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他们都想强占我》 第1章 两眼一睁就是演 [男强女弱,不是爽文,万人迷设定,男全洁,含强制剧情,节奏慢文,不喜欢这类风格的可绕道。 看文的宝宝们友善发表评论,共建美好家园,谢谢合作!] (含强制,不喜绕行哈,不要拿这一点乱骂,洋柿子小说千千万,总有适合自己的。) 三观先丢弃…… 内容虚构,请勿究细节! - 天和二十八年,初春。 凉风袭来,夜里下了场雨,院子里滴滴答答持续到清晨。 芙蓉帐暖,檀木镂花床榻上的姑娘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浸出细密汗珠,秀眉微折,鸦羽般睫羽微颤。 又是一场梦。 陆嘉宁望着床顶上的轻纱围幔,定了定神缓缓坐起,青丝长发随着动作披散在胸前,开口喊来奴仆。 丫鬟露珠听到动静推门走来,见到姑娘恍惚神情,一脸担心,“姑娘又做噩梦了?” 前段时日姑娘病了一场,这几日夜间频繁做梦,每次醒来便是这副模样。 低头自责道:“都怪奴婢,昨日该是劝姑娘喝些安神汤再休息的。” 陆嘉宁从床榻上下来,“怪你做什么,是我不愿喝的。” 她向来不愿喝药,每次生病时那苦涩的药汁袭卷着整个舌根久久压不下去,本来心情就不好,喝完药连心里也是苦的。 随后吩咐道:“更衣吧。” 露珠点点头,走进里间捧出一套月白色刺绣襦裙,梳妆完毕后,已有辰时。 露珠低声提醒道:“姑娘,公子已在外等候。” 陆嘉宁习以为常,粉嫩的手指勾着手里的帕子,淡淡开口,“走吧。” 两眼一睁就是演,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天天都有。 推门而出,院中树下站着一位少年,背影挺拔,肩宽腰窄,一袭月白银丝暗纹长袍,玉冠束发。 听见动静立刻回身,一双装有星辰的眼眸望着她,眉宇清朗,薄唇勾笑,声音如四月流水,清澈干净中带着欣喜之意。 “宁宁。” 贺衍,锦州县令次子。 见她站在屋檐下,贺衍迫不及待踱步上前,低头嗅到她身上一抹清香后加深了嘴角笑意。 看她神色不佳,他蹙眉询问道:“宁宁这是没休息好?” 随后眼神软了下来,声音也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担忧,伸手拉过她的手。 陆嘉宁婉婉一笑,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爱意,声音温婉动人。 “没有,昨晚休息的很好。” 她喜欢极了贺衍这副模样,可怜兮兮的像极了当初在丞相府养的波斯猫,闲来无事总爱跑到她身边蹭她,非要顺顺它的毛发才肯罢休。 思至此,陆嘉宁忍不住抬手触碰他的脸,袖子随着动作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细手臂。 贺衍被脸上感触一惊,顷刻间耳廓泛了薄红,眼眸里带上温情。 “宁宁,这还有人在呢。” 自从看到公子,露珠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急忙福了福身,“奴婢去备膳食。” 陆嘉宁偏头看着露珠那模样,嘴角勾着笑,“阿衍,你把露珠吓跑了。” 刚要放下手,下一刻便被贺衍拉回屋里。 贺衍坐在窗下黄花木交椅上,窗户支开,凉风拂进,温热的手掌揽上她的腰身,让人顺势坐在他怀里。 手臂收紧,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鼻尖试探地轻蹭着诱人白皙脖窝。 嘴角扯出满足的笑意,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沉迷。 “宁宁。” 陆嘉宁被困在他怀中,胳膊抵在他肩上,身子忍不住想往后撤。 贺衍似乎不满她的动作,惩罚般地将温软双唇覆在脖颈上,牙齿轻轻撕磨着白皙皮肤,留下一道道红印。 手臂用了力道将人紧贴着自己,感受着胸膛温软。 陆嘉宁动弹不得,软下声音,“阿衍——” 话未说完,下一刻脖颈突然一疼,陆嘉宁忍不住蹙眉,索性缩在他怀里不动弹。 贺衍突然意识到怀里人没了动静,慌了般松开她,脸上带着潮红向她看去。 “宁宁,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瞬间,陆嘉宁眼角泛着薄红,睫羽挂上晶莹泪珠,仿佛下一瞬便滑落。 眼神故意躲避不去看他,那模样说不出来的委屈。 贺衍慌了神,更加搂紧怀里人儿,“宁宁,我就是好几日未见你,太想你了,想与宁宁亲近。” 陆嘉宁冷笑,她可不想他! 要不是为了生存,又怎么会惹上锦州县令家二公子,日日被圈养在这庄子里,事事讨好他。 贺衍得不到回应更加着急,脸颊轻轻蹭着她额头,声音里又带着一丝急躁,“宁宁,你别不说话啊。” 陆嘉宁见好就收,拉过他的胳膊抱在怀里,“阿衍下次可不许这样对我。” 贺衍低声笑笑,“好,我听宁宁的。” 宁宁就是娇气点,哪哪都好。 “宁宁月事将近,这几日胸口可还疼,可需要我代劳?”他的目光朝下看去。 陆嘉宁自然明白他想做什么,羞的按住他的手,“没有,不疼。” “我帮宁宁,宁宁还不乐意了?” 贺衍勾着笑,不再挑逗她,把玩起她的手指,软弱无骨,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宁宁,母亲已经给我相看了,等成了亲我便纳了你,到时候宁宁便可以给我生孩子。” 一想到母亲要他娶妻,贺衍心里便烦闷,那张家姑娘哪比得上宁宁一丁点儿。 陆嘉宁脸色微变,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整日同她讲甜言蜜语之人想让她做妾。 她现如今虽不再是官家小姐,也断不会去做他人之妾。 贺衍感觉怀里人一僵,担心问道:“宁宁怎么了?” 陆嘉宁收了心思,“公子让我做妾,我可高兴坏了。” 贺衍眸子一沉,“宁宁喊我什么?” “阿衍。” 她快演不下去了。 贺衍眼梢带上笑意,再次亲昵地抱紧了怀里人,语气满是期待,“宁宁,再等等。” 陆嘉宁指尖勾了勾贺衍怀里的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上好的白玉所制,洁白细腻,光泽柔和而润,放在手里冰冰凉凉。 她早就惦记上了,要不是为了维持不是爱慕虚荣之人,早就想开口要了。 贺衍看她爱不释手,单手取下玉佩放在她手里。 “这是自幼时母亲所赠,我和兄长一人一块,宁宁喜欢便送给宁宁。” 又补充道:“待明年,宁宁便随我回府,宁宁如今无父无母可怜一人,又这般乖巧听话,我定会好好护着宁宁,父亲、母亲也会喜欢宁宁的。” ———————— 发发有话说 : 原设十五及笄,毕竟是古言小说,接受不了的小书友勿入。 注:女主与男n,有亲密拉扯的那些男人们,在他们时代都已成年,别究哈。 (听小书友建议本想改成十六,后面涉及有点多不好改。) 第2章 今日还没有疼疼我 陆嘉宁握紧手里玉佩,手指发白,说着违心的话,“我听阿衍的。” 心里盘算着,若贺衍让她为妾,她自会早日离开。 她如今早磨没了性子,只想寻个意中人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但绝不能是妾。 没想到这个日日把她捧在手心、甜言蜜语的男人,从一开始便将她安置在妾的位置上。 为了不让贺衍察觉她的变化,只好扑在贺衍怀里,贺衍以为人害羞了,手臂轻轻环着她。 折腾一番后,贺衍喊来丫鬟们传膳,露珠推开门瞥见姑娘依偎在公子怀里似水一样,只看了一下便不敢多看。 身后两个丫鬟慌忙摆好饭菜退下,走时还贴心关上门。 陆嘉宁早就被他气饱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贺衍见她这般,将人揽在怀里追着她喂了好几口。 饭后已午时,贺衍坐在案几旁拿着书卷,他的心思可不在书上,一直望着那躺椅上的人儿打瞌睡。 陆嘉宁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转个身背对着他。 贺衍轻笑,将人抱到床榻上,“宁宁今日怎么了,可是我没伺候好你?” 目光下移,“可是胸口不舒服?” 陆嘉宁摇摇头,“没有。” 贺衍神色恹恹,“可是我不舒服,宁宁今日还没有疼疼我。” 陆嘉宁心中清楚他想做什么,他以往三五日来一趟,总要与她亲近,做些边缘行为。 待在他身边将近两年,如今的生活全依靠他,心中以为会成为他的妻,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感受还行,动作又轻又柔,只要她不舒服,贺衍吭吭唧唧也能停下。 可今日她心中终究是过不了那道坎,不满推搡着他,“我想休息了。” 贺衍有些不满揪着她长发,“宁宁休息,我轻轻的,保证不打扰宁宁。” “和以前一样隔着衣服,绝对不会越矩。” “阿衍……” 贺衍轻轻俯下身,埋在她颈肩无师自通,轻咬舔舐,鼻息急促打在脖颈上,惹的身下人微颤。 温热手掌移到最喜欢之处,爱不释手,惹的身下人溢出轻哼。 贺衍单手撑起身子,居高临下望着身下人,眸光更加浓郁,“宁宁也喜欢的,对吗?” 陆嘉宁脸颊染上薄红,羞的将他推开,拢了拢滑落的衣物。 “我错了,我不说话了。”不由分说再次压下来,隔着衣服也能让他血液沸腾。 直到申时贺衍被凌风喊走,她才得以清闲。 见人走了,陆嘉宁也不装了,利落起身唤来露珠打水,舒舒服服沐个浴,将那脖颈处使劲搓。 换了身自己喜爱的青色衣裙,漫不经心地坐在梳妆台旁揪着胸前长发,语气平淡,“晚膳不必准备,下去吧。” 露珠福了福身,“是,姑娘若是饿了便喊奴婢,奴婢随时都候在外面。” 陆嘉宁随意点点头,如今看来,贺衍并不反对娶妻,若成为妾室任人磋磨,还不如趁早离去。 转身又回到躺椅上,姿态曼妙,身后长发顺着滑落开来,慵懒惬意。 迷迷糊糊间,眼皮越来越沉。 她仿佛又回到了丞相府,留青院内那棵桃树开了花,粉色花瓣撒了满地,被风带着飘了满院。 她被兄长沈知律从屋子里拉出来按在凳子上,非要让她看舞剑,波斯猫桃桃慢悠悠走来跳进怀里。 沈知律在树下手执长剑,随着动作衣袍飞舞,时不时仰起高傲的头颅朝她看去。 她立刻颇有眼色鼓掌应和。 周氏穿着钟爱的广陵裙,束着青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上好的羊脂玉饰,笑盈盈地招呼他们过来吃山楂糕。 沈知律利落将剑背在身后,捏了块塞进陆嘉宁嘴里,佯装生气道:“还是母亲疼妹妹,只拿来妹妹爱吃山楂糕。” 陆嘉宁仰着头笑,“兄长也疼宁宁呢。” 沈知律心满意足摸着她的头,“宁宁知道便好,我只有你一个妹妹,自然最疼你,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着了季敬川的道。” 陆嘉宁摇摇头,“季兄长待我也好,还给我做纸鸢,还邀我去郊外玩。” 沈知律没好气地环着胳膊,“一个纸鸢便把小阿宁收买了,小阿宁可真没出息。” 画面一转,丞相府西南一角破旧院子里,院中一片萧瑟,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缩在墙角。 陆嘉宁拿着山楂糕走过去,低声询问,“姐姐,你要吃山楂糕吗?” 那人忽然抬头,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眸里带着无尽的恨意,朝她大吼着。 “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母亲,抢走了兄长,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和那贱人一样,你们害的我好苦啊,凭什么,我恨你们。” “这些本该是我的,你去死。” 那人站起来伸着胳膊朝她走来,仿佛真要掐死她。 陆嘉宁吓得慌了神,山楂糕砸在脚上滚落在泥泞里,刚转身一脚踏空。 “不是我——” 陆嘉宁猛的惊醒坐起,眸中带着未散去的惊意,胸脯起伏剧烈,身子渐渐发热,缓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梦。 是梦又不是梦。 沈嘉棠确实恨她,丞相府里的人都恨不得撕吞了她和陆姨娘。 陆姨娘是丞相沈始强行从宜春院里带回来的清倌,抢来时已有一个多月身孕,听说弹得一手好琵琶,深得沈始喜爱。 她那便宜的丞相父亲似乎并不在意孩子生父是谁,把陆姨娘当金丝雀般拘在丞相府西南一角。 周氏见惯了沈始的作风,并不在乎抢来的陆姨娘,她膝下已经有一子,那时又刚诊断出身孕,只想安心养胎。 两人一朝分娩,陆姨娘上演一波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她成了相府嫡出姑娘,沈嘉棠成了人人唾弃,生父不详的野种。 沈嘉棠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相府老人都清楚,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不如意时便去踩上两脚。 十二年后,陆姨娘告诉他们,丞相府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才是野种,笑把他们当傻子。 陆姨娘被沈始磋磨十几年,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们。 见丞相府大乱,陆姨娘心中欢快极了。 当年之事被扒出,沈老夫人立刻封锁消息,丞相府容忍一个勾栏妓子生下孩子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谁知道竟然被一个妓子糊弄十几年,沈老夫人当时便起了杀心。 沈始念及旧情压下此事,将她们送离京都,丢在破旧庄子里自生自灭。 对外称丞相府嫡女病世,从姨娘那过继来个庶女放在周氏身边抚养,以解思女之苦,沈嘉棠这才回到周氏身边。 丞相府假嫡女死在京都,而她改了姓氏成为陆嘉宁。 陆姨娘生的美,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做派。 或许庆幸丞相府得到报应,将身上仅有的银子买了个次等琵琶,日日哼着小调在院子里弹。 陆嘉宁想,如果陆姨娘没有被沈始强占,她会是个极其温和的母亲。 第3章 试温 窗外夜色弥漫,雷声轰轰响起,不一会儿院子里又开始滴滴答答。 陆嘉宁一身躁意,起身往外走。 望着天色差不多已经有戌时,外面已经没有丫鬟们的身影,院子一片寂静。 烟雨蒙蒙,她缓缓踏着步子走到院子中,几株青竹在月光照映下,在青石地砖上拉了很长的影子。 仰起头肆意的感受着雨水打在脸上滑落面颊的滋味,雨水流进鼻腔中,呛的她喘不过来气,冲刷着这近三年的不甘。 陆姨娘活着的时候,她曾多次询问生父是谁,但从未得到过回答。 待的久了发现,陆姨娘总是夜晚坐在院子里仰头张望,眼里说不出的凄凉。 她也学着陆姨娘看去,只能看到繁星和月牙,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相伴半年多,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看似有母,实则无母。 陆姨娘走那天也是下着雨,她拿不出银子给陆姨娘看病,眼睁睁地看着骄阳明艳的女子憔悴半月,病死在那冰冷的冬日。 临走时,姨娘忽然抓住她的手,“在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想要什么要自己争取,我这一生都在抗拒权势,后来才发现权势是最重要的。” “若不想再被人像蚂蚁般磋磨,便要去抓住权势,借用一切可以攀爬的阶梯,往上爬。” “嘉宁,记住我说的话——” 靠自己,别依赖他人。 那日是陆姨娘对她说过最多的话。 陆姨娘直到临走前她也没能喊出一声‘母亲’,对于她来说,被人娇娇贵贵养了十二年,一夕之间全变了。 她只不过是用来报复的工具,那些平日里最疼爱她的亲人恨不得杀了她,喝她血、抽她筋。 她同时又在庆幸,自己偷偷享受了十二年娇宠,至少当时在京都是人人羡慕的贵女。 至少曾经拥有过,十二年来所见所识都将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财富,也让她不甘心成为一个小小妾室。 她对陆姨娘的感情既复杂又矛盾,半年的磋磨早就磨了高傲的性子。 十三岁,一把铁锹,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在院子发了疯般拼命挖,粉嫩细腻的手心磨出血泡,顺着木柄在雨水冲刷下流出淡红色血迹。 刺骨的寒雨浇灌的衣裳紧贴身体,长发混着泥泞紧贴在脖颈处,一直到深夜,陆姨娘才得以安宁。 也许当时哭了吧,怨这世道不公。 为什么给了她无尽的荣华富贵又收了回去,像个地痞无赖被扔到了鸟不拉屎的庄子里。 为什么周氏最看不起的女人,丞相府人人唾弃的姨娘,自己从小就认为最不堪的姨娘成了她的母亲。 如今她只知她的母亲是陆姨娘,周氏口中的贱人,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接受自己鸠占鹊巢的事实,却眼睁睁看着姨娘消香玉殒。 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牵绊。 可她想活着。 那一场冬雨,她病的快要死了,离开破庄子,引诱了贺衍。 - 陆嘉宁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屋子里,顺手解开浸湿的衣物丢在一边。 低头看了眼便踢进床榻下,颤着身子钻进被褥里,第二日顺理成章病了。 露珠清晨发现陆嘉宁起了热,急忙去请了大夫,服侍着陆嘉宁喝完药,看着她再次睡去。 贺衍是下午赶来的,步子迈的很急,走进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争先恐后钻进鼻腔,脸上怒色藏了起来。 坐在床上面色虚弱的人儿正乖乖喝药,贺衍心疼地拿回药碗坐在一旁。 陆嘉宁看着放在嘴边的药勺,偷瞄了眼贺衍,见他神色不悦,只好张了嘴。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一勺一勺的喂进嘴里,陆嘉宁感觉像是在给她上刑。 贺衍冷眼扫过露珠,露珠吓的慌忙跪在地上。 陆嘉宁淡淡出声,“你怪露珠干什么,是我夜里着了风,喝点药便好了。” 贺衍对着露珠道:“下去吧。” 露珠谢了恩赶忙离开。 “宁宁最不爱喝这苦唧唧的药,这次受了苦,等病好了,宁宁想要什么只管与我说。” 陆嘉宁幽怨看着他,她想要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有了银子,就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在丞相府时,她觉得银子是俗物,那些拼命爬床的女子都是下贱之人,如今她快成为自己从前厌弃之人。 以色待人,真是可笑。 贺衍神情不悦喂完药,顺手从桌上拿了蜜饯塞进她嘴里,又抬起手覆上她额头,这才安心了点。 “再休息会,我在这陪着你哪也不去。” 贺衍握住她的手坐在床榻旁,掖了掖被子,目光心疼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盯的陆嘉宁浑身不自在,只能闭上眼假寐。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恍惚间唇瓣陷入一片温软,还蹭了蹭她的唇,不一会又含了起来。 陆嘉宁吓得不敢动弹,殊不知她那微颤的睫羽早就出卖了她。 贺衍扯着嘴角低头哑笑,“我给宁宁试试温。” 陆嘉宁一个激灵睁开眼,急忙阻止,“阿衍,你这样要我怎么休息?” 贺衍抬起头,面带不舍之意,“好,我陪宁宁一同休息。” 陆嘉宁还没反应过来,贺衍已经把她抱起往床榻里间放,顺势欺身躺在外侧,右臂揽着她的后背,让她正身对着他。 “宁宁休息吧,我陪着你。” 说着还贴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极了哄孩子睡觉。 陆嘉宁翻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贺衍不禁觉得好笑,又往里挤了挤贴近她,手老实放在她腰上。 - 陆嘉宁在药罐子里泡了五日,贺衍美其名曰照顾她,却日日看她受苦的表情扯着嘴笑,陆嘉宁整个人都开始郁郁寡欢。 “乖,再喝最后一口。” 贺衍诱哄着一勺一勺喂着。 陆嘉宁甩给他一个白眼,扭头不去看他。 多少个最后一勺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第三日她就已经大好,贺衍还要喂她喝那黑漆漆的苦药,日日磋磨她,她觉得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贺衍眉梢带笑,“不喝了,不喝了。”转身拿起蜜饯塞进她嘴里。 “我已经好了。” 贺衍从露珠手里接过帕子擦手,青色绣花帕子灵活穿梭在他指尖,优雅至极。 “我知道。” 陆嘉宁瞪他,“那你还……” 贺衍撩袍坐在床榻边,右手托着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拇指下意识抚过脸颊,眼底带着不达意的笑,连那声音也不温不火。 “宁宁下次还生病吗?” 陆嘉宁心虚,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不会了。” 贺衍放开她,衣袖随着动作落在被褥上,“罢了,再生病我也会贴身照顾宁宁。” 听着这话说的他有多深情般,陆嘉宁没好气偷白他一眼。 贺衍当日便问过露珠,露珠把当日清晨发现床榻下堆放湿衣裳之事告诉了贺衍。 贺衍可以纵容陆嘉宁的一切,但不允许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也知道宁宁并不如眼前这般乖顺,但他心甘情愿被她哄骗。 想起初次遇见陆嘉宁时,她也是病着,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那憔悴模样都快要死了。 是他捡回来泡在药罐子里养了一个多月,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贺衍摸了摸她的头,换了个话题,“明日晚上朱雀街那有灯会,我陪宁宁去好不好?” 陆嘉宁本是不想去,又想安抚眼前这个炸毛,最后只好点点头,转身捞起被子闭眼躺下。 露珠收拾完便下去了,陆嘉宁躺了好一会也没听见贺衍出去的声音,偷眯着眼睛看去,那人正在隔着屏风慢条斯理解着衣裳。 陆嘉宁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提醒道:“我病好了。 第4章 和上次一样 这几日贺衍借着她生病为由,日日宿在她床榻之上,但都是和衣而睡从不越矩,不知他今晚突然发什么疯。 贺衍将衣裳随手放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缓缓踏步而来。 昏黄的烛光打在脸上,脸庞轮廓更加分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望向她。 眼尾微微上翘 ,眼眸深邃而明亮,身上只着一袭白色里衣,仿佛从画里走出来般。 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副好皮囊。 “宁宁怎么病刚好,便急迫赶我走啊?” “这些时日我日日守在榻前伺候宁宁,今晚我想留在这好好伺候宁宁。” 此伺候非彼伺候。 陆嘉宁睫羽微颤,下意识拢了拢身上单薄衣物,“我……” 贺衍走近,弯腰掀起被子,眼神示意她往里躺点,“天色已晚,今日便不回去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陆嘉宁只好撑着胳膊往里躺去,委屈抱怨。 “我也是正经姑娘,若这般,我与那青楼里的姑娘有何不同?” 眼角瞬间泛红,身子往床榻里面钻去。 贺衍一愣,上前用胳膊圈住她,“宁宁放心,未入贺府前,我绝不会碰你。” “那你这是做什么,唾沫星子淹死人,我以后入了贺府谁会正眼瞧我,我又要如何自处?” 贺衍听着她的控诉,心中多了分愧疚。 “有我在她们不敢如此,宁宁放心,我……我明日便回去好不好?” “你今日之后便不能这般孟浪!” 陆嘉宁觉得必须先给他敲个警钟,让她做妾还想占她便宜,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好,我听宁宁的,今晚宁宁好好疼疼我,这几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陆嘉宁攥紧锦被,警惕看着他,“我身子不舒服。” 贺衍神色认真,看着她慌乱的神情,自然知道是在骗他。 “那更要为宁宁检查一番,别耽误了病情。” “你……” “我会小心点的,和上次一样。” 揽过她身子压在身下,盯着她白皙长颈,眸色异常浓郁,鼻尖试探性蹭了下,埋头耕耘。 陆嘉宁到底还是揽住他的脖颈。 自从离开京都,那些世俗早已不能压迫她,若真如此计较那些,早一根绳子吊死在庄子里。 这世道没有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的生活全依靠贺衍。 贺衍是荤了点,日日想着这档子事,可她似乎也跟着沉溺在里面,由他主导,体会着那种灵魂飘飘然的感觉。 在京都时,有个豪放的世家姑娘说过,世间情爱也就男女这点事,有些胆大的世家姑娘还去过宜春楼寻小倌呢。 只要注意分寸,也能醉生梦死。 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压眸看了眼不花银子便能得到的漂亮小倌,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贺衍食味知足,揽着她腰身下移,留恋柔软处,听着身下人抑制着轻喘声,指腹掰开红唇,继续埋头耕耘。 陆嘉宁脚趾微蜷,蒲扇般睫羽微颤,紧紧抿唇,揽着他脖颈的双臂又紧了些。 贺衍听着细细娇声,更加卖力隔着里衣耕耘好一会,良久,抬起沾满情欲的眸子,扫过她白皙脖颈,哑声道:“宁宁,有衣服。” 他试探着撩开里衣,被陆嘉宁慌乱阻止按住,手隔着一层小衣覆盖在上面。 “阿衍,出来。” 贺衍被她压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爱不释手微动,“宁宁……” “就一次好不好?” “宁宁,求求宁宁,就允我这一次好不好?” “宁宁……” 陆嘉宁听着他难捱的声音,急忙将他拉出来,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他,翻过身揽着锦被,“我要休息了。” 她怕两人擦枪走火,让她做妾还想一直占便宜,她自是不愿。 贺衍微怔,实在不该越矩,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身子贴着她,揽过她的腰身。 浑身燥热难耐,又不敢做些什么,鼻尖萦绕着清淡香气,一直忍的后半夜。 不管怎样,宁宁都会是他的,以后这些苦定要补偿回来。 - 第二日清晨,陆嘉宁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晚间,露珠帮她收拾妥当,贺衍早已在外等候,见到她出来,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宁宁。” 陆嘉宁没搭理他,贺衍知道她气还没消,心中也不恼,将手臂处的黑色披风给她披上。 “夜里天凉,还是小心点好。” 凌风已经放在脚蹬,贺衍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到朱雀街东头便不能前行,贺衍牵着她下来,紧紧拉着她不松,“人多,我牵着宁宁。” 凌风守在马车旁,露珠紧跟在二人身后。 陆嘉宁不语,任由他牵着,反正这些时日她已经在想离开之事,如今先顺着他。 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酒肆下还有猜灯谜,花灯对外不售卖,猜中便能拿走,越是这般吸引来的人越多,争先恐后前往凑热闹。 贺衍拉着她来到一处花灯铺子前,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宁宁喜欢哪个?” 陆嘉宁对这些不感兴趣,大眼一瞄,随手指了一个,“那个兔子的。” 商贩见到他们,立刻笑脸相迎,“公子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夫人!” 贺衍笑着,随手多赏给老板些银子,提着灯柄塞进陆嘉宁手里,“老板眼光甚是不错!” 两人从东头一路走到西头,一路上陆嘉宁看中什么,贺衍二话不说便买来。 看着她脸上不断露出的笑意,贺衍心里安定不少。 如今看来宁宁已经原谅他了,顿时心情大好。 一路牵着陆嘉宁的手,越往西走摊铺越来越少,人也不断少了起来,贺衍停了下来。 “宁宁,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陆嘉宁正要开口,忽然被传来的动静吸引了目光,转身看去。 斑驳破旧的木桌砸在地砖上,摔断了一条腿。 周围纸张被人撒了满地,纸张上洋洋洒洒的文字不输风采,那字迹甚是好看,铿锵有力,上面还有那绘画的百鸟图、松竹、雏菊…… 落在陆嘉宁脚底下的是一幅未完成的仙鹤。 旁边倒地两只竹编长圆灯,里面的烛火燃了灯纸,将那竹节烧的漆黑。 贺衍拉着她往回退,掰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圈,确认没有受伤之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宁宁可惊着了?” “我没事,阿衍先松开我。” 贺衍想拉她走,却见人看得认真。 一袭蓝色锦衣的男子毫不费力地拎着身着麻布破衫男子衣领,恶狠狠道。 “陈鹤羽啊陈鹤羽,欠我那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还,亏你还是个做学问的,怎么学那地痞无赖行径。” “每日在这摆摊,那么多姑娘来找你写信,写什么情啊爱的,应该赚不少银子吧?” “怎么就欠着我的银子不还呢,老子不管你怎么样,赶紧还钱来。” 语气里满是轻佻,仿佛觉得眼前人挣的钱多么不干净。 “听说你父亲把你母亲给打死了,还被官府人给抓走了,你怎么还有这闲情雅致捣鼓字画来了。” “哦,对了,你半月后就要去京都赶考,怎么,你想逃啊。” 那人对着周围吆喝着,引来百姓围观。 “都来瞧瞧,郭夫子日日夸的德才兼备的好学子竟是个地痞无赖,不知道他老人家知道后该作何感想。” 男子猛了力气一脚踹过去,麻布破衫男子顿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双手捂着肚子面色痛苦。 陆嘉宁思绪早跑远了,听到那人要去京都,心中起了波澜。 第5章 公子的画甚好 陆嘉宁从贺衍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的衣袖,“阿衍,他好可怜啊。” 贺衍不以为然,反过来握住她的手,“有什么好可怜的,欠人钱财自然要还——” 还未说完,忽然意识到她还在可怜兮兮看着那人,心里一阵烦躁。 罢了,他家宁宁心地善良。 从腰带上取下钱袋塞到她手里,“宁宁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陆嘉宁眼眸一弯,“当真?” 贺衍宠溺看着她,“那是自然。” 陆嘉宁利落挣脱出来,将花灯塞进他怀里,踩着欢快的步子上前,面对那咄咄逼人的男子丝毫不见慌张。 “你别打他,我替他还!” 说着掏出银子塞给那人。 陆嘉宁走上前,看向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子,那男子听到动静抬头,疼痛地蹙着眉望向她。 那是怎么的眉骨呢,陆嘉宁形容不出来,只觉得甚是熟悉。 眉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文人傲骨,眉头微蹙,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再下面是一双清亮含情目,眼角内勾,鼻梁高挺,就连那唇形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在丞相府时,经常来拜访沈始的幕僚、学子她没少见,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人。 这样的人,不该被人磋磨。 陆嘉宁移开目光,看了眼地上散开的字画,蹲下身将银子放在他身旁。 “公子的字画,我全要了。” 那人就躺在地上抬头望着她。 一袭青色刺绣襦裙,腰间束着细长的丝缎,显得那腰盈盈一握,黑色云纹披风罩住肩头垂到脚腕。 月光照在她那带着笑意的眼眸,只知道她在与他讲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嘉宁侧身去捡地上的纸张,指尖还未触及,手腕便被人牢牢抓了去。 力道极大,一把将她拉起身,手腕上的痛觉让她下意识去挣扎。 贺衍面色阴沉,冲着露珠道:“捡起来!” 露珠吓的一惊,急忙放在怀里东西蹲下身去捡。 贺衍心中压着怒气,拉着她便往回走。 陆嘉宁跟不上他的步伐,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急着去扒开手腕上的牵制。 “阿衍,你抓疼我了。” 听到她喊疼,贺衍立刻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腕去看。 白皙的手腕已经发红,瞬间心里怒气消散一丝,心疼的放在嘴边吹了吹。 陆嘉宁拿不定主意,“阿衍怎么了?” “你对着他笑干什么!” “我哪对着他笑了?” “你就是对着他笑了!” 见贺衍依旧如此,陆嘉宁软下声音,“不是阿衍让我去的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贺衍没好气,又强硬抓住她的手,“这么听我的话?” 陆嘉宁咬咬牙,违心道:“那是当然,阿衍待我最好了。” “吻我!” 贺衍垂下眸,眸色深沉近墨锁向她,语气带着强硬。 陆嘉宁两眼一黑,又故作害羞模样偏头看了眼街上人群,手指拉着他的袖口晃悠,声音娇柔。 “那么多人呢,等回去我再亲你好不好?” 贺衍瞄了眼不远处那人,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依旧放在他的宁宁身上。 真是不知廉耻,他的宁宁也敢惦记! 贺衍心情不爽,“不好!” 陆嘉宁看着油盐不进的贺衍,真想抄起棍子打在他那张嘴上。 贺衍不理睬,转身不去看她,“宁宁刚才对他笑,我都看见了,宁宁不要狡辩——” 话未说完,一抹温热的感触盖在他脸颊下方,一瞬即逝。 贺衍还没反应过来,陆嘉宁已经放下脚尖,拎起裙子往回跑。 她怕她再不跑会忍不住扇他! 露珠捡完画纸走过去,看到姑娘已经跑远,自家公子在那摸着脸傻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贺衍将她手里的画纸抢来,转身低眸瞥了眼趴在地上的男人。 眼神极其蔑视,如同看跳桥小丑般,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仰起手慢悠悠将手里东西撒了出去。 随后转身赶上陆嘉宁,牵起她的手,力道还是很重,语气带着些许傲娇。 “这次原谅宁宁了,下次不许对着别人笑,谁都不可以。” 他看不得陆嘉宁对别的男子笑,陆嘉宁是他捡来的,这辈子只能对他笑。 陆嘉宁真想挣脱出手扇他一巴掌。 这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话啊! 忍了! - 将陆嘉宁送回院子,贺衍不舍地揽着她的腰身,在殷红诱人的唇瓣上好一阵蹂躏。 松开时,那眼睛都泛着幽光,刚想说留下来,便想起昨日那件事。 今日刚哄好宁宁,还是不愿惹她生气。 贺衍离开后,陆嘉宁拖着疲倦的身子坐在梳妆台旁,想查看战利品,察觉露珠就在旁站着,哪也不去。 “下去休息吧。” 露珠不动,“等姑娘休息了,奴婢在偏榻上休息便可。” 陆嘉宁不解看着她,“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露珠依旧不动,“姑娘,公子吩咐了,让奴婢好生照顾姑娘。” 陆嘉宁冷笑,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把她当什么了。 “罢了,随你。” - 次日一早,陆嘉宁醒来时便发现偏榻上没了身影,心里盘算着手里的银两,加上那些首饰不过才八十余两,从贺衍那顺来的玉佩估计也能值百两。 她不知道离开后去哪,昨日听到那个卖画公子是要去京都的。 她如今缺一个为她准备离开工具的人。 京都富饶之地,她怕自己手里的银钱太少,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可她更怕的是遇见丞相府的人。 可她现如今要如何? 她不想成为贺衍的妾室。 总归要离开锦州,去一个贺衍寻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管他呢,先离开锦州,再去其他地方潇洒。 露珠进来时,看到陆嘉宁在发呆,服侍她洗漱好之后,才慢慢道:“姑娘,方才凌风派人来告知,公子近些时日有要事不能来陪姑娘了。” 陆嘉宁捏着玉佩盘算着,这可是好事情,想着差点笑出声,压下嘴角询问,“什么事?” 露珠摇头,“奴婢不知。” “大概几日?” “那人也不清楚,估计近些日子公子来不了了。” 陆嘉宁面色不显,露珠以为姑娘是生气了,急忙安慰道。 “公子定会记挂姑娘,定然是有要事要忙才不能来陪姑娘,姑娘若是无事可以四处逛逛。” “公子放在奴婢这还有些银两,姑娘这几日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贺衍不陪她时,那些衣裳首饰都是让人直接送过来的,他并不想让她出门。 想念他? 陆嘉宁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以往贺衍都是三五日来一次,亲近良久便会离开,也不会厚颜无耻到在她这宿下。 近些时日不知怎么了,天天往这跑,赶都赶不走。 做戏要做全,听着露珠的话,陆嘉宁使劲挤出几滴泪水,“罢了,我等阿衍回来便是了。” 露珠心疼道:“姑娘莫要伤心,今日绿树做了姑娘爱喝的莲子粥,奴婢先让她们端过来。” 陆嘉宁点点头,看着露珠离去的身影,伸手抹了把干巴巴的眼泪。 贺衍一般都是把银子放在露珠那,买什么和露珠说一声就好,她也不好直接要过来。 又过了两日,陆嘉宁实在没趣,脑子里想着如何离开。 一点思绪都没有。 午膳过后小憩一会,醒来时发现露珠正坐在偏榻上在打瞌睡,陆嘉宁也没吵醒她,下榻倒了杯水喝。 露珠睡的浅,自责没照顾好陆嘉宁。 陆嘉宁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抠着杯壁。 “露珠,陪我去街上吧。” 露珠点点头,走去里间拿来白色帷帽给她戴上。 陆嘉宁扯了扯那层薄纱,看着也遮挡不住什么。 露珠提醒道:“姑娘,公子吩咐的。” 姑娘生的那样好看,公子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公子如何吩咐,她便如何做。 “姑娘今日要去何处?” “朱雀街吧” 露珠刚想问前两日刚去过,为何今日还要去,又一想公子不在身边,姑娘定然心情不好。 姑娘想去便去吧,露珠也怕惹了姑娘心中不快,反正她跟在身后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露珠跟在陆嘉宁身边不仅是伺候,还有监视之意。 她跟随陆嘉宁身边将近两年,姑娘和公子的情意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 朱雀街。 陆嘉宁佯装满不在意,带着露珠去珠宝铺选了几个钗子,又去买了几份糕点,一路上逛来逛去。 看着逛的差不多了,带着露珠往西走,一路上边走边看,不可让露珠发现她的企图。 她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西街,毕竟前几日伤的那么重。 但一想到贺衍不知何时便回来了,他近些日子又越发看紧了她,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怕以后可能就真的走不掉了。 不远处,那人依旧是前几日的麻布破衫,深蓝色布条束发,身姿笔直,手持毛笔低头描绘着什么。 陆嘉宁站在桥上看去,那人浑身带着一股子淡雅风情。 陆嘉宁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开口,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答应她。 “露珠,你可见我发簪掉到何处?”陆嘉宁着急忙慌摸着发髻。 蹙眉焦急,“应该是掉在路上了,你去给我寻寻那支碧绿色玉簪,那是阿衍送我的,不能丢。” 露珠怀里抱着东西,有些难为情,“姑娘——” “我在那边馄饨铺等你,你赶紧去找找,别被人捡去了。” 说着陆嘉宁下了石桥,走到斜对面的馄饨铺坐下,点了碗馄饨坐下,露珠才安心离去。 陆嘉宁看着露珠走远,立刻取下帷帽朝那人看去。 那人似乎有感应般也朝她看来,眼神清清白白,无半点越矩。 陆嘉宁定了定神朝他走去,站在他身侧,衣袖不经意拂过他肩处,那人下意识垂下眸。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走来,捏着毛笔的手明显顿了下,随后起身跟在她身后。 陆嘉宁听着身后脚步声,心里的胜算大了些,握着那帕子的手也松了一丝。 往前走是一个偏僻胡同,陆嘉宁朝周围多看了几眼,见这没什么人,心里酝酿好情绪停下,转身去看他。 “公子近日可要上京去?” 那人认真点点头。 “公子可否带我一同去?” 那人似乎不解看着她。 陆嘉宁酝酿着情绪,泪水瞬间涌了出来,眼角薄红,引人怜惜,准备着说辞开口,“我——” 她刚开口,那人也紧跟着开口,后退一步朝她拱手,“姑娘若是愿意,自然可以。” 他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股子书香气息,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儒雅之气。 陆嘉宁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准备了那么久的说辞没用上呢。 有种夫子要抽背古籍,私下准备了许久待夫子抽查,夫子摆摆手告诉她回去吧。 不过最后结果是好的。 陆嘉宁清了清嗓子,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声音里带着些许愉快,“公子可否这两日便去?” 进京赶考的学子一般都会提前去,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那人端端正正又朝陆嘉宁行了个拱手礼,嗓音低醇,“在下陈鹤羽。” 陆嘉宁没注意他的用意,一心只想着解决此事,又重复一遍,“陈公子,这两日可否去京都?” 陈鹤羽压眸看着她着急的神情,“自然可以。” 陆嘉宁松了口气,嘴角立刻扯着笑,“后日卯时,我在东街桥头等公子可好?” 陈鹤羽认真点头,“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嘉宁激动地从腰间拿出刚才丢失的碧绿色玉簪塞给他。 “公子把这个换了银两,先着手置办一辆马车以及路引,剩下银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后日一并带来,能保我们去京都。” 陆嘉宁知道眼前这人身上没什么银两,不过她有,她只缺一个为她准备离开工具的人而已。 陈鹤羽感触到那冰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顷刻间眼眸暗了暗,低眸盯着她那双手看,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手里丝滑柔软的感触不作假,比书堂里那些公子哥锦衣缎子还要丝滑。 陆嘉宁对着他笑,“公子,我先离开了,后日桥头见。” 刚转身,便被人叫住。 “姑娘。” 陆嘉宁回头看,“公子怎么了?” 陈鹤羽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在下有银子,昨日姑娘给的有二十三余两,已经足够了。” 陆嘉宁心里以为是给他银子伤了自尊,毕竟读书人向来清风亮节,不愿意接受施舍同情。 “那是买画的钱,公子的画甚好,不是我给公子的,是公子自己挣来的。” 随后目光落在被他握在手里的玉簪上,“这个是马车钱,路引的钱等后日我再给公子,一码归一码。” 陈鹤羽看着眼前人,眸子清澈,又行一礼,垂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敢问姑娘芳名?” “陆嘉宁,嘉赏的嘉,安宁的宁。” 陆嘉宁笑笑,“公子我先离开了,外面有人等。” 陈鹤羽抬头,发现已经没了身影,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场梦一般,只有手里的玉簪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日,她如仙子般出现。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就算再见到也是形同陌路,而且那日跟同她一起的男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两人关系亲密。 没想到今日竟能再遇见,还要和她一同去京都,仿佛是一场梦。 她红着眼眶望向他时,那泪水像是砸在他心上,恨不得上去擦拭,可他又不敢。 一身清穷,怎敢上前打扰。 陈鹤羽好久才平复心底的悸动,将玉簪放进怀里,迈着步子出去,目光不自主的朝对面馄饨铺看去,早已没有了身影。 陆嘉宁刚出去便瞧见露珠从远处赶来,朝她走去,露珠着急说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那玉簪。 陆嘉宁佯装失望,“不必寻了,以后让阿衍再买一个就是了。” 跟着露珠一同往回走,路上看到卖画本子的,一时兴起买了好多本。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嘉宁一路上心情极好。 第6章 逃跑呀 夜色中天,一片寂静。 陆嘉宁早早躺在床榻上,隐约听到屋子门被人打开,缓着身子坐起来,喊了声露珠,没人应。 恍惚间闻到浓浓的酒气。 陆嘉宁心里砰砰乱跳,摸着身边也没有什么能够防身的东西,抱着枕头放在胸前,身子往回退。 “宁宁……” 缠绵又慵懒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陆嘉宁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突然想起贺衍这几日有事不会来这,怎么会这么快。 事情解决了? 陆嘉宁此时心情异常复杂。 露珠听到动静吓的醒来,抄起旁边的凳子就要砸上来,陆嘉宁吓的急忙喊住了她。 这要真砸下来那还得了啊。 露珠连忙放下凳子,急忙去旁边掌了灯,才看到蹲在床榻旁的是公子,醉醺醺的趴在床榻上,脸上带着红晕,一手抓住姑娘不放。 “宁宁……” 陆嘉宁摆摆手让露珠下去。 贺衍脸颊通红,眯着眼睛抬起头,醉的话都说不清楚。 “我听见宁宁说话了,宁宁理理我。” 一说话,一股子酒气扑打在陆嘉宁脸上,忍不住皱眉扭过头,“你怎么来了?” “宁宁,他们都欺负我。” 陆嘉宁抱着枕头往里坐,用手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他,“上来吧。” 刚才还醉醺醺的贺衍,听到她的话后利落脱掉鞋子爬了上去。 陆嘉宁一度以为他喝了假酒。 贺衍一上去,可怜兮兮的凑近陆嘉宁,双臂紧紧圈住她,脑袋放在她肩膀处,任由她怎么推都推不掉。 “宁宁,他们欺负我,他们不让……” “母亲还把我关起来……” “他们都是坏人,只有宁宁是好人……” 这句话她倒是表示认同。 陆嘉宁现在只想弄清楚贺衍这几日他还会不会过来,她如今只想安全离开这里。 “阿衍怎么来了?” “我想宁宁了。” “阿衍来找宁宁干什么?” “我想宁宁了。” “阿衍——” “我想宁宁了,我好想宁宁,我想……” 身边人已经学会了抢答,陆嘉宁逐渐没了耐心。 随他吧,反正也问不会出什么来。 “你放开我,我要休息了。” 贺衍听到立刻放开,拉着她躺下,然后又欺身抱紧她。 “好,宁宁休息……” 陆嘉宁也不搭理他了,闭上眼睛只想睡觉,想着还是等明日早晨再问。 贺衍躺着不老实,开始揪着陆嘉宁头发玩,一圈一圈往手上缠,小声嘟囔着,“宁宁,他们欺负我。” “活该!” 陆嘉宁无奈,大晚上还不让人睡觉,她现在无比想破口大骂。 平日里忍气吞声不敢言,他现在喝醉了也不会记得什么。 “宁宁,是我好看还是那人好看,宁宁对他笑了。” 陆嘉宁自然知道贺衍口中的那人是谁。 “你说我好看,阿衍好看,阿衍最好看,宁宁说……” 贺衍扯着陆嘉宁头发想按在他头上,不知为何总滑落,气鼓鼓丢在一旁,欺身埋在她脖颈蹭她,毛躁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好看,他哪哪都好看,比阿衍好看多了,他长得好看——” 贺衍突然睁大眼睛,双眼迷离看着她,委屈撇嘴,带着埋怨质问。 “为什么,宁宁说他……” 陆嘉宁紧闭牙关不敢言,觉得他好像能听懂,只回答他自己听得懂的问题,而且还是她最不想让贺衍听到的。 耳边传来哭哭唧唧呜咽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全蹭在陆嘉宁脖子里,湿乎乎一片。 “宁宁……” 陆嘉宁无奈,推又推不开。 “睡吧。” “我不要,宁宁给我讲故事。”声音里带着沙哑和委屈。 陆嘉宁忍无可忍,使劲推开身边人却怎么也推不开,环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讲故事讲故事,大晚上讲什么故事,鬼故事吗? 感受到身边人的抗拒,贺衍也不动了,乖乖趴在她颈窝,“宁宁,休息。” 陆嘉宁无奈,任由他。 明日她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后面几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来了。 迷糊中,耳边人又开始喃喃,“母亲不让我出来……母亲不让我找宁宁……” “他们让我娶张雅云,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宁宁……” “他们不要我出来找宁宁……” “……” 陆嘉宁此时困的不行,耳边嗡嗡嗡让人异常烦躁,无奈叹了口气,撩起被子盖他脸上,半睡半醒中熬到天亮,身边人渐渐醒来。 陆嘉宁揉揉眼睛,“醒了?” “嗯。” 贺衍还处在迷糊中,意识到自己在哪,瞬间清醒了许多。 “宁宁,我……” 陆嘉宁支撑着身子去看他,“大半夜喝醉酒来找我,怎么了?” 贺衍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陆嘉宁结合晚上听到,也猜个大概,“他们不让你见我?让你娶张什么姑娘?” 贺衍慌了,“对不住宁宁……” 就是因为母亲让他娶张雅云,成亲前不让他再和宁宁来往。 他自然不愿,才被关起来的,晚上好不容易逃出来,心情不好多喝了酒,也没想到最后来了这里。 陆嘉宁翻了个身不去理会,“你有什么好对不住我的。” 又不是娶她,她在意什么。 贺衍以为她生气了,又挤过去抱她,“宁宁,他们逼我。” 陆嘉宁想要赶紧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她现在困得不行,实在没时间和他唠嗑。 想着挤几滴泪出来,一想到明天就离开了,高兴的差点笑出来。 被迫无奈只好掐了下大腿,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声音透着沙哑委屈,“阿衍,你娶她吧,这样也能快些纳了我。” 自古以来先娶妻再纳妾,妻子没有子嗣前,妾断不能生育;妻不允许者,妾也不能生育,否则就是乱了大忌,是要被杖责的。 如今看来,估计那什么张姑娘家也是知晓贺衍在外面有了姑娘,在向贺家施压呢。 一听到陆嘉宁抽泣,贺衍的心像被揪起来了一样,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抱在怀里,“宁宁别哭了,是我对不住你。” 陆嘉宁:“……” 她只想睡觉,别拉她行不行啊!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睡意没了七七八八,陆嘉宁趴下他怀里,“阿衍,听贺夫人的话吧,等你成亲之后,便能纳妾。” 贺衍蹙着眉头,“是我对不住宁宁。” “你没有对不住我。” 因为她要离开了。 她要去追求下一份生活! 陆嘉宁贴心回应着,“这几日便不要再来了,听贺夫人的话,别让我以后在贺府难处好不好。” 贺衍思索一会,点点头,“好。” 好好好,娶媳妇去吧! 人前情比金坚,人后张罗娶妻。 陆嘉宁懒得理他,只好故作心疼他哄了好一会儿,让他赶紧离开。 人走后,陆嘉宁安排露珠白日里别喊她,她要好好睡一觉。 露珠也知道夜里陆嘉宁估计没睡好,做什么动作都小了很多。 陆嘉宁睡到午时醒了,又想到明天要赶路怎么也休息不好,而且晚上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便闭上眼睛再次睡去。 再次醒来,窗外天色暗淡。 露珠听见动静便走进来了,丫鬟绿树、绿芽怕她饿了,一直在厨房温着膳食,看到陆嘉宁醒来急忙端了进来。 吃饱喝足,陆嘉宁习惯性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在屋子里捣弄一番。 最后拿起昨日买的画本子翻了几页,把她们三人喊来,窝在屋子里研究起来。 绿树、绿芽年龄比露珠大些,也不过十七岁,是贺衍一年前从外面买来的,两人平时打扫院子,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厨房。 几个围着如意桌坐下,桌子上燃点蜡烛,陆嘉宁用指尖随意翻着画本子,眼里兴趣缺缺。 里面大多数都是讲述农耕女与秀才的爱恨纠葛、生离死别,俗气透了,也就哄着那些小姑娘玩罢了。 绿树、绿芽翻看着画本子里的插画倒是感兴趣,但她们二人识不得几个大字。 露珠识字,她是家生子,以前都是在贺衍身边照顾,为人机敏,后来被贺衍调过来照顾陆嘉宁。 陆嘉宁将手里画本子全推到露珠身边,让露珠给她们念。 露珠也是愿意,她以前不当值的时候,偷摸看过小春的几本画本子,里面内容甚是有趣,对有才情的秀才甚是仰慕。 露珠清清嗓子,顺着烛光随手拿起一个,“春玲今年十五岁,人长得漂亮,住在吴家村最西处,她的父亲早年赌博欠钱被人断了腿,整日在家中喝闷酒,三天两头殴打她的母亲。” “母亲后来生了痨病,日日需要服药,春玲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里土地被二伯强行占了去。” “眼看着家里已经没有银子为母亲看病,春玲快哭瞎了眼睛,二妹妹七岁,三妹妹五岁,四弟弟嗷嗷待哺,家里那头牛饿的都瘦骨如山,鸡也饿死一只。” “春玲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弟弟去街头卖帕子,赚了十文钱,兴高采烈准备回去,路上却被地痞无赖王三西看上,要强行把她占去做小妾,春玲不愿。” “眼看着就要被人拉走,这时一个背着书箱的文书生走来,只见他穿着灰色麻布长袍,手里拿着棍子……” “……” 绿树托着脸,眼泪汪汪,绿芽把帕子递给她,“那王三西真不是个东西,春玲多可怜啊。” 绿芽叹气,“就是啊,春玲好可怜,父亲残了,母亲病了,弟弟妹妹还小,鸡也饿死了,都不能下蛋给弟弟妹妹补身子了。” 露珠喝口水,继续道:“春玲靠着卖帕子,日子越来越好,春玲满十六岁,文书生秀才张俊俊提着两只鸡,两只鸭,怀里还揣着五两银子去了吴家村提亲,引来村子里好多人来观看。” “春玲的父亲、母亲很满意张俊俊,二妹妹嘴甜喊姐夫,春玲羞的红了脸跑走,两人于一个月后成亲。” 绿树惊呼,“那张俊俊真疼爱春玲,竟然五两银子啊,春玲真是找了个好人家。” “是啊是啊,奴婢家表姐成亲时,表姐夫拿出来三两银子呢,把母亲都看眼红了。”绿芽应和着。 陆嘉宁倒是没怎么说话,听着露珠继续念着。 “成亲那日,张灯结彩,整个村子都很热闹,孩童们围着唱歌,村里的狗后面跟着好多鸡鸡鸭鸭跑去西头看新娘子,张俊俊骑着驴来接春玲,场面很浩大,春玲羞答答递上去手,到了晚上……” 绿树、绿芽一听到了晚上,相互看了眼,脸都红了,连忙低下头喝水,耳朵倒是挺诚实。 “张俊俊刚要和春玲喝合卺酒,突然王三西闯了进来,拿着刀把张俊俊捅死了,拉着春玲就要走,春玲半路逃了出去,跑到悬崖边一跃而下……” 露珠念着画本子上的字,眼睛一层泪水,不停地抽泣着。 绿树趴在桌子上嗷嗷哭,控诉着,“张俊俊怎么就死了呢,他们才成亲。” 露珠擦着眼泪,声音沙哑,话都说不全,“春玲跳下去时说……说下辈子……还要遇见张俊俊,还要和他成亲……” 陆嘉宁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哀嚎,忍不住低下头,连连应和,“太惨了,太惨了,春玲真可怜。” “她们都成亲了,都怪那个王三西,他怎么能……” “奴婢讨厌王三西……” “哪个秀才写的破本子,烂透了,奴婢要是知道定要折断他的笔!” “春玲她……”绿树一提起春玲就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陆嘉宁看了眼露珠手里的画本子,《我与秀才生死不离》,摇摇头放下。 为了安抚她们,又选了本《田春花与王秀才三年抱两》递给露珠,想着她们哭的那么惨,还是吃点甜的吧。 露珠用袖子擦着眼泪,翻开画本子开始念。 这本倒是符合绿树、绿芽,二人听着露珠念,两人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三人十分投入,一夜未眠。 直到露珠念到第九本,打了个哈欠,抬头望着窗外微微亮起的天色赶紧放下画本子,看向陆嘉宁。 陆嘉宁顺着她的目光适当打了个哈欠。 露珠急忙拉着绿树、绿芽起身,“姑娘赶紧歇息吧。” 绿树、绿芽意识到她们拉着姑娘听了整宿画本子,低着头自责。 陆嘉宁摆摆手,“罢了,我也喜欢画本子,白日里再睡个好觉,你们也去睡吧,若没有我的允许别进来打扰我。” 三人福了福身出去。 陆嘉宁看了眼她们离去,瞬间精神抖擞。 天色微亮,正是干大事之时。 急忙站起身收拾着包裹,装了两身衣裳,银子藏在最里面,查看一番后才安心。 心中暗想,走都走了,还是留点什么吧。 朝那书桌走去,拿起笔。 ‘嘉宁知晓阿衍困境,为了贺府着想,等阿衍顺利娶妻,嘉宁定会回来,别寻嘉宁,勿念。’ 写完看了一遍,甚是满意,等字迹干了放在书桌上,用砚台压着。 心想留了信,她打着为了贺衍着想才离开的旗号,她爱慕贺衍极了,现在可不是逃走的。 只希望那人不要来找她。 贺衍找不找她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到了晚上,她也出了锦州,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要自由了! 第7章 兄长 约摸又等了一刻,天色微微亮起,陆嘉宁背着包袱溜出门,一路上心惊胆战到了桥头。 以为如今时间尚早,陈鹤羽还没来呢,还担心自己站在桥头会引人注意,谁知道那人已经在马车旁等着。 一袭浅青色麻布长袍,同色系布条束发,面色似玉,眉头微蹙,不苟一笑,立于桥头之上,目光朝四处张望。 望见人来,眉头顿时舒展,嘴角也放松下来,朝着她的方向跨步而来,如清风晓月。 陆嘉宁气喘吁吁,眼里带着说不出的兴奋,“公子早就在这等着了?” 陈鹤羽抿嘴未回答她,“快上马车。” 陆嘉宁点点头,跟随他去。 驾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见人已经上来便扬鞭而去。 陆嘉宁坐上马车时,整个人还在恍惚,意识到已经逃了出来,掀开帘子看着不断远去的道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陈鹤羽看着她心神不宁,拿起山楂糕递过去,陆嘉宁回神,望着油纸包着的山楂糕眼眸亮了下。 “是山楂糕,多谢公子。” 陈鹤羽看着她吃,心里暗喜,“猜你就没吃什么东西,先垫垫肚子。” 动作熟练的仿佛两人认识了很久。 陈鹤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顿了下,从怀里掏出路引递给她。 陆嘉宁接过去看,上面赫然写着‘陈嘉宁’三字。 不过也没在意,只要能出去就行。 陈鹤羽坐的笔直,双手不自然放在膝盖上,解释道:“路上人多眼杂,我们以兄妹相称能少些麻烦。” 陆嘉宁不以为然,“好的,兄长。” 陈鹤羽愣了下,终是没接话。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跟着你上京去?” “能帮到姑娘自然是好的。” 陆嘉宁继续捏了块山楂糕,没有回应。 陈鹤羽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会,又移了出去,“你……那姑娘去京都之后如何打算?” “我家人在京都,我已写信告诉他们行踪,兄长不用担忧我。” 陈鹤羽点点头没有过问,拿起旁边准备的书卷,努力收回自己那点小心思,目光落在书卷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日的五两银子是我父亲借的,那些人寻不到我父亲,便来寻我,还是要多谢姑娘。”陈鹤羽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 “无事,本也是顺手的事情。”不是她的银子,却让眼前人帮了她大忙。 陆嘉宁吃了几口山楂糕,实在无趣,倚着马车壁渐渐入睡。 陈鹤羽目光偷落在她身上,拿起身旁披风给她盖上。 身子离的越来越近,她那熟睡的脸庞印在他眼底,沉静的心又开始悸动。 想到前日离开后便着手去置办马车,当时太晚了,只好无果而归。 夜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内心却是不想知道答案。 到了第二日一早便出了门,先是去了衙行掏银子办了路引,直到中午才物色好马车,下午着急忙慌收拾行李,邻居家张婶还以为他要潜逃,笑着打趣他。 看了眼身上旧衣,临近傍晚着急忙慌跑去买了两身,到家便穿在身上和衣而眠。 想着一早便离开,到了深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半夜去王师傅那敲门被人骂了一通,最后给了三十文钱才拉着他在桥头一起等着。 王师傅瞧他那着急模样,打趣他是不是与人私奔,他赤红着脸让张师傅不要这样说。 直到天色渐亮,心里越来越不安。 他怕她骗了他,怕她被困住,怕…… 若今日真是等不到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独自离去。 直到看见那一抹粉色出现在眼前,心里的担忧都消失殆尽。 还好,等到了。 陈鹤羽静下心去看书卷,陆嘉宁中途醒来已经有未时,下意识去掀起帘子张望。 陈鹤羽看出她心里的担忧,“快出锦州了。” 陆嘉宁心里一阵高兴,“那就好。” “再往前走,应该就是青州,晚上在青州找一客栈休息。” “听兄长安排。” 到了傍晚,马车已经抵达青州。 陈鹤羽找了家客栈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便继续赶路。 陆嘉宁今日思绪比昨日更加混乱,如今这个时候,贺衍应该发现她不在了吧。 贺衍对她来说,是她落魄时的救命稻草,若没有贺衍,她也许就病死了,总的来说对她也算百依百顺。 有时偏爱撒娇,像极了桃桃,而她最爱他撒娇那模样,在他没有提出做妾之前,她也有想过跟他一辈子。 但想到以后的生活,要给他做妾,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她自是不愿的。 她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也不想委曲求全一辈子。 好在已经出了锦州,陆嘉宁放平心,心中想着,她与贺衍估计以后都见不到了。 她想去扬州,听说扬州鱼米之乡,美人众多,想去看看那的人与物。 如果可以的话,在扬州找个意中人相伴一生,安安稳稳过日子。 前提是她只做那人妻,绝不为妾。 不管以后日子如何,先把眼前这关过去。 她如今先跟着陈鹤羽到京都城外便辞别,雇两个会武功的护送她去扬州,日夜兼程差不多三日便可到。 一连七日,陆嘉宁实在疲倦,陈鹤羽是要去赶考的,她也不好打扰他,手里拿着从小摊上随便买来的画本子打发时间。 锦州的画本子都是农耕女与秀才的故事,越靠近京都,这画本子里的内容越不一样。 越发清奇。 陆嘉宁慵懒坐着,一只手去摸桌子上的山楂糕,却摸了个空。 陈鹤羽看了眼,“已经没有了,等到前面街上再多买些。” 陆嘉宁放下画本子,托着脑袋朝窗外看去,一路上野草丛生,没什么好观望的。 “你喜欢看这些?” 看到陈鹤羽的目光放在画本子上,陆嘉宁摇摇头,“不喜欢,什么情啊爱的,无非是打发时间罢了。” 一想到露珠说,锦州好多画本子都是秀才写的。 穷秀才多,要是能写出好的画本子自然能挣的多。 “兄长喜欢这画本子?” “不喜欢,写过几个。” 陆嘉宁感兴趣,朝他坐近些,“兄长写过什么画本子,说出来听听。” “没什么可看的。” 陆嘉宁心中更加好奇,“兄长与我说说,打发一下时间。” “《秀才功成名就》、《贵女爱上秀才》、《我与秀才生死……” “《我与秀才生死不离》?” 见那人不答,陆嘉宁继续询问。 “春玲?” 陆嘉宁疑惑看过去,仿佛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前几日还在吐槽的画本子是眼前人所作。 “你看过?” 陈鹤羽顿时耳朵泛红,他以为她不爱看画本子,只是路上无趣买来打发时间的,早知道就烂肚子里了。 “怎么把春玲写死了?” 陈鹤羽垂下眼眸,“情情爱爱的很无聊,写点不一样的。” 他穷困潦倒之际写了几本挣点钱,后来那本《我与秀才生离死别》被书屋院里人拒了,随意找了个摊贩卖了,挣了二十文钱。 走在路上时,经常能听到有姑娘骂他,后来再也没敢写过什么,开始卖字画营生。 陆嘉宁认同,托着脑袋道:“确实很不一样,把他们全都写死了。” “不过是穷困潦倒之际写着玩,后来实在写不下去了,就都给写死了。” 陆嘉宁笑他,“多少姑娘为春玲哭的撕心裂肺的——” 话未说完,马车猛的停下,陆嘉宁下一刻失控摔倒地上,被陈鹤羽一把搂在怀里护住头。 粗犷的声音传来,“车上的,赶紧给老子滚下来!” 王师傅早在看到匪人从远处来时已经被吓跑了。 陆嘉宁前十二年被人捧在手心里,跟了贺衍快两年也是被保护的极好,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吓得缩在陈鹤羽怀里发抖。 陈鹤羽看着怀里发抖的姑娘,越发抱紧她,自己害怕的要命也要安抚她。 “别怕。” 那匪人见马车上的人还不出来,没了耐心上前用刀挑开车帘。 “磨磨蹭蹭干啥呢,信不信老子砍了你们!” 看见两人抱成一团忍不住发笑,“呦,小郎君还挺护着小娘子的,死到临头了还不撒手呢。” 后面人催促道:“老六,跟他们废什么话。” 冲着马车喊道:“把银子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就是。”说着拿刀朝他们挥舞。 陈鹤羽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为了保护怀里人安全,把钱袋子扔给他们,紧紧抱着陆嘉宁的头,不让她看过去。 “还请大人放行。” 老六一脚踩在马车上,将大刀背到身后,用手掂量着钱袋子,撇着嘴不满。 “大爷的,就这么点?” 陈鹤羽回应道:“穷苦人家,进京赶考。” “哼,爷管你谁,拿不出银子就别想走!” 身后人笑的淫贱,“六爷,跟他废什么话,那小娘子瞧着身段倒是不错,带回去给大当家开开荤呗。” 陈鹤羽感受到怀里人不安的拽着他的衣裳,轻轻拍拍她,压着心里的害怕,“几位大人,在下已经把银子全给你们了,行行好——” 一把大刀咻的一下架在陈鹤羽脖子上,“我呸,你话怎么那么多,找死是不是啊。” 下一刻后面人走上前,一把拽住陆嘉宁后衣领扯了出来,毫不怜惜摔在地上,溅起一层黄土。 陆嘉宁觉得整个右边胳膊要摔断了,脖子处勒的让她咳嗽不停,想哭又只能忍着。 几人看着这般妙人躺在地上,老六不禁打趣,“黄智,怎么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把小娘子摔疼了!” 黄智笑淫淫搓着手上前,“瞧我这破手,小娘子对不住啊,这小娘子长得比怡红院里的小翠都带劲。” 那恶心的气味越来越近,陆嘉宁恶狠狠瞪着他,冲着他喊,“你别过来!” “呦,还是个泼辣的,爷喜欢!” “你们别动她!” 陈鹤羽想上前去,脖子上的刀警告般划破他的脖颈。 陆嘉宁恐慌看着他,“别杀他,他是我兄长。” 老六笑笑,“你兄长啊,那就一起带回去,让大当家看看这标致美人长啥样,肯定比那小翠漂亮。” - 陆嘉宁是被打晕拖回去的。 昏暗的杂房里伴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想呕吐,破旧的窗户呼哧呼哧灌进来冷风,冻得人脸颊发热。 再次醒来便发现已经身在此处,手腕脚腕皆被绑住,陈鹤羽也不知身在何处。 陆嘉宁紧了身子缩在墙角,脑子无比清晰。 抬头望着窗外天色,春风拂起前额凌乱的头发遮住她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看样子约摸过了两个时辰。 ‘咯吱’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身粗布棉麻头发打理凌乱,眼神猥琐上下打量了几下角落里的人,淫荡一笑,对着身后人道:“把这美人给大当家送过去。” 早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要是大当家玩腻了,也好便宜了他们,如此想着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扫视着陆嘉宁。 说着,后面两个人走近陆嘉宁,露出一口黄牙对着她坏笑,他们身上的恶臭在春日里也挥散不去,不禁屏住呼吸,强忍着不适。 “把我脚绳解开,我跟你走。” 陆嘉宁认出眼前人,是下午劫持她,还把她摔在地上的那个人。 黄智早就没见过这般漂亮的美人,以为是个宁死不从的,没想到这般懂事,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恨不得现在便欺身上前。 蹲下身解开脚绳,还趁手摸了一把脚腕,陆嘉宁惊慌连连往后退。 黄智不敢继续,怎么样也得先带到大当家面前,“走吧。” 匪人也是警惕,只解开了脚绳,这粗糙的绳子磨的手腕发红,陆嘉宁跟着黄智身后。 “我兄长呢?” “急什么,服侍好大当家的,想要什么没有啊。” “你们不能伤他!” 黄智笑笑,“放心吧小娘子,你那兄长被敲晕了过去还没醒呢,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还没小娘子扛事。” 穿过昏暗的石子路,路上匪人总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打量,恶心的眼神让陆嘉宁怎么也忽视不掉。 好在不多久就到了正堂,昏黄的烛光照耀着一片,正堂中间挂着发灰的牛头。 正中间椅子上包裹着虎皮,发黄的桌子摆在旁边,茶杯底部沉淀一层厚厚的茶渍,阶梯下摆着数十张椅子。 黄智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穿过侧边一个长长的过道,停在一扇门前,“大当家的,美人给你带过来了。” 说完将陆嘉宁毫不怜惜推进去,赶紧关上门,伸着耳朵趴在门口偷听。 陆嘉宁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长相极其凶狠的男人。 留着大黑胡子,上半身衣裳凌乱,胸腹浓密的黑毛暴露在空气中。 那人一见美人前来,还差点撞进他怀里,坏笑着忍不住上前。 陆嘉宁硬着头皮,朝他伸出手腕,“给我解开。” 第8章 活命 那人嘿嘿一笑,上前一把抓住陆嘉宁的手腕,将人扯到身边,声音粗犷豪放。 “爷给你解。” 又不怀好意道:“你可要好好服侍爷,把爷服侍高兴了,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嘉宁还没反应过来,被人一把扛起来摔在床上,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床,差点没有把她摔散架了。 这些土匪怎么都喜欢摔人啊。 匪人正准备撕开床上女人衣裳,突然一把发钗抵在他脖颈处,渗入皮肤划出血痕。 那人瞳孔一震,一手迅速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发狠,眸子淬了毒一样盯着眼前的女人。 “你想杀我?” “废话!” “你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陆嘉宁渐渐喘不过来气,手里发钗更用力插入一寸,男人疼的眼睛发红,手里力道不自觉松了一丝。 “不知是你先掐死我,还是我先杀了你!”声音清冷,丝毫不见畏惧。 不管如何,如今已经入了匪窝,就算是死,她也不想空手而归。 土匪头子觉得这女人在和他玩欲擒故纵,这么好看的美人他也愿意陪她玩一场。 笑着松了手,“你想要什么?” “放我和我兄长出去!” 土匪头子嗤笑,“痴人说梦,你觉得你们跑得掉吗?” 陆嘉宁死死握着发钗,“你想死吗?” ‘嘭’一声门从外面踹开,黄智看到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立刻拿起大刀指着陆嘉宁。 “你个臭娘们想干什么,放了大当家的!” 门外一阵骚动,越来越多贼匪赶过来围着她。 陆嘉宁哪见过这种场面,吓的手抖了抖,土匪头子疼的皱眉,“小娘子真想杀了我啊?” 陆嘉宁不搭理他,挟持他往外走,走到正堂外,站在阶梯之上,越来越多匪人拿刀对着她。 陆嘉宁想,要是活不成,也得杀了身边这人。 “放了我兄长!” 土匪头子冷笑,冲着旁边一个匪人道:“老六,去把那男人带过来。” 他倒是不觉得眼前人有什么能威胁到他,只不过陪着她玩一场罢了,让她乖乖服侍他。 忽然间,一阵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震的人心慌。 兵器打斗声伴随厮杀声传来,几个匪人急慌慌跑来,声音急促慌张。 “官兵杀进来啦!” “救命啊!” 一阵阵糟乱声越来越近,身边人明显慌乱,黄智愤恨拿着刀,号令着。 “兄弟们,跟我杀,爷爷嘞,不过贱命一条,俺怕啥!” 不知是谁喊了声,“黑骑兵,是黑骑兵杀过来了……” “黑骑兵,程则绪——”,有人惊呼。 谁人不知,程则绪战无不胜,多年守在边疆。 “什么,程则绪不是在边境吗,怎么可能是黑骑兵的人,是不是看错了,你怕不是故意扰人心!” “你是不是想找死!” “……” 眼前越来越乱,陆嘉宁‘砰砰砰’心脏跳不停。 刚才还死寂的眼眸蹦出一丝光亮。 若真是官兵来剿匪,她还有一丝生机! 突然有一匪人冲上来,动作之快,手上大刀落在陆嘉宁脖子上,恶狠狠道:“怕什么,不是还有人质,实在不行一起死,人多热闹!” “老四,混账东西,把刀放下!你怕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跟着老子那么多年,怕过什么!” 老四不信,总要有点什么东西在手里,也好有个筹码。 “大当家死到临头还在沉迷美色吗?” 几乎一瞬间,涌上来一批身着黑色盔甲官兵,手起刀落,各个无畏,地上霎时间撒满了血,团团将他们围住。 老四气急了,嚣张败坏冲着他们大喊,“你们干什么,老子手上有人质,都给老子往后退!” 黑骑兵中走出一人,身姿挺拔,气势刚健似骄阳。 眉眼寒星,五官硬朗,着银白色耀甲,长发束起,手持长剑。 脸上和剑刃上鲜红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整个人更加凶残,像极了地府走出来的罗刹。 陆嘉宁对上他那黑漆如星辰的眼眸,冰冷而清澈,丝毫不带一丝感情,身上带着一股狠劲。 她不知道这人会不会救她于水火,架在她脖子上的刀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人在危险时,拥有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勇气。 陆嘉宁握紧发钗,眼神发冷扫视着身边这群人,声音铿锵而不显得丝毫畏惧。 “将军已至,尔等放下武器,将军自会饶你们一命。” 空气中出奇的安静,有些匪人听到,吓得已经想把武器扔在一旁。 老四阴狠的眸子扫过他们,“没出息的东西,把吃饭的家伙都敢丢,你们怎会相信一个女人说的话,他们要想放了我们就不会拿着武器对着我们!”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老四望着黑骑兵,面目狰狞道:“我们还不至于任由一个女人摆布,要死就一起死,阴曹地府多热闹!” 程则绪仿佛一头恶狼,低沉的眼眸盯着他们,摆摆手随时都能撕破眼前这群人。 清风寨这群贼匪早已害得周围百姓民不聊生,只不过行至此处做件好事罢了。 陆嘉宁紧张的都快拿不住发钗。 “你们可知眼前这将军是程则绪程将军,自幼便宽厚待人,从不滥杀无辜,若你们真心归降,定饶你们不死;若你们执迷不悟,只能作那刀下魂,是死是活你们自己掂量!” 陆嘉宁未离开京都时,知道有程则绪这号人物,杀伐果断,凶狠至极,十五岁便去了边境,未让敌人入侵半步。 她可对这人没什么了解,从未听说过什么宽厚待人,只不过不想死编出的瞎话罢了。 谁想死? 谁都想好好活着! 周围顿时刀落声不断,蹲在地上纷纷求饶,老四见状,阴狠的眸子扫过他们,破口大骂。 架在脖颈上的刀似乎下一秒就朝她砍过来,陆嘉宁死死攥着匪人胳膊,眼神发狠,迅速把发钗插进匪人脖间,一把将人推倒在老四身上,重力压的老四慌了神。 陆嘉宁连忙往后退,迅速弯下腰想捡起地上的大刀,指尖还未碰到刀柄,一瞬间,一把利剑从空中而来,闪着一抹暗色直穿老四脑袋。 溅出的热血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弧度撒在她脸上,温热血腥顺着鼻翼往下流,滴在地面上。 黑骑兵蜂拥而至,挥起长刀落在匪人身上,鲜红热血在空中飞扬,尸首遍地倾倒。 陆嘉宁想哭又哭不出来,周围全是血腥味,让人恶心呕吐,吓得脸色苍白,腿发软蹲坐在地上。 她一睁眼,就看到土匪头子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正盯着她看,脖子上插着她的发钗。 她慌了神,拖着身子往后退。 慌乱中抬眼望着台阶下那人,身材高挺笔直,白色耀甲上撒着凌乱的血迹,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步子铿锵有力,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陆嘉宁胸口像被压了重物呼吸不过来,额头渗出细密冷汗,身体僵硬止不住的颤抖。 那人停在她身侧,压着嗜血阴狠的眸子扫过她,伸出带着血渍的手慢条斯理握着剑柄,将长剑从匪人头上拔出,剑身上还在滴血。 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开出一朵鲜艳的红花。 黑夜中,他如同那鬼魅。 陆嘉宁吓得慌忙合上了眼,凌乱的碎发黏在额头上,蝶羽般睫毛轻颤,眼角晕染出蔷薇花色泽,泪水争先溢出,脸色苍白如白纸,破碎又凌乱。 陈鹤羽着急忙慌跑来时,看着周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月光下的血迹让人头皮发麻。 视线巡视着找到陆嘉宁,见她正坐在死人堆里,“嘉宁!” 陈鹤羽快速跑过去,差点被尸体绊倒。 陆嘉宁听见久违的声音,慌忙从地上站起身,双腿软的不听使唤,刚抬起步子,一个踉跄就要与地上尸体来个亲密接触,吓得叫了出来。 下一刻腰间被人禁锢住,温热的手掌陷入腰间软肉,手臂如同铁钳一般。 陆嘉宁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努力站稳时陈鹤羽已经跑了过来,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如同救命稻草般不肯丢。 放在她腰上的手默默松了力度。 陆嘉宁再也忍不住抽泣着,眼角通红沾满水雾,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牙齿止不住的打颤,“兄长,我……我杀人了……我……” 陈鹤羽眉间满是心疼,覆上她的手给予安慰,“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保护你。” 陆嘉宁喉咙充血,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一直往下流,一滴滴砸在陈鹤羽心坎里,告诉他有多没用。 “嘉宁,我带你回——” 还未说完,陆嘉宁脑袋晕沉,意识恍惚,身子往下沉。 程则绪敏锐力极好,只一瞬便伸手将她揽腰抱住,怀里那姑娘顺着力度趴在他胸脯前。 陈鹤羽这才注意到身边人,浑身血淋淋的样子让人心生畏惧,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陈鹤羽上前想去接过陆嘉宁,只见那人收起手上长剑,带着血迹的手背覆盖在陆嘉宁额头上,落下一抹血红,与脸上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随后一把将人抱起来。 “她受了惊吓,起热了。” “还请大人把她交给我,我带她下山看病。” 程则绪压低眼眸看了他一眼,语气低沉,“有军医。” 说完便将陆嘉宁抱起下了山。 陈鹤羽紧跟其后,“多谢大人救下舍妹。” 第9章 我不是哑巴 “小阿宁,你怎么读个书都能睡着啊,要是夫子知道了,非得告诉父亲不可,你不怕父亲打你板子吗?” “宁宁,吃不吃山楂糕啊,就不给你吃,你喊声兄长,大声喊。” “宁宁,我不允许你再找季敬川,他不是个好东西……” “宁宁,醒醒吧……” 谁,是谁在喊她? 她仿佛站在云雾之中,意识恍惚混乱,一幕幕场景在她脑海中闪现,抓不到碰不着。 “宁宁,母亲让我们晚上过去用膳,专门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鲈鱼,母亲可真疼你。” “宁宁,快来看兄长舞剑。” 兄长,是兄长…… 陆嘉宁看着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意识渐渐被吞噬,跟着他走。 “宁宁,兄长在这呢,你抓不住吧……” “宁宁,你怎么又被夫子给训了,太笨了,你好好求求我,我保证回去不会告诉父亲。” 她追着兄长跑,看着兄长站在留青院桃树下,突然又出现在郊外骑马场,而她陷入一片沼泽,身子渐渐往下沉,抬不起步子。 “宁宁,受委屈了记得告诉兄长,兄长揍飞他们,兄长永远会保护宁宁的。” “有兄长在,谁也不能欺负宁宁。” “小阿宁,最乖了。” 她看着沈知律越走越远,而她依旧被困在一片沼泽动弹不得,越挣扎身子越往下沉。 “兄长,别走……” 少年没回头,伸出手臂在空中晃了晃,“宁宁,我走了,以后就不陪你了。” “兄长……” …… 陆嘉宁恍惚间醒来,只觉得光线刺的眼疼,模糊中看到有人在探她的额头。 “嘉宁,醒醒,该醒了……” “嘉宁……” 是兄长吗? 陆嘉宁努力睁开眼睛,眼皮越来越沉,可她不想放弃,兄长在等她。 努力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人,那人却不是兄长。 陈鹤羽见她渐渐转醒,担忧几日的心情好了些,“嘉宁饿不饿啊,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陆嘉宁想开口,嗓子干疼的说不出话,小幅度摇了摇头。 “醒来便好,醒来便好,都昏过去三日了。” “嘉宁喝点水吧。” 陈鹤羽扶起她,缓慢将茶杯送到她唇边,陆嘉宁大口大口喝了三杯,意识才渐渐清晰。 “醒来便好,是我无用。” 那天将军把她抱回来,军医煎了药怎么也喂不下去。 他看到陆嘉宁昏睡三日,脸色苍白无色,时不时嘴里喃喃,异常痛苦。 一个姑娘家,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肯定是怕的,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差点命丧在那。 陆嘉宁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嘉宁别怕,我就在这陪着你。” 陆嘉宁又睡着了,这次梦里没有兄长,什么都没有了。 醒来时夜色已晚。 陆嘉宁一动,趴在床榻旁的陈鹤羽便惊醒了。 陆嘉宁看着他,嗓子干哑生疼,“我饿了。” 陈鹤羽使劲扯出笑,“终于知道饿了,都三日了,可把我吓坏了。” 摸摸她额头,“还好退热了,嘉宁在这待着,我去给你做面好不好?” 陆嘉宁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看着他出去,陆嘉宁抬起手揉揉脑袋,感觉躺了几日,身子都散架酸疼,活动肩膀都费力。 她穿上鞋子走出房门时,惊讶地发现这里并不是院子,而是军营。 外面两排士兵正在巡逻着,周围环绕着许多帐篷,里面透着昏黄的烛光。 不远处燃烧着篝火,几人围坐在篝火旁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身影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怎么会在这? 陆嘉宁脑子还是有点懵,刚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留在屋子里等陈鹤羽。 也不能说是屋子,准确来说是军帐。 陆嘉宁又坐了回去,好奇四处打量着帐子,周围空荡荡的,此时帘子被人撩起,一个身穿褐色锦衣,玉冠束发的男子走来。 陆嘉宁认得,是那晚的将军。 那晚血腥场面再次闪现在脑中,她忍不住想往后退,慌乱移开目光。 那人垂眸望着她,抿抿唇低声询问,“可好些了?” 陆嘉宁点头。 “可还有哪不适?” 陆嘉宁摇头。 程则绪背在后面的手紧了紧,“好好休息。” 陆嘉宁再次点头。 程则绪面色不愉,迈着步子出去。 他那晚是不是吓到她了,不然她怎么那么怕他,可他不是有意的。 晋中走过来,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露出如此表情,实属罕见,又瞄了眼帐子。 “那姑娘醒了?” 当日他没去清风寨,留在附近安营扎寨,见程则绪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姑娘,神色紧张,把他吓了一跳。 程则绪缓缓开口,“醒了,在帐子里呢。” 晋中往那一站,便发觉身边人闷闷不乐,“你这是怎么了?” “我可吓人?” 程则绪将目光放在晋中身上,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晋中扯着嘴又不敢笑,将胳膊肘戳在他肩头上,语气不着调。 “吓人的很,你是没瞧见你现如今这表情,哪有将军风范啊,跟个小怨夫一样!” “我好像吓到她了,她都不会说话了。” 晋中顿了会才发现说的是谁,呲个大牙笑,“不会说话,那姑娘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不是哑巴。”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两人下意识回了头,晋中第一次这般说一个姑娘,还被人听到了,尴尬摸了摸鼻子。 程则绪瞥了眼他。 瞧瞧,说人家坏话还被抓到了。 陆嘉宁看着站在营帐口的两人,见他们都不说话,又重复一遍,“我真不是哑巴,而且我脑子没问题。” 在她门口说她坏话,还那么大声,生怕她听见似的。 她只是嗓子不舒服,脑子不傻,耳朵也不聋。 这时陈鹤羽端着面走来,见三人在这干站着面面相觑,招呼着陆嘉宁回来吃面。 陆嘉宁跟着他回了营帐,想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又看着热气腾腾的面咽口水,坐那先吃了起来。 陈鹤羽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日你昏倒了,是程将军带我们回来的,他们在附近安营扎寨,还请了军医来给你看病。” 陆嘉宁也知道了七七八八,算上昏倒的几日,应该差不多也要离开了。 “我们何时离开?” 陈鹤羽道:“等你醒来,我便要去京都了。” 陆嘉宁放下筷子疑惑看他,“你不让我跟你了?” 陈鹤羽急忙解释,“路上还要七八日,你身子还没好,路上再折腾几日可怎么得了,为了嘉宁身体着想,还是跟着将军比较好,至少安全上有保障。” 又道:“将军也是要回京都的,你随他一起,他会照顾你的。” “你怎么觉得他会照顾我?” 陆嘉宁不信,一个将军怎么会管她这些事情。 “我给了银子,托他照顾你到京都。” 陈鹤羽垂眸顿了顿,“到了京都,再去找你的家人。” 明日离别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你怎么还有银子给他们?”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不用着急,将军会送你到京都的,到了京都之后——” “放心,如果到了京都我会去找你的。”陆嘉宁道。 她也可以直接从这里离开去扬州,反正已经出来了,这些她都可以自己做主。 陈鹤羽一扫眼前低落,“好,我等你。” 他也就在京都待上两个月罢了,若是高中还好些,能分到地方上做个小官,若未能高中便只能灰溜溜回锦州。 他知道眼前这姑娘在安慰他。 夜越深,外面动静越明显,一阵一阵风打在帐子外面上,让人烦躁。 白日里睡的多了,陆嘉宁此时一点睡意也没有,扫了眼以地为榻的陈鹤羽睡的正香,心里突然冒出一丝酸楚。 她为何会与他一同出来,除了天时与地利之外,那人和便是他与沈知律的眉骨相似甚极。 她下意识想依赖他,却又不敢依赖他。 这些时日,她私心把陈鹤羽当做沈知律来对待,本可以出了锦州便分道扬镳,她却想和他多待一会,想送他入京。 哪怕是在清风寨,她害怕的要命,可首先担忧的,是陈鹤羽的性命。 陆嘉宁侧着身子,脑袋压着胳膊抬眸去看他,自己都未发觉眼眸中闪过留恋之意,伸出手隔空描眉。 思来想去,去寻找包袱,想把银子塞给他点,毕竟路途遥远,一路上有了银子傍身也好能早日到京都。 目光巡视一圈才发现,包袱早就被匪人所劫,如今还不知道在哪睡大觉呢。 陆嘉宁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吓出了后遗症,间接性遗忘。 摸着怀里的玉佩,一脸纠结,想给又不想给,这是她唯一傍身的东西了。 再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给了吧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给吧,陈鹤羽估计把身上的东西都抵押给了将军,上京路程还没走一半呢,他要如何去。 烦躁地抓着头发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思索好一番,决定把从贺衍那顺来的玉佩塞进了他包袱里,望他日后高中,也不枉她如今的付出。 不知日后能不能再见,就当再帮兄长一回。 第10章 保你上京 春三月,雨蒙蒙。 陆嘉宁醒来便察觉身边已经没有了陈鹤羽的身影,着急忙慌走出去,不远的陡坡上,身着青衣的陈鹤羽正与身边人交谈着。 陆嘉宁走近,两人交谈声渐渐平息,见陈鹤羽肩上的包袱,离别之意涌上心头。 “兄长这般早便要离去了?” 陈鹤羽转身安慰她,“早些出发便能早日到京都。” 忽然想把手放在她头上抚摸,终究还是放下了,喉咙滚动,声音染了不舍之意,“嘉宁,来日到京都再会。” 说完朝程则绪行一礼,“舍妹劳将军照顾。” 程则绪扶起他的胳膊,“顺手之事,何谈劳烦之说。” 陈鹤羽笑着转身离去,陆嘉宁下意识跟着上前两步,“待兄长高中!” 青色背影停顿下来,在蒙蒙细雨中挥着手臂,随后渐渐离去,与那梦中沈知律离别身影如出一辙。 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双眼朦胧望着身影渐渐远去,好一会才回神,转身已然发现程则绪走远了。 陆嘉宁急着步子赶上,“将军。” 那人未停,闻声,慢下步子,“随我来。” 到了军帐,程则绪踱步到书桌前坐下,一身暗纹刺绣月牙长袍,腰间扎着同色金丝蜘蛛带,上挂白色剔透玲珑玉佩,整个人生出一股儒雅之气。 陆嘉宁急忙打断脑中想法,眼前人可不是什么儒雅之人,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在京都时,他的名声已经鼎盛,这几年估计只增不减。 那人也不搭理她,自顾自拿起书,一只手还研起墨来,眼前人正忙碌,但不管多忙碌,她都不会上赶着去帮忙。 她又不是丫鬟,犯不着去帮忙。 陆嘉宁朝侧边椅子上落座,随手倒杯茶,茶壁碰唇,茶涌舌尖,眉间异常惊喜。 “将军,真是好茶。” 程则绪抬眸看去,压着眸色,低声道:“碧螺春。” 陆嘉宁还在丞相府时,沈始与定安侯外祖父喝的便是此茶,待外祖离去,她上赶着朝沈始讨了一杯。 当时便觉得好喝,沈始还笑她识货,说这茶可是千金难求,怎么撒娇都不愿给她。 原来叫碧螺春啊! 坐了好一会,台上那人也不出声,侍卫青古从外走进来时便看着这一幕,步子渐渐沉了下去。 视线从主子身上落到正在喝茶的陆嘉宁身上,随后收回目光,低着头刚站在主子身旁。 程则绪瞧了他一眼,低沉着声音,“说。” 陆嘉宁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趁着他们交谈中偷着多喝了几杯,拎着逐渐轻盈的茶壶有些不舍地放下茶杯。 程则绪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嘴角不经意扯出小弧度,手指摩挲着笔身眼眸暗沉。 见青古离开,陆嘉宁开口询问道:“将军,我兄长可是给了银子把我托付于你?” 程则绪淡定从容,目光又落在书卷上,“你且安心,本将军自会护你。” 陆嘉宁可不想得到这个答案,她现在满脑子想离开,想着能不能从这得到些银子。 继续试探道:“兄长给了将军多少银两?” 程则绪抬手翻了书页,平淡道:“保你上京。” 陆嘉宁想,若是能保她上京,想来自是还有些银两,若开口要,毕竟是个将军,也不会抠搜到一文钱也不给。 “将军可否扣除这几日花销,将剩下银两交于我?”陆嘉宁觉得自己请求合情合理。 程则绪这才抬眸看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只见她眉宇之间尽是惊喜之意。 迟疑半晌,“你要银子做什么?” 陆嘉宁起身上前行一礼,淡定抬头看他,“我不想麻烦将军,想自行离开。” 程则绪眸子一沉,连那温柔的声音也变了调,“我不觉得你是麻烦,况且你兄长已经将你托付与我,定把你安然带到京都。” 陆嘉宁蹙眉放下手臂,实话坦白。 “其实我与他并非兄妹,只是结伴而行至此,为了方便才如此,如今陈公子已然安全离去,我也应当离开。” 程则绪盯了她好一会,声音发沉,“你想去哪?” 若是一同去京都,在今日她便直接跟了去,如今何苦这般。 “扬州。” “你去扬州做什么?”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急促。 陆嘉宁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况且他们也没什么实质性关联,静静站在原处看着他。 程则绪站起身,双手背后绕过书桌,“他给的银子已经花完了。” 又道:“你身子还未大好,军医开了药今日还未煎,安心留下,等好了之后再做打算。” 陈鹤羽留给他的只不过一个下等坠子,最多也不过五两银子罢了,他是出于私心把她留下的。 那日她满脸是血躺在他怀里时,他竟渴望不要她死。 他见过她盛开的样子,站在匪人堆里英勇无畏,突然想抓住她留在身边。 “将军可否借我些?” “本将军借你,你何时还?” 陆嘉宁尴尬不作声。 喝着碧螺春,扣不出一点银子来。 她以为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区区几十两银子罢了,定然不会追着一个姑娘家要。 没想到说话如此伤人心。 眼看着什么都得不到,作罢出去。 程则绪看着她出去,烦躁扶额,喊来青古。 青古进来便看见他家主子一脸浮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低下头等待吩咐。 “近几日,看着她。” 听到将军吩咐,青古一脸疑惑,看谁啊也不说清楚。 思考片刻,“是。” 走出营帐愣了好一会,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怕不是动了春心? 陆嘉宁气愤回到帐子,在床榻旁看到她留给陈鹤羽的玉佩躺在那,既惊喜又心疼。 他把玉佩留给她,一路上该如何上京。 思至及,陆嘉宁也算有了傍身之物,低头看到身上脏乱不堪的衣裳,忍不住一脸嫌弃,扯着衣摆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臭味直冲大脑。 嫌弃的赶紧放下,她已经好几日没沐浴了,还在死人堆里滚打许久,身上斑斑点点全是干血迹。 可这军营都是男人的衣裳,她一女子,定然也不愿穿。 重新将玉佩放进怀里,如今匪人已经解决,从这里徒步往前走,自然能走到下一个县,再把玉佩换了银子来,一切就都解决了。 想到此,陆嘉宁也不磨蹭,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甩着双臂高兴走出去。 外面还在练兵,一个个热血沸腾,放在以往定然搬着小板凳来看,她如今可没什么兴趣。 顺着坡子往下走,一路畅通无阻,想着营子人知道她这号人物,任由她在营子里乱窜。 天色阴沉沉,雨已停下。 一路走过来,鞋底下粘了一层黄泥,双腿沉重无力。 半个多时辰,她就已经气喘吁吁,手里拄着随地捡来的棍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喘息,看着一眼望不尽的道路脑壳子发疼。 这副身子养的太娇,十二岁以前在丞相府,就算是平地摔一跤,那院子不到一刻就得被整改。 后来在庄子里,姨娘整日弹琴哼调,她刚从云端摔下来根本适应不了,被扔进去时把头上为数不多的饰品卖了个好价,度过一段时日。 最后实在没办法,连身上那上好锦衣绸缎也卖了,不得不学着煮饭,如今想来,实在难以下咽。 遇见贺衍,生活才渐渐有所好转,不过那人不愿让她出去,如那笼中鸟日日在那院子里圈养,好在衣食不愁。 活了十几年,也就是在庄子里和现如今最苦。 一切的一切都怪那匪人…… 陆嘉宁缓过气,手里握起棍子继续往前走,她可不想认命,只要看到城门就好了。 刚行几步,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几人,为首的是个女子,看着大概三十多岁。 灰色麻布衣,从眼角到下颚有一道长长疤痕,狰狞显目,右手提着刀甩在肩上,眼神凶狠。 第11章 弱不禁风的 一匪人在女子耳边轻语,眼神恶狠狠扫过陆嘉宁,“花姐,就是她,就是她挟持大当家的,不然大当家怎么会死,可怜那么多兄弟们全死在那些人刀下。” 陆嘉宁惊慌往回退,他们是匪人? 怎么又有匪人,不是都杀完了吗? 那个被称为花姐的女人朝陆嘉宁走去,大刀指向她,声音粗狂蛮力,“臭娘们,终于等到你了,真是找死。” 陆嘉宁惶恐,连忙摆手,“我不想死。” 花姐嗤笑,“这可由不得你。” 陆嘉宁此时只能装迷糊,还能有一线生机,“我身上没有银子给你们,你看我这穷困潦倒的样子,快要去跟乞丐为伍了。” 她现在这狼狈模样,自己看了都心疼。 “我给你这个,你别杀我。”说着颤抖着手把怀里玉佩扔给他们。 “这个……上好的……能值百两,你们放过我吧,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母亲还在家等着我回去煮饭呢。” 后面人捡起来,用袖子擦掉泥土递给身边花姐,花姐拿起对着天空观摩一会塞进自己腰间。 “算你识相。” 陆嘉宁听到,慌忙往回走。 “站住,让你走了吗?” “我给你了啊。”陆嘉宁道。 几人哈哈大笑,“那也没让你走,你得给兄弟们陪葬。” 陆嘉宁吓得慌了神,下意识把棍子扔向他们,大跨步往回跑。 她不想死,要死也不能死在荒郊野岭,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那几人见她如此,笑的更加猖狂,“死到临头跑什么跑,到了阴曹地府向那些兄弟们好好请罪!” 越是慌张,腿越软,陆嘉宁才跑几步下一刻一个失控就滑倒在地,脸颊与泥土来了个亲密触碰,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顾不得什么,立刻站起身继续跑,后面几人也反应过来,在后面嚷嚷着。 空中传来一声嘶鸣声。 前方一抹白色闯入眼帘,程则绪从远处驾马而来,身姿卓然,黑色披风随风飘扬,手握弓箭,眼神凶狠落在前方人群,浑身带着肃杀之意。 陆嘉宁看见他举起弓箭,像极了对着她的脑袋,吓得立刻蹲在地上抱住头。 ‘笃笃’几声从耳边穿过,身后传来几声闷沉倒地声,陆嘉宁使劲埋着头不敢去看。 上次已经够怕了,她不想做噩梦。 不一会儿,那马蹄出现在她面前,声音里充满了怒气,“站起来。” 陆嘉宁慌张起身,眼神闪躲不敢去看他,下一刻腰便被紧紧缠住,整个身子在空中被甩起,脑子一阵眩晕落座在那人怀里,马儿迅速转了圈朝来时方向跑去。 陆嘉宁偏坐在马背上,后面是那人胸膛,近的能听到心跳声。 腰上的手臂紧紧环着她,身子在马背上一起一伏,颠的整个人都要吐了。 身后人不说话,双腿夹紧马腹往军营而去。 陆嘉宁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怒气,咬紧牙关不敢出声,只能缩在那人怀里。 程则绪驾马一路到了军营,身边传来各种目光,只一瞬间又急急收回去。 程则绪利落飞身下马,陆嘉宁扶着马身松了口气,正要往下跳,臀部才离开马背,腰又被人勒了起来,佝偻着背被他拎到营帐。 一步一颠,脑袋发懵,胃里难受的吐了两口水。 不就是喝了点他的碧螺春吗,还要还回来啊,早知道就不喝了。 人是被甩下来的,陆嘉宁重心不稳趴坐在地上,她何时这般狼狈过,扒着周身衣摆蹲坐在地上,想抱怨又不敢。 那人不去管她,起身绕去了里间,身影映在白色屏风上,陆嘉宁意识到那人正在慢条斯理解着衣裳,立刻偏过头不去看。 撇着嘴低头看了眼衣裳,血迹中混杂着黄泥,连手臂上也是泥糊糊的,想必那人从她身上沾染了黄泥。 陆嘉宁失落垂下眼眸,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狼狈过,感觉给她一个碗就能去街上蹲着了。 等等…… 她腰上怎么有血迹? 陆嘉宁挺直背,用手抚平腰间上的褶子,低头去看,鲜艳的血迹不是前几日染上的。 他手受伤了? 一个将军,射了几把箭,还把手弄伤了? 挺……弱不禁风的…… 根本没有办法和那个沙场果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联系起来。 陆嘉宁还没想明白,里间人已经走了出来,换了一身淡蓝色锦袍,白玉腰封紧紧扣着腰身,眸光冷傲,立于她身旁。 声音清冷,“你就这么坐着?” 陆嘉宁抬头看他,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脸上瞬间挂上讨好的笑。 “我身上脏的很,怕污了将军的椅子。” 程则绪冷哼一声,朝书桌走去,“你不在营帐待着,跑出去干什么?” “我醒来之后突然觉得身体有使不完的劲,出去散散步,走着走着就……” “走出五里地?” “是啊,不小心嘛……” 陆嘉宁心虚不敢看他,此刻也不敢惹他,毕竟这人救了她命,外面太可怕了,她现在不敢自己出去。 “青古。”程则绪唤。 青古从外面进来,低着头,“主子。” “打热水来。” “是。”青古离去。 陆嘉宁站起身来想离开,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身上,摊在桌子上的手心里有一道赫然醒目的血口,还在往外冒血。 陆嘉宁急忙上前凑近,又不敢靠太近,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将军,你受伤了?” 程则绪看了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平时受的伤多了,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伤。 “将军为何不处理?” 陆嘉宁看向他,有伤不治,等着它溃脓吗? 程则绪心中怒气慢慢平复,抬头朝她看去,她脸上混着黄泥,那双漆黑的眸子清澈泛光,正盯着他的手心看。 刚想说不碍事,却脱口而出,“不方便。” “将军要是不嫌弃,我帮将军处理。” 陆嘉宁见人没反对,顺手把那脏兮兮的袖子扯上去,露出白皙手臂,去帐子门口水盆里洗了手。 擦干回来时,书桌旁多了一个红棕色木盒,里面摆放着药和纱布。 陆嘉宁蹲坐在旁边,伸手拉着那只受伤的手凑近她身边,从木盒里撕了块纱布轻轻沾净血迹。 程则绪低眸看着身边人,露出的双臂泛着象牙般光泽,粉嫩白皙,甚是纤细,堪堪一折。 他在想什么,怎么能折断呢。 吸了口气压下眸子,目光落在她那白皙修长的手上,腕侧有一颗小痣,指尖触碰在他的手心时,竟是冰冰凉凉,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最适合握在手里把玩。 眼前这人,怎么哪哪都好看,越看越想看。 秀眉微蹙,眼角泛红,眼眸里带着一丝心疼。 她在心疼他吗? 第12章 将军衣物可香 面色做不得假,想到这,程则绪不经意扯着唇。 没想到小姑娘还挺关心他的。 陆嘉宁见血迹差不多擦净,看着木盒里摆放好几个小瓷瓶犯了难,问道:“这些都能用吗?” 程则绪目光柔和,落在她睫羽上,轻启唇,“自然。” 陆嘉宁也不纠结,军营里无非就是这伤那伤,一般都是止血药,效果都一样。 看着左边精致的小白瓷瓶,样式甚是好看,拿在手里光滑细腻,扒开塞口便往伤口上倾倒,让药粉遮盖住伤口。 青古从外间提着木桶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惊掉下巴,下意识提醒道:“主子,那药——” 话未说完,一个狠厉的眼神打了回来,青古闭口不言,提着热气腾腾的木桶往里间走,眼里满是心疼。 那可是上等的金疮药啊,药材名贵就算了,配药步骤也繁琐,专门治疗箭伤、刀伤,多少次救主子于水火,市面上多少银子都买不到,止血效果极好,还是陛下赏的。 要他说,主子手上那伤口,用点其他药就行了,反正效果都一样,那金疮药厚厚一层涂在手心里,估计下一刻伤口便痊愈了。 青古心塞摇着头,将水倒进浴桶里,又提着桶出去。 上完药,陆嘉宁扯了块长纱布绕手心两圈,确认包裹住伤口后打了一个结。 一切都处理完,还贴心地收拾了桌上的药箱,最后小心翼翼问出疑惑。 “将军,清风寨不是都抄了吗,怎么还有匪人在附近?” 程则绪抬起手,看了眼手心里的死结,简直奇丑无比,嘴角放了下来,“当日也有不在清风寨的匪人,家没了自然在附近乱窜。” 陆嘉宁试探问,“如今可还有漏网之鱼?” 程则绪抬眸看他,眼神晦暗不明,“谁知道呢,那些人没了家,匪人大多脾性不好,说不定见一个砍一个呢。” 上午青古来寻他时,他还在外面营地训练,听到她独自离开,心中闷气横生,顾不得太多骑着马便去寻她。 一路上脑子里闪过在清风寨正堂门口,那个沉着冷静,挟持匪人的姑娘,程则绪早就看得出来,她当时吓得手都拿不稳。 心里一团乱麻,还不知该用什么理由留住她,正巧遇见她被匪人追杀,那模样如今想来也是凄楚。 不过好在,留住了她。 陆嘉宁顿时觉得今日能保住小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一想来那贼人追着她跑,现在腿还是软的。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罢了,举手之劳,若姑娘执意要走,本将军也不便留你,毕竟一女子在军营也多有不便。” 陆嘉宁一听,心里急了,她如今不能保证自己能否平安离开这条道路,也不想做刀下魂。 好日子还没过上,不能死! “兄长托将军照拂我,我自然要听兄长的话,跟随将军进京去。” 程则绪抬眉,试探问道:“不去扬州了?” 陆嘉宁狠狠摇头,“去什么扬州啊,兄长进京赶考,不管成功与否,我都要去京都看看他。” 等去了京都再去潇洒。 “今日还说不是你兄长,如今——” 陆嘉宁抢话,“虽不是亲兄长,胜似亲兄长,兄长对我百般照顾,怎么能寒了兄长的心呢?” 程则绪轻笑,点点头,“随你。” “多谢将军。”说完便要离开。 “站住!” 陆嘉宁疑惑回头,随后一脸讨好,“怎么了将军,可还有事情吩咐?” 程则绪不去看她,低声道:“在这等会,一会去里间沐浴。” 陆嘉宁惊讶看他,“我在这沐浴?这是将军营帐,我一女子怎可以在这?” “本将军允许你在此。” 陆嘉宁有苦说不出,这可不是什么恩典啊! 这不是他允许不允许之事,毕竟他是男子,在男子帐里沐浴成何体统,而且她也没有衣物更换。 程则绪良久没听见她的声音,轻咳一声,“本将军这有衣物,可借你用。” 陆嘉宁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身材高大修长,他那衣物如何能穿在她身上。 不如直接改行去唱戏,还能挣些银子跑路。 程则绪还未听见她声音,语气有些急意,“你如今这个样子便打算一直如此吗?本将军还嫌碍眼呢,这里没有女子衣物,你也可去向他人借。” 看谁敢借与她! “将军衣物可香?” 没头脑的听到这一句,程则绪反应过来,放下书蹙眉看向她,“你觉得本将军衣物臭?” 陆嘉宁连连摆手,感觉他此刻的眼神能将她吃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其实就是那个意思。 在军营里,哪个男人不是汗水淋淋,衣物经汗水一泡一日,日日如此,若让她穿着满是臭汗味衣物,还不如现如今这样。 至少她觉得干净。 程则绪不去看她,又捡起桌上书卷佯装在忙,努力挤出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青古跑了好几趟准备好水后被程则绪谴退出去。 “你去吧,本将军在这守着,自不会有人进来。” 陆嘉宁不再计较,人家话都到这份上了,再不去多折人面子。 里间,衣物已经放置架子上,浴桶里冒着热气笼罩着一圈。 三月天凉,陆嘉宁迅速解开衣物钻进浴桶里,几日的疲倦渐渐舒缓。 热水包裹着身躯,整个人躺在雾气中,舒服的让人想要哼唧几声。 程则绪单手执书,背挺的笔直,研磨的手断断续续,脑子里接二连三蹦出来许多不合时宜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是正常男子,男子该有的反应他都有。 常年在军营,也能碰到那些爱说荤话的兵,几人围在一起讲闺房之乐。 惹的未成亲的男子两眼放光,甚是好奇,非要寻根问底,那些人讲起话来简直不能入耳,笑声此起彼伏。 当时只觉得龌龊,每每遇见定要呵斥他们一番,如今看来自己也挺龌龊的。 里间不断传来水声,程则绪刚清醒的脑子顿时又冒出来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身子越来越热,耳朵泛红,心生烦闷,最后放下书卷走了出去。 还是去外面站着吧,至少耳不听,心不乱。 外间井然有序,那些正在训练的兵远远瞥见他,动作更加有劲。 第13章 多谢将军 晋中老远处便瞧见程则绪站在营帐门口,巡视一圈回来他还站在那,也不知在张望什么。 上前提着水壶仰头喝了几口水,用袖子抿了下嘴角水渍,大步朝他走去。 “将军怎么站在这,这么不放心我带兵啊?”说着便要往帐子里去。 下一刻被有劲的臂膀揽住。 “这是为何?”晋中不解询问。 这帐子他日日进,也不见程则绪如此。 程则绪定下心,“她在里间沐浴。” “她?那姑娘啊?” 意识到什么,晋中笑的毫不遮掩,转身用肩膀撞他一下,调侃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长得确实不错,模样比京都那些贵女强多了,我还想着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回府呢,要是谨之看上了便不与你争了,我可最讲义气。” 晋中说的正开心,一道幽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哑言。 过了好一会,又开口提醒,“人家那姑娘如今对你可否有心意?你要如何做,断不能用强——” 程则绪冷声打断,“不劳晋大人操心。” 晋中失望点点头,“得,多年兄弟情竟比不上一个来了几日的女子,不过谨之已二十又二,身边还没一个知心姑娘相伴,如今看来好事将近。” 不经意瞥见他手上,嘲笑道:“你这上午弄的小伤,怎么还矫情包上了,还是个死结,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大将军啊。” 反应过来,眼睛顿时睁大了许多,“不是,不会是那姑娘给你包的吧?” 站在旁边的青古不敢言,可不是嘛,还用的上好的金疮药,还是厚厚一层呢。 要是晋大人知道这事,估计心里更加气愤。 上次晋大人腿伤,眼看着都肿成猪蹄了,晋大人追着主子几日想用那金疮药,主子也没舍得给他用。 说什么这种稀罕玩意要用在正地方,腿伤多养几日就行,常在军营,身上哪能没有些疤痕。 药是没用上,足足养了二月余,那右腿处如今还有一条狰狞长疤痕,到现在晋大人还时不时提上几句。 青古抿抿唇,这事他不能透露出去,不然就离间他们二人兄弟感情了。 见人不说话,晋中没好气地伸拳打在他肩上,“看来谨之也不是一厢情愿嘛,那姑娘倒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随即又嘲笑他,“过几日不会把那姑娘拐你营帐吧?” 青古如临大敌,他跟着主子多年,自是没有机会与女子有什么交涉,站在旁边头使劲往下低,这种时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家主子,见了那姑娘眼睛都粘上去了。 那姑娘确实貌美! 程则绪踢他一脚,“偷什么懒,练兵去!” 晋中装模作样捂着心口,“得得得,我都把那姑娘让给你了,你还如此对我,我心疼好疼。” 程则绪闭上眼,声音又冷了分,“你走不走?” “走走走,这就走,不能碍了咱将军的眼。”晋中笑他。 人一走,耳间清净多了,程则绪在外面站了良久也不见里间有动静,知道姑娘家墨叽,也没敢催。 瞥了眼青古,“你去忙吧。” 青古拱手离开,步子急促。 程则绪站的腿都麻了,想着再给她留一刻钟,要是一刻钟还不出来便进去看看。 心里的躁意在春风中渐渐平息。 约摸又过了一刻,程则绪实在等不下去了,撩起帐帘走了进去,正遇见擦着长发从里间出来的人儿。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一侧肩头,手里拿着洁白的长帕擦拭着,柳眉弯弯,眼眸含雾,唇不点而朱,皮肤白皙细腻。 穿着一身月牙长袍,袍尾拖地,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袖口处卷起,露出一节纤细的手臂。 陆嘉宁发现程则绪站在帐子入口那也不进来,见他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以为自己身上哪有不妥之处,低头看了眼并未发现什么。 “将军?” 程则绪回神,发觉方才那行为,更加觉得自己孟浪了些,舌尖扫过上颚,压抑心底的悸动走近。 朝陆嘉宁点点头,迈着僵硬的步子又回到书桌旁。 陆嘉宁也不看他,巡视一番走到铜镜前坐下,一遍又一遍擦着秀发,越发觉得胳膊酸胀。 “可需要帮忙?” 身后响起一股低哑声,陆嘉宁还未开口,手里长帕便被人抽走。 那人动作极其温柔,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地拿着长帕擦拭着她的头发,久到她托着下颌快要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 “可以了。” 陆嘉宁伸手摸着已经干的差不多的长发,抓来一缕放在鼻尖嗅了一下,久违的香气终于回归了。 心满意足笑着,“多谢将军。” 对着铜镜想着如何将这头发盘起来,身后男子一手揽过所有长发抓在手中,拿起梳子耐心梳了起来。 铜镜内照映着他垂眸认真的模样,眉间未见一丝不耐,眸中多了分温情。 程则绪利落地将所有头发盘成一个发髻,一簪定发。 第一次做男子打扮,陆嘉宁觉得稀奇,对着铜镜看了好一会。 那白玉发簪应该也值钱的吧。 一想到这,心里又开心了不少。 声音欢快,“多谢将军。” 程则绪在腰前摩擦着拇指,回味青丝长发穿梭在指缝的感触,深吸一口气定下心,又回了书桌旁。 陆嘉宁站起身,手臂上卷起的袖子随着动作滑了下来,站在原地耐着性子再次卷起。 晋中从外面火急火燎赶了进来,见到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哪来的这般俊俏小娘子啊,给将军唱戏来了?” 转眼看到程则绪低沉的眼眸,瞬间不敢多言,大步走上前。 陆嘉宁趁机白了那人一眼,知道他们要有事情谈,她也不敢乱听这些机密,急忙走了出去。 程则绪看晋中着急忙慌,倒了杯水推给他,开口问道:“何事?” 晋中长话短说,一改往日纨绔模样,“圣上来信,命我们立即起身去青州。” 程则绪猜出什么,声音压抑着,“肃王反了?” 晋中面色沉重点了下头,“必要杀之!” 程则绪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晋中继续道:“圣上已派承安侯家世子季敬川前来,手着虎符,带五千骑兵,与益州汇合,约摸还要七日。” 肃王许旭乃当今圣上胞弟,早些年在圣上还是太子时,在京外策划一出好戏,圣上差点葬身在那,最后被一户农家所救。 圣上失踪两个多月,朝中一片混乱,一半朝臣上奏请陛下另立太子,以嫡为尊,朝中多数举荐七皇子许旭。 是当时的老宁安侯极力阻止,以死不见尸为由,命人日日苦寻,最终在一户村子里找到身负重伤的圣上。 在此之后,农户家小女儿李秋雁后来成了圣上的妾室,如今被封为惠嫔,孕一子一女。 老宁安侯,程则绪的祖父,程永。 第14章 我还没活够 当时还是七皇子的肃王见事情败露,找了个替死鬼顶上,最后求到当今太后身上。 当今太后自是希望兄弟和睦,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许氏王朝终将由她的儿子继承。 在七皇子的忏悔中,太后做了和事佬暗暗压下此事。 毕竟七皇子已经有了贼心,太后要七皇子承诺,只要圣上继位,七皇子封王远离京都,永不参与朝中之事,七皇子最终应允。 在太后操纵下,圣上也不愿相信一母胞弟做出这种事。 老宁安侯在世时,便提醒圣上留意肃王。 可圣上只觉得他另有图谋,念在老宁安侯年事已高,辅佐两代君王,又在那件刺杀事情上救助于他,便不与之计较,时间久了渐渐冷落此人。 后来圣上继位,七皇子许旭秉承当年承诺,封肃王,远离京都,留在青州做一闲散王爷。 如今看来,肃王想在靖安国北境强占州县,招兵买马,自立为王。 养虎为患,只在一朝。 圣上一早察觉此事便一封密诏,快马加鞭送至南境,召程则绪速速归来,留在青州附近待命。 南方边境留两万士兵,永朝大将军陆贞阳在此把守,程则绪则带两千黑骑兵赶往青州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黑骑兵是程则绪一手带出来的,各个能以一敌五。 他们行至此发现有一土匪窝,惹的周围百姓民不聊生,顺手剿灭,荆州骑马三日便可到青州,既不打草惊蛇,便就此安营扎寨。 - 陆嘉宁在帐子里待的发闷,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 今日还没用膳,好不容易喝了几杯上好碧螺春,还被颠吐了出来,现在胃里空空。 军营不似家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看来也只能等到晚上了。 闲来无事走出去闲逛,看着场地里井然有序的操练,上午确实没心情观看,这时就差一个凳子,一把瓜子了。 陆嘉宁也不拘于小节,蹲在不远处托着下颌朝他们看去,目光丝毫不避讳落在那些人身上。 高的、瘦的、宽肩窄腰,还有左边那高耸的鼻梁,怎么能那么挺…… 前面那个男子,唇怎么那样红啊,比那些女子都好看,想…… 怎么还有皮肤如此白净的男子啊,居然日日晒不黑,可用了什么…… 里头那个眼睛真漂亮,又大又圆,看起来呆呆的,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陆嘉宁看得乐呵,也忘了饥饿感。 他们要是不从军,去那京都最大的宜春楼当个小倌,定然让京都闺门姑娘们日日笑开颜,千金投掷。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想着也要开饭了,心里一阵高兴。 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集合。” 一声声脚步‘踏踏踏’密集起来。 陆嘉宁腿已经蹲麻了,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扭着脚腕,想来是结束训练了,终于可以开饭喽。 正要往程则绪帐子里走,一声声马嘶声传来,仰起一层沙土扑在她脸上,忍不住偏头咳了几声。 不少士兵开始收起帐子装在马车上,周围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什么情况? 也没说要去京都啊,这么突然吗? 不过也好,早去早溜走。 一队队黑骑兵已经离开,程则绪身着银白色耀甲,身披黑色蟒纹披风,骑着马快速过来,见到陆嘉宁朝她伸出手。 陆嘉宁下意识递过去手,下一刻身子腾起落在马背上,程则绪载着她快速离去。 “怎么这么着急回京啊?” “去青州。” 陆嘉宁疑惑,“去青州干什么?” 后面人不说话,陆嘉宁急了。 “我刚从青州那边过来的,我不想去那,我要去京都的。” 后面人依旧未出声,大腿夹着马身快速往前赶,开口刚想说话,一股子黄沙飞进她嘴里,嘴里一阵沙粒感,连忙偏头吐了出来。 唾液随着风飘到程则绪下摆处,陆嘉宁尴尬不敢看。 撩起程则绪身后的披风把自己围住,又想到刚沐浴完,她可不想一身黄沙,最后连头也钻进去。 过了好一会,陆嘉宁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商量道:“你要不把我放在前面州县,我自行去京都行不行?” “你觉得呢?” 陆嘉宁蔫了,听语气是不行。 可她才从那边逃出来啊,回去还得了? 看着这么大阵仗,越想越不对劲。 黑骑兵驻扎在荆州一连几日,而不是回朝复命,显然是在为什么事情等待时机。 从边境调回来战无不胜的将军,可见事情极其严重,青州应该出了叛乱…… 青州?肃王? 陆嘉宁急忙询问道:“青州出事了?” “嗯。” 不是吧,出事带着她一个姑娘干啥啊? “我不想去,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闭嘴!” 陆嘉宁被凶的不敢说话。 “我保你不死!”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般凶过她,陆嘉宁气急了,撇着嘴又不敢出声。 叛乱啊,谁不怕? 而且她花了那么长时间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早知道不该抱着侥幸心理,想着离开去扬州,应该跟着陈鹤羽一起去京都。 陈鹤羽怎么把她托付给这种人。 如今可好,京都短时间内回不去了,小命还折腾的够呛。 以前她总缠着沈知律教她骑马,觉得在马背上一定很飒,每每看到五公主在马场上骑马都一脸羡慕。 奈何沈知律怕她受伤,死活不肯教她,如今感觉她屁股要开花了。 怕是人还没到青州,屁股已经烂了。 陆嘉宁不敢吭声,只能偷偷躲在程则绪怀里小声抽泣,抓着那披风擦鼻涕。 闲云遮月,路途难辨。 晋中找了个空旷地,黑骑兵纷纷停下来休整。 程则绪迅速飞身下马,手臂一伸,将陆嘉宁的细腰搂住带下来。 这一路颠簸极了,陆嘉宁觉得自己的脚都软了,屁股也疼的要命,全靠他搀扶着。 有士兵给程则绪送来了饼子,程则绪扶着她走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将饼子塞到她手里,然后又去马背上取了水来。 陆嘉宁捏着手里的饼子也不顾不得什么,大口吃了起来,吃了一半实在难以下咽,指甲下意识扣着饼子抬头望月,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口感甚是干硬,实在难以下咽。 第15章 你叫什么 程则绪靠着树边嚼着饼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在马背上就一直安静,自下马也没再与他交谈。 想到在马背上时,她呜呜咽咽哭泣,心里流出一丝愧疚。 程则绪若有所思,轻声开口,“你叫什么?” 细细想来,他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陆嘉宁一想到他不顾自己意愿强行把她带到荒郊野岭,还只有她一个姑娘家的,心里就烦闷。 如今根本不想搭理他,倔强的往远处走了两步。 程则绪耐着性子,“你叫什么?” 晋中寻声,啃着饼子走来环视一圈,疑惑看他,“谁叫了?没人叫啊,这边黑漆漆的哪有什么人。” 见程则绪不理他,晋中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斜前方陆嘉宁身上,忍不住噗嗤一下。 真没想到程则绪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两人发展迅速,估计也就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吗? 晋中迈着步子朝陆嘉宁走近,脸上带着笑意,一脸谄媚,“在下晋中,黑骑兵副将,想问姑娘芳名?” 陆嘉宁见来人,是那个说她哑巴之人,不过也比程则绪好上千倍万倍。 至少不会凶她,也不会不顾别人意愿,随意将人拉至此地。 “陆嘉宁。” 晋中抬眉,声音高了几分,目光落在程则绪身上,轻挑眉。 “原来是陆姑娘,在军中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陆嘉宁朝他点头。 晋中朝程则绪露出一脸得意,随后便大摇大摆离开。 程则绪叹息,也知道自己不妥,走上前刚想去安抚陆嘉宁。 只见她手指一点一点扣着那白饼子,渣屑不断落在地上,快将那饼子掏出一个洞来。 顿时眉头一蹙,连那想要伪装的声音也变得生冷,“你就算不吃也不该作贱食物。” 意识到语气不对,瞬间又软了下来,“你若不吃可以给我。” 陆嘉宁眉头紧蹙,眼角泛红,泪水一滴滴往下落,幽怨的眼神是她最后倔强,“你凶我做什么?” 今日本就是他强行带她来的,一路上凶巴巴的,现在又开始凶她,攒了几日的委屈再也忍不住释放。 委屈变成泪水不停落下,她现在非常抗拒与眼前人说话。 程则绪一见她落了泪,还一脸委屈诉苦,他见惯了沙场上那些狄人,日日手起刀落,哪见过姑娘哭,还哭的这般惹人疼爱。 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抬手去给她擦眼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尽。 心里愈发急了,蹙着眉头垂眸看她,“我的错,不该凶你,你别哭了。” “你不是想去扬州吗,等一切都结束我带你去,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陆嘉宁眸中含雾,不悦瞪他,“你以后不准凶我。” 程则绪想笑又不敢笑,他平时便这般说话,看见她作贱食物,下意识想训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兵。 小姑娘被他惹生气了。 眼前的小姑娘,娇娇气气,甚是惹人怜爱。 程则绪学着软下调子,“不凶你,以后都不凶你。” “我不想去青州。” 程则绪见她表情没半点松动,只好哄着,“我护你安全,在青州附近安心待着,吃什么玩什么尽兴便好,等事情解决之后你想做什么与我说。” 陆嘉宁抬头看他,眼神中仍然带着幽怨,“当真?” “自然作数。” 他如今不想让她离开,能拖一日是一日。 陆嘉宁打掉他的手,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抿了下脸,想着先如此作罢,到了之后再想办法。 “不准反悔!” “自然不会。” 陆嘉宁见人好说话,立马上道,“我不想骑马。” 在马背上陆嘉宁都要散架了,到现在宁愿站着也不愿坐。 程则绪自责,“短时间没有马车,先忍忍,回来时给你准备。” 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习惯骑马,装东西的那些算不上马车,自然不能坐人。 陆嘉宁无奈妥协,“好吧。” 见人不哭了,程则绪笑着抽出被她作践的饼子放进嘴里吃掉,也知道这粗粮她不愿吃,倒也不勉强。 还未去边境时,母亲总是疼爱程则珠,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把他日日丢在郊外训练场,每次受伤还要自己包扎。 现在看来,娇养也并非不好。 - 一连三日,黑骑兵赶在傍晚到了青州附近。 只是远远望着城门,此时青州与前几日大相径庭,整个县笼罩在夜色中,青砖地面上黑漆漆的到处都是血迹,城门紧闭。 青州紧邻益州,益州县令赵恒早早就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生怕下一刻肃王带兵造反,他护不住益州子民,枉为父母官,随即将全部官兵派到城门严加看守。 日复一日,益州百姓皆惶恐不安,闭门不出。 程则绪率黑骑兵前来之际,益州县令赵恒难掩激动,迅速开城门相迎。 苦守数日,终于见朝廷援兵抵达,心中激动万分。 益州县令赵恒将程则绪迎入益州城,他虽然不识程则绪,却认得黑骑兵。 唯有黑骑兵身披黑色盔甲,亦可纵马在城中,独一份的特权,普通士兵只能着土黄色盔甲,此乃圣上早年所允。 赵恒虽然不知道远在南境的程则绪如何至此,但他深知此人前来,益州必然不会沦陷在反贼手里。 见那身披白色耀甲之人,赵恒顿时热泪盈眶,声音浑厚低哑,“程将军,益州百姓就托付给将军了。” 说完激动的便要下跪,晋中赶忙搀扶。 程则绪立即还礼,“赵大人言重了,分内之事,圣上命我等前来,自当保益州不失。” 赵恒年近六十,头发花白,白色胡须颤抖,激动地擦拭着泪水,“幸而等到将军前来,下官也算不负益州百姓之托,死而无怨。” 陆嘉宁被程则绪托付给赵恒,赵恒自知是程则绪带来的,不敢怠慢,让人带她回了府宅,赵恒则跟随程则绪身旁。 程则绪派罗兴来保护陆嘉宁安全,陆嘉宁顺利到达赵府。 夜色已深,赵家姑娘赵蕊前来照拂,已经从家仆口中得知是祖父带回来的人,随即安排了院子休息,谴来一个丫鬟照顾。 陆嘉宁一路上奔波难受的紧,没时间想太多,躺床上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第16章 赵府 第二日清晨醒来后,陆嘉宁吃了近半月来第一顿丰富的早膳,一时吃了许多。 在丫鬟玉壶的服侍下,又舒舒服服沐了浴,换上了淡黄色长裙,裙摆勾画描绘着海棠花。 玉壶手巧,不一会便挽了个百合髻,虽未有金钗装饰,倒也显得几分素雅。 初次来赵府,陆嘉宁自然要去拜访府中长辈,便向玉壶询问赵府情况。 玉壶淹着眼泪道:“赵家人丁稀薄,老夫人喜静不便打扰,平日里只有大夫人在。” 陆嘉宁见玉壶这模样,继续问:“这是为何?” 她自然不是有意要打听什么,只是在丞相府待惯了,懂得各个高门大院都有自家不愿提起之事,她怕与赵府人交谈时说了些不该说的,惹人不快。 玉壶娓娓道来,“赵老太爷原有四子二女,四位爷陆陆续续从军都战死了,昨日姑娘碰见的是大房里的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待今年八月便迎入府,大房底下还有个小少爷,如今十岁。大爷战死时,小少爷还在大夫人腹中。” “二夫人嫁入赵府不足五日,二爷便返回了军营,后来再也没回来,连尸首也没能带回来,第二年冬日二夫人忧思成疾,也跟着去了。” “三爷、四爷还未成家,也……也没能回来,如今赵府都是老太爷一人撑着,老夫人伤心过度,怪老太爷让各位爷从军,自此在院子里日日以泪洗面,不愿见人。” 玉壶哭的不能自已,“如今外面都在传肃王反了,益州百姓人人自危,外面街道更是没一人敢出来,老太爷年事已高,已经多日未归家……” “奴婢家表姐二月初刚嫁入青州里一户姓张的,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陆嘉宁听的红了眼睛,没想到赵府竟如此坎坷。 玉壶突然跪地,“多谢将军前来营救,多亏了将军,不然益州也……” 陆嘉宁急忙站起来搀扶她,“玉壶,你跪下做什么,赶紧起来,程将军定然能救益州。” 玉壶哭着站起身擦着眼泪。 陆嘉宁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能平静。 她来时路过青州虽然只有一晚,但第二日见街道百姓喜气洋洋,各种叫买…… 不过半月余,里面百姓会是什么样呢? 陆嘉宁不敢想,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姨娘去世那日,她没有经历过任何生离死别,她与姨娘感情并不深厚,十分同情她的遭遇。 如今的青州,她不敢言。 陆嘉宁虽然没上过战场,但经历清风寨一事,如今想来也是让人恐慌,她把希望寄托在程则绪身上。 她想保他战无不胜。 没过多久,赵府大房姑娘赵蕊前来,身着一身青蓝色长裙,眉间带着一丝愁楚,缓步而来。 “姑娘昨晚来,赵府招待不周,望见谅,我是大房姑娘,姑娘看着年龄不大,若姑娘不嫌弃可唤我一声蕊姐姐。” 熟练的话道把陆嘉宁拉回了还在丞相府时,客套话见多了,应对起来还算顺手。 陆嘉宁笑着点点头,“蕊姐姐安,姐姐可唤我嘉宁妹妹,宁妹妹都可。” 赵蕊也跟着笑,“宁妹妹来我赵府,本该去见祖母,只是祖母喜静不愿被打扰,望妹妹见谅,我母亲为人和善,怕妹妹拘谨,吩咐不必去拜见,我陪着妹妹在府里逛逛。” 陆嘉宁点头,“多谢夫人关照。” 闲来无事,赵蕊拉着陆嘉宁在院子里坐下,玉壶去准备糕点,赵蕊身边的丫鬟连翘在沏茶。 一想到如今这局势,赵蕊眉间便紧锁,语气满是担忧,“祖父一连几日未曾归家,年岁大了让人担忧,还好程将军来了,益州也算有救了。” 陆嘉宁拂上她的手,安慰道:“蕊姐姐要相信程将军,一定能护益州,还能平定叛乱。” 赵蕊面色凝重,“我们自然信将军的,保我益州百姓。” 女子间聊聊家常,最关心的就是情啊爱啊之类的。 赵蕊见眼前这姑娘极好说话,好奇又不敢直言道:“将军与宁妹妹情深,行至此将宁妹妹托付赵府,妹妹放心居住,府里随意就好,有什么事情喊玉壶便可。” 陆嘉宁见人误会,解释道:“我与程将军也是路上熟识,将军顺道带上我罢了,等这边结束叛乱我便离开。” 赵蕊一听,睁大了眼睛,尴尬抿嘴。 “对不住啊宁妹妹,昨日听府上送妹妹归来的小厮说道,是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拂妹妹,我以为你与那将军是一起的,便心生好奇。” 陆嘉宁端起茶盏抿一口,“无事。” “如今这境况,外面多少还是不安生的,怕是只能将妹妹拘在府,妹妹且放宽心,等过几日松了些,我陪妹妹去外面走走。” “多谢蕊姐姐。” 两个又唠了些家长里短,说些姑娘闺阁之话,无非就是谁家姑娘嫁得好事,有无中意之人,家中兄弟姊妹间的话术。 只是坐着干巴巴说话,赵蕊又觉得怠慢了她,想着年前府里祖父弄来好几只锦鲤,带着陆嘉宁去了池塘。 陆嘉宁跟随她身后,一路上搭着话,穿过院子。 假山后,正巧听到大夫人训斥声。 抬头望去,穿着灰紫色竹枝常服的半大的孩子跪在妆容华贵的夫人身旁,地上还有一只被折断的木剑。 “你为何屡教不改!” “景儿非要气死母亲吗?” “……” 赵蕊面色有些许局促,“母亲又在训斥家弟,宁妹妹见谅。”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陆嘉宁摇摇头,“无碍。” 看来是那小公子偷着练剑,被大夫人抓了个正着,一气之下折了他的木剑。 说来也是,赵府男丁都死于战场,唯一的小公子断断不能再步入后尘。 没有过多停留,陆嘉宁随着赵蕊去了池塘处,一直待到午时才回去。 下午无事,陆嘉宁在房里睡了一下午,依旧感觉腰酸背疼,醒来后又在院子里吃了些糕点,这才注意到身后跟着的罗兴。 陆嘉宁无趣的很,喊来罗兴过来说话,罗兴笔直站在她身旁不敢乱张望。 “你家将军真的战无不胜吗?” 陆嘉宁确实好奇,在边境几年,上过无数次战场,要是说真的无一场败仗那还真的是神了。 一提到他家将军,罗兴眼里全是崇拜,两眼放光。 “那是自然,我们将军从无败仗,受伤也是少有的,打的鲜于不敢来犯,想来近几个月便能占了鲜于,归我靖安。” 陆嘉宁点点头,不愧是程则绪带出的兵,这个话题算是聊不下去了。 捏起桂花糕继续问道:“你家将军可有婚配?” 罗兴想了一下,“将军?” “没听说过将军有什么婚配,只知道将军家里有个妹妹已经嫁人。” 陆嘉宁疑惑,“你家将军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了吧?” “将军今年二十又二。” “老夫人未给你家将军相看?” 这倒是不应该啊。 罗兴低着头,“老夫人去年病逝了。”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陆嘉宁意料,她还在京都时,虽然知晓程则绪这号人物,但对他了解甚微。 为数不多记得宁安侯离世时,程则绪已去边境两三年,但后来不知为何没有继承他父亲的爵位,而是从宁安侯府搬去了圣上赐的将军府。 如今他母亲也过世了,整个将军府也就剩下他一人了。 第17章 益州沦陷 过了半个多月,陆嘉宁在赵府吃吃睡睡,精神劲也有了。 赵蕊偶尔来找她聊聊天,解解闷,不过好在益州百姓慢慢经营起了生活,街上也热闹了起来,自是个好兆头。 赵景,赵家唯一的小公子,有时也会随着赵蕊前来,想把新得来的木剑放在陆嘉宁这,这样他母亲便不会发现了。 陆嘉宁问过赵蕊,赵蕊见怪不怪,仔细叮嘱赵景,莫要再被母亲发现了。 赵景笑呵呵满不在意,“若是母亲发现,顶多跪上一日,再多说些好话,过两日母亲气消了,我再偷偷做一个便是。” 赵蕊一听,气的上前揪着他耳朵,赵景也不反抗,任由赵蕊把他耳朵揪红,对着赵蕊笑。 自从木剑放在陆嘉宁这,赵景日日前来,对外说是照拂客人,陪陆嘉宁闲聊。 大夫人还以为他转性了,笑他一个小男子怎么总爱往姑娘家院子跑。 别看赵景年纪小,嘴巴倒是挺甜的,一口一个‘宁姐姐’喊着,把赵蕊都喊醋了。 程则绪那边没有什么消息,陆嘉宁有时总爱胡思乱想,想让罗兴回去。 罗兴不愿,说是将军交代了,要寸步不离保护好她。 又过了半月余,已经接近五月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陆嘉宁正与赵蕊闲聊,玉壶做了些冰酪来,陆嘉宁第一次见这种吃法,一口气吃了两碗。 赵蕊笑着,“若宁妹妹喜欢,日后天天让玉壶做与你吃。” 陆嘉宁笑着应允。 两人正说着今日赵景怎么没来,隐约间听到外间乱哄哄,一阵接着一阵,惹人心慌,突然一奴仆神色慌张在院子里跑去。 赵蕊呵斥,“什么事这般着急?” 那奴仆急慌张跪在地上,声音发颤,“不好了大姑娘,锦州也沦陷了,大将军……也不见了,听说被肃王杀……杀害了……” 陆嘉宁听到这话,神色一怔,手里的桂花糕掉落在地,糕点碎成屑。 赵蕊肃然起身,拧眉斥责,“你说什么?何人传来的谣言,竟敢在赵府传开,知不知造谣者仗五十!” 那奴仆低着头不敢抬,身子一直发颤,急慌慌道:“奴婢不敢造谣,整个益州都知道,已经有人看见好多骑着马的官兵在街上杀人,都在传益州……” “假的,肯定都是假的,怎么可能……”赵蕊顿时神色慌张,下一刻蹲坐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连翘赶紧上前搀扶,也吓的够呛,“姑娘,我们……” 奴仆慌张站起身,“大姑娘,带着夫人、公子还是赶快逃吧。”说完慌张跑走。 玉壶惊慌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起身急忙跑走。 须臾之间,赵府乱成一片,丫鬟、婆子都慌忙收拾东西跑路。 陆嘉宁命令罗兴去外面试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兴抱剑朝陆嘉宁行礼,声音如洪钟,“属下听从将军命令,寸步不离保护姑娘。” 陆嘉宁屡次下令,罗兴都不动。 陆嘉宁已经无暇顾及,大步朝外跑去,罗兴紧紧跟在后面,一路上丫鬟、婆子乱了阵脚,四处逃窜,差点把她绊倒在地。 府外已经乱成一锅粥,地上随处可见衣裳、首饰、馒头,连银子洒落在地都没人捡,周围到处都是逃亡的百姓,各种哭喊声…… 陆嘉宁很快回过神,继而又朝着府里跑去,整个府宅逐渐搬空,陷入一片死寂。 她先是朝自己院子跑去,发现已经没有赵蕊的身影,随后又跑去其他院子,依旧空空。 恍惚间听到啼哭声,陆嘉宁反应过来,是赵景的声音,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罗兴劝道,“姑娘,我们先离开吧。” 若是情况危急,他会打晕她扛走,将军交代他一定要护好陆嘉宁,他就算死也要做到。 陆嘉宁充耳不闻,顺着声音寻去,绕过一座假山,看到赵蕊拉着赵景在奔跑,两人起了争执,赵蕊扯不动赵景。 赵蕊看见陆嘉宁站在不远处,急忙朝陆嘉宁招手,陆嘉宁喘着气跑过去,赵蕊将赵景的手放在陆嘉宁手中。 哭泣祈求着,“宁妹妹,我求你帮我照顾好阿景,假山后面有一石门,里面有火折子,你带着他躲进去别出声,等一切都结束后你们再出来。” 赵蕊说完转身离去,赵景突然死死拉着赵蕊不放,哭着喊,“长姐,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死……” 赵蕊看着他瘦小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袖子,指尖发白,狠下心一点点掰开,泣不成声。 “阿景,长姐常年去普安寺上香,听说寺上那棵常青树许愿最灵,长姐次次去都会许愿,每次愿望都一样,希望阿景平安长大,莫要步入父亲后尘。” “后来看阿景善武,母亲总阻止阿景,但阿景很坚强,不哭也不闹,长姐再许愿时,就希望阿景平安长大,万事康乐。” “如今算长姐求你,求着你好好活下去,留下赵家唯一血脉,今后阿景再想做什么长姐都支持你,但阿景今日必须活着,听到没有!” 赵景哭着询问,声音沙哑不成声,“长姐为什么不躲进来,为什么只要我一个人躲起来,长姐也是赵家人,为什么?” 赵蕊摸着他的头哭泣,眼泪沾湿胸前衣襟,不舍看着他,“傻阿景,正因为长姐是赵家人,才不能离开。” 祖父不在,幼弟尚小,家中无可依靠的男丁,她想去护着母亲,护着祖母,护着赵家。 赵景眼泪哗哗往下流,倔强不听。 “我不要,我要长姐,我要母亲,祖母还在院子里,祖父还没回来检查我练字如何,我不要你们死,我不要……” “阿景听话,以后就没人再管你了,不能再任性下去。”赵蕊最后对他说道。 随后看向陆嘉宁,祈求道:“宁妹妹,求你保护好他,留下赵家唯一血脉,让我无愧于先祖!” 陆嘉宁早已红了眼睛,眼泪飞涌,“我答应蕊姐姐会好好护着他,护好他。” 赵蕊朝她笑笑,眼眸中透着凄凉,“多谢。”随后跑着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陆嘉宁拉着赵景胳膊走到后山处,摸索一番后突然一扇门打开。 起初赵景还在反抗,陆嘉宁和罗兴硬生生将赵景拖了进来。 三人进来之后,门自动关闭,只有一条缝透着光亮。 罗兴在周围寻找着,突然被一硬物绊到,随即站起身摸到一个四方木桌,在上面找到火折子。 第18章 信笺 昏暗的洞穴燃起光亮,洞里的一切渐渐清晰。 洞穴不大,差不多容得下五人,里面摆放着一张木桌,桌面上斑斑点点满是蜡油灼烧的痕迹,上面摆放着纸张和砚台,一张摊开的纸张压在砚台下。 旁边还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半大的木箱子,表面出奇的干净。 罗兴点燃桌子上的蜡烛,洞穴燃起光亮。 木箱没上锁,罗兴蹲下打开,里面有条理地摆放着很多木剑,大小各异,新旧各有,有好有坏,可疑之处就是木剑中间都缠着白色布条。 赵景看到后哭泣着蹲下身,抱起箱子放在桌子上,“是我的,是我的木剑,是母亲折断的木剑。” 母亲折断的所有木剑都在这里。 赵景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箱子里,陆嘉宁弯腰用袖子给他擦拭。 箱子夹杂着许多封信,信封泛着黄,有的翘着边,赵景颤颤巍巍打开,眼里全是雾气。 ‘吾夫子归,益州堪,不知如何,将军已至,父亲久日未归,思之怯。’ ‘吾夫子归,今日母亲仍不愿待人,景儿喜你,善舞剑,我不允,罚之。’ ‘吾夫子归,蕊儿已定亲,益州罗家人,世交甚好,蕊儿喜;景儿日日渐长,母亲说与你肖像。’ ‘吾夫子归,景儿今日偷耍剑,罚他跪一日,不知有错否?望指点。’ ‘吾夫子归,三弟、四弟已不在,望兄弟几日常相伴,母亲思久成疾,不愿见人。’ ‘吾夫子归,今日无事,闲聊之,思你如狂。’ ‘吾夫子归,去已三年,二弟今已去,父亲久病,景儿白日思你。’ ‘吾夫子归,二弟娶妻,母亲兴得饮酒,渐好转。’ ‘吾夫子归,未有你信,传你亡,不信,母亲病重,思之念之。’ ‘吾夫子归,孕三月,不知男女,都喜,思你。’ ‘吾夫子归,已半年,何时归?婉儿盼之,思之久矣。’ ‘……’ 赵景发了疯,一封一封打开,泛黄的纸张滴打着大颗泪珠,陆嘉宁上前用手轻轻擦拭。 “为何,为何会这般……” 见赵景情绪难以控制,罗兴将其打晕,靠在石壁上。 陆嘉宁看着散落一地的信笺,蹲下身一封封捡起合上,随后装进木箱子里。 昏黄的火光下,赵景幼小稚嫩的脸庞布满泪水,眼眶通红,陆嘉宁瞧着心疼,抬手给他擦去。 狭窄的空间里,不知等了多久,陆嘉宁心里害怕又压抑,也不敢贸然出去。 她不知程则绪身在何处,不知外面是不是一片尸首,也不知如今的赵府是什么样子,她怕一出去引来官兵注意。 赵蕊出去自有她的打算,但陆嘉宁必须看好赵景,不能让赵家唯一的血脉也丢掉了。 许久之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踹门声,为首之人策马踏入赵府,身后一群士兵迅速将赵府围得水泄不通。 罗兴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吹灭蜡烛,洞穴霎时陷入黑暗,仅有一道细缝透出微弱光芒。 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里面的人,都出来,可留你们一命。” 一阵整齐的踏步声逐渐向内院逼近,陆嘉宁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盯着赵景,生怕他醒来,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 一声声怒喝传来。 “赵府的人都躲到哪里去了,你们难道不想见到赵恒了吗?” “贪生怕死之辈,赵家男人皆战死沙场,赵家女人胆小如鼠。” 一阵嘲笑声接连响起。 忽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陆嘉宁听出是赵蕊的声音。 赵蕊怒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莫非是要造反?” “哟,小娘子怎么来了,长得倒是俊俏,给爷回去做个小妾,爷便饶你不死。”瞬间,一阵哄笑爆发。 赵蕊看着眼前之人,认出是常年跟随在祖父身边的副官,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怒意,眼神仿佛要将他撕碎。 “王召光,你竟敢谋反?难道就不怕被诛灭九族吗?” 王召光冷笑一声,“诛什么九族,如今已无人能救得了你们,你们所请的那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也不过如此,这天下终将是肃王的。” 大夫人手握长剑,步履沉稳地走来,眼神凌厉,怒声呵斥,“我看谁敢动我女儿!” “呵,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也不知是不是这赵家女人克夫,为何赵家男子都死绝了,王大人还是别纳妾了,免得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倒不如让这些兄弟们快活快活。” “就是啊!” “可不能只为了快活没了性命……” 赵老夫人手拄拐杖,步履蹒跚地走来,脸上的眼袋低垂,身边无人搀扶,在院中久站,行动颇为艰难。 面色冷峻,声音低沉。“莫非你们当我赵家无人了?” 那人冷笑,“呵,老夫人总算现身了,莫急,这不是将老太爷带来见你们了。” 话落,朝她们扔出一块黑色布团,在地上翻滚数圈后,露出一颗头颅。 赵老夫人定睛一看,眼前一黑,高呼一声“文之”,随即昏倒在地。 大夫人悲痛欲绝,怒视着那些令人作呕的面容,继而凄然地望向赵蕊,“对不住,蕊儿……” 毫不迟疑地举起长剑,抹向颈项,鲜血四溅。 她要去寻夫君,与他团聚了…… 赵蕊目睹眼前惨状,面色痛苦至极,泪流满面,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祖父,哭喊道:“是蕊儿愧对赵家先祖,但绝不能容忍有人玷污赵家门风。” 说罢,她提剑刺向赵老夫人心口,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嘴唇颤抖。 她决不能让赵府众人落入贼人之手,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孙儿不孝,来世再行孝道,还做赵家子孙。” 赵蕊双眼泛红,布满血丝,望着地上的母亲,微微一笑,最终合上双眼,倒在母亲怀中。 王召光面露阴险之色,冷哼一声,“这赵家在演哪出戏,真是晦气。” 随后又下令全力搜寻赵景,院子里人来人往,一片混乱。 