌生男子 数十天后,囚车途径一个村落,因将要入冬,寒风凌冽。村子还算富足,此地无苛政,村民勉强饱腹。 正当囚车的轮子嘎吱嘎吱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村民们见状纷纷从屋中跑了出来,只因多年未见有囚车经过,距离上次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许是罪奴吧?” “真可怜。” “怎都是女子?” “二娃!莫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名妇人捂着自家小儿的双目。 村民们对路过的囚车指指点点,吱吱喳喳地议论着车上的人物,有的男子目光灼热,被一旁的妇人骂了好几句。 清宁虚弱地躺在车里,她艰难地睁了睁眼,见路上行人里有一身影,高大魁梧,在人群里格外的出众,她意识模糊地把那人错认为自己的父亲,她赶紧爬了起来把手伸了出去大喊道:“阿布!救我!救我!” 忽然,一道鞭子落在她的背上,周围的村民惊呼,清宁吃痛地紧皱起眉头,她绝望地躺回了车里。 囚车离开了村子,再次进入郊外,赶车的士兵累了,行程耽搁了许久,本有几十辆囚车,而如今只剩五六辆,许多女子死于奔波的途中,可实则大多是被糟蹋而死的。 清宁车上有三名女子,她们都疯了,嘴里一直喃喃地不知说甚么,时而大笑,时而惊恐地尖叫,清宁也觉着自己疯了,和她们一样,疯了。 押送清宁这辆囚车的士兵停了下来,前方的囚车却仍在走着。 那士兵盯着清宁许久了,他身材矮小,年纪三十有余,一副小人面孔,笑起来时很是奸猾,他打开了囚车,清宁见状赶紧挪到旁边的女子处,一脸害怕地看着他。 “啊啊啊啊!!!”其余女子发疯似地大喊,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士兵抓着清宁的脚,把她生生地拖了出去。 “啊布!”清宁哭着,尖叫着,她抓着柱子,心里绝望地想着:父王!父王!你带清宁走吧!带清宁走吧! 那士兵蓄谋已久,留意清宁许久了,今日终寻得机会入手,他一下子就往清宁的身上扑了过去。 “滚开!”清宁哭着欲推开他,无奈力量悬殊过于大,她忽然停下了手,闭上眼睛躺在了地上,这一生……要完了。 忽然,车上的女子停住了尖叫,身上的男人“扑通”一下趴下了她的身上,片刻之后,一动不动,清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推开了身上的男人,待看清一些后,她不断地向后退着,浑身颤抖地看着那名士兵惨死在她的面前。 原是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从远处飞来,从他身后直直地插入他的喉咙,他先是挣扎了几下,随后瞪大了眼睛死去。 车上的女子又开始发疯了似的大叫起来,清宁哆哆嗦嗦地欲爬回囚车里,却被人狠狠地敲晕了,她一下子昏倒在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再醒来了。 黄昏时候,天色暗沉,寒鸦栖息在树上,时而发出几声鸣叫。山中升起袅袅炊烟,男人正在烧着热水。 简陋的木屋内,寒风萧瑟,整间屋子被风吹得吱吱作响,但好在木屋里面烧着炭火,还算有点暖意。 清宁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这床很宽很大,她瘦小的身子在颤抖着,身上盖着一张薄被与一些旧衣,她嘴里喃喃地说着胡话,似乎梦魇了。 男人走了进来,他看着床上的女人不禁眉头紧锁,他竟救了仇人的女儿。 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水,站在床前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他把碗放到桌上,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萧靖熠掀开了被子,抓住了女子的右手,轻轻地摊开她紧握的小手,只见她的食指处有一块红色胎记,没有错,果真是她...... 那一年,姜诺抱着爱女站在朝堂之上,那年幼的小女儿不过六七岁,她伸出小食指指着他时,食指上露出那块显眼的红色胎记,他凶狠地瞪着她,恨她的父亲,恨她的族人,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懂得这些,说要放了他? 萧靖熠看着床上的人儿眉眼舒展开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长大了,但瞧着仍是个小妹妹,倘若她不是姜诺的女儿,他还挺想有个妹妹的。 床上的人儿开始尖叫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大声喊道“救我!救我!” 萧靖熠抓住了她的手,清宁醒了,她睁开双眼便看到一名男子趴在她的身上,她抵抗着挣扎着,顿时满脸泪水。 “莫怕!”萧靖熠低沉地喊道,他紧紧地扣住她乱动的手,见她情绪激动,他才反应过来,立马松开了她的手,退后好几步。 清宁抓着被子退到床角处,她猛地摇着头,惊恐地看着他,他是谁?这里是哪里?她才反应过来,她竟没在囚车上,没在囚车上,这是梦吗?梦吗? “呜呜呜!”她开始抱着膝盖痛哭着。 萧靖熠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端起桌上的热水,缓缓地朝她走了过去,见她肩膀颤动着,哭得撕心裂肺,他眸色暗了,国破家亡的感觉,他又何尝不知呢? “喝点水吧。”他轻声说道。 清宁没有回应,她抱着自己的身体放声大哭着,直至许久许久...... 萧靖熠摇了摇头,把水放在一旁,便走出去了。 已经入夜了,寒冬的月色朦朦胧胧的,林子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屋内无烛光,只有炭火,周围漆黑一片,萧靖熠坐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夜空,星光点点,他当年一路逃亡,落脚此地,五六年过去了,他心底的伤仍未抚平,可姜诺竟死在了他人的手中,仇人的女儿正躺在他的榻上。 许久,他站了起来,见床上的人儿已经睡去,许是哭得累了,她在梦里睡得也不安分,嘴里一直喊着“救我,阿布救我”。 萧靖熠这才打量了她几眼,她的衣裳......霎时间,他的瞳孔放大,忽而心里隐隐作痛起来,忆起当年禹朝的女眷们也经历过这些,呵......他嘲笑自己,她不过也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夜晚,清宁一直睡得不安稳,虽木床比囚车舒适许多,可她终日受梦魇的困扰,那些不堪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她梦里显现,她在梦里一直逃一直逃,身后猥琐的男人一直追一直追。 “救我......救我......”她绝望地喊道,泪水从眼角处流了下来。 萧靖熠就躺在她的旁边,因气候严寒,家境贫穷,他无处可歇,只能与她挤一张床上了,就连那张薄被,也是他最好的东西了。 清宁在梦中不断喊着,萧靖熠醒了过来,见她似乎哭了,他心想怎如此能哭?他侧起身子看向身旁的人儿,正欲伸出手来拍醒她,后又犹豫了,转而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仿佛在安抚她一般。 片刻过后,那人儿似乎消停了,开始沉沉地睡去。见状,萧靖熠这才闭上眼睛睡去。 深夜,清宁被吓醒了,她捂着心脏,痛得不禁皱起了双眉,最后无助地躺在床上,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身旁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深夜里头,也变得清晰起来。 清宁转身看见自个身侧竟躺着一名男子,他占了大半的床,把她挤在了里面,她立马起身大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着背靠着墙。 只见那名男子在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她一边抹泪一边往后退,男子没有醒,只是伸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腿,清宁把腿往后缩,那手落在她的脚丫处,轻轻地拍着,只是每拍一下,清宁的身子便颤抖了一下,吓得她泪水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第七章 养病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山间的林子开始吵闹起来,这里虽是蛮夷之地,可景色极好,有山有水,就是未免荒凉了些。 萧靖熠早早地外出山里打猎,欲猎些野兔山雀什么的,好让那女人补补身子,他从屋里拿出弓箭,那箭是树枝做的,削尖了一头,以当箭使。 一间破烂的小木屋修建在山林里头,这里林子茂密,草木丛生,一般人都不会来这荒山野岭,生怕有凶猛的怪物,因而这屋子不至于很容易地被人发现。 正当萧靖熠抓着一只野兔回到木屋,兴致冲冲地推开门时,他怔住了。 他扔下野兔赶紧冲进屋里,一把抢过了女子手中的碎瓷片,把那碎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疯了!!”萧靖熠大吼道,随后满腔怒火地往自己身上的麻衣上撕扯出一块碎布来捂住她的脖子,此时此刻他的眼眶通红,双手颤抖地用碎布紧紧地捂着她脖子上的伤口,那血很快便染红了手中的麻布,他再次撕出一块布,往她手腕处缠了缠。 忙活了许久,那血终是止住了......萧靖熠瘫坐下来,靠着身后的墙壁,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女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若不是还有着微弱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 萧靖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他捂着脸,脸色晦暗不明,心想为何要救下她,仅仅是因为与自己同病相怜吗?他问他自己。 非也,非也,他心里尤为清晰,许是因自个孤独了吧...... 他的眼角忽而流下了一滴泪,是劫后余生,亦是心存侥幸?他不知。 只是心里有种强烈之感,幸好……幸好她没死,幸好她还活着。 木屋的炊烟升了起来,萧靖熠熬了一些稀粥,又煮了了一锅热水,他先是端了一盆热水进去,见床上的女人仍昏迷,他只好用布沾了沾热水,帮她把脸擦擦。 女子的脸很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他还是第一次照顾人,下手有点重,见女人皱了皱眉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张精致姣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她虽然熟睡着,可萧靖熠知道她的眼睛很好看。 帮女人擦完脸后,萧靖熠见她脸色泛红了起来,嘴里一直呓语着,他赶紧摸了摸她的脸,很烫!萧靖熠视线落在她那身破烂的衣裳上,他扯开了她的领子,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他闭了闭眼睛,着手脱去了她的衣裳,在帮她擦身子时,萧靖熠愣了一下,她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有的伤口已发脓,惨不忍睹。 午后的村镇上,来往的行人很少,偶有一些赶集回来的村民,因冬天收成不好,许多人食不果腹,一片怨言。 木屋离镇子很远,穿过村落,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镇子里头。这镇子名为無花镇,约莫三四十多户人家,相较其他村落,镇子里还算富足,还有医馆、茶舍这些。 萧靖熠去医馆找医师开了些药,这一下子便把他半年的积蓄都花光了,他拿着几包药匆匆赶回去,生怕她醒来时自己不在。 “这布丁似乎没见过。”路上的老妇人看了他一眼说道。 “说不定是从其他村子赶来的,周围这么多些村落,哪能都熟识。”一名中年妇人说道。 “非也非也,你瞧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干活定有劲。”老妇人评了几句。 “我说甚么呢!想给你家春雨找夫家了不是?”妇人取笑她。 镇上路过的人家纷纷打量着萧靖熠,只见他高大俊朗,即使一身破麻衣,也掩不住他的风华,只是……他的右侧脸颊被墨水涂盖着,大概指甲片儿的大小,莫不是胎记?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好好的一张脸,毁了。 山上,气候严寒,许是将要下雪,那股子寒气侵入肌肤,冷得刺骨。寒风拍着木屋的门,前几日萧靖熠简单地修葺了一下,这下子寒风才没法进入屋内,不至于太冷。 萧靖熠推开木屋,发现她还在睡着,他松了一口气后便出去熬药了。 回到屋子时,她还没醒,萧靖熠把药送到她嘴里,汤药却从她嘴角处流了出来,他只好捏着她的嘴巴,狠心地把药灌了下去。 某日的深夜,清宁迷迷糊糊地醒来,她睁开了双眼,只觉得周围甚是暖和,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身上盖着一张毛绒绒的毯子,屋里似乎有炭火,她尝试动了一下,身子传来刺痛感,还有脖子处,喉咙也火辣辣的疼。 身旁的男人听到动静后立马醒了,他赶紧起身看她。 在黑夜里,清宁只看到一团黑影,在男人伸手触碰到她的肩膀时,清宁吓得往后靠了一下。 “嘶!”她闷哼了一声。 “莫动。”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清宁安静地躺在床上,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她有些惧他,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床共枕,同被而眠,实在让人有些难以言喻...... “水。”清宁怯怯地看着他,沙哑地说道。 话刚落,男子便下榻走了出去,她只听到木门嘎吱一声,脚步声在外头响起,还有那打水的声音。 屋外风声渐紧,吹得整座山林沙沙作响,那树影在窗外摇曳,屋内只有暗淡的火光,以往宫里烧碳很是讲究,她的安庭苑每日都有宫女值夜换炭火,现如今火盆里许是木炭吧,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 清宁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她咬着牙,只觉得浑身酸痛。 等了许久,木门再次嘎吱一声,男人才走了回来。清宁不知他做什么去了,心想喝口水竟如此费时? 这个寒夜很是安静,男人进门时带来了一股寒意,他关上了门,端着一碗热水走了过来。 清宁正欲坐起来,发现她动了一下脖子时,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感,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男子赶紧把水拿到她的面前,用勺子喂她喝下去。 喝完后,他问了一句,“饿否?” 清宁才觉着饿了,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只见男人又端来了稀粥,清宁心想原来他还熬了粥,怪不得如此久。 夜里,清宁再次熟睡过去,此次她并无再梦魇了,许是被窝暖和,是许久以来难得睡了一次好觉。 而萧靖熠却没了睡意,他换了炭火后坐在床边发呆,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禁欣慰地笑了笑。 木炭很快便烧完,需要时不时更换,若是换了以往,他一觉睡到天亮,可屋里多了个娇弱的女人,他每夜都醒来换好几次。 第八章 初雪将至 北风肆虐着大地,寒冬已至。 清晨时分,鸟雀在林中嬉戏,吱吱喳喳喧闹不停。第一缕晨光进入木屋时,萧靖熠醒了,他见身旁的女子还在熟睡,轻轻地把毯子往她身上盖好,又更换了炭火,便外出干活了。 清宁醒来时,屋内无人,炭火已燃尽,她不禁觉得有些冷。休养了好一段时日,她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今日醒来觉得好多了。 正当她挣扎着起身,脚刚着地欲站起来时,她忽而双眼一黑撞到了一旁的桌子,屋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吃痛地摔倒在地,心想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很快,男人闻声后推门冲了进来,他本一脸担忧,见她从地上正欲爬起来时,男人这才跑进来扶起了她,把她抱回榻上。 这是清宁第一次看清他的脸,被他眼角上的一处刺青惊到了,她瞳孔忽而放大,心中想着他竟受了墨刑!受了墨刑! 男人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把她轻轻放于榻上后,转身便出门去了。 他是罪奴?他之前究竟犯了何事?该不会是杀了人吧?清宁开始猜测着,越想便越惧怕他。 男人回来了,之前刺青的地方被他用墨水掩盖住了,清宁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他的脸,许是他很在意他人的目光? “好生休养,勿乱动。”男人清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清宁抿了抿唇,一直偏头不敢瞧他。 外头风声鹤唳,气温骤降,屋内炭火仍足,可依然能感觉到些寒意,屋顶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似是下雨了,只是这响声竟如此清越,不像是雨声。 “可是下雪了?”清宁问他。 “嗯。”他淡淡地答道。 是雨夹雪,今日一早便下起了初雪,此地的雪比不上晋安,晋安的大雪能把整座王城的屋顶掩盖,厚厚的,一脚踩上去能没入脚踝,更甚者能到小腿处,因而晋安的冬日,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雪压梅枝,雾凇悬挂在树上,偶遇阳光,晶莹透亮。 “可否出去瞧瞧。”清宁仍有些脆弱,她低着头怯怯地问道。 于是,男人用厚厚的毛毯裹在她的身上,清宁见他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禁羞涩了起来,因男人的气息偶尔落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他把毯子帮她裹好后,便一把抱起了她,惊得清宁欲抱紧他时,发现自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动弹不得。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寒意袭来,清宁冷得闭了闭眼睛。男人把她放于门前的椅子上,清宁坐好时,才看到面前的景色。 真是美极了。 木屋建在山谷,放眼望去是层层叠叠的绿林,树顶染了一层白,雨停了,细细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看起来很是娇柔。 若是再栽种一株梅花,那便是极好的了。 “这里的雪不同于额古日的。”清宁看了他一眼说道。 男人沉默了,脸色忽而不好地问道,“何地?” “永朝的都城,额古日的。”清宁笑着说道,她的笑颜像是冬日的寒梅,萧靖熠还是第一次见病弱的她绽放了如此绚烂的笑颜。 说罢,她收起了笑,转而又问了他一句,“不知你家乡在何处?” 清宁愣住了,男人似乎有些激动,强忍着怒意,只见他转身进了木屋,猛地关上了门。 萧靖熠靠在门上,他双手紧握着,脸上的青筋暴起,紧抿着双唇,心里想着他竟救了仇人的女儿,额古日的?萧靖熠苦笑着,那是晋安,那是他的故乡,他的家国,是狄族人抢夺了他的一切,杀害了他的血亲!他自责着,愤怒着,却又不知所措。 那日他被士兵押了下去,本以为自己是得救了,却被施以墨刑,带着耻辱的印记度过了这么些年,曾经他骄傲了许久,出身高贵,在晋安城内不可一世,如今却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在他身穿囚衣,被囚车押送出城时,晋安的城门上悬挂着他父王的头颅,他崩溃地放声大哭着。禹朝的百姓深受禹帝的恩泽,也纷纷聚集到晋安城门,跪着在那痛哭大叫。 百姓在看到禹朝曾风光一时的三殿下一生狼狈地被囚车押出来时,一改昨日的风光。百姓们哭喊着,上前来欲劫囚车,均被士兵们拦住了。 那日,他很庆幸,百姓们并未喊出他的身份,而是朝士兵喊着:滚出晋安!滚出晋安! 待了许久,清宁觉得好冷,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了,心想难不成......他是禹朝的人?她惊讶了一下,他脸上那刺青,莫不是......那看来,她不能再提起永朝了。 门嘎吱一声响起,萧靖熠走了出来,在听到她数次打喷嚏后,他忍不住地走了出来,一脸冷意地朝她走了过去,然后把她抱起,转身走入了屋中,再次轻轻地把她放于榻上。 清宁一脸窘迫,在他怀里时不敢瞧他,现躺在榻上不敢言语。 午后,木屋升起了炊烟,木屋甚小,并无东厨,只好在堂屋烹煮膳食。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屋里摆满了各色的物什,清宁瞧着很温馨,甚有烟火气,比起空荡荡的寝宫,她更爱此地。 男人的身影在灶前忙活着,他正在处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准备做鲜美的鱼羹,外头的雪仍在下,里头炭火燃烧着,温暖得很。 片刻之后,饭菜烧好了,萧靖熠把饭菜端到桌上,朝榻上的女人喊了一声。 清宁掀开身上的毛毯下了榻。 他不再言语,一脸沉默,两人安安静静地用膳。 清宁欲打破沉静,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低着头喝汤。她食欲向来不好,经过一路的奔波,身子极差,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喝了一碗鱼汤后,便再也吃不下东西了,只好放下了碗筷。 萧靖熠看了她一眼,拿起她的碗盛了一些稀粥递给她。 清宁推开了碗,摇了摇头。 “喝下去。”萧靖熠不容她拒绝,把碗推回去。 清宁只好生生地把粥喝了下去。 冬日的夜很快地席卷了整座山林,夜空中的星星尤其明亮,今日雪下得不大,不至于覆盖整座山。山林尤为安静,再也没了鸟叫,只听到低沉的虫鸣。 萧靖熠烧好了热水后,他走了出去,让女人在屋中沐浴。 他抬头看着夜空,无时无刻不想起晋安,他思念他的父王,思念王兄。可这都过去了,他尝试忘却,但听到女人谈论永朝的都城时,他欲告于她,那并非额古日的,那是晋安,那是禹朝最为繁华之都。 过了许久,女人终于沐浴完了,萧靖熠走进屋中,他也要沐浴,可总不能让女人在屋外等着,天气甚冷了,她的身子可受不住。他只好拿起一块破麻布在屋中的角落里挂了起来,以此遮挡着。 清宁听着那水声不禁耳朵红了起来,她脑海里幻想着男人脱去了衣袍,光着身子站在那,舀起水泼在身上的情景。 深夜,这是清宁清醒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她一直与一名陌生男子同床共枕的事实。她躺在床的里侧,僵直着身子。 萧靖熠收拾好一切后,便在她旁边和衣躺了下来,许是他性子直,经过了许久,他早已习惯了与她同榻而眠,并无甚么歪心思。 屋里暗了下来,萧靖熠早已换好了炭火,屋里并无烛火,因而一入夜,只烧了一些柴木,好让屋内有些火光。 清宁总觉得男人靠得很近,他的气息在她耳边尤为的清晰,她转过身来背着他,难免有些局促,难以入睡。 “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予卿。”萧靖熠说道,这本是父王给他起的字,予卿,予卿,父王欲在他冠礼之时赐他“予卿”一字,寓有江山予卿之意,可终究没等到他加冠之日,禹朝便亡了。 “我......清宁。”她说道。 哪知身后的男人轻声嗤笑了一下,她有些不解地转过身去看他。 “公主应改个名。”男人撑起头朝她说道。 清宁的脸顿时红了,他们离得真的好近,为何这个床如此的小,而且在夜色中看他的脸,竟分外的好看。 “因仍未及笄,我父王……我阿布并未给我取字。”清宁回道,她们狄族人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对字这些不甚讲究。 “静嘉如何?”他说道,“其告维何,笾豆静嘉。” 清宁听了也不懂,只愣愣地说了句:“好。” 第九章 白雪茫茫 气温越发的冷,寒风凌冽,大雪纷飞。外头早早地便下起了大雪,屋内还算暖和,炭火仍在烧着,整间屋子敞亮得很,清宁躲在被窝里犯懒,日上三竿仍未起。 忽而,屋子外头传来妙龄女子的声音,吓得清宁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 “予卿!予卿?可在?”门外传来女子的敲门声。 清宁正欲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时,予卿似乎回来了,只听女子似乎跑了出去。 萧靖熠方才照料了他的庄稼,粮草被大雪压弯了腰,他忙活了一个上午才收拾妥当,刚回来便听到山下陈婆婆的孙女菀铃的声音。 “如此冷仍起早下地?”菀铃问道。 “嗯。”萧靖熠脱下蓑衣,拍了拍上面的残雪。 “前些时日你让我阿嬷织的衣裳已经弄好啦,你给的粮食多了,阿嬷说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让我退还些于你,另此,此为前年酿的酒,也快过节了,送些给你尝尝。”