陆嘉宁不敢去想,她不敢相信昨日还一起饮茶的蕊姐姐已经躺在地上,赵家人除了赵景无一人生还。 她们是那样的好,可结局为何如此不堪? 蕊姐姐今年八月当嫁入罗家,与罗家大公子自幼一起长大,多年情感积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情分,罗家夫人又与人和善,待人宽厚,蕊姐姐嫁过去定然不会受苦。 前些日子在院中还在与她说,她的未婚夫是个何等有才情的公子,孝顺体贴,眼里满是憧憬,当时还打趣她赶快寻个好公子。 陆嘉宁还去她院子中看了她亲手绣完的婚服,当时还说她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等不到了…… 她们等待到最后一刻或许还在希望有人来救,终究是没等到。 第19章 遇见熟人 赵府院子里进进出出,陆嘉宁与罗兴观察许久,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赵景晚间醒来时整个人都在恍惚,久久未说话,倚着石壁时而睁着眼睛发呆,时而闭上眼睛假寐。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陆嘉宁很感激赵府人款待,赵景如同她亲弟弟般总爱逗她笑,让她看舞剑。 陆嘉宁蹲坐在他身旁,缓缓将他抱在怀里安抚。 三人一直待到第二日,依旧出不去,洞穴没水没食物,不知道还能撑几日。 蜡烛早已燃尽,洞穴一片漆黑。 赵景像小猫一样趴在陆嘉宁怀里,不哭不闹,更让她担心。 直到第三日,几人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罗兴实在按耐不住想要出去查看情况,弄点食物来,被陆嘉宁压下。 如今这情况,时不时听见脚步说,说着什么肃王今晚准备迁兵来益州了,若让罗兴出去等于送死,一切都将白费。 陆嘉宁心里没有底,只能一日拖一日。 到了第三日晚间,赵景快要饿晕过去,陆嘉宁咬咬牙,对着手腕闭眼狠心咬下去,一股血腥味充斥口腔,急忙掰开赵景的唇,滴着血进去。 罗兴见状要阻止,陆嘉宁瞪他,“阿景喊我一声宁姐姐,有我在一日,自要保他一日。” 罗兴羞愧,“姑娘大可用我的血,属下身体强壮,失点血没什么的。” 陆嘉宁叹息,“你不早说。” 罗兴闭嘴,正要划破手腕被陆嘉宁阻止,“这次我来,下次你来。” 咬都咬了,他再划破手腕多此一举。 罗兴点点头。 第四日深夜,三人昏昏欲睡。 突然间一阵躁动惊醒了罗兴,随后听着刀剑声,那沉重有力的步伐。 罗兴瞳孔一惊,欣喜道:“姑娘,是黑骑兵,是将军来了,将军没死。” 陆嘉宁心里小火苗又燃烧起来,“果真?” 罗兴肯定,“那是自然,属下肯定不会听错。” 赵景从陆嘉宁怀里抬起头,整日死气沉沉的眼眸有了一丝动容,轻咳几声,“宁姐姐,我们是有救了吗?” 陆嘉宁顺着他的头发,“应当是吧,阿景再休息会。” 赵景虚弱无力再次躺下。 约摸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一道久违的声音让陆嘉宁忍不住抽泣。 “快去派人搜!” 是程则绪。 他真的没死。 陆嘉宁没来得及激动,罗兴已经摸索着打开了石门,猫着腰先钻了出去,远远看到晋中,兴奋喊了声。 “晋大人。” 晋中回头,看见他眸子一惊,急忙询问:“陆姑娘可安全?” 罗兴回复道:“陆姑娘安全,在这呢。” 晋中连忙回头去寻程则绪,发现程则绪已经带着一队兵走了,赶紧命人去寻。 陆嘉宁搀扶着赵景让他先出去,罗兴在外面接过赵景的胳膊,递给其他人,然后扶着陆嘉宁出来。 一连几日闷在洞穴里,发髻早就乱了,几缕头发要出家,飘的到处都是,陆嘉宁随手撩在后面,看到晋中时,心里石头落了地。 晋中看着眼前可怜人儿要哭,赶紧打住,“陆姑娘你别哭,你别对着我哭,一会程将军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等他来了,你对着他哭,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他这几日可担心坏了,日日寝不能寐。” 陆嘉宁好不容易要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眼角泛红,一副似哭不哭的表情,唇色苍白,软弱无力。 程则绪疾步赶回来时便看到这一幕,眼眸暗了暗,夹藏着心疼与内疚。 一个多月思思念念的人儿,黑夜里站在那仿佛要栽倒。 “嘉宁。” 陆嘉宁听见声音,急忙顺着声音去寻他,顷刻间心里所有的担忧与害怕都消失殆尽,转化成了委屈,顺着眼角流下。 程则绪跨着步子走近,丝毫不避讳身旁人目光,抬手替她擦着眼泪,语气也是极少见的温柔。 “这些天受委屈了,对不住。” 陆嘉宁吸吸鼻子,“你让人把赵景带下去休息,弄些汤水什么的先给他喂上,他饿的不行了,还有罗兴,他也几日没吃饭了。” 程则绪看了眼旁边的小孩,身边人很有眼力见的把赵景抱起来带走。 罗兴低着头,“将军,属下还能坚持。” 晋中把人拉走,“坚持什么坚持,去找青古要些饼子先垫着些。” 程则绪重新把目光放在陆嘉宁身上,心疼看着她,手不知不觉抚摸在她脸颊上,细腻丝滑,哑声开口道:“瘦了。” 陆嘉宁哭的更厉害了,“饿了好几日了,怕你不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害怕……” 陆嘉宁突然激动看着他,声音发颤,“益州……益州出了叛乱,是一个叫王大人的,他带人围了赵府,逼死赵府人所有人,你去……查查,你……” 程则绪稳住她,“都解决了,放心。” 陆嘉宁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问询:“赵府人尸首呢,如今在何处?” “已经在寻了,嘉宁莫怕。” 一想到赵府为数不多的几条人命惨死,陆嘉宁面带愁楚,气愤难忍。 程则绪一把抱住她,手臂紧紧缠在她腰上,感受到怀里的颤抖,另一只手在她背上安抚,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 他也怕,怕她死了。 自从中了埋伏,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她,一个姑娘家怕她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她。 晋中没眼看,遣散身边人,“愣着干什么,都去巡视巡视,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看看看,一个个的都没娶妻呢,看什么看! 陆嘉宁抽泣着,此时整个人都在程则绪怀抱中,安抚下渐渐平息。 突然间目光扫到一张熟悉的眼睛,透露着惊喜、心疼、炽热、不甘…… 陆嘉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要饿晕了,眨巴一下眼睛再看,目光所及越发熟悉,是贺衍。 他怎么在这? 陆嘉宁脑壳死顿,本来就几日未进食,刚才情绪一激动,如今脑子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遇见贺衍,还是在另外一个男人怀抱里,她走时好不容易所营造的假象全都覆灭。 如今怎么办? 陆嘉宁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装死过去。 “将军,我头好晕……” 程则绪看着躺在怀里没有意识的陆嘉宁,吓白了脸,匆忙一把揽过她的腰身离开。 第20章 宁宁,还不醒啊 贺衍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此处遇见陆嘉宁,初次听程则绪喊‘嘉宁’时,贺衍觉得是重名或者是自己犹思过度听错了,但心里还是不肯放过一丝可能。 可偏偏,那身影就是陆嘉宁。 陆嘉宁还对着那个男人哭,让那个男人摸她的脸,钻进那个男人怀抱里,最后还被那个男人抱走了! 贺衍气的胸膛起伏明显,手心都要握出血,忍住不上前质问。 那段时间他被母亲关在家里哪也不能去,露珠发现陆嘉宁不见时急忙回贺府去找他,却私下被母亲拦住。 当他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日,手里拿着陆嘉宁留给他的诀别信,心中一阵酸楚。 想着定是自己那几日冷落了她,知道他要娶妻心疼万分,纠结之下为了成全他,最后选择离开。 他当时想直接退了这门亲事,与她远走高飞,不顾母亲阻拦冲了出去,命人四处寻她,寻了半个月余也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张家知晓此事,张夫人来贺府闹,贺衍提出退亲,张夫人甚是恼怒,两家不欢而散。 他被父亲一顿臭骂,在祠堂跪了三日。 寻找多日,从一位日日贩卖菜的妇人口中知晓,当日清晨有一马车在东街桥头,天色微亮便见一女子与一男子神色慌张地相伴上了车而去,不知是谁,也不知去向何处。 去了哪?和谁一起?贺衍都不知道。 再后来,肃王叛乱,传言下个便是锦州,贺之章病倒了,他和兄长贺临带兵日日苦守,也没忘了寻找陆嘉宁。 境况越来越紧急,贺衍心里更是担忧,他不知宁宁与那人是否在附近州县,是否遭遇不测,是否已经…… 程则绪带兵赶来时,才发现中了肃王离间计,又经历一场刺杀,益州内部叛变,益州失守。 长嫂已有孕三月,他让兄长回去照看,自己带兵跟随来益州相助,没想到一来便收到这么大的礼。 倒是让他惊喜。 - 陆嘉宁被程则绪一路抱到赵府一间屋子里刚放下,陆嘉宁确认安全后,便悠悠转醒,扶着额头虚弱问:“我这是怎么了?” 程则绪心疼地扶着她喂了些水,“方才晕倒了,已经命人去找了大夫,你且安心休养。” 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伤,不像利器所伤,倒是像咬痕,拉着她的手腕,拧眉问道:“怎么伤了?” 陆嘉宁语气懒散,“阿景饿了几日,我——” 话未说完,程则绪有些愤恨打断,“你给他喂血?” 陆嘉宁虚弱开口,“这有何不可,赵家对我有恩,况且如今就剩下阿景一人,阿景又如同我亲弟弟般,我已答应蕊姐姐要好生照顾他,自然不会对他不管不顾。” 程则绪垂眸心疼地看着,纤细的手腕堪堪一折,从怀中拿出药膏轻轻涂着,指腹轻柔覆盖在上面。 “那罗兴呢,罗兴为何不喂?” 陆嘉宁看他这模样,缓缓道来,“罗兴不是还没来得及吗,你急什么?” 程则绪哑口无言,闷声低着头处理伤口。 这些小伤压根不算什么,陆嘉宁根本没当回事,反正过两日便愈合了。 “你不怕留疤?” “一点小疤罢了,袖口也能遮住,我的病要想好得快,只需要点口粮。” 程则绪轻笑,“已经让人准备了。” 陆嘉宁几日没吃没喝,身体处于紧绷状态,如今好不容易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程则绪见方才还和他说话的人闭上眼,将被子往上扯着盖住胳膊。 眼前人与一个多月前相比,清瘦了许多,也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可见这几日受了许多苦。 青古带着大夫前来,大夫着急忙慌穿了一只鞋子便被青古拉来了,深一脚浅一脚顾不得什么脸面上前诊脉。 “细脉无力,沉脉而迟,虚弱至极,老夫开些药,再添些定神之药,一日两次。” 青古送走大夫便去吩咐煎药,程则绪在旁守着不动。 又过了一刻钟,青古端着清粥来,程则绪接过用瓷勺搅动着,指腹摸着碗壁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才把陆嘉宁喊起来。 陆嘉宁看见粥两眼放光,连续喝了三碗,程则绪便不让她喝了。 还没睡一会,又被人喊醒,看着冒着热气黑漆漆的药,蹙眉看着程则绪。 “我没病,不用喝药。” 程则绪似乎听不到她说的话,自顾自将药勺放在她嘴边,声音中带着诱哄,“嘉宁,张嘴。” 见人强硬,陆嘉宁夺过他手里的碗一口气喝完,苦涩充满整个口腔,秀眉皱成一团。 随后将空碗交给程则绪,利落躺下床上,不带丝毫留恋,“我要休息了,将军请回吧。” 不一会传来平稳呼吸声,程则绪再次将被子往上扯扯,望着她平静的脸庞,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也就睡觉时乖些。 随后关门离开。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陆嘉宁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似乎被人紧紧勒着动弹不得,脸上黏腻腻的,不禁蹙眉,随后连那眉上也是一股黏黏感。 “宁宁……” 声音缠绵,一声又一声。 陆嘉宁困极了,用胳膊挡住脸,忍不住轻哼。 那人轻笑,趴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吹气,“宁宁,怎么还不醒啊,不想睁眼看看我吗?” 随后用唇亲了亲耳廓,似乎又嫌不够,张口含住耳垂,用舌尖描绘着形状,用牙齿尖轻轻摩擦。 陆嘉宁睡梦中觉得一阵酥麻,闷哼一声,下意识推开身上重物,却怎么也推不开,恍惚间睁开眼。 忽然意识到不是在做梦,她的身上压着一个重物,准确来说是个男人。 陆嘉宁已经意识到身上人是谁,吓得不敢出声,急忙闭好眼睛,努力平息呼吸,心里只期盼着他早点离开。 那人过了好一会松开耳垂,轻笑一声,蛊惑至极,“宁宁,还不醒啊。” 陆嘉宁吓得不敢动弹。 醒了,根本不敢动! 第21章 想娶宁宁为妻 周围一片死寂。 身上人慢慢转移战地,来到脖颈处留恋吸吮。 左手来到腰间,虎口掐着腰身像是要擦出火花来,陆嘉宁紧咬牙关不作声。 那人忽然间发狠,口中力气加大,吸的她脖颈发疼,还时不时发出闷哼声。 脑袋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放在腰间的手越发不老实,腰束在他手里把玩下松了力道,那手立刻便往上探了进去。 没有衣物遮挡的手感,真是不错。 浑身愈发燥热,血液渐渐沸腾,身体渐渐苏醒,想要冲出牢笼。 陆嘉宁急了,以为这人只是想要讨些利息,从未想过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意识到身上人生气了,不能再由他胡作非为,一把压住还在乱晃的手,声音发颤,“阿衍。” 那人闻声顿住,随后喉咙溢出一声轻笑,声音里带着痴迷,又夹杂着一丝怒意。 “宁宁,你醒来了啊,还以为宁宁会一直装睡下去呢。” 见人未说话,贺衍又开始了手上动作,脑袋蹭着颈窝。 “宁宁不说话,这是默许了?” 陆嘉宁惊呼,一种奇怪感觉遍布全身,“别……” 那人压在他身上,让陆嘉宁喘不过气来,只能张着红唇轻喘。 贺衍趴在她脖颈上,手也不闲着,放在她脸上抚摸,语气上扬,挑逗她,“别什么啊,宁宁。” 陆嘉宁羞愧红了脸,“你别动了!” 贺衍闷哼,不满地继续用脑袋蹭着她颈间,痴迷又缠绵,“好,我只听宁宁的,宁宁做什么阿衍都答应。” 陆嘉宁脖间泛着痒意,忍不住闪躲,下一刻,一张温热的大手放在她颈处阻止她的动作,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陆嘉宁好商好量,“阿衍,你起来好不好。” 贺衍嘴角一抹讥笑,“不好!” “宁宁离开多久,我便忍了多久,宁宁都不知道疼疼我。” 陆嘉宁不敢轻举妄动,继续轻哄,“阿衍方才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如今怎么变了卦?” 陆嘉宁等了好一会,身上人也不见什么动静,手臂缠着她的腰身不得动弹。 “阿衍怎么不说话?”陆嘉宁询问。 贺衍声音低沉,“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我知道。” 陆嘉宁一阵无语,那他刚才还说什么。 贺衍突然又撒起娇,“宁宁,我好想你。” 陆嘉宁不敢吭声,毕竟当初逃走时可是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 如今被他发现在别的男人怀抱里,她不敢赌贺衍会不会做些什么出格之事。 “宁宁,快两月了,你可想我了?” 陆嘉宁惊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昧着良心,“想阿衍。” 声音一落,贺衍突然扭头埋在她脖颈,张口咬了上去,疼的她挤出来眼泪,忍不住扭着身子,“疼——” 贺衍依旧不动摇,直到满意为止才松开,又朝那地方亲了亲,继续趴在陆嘉宁肩膀上。 幽怨道:“宁宁骗人,宁宁怎么会想我?” 陆嘉宁不敢答,她确实不想他,但如今这情况定是不能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宁宁与一男子上了马车,宁宁是要背着我去私奔吗?” “宁宁,你心怎么那样狠?” “宁宁知不知道,我找你好久好久,整个锦州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肃王谋反,我日日担忧宁宁有没有受到伤害,食不进,寝不寐。” “我怕宁宁害怕,怕宁宁与那男子死于叛乱,怕再也见不到宁宁,宁宁……怕宁宁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贺衍开始抽泣起来,声音渐渐嘶哑,带着控诉与不满,大滴泪水落在陆嘉宁颈上,一阵潮湿。 陆嘉宁真没想到,一个男子竟然这般会哭,压抑着心中的忌惮,“阿衍,你别哭啊。” 贺衍抽泣,“宁宁心疼阿衍了吗?” 陆嘉宁两眼一黑,违心道:“心疼。” 什么人啊,还要她大半夜来哄! “宁宁和谁一起离开的?” 陆嘉宁还未出声,贺衍继续道:“是和那穷书生对不对?我都知道。” 贺衍自顾自问,也不给她时间回答。 “他为何不与宁宁一起,是把宁宁丢弃了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宁宁下次再偷摸跑,指不定被什么野男人扔进穷乡僻壤之地,到时候连个保护宁宁的人都没有。” 陆嘉宁无言以对。 “宁宁和程则绪是什么关系,他为何抱宁宁,还那么关心宁宁?” “我与他路上相识,他救了我,我跟他来了益州的。” 贺衍一听抬起头看她,顿时慌了,“宁宁怎么了,受伤了吗?” 陆嘉宁摇摇头,“将军很厉害,能保护我。” 贺衍醋了一脸,“我也能保护宁宁,比他保护的还要好。” “也能把宁宁伺候好,没有人比我更会伺候宁宁。” “宁宁娇气的很,一点疼便吭吭唧唧,他怎么会伺候好宁宁?” 陆嘉宁趁着夜色朝他翻了个白眼,整日就知道拘她在院子里,整日发荤。 “宁宁,跟我回去吧,我已经与张家退了亲,我想娶宁宁,娶宁宁为妻。” 陆嘉宁有些惊讶,“你与那张家姑娘退了亲?” 贺衍一脸求夸奖模样,只可惜在黑夜中陆嘉宁看不到。 “我现在只想娶宁宁一人,和宁宁生孩子,生个白白净净的小宁宁好不好?” “长嫂怀孕三个月了,兄长高兴极了,整日满面春光的,守在长嫂身边伺候着。” 陆嘉宁可不想与他成亲,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性子整日撒娇,还特别爱哭,她还要哄着,哪见过这般娇气的男子。 “宁宁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意吗?还忘不掉那个野男人吗,那人抛弃了宁宁……” 陆嘉宁不敢言,只能装迷糊,“阿衍我好困啊,我已经好几日没休息了,我想睡觉。” 贺衍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在外侧将她揽在怀里,“宁宁休息吧,我陪着宁宁。” 陆嘉宁顿时两眼一黑,“阿衍还是离开吧,被人发现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他自认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宁宁日后也是要嫁于他的,被人看见又何妨? 他又不与那穷书生一般,将宁宁弃了。 也好在他把宁宁弃了,不然都见不到宁宁了。 “阿衍。” 贺衍听不得她撒娇,还是躲着他怀里撒娇,只要作罢,“好了宁宁,安心睡吧,到时候我自会离去。” 陆嘉宁不作言,任由他去,困倦的眼皮耷拉下来,直接入睡。 月光洒满屋子,贺衍听着耳边均匀呼吸声,虔诚吻上红唇,临摹着唇形。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思之如狂。 早知她是这般性子,他宁愿与家里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宁宁离开他。 第22章 被虫子咬啦 昨日折腾到天色微亮才入睡,陆嘉宁醒来时已经到了次日酉时。 程则绪正坐在床榻旁椅子上,眉宇间带着少见的温柔之色,眼眸里藏着眷恋之意,扫视着她的脸庞,一笔一画想把她刻在心底。 陆嘉宁起身,疑惑看他,“将军怎在此?” 幸好她昨日太困直接躺床就睡,如今见人也没尴尬之处。 程则绪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见你久久未醒,想来是困倦极了,但也不能不喝药。” 喝药? 陆嘉宁最怕这个了,目光扫过床尾发现那多了炉子,上面坐着药盅,不断冒着热气,想来是那黑漆漆的东西没错了。 程则绪站起身来朝炉子走去,陆嘉宁见状,急忙阻止,“我没病。” 程则绪已经倒好了药,回头挑眉看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手指捏着瓷勺不停搅拌着。 陆嘉宁怂了,站起身接过药碗大口喝完。 外间天色已渐暗,陆嘉宁喝完药嘴里一阵苦涩,舌头要打结,询问道:“将军,阿景如今怎么样了?” 程则绪接过她手里的药碗,面色不显,“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醒来也不说话,抱着个木箱子在床上坐着,送去的膳食也不动。” 陆嘉宁知道赵景受了不少打击,起身准备离开,“我去看看他。” 刚走两步手腕便被人抓住,程则绪上下打量她几眼,“你就这样出去?” 陆嘉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挺狼狈的,突然想到贺衍昨夜那般行径,急忙抽出手腕将衣领往上扯着,尴尬回应,“我现在是挺狼狈的。” 程则绪看她这模样,突然想到什么,“你原先在哪个院子?” “西边那个,怎么了?” 程则绪心疼看着她,“晚上搬那去吧,这屋里有虫子,你耳朵都被咬破皮了。” 陆嘉宁不敢看他,心里莫名心虚。 “可能快到夏季了,这屋子潮湿就生了虫子,我晚上搬回去,那没有虫子。” 可不是吗,大晚上那虫子多大啊,不仅咬人还粘人呢。 见程则绪走回去又坐下,陆嘉宁也回了床榻旁坐下,问出心里的疑惑,“那肃王如今如何?” 程则绪暗下眼眸,“昨日死了。” 他亲手杀的。 程则绪好像知道陆嘉宁心中所想,提起肃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肃王多狡诈,多日未能找出破端,锦州那边传来噩耗,肃王带人准备攻打,晋中派一队人马与世子一同去支援。” “当时察觉调虎离山之计,肃王名义上攻打锦州,实则进攻益州,后果不堪设想,我带着一队人悄悄回了益州,隐藏在暗处等待时机。” “那日我独自回城与赵县令计谋,以益州为诱饵,等肃王的人靠近时我便带人围攻,谁知益州出了叛徒,带着大批人马精准围攻了躲在暗处的士兵,王召光趁机杀了赵县令,敞开益州城门迎接肃王的人,晋中他们已到达锦州赶不过来,益州失守。” 程则绪自责低下头,“是我对不住他们。” 其实他还有一处没说,王召光砍了赵家人四个头颅挂在城墙整整几日。 等他们杀回来时,益州已经变了天。 如今已将王召光等人抓捕,关押起来等待朝廷发落。 陆嘉宁低着头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好长时间才开口,“如今益州、青州,还有被波及到的州县朝廷可派人来?” 程则绪点头,“昨夜我已写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都,不久之后朝廷便会派来救济粮和银钱度过此关。” “跟随来的应该有新上任的县令,我们估计要在这多待一段时日,被偷袭的士兵伤亡惨重需要休整,益州、青州城内怕有藏着的叛军,百姓受到波折,也需要有人安抚。” 陆嘉宁没意见,她没有家,在哪都一样。 一想到赵景,陆嘉宁就心疼,“赵家人为国捐躯,现如今唯一子嗣就剩下赵景了,他喜爱舞剑,只不过赵夫人在世时总不允许。” 陆嘉宁叹口气,继续道:“他日日抱着的木箱是赵夫人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我怕他受打击极大,蕊姐姐临走时交代,日后若是他还喜爱舞剑愿意让他入军。” 程则绪安慰道:“若他愿意,我自会为他谋一条出路,你别担心,我一会去看看他。” 陆嘉宁点点头,“你去看他时,问他愿不愿意去普安寺一趟,若是愿意明日来西院找我。” 程则绪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你一会儿先回西院,我命人给你送热水,赵景那边我会多照看。” 陆嘉宁看着他离开,出了屋子发觉这是赵夫人的院子。 她们都没能回来,陆嘉宁心里闷的慌。 陆嘉宁晃悠半圈最终去了赵蕊的院子,院内一片寂静,空荡荡的让人心慌,她推开屋门,里面摆设所剩无几。 往里走,柜子也是空荡荡的,那件婚服也不在了。 或许是那几日叛乱,丫鬟、婆子抢着东西就走,觉得值钱拿走了,又或许王召光的人找赵景时给毁了。 陆嘉宁扶着柜子,心里一阵闷涩压的喘不过来气,脑袋渐渐沉重。 良久才走出去,看着已经恢复原貌的赵府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生机,她在这住了快两个月,早就有了留念。 天色渐渐暗淡,陆嘉宁在赵府漫无目游荡,最终走到了池塘边。 蹲在旁边朝里看,清澈的池水里如今只剩下三条锦鲤,却依旧欢快地在水里游着,可怎么也游不出去。 还是它们好,无忧无虑的。 待了有一刻钟,陆嘉宁整理好思绪站起身准备回去,看到一袭宝蓝色锦袍的男子怔怔站在不远处。 两人视线相望,皆愣在原地。 那人眼眶瞪大了些,从迟疑淡漠渐渐流露温情,再是不可思议死死盯着眼前人。 缓缓朝她走近几步却不敢靠近,喉咙被堵住般微张半晌,试探开口,“可是嘉宁?” 久违重逢的感觉,陆嘉宁眼中不自觉想要流泪,“临回兄长。” 季敬川,字临回,承安侯嫡子,与沈知律自幼一同长大,总爱来丞相府玩。 季敬川幼时特别羡慕沈知律有妹妹,跟个小尾巴似的总是跟在沈知律身后喊兄长,惹的季敬川心里急躁躁的。 趁着沈知律在郊外训练场,偷跑到丞相府抱着两岁的陆嘉宁就跑。 陆嘉宁不认生,由他抱着,一路上被季敬川逗的笑呵呵,半路被沈知律发现,告到承安侯那,最后被承安侯揍了一顿。 季敬川气的半夜睡不着,第二日带着伤去找沈知律,却被沈知律拒之门外。 夜里越想越生气,抱着枕头去找母亲,让母亲给他赶快生个妹妹,想要个和陆嘉宁一样大、一样可爱的妹妹,然后又被承安侯拎出去揍了一顿,扔进了祠堂。 第23章 好大一只虫子 季敬川急忙大步走近,激动拉着她胳膊才发现不是错觉。 眼角泛红,声音里夹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与欣喜,声线发颤。 “他们都说你死了,染了重病不让我去看望,可我不信,前几日活蹦乱跳还说一同去放纸鸢,怎么可能突然染病死了呢?” 陆嘉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默不作言。 丞相府在知道真相那一刻,沈始带人直接把她从院子里揪出来,和陆姨娘一同扔进了马车,一路离开京都。 季敬川握紧拳头为她打抱不平,“沈嘉棠如今成了丞相府嫡女,沈知律也待她极好,我当时气不过,为此揍了他一顿,他没还手。” 陆嘉宁听着发笑,望着他时眼中闪着泪水,“兄长都多大了,还总是意气用事。” 季敬川看着她满眼心疼,京都娇滴滴的小姑娘长大了,都学会隐藏情绪。 “嘉宁怎会在此?” 陆嘉宁早就释然,长话短说,“我是陆姨娘的女儿,生父也不是丞相,沈嘉棠才是相府嫡女,后来姨娘走了,路上遇见将军,一同来了这。” 季敬川一听,更是心疼,“嘉宁放心,我永远是嘉宁的兄长。” 陆嘉宁欣慰点点头,“多谢兄长。” 当时丞相府放出嫡女病逝的消息,季敬川像疯了一样从训练场驾马一路去丞相府,院子里的下人都低着头做事,整个丞相府出奇的诡异。 当他来到陆嘉宁居住的长青院,院子里一片静然,沈知律在院中喝闷酒,季敬川上前质问他,沈知律一句话也不说。 季敬川失了魂一样回到承安侯府,几日关门不出,日日喝酒麻痹自己。 季夫人急的日日去看他,却只能隔着那扇门说话,承安侯一气之下把门拆了,从屋内拉出颓废已久的季敬川。 从那以后季敬川便很少去丞相府,日日待在训练场,半个多月才回承安侯府一趟。 再后来,他在皇家中秋宴上碰到了沈家人,沈知律无微不至关照沈嘉棠,季敬川看不下去将他拉到后花园揍了一顿。 问什么沈知律都不答,也不还手,趴坐在地上毫无贵公子风范。 季敬川不能相信,沈知律最宠爱的妹妹病逝不到两月,他便若无其事般去和另一个妹妹亲近。 在他看来,就算陆嘉宁病逝了,他也不会把对陆嘉宁那份偏爱转移到其他妹妹身上。 可无论他怎么质问沈知律,沈知律都不言,再后来他与沈知律之间有了隔阂,两人相见不言。 - 告别季敬川,陆嘉宁绕过假山回到西院,发现屋子里间浴桶已经打满了热水。 在屋子里寻了件黄色衣裙放在架子上,随后解开衣衫舒舒服服躺了进去,身子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粉白的双手捧着热水顺着指尖落在身上,一股舒解涌上脑袋,突然颈部一阵刺痛,陆嘉宁微蹙眉。 想到什么,把贺衍骂了个遍。 小半个时辰之后,穿好衣物来到铜镜前,拉开领口去看。 那右侧脖颈处覆盖着红肿的咬痕,已经渐渐结痂,估摸刚才沐浴时碰到了,那处越来越红。 陆嘉宁皱着眉,心疼的不敢触碰,可想而知昨日贺衍多么疯狂,生生要咬掉一口肉下来。 那周围也有不少斑斑点点青紫的痕迹,气愤着再次把贺衍骂个遍。 陆嘉宁在梳妆台坐了好久,平息下来,使劲将领口往上扯,幸而那咬痕在锁骨上方,衣领全能遮盖住。 好一会罗兴端来膳食敲门进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姑娘,将军让属下来告知姑娘,赵小公子明日愿去普安寺。” 陆嘉宁点点头表示知晓,罗兴退去。 陆嘉宁刚拿起筷夹了片竹笋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那门又被人打开。 贺衍神态自若先是走到茶桌旁倒了杯水一饮而下,随后自然走到她身边坐下。 陆嘉宁看他这般,与在锦州那小院里没什么两样,又想起他昨日做出的荒唐之事,顿时不满之意迎上心头。 她如今不在锦州,也不是那贺衍圈养的小雀儿。 还没等陆嘉宁开口,贺衍倒是先出了声。 他侧着身去看她,脸上带着一丝慎怒,出声质问,“刚听到那人说宁宁明日去普安寺,如今外面不太平,宁宁去那干什么?” 见陆嘉宁不说话,贺衍也不恼,语气不容拒绝,“宁宁若是想去,我明日陪你去。” 陆嘉宁这时才给了他一个眼神,神色淡淡,“你去干什么?” 贺衍看她面色不悦,脸上立刻挂上讨好的笑,将她爱吃的笋片往前移,“我担心宁宁,这城中并不太平,我跟着才放心。” 陆嘉宁根本不敢让贺衍跟着去,要是被程则绪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她和贺衍之间有些什么。 就算她不说,贺衍巴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曾经的过往。 再往坏处去想,她本来就是逃出来的,要是贺衍偏带她回锦州,自己一个人无亲无故,也怕没人阻止得了他。 那时,便真的孤立无援。 她已经陪着贺衍演了快两年的戏,这两个月懒散惯了,也没有人要她演,如今眼前人却要她重操旧业。 陆嘉宁恨的牙痒痒,放下筷子,悠悠转身看他,眉间娇慎,说起话来语气温婉,与在锦州没什么区别。 “我是陪同赵家小公子去的,赵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又经历这种事,定然是要有人陪同。” 见贺衍脸色渐缓,陆嘉宁继续道:“如今叛乱已经平息,阿衍若是担心,明日里我去向将军要几人护送去便是,路上定是安全的。” “你若是跟了去,这府里上上下下全是人,定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我还是未出嫁的姑娘,清清白白,与你刚熟悉两日便纠缠在一起,你要别人怎么看我。” 熟悉的话术,陆嘉宁信手拈来。 贺衍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下一软,“你和那赵家小公子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陆嘉宁一脸茫然,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都喂狗了。 “我在赵府一个多月,赵府对我颇多照顾,赵府大姑娘日日陪我散心,赵景如同我亲弟弟般在耳边日日喊‘宁姐姐’,如今赵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置之不理?” 委屈质问道:“阿衍担心什么,担心我与那小公子跑了不成?” 贺衍未说话,静静看着她。 陆嘉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躁意,“那小公子如今才十岁,阿衍这担心倒是多余了。” 贺衍放下心,拉着她的手安抚,“我怎么会不相信宁宁呢?” 陆嘉宁瞪他,亏他说得出来。 此事一解决,陆嘉宁从他那抽出手,拿起筷子继续夹着菜。 贺衍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与宁宁讲一趣事。” 见陆嘉宁不理他,视线朝她脖子处看去,那黄色衣领下依稀能看出昨日留下的痕迹,青紫色的吻痕印在白皙脖颈间,异常显眼,顿时脸上笑意更深。 语调上扬,“晚间我与程将军在正堂,听到他吩咐身边侍从,明日将东院屋里的被褥拿出去晒晒,说什么床榻上有虫子,还咬人……” 后面那句话并非程则绪所说,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陆嘉宁扭头瞪他一眼。 贺衍瞧她那模样,娇慎的紧,他甚是喜欢极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宁宁昨日宿在东院,可被虫子咬了?” 瞧他幸灾乐祸的样子,陆嘉宁抬起脚朝他踢了过去,贺衍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疼痛,笑意更加明显。 “宁宁怎么不说话?” 语气中带着挑逗,似乎非要执着于一个答案,一个从她口中说出的答案。 “可不是吗,好大一只虫子,还哭唧唧的不愿走,蹭了我一身鼻涕泡。” 贺衍一听,想起昨日他那模样,顿时不好意思,扭过头不去看她,“宁宁先吃饭,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陆嘉宁急忙再次提醒,“你明日别来找我。” 看到那狼狈的身影,随后一声关门声,陆嘉宁顿时心情极好,继续吃了起来。 贺衍在她身边总爱耍小孩子脾性,爱哭爱撒娇,每次那泪水混着鼻涕蹭她一身,推都推不开。 活脱脱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第24章 将军对谁都很好 次日一早,陆嘉宁醒来推门走出去时,瞧见一抹紫色。 院子石墩桌子旁坐着一个身着淡紫色竹节常服的身影。 陆嘉宁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赵景静静坐在那,没了往日的活泼,只静静坐在那,显得倒是有一分凄凉。 听见声音好一会,赵景才站起身来朝向陆嘉宁,嘴角扯着笑,“宁姐姐。” 陆嘉宁看着他那极其勉强扯着嘴角的模样,上前走去,个头到她肩膀处高一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关心问道:“阿景等多久了?” 赵景任由她摸着,“不知道。” 他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醒来便朝西院走来。 那时天色还是黑的,迎着月光就静静坐在院子里,眼前浮现长姐与宁姐姐在院子里打闹的画面。 他坐那看着长姐好久,长姐都没有发现他,也不与他说话。 天色渐亮,长姐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 陆嘉宁不再多问,拉着赵景手腕往正堂走去,赵景乖乖的任由她牵扯。 到了正堂门口,程则绪在门口站着,一身月牙白袍,双手背在身后,竟显得斯文许多,青古站在身后。 见人来,程则绪目光紧随她上前两步,“马车安排好了,我今日要去城中查看情况,便不能与嘉宁同去,让青古跟着你。” 青古自幼便跟着程则绪,习得一身好武功,又跟着程则绪去了边境几年。 陆嘉宁自然相信他,“多谢将军。” 季敬川缓着步子走来,见到二人相谈,突然想到前晚程则绪闯进赵府急切寻人的模样。 他当时好奇问晋中,晋中告诉他,程则绪有一心仪的姑娘,如今住赵府。 他当时以为是赵府家的姑娘,还在惋惜可能已经被叛军杀害了。 昨日碰见程则绪时还在安慰他,依然记得当时他那疑惑的眼神,只是他没多想,以为大将军在强撑着不愿透露内心。 如今看着程则绪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陆嘉宁身上,季敬川心里一阵堵塞。 安慰错了! 季敬川走上前对程则绪礼节颔首,随后看向陆嘉宁,“嘉宁这是要去哪?” 陆嘉宁见到他,心里依旧是激动的,眼梢带着笑,“兄长,我今日要去普安寺。” 有季敬川在,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人流落在外,心中一暖。 程则绪方才还温柔的眼眸瞬间暗淡,声音也冷了下来,眉头微蹙,想质问她又怕再次惹她生气。 心里压着不悦问:“你何时又认了兄长?” 他的目光从季敬川身上落到陆嘉宁身上,一直盯着她看,可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程则绪心里闷气横生。 他前些日子日日与季敬川待在一起,陆嘉宁待在赵府,季敬川又没来过赵府,她怎么可能与承安侯世子相识? “昨日。” 程则绪听到她的回复后,心里更加愤闷。 昨日刚认识的人,她又不了解他,怎么如此之快认了兄长,还对着她笑,一脸娇羞,全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他与陆嘉宁相识好久,多次救她,怎么没见她来找他做兄长,喊他兄长,对着他这般模样! 她怎么有那么多非亲非故的兄长? 程则绪气极了,在心里给季敬川加上沾花惹草的罪名,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抓紧。 青古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压着头不去看。 季敬川注意到程则绪的异样,没多管他,继续与陆嘉宁交谈,“我与嘉宁一同去,这城中依旧不太平,也好保护嘉宁。” 她与季敬川相处的久,心里是相信他的,下意识点点头,“多谢兄长。” 眼见三人要走,程则绪立即阻止,压着声音,“世子今日要去城中,忘了吗?” 季敬川不以为然,转身朝程则绪拱手,“有将军代劳,我放心。” 说着就和陆嘉宁离开,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总感觉两人都很兴奋,边走还边偏头去看对方。 程则绪看向青古,眼里愠色更显,声音低沉,“还不跟上!” 青古拱手离开。 有世子在,他跟上算怎么个事? 主子命令,硬着头皮也要完成,这比让他上战场杀敌难多了,还不如把他放训练场呢。 季敬川看着陆嘉宁牵着的赵景,那模样看着至少也有八九岁。 还是个男子,怎么让人牵着走呢,绕过去想要从陆嘉宁手里牵过他,却看到赵景对他的抗拒,只好作罢。 季敬川走在陆嘉宁身旁,不自然摸了下鼻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嘉宁和程将军关系看起来很要好。” 陆嘉宁回复着,“将军救了我三次,看上去凶巴巴的,人还是挺不错的。” 季敬川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将军对谁都很好。” 他这段时间和程则绪相处,并不觉得程则绪与温柔二字挂上边,也未见他对谁笑过。 与敌人厮杀起来犹如从地府走出来的罗刹,凶狠至极,仿佛从厮杀中得到快感。 想来是程则绪对陆嘉宁有意,陆嘉宁对他没有情意。 可陆嘉宁是差点要许配给他的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 若不是当年她被丞相府送走,过两年他母亲定会去相府商量二人亲事,这是母亲自幼便答应过他的事情。 幼时季敬川因为让母亲给他生个像陆嘉宁一样的妹妹,母亲嘲笑他,说等他长大些便去丞相府提亲,给他做妻子。 季敬川那时七岁,他不懂什么情爱,但也知道妻子就是会一直跟着他,陪伴他一生的人。 一想到奶团子以后会一直跟着他,喊他兄长,日日跟在他身后,他决定以后不让沈知律见妹妹,把沈知律关在门外求饶,才这心满意足回去。 不过被父亲被发现他半夜跑来找母亲,又被训了一顿。 从那之后,季敬川便经常去丞相府,沈知律因为季敬川想要偷走妹妹那件事情,非常不待见他。 季敬川看不惯沈知律便当着他的面放出豪言,说陆嘉宁迟早会离开沈知律,成为他的妻子,日日与他相伴。 最后被沈知律追着打,两个多月不让他去丞相府。 还是他死皮烂脸日日在训练场追着沈知律跑,两人才缓和关系,不敢再提那件事情,但他心里依旧认定陆嘉宁会成为他的妻子,和他相伴一生。 这是季敬川七岁便认定的事情。 天和二十五年,陆嘉宁被许配给了太子。 季敬川当时气了好久,去寻母亲,母亲说她也没有办法,以后再给他寻个顶好的姑娘,可他自是不愿。 不到一个月陆嘉宁便执意闹着与太子退亲。 皇后心里虽然有些不满,可她极其疼爱她,受不了她的纠缠,便去找了圣上,此事就此作罢。 那件事之后,季敬川便有了危机感,让母亲赶紧去丞相府提亲,母亲说她刚与太子退亲,如今不便去丞相府提亲,再过些日子指定给去丞相府提亲。 后来等啊等啊,传来她的噩耗。 第25章 上香许愿 三人走到府外,马车已经备好。 季敬川不再问什么,扶着陆嘉宁和赵景上了马车。 利落从小厮手里牵来缰绳,翻身上马,两腿夹着马腹跟上。 青古另外又带了六人跟在马车后面,注意到季敬川骑着马紧贴马车前行,与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他也不好去凑上前听,只见马背上的人时不时轻笑。 青古摇摇头,管他们说些什么呢,他只需要保证路姑娘的安全,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就行。 转念一想,万一主子想知道什么呢,青古不动声色往前凑了凑。 听了好一会,陆姑娘好像在夸世子衣裳,与世子在一起亲切,还说世子长高了,还说什么京都什么的…… 乱七八糟,他听不明白。 早知道他就与青时换一下,青时脑子聪明极了,总是能完成主子发布的任务,还能被主子夸。 青时说他是榆木脑袋,不知道变通。 青古有时候真搞不明白主子下达的命令,还要去猜,猜又猜不准。 要是青时在就好了。 马车上,陆嘉宁挑开帘子,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木匠修葺房子,大部分店铺已经打开了门,外面不少百姓支棱起摊子。 赵景安安静静坐在她对面,似乎对于任何事情都反应不大。 陆嘉宁放下帘子去看他,“阿景日后可有什么想要做的?” 赵景良久反应过来,却没有开口。 陆嘉宁安慰道:“不急,还有时间,阿景若是想好了告诉宁姐姐一声就行,无论阿景做什么,宁姐姐都帮你。” 赵景点点头。 马车有条不紊的继续前行,陆嘉宁恍惚间好像听见贺衍的声音。 转身撩起帘子去看,那一抹银灰色不是他还能有谁,顿时觉得脑袋大,随即放在帘子。 贺衍骑着马慢慢靠近,眼中带着惊喜,手里握着缰绳朝着季敬川拱了拱手。 “世子怎么在这?” 季敬川看到来人,认得是锦州县令次子,“去普安寺上香,贺公子怎么在这?” 贺衍扯着缰绳跟在后面,听到他这话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是巧了,我也要去普安寺,听说普安寺香火灵通,家里长嫂有孕,我替兄长去求个平安符,正巧遇到世子,不如一同前往?” 季敬川听不出什么毛病,又见贺衍这般说,也没有拒绝理由,“贺公子请便。” 贺衍笑笑,目光移到那马车上,正巧看到陆嘉宁伸出头,佯装疑惑道:“马车上的姑娘可是随世子一同去普安寺的?” 季敬川勒着缰绳,声音淡淡,“是赵小公子和陆姑娘。” 贺衍语调上扬,眸光淡淡,“幸会,一同去热闹些。” 陆嘉宁在马车里将他们的对话能听的清清楚楚。 贺衍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昨日说好的不跟着一起来,今日就在半路碰见。 真是巧的很呢。 贺衍不再开口,紧紧跟在季敬川身旁,炽热的目光朝那马车上看去,只见马车上的姑娘把帘子拉的紧实,一点缝隙也不给他漏不出来。 贺衍移开目光轻笑,同时觉得今日跟出来是明智之举,他昨日便想跟来,但他又不想让陆嘉宁为难。 靖安内,民风开放,男女皆可一同出行,只不过陆嘉宁不许他一同出来,他当时觉得在理。 后来走出院子一想,替兄长求个平安福,路上碰巧遇见陆嘉宁。 随后两人一同去普安寺,这样看来名正言顺,也不算为难她,别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可他没想到,半路竟然碰见季敬川,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倾身低头,不知道在和马车上的姑娘说些什么,竟然笑了起来。 还笑得那么春风得意! 贺衍觉得碍眼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季敬川可以跟着她,而他不可以。 为什么陆嘉宁要骗他,可惜最后还被他发现了。 贺衍如今一肚子委屈,想要找陆嘉宁问个明白,马车上那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把帘子放了下去。 抓着缰绳的手发白,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马车一路到了普安寺,却未想到今日寺庙人多了起来,想来叛乱结束,百姓来祈福。 陆嘉宁和赵景陆续下了马车,季敬川和贺衍跟在后面。 陆嘉宁能清晰感受到贺衍幽怨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她自然不敢回头。 寺庙不可带刀剑,青古便在外间等候。 季敬川看了眼紧跟着的贺衍,“贺公子不是要去求平安符?” 贺衍差点跟着陆嘉宁进了佛堂,反应过来道:“我还以为在这边,我去东边看看。” 季敬川看着他离开,在佛堂台阶下停下来,“嘉宁领着赵小公子前去,我在外面等着。” 他这种杀气重的人,怕嘉宁许的愿不灵通。 陆嘉宁点点头,领着赵景进了佛堂,二人净手后虔诚跪在苗圃上上了香。 陆嘉宁许了好多愿望。 一愿衣食无忧,寻一意中人。 二愿赵景平安顺遂。 三愿将军战无不胜。 四愿兄长身体康健。 …… 上完香,陆嘉宁顺着台阶下去,一眼便望到了那棵蕊姐姐常说的常青树。 屹立在寺庙东边,高大挺直,枝繁叶茂,生机盎然,树枝上挂满了红条绳,在风中肆意摇曳着。 陆嘉宁走到树下,见旁边桌子上摆着毛笔和红绸带,看向赵景,赵景上前执笔书写着。 写完之后赵景拿在手里晾干,抬头朝常青树看了眼。 低处早已挂满了红绳,那高处他也够不着,还没来得及惆怅,身子便被人拖起。 季敬川托着赵景的腿,“要挂到最高处才最灵,够不着和我说。” 陆嘉宁见状笑笑,低头执笔。 常青树上都是许平安的,她好像没有要守护的人,如今叛乱结束,想了会下笔:愿阿景平安顺遂,将—— 还未写完,忽然桌上的红绸带被人抽走。 陆嘉宁疑惑抬头,撞进贺衍幽深哀怨的眼眸,将那抢去的红绸缎死死攥在手心里。 陆嘉宁还未做出什么反应,赵景已经系完红绸缎下来,询问道:“宁姐姐要写些什么?” 陆嘉宁回神放下笔,说着违心话,“哪有写什么,只不过看这笔精致罢了,拿起来看看。” 赵景凑上前去看,就是普通的毛笔罢了,看不出什么精致可言,最终也没说些什么。 陆嘉宁镇静下来,换了话题转过身对着贺衍道:“贺公子的平安符求来了?” 贺衍虽心情不悦,咬咬牙忍了下来。 他不愿意在明面上做些陆嘉宁讨厌的事情,惹人不快。 “求来了,多求了好几个,陆姑娘可要?” 陆嘉宁摇头,“贺公子求来的,我怎好讨了去。” 季敬川拍拍手走上前,“嘉宁可是想去求平安符?” 陆嘉宁怕惹火烧身,急忙拒绝,“不用不用。” 贺衍听到那一声‘嘉宁’,心碎了一地。 原来不止宁宁有意,连那高贵的世子殿下也是有意的。 若他今日没来,两人还不知道擦出多少火花。 她怎么能对别的男子这般热情,那男子又怎么能对宁宁有意。 宁宁是他的。 仿佛一把钝刀插入心脏,剜着最深处,血液流了满地,痛的呼吸不过来。 第26章 安慰赵景 回去路上,几人相伴无言。 青古将他们一路送到赵府,便去寻主子复命。 厢房内。 程则绪一袭白色长袍,头发少有的束起一半,玉冠上插着一支洁白清透的玉簪,剩余青丝铺在背后,绽放出水墨画。 背挺笔直,手执毛笔,面色低沉,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青古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敢吭声。 他家主子,一生气便拿着毛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像极了给人写罪状,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动了怒,像极了给人写罪状。 跟着主子多年,青古该有的眼色劲还是有的,这个时候主子不说话,他绝不能出声。 一般来说,主子定不会主动找他说,他如今只需要降低存在感。 程则绪见人站在他身边跟个木头一样,声音低沉不悦,斥责道:“哑巴了?” 青古低下眸,“陆姑娘已经安全回了赵府。” 程则绪放下毛笔,睨了他一眼,“接着说。” 青古愣住,想了想,“世子与陆姑娘一起,半路遇见了贺二公子,结伴同去普安寺。” 顿了会,青古也没见主子吭声,他把要说的已经都说完了。 想了想继续道:“路上陆姑娘夸世子身上衣裳好看,说世子长得高,去京都什么的,属下听不太清,后来寺庙属下进不去,在外面等候……” 青古低着头不敢抬起,“属下说完了。” 程则绪眼眸暗沉,嘴唇紧绷,在烛光下显得一丝阴森,身子靠在椅背上,摩擦着手里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又开口,“传信让青时回来。” 青古告退,回去路上洋溢着笑脸,这次看来办的不错,主子那么生气都没有罚他。 回到屋子里,青古抽出纸张执笔写道:主子思你,快回益州赵府。 收起纸张揣在怀里正准备出去,一想到什么又转了回去,从床榻下抽出一摞信纸。 快马加鞭寄一封也是寄,寄一摞也是寄,他要把这段时间的苦楚全寄给青时,就当路上给他解闷罢了。 - 陆嘉宁知道贺衍生陆气,也不敢去招惹他,更不敢一个人独处,生怕他发疯把她拉进小黑屋。 一回来便在赵府院子里闲逛,专挑有人的地方,去了厨房挑挑拣拣吃了些东西,最后实在无趣去找赵景。 赵景此时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泛黄的书信,眼眶泛红,一见到陆嘉宁来急忙收了起来。 “宁姐姐。” 陆嘉宁在他旁边坐下,“阿景想哭便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赵景匆慌抹了把眼泪,义正言辞,“我是男子,不能哭。” 陆嘉宁看他抿着唇,一副坚强的小模样,“男子也是人,况且你还小,别把什么都压在心底,既然喊我一声姐姐,便把我真正当做姐姐吧,姐姐怎么会笑弟弟呢?” 见赵景不说话,陆嘉宁想开导他,“宁姐姐与你一样,也没有亲人。” “是有的吧,但他们想杀我。” “阿景,你的家人都在保佑你,无论他们在哪,都会保佑阿景平安顺遂。” 赵景眼泪止不住一直往下流,陆嘉宁看他发泄出来,舒了一口气。 “哭吧,宁姐姐不笑你。” 赵景哑着声音,呜咽着说不出话,“我没哭,我为宁姐姐感到难过。” 看着赵景倔强的模样,陆嘉宁低声安慰道:“好,阿景替宁姐姐哭,哭完宁姐姐便不难过了。” 看着赵景这几日不哭不闹的模样,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难过,只不过一直憋在心底罢了。 赵景痛哭着,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脖颈,浸湿了衣襟,不停质问:“她们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一同走,为什么只要我留下,为什么只留我一人……” “她们啊,是为了赵家,阿景活着也是为了赵家。” 赵景抬起头看她,猩红的眸子不断留着泪,“我不懂,为什么不能都活着……为什么……” “阿景别怕,你还有宁姐姐呢。” 赵景哭了好一大会儿才停息,眼睛红肿,眼底多了几道血丝。 哭累了,便蹲下身子,趴在陆嘉宁腿上不停哽咽着,陆嘉宁抚摸着他的头。 “阿景如今可以好好想想,若是喜欢营中,宁姐姐便去找程将军,你去他身边定会多加照拂。” “若是想做学问,宁姐姐便去找世子,他是宁姐姐的兄长,把你送去云山书院,里面的夫子也会关照你。” “阿景不用着急,慢慢想,什么都不用怕,一切交给宁姐姐便好。” 赵景哽咽着久久不能说话,趴在腿上也不动弹,如被丢弃的小猫般,让人心疼。 月色中天,赵景腿蹲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长姐会保佑阿景,也会保佑宁姐姐的,我们都不是一个人。” 陆嘉宁抬头望着月牙,小小的一个挂在上面,“是啊,她们会保佑我们的,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赵景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她,“天色已晚,宁姐姐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用再担心我。” 陆嘉宁笑着,“好,我相信阿景。” 陆嘉宁告别赵景,一路疾跑着回了西院,生怕从哪突然冒出来什么东西。 尤其是贺衍,他根本不是个东西。 一路跑到西院,进门便赶紧上了门栓,又怕不够安全,摸索着搬过桌子慢慢移过去抵住门,准备好一切拍了拍手。 除非硬闯,否则根本进不来。 “宁宁不想让我出去了?” 第27章 宁宁,和我回去吧 黑夜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陆嘉宁心中一慌,背后一股凉意冲上头顶,迫切想跑出去,可此时门已经被她自己亲手封上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的要命! “宁宁怎么不过来休息?” 磁性温和的声音语调平淡,仿佛说话人是个极其温和的人。 但她今日惹了他,那人不该如此平静。 陆嘉宁僵硬着转身,月光透过窗户给屋子里添了一丝光亮,那人就端端正正坐在她床榻上看不清神情。 陆嘉宁不敢上前,有些心虚,“阿衍怎么在这啊,天色已晚,该回去休息了。” 贺衍声音平淡,“我想宁宁了,宁宁怎么不过来?” 陆嘉宁头皮发麻,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没底,这要让她如何敢过去。 “宁宁,过来吧!” 贺衍软弱委屈的声音让陆嘉宁差点误以为又回到了锦州。 那时贺衍便是如此,在她面前总爱这般撒着娇亲近她,求着疼疼他,她对这样的贺衍没有半分抵抗力。 如今这般陆嘉宁心里却怕极了,怕贺衍不顾她的感受欺负她。 但她还是要过去,先哄着他冷静下来。 陆嘉宁深吸一口气缓慢走过去,还未走近,忽然腰间一股力道让她身体往前倾。 下一刻扑倒在贺衍怀里,贺衍顺着力道躺在床上,手臂紧紧环绕在她腰上。 身后的头发随着动作打在他脖颈间,惹的一阵瘙痒。 宁宁现在趴在他身上,感受到心跳,贴着那方柔软,真好。 陆嘉宁撑着胳膊动弹了几下,发现腰间力道更紧。 一只手慢慢往上走,覆在她脖梗处压下力道,陆嘉宁脑袋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宁宁,我好想你。” 陆嘉宁趴在他身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宁宁与季敬川怎么认识的?” 陆嘉宁耳边是贺衍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震的心慌,“他是我兄长,我以前认识的兄长。” 贺衍声线拉的很长,“是宁宁的兄长啊,宁宁怎么不介绍我认识?” 陆嘉宁不想正面回答他,“阿衍,我困了。” “宁宁怎么不介绍我认识?” 陆嘉宁如今真想跳起来打他,没听见她不想回答吗,非要问来问去。 把执着劲用在读书上,高低也能当个官。 见她不说话,贺衍揉着她颈后软肉,一下又一下,痴迷又缠绵。 陆嘉宁只觉得有些诡异,不敢出声,听到贺衍叹了口气。 “宁宁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便成亲,我只想要宁宁一个人。” 陆嘉宁在黑夜中白了他一眼,撒着娇道:“阿衍,我岁数还小,不想成亲。” “那宁宁跟我回去好不好,等宁宁愿意成亲,我都听宁宁的。” 陆嘉宁气愤,他分明是装迷糊,她不信贺衍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宁宁,和我回去好不好,宁宁想做什么我都陪着宁宁。” 贺衍一遍又一遍诱哄着,极其有耐心,手上无半点逾矩。 “我不会强迫宁宁,我等宁宁愿意,宁宁和我回去好不好,我只要宁宁一个人,绝不会多看其他姑娘一眼。” “我要宁宁做我妻子,绝不纳妾。” 陆嘉宁闭上眼,听着贺衍的声音,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这般回去她心中又有一丝不甘。 “阿衍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日,等益州事情忙完,宁宁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阿衍,我不想回去。” “宁宁想回去,宁宁不会抛弃阿衍,宁宁最疼阿衍了。” “阿衍,我——” “宁宁,和我回去吧,宁宁说过要陪我一辈子,不能食言。” 似乎陆嘉宁不说愿意,他就不罢休。 “我只要宁宁一个人,绝对不纳妾,就宁宁一个,宁宁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会陪着宁宁。” 这就是陆嘉宁以前想要的,衣食无忧,只做一个人的妻子,安稳一生。 可为什么得到之后,心里却空落落的。 良久,屋子里静的只剩下两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好。” 陆嘉宁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似乎就听不到一样,但贺衍听清了,他一直在等身上的人儿开口。 贺衍眸子里带着痴迷与兴奋,眼波流转,激动地再次抱紧了她。 “宁宁总算答应我了,可不准反悔。” 陆嘉宁阖上眼,神色淡淡,“我想休息了。” 贺衍将她放下盖好被褥,躺在她身侧搂住她的腰身。 “宁宁休息吧。” 陆嘉宁静静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思绪越发清晰。 眼前摆着的人满足于自己的条件,又对她百依百顺,偶尔有些小脾气也是正常的,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呢。 陆嘉宁也想不明白。 她如今不是官家姑娘,无父母庇护,只身一人孤零零流落在外。 她要为自己谋划一切。 如今贺衍就是她最后的选择。 贺衍心满意足地将她圈在怀里,鼻息间全是宁宁的气息,这一刻他等到了。 没有人明白他这两个月来心里有多难受,再次见到她,心中忽然又唤起了希望,想无时无刻把她留在身边。 可又怕她不愿意。 今日宁宁与季敬川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他心尖剜血,刺的他心痛。 不仅是季敬川,还有惦记宁宁的程则绪,他们都惦记宁宁,可宁宁是他一个人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抢他的宁宁? 好在宁宁已经答应他了,以后宁宁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忽然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娇气气的姑娘日日哄骗他,他却心甘情愿被她骗着。 他一早便将她安放在妾的位置上,逼得她逃跑。 只有见不到她的时候,才知晓自己根本离不开她。 不管如何,宁宁以后终将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第28章 我回不去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 贺衍很识趣的早早离开,屋子里回归正常,陆嘉宁躺在床上,思绪异常清晰。 她昨日答应了贺衍。 约摸这几日就要离开了,心里多出不舍之意。 起了身,陆嘉宁去了赵景院子里,看着他已经恢复如常,安安静静地坐在案几旁看书。 陆嘉宁不想打扰他,准备转身离开,赵景却发现了她。 “宁姐姐,怎么刚来就走啊?” 赵景笑着走出来,而不是那抹勉强的笑,是真真实实的笑。 陆嘉宁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看阿景那么用功,怎么好上前打扰呢。” 赵景拉下她的手,“宁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这样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陆嘉宁没好气笑笑,“好好好,不摸了,阿景以后定能长了很高很高的。” 赵景拉着陆嘉宁坐下,认真道:“宁姐姐,我想好了,我想去云山书院,祖父在时就常说云山书院里的谢夫子学术造诣极高,我想去。” 陆嘉宁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再次询问,“想好啦?” 赵景点点头,“我想好了,我是赵家子孙,身上有赵家对我的期望,想来长姐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独留下我一个。” “虽然我很喜欢武,听母亲常说,父亲是个顶厉害的大英雄,我也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现如今我觉得,我要先对得住列祖列宗,对得住祖父、母亲和长姐,也要对得住宁姐姐,你们拼命护着我,我才不要当缩头乌龟躲在身后,我想成为你们心中的英雄,平时闲余时间也可以练武。” 陆嘉宁欣慰地看着他,下意识想要上手摸他头,又放了下来,“我们阿景,是最厉害的。” 赵景朝她笑,“宁姐姐骗人。” 陆嘉宁看他,也跟着笑,“但至少在宁姐姐心里,阿景是最棒的!” 看着赵景这般,陆嘉宁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下了,两人又唠了些其他话,陆嘉宁便离开了。 回到西院休息了会儿,陆嘉宁又起身去外面寻季敬川,她想把赵景这件事情妥善解决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走了。 没碰到季敬川,倒是先看到了程则绪。 陆嘉宁本想着躲过去,谁知下一刻两人视线相撞,只好走上前。 “将军。” 程则绪抿抿唇,视线落在她身上,想说的话太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西院可有虫子?” 陆嘉宁避开他的视线,“西院干燥,没有虫子。” 程则绪点头,没有再开口。 两人站了会儿,陆嘉宁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找个借口离开去寻季敬川。 “将军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见人没有说话,陆嘉宁径直离开,刚走没几步便瞧见季敬川往这边来。 陆嘉宁快步走上前,“兄长可有什么事忙?” 季敬川文雅一笑,“无事。” 陆嘉宁心里高兴,“我有事找兄长,兄长请跟我来一下。” 程则绪看着二人离开,心里泛起躁意,腰间指节发白。 她为何与季敬川就这般亲密,有着说不完的话,又为何与他这般客道,看见他便想离开? 他最近也没做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也没凶她,为何如此? 陆嘉宁将季敬川拉到一处,眼梢带着笑意看他,“兄长可否帮我一忙?” 季敬川笑笑,“自然可以。” 陆嘉宁道:“赵家唯一子嗣赵景,我想求兄长帮我,让他入云山书院,拜谢夫子门下。” “赵家如今就剩下这一人,孤苦伶仃的,赵家那么多人都为国捐躯,实在不该让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漂流在外。” 季敬川听着面色凝重,“嘉宁不必担心,这件事情交于我便好,让他进入云山书院不是难事,我回去书信一封给舅舅。” “若是想拜在谢夫子门下,这件事我不能向你保证,谢夫子一向严苛,怕是要靠他自己。” 陆嘉宁觉得尚可,先让赵景进云山书院,凭着他的努力,她相信赵景能拜在谢夫子门下。 “多谢兄长。” 季敬川想要摸她头,发现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怕是不愿,过了会儿询问道:“嘉宁可要一同回京都?” 陆嘉宁摇摇头,“我回去做什么,他们容不下我。” 季敬川心尖一疼,“有我在,他们不敢,我会护着嘉宁,只要嘉宁与我回去便可。” 陆嘉宁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京都,那里全是她的回忆,京都贵女能认得她,丞相府人也能认得她,京都如今已经没有亲人,只有想要杀她的人。 她自己无依无靠,若是到了京都,怕是丞相府人动动手指,她就再也翻不了身。 “兄长,我回不去了。” 季敬川下意识抓住她的肩膀,急切看着她,“可以回去的,嘉宁信我,我会护好嘉宁,断不会让他们近你身。” 陆嘉宁苦笑,“京都已经没有我所留恋的了,无亲无故,我去了京都能干什么?” “嘉宁,对不住。” 他实在对不住她,让她一个人流落至此,定是怕极了。 “兄长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们都没有对不住谁。” 季敬川还想挽留她,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不想再次失去她。 “嘉宁,真的不愿再信我一次吗?” 陆嘉宁抬头看他,“我一直都信兄长的,以前信,如今也信,只不过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不是吗?” 改变不了她是鸠占鹊巢的人,改变不了丞相府人想要杀她。 季敬川良久开口,“我尊重嘉宁。” 心里一阵苦涩,若是嘉宁不与他一同回京,日后相见怕是更难了。 陆嘉宁静默良久,垂下眸,“我……我兄长如今可还好?” 季敬川不敢对上她的眸光,喉咙微滚,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挺好的。” 他什么都没有变,和以前一样,妹妹陪在身边,无事便约三五好友闲聊。 陆嘉宁抿着唇,终是未再开口。 “宁宁。” 第29章 是我的错 贺衍若无其事走上前,看见他们时脸上露出意外之色,眸光含情落在陆嘉宁身上,“宁宁。” 似乎看不见季敬川一般,只与陆嘉宁说话。 “宁宁怎么在这吹风啊?” 陆嘉宁与贺衍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五月的天,怎么算是吹风呢?” 如今步入五月,不怎么走动背上也是湿乎乎的,她一向怕热。 听到这话,贺衍也不恼,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是我的错。” 似乎才发现季敬川一般,从容淡定朝他拱手,“世子怎么在这?” 季敬川察觉二人如此亲密,警惕疑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荡。 他记得昨日两人并不熟识,为何今日这般,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两口。 听见贺衍的声音,季敬川收回目光,“我与嘉宁说些事情。” 贺衍点点头,似乎非常大度,也不问说些什么,只有陆嘉宁知道,这厮定要私下问她了。 贺衍佯装诧异,“可是说完了,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并未,我与嘉宁已经讲完了。” 贺衍嘴角勾着笑,伸手拉过陆嘉宁的手,当着季敬川的面与她十指相扣,“那我先带宁宁回去了。” 说完便拉着陆嘉宁离开。 季敬川漆黑的眸子落在二人背影上,眸中带着凄苦失落,紧紧追随着他们远去。 嘉宁可是因为他才不愿回京都的吗? 陆嘉宁一路上并没有甩开贺衍的手,反正她已经同意与贺衍回去,也不再扭捏。 贺衍一路拉着她回了西院,破天荒的没有问她方才与季敬川在聊些什么,一时让她有些不适。 贺衍拉着她坐下,倒了杯水递过去,坐在她旁边,“说了那么久一定口渴了吧,多喝点。” 陆嘉宁低头看着塞进手里的水杯,顿时觉得有点烫手。 贺衍这般说给她听,不就是嫌她与季敬川独处了嘛。 陆嘉宁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放下,贺衍立刻牵着她的手把玩。 “宁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是你兄长,也是我兄长。” 这话说的陆嘉宁没有办法接下,任由贺衍把玩着她的手,要是以往她就在抽出来了。 “宁宁,我今日空闲,与我一起去街上看看?” 陆嘉宁刚解决赵景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与他说,她如今也是疲倦,对着贺衍小幅度摇摇头。 “不想去。” 贺衍也不恼,只对着她笑,“宁宁不愿去便不去,什么时候想去与我说便是了。” “我们还有几日离开益州?” 贺衍看她,“明日,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愿,内心争斗了好一番,妥协道:“后日可好,这两日我陪宁宁在益州逛逛。” 见他这样说,陆嘉宁也不好反驳。 贺衍待了会便离开了,陆嘉宁觉得与这样的贺衍相处着还可以,至少考虑她的感受,比在锦州时还要好。 下午无事,陆嘉宁去了赵景的院子,赵景正在院子里雕刻着木剑,手法熟练的紧。 陆嘉宁觉得好奇,上前问:“阿景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赵景听见声音抬头看她,脸上立刻带着笑,“我喜欢,自己琢磨的。” 陆嘉宁坐下,笑着打趣他,“若是阿景以后走投无路了,也有门手艺活养活自己。” 赵景傻笑,“绝不可能。” 陆嘉宁看着他手里拿着工具灵活地刮在木头上,桌子上掉落许多木屑,好奇捏在手里玩。 赵景见状急忙阻止她,“宁姐姐还是别玩这个,小心迷了眼睛。” 陆嘉宁不以为意,换了个话题,“我已经与世子说过了,他这两日便会书信一封去京都,只不过谢夫子向来严苛,怕是不能直接塞你进他门下,阿景到了书院之后一定要努力,争取早日拜在谢夫子门下。” 赵景听出了不对劲,疑惑抬着头看她,微微蹙眉,“宁姐姐要去何处,不管我了吗?” 陆嘉宁拍落手里的木屑,伸手抚平他眉间。 “小孩子皱什么眉啊,我自然是管你的,只是觉得无趣,寻了个意中人。” 赵景好奇问:“宁姐姐的意中人是谁啊?” “是昨日一同去上香的贺公子,你也见过的。” 赵景回想起来,点点头,“那公子对宁姐姐可好?宁姐姐和贺公子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与他何时认识的,阿景怎么那么好奇,你求求我,我便与你说。” 赵景见她这模样,偏过身子不去看他,“宁姐姐不想说便不说,让我求你做什么。” 陆嘉宁瞧他这模样,笑的更开心了,“好好好,不逗你了,我与贺公子早就认识了,在益州算是重逢,过两日便要离去了,阿景以后可不要想我啊。” 赵景转头幽怨瞪着她,“宁姐姐后日便要离开益州了吗?” 陆嘉宁摸摸他头,他这次倒是没躲,还把头凑近了些。 “应该是吧。” “那我与宁姐姐日后是不是见不到了?” “可能吧,不过若是我日后去了京都,自然会去看你的,放心吧。”不管去不去京都,先安慰着他。 赵景一听,心里顿时难过极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关心他的人,转身就要嫁人,也许日后就见不到了。 “好了阿景,莫要哭鼻子惹宁姐姐嘲笑你。” “我才不会呢。” “别想那么多,阿景好好温书,日后去了云山书院也能让夫子刮目相看,最好拜在谢夫子门下,我们若是有机会定会相见的,宁姐姐也会想念阿景的。” 赵景压下心中孤寂,“若日后宁姐姐去了京都,一定要去寻我,千万不要忘记我。” 陆嘉宁笑着,“好,我答应阿景!” 第30章 已经够收敛了 陆嘉宁从赵景那回来,一直到晚间贺衍也没来。 直到第二日上午,陆嘉宁正在院子里伸着懒腰,贺衍兴奋地踏着步子赶来。 陆嘉宁看他这般,像极了小孩子得到了守岁钱,高兴的在地上乱窜。 “怎么这般高兴?” 贺衍看着她笑,从怀里掏出一支碧绿翠簪献宝般捧在她眼前,在日光照耀下那簪子晶莹剔透,像琉璃一般,惹人移不开眼睛。 贺衍见她高兴,拿起来给她簪在头上,眼眸子带着惊喜之色,“宁宁戴什么都美。” 陆嘉宁才不信他的打趣,手朝头上摸了摸,那簪子冰冰凉凉的,细腻的紧。 贺衍见她这般喜欢,心情极好,“那日听露珠说,宁宁丢了支绿色簪子,难过好久。” 陆嘉宁摸着簪子的手一顿,不敢回应。 贺衍要是知道她把那簪子给了陈鹤羽,还让他给当了换成银子,全用来跑路了,估计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贺衍拉着她,眼眸中全是兴奋,“今日我无事,陪宁宁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陆嘉宁刚收了贺衍的礼,也不好再拒绝,随即跟着贺衍出去。 外面街上倒是热闹的紧,陆嘉宁只看了一眼那糖葫芦,贺衍便去上前买了串递给她。 糖葫芦咬在嘴里酸酸甜甜,不过感觉没有幼时好吃,吃了三颗便不愿再吃了。 如今益州街上看上去倒是热闹多了,叛乱一结束,百姓们都敢于上街叫卖。 陆嘉宁走进一家首饰铺,挑了一个碧绿色的翡翠镯子,又挑了两只金色发钗,心满意足离开。 贺衍牵着她的手,“宁宁要不要去衣铺里看看,寻几身行头?” 陆嘉宁并不想去,“明日便回去了,还是回去再买吧。” “好,回去给宁宁买。” 两人又逛了会准备回去,突然看到一男子拿着鞭子在抽一瘦弱的姑娘。 那姑娘躺在地上眼神惊恐,衣服上全是鞭子抽出来的血迹,趴在地上拼命求饶。 男子面上没有一丝动容,面色带怒,扬起鞭子便打在她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声音凶狠,“老子让你跑,让你跑,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那姑娘趴在地上被鞭子抽打的眉头紧蹙,龇牙咧嘴,浑身发抖,哭着求饶道:“我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呸,竟给老子惹事,生你干什么,没用的东西。” 周围人不敢靠近,看了眼便急慌慌走开,生怕那鞭子不长眼甩到自己身上。 陆嘉宁看了眼忍不住蹙眉,贺衍会意,拉着她的手腕拍了拍让她放心,上前走去。 陆嘉宁站的远远的,看着贺衍与那男子交谈着什么,随后那男子一脸谄媚。 贺衍将钱袋子扔给他,男子掂量一下,拎着鞭子走了。 陆嘉宁急忙上前走扶起她,那姑娘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站不起来,激动的说不出话了,良久对着他们道谢。 两人今日出来没带侍从,拖着那姑娘送到医馆。 那姑娘死死拉着陆嘉宁,想要跪下,被她及时阻止住。 “求求姑娘给我一条活路吧,做牛做马侍奉姑娘,我父亲是个赌徒,家里都输光了,母亲病死了,父亲要将我买到那勾栏之处,我不愿他便打我,若是我再回去,他还是会把我卖了……” 那姑娘哭的撕心裂肺,陆嘉宁看着心疼,抬头看向贺衍。 贺衍道:“你安心在这上药,明日辰时到赵府门口等着。” 那姑娘一听,眼泪盈眶,急忙道谢。 从医馆出来,陆嘉宁也没什么兴致,与贺衍回到赵府。 外院走廊处,程则绪幽深的眸光落在二人身上,脸色沉重,身边散发着肃气,让人不敢靠近。 抬眼看见程则绪阴沉着脸看着她,陆嘉宁觉得一阵莫名其妙,自己又没惹他,这副神情是要做什么。 “贺二公子留步,我有要事与你详谈。” 贺衍正牵着陆嘉宁,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舍道:“宁宁先回去休息,等我忙完,晚会再去找你。” “你去吧,不用管我。” 说完陆嘉宁便准备回去,身上仍然能感受到一股森冷的目光,回头看了眼走廊,程则绪已经转身离去。 贺衍笑着,“快回去吧,你不用舍不得我,晚些便去寻你。” 陆嘉宁想反驳,终究没开口,急忙加快步子离开。 程则绪背过他们,刚才将两人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咬紧牙关,面色愈发沉重。 大庭广众之下便卿卿我我,到底是不害臊,压着心中怒气走进正堂。 陆嘉宁吃饱喝足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百无聊赖坐在那发呆,想着明日就要离开了,这个地方还真有点舍不得。 青古走上前朝她行礼,“陆姑娘,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陆嘉宁疑惑,刚才还见程则绪阴着脸,如今找她准没好事。 “将军说什么了吗?” 青古站在一边,“属下不知。” 看着主子浑身阴沉沉的,想来是见到陆姑娘与贺公子关系不一般,心里生了闷气。 他也不敢乱说什么,照做便是。 真想躲远点。 陆嘉宁跟着青古到了外屋,青古便守在门口,见她进去缓缓关上了门。 陆嘉宁回头看了眼紧关的屋门,心中甚是疑惑,缓着步子往里走,见程则绪与白日里装扮很不一样。 他平日无事时,似乎钟爱月牙长袍,身姿修长,玉冠半束发,坐在桌子旁。 长袍垂到脚背处,骨节分明的手提着壶提,另一只手虚虚掩着壶盖,朝白瓷茶盏里倒水。 听见动静也不回头,屋子里静的只剩下倒水声。 陆嘉宁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先开了口,“将军?” 程则绪转身抬眸朝她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坐吧。” 陆嘉宁多看了他几眼,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闻言绕过去上前坐着他对面。 程则绪未开口,手指在桌面上‘哒哒哒’敲着,在屋子里出奇的刺耳,目光落在她身上。 过了好一会,陆嘉宁越发局促,忍不住先开了口,“将军找我来可有什么事?” 程则绪抬起眼眸看她,眼神与平时并无两样,说起话来声音比往日平淡许多。 “嘉宁要与贺衍离开?” 陆嘉宁点点头,“明日便准备离开了,时间仓促还未与将军告知,这段时日多谢将军照顾,嘉宁感激不尽。” 程则绪压着情绪,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硬生生想要捏碎,可他又忽然间舍不得。 “嘉宁与贺衍何时认识的?” 这个问题已经好多人问她了,陆嘉宁再次熟练答复着,“遇见将军之前,我便与贺公子相熟。” 遇他之前,便熟! 程则绪心中愈发嫉妒,偏过头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眸色深沉近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压抑着声音。 “嘉宁真的要与他回去?” 问了第二遍,陆嘉宁实在不想回答,敷衍着再次点点头。 “嗯。” 屋子里出奇安静了会,陆嘉宁如坐针毡。 程则绪压下心中不愉,扯着唇笑,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声音不急不慢,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嘉宁最喜欢的碧螺春,以后可就讨不到了。” 来了好一会也不见程则绪说正事,等的陆嘉宁愈发着急。 “将军——” 程则绪打断她,“尝尝看,与以往有何不同?” 陆嘉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席卷着舌尖,随后放下茶盏。 “未有什么不同之处,只不过口感凉了些,我还是喜欢喝热的。” 又道:“将军找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没有事还不能来找她了? 程则绪眸中闪过一丝阴沉,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我与嘉宁相识已久,嘉宁突然离开倒是有些不舍,想来找嘉宁叙叙旧,来日相见不知是何时。” 陆嘉宁扯着唇笑,“多谢将军多次救我,感激不尽。” 视线不经意移到他腰间,见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白色玉佩,指尖泛白,露出来的一侧暴露在空气中,那雕刻样式与贺衍送给她那枚极其相似。 陆嘉宁看了一会觉得自己有些冒失,急忙移开视线。 贵公子腰间人人佩戴着玉饰,求财保运,材质各异,来显得自己身份尊贵。 世间玉佩大同小异,陆嘉宁觉得自己看错了,也许是相似的也不为过,而且她的那枚已经给了匪人,早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两人又交谈几句,陆嘉宁实在坐不住起身准备离开,“天色已晚,将军也该休息了,我便不打扰将军了。” 刚起身走过他身边,手腕忽然被扣住,力道很重,生生要捏碎了她。 陆嘉宁脸上带了痛苦之色,挣扎间他那手心厚茧磨的陆嘉宁手腕极疼。 “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忽然脑子一阵昏沉,意识逐渐模糊,身子往下坠。 下一刻身子往前倾,腰间揽过有力的手臂,死死缠绕在腰上,紧的她快呼吸不过来。 整个人困在一片昏暗中,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声音。 “阿宁,为何要与他走,为何要答应嫁于他!” “我不许你走,我救了你多次,几句话便将我打发了,你要向我报恩,要陪着我一辈子!” “我生气你便当作看不见,看见我就想跑,为什么那么怕我,我已经够收敛了……” “阿宁,你没有心……” “……” 耳边不断传来冰冷阴森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拼命钻进来,让人毛骨悚然。 陆嘉宁迫切想逃,却怎样也睁不开眼,连留在自己最后的声音也渐渐消失,陷入一片昏暗。 第31章 我给宁宁暖暖 程则绪将她放在软榻上,旁边案几上升起熏香烟雾,淡然清香惹人心怡。 压着漆黑的眸子锁在她乖巧的脸上,粗粝的指腹压着一抹红唇,终是忍不住啃食。 如此柔软,想将她镶嵌在心底,日日抱在怀里欺负。 她怎么这般软,如水一样。 厮磨良久,掰着她的下颌,粗笨小舌钻了进去,毫无节制地横扫一切,勾着她软塌塌的小舌共舞。 浑身渐渐热了起来,顺着下颌来到脖颈,小心轻咬着,生怕掌控不住力道,惹她疼痛。 解开外衣,一道结痂咬痕赫然在锁骨处,异常刺眼。 眼底瞬间猩红,是谁? 她这几日与贺衍做了什么? 贺衍来过这? 埋在她香肩处亲咬? 有没有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野兽冲出牢笼,一发不可收拾,他扯了她里衣,窥见小衣露出的春光,低身埋下去。 贺衍有没有来过她这,有没有像他这般伺候过她,有没有冲破最后一重束缚…… 像是个无解题,他带着冲动野蛮,欺负着身下人,问什么也说不出来,耳边听见她小声哼唧,让他更加抓心。 他想要的更多了。 忽然理解那些荤兵的话,什么柔软如面团,什么销魂,什么紧致,什么苏醒,萦绕在他脑子。 想做更疯狂的事情。 日日都想与她这般…… - 陆嘉宁是被颠醒的。 再次醒来时发现在贺衍怀里,脑子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挂在他身上,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贺衍一路脸色紧绷,眼神里带着杀意,意识到怀里人醒来立刻换了神色,着急询问着,“宁宁醒了?” 陆嘉宁疲倦不想开口,小幅度点点头,她现在身体使不上劲,脑子很乱,总浮现些生艳画面。 贺衍将怀里人儿往上提了提,让她舒服地趴在他肩膀上,大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秀发,无声叹了口气。 “宁宁昨日起热了,很严重,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怪我没有照顾好宁宁,让宁宁受苦了。” 陆嘉宁虚弱问,“我起热了?” 贺衍担忧地蹭蹭她额头,“是啊,宁宁起热了,一整夜晕晕乎乎的,还是我陪着宁宁呢。” 陆嘉宁抱着他的胳膊没出声,她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浮现程则绪的身影。 双手撑着床榻低身亲吻她,一遍又一遍喊着她,趴在她身上欺负她。 她为何会做这种梦,有点让人难以启齿,如今想起来脸上也是热的发烫。 上身很酸胀,使不上力气。 不对,身子怎么会酸胀? 陆嘉宁越想脑子越沉重,懒懒趴在贺衍身上不动弹。 贺衍察觉到:“怎么了,哪不舒服。” 陆嘉宁有气无力道:“身子不舒服,很不舒服,很难受。” 贺衍点漆的眸子泛着寒光,声音却是异常温柔,“对不住宁宁,昨晚我没把持住,我……” 陆嘉宁愤恨想推开他,又没有力气,“我不是生病了吗,你怎么还那般对我。” 以往贺衍那方便很温柔,从未有过这般被碾压过的酸胀感。 她生个病,他露出爪牙了? 贺衍堪堪覆上那处,“现在还疼?” 陆嘉宁羞着点点头。 贺衍咬咬牙,“我给宁宁暖暖,是我对不住宁宁,下次我定注意力道。” “没有下次!” 陆嘉宁浑身懒散,贺衍用掌心暖着那处,时不时轻揉着,身子却不似以往那般躁动。 昨夜,让他恨不得杀了程则绪。 程则绪竟然敢给宁宁下药。 他一直在西院等着也不见她回来,后来去外院碰见赵景,赵景说也没见她,越是到离开前,贺衍心里越慌乱。 后来看到青古面色带红急慌慌走出来,他忽然意识到哪不对劲,硬闯进程则绪的屋子。 程则绪正欺辱他的宁宁。 白色身影压在淡粉色姑娘身上,似乎在床榻上绽放出一朵花来,刺眼的很。 他一怒之下从刀架上抽出剑来,抵在程则绪脖子上警示般划出血痕,却又不敢杀了他。 程则绪猩红的双眸回头看他,眼睛里说不出的疯狂,竟不怕死般朝他走近。 他只能被迫一步步往后退。 杀了靖安大将军,能灭他九族! 他偏头看到床榻上的陆嘉宁衣衫不整,青丝散乱,破碎的如同刚遇见她那般,摇摇欲坠。 一气之下将剑捅在程则绪肩上,程则绪只是蹙眉闷哼一声,随后发疯般笑了出来。 那笑声极其阴森,充满整间屋子,让人后背发凉。 他顾不上什么,上前急忙抱起宁宁跑了出去。 走出去时,心里乱成一麻,程则绪是大将军,有赫赫战功在身,又是圣上左膀右臂。 他根本没有实力与程则绪斗,只要程则绪摆摆手,他与宁宁谁都走不掉。 出奇的是,他与宁宁顺利坐上马车,出了益州。 贺衍越想越不安,紧紧抱着怀里人才发觉他的宁宁在那身边,没有丢失,久违地舒了口气。 他想与宁宁赶快成亲,让觊觎宁宁的人都离开。 宁宁是他的,他一个人的,他怕那些人抢宁宁,怕他护不住宁宁…… 马车一路前行,夜间也没有停歇。 陆嘉宁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从贺衍身上下来坐在他旁边,将脑袋安静抵在他胳膊上也不说话。 贺衍拿过糕点递给她,她没有胃口。 “宁宁定是生病难受的,等到了锦州我让大夫给宁宁瞧瞧,是我对不住宁宁。” 陆嘉宁看得出来贺衍这次担心极了,摇摇头安慰他,“阿衍对我很好。” “宁宁,我们回锦州之后便成亲吧,我会照顾好宁宁的,会保护好宁宁,不让宁宁再受伤。” 陆嘉宁愣住,“阿衍,我还不想成亲。” 贺衍将她揽在怀里,又开始撒娇,“宁宁,我如今已二十了,可以成亲了,兄长如我这般大时也张罗着要娶妻,长嫂如今都怀孕三个多月了,宁宁……” 陆嘉宁不答,换了个话题,“我病了一夜,阿景也没见到我,我便急慌离开了,也未和兄长辞别,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贺衍听完不满地蹭蹭她,他可不想再让宁宁见到那些人,一个都不想。 一提到他们,贺衍就想到程则绪所做的一切,心里怒火更盛。 贺衍不接她话,“我怕宁宁在贺府待不惯,前日便书信一封让兄长在外面寻了处宅子,我与宁宁先在那,日后定会好好照顾宁宁的。” 陆嘉宁忍不住朝他所在的方向瞪一眼,“到底是谁照顾谁啊,整日撒娇哭闹,要我好一阵哄,每次都蹭我一身眼泪。” “是我的不好,以后我哄宁宁。” 贺衍心里盘算着,他就知道宁宁受不了他哭,可他偏要在宁宁面前哭,在她怀里哭,宁宁便会安抚他,满眼都是他。 这招屡试不爽。 只要宁宁心里有他,让他做什么都行。 可他想与宁宁赶紧成亲,宁宁只能是他的。 马车一路晃晃两日多回到锦州,陆嘉宁这两日也有了精神头,一整个坐不住往外张望着。 又回到了锦州,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过,反正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下,贺衍牵着她的手来到了一处新住宅。 露珠一看到他们回来,激动迎上来,“姑娘、公子可算回来了,院子已经打理妥当。”。 陆嘉宁看到眼前熟悉的露珠,还有站在两旁的绿树、绿芽,心里一股愧疚涌上心头。 她们似乎没什么变化,仿佛陆嘉宁只是出了趟远门,依旧和走时模样一般。 贺衍见她走神,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她们三个用习惯了,服侍宁宁自然是好的,要不要再选几个丫鬟婆子?” “不用,够了。” “好,听宁宁的,前些日子被我们救的那个姑娘,过两日也会来锦州,到时候让她来服侍宁宁,也算给条出路。” 陆嘉宁点头,跟随贺衍踏进院子。 院子很大,里面有个凉亭,摆放着一个青色石桌,几个石墩子站立在旁边,地面上铺着青砖。 往里走东边墙上还种着一片花,一股子花香飘来,布满整个院子,院子里还有几棵不知名的树,整体看来倒是有几分淡雅。 贺衍拉着她回到屋子,那屋子布置竟然和原来的有八分相似,空间也大了许多,添置了一些柜子,换了个大一点的白色屏风,仿佛又回到了那处院子。 陆嘉宁随着贺衍的动作坐下来,贺衍倒了水递给她,陆嘉宁接过喝了几口。 绿树、绿芽便端来了膳食摆放在桌子上。 她一路颠簸并不饿,倒是贺衍吃的多了些,吃完还抱着她小憩一会。 她自然知道路上多疲倦,一路上能感受到贺衍紧张的气氛,眉头总是紧锁。 在她看向他时又喜笑颜开,问他在担心什么也不说。 贺衍搂着她的腰身,渐渐入睡,似乎睡的很不安稳,时不时呢喃着什么,她凑近去听,竟是喊着她的名字,忍不住轻笑。 第32章 莫要讳疾忌医 二人一觉睡到天亮,陆嘉宁悠悠转醒,下意识想要伸个懒腰,才发现整个人还在贺衍怀里。 贺衍早就醒来,见怀里姑娘睡得香也不好打扰,安安静静抱着她便心满意足。 越是沉静下来心里越不安,见怀里人醒来,手臂松了分力度,“宁宁醒了?” 陆嘉宁点点头,睡了一觉感觉口干舌燥的,从他怀里坐起来想去喝水。 贺衍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提前下去倒了杯水放在她唇边,看着她喝完,放在旁边案几上。 “我见宁宁在益州时总爱去池塘那坐着,让下人在院子里也建个小水池,放几条鱼给宁宁观赏好不好?” 陆嘉宁倒是乐见其成,“好。” 贺衍眸光渐渐幽深,“宁宁那处还疼吗?” 陆嘉宁羞的拢着衣裳,“不疼了。” 都好几日了,早就好多了。 贺衍又将她拉进怀里,“我再给宁宁暖暖,便好的更快些,也能早早原谅我的鲁莽。” 他总是面色如常做些羞耻的事,这些事似乎在他眼里只是按肩、垂腿这种小事。 可她不行,那些凡俗压迫不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就算日后要嫁给他,以前也做过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她还是放不开。 贺衍覆盖着那处,低头看着怀里姑娘闭上眼,蒲扇般睫羽轻扇,紧紧抿着唇。 贺衍忍不住轻笑一声,“宁宁不要觉得羞耻,我们以后还会做更有趣的事情,我会伺候好宁宁,若一直这般该多难受。” 陆嘉宁倏然睁开眼想远离他,被贺衍提前阻止,轻言轻挑,“不舒服?” “贺衍……” 贺衍不再逗她,眸光幽深,“宁宁还是这般青涩,以后可怎么办,那便让为夫做孟浪之人,好好伺候宁宁。” “贺衍,不准再说了。” “好好好。”贺衍口头答应着,趁她一不留神又埋了进去,“让为夫好好伺候宁宁……” - 陆嘉宁回去之后又泡在药罐子里几日,贺衍也宿在那。 一连几日,贺衍总爱黏着她,就连晚上休息也要搂着她。 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二人无事之时便窝在榻上,贺衍总想伺候她舒适,让她倒是有些不适。 陆嘉宁到底也没说什么,她觉得贺衍似乎很不安,问他些什么总是打马虎,几次下来陆嘉宁便不再管。 晚上,贺衍拉着他的宁宁躺在榻上,单着握着她的小手,“宁宁左边那处是否凹陷?” 陆嘉宁微怔,自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含糊其词道:“没有啊,我不知道。” “莫要骗我,在益州那晚,我都摸到了。”拉着她的手放在腰间,“宁宁那处没有发育好,莫要讳疾忌医。” 陆嘉宁抓着腰间束带,心尖一颤,有些心虚道:“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贺衍宠溺勾了下她鼻梁,双眸清澈见底,“这几日我问过大夫,大夫说若是凹陷严重,日后生产完会堵奶,还会结硬块,奶娘都无法疏通得开,到时会疼痛的很,严重还会起热。” “虽然府上会请奶娘照顾孩子,但宁宁若是受这份苦,我会心疼的。” 陆嘉宁脸倏的一下染了红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衍道:“宁宁莫怕,这种情况在姑娘间也是常见的,无法用药物来治疗,我问过大夫,有些可以通过吸力将它拉出来——” 陆嘉宁脑子轰的一下,急忙从他怀里钻出来,打断他,“贺衍,你在说些什么……” 贺衍一本正经道:“不是胡说,明日我请大夫来,宁宁亲自问问。” 这要怎么问,问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一些姑娘家私密问题? 她到底是问不出来。 贺衍见她神色恹恹,将人又拉进怀里,目光下移,喉咙滚动,那双直勾勾的双眸无辜眨眼。 “我是宁宁夫君,我为宁宁身体着想,我可以吸——” 陆嘉宁反手堵住他的嘴,什么荤话都说,“不可以不可以。” 贺衍眉眼带着笑,拉掉她的手,“我不忍宁宁受苦,我可以成为宁宁一个人的大夫,为宁宁诊治,不需要宁宁拿一文钱,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陆嘉宁听着他不着调的话,撩起锦被钻了进去,双手紧紧攥着锦被不松。 贺衍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头凑上去,轻声诱哄,“宁宁,莫要讳疾忌医,让我看看。” “只一眼,让我确认一下……” “宁宁,好宁宁,疼疼我好不好?” “日日都隔着衣物,我感受不出来,让我看看宁宁的伤……” - 五月下旬,天气突然阴沉,微风正凉。 院子里多了处小水池,里面养了八九条锦鲤,陆嘉宁无事时总爱拿着鱼食坐在那,小小的天地圈养着它们,怎么也游不出来。 露珠端着桂花糕放在旁边桌子上福了福身。 “姑娘,绿芽新做的桂花糕,里面掺杂了一些玫瑰花瓣,甜而不腻,姑娘吃点?” 陆嘉宁抓了把鱼食撒在水面上,引得它们争先恐后扑了过去抢食,淡淡开口,“先放那吧。” 露珠恭恭敬敬站在她身边。 陆嘉宁能感觉到,她们三人表面上看起来与往常一般,可对她越发恭敬,从不逾矩,实实在在把她当成了主子。 往日里无事也能说说话,经过她上次一跑,这几人见她就知道福身,说些分内的话。 陆嘉宁有些无趣,随口问道:“碧桃怎么样了?” 碧桃是在益州救下来的姑娘,受的伤重,身上全是鞭打的痕迹,又一路奔波来了锦州,她身边并不缺人照顾,便让碧桃先休养几日。 露珠恭敬答复:“回姑娘,碧桃其他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腿伤有些严重。” 要是以往,露珠会加上一句‘还需要些时日修养’,如今说起话来越发慎重。 陆嘉宁不自觉叹口气,“让她休养着吧,我这也不差人。” “是。” 坐了好一会,她把鱼食扔在旁边小案几上拍拍手,实在无趣的紧。 去了厨房绿芽正研究着糕点,看见她来急忙福了福身,站在那不再动,陆嘉宁见状也不打扰她便走了。 突然露珠出声,“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屋吧,外面天气凉了,一会儿公子该回来了。” 陆嘉宁才发觉自己竟快走到了外门口,似乎每次走到这附近,露珠总能找出理由停住她的步子。 五月,正是天热,这样的凉风自然是最好的,吹打在身上也不黏腻,要是在京都,定要拿着纸鸢去郊外玩一番才回来。 陆嘉宁偏过头,见露珠低着头不去看她,瞬间心里的烦躁消散一些。 她也不怪露珠,毕竟只是个仆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阻止她。 不过是受命于人罢了。 随后走进了屋子里坐在梳妆台旁,扒拉着那一盒子的金银珠钗甚是无趣,露珠就在旁站着。 只要贺衍不在,露珠便贴紧身跟着她。 到了晚间,贺衍从外面回来,又带回来几支发钗,还有几身衣裳。 “宁宁喜欢吗?”贺衍拿着一只轻盈蝴蝶发钗插在她发间。 陆嘉宁坐在一旁,指尖随意翻着那些衣服,布料丝滑,乃是锦衣坊里售卖的,却觉得那几身月白色衣裙越发不顺眼,随即收了手。 神色蔫蔫,“阿衍为何不带我去?” 贺衍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怀里,“怕宁宁累着了,给宁宁买来有什么不好?” 陆嘉宁没吭声。 贺衍又把头埋在陆嘉宁脖颈处,轻声撒着娇,“宁宁,我们何时成亲啊?” 回来将近一月,贺衍天天问她何时成亲,只要她略有不悦,他便趴在她身上撒娇。 心里不知为何烦躁的紧,不想搭理他。 “宁宁,今日做了些什么?” “观鱼。”陆嘉宁懒懒道。 自从进了这院子,她再也没踏出去过一步,贺衍还让凌风带了四个侍卫日日站门口,比以前还要看的紧。 闲来无事时她与那侍卫说了两句话,第二日便换了人,门口全是壮汉,看着甚是吓人。 陆嘉宁不明白,贺衍为何要这般看着她,只能日日坐在那院子中观鱼。 连身边丫鬟见到她就福身,问什么答什么,不敢多说一句。 她心里越发想要去外面看看,每次说出口,贺衍总有理由拒绝。 “贺衍,我想出去。” 贺衍听到她这称呼,挂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神色忽然紧张,“宁宁想出去,我便陪着宁宁出去,好不好?” 见她有所松动,贺衍又问,“宁宁,我们何时成亲?” 她终究没开口出声。 晚上,陆嘉宁再也忍不住,把贺衍放在她身上的手甩开,转个身留给他一个绝情背影。 贺衍静静侧躺着看她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好久,陆嘉宁出声,声音淡淡,“贺衍,我不知你近日在担忧些什么,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 “我自是权衡利弊之后愿意与你在一起,嫁于你不过时间问题,你为何要这般让人看着我,我承认上次离开是怪你,怪你娶妻,而我只能做个妾。” “我想要的很简单,不过与一意中人相伴一生,安稳过日子,不再流离失所罢了。” “我不想像那笼子里的小雀儿一般日日关在这,若是这般我还不如趁早离去,互不耽搁。” 黑夜中,陆嘉宁的声音传入贺衍耳中,那最后一句揪着他的心发疼。 他怕什么呢,不过是怕那人把宁宁抢走了去,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不过一个县令之子罢了,那人动动手指整个贺府都要震一震。 可他不敢告诉她,他怕宁宁害怕,怕她接受不了,又怕她一切都在哄骗他,与那人在一起,将他抛弃…… 所有的一切可能,他都怕。 他只想与宁宁在一起罢了,为何非要有人来插一腿。 “宁宁,对不住,我怕护不住你,可我只想与宁宁在一起罢了。” 陆嘉宁静静闭着眼,没有再开口,她不懂为什么贺衍这般说。 可她愿意慢慢与贺衍相处的着,这一年多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如今也愿意与他共度一生,只是不愿整日被关在这里,像极了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供人发泄的玩物。 第33章 赶紧来贺府吧 两人自从昨晚谈话之后,贺衍似乎也不拘束着她了,今日出奇的带着陆嘉宁去东街逛了逛。 陆嘉宁被贺衍牵着穿梭在人群中,感受人间烟火,心里那一股子堵塞也渐渐散开。 贺衍碰到好看的钗子、手镯,便往陆嘉宁身上戴,似乎也不管她喜不喜欢,直接掏银子买来。 他很乐意装扮宁宁,把宁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陆嘉宁倒是也不阻止,毕竟哪个姑娘都不会嫌首饰多,一路上心情是极好的。 二人欢快之余,一道幽深静默的目光,在阁楼上锁着他们,如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们身上。 玩了一下午,两人乘着马车一路朝住宅去,刚撩开帘子便瞧见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站着华丽尊贵的妇人,身着浅褐色锦衣,裙摆处绣着大片牡丹花。 耳垂处戴着翠绿色耳坠,右手端庄地放在腹前,另一只手捏了只白色绣花手帕,手腕处戴着白玉手镯。 见两人来,视线落在被男子牵着的姑娘身上,只觉得眼前一亮,还没多看两眼,下一刻便被人藏在身后。 贺衍恭敬行了礼,“母亲。” 贺夫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轻哼了声,“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亲,多久没回府了?” 贺衍面色平常,“昨日回了。” 听到这话,贺夫人没好气睨了他一眼,斥责道:“回府怎么不去见我,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你去见了我几次自己心里最清楚,次次回府就去账房支银子,揣着银子就往外走,到底是长大了心里便没了我这个母亲。” 贺衍被说的哑口无言。 陆嘉宁被他拉在身后,手腕上的手没松,听着贺衍被训斥,此时她也不敢吭声。 贺衍有些哑口无言,毕竟母亲说的是事实,“母亲,你来这做什么?” 贺夫人看着眼前这不争气的儿子,心里怒火更盛,“就允许你整日不归家,还不让我出来了?” 见贺衍不说话,贺夫人上前几步偏头去看他身后人,只见那姑娘被他庇护的紧,忍不住扯着他胳膊拉一边。 这才见到那身后的妙人儿,端庄文雅,身材纤细,皮肤甚是白皙,不比那些官家姑娘差。 哪哪都好看,越看越是喜欢。 贺夫人上下打量着眼前姑娘,眼里露出艳羡之意,忍不住拉上她的手。 另一只手覆在手背上轻拍,帕子随着动作一下下打在她手背上,声音里全是惊艳。 “这手怎么如此白净细滑,还有这小模样,长得也是极好,平日里都是怎么保养的,快与伯母说道说道。” 贺衍见母亲这般,也怕吓到宁宁,立刻从贺夫人手里抽出宁宁的手,幽怨看着母亲,“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贺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你还说,也不知道带回家给母亲瞧瞧,母亲还能害你不成,要不是我去寻你兄长,还不知你如今身在何处呢。” “将一姑娘安置在外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贺衍哑口无言,贺夫人骂起他从不留什么体面。 贺夫人此时觉得贺衍碍眼极了,又一把扯走他,将陆嘉宁拉过来,面色转变极快。 “你就是宁宁吧,贺衍也不知道带回家让我看看,在外面多伤姑娘声誉啊,是贺衍对不住你,我回去就便训他。” 贺衍没眼看,“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求您别说了! 他明明早就与家里人说起宁宁,母亲偏不乐意,说什么一个无亲无故的姑娘,怎么能配得上她儿子。 如今话锋一转,在他母亲眼里,他快成为配不上宁宁的人了。 他的母亲极其喜欢漂亮的人,以前是父亲,后来是他,如今这模样怕又是要转移阵地了。 贺夫人未出嫁前攀了点皇亲国戚,上门提亲的公子也不少,偏偏从一堆画册上看中了贺少章。 贺少章年轻时容貌极好,却身份低微,又是家中庶子,但贺夫人偏偏就爱那副容貌,谁也不愿嫁。 贺夫人也不管贺衍,拉着陆嘉宁便进了院子,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一边说着什么保养啊,皮肤之类的,陆嘉宁挑些自己知道的回复她。 贺衍跟在后面一阵无奈涌上心头,“母亲这般,怕要吓到宁宁了。” 贺夫人连看都不看他,“你在这挑拨什么,我这般温柔,怎么会吓到宁宁?” 陆嘉宁赶紧顺着她,“贺夫人极其好。” 贺夫人一听,脸上又带着笑意,拉着她坐在凉亭下,贺衍认命跟在后面,露珠脚底生火般在旁沏茶。 “也别喊贺夫人了,倒是显得生疏的很,喊伯母就好,伯母就喜欢你这种娇可儿人。” 陆嘉宁努力扯着笑,“伯母。” 贺夫人笑的开怀,坐那也不老实,对陆嘉宁动手动脚的,一会摸摸手,一会捏捏脸,陆嘉宁只能笑脸相迎。 如今算是知道贺衍跟谁学的了。 “宁宁啊,别在这住了,跟着伯母去贺府吧,贺府院子大,仆人也多,在外面对你影响多不好啊。” 陆嘉宁也不知道怎么接话,看了眼贺衍,贺夫人拍着她手道:“你别管他,跟伯母回去吧,他爱去哪便去哪,整日里也不知道归家,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母亲。” 熟悉的话术,熟悉的套路,在她身上又一次上演了。 “如今贺衍也大了,该成亲了,这门亲事伯母绝对同意,在贺府你安心住下,想做什么便做些什么,没人敢拦你。” 贺衍冷哼,可不是嘛,在贺府谁长得好看便可横着走,连父亲都管不住母亲呢。 见她不说话,贺夫人急忙道:“你放心,一切都交给伯母就行,什么都不用操心,保证办的妥妥的,他兄长的亲事也是伯母一手操办的,办的漂亮的很,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贺衍幽怨看着她,给儿子娶媳妇简直就是在选美,母亲便是在一场宴会上看中张家姑娘长得好,端庄贤淑,便急着要去给他相看。 陆嘉宁不敢接话,贺衍见状赶紧拦着,“母亲,宁宁还小呢,不急。” 贺夫人听着不争气的儿子这般说,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急我急,女子间说些体己话,你一男子在旁边插什么嘴。” 这次变成贺衍不敢接话了,灰溜溜地背过她们,留下一个凄苦的背影。 贺夫人又与陆嘉宁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赶紧来贺府,定不会亏待陆嘉宁之类的话术。 贺衍眼看着天色渐黑,急忙拉着贺夫人起身,“母亲,天色已晚儿子便不留您了,父亲还在家等您回去用膳呢。” 一提到贺之章,贺夫人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宁宁记住伯母的话,伯母不会害你,尽早来贺府好不好?” 陆嘉宁也随着起身,实在热情难劝,朝着她点点头。 “你们别出来了,赶紧进去用膳吧,我自己出去就行。” 贺夫人也不等他们反应,乐呵呵的带着仆人出了院子。 魏嬷嬷扶着贺夫人上了马车,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今日跟着夫人来,本就是来看看二公子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日日不知归家。 还想着给那不安分的姑娘一些教训,毕竟二公子与张家退亲缘由便是那姑娘引起的。 谁知道画风越来越偏奇,差点求着那姑娘赶紧来贺府。 跟了大半辈子,魏嬷嬷已经见怪不怪,随着马车离开。 第34章 回贺府 贺衍见母亲一走,终于舒了口气,拉着陆嘉宁再次坐下,绕到她身后。 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挽起衣袖,一下又一下落在陆嘉宁肩颈处,力道适宜。 “宁宁莫怪,我母亲就是这般,喜欢极了漂亮的人儿,说起话来没个轻重,但绝不会对宁宁这般,宁宁尽管放心。” 陆嘉宁胳膊肘倚着桌子,“伯母倒是个性情中人,阿衍与伯母像极了。” 贺衍想起什么,忍不住叹口气醋了起来,打趣道:“如今在母亲心里,怕是连我也配不上宁宁了,若是母亲再这般,宁宁可要为我说些好话。” 陆嘉宁从盘子里拿了块糕点,此时正塞了满嘴,咽下之后才开口,“她是你母亲,我说话管什么用?” “自然是管用的,比我父亲的话还要管用,我母亲最喜欢漂亮的可人儿,以前是父亲,后来是我,如今怕是要被宁宁抢了去。” 贺衍端起水喝了两口,继续手上的动作,“幼时我与兄长犯错,将先生的书籍藏起来扔进池子里,兄长便要被母亲罚去抄书,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兄长埋怨我长得好看,母亲喜欢好看的人儿。” “后来兄长娶妻之后,幼时得到的那些好处便都收了回去,但母亲也就嘴上逞快,说起话来噎人,不顺心的时候便要说我几句,没什么坏心思。” 陆嘉宁眯着眼点头,“伯母要我们回去,该怎么做?” 贺衍爽快道:“我听宁宁的。” 陆嘉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贺夫人热情似火,她实在招架不住。 贺衍见陆嘉宁不说话,急忙道:“宁宁别担心,若是不想回去我们便住在这,这处院子本也是为了方便我们才让兄长买下的,反正家里有兄长顶着,我回去也没多大用处。” 陆嘉宁听着这话,心里一股暖流穿梭,“也不能寒了伯母的心——”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贺衍激动的声音,“宁宁愿意与我回去自是最好的。” 陆嘉宁见贺衍这般激动,感觉入了狼窝,还是自己跳进去的。 “宁宁别担心,过几日我们再回去,若是想出来了我再陪宁宁回来便是,府里的确是闷得慌,不如我们二人在这院子里自在。” 陆嘉宁怎么会不懂贺衍的小心思呢,贺衍在哪都一样,可她不一样。 她怕是去了贺府出来便难了,不过她自然是要嫁给贺衍的,早晚都要去贺府居住,贺夫人似乎对她也挺好的。 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在这世间生存本就不易,还要什么女子名声压着做什么,思来想去便没拒绝。 贺衍乐见其成,手上更加卖力。 “过几日吧,等宁宁在外面多撒撒欢,我和宁宁一起回府。” 贺衍也不敢逼的太急,只要宁宁踏进贺府门槛,他与宁宁的婚期也就快了。 以他母亲的脾性,如今怕是想宁宁的紧,巴不得赶紧让他把宁宁娶回贺府。 一想到这,贺衍这段时间的担忧渐渐消散,脸上洋溢着笑容,想着宁宁终究会是他的妻。 - 这几日,贺衍陪着陆嘉宁去外面闲玩,还没准备回贺府,那贺夫人又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 晨光微熹,日头透过院子里树枝打在青砖上,犹如白色碎银斑斑点点洒落一地。 贺夫人等了几日也不见贺衍将人领回府,今日一早便来了贺衍这,一进院子瞧见丫鬟站在屋子门口,想来也是屋子里二人还没起。 又想到二人还未成亲,这贺衍举止颇为轻浮孟浪了些,不禁皱起眉头。 碧桃身上伤好的差不多了,与露珠一起伺候着陆嘉宁,两人在屋外候着。 露珠见到夫人一时诧异,心里一阵慌乱,急忙福了福身,“夫人。” 贺夫人有些无奈,终究是自己孩子,“二公子也在里面未起?” 露珠不敢抬头,“是。” 露珠正在想着要不要在屋外提醒一下公子,便看见贺夫人迈着步子朝凉亭走去,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 床榻上,贺衍早就醒来,心满意足圈着怀里姑娘,听着她平静的呼吸声心里一阵舒心。 时不时埋在她颈窝处亲吻着,身下人一哼唧他便抽离出来。 他的宁宁,哪哪都是香的。 外面动静不小,陆嘉宁被吵醒,迷着眼睛思索片刻,突然从贺衍怀里挣脱出来,“贺夫人来了?” 贺衍用手撑着脑袋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晨醒的宁宁更让他抓心,朝着她点点头。 陆嘉宁看他这满不在意的模样,毫不客气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不起?” 两人并未成亲,贺夫人还等在屋外,陆嘉宁越发觉得脸颊发烫。 贺衍坐起身来,竟委屈了起来,“又不是我让母亲来的,宁宁怎么怪我?” 肉眼可见她不悦,贺衍唤来露珠和碧桃进来服侍,陆嘉宁此时也没心思与贺衍算账,利落起身。 两人收拾好走出去时,贺夫人已经在凉亭处歇息着,看着两人走来倒是觉得这对璧人十分打眼,心里更是欢喜的不行。 陆嘉宁随着贺衍见过贺夫人。 贺夫人拉过她坐在身边,佯装不满,“我在府苦等也不见宁宁前来,实在闷的慌便来看看怎么回事。” 陆嘉宁根本招架不住,贺衍立刻圆场,“母亲,儿子这几日便准备带宁宁回府呢。” 贺夫人慎怪看了眼贺衍,“劳你还挂念我这个母亲,早早让你带宁宁回府也不听,府里可有什么洪水猛兽吓到你不敢回啊?” 贺衍根本接不上贺夫人的话,陆嘉宁开口,“伯母,阿衍真的说要带我回去呢,是我贪玩罢了。” 贺夫人一听变了脸色,哪还有刚才训贺衍那股劲,眼梢带着笑,拉着她不放。 “宁宁想玩便多玩几日,这有什么。” 贺衍看着眼前这一幕,妥妥的区别对待,还不敢言,怕是多说一句话,他母亲便说十句堵上他的嘴。 只能坐在旁边,耳朵支棱起来听着她们说话,端着茶杯装起来很忙的样子。 “宁宁这几日玩的可尽兴?” 陆嘉宁笑着,“劳伯母挂念,自是尽兴。” “那便极好,玩尽兴了便与伯母回去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想要拉起陆嘉宁。 她在府里日等夜等也不见贺衍带人来,早就想来这了,还是身边魏嬷嬷拦着她,说姑娘家脸皮薄,怕她这般前去会吓到那姑娘。 她觉得也是,可等来等去一点消息也没有,派人催了贺衍几次也没什么动静,今日一早便来了此处。 不管怎么样,一个姑娘在外面名声也是不好,也怪那贺衍,做事没个轻重。 贺衍见状立即起身,“母亲——” 贺夫人见贺衍这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不想回去便别回去了,有宁宁陪着我就行。” 说完一个眼神也不留给贺衍,拉着陆嘉宁的手便离开。 陆嘉宁根本没机会拒绝,贺夫人太热情了,说起话来不留一丝余地,一路跟着贺夫人上了马车,贺夫人也不等贺衍,便让那马夫驾着车离开。 贺衍眼看着母亲将陆嘉宁带回去,面上喜悦。 想来母亲自是懂他的,只要宁宁进了贺府,便终将成为他的新妇。 来不及高兴,赶紧摆手让凌风备马跟在后面。 第35章 宁宁,我们成亲吧 马车一路抵达贺府,贺夫人笑盈盈地拉着陆嘉宁入了府,惹的外院丫鬟们心生好奇,低着头不禁多瞄了几眼。 魏嬷嬷瞧见几个丫鬟那眼神飘来飘去的,站在原地等主子们走远,便呵斥她们。 “都好好做事,莫要东张西望惹了客人不快!” 众丫鬟随即低头福了福身,“是。” 贺夫人拉着陆嘉宁在府里大致转了一圈,一路上说说笑笑。 贺衍被甩在身后插不上话,背着手默默跟在后面。 走到假山小道上,远远看到桥上站着挨得极近的两人。 贺夫人同陆嘉宁解释道:“前面那是大公子和他的新妇崔氏,已孕四月有余,年底府里就该添新人了。” 陆嘉宁抬眼望去,两人相互依偎着,粉色衣装的崔氏从大公子手上抓来鱼食撒在湖面上。 那崔氏便要倾身朝湖面上去张望,却被大公子一把拦住,随后崔氏又乖巧依偎在大公子怀里。 两人桥上相依,如同画里走出来般,甚是般配。 贺夫人看了眼身后的贺衍,对着陆嘉宁说道:“宁宁放心,他们两个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贺衍偶尔有些小脾气但心性不坏,我也看得出他喜欢你的紧,日后入府定不会亏待了你。” 怕陆嘉宁不安心,又道:“贺府公子一向不纳妾,这点我与你保证,日后入门后定不会同意贺衍纳妾来羞辱你。” 陆嘉宁忍不住想,上次贺衍要纳她为妾的事情,怕是只有贺衍才能与她解释了。 贺衍蹙眉插话,“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我何时亏待过宁宁,也绝不会纳妾,儿子只要宁宁一人足矣。” 宁宁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母亲这般定要让宁宁心中不安。 陆嘉宁听着这话,要不是不合时宜,真想白他一眼。 她也听的明白,贺衍与贺夫人的话不能全信,挂个耳朵就行了。 单单一个贺衍,她有时便招架不住,更别提再加上贺夫人了,那骨子里纠缠劲代代相传,就怕日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贺夫人不搭理贺衍,拉着陆嘉宁离开,“罢了,我们也别去打扰他们,伯母带你去别处看看。” 陆嘉宁点头,又走了好一会,院子逛的差不多了,便与贺夫人坐在院中休息。 碧桃正要去倒茶,却提前一步被贺衍抢了去,贺夫人抬眼一瞧忍不住笑,“你倒是上赶着献殷勤来了。” 贺衍将茶盏推到两人身边,随后坐下,“母亲,瞧您这话说的,儿子一直都敬重母亲。” 贺夫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得得得,我是你母亲,自然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就是怪我把你心心念念的人儿拉了去,冷落了你?” 说着朝陆嘉宁看去,陆嘉宁羞的低下头,贺夫人见状也知道姑娘家脸皮薄,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路奔波也累了,你带着宁宁去竹亭院休息会吧,那早已经派人打扫过了,千等万等也总算派上用场。” 贺衍一听便起了身,“多谢母亲体谅。” 见两人走远,贺夫人也离开了。 一路上,贺衍亲昵的拉过陆嘉宁胳膊,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宁宁,你怎么都不理我?” 陆嘉宁此时甚是疲倦,刚应付完贺夫人,贺衍便粘了上来,耐着性子道:“我哪有不理你啊。” 贺衍掰着陆嘉宁的手,强行十指相握,这才安心,“宁宁与我母亲相处时,一句话也未与我说。” 好好好,都来找茬了! 陆嘉宁没好气,“又是我的错了?” “怎么会是宁宁的错呢?” “那你这般要我如何?连你母亲的醋你也要吃吗?” 贺衍依旧委委屈屈,“可我也想与宁宁说话。 “宁宁,我向你保证定不会纳妾的,你信我。” 陆嘉宁懒得答,贺衍继续道:“那次是我对不住宁宁,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定不惹宁宁生气。” 陆嘉宁自然知道是哪件事情,对于一个贵公子来说,想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依附着贺衍过日子。 想来依着贺衍来看,让她成为妾是个不错的出路。 一开始便先入为主把她按在妾的位置上,怕是想着他娶妻之后便赶紧纳了她,对她也算无微不至了。 可陆嘉宁不愿做妾,贺衍不知道。 但她没办法直接与贺衍说,若是说了,贺衍仍然执意要纳她为妾,怕是连跑都跑不了。 陆嘉宁叹了口气,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总归是要成了他的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人一路来了竹亭院,绿树、绿芽已经在忙活着,贺夫人又谴派来两个婆子,正在院子里。 贺衍拉着陆嘉宁回了屋子里,一想到这段时日不能光明正大抱着宁宁休息,突然觉得还不如在外面住呢。 “宁宁,我晚上能来找你吗?” 陆嘉宁不解看着他,“这是贺府,你也该收敛一下。” 贺衍又把陆嘉宁拉进怀里,手刚想往上攀,被陆嘉宁利落打掉。 “可是我会想宁宁的。” “阿衍急什么,我日后也要嫁于你的。” 贺衍眼里闪出惊喜之意,“宁宁,我们成亲吧。” 每日贺衍与她说过无数遍,日日缠着她成亲,何时成亲。 陆嘉宁声音柔和,反问道:“我们何时成亲?” 贺衍把玩着她的手一愣,随后激动揽过她的腰身,两人面对面谁都没有开口。 贺衍眼神出奇的认真,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出些什么,只见她也是一脸认真的望着他。 贺衍心跳慢了一拍。 再也抑制不住,低头朝她脸上亲了几下,又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连声线都发颤。 “宁宁终于同意与我成亲了。” 陆嘉宁任由他抱着,耳边贴紧他的胸膛,响起急促的心跳声。 今日看到大公子与崔氏在桥上相依,平淡日常也甚是恩爱,心里起了波澜。 她自然清楚贺衍很钟意她,贺衍有一副好皮囊,有个做县令的父亲,生活衣食无忧。 与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她是心甘情愿的。 贺夫人也是好相处的,就是需要费点耐心罢了,比那严苛的婆母强多了。 “宁宁可不许反悔,等会儿我便与母亲去说,让母亲帮忙去相看八字,挑了最近的日子便与宁宁成亲。” “我等阿衍。” 第36章 婚期 天色昏沉,雷声滚滚。 倾盆大雨犹如银丝般纷纷扬扬从空中而来,滴滴答答打在青砖上,持续不停。 陆嘉宁身着一袭淡蓝襦裙,及腰青丝如瀑布般垂在身后,站立在书桌前,纤细的素手执笔落在宣纸上。 碧桃着急忙慌从外间走来,走到窗边关紧窗户,又轻轻走到陆嘉宁身边看了眼旁边的灯盏,将灯芯剪短,屋子瞬间亮了些。 凌风撑伞一路跟着贺衍来到竹亭院,贺衍推门踱步而进,肩上被雨水浸湿,黑色银丝鹤靴随着动作甩进屋子里几滴雨水。 凌风收了伞站在屋檐下等候。 陆嘉宁听见动静抬头看去,见贺衍拍着肩上雨水,好奇问道:“这般晚阿衍怎么来了?” 如今在贺府,贺衍自然不会挤在她这处。 贺衍嘴角噙着笑走近,离她还有两步之遥便停下,眼眸全是兴奋之色,“来告知宁宁婚期。” “六月十八,我们便成亲!” 陆嘉宁放下手中笔,坐在椅子上,如今已六月初三,离六月十八还有半月。 陆嘉宁问道:“甚是快了些,一下午便算出来了?” “母亲急,我也急,自然抓紧准备着。” “还有半月,可来得及准备?” 贺衍笑着,“自然,宁宁要相信母亲,母亲巴不得宁宁赶紧嫁入贺府呢。” 又道:“方才来时身上沾了雨,我便不与宁宁亲近了,宁宁早些休息吧,等明早再来看宁宁。” 陆嘉宁点点头。 贺衍迈着步子离去,鞋子踩进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凌风见自家公子淋着雨走出,怕是高兴的把他忘了,急忙撑开伞跟上。 见贺衍离开,碧桃一脸欣喜福了福身,“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陆嘉宁脸上带着笑意,心情极好调侃她,“碧桃也可抓紧寻一意中人嫁了去,我自不会阻拦,还会备些嫁妆呢。” 碧桃一听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奴婢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的。” 陆嘉宁见她这副模样赶紧作罢,“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下去歇息吧。” 碧桃福了福身离去。 近些日子她甚是喜欢碧桃在身边服侍,碧桃身上有一股活泼劲,说起话来也能挑逗几句。 晚间,陆嘉宁躺在床榻上,身边没有贺衍还一时不适,一想到半月后便要嫁于他,心里也是激动的。 她突然盼着那日早早到来,想看看自己穿婚服的模样。 - 外面滴滴答答一夜。 陆嘉宁迷迷糊糊中摸到一具滚烫的身子,惊的差点弹起来。 贺衍急忙揽着她腰身,半撑着脑袋,身上多了分慵懒惬意,“宁宁,是我。” 陆嘉宁反应过去,身子紧紧贴在他胸膛,夏日里衣本来便单薄,蹙着眉头推搡他几下,“你怎么来了?” 贺衍勾着笑,目光移到她凌乱的衣领处,“睡不着想来看看宁宁。” 轻纱里衣勾勒出小衣边缘,贺衍眸光渐渐低沉,低头轻吻上脸颊。 他激动了一晚,天没亮便来了,躺在她身侧,贴着柔软的身躯,身子早就滚烫起来。 蹭蹭摸摸到她醒来,瞧着她这般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仿佛被抓了一般,想与她亲近。 他好几日都规规矩矩抱着她睡,也许是宁宁要嫁给他,一晚上心情高涨,根本睡不着。 陆嘉宁急忙推着他,“还在贺府,被外面丫鬟们看到该如何是好?” 贺衍埋头哑声道:“凌风守在外面,没人敢进来。” 话落,蹭到她脖颈处,一阵怜惜。 “宁宁……” 陆嘉宁羞的不像话,到底还是在贺府,就算半月后成婚,她也放不开。 “宁宁,你能感受得到吗?” 陆嘉宁咬咬牙,也不知他又在说什么废话,像个火炉般挨着她,她脑子又没有问题,怎么能感受不出来。 忽然手被他牵住,杏眼微阔,声线发颤,“你做什么?” “宁宁……” 陆嘉宁脸颊爆红,脑子里仿佛什么东西炸了,身子有些发颤,“阿衍……” 他抓着她的手,低哑浑浊的声音如宣泄的野兽,一声声,带着低沉诱哄,埋在她耳边,打破屋子里原有的静谧。 “我以后会伺候好宁宁……” 他带着她,两刻多钟后不舍般松开她的手,轻轻揉着发红的手心。 “多谢宁宁为我分忧解难。” 陆嘉宁没好气收了手,刚要开口被他打断。 “为夫也为宁宁也分忧解难一下,如何?” “还有半月宁宁便是吾妻,我自己注意分寸,不该做的不会做,这两年宁宁自然是懂我的。” 眸光愈发浓烈,移到他心心念念之处,喉咙滚动,“宁宁总是讳疾忌医,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三岁小儿都知晓得了病要寻大夫,宁宁还是这般任性。” 见她还未反应过来,解了她里衣,露出淡青色小衣,贺衍拉过锦被盖在二人身上。 陆嘉宁猛一哆嗦,下意识环上他脖颈,轻轻阖上眼。 第一次这般,果真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京都世家姑娘们吃的真好。 她当时也想去感受一下,偏偏被碍眼人发现,扬言还要告诉沈始,吓得她躲在府中几日不敢出门。 眼底湿润润的要分泌泪水,嗓音发颤溢出轻哼,双臂揽紧了几分。 贺衍脑袋渐渐充血,一想到在益州那晚,程则绪也曾这般对她,眼底不经意泛着寒光,一下没控制好力道。 蒲扇般睫羽微颤,深吸一口气,终是扛不住,“贺衍……” 身下人没抬头,带着低哑让人沉迷,如困顿中的小野兽般,“为夫笨拙,宁宁日后多给些机会。” 良久,贺衍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身下带着雾气的眸子,呼吸愈发低沉,“身为大夫,我认为宁宁这病需要一辈子才能治好,以后莫要讳疾忌医,以后我日日为宁宁诊治。” 陆嘉宁压着眸子瞪了他一眼,“庸医。” 贺衍嗓音喑哑,透露着几分克制,眸色愈加浓烈,“另一个?” “你混蛋!” 贺衍歪着头笑,“我又不会吃人,宁宁也喜欢的,我能感受到。” 话落,贺衍将自己埋进锦被中,耳边听着溢出的低沉哑声,更加卖力耕耘。 他的宁宁,他好喜欢。 好想一辈子与宁宁在一起。 酣畅过会,贺衍趴在她身上,紧紧揽着她的腰身,“还有半月,我便与宁宁好好探讨一下。” “贺衍。” 贺衍听着软弱无力的声音,满足勾着笑,“宁宁还是这般面子薄,我不说了。” “我命人打水来,宁宁身上都出了汗,一会——” 陆嘉宁自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一会,你赶紧起来回去。” 贺衍餍足后,亲自为他的宁宁穿好衣物,动作极其温柔克制。 “我先回去一趟,一会在外面等宁宁。” 贺衍回去叫了次水。 第37章 有什么奖赏 碧桃推门进来时带来一身湿气,发现姑娘已经穿好衣物,还一脸惊讶,被陆嘉宁随意扯开话题。 沐浴梳妆完后,贺衍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贺夫人走过来时便看到两人你侬我侬的站在院子里,忍不住掩着嘴笑,也不忍上前打扰这对璧人儿,正准备离开便被人发现。 陆嘉宁瞧见贺夫人,急忙从贺衍那抽出手走了过去,刚要福身便被贺夫人拦着。 “在府上我最不喜欢凡俗礼节,以后宁宁在府上不必如此拘谨,我与婉婉也是这般说道,在府里随意些便好,在府外再重视礼节。” 陆嘉宁自然能猜得出婉婉是谁,笑着答应。 贺夫人欣喜,又对贺衍道:“我带宁宁去外面铺子里看看,量量尺寸置办些衣裳首饰,你在家安分点。” 贺夫人如同在与孩子说话般叮嘱着贺衍,贺衍扯着嘴笑,也不反驳,“好好好,母亲快些带宁宁去吧,我在家等着便是了。” 贺夫人见贺衍这般,又忍不住打趣道:“自不会拐走你的新妇。” 说完便领着陆嘉宁出去。 贺衍站在原地傻笑,一想还有半月时间就忍不住着急,为何这日子过得这般慢。 实在无趣的紧,便悠哉去了前院找府里管家看看置办的如何,有些事情还是要他看着比较好些。 总希望隆重点、再隆重点。 赵管家见二公子前来问话,觉得他未免有些急了些,“二公子啊,昨晚魏嬷嬷才来告知老奴,这才辰时过一刻,老奴正要去李家铺子采买一些红灯笼红绸缎来,您便来了。” 贺衍似乎觉得的确有些仓促些,但也不愿人让看到自己这般急促的模样,佯装镇定。 摆摆手示意道:“罢了,我就来问问而已,你去忙吧。” 赵管家转身擦擦莫须有的汗,想着这二公子太着急了些,他得赶紧着手去办。 贺衍哪也坐不住,又去了竹亭院,坐在院子里等了良久。 绿芽陆续沏了四壶茶,快到中午才瞧见陆嘉宁回来,贺衍急忙上前拉着她坐下,“如何了?” 陆嘉宁见他这般着急,笑着,“在铺子里定了些衣裳首饰,估计下午便有人送来了。” 贺衍拉着她在院子里坐下,倒杯水递过去,“不用急,时日还早些。” 陆嘉宁手里转着杯身,忍不住笑,“你不着急在这等着做什么?” 贺衍被问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道:“我关心宁宁,怕宁宁累着了,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陆嘉宁自然看得出贺衍这拙劣的掩饰,笑着不去拆穿他。 _ 一连两日,贺夫人带着陆嘉宁去铺子里转着,金银珠钗、衣裳胭脂,只要陆嘉宁多看两眼便会被贺夫人买下带回府,倒是把陆嘉宁弄得不好意思了。 贺夫人自然也不会忘了崔氏,碰见喜欢的也给崔氏带一份回去。 日子越来越近,贺衍也忙了起来,府里大大小小无论采购些什么,他都要亲自去看,连贺之章见了都忍不住调侃几句。 这日下午,陆嘉宁从外面回来便远远瞧见木桥那一抹粉色。 崔氏似乎极其钟爱粉装,无事时总爱站在桥上观鱼。 陆嘉宁心想着也来了几日,还未真正与崔氏打过面,便带着碧桃走了过去,上前见过崔氏。 崔氏见人来,脸上带着笑意,“陆姑娘客气了,自家人何必拘于礼节,你与二弟亲事将近,唤我一声长嫂或者崔姐姐都可。” 崔氏极其温婉,长相清秀,待人待物皆温温柔柔,说起话来语气轻缓,是个极其温柔的可儿。 陆嘉宁笑着回应,“崔姐姐。” 崔氏见人上前来也是欣喜,低头看着池子里的鱼儿游的正欢,泛起大片涟漪。 崔氏缓缓开口,“前两日我发觉这池里的鱼儿似乎多了,问了下人才知道,是二弟从外面带来几条锦鲤放了进去,说是陆姑娘也极其喜爱观鱼。” 陆嘉宁心中一喜,低头看向池中,四面争先恐后游来一群来抢食,一时混乱至极,目光寻找着那几条锦鲤,忍不住嘴角带着笑。 崔氏也跟着笑,“二弟如此牵挂陆姑娘,想来你们二人感情极好,二弟这几日在院子里事事监督着,看得出极其上心与陆姑娘的婚事。” 崔氏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从不把话落在地上。 陆嘉宁心里对贺衍所做的一切自然是欢喜的,“多谢崔姐姐提点。” 崔氏又从丫鬟手里捏了点鱼食撒在湖面上,看着它们争抢,“一家人何须说客道话,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与二弟夫妻和睦。” 说着将手放在腹部,轻轻摸了摸肚子,崔氏朝着她笑,“女子嫁人要寻个对自己好些的夫婿,这日子才有盼头,夫妻和睦,家族兴。” 贺临从桥下走来,看着崔氏站着那与陆嘉宁说着什么,上前极其娴熟地牵过崔氏的手,声音也是极其温柔,“我一猜你便在这。” 陆嘉宁见到贺临,朝他行了礼。 贺临也是个好相处的,让她不要拘于这些,然后领着崔氏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倒是有点让人羡慕。 陆嘉宁站在木桥上,扶着把手倾身低头去看,只见那池里的鱼儿偷着懒躲在阴凉处扎堆,时不时动一下。 观看了会才起身回了竹亭院,院子里绿芽又做了些鲜花饼端过来,陆嘉宁吃了两三块。 这几日贺衍倒是越来越忙了,陆嘉宁也只能晚间见到他来,一来便拉着她欣喜的说着今日做了哪些。 到了晚间,贺衍踏着欢快的步子前来,见到陆嘉宁正坐在梳妆台旁,碧桃站在旁边正给她拆头发,贺衍摆摆手让碧桃下去。 陆嘉宁听到动静扭头看去,便见贺衍面色带笑朝她走来,站在身后拿起梳子顺着她的长发,遇到打结处极其有耐心,生怕扯疼了她。 长发穿过手心,丝滑如绸缎,乌黑有光泽,贺衍有些不想放手,一遍又一遍从头梳到尾。 陆嘉宁偏头望着铜镜中的贺衍,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倒是让人想去挑逗。 贺衍顺完头发放下梳子,微微蹲下身来,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力道不重,眼睛看向铜镜中的陆嘉宁。 一袭淡黄色衣裙,脸上无半分点缀,青丝长发披散在肩上,倒显得乖巧可人儿。 贺衍有些疲倦开口道:“宁宁,还有十日,我们便成亲了。” 贺衍每次来便会向陆嘉宁提醒着剩余时日,眼里满是期待。 陆嘉宁在铜镜中也看到了贺衍的脸,带着些期许与倦意,陆嘉宁顿时有些心疼,拉过他的胳膊安慰道:“快了。” 贺衍嘴角扯着笑,“我自然等得起。” 陆嘉宁见他这般疲倦,越发不忍心,催促道:“阿衍快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倒是辛苦阿衍了。” 贺衍倒是不急着回去,站起身拉起她,眼神里带着期待轻声问道:“宁宁有什么奖励吗?” 陆嘉宁看他这副模样,大晚上倒是来找她要讨赏来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脸,也不再拘谨,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眼眸中闪着喜悦,连声音也是娇娇的,“这个可以吗?” 贺衍轻笑着,伸手揽过她的腰身,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她脸庞,带着试探之意。 眸中渐渐染上情愫,直勾勾地盯着那不点而红的唇,再也忍不住低头浅尝,慢慢与她共舞。 终是按耐住,“日后宁宁可要好好疼疼我,都要给我补回来。” 第38章 多日未见 六月天,忽然阴雨蒙蒙。 陆嘉宁被困在竹亭院内,懒散地躺在贵妃榻上眯着眼,长发随意披散开来,一只腿放在半空中悠哉悠哉的摇晃着,倒是十分惬意。 窗外细雨随风吹来扑洒在身上,镀了一层雾水。 碧桃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径直走向窗户处,看着那细密如针丝般的雨打湿了窗边,连屋子里也不免被殃及些湿意,随手关上窗户。 “姑娘,奴婢方才出去时,这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隙来通风,姑娘怎么全打开了,外面到底是下着雨的,姑娘婚期将近,万万不能出了什么闪失。” 陆嘉宁也不睁眼,懒懒道:“这六月天,闷热的很,不打紧的。” 碧桃低声劝道:“姑娘您别嫌弃奴婢话多,如今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姑娘身子可不能出了什么闪失,自然一切要小心为是。” 碧桃拿起桌子上的团扇,站在陆嘉宁身边扇风,吹的陆嘉宁额头前的碎发一起一落,惹得额头一阵痒意。 陆嘉宁听着这话,嘴角扯上弧度,“好好好,还是我的不是了?” 碧桃低着头,“奴婢不敢。” 这几日露珠忙着打理出嫁前的用物,倒是碧桃在身边的时日多些。 碧桃活泼,陆嘉宁觉得无事时还能有个人说说话来解闷,也甚是不错。 陆嘉宁笑出了声,“逗你玩呢。” 团扇晃阿晃,引来了陆嘉宁的困意。 这时绿芽从外间走来,“姑娘,有丫鬟来找姑娘,说外院凉亭有人等候。” 陆嘉宁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问道:“有说是谁?” 绿芽回答道:“那丫鬟没说,只说让姑娘去便可。” “知道了。” 绿芽退下。 好不容易引来的困意消失的一干二净,陆嘉宁认命般从贵妃榻上坐起,长发随着动作甩了个弧度还未落下,陆嘉宁便利落起身。 她心里也是不解,在这锦州统共就认识那么几个人罢了,实在不知谁会寻她。 碧桃放下团扇给陆嘉宁梳妆打扮,又从里间拿出一件淡粉色襦裙换上,一切完毕后撑着伞跟在陆嘉宁身后。 外间雾蒙蒙一片,遮挡视线。 凉亭处的人手执茶盏低头抿了口,随即茶底碰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 眼底一片冰冷,抬起眸看向蒙蒙雾雨中缓缓走了的一抹粉色,嘴角微微翘起,随后换了一副面孔。 陆嘉宁提着裙摆一路走到凉亭,在台阶下停留,隔着眼前的雾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只看了一眼,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让人羞耻的画面,不知为何忽然心慌了起来,耳边心跳‘砰砰’声加重。 眼眸里下意识带着一丝惊恐之色,忍不住想要往后退。 目光下意识隔着雾雨朝他腰间看去,却被桌子遮挡住,什么也窥探不见。 陆嘉宁强行定下神,在原地站了会儿。 大抵是被那噩梦吓到了,如今看到他还被那梦牵引着。 碧桃撑着伞注意到自家姑娘有些不对劲,另一只手赶紧扶上她,担心询问,“姑娘这般可是身子不适?” 陆嘉宁摇摇头,抬脚踏上凉亭台阶,走近两步,眼前人越发清晰。 一身黑色阔袖飞鹰锦袍,袖口镶嵌金丝祥云,腰系玉带,面色淡然,朝她看来时眸间带着一丝笑意。 陆嘉宁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脸上挂着笑行了一礼,“将军,多日未见。” 程则绪敛起眼眸,眸中一片清朗明澈,声音清冷道:“的确多日未见,转眼间陆姑娘都要嫁人了。” 见她站在那不动,又开口道:“陆姑娘请坐。” 陆嘉宁走近特意压眸看了眼腰间,未佩戴任何玉饰,定下心抬步落座。 碧桃收了伞站在后面。 陆嘉宁目光不经意扫过桌子上斟满的茶水,脑子感觉一阵恍惚,竟越发觉得这场景似乎遇到过般,与那梦里快要重合。 她都已经快忘记那场羞耻的梦了,一看见眼前人脑子里不断闪现些画面,赶都赶不走。 陆嘉宁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抬头询问道:“将军怎么来了?” 程则绪嘴角带着笑意,比以前相处时还要温和几分。 “自是来此有些事情要办,路过贺府借住几晚罢了,来时见府里下人忙活,问了句才知贺公子与陆姑娘即将成亲,想着多日未见,便来看看陆姑娘。” 陆嘉宁也不好过问他,实在好奇为何非要住在这儿。 毕竟是个将军,领的也是圣上的命令,她哪敢开口。 日日喝着碧螺春,抠搜搜也不知道住个好点的客栈,将军府上上下下就他一人,也不知道省那些银子来做什么。 碧螺春? 她梦见似乎喝的就是碧螺春! 也只有他有碧螺春。 目光再次落到茶盏上,心里竟越发急促,放在桌下的手指抠弄着膝盖,强行镇定下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定是梦! 程则绪见人没吭声,忽然想到什么垂眸一笑,修长大手缓慢端起茶盏在陆嘉宁的注视下喝了两口。 随后淡淡开口,“益州、青州已经安置妥当,赵景前些日子已随世子一同回了京都,如今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几日,有世子照拂着,陆姑娘不必太担忧。” 听到程则绪说起益州的事情,陆嘉宁渐渐放松了神态,“阿景如今也有了归处。” 程则绪抬眸望向陆嘉宁身后的细雨,犹如一层雾气蒙住了眼眸。 “的确是有了归处,如今陆姑娘也有了归处。” 见眼前人又拘谨了些,程则绪眼眸的阴沉转化成一抹轻笑,“一个多月不见,陆姑娘倒是与我生疏了许多,越发端庄温婉了些,也不似在益州时那般活泼。” 陆嘉宁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本来他就是沙场上的将军,脾性又极差,自己不过一个姑娘哪能与他交谈甚欢啊。 天天板着脸,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程则绪看她依旧这般,心里升起怒火又不能发泄,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声音越发清冷。 “罢了,我也就来看看陆姑娘如今过得如何,想来与贺公子相处极好,日后定会夫妻和睦。” 说完也不等陆嘉宁反应过来,那人便拂袖起身离开。 陆嘉宁这才注意到跟在程则绪身边多了个侍卫,与青古装扮甚是相似。 那一抹黑色渐渐走远,陆嘉宁身子松了力道,心中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何,以前见他时还能说上几句话,有时程则绪还会给她点好脸色看。 总感觉他今日说起话来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异常。 如今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怕程则绪,是从心底生出的畏惧。 第39章 主子是人 程则绪右手拇指挂在腰束上,眼里压着怒火快步走出凉亭,身上散发着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心里气愤极了,一想到方才逼着自己说出那么多违心的话,就为了让她放松下来,可她根本不搭理他。 他就这般可怕? 他早已经察觉到陆嘉宁想起些什么,步子渐渐缓了下来。 青古手拿伞急忙要赶上主子,却被身边青时夺了去,还瞪了他一眼。 主子明显生气了,上赶着去挨骂! 青古睁大眼睛表示疑惑看着青时,很想说自己到底又干啥了,但碍于跟在主子身边不敢吭声。 青时真想把手里破伞给扔出去,如今没扔可不是顾及青古的脸面,是主子在的缘故。 他可还记得青古从益州给他寄来一堆破纸,扒拉半天全是找他诉苦的。 耽搁好些时日才发觉不对劲,一封一封拆开才明白主子的意思,日夜兼程一路上累死四匹马,整个人都虚脱了。 乐见其成,青古被罚了十军杖,如今走起路来也不如以前顺畅。 程则绪刚走到外院,便碰见迎面而来的贺衍。 心里怒气瞬间消散了许多,抬起冰冷的眼眸看着他,嘴角冷哼一声。 贺衍怎么也没想到会碰见程则绪,还是在贺府里,他倒是一点也不拘束,在贺府院子里窜! 瞬间拧眉看他,却见程则绪似乎在嘲讽他,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跟他是什么脏东西般。 一想到与宁宁婚期将至,贺衍便越是慌乱,忍不住先开了口。 “程将军怎么在此?” 程则绪轻笑再次看他,说起话来轻飘飘的,不温不火,似乎还带着一股子挑衅意味,“没事便不能来了?” “贺公子婚事将近,也别太紧张了些,放宽心点。” 说完甩着袖子便走进正堂。 程则绪落步而坐,衣袖在空中甩了一下随着手腕落在腿间,眸子瞬间低沉。 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在手里把玩,指尖发白,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玉佩纹路。 这段时日里的心烦意乱并没有因为见到陆嘉宁而减缓,看到贺衍那副模样心里怒火更盛,却只能压在心底独自消化。 他不知道为何非要陆嘉宁不可,也尝试着麻痹自己不去想她。 往往夜深人静之时,脑子里便全是她的一颦一笑,泛红的眼眸看着自己,惹人心烦意乱。 程则绪思索多次,可他偏偏就喜欢她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感觉,填满内心的孤寂。 或许从陈鹤羽走后,他便把陆嘉宁列入自己身边人,又或许更早些。 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她握钗劫持匪人那模样,明明那么怕死,却还是那般强装镇定。 那日,他把血腥中的小白花吓着了。 本是胜券在握,将她带回京都之后便不会放了她,可为何偏偏插进来一个贺衍,独独占了去。 前些日子他便早早来了锦州,在阁楼上那段时日,经常见到贺衍带着她穿梭在街上,二人欢快的很。 在远处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却不是对他。 越想越心烦,偏头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一股凉意涌入口中,蹙眉放下。 他从不喝凉了的茶水,正要呵斥,下意识想到这不是他的地盘,眼底更加深沉。 真是不如意时,什么都不顺心! 青时、青古在正堂外站着,青古注意到贺衍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立刻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他可忘不掉那晚,贺衍想杀了主子,把主子还给伤了,抢走了陆姑娘! 真是不怕死! 主子那晚,凶的可怕…… 青古实在不理解,便问青时。 “主子既然喜欢陆姑娘,为何不早日抢来便是,费这么大周章来锦州,迟迟没有行动,眼看着陆姑娘都要嫁人了主子才来。” 抢婚吗? 青古不敢想,多败坏主子名声啊! 私下抢抢也就算了,摆在明面上做这种事情老夫人、侯爷估计都不能安心…… 青时听着耳边叽叽歪歪不停,真想塞住他的嘴,脑子不灵光话还多,什么缺点都让他占了。 白了他一眼才开口,“鹬蚌相争。” 青古‘哦’了一声,又好像也不是特别明白。 “主子是鹬,还是蚌?” 青时闭上眼睛,咬牙切齿,“主子是人!” 和脑袋不灵光的人说话就是费劲! 听不明白就算了,还上赶着去问,问了也不明白! 青古:“啊?” 青时不再搭理他。 青古瞪着他质问道:“你刚才为何不让我给主子打伞,怎么能让主子淋在雨里……” 话未说完,只听见‘啪’一声,那竹伞扔在了他脚边,极其敏感的敏锐力下意识往后跳了一下。 青古见青时黑着脸不说话,抿抿嘴低身捡起竹伞站好。 - 贺衍心中既气愤又担忧,望着程则绪离开的背影,平静不久的担忧再次涌上心头。 为何还有几日,那人偏偏入了府中? 他日日担忧,那人还是来了。 但绝不能让他接近宁宁,宁宁都答应嫁给他了,便是他的妻子,这一点绝对不能变。 这才想到程则绪为何从里面走出来,下意识心里慌乱。 他已经见过宁宁了? 贺衍急切想去竹亭院,下一刻便目光便捕捉到凉亭里的陆嘉宁,心里忽然慢了一拍,慌乱跑了过去。 凌风早就看出自家公子似乎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公子便着急跑着走了,撑着雨伞急忙跟上。 凌风并未跟着贺衍去益州,但也能感受到公子不喜欢那人,连跟着他也不喜欢。 贺衍慌乱着跑进凉亭时,便看到陆嘉宁坐在那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不安更深。 “宁宁。” 陆嘉宁寻着声音看去,贺衍银白色锦衣上沾了湿意,脸上带着担忧,随即站起身朝他走去。 “阿衍怎么了,可是遇见些难事?” 贺衍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颤意。 “外间下了雨,宁宁怎么在这?” 陆嘉宁道:“程将军找我来叙旧,说是来锦州办事,来府里住上几日。” 贺衍越听,眼眸越深邃,程则绪果然是来找他的宁宁了。 为何非要在这时候见他的宁宁,为何来贺府住下,那争夺的心思直接写在明面上。 贺衍沉着脸直接将陆嘉宁抱起往外走,陆嘉宁下意识揽过他的脖子。 一股湿意打在身上,反应过来便在贺衍怀里挣扎起来,“你在外面抱我做什么,府里那么多下人还在呢。” 贺衍收紧了手臂力量,沉着脸不答,陆嘉宁见他这般,只好缩在他怀里。 碧桃一见公子抱着姑娘走了,急忙撑着伞赶上去为主子们遮雨。 下一刻那带着雨滴的伞面戳在贺衍脸上,粘了贺衍一脸水渍。 贺衍偏头瞪她,碧桃吓的立刻跪下。 “公子,奴婢不是有意的……” 凌风站在原地不敢动。 半晌没回应,碧桃才敢抬起头去看,只见公子抱着姑娘往竹亭院走去,急忙站起身跟上。 第40章 不安 陆嘉宁被贺衍一路抱回竹亭院。 