菀铃说完,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屋前的椅子上,正欲打开他的门,却被萧靖熠拦住了,他抓住了她的手,哪料菀铃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萧靖熠一时情急并未考虑周全,他有些懵。 “我...我...先走一步了!”菀铃一时不知所措,猛地甩开他的手,踩着积雪转身便跑了。 “......”萧靖熠却仍愣在了原处。 门忽而开了,清宁站在门后偷听,在萧靖熠突然进来时,她吓得身子颤了一下,赶紧坐回了桌子旁。 只见予卿拿着些衣物走了进来,他瞥了一眼她,清宁心虚地倒了一口茶喝了起来。 “那姑娘瞧着很是不错,依本宫看......”清宁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萧靖熠把一件女子的衣裙扔给了她,那裙子盖住了清宁的头,他眼不见为净地做膳食去了。 清宁拿出衣裙一瞧,虽说她曾贵为公主,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但自从被他救了以后,一直穿的都是他的衣袍,今日难得有了自己的衣物,她赶紧去换了起来。 萧靖熠正处理今日猎得的野兔,只听身后的清宁脱口而出地喊了句:“不许往这看,本宫更衣!” 他挑了挑眉,嘴角不禁勾起,心想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本宫? 片刻过后,清宁正欲寻铜镜瞧瞧这身衣裳合身与否,未料她寻遍整间屋子都找不着铜镜。 只见萧靖熠回过身来,见她身穿素白色麻衣,虽料子差了些,可穿在她身上竟有华衣之感。 “如何?”清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见他神色淡淡。 萧靖熠正欲开口,只见她立马冲了出去,仍不忘回头和他说道,“我去寻个湖瞧瞧!” “......” “啊!”只听到外头清宁大喊了一声,许是雪太滑,摔倒了,萧靖熠闻声赶紧跑了出去。 屋子外头,清宁跌倒在地,她吃痛地捂着臀,菀铃上前把她拉了起来。 萧靖熠推开门时,两姑娘均看向他。 “这......”菀铃看了一眼清宁,觉得这姑娘长得甚美,那双眼睛很是勾人。 “嘶!”清宁揉了揉臀,咬着牙看向一旁站着的萧靖熠。 “她...她是......”菀铃指着清宁问萧靖熠。 “我是他新买来的丫头。”清宁抢先说道。 萧靖熠皱起了眉头,而菀铃则一脸不解,心想这女子长得可不像是婢女。 “通房丫头。”清宁继而补充道。 话刚落,萧靖熠深吸了一口寒气,随后咳嗽着,清宁见状赶紧冲了上去,贴心地帮他拍了拍背。 菀铃见此情景立马红了眼眶,她伤心地背过身去,一脸悲伤地匆匆离去了。 午后,萧靖熠用完膳后便外出干活了,清宁在堂屋忙活着烧热水,心想吃食都是他的,总不能还让人供着她这个娇贵的亡国公主吧。 于是,清宁刚点燃了柴火,她把火苗给扔一旁了,专心捣鼓着面前的柴火堆,想烧一壶水,让他回来能有口热茶喝。 怎料,被她扔了的火苗点燃了身后的干草堆,那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萧靖熠背着锄头归来时便瞧见如此情形,自家屋里冒起了浓烟,一抹白色的身影提着水匆忙地进进出出,他赶紧扔下农具跑了过去。 清宁冲出来时,满脸是灰,她朝萧靖熠挥了挥手,萧靖熠冲过去赶紧察看她一眼,见她并无伤着时才松了一口气,拿过她手里的水桶去把火给灭了。 “咳咳咳!!!”清宁被浓烟呛到了,她其实方才已把火灭得差不多了,只是烧着了干草,幸未酿成大祸,若是把屋子给烧了,她还不得以死谢罪。 萧靖熠看着她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淡淡地和她说了句,“以后这些事留给我做便好,不要瞎忙活。” 夜晚,清宁捏着被子的一角,她懊恼自己白日里头乱说话,弄得如今很是尴尬,她缩在一处背对着萧靖熠,而萧靖熠今日许是心累了,闭上了双眼准备入睡。 “予卿哥哥?”清宁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尤为的清亮。 萧靖熠猛地睁开了双眼,顿时睡意全无,只听到耳旁再次传来了娇柔的声音:“予卿哥哥?” 他的鸡皮疙瘩从脚底蔓延到全身,身旁的女人凑近他说道,“我认你作兄长可好?” “嘁!”只听耳边一声冷笑。 萧靖熠一个转身把她压在身下,清宁吓得双手连忙撑在他的胸膛处,不让他靠近自己。 “你...你...你想做甚么!”清宁吓得结巴了。 “怎的,白日里通房丫头说得轻巧了,到了夜里不认账?”萧靖熠取笑她。 “我...是我乱说话了。”清宁赶紧认错。 “呵......”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随而借着月色捏着她的下巴说道:“那我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了个妹妹。” 清宁只觉得男人的气息围绕着她,她吓得紧闭着眼睛,双手仍撑着他的胸膛,后只觉得双手一空,他翻身睡回自己的位置里去了。 没过多久,萧靖熠已睡去,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而清宁却彻夜难眠。 她今日并非乱说话,看得出那女子对萧靖熠有意,她慌了,虽不知萧靖熠是否对那女子有情,若是他俩情投意合了,她岂不是要被抛下?如今她不过是个亡国公主,还能沦落到何处呢,想起自己曾为囚奴的那段日子,清宁的泪水便流了下来,若是能认他当亲人是极好的,可方才他......意思已明显,只能另想法子了。 第十章 除夕 雪停了,山中积雪颇厚,整个冬日下的俱是鹅毛细雪,如今一脚踩下去,刚好能没过脚踝,相比晋安,这雪仍不算太厚。 清晨,天刚泛起鱼肚白,朦朦胧胧的天色从窗户里头照了进来,从内往外看着有股清冷的光。身旁的男人翻了一下身,便醒了。 萧靖熠看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公主,经过这么多日同床共枕,她似乎已习惯了,现如今睡相大大咧咧的,深夜时,总往他身上靠,许是他身上暖和点,完全无视自己身旁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起一大早做甚?”清宁擦了擦睡眼,看着他在一旁更衣,不免觉着困死了。 萧靖熠在一旁穿好衣物后,见她裹着被子不愿动,他说了句,“今夜除夕。” 清宁有些疑惑,除夕?她倒是听汉女讲过,她们狄族人并无这些习俗,可来到中原自然要入乡随俗。 只见萧靖熠走到堂屋里头,那最里处有一个灶台,他收拾了一下灶台,把柴木与干草收拾好,清洗了灶台,黑漆漆的灶台被他擦得雪亮。 “不知村子里头热闹否?我们族人并无这些习俗,但汉女会与我们细说,可有意思啦!我们每每过节时都偷跑去外头看热闹。”清宁爬了起来,换好着装,便跟着他擦灶台。 片刻,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听这声音,估计又是菀铃的,清宁心想,她既瞧上了萧靖熠,竟无视他纳小妾这等行为,毕竟黄花大女子,谁不欲当妻?若遇此事大都会敬而远之了。 清宁打开了门,萧靖熠还在里头忙活着灶台事宜。 菀铃把清宁拉出去细聊,清宁只好任由她拖着走。 “你当真是他的.....”菀铃耳朵红了起来,有点震惊,她说不出来。 “非也,我不过是予卿无意中买下的一名女婢,是他救下了我。”清宁如实说道,其实让她自称为女婢,着实难以启齿,但没法子。 “原是如此。”菀铃松了一口气。 说罢,菀铃问她有无衣物洗,离此不远处有条小溪,就在密林深处,可趁着过节去把旧衣裳洗了,前段时日她阿嬷裁了一套新衣给予卿,好让他在节日里能穿得体面一点。 清宁回了屋中,萧靖熠正在烹煮着豚肉,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今日竟有肉食!”清宁有些惊讶,毕竟他看着不算富裕,竟有肉食! 萧靖熠也没搭理她,往日皆有肉食,她养病时哪日不是好吃好喝供着她,有何大惊小怪的。萧靖熠继续做着手头上的活,在清宁说要把旧衣裳拿去洗之时,他回头瞧了一眼,见她兴致高昂地把几件旧衣裳放进竹篓里,然后把竹篓背了起来,她娇瘦的身子显得身后的竹篓很大,萧靖熠嘴角微微勾起,摇了摇头。 密林深处传来溪水潺潺的声音,清宁跟在菀铃身后,听着菀铃讲着这片山头闹鬼的故事。 “传闻在这村子里,有个姑娘上山砍柴,被个流浪汉给凌辱了,她伤心欲绝地吊死在树上,自那开始,每每到了夜里,那片林子便会沙沙作响。”菀铃说完,只见清宁的脸色白了,许是害怕了的缘故。 “甚么沙沙作响,那是风声,我可不信这些。”清宁不理会她的目光继续往前走着。 来到溪流旁,因这是小溪的源头,雪都被村民给凿开了,小溪流动了起来,清宁把竹篓放了下来,把旧衣裳拿了出来,她的手才刚触到冰水便收了回来。 “水甚冷!”清宁瞧着自己发红的手指。 菀铃瞧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搓起了衣裳。 “姑娘不是女婢么?怎的竟不晓得如何洗衣?”菀铃嘲讽了她一句。 清宁咬了咬牙,她如何知道!自打出生以来,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裳向来都是浣女洗的,她对洗衣一无所知。 忽而,林子里头传来“哦呜~”的声音,清宁愣了一下。 “许是狼吧?”菀铃说道。 “呀!!”清宁不过才晃了一下神,衣裳便被水冲走了。 回到木屋,萧靖熠立马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拿出毛毯急急忙忙地跑向她。 “你这是去洗衣还是沐浴。”他用毛毯包裹着她,督促她快点把身上的湿衣裳给换了。 “啊嘁!”清宁打了个喷嚏,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干甚么都糟糕极了,衣裳被水流冲走了,她便跑进了小溪欲捡回衣裳,怎料被小溪里的石子绊倒了,浑身湿了个透。 “呜呜呜......”换完衣裳后,清宁躲在被窝里轻声哭了起来。 “换好了?”萧靖熠在门外问道,他皱了皱眉,然后推开了门。 只见清宁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萧靖熠走了过去,正欲掀开了她的被子,只见她的小手紧紧地拽着被子,不肯松开。 “怎了?”萧靖熠关心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清宁没说话,没过多久,她只听到萧靖熠走出了屋子,她便悄悄地把头探了出来,喘了几口气,眼眶红红的。 天已黑了,冬日的白昼就是如此短暂,据闻除夕夜要守岁,也有为长者祈岁之意,她正欲起床,只见萧靖熠端着碗走了进来。 “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萧靖熠见她似乎哭过,愣了一下便把碗递给了她。 屋子,炭火正旺,桌上摆放着几碗素菜,还有一碗肉食,两人安静地用膳,清宁见他似乎心情不好,给人的感觉冷冷的,清宁在想是不是自个今日犯错了,让他不悦了。 “啊嘁!”清宁再次打了个喷嚏。 萧靖熠抬起了头,问她冷否,清宁赶紧摇了摇头,只见他眼神似乎柔和了下来。 用完膳后,萧靖熠起身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菜。 清宁看着他的背影,昏黄而柔和的火光映出他的影子,他束发的模样给人一种俊俏风流之感,她庆幸自己被他救下,如此恩德,她此生没齿难忘。 于是清宁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她想家了,想阿布了。 夜里,清宁强撑着睡意,看着窗外似乎飘起了雪,屋内还算暖和,她与萧靖熠两人安静地坐着,不约而同地互相沉默着,各自有各自的心绪。 “夜了,乏了便睡下。”萧靖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总给人一种孤寂之感,清宁愣愣地摇了摇头,她想陪着他,因他似乎心里有事。 “就寝罢。”于是萧靖熠站了起来,往榻上走去。 深夜,萧靖熠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身旁的人儿总往他身上靠,他睁开了睡眼,女人正抱着他的身子,萧靖熠生生地把她给扯开了,然转身睡去。 第十一章 深夜求医 俄而,萧靖熠再次醒来,身旁的女人依旧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他的身体立马僵直起来,片刻过去,只觉得怀里的人儿很烫,他赶紧摸了摸她的脸颊,糟了,是温病无疑。 “予卿,予卿,冷......”清宁在梦里醒不来,只觉得自己好冷,浑身乏力。 萧靖熠怔了一下,赶紧起身拿来了毯子,他先是帮她穿上了厚的衣裳,然后把她背了起来,外头再用毯子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带着她出门求医去了。 大雪停了,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子,只见白茫茫的天地之中,夜色深沉,林静山幽,一个男人背着个女人在山中走着。 萧靖熠觉得她似乎长了点肉,比之前背她回来时重多了,又许是冬天衣裳多的缘故。 路过村子时,只见灯火俱灭,一阵阵轻微的鸡犬的鼾声传了出来,萧靖熠背着清宁途径村落时,家犬醒了,在夜里吠了几声,随即整个村子里的犬叫了起来,打破了本宁静的夜。 清宁在颠簸中醒了过来,她梦到了阿布背着自己逃离了额古日的,待她渐渐清醒后,探出了头,只觉得寒风凛冽,她冷得缩了缩头,把头靠在萧靖熠的肩膀。 “去往何处?”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去镇子里瞧瞧郎中。”萧靖熠说道。 清宁抱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只觉得好暖。 而那头,萧靖熠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处,热热的,竟有点痒。 一路跋涉接近一个半时辰,才来到了無花镇。 走了许久,萧靖熠浑身都热了起来,他额角流着汗,把清宁放了下来时只觉得如释重负。那毛毯子很厚,他把毯子披在清宁的身上,生怕又把她给冷着了。 医馆大门紧闭,清宁只觉得晕乎乎的,她靠在医馆门口边上的石凳上,昏昏沉沉地欲睡去。 “叩叩叩!”萧靖熠轻声地敲着门。 “何人?”有人喊了一声,听这声音应是秦医师的徒儿阿福。 没多久,门嘎吱一声,开了。 阿福往门外瞧了瞧,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健壮的男子,身旁还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阿福呆呆地看着萧靖熠,腿开始微微地抖了起来。 “我家胞妹发热了,来找秦医师诊断诊断。”萧靖熠说道。 阿福听后这才缓了一口气,说道:“真是不巧,秦医师前日家去了,估摸着这两日便回,要不......再等个几日?” 萧靖熠眸子一冷,他皱着眉头问道,“除了他,此处还有无些略懂岐黄之术的人?开几贴药出来。”萧靖熠说道。 阿福被难住了,说道,“让小的试试,这温病多少见过些,我跟着师父的药贴子开。”他说道。 他们走进了医馆,萧靖熠扶着清宁坐了下来,清宁觉得好难受,便靠在萧靖熠的身上,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想好好躺着,舒服地睡觉。 医馆内,昏黄的烛火在摇曳,阿福开好药后,一旁的清宁已经靠在萧靖熠怀里睡着了,阿福瞄了清宁几眼,觉得这两兄妹的模样真真是绝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如此貌美的女子,不免得多瞧了几眼。 萧靖熠抿了抿唇,拿起毛毯盖住了清宁的头,他接过了阿福递来的药,背起清宁便家去了。 归去时,天已白了,周围的一切很安静。 回到木屋内,萧靖熠煎好了药后,拍了拍睡在榻上的清宁,好让她把汤药全数喝掉。 清宁混混沌沌地醒来,见萧靖熠递来了一碗黑色的汤药。 “苦!”清宁皱起了眉头,声音有些虚弱,她抬头看了萧靖熠一眼,觉得好凶,她撇着嘴,只好硬生生地把药灌了下去,然后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待清宁醒来时,木屋的炭火灭了,她觉得有些冷,方才出了一身汗,这时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她转过身去,随后瞪大了眼睛。 他竟还在睡?之前每每她醒来时,身旁都是空落落的,今日竟难得地见他犯懒,不过昨夜他背她走了这如此长的路,又彻夜无眠,定是累着了。 忽而,只见旁边的人转了一下身,清宁不禁往后缩了一下,他的脸朝她睡着,清宁打量他的睡颜不免感叹,如此俊俏的人啊,狄族的男儿竟无一个能与他相比。 渐渐地,清宁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初次见他时,皮肤有些黝黑,许是经常冒着烈日干活的缘故,随着冬日的暖阳柔和起来,他的皮肤也开日渐白皙起来,而她最爱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是一双魅惑人心的丹凤眼。以往在他挑眉讥笑她之时,总给人一种轻佻之感。 突然,面前的人睁开了眼,吓得清宁往后一退,后脑勺狠狠地撞到了墙。 “嘶!”清宁吃痛地捂着后脑勺。 萧靖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起身离开了床榻。 午后,清宁饭后觉得甚是无趣,便求着萧靖熠让她跟去山上,好瞧瞧他究竟种了甚么庄稼,总比她在屋子里干巴巴地待着有趣多了。 不料,正当萧靖熠欲开口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可在?”菀铃在门外喊道。 清宁浑身打了个激灵,求救般地看向了萧靖熠。 只见萧靖熠嘴角勾起,喊了一声:“进来。” 清宁恨得他牙痒痒,一脸怒火地抿着唇,狠狠地偏过身去,发誓再也不搭理他了! 菀铃推开了门走了进来,见他们两人似乎刚用完膳,她扫了屋子一眼,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她心下一沉,觉得心竟忽然痛了起来。 “啊嬷说今日做女红,想着你的旧衣缝缝补补多次,不如今日让......”菀铃转而盯着清宁看,不知如何称呼她,只好接着说道,“让你婢女为你裁做一件。”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片刻过后。 “静嘉。”萧靖熠淡淡地说道,“唤她静嘉。” “静嘉。”菀铃盯着他,点了点头。 萧靖熠喝了一口茶便说道,“她今日不得闲。” 清宁本恼火的,结果他这话一出,浇灭了她内心大半的火,不过转念一想后,她回了句,“得闲的,我去。” 萧靖熠坐在桌旁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清宁鼓着脸蛋儿不悦地盯着他,收拾了一下后便跟着菀铃下山去了。 第十二章 冬雪初融 清水村,一个大概有二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村子秀美,民风淳朴,家家户户都养着牲畜,许是偏远村落的原因,此地赋税不算太重,县衙离这旅途遥远,因而也算是个世外桃源之地了。 清宁跟着菀铃穿梭在巷子里头,见有户人家的院子栽了一株梅花,正开得鲜艳,她垫了垫脚尖,瞧见有几个小小孩童在院落里跑着,与家犬嬉笑玩闹着,果真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巷子迎面走来了一名妇人,她家的凳子坏了,正欲上山去找予卿修补修补,见菀铃走来,便与她寒暄了几句。 “这位是?”赵婶看着清宁,目光有些惊讶,清水村里何时来了位如此貌美的女子。 “唤她静嘉便好。”菀铃说完,清宁愣了一下后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是哪里人,家住何处,瞧着面生得很呢。”赵婶笑着说道,她想着如此标致的人物,正好能帮予卿说说亲。 “她是予卿家的婢女,今日来我家学做女红。”菀铃替她说道。 赵婶有些意外,随后眉开眼笑了起来,离去时还紧紧地盯了她几眼。 菀铃的住处是一间小茅屋,住着她和她的婆婆。陈婆婆虽年事已高,手却很巧,院子里挂满了一些破旧的麻布,有些经过缝补已成了一件衣裳。 “阿嬷,予卿家的婢女来了。”菀铃说道。 陈婆婆坐在院子里,一旁的鸡鸭在院落里走着,瓜果的藤蔓在地上爬着,清宁跟在菀铃身后,她怯怯地走上前去。 “伸出手来给我瞧瞧。”陈婆婆严肃地问道。 清宁伸出了手给她瞧,却见陈婆婆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家中粗细的活可是谁干的?” 菀铃见她手指细而长,肌肤嫩嫩的,白里透红,一看就不是一个婢女的手。 “予卿。”清宁低着头羞愧地说道。 “滴答,滴答......” 屋檐滴下了一滴滴雪水,冬雪开始消融。午后,晴朗的冬日有些暖和,清宁收拾着东西正欲帮他把破了的衣物拿去山下陈婆婆家一同缝补。 “别去了,在家歇着。”萧靖熠扫了一眼她的手说道,自她学女红以来,手指总被针扎破,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他还要每晚给她上药。 “不可,我与菀铃约好了。”清宁收拾过后,便下山去了。 来到村子里头,陈婆婆见她来了立马让菀铃倒了杯茶给她,清宁走得渴了,接过水便仰头喝了起来。 清宁拿起自己织了许久的衣裳,针脚有些粗细不一,但仍能看出是件衣裳。 做起女红时,时间过得飞快,偶有一阵山风拂过,顿时乌云密布,天色暗了下来,风雨欲来。 眼瞧着天黑了,清宁放下了手中的衣裳,站起身来看着天色,乌云笼罩着东方,狂风大作。 “晚些时候再走罢,若是途遇大雨,湿了个透,可要生病了。”菀铃朝她说道。 天色渐晚,风吹得茅屋沙沙作响,村子里的人躲在屋中,外出的人们纷纷归家,顿时村落安静了下来,万家灯火亮了起来,昏昏沉沉的,安安静静的。 霎时间,哗啦啦一声响,大雨滂沱,那豆子大的雨滴落在茅屋上,噼里啪啦的,打破了沉静的夜。 “雨后再走罢。”陈婆婆也朝她说道。 清宁的衣裳已经做好了了,虽瞧着不尽如人意,可难得了她的这份心,陈婆婆见这丫头性子机灵可爱,便越发地喜欢了起来。 “也罢。”清宁打消了归家的念头,她有些失落地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件新作的衣裳。 没过多久,茅屋的炊烟升起,雨还在下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何人?”菀铃问道。 “我。”只听到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菀铃有些娇羞地回头看着清宁说道:“是予卿。” 清宁心情雀跃起来,她赶紧跑了过去,菀铃打开了门,陈婆婆也蹒跚地走了过来。 “雨如此大,怎急这一时半会呢。”陈婆婆责怪了他一句。 “家去罢”萧靖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诺。”清宁笑了,她赶紧收拾了东西,跟着他走了出去。 萧靖熠撑着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雨被风吹得歪了,斜斜地落了下来,没多久,他的衣裳便湿了个透,清宁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只见他把伞往她这边靠,脚下都是泥泞,山路十分难行。 冬雨随着冷风打在身上,寒风拂过,她不禁冷颤了一下。 回到家中,萧靖熠正在烧热水,清宁换了一身干衣裳,正盖着毛毯子坐在榻上,一脸悠哉地看着他忙活的身影。 “啊!”清宁惊讶了一声,萧靖熠立马看了过来。 “这些日在陈婆婆那习女红,给你缝制了件新衣裳,不大好看,但......穿在你身上许是不同的。”清宁从一堆布料子中拿出哪间灰麻织成的衣裳,递到萧靖熠的面前。 萧靖熠站了起来,看着她一脸期待地把衣裳递给他,他愣了一会儿,有些窘迫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接过了她的衣裳。 “试试可好?”清宁眉眼带笑,然后连忙跑回了榻上,催促他换衣。 没人注意到,萧靖熠的脸红了起来,眼眶也红红的,他粗糙的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衣裳,视如珍宝。 片刻过后,萧靖熠已经穿上了清宁织的衣裳,没想到刚好合身,他忽而也有种欲寻铜镜的心情了,有些雀跃,有些激动,但都只是淡淡的。 “好极了!”清宁从榻上跑了过去,打量着萧靖熠身上的麻衣。 “我就说这尺寸准没错!”清宁有些骄傲地说道,她围着萧靖熠转了好几个圈儿,虽说这衣裳织得不如陈婆婆与菀铃,可好歹也是自个儿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 夜里,鸟雀睡了,人们安寝了,木屋里竹炭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静谧的夜里头从窗外洒进了皎洁的月华,身旁的女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萧靖熠仍未睡下,他躺在榻上沉思着,他举高了右手,盯着那袖子看,针线参差不齐,密密麻麻的,若换做以前,他不会想到自己收到一件新衣会如此愉悦,还是一件不大好看的麻衣。 随即,他叹了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享受此刻独有的安宁,似乎又再次想起曾经放荡不羁的年少时光了。 当年策马走在晋安的长街上,何等张扬放肆,仿若抛却一切烦恼与忧愁,如今却……真应了柳七《少年游》那词: 长安古道马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第十三章 半生风雨 翌日清晨。 清宁转了一下身时碰到了一个人,她缓缓地张开了双眼,萧靖熠的睡颜在她眼前放大,她愣住了,赶紧看了一眼窗外,已日上三竿,而他仍在睡着,这换作以前是鲜见的事。 渐渐地,清宁发现不妥,她赶紧摸了摸他的脸,糟了!好烫!定是昨日淋了雨,身子没扛住。 这可如何是好?!清宁赶紧下了榻,着急地在屋子里转悠,她想到之前是他背自己去就医的,镇里离这路途遥远,她又背不动他,这可如何是好? 找陈婆婆!清宁灵机一动,她赶紧下山去找陈婆婆。 下山来到陈婆婆家中时,菀铃正投喂牲畜,她见清宁一脸愁色地跑来,便问她发生了何事。 “予卿病了,我一时想不到主意。”清宁声音哑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此时此刻竟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莫慌,莫慌。”陈婆婆蹒跚地走了出来,安慰她道。 “我去山上瞧瞧罢,今日牛家大儿去镇上赶集,让他去医馆捎些治温病的药回来。”菀铃说道。 “好,甚好。”清宁有些感动地看着她。 菀铃跟着她回到木屋,清宁打开了门,见予卿还在榻上睡,她赶紧跑了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仍是很烫。他似乎陷入了梦魇,俊眉紧皱着,定是不大舒服罢。 清宁帮他掖了掖被子,手指轻轻扫着他的眉头。 菀铃从屋里拿了一块麻布走了出去,她把布泡在冷水里,拧干布后走了进来。清宁不知她欲做甚么,菀铃先是帮萧靖熠擦了擦脸,然后把湿布放在他的额头上。 清宁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菀铃温柔如水地照料着予卿的情景,她的呼吸开始不顺畅,心隐隐作痛起来。 “给他煮些粥食吧。”菀铃转头看她。 清宁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心想菀铃这人心肠真好,她值得,值得予卿的垂爱,值得拥有这一切,这样想着,清宁的心便好受了些。 菀铃一整日都在忙活着,她先是煮了一些稀粥和清淡的膳食,清宁见她在庖屋里游刃有余好生艳羡,可自个却一无是处,心情便低落了起来,她只能坐在屋子里头,看着榻上沉沉睡去的予卿。 “好了。”菀铃走进来说道。 清宁愣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叫醒了予卿。 萧靖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梦见了晋安,梦见了父王,梦见了兄长,在看到清宁的那一刻,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滚!” 只见眼前的人儿立马落泪了,豆子大的泪珠子说掉就掉,他这才清醒过来,正欲起身时发现浑身乏力,头脑昏沉。 一旁的菀铃见状赶紧把他扶了起来,清宁赶紧退下去,一边抹泪,一边小声地抽泣着。 三人围坐在桌子上,萧靖熠见她心情很低落,眼眶红红的,心中懊悔不已,他欲辩解,可见有个外人在,想着还是等到今晚再说罢。 饭后,萧靖熠一身疲惫地再次昏沉地睡去,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林中倦鸟纷纷归巢。 菀铃拿来了药给清宁后便匆匆赶回了家,留清宁一人在山中煎药,她也不知如何生火,拿着火折子一直在那忙活,许久都不见木头燃烧起来,这下倒好,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今日一直都在自责着,发觉自己就是个拖累,无用至极。 她抹着泪在那生火,忽而萧靖熠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拿过她手中的火折子,又在一旁拿来了干草,他先点燃干草,再将木头放于上面,没多久火便生起来了。 “怎么了。”萧靖熠扫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哭。 “今日......”萧靖熠正欲解释,却见清宁站了起身,没有理他便走回了屋中。 清宁一想到他今日让她滚,她心中便委屈起来,可她能到哪里去?她生他的气了,竟出口伤人,怎么也不会原谅他! 萧靖熠只觉得头重脚轻,回到屋中见她躺在榻上,外头的药还在煎着,他缓缓地坐在榻旁,看着她。 清宁见身旁有动静,身子不免僵直起来。 “今日的话只因我梦魇了,还望你不要放心上,可好?”萧靖熠放下身段安慰她。 片刻之后,只听见那人儿淡淡地回了句:“嗯。” 萧靖熠知晓她仍在伤心,并未原谅他,不免地叹了一口气。 入夜,与以往的吵闹相比,清宁仍旧没和他说半句话,萧靖熠喝了药后觉得好了许多,他的身子一向硬朗,只是清宁一整日的不理会他,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哄女人?他可不擅长。 两人安静地躺在榻上,周围的一切安静如斯,黑漆漆的夜笼罩着周围,萧靖熠转了一下身,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你可知晓我当日为何救你。”他的声音低沉动听。 清宁睁开了眼睛,盯着那黑漆漆的墙壁,她不知晓。 “我乃罪奴,从官窑里头逃了出来。”萧靖熠继续说道,说实话,他不愿意提及那段不堪的往事,甚至有点锥心。 清宁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她似乎有些紧张和害怕,听他的这段经历。 萧靖熠仍旧看着她,“每日都会被官兵逼着干活,无一口水,无一口粮。” 清宁有些动容,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她害怕,害怕听见某些事实。 “我生在权贵之家。”他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呜呜呜......”清宁大声抽泣起来,她坐了起来,看着他问道,“你是禹朝的子民,我知道...我知道......”她捂着脸放声大哭着,是她阿布侵占了他人的国,破坏了他人的家,还杀人无数,她是他的女儿,她理应偿还。 萧靖熠也坐了起来,见她哭了,有些无措,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所以,你救下我,让我为奴,便是为了报家国之仇?”她看着他问道,在这夜色无边的屋子里,找寻他的眼睛。 只听见一声哂笑,他说道,“为奴?这不是你自个说的?再说,为奴......这些时日我可有让你做甚么。” 忽而,清宁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她深知予卿是她的恩人,倘若不是他忘却仇恨救下她,她若沦落在军营里,估计已经死在了蛮夷之地里了,她不敢想,不敢想自己竟能重获新生。 萧靖熠见怀里的人痛哭着,他心软了,他不会再把对姜诺的仇恨加诸在她身上了,她是她,仍旧是当年那个天真稚嫩的小姑娘。 “自我救下了你,便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人活在这世上,你我俱国破家亡,往后余生,相携度过这半生风雨罢。”萧靖熠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诺!”清宁在他怀里回应着,感动地大哭了起来。 第十四章 春分 屋檐的雪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地上多了一个个小水洼。天刚蒙蒙亮,候鸟归来了,林子里头的鸟雀吱吱喳喳吵个不停,一阵清风吹过,山里的几株桃花开了,林间传来了少女的欢笑声,仿若铃铛一般清越。 “你瞧!你瞧!这花开得绚烂!”清宁指着那株桃花,大喊道。 萧靖熠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桃花是他刚来时种下的,那时他心情悲痛,还遭清水村的人排斥,迫不得已之下他选择上山隐居。 一年炎夏,河水干了,地也龟裂了,全村断粮了。是他把自己种的粮食分了一些给清水村的人,让村子得以度过旱年,自那次后,清水村的人对他改观了不少,也让身在异乡的他好受了些。 山里的一切渐渐苏醒起来,树木抽发了新枝,小草从地里冒出了个尖,周围像是铺上了一件绿绿的毯子,万物在冬日里沉睡,在春日里苏醒,初春时分的山林,异常的娇美。 清宁的心情爽快起来,她有些兴奋过头了,午后她便要下山去找菀铃,找一些花籽种在自家的院子里! “种些甚么好呢?”她在纠结地看着自家的地。 萧靖熠无言地瞥了一眼她,拿起农具要上山开垦荒地。 “我随你去!”清宁站了起来,正欲回屋中拿蓑衣与斗笠,不料萧靖熠并没等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倒是等等我呀!”清宁大喊了一声,声音在山里头回荡。 于是,她匆匆忙忙什么也没拿便追了上去。 清宁跟在萧靖熠身旁,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着他上山,以往寒冬太冷了,她一直犯懒不愿出门,现大地回春,气候渐渐温和,她这才想着上山去,瞧瞧萧靖熠的庄稼。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她扯着萧靖熠的袖子不松开,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下次可别随我来,累着的还是我。”萧靖熠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拉着她,竟也开始喘起气来,他平日一人轻轻松松上山,如今竟带着个累赘。 “我不行了,究竟在何处?”清宁看着日头渐渐高起,日光也开始暖和起来,她流了一身的汗。 “快了。”萧靖熠拉着她淡淡地说道。 走到山上,清宁怔怔地站在那,只见山头种满了各种蔬果和稻子,放眼看去,绿油油一片全是的,她扫了他一眼,如鲠在喉。 “怎么了。”萧靖熠见她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这模样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下次我也要下地干活。”清宁信誓旦旦地说道,她可不能让他如此累,而自己却坐享其成。 “罢了,我一人倒还轻松些。”萧靖熠没理她,他下地照料他的稻子去了,趁着这春日,可要开始播种插秧了。 “你可别瞧不起我!”清宁不痛快了,她可以做到的。 暖和的春日下,他的身影蒙上了淡淡的金黄,他好俊朗啊,清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风范,特别在用膳时,举止优雅,还习得一手字,这样的俏儿郎不愧是出自权贵之家。 午后,清宁下山去了清水村里头,只见人们才刚外出耕作回于家中,路过的人们都晓得她是予卿家的婢女,待她友好,遇见她时不免得寒暄几句。 “我家有些菜籽,你可要不?带去给予卿,让他多种些。”李家大婶见她又来了,便塞了一包菜籽给她。 “谢过李婶。”清宁笑了笑。 来到陈婆婆家,菀铃迎了出来,说春日景色怡人,邀她去踏青放纸鸢,清宁拒了,她来这是想要找陈婆婆学烹调。 “甚好,甚好。”陈婆婆有些宽慰地看着她,觉得予卿找了位好姑娘。 回到家中已日薄西山了,清宁捧着蔬菜去了山中的小溪,还未到便听到溪水潺潺,待她走近时,只见有鸟雀落在石头旁饮山水,她蹲了下来,清洗着蔬菜。 待萧靖熠回来时,只见屋中升起了炊烟,他挑着锄具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浓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清宁慌忙地跑了出来,弯着腰咳嗽着,她见萧靖熠回来了,赶紧朝他招手。 “日后还是歇着罢,此事我来做便好。”萧靖熠说了她一句后,立马偏过头去。 清宁深知自己犯了错,不敢作声。 夜里,因清宁怕冷,屋里仍燃着炭火,屋外虫鸣嘶叫个不停,清宁转了转身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蹑手蹑脚地欲起身,不料动静太大,惊醒了一旁的萧靖熠。 “怎了。”他的头埋在被子中,嗓音低沉地问道。 “炭火燃尽了,我添一些。”清宁正欲摸索着起身,从他的身上翻过。 萧靖熠把她拉了下来,压在了被褥上说道,“我来。” 清宁双手仍护在胸前,方才她着实吓着了,他离她不过咫尺之间,还能清晰地听到他的气息。 萧靖熠添好了柴火便重新上了榻,清宁拢了拢被子,借着窗外的月华看着他,总觉得每夜让他起身添柴火很是不妥,于是她便说道,“我睡外头吧。” 清宁掀开被子,从他身上翻过,不料再次被萧靖熠一手撂倒了,她困在他健壮的臂弯下,在这无声的夜里,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好生歇着。”他只说了一句。 春色正浓,山林苍翠,鸟雀欢鸣,万物似乎渐渐苏醒起来,那潺潺的溪流带着一丝清冷,山间迎来了暖和的春风,屋子旁的桃花开得绚烂,一抹抹红,一抹抹绿,红绿相间,景色怡人。 清宁穿着一件麻衣作的衣裙,她赏着春日的桃花,心情极其愉悦。 萧靖熠正在庖屋温着粥,袅袅炊烟从小小的木屋升起。没过多久,粥便熬好了,他喊了她一声。 清宁雀跃地跑了过去,拿过一小碗粥吃着,还不忘邀他去踏青。 “择日罢,山里的活还要干。”他拒绝道。 “我随你去!”清宁说道。 萧靖熠顿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瞧她。 “你...与菀铃踏青去罢。”他说的有些委婉。 清宁撇着嘴,她可不管,在旁边瞧着他也是好的,和菀铃踏青有何好。 第十五章 田园风光 晨光倾泻,一束束光落在林子里,温暖怡人。 清宁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跟在萧靖熠身后,两人着装一致,一同漫步于山间,春雨绵绵,树叶子绿得盎然。 清宁心情愉悦,她踩着泥泞的山路,一旁青草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衣裙,她微微地提起裙摆,快步地跟在萧靖熠身后。 草丛间蜂蝶飞舞,山间的野花开了,白的,黄的,粉的,各色掺杂在一起,美极了。 清宁伸出手正欲抚摸那朵娇艳的野花,却不小心被蜂给蛰了。 “嘶!”她吃痛地收回了手,萧靖熠闻声停住脚步,他赶紧抓住了她的手指,只见指头泛红,里头有根黑色的刺。 “无碍。”清宁欲缩回手,萧靖熠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紧抓着她的手没放,清宁红了耳根,某人却全然不知。 萧靖熠抬高她的手,轻轻地把那根刺给拔了出来。 清宁收回了手偏过头去,只觉着手里传来他手掌的温度,温温的,热热的。 “切莫再乱动。”萧靖熠放开了她的手。 “诺。”清宁轻声答了句。 来到田野处,秧苗长得繁茂,一片青绿的田园,一眼看去,满满全是的,整个山腰俱是他的庄稼,仿佛这便是他的江山。 萧靖熠脱下蓑衣,撩起衣袍便下地去了。 清宁也随着他脱下蓑衣,她的脚刚踩上田地里,萧靖熠便看向她,只是朝她莞尔一笑,清宁却在他眼里看出了嘲笑!她!一定不能被他小瞧了去! “本宫!”话才刚出来,清宁赶紧闭了嘴,这里哪还有甚么公主,他一权贵之子,照样不是沦为罪奴,在山间耕种!而自己不过是个无能无才的废物公主罢了…… “公主,还是让小的来罢。”萧靖熠勾起嘴唇,再次拿她取笑。 话说清宁刚开始难以改口,好一段时日经常自称“本宫”,每每都会换来他毫不留情的取笑。 “公主,小的做的这份羹汤还合意否?” “公主,还有何吩咐?” “公主,被褥可要换成金丝蚕线织制的毯子?” “…” 他每每说时,眼角一挑,抬了抬眉,一脸的欠收拾,让人恨的牙痒痒呢。 萧靖熠弯着腰耕种着,清宁在他身旁与他一起干活,她刚弯下腰,只听见“扑通”一声,她一下子没站稳,一头栽进了土里。 “哈哈哈哈!”萧靖熠不顾形象地大笑,随而一边笑着一边朝她走去,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呀!”清宁甩开了他的手,自个儿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泥土。 萧靖熠见她满脸俱是泥土,模样滑稽,不禁再次捧腹大笑起来。 “啪嗒。”一团泥巴落在了萧靖熠的脸上,他眯起了眼睛盯着清宁,清宁则在一旁得意地笑着。 “哼!”她双手叉腰,一脸傲气地抬起了头,似乎觉着扬眉吐气了一番。 “啧.....”萧靖熠斜着眼看她,清宁见他目光不善,欲转身逃走,无奈脚踩在泥泞中动不了。 山间溪水潺潺,清宁清洗着脚中的泥土,拿出帕子细细地擦了擦脸上的泥,这予卿,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竟把她一把抓住,狠狠地往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泥。 春风和煦,山花遍野,一行白鹭从头顶上越过,渐渐消失在林子里头。 午后日光毒辣,清宁穿蓑戴笠坐在田埂上,双脚无聊地摇晃着,萧靖熠正在地里干活,他撩起衣袖,白皙的肌肤被晒得微微泛红。 “予卿!”清宁在田边喊了他一声。 萧靖熠挺直身子朝她看去,只见她挥着手帕让他过去,他便放下手头上的活计,缓缓走了过去。 清宁站了起来,她也不过到他肩膀处,她用帕子擦着他额角的汗,两人静默着,萧靖熠脸色不自然起来,待她完事后,扭头便走了,只见他耳根子泛起微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热着了。 回去时已是傍晚时分,萧靖熠挑着锄头,背着竹篓,竹篓里装着新鲜的蔬果,清宁跟在他身后,瞧着落霞满天,一行大雁飞过,若有诗者,定高歌一曲。 “你为权贵之子,学问定高,如此美景,赋诗一首,如何?”清宁问道。 只见前头的人顿了顿脚步,回头瞧了她一眼说道,“你为前朝公主,又备受宠爱,不知师从何人?吟上一首又如何?”萧靖熠反调侃她道。 清宁赶紧闭了嘴,想起曾经学四书时,她是何等的懒惰,阿布也拿她没法子,便任由她去了,她现如今不过是个不识诗书,不擅女红的无能之才。 “明日踏青如何?”清宁走上前去问他。 “也罢,得闲带你于山间转转。”萧靖熠低头看她,眉脚一挑,竟带了几分不羁。 清宁心跳快了起来,心想这人怎如此轻佻!胡乱勾引他人!就像是窑子里的老鸨! 是夜,一层薄雾笼罩着山林,飞虫走兽在夜里活跃着,林子变得喧闹起来。 木屋里透出昏黄的火光,萧靖熠正更换着木炭。 另一头,清宁正沐浴,她瞧着今日野花开得绚烂,便摘来一竹篓的花瓣,已许久未泡过鲜花浴了,此时她正舒适地靠在木桶上,悠悠地睡了过去。 许久,萧靖熠未闻动静,他轻声喊了一声:“清宁。” 不见有回应,萧靖熠便赶紧起身冲了过去,他撩开布帘,只见女人睡过去了,幸而花瓣遮挡住了这片春光,女人肌肤白皙光滑,长长的秀发微微润湿,睡时的她很是娴静温婉。 萧靖熠立马侧过身去,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愣愣地放下布帘离去了。 “清宁!清宁!”萧靖熠在外头喊了她几声。 清宁迷迷糊糊醒来,她站了起身,水哗啦地顺着她的身体流了下来,她的肌肤上沾满了各色的花瓣。 “许是过于疲乏,竟累得睡了过去。”清宁嘟囔了一句,着好衣裳便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嗯。”萧靖熠在那用细棍子挑着炭火,许是热的缘故,他的脸竟如此泛红。 “现如今不冷,就别再耗费炭火了罢。”清宁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不知为何,予卿的目光一直偏过去,不敢正眼瞧她。 萧靖熠闻到她身上那股花香味,不禁想起方才那幅画面,他觉得自己定疯了吧,竟有些意乱神迷。 第十六章 踏青放纸鸢 深夜,林子日渐安静,只传来低沉的虫鸣声。 榻上的两人正熟睡着,清宁翻了翻身子,她忽而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夜色昏沉。 清宁坐了起来欲外出解手,茅屋就建在屋子的不远处,她看了一眼周围甚是寂静,犹豫了一下,愣是没胆子出去。 一旁的予卿睡得安稳,她盯着他的脸,夜色弥漫,模模糊糊可见他的睡颜,不甚清晰。 “予卿。”她轻声喊了一声。 萧靖熠并无睡来,于是清宁只好伸出手摇了摇他,不停喊道:“予卿,予卿!” 顿时,萧靖熠醒来时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按在了床上,两只手掐着她的脖颈,清宁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瞬间吓得双眼瞪大起来。 “是我!是我!”清宁闭上眼睛赶紧说道。 忽而,萧靖熠松开了双手,缓缓地起身。 “大深夜的,有何事?”萧靖熠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想起了那一夜,他的兄长趁他熟睡之时,把他绑了送离晋安城。 外头的茅屋处,鸟雀被惊扰,低沉地叫了几声,屋子旁边的牲畜正打着酣。 萧靖熠等在外头,看着满天的夜色,此时春日正浓,屋子旁的梅花静静地在夜里绽放。 清宁完事后,羞涩地走了出来,她走到萧靖熠身旁说道:“回屋罢。” 寂静无边的山林,两人并肩走着,清晰可听到虫鸣的嘶叫声。清宁的心跳动着,她就走在他身旁,仿若周围尽是虚无,天地间独有他们二人。 清晨,春风拂来,杨柳依依。 木屋内,萧靖熠正做着手工,清宁蹲在一旁,见他手巧得很,很快便把纸鸢做好了,趁着春风和煦,他们决定下山放纸鸢。 清宁拿着纸糊的纸鸢,上头画着一只大大的鸟,被他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两人漫步在山间,山间的野花结了果儿,红的、紫的,清宁赶紧摘了一颗尝尝,只觉得甜丝丝的,心情不禁更加地激动起来。 “这花儿,前朝都城附近那湖边,每每到了此时,开得一大片都是,可鲜活啦!”清宁指着那野花说道,自那次后,她再也无提过“额古日的”。 萧靖熠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笑着,安静地听着她小时的糗事,清宁觉着他似乎不甚爱说话,每每在这时候,只是淡淡地应着。 “我小时不爱诗书,荒废学业,太傅每日督促,终无法子,他便无奈地问道,公主可好甚么?”清宁说罢,萧靖熠偏过来看她。 “好甚么?”萧靖熠问她。 清宁愣了一下,苦笑道,“草原的雄鹰与烈马。” 萧靖熠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似乎神色有些悲伤。 清宁深知她本不属于这片土地,是阿布从他人手里夺来的,他们狄族人在中原,受中原人排斥,虽拥有至上权利,可自永朝亡后,清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认清了事实。 下了山后,两人去到村子不远处的湖边,一阵轻柔的春风拂来,远近处层层山林一片苍翠,鸟雀在天上嬉戏,时而掠过湖中,时而落在青草地上,湖里的鸳鸯戏水,周围绿意盎然。 清宁拿着纸鸢,她把线拉了出来,让一旁的萧靖熠抓着纸鸢,她拉着长线跑了一小段路后,笑着看他。 只见春风起,她笑着喊了一声:“予卿!放!” 萧靖熠抓着纸鸢的手慢慢地松开,他今日不知为何,她甚是欢喜雀跃,可他心情却郁闷低落,见她笑着,跑着,他松开手那刻,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此种情绪因何而起,无解。 清宁拽着纸鸢的线,抬头看着纸鸢于天空中翱翔,她弯着眼睛,眉眼带笑,她又往萧靖熠那边瞧了一眼,只见他仰着头看着纸鸢,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不禁看得痴了,如此翩翩少年,他不该困于此。 萧靖熠回过神来,只见她愣愣地盯着他瞧,他走了过去,问道:“不远处有个荷塘,去泛舟如何?” 清宁听罢,赶紧把纸鸢收了回来,兴致高昂地说道,“去!” 和煦的春风轻拂着,湖边垂柳依依,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很是惬意。只见湖边有一叶扁舟,许是清水村的渔夫搁置在此的。 萧靖熠拿过地上的竹篙,解开了扁舟的绳子,他缓缓地走了上去,递了一只手与清宁,清宁伸出手,心惊胆战地轻步踏了上去。 “予卿!”岸上传来了洪亮的声音。 他们看了过去,只见一名戴着斗笠的老叟朝他们挥了挥手。 原是清水村秦家老伯,他今日欲来此垂钓,见予卿二人竟有闲情雅致来这泛舟,特打了声招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老叟唱道。 歌声从岸边传来,清宁只觉得好听,萧靖熠却笑了,他撑着竹篙缓缓地把舟驶入荷塘,若是到了夏季,满荷塘的荷花盛开,此处会更美。 “鱼!”清宁坐在舟上,她看着荷塘里的鱼欢快了畅游着,大大小小的鱼儿在荷叶周围穿梭着,自由自在极了。 “今日天色甚美。”清宁抬头瞧着予卿,他身后的蓝天万里无云,一轮暖阳高挂于空中,暖暖的日光落在肌肤上,很是舒适。 萧靖熠低头盯着她眼睛,水灵的双眼,眼角轻佻,笑起来时如同弯月,她是如此的好看,常常让自个儿忘了,她仍未及笄。 “你何时及笄?”他问道。 “早着呢。”清宁笑了笑,难不成如今境地,仍有及笄礼不成。 日中,两人踏青归来,回到屋中。 “我约好了菀铃,午后去她家习女红。”清宁朝他说道。 “嗯。”萧靖熠专心地忙活着膳食。 用完膳后,许是今日一早下山去放纸鸢,清宁跑得有些乏了,她回到榻上歇息,悠悠地睡了过去。 午后寂静的山林,窗外斑驳的树影,偶遇春风拂过,林子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萧靖熠收拾完家中事务,他看着榻上的人儿熟睡过去了,心想吃饱了便睡,她可真会享受。他不禁摇了摇头,忽而笑了起来。 待清宁醒来后,萧靖熠已上山忙活地里的庄稼去了,她晃了晃神,收拾了东西便提着竹篮下山去了。 第十七章 隔阂 来到清水村,午后的村子清静无比,有的已外出耕作,有的则在午寐。 