绿树、绿芽闲来无事正在屋檐下闲谈,时不时笑出声,抬眼看见公子沉着脸抱着姑娘从细雨中走来,急忙低下头福身。 二人心里慌乱,怕因没有照看好姑娘受了罚。 碧桃匆忙在后面跟着,绿芽更是慌了,轻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被公子淋着雨抱回来,可是受了伤?” 碧桃冲她摇摇头,将手里伞塞给她,跟进屋子。 贺衍一进屋便将陆嘉宁放在床榻旁,碧桃刚取来长帕便被贺衍拿了过去,帮陆嘉宁擦干之后,坐在她旁边将她搂进怀里。 又觉得似乎不够,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 闭上眼好一会,心中愈发不安,压着声音喊道:“宁宁。” 陆嘉宁任由他抱在怀里,看他这般定是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不安起来,安抚着拍着他的背,“怎么了?” 贺衍不答,一直喊着她。 陆嘉宁见问不出什么,也便没再开口,胳膊放在他后背一直安抚着。 贺衍突然发了疯般从她怀里出来,修长如玉的大手禁锢在她颈后,倾身吻上她的红唇,唇瓣温热柔软,辗转剧烈,追逐纠缠。 陆嘉宁呼吸一滞,下意识想推开,纤细的腰肢抵在有力的弯臂,身子渐渐贴紧了贺衍。 又想到贺衍心情不快,定是遇见了什么事,双手抵在他胸前最终没了动作。 碧桃急忙低下头走了出去,随便带上门。 绿树看她这般,忍不住问:“碧桃你这是怎么了?” 碧桃将头更低下了点,摇摇头不去看她们,又往外间走去,头也不回提醒道:“你们别进屋子里。” 绿树、绿芽瞬间明白了什么,到底是未经历男女之事的姑娘家,脸上带了红意。 一想到公子亲事将近,也该与姑娘避嫌才是,可偏偏一直粘在姑娘身边。 屋内,陆嘉宁睫毛微颤,呼吸微沉,蹙着眉不悦推搡贺衍两下。 贺衍根本不搭理她,唇上力道更重,攻略城池,齿间惩罚般轻咬,生生要啃下来一层皮。 陆嘉宁气愤地加大力度抵在他肩上,下一刻双手手腕便被他死死按在腿上,后颈上的力道让她抬头承受一切。 眼中渐渐闪着泪光,陆嘉宁下狠了心咬上他的唇,贺衍闷哼一声才停下动作,两人拉开了些距离。 陆嘉宁面色桃红,眼泛水光,眼神幽怨瞪他。 刚要开口,眼前人又欺身而上,动作不似刚才那般凶猛,带上了温柔,似乎在安抚她。 陆嘉宁吃到了血腥,舌根渐渐发麻。 贺衍食味知足,将脑袋放在她肩上不再动弹,双手揽在她的腰间。 耳边听着陆嘉宁急促喘气声,心里愈发躁动起来,忍不住蹭蹭她。 陆嘉宁也不知道贺衍在发什么疯,头一回见他这般不顾及自己,伸手擦了一下唇上的口水。 心里愤懑想骂他,又怕他在耳边抽泣,最终还要她哄着。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贺衍良久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哑色,“宁宁,为何日子过得那般慢。” 就给她半个月时日便要嫁人,她心里倒是觉得仓促了些,没有开口搭理他。 “宁宁,我等不及了。”声音中带着不安和哑涩,委屈道来。 陆嘉宁甚是不解,“不过还有九日,你这又是怎么了?” 贺衍听完心中更加不安,没有再开口,手臂力度更大了些,脑袋往上去放在了她颈窝,轻轻蹭了蹭。 陆嘉宁实在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像只小猫一样趴在她身上,却也看出来他的不安,伸手放在他头顶上轻轻安抚。 贺衍哪哪都好,就是爱撒娇胡闹了些,有时像个孩子般哭哭啼啼的,总爱时不时蹭蹭她,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比贺夫人还要难缠。 “阿衍,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嘉宁颈部酸胀的很,贺衍才依依不舍离去,走时说了句,“我让露珠回来陪你。” 陆嘉宁看着他离开,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贺衍不安。 她们已经快要成亲,贺府人都乐见其成,贺夫人无事时便总喜欢带着她出去。 起来想去脑壳子疼,随后直接栽倒在床榻上,青丝长发铺散开来,无奈地望着帷幔。 贺衍一出去,眼底瞬间笼罩了一层暗色,看了眼走廊上的丫鬟,“把碧桃和露珠一会喊来书房。”说完踱步离开。 绿树、绿芽低下头,“是。” 碧桃和露珠知道后,露珠倒是没什么反应,碧桃倒是慌了起来,她怕今日惹了公子生气要责罚她,一路抖着去了书房。 此时贺衍站在书房内,双手背后,面临窗外,望着那雾雨倾洒而下,眼睛上渐渐遮了一层纱似的。 碧桃与露珠福了福身站在那,偷看了眼公子,却见人久久未发话,书房里出奇的安静。 贺衍眼眸幽深,开口吩咐,“这几日好好跟着姑娘,莫要让她单独见一些什么人,有什么情况立刻找凌风。” 碧桃正要缓身答复,露珠开了口。 “公子可要拘着姑娘?在外面院子里时,姑娘发了好大脾气,如今亲事越来越近,奴婢怕姑娘闹。” 露珠是家生子,跟了贺衍多年,有些话便直接开了口,她到底是担忧姑娘闹腾起来再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她便要受罚。 一想到姑娘偷跑的那次,公子黑着脸要将她们几人发卖,还是跟在夫人身边的母亲去找夫人求情,几人被罚去做下等人的粗活。 后来大公子找到她们,又把她们送去外面的院子。 露珠看不到公子的神情,也不敢猜测什么。 贺衍怎么会想不到呢,就算陆嘉宁再闹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人抢走。 不过九日,他多哄着她便是。 “照做便可。” 露珠、碧桃福了福身离开。 贺衍站在窗口处,心里乱成一麻,抬手捏了下眉间。 如今他只希望那日早些到来,早日与宁宁成亲,赶走那人。 什么东西都来和他争。 真是不要脸面! 陆嘉宁下午也没去哪,在屋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字,又躺在贵妃榻上摇晃着。 碧桃还能说上什么话,倒是露珠就站在那,走一步跟一步,问什么答什么。 陆嘉宁也没管太多,倚着贵妃榻闭上了眼,脑子倒是没闲着。 看得出来贺衍把露珠喊来另有他意,监视之意太明显。 她不明白贺衍为何这般不安,怕她跑了不成? 第41章 闲来无事 这两日,陆嘉宁倒是闲了下来,而贺府日渐忙碌,外院里随处可见仆人急慌的身影,大大小小的物件往竹鹤院送去。 自从那次之后,贺衍像是躲了起来,再也没来过竹亭院。 陆嘉宁站在木桥上眺望着外院,露珠站在身后,“姑娘,出来好一会儿了,要不要回去歇会?” 陆嘉宁摆摆手,从碧桃手里拿了些鱼食撒在池面上。 露珠又道:“外面越发热了,姑娘还是回去吧。” 陆嘉宁出来已有两刻,露珠也不能把她关在竹亭院内,又怕在外面时间久了公子知晓之后动怒。 陆嘉宁声音夹带一丝怒气,“你想回去便自己回去。” 她知道露珠在监视自己,可她本就是要嫁进贺府的,在院子里看个鱼儿还能跑了不成? 之前在外院便是如此,耳边全是露珠的提醒。 如今在贺府,那么多仆人家丁在院子里,她还能跑哪去。 露珠见姑娘不悦,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陆嘉宁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露珠也是贺衍授意的,便起身离开。 桥下小道处,绿树成荫,阳光穿过树叶,带来光波落在地面上。 程则绪一袭月白锦袍的站立在树荫下,炽热漆黑的瞳眸丝毫不加掩饰落在她身上。 见她要离开,修长带茧的手将玉佩藏在衣襟里。 他如今还不想吓到她。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眉头温和舒展,步伐沉着有力朝陆嘉宁走去。 陆嘉宁刚走几步,站在木桥上远远看到他,转了个身朝另一边桥面走去。 她想来想去,当日只见了程则绪,贺衍生气估计是因为他。 程则绪面色带笑,可陆嘉宁见识过他平时的模样,冷沉沉的让人心生畏惧,如今婚期将至,还是离他远些才好。 程则绪见她转身,宁愿绕一圈回去也不愿路过他身边,仰起的嘴角瞬间落下,眼中温意变得生冷。 青时察觉,立刻走向陆嘉宁。 陆嘉宁还没走几步便被人拦着。 露珠早就看到桥下那人,也听说了府里来了位将军借住几日,她不想让姑娘与那人有什么牵扯,急切问道:“你拦姑娘路做什么?” 青时未理她,声音生冷,面无表情对着陆嘉宁道:“姑娘,将军请您过去。” 陆嘉宁并不想见到程则绪,一看到他便想起那些生艳的梦境,找了个借口,“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刚抬起步子,那人又将她拦下,“将军请您过去。” 陆嘉宁眼眸带了怒,站了好一会才转身,她倒要看看程则绪拦着她干什么。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露珠多次阻拦,还碰见不愿见的人,心里愈发烦躁。 陆嘉宁朝他福了福身,“将军寻我来何事?” 程则绪侧身去看池里的鱼,声音淡然,“闲来无事,来寻陆姑娘说说话,陆姑娘可是心情不好?为何独自一人站在木桥上,怎么也不见贺二公子相伴?” 陆嘉宁忍着不悦,脸上依旧挂着笑。 前几日也能有个理由,毕竟多日未见叙叙旧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还有七日,与一男子见面多少影响不好。 “我与贺公子婚期将至,不便与将军闲谈,将军莫怪。”话落便起身离开。 程则绪拇指摩挲着腰封,偏头去看她离开的背影,双眸凝上一层寒雾。 好一个婚期将至! 陆嘉宁回到竹亭院坐下,绿芽捧着枣泥糕前来,见姑娘似乎不悦,放在桌子上后便下去了。 陆嘉宁坐了会儿,这才发现露珠不在身边,想来去了竹鹤院。 但她问心无愧,的确没与程则绪说些什么,也不是她要去与程则绪说话的。 想开之后心情好了些,捏了块枣泥糕咬了一口,碧桃识趣地倒了杯茶放在旁边。 半下午贺衍也没找她,陆嘉宁放宽的心,觉得贺衍也没把程则绪当没事。 陆嘉宁随意翻着书卷,魏嬷嬷派人来请,她收拾一番便去了东院。 走进外屋,贺夫人正在翻着管家准备的请柬,见陆嘉宁来了便拉着她一起看。 陆嘉宁不懂这些,她在锦州无亲无故,脸上带着笑,“伯母安排便好。” 贺夫人笑着,将她拉过去坐下,“虽然宁宁没了母家,儿媳也算做半个闺女,嫁妆伯母为宁宁准备,别的姑娘家有的你都有。” “临近婚期那两日便送你去云家,云家与贺家是世家,云家夫人一直没有子嗣,我同她讲了此事,也同意你从云家出嫁,就当认了个义女,沾沾喜气,希望来年能要个孩子来。” 陆嘉宁带着笑,“伯母安排便好,我听伯母的。” 贺夫人和贺衍一样,有时候粘人了些,但对自己都是真情实意,实打实的好。 贺夫人笑着,“看得出来贺衍粘你的紧,贺家也没那么多破规矩,你们想怎样都好。” 昨日便见贺衍唇上那血痂,自然知道是怎么来的,说了贺衍几句。 贺夫人说着,起身去了里间,拿出一个画本子塞在陆嘉宁怀里,脸上笑容更盛,眼里还带着打趣,“回去无事时看看。” 这时魏嬷嬷走上前,“夫人,管家在外面找您。” 陆嘉宁也不好打扰,准备起身离开,“那宁宁便不打扰伯母了。” 贺夫人笑得温和,“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明日婚服便送来了,到时候我让人直接送进你院子,先试试合不合身,有哪不合适的便再改改。” 婚服前些日子已经送来过一回,陆嘉宁试过之后觉得裙摆太长了些,便让人去改了。 “好,等明日我再试试。” 陆嘉宁一路回了竹亭院,懒散地躺在贵妃榻上,这才琢磨起手里的画本子。 指尖随意挑了一页,画本子上的画面直冲大脑,看到碧桃收着洗净的衣裳正要去里间柜子处,她迅速合上压在身下。 竟是避火图。 脑子里浮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两个小人儿在做那种事情,那腿…… 实在是画面太辣眼,怎么会有如此详细的描绘。 这些东西都是谁出的? 碧桃从里间走来,瞧见姑娘脸上染了不自然的红晕,似乎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担忧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嘉宁感觉腰下那东西烫的慌,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心虚,“无事,你忙你的。” 见碧桃走远,陆嘉宁将避火图压在床榻底下,这才安心。 到了晚间,竹亭院潜来不速之客。 第42章 你哭什么 夜色融融。 屋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 那人迎着月光踏步而来,随即关紧门,目光捕捉到床榻上的人,踢了被褥只着一身里衣。 贺衍轻声走近,床榻上的人睡得正沉,青丝长发铺散在一侧,在寂静的屋子里只留下轻盈的呼吸声。 他坐在床榻旁,伸手拨开额间碎发,月光下隐约看清五官,温热指腹落在脸颊处留恋。 指腹一路向下,滑至唇边,指腹轻点,温软至极。 双眸愈发沉重,手掌抵在她身侧倾身低下头,离她越来越近,直到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脸颊上,喉咙滚了下,低身吻上了她的眼睛。 动作极其温柔,轻轻碰一下便离开,一点点向下触碰到红唇,极其迷恋,停留下来描摹唇形。 陆嘉宁睡梦中感觉被人咬了,恍惚间意识到有人在亲她,脑子瞬间清醒,刚触及到硬邦邦的胸膛,下一刻手腕便被那人禁锢在头顶处动弹不得。 陆嘉宁便用脚使劲踹,却踹了个空,那人欺身上前重重压在了她身上,整个身子笼罩在更加漆黑的夜晚。 黑夜中,耳边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是贺衍。 陆嘉宁不知道他半夜在发什么疯,偏了头释放红唇,贺衍的脑袋随着动作落在颈窝,鼻息极重趴在身上不再动,手上力道不减。 陆嘉宁声音带上温怒,“贺衍,你到底发什么疯!”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折腾她。 和意料中一样,耳边传来呜咽声。 他做错事,他哭什么? 陆嘉宁觉得自己应该哭才是。 大晚上扰人清梦,实在可恶至极,她忍不住皱眉。 晚间趁碧桃与露珠不在,对那避火图实在是好奇又羞耻,偷点灯盏趴在案几上翻了个遍。 那绘画上的男女描绘太形象,各个地方都有展现,还配上羞耻的文字,让人看了脸红心跳。 她虽与贺衍做过一些边缘行为,贺衍很会伺候她,但都没有触碰底线,一想到成婚当晚要与他做那档子事,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那东西怎么能变,还能…… 还会出血,难道不是尺寸问题? 打破她所有认知。 她那点皮毛全是从贺衍那学来的,学艺不精,差点以为是很舒服的事情。 出血,肯定很疼。 真是误人子弟。 躺在床榻上,心里乱的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又来了这一出。 陆嘉宁声音里带着不耐,“你哭什么?” 一想到贺衍这几日限制她的自由,还没找他算账,倒是他先委屈了起来。 屋子里出奇的静,耳边只有一阵小声抽泣声,陆嘉宁不想管他,带着困意渐渐入睡。 半睡半醒中,忽然身上一凉,温热湿润的感触留恋在脖颈。 陆嘉宁下意识推开他,声音里带着怒火,质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贺衍顿住,再次把力道全压在她身上,惹的她呼吸一滞。 他趴下陆嘉宁耳边,声音带着涩哑低声开口,“宁宁,我想要……” 陆嘉宁瞳孔一震,自然明白贺衍想要什么,晚间看到的画面脑子根本来不及接受,身上人便想和她做出那种事情。 她还不能接受。 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发现动弹不得,“你发什么疯,滚出去!” 这是在贺府,若与贺衍在婚前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怕是这辈子都被人耻笑。 贺衍似乎没听见,上前含住她的耳垂,吸吮舔舐,引得她身子一瑟,使劲挣扎着手腕。 “你出去!” 贺衍未言,继续动作。 香肩展露,小衣下的凸起在月光沐浴下,更惹人怜爱,他光临过很多次,每次都将他的宁宁伺候的很舒服,腰间温热的手一步步往上走。 陆嘉宁被他急促的鼻息萦绕,氤得头眼发昏,手足渐渐无力。 心里越发慌乱,下一刻发了狠用脑袋撞向他,疼的冒出眼泪。 贺衍被突如其来的攻击脑袋顺势往后仰,陆嘉宁下一刻仰头凶狠的 地咬在他脖子上,硬生生想扯下一块肉,听到贺衍疼痛嘶哼声才松了口。 “出去!” 贺衍知道她动了怒,趴在她身上不再动弹。 面颊贴紧她的小衣,感觉到身下的软热,身体越发滚烫,身下的变化早就让他想缴械投降,呼吸微促,身子僵硬不敢动弹。 他突然怕了…… 陆嘉宁心里一股怒火久久压不下去,声音沙哑中带着十足的怒意,“我已经答应嫁于你,你这般是为何?” “从益州回来你便困住我,这几日更是如此,贺衍,你想我怎么做?” 贺衍呜咽声再次响起,“宁宁,怪我!” 陆嘉宁叹了口气,疲倦的闭上眼睛。 她跟在贺衍身边将近两年,从未想强制她突破底线,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明明还有几日罢了,他便这般急不可耐? 如今毕竟在贺府,一举一动便被人察觉到,婚前做出这档子事,到底还是会被人轻看。 以前能靠那些事情来求得庇护所,在外面如何都无所谓,可如今有了庇护所,几日之后她又不是不愿,她想与贺衍安稳一生。 不过几日,对她来说大有不同。 贺衍没说话,松开她的腕骨,指腹在上面轻柔了几下,随后偏过头盖好锦被,紧紧环在她腰上不再动弹。 他知道她不在意程则绪,可程则绪在意他的宁宁,如今大张旗鼓住在贺府,在阴暗中注视着他的宁宁。 他的宁宁这般好,他怕被人抢了去,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宁与那人离开。 他只想与宁宁成亲,只想要宁宁一个人,为何程则绪非要阻止! 阴沟里的臭老鼠! 实在让人厌恶! 良久,贺衍身子渐渐平静下来,在陆嘉宁脸颊上轻吻一下,随后起身离去。 他来时想着,就算让陆嘉宁厌恶他讨厌他,他也想直接要了她,至少能留住宁宁。 可后来,他怕了。 站在竹亭院中,从未有过的茫然涌上心头,一股无力感快要将他打败。 程则绪身上透露着势在必得的气息,压的他喘不过来。 那日他问父亲,为何程则绪会来贺府,父亲告诉他,在半月前便在锦州见过程则绪,当时邀请他来府里,程则绪只是笑着说日后定会去。 说到底是程则绪带兵赶来锦州相助,贺之章对程则绪从头到尾敬佩。 半月前便有备而来,独独在这时出现在贺府,顶着有要事要办的幌子,天天盯着他的宁宁。 实在恶心! 贺衍没办法告诉任何人,那个道貌岸然的将军想抢他的宁宁。 他绝不让宁宁离开他! 贺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自从贺衍离开,陆嘉宁一夜未眠。 清晨碧桃进来时,瞧见陆嘉宁眼眶红肿,去拿了两个鸡蛋给她敷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院子里又多了两个小厮,陆嘉宁出去时便见到露珠低着头在与他们说些什么,下一刻便没了声音。 露珠是贺衍的人,想必那两个小厮也是贺衍派来监视她的。 陆嘉宁火气更盛,面色微怒转身回了屋子。 她不明白为何婚期将至,贺衍又这般对她,愈发觉得她根本不懂贺衍。 事情朝着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第43章 自有他的打算 露珠从外面推门而进,“姑娘,锦衣坊绣娘送来了婚服。” 陆嘉宁坐在茶桌旁,淡淡道:“进来吧。” 绣娘领一仆人,脸上带着笑走上前来,“姑娘,婚服按照姑娘的要求都改好了,姑娘去里间试试?” 陆嘉宁抬眼朝木托上瞧了一眼,红布盖着木托垂下来,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放下吧。” 绣娘一愣,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姑娘兴致不高,上次来时这姑娘摸着婚服爱不释手,欣喜都写在了脸上。 大户人家事情多,本来想着来送婚服嘴巴甜点,讨点赏银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戏,绣娘也不敢说些什么。 露珠上前接过木托走进里间放下,随后迎着绣娘出去,“花娘请随奴婢来。” 毕竟是府里的喜事,露珠走到外间塞了点赏银,“劳烦花娘走一趟,这是姑娘赏的,沾沾喜气。” 绣娘脸上笑的跟花似的,“不麻烦不麻烦,贺府婚事掌柜的自然上心,那修改的腰束用了上好的金丝,是衣铺里的张花娘熬了两天一夜改好的,怕府里着急,便一早送来看看姑娘合不合身。” 露珠笑着,“自然信得过张花娘的,姑娘晚些会试试看,花娘慢走。” 绣娘笑盈盈领着小厮离开。 露珠站在屋檐下瞧见眼前这一幕也是烦扰,昨日晚间听得见屋子里的争吵,也不知临近婚期公子为何还这般惹姑娘不快。 今日看姑娘仍旧生闷气,连婚服也漠不关心,但她也只是个奴婢罢了。 露珠自然知晓公子疼爱极了姑娘,不过还有六日罢了,今早凌风又塞进来两个小厮来,如今这般整个竹亭院都不敢吭声。 露珠叹了口气轻着声回了屋子,见陆嘉宁依旧坐在那,走上前轻声道:“奴婢将婚服放在了里间,姑娘什么时候想试了喊一下奴婢,有什么问题奴婢好去找花娘。” 不过六日,露珠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陆嘉宁越听心里越躁,“都下去吧。” 碧桃、露珠都知道姑娘心情不佳,福了福身离开。 刚转身,便瞧见贺衍前来,脸上似乎带着不悦,二人低头俯身后离去。 陆嘉宁见贺衍前来,心里一股子怒火没气撒,手里茶盏朝他脚下砸了过去。 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温茶溅在贺衍下摆,碎瓷片朝四周飞去,杯盖‘咕噜噜’滚了一圈才落地。 露珠、碧桃刚走到门口,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吓的一愣,也不敢转身。 贺衍声音平淡,“下去吧。” 二人加紧步子走了出去。 贺衍没低头看地上的狼藉,抬着步子走近,跟没事人一样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陆嘉宁面前。 脸上挂着笑,拉过她的手温柔道:“宁宁可还在生气?” 陆嘉宁低下头没去看他,发生这种事他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倒是觉得自己小气了? 昨日要不是她拼命阻止,怕是贺衍真的想强迫于她。 陆嘉宁自知依附于贺衍,也是愿意嫁于他,心里早已经接受他。 贺衍见她不悦,继续道:“来的路上碰见了绣娘,想来是送来了婚服,宁宁怎么不去试试?” 陆嘉宁最讨厌贺衍这种,自己做错了事情置之事外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小气的人。 “宁宁,去试试吧。” 陆嘉宁抽出手,扭过身子不去看他。 贺衍双手按在她肩上,又将她扯了过来,“宁宁。” 陆嘉宁最终还是没忍住,“你想把我拘在这?” 贺衍道:“我没想拘着宁宁,等成了亲宁宁做什么都行。” “你便这般对待我?” 贺衍不敢看她的眼睛,将她一把搂过,声音里带着祈求,“宁宁,再信我最后一次,等成了亲我什么都听的,好不好?” 陆嘉宁最终没吭声。 陆嘉宁心里清楚,贺衍一直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便一直这般哄着她嫁给她,做错事情就哭哭唧唧。 她突然怀疑了。 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贺衍满足她所有要求,但她好像从来不懂他。 陆嘉宁觉得自己一直让步,任由贺衍牵着鼻子走。 如今只能乖乖嫁给他。 陆嘉宁越发无奈,“阿衍,我又不会跑,自然会嫁于你的。” 贺衍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身后的头发,“宁宁,我以后都听你的,好好伺候你。” 只要宁宁肯嫁于他,心里的胜算更大了些。 听着他这话,像是奴役他一般。 平日里倒是伺候的不错。 - 陆嘉宁被困在了竹亭院内,也只能在院子中活动,只要靠近院门露珠便会开口提醒着。 上午竹亭院的事情还是被传到了贺夫人耳中,贺夫人根本不明白贺衍为何这般做,派人将他寻来。 东院内。 贺衍朝贺夫人行礼,“母亲。” 贺夫人身着深绿色锦衣,正坐在屋子里查看许诺给陆嘉宁的嫁妆清单,见人前来将红色册子放在桌子上。 平日里总爱挂上笑的嘴角耷拉着,指责道:“你如今这是玩哪一出呢?” 贺衍自然明白贺夫人说的什么事情,语气平淡,“儿子自有打算,母亲不用操心。” 贺夫人见贺衍这般态度,气的冷哼一声。 “打算?你打算做什么?你想把那姑娘拘在院子里做什么?不过还有几日,你便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贺衍站在那没说话。 贺夫人气的偏过头,舒了口气才道:“母亲看得出来那姑娘实在不错,也是安心与你过日子,你这般做莫要把人家吓住了,那姑娘在锦州无亲无故也是可怜。” 顿了会,“我已许诺让她从云家出嫁,嫁妆全为她准备妥当,别家姑娘有的自然也不会少了她的,你对她好些,听见没有?” 贺衍拱手,“儿子谨记,但儿子觉得还是把她留在家里妥当。” 说完便要离开。 贺夫人见状呵斥他,“让你走了吗,给我站住!” 贺衍转身,依旧恭敬站在那。 贺夫人气的抬手捂住胸口,“莫要学你兄长那般上不得台面的行径,收收性子别把宁宁吓住了,她可不如婉婉性子软弱,别怪母亲没有提醒你!” 贺衍垂下眸子,“儿子谨记!”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儿子告退。” 贺衍说完起步离开。 贺夫人瞧见他这般,胸脯更是起伏的厉害,魏嬷嬷急忙上前在后背顺着气。 “夫人别太担忧,二公子自有他的打算。” “他会有什么打算?只知道做些惹人生厌的事情来,越到关键时刻越是这般不让人省心,他这般要将那姑娘吓跑了,有的是他哭的时候!” 魏嬷嬷倒杯茶递过去,劝道:“夫人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初您担忧大少夫人,如今人在府里也挺好的,与大公子恩爱有加,相信二公子便是了。” 贺夫人接过喝了口顺顺心,眼中带着惆怅,“但愿如此。” 第44章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外院,丫鬟们手里捧着喜物往屋子里送,几名小厮踩着木梯在挂红绸,赵管家站在院子里仰头指挥着。 “举高点,小松那边斜了。” “哎对对,可以了。” 贺衍从东院出来便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停下脚步,双手背在后面,仰头看着那红绸,脑中幻想与宁宁拜天地的场景,越发期待。 赵管家转身见到二公子,一想到前几日二公子日日监督,用物稍微有一丁点瑕疵便要让人重新购置,事事上心。 好不容易这两日没来,还以为就此罢休了。 赵管家急忙走上前询问,“二公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低下头见久久无人回应,又询问了一遍,“二公子觉得哪有不妥,老奴这便命人重办,直到二公子满意为止。” 贺衍注意到身边人,摆摆手,“去忙吧。” 赵管家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便离开了。 贺衍从外院往回走,也怕拘束着陆嘉宁让人感到无趣,便想这几日多去竹亭院陪着她。 那些凡俗礼节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想让他的宁宁安心嫁于他便可。 路过池子,抬眼便见贺临与崔氏站在木桥上观鱼。 贺临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崔氏的腰身,一手持玉竹折扇给崔氏扇风,时不时低头看着她笑,崔氏从丫鬟手里捏着鱼食往池子里撒。 贺衍看着这幕愈发眼红,一想到今日陆嘉宁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而他的兄长无时无刻不在与崔氏恩爱,让人心里妒忌。 他也想拉着宁宁站在这观鱼,宁宁定然也会欢喜。 刚抬起步子,便被贺临身边的随从喊住,贺衍抬步跟着上了木桥,见崔氏被身边丫鬟搀扶离去。 贺临手持纸扇,面临池水。 贺衍走到身边,“兄长不与长嫂观鱼了?” 贺临未回应他,朝他发问:“你把陆姑娘拘起来做什么?” 贺衍今日只是派了两个小厮过去,整个贺府都知晓他将人拘起来,倒是全来怪罪他了。 是程则绪干的此事! 总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来破坏他和宁宁的感情,休想! 贺衍声音平淡,“我自有打算,兄长还是多陪陪长嫂。” 贺临见他这副高傲的模样,最后提醒道:“你能有什么打算?陆姑娘是甘愿嫁于你,你这般对她做什么?莫要同兄长一般,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贺衍满不在意,声音慢悠悠,“兄长如今不是挺好的嘛?” 贺临实在与他说不下去,合上纸扇敲打他的头,“做什么事自己想想后果,莫要耍小孩子脾性!” “不劳兄长费心。” 贺临眼看着说不动贺衍,就此作罢,摆手离开。 他要回去找他的婉婉,至少婉婉不气他,还温柔体贴,甚是惹人疼爱。 刚一会儿,远处走来月牙白袍男子,声音清冷悠然,“贺二公子倒是有兴致在这大热天来观鱼。” 贺衍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今日之事定是程则绪在后面捣鬼,气的牙痒痒,压着怒朝他行了礼。 程则绪站在他身旁,贺衍悄无声息往旁边挪了些。 他才不要与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站在一起。 程则绪勾笑,一双冰冷的眸子朝前看去,“听闻二公子把陆姑娘拘束起来,你们二人婚期将至,感情甚好,这般做是为何?” 贺衍看着程则绪明知故问的样子,心里更是想把他丢出去,真是碍眼的很。 眸子里闪过不耐,压着怒气道:“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将军请便。” 话落,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开,腰间处的手紧握,一想到程则绪身上那股子势在必得的气势,恨不得把他丢出去。 什么脏东西都来凑热闹! 程则绪站在木桥上,嘴角笑意早就消失,漆黑的眸子沉了下来,脸色黯然无光。 以贺衍那个脾性定要回去闹她了。 青古站在身后不敢上前,如今青时不在,青古总怕惹了主子生气。 离远点总怪不得他了吧。 贺衍踱步到竹亭院,下意识轻着步子进屋,见贵妃榻上窝着浅青色身影,长发甩在外面,双眸紧闭,睡的正香甜。 碧桃在旁边扇风,贺衍摆摆手,从她手里接过团扇。 低头瞧见白色团扇上绣着猫扑蝴蝶,那黑色猫咪圆滚滚的爪子朝蝴蝶扑去,和他的宁宁一样可爱。 贺衍忍不住带上笑,修长的手指攥着扇柄朝陆嘉宁扇去,惊起几根发丝在空中飞舞,双眸满足的望向他的宁宁。 他的宁宁睫羽如雏鸦之色,眼下浅黑,想必是昨晚一夜未眠,贺衍心里泛出一丝愧疚。 鼻梁高挺,莹润饱满的红唇带着引诱,总让他忍不住想靠近,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 似乎睡得不安稳,衣裳皱乱,衣领滑落,窥见白皙如月的颈上留下的咬痕,那是他亲自留下的。 贺衍忍不住抬手轻触,指腹抚摸着那两排牙印。 他颈上有处,红肿结痂,是宁宁咬的。 他和宁宁,天生一对! 指腹一路向上,按在红唇处,指腹忍不住捻摸,引得榻上人蹙眉。 贺衍伸手抚平眉间,放下手认真扇风。 睡着时倒是乖巧许多。 贺衍伸手想给她拉好襦裙,视线落在凸起地方,他最爱那里,甚是柔软。 在他兢兢业业照拂下,那处愈发圆润了些,宁宁也喜欢他照拂那里,就是太青涩了,每每轻咬嘴唇不愿出声。 这般便是说明,他伺候的好。 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视线再次落上去,眼眸逐渐炽热,身体越发躁动。 他手心有些痒。 不对,是心里头痒。 想到上次拉她进锦被中照拂,她便低哑声不断,应该比手更舒服些,她更喜欢埋头耕耘。 他现在想伺候她了。 越想平静,心里越是躁动,那身下的异样让他不能忽视。 他对宁宁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恨不得缴械投降。 可宁宁如今怕他。 他还没有求得原谅,宁宁要是再生气,他就不好哄了。 没了他,谁还能伺候好宁宁? 贺衍越发觉得失了态,放下团扇急促走出屋子,回了松鹤院叫了次凉水。 碧桃见公子离开,便又走进屋子,拿起团扇一下一下扇动。 陆嘉宁醒来时天色暗淡,碧桃还在旁边扇风,见到人醒来欣喜问道:“姑娘可饿了?” 陆嘉宁扶着额头,“无事。” 碧桃道:“姑娘睡了一下午,公子来了一趟,见姑娘迟迟未醒又离开了。” 陆嘉宁只淡淡“嗯”了声,又闭上了眼睛。 到了晚间,那人又欺身前来。 第45章 我想留下来 夜色渐暗,繁星满天。 月光透过窗户钻进屋子里,如薄纱笼罩一片。 陆嘉宁白日里睡得多了,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今晚,便还有五日。 不知为何,心里愈发沉重,完全没有前几日欣喜之情。 贺衍好像与以往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哪里变了,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忽然间,耳边听到‘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 陆嘉宁压着眸子去看,一团黑影溜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轻着脚步朝她走来。 陆嘉宁自然知道谁是,胳膊支撑着顺势坐起了身,身后长发披散在肩上,目光带着审视之意。 贺衍见床上人影坐了起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心虚开了口,“宁宁,这么晚还没睡啊?” 她的屋子,大半夜问她有没有睡?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的,一想到贺衍半夜来偷袭,心中便不舒畅。 陆嘉宁看着那团黑影,“这话不应该问你吗?” 贺衍走上前坐在床榻旁,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我想宁宁了。” 陆嘉宁没好气道:“我不想你。” 贺衍一听,委屈拉着她的手非要十指相握,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宁宁,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我会好好伺候宁宁的。” 陆嘉宁冷声道:“不行!” 这几日还是忌荤,吃几日素养养身体,免得贺衍蹬鼻子上脸,擦枪走火。 “我想留下来。” 陆嘉宁抽出手,却被贺衍夹的紧,无奈叹了口气,“赶紧回去吧。” 贺衍似乎听不到般松了她的手,利落地脱下鞋爬了上去,挤在最里侧直接躺下,“我不走,我要和宁宁一起休息。” 贺衍很了解陆嘉宁,直接躺在里侧,连踹下床都不能。 陆嘉宁正要发火,贺衍拉住她胳膊拽着她躺下,随后揽住她的腰身,“别赶我走,我明日一早便离开。” 说完头往她肩上放,便闭上眼,“宁宁,等婚后我再好好伺候你,这几日我都听宁宁的,宁宁别赶我走。” 陆嘉宁终是没了耐力与他纠缠,只要贺衍想留下,除非他自己良心发现,否则真的赶不走。 可偏偏,他是个没良心的! 耳边传来均匀呼吸声,陆嘉宁不去想这些,忽略掉肩上的重力,随即闭上眼。 夜色渐浓。 陆嘉宁做了个极不安稳的梦。 梦中,她遇见了程则绪。 青古派人来寻她,屋子里她与程则绪对面而坐,喝了他倒的那杯茶水,在要离开时脑袋越来越沉,腰被程则绪揽了去。 她被放在床榻上,那人欺身咬她,可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耳边全是沉重喘息声,压在她身上的身子越发滚烫。 那人在她耳边喃喃着,她却怎么也听不清,隐约听到痴迷缠绵声一直唤着阿宁。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想推开身上的疯子却无力抬起手,只能转化为一声声抽泣,身上人越来越发狂,咬着她的颈下任她哭泣。 那人是个十足的疯子,想听她哭泣,趴在她身上扯了她的腰束,却突然发了疯,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脖子。 可她听不清,那人便咬了上去…… 陆嘉宁吓得惊醒,恐惧瞬间蔓延全身,引起一身颤栗,呼吸越发急促,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才意识到做了噩梦。 镇静好一会,却觉得这个梦太真实了,犹如发生过一般。 梦里那人是程则绪。 那个杀伐果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陆嘉宁闭上眼不去想这些,可脑子里越是闪现那些片面。 若是真实发生过呢? 为何见到程则绪会心生畏惧,真的是因为梦吗? 可她以前并不会怕程则绪,为何…… 陆嘉宁越想心里越慌。 那日,她是否去寻了程则绪? 可贺衍告诉她,那晚她起热了,似乎很严重,在马车上时依旧晕晕沉沉。 陆嘉宁下意识相信了他,如今回想起来,却没有当晚发热前的任何记忆。 从益州回来时,贺衍便将她困在院子中,她能感受到贺衍的不安,多次询问却怎么也不说。 当时觉得是因为她偷跑,怕她再次跑出去,贺衍这般行径倒是也能理解。 可如今呢? 她已经答应嫁于他,这几日突然这般又将她困住,似乎都在遇见程则绪之后,贺衍便又不安了。 如果那不是梦,这一切便都能解释的通了。 贺衍不安是因为碰见程则绪欺辱她,回来便一直缠着想与她成亲。 在府里遇见程则绪之后,贺衍行径便越发古怪,将她困在竹亭院内,夜夜溜进来。 陆嘉宁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泪水顺着眼角流下,钻进了发丝中。 程则绪为何要对她下药,为何要这般羞辱她,在马车里上身仿佛被碾压过一般,还以为是贺衍不知道节制。 贺衍还主动背了锅。 如此肮脏的手段! 她知道程则绪不如表面上的风轻云淡,竟不想如此龌龊。 在荆州便不让她离开,后来又把她带到益州,亏她还担心过他,想保他战无不胜。 程则绪这次来真的是为了她吗? 陆嘉宁越想越害怕,那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陆嘉宁怕了。 她倒是无亲无故,可贺衍不一样,他身后有整个贺府。 陆嘉宁覆上腰间那双手,觉得自己差点害了贺衍。 她当初快要病死了,躺在他途经的路上扯着他的下摆,求他救救自己,是贺衍把她带回去的。 但她不甘愿做妾,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贺衍在意她,她心里知晓,就怕程则绪威胁贺府,可她不想害了贺衍,贺府每个人都对她很好。 脑子乱的很,眼泪似水一般流个不停,怎么也止不住。 明明好日子快要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都有了,却偏偏是她差点害了贺府。 陆嘉宁站立在权利之上过,沈始那些不堪入耳的计谋她也听说过,随便按上罪名便能让人入狱。 一个将军,又是圣上的左膀右臂,随便动动手指整个贺府便要颠一颠。 她要怎么做? 陆嘉宁陷入了迷茫。 天色渐亮,陆嘉宁努力收了情绪,扯过被子遮住了脸,感觉到身边人慢慢起身,伸手想要扯下被子,陆嘉宁随即翻了个身趴下,用手臂遮住了脸。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后头顶被人揉了揉,门‘吱呀’一声打开。 贺衍走了。 陆嘉宁的心空了。 第46章 听宁宁的 良久,陆嘉宁才翻身下床。 露珠、碧桃从外间走来,便看到姑娘眼眶红肿,比昨日还要严重。 碧桃担忧道:“姑娘,您可有什么烦心事?” 陆嘉宁没说话,径直走到梳妆台旁坐下,抬眼看向铜镜,映出红肿的眼眶,垂下了眼眸。 露珠去里间拿衣裳,碧桃绕到她身后梳妆,“姑娘,万事莫要放在心上,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碧桃又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思多伤身,奴婢以前也总觉得日子没什么盼头,还好遇见姑娘,日子便越来越好了。” 碧桃活泼,平时话也多,陆嘉宁没事时总喜欢和碧桃闲聊。 露珠捧来衣裳站在一旁未言。 陆嘉宁一上午心里乱糟糟的,躺在贵妃榻上假寐,好在眼睛消肿了。 正走着神,崔氏从外间走来,身边丫鬟搀扶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温婉贤淑。 陆嘉宁看到急忙起身,将她引着落座,“崔姐姐身子重,倒是我不该了,该我去寻崔姐姐才是。” 崔氏坐下,“听说陆姑娘被二弟困住了,我也在西院无事,便来看看,陪着陆姑娘解解闷。” 陆嘉宁扯着笑,坐在崔氏旁边。 崔氏看得出来陆嘉宁脸上的憔悴,温声安慰道:“这事倒是二弟的不对,婚期将近也不知他这般怎么了,大公子也劝了,也不见什么起色。” “但也看得出来二弟真心喜爱陆姑娘的,这小两口相处总有矛盾摩擦,只要夫婿对咱们好,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女子在世间多不易,陆姑娘这般更招人心疼,好在府里都待人温和,这点崔姐姐向你保证。” 陆嘉宁淡淡道:“多谢崔姐姐提点。” 陆嘉宁自然明白,府里人极好相处,不然以她的身份根本嫁不了贺衍。 崔氏温婉一笑,“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当初我对大公子也无意,后来嫁进来之后他倒是对我百依百顺,渐渐的也想明白了,与谁过不是一辈子呢?” 手掌覆盖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低头看了眼,“后来有了孩子,我便只想它平安出生,想瞧瞧它长什么样子,女子一辈子都在这片宅子里相夫教子,对自己好些,对他人期待少些,日子慢慢也就过得下去。” 陆嘉宁并未多问崔氏与贺临之间的事情,坐在旁边听着崔氏劝言。 崔氏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风范,骨子里散发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多谢崔姐姐。” 崔氏见她这般,想来心里缓解许多,“日后有了孩子你便懂得了,什么忧心事都没了。” “还有几日便要成婚,估计这几日你与二弟见的会少些,趁着这两日好好想想,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也别憋在心底,去西院找我便是,二弟自然不敢拦着你。” 陆嘉宁笑笑,“好,我听崔姐姐的。” “别想太多,陆姑娘好好准备婚嫁,女子这辈子就这一次,有什么需求便唤人告知我一声,我们女子间说起话来也少些拘束,我便先离开了,大公子还在院子外面等着。” 话落丫鬟搀扶着起身,陆嘉宁站起来,崔氏见状摆摆手,“几步路罢了,陆姑娘留步吧。” 听到大公子在外面,陆嘉宁便没有执意要送,“崔姐姐慢走。” 崔氏缓步到院子外,贺临立刻从丫鬟手中接过她,低声询问,“可讲清楚了?” 崔氏朝他点点头。 贺临瞥了眼同样站在院外的贺衍,“兄长便只能帮你到这了。” 崔氏道:“我已与陆姑娘说好了,若她闲来无事便来寻我,二弟可不能阻拦。” 贺衍脸上挂着笑,“多谢兄长、长嫂。” 贺临并未搭理他,低头对着崔氏说道:“婉婉随我回去吧,这里太闷热了。” “回去吧。” 两人随后离去。 贺衍瞧着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踏进竹亭院内。 他也要去找他的宁宁。 推门进屋,见陆嘉宁躺在贵妃榻上,慵懒的像只小猫,碧桃在旁边扇风。 无事时她总是躺在那,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假寐,今日倒是少见的走了神。 贺衍走近,“宁宁。” 陆嘉宁缓过神,见人已经拉上的她的袖子,还晃了晃。 “宁宁莫要生气了,我陪宁宁去观鱼好不好?” 陆嘉宁气早就消了,如今对贺衍更多的是愧疚,“好。” 贺衍欣喜万分,拉着她起身,“宁宁终于原谅我了。” 陆嘉宁见他这般更是愧疚,任由贺衍蹲下身帮她穿上鞋,随后拉着她去了木桥,一路上非要十指相扣,手心里黏腻腻的。 来到木桥上,贺衍偷偷看了她一眼,见人没那么抗拒,悄悄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拿折扇给她扇风。 “这般便不会热到宁宁了。” 见贺衍这般为她着想,陆嘉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连看鱼的兴致都没了,偏头压在他肩上。 贺衍心中一颤,眼眸露出欣喜之色,想来是长嫂劝说后,宁宁想明白了。 昨日还在艳羡兄长与崔氏,今日便能与宁宁一同站在这观鱼,贺衍心里愈发喜悦。 脸颊在她头顶蹭蹭,“宁宁若喜欢,日后我便常带宁宁来观鱼,宁宁喜欢什么都给我说,我一定满足宁宁。” 耳边是贺衍喜悦的声音,陆嘉宁努力扯出一抹笑,“好。” 骄阳似火,不一会儿便汗水琳琳,扇子吹来的风扑打在脸上,她慢慢静心。 能过一日便过一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她如今想与贺衍成亲,真心实意,这也是她至今唯一的出路。 贺衍是满足于她条件的意中人,她如今还不想放弃。 贺衍见肩上没了动静,轻声问道:“宁宁热不热?要不要回去歇会?等下午凉快了我再带宁宁来好不好?” “好。” 贺衍好几日没见到她如此乖巧,比在外院时还要乖巧。 以前他自己能感受到宁宁对他多少有些敷衍,如今却能切实感受到她已经慢慢接受他了。 他快要与他的兄长一样,抱得美人归。 贺衍压抑住心中的悸动,牵过她的手低头看向她,眼底的爱意怎么也藏不住,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一下。 见人没反抗,贺衍又要低头,陆嘉宁伸手挡住他的头将其推开,“回去吧。” 总归还在外面,院子里人那么多,陆嘉宁实在放不开,碧桃都快把头垂到地上了。 贺衍轻笑,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听宁宁的。” 阴间小路道,青古看到这一幕,沉下眸子回去复命。 看着贺衍与陆嘉宁感情这般好,又婚期将至,主子日日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一点也不着急。 也不知主子在谋划些什么,迟迟没有行动,反正他看到这一幕实在受不了! 第47章 有一副好皮囊 青古回到偏房,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进去。 拱拱手,“主子。” 程则绪身着暗沉色锦衣,坐在书桌旁,后背懒散倚着,无人时总是沉着脸,身上肃气让人不敢靠近。 低声道:“何事?” 青古垂下眸,问出了心中疑惑,“主子,属下着实不明白,主子既然心悦陆姑娘,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贺府定然护不住她,为何不私下直接抢了来?” “如今陆姑娘婚期将至主子才来,属下不解。” 青古自幼便跟着程则绪,他觉得自己应当为主子分忧,而不是看着主子目送心爱之人嫁于他人。 主子不愿意做这恶人,大不了他去抢,他受不了主子这段时日阴晴不定,还是陆姑娘在身边好些。 青古感受到冰冷的目光扫在他身上,瞬间不敢多言。 程则绪翻了页手中书卷,声音清冷,“急什么?” 青古实在忍不住,“属下方才见贺二公子与陆姑娘在木桥上……你侬我侬,青天白日贺二公子还亲了陆姑娘,两人之间甚是亲密,如今……” 如今怕是主子空手而归啊! 程则绪听到青古的话,将书卷甩在书桌上,眼眸晦涩不明,暗藏汹涌,屋子里气压迅速下降,青古大气不敢喘。 “与青竹知会一声,晚间我去一趟!” 青古低下头,“是!” 主子总算要行动了。 程则绪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胳膊肘抵在书桌上双手交叉,心里怒气怎么也压不下来。 他本想再等等,先给贺衍点甜头,在成亲前带走陆嘉宁,便能让贺衍痛不欲生。 可他现在等不及了。 他见不得贺衍与她亲密,嫉妒的要发疯! 要不是贺衍,他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越来越压制不住身上的戾气。 - 竹亭院,贺衍将陆嘉宁送回去后,陪着一起用了午膳,看着她熟睡才离开。 陆嘉宁想明白后睡的安稳了许多,醒来时快到了酉时。 露珠上前来,“姑娘,公子下午来看姑娘了,见姑娘正在休息便没有打扰姑娘。” 露珠也看得出来,姑娘心情似乎好多了,与公子之间缓和了许多。 陆嘉宁点点头,从书案上抽出书卷随意翻着。 露珠道:“姑娘中午吃的少,奴婢去厨房催一下。”说完起身离开。 陆嘉宁靠着椅子百无聊赖,见身边碧桃站在旁边似乎比以往安静了许多,开口道:“碧桃这般是怎么了?” 怎么她心情刚好,碧桃便郁郁寡欢了呢? 碧桃低着头,“奴婢没事。” 陆嘉宁放下书靠在背椅,淡淡问道:“碧桃,若你做了个噩梦,忽然有一日发现那噩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会怎么做?” 碧桃不解,思索一会回答道:“奴婢觉得既然是不喜欢的,便不要去想。” 陆嘉宁叹了口气,“罢了。” 她也不想去多思,可现实摆在面前,让她后背受敌。 碧桃低下头,“奴婢愚钝。” “我又没怪你,只是闲来无事找你说道几句罢了。” 日子能过一日便过一日吧。 她又从这里跑不掉,刚得到想要的生活,独自一人能有什么办法。 - 晚间,陆嘉宁洗漱好后只着一身轻纱里衣,单薄面料勾勒出身材曲线,青丝长发披散在背后,荡漾出一幅水墨画。 贺衍来时便见到她乖巧的坐在床榻旁,似乎在等待他。 在昏黄烛光下,看着她愈发诱人,贺衍一时不适怔了下,大步走过去,“宁宁在等我吗?” 宁宁好久没有这般模样对他了,上次还是在跟那穷书生走之前。 陆嘉宁抬头,眼眸清浅,敛在鸦羽般睫毛之下,宁静又温和,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他。 “我不等你等谁?” 贺衍坐在旁边,揽住她腰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目光慢慢灼热起来,声音中带着情迷哑色,“宁宁……” 温柔修长的手覆在她腰上,忍不住捏了捏腰间软肉,惹的身边人一阵颤意,按住他的手。 “痒,你别动。” 贺衍轻笑,低头吻上额头,“好,听宁宁的。” 陆嘉宁伸手覆上他的眉骨,指腹如笔描摹开来,从眉中滑到鼻尖,轻起红唇,“阿衍有一副好皮囊。” 白净周正,甚是好看。 不知宜春院的小倌与他相比,谁更胜一筹。 贺衍低下头用鼻尖蹭上她的脸颊,鼻息扑打在脸上,“宁宁喜欢就好。”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热吻落在她脸上,从额头一路往下浅尝,最后落在诱人的红唇上。 指腹拂过她的脸,漆黑的眼眸染了欲色,不满足浅尝,慢慢攻略城池,引着她缠绵。 她身子紧绷,蒲扇般的睫羽轻颤,抵在床榻上的手指蜷着,仰头呜咽着承受一切。 良久,贺衍不舍地松开,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气息微粗,眸中还带着未散去的欲色,压着眸子看向趴在他胸膛的姑娘,将人带近了些抱在怀里。 他怕自己忍不住。 这几日,他不敢缠着宁宁,怕宁宁厌烦他。 陆嘉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眸光含雾,莹润红唇在他照拂下更加饱满光泽,声音娇软。 “那件婚服还没来得及试,阿衍要不要看看?” 贺衍眸子一亮,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宁宁穿婚服的模样,心里越发盼着那日早些到来,如今宁宁愿意穿给他看,自然是欢喜。 激动道:“自然愿意,宁宁可需要我帮忙?” 陆嘉宁娇嗔瞪了他一眼,“你可别来。” “我等着宁宁便是。” 看着陆嘉宁娇羞的绕到里间,白色身影消失,贺衍心里一股难以压制的心悦直冲头顶。 猛的一下站起身,月白色衣袖扬起,急切在屋子里漫步,时不时朝里间张望一眼,又觉得甚是小人行径。 偏过头朝向门外,心中越发急躁。 “阿衍。” 一声娇羞,贺衍急忙转身。 第48章 等我 一袭云锦金丝镶绣鸳鸯石榴附在上面,外披正红双鸳鸯霞披。 腰间紧束金丝凤凰腰束,更显得盈盈一握,裙摆百福褶皱,步步生莲,及腰长发披散在两侧,几丝调皮秀发钻进衣襟中。 在昏黄的烛光笼罩下肤如亮月,眉如画木,漆黑明亮的双眸中夹带娇羞,面若桃红。 陆嘉宁带着笑,朝着贺衍兴奋地转了一圈,红色衣摆在烛光下舞动,仿佛一只漂亮的蝴蝶翩翩起舞。 随后快步走到铜镜前,双眸带着期待看向映射在镜中的模样。 贺衍静静望着她,漆黑的眼眸流露着星光,眼底带着藏不住的惊艳与温柔紧紧锁在她身上。 快步上前从背后揽住腰身,脑袋抵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酥哑,“宁宁,真美……” 陆嘉宁笑着偏过头,脸颊触碰到他的唇,声音娇柔,“阿衍觉得美便好。” “宁宁……” 贺衍虔诚吻在她的脸颊上,不忍破坏这朵明媚骄阳的花儿。 还有五日,宁宁便是他的! 是他一个人的。 陆嘉宁拉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转身面对着他 红色裙尾荡漾开来,扫过梳妆台柜身,她抬起双臂,红袖随着动作滑落至肘部,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 双手捧住他的脸,温热的异样让贺衍很识趣的低下身,她眼中带着笑意,踮脚仰头吻了上去。 柔软的感触让贺衍轻颤,眸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宁宁在吻他! 宁宁第一次这般主动! 贺衍心中愈发激动,随即一手揽过她的腰身固定住,另一只手按在她颈后,夺回主动权。 夹藏着滚烫热意的吻悉数落下。 抵开唇齿,勾人缠绵。 良久,二人喘息中分离,陆嘉宁娇羞地揽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胸膛前。 耳边是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脸颊越发滚烫。 贺衍揽着她的腰身紧紧贴在身上,心满意足的发出清爽的笑声,惹的她更娇羞了。 “宁宁,还有五日。” 还有五日,便可光明正大的拥有她。 夜夜红鸾颠倒。 一想到上次在床榻上逼迫她,贺衍便心生愧疚。 姑娘家都很重视名节,他不能为了自己一己私欲便强迫她。 即使心中再害怕,他也不想伤害她。 他的宁宁这般好,要保护好她。 陆嘉宁缓了会儿,从他怀里钻出来,贺衍紧紧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到床榻旁蹲下身,红色衣摆扫在地上。 贺衍也跟着蹲下,低身将衣摆捡起,丝滑的感触不忍多摩挲几下,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宁宁蹲在这怎么了?” 陆嘉宁羞红了脸,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臂钻进被褥里掏出避火图,急忙塞在贺衍怀里。 随后立刻起身坐在床榻旁不去他看,娇羞地垂下眼眸。 贺衍一脸疑惑,也跟着坐在她身边,拿起怀里的小册子随意翻开,瞬间目光有些细微变化。 陆嘉宁羞的说不出话,“那个……那……是伯母给的。” 贺衍将小册子合上,眸光沾染欲色,偏头去看她,“我们……” 陆嘉宁鼓足勇气看向他,“我愿意的,我愿意。” 她愿意与贺衍做那种事情,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她如今还不想放弃。 只要她与贺衍同房,便是贺衍的人,也只能嫁给贺衍,便不会有程则绪什么事。 不过还有几日罢了,早晚都会与贺衍同房的。 那些名声对她而言,总比这几日被程则绪影响的寝食难安好些。 贺衍见她一脸认真,心里越发悸动,声音染上欲色又带着担忧,声线发颤,“可我怕宁宁后悔。” 他的宁宁这般好,他不忍破坏。 陆嘉宁对着他摇摇头,长发随着动作在婚服上晃荡,上前拉住他的手,目光直视他。 “阿衍,我不后悔,而且我总是要嫁于你的,不过还有几日罢了。” “是不是长嫂与宁宁说些什么让宁宁误会了?” 贺衍怕宁宁误会长嫂的意思,他请长嫂来只是想让宁宁少些烦忧而已,并不是强迫宁宁做些她不愿意的事情。 陆嘉宁再次摇头,娇软着声音,“是阿衍太好了,我想与阿衍亲热,只想与阿衍一个人亲热而已。” “我想疼疼阿衍。” 贺衍太好了,所有事情都瞒着她,独自承受不安。 可陆嘉宁不想他不安。 想为他解忧。 贺衍呼吸渐渐急促,眸光渐渐染上情欲,再次询问,“宁宁,你真的不后悔?” 陆嘉宁佯装生气,扭过头不去看他,“阿衍不愿意就算了,我还能强求了你?” 贺衍嘴角勾着笑,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是我对不住宁宁,日后我都听宁宁的,伺候好宁宁。。” 纠结了会,又道:“只不过那避火图上的不适合宁宁,我会轻点……” 他早日便钻研过男女之事,想好好伺候宁宁,早已经慢慢实践。 宁宁似乎还挺满意。 知晓女子初次疼痛的紧,心里会恐惧,必须前面伺候好宁宁,让她安心交给他。 好好与宁宁探讨一下。 过了今夜宁宁便是他的人,程则绪还能抢人妻不成? 贺衍再也忍不住,低头亲吻怀里姑娘,动作极其温柔,从额头到脖颈,温柔似水。 大手扶着后颈将她扑倒在床榻上,白色衣袍攀上红色婚服。 陆嘉宁也不再扭捏,白皙长臂环上他的脖子,任由他在身上作为,身上一股异样渐渐散发四肢。 温热的大手覆上后背,摩擦着微微凸起的蝴蝶骨,绕到腰间扯开腰束。 陆嘉宁想到什么,娇声提醒道:“别弄坏了婚服。” 贺衍压着声音,“宁宁,信我!” 随后又开始手上的动作扯开婚服腰束,婚服披散开来,手指越发颤抖去解开里衣系带,烛光下窥见粉色荷花小衣。 喉咙滚动,身体异样越来越明显,眸色愈发炽热,“宁宁今晚……。” “我想听。” 拉过锦被盖在二人身上,埋头耕耘。 身下躁动早已不能忽视,可他不想吓到宁宁,他还要温柔些,再温柔些。 “宁宁,喊声夫君好不好?” 见身下人不理会他,连方才的低哑声也收了,贺衍恶趣味轻咬着,“宁宁,喊声夫君。” 虎口掐着她腰身,摩挲着让人一颤,“宁宁……” 陆嘉宁终是扛不住,抓着他衣袖,指尖发白,连眼都不敢睁开,怕看到野兽。 “夫……夫君……” “再喊一声。” “夫君……” “……”声音被堵住。 他的宁宁,滋味是这般好…… 想欺负她。 想听…… 屋中越发燥热。 闷哼声与娇慎声萦绕在二人身旁。 外面传来碧桃呼唤声,“公子,老爷寻您去书房一趟。” 碧桃站在外面想遮住耳朵,屋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人面红耳赤。 见没动静,又加大了声音,“公子,老爷寻您去书房。” 陆嘉宁脑子昏昏胀胀,听见外面动静,羞涩地推促着身上的贺衍起身。 贺衍浑身燥热难以疏解,又不忍宁宁生气,不满翻下身,声音带怒,“何事?” “奴婢不知,老爷寻您去书房。” 贺衍委屈巴巴看向陆嘉宁,又扑了上去,指尖缠绕着长发,“我不想去。” 宁宁是那般美好,还没有…… 陆嘉宁将他推起,起身揽过身上衣裳遮住春光,眸中含了一层雾气,红唇微肿泛光,哑声劝道:“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便是。” 贺衍眸中还未散去情欲,燥热难耐,“那宁宁等我回来,一定等我。” “等你。” 贺衍低头落下一吻,“等我。” 说完急匆匆离去,在门口碰见碧桃,黑着脸瞥了她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关键时刻…… 找他能有什么事! 在院子里扯了下皱巴巴的衣袍,快步起身离去。 第49章 阿宁怎么不说话 陆嘉宁见人离开,站起身将衣裳穿好,又走去铜镜前坐下,望着镜中发红的脸颊,忍不住捧住了脸揉了揉。 他怎么那般会伺候。 越想躁意越甚,摇摇头甩出那些娇羞的想法。 又穿着婚服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越发期待一会的事情。 等成了亲,一切都好了。 过了今晚,还有四日。 碧桃端着安神汤前来时,便瞧见陆嘉宁穿着婚服在屋子里乱转,脸颊通红,还一直在傻笑。 惊艳道:“姑娘穿婚服真美,到时候让喜娘给姑娘梳好发髻再带上凤冠,定会让公子挪不开眼的。” 陆嘉宁更羞了,朝梳妆台坐下,“我只是看看是否合身。” 碧桃打趣道:“公子觉得是否合身呀?” 陆嘉宁笑的更羞了,“碧桃……” 碧桃走到身边,“奴婢不打趣姑娘了,这两日见姑娘夜里总休息不好,绿芽为姑娘煮了安神汤,姑娘喝点吧。” 又道:“绿芽说姑娘不爱喝药,特意在里面加了点蜂蜜,不会太苦的,奴婢还端来了蜜饯,姑娘多少喝两口,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陆嘉宁看了眼黑漆漆的药碗,端起来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是比平时甜了一丝,可还是苦味居多,缠绕着舌根发麻,拿起蜜饯塞进嘴里。 “你下去休息吧,这不需要伺候了。” 贺衍一会还要回来,他们二人还有要事要做呢。 这些都是未经情事的小丫头,在门口多少会害羞,而且她也不想让丫鬟们听见屋子里的动静。 碧桃福了福身,端着木托走了出去。 陆嘉宁又在屋子里走上几圈,幻想着这里是婚房,她在等夫婿回屋。 走累了便坐上床榻旁,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避火图,指尖随意翻起来看。 她要好好研究一下男女之事,一会儿也好应对才是。 突然间,灯盏熄灭,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漆黑,仅有微弱月光渗入,依稀可辨屋内布局。 陆嘉宁眉头紧蹙,起身走了两步,匆忙朝着门外喊着,“碧桃、露珠。” 未见回应。 陆嘉宁又喊绿树、绿芽,依旧无人回应。 不应该这般,碧桃她们都在旁边偏院休憩,屋子里有喊声,她们能听到的。 刚才还为她送来安神汤,又怎么会…… 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内心愈发慌乱,刚向后退一步却不慎踩到裙摆,身子失衡摔倒在地。 胳膊肘撞击地面传来阵阵刺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 黑暗中,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阿宁为何坐在地上,需要我去搀扶?” 是程则绪。 梦里他便这般喊她‘阿宁’。 不对,不是梦。 陆嘉宁杏眸微阔,浑身僵硬着想往后退,屋内突然亮起。 程则绪身着墨色锦衣,身形挺拔立于书桌旁,手中把玩着火折子,烛光映照下可见其轮廓分明的侧脸,周身散发着难以掩盖的戾气。 那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转身凝视着她。 漆黑的眼眸笼罩着一层暗色,牢牢锁定在她脸上,见她惊恐模样不禁轻笑,半压眸子朝她走来。 静谧的屋子里,脚步声一下一下犹如踩踏在她身上,引发一阵战栗。 陆嘉宁瞥见他腰间随着步伐晃动的玉佩,是贺衍赠予她的那一枚。 那个梦境是真的。 程则绪对她下药,行那般卑鄙龌龊之事,身子如同碾压般,心中愈发惶恐。 程则绪走近,扯着衣袍蹲在她面前,眸子下压,带着薄茧的手抬起她下颌。 陆嘉宁立刻偏过头,长发拂过他手心,耳边传来一声冷笑,背后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阿宁怕我做什么?” 再次捏住她的下颌,手上力气倏然加重,迫使她抬头看他,深沉的眸子如同审视自己的猎物一般。 “阿宁方才与贺公子做的事情,我可都瞧见了,既然贺公子走了,阿宁可愿继续?” 声音如同鬼魅,让人颤栗。 陆嘉宁手掌撑着地面,身子止不住发颤,泪水在眼角摇曳,顺着脸颊滑下。 “疯子!” 程则绪冰冷的目光扫在她身上,眼睛嫉妒的发狂,“阿宁这身衣裳真碍眼,我给阿宁脱掉好不好?” 陆嘉宁想往后退,可捏着她下颌的手不松,生生要捏碎一般。 “阿宁怎么不说话?” 程则绪反笑,“阿宁,一个多月了,你可曾想过我?” 粗粝的指腹揉了揉她饱满红肿的唇珠,一想到方才贺衍亲咬过这里,眼眸更加深沉,指腹加了力道揉搓。 她与贺衍在屋子里翻云覆雨时,他便站在窗外看着他们,从梳妆台到床榻,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演。 恨不得冲进来杀了贺衍! 看到她主动邀请贺衍,主动攀上他脖颈,主动亲吻他…… 他救她几次,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脸色对他,可偏偏对那个贺衍,那娇羞模样他从未见过。 还有那次在她颈间发现的咬痕…… 程则绪心里越发狂躁。 陆嘉宁疼的蹙着眉头,伸手想打掉下巴处的手,下一刻下颌被松开,手腕迅速被他紧紧攥住往怀里一带,腰间立刻环上有力手臂,整个人扑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程则绪倾身埋在她肩上,偏头嗅到一股甜香,怎么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狂躁,偏头堵住她耳廓处,轻咬舔舐,慢慢加重。 陆嘉宁挣扎哭喊道:“你放开我!” “阿宁,你只能是我的。” “无论你再怎么喊,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里的人都睡着了。” “你为何邀他翻覆云雨?” 程则绪一声冷笑,在她耳边发狠道:“阿宁不会觉得和那人春宵一夜之后便能安心嫁于他了吧,我告诉阿宁,就算阿宁肚子里揣了他的孩子,我也会带阿宁走!” 耳边人一直在发疯,声音低沉阴森,陆嘉宁的手腕在他手中摩擦的快要搓掉一层皮,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犹如雨中开出的花。 程则绪见怀里人不安生,手臂环紧了她,“别惹我生气,后果你自己清楚,我从不是什么好人。” 耳边的提示让陆嘉宁彻底不敢动弹,她怕程则绪伤害贺府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程则绪见怀里人安静下来,起身抵着她的脑袋,痴迷道:“阿宁,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阿宁想过我吗?” “阿宁与贺衍在一起时,想过我吗?” 见陆嘉宁不言,程则绪低下眸看她。 通红的眼眶一直在流泪,程则绪抬起手给她擦去,“阿宁,说话!” 陆嘉宁颤抖着声音,“不想!” 程则绪亲了下她的额头,“不信!” 陆嘉宁觉得程则绪真的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阿宁肯定想我的。” “怎么会不想我呢?” “我日日想着阿宁……” 说完便痴痴的吻在她眼睛上,止住泪水。 陆嘉宁被这感触吓得浑身僵硬,挣扎着却推不开他。 “你走,你放开我!” 程则绪仿若未闻,继续着动作,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陆嘉宁渐渐觉得身体越来越沉,明明没有用力却快抬不起手,脑子愈发昏沉,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荡,睁不开眼。 耳边依旧听到有人喊她,却觉得无比恶心,怎么也挣脱不开。 第50章 走水 怀中人如睡着般躺在怀中,程则绪痴痴揽的愈发紧了些,想把人揉进怀里。 阿宁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怀抱。 他多后悔当初没能阻止贺衍,应该将她直接带回京都。 后来他便想,贺衍让他承受的痛苦,他要百倍千倍让他偿还! 程则绪睨了眼她眼尾晕开的胭脂红晕,冰冷的眸子扫过这身婚服,愈发碍眼。 一看到便想起方才她与贺衍在床榻上翻云覆雨,恨不得撕碎了它。 程则绪脸色愈发阴沉,起身将怀里人放在床榻上,扯了碍眼红衣扔在地上,白皙脖颈印着斑斑点点。 压着猩红眸子扯了里衣,从白皙脖颈一直往下,连那凸起处也印着暧昧红痕。 程则绪死死攥着白色里衣,喊人打来一盆水,用温热湿帕将每一处都细细擦拭着,尤其是锁骨下,隔着湿帕感受着那处擦了一遍遍,乐此不疲。 好像比以前大了些。 是贺衍照拂的功劳吗? 他们日日都如此吗? 身子愈发滚烫,双眸染了情欲,他拉着玉臂环上他脖颈,温热感触仿佛要将他灼烧,欺身压了上去,含住红唇,轻压捻磨。 如上次一般,动作轻柔了些,与身下人缠绵,听着耳边一声声嘶哑低哼,浑身渐渐沸腾。 贺衍方才也这般,轻声诱哄喊夫君,她喊了好几声…… 他还…… 手掌抵着她后腰,将人离的更近些,更近些…… 他想要的更多了…… 两刻多钟后,终是忍住躁动,依依不舍松开她,看了眼旁边被撕破的小衣,压着身上燥热从衣柜打开衣柜,挑挑拣拣寻了件月白色小衣,又拿出粉色衣裙给她换上。 夜晚,贺府后门处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离去,两具女尸抬进竹亭院,随后竹亭院走水。 约摸一刻钟,院子里下人察觉到,惊慌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院子里惊起更多人苏醒,都乱窜到处寻找木盆泼水,有些着急忙慌的四处求救。 熊熊大火照的人睁不开眼,露珠着急忙慌从偏房跑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发了慌。 露珠脸色惨白,随即拉着人便问,“怎么走水了呢,方才还好好的,姑娘出来了没……” 那人手里拿着木桶急忙摇摇头,“不清楚啊,你别拉着我了,赶紧去找木盆,或者木桶都行,赶紧先去灭火吧。” 露珠心中慌乱不堪,巡视一圈也没发现陆嘉宁的身影,朝里面大喊着,“里面还有人吗?” “姑娘,陆姑娘,陆姑娘在吗?” “姑娘,姑娘您在里面吗?姑娘……” “姑娘听得见吗,有人看到陆姑娘出来了吗?” 周围乱糟糟的,无人回应。 露珠越发慌乱上前想要冲进去,被两个小厮拦住,“别添乱了,真不能闯啊,这火势根本扑不灭,进去死路一条!” 露珠吓得哭了出来,拉着那人手臂,“姑娘还在里面……” “快去救救姑娘……” “只能等火势小点啊,如今这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没办法进去。” 露珠哭着跑去松鹤院,喊了一圈惊动了仆人,“公子可在?” 凌风急忙道:“公子晚间去了竹亭院,还未见回来。” “竹亭院走水了……” 凌风听闻吓得急忙飞奔出去。 仆人面面相觑,有一小厮抄起木盆跑了出去,众人随后纷纷跟着跑过去救火。 露珠见凌风这般,吓出一身冷汗,又跑了出去。 不到一刻,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救火,惊动了东院里的人。 贺夫人与贺之章着急忙慌赶来,贺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差点两眼一黑。 抓住一仆人大声道:“都把人喊来,快去!” 众人被火照出一身热汗,乱成一锅粥。 “屋子里泼了香油,根本灭不掉火……” “香油……” 露珠听到之后吓得跪在地上拉着贺夫人的衣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夫人,竹鹤院没有找到二公子,没人看见二公子,公子他……” 露珠不敢说,她怕二公子真的在里面,要与陆姑娘一起自戕。 明明下午还好好的,两人还去观鱼,回来还一起用了午膳,公子来时姑娘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为何这般…… 贺夫人吓得差点站不稳,被贺之章急忙扶着,大喊道:“去,找人去看看,赶紧的!” 众小厮愣住,都不敢上前。 火势越来越大,冒着滚滚浓烟向上飘散,伴随着霹雳吧啦声,房梁木头时不时砸下来,里面就算有人也被呛晕了过去,进去便是死。 “混账东西,赶紧灭火!” 贺夫人被魏嬷嬷搀扶回去,贺临听闻动静急忙赶来。 “父亲,怎么会……” 贺之章站在原地,火光照的人脸通红,着急道:“去派人找找贺衍,那混账东西不知道还在何处,是不是在里面!” 贺临听得心惊胆战,这几日贺衍与陆嘉宁闹的不欢,还把人拘束起来,在整个贺府人人知晓。 如今竹亭院走了水。 怕是两个自戕! 越想心里越是愤怒,怎么会有这般不知轻重的胞弟,给人徒增烦忧。 如今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进去救人,只能等着火势渐小。 此时假山后面,贺衍倚着假山慢慢转醒,反应过来脖子处生疼,忍不住伸手揉着后颈,胳膊撑着地起身,看了看周围越发迷茫。 他刚出竹亭院被没了意识,醒来竟在假山后面躺着。 忽然开始慌乱…… 站起身瞧见竹亭院附近浓烟火光,吓得急忙跑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走水? 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为何这般…… 贺衍跑过去时,竹亭院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火势越来越大,让人看得发慌。 露珠看到人来,吓的急忙爬了过去,哭喊着,“公子,公子你可算来了,奴婢还以为公子也在里面……” 随后想起什么,“姑娘,对,还有姑娘,奴婢寻了一圈也没发现姑娘,姑娘还在里面没出来。” 贺之章听见后面动静,气的回头扇了贺衍一巴掌,将贺衍扇偏了头,喘着粗气瞪着他。 “逆子,你如今可高兴了?你母亲都被吓晕了扶回去的,你母亲、你兄长多次提醒你收敛点,你还为了个女子冥顽不固,将那姑娘关在院子里磋磨人家,惹的那姑娘自戕!” “要不是看在你姓贺的份上,早想把你踢出去,扰了祖宗安宁,你要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不省心的东西,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贺之章气的差点喘不过来气,被贺临搀扶着,找了个小厮送回东院。 “父亲您先回去,我在这好好看着。” 贺之章被人搀扶离开后,贺临无奈叹了口气,“多次提醒你,莫要把人逼急了,如今……” 贺衍低着头,眼神空洞,“她没死,她怎么可能死呢?” 贺临以为他被吓着了,好歹也是贺衍放在心上的人,随后轻下语气。 “不管死没死,都是贺府对不住那姑娘,还有不过几日罢了,你便这般沉不住气?” 贺衍对贺临的话仿佛闻所未闻,低着头站在原地,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贺临见他这副模样,终是没再管他,只要他没一同进去自戕便好,省的父亲母亲担忧。 贺衍站在那,脑子渐渐清晰。 他不觉得陆嘉宁死了,反而是被程则绪带走了。 明明,他的宁宁已经答应了他,要做他的妻子,为何偏要被程则绪抢了去! 仿佛方才还在说等他回来。 他回来了,她走了! 心里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可他不是程则绪的对手,他有致命弱点,整个贺府不能因为自己而万劫不复。 他的宁宁,丢了! 无尽的不甘化成泪水从眼角落下。 约摸两个时辰火势渐小,整个竹亭院都烧的所剩无几,小厮们从里面抬出两具烧焦的尸体。 第51章 不甘心 晨光微熹。 竹亭院只剩下黑漆漆的枯叉子冒着烟雾,贺衍站在竹亭院整整一夜,双眸越发空洞。 露珠与凌风跪在地上一夜,不敢吭声。 有小厮低着头向前来,“二公子,老爷、夫人让您去一下正堂。” 站了好一会儿,见身边人还是没反应,那小厮低着头又离去了。 来来回回喊了五次,二公子跟听不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这事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快要进门的新妇一夜之间自裁,不出一日贺府便要沦为百姓饭余之后的闲谈。 贺夫人坐在正堂焦急等候,一夜未眠,脸色肉眼可见的疲倦。 赵管家上前拱拱手,“老爷、夫人,方才有小厮告知老奴,程将军有要事先离开,见府里有事便没来打扰。” 贺之章摆摆手,“下去吧。” 走了也好,毕竟是尊大佛,府里又发生那样的事,走了心里倒是安心了些。 小厮上前,“夫人,二公子还在竹亭院。” 贺夫人闭上眼叹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贺之章脸色极黑,怒斥,“喊了几次都不来,反了他了,找人给我绑来!” 小厮有些犹豫不决,看了眼贺夫人。 贺夫人见状急忙拦住,“罢了,老爷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 说着便起身,魏嬷嬷扶着朝竹亭院走去。 魏嬷嬷劝道:“夫人,不管如何此事已经发生,夫人要保重好身体,莫要气坏了身子,贺府还需要夫人操心打理。” 贺夫人一脸愁苦,“我又怎会不知,不过那姑娘甚好,该有的名分贺府一样都不少给,也不知为何偏要想不开,去寻了短路。” “早些时日便提醒贺衍,宁宁与婉婉不同,莫要拘束了她,不过还剩几日罢了,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 魏嬷嬷拍着贺夫人后背顺气,“夫人莫气,如今要好好劝劝二公子才是,心结要是解不开身子早晚要垮了的。” “我怎么生出两个这般意气用事的孩子来,罪过罪过啊!” “夫人莫要多想,保重身子要紧。” 两人来到竹亭院,贺夫人见贺衍依旧站在那,跟失了魂一般没有任何生机。 贺夫人叹了口气走上前,拉着他冰凉的手愈发担忧。 六月天手怎么会如此冰冷。 “回屋休息吧,别多想了,剩下的事情母亲来处理。” 贺衍一动未动。 贺夫人无奈,也知贺衍是个倔脾气,又那般看重陆嘉宁,一时间怕是难以接受。 “母亲知你难过,莫要伤了身子,宁宁是个好姑娘,在锦州无亲无故的,先将灵位设在外面庄子里吧,也算有个安身之地。” 贺衍渐渐有了反应,抬头看向那一堆废墟,嗓子沙哑干疼,“宁宁没有死,为何要设灵位?” 贺夫人看见他这般模样,更加心痛,“衍儿啊,让她安息吧。” 人已经离去,死者为大。 她知道是贺府对不住陆嘉宁,如今也无弥补,能做的只是让她死后安息。 “昨日我还见她穿婚服的模样,她亲口说要嫁于我,只做我的妻子,说要等我回来的。” “我回来了,宁宁不见了。” 贺衍垂下头泪流不止,眼睛泛着血丝,心里像被人插了一把刀,疼痛万分。 贺夫人心疼的上前,抬手擦去他的泪水,眼中也随着涌现泪花,哑着声音劝道:“衍儿,莫要多想了,宁宁知道会难过的,母亲看得出来她心中有你,如今便让她安息吧。” 贺衍抬着通红的眸子看她,“母亲,可是我不甘心,为何我……” 不甘心救不了他的宁宁。 不甘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别人带走。 宁宁心里有他,真的有他。 贺夫人劝道:“衍儿乖,母亲知晓你对宁宁的感情深,若你以后不想娶妻,母亲以后绝对不会强迫于你,此生宁宁便是你唯一的妻子,也是母亲认定的好儿媳,一切由母亲顶着。” “贺府总归还有你兄长撑着,婉婉也有了身孕,母亲只想让你好好的,莫要想不开……” 贺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魏嬷嬷急忙扶着,“夫人,莫要伤心坏了身子。” 贺夫人看着贺衍,身为母亲,她只盼着孩子平安康乐,有无子嗣又何妨,大不了自己死后去向祖宗赔罪便好。 她日日守着两个孩子长大,贺临温顺体贴,倒是贺衍幼时不服管教了些,但也敬重父母兄长,她的孩子都是顶好的。 “回去吧,衍儿。” 贺夫人看着贺衍颓废的模样,越发不忍心。 露珠跪在地上膝盖已经没了知觉,一直在内疚自己昨日为何睡的那般早,要是能看着姑娘,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来。 忽然耳边听到一声沉重的倒地声,惊慌抬头去看,贺衍已经栽倒在地。 露珠吓得想爬过去,刚挪动膝盖整个人都扑在地上,“公子……” 贺夫人吓得大声呼喊,“衍儿,来人啊,快来人啊,去请大夫……” 竹亭院门口一阵慌乱,贺衍被抬回竹鹤院,贺之章与贺临听到消息连忙赶来。 午时,西院内。 崔氏正在屋子里刺绣,指尖的细针却没有心情落下,随后将其全放在箩筐里。 丫鬟们也知府里发生了大事,不敢吭声,低着头在旁边扇风。 见贺临回来,崔氏急忙询问:“夫君,如今二弟那边如何了?” 贺临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二弟忧思过重昏了过去,如今还没醒来,药已经强行灌下去了。” “父亲、母亲都在竹鹤院守着,大夫也在身边候着,母亲担心婉婉,让我回来看看。”话落端起茶杯大口喝着。 崔氏一听,皱起了眉,自责道:“是不是我与陆姑娘说了太多,让她想不开才会……” 贺临大步上前拉过椅子坐在她身旁,安慰道:“不怪婉婉,要怪便怪我,是我求婉婉去的。” “可是如今……” 贺临抚平她的眉心,“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二弟甚是看重陆姑娘,母亲也早已将陆姑娘视为儿媳。” “想先将陆姑娘的灵位安置在濮西老宅,让陆姑娘也好趁早安息,不管怎么说都是贺家亏欠了陆姑娘。” “婉婉安心养胎,外面事情一切有我,莫要伤心自责,这件事情与婉婉没有任何关系。” 崔氏低下头不言。 好生生的一个姑娘,突然间怎么就没了呢? 是因为对贺衍无意吗? 崔氏越想越难受,当时家里早早将她许配的是范家公子,她亦十分钟意范公子,却被贺临半道毁了婚约。 起初她便在家里闹,还被父亲关了起来,好在贺临婚后对她百依百顺,甚是上心,便慢慢接受了。 女子在世间,寻个好夫婿极其难得,贺家公子不许纳妾更是少见。 她也想着莫要伤了二弟与陆姑娘的情意,才去与陆姑娘说了几句话,没想到人突然自戕了。 那么好的姑娘,到底还是惋惜。 第52章 你为何这般怕我 不知过了多久,陆嘉宁渐渐转醒,脑子空白一片反应不过来,良久发觉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车身很宽,里间简约大方,车窗边刻着精美的纹路,车内铺着柔软的毯子,并没有其他过多装饰,却显得贵气豪华。 好一会脑子才运转,渐渐意识到自己被程则绪带走。 他又给她下药! 是碧桃还是绿芽,又或许是其他人,陆嘉宁想不出来。 身子如上次一般依旧无力,身子酸胀胀的,腰间环着一双有力的手臂,整个人都被程则绪抱在怀里。 程则绪自然早就察觉怀里人醒来,偏头见她神色厌厌,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 “阿宁饿不饿?” 陆嘉宁听到身后的声音,顺势闭上眼。 她根本不愿搭理他。 程则绪似乎看不见般,继续道:“阿宁想去扬州吗?我陪阿宁去扬州吧。” “阿宁想去扬州做什么呢?” 陆嘉宁依旧未言。 程则绪极有耐心,“阿宁还有其他地方想去的吗?” “阿宁一日未进食,要不要吃点糕点,特意让人备的阿宁最喜爱的山楂糕。” 依旧未见人回应。 程则绪伸手扯了下帘子朝外看了眼,“如今已经到青州了,这一月余来民生也慢慢恢复了,街道热闹的紧,阿宁要不要看一眼?” 陆嘉宁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扯过一抹苦笑,声音带着嘲讽。 “不知程将军带我回去做什么,当个贱妾?” 一个将军,要什么样姿色的女人没有,就算是京城贵女也娶得来,非要来逼迫她干什么。 程则绪放下帘子,声音依旧如常,“我想让阿宁做我夫人。” 陆嘉宁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夫人?我一介孤女哪儿能得到程将军如此抬爱啊?” “程老夫人才去一年,程将军守孝期间还想娶妻不成?” 靖安国内双亲逝去,子女要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准婚嫁。 程则绪依旧平淡,“那就委屈阿宁等等我。” 陆嘉宁见过程则绪平常的模样,说起话来声音冰沉沉的,让人心生畏惧,绝不是如今这般平淡。 他的一个念头便要让她舍弃一切,委屈求全在他身边。 若是个正常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个疯子! “我为何要等你,我凭什么要等你,是你害了我,用下三滥的手段将我迷晕,我有夫婿,我的夫婿是贺衍,绝不可能是你,疯子……” 陆嘉宁想挣扎,身子越发无力,无尽的悲伤化成泪水从眼角滑落。 粗粝的指腹划过眼尾,陆嘉宁偏过头,指腹划过脸颊触碰到耳垂,程则绪收了手。 “你为何这般怕我?” 回应他的是一阵小声的呜咽声。 程则绪如今不想惹她,怕人做出过激行为,终是败下了阵,“阿宁想要什么我都给阿宁寻来,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便可。” 陆嘉宁笑的凄凉,“我要你死。” 程则绪收紧手臂,语气仍然平淡,“若我死了,在京都便没人护你了。” 护她? 程则绪将她带回京都,简直是直接将她送进虎口。 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她。 如今无人庇佑,又要入那深潭。 又过了几个时辰,肢体渐渐有了力气,从程则绪身上挣脱下来。 马车里榻极其宽敞,能两人平卧浅睡,漆木厢壁两侧摆放四方案几,木托上放着花瓷茶具,浅青色窗帘随着马车晃荡。 陆嘉宁紧紧缩在里侧,双臂环着身子离程则绪远远的,红着眼睛不去看他,马车上铺着冬季才会用的毯子,愈发燥热。 长发散乱在身侧两旁,额间碎发粘黏在汗水中,里衣湿乎乎一片。 也不明白程则绪大夏天在马车内铺冬日才会用的毯子做什么,她闷的脸色发红。 程则绪坐在一旁,偷瞥了看她谨慎的模样,压抑住心中的烦闷,抬手将两侧帘子挂起,从案几上拿来折扇对着她扇。 他在军中待惯了,夏季酷暑,冬季严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望着眼前的姑娘汗水淋漓的模样,又心生愧疚。 路途遥远,他只想让她路上舒服一些,上次来益州途中见她受不了颠簸,许诺她回来时乘坐马车。 凉风吹过,掀起发丝打在脸上,惹的陆嘉宁睁不开眼。 程则绪刚要伸手抚开,见人立刻往后缩,抵在车壁上碰了头。 程则绪收了手,温声询问道:“我帮阿宁把头发束起来好不好?” 陆嘉宁使劲摇头,不愿让他触碰。 程则绪也没强迫,手里不停扇着风。 马车昼夜未停,陆嘉宁困了便倚着车壁休息,无论程则绪怎么劝她都不愿躺下。 程则绪似乎不会犯困一般,只要陆嘉宁醒着总能看到他在看她,那视线不加掩饰眼中的炽热。 马车晃晃悠悠,突然停下。 程则绪从窗外探头,“怎么停下了?” 青古骑在马上,“主子,碰上迎亲队伍,马车过不去。” 程则绪淡淡道:“罢了,等会吧。” 耳边是刺耳的唢呐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周围乱糟糟的一片,路两侧百姓围观。 “罗家这么大排场啊,瞧瞧这迎亲队伍,一眼根本看不到头,不愧是商贾大家,场面就是不一样。” “是啊是啊,这城中大半的铺子都是罗家的,有几家能比得上罗家的啊,还娶的是冯县令家次女,这罗家如今不光有钱,又攀上了权势,以后更别提多风光了。” “话说赵家人刚去不到两月,这罗家便张罗着给大公子娶妻,着实无情了些,罗大公子与赵家姑娘以前感情颇要好,经常有人在普安寺遇见他们,如今阴阳两隔,这罗大公子又抱得美人归。” “感情深?我呸,这几日新县令上任,罗家来来回回送礼多少趟啊,还有那罗大公子日日来冯家后门寻冯二姑娘私会,我去二叔家路过都撞见好几次……” “果真如此?真为赵家姑娘感到不值,赵家本来就人丁稀薄,又都被王召光狗贼杀害,实在凄凉啊。” “听说那日城墙之上挂着赵家好几个人头,还是王家大哥看到的,回来之后便吓得几日不起,还起了热,夜夜噩梦,那段时间城里乱的连个大夫都找不到,王家嫂子天天在外面寻……” “啊,那赵家小公子……” “……” “……” 外面一声声交谈伴随着唢呐声钻进陆嘉宁耳中,怎么也想不到那王召光如此心狠手辣,连死人都不放过。 眼尾渐渐泛红,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怀里。 她替蕊姐姐感到不值,以为遇一良人,没想到是个多情之人。 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 第53章 连翘 马车前跪下着个姑娘,朝着车内大喊。 “姑娘,请问马车上是陆姑娘吗?” “陆姑娘,奴婢连翘,求姑娘给一条活路,姑娘……”说着一直朝马车磕头。 陆嘉宁闻言抬起头,程则绪一直在关注着她,两人目光相撞,陆嘉宁急忙移开。 青古朝马车内开口,“主子,外面有一姑娘,想求见陆姑娘。” 程则绪看向陆嘉宁,“可要让她进来?” 陆嘉宁终是点了头。 只是没想到路过益州还能碰到熟人,又是蕊姐姐的身边人,心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程则绪见这两日她第一次回应他,心里郁气少了一分,朝青古看去。 “将那姑娘带上来。” 连翘上了马车之后,跪在地上朝着二人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公子。” 陆嘉宁急忙道:“赶紧起身吧。” 连翘蹲坐在那,不敢乱看。 陆嘉宁看向她,一身粗布麻衣,身上灰扑扑的看不出颜色来。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用绳子捆绑着,脸上带着灰尘,额头红肿磕破了皮,唇上干燥起皮翘起。 上次见她时,还是在赵府,逃亡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连翘手巧,在赵府时总爱做些她没见过的点心,连那新奇的冰酪也是她教玉壶做的。 还会刺绣,比绣房里的花娘手工还要漂亮,她也曾向她讨要了两幅帕子。 陆嘉宁从里榻出来,心疼道:“你这是怎么了?” 连翘低头抹泪,“当日益州失守,大姑娘让奴婢离开,奴婢也怕死,跟着仆人逃了出去,后来四处躲逃中碰见了四兄和四嫂,与他们在一起躲藏着。” “奴婢以为遇见四兄也能有个依靠,谁知四兄将奴婢迷晕卖给纨绔,那纨绔日日殴打奴婢,奴婢……奴婢实在受不了只能逃了出来……那人如今还在四处寻找奴婢……” “方才窥见马车上形似姑娘,便冒失冲撞了姑娘,求姑娘能给条活路。” 说着又跪下磕头,额头与木板相撞发出‘咚咚’声。 陆嘉宁急忙下来拉着她的胳膊,胳膊纤细的紧,一只手便能圈住,拉扯中滑出手臂,上面青紫淤血一块接着一块。 如今只看到了手臂便让人触目惊心,更别提身上其他地方了。 急忙拉起她,“连翘你先起身。” 连翘哭着,“求姑娘给条活路……” 陆嘉宁不敢言,毕竟她如今处境堪忧。 程则绪收起折扇,淡淡道:“以后你便留在陆姑娘身边,好好服侍姑娘。” 连翘激动的朝程则绪跪下,“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奴婢定会好好服侍姑娘。” 程则绪起身拉起陆嘉宁,将她带着坐下,又朝外面青古说道:“去附近找个客栈,今晚在此休整。” “是。” 马车停在春来客栈,客栈门口络绎不绝,几人下了马车要了四房雅间,陆嘉宁叫了水,然后带着连翘上楼进了屋子。 连翘紧跟着她,眼角通红,陆嘉宁坐在桌子旁倒了水推给她,“放轻松点,你已经安全了,那人不敢胡来。” 连翘抽泣几声,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喝着。 不一会,门在外面被敲起,连翘转身去开门,碰见了青古,青古将东西塞在连翘怀里便转身离开。 连翘捧着衣裳和一个小瓷瓶回到屋子里,陆嘉宁从她怀里拿过瓷瓶。 “一会好好洗洗,等洗好了给你上点药。” 连翘又开始掉眼泪,“怎么能让姑娘给奴婢上药呢?” “你自己又看不到,若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自然也轮不到我。” 连翘吸吸鼻子,“多谢姑娘。” 外间小二敲门进来抬来了水,陆嘉宁拉上屏风推促着连翘过去。 屋子里哗哗啦啦一阵水声,陆嘉宁坐在桌子旁思索着,她如今是真的不想跟程则绪,他就是个脾气古怪的怪物。 日后要是到了京都,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 思来想去,起身推开窗户朝下看了眼,底下是堆砌的树杈,横七竖八堆放在一角,杂草丛生,看了眼便关上窗户。 三楼根本不敢跳,死不了但会残废,半死不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还她不想死。 转身轻着步子打开房门,心里扑通乱跳,外间小二正领着客人上楼,刚踏出一步便听到青古的声音。 “陆姑娘需要什么吩咐属下便可。” 陆嘉宁尴尬转身看了他一眼,青古正在门口站着,目光紧紧盯着她,让人越发心虚。 “我就出来看看。” 说完只能认命回屋,紧紧关上门。 青古手里拿着佩剑偏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将佩剑塞在怀里环抱双臂。 怪不得主子让他好好守在门口,陆姑娘根本不是个安分的主。 一想到主子给他也开了雅间,还以为主子良心发现要对自己好呢,如今看来没机会睡了。 他要好好守着,不能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毕竟是主子千辛万苦抢来的,要更加上心才是。 陆嘉宁回到屋子里,认命的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甚是无奈,她根本走不掉。 良久,连翘从里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用长帕裹起,陆嘉宁将她拉到床榻上坐下,又抬头看了眼门窗,才安心道:“你将衣裳脱了吧,我给你上药。” 连翘咬着唇将衣裳脱掉,露出背脊。 背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片片长条青紫,看得出来是棍棒所为,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红肿不堪,想要往外冒血。 陆嘉宁不忍皱眉,不知连翘该有多疼,急忙拔开瓶塞倾倒在红肿处,用指腹轻轻捻开。 “要是疼了就和我说。” 连翘摇摇头,“不疼的,姑娘。” 上完药,陆嘉宁让连翘晾一会背再穿上衣裳。 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连翘急忙穿好衣裳要去开门,被陆嘉宁抢先一步。 第54章 京都 程则绪一身蓝色锦袍,腰间束着金丝腰带,上挂白色剔透双鱼玉饰,脚踏黑色云纹长靴,手抵房门生怕陆嘉宁将门关上。 发束玉冠,神色漠然,睫羽下一双清冷的眼眸瞥了眼站在床榻旁的连翘。 连翘立刻会意,低下头从二人身边擦身离开。 陆嘉宁只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到茶桌旁坐下。 她自然拦不住程则绪进来,又管他如何。 打扮的与花孔雀无二般差别,连京都的公子哥都快比不上他儒雅。 可偏偏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 装模作样给谁看! 程则绪将手从房门上放下,随手关上门,衣袖甩到背后,从容不迫坐在陆嘉宁身边,提着壶柄倒茶。 陆嘉宁偏头不去看,听着水声心中发麻,不好的回忆慢慢闪现。 她这辈子都不会碰程则绪递过来的东西。 程则绪放下壶柄,抬眸看她,依旧一副谨慎模样,心中闪过一丝躁狂。 “阿宁如今不愿与我说话了。” 陆嘉宁瞪他,“竹亭院谁是你的人?是绿芽还是碧桃?” 程则绪甩了下衣袖,随后将手腕放在桌子上,慢悠悠道:“阿宁觉得是谁让你在益州看的那出戏呢?” 是碧桃。 陆嘉宁心中愤恨。 在益州是碧桃求着她,让给她一条活路,后来她待碧桃极好,却是程则绪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一个多月,她像傻子一样被人监视,以为碧桃天生活泼,无趣时便常常打趣她,将露珠推了出去。 那连翘呢? 是不是也是程则绪安排的? 程则绪看出她的不安,“放心,我只安排了她一个,今日那丫鬟并不是我所为,只不过看阿宁可怜她,我便给她一条生路,以后只要阿宁想做什么,与我知会一声便可。” “如今你与青竹已自戕于贺府,过不了两日整个锦州都会知晓贺二公子即将迎进门的新妇逝去。” 陆嘉宁冷笑,碧桃连名字都是假的,程则绪从益州便没有想过放过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谋中。 陆嘉宁语气清冷,暗含薄雾,“如此谋划,倒是让程将军费心了。” 程则绪想伸手抚平陆嘉宁的眉心,又怕刺激到她,终是没抬起手,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 “我只要阿宁乖乖在我身边。” “将军又觉得我会顺从于你?” 程则绪眸子深沉,声音愈发冷淡,警告般的语气对她道:“我自然相信阿宁。” 人要是有软肋自然好拿捏。 贺家便是她的软肋。 陆嘉宁心里窝着火气发不出去,气的脖子涨红,终究是转化为一声嘲讽。 目光扫在他腰间,“程将军腰间佩戴的玉饰好生眼熟,倒是记得与阿衍丢的那块极其相似。” 见他脸色微变,心中一阵舒快,“看那玉佩磨的透亮,想来是程将军喜爱之物,日日拿在手里盘玩,不过我瞧着确实与阿衍那块一模一样呢。” 程则绪脸色愈发阴沉,声音冰冷如寒冬,“阿宁偏要这般气我?” 那玉佩还是上次从劫匪手中救下陆嘉宁之后,让青古回去处理时拿回来的。 匪人自然没有这种好东西,他理所应当认为这是陆嘉宁遗落的玉佩,日日揣在怀里,被肃王袭击重伤之时紧紧握着手中。 她被贺衍带走后,夜夜思念她之时也拿出来把玩。 如今想想,日日把玩之物是贺衍的,心里就一阵怒火。 日日相思之物是最厌恨之人身上物! 亏他生气时还不敢手下用力! 陆嘉宁觉得好笑,他越不爽,自己心中越痛快。 装模作样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难道程将军觉得这玉佩是我的?我一介孤女,哪儿能寻得这种上等白玉做配饰,若我有这物件便直接当了,换些银子也能混口饭吃。” 思索片刻,又装作不可思议看向他,“难道将军有意之人是这玉佩的主人?” “程将军原来是……”声线拉长,剩下的话没再说。 程则绪越听脸色越黑,陆嘉宁嘲讽他,还把他当断袖,他是热血男儿,是真正的男人! 眼中闪过几丝冰霜,下一刻便收敛神情,依旧平常。 “不过捡来一物罢了,阿宁先休息。” 说完便急匆匆离开。 程则绪黑着脸打开门,将腰间玉饰扯下往青古怀里一扔,冷声道:“处理掉!” 青古低身拱手,“是。” 手中冰凉感触甚是惹人喜爱,青古拿在手里多看了几眼,也知是上等的好物,随即揣在怀里。 既然主子不要,等到了京都直接当了,也不会碍着主子眼,买点补品给自己补补,上次那十军棍打的他后背还没好透呢。 等青时回来,顺便给青时整点好酒好肉,毕竟上次也是因为他才被主子骂的。 总比扔了让别人捡走的好。 以往主子不要的东西都直接扔给他,这次定然一样。 自我安慰一番后,又抱着剑在门口站着,瞥了眼同样站在另一侧的连翘,见她匆忙低下头进屋。 连翘进去时便发现陆嘉宁已经躺在榻上,瞧了眼外面天色,还没有暗下来。 陆嘉宁懒懒道:“连翘啊,你去侧榻躺着吧。” 连翘福了福身,去了侧榻。 陆嘉宁闭上眼,她如今不敢相信任何人。 谁都有可能背叛她。 连翘是靠程则绪而活,以后也会是程则绪的人,她没钱没权,人家凭什么给自己卖命。 也不知贺衍发现竹亭院走水会怎么样,会不会哭的同小花猫一般,惹人心疼。 她说过要等贺衍回去的,明日便是他们的成亲日,她还没有见贺衍穿上婚服的模样…… 贺衍会发现自己是被人带走的吗? 就算知道又如何,他根本斗不过程则绪,陆嘉宁也不想让他涉险。 真是应了姨娘的话,不要依靠别人,要依靠自己。 有了钱和权,才能立身于世。 第二日一早,几人继续赶路,一连数日陆嘉宁都坐在里侧不与程则绪说话,困了便倚着车壁休息。 连翘看得出来陆嘉宁不喜欢眼前这个贵气公子,两人之间隔阂很大。 但这位公子特别照顾陆嘉宁,一路上都在给她扇风,嘘寒问暖,路过街道便让人去买糕点回来。 连翘蹲坐在马车上不敢说话。 日夜兼程,马车跑的缓稳,十日左右,马车抵达京都。 第55章 秋风阁 再次到京都是什么感觉呢? 陆嘉宁看着马车穿过西城门来到未央街,从车窗一眼望去,两侧全是茶楼、酒肆、作坊、当铺…… 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程则绪察觉她起了兴致,抿唇,轻声开口,“阿宁要是觉得欣喜,等明日我带阿宁来。” 并不觉得这街道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幼便被丢进训练场,偶尔回府见程则珠从外面高兴而归,丫鬟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他满十五便去了南境,在京都待的最多的两个地方便是府中和郊外训练场,对于外边吃喝玩乐都不熟悉。 陆嘉宁听到声音便收回身子,也不回话,倚着马车壁闭眼假寐。 程则绪眸间染了落寞,在一旁扇风。 马车一路来到将军府,府外几名小厮站在门口张望着,马夫停好马车,利落将脚蹬放下。 程则绪生怕人跑了般,紧紧环着她的腕骨不松,将人带下马车。 马管家约摸五十多岁,发丝染了白,见到来人,眼框泛了泪,急忙上前几步。 “老奴千盼万盼,将军总算平安而归。” 早几日青竹便快马加鞭赶回,告知他,将军过几日便会归来,让他将秋水阁收拾出来,马管家心中便知晓,府里怕是要迎来新主子。 马逢生是老宁安侯早年在寿州查办贪墨案时捡来的,他五岁便随着家人开始逃荒,后来只剩下自己。 为人老实本分,来府中时不过八岁,老宁安侯赐名‘逢生’二字,冠上姓氏才算有了真正的名字,算是见证了府中三代历程。 自从老夫人走后,偌大的将军府实在凄凉,也就几个仆人日日打扫着,偶尔程则珠思亲回来小住两日。 程则绪单手将人搀起,“马伯,起身吧。” 马管家抬起袖子抹了下眼泪,“一路舟车劳顿,将军快回府。” 程则绪点点头,紧拉着陆嘉宁手腕进了府。 马管家跟在后头,自然注意到程则绪另一只手牵着的姑娘,见将军护的紧,心里也算安生了。 老夫人临走前唯一遗憾,便是没能给程则绪寻个新妇。 只不过程则绪年年在边关,逢年过节鲜少回来。 如今将军身边跟了姑娘,老夫人泉下有知也能安生了。 程则绪走在前面,缓声道:“马伯,这两日寻几个丫鬟婆子到秋水阁。” 马管家跟在后面连连答应。 陆嘉宁任由他拉着穿过外院抵达秋水阁,院中修葺了一个十分精美的凉亭。 凉亭比邻池塘,青石铺路,古木成荫,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气派堪比周氏的留青院。 程则绪到了院子便松了手,压着温和的眸子垂眸看她。 “阿宁好生休息,屋子里有让青竹准备的衣裳,我先收拾一下去皇宫一趟,晚些再来看你。” 又偏头看了眼连翘,“好生照顾姑娘。” 连翘福了福身,“是。” 说完程则绪便急匆匆离开了。 陆嘉宁站在院中有种无措的感觉,马管家急忙上前,“姑娘,老奴命人去打水来,姑娘稍等。” 院中只留下两个小厮站在那,陆嘉宁朝屋子里走去,连翘跟在身侧推开屋门。 正中间墙壁挂着山水画,下面放着嵌漆坐榻和带抽屉的四方案几,上面刻着精巧云纹,木托上摆放着青瓷茶具,坐榻上铺着茵褥。 走到里间,一张宽敞木漆床榻,榻上放着凉丝锦被,淡粉色薄纱围幔挂起,外侧摆放白色镶珠屏风。 里侧靠墙放着木质大柜,另一侧放着落地梳妆台,几个精致的匣子放在一旁,窗户大开窥见外面池塘。 陆嘉宁又走去外屋坐下,连翘看着周围的布置倒是欣喜。 以前府中还未出事时,觉得府里的生活环境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来了趟京都,发现大姑娘的居所在这差不多算个次等偏房。 到底是京都大户人家,就是不一般。 不一会,便有几个小厮陆续提着木桶前来,连翘见人离开便关了门,走去里间,柜子里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裳,让人眼花缭乱。 连翘犯了难,拿了件陆嘉宁在赵府平时爱穿的浅青色衣裳来,挂在里间架子上。 “姑娘,奴婢服侍您去里间沐浴吧。” 陆嘉宁起身走过去,“我自己来。” “奴婢就在外屋候着,姑娘有什么事情直接喊奴婢就行。” 陆嘉宁刚脱掉衣裳钻进浴桶中,外间便响起程则绪的声音。 “阿宁,我先离开了。” 外间马管家见将军如此在意那姑娘,随后慢步去了府中祠堂,跪在蒲团上热泪盈眶。 “侯爷啊,老夫人啊,将军府也算后继有人啦……” “求老夫人保佑将军,三年抱两……” 秋风阁。 陆嘉宁整个身子被热气萦绕着,双臂搭在浴桶边缘,仰起脸望着房梁,面色沉静自如。 终究是来了京都。 如今程则绪对她好又如何,骨子里依旧压着那股疯劲,谁知道什么时候便爆发了。 她只是想寻个意中人,白头到老。 为何到手的一切都被他毁了! 她好不甘心。 一路上并非浑浑噩噩,思索过很多以后会如何,多次想直接跳车窗,奈何被程则绪看的紧,此方法根本不可行。 程则绪告诉她,想让她做妻,她自是不信。 一个将军,抢一孤女做正妻,倒是闻所未闻。 这段时日程则绪对她事事上心,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家中无长辈,婚事自然无人阻拦他,只要他真心想娶她,好像也能娶成。 她心中存着一丝侥幸。 马车上无事时也有想过,若是成为他的正妻,府中无公婆,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又无妯娌琐事。 说不定哪天战死了,将军府也能养活她。 可这些都是她的幻想罢了,京都对于她来说,是心里的一道坎,这里有太多熟悉的人与物。 她心中想逃避。 女子立世之难,不亚于上青天。 京都不亚于虎口,总要有东西傍身。 锦州是回不去了,她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个死人,就算回去也会牵扯到贺府人。 要靠自己,不要靠别人。 人站立在权势之上过,便不愿再受人磋磨! 陆嘉宁觉得自己是薄情之人,半月前还义无反顾要嫁于贺衍,如今倒是想的通透。 总归还有时日,再观察一下周围境况,实在不行偷偷逃了便是。 利落洗完之后,外间小厮已经送来膳食,陆嘉宁吃饱喝足去里间小憩了会儿。 第56章 孤倦了 皇宫。 程则绪一身绯红色直裰朝服,跟在明黄色衣袍的太子身后,二人从宣政殿出来。 太子许承言,皇后周氏之子,出生后便立为储君,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靖安国下一代君主。 两人踩着红毯下了台阶,许承言右手搭在白玉腰封上,转身道:“程将军劳苦功高,多年驻守南境立下赫赫战功,保我靖安多年安定,孤实在敬佩之至!” 许承言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眉宇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人不敢接近。 程则绪拱手,“太子殿下言重,臣分内之事,定当全力以赴,保靖安安定,不负圣上与殿下期望。” 许承言抬手扶起,压着眸子道:“鲜于送来和亲公主,程将军如何看?” 深邃的眸子下压看不出神情,食指指腹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半月余前鲜于惨败,送和亲公主前来求和,圣上方才与二人提起,并未直言要许给哪位皇子,估计明日早朝便有结果。 如今二皇子许承珞已娶正妃,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四皇子许承文,或者直接送入东宫封个侧妃。 若敢将人送入东宫。 他不介意杀之! 程则绪道:“圣上之事,臣不敢多言。” 许承言抬眸一笑,“程将军还是谨慎了些,不过败国送来个公主来求和罢了,如今边关已定,将军可好好休整一番。” “多谢太子殿下。” 这时走来一侍卫,“殿下,皇后娘娘在东宫等您。” 许承言闻言眸子暗沉,向程则绪道:“孤先行一步,程将军自便。” 程则绪拱手,“太子殿下慢走。” 许承言将明晃晃的衣袖甩在身后,右手摩挲着玉扳指,眸光讳莫如深,踏着步子离去。 程则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笼罩一层暗雾,随后穿梭在高耸入云的红墙之间,朝宫门走去。 太子阴狠,城府极深,比圣上更凶残,绝非表面这般云淡风轻。 程则绪不知太子此举是否想要拉拢他,但他无心参与党羽纷争,只想做分内之事。 祖父程永便是当年极力辅佐当今圣上,劝说圣上离肃王远些,要多加防备,被圣上压了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后来渐渐疏远。 祖父临终前还在惋惜,让父亲莫要如他一般,为忠或不忠,要护好整个程家。 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 东宫内。 皇后周氏一身正紫色祥瑞锦绣凤袍,发挽高髻,发插金钗,步步摇曳。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竟显凌厉之色,带着护甲的指尖翘起,指腹捏着青色杯盖,在杯壁上轻刮。 许承言上前,“母后。” 皇后没好气冷哼,“你何时娶沈嘉棠?” 许承言声音冰冷,带着抗拒之意,“儿臣并不想娶!” 皇后气愤怒瞪他,将茶盏带着滚烫的热茶一同砸向他。 顺着力道落在许承言膝盖上,热茶撒在衣摆上冒着雾气,杯盏落地清脆声引得身边丫鬟大气不敢喘。 怒斥,“你一句不想便可?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只靠你外祖家根本无法支持你称帝,如今朝中一半重臣都依附于丞相,荣王野心勃勃人尽皆知。” “你姨母为你着想才同意将沈嘉棠嫁于你,莫要把本宫半辈子为你争取来的东宫之位拱手让与他人!” 许承言阴冷一笑,冰冷冷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当真为孤着想?” “不过认为孤有实力坐上那把椅子,也想来分一羹罢了。” “母后当初为何眼睁睁看着宁儿被沈家人打死,为何不出手阻止,又为何非要让孤娶沈家女,休想!” 皇后压着气,怒斥,“本宫都与你说过多次,沈嘉宁并非沈家人,是那见不得的贱人生下的野种,混淆沈家血脉,其罪当诛,被沈家打死已经算最好的了,陈年旧账你日日给本宫翻,本宫让你娶沈家女你便一直推辞!” “那母后当年为何非要祈求着父皇让孤与宁儿退婚,宁儿本该是孤的,孤当日跪在乾坤宫苦苦哀求母后,可母后未看儿臣一眼,为何母后要这般做,为何?” “就算宁儿不是沈家人又如何,孤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宁儿一人,不管她是谁孤照样能护着她,照样能给她荣华富贵。” “是母后您毁了儿臣,是您让儿臣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母后您如今后悔了吗?” 皇后怒瞪,“本宫怎么生出你这般不服管教的孽子来!” 许承言轻笑着转过身,冰冷的声音刺骨,“母后,孤这颗棋子已经废了,母后不如再培养一颗棋子,一颗甘愿做傀儡的棋子任由母后操控,让他娶了沈家女,也好将儿臣从这东宫之位拉下来,给母后腾位置。” 舒了一口气道:“孤倦了,羽书!” 羽书会意,上前走到皇后身边拱手,“皇后娘娘,请。” 皇后气的脸通红,狠狠剜了他一眼,甩着袖子离开。 东宫内,众人跪地不敢出声。 许承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都下去吧。”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离开。 许承言走进寝殿,伸手在架子上转动青瓷瓶,对面架子缓慢移开,一间密室显现眼前。 许承言抬步走进去,在墙洞拿出火折子点燃灯盏,整个密室笼罩着一层微黄的烛光。 密室墙壁上,挂着女子各种形态的画像,有笑着扑蝴蝶的,放风筝的,窝在贵妃榻上休憩的,还有哭泣的…… 许承言伸手痴迷的抚摸着画像中的脸庞,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宁儿,好久未入孤梦中了,是在责怪孤当日未能护着你吗?” “是孤没能护好宁儿,宁儿再等等孤,孤为宁儿报完仇便去寻宁儿,给宁儿赔罪好不好?” 声音愈发沙哑,“宁儿,今晚入孤梦中吧,孤快记不得宁儿长什么样子了,不知宁儿长高了没,是不是还如以往那般爱哭鼻子?” “宁儿放心,给孤最多两年,孤定为宁儿报仇,孤要让他们痛不欲生,让他们下去给宁儿赔罪!” “快三年了,给孤托个梦好不好?” “宁儿定然长高了,孤再为宁儿画幅肖像……” 说着,许承言走到书桌旁取下扳指放在一旁,撩起衣袖开始研墨,执笔思索一会儿落在宣纸上……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宣纸上,盖在未干的墨迹,瞬间晕染开来。 他快不记得宁儿的模样了。 第57章 远房表妹 程则绪从皇宫回来,先去了清风院换身衣裳,随后疾步到秋风阁。 陆嘉宁醒来天色渐暗,屋子里闷得慌,便在院子凉亭歇着。 既来之,则安之。 她从不是寻死觅活之人,要是如此,在被丢去庄子里时便一根麻绳吊死在梁上了。 只是心中不甘罢了。 刚得到想要的一切,全被程则绪给毁了,还用了下三滥手段! 程则绪从外面走来,便见到她坐在凉亭发呆,整理好情绪上前,坐在她旁边,“阿宁用过晚膳了吗?” 陆嘉宁摇摇头,“不饿。” 程则绪心中一喜,多日来她对他少有反应,往日都是他自己在一旁自言自语,鲜少回应他。 今日虽不是什么好脸色,也总归是好趋势。 嘴角勾着笑,轻声询问,“阿宁要不要陪我吃点?” 陆嘉宁抬头看他,认真道:“我有话与你讲。” 程则绪看了眼旁边青古,青古识趣退下,连翘见状也跟着退下。 陆嘉宁漆黑的眸子带着探查之意,落在他身上,“你真愿让我当将军夫人?” 程则绪果断回复,“那是自然!” 陆嘉宁心中有了打算,“如今我被拘在这定是走不掉的,既然想让我当你夫人,那在成亲前便不能碰我,也不能一直拘着我,我不想当笼中雀儿。” 又提醒道:“也别拿贺府威胁我,他们与我又有何关系,将军将我强行带来,又对我做那种事,我早便想一死了之。” 程则绪急忙道:“不会,我以后都不会再那般做。” 陆嘉宁得到想要的答案,到底不敢全信,瞬间眼角泛红,睫羽挂上泪珠,“若将军再那般,我定会——” 程则绪打断她,“不会,以后都不会,只要阿宁乖乖待在我身边,成亲之前我断不会强迫阿宁。” “阿宁想去哪都可以,但要有人陪着,我担心阿宁的安全,有人保护阿宁我心中才安稳。” 什么担心她的安全,不就是怕她跑了吗? 说的冠冕堂皇。 陆嘉宁不理他,继续开口,“但你不能阻止我见阿景,我答应过他要是来京都便去寻他。” “可以,我让人将他带来。” “我还要寻我兄长。” 程则绪抬眸,点漆的眸子看不出神色,“哪个兄长?” 她认那么多兄长,谁知道是哪个? 陆嘉宁道:“我不知陈鹤羽还在不在京都,也不知去哪寻他。” “上次辞别时我与世子说我不会再回京都,如今这般快又回了,还是过些时日再去寻他吧。” 程则绪眸子一暗,“依你,陈鹤羽我也能为你寻来,不过还是过些时日吧。” “为何?” 程则绪解释道:“陈鹤羽如今是状元郎,今日去皇城时听说这两日他被人弹劾,说他父亲将他母亲打死于家中,当地官衙却只是将他父亲看押,有徇私舞弊之意,如今怕是见不得。” 陆嘉宁未言,陈鹤羽还真高中了。 果然人红是非多。 程则绪继续道:“阿宁还有其他要求吗?” 陆嘉宁想了想,指着那棵老槐树,“你让人在那给我做个秋千,那池子里空荡荡的,给我整几条鱼来。” 程则绪轻笑,她还挺会使唤人。 “都听阿宁的。” 又道:“但是要乖乖待在我身边,莫要想着跑出去,你知道的,你跑哪去我都能寻得到你。” 陆嘉宁不去看他,刚与他说几句好话又来警告她。 程则绪低声哄着,“只要阿宁乖乖留在我身边,等来年孝期一到,便做我夫人。” 陆嘉宁违心点头。 程则绪拉着她的手,声音低沉,“我脾性不好,但我尽量忍着,只要阿宁在我身边我便不会失控的。” 得得得,又来威胁她! 陆嘉宁不满抽出手,压眸埋怨道:“你手中茧子太厚,刮的我手疼。” 程则绪抬手看了眼,无奈放下手。 “阿宁,过几日则珠应该会来,她是我亲妹妹。” 陆嘉宁满不在意,“然后呢?” “她人活泼,阿宁多担待点。” 还没过门呢,让她多担待点? “如今府中清冷,明日马伯寻几个丫鬟婆子来,府中无双亲,自然也没有晨昏定省,阿宁在府中自便。” 陆嘉宁心中冷笑,“我以什么身份自处?” 程则绪想了会,“便以远房表妹,如何?” 将军府的远房表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陆嘉宁点头答应。 程则绪眉宇间染上欢松,“圣上命我在府中休整七日,宁宁想做什么与我说便可,我都陪着阿宁。” 陆嘉宁未言,她目前没有什么想做的,还是再等等吧。 “那阿宁喊我一声表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眉眼含情盯着眼前人。 陆嘉宁不理他,直接站起身回屋,“我要休息了,你回去用膳吧。” 得到想要的一切,心中也放松一丝,如今看来他对自己的要求都很谦让,与他相处还没多久,这便喜欢上了? 分明是见色起意。 若她是个又丑又黑的姑娘,在清风寨当晚便死在那了。 拙劣的借口,程则绪一眼便看得出来,不过如今那与他说这些已经是难得。 程则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满足。 不管怎么说,终于不再是前几日的死气沉沉,日子还长,慢慢来。 看到她进屋关上门,程则绪抬步离开,青古站在院外见主子出来,急忙跟在身后。 “你明日去寻护手秘方来。” 青古一怔,主子好像是在与他说话,急忙拱手,“是。” “将青竹寻来。” 青古起身离开。 - 书房内,程则绪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都很涣散。 青竹站在身旁,“主子。” 程则绪收起情绪,正襟危坐,薄唇微张,半晌才开口,“你跟着阿宁时,可注意到贺衍平日里都是如何与她相处的?” 青竹道:“属下在门外时,总听到屋子里有哭泣声。” “哭?” 青竹回应,“是,只要屋子里有争吵声,过会儿便能听到贺公子抽泣声,能持续良久。” 程则绪眉间轻折,一脸不可置信,“阿宁打他?” 青竹低下头,“好像并不是姑娘打了公子,是公子生性爱哭。” 程则绪这次没出声,揉了下鼻梁,无措摆摆手。 青竹急促离开。 程则绪坐在书房一阵静默。 贺衍表面上看起来很不服软,还以为刚硬的很,他在屋子里趴在阿宁身边哭? 怎么连起来都难以让人相信。 本来想问问青竹,阿宁与贺衍如何相处,接下来也好对症下药。 让他哭,哭不出来! 一个男人怎么能哭哭唧唧的呢。 罢了,还是先这般哄着阿宁,等明年便与她成亲,便是他的妻。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宁不喜欢与他这般相处呢? 哭唧唧的男人,真丢人! 程则绪在心里又将贺衍贬低的一无是处,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看得出来陆嘉宁吃软不吃硬,小姑娘浑身都娇气的很,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如今战事已定,身边无其他要紧事,他有的是耐心陪着她。 只要不离开他便好! 第58章 她就娇气了点 晨光微熹,晨风里带着清爽凉风袭来,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陆嘉宁起了大早,与连翘二人将贵妃榻搬至槐树下,懒洋洋地躺在那。 光亮透过树叶撒在身上,斑斑点点,犹如破洞薄纱,整个人愈发涣散。 陆嘉宁悠哉悠哉晃动着小腿,长发从榻缘垂下,如丝绸般随着动作不断摇曳。 “连翘,你觉得人会变吗?”陆嘉宁不经意问起。 脚尖点地,身后人久久未答。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阖了双眼,“罢了。” 话落,连翘开了口。 “奴婢觉得,人都会变。” 连翘继续道:“不怕姑娘笑话,奴婢以前家境不错,院子里也有几个丫鬟婆子照顾着,后来父亲因罪入狱,家中男丁全被流放,女子贬为奴籍贱卖。” “运气好点的被富家公子哥儿赎回去做个通房或者丫鬟有口饭吃,运气不好的在监管司会被磋磨致死。” 连翘忍不住低声抽泣,“那年寒冬,母亲不忍受辱撞死在府中,二嫂刚有身孕不久,便被监管司的人觉得晦气直接用鞭子抽没了,身子骨熬不住走了,大嫂貌美,不久便被人买走,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奴婢还有个小妹,是府中姨娘生的,当时不过八岁,没熬过寒冬冻死在那,奴婢跪下拼命求饶,换来的只有鞭打。” “奴婢是当中最幸运的,后来遇见了大姑娘,大姑娘待下人也是极好的,只不过整日愁思。” “奴婢在赵府努力学的嘴甜一点,动作麻利一点,学着做好多新奇的玩意讨大姑娘开心。” “奴婢想,就算府中遭了难,奴婢也要好好活下去,奴婢可能是家中唯一活着的,想好好服侍大姑娘,也算一条出路。” “哪曾想遇见吃人喝血的四兄,四兄是父亲在外面生出来的孩子,外室带着四兄闹到家里面,终究是一件丑事,母亲只能将四兄接到府中养着,但并未入族谱,后来府中遭难,四兄偷跑了出来。” “四兄将奴婢卖给袁家公子,府里妻妾成群,日日待在勾栏院里香玉满怀,奴婢不肯从他,他便用棍棒打奴婢,奴婢怕怀上他的孩子,又没有人送避子汤,便日日捶打腹部。” “奴婢逃出来之后日日躲藏,那日听说罗公子娶妻,奴婢心有不甘,想去送大姑娘最后一程,若不是遇见姑娘,奴婢是要去寻死的……” 连翘认为,冥冥之中,大姑娘又给她寻了条出路。 衣袖掩泪,“若在六年前,奴婢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变成这般模样,会强迫自己去接受那纨绔,日日去麻痹自己。” “后来听到那里的人说,那纨绔几日折腾死两个女子,奴婢只想活着,想好好的活下去,趁他们不注意便逃了。” 陆嘉宁躺在贵妃榻上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占了相府十二年宠爱,被丢进庄子里后似乎也没受那么多磋磨。 女子在这世间没有依靠,总受百般磋磨。 谁都想活,想光明正大的活着。 可偏偏多么都磋磨。 陆嘉宁哑了音,“连翘啊,以后若有中意之人便与我说。” 连翘跪在地上哭泣,“姑娘,奴婢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奴婢绝不会离开姑娘。” “奴婢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也嫁不出去的,奴婢只想好好服侍姑娘,好好活下去。” 陆嘉宁安慰道:“罢了,以后若有情投意合之人,你若想嫁便嫁,无需捆绑自己。” 程则绪从外面走来,便见连翘跪在地上哭泣,心中不由想起昨日青竹说。 陆嘉宁看着娇气了些,还会欺负人? 欺负了又怎样,那都是别人的错。 她就娇气了点,能有什么错? 程则绪走近,连翘急忙擦了眼泪站起身。 “阿宁,今日起这般早啊。” 陆嘉宁还没缓过来,见人已经上前站在身边。 程则绪见她投来目光,又低头查看一番衣着,并未觉得哪有不妥之处。 清晨晨练完,便回屋沐了浴,换了身干净衣裳才来的。 疑惑询问,“阿宁怎么了?” 陆嘉宁摇头。 程则绪又感觉到陆嘉宁对他爱搭不理的,昨日还好好的。 姑娘家心思真的很难猜。 “阿宁热不热,要不要回屋子里休息会?” 陆嘉宁懒声回应,“不用。” 程则绪没话说,站在那不知所措。 院门处走来一个紫装姑娘,一进院门便开始打趣道:“听说府里来了个表姑娘,我竟不知府中还有什么远房亲戚呢。” 程则绪闻言转身,看着程则珠被丫鬟搀扶着走过来,一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脸庞越加圆润臃肿。 “则珠。” 陆嘉宁大概也猜得出来来人正是程则绪的妹妹,程则珠。 利落从贵妃榻上起身,站在程则绪身边。 程则珠慢慢走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又打趣道:“这位妹妹看着眼生,倒像是未来的长嫂。” 程则绪怕程则珠不着调的性子惹陆嘉宁不快,牵着她在凉亭坐下。 程则珠站在一旁看的眼红,“兄长与长嫂关系甚好,倒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二位。” 程则绪在沙场向来直来直去,哪参与过姑娘家斗嘴,又急忙走到程则珠身边,将其带到凉亭。 程则珠胳膊抵着桌子,埋怨道:“晋大人半月前便回来了,也知让人去秦府传个信,让我安心些,倒是兄长昨日回来也不派人知会一声。” 连翘在旁边倒茶,小厮送来点心摆在桌子上。 程则绪指腹刚碰到杯壁,“是我的不是。” 程则珠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我还能怪兄长不成,兄长自幼便丢去训练场,十五又去了边境,则珠心疼兄长还来不及。” “如今鲜于大败,朝中安定,兄长也可在京都多些时日,再过一月你的小外甥便要出生了,这几日我便住在这。” 程则绪抬眉,“此事秦封可知?” 程则珠前年嫁于秦尚书嫡次子秦封,因宁安侯离世,晚了一年才嫁去,如今十八年华,已孕近九月。 毕竟月份大了,将军府冷清无人照看,秦家人自然不放心她住在将军府。 程则珠笑着打量陆嘉宁,心中欣喜,“他也拦不住我。” 陆嘉宁被她看的些许局促,捏起点心来吃,程则绪怕她噎着,将茶杯推至她身旁。 “你要想留下便好好留下,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收收性子别吓住阿宁。” 程则珠捏着帕子捂嘴笑,“得得得,是我的不是了,长嫂长得如此貌美,也难怪兄长上心。” 见程则珠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陆嘉宁尴尬朝她点点头,“程姑娘不必喊我长嫂,喊我陆姑娘便好。” 一口一个长嫂,还不知能不能成为你长嫂呢。 程则绪偏头看她,见她拘谨的模样,对程则珠道:“阿宁娇羞,你莫要打趣她。” 程则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听兄长的便是,阿宁表妹。” 语调拉长,带了丝调侃。 陆嘉宁努力扯了抹笑,眼前这两人真不像亲兄妹,一个内敛,一个外放。 有些地方确实很像,都喜欢按照自己意思来。 根本不顾及周围人死活! 第59章 你看看我 也许是孕期,程则珠情绪忽冷忽热,叹了口气。 “府中平日里冷清惯了,母亲走时最放不下兄长,如今兄长身边能有个知心人,我也安心了些。” 程则绪看向陆嘉宁,眸中带着期许,“等来年四月,我便与阿宁成亲。” 陆嘉宁手里攥着杯壁不言,这种话题还是少参与为好,免得以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则珠笑着,“等后年长嫂再给府中添个孩子,府里慢慢也热闹起来了。” 程则绪眸中带喜,伸手拉住陆嘉宁的手,指腹略过手心,随后紧紧攥在手中。 程则珠见怪不怪,瞧着二人感情极好,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兄长赶紧寻个新妇,身边有个知心人照看着。 “我倒是有些乏了,便先回院子里休息一会,你们不必管我,当我不存在便好。” 随着腹部逐渐隆起,程则珠总感觉身子没劲,乏力的很。 出嫁前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打理着,她每次回到府中如同未出嫁时的姑娘般,心中欣喜。 说完,身边丫鬟春兰便搀扶着她离去。 陆嘉宁见人离去,迅速不满抽出手,继续捏着糕点吃,忽然脸颊被粗粝的手掌捧着偏了头,身子不由自主也随着偏了过去。 后背攀上一只有力的手臂,力道压着她身子往前倾,还没来得及挣扎,程则绪那张大脸便凑了上来。 温润的唇瓣盖在唇角,舌尖轻舔一下,让她身子一颤,脑子轰的一下,口中的糕点不敢咀嚼。 抵在他胸前的手臂正准备推开他,那人已经抽身。 指腹在她脸颊上抚摸几下,眸中含情望着她,低沉哑声道:“阿宁都吃到嘴角了。” 陆嘉宁没好气打掉他的手,转身不去看他。 那抹娇羞映在眼中,程则绪嘴角抹上笑,心里甚是欢喜雀跃。 “阿宁喂的糕点,甚是甜腻。” 到底是小姑娘,又这般被人调戏,脸颊一会儿便带上红晕。 “你答应过不会碰我的。” 程则绪轻笑,“我在帮阿宁,阿宁都吃到嘴角了,若被下人瞧见,定要惹人笑话。” 帮?有这般帮人的吗? 陆嘉宁赌气不理他,这人一点也没有贺衍乖顺,皮肤也没有贺衍滑腻。 她有点想贺衍了。 程则绪想到什么,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贺二公子也帮过阿宁吗?” 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那里有贺衍留下的痕迹。 她的身上,处处都留着贺衍气息。 一想到她与贺衍日日待在一起,日日伺候着她,喊着他夫君,心中便愈发嫉妒。 陆嘉宁觉得这人有病,上一刻还在调戏她,下一刻便开始质问她。 见她不说话,程则绪生了闷气,又询问道:“贺二公子对阿宁体贴吗?” “可是日日伺候着?” “可——” 陆嘉宁压着怒气打断他,回头瞪他,“你想听什么答案?” 程则绪清冷的眸子泛着低沉暗色,不容置喙,“以后我会好好陪在阿宁身边。” 陆嘉宁实在忍不住,“是你要提阿衍的——” 话未说完,程则绪又执着拉起她的手,语气不容反驳,“你别提他!” 陆嘉宁冷笑,又不是她要提。 真是无理取闹。 程则绪不似贺衍那般好哄,骨子里有一种疯劲。 贺衍做错事便会趴在她身上,哭哭唧唧的惹人疼爱,还会伺候她,顾忌她的感受。 那次还替程则绪背了锅。 而程则绪自己非要提贺衍,又自己生闷气,还要怪她。 陆嘉宁觉得程则绪像疯狗一般,随时都可能咬人。 “阿宁忘了他吧,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给阿宁想要的一切。” 陆嘉宁越想越气,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的紧。 “阿宁,你看看我!” 粗粝的指腹磨的手疼,陆嘉宁眉眼间带了烦躁,“你抓疼我了。” 听到她喊疼,程则绪立刻松开垂眸查看,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圈红痕,甚是惹人疼爱,又不敢抚摸手腕来安抚她,低着头轻吹。 他的阿宁,皮肤甚是娇嫩了些。 轻微重些便会留下印记。 以后可怎么办。 连翘站在旁边不敢言,方才两人还好好的,如今竟吵了起来。 她在旁边看的真真的,到底是将军无理取闹了些。 青古站在院门处,看了眼身边的马管家,马管家身后领着一群丫鬟婆子站在那不敢进。 “马管家要不过会再来?” 马管家看了眼凉亭处正在争执的两人,点点头,“老奴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领着丫鬟婆子离去。 随后又去了祠堂,跪在蒲团上热泪盈眶,“夫人啊,将军带回来的姑娘似乎不中意我们将军啊,心中还藏着其他男人,夫人啊,老奴怕是要辜负夫人对老奴的嘱托了……” 嗷了好几嗓。 “夫人放心,老奴定竭尽所能将陆姑娘留下,只要将军喜欢,老奴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让陆姑娘留下。” “我们将军实在命苦啊……” 晋中来时便见青古伸着头在看什么,凑到他身边,好奇询问,“看什么呢这般入迷?” 青古吓了一跳,立刻站好,“晋大人。” 晋中也好奇偏头看去,只瞧见程则绪的背影,他对面似乎是个姑娘,两人在那你侬我侬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晋中一惊,“我去清风院寻不到人,下人说将军在秋水阁,还说什么府里来了个表姑娘,我以为是在说笑,跟了将军那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他身边有没有什么表姑娘?” 又笑的灿烂,“原来是老树开了花,春心荡漾啊!” 随后又问青古,“那姑娘谁啊?” 青古低着头,“是陆姑娘。” 晋中惊讶的将袖子撸起,眯着眼继续朝凉亭看去,声音满是惊讶。 “陆姑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清风寨那个?” “是。” 晋中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力感冲到脑门,“陆姑娘不是回锦州嫁人去了吗?怎么,将军将人抢回来了?” 青古低头,“是。” 在锦州待半个多月,就是为了将陆姑娘带回来。 晋中一副失望的模样,将胳膊肘抵在墙上,声音里带着分指责。 “我早提醒他,要是真心钟意那姑娘便牢牢锁住她的心,他非不听,人家姑娘都要成亲了,又给抢回来,真不是人干的事!” 青古不敢言,默默站在一旁听着。 要是让晋大人知道,陆姑娘是被迷晕带回来的,估计会把将军骂一通。 “我倒要去看看!” 说着便要进去,青古拦着提醒道:“晋大人,莫要在主子面前提起陆姑娘在锦州的事情。” 晋中回头看他,见青古一脸严肃,“行,我找将军有正事要忙。” 说完便朝凉亭走去,利落坐在程则绪身边,目光在两人中间扫荡一番,也知气氛不对劲。 怕不是两人闹脾气呢。 晋中开口,“将军,去书房吧。” 程则绪目光从陆嘉宁手腕移开,陆嘉宁立刻抽出手起身回了屋子,连翘急忙跟上。 程则绪目光随着她离去,见她紧紧关上房门,起身整理一下衣袍,随后回了清风院。 晋中跟在身边,见他不悦,也不敢打趣他。 二人自幼便在训练场,情谊颇深。 他自幼便十分敬佩程则绪,一直拿他当榜样,当年非要跟着他去边境。 如今看来,他只敬佩在沙场上杀敌的程则绪。 人品实在堪忧! 第60章 不许想他 书房内。 晋中难得一脸沉重的模样,坐在程则绪对面,扯了扯袖子放在书桌上。 “今日早朝,圣上有意将鲜于公主赐给太子做侧妃,被太子当场拒绝,惹的圣上动怒。” 程则绪垂下眸子,并未开口。 晋中接着开口,“也不过一个侧妃罢了,不喜欢放在东宫又如何,也不知太子为何这般动怒。” “话说荣王去年便娶了正妃,庆王身边也有两位侧妃,如今朝堂纷争,各个皇子都在偷偷拉拢势力,那东宫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太子整日清汤寡欲,这半月好奇打听,结果什么消息也没有。” 二皇子荣王——许承珞。 程则绪冷眼看他,“你今日来与我闲谈?” 皇宫里的杂事,与他有何关系。 晋中叹了口气,才说出今日来的目的,“多年未归家,我父亲暗中站了庆王那边。” 晋中自然知晓情况的严重性,他只信程则绪,想与他探讨一番。 晋卫,中书令,晋中的父亲。 四皇子庆王许承文、三公主许予宜,名号明华,都是李秋雁膝下的,当初救了圣上的农户家女儿,在后宫为人温婉贤淑,安守本分,甚得圣上宠爱。 庆王文武兼能,却没有母家支持,在众皇子中并不突出。 程则绪多年未参与朝政,对于京中之事甚不了解,只想守护边疆,护黎民百姓。 “不知父亲怎么想的,庆王无权寸步难行,以我来看如今太子才是真正得势,背后有母家定安侯把控大部分世家大族,等太子再娶了沈家女得到丞相支持,直接能把控整个朝堂。” 程则绪思索片刻,“晋大人自然有他自身打算。” 晋中无奈,“果然,我们这些粗汉只配舞刀弄枪,朝中事太复杂,根本插不进去。” 晋中幼时鬼点子多,书读不进去,又整日不服管教惹的夫子次次告状。 晋卫便一脚将他踢进训练场,谁知他竟然找到了门道,练得一把好武功,非要跟着程则绪去边境。 晋卫甚是无奈,只求永朝大将军陆贞阳与程则绪照看点他,留条命就行。 没想到还真让他闯出一片天地。 晋中见程则绪难得的出神,指尖点了点桌子,“将军想什么呢?还惦记陆姑娘啊,人家不是已经在府上了吗?” 程则绪冷眼看他,没开口。 晋中噗嗤一下,双手环胸往椅子上一倚,翘起二郎腿悠哉晃悠。 “跟了将军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当日不知将军为何非要留在益州不回京,原来是屁颠屁颠跑到锦州抢姑娘去了。” “当初便告知将军,别整日沉着脸,要抓住陆姑娘的心,她便会好好跟着将军回京都,如今可好,人家心里还装着贺公子呢,将军偏偏将人抢来,人家能不恨你吗?” 程则绪看了他一眼,“如何抓住姑娘的心?” 晋中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的坐起掏掏耳朵,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将军说什么?” 程则绪剜了他一眼。 晋中平日里不着调,他居然还想问他。 晋中笑的更开心了,眼褶子堆在一起,“将军还不清楚我啊,日日与将军同吃同住,也没机会与姑娘接触过呢,要不我回去问问我兄长,或者将军亲自问问程则珠也行,总比一个人在这苦思强些。” 一阵嘲笑让程则绪无地自容,摆摆手,“你没事便回去吧。” “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去寻陆姑娘?” 程则绪不耐烦看他一眼,没脸没皮的样真让人厌烦。 明知故问! 晋中撇嘴笑,“那便不打扰将军了,好好找人询问一番,莫要再惹陆姑娘生气,这貌美的姑娘啊,都被你气红了眼睛。” 看着晋中离开,程则绪心中惆怅,他想与陆嘉宁和睦相处,但一想起贺衍便嫉妒发狂。 脑中想到他们二人做那种事,日日留恋在她身上,无微不至照拂着她。 如一把利剑插入他心头。 还要等到明年才能娶她,期间又不能碰她,越想越烦躁。 如今不能把人逼急了。 等青时回来便好。 程则绪将自己哄好之后,起身整理一下衣袍,又去了秋风阁。 秋风阁内,陆嘉宁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闭眼假寐。 天气越来越燥热,炽热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在屋子里,将窗边轮廓映射在地面上。 连翘把屋子里窗户都关闭紧实,在陆嘉宁旁边扇风。 陆嘉宁想得开,她如今也不会自寻短路,能过一日便过一日,不去惹程则绪那条疯狗,找准时机便逃路。 小命第一,银子第二。 程则绪自不是良配,他若是发起疯来自己根本顶不住,也哄不好。 一点都没有贺衍好哄。 还是贺衍好,什么都让着她,她好想回去。 迷迷糊糊中,梦到了贺衍。 贺府内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头,正堂红烛高照,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贺衍一身红色婚服从外面走来,双眸中带着无尽的凄苦之色,站在正堂巡视一圈,眼泪如潮涌般冒出,眼眶通红怜人。 红烛光打在脸上,显得愈发颓废,无助、无措之情笼罩在他身上,嘶哑着声音朝四周喊着,“宁宁在哪呢?” “宁宁不要我了吗?” “宁宁,回来吧,阿衍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宁宁,不疼我了……” 陆嘉宁站在院中哭着喊他,任由她怎么呼唤,可贺衍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陆嘉宁朝着他跑去,有一股屏障拦截住她,脚步怎么也迈不进正堂。 只能望着贺衍躺在地上,红色婚服摊在地面上,开出一朵璀璨凄美的花。 “阿衍,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实在是对不住……” 泪水顺着眼角流进青丝中。 屋子内,连翘在程则绪冷眼下退去。 程则绪低眸看向榻中的姑娘,熟睡中不停的抽泣,凌乱的碎发粘黏在眼角,嘴里喃喃着。 他自然听得清楚,放在腰间的手紧紧攥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想起贺衍,她曾经依靠的男人,单单只是想起,便让他心中躁动。 他留着贺衍一条命,便是让她有一丝念想。 贺衍是他握在手中的筹码,至少有了贺衍,她便不会轻易寻死。 偏偏一个筹码,便让他嫉妒的发狂。 程则绪低眸看她,伸出手背触碰她的眼角,拭去惹人生厌的眼泪,压着怒气道:“阿宁,我不许你想他!” 第61章 阿宁真乖 陆嘉宁半睡半梦中似乎听见了程则绪的声音。 梦中都不让人安生。 眉间微折,下一刻额间温热的感触将眉间抚平。 不是梦。 陆嘉宁睁开眼睛,看到程则绪的那一刻眸中闪过一丝畏惧,转眼便隐藏起来。 真是睡个觉都不安生。 “将军怎么来了?” 程则绪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手里团扇不停起落。 “阿宁,要适应新身份。” 陆嘉宁看他,咬牙从红唇中蹦出来两字。 “表兄。” 程则绪撩起粘黏在额间的碎发,温热的指尖划过发际直到耳廓,将其别在耳后,随后将目光落在她眉眼上。 “阿宁,真乖。” 至少比生硬硬的将军强多了。 陆嘉宁越发觉得程则绪似乎不太正常,温润的表面下藏着一头野兽,随时都会向她撕咬开来。 撑起身子便要从贵妃榻上下去,下一刻胳膊被人抓住。 “阿宁做什么去?” 陆嘉宁不去看他,寻个理由,“我去看看程姑娘,都一上午了也没什么动静,她身子重不方便,我去寻她看看。” 说完便立刻穿上鞋子快步走了出去。 连翘站在门口被热的汗水直流,瞧看陆嘉宁出来,急忙跟上,“这天太热了,姑娘去哪儿?” 陆嘉宁急切往院门处走,“你去找个小厮问问,程姑娘在哪个院子,我们去看看她。” 她不想与程则绪待在一起。 那眼神像是看猎物一般,让她心中发慌。 手里柔软抓了个空,程则绪久久才放下手臂,抬头朝门外看去,粉色身影走的极快。 炽热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盖了一层泛白的纱衣,越发渺茫。 她还是怕他。 醒来的那一刻,眼中的恐惧不会骗人。 他要怎么做,才能与阿宁好好相处? 程则绪陷入一阵迷茫之中,呆呆的站在屋中不知所措。 要温柔些,再温柔些…… 清乐院。 程则珠一手扶腰,正在屋子里走动,身边丫鬟春兰扶着她。 程则珠瞧见陆嘉宁来,一时欣喜,今日还见她羞涩的紧,也没想过会主动来找她。 远远朝着院子中喊,“长嫂来寻我,甚是欣喜。” 陆嘉宁深吸一口气,见程则珠如此热情,倒是比程则绪强装温润那模样强多了。 程则珠招呼她坐下,继续在屋子里转悠,“我这身子愈发沉了,吃完午膳便要走动走动,它有时不满意了还踢我呢,真是没良心,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陆嘉宁瞧着她费劲的模样,“平日里都要这般吗?” 程则珠笑着,“倒也不是,就这段时间乏力的紧,动不动就想休息一会,嬷嬷让我少食多餐,控制一下食量,不然孩子太大不好生产,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我。” 陆嘉宁瞧着圆滚滚的肚子,覆在肚子上的手肿乎乎的,都说生孩子是女人在鬼门关走一遭,难产的女子大有人在。 程则珠晃悠几圈扶着桌子坐在她身旁,“到时候长嫂怀孕时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便是,我先替长嫂走一圈,试试水。” 陆嘉宁并未想过这些,又听见程则珠喊她长嫂怪让人别扭,而且她还没有程则珠岁数大。 “程姑娘别喊我长嫂了,喊我嘉宁便好。” 程则珠也看出陆嘉宁羞涩,便没再强调,“好,喊你嘉宁,早晚都会成为我长嫂,再迟一年喊你吧。” 将她的手拉过覆盖在肚子上,“你摸摸看,它有时候可调皮了,夜里总折腾我,如今嘉宁一来,它倒是乖巧了许多,看样子定是十分喜欢嘉宁。” 隔着衣裳覆盖在程则珠肚子上,陆嘉宁手里圆滚滚的,又不敢用力,轻轻抚摸几下,心中欣喜,“真神奇。” 瞧她那模样,程则珠忍不住笑,“等后年,嘉宁为兄长添个孩子,倒不会觉得新奇了。” 陆嘉宁收回手,“你又打趣我。” “好好好,不打趣你,平日里嘉宁要是有空便来我这,我实在闷得慌也不能多走动,有你在还能说说话,过两日我便要回秦府了,又要好长时间见不到。” 陆嘉宁也想来,至少能远离程则绪,对着程则珠点点头。 “等我有空便来看你。” 不一会儿,程则珠又犯了困,捂着嘴直打哈欠,陆嘉宁也听说后期特别折腾人,不好再打扰程则珠,起身离开。 “程姑娘先休息,等晚会儿再来寻你。” “路上慢点。” 程则珠看着陆嘉宁离开,与身边春兰道:“一直以为兄长是个闷葫芦,谁知还能寻得这般貌美的姑娘来,早上见兄长护的紧,想来心中甚是钟意长嫂的。” 春兰扇着风,“少夫人日日担心将军,如今将军身边也有了姑娘,老爷、老夫人也能安心了。” “谁说不是呢,兄长年年在边境多让人担忧,身边又无妻无子,倒是一身轻松,可苦了母亲日日在祠堂保佑兄长平安。” - 陆嘉宁回到秋水阁,门还是走时那般敞开着,刚上了台阶便瞧见外屋有人。 程则绪坐在椅子上,垂着眸看不出神情,让人心中颤栗。 听见动静抬头,又是一副温润的模样。 陆嘉宁最讨厌程则绪这般,明明是只狼,非要装成小绵羊来哄骗她。 她又不傻。 程则绪见陆嘉宁站在门口,轻声开口,“阿宁,怎么不进来?” 陆嘉宁硬着头皮走近,还未靠近他,胳膊上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往前拉。 身子失控往前扑,腰间缠绕着有力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子,将其一把带入怀中。 身后的头发打在程则绪脸上,随后落在她胸前。 陆嘉宁伸着手臂抵在他肩上不满挣扎,腰间手臂愈发紧了些,蹙眉质问道:“你这般做什么?” 程则绪将她的脑袋按在肩上,理所当然道:“与阿宁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 陆嘉宁恨不得撕咬他。 经过她的同意了吗,便这般将人强行按在怀里! “燥热的紧,你松开我。” 程则绪似乎听不到般,“阿宁很喜欢躺在贵妃榻上,我再命人打造个大一些的,好不好?” 陆嘉宁赌气不答。 程则绪也不恼,继续道:“阿宁嫌热,我便运些冰来,放在屋子里给阿宁降降暑。” “阿宁还有什么要求?” 他这好商好量的语气,倒是显得陆嘉宁矫揉造作的些,陆嘉宁心中更加不满。 “你说过不碰我的。” 程则绪喉间溢出轻笑,下巴抵在她头顶,“我想与阿宁拉近感情,这不叫碰。” 见陆嘉宁不理他,程则绪继续道:“后日我带阿宁出去转转吧。” 后日,乞巧节。 陆嘉宁自然知晓乞巧节,定亲后公子、姑娘自可一同游玩,未定亲的公子、姑娘们相互认识。 街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她不想与程则绪一起在街上晃荡,京都对她来说是个隐患。 陆嘉宁直接拒绝,“不想去。” 程则绪覆盖在她头上的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阿宁想去。”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陆嘉宁心中更是烦闷,不再搭理他。 程则绪心满意足的落在她额头一吻,又紧紧将她锁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 “阿宁可喜欢与我这般相处?” 陆嘉宁装不下去,“不喜欢。” 陆嘉宁早已磨了性子,她可以为了生存招引贺衍,但绝不容忍贺衍将她圈起来养着。 对程则绪也是如此,如今虽没有办法逃离,心里却是抗拒他的靠近。 程则绪淡淡道:“无事,时日还长,阿宁以后慢慢接受便可。” 陆嘉宁不言,终究没再理他。 - 夜色渐浓。 陆嘉宁睡的正香甜,程则绪欺身前来,一点也不在乎她是否会醒来,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好多日没碰她了。 程则绪翻了个身,轻压在她身上,埋头抵在她颈窝处,动作极其轻柔。 阿宁还是怕他。 他如阴暗中老鼠。 觊觎着他的阿宁。 想与她做更多事情,想带着她沉沦,也想体验那种感觉。 每当这时,便会想到贺衍也曾这般欺负他的阿宁,如一根毒刺扎着他,不疼但折磨人。 程则绪埋在她身上,扯了小衣,如虔诚信徒,不敢留下任何痕迹。 他想让阿宁身上沾染他的气息,想让阿宁时时刻刻都能想起他。 就这般,他便已经知足。 良久,喊人打来温水,用湿帕子为身下人擦拭一番,穿好衣物踩着月光离去。 第62章 宁姐姐 次日一早,陆嘉宁出去时,看见院子里多了几个丫鬟婆子,见到她后都往院子中间靠拢,朝她福了福身,“表姑娘安好。” 陆嘉宁大眼一扫,丫鬟六个,婆子四个。 几人往院子里一站,倒是显得院子愈发小了些。 连翘在旁边站着,“姑娘,这是一早马管家送来的。” 陆嘉宁看了看,“这也太多了,昨日去则珠姐姐院子里时,也没见有几个丫鬟在旁照顾,如今则珠姐姐身子沉,你去将她们带过去几个。” 连翘福身,询问道:“那带过去两个丫鬟,两个婆子?” 陆嘉宁点头,“行,你去吧。” 连翘上前随即挑了几人出来,领着出了院子。 陆嘉宁看了剩下几人,“你们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吧!” 几人福了福身,“是。” 院子里人纷纷散去,陆嘉宁这才瞧见槐树下多了个秋千,提起了兴趣走过去。 粗麻绳紧紧缠在树枝上,垂下来的绳子穿过木板固定在底部,木板上铺了厚厚的青团。 陆嘉宁欣喜扶着麻绳绕过去,木板离地面太高根本坐不上去,身子欠了几下依旧坐不上,心中不忍生出闷气。 程则绪可真是好样的,做个秋千让她观摩来了! 陆嘉宁气的甩了袖子坐在凉亭上喝闷茶,灌了好几杯下肚。 