陈家隔壁是赵家,清宁途经赵家时,赵家大儿见她又来了,赶紧前来打声招呼。 “静嘉姑娘。”赵大朝她走来。 “何事?”清宁皱了皱眉头,觉得此人看她目光甚是猥琐。 “待在山中可好?”赵大问道。 清宁不悦地回了句,“甚好。” 说罢,她正欲离去,却被赵大喊住了。 “静嘉姑娘!”赵大追了上去,“别说我没警醒你,予卿上次亦救了个婢女呢,如今嫁到了村头的文家,还得了文家一贯铜钱。” “你说这些做甚么?”清宁有些不耐烦了。 赵大正欲细说,好唬唬她。这时,菀铃出来了,见清宁来了,赶紧把她叫了过来。 “你和他撕扯甚么?”菀铃领着她进了屋中。 “予卿是否曾救过一名女子?”清宁问道。 菀铃愣了一下,朝她说道,“他怎忽而说这事?” 清宁欲知详细,便细细地问了菀铃,菀铃只说几年前的夏日,予卿从镇子回来,还领着一位女子,据说是从富贵人家手里头救下的,可没过了多久,据闻文家大儿相中了那女子,便上门提亲,予卿依了,女子出嫁时哭得梨花带雨。 “你可别乱想,那女子不是个好货色,许是她勾引了文家大儿。”菀铃说道。 清宁垂眸思虑片刻,心中思绪万千,自个儿在他心里兴许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婢女?若是赵家大儿上门提亲,他依否?不知值多少贯铜钱呢? 她拿着帕子发着呆,一旁的陈婆婆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过来,问她芳龄几何。 “若待及笄,你与予卿订亲否?”陈婆婆问道。 清宁的脸唰地红了,她支支吾吾不知说甚么,只好低下了头,只觉得羞愧,有些尴尬无措。 离去时,清宁提着竹篮子绕过赵家,准备家去。适时,迎面走来了李家大婶。 “静嘉,前日的菜籽,种下否?”李婶问道。 “种下了。”清宁说道。 言语间,远远地瞧见一名身姿娇美的女子背着竹篓往远处去,清宁看了一眼问李婶,那是否是文家的娘子。 “正是。”李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可是予卿救下的?”清宁小心翼翼地问她。 “虽是予卿救下,噫!不说也罢......”李婶挥了挥手。 清宁辞别李婶后,便徒步回去山中,一路上心情郁郁不闷,想着她总该是要及笄的,总该是要许亲的,她能如何呢?难不成在这山中与予卿无名无分待一辈子? 才回到山腰上,远远瞧见袅袅炊烟,清宁顿住了脚步,不禁眼眶泛泪,她的归宿究竟在何处呢? “今日如此早?”清宁推开了门,朝他说道。 “嗯,山中无要事,便回来了。”萧靖熠正在生火,他挽起衣袖蹲了下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脸颊旁的奴字清晰刺眼。 清宁转过身去,默默地拭泪,一脸低沉地走过去问他,“今日饮酒如何?” “怎如此有雅兴?”萧靖熠看了她一眼笑道。 他的笑容柔和,烟雾萦绕在他身旁,却呛得清宁流下了泪。 “出去歇歇,很快便好。”萧靖熠让她去外面走走,待膳食好了再回来。 日薄西山,金黄的微光映照着山林,清宁坐在木屋前,前段时日种下的花籽已然抽芽,一片绿意。 用膳时,清宁拿出了菀铃送的一壶酒,她倒在碗里头,在萧靖熠眉头紧皱的疑惑之色中一饮而尽。 “干!”清宁抬起碗喊了一声。 萧靖熠觉得有些好笑,挑了挑眉,心想她竟会饮酒,他举起碗亦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清宁已醉意醺醺,她意识模糊,忽而哭了起来,捂着脸哽咽着,“总该要走的,总该要走的。” 萧靖熠脸上的笑意褪去,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我不过是你救下的囚奴,你若是把我卖了也不怪你。”清宁哭得撕心裂肺,看着他说道。 “你胡说甚么。”萧靖熠有些无奈,起身去找张帕子给她擦擦泪。 “你是否不要我了?你莫把我卖给赵家大儿!”清宁说着醉话,她起身跟了上去,扯着予卿的衣裳。 萧靖熠愣住了,他脸上的青筋暴起,他似乎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那赵家大儿在她面前谗言,以此挑拨他们二人关系。 片刻过后,萧靖熠默默回过身去,拿着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莫胡思乱想,不会丢下你的。”萧靖熠捧着她的脸,只见她眼眶通红,脸上都是泪痕。 “诺。”她哼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早些歇息罢。”他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清宁点了点头,还在那哽咽着,她乖巧地爬回到榻上,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夜已深了,更深露重。萧靖熠关了窗,屋子里很暗,他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子,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萧靖熠沉思着,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在山中,在外人眼里她又是婢女的身份,真傻,他有些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脸。 随后,他站了起来,穿上斗篷,戴上斗笠便出了门。 村子里的狗吠着,在夜里尤为的清晰,打破了夜的宁静。萧靖熠敲了敲赵家的门,里头屋子的灯火已灭,许是都睡下了。他用力地拍着赵家的门,隔壁的陈家只有女人的缘故,如此大动静,无人敢出来瞧瞧。 “赵大!赵大!”萧靖熠低沉地喊了几声。 忽而,里头传来动静,烛火亮了起来,有人问了句,“何人?” “予卿。”萧靖熠回道。 不久,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赵大眼睛困得睁不开,还未看清予卿他人,便被人一把揪住衣领子,生生地被拽了出去。 “啊!”赵大闷哼了一声,予卿一拳落在他脸上。 “你发甚么疯!”赵大骂了一句。 萧靖熠发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只见赵大摔在了地上,吃痛地捂着肚子。萧靖熠扯住了他的衣领子,居高临下地说了句,“若敢打静嘉的主意,我定废了你。” 赵大怵了,他的困意全无,默然地躺在地上,他的母亲赵大婶闻声赶紧起来了,见自家大儿被打在地,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予卿!你这是做甚么!”赵婶平时也算为人和善,与予卿多有往来。 “你问他,好教教他切莫觊觎不该觊觎之人。”萧靖熠冷冷地说完,转身便离去了。 赵婶朝自家儿骂骂咧咧了几句。 予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们二人,落魄前都是非富则贵之人,不是你可攀爬得起。”赵婶责斥了几句。 第十八章 离家出走 夜里,春寒料峭,山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萧靖熠回到山中,看见自家木屋的门打开了,他愣了一下,便走进屋子去。 “静嘉?静嘉?”他看着漆黑的屋子小声地唤了几声。 眼看四下无人,萧靖熠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赶紧拿出了火折子。 火光照亮了狭小的屋子,四下不见她的身影,萧靖熠转身跑去茅屋,远远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清宁!姜清宁!!!!”萧靖熠慌了,心想她能去哪?难不成有歹徒掳了不少她去?他越想便越焦急。 —— 漆黑的夜里,月华照着大地,依稀能看清前方的小道。 清宁背着包袱匆匆地走着,她没甚么能带走的,包袱里只有一两件衣裳,为了不嫁给赵大,她只能离开了。 趁着残余的酒意壮胆子,清宁鼓起勇气趁他上茅房时匆忙收拾衣物走人,如今她看着自己离身后的木屋越来越远,慌忙地跑着下山去了,抱着包袱一边哭一边跑,她害怕了,她想阿布了。 “呜呜呜呜......”能去何处?她抹了抹泪,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三年前。 “父王,我们还能回草原吗?”清宁问阿布。 “草原粮食竭尽,牛羊都死啦,草俱干枯了,此处繁华热闹,应有尽有,我们就留在这可好?”姜诺说道。 —— 黎明降临,天边亮了起来,草叶的露珠滚落下来,人们纷纷起早赶集。 清宁一路北上,走了一夜的山路,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酒意已褪去得差不多了,她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山头,郁郁葱葱的山林此时十分地刺眼。 “姑娘!你这是去何处?”身后一位大娘慢悠悠地赶着辆牛车。 “江南。”清宁说道,这位大娘许是附近村子的,面生得很。 大娘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问,“江南是何处?” “江南可繁华啦,小时听家父说那里有山有水,物丰人美!”清宁笑着说道,心想此处过于偏僻,先去江南一带,再另想法子。 “那甚好,你上来罢,载你去江南可好?”大娘见这位姑娘很是面善,便送她一程。 清宁抱着包袱有些激动,谢过了大娘后抱着包袱跳上了牛车。 牛车颠簸地走着,两旁的景色甚美,江水平阔,青山绿水相映,风也柔和。 清宁躺在牛车上,枕着干草堆,赶了一晚的夜路,她不禁昏沉地睡去了。 一个时辰过后,清宁被人摇醒了,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位大娘出现在她眼前。 “姑娘!姑娘!此处是镇子里头,你莫不是负气离家了罢?若是如此,大娘可载你回去。”大娘担心地问道。 清宁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昨夜饮酒过度,如今醒来时头痛得很,她捂着头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来到了附近最繁华的镇子里头,她再次谢过大娘后便下了车。 镇子虽是方圆几十里最繁华之地,但远远比不上晋安。清宁有些感慨,她竟思念晋安的繁华,思念晋安的宫墙柳,屋檐雪。 “昨日镇上竟来了个逃犯。”有位老叟与友人谈论道。 “可是犯了何事?”友人问道。 “能有何事?苛政猛于虎也,百官们一声不敢言,那逃犯据闻是名戏子,竟唱了前朝圣上最爱的一首曲子,便被贬到了此处,中途不堪受辱,见机逃了,如今官兵们到处抓呢。”老叟说道。 清宁在一旁听着有些怵了,那予卿难不成是名戏子?可怎么瞧着也不像,她愣在那思绪万千,如今也不知去何处是好。 —— 仍是深夜时,萧靖熠便翻转了整个山头,也寻不到清宁的踪迹,他回到屋中喝水时,看了一眼旁边的柜子,发现她的衣物不见了,萧靖熠心里咯噔了一下。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菀铃刚准备起身投喂牲畜时,见予卿匆匆地走来,她放下手头上的东西,迎了上去。 “清......”萧靖熠有些急,改口说道:“静嘉可有在你这?” “并无,是怎么了?”菀铃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离去了。”萧靖熠说道。 “去了何处?!”菀铃也急了,切莫遇上登徒子才好,她这等容貌,一人离去该多凶险。 “一同发散找找,也不知是因何事。”萧靖熠说道。 菀铃回想了一下,便想到了文家大娘子之事,就一一道出,只见予卿的眉头紧皱,俊脸浮上一丝戾色,他该不是要去找赵大麻烦? “你切莫闹事,赵大婶待你不薄。”菀铃劝说道。 “嗯。”萧靖熠随意应了一声,心想若静嘉出事,再找他算账,随后便匆匆跑去李婶那借匹驴子,好四周找找。 —— 清宁看着包铺那掌柜,她有些饿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热乎的包子吞了吞口水。那掌柜见她生得貌美,便赠了她一个包子,清宁赶紧接了过去,不顾形象地啃了起来。 “你这无用的好色之徒!”那掌柜的夫人是个泼辣的,拧着他的耳朵骂了起来,又指着清宁破口大骂,说她行为不检点,勾引他人夫君。 清宁眼眶红了,手里的包子顿时无味了,她落寞地离开了。 镇子不算大,来往的布丁渐渐多了起来。清宁走在街上,有些想归去,可又拉不下脸回头,心想出了镇子,一路北上回草原罢,她一想起那广阔的草原,眼角便泛起了泪。 清宁正欲离开镇子,只见官兵拿着逃犯的画像到处寻人问,她远远地瞧了一眼,便认出不是予卿,心想予卿如此俊朗,的确不像是个唱戏的。 “嘿!莫走!”一名官兵在身后喊道。 清宁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疑惑地看着那位官兵,她的脚有些发抖,想起了往事。 “有...何事...?”她颤抖着问道。 “怕我作甚?!”那官兵是个正经的,他拿出那戏子的画像给她瞧,问她是否见过此人。 清宁看着画中人觉得有些熟悉,曾经似乎听过他唱的戏,但她未见过此人,只好她摇了摇头。 于是,官兵再次拿出了一幅画像,说是前朝的公主在逃亡,圣上要求抓拿回去。 清宁的双手都在颤抖起来,看着面前的官兵摊开了画像让她仔细瞧瞧。 第十九章 订亲 清宁瞪大了眼睛,瞧着画像里的人儿不甚好看,虽说画的是她,可少了她几分姿色和灵气,那模样自然就大相径庭了。 “见过否?”那官兵看了一眼画像,问她。 清宁猛地摇了摇头。 “走!”官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离去。 镇子里头来往的布丁众多,有的聚一起或谈论政事,或拉家常,只需在此待上一日便能从他们口中听到镇子附近的趣事。 “落子无悔!你怎的如此无赖?”附近榕树下坐着两名老叟在下棋,旁边围了一干人,俱在旁观。 清宁见着有趣,她在王宫时也曾学过一二,于是她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棋盘里黑棋更胜一筹,白棋下得凌乱不堪。 “怎走这?”清宁话刚落,一群人看了过来。 “观棋不语,小姑娘切莫多言。”那拿着黑棋的老叟说了句。 不久,白棋输了,拿着黑棋的老叟捋了捋胡子,颇为得意。 “让本......姑娘来一局!”清宁推开了人群,那名输了的老叟赶紧起身让她,清宁谢过后便坐了下来。 周围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众人见她容貌出色,乃镇子里头最绝。 萧靖熠来到镇子时,他搜了一圈,发现官兵在搜查前朝公主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生怕她被抓了去,一路心惊胆战地四处找寻她的下落。 “好!”众人时而惊呼一句。 萧靖熠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牵着驴子从那路过,心想也不知她去哪了,若是找到她,定狠狠地骂。 清宁落下一子时,棋局已定,众人欢呼着,因这老叟名为宋修,棋艺之高,在镇子里头无人能敌,如今竟被一小姑娘赢了去,实在难堪。 “姑娘人长得俊,棋下得也如此的好,明天再来罢!我与你下一盘!”旁边有人邀请。 棋局散罢,周围的人渐渐家去,眼瞧着日头开始落下山,这一下竟下了好几局,时间过得飞快,清宁抱着包袱走在小道上,她想回山里头了,也不知予卿有无寻她,她看着火红的日头,不禁伤感起来。 “玩耍过了,家去罢。”一道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清宁回过头去,只见予卿背着日光站在她身后,看不清他的神情。 片刻,他转身便走了,清宁眼眶通红,想要解释,可只是提了提脚步,愣在原地。 “不走?”萧靖熠再次转过身冷冷地说了一句。 清宁抿着唇,忍着泪水跟了上去。 —— 回到木屋,清宁只觉得一身疲惫,予卿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清宁接过水来仰头痛饮,完后便低着头反思。 萧靖熠比她疲惫多了,他焦急地寻了她一整天,不知她为何要离开,在听到菀铃的解释时,他愣住了,内心自责着。 “清宁跟了你,在外人看来便是你的人了,可你却未曾想过给她名分,不怪他人肖想。”菀铃当是时说道。 清宁见他不说话,一身清冷,许是怒了。 “是我不该如此,一声不吭便离去。”清宁弱弱地说道。 萧靖熠猛地转过身来,冷冷地回呛道,“难不成下次打了个招呼再跑?” “你知我非此意!”清宁急了,眼眶红红的。 只见萧靖熠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正欲擦她眼底的泪,清宁却打掉了他的手。 萧靖熠想起今日她与老叟下棋,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他想她与他困在四下无人的山中,日子过得拮据,实在不忍她受苦。 用膳时,气氛有些沉闷,两人互不吭声,只是低着头吃着。 “待你及笄,我们订亲如何?”萧靖熠考虑了许久,终究还是现在开了口。 清宁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她的脸顿时通红。 “你若不愿......”萧靖熠还未说完。 清宁不好立马应下,冲动之下只好说了句,“此事......再议!再议!” 话罢,两人都有些尴尬,萧靖熠赶紧起身去做膳食,清宁立马转过身去把包袱里的衣裳拿出放好,她的心一直“砰砰”地乱跳,她知晓,她栽在这里头了。 夜里,清宁沐浴完后,她的耳朵仍是通红,想起曾在宫里看过的小册子,阿嬷教导的话,真是令人......难以言喻。她早早地和衣睡下,只觉得身旁有了动静,予卿此时也躺了下来。 清宁偏过身去,身旁的男人也偏过身去了。 这夜,清晰地听见悦耳的虫鸣,山林的风声,还有那剧烈的心跳声。 —— 清晨,清宁悠悠地醒来,擦了擦惺忪的睡眼,她转了一下身,日头透过窗子落在榻上,许是将入夏,日光温和,舒适极了。 萧靖熠进来时,清宁仍在发愣,她的秀发与衣裳凌乱,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树木,日光照着她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极了。 他偏过眼去,和她说山里的野花结了果,邀她去瞧瞧。 清宁回过神来,回味他的话,顿时兴致一下子起来了,困意全无,赶紧起身换好衣裳。 暮春时节,山中野花已凋残,有些早早地结出了手指般大小的果子,一眼看去,红的黄的橙的,鸟儿时而落在地上,叼起果子赶紧逃了。 “哇~”清宁跟在萧靖熠身旁,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惊叹。 “我摘些给菀铃尝尝!”说罢,她拿起竹篮冲了上去,高兴地摘着果子。 萧靖熠站在她身后,见她心情愉悦起来,他脸上亦泛起淡淡的笑意。 —— 午后的清水村,清宁提着竹篮子经过了赵家,赵大看见她时赶紧躲进了屋子里头,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叩叩叩!”清宁敲响了菀铃的门。 “稍等!”菀铃方才伺候阿嬷睡下了,赶紧跑出来开了门。 在看到来人是清宁后,菀铃也松了一口气,骂她为何选择在夜里头不告而别。菀铃和她说予卿有多紧张,像是失了魂似的寻她,还把赵大狠狠地揍了一顿。 “往后,你大可放宽心。”菀铃劝慰她道。 原来“不告而别”这计策是菀铃给她出的,菀铃又在予卿急匆匆寻她时说明缘由,让予卿知晓清宁为何离去,好让他弄清自个的心意。 清宁与菀铃细聊着,说予卿昨日问她,待她及笄时,订亲可否。 菀铃听罢,脸立马通红起来,她拿起帕子遮住自己的脸。 “你害羞作甚!”清宁骂了她一句。 “若是订亲了,岂不是要洞房?”菀铃是个没脸皮的,竟脱口而出这话。 清宁虽从小是个横的人,在听到这话时,轻轻地打了一下菀铃,骂了她一句,“你也不害臊!” 第二十章 山中无别事 入夏,蝉鸣聒噪,山中气候炎热,日头高挂,林间无风。 清宁撩起衣赏,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她一边生着火,一边流着汗,觉得这烹饪可真是个功夫活。 不久,一盘鱼便出炉了,清宁先尝了尝,觉得味道尚可。 待予卿回来时,已是日中了,她赶紧收拾妥当,把膳食一一端上桌,这都是前些日子她在菀铃家学的新菜式,虽不大会煮,但卖相看着很不错。 萧靖熠归家时,远远地瞧见袅袅炊烟升起,他扛着锄头,戴着斗笠,大汗淋漓地回到木屋。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前日的鱼,今日学着处理了一下。”清宁说道,她赶紧迎了上去,把他的斗笠给脱下了。 萧靖熠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今日瞧着如此不对劲。 “我来罢。”萧靖熠自个脱下了斗笠,神情有些不自在。 “快来尝尝!”清宁只好邀他尝尝她新做的菜肴。 萧靖熠走了过去,看着桌上的菜肴还算有模有样,一旁的清宁赶紧先倒了一杯茶给他,萧靖熠接过茶后喝了一口,拿起筷子便夹起了一块鱼肉。 “如何?”清宁一脸期待地问道。 “不错。”他说道,说罢便又尝尝一旁的野菜,忽而他皱起了眉头。 “如何?”她继续问道。 “尚可。”他答道。 说罢,清宁赶紧试试那一盘野菜,忽而她皱起了眉头,甚苦!接着她又尝了一口鱼肉,心想还行,尚可入口。 萧靖熠颇为感动,还是首次尝到了她做的菜肴,看着自家炊烟时,觉得有人在等待他的归来,心里不由地一暖。 午后,清宁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一旁的予卿在门口的树下乘凉,早已昏沉地睡去了。 许是太热了,清宁心中有些烦闷,一整日地待在山中不免得乏味,她坐在门口吃着用山水浸泡过的野果,看着那头睡着的予卿,心想若是自个是画师的话,定把这幅美景一一细画出来。 美男子树下乘凉图。 “噗嗤!”她忽而笑出声来。 只见萧靖熠睁开了双眼,淡淡地说了句,“若是无趣,带你去山上捉蝉如何?” “甚好!”清宁开心地跳起。 —— 林子里头喧闹无比,蝉鸣嘶叫,不绝于耳,还有那流水潺潺,从山中某处传来,仿若动人的乐曲。 清宁跟在萧靖熠身后,只觉得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是个可依靠之人。 “切莫出声。”萧靖熠转头叮嘱她一句。 清宁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轻步走向那棵大树,树上的蝉在嘶叫,他伸出了双手,往那树上一扑,手里拿着那蝉转身朝她笑了笑,清宁只觉得他的笑容格外的刺眼,似乎瞧见了不一样的他。 “拿着。”他把蝉递给了她。 清宁接过了蝉,往耳旁一放,只听见蝉发出“嘶嘶”的叫声。 她很是愉悦,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附近小溪有鱼,不过俱是手指般大小,你若有兴致,可去瞧瞧。”萧靖熠看着清宁说道。 “去瞧瞧!”清宁把蝉放了,提起裙摆让他快快带路。 萧靖熠笑着瞥了她一眼,两人今日似乎很有兴致,他带着她穿过山林,日光一束束地透过树叶子的缝隙,落了下来,斑驳的树影碎碎地落在他的身上,果真是翩翩少年,不过他也不小了罢,清宁心里想着。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溪水前,只见溪水清澈见底,一些小鱼在水间穿梭。 “竟有鱼!”清宁惊叹,撩起裙摆赶紧坐在一块大石上,她脱下靴子光着脚放进了冷冷的溪水里头。 “好凉......”她享受地说了一句。 萧靖熠蹲了下来,他亦坐在她身旁,脱下靴子放进了水里,只觉得双脚传来凉意,觉得很是惬意。 —— 从山上回到山谷的木屋时,已近黄昏。清宁瞧见门口放着一坛酒,许是菀铃送来的,她开心地跑了过去,打开那壶酒闻了闻,好香! “今夜饮酒如何?”她回过身去问予卿。 “我可不想照料一个醉鬼。”他说了句,便收拾东西准备今夜的膳食。 清宁不悦地撇了撇嘴,她醉了时可算乖巧,不吵不闹的,她可不用他照料! 于是,清宁有些赌气地进了屋,不想理他。 萧靖熠提着那坛酒走进屋里头,把酒放到案上。 “就饮三杯如何?天气炎热,不宜饮酒。”他说道。 “那便饮三杯!”清宁瞬间心情愉悦起来。 萧靖熠知晓她是个好哄的,转身忙活膳食去了。 夜里的山间温度降了下来,不比白日的炎热,晚间凉风习习,很是舒适。 桌上放着一根蜡烛,烛火摇曳,窗外蝉鸣渐渐安静,虫鸣声不断。 “三杯。”他在清宁喝下第二杯酒时提醒了一句。 “不要拂了我的兴致。”清宁话刚落,萧靖熠便把桌上那坛酒拿了去,起身放在了柜子上头。 “你这!!!!”清宁干了第二杯酒,怒骂了一句,“还不到三杯!!!给我!!!” “快去歇息。”萧靖熠不理会她。 “不!”清宁可不依,难得今日饮酒甚是高兴,怎如此扫兴?才不过第二杯! “最后一杯!”她央求着。 “那便最后一杯。”萧靖熠拿她没法子,便再拿起那坛酒,倒了一杯与她。 清宁开心地一饮而尽,只是觉得这酒有些烈。 —— 深夜,两人俱歇下了,萧靖熠却从熟睡中醒来,只因身旁的人儿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予卿...予卿...”清宁在梦中喊着。 “热...热...”她喃喃自语着。 萧靖熠无奈地起身,拿起蒲扇在一旁为她扇风,心想今夜就不该让她饮酒! 清宁在感受到凉意后,便往他身旁靠了靠。 许是酒烈的缘故,清宁燥热不安,最终仍是醒来了,她睁眼瞧见予卿正撑着头为他扇风,闭着眼睛睡意昏沉。 清宁趁着酒意壮胆子,想起了曾经看的小册子,她只是凑上前去,轻轻地咬了咬他的耳朵。 萧靖熠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了她。 第二十一章 意乱情迷 夜里,月华落在窗台,依晰可见他的俊脸,清宁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予卿的手扣在她的肩膀上,他忽而凑了上来,问道,“你可知你在做甚么?” 清宁愣愣地点了点头。 萧靖熠忽而压了上来,在她耳旁说了一句,“你醉了。”他亦轻咬了她的耳朵,接而说道,“要受罚。” 清宁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他的吻落在了她耳旁,他的嘴唇蹭了蹭她的耳朵,觉得软软的,痒痒的。 这夜亦燥热了起来,萧靖熠呼吸急促地吻着她的脖颈,一只手扶在她腰际,手掌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脸颊,暖暖的,让人意乱情迷。 忽而,他停了下来,清宁闭着的双眼睁了开来。 “往后再算账。”只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句,他翻身下榻,没多久,便听见他出了门,留清宁一人躺在榻上默默发呆。 —— 翌日清晨,清宁迷迷糊糊醒来,觉得头有些发疼,身旁的男人已不在,她翻了翻身,正欲下榻时想起了昨夜的情景,不禁觉得羞赧,此时若是见到他,该如何自处? 日上三竿,清宁梳洗过后正欲出门,刚好碰到归来的予卿,他打开了门,两人打了个照面。 “今日收成如何?”她不着调地问了句。 萧靖熠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怎的,醒来时可忆起甚么?” “你说甚么?我可不知。”清宁心想,这人怎能与醉酒之人较劲呢? 清宁正欲出去,却被萧靖熠给拦住了,一手撑在门边,他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句,“翻脸不认账?休想。” “你想做甚么?”清宁退后了一步,有些害羞地问道。 萧靖熠收起手靠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勾起,说了句,“待你及笄,嫁我如何?” 清宁立马低下头,耳根子一下子红了,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裳,轻声说了句,“诺。” 萧靖熠并未听清,他往她身前靠近一步,她便退了一步,他说道,“大声点。” 清宁忽而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他,大声说道,“我依了!” 萧靖熠愣了愣,忽而两人俱笑了。 —— 夏日炎炎,蝉鸣不断。山中绿林青翠,风也轻柔。 萧靖熠砍了些木头,重新修葺着这间破旧的木屋。清宁从山间舀了一勺清泉,把泉水倒进碗里头,递给了他。 萧靖熠接过碗一饮而尽,随后清宁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 只见身前的男人挽起了衣袖,他额角的汗滴了下来,背后的衣袍被汗水打湿,他用力地砍着木头,手臂的青筋暴起,看起来孔武有力。 “今日午后我下山去,寻菀铃一同做件衣裳。”清宁说道。 “早些回来,若晚了,我便下山去寻你。”萧靖熠一边砍着木头,一边说道。 “诺。”清宁回道。 —— 午后,榻上的两人正在榻上午寐,清宁躺在萧靖熠的怀里头熟睡着,他一手执着蒲扇为她扇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清宁觉着热了,翻了翻身离开了他的怀里。 未已,她睡意昏沉地醒来,只觉得天气闷热极了,醒来后又是一阵头疼。 “再睡会。”头上传来一道声音。 “几时?”她问道。 “约莫未时。”他收起蒲扇,淡淡地回道。 清宁赶紧起身下榻,一旁的萧靖熠也起来了,他帮她收拾了些物什让她带给陈婆婆,还说要送她下山。 “我一人去便可。”清宁说道。 萧靖熠也不勉强,便让她自个去了。 清宁下山时,途径一片庄稼地,只听到一男一女在互斥,她定睛一瞧,竟是文家大儿与其大娘子,予卿所救之人——梅娘。 “奴家自嫁了汝来,饔飧不继,苦不堪言,汝瞧上了奴家的姿色,说要娶奴家作妻,三言两语哄了奴家去,说要好好供着奴家,如今倒好,镇子里头抓来了些逃犯,那些个妙龄女子,也不知出身何处,不知几钱就说要讨来作妾,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如今甚么个家境!还妄想要妾!汝家徒四壁,家母多病缠身,到处奔走讨药,就算是个富贵人家,也有好一顿要熬的!你是个不知脸面的东西!苦的奴家哟!悔得肠子都青了!”梅娘一口气地怒骂着文家大儿,村子的人闻声纷纷赶来,比唱戏的还热闹。 清宁途径时,不远处的梅娘瞧她肤白如玉,是个被予卿好生养着的女人,妒忌她有那福气,又想起曾经她被予卿救下时,多次勾引无门,那予卿被清水村里的人瞧不起,她亦不好过,为了在清水村立足,这才屈身嫁给了文家。 “你这甚么话!老子待薄了你不成?真真一贱妇!整日给那赵大使着狐媚眼,生怕我文家不知?生怕清水村的人不知你这一荡妇是如何水性杨花的?!老子打死你!!好重新纳妻,为我文家传宗接代!”说罢,那文家大儿便拿起农具作势要打她,众人赶紧拦住,絮絮叨叨地让他好生止住。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奴家苦啊!日日受辱!”那梅娘哭了起来,嚷着让众人评评理。 清宁懒得管这破事,赶紧转身离去。 —— 来到菀铃家,菀铃热络地迎了出来,说她已知晓予卿心意,今日一早予卿便来她家中,寻了阿嬷说了些话,都是订亲事宜。 清宁听后,脸立马红了,一旁的菀铃没忍住取笑她,让她多向阿嬷取取经,如何作他人妇。 “今日有人去了镇子里头,说镇上抓了好些个逃犯,今朝圣上暴虐残忍,杀人无数,百姓苦不堪言。”菀铃说道。 清宁想起了阿卡莫那人,一肚子的坏水,真是小人得志,自他谋权篡位后,把父王的人全杀了,前朝重臣生生活埋,王族近亲立斩,其余人一概发配边境,男子为奴,女子为妓,忽而她又模模糊糊想起父亲夺权那年,似乎也是如此残暴。 真是报应!她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甚么,问道,“前段时日镇子缉查前朝公主一事,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据闻那公主冒充宫女逃过一劫,今朝圣上沉浸公主的美色,誓要寻回公主。”菀铃说道。 忽而,菀铃话锋一转,说道,“话说,那公主的肖像竟与你有几分相似。” 第二十二章 成亲 两年后的春日,满山的繁花竞相开放,花的藤蔓爬上了屋檐,开出各色的花。 晨光倾泻,清宁醒来时秀发凌乱,她坐在榻上发呆。 门忽而“嘎吱”一声开了,萧靖熠刚从镇子上回来,他把一个精致的木盒放于桌上,清宁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了过去。 “这是甚么?”她拿起木盒看向一旁的予卿。 “打开瞧瞧。”萧靖熠说道。 清宁打开了木盒,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支精美的簪子,她赶紧拿了出来,细细地打量。 “明日便是你的及笄礼,我与陈婆婆说了,让她为你戴上这支簪子。”萧靖熠说道。 清宁愣了一下,她都忘了有及笄礼这事儿了,不知不觉,竟在山中待了三年之久。 —— 山下的桃花开了,陈婆婆家迎来了村子里头的几位大娘,俱是往日对萧靖熠有恩的,萧靖熠初来此地时,无依无靠,又无本事,他得到了村子几位大娘的相助,得以在山中盖起了木屋,种起了地。 菀铃为清宁梳起了长发,她看着静嘉今日穿着予卿从布庄买来的衣裳,摸着是上好的绸缎,他一向舍得。 “女子这一生啊,都在等待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郎君,静嘉今日及笄,予卿快快提亲罢。”陈婆婆笑道,她可惜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孙女菀铃。 “你瞧我作甚,菀铃这生不嫁了,就陪阿嬷终老。”菀铃笑道。 “胡话!”陈婆婆骂了她一句。 几位大娘瞧不过眼,赶紧让她们打住,可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提亲事宜我早有准备,只是我与静嘉两人无父无母,想着一切从简。”萧靖熠今日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今日甚美,菀铃替她抹了红妆,那红唇娇艳欲滴,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更加地勾人了。 “无碍,行了礼,拜过天地,这亲事便成了。”李家大娘取笑道。 于是,在春日的午后,陈婆婆拿起了那枚铜制的青簪,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清宁的头上,之后又行了礼,敬了茶,众人说笑了几句,清宁便走完了及笄礼。 —— 行完及笄礼后,萧靖熠牵着她走回了山中,山路不好走,今日他俩却极其的愉悦。 清宁牵着他的手漫步在山中,相比曾经在宫里头的生活,她更爱在山中隐居,看着天边云展云舒,日落时分,大雁远远地朝那红日飞去,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去垂钓如何?”萧靖熠问道。 “甚好。”清宁笑了笑。 两人回到山中拿了渔具,萧靖熠担忧会忽而下春雨,便为她戴好了蓑衣与斗笠,两人牵着手去往山谷里的那片草湖。 湖的周围长满了野草,野花遍野,蜂蝶乱飞,随处可听见“嗡嗡”的声音。 萧靖熠放下了手中的渔具,寻了一处草地让清宁坐了下来,他开始捣鼓着鱼竿。 没多久,他便捣鼓好了,套上鱼饵远远地把鱼钩一扔,放下鱼竿便坐在了清宁身旁。 春风和煦,两人坐在草地上,旁边放着鱼竿,静待着鱼儿上钩,清风拂过,清宁渐渐地有了困意,她靠在萧靖熠的肩上悠闲地睡去了。 —— 申时,木屋升起了炊烟,萧靖熠在料理着今日钓来的鱼,又因村口的田家今日死了头牛,村子的人悄悄把牛宰了,众人瓜分了牛肉,因而他也得了几两肉。 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清宁赶紧跑了过去,夹起一块牛肉便尝了尝。 “鲜美极了!”她惊叹一句,这还是她首次吃到牛肉。 于是,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膳食,有鲜美的鱼羹,有一碗牛肉,又有各色的野菜,相较之前,今日可真是隆重极了。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山中,春色朦胧,一层薄雾漂浮在山林里头。 清宁一边吃着一边与予卿聊着今日镇上有户人家相中了菀铃,还特地登门拜访,可惜是让菀铃当妾,清宁说着说着,自个却气得不轻,说那户人家眼睛长到头顶上,仗着菀铃家世单薄,便以为能随意欺负,竟是当妾?别说是一镇子里头的小户人家,便是那帝王的嫡子,她也不愿当妾! 萧靖熠听了她这话,忽而笑了。 “你笑甚么?”清宁严肃起来,他这是何意?是笑她不识抬举不成? “若是帝王的嫡子,娶你自然是当妻的。”萧靖熠笑着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的碗里头。 清宁抬高了下巴,得意地说道,“我可不爱那冰冷的王宫,即便嫁个农夫,我也甘愿!” 萧靖熠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回道,“那便嫁给我这个莽夫罢。” “你几时提亲?”清宁也不害臊,径直地问道。 “今夜,如何?”萧靖熠回答。 “依了!” —— 夜里,案上点燃着烛火,春风吹得窗户沙沙作响,烛光摇曳,清宁与萧靖熠把桌子抬到了外头,周围虫鸣声不断,这夜,甚是愉悦。 她看着萧靖熠的俊脸,两人也不懂这些,就这样跪着拜完了天地,行完了礼。 “今生今世,我便是你的人了!”清宁笑着说道,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那张笑颜在这夜里头,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 萧靖熠嘴角勾起,朝她说道,“那好,春宵一刻......” “呀!!!!”清宁被他一把抱起,瞬间大叫起来,赶紧抓住了他的脖子。 烛火被吹灭,整间屋子漆黑一片,清宁被他放于榻上,他俯身压了上来,在她耳边说了句,“我肖想你许久了。”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脸颊,暖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清宁只觉得心跳加快,双手微微抵在他的胸前,予卿的手伸进她的衣裳,抚摸着她胸前的柔软,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裳,两人在榻上缠绵,月色照亮了屋子,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喘息声。 清宁只觉得浑身发麻,双腿微微颤抖着,双手环抱着在他的腰间,只觉得疼痛难耐,忍不住向他求饶。 “轻点!”她喊了一声。 萧靖熠似乎没听见,轻轻地吻着她的脖颈。 清宁拍打了一下他的腰部,欲使劲却浑身乏力,哭着喊着说甚么后悔嫁他的话语,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见他怜惜。 “胡说甚么。”他压着声音在她耳旁说道,咬了咬她的耳朵以示惩罚。 深夜,萧靖熠见她哭得累了,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他心里不忍,吻了吻她脸上的泪,扯了扯被褥帮她盖得严实,搂着她一同睡去了。 第二十二章 成亲 两年后的春日,满山的繁花竞相开放,花的藤蔓爬上了屋檐,开出各色的花。 晨光倾泻,清宁醒来时秀发凌乱,她坐在榻上发呆。 门忽而“嘎吱”一声开了,萧靖熠刚从镇子上回来,他把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了桌上,清宁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了过去。 “这是甚么?”她拿起木盒看向一旁的予卿。 “打开瞧瞧。”萧靖熠说道。 清宁打开了木盒,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支精美的簪子,她赶紧拿了出来,细细地打量。 “明日便是你的及笄礼,我与陈婆婆说了,让她为你戴上这支簪子。”萧靖熠说道。 清宁愣了一下,她都忘了有及笄礼这事儿了,不知不觉,竟在山中待了三年。 —— 山下的桃花开了,陈婆婆家来了几位大娘,是往日对萧靖熠有恩的几位妇人,萧靖熠初来此地时,无依无靠,又无本事,他得到了村子几位大娘的帮助,得以在山中盖起了木屋,种起了地。 菀铃为清宁梳起了长发,她看着静嘉今日身穿着予卿从布庄买来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他一向舍得。 “女子这一生啊,都在等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郎君,静嘉今日及笄,予卿快快提亲罢。”陈婆婆笑道,她可惜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孙女菀铃。 “你瞧我作甚,菀铃这生不嫁了,就陪阿嬷终老。”菀铃笑道。 “胡话!”陈婆婆骂了她一句。 几位大娘瞧不过眼,赶紧让她们打住,可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提亲事宜我早有准备,只是我与静嘉两人无父无母,只能一切从简。”萧靖熠今日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今日甚美,菀铃替她抹了红妆,那红唇娇艳欲滴,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更加地勾人了。 “无碍,行了礼,拜过天地,这亲事便成了。”李家大娘笑道。 于是,在春日的午后,陈婆婆拿起了那枚铜制的青簪,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清宁的头上,之后又行了礼,敬了茶,众人说笑了几句,清宁便走完了及笄礼。 —— 行完及笄礼后,萧靖熠牵着她走回了山中,山路不好走,今日他俩却极其的愉悦。 清宁牵着他的手漫步在山中,相比曾经在宫里头的生活,她更爱在山中隐居,看着天边云展云舒,日落时分,大雁远远地朝那红日飞去,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去垂钓如何,今夜吃鱼。”萧靖熠问道。 “甚好。”清宁笑了笑。 两人回到山中拿了渔具,萧靖熠生怕会下春雨,便为她戴好了蓑衣与斗笠,两人牵着手去往山谷里的那片湖。 湖的周围长满了野草,野花遍野,蜂蝶乱飞,随处可听见“嗡嗡”的声音。 萧靖熠放下了手中的渔具,寻了一处草地让清宁坐了下来,他开始捣鼓着鱼竿。 没多久,他便捣鼓好了,套上鱼饵远远地把鱼钩一扔,便坐在了清宁身旁。 春风和煦,两人坐在草地上,旁边放着鱼竿,静待着鱼儿上钩,清风拂过,清宁渐渐地有了困意,她靠在萧靖熠的肩上睡去了。 申时,木屋升起了炊烟,萧靖熠在料理着今日钓来的鱼,又因今日村子的田家死了头牛,村子的人悄悄把牛宰了,众人瓜分了牛肉,他也得了几两肉。 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清宁赶紧跑了过去,夹起一块牛肉尝尝。 “鲜美极了!”她惊叹一句,这还是她首次吃到牛肉。 于是,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膳食,有鲜美的鱼羹,有一碗牛肉,又有各色的野菜,相较之前,今日可真是隆重极了。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山中,春色朦胧,一层薄雾漂浮在山林里头。 清宁一边吃着一边与予卿聊着今日镇上有一户人家相中了菀铃,还特地登门拜访,可惜是当妾,清宁说着说着,自个气得不轻,说那户人家眼睛长到头顶上,仗着菀铃家世单薄,便以为能随意欺负,竟让菀铃当妾?别说是一镇子里头的小户人家,便是那帝王的儿子,做妾也是作践自己! 萧靖熠听了她这话,忽而笑了。 “你笑甚么?”清宁严肃起来,他这是何意?是笑她不识抬举不成? “你若是给帝王的儿子当妻,也是便宜了他的。”萧靖熠笑着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的碗里头。 清宁抬高了下巴,得意地说道,“我可不爱那冰冷的王宫,若是嫁个农夫,我也甘愿!” 萧靖熠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回道,“那便嫁给我这个莽夫罢。” “你几时提亲?”清宁也不害臊,径直地问道。 “今夜,如何?”萧靖熠回答。 “依了!” —— 夜里,案上点燃着烛火,春风吹得窗户沙沙作响,烛光摇曳,清宁与萧靖熠把桌子抬到了外头,周围虫鸣声不断,这夜,甚是愉悦。 她看着萧靖熠的俊脸,两人也不懂这些,就这样跪着拜完了天地,行完了礼。 “今生今世,我便是你的人了!”清宁笑着说道,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那张笑颜在这夜里头,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 萧靖熠嘴角勾起,朝她说道,“春宵一刻......” “呀!!!!”清宁被他一把抱起,瞬间大叫起来,赶紧抓住了他的脖子。 烛火被吹灭,整间屋子漆黑一片,清宁被他放于榻上,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我肖想你许久了。” —— 夜里头,萧靖熠温柔地吻着她,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脸颊,清宁只觉得他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 月色照亮了屋子,温柔缱绻,两人在榻上缠绵。 —— 她喊了一声“轻点”,而萧靖熠却似乎没听见,只是轻轻地吻着她。 清宁拍打了一下他,浑身乏力完全使不上劲头,哭着喊着说甚么后悔嫁他的话语,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见他怜惜,她开始一边哭一边说胡话。 “胡说些甚么。”他压着声音在她耳旁说道。 深夜,清宁哭得累了,很快便沉沉地睡去,萧靖熠心里不忍,吻了吻她脸上的泪,扯了扯被褥帮她盖得严实,搂着她一同睡去了。 第二十三章 春光乍泄 翌日清晨。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子落在榻上,屋子里头春光无限,女子翻了翻身,被褥滑落在她的腰间,她浑身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清宁皱了皱眉头,转而又累得继续昏沉地睡去。 萧靖熠坐在桌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的女人,她的睡颜很乖巧,像是宫里那些妃子们养的猫,睡时乖巧得很,醒来时张牙舞爪,她便是如此的鲜活。 这是他的女人,他心想,如此一生,足矣。 萧靖熠静静地看着她,不禁出了神。 清宁醒来时,予卿已外出干活了,她正欲起身,不过是动了一下,便浑身撕裂般地疼了起来。 “真狠!”清宁骂了一句,这男人怎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她的眼角开始泛泪,疼得她动弹不得。 缓了许久,清宁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昨夜她喊破了喉咙,嗓子沙哑,如今一口热茶喝下去,好疼...... 清宁皱了皱眉头,心里把予卿骂了数遍。 片刻之后,外头突然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雨滴落在屋顶上,响声悦耳,忽而天边响起了雷,这雨来得急,清宁看着窗外烟雨朦胧,她赶紧从屋里拿出了一把油纸伞,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清宁沿着小道,一路爬上了山,远远地瞧见予卿扛着锄头下山来,眼看他从春风细雨中走来,她觉得心动不已。 萧靖熠见她撑着油纸伞愣在原地,赶紧快步朝她走去。 “怎出来了?”他问道。 清宁撇着嘴瞪了他一眼,只见他笑着接过她的伞,把她护在怀里头。 两人回到屋中时,没过多久,春雨便停了。 萧靖熠把她抱回在榻上,叮嘱她好生歇息,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腰际,觉得悉心养了她几年,竟圆润了不少,之前救她回来时可是骨瘦如柴。 —— 午后,两人正在午寐,清宁大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外头吹起了风,温和中带着些凉意。 忽而,门外传来了低沉地敲门声。 “静嘉?静嘉?”菀铃在外头问道。 清宁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一旁的予卿翻了翻身子,继续睡了过去。清宁只好穿上衣裳走去开门。 “怎的了?”她睡意朦胧地问道。 菀铃探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头,只见予卿正在午寐,她便把清宁拉了出来,轻声地说道,“你可知镇子里头来了批官兵,说是缉查前朝公主,公主手指里头有颗痣。”说罢,还未待清宁反应过来,菀铃便抓住了她的手,摊开了她的是手指,只见食指处有一颗痣,菀铃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你......”清宁亦愣住了,她赶紧说道,“切莫说出去!” 菀铃见她容貌出色,即便身份不凡,也不足为奇,因而也并未放于心上,反而与她说起前日那林家提亲之事,不说倒好,菀铃一说便一肚子气! “那林家真是个没脸皮的!说娶我作妾是抬举了我,因林家小儿成亲多年了,其妻肚子也不见个动静,说让我嫁过去,若是生个一儿半女的,还能赏多我几口饭吃。”菀铃气得跺了跺脚。 清宁也是个性子急的人,嚷嚷着说要找那林家说说理,誓要修理他们一番。 “你今日与我前去,会会那不知死活的林家大娘!竟敢欺负到我的人头上去!不要命了!”清宁拉着她欲要下山去。 菀铃赶紧劝住她,说道,“我家虽贫,可不至于卖儿卖女的,不差这口饭吃,这人罢,随他去了。” “你如此好心随他去,又说与我作甚?平白无故地惹我生气!”清宁气她不作为。 “若有下次,定与你一同上门怒骂林家一顿!”菀铃说道。 “那甚好,改日我让予卿去镇子里头置办些物什,好去瞧瞧林家什么门户,竟如此瞧不起清水村里的人!”清宁说道。 —— 不日,林家再次遣人来到陈家,恰逢清宁在陈家做客,那媒婆提着几只牲畜敲响了陈家的门。 “哪家的?”清宁站在院子里头隔着木栏问道。 “林家的,姑娘便是那菀铃罢?”媒婆问道。 “好不客气,竟直呼本姑娘的名。”清宁刁难了她一句。 “是奴家的不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媒婆尽管心里不快,但仍低声下气地问道。 “本姑娘不是拒了林家么?怎的又来?”清宁反问道。 “上次林家并未遣人说媒,此番让奴家前来,是想定下这门亲事。”媒婆笑道。 “林家不是让我作妾么?前些时日孟家与吴家俱来提亲,可都是娶妻呢。”清宁白了她一眼。 “那如何能比,虽说是妾,可林家是大户人家,姑娘是个吃过苦的,今能嫁上个好人家,往后便不用吃苦了。”媒婆一字一句地劝说道。 “大户人家?不过都是吃素的,区区不过一介农夫,怎还瞧不起人呢?你若能劝说林家休妻,扶我坐正,你再来这信口雌黄罢!”说罢,清宁转身便走进了屋子里头。 菀铃待在屋子里头听得一清二楚,可谓是胆战心惊,待清宁走进屋中时,她不禁开口称赞了几句。 日落之时,萧靖熠下山来接她之时,清宁正与菀铃说笑,远远地听到欢声笑语不断,萧靖熠不禁问她为何如此高兴。 “今日羞辱了林家,真是大快人心。”清宁解释道。 原是如此,萧靖熠宠溺地一把搂过她,让她辞别菀铃,趁着日落前好回到山上去。 —— 夜里,萧靖熠吹灭了烛火,摸着黑回到榻上去。 “明日与我前去镇子里头,我要瞧瞧那林家是甚么来头。”清宁抱着他说道。 “别惹祸,近来官兵查得紧。”萧靖熠咬了咬她的耳朵说道。 “可别再折腾我。”清宁正欲推开他,无奈他劲大,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推也推不开。 清宁心想,若是他为帝王,定是不早朝的主! —— 萧靖熠此次颇为疼惜,凭借着月华吻着她的脸颊,每每到这个时候,他便意乱情迷,只觉得她浑身都是软的,碰一下便碎。 —— “疼......”她娇弱地喊了一声。 萧靖熠停了停,特意轻了点。 —— 夜里,皎月当空,渐渐地隐入了云中。 旖旎的春光,就落入了这屋子里头。 第二十四章 被迫离开 入秋时分,五谷丰登。村子里的人纷纷拿着镰刀下地干活,路上来往可见抱着粮食的村民,一脸的喜悦。 清宁提着竹篮子从村子里回到山中,她今日去卖鱼的黄家那买来了一条鲜鱼和在村口屠夫那买来了一块豚肉,近来粮食丰收,每日见他下地忙活,甚是劳累,今日好让他补补身子。 清宁回到木屋时,天色虽好,可外头的鸟雀纷纷归巢,似乎风雨欲来。 “轰隆”一声滚雷,风吹得林子沙沙作响,清宁赶紧拿起油纸伞跑了出去。 忽而,豆子大的雨滴“沙啦啦”地落了下来,她赶紧撑开了油纸伞,快步朝那山中跑去。 山上,远远地瞧见萧靖熠站在一片金黄处,纷纷扬扬的雨洒了下来,他高大的身影朦胧在秋色之中。 “予卿!”清宁撑着伞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萧靖熠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抬起了头看去,见她来了,生怕她淋雨着凉,便赶紧收拾了东西归家。 “日后若下雨,莫跑上山。”萧靖熠叮嘱了她一句。 “诺。”清宁往他怀里靠了靠。 —— 镇子里头来了许多士兵,近来战火四起,禹朝遗民揭竿起义,誓要从狄族人手里夺回江山,因而地方聚集许多旧朝遗民,纷纷群起反抗。 秋日的清晨,清宁正欲出门时,远远地瞧见一群官兵上山来,她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便匆匆跑了上山去。 “站住!站住!”那士兵瞧见了她,赶紧追上前来。 清宁害怕地跑着,不知近日予卿是去镇子了,抑或在山中收粮食?她情急之下只好跑了上山。 “予卿!予卿!”她哭喊着。 忽而,清宁踩到石子踉跄了一下,最后狠狠地摔倒在地,她爬起来时,脚已疼得跑不动了。 “追!!”约莫七八个士兵们追了上来。 “抓住她!”为首的将领朝身后的士兵喊道。 清宁吓得浑身一哆嗦,泪水瞬间模糊了视野。 两名士兵赶紧按住了她的肩膀,粗鲁地把她拉了起来。 “瞧瞧手中有无痣。”那将领吩咐道。 清宁心里一惊,竟是来缉查她的!不禁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于是一名士兵抓起了清宁的双手,摊开她的手掌,只见双手洁白如玉,只是食指处有一道伤疤,如今已结痂。 那伤痕是予卿前些日忽而下了狠心,生生地把她手指的痣用刀挑了出来,为此她疼得哭了好几日,予卿亦心疼地喂了她吃了好些时日的药,夜里还捂着她的手入睡。 “怎如此凑巧?这伤疤正是同一处呢,抓回去细细地审!”那士兵收起了画像,冷声说道。 “予卿!予卿!”清宁大声地哭喊道。 士兵们押着清宁下山去,她咬着牙走着,脚上传来刺骨的疼意,脸上布满了泪痕。 还未走下山去,“扑通一声”,身旁的士兵倒地不起,一支箭直直地刺中了他的胸口处,。 清宁大声地喊着“予卿”,欲挣脱士兵的桎梏。 “何人!!!”士兵们拔出了剑,立马环视四周。 忽而,又一支箭射中了一名士兵的肩膀,士兵们顺着箭的方向看到了萧靖熠。 “在那!!!!”士兵们朝他冲了上去。 萧靖熠夹起一支箭,快速地拉开了弓,箭离弦而出直直地射向了另一名士兵。 还剩四个,他似乎已有把握,便朝士兵们冲了上去。 清宁吓得跌倒在地,哭着朝他说道,“当心!” 萧靖熠一把夺过士兵手里的剑,他狠狠地提剑一抹士兵的脖子,其余人见他动真章,也不想着活捉他,亦提起剑欲杀了他。 “杀了他!”那将领下了命令。 清宁还是首次见他满身戾气,杀人竟不眨眼,他究竟是何人? 萧靖熠咬着牙一脚踢在那头儿的胸膛处,只因那头儿大腹便便,身手不甚灵活,一旁的士兵见状提剑迎了上来,萧靖熠亦提剑相挡,他另一只手抓住了一名士兵的手腕,用力一掰,士兵手里的剑哐当掉落在地。 不过三两下功夫,他竟杀了七个人。 “这如何是好!”清宁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慌张,今日可真是吓个不停。 萧靖熠用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说道,“方才去了镇子里头,官兵都在搜查你的下落,此处不可久留了,今日便离去,我已与菀铃道别。” —— 两人回到屋中,萧靖熠先把她抱在榻上,细心地包裹着她的伤脚,随后又赶紧收拾着衣物与干粮,左右不过一个大的包袱,竟无再多东西可带走了。 萧靖熠让她先在榻上待着,转身离开了木屋。 清宁心神不宁地看着屋中四周,心中万分不舍,她眼眶红了,哀伤地抹了抹自个眼中的泪,心想他竟杀人了,他为了自己杀人了,不禁悲从中来,更加地伤心了。 没过多久,予卿便回来了,他匆忙地把她抱起。 “能去往何处?”她哽咽道。 “江南?江南一带烟火繁华,带你去瞧瞧,如何?”萧靖熠笑道。 “你从何处得来的马?”清宁看着门口竟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匹马。 “官府的马。”他解释道,说罢便小心地扶着她上了马,然后一跃而上,挥起了马鞭,抄着小道离开了山中。 —— 清水村的景色不断地被抛却身后,清宁不舍地看着已待了三年已久的家,她抱紧了予卿,在他怀里哭着,觉得自个的日子竟如此的悲凉,还牵连了予卿。 “莫多想,待风波过去,还可归来。”他安慰她道。 逃亡的路途遥远,清水村位于蛮夷之地的南端,去往江南还要一路北上,山水兼程,他们骑着马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坡。 清宁本以为清水村之外人烟繁华,却不料竟是连绵的青山,一山接连一山,大半日过去还未见人烟,她坐在马背上臀部都发疼了。 不久,只见远处有一片湖,萧靖熠深知她累了,便停了下来,自个翻身跳下马后,又伸出手扶着她下了马。 “先歇歇。”他说道。 眼见日落时分,天色渐晚,山中虫兽不见踪迹,清宁忽有羁旅之感,不禁情绪低落下来。 萧靖熠见她情绪不佳,抱着她走到了湖边坐了下来。 黄晕的光落在湖中,风吹起湖水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湖面一下子波光粼粼。 “我欲归去。”清宁埋在他的怀里隐隐地哭泣起来。 萧靖熠抱着她,低头亲吻她的秀发,说道,“此番离去只是去瞧瞧远处的山水罢了,来日再归来如何?” “诺。”她放声大哭着。 第二十五章 秦子村 夜幕降临,只听到枝杈上鸟雀的酣睡声,草丛里头的虫鸣声。 萧靖熠寻到一块干净的草垛,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已然入睡的清宁,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她今日哭了一日,双眼浮肿。许是在山中被他纵容惯了,一直哭着嚷着要回去。 他从包袱里头拿出一块毯子,轻轻地铺在地上,然后又把她抱起放在毯子上。 这一动静,把清宁给惊醒了。 “睡罢。”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嘴唇蹭了蹭她柔软的耳垂处。 清宁今日哭得累了,枕着毯子翻了个身便睡去了。 萧靖熠看着她不禁出神,他有些心疼地察看了她的脚伤,只见脚踝处青肿得厉害,他拿出金创膏轻轻地涂在她的脚上,料理好一切后,他起身拾了些干柴燃起了篝火,然后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今日他也累了,想着日后奔波的日子,不禁觉得疲惫。 —— 翌日清晨。 清宁是被予卿拍醒的,还未睡够便被他叫醒,迷迷糊糊间上了马,又再次起程。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清宁的心情好了些,还有心思瞧瞧这山河景色,看着林间起飞的白鹤,又数着天上的鸟雀。 马儿走了大半日,萧靖熠每走一时辰便让马儿歇歇。 “前方有村落!”清宁指着那袅袅炊烟,惊喜地说道。 只见村子坐落于环山之中,大约有十几户人家,相较清水村,这里更加的荒芜,到处是荒山野岭,方圆几里再无其余村落。 萧靖熠牵着马走在路上,清宁坐在马上惊动万分。 奔波数日,终能找个地方睡个好觉了,清宁心里想着。 因有外人进了村子,村民们纷纷进了屋,大门紧锁着,以为是有流寇侵犯。 近来烽烟四起,逃民无数,又有人趁乱行凶,杀人放火,抢夺他人财物,俱不在话下,因而人心惶惶,这等事便也传到了秦子村。 “叩叩叩!”萧靖熠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可有人在?”清宁问道。 他们敲了半天的门俱无人应,因为清宁心灰意冷地正欲离去,她撇着嘴盯着一旁的萧靖熠,一脸不快。 “开口说明缘由,问问有无人家愿收留,可以物交换。”萧靖熠给她出了个主意,他一男人不敢开口,生怕吓到人家。 “行行好罢,妾与郎君一路逃亡经过此地,实在是奔波数日,身心疲惫,若有好心人家收留,愿施以铜钱交换。”清宁在门外哀求道。 忽而,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只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走了出来。 “不知客从何处来?”妇人问道。 那妇人名为黄湘玉,因战事吃紧,夫君被抓去当壮丁了,家中唯有她与年幼的孩儿。 “楚镇。”萧靖熠答道,接而说道,“就在方圆几十里外的镇子里头,那处赋税繁重,只好离去。” 清宁听罢,虽有不解,可仍点了点头示意。 —— 午后,孩童在瓜蔓下玩耍,黄湘玉为他们收拾好房屋,便去外头摘些野菜。 清宁打量着厢房,此处竟比清水村优越些,房屋颇大,东西两间厢房空置着,她与予卿选择了东边的厢房歇下,两人又打扫了一下,终寻到地方落脚了。 萧靖熠正在房里午寐,清宁见他疲乏了,便出去井里头打桶清水,替他洗把脸。 “这是哪来的美娇娘?”忽而门外站了个老汉,光着膀子与脚,目光猥琐极了。 清宁没理他,提着水转身进了屋中。 那老汉竟欲推开院子里门闯进来,被清宁一桶水泼了过去。 “悍妇!”老汉浑身湿透了,不禁骂了一声。 —— 萧靖熠躺在榻上昏沉地睡去,这几日来日夜都在守着她,每每夜里头在荒山野岭处寻地方歇下时,生怕周围有飞虫走兽出没,因而他夜夜未眠,今日难得有地方歇下,一沾上床榻,便沉沉地睡去了。 清宁拿出一块布浸入清水中,拧干后替他擦了擦脸,后又擦了擦他的身子,好让他睡得舒适些。 没过多久,听到外头的动静后,清宁走了出去,只见黄湘玉用扫帚赶着门外的老汉,嘴里骂骂咧咧着。 “这是谁?”清宁问她。 “不过是隔壁家的疯老头子罢了。”黄湘玉说道。 “见他色胆包天的,小心为好。”清宁不禁提醒了一句。 “我自是知晓的,姑娘有夫君在侧,不用多虑,夜里关好门窗便是。”黄湘玉说道。 —— 月上梢头,萧靖熠歇了半日,到了夜里便来折腾她,清宁一脸困意地推了推他。 她擦了擦他脸颊边的墨迹,屋里烛光昏暗,依晰可见他脸上的奴字,清宁淡淡地说了句,“为妾身也刻一个,如何?”她目光柔媚地盯着他说道。 萧靖熠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臀部,抱着她一个翻身,两人在榻上打闹着,清宁的笑声从屋中传开来。 忽而窗外有人影掠过,两人俱是一愣。 “许是白日里头的色老汉。”清宁解释道。 “当心点。”他说道。 “诺。”清宁说罢,萧靖熠便俯身亲了上去,两人缠绵在一起。 烛光昏昏沉沉,映着榻上两人的身影,外头鸡鸣了几声,寂静的夜里传来了轻微的喘息声。 —— 清晨,清宁还在睡着,萧靖熠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他正欲起身出去开门时,下意识地把被褥往清宁的身上拉了拉,只见这人儿转了转神,嘟囔了几句又再睡去了,他不禁失笑。 “奴家做了晨食,饿否?”黄湘玉瞧见萧靖熠时不禁羞得低下头来,心想好一美男子,身材高大健硕,五官细致,是为人间难得的俊儿郎。 萧靖熠瞧了一眼榻上的清宁,谢过黄湘玉的好意,心想着她可要睡好一阵子。 不久,黄家来了位大娘,大娘是村中的媒婆,说是为黄湘玉物色个好人家。 “你家大郎生死未卜的,何不另嫁他人,可别误了自个的前途。”那大娘姓左,平日里为人奸猾,心思不正。 “奴家大郎好着呢!前日收了封家书,说受到将军提拔,待战事过去,便荣归故里!”黄湘玉驳斥道。 清宁被外头的吵闹声吓醒了,她起来时,一旁的予卿正看着书,可真乏味!她倒不如出门瞧瞧发生了甚么事。 “怎的了?”清宁一脸茫然地看着黄湘玉。 那大娘见好一标致的美人!一时愣得找不着北,赶紧跑了,不知是寻何人。 第二十六章 边关 片刻,秦子村的人纷纷走了出来,他们聚到黄湘玉屋前,欲睹左大娘口中的绝色美人究竟有多绝。 “散去!散去!”黄湘玉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去。 清宁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萧靖熠心想歇了几日,还是早早离去为上。 “明日便起程。”萧靖熠看向窗外的人群说道。 忽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黄湘玉拿着一条纱巾走了进来。 “姑娘容貌甚是惹人注目,还是戴上这条纱巾为好。”黄湘玉一手抱着孩儿,一手把那条赤色的纱巾递与她。 清宁接过了纱巾,连忙谢谢她的好意。 “近来村子外头有旧朝的遗民群起反抗,乱得很。明日过后,你们翻过这座山,便可见一座都城,里头是大大小小的村落,那里地大物博,流寇甚多,出门在外需多加小心。”黄湘玉叮嘱了一句。 “诺。”清宁应道。 “奴家仍有一事相求。”黄湘玉顿时红了眼眶。 “何事?”清宁疑惑。 “我家大郎名为刘三,若在途中遇到些士卒,替我问上一句,让他快快家去罢。”黄湘玉不禁伤感流涕,抬起衣袖抹了抹泪。 清宁看了一眼予卿,不禁叹了一口气。 …… 深夜,窗外再次闪过一道黑影,莫名有种诡异感。 清宁从睡梦中醒来,她欲起身外出解手,本想叫醒一旁的予卿,见他睡得正熟,明日又要赶路,十分不忍,便一人出了门。 茅房就在院子处,清宁刚进茅房时,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拖进了一旁的干草堆。 “唔!唔!”清宁死命挣扎着。 那人把清宁扑倒在地,待她看清时,竟是前日见着的猥琐老汉!她心里咯噔一下。 老汉一只手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另一只手猴急地撕扯着她的衣裳。 清宁忆起了曾经的绝望,她无声地流着泪,双手推开那老汉,无奈力量悬殊,怎么推也推不动。 在几近绝望之时,屋里忽然传来孩儿哭闹,是黄湘玉家的小儿。 屋中烛火亮起,没多久,黄湘玉便走了出来。 “唔唔!”清宁的双腿狠命地踢着,发出了清晰的响声。 “造孽!”只听见黄湘玉大喊了一句,“来人啊!” “来人啊” 那老汉赶紧松开了清宁,她吓得大声哭了出来。 萧靖熠从屋中冲了出来,看见清宁衣衫不整地躺着,瞬间怒火中烧,见那老汉正欲逃跑,他奋力地抓起那老汉,把老汉往院子里拖。 “饶了我罢,我甚么也没干!”那老汉求饶着。 萧靖熠一拳落在他的眼睛,只见血液从老汉的眼里流了出来,他发怒了,忍不住想要杀人! “这人是你能碰的?”他咬着牙掐着老汉的脖子。 “可别弄出人命来!”黄湘玉在一旁慌张地说道。 “呜呜呜!!!”清宁害怕地躲在一旁,不停地抽泣着。 “老子要杀了你!不知好歹的东西!”萧靖熠一脚踢在老汉的肚子,拿起一根柴狠狠地打在他的命根子处,顿时木柴断成两半。 这人多半是残了,清宁赶紧拉住了他,哭着说道,“罢了罢了,饶了他。” 萧靖熠不解气,再次狠狠地揍了他几拳。 黄湘玉见状却松了一口气,安慰着自家哭闹的孩儿。 屋子里头,萧靖熠紧紧地抱着她,怀里的人儿一直在瑟瑟发抖着,他的眼眶发红,痛恨自己并未护她周全。 “呜呜呜!”清宁在他怀里头放声痛哭,那不堪的往事通通回想起来。 门外的黄湘玉特来关切了几句,端来了一碗茶,让她压压惊。 清宁哭完了就在萧靖熠的怀里头睡了过去,而萧靖熠却彻夜难眠,若不是发现得及时,他不敢想,只恨不得立刻把那老汉给杀了。 翌日清晨,萧靖熠叫醒了还在熟睡的清宁,两人一同离开了秦子村。 …… 原秦子村不算与世隔绝,只需翻过一座山便到达了一座都城——云城,此地比清水村要繁华得多了。 萧靖熠牵着马来到边关的前,城门处有士兵把守,正一一细查来往的行人。 “从何处来?”士兵问道,说要察看两人的户籍。 他早有准备,把两人的户籍递给了士兵,没多久,得以进入云城。 清宁牵着萧靖熠的手,她蒙着面纱,如同普通妇人一样,梳了个妇人髻。 云城守卫森严,因附近常有流寇侵犯边境,对行人搜查难免严谨了些。清宁跟着予卿进了边关,只见边境人烟寥寥,来往的多为押着货物的镖局。 两人寻了个茶馆坐下,只听一旁的老叟说着近来遗民起义之事。 “那禹朝不是早亡了么,虽云城离国都遥远,但谁都知晓狄族人统治了两朝,如今旧朝就这么些人,还敢反抗当朝?”老叟摇了摇头。 禹朝亡后,姜诺便建立了永朝,永朝被篡位后,阿卡莫仍立额古日的为国都,重新建立了新朝,名为尊朝。 “不知那禹朝旧民去往了何处呢?”萧靖熠问道。 老叟见他外来的,对此事又不了解,一时兴起地竟与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谈论起禹朝。 “据闻近来此地有禹朝遗民,不知何人带头?”那老叟又问身旁的友人。 “应是禹朝的权贵们?”友人猜测。 “非也,非也,据闻那年杀的杀,死的死,哪还有存活。”老叟说罢,只见萧靖熠陷入了沉思。 …… 临近夜里,萧靖熠带着清宁在附近的一家客栈留宿,客栈的小二见他是外来的,赶紧迎了过来,把他的马牵去喂粮草。 走进客栈,掌柜在里头收拾,屋里只有几盏烛灯,昏昏暗暗的,看不清四周。 “打尖还是住客?”掌柜抬头问道。 “都有,来几个肉与清酒。”萧靖熠搂着清宁说道。 “一间房?”掌柜看了他们一眼问道。 “是。”萧靖熠答道。 掌柜站了起身,店里近来多了好些住客,俱是逃亡的人,据闻边境烽火连天,黔首死伤无数。 “大贵!”掌柜朝外头喊了一声。 清宁紧紧地搂着予卿,两人跟着大贵上了二楼。 “可是从何处而来的?”大贵回头问他们。 萧靖熠并无说话,他搂紧着清宁,随着大贵来到了一间厢房,他打量着四周,里头不过一床榻,一桌一椅,看着仍算干净。 “若客官无吩咐,小的便下去了。”大贵说道。 —— “为何此地如此荒凉?据闻常有流寇来犯,我们明日快快离去罢。”清宁躺在他的怀里,总觉得此地不太平。 萧靖熠搂了搂她,仍想着今日遗民起义一事,不知何人领头?欲重建禹朝的究竟是何人?他想起亡国那夜,他被士兵拖着走,只听姜诺狠狠地朝众人说了句,“明日即斩!” 第二十七章 流寇 夜深,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忽而窗外似乎有火光,萧靖熠赶紧摇醒了清宁。 “怎了?”清宁猛地起身。 萧靖熠侧着身子看向窗外,只见外头有群人,手上拿着火把。 “估计是流寇。”他说道。 “那快逃罢!”清宁有些慌了。 只见萧靖熠出神地看向窗外的流寇,淡淡地说了句,“无碍。” 流寇里的头儿,前段时日刚从官窑逃了出来,脸上有个显眼的刺青,刻着个奴字,与萧靖熠脸上的刺青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萧靖熠是禹朝的三殿下,而他是罪臣之子,一朝贬为奴,他痛恨禹朝。 萧靖熠欲从客栈出去,掌柜阻拦他不让他开门,只因流寇残暴凶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流寇头子与我熟识。”萧靖熠说完,掌柜的立马瘫倒在地,跪了下来朝他大喊求饶。 清宁躲在屋中,担忧地看向窗外,只听到远处流寇若有若无的谈话声,云城的夜里风声鹤唳,秋风萧瑟,不久,她看到了予卿的身影,他似乎与流寇交谈,清宁关上了窗户,双手紧握,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 “来着何人?!”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走上前来问道。 “叫蒋融过来。”萧靖熠冷冷地说道。 流寇们不过是十几个流浪汉组成的队伍,蒋融逃离官窑那年,永朝腐败黑暗,到处是战乱,他凭借着自身的凶狠蛮力,唆使了几位流浪汉去抢夺民家的财物,才得以在乱世生存。 没多久,人群涌动,蒋融走了出来。 “我道是谁认得我,原是卫靖老兄啊。”蒋融笑道,他当年在官窑时最是赏识卫靖,那叫一个狠啊,无人敢惹他。 “据闻云城流寇甚多,就是你们?”萧靖熠见蒋融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疤。 “如今世道混乱,大家伙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怎的,你有意来?”蒋融嗤笑道。 “我来,是为了问问遗民起义一事。”萧靖熠盯着他目光冷静地说道。 “云城哪还有甚么遗民,前段时日见他们一路北上了,估计是欲回晋安了罢。”蒋融瞥了他一眼,他最是不齿禹朝。 晋安,这名字已有许久未听过了,萧靖熠得到了消息便欲转身离去,却被蒋融拦住了。 “得了消息便欲走?”蒋融这副模样,很明显就是要财了。 萧靖熠挑了挑眉,拔出了腰间的剑,他指着蒋融说道,“试试?这剑锋利否。” 蒋融看着身旁的一群弟兄,众人俱拔出了刀,但他知道,只要卫靖下手,定能一剑抹了自个的脖子,于是他摸了摸脖子,让众人让开,放卫靖离去。 —— 萧靖熠推开了房门,见四周无人,忽而清宁从背后抱住了他,问道:“你与他们是一伙的麽?” 萧靖熠愣住了,他转过身来温柔地说道,“非也,现收拾物什即刻离去。” 于是,云城的夜里头,出现了两道身影,女子身穿一斗篷,戴着纱巾被男子拥在怀中,萧靖熠看了一眼四周,他要躲过蒋融的视线悄悄离去,只因他不能让人知道,卫靖有一软肋。 凉风拂过,两人骑上了马,静默地离开了客栈。云城因处于南蛮的缘故,人烟稀少,颇感凄凉。 骏马飞驰,奔跑在夜色之中,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远远地瞧见了远处有家客栈,上头立着一面酒旗,走进一瞧,名为“路遥”客栈。 萧靖熠下了马,伸开双手把清宁扶了下来。 两人来到客栈门口,只见客栈破旧狭小,外头积满了灰尘,凉风微拂,客栈上的酒旗飘扬起来。 “叩叩叩!”萧靖熠敲了几下门,里面无人应声。 “约莫是逃了罢?空客栈?”清宁探了探头,欲隔着门缝看向里头。 “叩叩叩!”清宁再次敲响了门,问道,“可有人在?” 没过多久,里头传来了声响,伴随着几句窃窃私语,似乎有人出来了。 “何人?甚么来头?”是道略显沧桑的女声。 “旅人,欲在此处留宿一夜,可否?”清宁看了一眼萧靖熠,生怕此家客栈“来路不明”。 萧靖熠拍了拍她的背,让她不要多虑。 顷刻之后,门“嘎吱”一声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位男子,估摸着不过而立之年。 “竟是位男子!”清宁惊叹了一句。 “打尖还是住客?”男子问他们。 “打尖......”清宁还未说完,萧靖熠补了句,“住客。” 男子挑了挑眉,把他们迎了进来。 “吃些什么呢?口味如何?”男子问道。 “来碗面。”清宁拉着萧靖熠坐了下来。 “白的还是红的?”男子问道。 “红。”清宁答道。 “北边来的?”男子见她戴着面纱,一旁的男人生得俊俏,那此女子容貌应也不凡,否则怎会在乱世中裹着纱布呢?要不就是极其丑陋! “一碗白,一碗红,其余切莫多言。”萧靖熠冷冷地说道,仿佛就差没说了句,“给老子滚”。 “得嘞!”男子应声转身便走去了庖屋。 清宁见那名男子风度翩翩,身着玄色衣袍,宛如白面书生,话语间眉飞色舞的,颇为有趣,她不禁与身旁的予卿称赞了几句,却迎来了他的冷脸。 “不许盯着他人看!”萧靖熠说罢,清宁笑着瞥了他一眼。 没过多久,男子端着一盏昏黄的烛灯走了过来,轻轻地放于他们的桌上,烛光暗淡,微微地映在清宁的脸上,男子附身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姑娘的眼睛甚美。” 清宁惊讶地看向萧靖熠,他似乎没听见,只是瞪了男子一眼。 男子离开后,清宁看了一眼男子的背影,忽而耳边再次响起一道声音,“不知是否是狄族人呢?” 清宁愣愣地看着他,萧靖熠把她的头扭了回来,冷冷地说道,“看甚么,魂被勾走了?” “他竟会腹语!”清宁在他耳边说道。 萧靖熠听了清宁的描述后也惊了,竟在云城的荒凉地遇见了个奇人,不仅会口技,还会腹语,若是日后被敌者所用,定是心头大患。 第二十八章 奇男子 客栈似乎并无其他住客,否则屋里怎如此安静?此处客栈外头虽破旧,里头却大有乾坤,门后有铜板隔着,窗户开在屋顶上,恰好可观秋月。 很快,男子便端来了另一碗热乎乎的面,清宁赶紧接了过去,问他家住何处,为何在此地开客栈等语。 “我见你是个有缘人……”男子坐在她面前笑道,话才过半,便被萧靖熠驳了。 “噢?我俩不是?”萧靖熠话脱口而出,覆水难收了,他眉头皱起,勾了勾唇,说完便后悔了,此话怎听着似乎有些怪异? “恕我吉某……不好男风。”男子从清宁的对面坐了下来,看来是要长谈了。 “阁下多虑了,在下对阴柔的男子并无……”萧靖熠话还未说完,清宁抬起手肘撞了撞他。 “他欣赏你的风度与文才。”清宁笑道。 “果真是姑娘懂得赏识我,不如做我的客栈夫人如何?留在此处,吉某为你洗手作羹汤,如何?”男子话刚落,剑直直地横在他的脖子处,在这夜里头,剑身迎着烛光反射出微弱的光,手速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好剑术。”