程则绪晨练完走来时,便见到陆嘉宁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坐在身边偷看了眼,低声询问道:“阿宁怎么了?” 他还知道问! 陆嘉宁气不打一处来,“将军好功夫,半夜整出来个秋千。” 程则绪没听出来什么意思,但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也没再纠结喊他什么。 青古上前给程则绪斟茶。 “阿宁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 陆嘉宁一听,心中更来气,扭头看向那秋千,“将军的秋千做的真好,给清冷的院子添了个物件,坐在凉亭无事时也能观摩。” “无事时也能多分乐趣。” “将军也知道是给我玩的?” 程则绪一头雾水,转身去看青古。 青古早就听出来陆嘉宁的意思,头使劲往下低,“对不住姑娘,属下给姑娘放低点。” 说完便一溜烟上了树,解开麻绳将木板调低,随后利落从树上蹦下来,又拽拽两边的麻绳,确认结实后回到程则绪身边。 青古一直能感受到程则绪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大气不敢出。 白日里怕在院子中打扰姑娘休息,青古为了帮将军讨得陆姑娘欢心,大半夜爬树做的秋千,谁知姑娘坐不上。 本以为能得到主子夸赞,如今不挨骂已经是难得。 害得主子被姑娘一顿阴阳。 陆嘉宁见收拾好了,也没心情去荡了,程则绪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在那看她。 陆嘉宁瞧了一眼便移去目光。 “将军不去忙吗?” 程则绪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我来陪陪阿宁。” 陆嘉宁无话说,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起身道:“天色还早,我再去休息一会。” 刚起身走两步,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宁姐姐。” 陆嘉宁自然听得出来,欣喜转身看去,赵景穿着学士服走来,身后跟着碧桃。 不对,如今是青竹。 被唤作碧桃时,是个调皮娇羞的姑娘,总有说不完的话。 如今的青竹,与青古一样,一身黑衣作扮,长发束成高马尾,面色神情不显,让人看不出喜怒,身上带着一股清冷。 赵景高兴走上前,“我以为宁姐姐骗我,不来看我了。” 陆嘉宁视线落在赵景身上,赵景已经走到身边。 陆嘉宁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赵景没闪躲。 “宁姐姐不会骗你的。” 陆嘉宁瞧了眼还在凉亭端坐的程则绪,将赵景领进了屋子。 程则绪自然看得出来陆嘉宁的目的,干坐在凉亭也不动,目送二人进屋紧闭屋门。 陆嘉宁一进屋便问道:“阿景最近如何?” 赵景乖巧的坐在她旁边,“书院里的夫子很照顾我,季世子也会隔三差五来看我,如今还未到谢夫子门下,不过我会努力的,不会让宁姐姐失望。” 陆嘉宁看着赵景渐渐转好,也感到欣慰,“只要阿景不让自己失望便好,宁姐姐只希望阿景康乐。” 这时连翘从外面回来,见到赵景激动的上前跪下,忍不住落泪。 “小公子,真的是小公子,奴婢没想到还能在这遇见小公子……” 连翘以为,当日赵府灭门无一人生还,没想到还能再次遇见赵府人,心中既激动又羞愧。 赵景见到连翘也是激动,急忙扶起她,“连翘?” 连翘激动点点头,“奴婢是连翘。” 陆嘉宁见两人这般,也不忍打扰,两人说了好一会。 连翘擦着眼泪,“天气炎热,奴婢方才回来时遇见了马管家来送冰块,奴婢去做些冰酪来给姑娘、小公子解解暑。” 说完便高兴离去。 陆嘉宁见赵景还沉浸在激动中,安慰道:“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程则绪从外面进来,从容坐在陆嘉宁身边。 赵景愣了愣,陆嘉宁没再出声。 毕竟人微言轻,也不好赶他走。 程则绪脸上依旧带着虚假面容,重复着陆嘉宁方才的话,“是啊,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见二人都不吭声,程则绪又道:“你们聊,我就进来看看。” 陆嘉宁哪还敢说什么,方才就是觉得程则绪坐在凉亭不走,她才带赵景进来的。 谁知这人没有一点边界感,非要硬插进来当个木头桩子。 赵景也知是程则绪将他从书院带来的,来寻他的那人只告诉他,带他去将军府见个熟人,却没说是谁。 来将军府之前,赵景还一度以为是来见程则绪的,没想到遇见宁姐姐。 赵景起身朝他行礼,程则绪摆摆手让他坐下。 屋子里出奇安静一会儿。 赵景倒是没看出来什么,询问陆嘉宁。 “宁姐姐当日走的匆忙,连个招呼也没给我打,我还以为宁姐姐嫌我是个累赘。” 陆嘉宁心中将程则绪骂个狗血淋头,要不是程则绪,她当日哪能狼狈而归。 也不会再来京都。 陆嘉宁整理好情绪,“怎么会呢,当日有急事罢了。” 赵景又好奇问,“那日宁姐姐一早便不见了,我问了其他人才知晓,宁姐姐是夜间走的,可是发生了何事?” 第63章 我不怕热 一群乌鸦飞过。 陆嘉宁实在不知如何回应赵景,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就在旁边坐着,她如今恨不得撕碎了程则绪。 陆嘉宁感受到赵景好奇的眼睛盯着她,也不忍驳了他。 “当时事态紧急便先离开了,未能来得及提前告知阿景,这件事是宁姐姐的不对。” 赵景若有所思点点头,“只要宁姐姐安好便可。” 又问道:“宁姐姐不是回锦州与贺公子成亲去了吗,怎么又来了京都?” 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想到什么便问什么,完全不顾陆嘉宁的死活。 陆嘉宁总不能跟他说,她被程则绪抢来的吧。 如今她还在程则绪眼皮子底下,程则绪时不时便会发疯,绝不能惹怒他,她不敢如实回答。 没有边界感的程则绪如今还坐在旁观看,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两道目光全落在陆嘉宁身上,陆嘉宁脑子飞快运转,依旧是一团面糊。 赵景实在好奇,接着问道:“可是贺公子欺负了宁姐姐?” 陆嘉宁实在难以接下赵景的话。 贺衍倒是没有欺负她,她差点把贺衍害惨了。 心中万言转变成一句话,“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操心。” 赵景见被驳回了,心中实在好奇,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 无辜的眼神看了看陆嘉宁,欲言又止。 陆嘉宁见他拘谨起来,觉得刚才的话似乎说的重了些,心里流出一股愧疚。 妥协道:“你还想问什么?” 听到这话,赵景蔫了的神情立刻恢复,双眸中带着好奇看向陆嘉宁,问道:“宁姐姐怎么在将军府?” 他知晓当日回京之时未见程则绪跟上,路上好奇询问晋中。 晋中告诉他,程将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就没多打听。 如今来京都将近一个月,今日遇见宁姐姐在将军府,心中甚是好奇。 自从得知宁姐姐要离开益州,在离别之际,他当日一早便起身准备相送,坐在宁姐姐院子里等来等去却发现宁姐姐已经离开了。 他难过了好久,还以为宁姐姐觉得他是累赘,急忙逃走了。 如今再次见到宁姐姐,赵景有好多话想问她。 陆嘉宁实在不好问答。 她为何在这? 还不是与刚才一个问题吗? 这次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程则绪一直关注着陆嘉宁,区区一个问题纠结半天,都答应要嫁于他,这有何不可说的。 当初在益州,恨不得让人人知晓她与贺衍的事情。 如今可好,支支吾吾不肯言。 要不是他在这,还不知道陆嘉宁怎么哄骗小孩呢。 他就当真上不了台面? 程则绪心中越想越气,眸子压低藏着情绪,将手中杯盏放在案几上,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极其显眼。 下一刻,便紧紧牵住陆嘉宁的手,陆嘉宁见状下意识想挣脱,程则绪却不给机会。 程则绪对着赵景温和一笑,“阿宁已经答应嫁于我,等来年四月便成亲,到时候定会邀请阿景来。” 赵景心中惊喜,从坐榻上站起身,目光在二人身边扫来扫去,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宁姐姐果真是要嫁于将军?我果然没有看错。” 程则绪被他这话说的有点反应不过来,问道:“这是为何?” 赵景笑着又坐下,“在益州时,我一直以为宁姐姐是要嫁于将军的,后来宁姐姐说要回锦州成亲,害得我为将军惋惜许久。” “如今可好,宁姐姐嫁于将军,我自是心安。” 又对着程则绪嘱咐道:“将军万万不可负了宁姐姐,我早已将宁姐姐当做亲姐姐般对待,宁姐姐在这世间并非无亲无故。” 陆嘉宁心中一阵无奈。 赵景喜爱武,心里怕是早把程则绪当榜样了。 与罗兴提起程则绪时一样,都是两眼放光。 她还指望能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来? 程则绪越听心里越是高兴,朝着陆嘉宁挑眉看去,指腹摩挲着手中的柔软。 “阿景放心,我自不会辜负了阿宁,既然是阿宁的弟弟,那便是我的弟弟,阿景在京都有何事都可来寻我。” 赵景激动半天,“多谢将军。” 连翘从外间端着冰酪来,见程则绪也在屋子里,低头瞧了眼木托上的两碗冰酪一时犯难。 将木托放在桌子上,“奴婢不知将军在此,只端来两碗,将军与姑娘先用,奴婢再为小公子做一碗来。” 程则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无事,给阿宁与阿景便好。” 赵景倒是不客气,上前端来一碗,“好久未吃到冰酪了,多亏了有连翘在。” 连翘手巧,又会做许多新奇的东西,以前在赵府时,赵景便经常寻赵蕊,在赵蕊那吃过好多零嘴。 连翘越发心疼小公子,连忙福了福身,“若是小公子喜欢,下次来时奴婢便提前准备上。” 陆嘉宁从程则绪那抽出手,炎炎夏日,心中惦记许久那冰凉凉的东西,目光早就黏在木托上的冰酪。 程则绪倒是看得出来,从身边端起碗递给她,“慢些吃。” 连翘见主子们都喜欢,急忙道:“奴婢再去准备些来。”说完起身离开。 赵景见二人如此,一脸憨笑,“将军待宁姐姐真好。” 这下一折腾,陆嘉宁觉得手里的东西也不香了,急忙扒拉两口便放下了。 赵景对将军府布局好奇,连翘跟着他在烈日炎炎下转悠几圈。 下人们一早便将冰块放置在秋水阁,坐落在铜漆铁盆中,放置在陆嘉宁身边。 陆嘉宁守着冰块不舍得离开。 这么大的冰块以前在丞相府也是少见的,一到酷暑便去周氏那边蹭,沈始赶都赶不走她。 陆嘉宁躺在贵妃榻上,丫鬟拿着团扇朝着冰块扇,那寒气便铺在她身上,一阵冰爽。 程则绪哪也不去,就坐在她旁边,眸光透露着温柔落在她身上。 如吃饱了的猫儿般,慵懒的躺在榻上,极其会享受。 阿宁甚是娇气。 甚得他心。 赵景与连翘从外面回来,陆嘉宁远远便瞧见两人额头发光,陆嘉宁喊着赵景过来凉快些。 赵景从丫鬟手里接过湿帕子擦了下,又看向程则绪,两眼放光,“我下午便回去了,想请将军教我两招。” 程则绪目光并未移开陆嘉宁,不急不慢道:“天热,阿景还是休息会吧。” 赵景眼中满是期待,“我不怕热。” 陆嘉宁自然看得出来,劝道:“阿景难得来一趟,将军还是去吧。” 程则绪起身,“那便听阿宁的。” 赵景算是看得出来,谁说话都没有宁姐姐好使,对着陆嘉宁笑着,“多谢宁姐姐。” 陆嘉宁见二人离开,懒洋洋地眯着眼。 还是独处的好啊。 第64章 甚好 赵景到酉时才被送走,陆嘉宁将他送到府外。 赵景走时依依不舍的看着陆嘉宁,“宁姐姐,等我无课业时定会来看你的。” 陆嘉宁看着他,心中越发柔软。 赵景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她这寻到慰藉,填满孤寂的心灵。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总想着有点牵挂,便不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 “好,我等阿景。” 程则绪牵着陆嘉宁的手腕,对赵景道:“阿景想来随时都可。” 赵景点点头,随后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行远,陆嘉宁将手抽出来,揉着手腕,微微拧眉道:“将军力道太大了。” 程则绪不知所措的垂眸看了看手心,再抬眼时陆嘉宁已经跑远了。 他自知日日舞刀弄棍,确实皮糙肉厚了些,但自从陆嘉宁说过之后,便时时注意着力道,连给她擦眼泪都是用手背。 究竟是力道大还是厌恶他,答案很明显。 漆黑的眸子里蕴藏着怒火,敛下眸子在抬头,双眸中带上柔和,朝府中走去。 - 晚间,陆嘉宁沐浴时,摸着身上二两肉有些胀,想来月事将近。 她自己覆上倒是没有任何感觉,倒是贺衍伺候的让她舒适。 难道是手不一样? 倒真是难解迷题。 她有点想贺衍了,想…… 陆嘉宁摇出脑子生艳画面,利落洗完换上干净里衣躺在床榻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夜色渐浓,那人又欺身前来。 瞧着只着单薄里衣的妙人,勾勒着腰身,香肩展露,呼吸微微一滞,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腾起来。 他并非日日来,只是偶尔想她了,便想来看看。 每次来看看,便要待上半宿。 暗暗深吸口气,想压下身上浮动与燥热,喉咙滚动,下颚绷的紧紧。 他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 终是躺在她身侧,揽上他心心念念的腰肢,想要将人揉进身体里,低头含住红唇,撬开齿关,占领城池。 良久,低头懊悔看了眼她身上皱巴巴的衣物,还有那方弧圆,身上薄红印记让他眼底熊熊燃烧。 低头凑了进去。 她与贺衍便心甘情愿,与他便使劲拖着,到底还是厌恶他。 只能用这种方法与她亲密。 他好像正大光明…… 待到天色微亮,查看她身上没有异样,利落将身边人整理好,双眼蒙了层薄雾,悄悄离开。 - 乞巧节,阴雨绵绵。 院子青砖地上湿漉漉一片,池子里荡漾着波纹,鱼儿受了惊吓到处乱窜。 陆嘉宁站在窗边,望着池子里乱窜的鱼儿,倒是觉得有趣。 雨水打湿窗边,大滴水珠积累在窗檐,不受力坠落在地面上朝四周溅去。 程则绪从外间走来,便见到浅绿色身影趴在窗边,脚尖不停的踢打在墙壁上,身子都快探出窗外。 程则绪蹙眉,将她拉回按在椅子上,低头瞧见陆嘉宁秀发上一层水雾,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干,眸中带着温柔,询问道:“阿宁站在那做什么呢?” 陆嘉宁扯下他的手,“随便看看,今日也不知怎么,忽然下起了雨,定是出不去了。” 她心中喜悦,这雨来的可真是时候,终于有理由不用与程则绪出去了。 外面越热闹,她越不敢往上凑。 还是先待着这稳妥些。 程则绪闻言坐在她旁边,淡淡道:“没关系,到了晚间雨也该停了,便是最后没停,只要阿宁想出去,我便陪阿宁出去。” 这可不是什么恩赐。 陆嘉宁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陆嘉宁佯装惋惜,叹了口气,“那便不去了吧。” 程则绪抬眸,倒是未回答她,“清晨秦府派人将则珠接回去了,她身子越发沉重,秦老夫人不放心。” 陆嘉宁点点头,如今没了程则珠在府上,以后都不知如何逃脱程则绪了。 程则绪又道:“这两日倒是觉得阿宁与我甚是疏远了些,今日闲来得空我在这陪着阿宁,培养一下感情。” 陆嘉宁甚是无奈,又不能赶他,见程则绪的手要伸过来,立刻起身站起,“表兄——” 话刚开口,一股力道让她扑进程则绪怀里,随后身子一转,整个人都躺在他怀里。 陆嘉宁下意识想去推他,手腕便被他钳制住绕到身后。 程则绪面色依旧温润,声音却极其冰冷,在燥热的屋子里让人颤栗。 “阿宁可又要去温书?” 反笑,“阿宁就这般讨厌我?这两日只要我在这,阿宁便去找则珠,或者佯装要温书,以后我看不出来?” “就这般不想让我碰你?” 陆嘉宁害怕极了程则绪这副面容,眼眸中藏不住畏惧,拼命想逃,身子却怎么也动不得。 程则绪将她一切神情都收入眼底,扣在她腰间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腾出一只手将滑落在她眼前的碎发拨开,眸光从额头落到她眉间。 压着心中的怒意,“阿宁,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恐惧、无助,这些程则绪都不想看到。 陆嘉宁睫毛微颤,却不敢与程则绪硬碰硬,佯装委屈的神情看着他。 “你凶我做什么?” 这几日程则绪对她好言好语,却差点让她忘了,程则绪骨子里便是疯的。 程则绪挂上温润的神情,“阿宁怕我?” 陆嘉宁硬着头皮,“不怕。” 程则绪的手漫不经心的游走在陆嘉宁的脸上,眸光跟随指尖从眉宇滑到眼角。 指尖毫不收敛,继续滑向眼皮。 眼尾异样的感触让陆嘉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唇瓣一抹柔软,陆嘉宁睁开眼睛刚要挣扎,程则绪便抽身离开。 他好像每次都能知道陆嘉宁想要做什么,每次都能精准的逃离。 不带动她的情绪,让人发不起来火。 可偏偏是这样,陆嘉宁得不到一点主动权,让她无尽的想逃离。 她与程则绪之间,她永远是被掌控的一方。 程则绪见她呆住,也不敢把人逼急了,将人放下,“阿宁去温书吧,我在这里陪着阿宁。” 每次把人逼急了,便给一颗甜枣哄着。 陆嘉宁心中愤懑的很,朝外屋走去,坐在坐榻上用袖子蹭着唇角,随即从案几上抽出一本书便拿起来看。 目光落在书上,思绪早已跑远。 她怕极了如今的程则绪,披着一身伪装随时随地就发狂。 却没有什么脱离的办法,陆嘉宁心中郁气渐渐凝结,久久缓不过来。 中午程则绪留在秋水阁用了午膳,陆嘉宁看着他在身旁怎么也用的不尽兴。 午膳过一会儿,外间早已晴空万里,陆嘉宁神色蔫蔫朝外面看了一眼,没搭理外屋的程则绪,去了里间休息。 - 晚间,陆嘉宁与程则绪乘着马车去了最热闹的未央街。 京都各个街道都灯火通明,只不过未央街有舞龙,每年吸引大量的公子、姑娘们绕半座城前来观看。 月色朦胧,华灯初上。 远远望去整条街道人头攒动,人潮如流水,街道两侧店铺屋檐梁栋之间挂着明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街道。 公子哥们各个身着华服,腰带玉器配饰,玉冠束发,手执各式各样折扇,敞亮的目光落在周围的姑娘身上。 姑娘们着丝绸襦裙,画精致妆容,脸上张扬明媚的笑容,七零八散的分布在各处,人群中掺杂着不少戴帷帽的姑娘。 不乏各种订婚男女、新婚夫妇手挽手荡漾其中。 程则绪牵着陆嘉宁的手挤入人群,周围乱哄哄一片,低头对她道:“阿宁可要好好牵着,人太多走丢了便不好找了。” 想到什么,又道:“这几日我日日用热水泡手,又涂了厚厚的珍珠膏养护着,如今是不是不刮手了些?” 陆嘉宁惊讶看他,珍珠膏可是贵女之间用来养护面颊用的,每日坚持涂抹在脸上,只需一点便可让面颊白皙,效果极好。 唯一售卖的地方便是宝饰阁,当初还在京都时,便月月限量出售,每月初一售卖,一刻钟不到便抢空,深受闺阁姑娘喜爱。 当时周氏也在感慨,每次都是提前让人寻到宝饰阁掌柜打好招呼,才能留下一盒。 如今不知是何状况,但想着也是珍贵的很,却被程则绪用来融茧子。 又不是护润膏,怎么能融得掉掌心茧子呢。 暴殄天物! 程则绪见陆嘉宁愣住,拇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阿宁?” 陆嘉宁无奈点点头,“甚好。” 第65章 朝朝岁岁 程则绪心满意足,既然阿宁觉得甚好,以后便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人群实在拥挤,肩肩相蹭,程则绪将人护在怀里朝疏散处走去,青古与连翘挤在人群中久久出不来。 未央街旁边有一条河流并行,周围人群散乱,与河面相连处铺着厚厚的木板,木板上摊贩支开铺子摆着孔明灯、荷花灯、笔墨…… 陆嘉宁以前也来过这,听说这条河连着湖州大运河。 她当时觉得新奇,拉上沈知律绕着河边走一圈也没弄个明白来。 乞巧节许多姑娘来这求姻缘,三两结群在花灯上题字用木尺放进河面。 偶尔关系非凡的公子、姑娘也会来这放花灯,不求些什么,只图了好彩头。 公子们远远站在对岸瞧着姑娘们,若是觉得合眼缘便从旁边摊贩那买一香囊前来相赠。 程则绪见她朝对岸看的出神,将人带到木板上,朝铺子摆放的物件看去,“阿宁可喜欢?” 陆嘉宁看着铺子上不只有单一的荷花灯,多了未见过的四方灯、团灯…… 随手拿了荷花灯,“这个吧。” 她还是最熟悉这一款。 程则绪和她一样,随手拿了荷花灯,“阿宁眼光甚好。” 荷花灯十三片花瓣,花瓣大小不一,外围的要大些,可以题字,围着花瓣有几片染绿的纸张做成的绿叶,中央立着一只小蜡烛。 制作粗劣,但来人很多。 程则绪拿起旁边的笔沾了墨递给她,“想写什么便写什么。” 她倒是有很多想写的,也知不能当着程则绪的面透露内心想法。 接过笔,倾着身子落在花瓣上。 ‘肤白貌美,有银子花。’ 写完放下毛笔,从铺子最外面拿起木尺便走去河边。 程则绪急忙落笔跟上,青古掏出银子递了过去,和连翘一起站在不远处守着。 程则绪跟来时,她已经将花灯放入河面,揽着裙摆蹲下身,目光紧跟着花灯游走。 程则绪也跟着蹲下身,带着希冀的眸光追随她的荷花灯,嗓音沉稳悠然。 “阿宁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又偏头看向她,“我为阿宁实现愿望,阿宁也要为我实现。” 说完,便将花灯随着木尺送入河面,烛光摇曳着与其他花灯相碰,借着力道渐渐飘远。 程则绪站起身将她扶起,两人站在岸缘,月光洗涤着河面,带着波波点点,周围笼罩着微光,多了分烟火人气。 “阿宁可知我的愿望?” 陆嘉宁看着许多跌跌撞撞的花灯,姑娘们大多追逐新奇,河面上没几只荷花灯,灯灯相撞,许多都翻沉在河底。 淡淡回复,“不知道。” 程则绪熟练牵着她的手,偏头垂眸看她,睫羽轻眨,虔诚道:“愿与阿宁朝朝岁岁。” 朝朝岁岁? 陆嘉宁目前还没考虑过未来,至少与程则绪的未来她并没有考虑过。 见陆嘉宁没反应,语气带了丝执着,“阿宁定会帮我实现的。” 陆嘉宁不答,程则绪心中也清楚。 她心中有贺衍,有与贺衍在一起的所有回忆。 程则绪望向星光点点的河面,压下心中的嫉妒,收好神情。 “我带阿宁去别处逛逛吧,前面还有舞龙。” “好。” 二人刚转身,便碰到熟人。 季敬川风尘仆仆赶来,额间沾了汗水,眸中闪过激动看向陆嘉宁,从街道上绕过人群朝二人疾步走近。 “嘉宁,果真是你,若不是我下午去书院见了赵景,竟不知嘉宁已到京都,到了怎么不知会一声。” 眸中又带着心疼,“我就猜你在这,可放完花灯了?” 程则绪瞧见季敬川前来,漆黑的眸子里云涌翻滚,带着一丝警惕,不动声色握着陆嘉宁的手腕将人往身后拉,可她偏偏往前走了一步。 她还未想过如何面对季敬川,当初是她决意离开,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说。 她如今不是沈嘉宁,在外面磋磨了快三年,心中一直觉得二人差距越来越大,早就没了以前的娴熟。 “兄长。” 季敬川下午从赵景那听到了许多,知道陆嘉宁来了京都便直接去了将军府,却未寻到人,问了下人才知道二人来了这。 可为何她又与程则绪扯上了关系,还要嫁于他,季敬川想了一路都没有答案。 但刚才也瞧见了程则绪想将她藏在身后。 分明就是不想让他见。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来了未央街总爱来这站一会,非要执着弄明白这条河到底有多长。 季敬川与她相处那么多年,也看得出来她此时的窘迫,不想多问些什么。 “无事,嘉宁既然来了,便别回去了,随兄长回去吧。” 程则绪轻嗤,钳制着陆嘉宁的手腕拉回身旁,眸中蕴藏着风雨看向季敬川,声音却带着一股温和。 “世子可能还不知,阿宁与我已经私定终身,来年四月成亲之时定邀请世子前来喝喜酒。” 陆嘉宁站在程则绪身边,手腕上的手力道越来越重,忍不住蹙眉。 程则绪偏头看她,“阿宁,你说是吧?” 木板上渐渐人多了起来,不少姑娘家三五结群在铺子上买花灯,还有几个好奇的孩童蹲在旁边看花灯,叽叽喳喳不停。 季敬川不想让陆嘉宁为难,“嘉宁想做什么兄长都支持你,若是哪天厌烦了便告诉兄长,兄长定护嘉宁周全。” 两道目光落在身上,程则绪的语气像极了在逼迫她,陆嘉宁并不想搭理。 陆嘉宁自幼便讨厌一切不可掌握的人与事,就连与贺衍相处时,都是贺衍先低头。 程则绪再次开口,“阿宁?” 季敬川不耐烦瞥了眼程则绪,声音中带了怒气,“嘉宁不想答便不答,将军非要问出什么来才罢休?” 在他心中,陆嘉宁是空中自由的鸟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切都有人替她护着,绝不能受人钳制。 第66章 休想 陆嘉宁不愿听他们争论,耐着性子道:“将军不是要去看舞龙吗?走吧。” 程则绪瞧着她那不耐烦的样子,手上松了力度,从手腕移到手心,牵着她。 “阿宁喜欢,我们便去。” 人后‘表兄’喊着,如今在别的男人面前就想与他撇清关系。 休想! 季敬川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心中万般不是滋味,见她并未有什么反抗,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几人穿过人群,朝着街道中间靠拢。 越是靠近中间,人渐渐也多了起来,程则绪将陆嘉宁揽在怀里,渐渐听到‘咚咚’鼓声。 仰头便能看到空中时不时露出来的龙身,前面实在过不去,几人挤到中段停在原处观望。 周围多了许多卖面脸的铺子,来了许多姑娘上前,戴着各式各样的面脸游荡在街道上。 季敬川挑了个兔子面脸朝着陆嘉宁晃了晃,“嘉宁喜不喜欢?” 未等陆嘉宁反应,程则绪从铺子上拿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虎面脸,直接给陆嘉宁戴上。 这般丑陋的面脸,陆嘉宁一想到戴在自己脸上,伸手便要解开脑后的绳子,被程则绪抓住了手腕。 “阿宁戴上甚美,莫要取下。” 明晃晃的阻止,手又被他钳制住,陆嘉宁一脸不悦,却被面脸遮挡住。 抬起头看他,“将军什么审美,真的觉得这个好看?” 娇俏的小人儿戴着鬼虎仰头看他,青丝秀发随着动作摇晃开来,愈发让人喜悦。 程则绪觉得并无违和感,反而这张面脸将陆嘉宁心中的娇慎演绎的淋漓尽致。 程则绪挑眉轻笑,“甚是好看,若有铜镜在阿宁便会知晓有多俏皮。” 至少都阻隔某人的视线。 季敬川甚是不满程则绪的作为,对陆嘉宁道:“嘉宁喜欢什么便选什么,无需看他人脸色。” 季敬川能感觉到,陆嘉宁似乎畏惧程则绪,他一会要找个空旷地方单独问问陆嘉宁,若是被迫留在程则绪身边,他定会为她摆平一切,让她离开。 他还想问问,陆嘉宁是否愿意留在他身边。 只要她愿意,剩下的一切都由他来解决。 程则绪冷眼看了季敬川一眼,“世子倒是想说什么?觉得是本将强迫阿宁做不喜之事,还是另有目的挑拨本将与阿宁的关系?” 轻嗤一声,“本将家事,世子还是少管些比较好,世子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阴沟里的臭虫,妄想离间他与阿宁! 陆嘉宁甚是无奈,程则绪就是疯狗,见谁咬谁。 刚要开口,有人停在他们身边。 陆嘉宁通过面脸瞧见此人,心中一阵颤栗,脸色瞬间煞白。 是羽书。 太子身边的暗卫,常年跟在太子身边,有他在的地方说明太子便在不远处。 陆嘉宁指尖刚碰到脑后的绳子,急忙放下来,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并非良善,比程则绪更恶。 羽书上前,“世子、将军,殿下有请。” 程则绪转身看去,语气甚是不满,“今日乞巧,微臣改日再去拜访殿下。” 他无心参与纷争,只想守本分。 直接拒绝殿下,羽书还是第一次见。 “将军,莫要属下为难。” 陆嘉宁拉了拉程则绪衣袖,压着声音强装镇定,“将军还是去吧,我在这等着便是。” 程则绪偏头低眸看她,并不放心将陆嘉宁独自放在这,况且她心中还想逃。 一切不确定因素他都不想看到。 羽书提醒道:“若将军不放心,可将此姑娘带上先安置在旁边雅间,待殿下与将军闲谈完便一同离去。” 这话无疑给陆嘉宁一棒,她可不想跟随一同前去,急忙道:“我在这等将军便好。” 季敬川也知陆嘉宁如今身份不同,早年又撕破脸与太子退过亲,当时闹的满城风雨,如今也怕太子记恨她。 说起话来更加谨慎,“将陆姑娘留在这吧,侍卫在这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则绪心中有疑,不知季敬川为何改变称呼,朝陆嘉宁仔细看去,瞧着她戴上面脸什么也看不出。 “青古,好好照顾姑娘。” 季敬川也提醒道:“在这别乱走,我一会有话与你讲。” 陆嘉宁心惊胆战点点头,目送他们进了旁边酒楼,抬眼扫过二楼打开的各个窗户,越发不敢再看,慌忙低下头。 许承言定在上面看到了他们,她戴着面脸,应该是没认出来,不然就该请她一同上去了。 出了一趟门,遇见这么多人。 京都真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陆嘉宁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对什么也没了兴趣,脸上面脸即使再难看也不敢摘掉,如今是她的保护符。 许承言就是个疯子,求圣上赐婚之后便明目张胆吓唬她,恐吓她。 陆嘉宁不愿想起以往的事情。 青古与连翘紧紧跟在身后,连翘终于有机会上前,也对铺子上的面脸感兴趣。 “姑娘要不换一下,还是那个兔子的更配姑娘,姑娘戴的这个倒是有点吓人。” 的确吓人,但她不敢摘,“算了。” “什么吓人啊,鬼虎哪不好看啊,你这丫鬟会不会说话啊?” 陆嘉宁朝声音处看去,一个同样戴着鬼虎的姑娘冲着连翘一顿乱喊,连翘刚要出声被陆嘉宁拦着。 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瞧着眼前姑娘一身锦衣绸缎,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这般跋扈的姑娘定是娇养富贵家的姑娘。 陆嘉宁不愿与她争辩。 那姑娘身边丫鬟急忙劝道:“二姑娘选的甚好,莫要与她人置气,整条街上一眼望去都没几个与姑娘一样的,千篇一律哪有姑娘的好。” 那姑娘冷哼一声,“也就你懂得,总有一些爱胡说八道的人诋毁鬼虎,整条街也就这边摊子上的鬼虎稍微精致些,你去多买几个带回去。” 丫鬟见主子被哄好了,急忙挤到摊子前挑选着。 那姑娘不满朝她们几人看去,张牙舞爪的面脸在她身上有了深刻显映。 世间这种人多了去,如今身份不同,也不能事事计较,陆嘉宁没去再看她,站在原地等着程则绪出来。 第67章 真像沈嘉宁 忽然间,前面一阵躁动。 人群争先恐后往陆嘉宁这边涌来,陆嘉宁惊慌失措朝旁边看去,连翘早已被挤出在后面。 “连翘——” 地面上连续跌倒几人,哭喊声、躁动声一片,越是这般时候,姑娘们越是不安乱窜。 陆嘉宁急忙往街道侧边靠拢,拥挤中肩膀抵在其他人身上,视线朝周围寻着青古,见青古正被困在中间,目光急促四处张望着。 她离青古渐远,喊了几声被淹没在人群中,脸上面脸不敢摘取。 周围姑娘衣裳颜色也就那几种,带着帷帽或者面脸分散在各处,青古寻不到陆嘉宁,急的一头热汗,挤也挤不出去。 如今遇见这种躁乱,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陆嘉宁张望着周围,若是这时偷偷走了,是不是便没人发现了。 脑中一出现这种想法,心便怦怦乱跳,朝四周看了一圈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倒是个好时机。 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颈后一疼,整个人便没了知觉。 - 良久,陆嘉宁醒来发现手脚都被绑着,肩颈后面生疼,嘴里被塞着破布扔在一架破马车上。 眼前还有一个姑娘,与她一般模样被扔在马车上,躺在马车上还没醒来。 陆嘉宁挪动着身子把脸凑上马车窗边,将嘴里破布借用窗边蹭出来。 破布长时间塞在嘴里,酸胀的嘴角差点闭不上,两侧嘴角拉扯的生疼,眼角闪出泪花。 陆嘉宁不敢轻举妄动,慢慢移到马车尾部,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车门,未有任何反应,意识到被绑匪从外面锁上了,心中渐渐慌乱。 陆嘉宁感受着马车一路晃晃荡荡,如此颠簸的路径怕是已经穿过西城,到了郊外。 身子倚马车壁上,手臂酸疼的被绑在身后,陆嘉宁目光落到旁边的两个鬼虎面脸上,脑子一片清晰。 她怕是被躺在马车上的姑娘连累了,那些人是来抓她的,而自己是被牵扯来的。 如今倒好,跑都跑不掉。 身边姑娘有了意识,蹙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一会儿便开始挣扎起来。 陆嘉宁怕惊动前面的绑匪,朝着她摇摇头。 这才发现地上人是周羡好,定安侯大房里的二姑娘,以前的表姐。 原来街上嚣张跋扈的姑娘就是她啊。 以前周羡好各种看不惯她,经常告她的小状。 陆嘉宁心中想笑,就说定都来不得,出个门遇见那么多熟人。 周羡好看见陆嘉宁,眼睛瞪的极大,磨蹭着从马车上坐起来,嘴里激动的发出声音。 陆嘉宁拧着眉头,继续朝她摇摇头,周羡好这才会意,郑重地点点头。 陆嘉宁凑近她,将她嘴里的破布咬掉吐在一旁,轻着声音道:“别出声。” 周羡好不可思议看着她,极力压低声音,惊讶道:“沈嘉宁?你不是死了吗?” 陆嘉宁打死不承认,“沈嘉宁是谁?我可不认识。” 周羡好朝她看了好一会,“世间怎么有如此相像之人,你真不是沈嘉宁?” 陆嘉宁摇头。 周羡好不放过陆嘉宁脸上一丝表情,试图找出些什么,看了良久也没发现什么。 “你真像沈嘉宁。” 当年之事终究不光彩,陆氏与陆嘉宁被沈老夫人下令乱棍打死,是沈始私下放过了她们。 名门望族最看重清誉,沈老夫人立刻封锁了消息,对外宣告说沈氏嫡女病逝,从妾室拉来一个孩子养在周氏身边。 周氏母家那边自然瞒不过去,又毕竟是家中私事,周氏极其好面子,只告知她们陆氏混淆府中血脉,将二人打死于家中,尸身扔在乱葬岗。 定安侯知晓后将沈始私下骂了一通。 陆嘉宁在外是病故,在内是乱棍打死。 周羡好目光一直落在陆嘉宁身上,陆嘉宁强调多次,见周羡好依旧不依不饶,面色渐渐不耐。 周羡好见状也不敢再吭声,这才注意到身处环境,目光扫视着周围,脸上带着恐惧。 “我们是被绑了?” 陆嘉宁没好气冷哼,“托姑娘的福,是您被绑了,我是受牵连的。” 周羡好长这么大哪遇见过这种事情啊,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惊慌无措。 “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兄长定还不知我遇了难,母亲一定担心坏了,祖母知道了身体会受不了的,我不想死……” 耳边低喃的呜咽声,陆嘉宁第一次这般讨厌姑娘哭,“别惊动了绑匪,不然我们都活不成。” 周羡好睫羽上挂着泪珠,委屈闭上嘴巴不敢吭声,眼睛盯着陆嘉宁看。 陆嘉宁叹了口气,到底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姑娘家,轻声道:“你过来些。” 周羡好虽然疑惑,但也照做,慢慢移动着身子凑近陆嘉宁。 陆嘉宁倾着身子凑近她发间,将头上发钗咬下来扔出窗外,慢慢将周羡好薅秃了发饰,沿着一路丢出窗外。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爱花里花哨的发饰,一出门就要戴一头。 从前陆嘉宁便时常调侃她,说遇了难还能换些银子花,至少饿不死人,被周羡好追了好远。 周羡好渐渐止住哭泣,“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陆嘉宁摇头,“不知道。” 周羡好又开始委屈上,“要是没人来,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陆嘉宁好声好气道:“你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为何会出现在这,别到时候死了也不知道被谁杀的,未央街那么多人偏偏就选中了你,他们看起来可不是像是夺财。” 周羡好低下头不敢吭声。 陆嘉宁继续道:“这凶巴巴的面脸也就你喜欢,他们看了面脸才抓你的,我一无财二无权,是被你牵扯来的。” 周羡好脑子逐渐清晰。 今日是三房里的姑娘周羡云提到未央街酒肆下面卖的鬼虎最为精致,她最喜欢鬼虎,定然会去未央街。 周羡云与周羡秋关系最好,而她前几日碰到了周羡秋与二房堂哥的丑事…… 他们要杀她灭口! 她答应过不会说出去的,为何他们非要置她于死地。 周羡好眼中渐渐带上了惊恐,抬头看向陆嘉宁,“我不想死……” “你以为我想死?还不是被你牵扯来的,小点声音别被发现了。” 她如今也没有办法,唯一与外界联系的便是这窗户,根本钻不出去。 或许经历过太多,看到周羡好这般模样,陆嘉宁心中淡定多了。 无牵无挂一个人,自由懒散。 再次见到周羡好,陆嘉宁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嫉妒,不是厌恶,也不是不甘。 同频共振的两人,终究没办法站在一起了。 第68章 我没有家 未央街。 青古用了一刻钟才从人群中走出来,街道上乱成一片,沿着街边寻找一路见到了连翘。 青古从人群中将她拉出来,“姑娘呢,可见到姑娘了?” 连翘慌了神,“奴婢没能护好姑娘,奴婢没用。” 青古急忙道:“你在这再寻寻,我回去找人来,若是寻到了便还在原地等着,若是没寻到便赶紧去找主子。” 青古急忙离开,连翘抓住他,“若是没寻到,奴婢去哪寻将军。” “你先寻,寻不到就在原地等着,我去府里多找几个人来。”说完青古便急匆匆回去叫人。 陆姑娘对主子的重要性青古知道,只觉得如今脑袋要不保。 程则绪出来时便只见到连翘慌张的模样,心中忽然紧张起来,质问道:“阿宁呢?” 连翘吓得跪下,声音发颤,“将军,姑娘走丢了,奴婢没能看好姑娘。” 雅间紧密性很好,朝廷官员约谈常在这,外面的躁乱在雅间中隐约是平常集市吵闹声,并不引人注意。 连翘的话让程则绪身上笼罩一层寒雾,声音冷冽带怒,“青古呢?” 连翘颤着身子,“去叫人寻姑娘了。” 季敬川心中甚是慌乱,陆嘉宁无亲无故在京都,又不知身在何处,定会害怕的。 “我去找人。”说完便急离去。 程则绪漆黑的眸子散发着怒气,见青古匆忙赶来,身上怒气不减。 “派人在各个城门守着,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毫发无损寻来。” 陆嘉宁在京都没有什么熟人,身上又毫无分文,若是逃跑定还在京都某个角落藏着,就算是搜个底朝天,他也要将她找出来。 青古面色凝重,“是。” “慢着,给我备马。” - 马车一路晃悠悠,周羡好也安静下来了,坐在旁边时不时偷偷打量着陆嘉宁,陆嘉宁被她看得心烦意乱。 “你看我做什么?” 周羡好被抓包也并未觉得难堪,反而落落大方继续看着陆嘉宁。 她总觉得与陆嘉宁在一起待着有一股熟悉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像是遇见了熟人,想多看几眼。” 见陆嘉宁未出声,周羡好继续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你别介意,让我多看两眼。” 陆嘉宁偏过头,压着声音好奇道:“你想她?” 周羡好哑了音,淡淡道:“还行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她哪哪都好,我什么都比不上她,那人娇气的很,动不动就爱哭鼻子,总爱调侃我,我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后来听说她死了,不知为何我好难过,我应该讨厌她才对,有她在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母亲也经常夸她,可我就是不服。” 喃喃道:“可她不在了,我依旧吸引不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突然看到你,甚是感到亲切,你和她长得有八分相似,你真的不是沈嘉宁吗?” 陆嘉宁听着周羡好在耳边叽叽喳喳,收好情绪回头朝她一笑,“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可我终究不是沈嘉宁,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沈嘉宁早就死了,死在了京都。 活下去的是陆嘉宁。 周羡好红了眼眶,认清了现实,“是啊,她死了。” “她死后,没人敢再提起她了。” 明明是京都耀眼的明珠,受众人宠爱,没想到却是个假的。 陆嘉宁没去看她,肩膀倚着车壁发呆。 京都是万万不能待了,身边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可她想活着。 马车一路前行,忽然间听到一阵阵马蹄声,周羡好激动的爬起来朝窗外看,陆嘉宁急忙制止。 “你先别动。” 周羡好回头呆呆看着她,“怎么了?” 马车前的人开始躁动,耳边传来交谈声。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啊,像是官兵……” “管他什么人,你去后面看着点,估计也快醒来了,奶奶的,大户人家事真多,想弄死个人非要到荒郊野岭,胆子可真小。” “浩哥,马车上两个人呢,都弄死?” “废什么话,你知道哪个是我们想要找的人啊,弄死后赶紧回去拿剩下一半银子,老子就收手不干了,回家娶媳妇生孩子去。” “得,听浩哥的。” “去后面看着去,到最后了别出了什么岔子。” “车门锁着呢,又都捆着,能出什么事啊。” “给老子快去,奶奶的,这蚊子可真多。” “……” 陆嘉宁听着动静,低头咬上地上的破布朝着周羡好示意,周羡好趴在地上拧眉一口咬上,两人倚着马车壁闭上眼。 那人打开车门看了眼,又锁上去了前面,“都昏着呢,不碍事。” 马车继续前行,绑匪强装镇定驾着车与官兵队伍擦肩而过。 陆贞阳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高大,思维敏捷,偏头看了眼从身边经过的马车,随即摆摆手。 身后人会意,派了几人将马车拦下来。 马车行走于夜间,两人驾马坐在前面,后面马车门紧紧锁着,定有蹊跷。 赶车二人吓了一跳,“官爷这是做什么?” 陆贞阳勒着缰绳绕到马车后,从腰间抽出佩剑一把砍在车门上。 ‘咣当’一声铁锁落地,剑锋拨开马车门,里面藏着两个惊恐的姑娘。 陆贞阳压着怒气,声音粗狂,“将那两人带回去!”随后拽紧缰绳转身。 “大人,这是这是做什么……” “大人饶命……” 有官兵上前给陆嘉宁和周羡好松绑,两人陆续从马车上下来。 周羡好娇气的揉着手腕差点哭出来,浑身酸疼,气愤的瞪着被押着的两个男人,想骂又不敢骂。 陆嘉宁看了看周围,月色朦胧,也不知这是离京都有多远。 陆贞阳垂下眼眸看了眼她们,“你们都是谁家姑娘,也好让人送你们回家去。” 周羡好仰头看了眼马背上的陆贞阳,约摸四十多岁,人高马大让人生畏。 “麻烦大人送我回定安侯府。” 随后又看向陆嘉宁,“你家在哪?” 陆嘉宁想了会儿,“我没有家,你随着大人回去吧,不用管我。” 看到她手腕翠绿的手镯,“能不能将这个给我,我也能换点银子寻个地方住。” 陆嘉宁自然知道周羡好首饰极多,整日丢三落四,她讨要个手镯应该不会拒绝。 她想从这离开,京都太吓人了。 周羡好毫不在意将手镯取下来塞给她,“要不与我一起回去,我府上还有很多,你喜欢什么我都送给你。” 陆嘉宁连连摆手,定安侯府对于她来说是个虎穴,也就周羡好好骗一点,相信她的话。 “不劳烦姑娘了,你家人都在担心你,快回去吧,从此分别各自安好,姑娘就当没见过我。” 周羡好愣住,一直看着她,“为何?” 陆嘉宁未回答,刚转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马蹄声,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晚尤其明显。 第69章 滋味甚好 “阿宁!” 熟悉的声音让陆嘉宁不敢转身。 她心中越发慌乱,连脚步都抬不起来。 周羡好又朝她走了一步站在她身边,看了眼不远处骑着马赶来的人,疑惑问道:“他是在喊你吗?” “你叫阿宁吗?” 陆嘉宁未回答,僵硬着身子转过身,程则绪已经停在不远处。 夜色昏暗,陆嘉宁看不出他的神情,刚才喊她的声音充满着怒气,她听得出来。 程则绪坐在马上,勒紧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她,压着怒气,语气不容拒绝道:“阿宁,过来!” 周羡好见陆嘉宁僵硬着不动,也未回答她的问题,伸手在她面前晃荡着。 “你怎么不说话?” 陆嘉宁自知已经无法离开,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刚发芽便被人拔去,认清现实朝程则绪走去。 刚走到程则绪身旁,胳膊便被他紧紧抓住,紧接着身子一轻上了马背,身后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炽热的呼吸声。 陆贞阳看了出好戏,嘴角带着笑,“程将军时久未见,倒是有了家室。” 程则绪与陆贞阳一同守在南境多年,交情颇深。 程则绪收好心中情绪,“确实与陆将军时久未见,陆将军辛劳,以为还要几日才能归京,未曾想竟这般快便已抵达。” 陆贞阳冷哼,“若不是带着鲜于公主一同上路,本将早就归京几日了。” “今日夜色已晚,鲜于公主不愿行,留在寿州休整,明日便可赶至京都,倒是本将粗糙惯了,耐不住性子提前赶回。” 程则绪揽紧怀中人,“陆将军如此辛劳,先回京休整一番,改日定与陆将军闲谈。” 陆贞阳倒是看得出来,程则绪这般急切的模样定是为了怀里姑娘,想迫切赶他走。 “今日也是凑巧,碰到姑娘遇难出手相助,没想到竟是程将军府上的。” 程则绪低头看了眼怀中人,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整个人无神的抵在胸膛,手臂力道忍不住紧了些。 “多谢陆将军,改日请将军吃酒。” 说完便夹着马腹转了个方向离开。 周羡好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懊悔还没问出来她的名字,对着陆贞阳问道:“大人,方才那个大人是谁?” 陆贞阳的目光从程则绪背后移开,偏头看了眼周羡好,“是程将军。” 周羡好若有所思,想着回去以后要去问问,不管是不是沈嘉宁,她都想再去看看。 周羡好不会骑马,连坐在马背上也是颤颤巍巍的。 陆贞阳将随军安置在郊外营地,与周羡好一同回了京都。 程则绪一路驾马到了西城才渐渐慢下来。 青古在西城等候着,见陆嘉宁跟在程则绪身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招呼着人赶回将军府。 到了西城,程则绪不急不慢驾马在路上晃悠,时不时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若不是我去寻阿宁,阿宁是不是就离开了?” 他赶去时看到陆嘉宁已经转身想离开,就算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迟迟未转身。 她还是生出了要逃离的心。 手中缰绳下意识攥紧。 陆嘉宁蔫了,“我听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我是被抓过去的,将军也看到了。” 程则绪心中冷笑,“阿宁说什么便是什么,阿宁已经答应嫁于我,怎么会反悔呢?” 又反问道:“阿宁,你会反悔吗?” 他的热气打在耳边,声音冷冽,陆嘉宁感受到他的逼迫之意,身子绷直想要逃离,忽然腰间力道一重,整个人又贴紧他的胸膛。 “阿宁,说话!” 周围气氛不对,陆嘉宁也知此刻不能惹怒他,违心道:“不会。” 身后胸膛发出轻微颤动,随后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记住你说过的话。” 陆嘉宁闭上眼倚在他怀里,“我困了。” 程则绪低头看了眼,慢慢夹紧了马腹。 陆嘉宁本是想装模作样糊弄过去,半路渐渐睡着了,半睡半醒中感觉被放在了床榻上。 过了会,慢慢睁开眼,眼前是青色的帷幔,忽然发觉这不是秋水阁,急忙坐起身朝四周看了眼,程则绪挽着衣袖从外面走来。 陆嘉宁拧眉看他,“将我送到这做什么,我要回秋水阁。”说完便要起身。 程则绪大步上前将她按住,声音不急不慢,“阿宁都答应嫁于我,以后便宿在这。” 陆嘉宁脸色一变,“我不想——” “阿宁与贺衍在一起时也是这般拒绝他的吗?” 程则绪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身上散发的戾气让人畏惧。 “阿宁与贺衍如何相处,日后便也与我这般,我们成亲是早晚的事,阿宁答应过的。” 强硬的语气让她无法反驳,她与贺衍之间做过太多亲密事,却从未突破最近一层底线,若不是程则绪,她早就过上安稳生活。 贺衍会哭唧唧求她原谅,会顾及她的感受,可程则绪不会,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阿宁在想什么,想怎么拒绝我?” 陆嘉宁不敢看他,态度强硬,“他没有碰过我。” 程则绪覆上她的头揉了揉,随后移到颈后捏了下,“我说过,阿宁与贺衍如何,便要与我如何。” 陆嘉宁自然不会忘记那晚的事情,程则绪想逼迫她。 “阿宁?” 陆嘉宁抬头看他,忽然腰间缠绕有力手臂将她从床榻上挺起身来。 随后脸颊被捧起,温热的唇瓣紧紧相贴,粗蛮撬开齿关,非要勾着她纠缠。 程则绪倾着身子压上前,一步步引诱她,唇瓣相磨,身下人想要咬他,双臂不满推搡着。 程则绪心里郁气渐渐上升,唇间厮磨力道加大,生生要吞了她,惹的她吃痛蹙眉。 他痴迷与她共舞,陆嘉宁根本顶不住,整个身子依靠腰间的手臂支撑着,双手抵在他胸前推不开。 程则绪不满足,惩罚般轻咬了一下,随后灵活脱离出来。 喉咙滚动,倾下身子脑袋抵在她颈窝,满足的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欲色。 他喜欢与活生生的人打交道,感受着她神情变化,想勾着她一起沉沦,而不是由他一人主导。 陆嘉宁听着耳边的荤话将他推了出去,随后身子没了支撑蹲坐在床榻上。 第70章 我想离开 程则绪垂下眼眸看着她这般模样,整个脸庞都晕染着一层娇羞,梳好的发髻懒散趴在头顶。 心中一阵欢快,伸手抬起她下颌,指腹留恋在脸颊周围肌肤,眸光愈发炽热落在被蹂躏的红唇之上。 眼睑上抬,染上欲色的眸子对上她那惶恐的眼睛。 她还是怕他。 程则绪刚露出的喜悦被浇灭。 “阿宁何时邀我翻云覆雨?” 陆嘉宁僵着身子被迫看向他,脸上的感触如同一条毒蛇覆在上面,不停的缠绕舔舐她,身后惊起一阵冷汗。 她身子想往后退,程则绪唇角微微翘起,一把揽过她的腰身阻止她的动作,大手似乎不满般揉着腰侧的软肉。 程则绪从未想过在训练场形成的敏锐力如今全用在一个姑娘身上,看着她挣脱不开急躁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想过与陆嘉宁好好相处,而陆嘉宁却时刻想躲避他。 如今还生出了逃离的想法。 想到这,心中不禁想笑。 一介无所依靠的孤女,能逃到哪去? 再次开口,“阿宁不愿?” 冰森森的声音让陆嘉宁心尖一颤。 刚才还温和似玉,片刻便变了脸色。 “阿宁怎么不说话?” 强硬的语气让陆嘉宁无刻不想逃离,抵在他肩上的胳膊却不敢动弹。 程则绪见她这般,也不敢再唬她,声音放平,“我不想阿宁拒绝我。” “我并非无所欲求的男人,年年在边境素惯了,遇见阿宁之后便总想亲热,想靠近些再靠近些,又怕阿宁害怕。” “我知晓自己脾性不好,在边境整日打打杀杀,身上沾满了血腥,这段时日一直怕吓到你,学那贺衍装作正人君子与你相处,给你接受我的时日,如今孝信在身,早已承诺过不会碰你,可你呢?” 程则绪温和的眸子中渐渐露出冰霜,落在她身上。 “你想逃。” “陆嘉宁,你没有心!” “你死死把守着你的心,早把我排斥在外,日日想着逃离,待在我身边有何不好?” “就算如今不是我夫人,府中有谁敢轻看你?” “今日若非我去寻你,你是不是便走了,是不是要回去寻贺衍?” 陆嘉宁不敢看他,程则绪一顿发泄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程则绪看她闪躲的模样,手中力道更重了些,钳制着下颌,迫使她看向他。 随后手掌上移,指缝穿过耳廓,小拇指警醒般的弯曲蹭着耳垂,声音发冷。 “阿宁,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好好珍惜,将它践踏在脚下。” “你与贺衍便能在婚前做那等事,为何与我不愿?” 她与贺衍在一起时便可以那般,与他在一起便到处推搡着。 他便这般差劲? 放在她脸上的手移到右侧锁骨处,隔着衣裳拇指摁在上面,力道渐渐加重,惹的她蹙眉,肩膀下沉。 “这里,有贺衍留下的痕迹,这个地方是不——” 话未说完,陆嘉宁发疯了般低头咬上程则绪内侧手腕处。 牙齿抵破手腕皮肤,口中渐渐有了血腥,按在锁骨上的手丝毫没有松动。 陆嘉宁松开口,推搡着他按在锁骨上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眼中渐渐闪现泪花,抬头恶狠狠的瞪着程则绪。 陆嘉宁再也忍不住嘶声控诉。 “你以为给我将军夫人的位置对我是一种嘉赏吗?我就心甘情愿跟你一辈子?” “程则绪,是你亲手毁了我的一切,你做的那些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大滴的泪珠划过脸庞,争先恐后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 程则绪面色缓了下来,一颗心仿佛紧紧被人抓住,放在她锁骨处的手上刚想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被陆嘉宁不留情面的打落。 “我不逼你,你别哭。” 陆嘉宁发出一声凄凉的冷笑,胸脯起伏愈发剧烈。 若不是程则绪,她又怎么会身处这样的环境中。 程则绪从未见过这般激动的她,怕她过激,软下性子,“我以后都不会逼你。” 陆嘉宁推开腰上的手,身子滑落在床榻上,闭上眼撒哑道:“我想离开。” 京都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那些人一眼便能认出她。 程则绪敛下眼眸,强硬道:“除了这个。” 她还是想离开他。 放在腰间的手渐渐攥紧,指节发白,面色凝重。 陆嘉宁渐渐平复下来,手掌抵着床榻支撑身子,“你真以为我是一介普通孤女?” “你不好奇我与季敬川为何认识?” 抬头看向程则绪,眼中异常凄苦。 “你以为我只是一介孤女,无依无靠便可以随意欺辱我?” 陆嘉宁看着他茫然的样子,突然觉得可笑至极,“丞相府嫡女病逝你可知?” 陆嘉宁不等他反应,继续道,“我就是病逝的丞相府嫡女,不过是个假的,被沈始大发慈悲丢了出去自生自灭,在京都我已经是个死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就算我当初告诉你,你可愿放我走?” “我在锦州已经是个死人了,将军的计谋把我逼的死死的,逃又逃不掉。” 嘶哑的控诉声敲打着程则绪的心,扰乱了思绪,莫名其妙慌张起来。 “阿宁,你信我。” 陆嘉宁崩溃质问,“信你?” “我拼了命想要活下去,只想求个意中人相伴一生,我都要实现了,是你毁了我一切。” “你要把我一辈子关在牢笼里不见任何人吗?” “我陆嘉宁如今虽不是贵女,也不愿如雀儿般一辈子关在这。” 若是普通女子,荣华富贵一生,她可能愿意留在这。 可她偏偏接受了十二年名门教养,懂得礼义廉耻,让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程则绪慌了乱,一把将陆嘉宁搂在怀里,手掌落在她头上安抚。 耳边一阵抽泣声。 今日周羡好认出了她,不知是否真的信了她。 越想心中越乱,陆嘉宁无力的任由他揽着,泪水蹭在他锦衣上。 “我不想在这。” 程则绪未言,感受到怀里人的不安,一声声抽泣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我想离开京都,我向你保证不回锦州,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程则绪未回答她的话,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从旁边扯开锦丝薄被盖上。 “天色已晚,先休息吧。” 陆嘉宁未听见程则绪的回答,侧了身不去看他。 都与他讲清楚了,为何还不愿意放她走? 陆嘉宁闭上眼,声音坚定道:“我如今孤身一人,没有人能成为我的软肋,你不用再拿他们威胁我。” “你若敢再给我下药,我便死在这。” 明晃晃的宣告她不会留在京都,程则绪又怎会听不出来。 “我只想让阿宁留在我身边。” 第71章 期限 良久,屋子里极其安静。 灯盏里的烛光渐渐昏黄,屋子里笼罩一层雾色,愈发让人倦困。 程则绪坐在床榻旁,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想离开,这是事实。 在益州时她便一直想离开,如今才知为何,可他心中不愿。 就算早早知道为何,他也不愿让她离开,他见不得她躲在别的男人怀里,转身嫁于他人。 再过几日,过几日便好了。 程则绪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通红的眼眶让人怜惜,泪水混着发丝粘黏在眼角,身子颤动无声哭泣着。 心中被揪了一下,生疼。 平日里清冽的声音变的温和,“阿宁喜欢扬州,我们去扬州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不停的抽泣声。 “阿宁想要什么,我都为阿宁寻来。” 抽泣声更大了些。 程则绪心中愈发着急,“阿宁想离开?” 抽泣中伴随着呜咽,“想。” 程则绪算是明白了,陆嘉宁只愿回答她想听到的,她巴不得赶紧离开他。 程则绪心中的愧疚来的快,散得也快,声音恢复正常,“阿宁离开想去哪?” 屋子里又没了声音。 程则绪叹了口气,最终妥协。 “我让阿宁离开。” 屋子里哭泣声渐渐消失,陆嘉宁哑了音询问道:“你确定?” 程则绪瞧她这般模样,心中发笑,“真的。” 陆嘉宁用袖子擦了下眼泪,从床榻上坐起看他,询问道:“我何时能离开?” 通红的眼眶强忍着不掉下眼泪,脸颊红润有光泽,唇角也随着情绪下撇,这倔强模样程则绪甚是抓心。 抬起手擦掉挂在脸上的泪珠,捧着她的脸不急不慢道:“一个月后如何?” 陆嘉宁一听,随手打掉他的手偏过身,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去看他。 一个月太久了,她不想待在这,而且程则绪这话可信度也有待考量。 谁会相信两次对她下药的人。 程则绪的手落在被褥上,嘴角扯了扯,“两个月?” 陆嘉宁蹙眉又偏回身子瞪他,“哪有加价的啊?” 程则绪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极有耐心道:“那阿宁是想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陆嘉宁看他,坚定道:“最多七日。” 程则绪回复干脆,“不准!” “阿宁若是不选,那就两个月吧,两个月后我再送你离开。” 陆嘉宁急了,“一个月!” 程则绪面上露出不舍的表情,“阿宁真是心狠,一个月就一个月吧,时日一到我便送阿宁离开。” 陆嘉宁认真看着他,试图找出破绽,“你不会耍我玩吧?” 程则绪一笑,“不会,但这一月我也有条件。” 看着陆嘉宁疑惑的神情,继续道:“这一个月,阿宁不准躲我,就宿在这与我同吃同住。” 陆嘉宁抽出被他把玩的手,“不行!” 这人就是疯子,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发疯。 而且这一个月之后能不能走还全看他的意思。 若是不放她走,夜夜宿在这被他吃干抹净,到时候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阿宁也可以不答应,便一直留在这,毕竟我甚是钟意阿宁,想来明年也能要个孩子,府上热闹些。” 程则绪将她身子扶正,“阿宁,我并非正人君子,七情六欲我都有,我钟意于你,一直想把你留下,如今是我做出最大的让步,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陆嘉宁蔫了,“一个月之后我又如何知晓能不能离开?” 程则绪淡淡道:“这点我向你保证。” 陆嘉宁冷笑,她可不相信程则绪的人品,心眼子贼多。 “这一个月,阿宁与贺衍如何相处,便要与我如何。” 陆嘉宁提醒道:“你不准欺辱我。” 程则绪挑眉低头看她,“我说过,阿宁与贺衍如何,便要与我如何。” 陆嘉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与贺衍太过亲密,两年的感情也是有的,贺衍功夫好会伺候人,她自然喜欢。 程则绪给她下药,身子像被碾压过一般,生疼难耐。 “我与贺衍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程则绪点头,“那晚要不是我阻止,你俩早就翻云覆雨了。” 光明正大欺骗他,他又不傻。 陆嘉宁羞的移开目光,“在这时日你不准碰我。” “可以,阿宁与贺衍如何相处,便要与我如何,青竹自然知晓阿宁与贺衍是如何相处的,阿宁不要欺骗我,我这个人脾性不好。” 又开始威胁她! 陆嘉宁心中气愤,“一个月后你必须放我走。” “可以。” 她不知道一个月后会如何,也不知程则绪这话的可信度如何。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直被困在将军府,留在京都。 另一个便是一月之约。 但陆嘉宁不想一辈子待在京都。 赌一把,看看一个月之后如何,再做决定。 这是她唯一的可能了,她不想等死,总要给自己留点希望在。 陆嘉宁又道:“我留在这也有条件,不准干涉我的自由,等我离开之时给我一千两银子,算作这一个月的补偿。” 有了银子到时候寻个地方买个住宅,招个丫鬟,再租个铺子也能维持生活,而且她向程则绪要的并不多。 她受了这么多苦,都是程则绪造成的。 这世间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 程则绪宠溺般刮了下她鼻子,“依你,真是个小财迷。” “要是一个月后你不愿离开,也可以留下来做我夫人。” 她又不傻,留下来等死吗? “要让将军失望了!” 程则绪看她倔强的模样,心软了一地,揽过她搂在怀里,下巴落在她肩上,甚是满足。 “那便等一个月之后再做决定,阿宁的心给我留点位置吧。” 陆嘉宁没推开他。 “将军方才说过的,我没有心,无法为将军留下位置。” 程则绪轻笑,“真记仇。” 缓了会,“阿宁恨他们吗?” 恨谁? 陆嘉宁心中清楚,“我以什么身份去恨他们?” “只不过想好好活着罢了,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不是吗?” “若不是将军,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来京都。” 程则绪揽紧了些,却未去回答她。 “我们都是孤身一人,阿宁也可以考虑留下来,一个月之后是去是留,全看阿宁自己。” “我钟意阿宁,自是希望阿宁为我留下来,在战场杀敌之时,心中也能多个牵挂。” “阿宁可愿为我敞开心扉?” 陆嘉宁自然不愿留在这,又何来的为他敞开心扉。 她的心是自己的,连贺衍也抢不走,“我无法回答将军。” 光明正大的拒绝,程则绪也不恼。 “阿宁,喊我一声表兄。” 见陆嘉宁未出声,程则绪心中不满,“你都喊他们兄长,为何到我这连一声表兄都不愿?” 陆嘉宁咬牙切齿,“表兄。” 随后从程则绪怀里挣脱出来,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 第72章 装模作样 程则绪从床榻旁站起,长袍衣袖随着动作落到腰间,嘴角暗然一笑,眸中带着清澈微光。 “阿宁乖乖在屋子里休息,我出去一会儿。” 转身抬眸,眸色渐渐晦暗,身上散发着冷气,推门而出。 院内,季敬川手执长剑,神色冷峻,剑尖抵在青古喉咙处,未伤及半分,一步步往院内逼近。 四周随着围了一圈人,腰间别剑,手握剑柄,却不敢拔出指向季敬川。 青古被迫只能随着季敬川后退。 季敬川听见动静停住脚步,眸中带着厉色看向程则绪,声音怒色加重,“我多次请求,程将军为何百般阻止我进来?” “我要见嘉宁!” 月挂梢头,屋子门口两侧早早掌了灯。 程则绪站在门口台阶上,身形修长,昏黄的烛光落在阴沉的脸上,漆黑犀利的眸子盯着季敬川。 嘴角微勾,发出一声嘲笑。 声音却异常平淡,“世子是想血洗将军府吗?” “我早已派人告知世子,阿宁已经平安归府,如今天色已晚,阿宁受了惊吓已经休息了,世子这般是要做什么?” 季敬川握着剑柄的手丝毫没有松动,剑身闪过一道白光,手背青筋四起。 “程将军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派人告知他陆嘉宁已经回府,以后莫要再寻陆嘉宁,陆嘉宁是他的人,让他莫要惦记。 明目张胆的警示,季敬川从未怕过。 他今日已经发觉陆嘉宁根本不是真心留在他身边,若是程则绪威胁她,他定要带她离开。 陆嘉宁是他这辈子要护的人。 他不允许有人欺她! 院外的动静极大,陆嘉宁听得清清楚楚,季敬川在院中想见她,听声音是发了怒。 陆嘉宁也不好躲着,起身走了出去。 刚踏出屋门一步,程则绪便娴熟揽过她的肩,微微低下头看她,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阿宁怎么出来了,晚上受了惊,还是先回屋子里休息吧,这里我来解决。” 季敬川目光落在陆嘉宁肩膀上,那手竟把玩她胸前的长发,异常刺眼。 终于明白刚才程则绪为何面色阴狠,声音却不喜不怒。 原来是想演戏给陆嘉宁看。 装模作样! 季敬川不屑的瞥了程则绪一眼,随即收了剑背在腰后。 这个恶人全让他当了,如今也不好再这般模样,他怕吓到嘉宁。 青古见季敬川收了剑,连忙回到程则绪身边,低下头拱手,“主子,属下无能。” 程则绪注意力全在陆嘉宁身上,摆摆手,声音拉的很长,慵懒道:“罢了,世子扰了阿宁清净,与你何干,都退下吧。” 青时退到程则绪身边。 围着季敬川的人也随着退到一侧。 陆嘉宁站在台阶上看向季敬川,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怒气,缓过神,“兄长。” 季敬川收了神情,面色急切,“嘉宁,我有话想与你讲。” 程则绪声音平淡,也不去看季敬川,“夜已深,世子莫要再打扰阿宁休息了,改日定相迎世子前来。” 季敬川早已看出来,人人敬重的大将军本以为行事光明磊落,没想到喜欢在背后玩阴的。 程则绪不想让他与陆嘉宁相处,他偏不如程则绪的意。 “几句话罢了,不必改日。” 陆嘉宁见二人之间气氛尤其微妙,似乎下一刻便点起战火,将程则绪的手扯下。 “我与兄长说几句话,不妨事的。” 程则绪目光落在季敬川身上,不满地又揽着她的腰身,指腹故意抵在腰间摩挲,引得她一阵颤意。 悠悠开口,“阿宁,你亲我一下,我便让你去。” 陆嘉宁眉头一蹙,没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会说出这种话来,急忙想推开他。 程则绪提前察觉到,揽紧了腰身贴向自己,倾下身子趴在她耳边,尾调上扬,“方才刚亲过的,阿宁是不是忘了,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遍?” 温热急促的鼻息打在耳边,再加上程则绪不着调的荤话,陆嘉宁耳朵顷刻间泛起薄红,用手推促着腰间的手臂。 季敬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动作越发亲密,眼里愠色渐浓,想上去狠狠撕了程则绪。 显而易见,程则绪这是在激他。 用这般拙劣的演技来激怒他,让他在陆嘉宁面前失态,他才不愿入程则绪的局。 季敬川压着怒气,仿佛未看到般,“嘉宁?” 如此逼迫下,陆嘉宁愈发急了,瞪着程则绪,声音带着不愉,“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般是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程则绪似乎听不见,嘴角扯过一抹笑,却让她心中一慌。 “阿宁,你打算让世子在这站多久?” 陆嘉宁头皮一阵发麻,“能不能等回去再说?” 程则绪若有所思点点头,眸子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侵占,“也行,天色已晚,阿宁不许与他待太久。” 又提醒道:“如今一月之约刚开始,阿宁想毁约也可以,等来年府上便热闹了。” 陆嘉宁自然听得出来,警示之意太过明显。 她此刻只想摆脱他。 “知道了。” “阿宁就在院子里与他讲,去吧。” 说完便松开了陆嘉宁。 陆嘉宁偏头看了他一眼,程则绪眼梢带笑,一副温和如玉的模样,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我在这等着阿宁回来休息。” 陆嘉宁觉得腿如万斤重,在程则绪的注视下,与季敬川来到院子最里处。 墙影将二人笼罩在黑暗中,陆嘉宁依旧能感受到程则绪冰冷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如毒蛇般将她缠绕。 季敬川并不在意,他行事坦坦荡荡,不似程则绪总用些上不了台面的计谋。 急切询问,“今日发生何事,可是碰到了什么麻烦,有没有受伤?” 陆嘉宁见他担忧,解释道:“被人连累了,那些人是来抓周羡好的,而我与她戴了同样的面脸,好在惊而无险,被一个将军给救了。” “周羡好?” 陆嘉宁面色凝重,“我骗了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信。” 季敬川思索一番,面色凝重,“一模一样的人,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陆嘉宁觉得也是,目前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些。 季敬川察觉到她的担忧,努力平复心中躁动。 “嘉宁随我回去吧,若是不想在京都待,我便送你去其他地方,总比一直在这强些,嘉宁与我说实话,程则绪是不是逼迫你留在这?” 第73章 耀眼明珠 月色昏黑,二人被笼罩在墙影下。 陆嘉宁看不清季敬川脸上神情,却听得清他急促的声音。 季敬川的话说到了她心坎里,她的确想离开。 季敬川久久未见她回应,担心她拒绝他,慌忙之中两手搭在她肩上。 “无论发生何事,嘉宁一直都是我心中最牵挂之人,嘉宁只需要告诉我心中所想,我会帮你解决其他事情,你不用顾忌程则绪。” 陆嘉宁心中不定,抬头看向站在屋子门口的程则绪。 那人站在灯笼旁,身上染了一层昏黄,手背在后面,离的远看不清神情,却能感受到犀利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洞察她的一举一动,让人浑身颤栗。 陆嘉宁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想走,程则绪又怎么会放过她。 晚间才约定的一月期限,若被程则绪发现她偷偷离开,不知会不会派人来寻她。 事情闹的太大。 总归不好收场。 季敬川见她依旧未言,心中更是没了底气,“嘉宁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但我希望嘉宁能抛弃一切杂念,为自己考虑。” “剩下的一切都不用顾及,我也清楚嘉宁在京都处境危险,不若寻个好去处,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一辈子那么长,一切我都会为你安排妥当。” 他心中明白,她不愿待在他身边,若是对他有意,早些年二人顺其自然便打破屏障,冲脱束缚。 不管她以后如何,就算另嫁他人,季敬川只希望她能寻个对自己好的,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自幼古灵精怪,坏点子多,每次做了坏事都要他兜着。 他如今还有能力,能护一日便护一日。 自从她随贺衍离去,渐渐认清了现实,陆嘉宁早已经变了,这几年无人替她撑腰,学会了权衡利弊,早已经不是当年随意撒欢的小姑娘。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这辈子要护的人。 陆嘉宁收回神情,脑子一片混乱。 此生还有一人能为自己考虑,心中甚是欢喜至极。 可她心中明白,不能牵累季敬川。 承安侯第一任妻子诞下一子难产而去,季敬川的母亲是承安侯的第二任妻子。 季敬辰与季敬川相差四岁,自幼便不对付,只要是季敬川看上的东西,他定想办法毁了。 他们之间关系,远比她想的还要复杂,她不想季敬川被抓了把柄,她也不值得季敬川为她冒险。 她是孤身一人,而季敬川不是。 她不能自私到伤害季敬川来脱离这里,她做不到。 “兄长,我如今挺好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沈嘉宁在京都已经死了,而我是陆嘉宁。” 季敬川拧眉,再次询问,“这可是心中所想?” 陆嘉宁回应,“我知道兄长担心我,我所说的便是我所愿。” 他太好了,陆嘉宁不想连累他。 而且程则绪不是善茬,她不能让季敬川两面受敌。 如今只能慢慢来。 季敬川千言万语压在心头,“嘉宁……” 陆嘉宁想扯出个笑容让他安心,又想到二人处在墙影下也没那个必要。 “兄长也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京都贵女,这两年早磨没了娇惯性子,今日我遇见了周羡好,发觉我与你们之间越发不同。” “若非是我,沈嘉棠才是兄长心目中的妹妹,千人推崇,享受万千宠爱。” “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我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愿兄长往后一切顺遂。” 陆嘉宁说起话来平淡至极,犹如在说一些平日闲谈,可季敬川心中知道她的苦楚。 以前娇滴滴的姑娘,有一群疼爱她的人围在身边,受一点委屈便要还回去。 如今学会隐藏情绪委屈自己了。 从空中雄鹰变成谁都可以踩死的蚂蚁,放谁身上都难过。 若是没经历过天空翱翔,也就甘愿做勤奋的蚂蚁,忍受世道不公。 可她偏偏站立在高位,见过世间繁华,享受万千宠爱。 季敬川心中愈发痛苦,仿佛一把刀刺入心脏,痛的喘不过来气,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怀中的温暖。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又不知情,你与沈嘉棠都没有错。” 嗓子愈发干哑,喉咙滚动。 “不管如今怎样,嘉宁都是我心中要守护的人,我知你这几年的艰难,都是我没用,当初我派人去调查却什么都查不到。” 季敬川泪水滑过脸颊,心中自责不已。 “嘉宁从前是耀眼明珠,如今依旧是我心中的明珠,我钟意——” 话未说完,陆嘉宁被人拽着衣领扯了出来。 感受到身边一股冷气,也知是谁扯的她,没敢回头。 