男子称赞道,他平生第一次有人敢把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是第一次,他无从反抗。 “来者都是客,但是……客若不善,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男子打了个响指,忽而客栈屋顶上出现异动,一群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进来,冲了下来围在了他们身旁。 “何必闹得如此大动静?”萧靖熠端起了一旁的茶杯,饮下了一口茶。 这男子大有来头,一人孤身在此,还养有如此多的死士,应身处大家族罢?在禹朝统治时,他听说过七大家族,白家为首,听他自称吉某,一时不知吉姓有何大人物。 …… “这面美味极了!”清宁激动地指了指面前的这碗面,她见男子并无杀意,便在一旁悠哉地吃起了面条,这是她逃亡以来,吃过最美味的膳食了! “当真?!此面乃我家传秘方,先以羊肉作汤底,熬上三两个时辰,汤味浓而鲜美,再用清水煮以面条,完罢浸以冷水,面便入口有嚼劲。”男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他的美食之道。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清宁问道。 “唤我吉安便可,姑娘明日可尝尝我亲手做的鱼羹,我明日清早便去垂钓。”吉安有些兴奋,这家客栈已许久未迎来食客,今日难得有客人,又如此懂得品尝,他便摩拳擦掌,欲大干一番。 “甚好!只是眼瞧着天色将亮,我俩一路奔波早已疲惫,先稍作歇息。”清宁说罢,吉安便吩咐了下人收拾厢房,好让客人入住。 —— 客栈还算洁净,案上花瓶插着三株菊花,墙上挂着五柳先生的诗句,没想到吉安竟是个风雅之人。 清宁与予卿歇下后,只见予卿背过身去睡了,他似乎有些异样,难不成生气了? “今日为何不搂着我睡?”清宁问道。 于是,萧靖熠回过神来,一把搂住了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 他莫不是因她与吉安相见甚欢所以生气了? 清宁抱住了他的腰,低声地说了句,“自跟随你之后,心里便再无他人。” 说罢,予卿伸出手撩开了她耳边的秀发,吻了吻她的脸颊。 “睡罢。”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旁说道。 —— 翌日清晨。 清冷的天吹打着窗,两人盖着被褥相拥而眠,清宁闻着香味醒来,忽觉得饿了,便起身开门去。 她不过刚下了楼,就看见吉安走出来了,吉安端着鱼汤愣在了原地,目光直白地盯着她看。 清宁才发觉自己未戴面纱,摸了摸自个的脸有些不自在了。 “我早已猜到姑娘是个角色美人。”吉安笑了,他把鱼汤放于桌上邀她品尝。 清宁见素白的鱼汤浮起了几片菜叶子,她赶紧勺了一碗尝尝,不过一夜,她便饿的发慌了。 “甚鲜!好极了!”清宁赞叹道。 吉安一脸笑意,赶紧让她多喝几碗。 清宁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竟饿得喝下了四碗,吉安看得甚是欢喜。 忽而,吉安把一支哨子放于她面前,说道,“姑娘若有事寻我,吹响哨子便可。” 清宁看着那玉石作的哨子,通体晶莹透亮,很是精巧,估计价格不凡。 —— 离去时,吉安颇为的不舍。 迎着秋风,清宁披上了纱巾,萧靖熠把手递给了她,两人骑上了马,继续一路北上。 他们越发地接近云城的繁华之地,只见路上运送货物的马队多了,逃亡的人亦多了,黔首有的拖家带口背着包袱缓缓前行,有的只身一人流浪。 最近世风日下,赋税繁重,边境又受流寇侵扰,许多罪奴从官府逃了出来,府衙又不作为,因而布丁只好逃亡去北边,据闻越往北便越繁华,即便赋税繁重,可无流寇,亦无乱民,是可安家。 “抢劫啦!!!!”前方大喊了一声,萧靖熠赶紧策马远离了人群。 光天白日之下,竟有人趁乱抢劫,此地已无章法。 又有一声,“杀人啦!” 霎时间,人群四处逃散,一时人心惶惶。 前方传来了马蹄声,是士卒在驱赶流寇,早在前段时日,流寇聚集而来,欲占领此地,因而云城即刻召集兵马,好驱离这群野蛮人。 城里烽烟渐起,被秋风吹得偏向了东南方。 “这日子何时是头?”清宁闭上了眼睛感慨,想起了在清水村时的安乐无忧。 “我许诺你,往后余生,再无烟火。” …… “救救我孩儿罢!!!”妇人不顾其夫君的阻拦,誓要拉回那七岁的孩童。 孩子在后头追着,见追不上便原地痛哭着,大喊着“阿娘,莫丢下我!莫丢下我!” “孩儿年幼,走得甚慢!丢下他好赶路!”那郎君说罢,拉起其妻便跑,妇人边跑边抹泪。 “好狠心的人儿啊!”行人聚在一起赶路,骂着他人的无情。 逃亡的队伍里虽时发烧杀抢掠一事,可他们仍爱聚在一头,免去一人逃亡时的孤独与担惊受怕。 …… “江南离此地还有多遥远?” “快了。” 第二十九章 衿临镇 来到云城的繁华小镇——衿临镇。 此地有重兵把守,城门处缉查的官兵便有两批,入城的黔首通通都被“搜了身”。 “甚么可疑物?”官兵把那富商的白玉扳指抢了去,义正言辞地让他把身上的玉石金银通通脱下。 这下好了,富商先是被乱民抢夺了衣物,又在城门被官兵抢夺了财物,他是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伸。 “你我身上可有贵重物品?”清宁问他。 只听他笑道,“并无,有则便是你了。” 清宁莞尔一笑,她攥着面纱,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 “有无通关文书?”士兵问道。 “并无。”萧靖熠说道。 “去去去!一边去!”士兵挥手驱赶。 “户籍可否?”清宁问道。 “不可!此地拒外来之客!”士兵一脸的厉色。 两人转身离去了。只见周围聚满了逃亡的黔首,黑压压的人群,清点了一下,约有百余人,俱被拒之城外。 萧靖熠扫了一眼周围,见有许多高壮的男丁,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清宁,离开了人群。 想来今夜定是要露宿野外了,清宁不禁叹了叹气。 “今夜便可入城,莫慌。”萧靖熠细心地把毯子平铺在地,让她好好躺会儿。 他特地远离人群而宿,不知在思虑着甚么对策,清宁想着。 一入夜,郊外尤其的冷,许是快入冬了,寒风刺骨,冷得清宁瑟瑟发抖。 萧靖熠拿出斗篷盖在她的身上,紧紧地把她拥在了怀里。 天上月华如水,万里无云。鸟雀早已酣睡,虫兽入巢而眠。 草已干枯了,微微发黄。 许是路途过于劳累了,清宁渐渐地在他温热的胸膛里熟睡过去。 “你好生睡下,我去去便来。”萧靖熠轻轻地把她放于地上,又盖以厚厚的衣裳。 城门已换了一批官兵守值,不过七八人在巡查,大门紧闭着。 逃亡的人睡在城脚下,互相相拥取暖,冷得牙齿打颤。 萧靖熠走到人多的地,他们围在一起睡了过去,仍有一些人冷得睡不着。 “近来入冬,可真冷。”萧靖熠往那高大的男人身旁坐了下来。 男人没理他,双手抱在胸前,瑟瑟发抖着。这种气候,别说是女子,便是阳刚的男子也顶不住! “我瞧这守值的士卒每半个时辰换一次,那城门虽紧闭,可已年久破旧,在士卒换值时,你我带上在场的二三十人,便可冲破这城门,入城避暖。”萧靖熠说罢,无人理会他,没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 萧靖熠见众人无动于衷,他便站了起身。 “醒着的都给我听好,左右不过一死,据闻城里头繁华热闹,即使逢个破庙,也够我们享用的了,男人们与我冲进这城门,死了便可荣登极乐,生者可有大把的好日子呢!”萧靖熠说完,只见几十人被吵醒了,听了他的后半段话,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算了!真是白费了我的口舌!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在这好生受着冷风罢!”萧靖熠佯装转身离去了。 他回到清宁身旁时,清宁正沉沉地睡着,在冷风中身子微微颤抖。 萧靖熠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心想能不能成,就看人的贪欲大还是不大了。 人心……谁能猜测呢? 忽而,城门外开始躁动起来,人群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萧靖熠立马站起了身,看着不远处的逃民,只听到他们大喊着,“冲啊!!!!” 萧靖熠赶紧拍醒了清宁,她醒来时发怔了一下,就被他拉上了马。 骏马飞奔进城门,只见城门已被撞破,火光照亮了四周,地上躺着许多尸首,男女老少,俱有。 活着,是从他人的尸体上踏过来的。 …… 夜里的矜临城格外的安静,到处可见的大红灯笼,上漆的柱子,还有店家高挂的酒旗。 城里很大,只有从北门出去方可离开云城得以北上,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山路可走,可那里一日不可走出去,到了夜里头,有狼。 萧靖熠寻得一座庙,远远瞧去,泛出幽幽的火光,走近一瞧,原是云家的宗祠。 云家?未听过。 清宁困意来袭,几日的赶路,让她身心俱疲,下了马后,她抱紧了予卿,忍着泪意。 萧靖熠颇为的疼惜她,接近了一个多月的风雨兼程,以地为榻,以天为被,她能熬得过来,已是难得。 “今夜好生歇下罢。”他安慰道。 因而两人走进了宗祠,只觉得里头暖和了不少,桌上有许多盏烛台,案上还有鲜果。 两人吃了些祭品后,萧靖熠便拥着她睡下了,这一夜睡得尤其的安稳。 冷月悬挂高空,逃民们纷纷被士卒抓了去,杀的杀,赶的赶,只有几人躲藏得妥当未被发现。 …… 翌日清晨,宗祠外头传来女子的笑声。 “姑娘如此有才,快快寻个好郎君嫁了罢,免得你日夜地羞辱奴婢!”雨兰笑她。 “何……人???” “何人在此处?!!” 两女子异口同声地喊到,她们看到那破旧的被褥便问了句,心想许是流浪汉?别遇到疯子才好,还是快走为妙! “姑娘请留步!”萧靖熠站了起来,走向她们。 夏家小姐与她的奴婢赶紧退后了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内人昨夜受了凉,不知附近何处有医馆。”萧靖熠问道。 夏婉兮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他,心想好俊俏的儿郎!堪为云城之首,只是不知他有无才识? “有,就在桥尾处。”雨兰说道。 “谢过两位姑娘。”说罢,萧靖熠收拾妥当,便抱起了清宁。 “是去何处?”清宁迷迷糊糊地问道。 “瞧郎中。”萧靖熠温柔地说道。 “不!盘缠就要用光了,我不愿去!”清宁拒绝,挣扎着要下地。 “身子要紧。”萧靖熠无奈地紧紧地抱着她。 清宁可不想再成为他的负担了,许是病了,她觉得累了。 “我这……有几两银子,去瞧个郎中罢。”夏婉兮羞涩地把银子递给他。 萧靖熠并未接,夏婉兮却一把塞了给他,拉着婢女赶紧跑了。 第三十章 太守之女 云城天上笼罩着一层层乌云,雷声响彻天际,北风呼呼。 “阿嘁!”清宁打了个喷嚏,冷得瑟瑟发抖。 萧靖熠用毯子裹着她,背着她离开了宗祠,出到了云城的街市里头。 来往的行人众多,近来许多商人途经此处,俱为了逃离流寇的侵扰,去往北边做些生意。 “胭脂!上好的胭脂!”卖胭脂的大娘在路边吆喝道。 屠户拉着一车血淋淋的生羊肉来到了街上,一股膻味传了开来。 “昨夜是有乱民冲了进来?官兵今早天还未亮便挨家挨户地搜查呢。”有妇人讨论道。 “这人怎瞧着面生得很?从未见过?”旁人看着萧靖熠议论纷纷。 萧靖熠低下了头,快步地离开了。 云城有座桥,桥下流淌着一条名为“月下”的河,河水潺潺,水草在河里生长着,碧波荡漾。 穿过了小桥,便来到了桥尾处的医馆。 ...... “夫人体弱畏寒,近来天气转凉,是得了伤寒了,这段时日切忌劳累伤神,多养养身子,老夫开几帖药,服下后便会好些。”郎中为清宁把了把脉,随后便转身开药去了。 “冷否?”萧靖熠替她扯了扯毯子。 “无碍。”清宁笑道,只觉得头晕晕的。 —— 回到宗祠时,只见有个小厮坐在门槛,叫他们二人回来了,赶紧起身。 “公子回来啦?”小厮竟客气地问道。 两人俱是一愣,却听那小厮说他们夏家正缺人手,问萧靖熠是否愿来当个车夫,每月的俸禄甚是丰厚呢。 “我并无意愿。”萧靖熠拒了,心想他曾贵为前朝殿下,今日竟沦为车夫? 清宁有些意外,那小厮灰头灰脸地走了,临走前还不禁再次哀求了他几次,俱被他拒了。 “为何不去?”清宁问道,她只觉得累了,有地方露宿便可。 “江南,去往江南,那里风景秀丽,繁华热闹,再走一程,忍忍罢,将要到了。”萧靖熠把她抱在了怀里。 …… 夜里,清宁发冷地抱着萧靖熠,即便所有衣裳都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仍觉得地上很凉,衣裳亦不够厚实。 “冷,冷……”她浑身发软,嘴里喃喃道。 萧靖熠醒了,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听她说冷了后赶紧起身,一脸疲惫地走到宗祠的牌位前,拿走了一个火盆,走去外头拾了些干柴燃起了火。 之后,萧靖熠再次拥着她睡下时,只觉得她浑身发烫,满脸通红。 “醒醒,静嘉?静嘉?”萧靖熠轻轻地拍着她。 “累……”清宁忽而哭了起来,许是病了的缘故,一直积压着的疲惫击垮了她。 萧靖熠一脸心疼,赶紧用毯子包裹住她,清宁轻声地哭着,没过多久,再次沉沉地睡去了。 “会过去的。”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 深夜,萧靖熠背起清宁匆匆忙忙地走去了桥尾的医馆。他轻轻地敲了敲门,许久都不见有人开门。 “有人在否?”萧靖熠一边敲着门,一边问道。 忽而,从屋内透出了火光,门“嘎吱”一声开了。 “何人?”一位小厮问道。 “林医师在否。”萧靖熠背着熟睡的清宁问道。 “林医师外出就诊去了,你若寻他,三日后再来罢!”小厮说罢,正欲关门。 “此处还有懂医术的人否?”萧靖熠问道。 “无!”小厮不耐烦了,“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萧靖熠求医无门,只好背着清宁回去了宗祠里。 清宁已意识模糊,她嘴里嚷嚷着渴,欲饮水。 于是萧靖熠大半夜地拿着葫芦跑了出去,提着水跑了回来,再把水放在火盆上烤热了喂与她喝。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 翌日清晨,萧靖熠迷迷糊糊睡去了,他醒来时摸了摸怀里人儿的脸颊,甚烫! 他赶紧起身,只身一人匆忙地跑去了桥尾的医馆。 “叩叩叩!”无人应答。 路过的行人见他锲而不舍地敲门,不禁驻足,说了句,“莫敲了,今儿个一早,医馆的人俱有事外出,说是三四日后才回呢!” 萧靖熠愣住了,气得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了一下。 他一路寻人问路,这才找到了夏家。 据闻夏家的老爷是位秀才,是云城几十年来第一次出了位读书人,因而声望颇大,其妻又是当地富商之女,有财有势。 只见夏家正门高大气势,木质的牌匾上刻着“夏府”二字,门票有两位小厮守着,正在那说着今日的新鲜事儿。 “何事?!”那小厮见他走了过来,便大声问道。 “据闻缺车夫?”萧靖熠问道。 “有此事?”那小厮问一旁的人。 “进去问问管家便清楚了。”于是那小厮便进去问问管家了。 没多久,小厮便出来了,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进入夏府时,只见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穿过一道走廊,可见水池里头有几条金的、黄的鱼儿在游动着。 “人可来了?”管家问道。 “来嘞!”小厮让萧靖熠走上前来。 管家见到他时愣了愣,心想好相貌,竟有如此俊俏的男子,身材高大修长,气质不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呢。 “来我夏府当车夫,可有许多规矩,不知可有奴籍?前主人又是何人?来自何方?” “……” 管家问了好番话,就连萧靖熠也懵了,他不知如何作答。 “樊管家!据闻来了个车夫?快快让他来,小姐今日可要出趟门呢!”莫大娘一脚踏进屋,大声说道。 “那好,去罢!”管家挥了挥手,让他跟着她去。 莫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领着他去了侧门,轿子便停在外头,小厮正在那守着。 “小姐一会儿出去买胭脂,你不用忙活,离去罢,让雨丫头跟着便可。”莫大娘说道。 “让他跟着罢,我尚未识路。”萧靖熠淡淡地说了句。 “也罢,随他去罢。”莫大娘手一挥,便转身走进了门。 “不知如何称呼?”那小厮问他。 “唤我予卿便可。”萧靖熠说完,那小厮颇为惊讶,一个奴才,取这么个名字,予卿予卿,真是挺羞人的。 第三十一章 求药 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未见那夏家姑娘出来,萧靖熠的心已飘到宗祠里去了。 “那王家如何能与你比,王家虽姓王,可没甚么实处,若能与王明书一家扯点关系罢,那估计早就满门抄斩了!等到如今依旧安然无恙,依我说啊,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雨兰笑道。 见夏家姑娘出来时,小厮赶紧迎了上去,夏婉兮今日身穿一件水绿曳地长裙,戴着一支翡翠簪子,模样嘛......普普通通,但也有着一丝书香气质,许是她爹是秀才的缘故。 夏婉兮看到萧靖熠站在那时,她愣住了,赶紧和玉兰说了句,“可别再说了,论人长短非君子所为。” “诺。”雨兰赶紧用手肘撞了一下她。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夏婉兮笑着问道。 “鄙人姓卫。”萧靖熠瞥了她一眼说道。 “卫公子。”夏婉兮唤了他一声。 “姑娘上轿罢。”雨兰面露笑意,朝她说道。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上了轿子,萧靖熠与小厮坐在外头赶着车,小厮正问他有无妻室,家住何处。 “有。”萧靖熠淡淡地答道。 轿子里的两女子俱是一惊,雨兰在夏婉兮耳边说了句,“那卫公子虽人长得俊俏,可又有何用?姑娘生在书香门第,怎能与奴......”雨兰忽而压低了声音,接而说道,“相爱呢。” “你胡说些什么!”夏婉兮骂了她一句。 雨兰立马不吭声了,她家姑娘的心思,她能不知道? 下了轿子后,夏婉兮与其婢女来到了一家胭脂铺子,里头有姑娘家要用的口脂与黛粉。才一进门,真是不巧,她们竟遇到了王家的小女儿王静姝。 “哟!是夏家姑娘来了呢。”王静姝的婢女民如轻轻拍了拍自家的姑娘。 王夏两家自父辈起便不对头,王家是当地有名的茶商,垄断了一地的生意,财大气粗遭人羡妒,而夏家倚着夏福为秀才,自认读书高瞧不起不识字的粗人,在生意往来时,与王家结了仇,因而两家平日里时常互相刁难。 “王姑娘,这是西域来的胭脂,你瞧瞧。”店家取出一盒胭脂递与她。 “这盒胭脂,我要了。”夏婉兮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店家桌上。 “姑娘,这盒胭脂要三两银子。”店家一脸歉意。 王静姝笑了笑,只见夏婉兮得意地拿着那盒胭脂走了,她也没恼,在夏婉兮走后。朝店家说了一声,“几两银子?” “一两。”店家赶紧再拿出一盒胭脂递与她。 王静姝赶紧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店家。 “谢过姑娘!”店家狗腿地接过了她的银子。 没过多久,王静姝让婢女提起东西便往外走,出门时夏婉兮正准备上轿子,王静姝瞥了一眼那轿夫,只觉得气度非凡,瞧着不像是个普通人。 “那轿夫瞧着面生得很。”民如和自家小姐说道。 “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王静姝不禁说道。 “不过区区一个轿夫而已。”民如不屑。 只见两名妇人从她们面前走过,晃晃悠悠地走进那胭脂铺子,没多久便走出来了,经过时只听见她们聊了一句,“这西域进的胭脂,价钱竟如此低廉?左右不过才几文钱。” “这蒋春啊就是会说大话,如今这世道,哪来的西域商人。”另一妇人吐槽了一句。 “……” 王静姝怒了,一旁的婢女骂道,“这蒋春欺人太甚!告与老爷,让官家封了他家的铺子!” …… 回到夏府。 夏婉兮下了轿子后,听到萧靖熠咳嗽了几声。 “你若是身子不适,便回去歇息罢。”夏婉兮说道。 “嗯。”萧靖熠回了一声。 谁能想到曾经一个受尽宠爱的前朝小殿下,今日愿来这小小的夏府当差? —— 萧靖熠匆匆回到了宗祠,只见清宁仍躺在地上,他慌忙冲了过去。 “静嘉?”他轻轻地拍了拍她发红的脸颊,她意识似乎已昏迷。 他慌了,如同她上次自刎时的心情,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紧了她。 “醒醒。”他在她耳旁说完便背起了她。 …… 桥尾的医馆仍未开,萧靖熠发狠地踹了一脚门。 “附近有无郎中?”他焦急地问着路上的行人。 行人见他眼神发狠,衣着褴褛,身后又背着一个人,谁知他身后的人是甚么疾病,于是见他走过来问时,路人纷纷躲开,嫌弃地挥了挥手。 云城行人众多,萧靖熠逢人便问,最后看见一个女人走到他跟前。 “你是夏府的轿夫?”那女子问道。 萧靖熠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并无说话,等着她说。 王静姝一身黄色襦裙,脸上抹着淡淡的妆,容貌中上,还可入眼,看着很是灵活。 “你身后背的是何人?”王静姝问他。 “胞妹。”萧靖熠答道。 王静姝探了探头,似乎想看他身后的女子。 “不知姑娘有何事?”萧靖熠眼底快速地闪过了一丝不悦,但终究忍住了。 “来我家当轿夫如何?俸禄丰厚,比夏府更好。”王静姝说道。 一旁的民如正欲插话,被自家小姐止住了。 “噢?我需要一名郎中。”萧靖熠提出了要求。 心想自个当轿夫已是大大的笑话,还要被两家争抢,不过他现如今又何尝不是个笑话呢……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郎中而已,王府自有,你与她一同过来罢。”王静姝说道。 “姑娘!”民如赶紧制止她,若是被夫人知晓了,那可不得了! —— 王府。 王静姝遣人打扫了一家狭小的杂物房,里头只放了一张床,干干净净的,一无所有之感。 萧靖熠把清宁轻轻放在了榻上,她的头很烫,睡得很沉。 “渴……”清宁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她今日喊了许多声也不见他,害怕他被官府抓了去,提心吊胆了一日,寻了他大半日不见踪影,还以为他不要她了。 “我去去就来。”他松了一口气。 出了杂物房,小厮们瞧了他一眼,目光不善,心想不过刚来的一个奴才,竟有自个的房间了? “何处有热茶?”萧靖熠问他们。 无人搭理。 第三十二章 王府 夜里,云城已入冬,周围景物甚是萧条,寒风拍打着窗户,相较之前的荒山野岭,此处还算有些暖意,被褥也厚实。 萧靖熠喂清宁喝下汤药,她仍病得不想起来,只觉得乏力,困,冷。 最后,他亦累得躺下了。 翌日清晨,萧靖熠早早地醒来,小厮和他说夫人要用轿,要他去往城西的寺庙。 清宁醒来时,四下无人。 门外传来了女子的吵闹声,两人对话清晰地从外头传来。 “昨日新来那轿夫长得可真俊。” “据闻里头的女子是他的妹妹。” “不知有妻室否?” “不知。” 说罢,清宁起身了,她看着周围有些迷糊,不知此处是何处。 她推开门时,外头那两丫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便是……那轿夫的妹妹?”文梅走进她问道。 妹妹?清宁有些捉不着头脑,她是他结发妻子罢。 可清宁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长得可真俊!!!”文梅惊叹地说道,一旁言菊亦走上前来。 “你这模样称得上云城一绝。”言菊称赞道。 文梅不赞同,她补了句,“我虽没甚么见识,但瞧你这姿色,何止云城,这方圆几十里外,都没谁比得过你,若圣上选秀了,何不入宫?凭着这容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清宁被说得懵了,她也不知如何答复,只是谦虚地甩了甩手。 …… 午后。 王府的管家找了过来,让清宁打扰小姐的厢房,陈管家在看到清宁时亦愣了一下,以为是哪家的小姐,长得肤白貌美的,水灵动人。 “据闻你是卫靖的胞妹?”陈管家问她。 “正是。”清宁心想,定是予卿给人的说辞,只好应下。 “小姐很快便回来,你跟着文梅去打扰打扫。”陈管家吩咐了一句。 “诺。”清宁俯身作揖。 …… 文梅领着清宁来到东边的院子,屋里的丫鬟正在打扰,文梅让她整理床榻。 “据闻小姐看上了那轿夫。”言菊和文梅说了一嘴。 “两人身份悬殊,看上了又如何?老爷定不依。”文梅自觉自己姿色不差,小姐甚么身份,总不能低下身子去屈就他人,她有机会的罢? 言菊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清宁。 清宁把俩人的嚼舌根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并无理会。 文梅却走了过来,看着她连被褥都不会叠,便说要帮她。 “好妹妹,敢问卫公子可有妻室?”文梅问道。 “无……”清宁淡淡地说了句。 文梅笑了,她有些愉悦地朝言菊笑了笑。 没多久,外头传来动静,许是王家大小姐回来了。 “今日见那夏婉兮脸色都绿了!”王静姝笑着走了进来。 王静姝见到清宁那刻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空气似乎凝住了。 “她是谁?”王静姝问道。 清宁被她如此直白地盯着,不禁低下头来。 “回小姐,她便是新来那轿夫的胞妹。”文梅回道。 “抬起头来。”王静姝语气有些冷硬了。 清宁缓缓地抬起了头,只见王家小姐朝她径直地走来。 “果真是兄妹,两人的容貌俱是出色的。”王静姝称赞了一句。 不久,只听她又说了一句。 “城头有一户人家,是当地出了门的甄家,祖祖辈辈俱是农民,他家大儿欲娶妻,我觉得你正是合适。”王静姝说了句。 果真女子都是善妒的,文梅与言菊听了心里发笑,自家小姐是甚么人物,她们心里明镜似的。 —— 回到杂物房时,萧靖熠刚牵了马去喂草,他回来便看见清宁跟着一群丫鬟走来。 “你去哪?”他朝清宁问道。 文梅见到他便停了下来,耳朵微红地朝他说道,“小姐说你们兄妹二人住一屋不合适,让静嘉与咱们一同住。” 萧靖熠淡淡地扫了一眼她,没有说话。 “我与兄长说几句话。”清宁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丫鬟,她们点了点头后便离去了。 萧靖熠听到“兄长”二字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是算账来的? “兄长……”萧靖熠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一把扯了她进怀里。 “嗯?你这还当真了?”萧靖熠掐了掐她的细腰。 “不是你说的么?”清宁一脸不悦,想起她们今日说的一番话,那王家小姐果真瞧上他了? “我搪塞他人的,切勿当真。”萧靖熠抱紧了她,在她耳旁问道,“可好些了?” “嗯……”清宁淡淡地回道,接而问道,“何时离去?” “待你病好些。”他说道。 …… 夜里头,屋子还算暖和,一个大通铺,睡着七八个人,鼾声在夜里尤为的响亮,清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另一头,萧靖熠也是辗转难眠,还是第一次夜里离了她,怎么也不习惯。 清宁起身开了门,看着门外有个人影,她吓得身子一颤,惊得正欲大叫,却发现人影有些熟悉。 “嘘!是我。”萧靖熠朝她走了过去。 “你在这做甚么?”清宁问他。 “回我那屋里。”萧靖熠拉着她回去。 清宁偷偷摸摸地瞧了周围一眼,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回了屋。 杂物房里头虽有些狭小,点着一根蜡烛,屋子也算温馨。 今儿个天气冷了,刺骨的冷风吹得人发疼,云城风很大,夜里头北风呼呼,吵个不停。 “明日还要干活!”清宁推了推他。 “我悠着点。”萧靖熠说道。 —— 翌日清晨。 清宁跟在丫鬟们身后,进屋伺候王静姝梳洗。 “今日云家少爷生辰,听闻云城的适龄女子都赶着去祝贺。”民如说道。 云家乃云城一大家,祖辈曾是跟随先帝打下江山的得力武将之一,后告老还乡后在云城立足,云家由此在云城发展壮大起来。 今日生辰,王静姝也会去,她有些兴头不足,只因觉得那云家少爷竟比不上一轿夫?论容貌,论气质,都比不上那卫靖,她可真是魂都被卫靖给勾走了? “今日让那静嘉陪我一同去。”王静姝朝民如说道。 若是云家少爷瞧上了静嘉,她还能与云家扯上点关系,让云家少爷开心开心。 虽然便宜了那静嘉,可想想以后,卫靖仗着自家妹妹高嫁,有这么一层关系,她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些。 如此,甚好。 第三十三章 云家 清晨,王静姝早早地醒了,她让民如挑好今日穿的衣裳,民如选了几件她都不甚满意。 “这件太俗了,这青的我不喜,这个色可不是夏婉兮最常穿的么,换一件!若是我与她重了,我的脸往哪搁?怎这小事都办不好?!”王静姝拿起那件橘色衣裙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痛骂了民如几句,让她速去布庄再挑几件回来。 王静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她看着地上的衣裙若有所思。 …… 清宁正在萧靖熠身旁看着他喂马,与他聊着云城的风土人情。 “从云城一直北上,还需几月才能到达淮南一带。”他说道。 没多久,有小厮走了过来,说小姐让她过去。 “去罢。”萧靖熠看了她一眼说道。 清宁只好跟着小厮去了,心想那女人不知又出甚么幺蛾子。 很快,她便来到了王静姝的闺房。 “你来了?”王静姝一脸笑意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 “文梅!把那橘色的衣裙给我拿过来!”王静姝唤了一声。 文梅赶紧把那衣裙拿了过去,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她。 “穿上试试?”王静姝挑了挑眉,笑道。 清宁摇了摇头,她无功不受禄,也不知那王静姝有何用意。 “今日云家大少爷生辰,你与我一同前去,你瞧瞧你身上穿的,可别太寒碜了,弄得别人以为我王家待薄了下人。”王静姝解释道。 —— 云府。 云家设宴,门庭若市。 只见门前来往祝贺的人众多,门槛都要被踏坏了。 萧靖熠坐在轿子上,里头坐着三位女子。 呵……萧靖熠内心发笑,王静姝打什么主意,他能不知道? 下轿子时,一旁的小厮赶紧让王静姝踩着下,萧靖熠见清宁下来时,赶紧递出了手给她。 清宁穿着一件橘黄的曳地长裙,淡青色的披帛,嘴上抹了淡淡的口脂,格外的美丽动人。 萧靖熠竟未见过这样的她,他的心里却不由地痛了起来。 她本该是如此的,一位尊贵的公主,受尽父王的宠爱,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他们俱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你们在外等候。”王静姝朝他说了一句。 清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嘴角勾起,还特地勾引他一番的意思。 只见萧靖熠嘴角一勾,颇有秋后算账的意思,清宁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王静姝走进去了。 —— 云家,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府里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这女子哪家的?怎没见过?” “你瞧瞧,我若有这模样,我还用来云家,甚么男人我俘获不了?” “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周围的人吱吱喳喳地窃窃私语着,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清宁看。 王静姝内心不大痛快,她本该是受人瞩目的那个,现如今却被一个婢女抢了风头。 没多久,夏婉兮穿着一身橘色衣裙缓缓地走进门来,她抬头看见清宁时愣住了。 清宁低下头去,心想她竟被人利用了,内心极其地不悦! “哟!婉兮妹妹来啦,你父亲不是帮你说了个好夫婿麽?怎来云家凑热闹?”王静姝说道。 “我怕姐姐攀不上这高枝,特来给你出出主意。”夏婉兮端庄地笑了笑,她看了一眼王静姝旁边的婢女,取笑了一句,“不过看来姐姐找到法子了。” 王静姝被气得说不出话,清宁在一旁看着两人互相奚落对方,觉得女人真是无聊极了。 …… 屋内传来一阵阵欢笑声,清宁跟着王静姝走了进去,里头的人见了她俱是一愣,惊讶她的容貌之绝。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有一贵妇人一身华衣,穿金戴银的走了过来问道。 “这是王家的婢女。”王静姝说道。 妇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随后出现一丝鄙夷,自觉无趣地离去了。 “姑娘真是冲动了,怎带她来。”民如说道。 王静姝握紧了手,冷冷地瞪了清宁一眼。 清宁抿了抿唇,她可什么时候低声下气过,受这种气! “再来!再来!”男子大喊道。 一群男人竟在那斗蛐蛐,时而在大笑,整间屋子喧哗无比。 “据闻外头来了个绝色女子,出去瞧瞧!”石天说道。 “出去作甚!再来一局!云城有何绝色女子!休听胡言!”云烨泽说道。 …… 外头,人群躁动了起来。 清宁只见一名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萧靖熠,老人的眼睛里还泛着泪光。 老人是禹朝的旧将,在萧靖熠少时还曾教过他练剑,今日他从宗祠回来时,下车看到了萧靖熠坐在马车前还愣了一下,觉得此人甚像小殿下,他不敢想,后来准备进门时不死心地回去再看了他一眼,最后拄着拐杖快步地走向他,眼里留下了泪水。 “这是我夫人。”清宁看着他走过来牵着她和老人说道。 “好!是位好姑娘!”老人再次抹了抹眼里的泪。 众人愣住了,包括在场的王静姝与夏婉兮。 “这又是哪家的?” “好生俊俏!” “云老如此敬重,定是身家不凡。” “没听他说麽,那女子竟是他的夫人,我说呢,怎没见过,定是外来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云楚澜深知小殿下身份不能暴露,让萧靖熠与他前往书房。 在进门时,清宁一脸懵懵地被他牵着走,正欲与他一同进去时,却听他说了句,“让她在别处等候罢。” 云楚澜愣了一下,随后让丫鬟带她去厢房歇歇,心想小殿下似乎没把身份告诉夫人。 一进书房,云楚澜便跪了下来。 “殿下!我可怜的殿下。”云老哭着,本是身份尊贵的帝王嫡子,还将是继承王位的人,今日竟沦为了区区地方商人的轿夫,他能不哭? “云老,起来罢。”萧靖熠拉起了他。 云老止不住地哭着,他哭的是亡国之痛,看着萧靖熠仿佛想起了禹帝,想起了曾经跟随帝王征战沙场的自己,而今日帝王已去,其儿沦为奴。禹朝受尽苦难,而他却在远处高枕无忧,这是何等的锥心之痛啊! 第三十四章 解恨 清晨,清宁侧了侧身子,悠悠地睁开了双眼,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是安稳的一次。 身旁的予卿仍在睡,她只好翻身下榻,她饿了。 “姑娘醒了?”一名大娘推开了门进来问道。 清宁正欲穿回昨日的衣裳,却听大娘说了句,“老爷昨日早已吩咐好人给你们准备了衣物,且随奴婢来瞧瞧。” 大娘领着清宁走到了柜子前,她把一堆衣物捧了出来,有男子的有女子的,只见她拿了一次又一次,春夏秋冬四季的衣物俱全。 “如此多,我们也带不走。”清宁说道。 “无妨,挑几件带走便可。”大娘说道。 清宁挑了一件素白的衣裙穿上,她已许久未穿过绸缎了,竟有些感慨。 大娘原是这里管家的夫人,大家都叫她崔嬷嬷,她为人和蔼可亲,友善大度。 “让奴婢给夫人梳个发髻吧,老爷吩咐奴婢今日带你去胭脂铺瞧瞧,作为女子的,怎能少的了这些。”崔嬷嬷拿起梳子替她梳妆。 梳妆完罢,清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以为自个仍是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衣裳换了,红妆抹了,像极了曾经的模样。 然而,她的眼底落了一滴泪,恰巧被醒来的予卿看到了,他就站在了后面。 “哭甚么,你在我这永远都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公主……他心里想道。 清宁擦了擦泪,许是近日历经太多,在王府提心吊胆的,终于摆脱了这些,心里竟脆弱起来了。 —— 午后,崔嬷嬷带着清宁去采买胭脂水粉。 两人下了轿子后,清宁看见前方迎来了一群男子。 “哟!这不是你家的崔嬷嬷么?旁边那女子可真是尤物,是你家的远房表妹?”石天问道。 “甚么远房表妹!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云烨泽看了一眼清宁,不禁呆住了,竟有如此绝色貌美的女子。 崔嬷嬷见自家少爷看痴了,转身向清宁说道,“别理他们,一群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 “诺。”清宁应道。 城西的胭脂铺子里头,王静姝正在挑选,听到门外有动静便回过身去,一瞧竟是自己原先的奴婢,今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真让人不快。 “崔嬷嬷,你们家新来的奴婢?”王静姝说道。 崔嬷嬷瞪了王静姝一眼,觉得王家的姑娘毫无见识与礼仪可言。 “我家静嘉祖辈都是前朝权贵,如今战乱,为了生计不慎沦落为奴,不像某些人,才不过是个商人之女,论财势比不过云家,更别说无权无势了,家里养的狗又只会逢人便叫。”崔嬷嬷说道。 店家见是崔嬷嬷来了,赶紧拿出上等的胭脂水粉给她瞧。 “如今的狗都会仗人势了。”王静姝说完,民如赶紧拉住了她,让她别再说了,好歹看看对方什么来头,打狗都要看主人呢! 崔嬷嬷狠狠地再次瞪了她一眼,心里来火了。 清宁只觉得外头烽烟四起,这里头也要打起来的阵势。 店家见这几人吵得不可开交,他权衡了一下,赶紧让小厮把王静姝请了出去。 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清宁挑着口脂,店家让她试试,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后往嘴上一抹,嘴里泛着淡淡的红,看起来精神多了。 —— 出了胭脂铺子,清宁看着王静姝仍站在门外,清宁忽而想狠狠地羞辱一下她,冲着她竟敢打予卿的主意。 “怎么,凭你一人也敢过来?”王静姝笑她。 清宁朝她走近了一步,王静姝后退了一步,慌张地问了句,“你做甚么?!” “我笑你不照照镜子,我得到了他的人,也得到了他的心,而你,连他的眼都入不了。”清宁说罢,不屑地勾唇一笑,转身便走了。 “啊!”王静姝怒吼了一声,附近的人朝她看了过去。 崔嬷嬷不悦地看了一眼过去,与清宁说道,“莫理她,这丫头自小被王家纵容惯了,没眼力见。” …… 回到云家后,萧靖熠正在与云老下棋,清宁朝他走了过去。 “回来了?”萧靖熠看了她一眼说道。 清宁在他身旁坐下,没不吭声。 “姑娘哪里人?”云老问她。 清宁愣了愣,不敢说自个是狄族人。 “北方来的。”萧靖熠替她回道。 “如何相识的?”云老似乎想要摸清她的底细。 “云老,下棋还是专注些好。”萧靖熠说道。 “你这小子!真是护短!”云老笑了笑。 云家很大,从城南到城北,在云城声望大,受百姓爱戴。 “外面变数太大,你留下吧,如何?”云老劝道。 萧靖熠低下了眸子,不作声。 “我云家养你二人还是有余的,且留下罢,我已让人做好了户籍,可别在外闯荡了,王……”云老说着说着便擦起泪,继而说道,“就你一个儿了,老夫实在不忍心见你流落在外。” 萧靖熠本打算明日便启程北上江南,见他声泪俱下的,也不忍心说出口了。 —— 夜里,清宁沐浴后回到榻上,只见萧靖熠在书桌上不知写什么,她走了过去。 萧靖熠把她搂在了怀里,问她为何不先歇下。 “不累。”清宁搂着他的脖子说道。 “不累?”萧靖熠挑了挑眉。 “你又在胡思乱想甚么!”清宁嗔怪了一句。 萧靖熠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只觉得怀里的女人又香又软。 “歇下罢!”说罢,萧靖熠把她抱了起来。 清宁只觉得羞涩,在他把她放在榻上的时候,他翻身压了下来。 “几时离去?”清宁抵着他的胸膛问道。 “明日一早。”萧靖熠咬了咬她的耳朵。 一番云雨过后,清宁浑身疲惫地躺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问他,“你什么身份?竟与云老熟识。” “他是我父亲的旧友,小时候教过我练剑。”萧靖熠说道。 “睡罢,明日一早启程。”他吻了吻她的额角。 夜里,萧靖熠并未睡去,他看见云老时便想起了他曾经年少时的张狂,他没想到会在云城遇见故人,他想,那段过往应是被封存了罢,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恣意放纵了。 第三十四章 江南 清宁上了轿子,她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云老,单薄的身子站在北风中,在一旁扶着他的是云烨泽。 “他是何人。”云烨泽在一旁问道,只觉得身影很是熟悉。 “你少时我带你去晋安,你还与他打过架。”云楚澜看着渐行渐远的轿子抹了抹眼泪。 忽而,扑通一下,云烨泽跪在地上。 “他没死!他没死!”云烨泽震惊得嘴里喃喃道,心想竟是殿下!禹朝的小殿下! …… 追溯回景阳十八年,那年云楚澜功成身退,告老还乡。在此之前,云家一直居住在晋安。 云烨泽那时约莫十二岁,他比小殿下大一岁左右。 坊间传闻小殿下正学骑马,于是圣上以一百两黄金遣人去寻一匹好马回来。 云家府邸在城南,邻近郊外,时常听见外头有策马而过的马蹄声。 “何人在骑马?不见这是云府附近?!”老管家责备了一句。 “能在城里随意策马的还能有谁?”云楚澜说道。 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有个小儿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倘若他要天上的星星,圣上都会想方设法为他寻来。 “小殿下的那双眼,可像极了他的母妃。”老管家回忆了一下,说道。 “不然呢,圣上疼爱小殿下自是有缘由的,毕竟是最爱的女子所出。”云楚澜说道。 老一辈的人都知萧宏乃已故柔妃之子,过到了皇后的膝下。 午后,云烨泽正在午寐,屋子外头再次传来了马蹄声。 云烨泽听着这哒哒的马蹄声有些烦躁,他赶紧气势汹汹地冲出了门。 “少爷!你可是去哪呀!”老管家慌慌张张地跟了他出去。 只见外头艳阳高照,晋安城内无人外出,只有一些茶客在茶馆饮茶听曲儿。 云烨泽看了过去,只见两名少年正骑着马比试,那穿着一身黑袍,束着发的不正是萧靖熠么?云烨泽有丝不悦,觉得这人张狂极了! “驾!”萧靖熠举起手挥起马鞭,风吹来起来,他的衣裳随风而逝,绶带飘了起来,随风飞舞。 “哈哈哈!”萧靖熠大笑了几声,取笑跑在后头的梁昊,一脸的得意。 “城内不许骑马!”云烨泽走了过去怒吼了几句,看着这些人在城里肆意纵马,简直无法无天! “你是云南侯嫡孙?”萧靖熠坐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说道。 “如何?!”云烨泽抿着唇,一脸你不要惹我的表情。 “云南侯乃是我朝得力武将,骑、**通,剑术无人能及。”萧靖熠说道。 云烨泽听了,赶紧昂起了头,说道:“正是!” “那你作为他的孙儿,定是不差的,比试比试如何?”萧靖熠低着眼眸,一脸的风轻云淡。 这……云烨泽虽说出自武侯之家,可如今太平盛世,他祖父总是叮嘱他学好四书五经,其余舞枪弄棒的,他一概不回。 “我为何与你比试?你在此策马已然扰民了,若要策马,请到别处去!”云烨泽没好气地说道。 却只听萧靖熠说了句,“整个天下俱是我父王的,我还不能在城里骑马了?” 云烨泽听了后,很来气,又看他准备策马时,云烨泽一把拉住了马,生生地要把萧靖熠扯下来。 “疯了?!云家不知好歹的东西,若是碰掉我殿下一根毫发,找你算账!”朱衡礼一边拉着云烨泽,一边骂道。 萧靖熠被他胡乱扯着,一个重心不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周围俱惊呆了,只见萧靖熠捂着额头的血,他擦了擦手臂上的灰尘与石子,握紧拳头便便云烨泽冲了过去。 瞬间,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从那次起,云烨泽一直很厌恶禹朝的小殿下,认为他不学无术,无才无德。 后来,在一次宴会里,云烨泽听到女眷们说云府即将要搬走,说什么太平盛世了,武将无多大用处,留着也是祸患,还不如赶走倒好。 萧靖熠听到后,对着那个女子说了句。 “你父亲为文官,若是你这番话被记上一笔,不知道你父亲的乌纱帽还在否?”只见萧靖熠嘲笑了女子一句,他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又听到他接而说道,“若不是武将们拼下命来打下了这个江山,你父亲还没机会当这小小的言官呢,我觉得你父亲最大的错处便是有你这女儿。 那一次以后,云烨泽彻底对这个小殿下改观了。 —— 清宁坐在轿子里头,旁边放了许多衣物,云家很是有心,先是帮他们弄了户籍,又采买了一堆衣物让他们带走。清宁有些感慨,终于不用再风餐露宿了。 很快,他们便出了城门,一路北上,去往江南。 据闻江南的风光很是秀丽,江南女子温柔如水,一个个长得水灵动人。 清宁并未去过,只是开始想象江南的风光,究竟有多繁华与热闹呢? 她对江南曾有所耳闻,据闻那里钱财如流水,金漆的匾额,富丽堂皇的宫殿,庭院森森。 想着未来与予卿在那生活,不失为一件美事,她开始对未来有了盼头。 第三十五章 淮水城 马车“嘎吱嘎吱”地走着,数月过去了,周围的风景渐渐地秀丽起来,寒冬已去,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二月天。 清宁靠在萧靖熠的肩膀上,他正赶着车,旅途颠簸,没多久便远远地看见炊烟,还有那望火楼。 那便是淮水城了罢?江南最是富庶的一座城池,她对江南早有耳闻,她阿布的许多娇美妃子便是来自江南。 春日,只见路上迎来了许多轿子,里头俱是出来踏青的大家闺秀。清宁心情愉悦了起来,看着天上飞着的纸鸢,地上跑着的孩童,一切似乎变得鲜活了起来。 不久便来到了城门,外头有一批官兵在把守着,筛查过往的人群。 “不知此处是否有我的通缉令?”清宁有些担忧地问一旁的萧靖熠。 “我先去瞧瞧。”萧靖熠跳下了车,走去城门。 清宁坐在轿子外头,戴着帷帽,白纱垂落,看不清她的面容。 一旁的轿子走过,一名女眷身穿着青桔色的衣裳,戴着帷帽缓缓地从轿子上走了下来,窈窕身姿,衣袂飘飘。 “姑娘,齐少爷又去逛窑子了,被他老子狠狠地打了一顿,现在还躺在榻上呢!”那丫头急冲冲地跑来说道。 清宁好奇地瞥了一眼过去,只见女子也不恼,只是缓缓地走着,淡淡地说了句,“哪家?” “琴坊,据闻那里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但遇到些贵人,高价钱便可买走。”丫头说道。 “又是那,找人出些银子,把那给我收拾干净了!”女子语气有些不悦,财大气粗地说道。 清宁心想好家伙,有她当年的风范。 —— 没多久,萧靖熠回来了,说城墙并无通缉令,然后跳上了马车,准备进城。 清宁见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正是晌午,城门在布丁众多,还有达官贵人纷纷出城来,想来郊外定是热闹的很了。 “户籍拿出来。”官兵询问道。 萧靖熠把户籍给他们一一细查,又悄悄递了细银给他们,这才放行了。 “竟是云家的远亲,禹朝的旧臣仍未亡么?”身后的官兵对云家是有所耳闻的,心中不解。 清宁扫了一眼萧靖熠,只见他神色平常。 马车一进城,只见里头车水马龙,拥挤的人群,纷纷擦肩而过。远处看去,连绵不断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路过一户大家时,上头挂着金漆的牌匾,上面写着:齐府。 “噔噔噔……”马蹄踏在石砌的道路上,飞盖相从。 “你说那梅家啊……” “你不知今日说书的出了个新趣事?” “那税得多高?” “齐家办的……” “嘿!巧啊……” “……” 清宁听着路上的行人在吱吱喳喳地交谈着,周围很是嘈杂,还有各色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扯了扯萧靖熠的衣袖子,看着路旁的包子铺垂涎万分。 “在此处待着,我去买。”萧靖熠说道。 清宁看着他走远,一旁的女子遇见他时纷纷侧目,呆立不动,似乎看痴了。 “竟比齐家的小少爷还要俊俏?!”女子惊讶道。 “瞧他穿的缎子,身份应是不凡。” “问问赵大哥便知,他今日在城门当值。” 没多久,只见先头见的女子正坐着轿子而来,她的轿子就在清宁旁边停了下来,那女子被丫鬟扶着走了下去。 清宁看了一眼她走去的方向,前方是一家琴坊,心想原来如此,她有些好奇地盯着那边瞧,看看那女子能闹出些甚么来。 李芙荞带上了几个小厮,让他们先进去,无奈琴坊找了好些人阻拦他们。 “你甚么用意?!”李芙荞看着那老鸨,一记冷眼过去。 “大小姐,你贵为大家闺秀,此地不是你该来的。”老鸨摇着蒲扇笑着说道。 李芙荞伸出手唤来了小厮,小厮赶紧把银票递了上来,她两纸抽出几张银票,面前的老鸨脸色瞬间变了。 “不知管事的是何人?区区一家琴坊,我李家还是买得起的。”李芙荞说道。 老鸨忽而一笑,脸上浮起了层层皱纹,“李家,还真无法动这家琴坊。” 李芙荞神色严肃起来,“这钱你大可收下,我不过来寻齐家少爷罢了。” 老鸨这才愉悦地收下了银票,放她进去了。 清宁看着那女子声势浩荡地走了进去,还想知晓后续发展,只见萧靖熠买到了包子,走了回来。 “今夜露宿何处?”清宁问他。 “先寻一处客栈,得闲再物色物色此地的宅子。”萧靖熠跳上了马车,寻找当地的客栈。 江南的风景秀丽,远处山色青墨一般,垂柳依依,鸟儿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又窜回天上去了。 坊市里头商铺众多,琳琅满目,茶馆里头坐满了布丁,大多是老者,一边饮茶一边听着说书人讲着趣闻。 两人来到了一家客栈,掌柜很是热情,让小二替他们收拾了行李搬上厢房里头,又把马牵去了喂草。 清宁走进房里,只见一扇六角窗,窗前有一高脚桌,桌上放着青花的瓷瓶,插着一支桃枝。 她很是满意,一路奔波许久,终于可歇下了,她赶紧脱衣上了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不吃些东西?”萧靖熠坐在榻上问她。 “我乏了,先歇息一会儿罢。”她说道。 萧靖熠理了理她脸上的秀发,看着她没一会儿便入睡了,可真把她累坏了。 两人和衣而眠,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夕阳斜斜地透过那扇窗,映在墙上。 —— 翌日。 清宁戴着帷帽坐在树下的亭子,远远地看向那琴坊,昨日那女子气势汹汹地领着一群人再次走了进去。 李芙荞听闻齐御临昨夜竟宿在了琴坊,她听到消息时气疯了,连忙带着人来把他抓回去。 “嘭”的一声,李芙荞踢开了门。 齐御临浑身酒气地睡在榻上,一旁还搂着个娇美的女子。 “你疯了!!!!”李芙荞大喊了一声,她眼睛瞪大,一脸不可思议,不过一瞬间,她眼里滴落了几滴泪水,狠狠地咬着牙忍着。 齐御临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看见李芙荞后赶紧扯了扯被子,还大喊了一句,“你进我房里作甚!” “你房里?你瞧瞧这是哪!”李芙荞眼眶通红,气得转身便走了。 齐御临扫了一眼周围,一旁的女子已然醒了,她一脸娇羞地看着齐御临。 可真是糟糕透顶了!齐御临淡淡地扫了一眼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有条不紊地穿上衣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