程则绪阴沉着脸,控制力道将她一把拉到身后,声音冷冽带怒。 “天色已晚,世子请回吧,阿宁受了惊不宜在外久待。” 季敬川愈发看程则绪不顺眼,但陆嘉宁在身边也不想发火,“嘉宁还未开口,程将军这是做什么?” 程则绪偏头看向陆嘉宁,声音温和,带着询问,“阿宁,你说要不要回去休息?” 决定权又落在陆嘉宁身上。 她自然感受得到程则绪身上的戾气,如今怎么回答都是错。 咬紧牙关闭口不言。 程则绪轻笑一声,“行,就当是我想让阿宁回去休息。” 话落,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大步离去,路上也不忘提醒季敬川,“世子还是请回吧,府中晚上从不留客。” 季敬川站在原地看向程则绪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 裙摆随着步伐贴在程则绪衣袍上,在他眼里显得暧昧至极,更加碍眼。 青古站在身边,“世子还是回去吧。” 程则绪进了屋子,随后一脚将屋子门关闭,在寂静的夜晚尤其刺耳,震的陆嘉宁一激灵。 她被放在床榻上,随后身子急忙往里侧挪了些,抬头瞄了一眼站在床榻旁的程则绪,见面色如常,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中更加慌乱,拉着锦被盖在身上,偏过头不再敢多看他。 总觉得程则绪面色如常比阴沉着脸更让人毛骨悚然。 程则绪站在床榻旁居高临下看着她,眸中一片清澈柔光,仿佛刚才发火的不是他。 “阿宁这是做什么,你怕我?” 陆嘉宁身子一僵,抓住锦被的手攥紧了些,“我怎么会怕你呢,只是有些乏了想休息。” 说完便合衣急忙躺在里侧,将被子往上拉到颈部,留给程则绪一个背影。 只要不看他,心中便少一丝慌乱。 程则绪一声轻笑,声音不急不慢,带了丝轻佻,“阿宁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第74章 一字不落 陆嘉宁缩在里侧,迟迟不吭声。 程则绪也不逼迫她,敛下眼眸,“阿宁还是将衣裳褪去再休息,七月天屋子里躁的慌,夜里该发汗了。” 见她依旧不动,程则绪坐在床榻旁,一把将她从里面捞了出来。 青丝长发飘落的哪都是,双手紧紧抓着锦被不松。 程则绪放在她腰间的手并没有离去,见她紧紧闭着眼,睫羽微颤,也知她在装睡。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语气轻轻然,舌尖扫过每一个字,缠绵暧昧,“阿宁是想让我代劳?我倒是乐意至极。” 陆嘉宁身子僵硬,急忙道:“我平时都这般休息,将军一直与我说话,还让我怎么休息?” 得,开始怪他了。 他可见过她平日里休息的模样,一袭单薄轻纱里衣,能窥见春光。 程则绪心中再郁闷也不会在此时惹她不快,只是越发觉得她性子倔,时刻都在想着离他远些。 “阿宁想怎么做都可以,快休息吧。” 陆嘉宁心中诧异,以程则绪的性子还以为定不罢休,也不知今日怎么了。 程则绪了解她,打消她的疑虑,继续道:“我对阿宁好些,阿宁会不会愿意留在这?” 陆嘉宁一听,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这如意算盘都打到她脸上了。 谁会愿意接受强迫自己的人。 她脑子又没病。 随即翻了个身,又滚到里侧,“我困了。” 程则绪压下眼中晦涩,正要开口,外间传来声音。 “主子。” 程则绪朝床榻看了眼,起身离去。 书房内。 程则绪坐在书桌前,身姿挺拔,神色不显,修长大手攥着白色瓷瓶,眸光暗沉落在手上瓷瓶。 “可有说如何使用?” 青时站在身侧,“游神医说此药名为思乐,无色无味,可放入日常膳食中七日,或者以安神香为辅燃上十日,让人毫无察觉淡忘一切。” “对身体有何危害?” “并无,用药期间比平日里嗜睡了些。” 程则绪将手中瓷瓶放在桌子上,“放入膳食吧。” 游神医是前几年在边境所遇见的,脾气甚是古怪,喜欢游山玩水,治病救人全看兴趣,有一身奇门医术,研制各种匪夷所思的药物,程则绪曾救过他一族人的性命。 若非遇见游神医,他根本不会相信世间还有这种东西,让人毫无察觉淡忘一切。 也亏得遇见游神医,让他如今还有把握将她留在身边。 在贺府时,他便派青时去打探消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中东西,让阿宁心甘情愿留在身边。 一想到贺衍与季敬川,便心中嫉妒发狂。 他要让陆嘉宁忘掉一切。 如今一刻也不想再等。 青时将瓷瓶收回。 程则绪手搭在椅把上,若有所思,“派人去查前两年丞相府离世的嫡女,若有人暗中调查,都引到锦州去。” “属下遵命。” 程则绪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去扬州尽快置办个宅子。” 青时领命离开。 程则绪从书房出来便回到屋子里,床榻上的人裹着被子睡的正沉。 再等七日,七日之后便是他一个人的。 他要让阿宁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人,要她的身,也要她的心。 那些人,休想再惦记他的人。 一想到她想逃,不管是因为怕他,还是畏惧京都,他从始至终都未想过放弃她。 她怕他,那便让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她惧京都,便送她离开京都。 他会为阿宁扫除一些畏惧,但绝不能离开他。 程则绪收了情绪,合衣躺在她身边,听着她轻盈的呼吸声,心中渐渐平静。 - 东宫书房内。 太子许承言一身黑色云鹤锦袍,身姿挺拔,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清秀面容下藏着阴森寒意,眸光带着探索落在底下人身上。 声音肃冷中带着压迫。 “你将今日所见一字不落再说一遍!” 周羡好身子僵硬,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看他。 众人眼中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在周羡好心里甚是可怕,她自幼便见过许承言吓哭沈嘉宁,还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如今又这般模样吓唬她,心中甚是想逃离。 周羡好身子颤了下,咬了咬牙,“今日臣女被人抓去,在马车上遇见了一个很像沈嘉宁的姑娘,看起来有八分相似,她不让我哭,也不让我大声说话,给我咬掉嘴里的破布,还——” 周羡好察觉到对方身上冷冽的气势,吓得一颤。 许承言死死捏着手中玉扳指,抬起庄肃犀利的眼眸落在周羡好身上,声音阴沉让人一颤。 “继续!” 周羡好背后一身冷汗,牙齿打颤,“她拔了臣女头上的发饰从窗户处扔到外面,后来我们被一个将军救了,她说她没有家,起身要离开,被程将军带走了,后来臣女就遇见了殿下……” 当时在城里遇见许承言,他上前与陆贞阳交谈几句,还是许承言先与她开的口,不然她打死都不愿与他说话。 外人表面清冷如玉,实际上阴森凶狠。 怪她多嘴,提了一句沈嘉宁便被他强行带回来了。 许承言久久未言,心中思量好一会,拿起桌子上的画轴摊开,“你过来。” 周羡好步子僵硬走近,又不敢靠的太近,离了两步远朝他手里画轴看去,上面是沈嘉宁的画像。 应该说是两年前的沈嘉宁。 青涩、稚嫩,眉眼弯弯带着笑,身着粉色褶皱裙,怀里抱着一只波斯猫站在桃树下。 “臣女认得沈嘉宁,她怎么说也是臣女表妹,自幼一起长大,今日遇见的人与画像有八分相似,年龄与臣女差不多大。” 又喃喃道:“臣女问过她,她说她不是沈嘉宁,世上相似之人也是有的,毕竟沈嘉宁两年前就不在了。” 许承言指腹按在卷轴上,眸光柔和落在画中女子,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今晚你便住在这,明日随孤去将军府一探究竟。” 周羡好心中一咯噔,“殿下,臣女已经失踪好长一段时间,怕家中人担忧,臣女今晚还是先回府,明日与殿下一同去。” 她留在这算什么,传出去就怕被有心人利用。 东宫如今并无太子妃,许承言早已到了娶妻的年龄。 皇后姑母这两年日日劳心,沈嘉棠是预定的太子妃人选,又有意从承安侯府选个侧妃,她不想趟浑水。 许承言小心翼翼将画轴卷起,对羽书道:“给周姑娘安排厢房,好生伺候着。” 周羡好欲哭无泪,只能跟着羽书离开。 殿堂内陷入一片寂静,许承言握着画轴久久平静不下来。 他派人寻过沈嘉宁的尸身,被打的浑身一片肉泥难以辨认,手腕上带着从不离身的银镯。 他抱着尸身三天两夜不松手,眼睛酸涩睁不开,后来被人打晕,醒来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沈嘉宁,连埋在哪也不知道。 每次去问母后,求着母后告诉他沈嘉宁葬在哪,都被她毫不留情赶出来。 这两年倒是有人冒充沈嘉宁来接近他,明知是骗局,他还是想去看一眼。 他想着,若真的是沈嘉宁来寻他了呢,上苍若是想眷顾他一次呢。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撕开心中伤口反反复复折磨他。 不管如何,只要碰上沈嘉宁的事情,他都想去看看。 第75章 让让孤 次日清晨,陆嘉宁醒来时并未见程则绪,推门而来的也不是连翘。 丫鬟福了福身,“表姑娘安,奴婢服侍姑娘梳妆吧。” 陆嘉宁从床榻上下来,疑惑问道:“连翘呢?”自从昨晚回来并未见到连翘。 丫鬟道:“连翘未能照顾好姑娘,被将军罚了板子,如今在屋子里修养着。” “将军让奴婢转告表姑娘,将军去上朝了,约摸午时回府,表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青古。” 陆嘉宁未出声,在丫鬟服侍下梳妆完毕。 桌子上已经排放好了膳食,陆嘉宁坐下来喝了碗山药粥,吃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丫鬟站在身旁,“表姑娘要不再吃点?” 陆嘉宁正要起身,外间马管家前来,“表姑娘,外面有位姑娘想要见您,说是定安侯府人。” 陆嘉宁身子一愣,也猜得出来是谁,询问道:“她此刻在何处?” 马管家恭敬道:“还在府外。” “你与她说我生了病,不宜见客。” 她如今没有精力去应付周羡好,眼下只能推辞。 “好,老奴这便去。”马管家正要转身出去,周羡好便走了进来。 马管家一脸诧异,“姑娘怎么直接进来了?” 府外有人把守,怎么能将人直接放进来,马管家心中愤懑,回去定要训他们一番。 以前将军不在,懒散些就算了,如今将军带了心仪姑娘住在府上,万万不能失了分寸。 也怕惹了陆嘉宁不快,如今人已经进来了,又是定安侯府人,他也不敢直接把人赶出去。 回头看了眼陆嘉宁,见陆嘉宁朝他摆摆手,随后便下去了。 周羡好偷偷瞥了眼窗外,压下心中慌乱走进来,“是我想要见你,便直接进来了,多有冒犯。” 陆嘉宁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眼丫鬟,丫鬟会意将桌子收拾完出去。 陆嘉宁起身将她迎着坐下,“姑娘寻我可是有何事?” 周羡好努力扯出一抹笑,抬眼看着陆嘉宁,眼神里带着一丝闪躲。 “我是定安侯府二姑娘,昨日与姑娘遇到那样的事,想来看看姑娘。” 又道:“姑娘叫什么名字,为何在将军府?我记得程将军只有一位妹妹,而且已经嫁人了。” 陆嘉宁心中算是明白了,周羡好又来打探她了,整理好思绪,笑着回应。 “我与程将军是表兄妹关系,家中遭了难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便来投靠表兄。” 周羡好若有所思,一直盯着她看,“姑娘叫什么名字?” 始终都逃不过这个问题,陆嘉宁含糊其辞道:“喊我陆姑娘便好。” 周羡好有些小性子,何时这般温柔过,似乎还带了点慌乱,陆嘉宁心中更是疑惑。 周羡好知道问不出什么,桌子下的手掐的泛白,偏头偷看了眼窗外的身影,心中愈发紧张,也不知她这样说太子殿下满不满意。 可身边人和沈嘉宁长得八分相似,年龄也对得上,许承言怎么会放过她。 陆嘉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窗外映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那一动不动。 瞳孔一震,瞬间心中慌了乱,脸色煞白如纸。 看着人影一步步靠近屋门,陆嘉宁急忙垂下头,眼中无措又畏惧。 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看了眼周羡好,见周羡好傻傻盯着人影不动。 屋外走进来一人,一身玄色锦袍,身形修长,剑眉下有一双能洞察一切的漆黑眼眸,眸中情绪翻涌,站在屋子门口半晌没动。 许承言眉宇间带着诧异,双眸紧紧盯着陆嘉宁,不可置信与欣喜压的他呼吸不顺。 眼前人与记忆中的沈嘉宁重合在一起,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死寂的心再次悸动。 喉咙哽咽,舌尖抵着上颚半晌才开口,“沈嘉宁……” 周羡好看了眼许承言,这震惊的模样不亚于自己见到她时,怕是连许承言也认为这就是沈嘉宁。 可沈嘉宁已经死了。 周羡好可不想再掺和他们的事,她迫切想要回府找那对狗男女算账,匆忙逃离出去。 陆嘉宁强装镇定,后背笔直,故作疑惑看他,“你是谁,为何私闯将军府?” 看了外屋子门口,心中却更是慌乱,心跳如鼓,府中竟然没一个人出来阻止。 匆匆看了一眼许承言便移开目光。 许承言站在原地,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她的眉毛、眼睛、鼻子、红唇…… 与他想象中的差不了几分。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睛蒙了一层雾气,喉咙滚动,嗓子干哑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宁儿回来怎么不去寻孤?” 陆嘉宁垂下眼眸落在桌子上,压下心中恐慌,随后眉头微蹙,声音中带着怒气,故意提高声音,“你一个外男怎么能私自闯进来,青古——” 许承言看着这一幕,还未从喜悦中走出来,“宁儿不用喊,这里没人。” “你别乱喊,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程将军的表妹,不是什么宁儿。” 肉眼可见陆嘉宁慌乱,许承言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起,随后紧紧抱在怀里。 隔着衣裙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感触,两年的心酸化成一滴清泪落在了陆嘉宁衣裙上。 “孤终于见到你了,宁儿,你可知孤这两年是如何度过的?” “孤有好多话想与你说。” 陆嘉宁抵在他胸膛的手死死推搡他,却未推开一丝,还被抱的愈发紧了。 “我不是——” 许承言打断她的话,“你是宁儿,孤相信自己的直觉,这辈子都不会认错她。” 又道:“孤不管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是沈嘉宁也好,还是程将军表妹也好,你都是孤要寻的那个人。” “宁儿,你已经推开过孤一次了,这次就不能让让孤?” “孤要的从始至终都想要你一人,别再推开孤好不好,孤向你认错。” 陆嘉宁停止挣扎,呼吸愈发不畅,心中也是疑惑,高傲一世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向她认错? “你勒紧我了……” 许承言下一刻便松开了她,有力的手掌落在她肩上钳制住,生怕下一刻眼前人便不见了。 眸中带着一丝愧疚,“是孤太激动了,孤没有注意。” 陆嘉宁被勒的脸庞泛红,呼吸急促,伸手扒开肩上的手,还未碰及到,一瞬间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许承言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 陆嘉宁急了,挣扎着要下去,腰间禁锢的手臂根本挣脱不开,“你要带我去哪,你放开我……” “去你该去的地方!” 第76章 看看孤 许承言抱着陆嘉宁一路畅通无阻上了马车,她慌乱推搡着从他怀里起身,被许承言一把禁锢在怀里。 陆嘉宁急了,面色带怒,“你放我下去。” 许承言将她按在胸膛,失而复得的感觉还未缓过来。 他幻想过无数次寻到她的场景,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手掌顺着她的长发,发丝如丝绸般穿过指尖,语气温和,“宁儿可是在怕他们?” “宁儿放心,有孤在没人敢动你。” 陆嘉宁脸色骤变,无论自己再说什么许承言都不会信。 好不容易快要逃离,却又遇见许承言。 陆嘉宁紧紧咬着唇,声音带着愠怒,“你可问过我是否愿意?” 许承言下巴抵着陆嘉宁的头,心中从未有过的满足,“孤只想要你。” 是了,她已经不是沈嘉宁,没有丞相嫡女的身份,再也不能像上次一样任意妄为退亲。 她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孤女罢了,又怎么能对抗皇权。 许承言见怀里人久久未出声,心中担忧,“孤向宁儿保证,不会再肆意妄为,原谅孤一次好不好,陪在孤身边吧。” 若非再次遇见她,许承言扳倒丞相之后是要去寻她的。 皇权富贵在他眼中,都不及他的宁儿一分一毫。 他不懂,为何幼时她讨厌他,独独喜欢缠着季敬川一起玩,她身边永远不缺人陪伴。 可他一心扑在她身上,却得不到她一丁点怜悯。 皇后将他当做棋子,自幼得不到父皇的夸奖便要挨罚,父皇夸奖别的皇子他也要受罚,只想靠他争取皇位,保周氏一族兴旺。 可却忘了母族过于强大,外戚干政,终究会让父皇忌惮。 偌大的皇宫只有利用他的人,却没有真心待他之人。 那年他主动请缨平定蛮夷,用战功求娶心爱之人,主动上交兵权打消父皇疑虑,费尽心思想将她与自己捆在一起,却被她搅合了。 皇后求圣上取消婚约,圣上自然乐意,收了太子的权,又打消了太子拉结丞相,何乐而不为。 他好不甘心。 他想直接将宁儿困在东宫,可那时自己就是个空壳子,稍微出点差错便被人轻易拉下马。 他若无权,便再也不能护她。 如今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她离开。 不管她如今是沈嘉宁还是谁,都是他朝思暮想的宁儿。 许承言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久违的舒了一口气,“宁儿做孤的太子妃如何?” 陆嘉宁没出声,程则绪让她做将军夫人就已经很让人匪夷所思了,她如今什么都没有,又怎么能做太子妃。 她不想被困在那。 “宁儿莫怕,孤这次定护你。” 马车直达东宫,许承言朝羽书要了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抱回寝宫,步子很急,生怕怀里人跑了般。 到了寝宫将她轻放在寝榻上,一把扯了披风扔在地上,眸光温柔的落在她脸上。 伸手将长发拨到身后,随后捧着她的脸,声音中带着一丝祈求,“宁儿,抬头看看孤。” 羽书见状急忙低下头,捡起地上披风背在身后,随后退出寝宫。 冰凉的玉扳指戳在脸上,陆嘉宁下意识眉头一皱,想往后退,“看你干什么?” 这话惹的许承言轻笑,嘴角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眼梢带笑,“让孤看看你可好?” 陆嘉宁被迫抬头看向他,剑眉锋利,睫毛如鸦羽,那双青墨般的眼眸深邃而透亮,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脑中忽然闪现那年初春,许承言用战功换取婚书,日日派人邀请她去东宫。 突如其来的婚约打的她心中甚是不快,许承言阴晴不定,总阻止季敬川靠近她,时不时行些特权在中间制造矛盾,经常在无人之地吓唬她,让她离季敬川远些。 她自然不愿去,许承言便从丞相府强行将她带去郊外。 眼睁睁让她看着季敬川被踹进河里,河深有一人之高,季敬川自幼怕水,在河里扑腾几下,身子便渐渐往下沉。 她哭着祈求许承言救救季敬川,许承言死死抱着她,不屑的朝河里看了一眼,声音冷冽至极。 “他该死,宁儿已经是孤的人,他还惦记宁儿,日日在宁儿身边晃悠,碍眼至极,他是不是死了便没有人再敢觊觎宁儿了?” 陆嘉宁声音嘶哑,怒气压的喘不过来气,怒控他,“他是我兄长,沈知律也日日陪在我身边,你是不是连他也要杀——” 话未说完,许承言阴森一笑,“有何不敢!” 陆嘉宁推开他,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许承言蹲下身居高临下看她,眸中带着阴狠之色。 “我们婚约在身,宁儿要陪在孤身边,莫要再肖想他人,孤不许。” “是不是围着宁儿的人都死光了,宁儿便会看看孤?” 陆嘉宁充满泪水的眸子看向他,求着他放过季敬川,向他保证以后都不会再与季敬川接触,许承言才慢悠悠的让人将季敬川捞出来。 季敬川病了半个多月,夜夜惊梦,吓的季夫人日日守着他哭。 从那开始,她渐渐疏远季敬川,也疏远了沈知律,日日待在院子里哪也不去。 她怕极了许承言。 皇后甚是喜爱丹青,陆嘉宁派人寻到失落民间的名人画作,在宫宴时趁着无人求着皇后解除婚约,将许承言的罪行都一一列举出来。 皇后自然不会同意,与相府嫡女联姻更能巩固太子地位,定安侯夫人当时也在场,让她放宽心快回去,定会为她做主。 陆嘉宁相信外祖母,兴奋离去。 定安侯夫人看得深远,也知圣上忌惮周氏一族,解除婚约甚至有利于周氏一族,将婚约放置一两年,等太子稳固些再去求娶也不迟。 可她们不知,太子早已将兵权上交。 又过了两日,婚约解除,陆嘉宁心中的石头也落下来,又怕出什么意外,便急忙让母亲相看一些品性好的公子,什么都不图,就想找个温润如玉,体贴入微的公子。 周氏也拿她没办法,丞相府人也知解除婚约并非无利,私下并未拦着她做这样的事。 如今再看,只觉得当时的行为胆大至极,可能是觉得身边人都护着她,无忧无虑,养的娇气的很,她才无所畏惧,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想尽办法也要推脱。 许承言见她眼光呆滞,眼眸又压深了些,声音轻缓,“宁儿在想什么?” 陆嘉宁缓过神,推掉许承言的手臂,偏过身子,“我不想在这。” 许承言手里落了空,垂在半空中的胳膊收回,指腹摩挲着余温,眸子渐渐沉了下来,语气不容反驳。 “宁儿,孤方才说过,孤只想要你陪在孤身边,你走不掉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过她。 第77章 孤如今只有你了 许承言遮住眼底黯淡,从枕边拿出一个红木盒子。 里面是一只云纹银镯,镯子上镶嵌上等红色玛瑙,做工十分精巧。 样式与陆嘉宁之前戴的那只一模一样,只不过加了三颗小铃铛,轻轻一晃动便能响起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许承言扯着衣袍坐下,看了眼她依旧不悦的模样,垂下眸子拉起她的手便将银镯戴上。 手腕一凉,陆嘉宁急忙抽出手,寝宫内发出清脆铃铛声。 “宁儿可喜欢?” 未见陆嘉宁出声,许承言又拉着她的手,拨动着银镯上的铃铛,指腹细细摩挲着。 “从前便见宁儿带着它,那只镯子孤寻不到了,便让人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宁儿生性活泼,孤便加了几只铃铛,如今物归原主。” 纤细白皙的手腕手感极好,让许承言舍不得松开,“宁儿,孤如今只有你了。” 外间一阵躁动,传来尖利声,“大胆,连皇后娘娘也敢拦,快让开!” 羽书手握剑鞘,长臂一伸,面色冷峻堵在寝殿门口,“属下只听殿下命令。” 许承言听着外面动静,安抚陆嘉宁,“莫怕,有孤在无人敢进来,宁儿先休息一会儿。” 说完起身,衣袍随着动作垂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头顶扫过珠帘一阵摇曳,推门而出。 皇后站在寝宫门口,面色不愉,看见人出来,双眼微微上挑带着厉色,“本宫听说太子带回来一个女人?” 许承言站在寝宫门口台阶上,手里摩挲着玉扳指,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母后消息倒是灵通的紧,儿臣东宫一吹一动都能惊扰母后,不过儿臣长大了,有些事情母后还是莫要多管的好。” 皇后又怎么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压下心中火气,“昨日你将周二姑娘留宿东宫,可有什么打算?” 许承言挑眉,声音不瘟不火,“母后如何打算?” 皇后见人突然好说话,高傲的抬起头,语气威严。 “太子如今既然不想娶太子妃,不如封个侧妃,也能给定安侯府一个交代,你与周二姑娘也是一同长大的,感情定是比其他姑娘要好些。” “东宫如今空荡,也该添些新人了。” 许承言闻言,不动声色的垂下眸,“母后可真心为儿臣考虑过?” 冷不丁的话让皇后一头雾水,“本宫为太子谋划多年,何时不为太子考虑?” 许承言心中冷笑,抬眸看向皇后,手中捏紧扳指,声音冰冷刺骨。 “儿臣还能那句话,母后塞进来一个,儿臣便杀一个,母后不信大可一试,儿臣早已不是当年跪在乾坤宫无能懦弱之人。” 只有手中有权,心中才有底气。 这两年他并非浑浑噩噩过日子。 皇后一股怒气压在心头,伸手指向许承言,“你当真要与本宫作对?” 气哼一声甩下胳膊,“太子还在怪本宫当年没有伸出援手?太子应当明白——” “母后,请回吧。” 连个理由都不愿编出便赶她离开,皇后剩下的话咽在喉咙,脸色气的煞白,“太子到底要本宫如何做?” “母后安排在东宫里的多只耳朵,儿臣都清楚,只是不想管罢了,从今日起东宫之事母后莫要再插手。” 羽书会意,上前道:“皇后娘娘慢走。” 驱赶之意太过明显,皇后折了面子狠狠瞪了一眼许承言,随后带着嬷嬷离开。 八角凉亭处出来一个淡粉装姑娘,手里拿着纸鸢急忙跟在皇后身边,声音娇甜。 “母后,你瞧瞧儿臣这纸鸢漂不漂亮,儿臣让春芝教儿臣一晚上做的呢,就是这蝴蝶翅膀做的些许不好。” 五公主许予朝,许承言胞妹,名号明和,天性活泼,但自幼畏惧许承言,不敢与他亲近。 皇后拿起纸鸢仔细瞧了几眼,“甚是不错,明和书读不进去,倒是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 五公主挠挠头,“母后莫要打趣儿臣,儿臣昨日还得夫子夸奖了呢,母后有没有什么奖赏呀?” 皇后笑着,“奖励没有,倒是可以许明和出去放纸鸢。” 五公主一听,兴奋的拉住皇后的胳膊,“多谢母后,母后最疼明和了,知道明和想做什么。” 许承言盯着几人一路离开,压下心中孤寂,皇后不是不懂如何爱人,只是从一开始便把他当做保周氏一族的工具。 他早已不是她手中傀儡。 从皇后求父皇解除婚约开始,便将他逼上绝路,在他最无助求她时,却是闭门羹等着他。 都说帝王无情,善猜忌,整个冰冷刺骨的皇宫又何谈情意之说。 他要靠自己。 许承言眸光闪过一丝凶狠,“将皇后的人全拔了舌头丢回乾坤宫。” 羽书低头恭敬抱拳,“是!” 许承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很久。 “查清此事,宁儿这两年经历过的所有事,孤都要知晓。” 压着冷意回到寝宫,娇巧的身影倚着床榻入睡,白皙的面容一片恬静,眉头舒展,呼吸轻浅。 许承言放轻步子走近,如今眼前乖巧的模样让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目光落在诱人的红唇之上,如熟透了的樱桃般,想让人浅尝一番。 心中所想,便倾下身子抵上红唇,心中瞬间怦怦乱跳,竟不想此处如此柔软,压抑住心中躁动,喉咙滚动,唇瓣轻蹭。 感受到眼前人睫毛微颤,许承言慢慢分离。 喉咙再次滚动,眸中燃了一层欲光落在殷红的唇瓣上,闪着光亮愈发饱满。 压下身体躁意,轻轻抱起怀中人放在床榻上,随后也跟着上了床榻。 后背倚着床屏将人放在胸膛处,一手揽过肩膀处,将人圈在怀中。 脸颊抵上她额头,温温热热的感触让许承言心中一阵满足。 上苍到底还是眷顾于他,知道他这辈子过的苦,让他再次寻回宁儿。 许承言握住陆嘉宁的手,白皙娇嫩,搭在自己手心中,甚是娇小可爱。 取下白玉扳指套在她拇指上,大了些,在拇指上滑动。 许承言扯唇一笑,手指拨动着扳指打转,偏头看了眼怀中人,眼眸中全是爱意,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再次将人抱紧,不舍得闭眼。 他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便消失了。 他要好好守着宁儿,不准她离开。 陆嘉宁睡得很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脑子迷迷糊糊,看清身边人慌忙想起身。 许承言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宁儿醒了?” 陆嘉宁挣脱不开,急切问道:“殿下没有事情要做吗?” 许承言把玩着她手里的玉扳指,“孤的大事,便是陪在宁儿身边。” 陆嘉宁这才注意到手中的玉扳指,这可不是她能戴的,急忙要取下来还给他。 “殿下这般是做什么?” 许承言心中不悦,捏了捏她的手阻止动作,“宁儿依旧可以唤孤表兄。” “孤给得起,宁儿自然配得上。” 冰冷冷的‘殿下’,他不想再听到。 又低声道:“过些时日,孤送宁儿一份大礼如何?” 陆嘉宁一头雾水,殿外传来羽书的声音。 “殿下,程将军求见。” 第78章 孤让你选 许承言柔和的眸子染了暗沉,并未开口,寝宫一片寂静。 他自然看得出来程则绪与他的宁儿什么关系。 男未婚,女未嫁,同在一个屋檐下,眉眼传情,暗生情愫…… 如今光是想想便一肚子怒火。 可这又不是宁儿的错,宁儿貌美,又心地善良,她自幼身边便不缺人围着,都怪别的男人勾引他的宁儿。 陆嘉宁不敢吭声,也不敢看许承言,手腕一动发出清脆的声音,瞬间放下手腕不再动。 前几年许承言见她与季敬川在一起,便处处从中作梗,谁知如今会如何。 许承言压下眸中暗沉,“宁儿可想去见他,他毕竟是宁儿表兄。” “你同意让我去?” 她突然消失,程则绪自然会来寻她,怕是许承言根本不会放她离开。 许承言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宁儿想去见他,孤便陪着宁儿去。” 陆嘉宁心里咯噔一下,许承言这般仿佛在炫耀自己有多体贴。 可他与体贴二字挂不上边。 - 八角凉亭。 程则绪身形修长站立在凉亭中,脸色极黑,眼中露出几道锋利的寒芒,周围冷森森一片。 青古垂着头大气不敢喘,主子出去一趟,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保护陆姑娘,他被人从背后袭击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被主子踢醒的,一睁眼便看到浑身带着怒气的主子要把他撕吞掉。 偏头看了眼青时,青时脸色冷峻站在一旁仰首挺胸,一对比觉得自己更差劲了。 程则绪怎么也没想到,出去上个朝,留了那么多人守着,回到府里歪七扭八躺了一片,好不壮观。 如今连太子也掺和一脚,他虽与太子接触少,但也能察觉此人绝不简单。 陆嘉宁的手被许承言攥住,还偏偏是那只带银镯的手,时不时便晃动两下,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味。 她如今还没想好要与程则绪说什么,只是觉得两人刚和好,她又不见了,可不是她临阵脱逃,罪名不能扣她身上。 许承言注意到身边人心不在焉,“宁儿在想什么?” 一句话将陆嘉宁拉了回来,“没有。” “宁儿在想他如何带你出去?” 陆嘉宁有一种被他带着会情郎的感觉,终究没开口。 “他是宁儿的表兄,对宁儿颇加照顾,孤还要感谢他呢。” 程则绪目光捕捉到二人前来,漆黑深邃的眸光落在紧紧相握的手上,心中嫉妒发狂,却只能极力忍着。 见二人走近,程则绪咬牙拱手,“殿下,臣来接陆姑娘回去。” 许承言紧紧牵着陆嘉宁的手,手腕晃动响起一阵铃铛声,眼眸轻挑。 漫不经心道:“程将军莫急,孤多谢程将军这段时日对宁儿的照顾,一会儿大礼奉上以表谢答,但宁儿与将军回不去了。” 陆嘉宁虽然想到会这样,但心里还是很难过,她此刻并不想待在这里。 留在皇宫,与直接把她送回沈家有何区别。 大笼子和小笼子,一样都是被圈着。 程则绪放下胳膊,紧紧咬着后槽牙,“殿下这是何意?” 许承言故意将陆嘉宁又拉近了些,惹的程则绪更加眼红,嘴角轻笑,“孤感谢程将军对宁儿的照拂,孤甚是喜爱宁儿,想把她留在东宫与孤长伴。” “这偌大的东宫无一个知心人,甚是冷清,如今觅得宁儿,倒是不舍得放手了。” 程则绪眸色一沉,滚动云涌,压着怒气,声音里带着不快,“臣与陆姑娘早已私定终身,自古成人之美,不拆有情人,还望殿下成全。” 有情人? 许承言眼底的情绪渐渐变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一双极会洞察人心的眸子落在程则绪身上,声音铿锵有力不容反驳。 “若孤不允,程将军会如何?” 程则绪紧紧攥着拳,清冽的声音压着怒气,“殿下还想抢人不成?” 周围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来气,沉静好一会。 许承言轻轻然,“程将军就这般在意她,不惜惹怒孤?” “臣只想求殿下将陆姑娘还于臣,并不想惹怒殿下。” 许承言似笑非笑,低头看了眼陆嘉宁,“这可怎么办,程将军想让宁儿回去呢。” 陆嘉宁喉咙仿佛被噎住,并未抬起头看他。 许承言又道:“可惜宁儿只有一个,孤与程将军都想要,孤也不想驳了程将军面子,不如让宁儿选,宁儿选谁便同谁回去。” 陆嘉宁疑惑抬头看他,见他嘴角扯着笑,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她又如何信得过许承言。 不过是想看她死死挣扎罢了。 许承言见陆嘉宁不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轻笑,“孤所言,句句为真。” 随后松开陆嘉宁的手,“孤让你选。” 陆嘉宁看了眼程则绪,程则绪狐疑看了眼许承言,凉亭又陷入一片寂静。 青古急的焦头烂额,如今这又是什么事啊。 主子前不久从锦州抢来陆姑娘,昨日又与世子闹腾一番,他还以为没人再敢惦记陆姑娘了。 结果又插进来太子殿下。 怪陆姑娘实在貌美,招人喜欢。 许承言慢悠悠提醒道:“宁儿还是赶紧选,孤若后悔了,你便走不掉了。” 程则绪将目光移到陆嘉宁身上,看她愣住站在原地,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恳求意味。 “可以信我。” 她只服用过一次思乐,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又被许承言带到了东宫。 阿宁明明快要接受他,为何又来一人插入。 程则绪恨的牙痒痒。 若她真的可以选,陆嘉宁自然知道选谁,跟着程则绪还有机会出去,若是留在东宫这辈子都被困在这了。 这几年她早就学会了权衡利弊,人都是趋利避害,她也不例外。 陆嘉宁心中拿定主意,刚抬起头看向程则绪,腰间忽然缠来有力手臂,一把将她捞过去,随后整个身子被人抱起。 许承言带着怒气的眸子低头看了眼怀中人,声音染了冰冷。 “宁儿选的太慢了,定是心中有孤,舍不得离开孤,此事便作罢。” 说完便抱着陆嘉宁大步离开。 程则绪上前一步,被羽书伸臂拦下。 程则绪站在原地冲二人大喊道:“殿下这般是在耍臣?” “羽书,送客!” 声音带着怒气,羽书知道殿下生了怒,“程将军请回!” 程则绪身上散发着戾气,青时察觉到主子意图,急忙上前阻止,“主子——” - 寝宫内。 许承言再也忍不住,脸上带着阴沉的怒气,眸光如毒蛇般锁着陆嘉宁。 陆嘉宁太熟悉这样的许承言了,瞬间脸色苍白,身后惊起一股冷汗,手掌支撑着往床榻里侧挪动。 好不容易离他远些,脚腕覆盖上温热的大手,似毒蛇死死缠绕着,一把将她重新扯到床榻旁。 许承言如同看一只濒死蚂蚁般,看着她到处做无谓的挣扎。 陆嘉宁明白,许承言动怒了。 他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他在耍她。 每次都是这般,给了人希望,又亲手捏碎,将人折磨的体无完肤。 许承言倾身趴下,手掌支撑着身子,将她笼罩在怀里,一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带着怒气毫无章法吻上去,想与她纠缠。 无尽的声音被吞没,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许承言压抑不住身上躁动,将怀里人压在身下,将满腔怒气与近三年心酸都想发泄出来。 唇上力道带着攻击性,粗放豪野,陆嘉宁根本招架不住,呜咽着红了眼角。 许承言不满足的轻轻撕咬着她,良久离开红唇,唇瓣移到眼角吻掉泪水,趴在她身上紧紧环住她,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方才若不是孤拦着,宁儿是不是便与他走了?” 陆嘉宁喘着气,委屈的泪水滑落进青丝长发中。 “宁儿从未站在孤身边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选过他。 明明知道答案,却偏偏想要亲眼看她选谁。 万一宁儿选了他呢。 可上苍只眷顾他一次,便不愿意庇护他了。 许承言心中渐渐平复下来。 只需要这一次便罢,不管如何宁儿已经回到他身边,他也不再是从前无权无势之人。 许承言脑袋抵在她颈窝处,脸颊感受着温热的皮肤,趴在陆嘉宁耳边轻声道:“宁儿,试着接受孤好不好?” “宁儿这么多年可有想过孤?” 见身下人未出声,许承言放低身态再次询问,“一次也好,哪怕一次便可。” “孤倒是想宁儿,想宁儿若还是还活着如今是什么模样,孤会不会认不出宁儿来。” “孤又想,若是认不出宁儿,那孤也太失败了。” 身上的重力压的陆嘉宁呼吸不顺,用袖子擦了下眼泪推促着他起身。 许承言顺着力道翻躺在床榻上,眸光渐渐黯淡,“宁儿回来了,还是和从前一样讨厌孤,宁儿的心永远都绑在季敬川身上,都不曾看过孤一眼。” “当初若非孤求娶,宁儿是不是打算嫁给季敬川?” 陆嘉宁疑惑,这与季敬川有何关系? 许承言喉间溢出声自嘲,“孤还在期待什么,只要宁儿回来便好。” 许承言从寝榻上坐起,刚偏头看向寝榻,见她翻了个身侧对着他,不让他看。 许承言轻笑,“宁儿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生气便不理人。” 一把将人捞起,瞧着她泛红的眼角,指腹忍不住拂过,“孤为宁儿再画幅肖像如何,宁儿以前最喜欢缠着孤作画了。” 陆嘉宁不去看他。 还不是幼时不懂事,也不知谁说太子有一双巧手,落笔生辉,甚是擅长作人像,谁都求不来一幅。 她自幼便好奇新鲜玩意儿,越是稀有越想得到,抱着侥幸的心思去寻他,谁知刚开口便同意了,当时还为自己庆幸。 后来经常在东宫一坐一整日,就为了他手里的画像,当时还非议他,画师大半个时辰便能完成,他却需要一整日。 不过好在小厨房做的点心不错,五公主也时常过来陪她玩,一整日也不算太无聊。 再后来觉得甚是无趣,讨得几幅画像便不愿去了。 “不用,照照铜镜便知道自己长什么样。”陆嘉宁回答的干脆。 许承言瞧她这模样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般厌恶他,“好,等宁儿想通了便告诉孤。” 想通? 想通作画还是留在这? 一直折腾到酉时,陆嘉宁才把自己哄好。 如今走是走不掉了,以许承言这样的脾性,感觉比两年前更加难相处。 看着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香气萦绕在鼻尖,口里不自觉分泌唾液,她现在确实饿了。 许承言偷瞄了眼,也知惹了陆嘉宁心中不快,如今他想与她好好相处。 想与她重新相识,忘掉过往。 今日确实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让人做的全是她爱吃的,寝宫没有留其他人伺候,许承言撩起衣袖盛了碗参汤放在她身边。 “孤的错,但宁儿中午便没有吃午膳,多少吃点吧。” 陆嘉宁也不看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狮子头吃了起来。 跟他怄气也没用,顶多饿坏了身子,晚上饿的睡不着。 许承言见陆嘉宁吃了起来,心中开怀了不少,往她碗里夹了许多。 “宁儿安心住在这,孤宿偏殿,不会打搅你休息。” 晚膳过后,许承言果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去书房处理政务。 - 五公主寝宫。 许予朝在得知许承言让她明日去东宫,眼睛瞪的极大,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传话宫女。 “你没听错吧,皇兄让我明日去东宫?” 宫女道:“殿下就是这般吩咐奴婢的。” 许予朝不悦蹙眉,“下去吧。” 心中一片慌乱,想着这些时日也没招惹到皇兄,为何突然让她去东宫。 看了眼桌子上的纸鸢,这几日唯一与皇兄有接触的便是今日,她躲在凉亭连皇兄的面都不敢见。 皇兄凶巴巴的,逮谁咬谁。 她想与皇兄相处,但皇兄似乎不喜欢她。 许予朝看向身边春芝,愁苦着脸,“这可怎么办啊,皇兄明日又要训我了。” 春芝也愁眉苦脸,“公主,奴婢也没有办法。” 许予朝一脸无奈的托着下巴,晚间躺在床上也难以入眠。 第79章 孤甘愿入局 第二日约摸下了朝,许予朝苦着脸去了东宫。 许承言刚下朝,换了身衣袍将她带到书房,思索一番开了口。 “孤请明和帮个忙。” 许予朝愣了半晌,一时思索不过来。 皇兄何时对她这般温柔过? 许承言见她没有出声,还以为她不愿意,微微蹙眉,“孤这两日新得了对金蛐蛐,再赠你六颗东海明珠,两对玉如意,四批上好丝绸可好?” 许予朝更愣住了,心中一阵慌乱,话都说不清楚,“皇……皇兄,你不会让我杀人放火吧,这事我可干不来,我只会打架斗——” 许承言打断她的话,“在你心中,孤便这般不堪?” 许予朝急忙摆摆手,“不是不是,皇兄风光霁月,才华横溢,英勇——” 许承言冷哼一声,周予朝不敢再吭声。 “孤让你帮孤照看一人,过几日宫宴时步步不离,这两日孤上朝时你便在东宫陪着她,此事先不要告诉母后,孤自有安排。” 许予朝闻到了什么猫腻,瞪大了眼睛好奇问道:“谁啊?” 皇兄藏娇? “你现在可以去孤的寝宫看看。” 许予朝狐疑看了眼许承言,好奇心战胜恐惧,直奔寝宫,见门口站着羽书,想来此人甚是重要。 皇兄定是在里面藏了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许予朝迫不及待推门而进,见木椅上的姑娘懒散倚着搭脑假寐。 许予朝站在寝宫中久久不能平静,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不确定出了声,“表……表姐?” 陆嘉宁闻声坐起身,看到许予朝时心里没有那么大反应,昨晚许承言已经告诉她,这几日周予朝会来。 许承言的决定,她改变不了什么。 许予朝看着活生生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小步跑上前戳了戳陆嘉宁的胳膊,才敢呜咽哭出声。 “是真的,表姐没死,母后说……说你死了,我去求母后,母后说她救不了你……” 泪水不停落下,许予朝用袖子胡乱擦着,委屈地撇着嘴。 “表姐你怎么不哭,表姐是不是偷偷憋着不敢哭,怕我难过……” 说着更委屈了,不停的哽咽着,随后直接蹲下身抓着陆嘉宁的袖子蹭。 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也就比她小上一岁。 许予朝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甚是活泼,以前陆嘉宁只要进宫便会寻她去玩,许予朝也经常溜去丞相府。 每次去寻许予朝,总在她的寝宫里遇见许承言,再后来她便不愿去了。 倒是许予朝被许承言骗着,哄着陆嘉宁过去,每次都惹的不快而归。 陆嘉宁无奈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明和别再哭了。” 许予朝自然听说了沈府的事情,哽咽着抬头去看她,“不管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表姐,他们都不能欺负你。” 她讨厌沈嘉棠,动不动就告小状,她都被母后罚过好多次,还想做她皇嫂,想都别想。 怪不得皇兄让她来,看来是要她保护表姐的。 “表姐——” 话未说完,忽然身后衣领被人扯起,许予朝双眼通红的回头看了眼。 许承言面色如常,不喜不怒将许予朝拉开,“明和人也见到了,便回去吧,孤这寝宫太小,挤不下三个人。” 许予朝苦着脸,有陆嘉宁在心中也有了底气,“皇兄每次都这般对我,动不动便凶我,表姐你说他两句。” 陆嘉宁苦笑着不敢吭声。 说实话她也怕。 许予朝死皮赖脸抓着桌子不走,“自幼皇兄便一直霸占着表姐,只要表姐一来便将我赶出去,还哄骗我——” 许承言拧眉看了她一眼,许予朝闭口垂下眼眸。 “去库房拿东西去。” 许予朝一听,瞬间眉眼弯弯,抹了把泪水笑盈盈离开,走时还不忘与陆嘉宁打招呼。 “等皇兄不在了我再来寻表姐。” 撩着裙摆便去寻羽书,她可期待皇兄说的金蛐蛐了,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许承言见碍眼的走了,心里舒快不少,走近陆嘉宁身边,“好几个时辰不见宁儿,可有想孤?” 陆嘉宁想起昨天他说的话,询问道:“过几日的宴会我去做什么,我不想去。” 许承言拉过她的手,“宁儿会喜欢的。” 陆嘉宁看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许承言将她拉起,“宁儿也不能一直闷在寝殿,孤带你出去走走?” 陆嘉宁摇摇头。 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寝宫闷是闷了点,不过许承言让人送来好多点心,还有孔明锁、九连环之类的打发时间。 “那宁儿陪孤下棋吧,让孤看看宁儿棋艺长进了多少。” 话落,吩咐着寝宫外的宫女整出白玉棋盘,二人落座窗边软榻,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在棋盘上。 许承言拂袖将装有白子的围棋罐放在陆嘉宁身边,“宁儿先。” 陆嘉宁围棋略懂,知晓黑白棋子代表阴阳,即乾坤,白为阳,黑为阴,白子先行,二人之中地位高者执白子。 抬头见许承言如常,陆嘉宁从棋罐拿出一子,中指压子从容不迫落在一角。 许承言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眉目温润,手执黑子缓慢落下。 一时间,寝宫只剩下落子声。 常言道,由棋观人。 走一步观三步,陆嘉宁这两年没那闲工夫陶冶情操,棋艺早已生疏。 许承言落一子她便好思考一会,如今只能用脑中为数不多偏巧来应对。 许承言时不时抬头,瞧见她蹙眉思索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生机,比昨日好多了。 渐渐落子速度加快,陆嘉宁手执白子占了三角,应成围合之势,手里攥着吃来的黑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一刻钟,许承言指尖捏着黑子轻笑,“孤输了。” 陆嘉宁狐疑抬头看他一眼,“殿下给我放水了?” 不然以她这三脚猫功夫,又怎么赢得了他。 许承言将黑子收入棋罐,“并无,宁儿棋艺精湛,孤甘愿入局。” 二人又下了几局,有输有赢,气氛松然,天色渐晚许承言才离去。 第80章 别肖想 这两日许予朝倒是经常来,总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献宝一般呈现在陆嘉宁眼前。 她生性活泼,无拘无束,是众多公主中最得宠的一位,整个皇宫最怕的便是许承言。 许予朝拿着金蛐蛐蹲坐在案几旁,手里捏着一根小木棍戳着它们,“这几日总感觉表姐有心事,也不与我讲,表姐与我也生疏了。” 她为了不暴露陆嘉宁,连身边宫女都没带。 陆嘉宁托着下巴看向案几,“小明和啊,我早已经不是你表姐了——” 许予朝急忙打住,扔下木棍,态度强硬道:“我不管,我只认你。” “看得出来皇兄特别在意表姐,还是和以前一样,见不得我缠着你,总找理由把我打发走。” 陆嘉宁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日宴会我怎么能去,又以什么身份去?” 许予朝看她忧心,怕是这几日一直担忧此事,安慰道:“表姐放心,我会寸步不离保护你,如今连母后都管不住皇兄,皇兄带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陆嘉宁挑眉,“你不怕他了?” 许予朝心虚低头,“这几日皇兄对我挺好的,可能觉得亏欠我了吧。” 私下收了好多礼呢。 陆嘉宁也不拆穿她。 - 次日晚间,许承言一身玄色暗金蟒纹袍,玉冠束发,眉眼疏朗,浑身散发王族贵气。 抬眼看到许予朝前来,将陆嘉宁交给她,“明和要谨记孤的话。” 许予朝穿着粉色百褶长裙,裙尾轻盈飘逸,发间插着金色流苏,一步一摇曳,朝许承言拍拍胸脯。 “都交给我,定保护好表姐。” 懊恼的拍了下脑袋,“不对,如今是陆姑娘。”随后欢快地拉着陆嘉宁离开。 许承言见二人离去,起身刚走到外院,瞧见邵书惊讶走来。 邵书,太傅之子,太子伴读。 邵书心中还没镇定下来,朝许承言行礼,“殿下,方才……那是沈嘉宁?” 如此相像之人,留在东宫不足为奇。 怕不是殿下找人来缓解相思之苦? 许承言冷不丁的眸光扫向他,“别肖想。” 邵书身子一颤,“借臣十个胆子,也不敢与殿下抢人。” 许承言抬起眸子朝远处看去,见早已经没了身影,随后抬起步子,“走吧。” 邵书跟在身边,偷瞄了眼许承言,见面色正常,心里松了口气。 一遇见丞相府嫡女的事情,殿下就失控,如今怕是寻个相似之人留在东宫。 再相似有什么用,终究是个替身。 邵书冷哼一声,不去再想。 许予朝与陆嘉宁一路前往太和殿,宫宴尚未开始,一路上有序穿梭在皇宫的宫女、太监成群。 她早已经警告身边人不要乱说话。 许予朝安慰着,“今日就是来招待鲜于公主的,也不知父皇会许给哪个皇兄。” “前些日子太子皇兄在朝堂公然拒绝鲜于公主入东宫,惹的父皇大怒,也不知后来怎么了,这几日好像听说宫宴时会让鲜于公主亲自挑选。” 一想到这,许予朝便一肚子火气,“不过是战败国送来求和的公主罢了,不知父皇为何如此看中此事。” 陆嘉宁也听不出来什么,“如今适龄的皇子有哪些?” 许予朝道:“二皇兄是没戏了,正妃侧妃都满了,如今应该是四皇子和六皇兄。” 又怕陆嘉宁多想,急忙道:“太子皇兄已经拒绝了,定然不会同意鲜于公主入东宫的,这个表姐放心。” 月光如水,洗涤着太和殿金顶,大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零散落座几人,宫女们有序地摆着膳食。 陆嘉宁刚踏进宫殿,与一个端木托的宫女相撞,木托‘啪嗒’一下掉落地上,陆嘉宁急忙往后退。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颤抖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冲撞了贵人。” 许予朝拉着陆嘉宁胳膊看了一圈,蹙着眉头不悦。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宫女颤抖着身子不敢吭声。 陆嘉宁拂下许予朝的胳膊,“我没事,今日宫中忙,让她下去继续准备吧。” 许予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快下去吧。”随后拉着陆嘉宁往女宾席位上走。 “这么大的宫宴怎么混进来毛手毛脚的宫女来,回头我便寻掌事姑姑,也该好好管教手里人,得亏是碰见了我们,要是冲撞了贵人早该被赐死了。” 陆嘉宁手里攥着纸条强行镇定,与许予朝一起落座在后排。 “明和说的是。” 男女相对而坐,一人一席,许予朝偏偏要与陆嘉宁挤在一个席位上。 “这离的远,咱们就看看热闹,那些人定然不会注意到你的,也不知太子皇兄安排了什么戏来唱,我倒是甚是好奇。” 陆嘉宁在案几下悄悄摊开纸条,趁着许予朝不注意偏头瞧了眼。 ‘阿宁不必担忧,信我。’ 程则绪? 陆嘉宁将手里字条攥在手心里,思绪早就跑偏了。 许予朝倒是没注意到陆嘉宁的小动作,目光落在来往的人群身上。 “表姐你都不知道,这两年沈嘉棠可嚣张了,到处宣扬她会入东宫当太子妃,太子皇兄一眼都没瞧过她。” 这些话陆嘉宁也不好说些什么,随便应付几句。 又过了两刻,大殿陆陆续续挤满了人,前来的姑娘们打扮的娇巧可人,凭借着家中地位一一落座。 陆嘉宁的目光捕捉到周氏与沈嘉棠。 周氏还是与以前一样,没有太大变化,就是面色沉重了些,不苟言笑。 沈嘉棠端庄稳重跟在周氏身边,仰首挺胸,不屑周围的目光,跟着周氏一路朝殿前走去。 男眷席位上,程则绪压着眸子落在陆嘉宁身上,眸中翻涌,心中甚是疑惑。 不知道陆嘉宁为何出现在大殿内,心中却觉得并非是好事,目光朝殿前看去,见许承言正与人交谈着,随后收起目光挺拔坐起。 许予朝在案几下握紧陆嘉宁的手,“表姐别怕,打死我都不会承认你的身份。” 说完朝陆嘉宁笑的开心,还眨了下眼睛。 许予朝不自然摸了摸脖子,视线扫过周围,拧眉道:“怎么觉得总有人看我,定是觉得本公主绝色天香,偷偷觊觎本公主。” 随后冷哼一声,“男人都很肤浅,只喜欢貌美如花的姑娘,我才不要搭理他们。” 陆嘉宁瞧她这般,低头偷笑着。 缓了一会,陆嘉宁抬头,目光忽然与对面席坐尾处的陈鹤羽对视上,他眸光带着探究,见她抬头仿佛失了神一般看着她。 多日未见,觉得陈鹤羽与以往大不相同,衣袍加身,眉宇间多了分官场韵味。 也知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陆嘉宁朝他点下头便移开了目光。 第81章 他确实厉害 陈鹤羽心中起了波澜,久久不能平静,还以为看花了眼,没想到真的是陆嘉宁。 激动战胜了疑惑,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才移开,案几下的手微不可察地捏紧了些。 许承言在前面将这一幕收入眼帘,虽然不知道她在看谁,但对面坐的全是男子。 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冷冰冰的目光从陆嘉宁身上移到许予朝身上。 许予朝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吓得一激灵,手里没有控制力度,抓的陆嘉宁蹙眉。 声音中带着一丝畏惧,回头看向陆嘉宁,“皇兄瞪我了,他又瞪我了,我也没做什么啊。” 陆嘉宁拍拍她的手,朝殿前看了眼,许承言在与人闲谈。 “你怕不是看错了?” 许予朝摇摇头,“绝不可能。” 这时,鲜于公主拓拔韵从殿外走进,身着靖安服饰,梳着螺髻,发间尽是金钗步摇,手腕上带着多圈金色手镯,轻轻一动便亮晶晶的惹人注意。 身后还跟着异族装扮的男子,大摇大摆从殿外走来,一进来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目送他们走到殿前。 也有不少目光落在陆嘉宁身上,与周边人窃窃私语。 许予朝瞬间朝她们瞪了一眼,那些人便低下头不敢言。 “你别怕,有我在呢。” 大殿后方走出来身着华服龙袍的圣上,身边跟着金色凤袍的皇后,二人一同走出来在正前方落座。 众人纷纷起身,“臣等恭迎圣上与皇后娘娘。” 圣上抬手,“众爱卿平身,今日宫宴,特于鲜于皇子和公主接风,不必拘礼。” “谢主隆恩。” 随后大殿歌舞升平,陆嘉宁也没心思去欣赏,许予朝一个劲往玉碗里夹菜。 “表姐你尝尝这个香酥鸭,御膳房这段时间刚出的新品,我倒是喜欢的紧。” 陆嘉宁也随着夹了一块,味道甚是不错,又吃了好几块。 一抬头,又看向陈鹤羽目光落在她身上,嘴里塞着鸭肉顿了下,随后垂下眸子。 许予朝朝她视线看去,满不在意道:“那好像今年状元郎,甚是年轻了些,我还以为今年状元会是萧家公子。” 陈鹤羽如今在翰林院,从六品,撰修国史。 陆嘉宁点点头,“他确实厉害。” 大殿前,四皇子许承文看向对面拓拔韵,温文尔雅朝她点点头。 拓拔韵羞的低下头,故作在忙着喝果酒,不敢再去看。 宴会自古以来男女分席而坐,圣上顾及鲜于公主远道而来,特意将一同前来的鲜于皇子与鲜于公主安排在一起。 拓拔宏捏起酒杯偏头看了拓拔韵一眼,面色不愉,声音里带着质问,“你相中他了?” 眼前人他虽然不认识,但自然知道穿玄色蟒袍的才是太子。 他的妹妹虽然当不了太子妃,至少当个太子侧妃也不错,太子登基后也能封个嫔妃。 拓拔韵羞红了脸,“前两日本公主在皇宫迷了路,还是四皇子带本公主走出来的,他长得很像画本子里风度翩翩少年郎,还派人给本公主送了靖安的衣裳首饰呢,本公主倒是甚是好看。” 拓拔韵朝着拓拔宏转过去,摸了下发髻,欣喜道:“皇兄觉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拓拔宏冷嗤,凶狠狠抬眸瞥了眼许承文,警告道:“别忘了,你是鲜于公主,该做什么心里要清楚。” 拓拔韵不满地转过身,“本公主是鲜于公主怎么了,父皇那么多公主,偏偏送本公主过来和亲,你们也没考虑过本公主愿不愿意。” 一顿发泄后,拓拔韵正大光明地看着许承文,“本公主就是喜欢他,就想嫁给他。” 拓拔宏气愤放下酒杯,“你敢!” 拓拔韵冷哼,不再搭理他。 如今远道而来,再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熬不到头。 他们心中只有利益,是他们抛弃了她,为何还要顾及他们。 拓拔韵越想心中越是怨恨。 许承言看到这一幕,轻轻勾了勾唇,偏头看了眼旁边的许承文,淡定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许承文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大步流星走到殿前,“父皇,儿臣宴会前搜集到朝臣与肃王勾结的证据,特此呈上。” 大殿忽然寂静,无人敢吭声。 众人都知,肃王如今是圣上心中一根刺,无人敢碰。 今日又是宴会,大可明日朝会呈上,不知四皇子在此时为何要这般做。 多双目光落在许承文身上,各怀鬼胎。 圣上一听,脸色骤变,怒气道:“呈上来。” 身边太监弯着腰急忙将锦盒递过去,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圣上从锦盒里拿出纸张,压眸查看好一会,眉头渐渐紧锁,气息暴涨,将手里纸张甩到地上。 怒吼道:“顾臣勋好大的胆子!”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一震,纷纷低着头不敢言。 顾臣勋吓的脚步晃悠急忙跪在殿前,身子颤抖着不敢抬头,“陛下,臣冤枉啊,臣怎么可能勾结——” 圣上从桌上抄起锦盒砸过去,‘哐当’一声把人吊到嗓子眼,不少姑娘垂着头身子发颤。 圣上脸色阴沉至极,努力压着怒气,“自古以来,死到临头之人谁不喊冤,你身为刑部尚书,竟敢勾结肃王造反,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讲?” 圣上不想听他狡辩,摆摆手,“先看押起来,来日再好好审。” 丞相沈始刚要起身,被对面的周氏瞪了一眼,又颤颤巍巍坐下。 顾臣勋是沈始的妹夫,沈云嫁给顾臣勋之前,顾臣勋还是个六品小官,为人圆滑,是沈始将顾臣勋慢慢捧上了高位。 刑部一折,算是折断了沈始一条臂膀。 今日终究是宴会,殿中鲜于使臣还在,圣上不想闹的太难看。 皇后在身边给圣上顺气,也不敢在此时惹怒圣上,闭口不言。 圣上犀利的眼眸扫过沈始,惊的沈始猛一慌。 自古以来,君王多猜忌。 怀疑的种子怕是已经生根发芽。 沈始这辈子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这点小事不足为惧,随后便若无其事仰起头。 众人看着刑部侍郎被拖走,顿时人心惶惶,大殿里再次一片寂静。 良久,圣上垂眸看了眼站在大殿前的许承文,“四皇子为朕分忧,为朝中拔除蛀虫,可想要什么赏赐?” 许承文站在殿前,从容不迫跪下,“父皇,儿臣心悦鲜于公主,想以正妃之位求娶。” 拓拔韵一听,激动站起身走到殿前,声音里带着欢快,“臣愿意嫁给四皇子。” 自甘为臣,拓拔韵那颗心早已经给了四皇子。 拓拔宏看着殿前这一幕,眼睛气的发红,双眸淬了毒般死死盯着拓拔韵,却也不能上前阻止。 第82章 朕允了 圣上思索片刻,他本是想将鲜于公主塞进东宫,但被太子拒绝。 又想着怕是太子未见过鲜于公主,特此安排宴会。 先前收到鲜于使臣送来的密报,若是鲜于公主嫁于太子,便送五座城池作为嫁妆,结百年之好。 靖安地域辽阔,他倒不是贪图境地,一朝战争,生灵涂炭,边境百姓民不聊生。 而鲜于士兵身强马大,善于马术、弓箭,善狩猎,遂水草迁徙,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敌国公主自不会成为太子正妃,封个侧妃也就罢了,自有各种办法让她生不出孩子来,根本不足为患。 如今殿中局面让他苦思,低头瞧见底下二个对视相笑,忽然让他想起与惠嫔在一起时也是这般,而许承文还是惠嫔膝下的孩子,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朕允了。” 许承文跪地叩谢,“多谢父皇。” 二人纷纷落座。 陆嘉宁将一切收回眼底,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予朝抓着她的手,“原来这就是皇兄要给表姐的大礼啊,如今丞相府怕是要喘不过来气一段时间了。” 陆嘉宁心中知道,沈始这些年没少依靠刑部办事,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数不胜数。 抬头看了眼席位上的沈知律,见他低着头饮酒,想来心中不快,急忙收回目光。 陆嘉宁偏头对许予朝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许予朝还以为刚才大殿上陆嘉宁被吓到了,急忙带着她一同出去。 二人一走,陈鹤羽便跟了上。 程则绪招招手,青时随即出去。 许承言瞧着陈鹤羽的背影,生生要捏碎手中酒杯,眸中翻涌着怒气。 沈嘉棠在瞧见殿门口的背影心中一慌,手中帕子落地,面色急促不安。 她知道那人没死,却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京都遇见她,气愤地捏着裙摆不放,随后站起身离开宴席。 不管是不是看错了,她都想去一探究竟。 她知道太子甚是喜爱那人,为了假的相府嫡女,竟然多次拒绝她,一想到这就恨的牙痒痒。 陈鹤羽下了台阶,慌忙喊住陆嘉宁,许予朝像护小鸡一般挡在陆嘉宁身前,“你跟来干什么?” 她可还记得皇兄交代她的任务。 陆嘉宁笑着将她拉开,“他是我兄长,明和让我与他说几句话。” 许予朝半信半疑看着陆嘉宁,“那好吧。” 皇兄让她寸步不离,只要她紧紧跟着陆嘉宁便好。 几人来到御花园凉亭,春芝与青黛站在一旁。 青黛是许承言这几日派来照顾陆嘉宁的宫女,时刻跟着她,听说还会武功。 许予朝坐在凉亭,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带着警示,“你们说吧,不用管我。” 陆嘉宁看着陈鹤羽笑着,“恭喜兄长高中,想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陈鹤羽面色不显,微蹙眉,“嘉宁来京都怎么不寻我?” “自从程将军回京,我便去寻他几次,他说你不在京都,还说不知道你在哪,不知他为何要骗我。” 陆嘉宁面色有些局促,“怕是因为兄长前些日子被弹劾,想着过些时日再相见。” 她觉得程则绪是故意的,但也不好当着陈鹤羽的面拆穿他。 陈鹤羽不满道:“那也不能骗我说不知道你在哪,我还以为你没跟着来京都。” 又询问,“嘉宁今日可是跟随程将军来的?” 许予朝听的云里雾里,急忙打住,“什么程将军,你又是谁?” 她知道眼前人是新科状元,她想问二人是什么关系,总觉得眼前人对表姐有情意。 见二人没回答她,徐予朝愈发不满,急忙强调道:“这是本公主表姐,以后是要入东宫的,跟你口中的程将军没什么关系,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许予朝拉着陆嘉宁胳膊挡住她,不满的瞪着陈鹤羽,生怕眼前人抢走陆嘉宁。 陈鹤羽如同陷入冰窟,浑身冰冷僵硬,双眼无措的看着陆嘉宁想要求证,“嘉宁——” 沈嘉棠急匆匆赶来就听到许予朝说的话,气的脖子通红,大步上前站在凉亭垂瞪着陆嘉宁,眸中带着凶狠。 “沈嘉宁,果真是你,你还有脸回来,当初就真该打死你,惹人厌的贱人,你回来做什么?” 陈鹤羽站起身,眼里带着怒挡在陆嘉宁和许予朝身前,“这位姑娘,积点口德。” 沈嘉棠也不是吃素的,瞪着陈鹤羽,眼神极其蔑视,随后哼冷一声。 慢悠悠道:“多管闲事,你也是沈嘉宁的入幕之宾?” 一个‘也’字,让陈鹤羽愣在原地。 许予朝是个暴躁脾气,见不得陆嘉宁被诋毁,蹭的一下站起来,迅速踩在凳子上。 吓的陆嘉宁急忙站起身扶着她,春芝和青黛站在身边护着。 许予朝居高临下看着沈嘉棠。 “沈嘉棠你怎么逮谁咬谁,太子皇兄根本不稀罕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害臊,整日想贴紧太子皇兄。” 沈嘉棠气的语无伦次,大口喘着气,“明和公主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明和的表姐,她是个假的——” 许予朝不等她说完,“我只认她,她待我好,从不告我状。” 沈嘉棠一愣,埋怨瞪着许予朝,“明和公主说的是什么歪理,不能因为我与皇后姨母说几句话便针对我吧。” 许予朝气愤地扯着袖子,“是你针对本公主在先,害本公主被母后骂,你就是故意的,姑娘家家的心眼贼坏。” 她讨厌沈嘉棠,总在背后搞小动作。 沈嘉棠根本说不过许予朝,心里越急越是没话说。 陆嘉宁站在一旁看着闹剧,若是其他人她便跟着破口大骂了,如今眼前人是沈嘉棠,她对沈嘉棠心中多是亏欠。 许予朝不依不饶,见沈嘉棠吃瘪的模样,脸上洋溢着得意。 “你怎么不说话,被本公主说到伤心处了吗?” 沈嘉棠愤懑咬了咬唇,“我要向姨母告你们两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许予朝瞧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得意地双手环抱,忍不住嘲笑。 “再告本公主有什么用,只能让太子皇兄更讨厌你。” 一提到许承言,沈嘉棠就急躁。 沈嘉棠气的更甚,“你——” 周羡好急匆匆赶来,看到这场闹剧,拉着沈嘉棠的胳膊,“表妹,姑母正寻你的,你怎么跑这来了?” 她从殿外进来时便瞧见陆嘉宁,如今陆嘉宁又是太子身边人,刚才又见沈嘉棠匆匆离开,心中担忧便急忙来看看。 沈嘉棠见有人来帮她,心中有了底气,气呼呼的指着陆嘉宁,扭头对着周羡好,“表姐你看她,她还有脸回来。” “她怎么没有死在那……” 周羡好如今也猜出来眼前人就是沈嘉宁,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太子还百般护着她,急忙拉走沈嘉棠。 “姑母寻你的,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回去吧。” 沈嘉棠很不服气地被周羡好拉走,走时还不忘瞪陆嘉宁一眼。 许予朝见沈嘉棠走了,放下手臂不满地瞥了眼陈鹤羽,“你什么时候走啊,都和表姐讲那么久了。” 陈鹤羽垂眸行礼,“臣告退。” 许予朝见他走了,气呼呼从凳子上下来,“表姐放心,我会保护好表姐的,她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青时从暗中走来,许予朝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上去,拦在陆嘉宁身边。 “你又是谁,怎么神出鬼没的。” 青时拱手,“陆姑娘,主子说请您相信他。” 话落,青时离开。 第83章 求娶 许予朝看着人离开,叹了口气拉着陆嘉宁胳膊,“总算无人打扰我们了。” 陆嘉宁笑着戳了下她的脑袋,“明和就这般喜欢与我待在一起?” 许予朝傻乎乎的笑着,“自然,我自幼便喜欢表姐,只不过表姐身边人太多了,以前季敬川日日围着表姐转,表姐都看不到我,倒是皇兄经常给我出主意,让我邀请你来。” 忽然又有点伤感,扯着陆嘉宁衣袖拧巴着。 “可我觉得表姐回来之后很不开心,话也少了许多,那些事情都是大人的过错,表姐又不知情,与表姐没关系。” 陆嘉宁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明和,可我终究占了沈嘉棠的位置,她们自然恨我。” 许予朝急忙打住,“表姐,人无完人,谁都不是完美的,我只希望表姐放下那些恩怨,无拘无束的活着。” 笑着又道:“我自然希望表姐能跟着皇兄,皇兄虽不是什么顶好的人,但我看得出来皇兄真的很在意表姐。” “这两年皇兄与母后关系很不好,我也怕极了皇兄,不愿与他亲近,可自从表姐来了之后,皇兄真的变了很多,还知道关心我了。” 陆嘉宁无奈笑着,“你怕他,我更怕他。” “我还以为表姐天不怕地不怕呢,当年都敢直接拒绝皇兄,既然表姐也怕他,那我以后便多去陪陪表姐。” 二人本想从凉亭直接离开,却被羽书又喊了回去。 大殿内,歌舞升平,放眼望去空了好几个位置,陆嘉宁与许予朝坐下。 许予朝心中期待,朝许承言看去,“皇兄还有什么惊喜?” 陆嘉宁摇摇头,“谁知道呢。” 许予朝忽然拍了拍陆嘉宁胳膊,头也不回兴奋道:“皇兄正看你呢,表姐快看。” 陆嘉宁满不在意捏了块糕点,胳膊被拍的颤颤巍巍,手中糕点掉在裙摆处。 “明和别激动,” 随后抬起眼眸,目光却与程则绪对视上,漆黑的眸子中蕴藏着一抹情愫,在陆嘉宁即将要移开目光时,朝陆嘉宁点了下头。 陆嘉宁下意识对着他点头。 许承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眸中云涌滚动,放在案几边缘的手不动声色加大力度,生生要捏碎手中案几。 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不知在将军府那些天又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这,许承言愈发压制不住情绪。 在陆嘉宁投射过来目光时,一瞬间收起情绪,面色温和,嘴角扯了笑。 陆嘉宁淡定朝他也点点头,看着许承言移开目光,心中舒了一口气。 须臾间,许承言缓缓起身走到大殿前行了一礼,身姿挺拔,身上散发着皇族贵气。 恭敬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圣上情绪好了许多,淡淡看向他,“何事?” 许承言从容不迫,“儿臣东宫实在清冷,如今觅得良人,二人互生情愫,想以太子妃之礼求娶朝永大将军府上姑娘,还请父皇应允。” 此话一出,大殿一片寂静,相互张望不敢言。 沈嘉棠刚才还激动的心,如今死沉沉的落下了,双眼含雾看着殿前之人,手里死死揪着帕子发泄。 许予朝气愤地瞪着许承言,“皇兄怎么这般做,这算什么好戏,摆明了欺辱表姐。” 程则绪不动声色看了眼陆嘉宁,心中愈发不安,随后目光移向正在旁边喝酒的陆贞阳身上。 低声提醒道:“陆大将军?” 陆贞阳根本没听到许承言在说些什么,今日来了宴会才知世间美味,连饮四壶美酒,直到被周围人提醒着才有所反应,卡在喉咙里辛辣的酒难以下咽,憋的脸通红。 陆贞阳着急忙慌走到殿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又对许承言道:“殿下怕是记错了,臣常年在外未曾娶妻生子,府上也不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姑娘嫁给殿下。” 圣上蹙眉,正要说些什么,许承言一字一顿道:“陆将军忘了陆音?” 此话一出,陆贞阳浑身一震,血液沸腾起来,抬起头看向许承言,急促问道:“她在哪?” 许承言瞥了眼旁边无所事事的沈始,声音发冷,“陆音死了,可她女儿还活着。” 陆贞阳死死盯着许承言想要求证,嘴角发颤,“音儿死了?如今都有女儿了?” 陆贞阳瞬间泪水横流,心中万分愧疚,“是我对不住音儿……” 正中间的圣上也算看得明白,“那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许承言转身,目光毫不避讳落在陆嘉宁身上,惹的众人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大殿之上议论纷纷。 陆嘉宁无措的对上许承言的双眸,脸色顿时煞白,心中渐渐明白许承言要送她的大礼。 许予朝也是震惊,偏头看向陆嘉宁,“表姐是陆将军家姑娘?” 高位上的皇后瞪了眼许予朝,她寻了许予朝良久都不见人,不在前面好好坐着,跑到后面犄角旮旯之地,终究有失体面。 目光瞧见陆嘉宁,心中甚是疑惑,渐渐明白过来,不动声色剜了一眼许承言,指甲扎的手疼。 一个两个的,都瞒着她。 陆嘉宁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在众人的目光下僵硬着身子移到殿前跪下。 “民女陆嘉宁参见陛下。” 圣上抬手,“起身回话。” 许承言明目张胆弯腰将她搀起,随后朝圣上又行一礼,“还请父皇应允。” 圣上坐在高堂之上,压着眸子看不出情绪。 众皇子婚事本就牵扯甚广,他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陆贞阳看着旁边站在身边的姑娘,觉得似曾相识,却也不敢再大殿上问些什么。 一想到死去的陆音,心像是被揪起,疼的喘不过来气。 殿中出奇安静,众人心中都在猜测,却不敢言。 程则绪急忙起身走向殿前,站在陆嘉宁身边,抬眸瞧了眼她无措的模样,朝正前方行礼。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圣上瞥了一眼,“何事?” 程则绪淡定道:“前些日子,臣在赶往青州途中救下一姑娘,二人日久生情,两情相悦,原定孝信之后便喜结良缘,前不久被太子殿下带去了东宫。” “此姑娘名为陆嘉宁,臣此生非她不娶。” 第84章 陆音 此话一出,殿中人诧异,怕是太子相中此女子,强行带回东宫,活活拆散有情人。 程则绪从腰间拿出令牌,太监急忙接过传上去。 “望陛下恩准。” 圣上瞧了一眼递过来的令牌,心中犯了难。 此令牌是登基之时他赐给老宁安侯的,可凭借此令牌允程家一件事。 当初是老宁安侯极力劝阻先帝,带人四处寻他,若不是老宁安侯,如今大殿之上坐着的便是肃王。 见两人各执一词,圣上不悦蹙眉,那姑娘还能对两人都有情? 皇后急忙道:“自古以来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大不相同,民间都传不拆有情人,讲究成人之美,陛下还是先询问一下陆姑娘何意,莫点错了鸳鸯谱。” 当众求娶同一个姑娘,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再不满也不敢当众针对陆嘉宁。 但她知道,陆嘉宁绝不会选太子。 早些年费尽心思退亲,如今怕是太子一厢情愿,按个身份给她,好让她入东宫。 圣上赞同地点点头,严肃庄重的目光落在陆嘉宁身上,声音发沉带着威慑力。 “陆姑娘何意?” 陆嘉宁心中慌乱,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两人都不是良配,她只想选个温和之人,而不是选个整日阴晴不定的男子,日后还要看脸色行事。 “宁儿。” “阿宁。” 两道轻声传来,让陆嘉宁更不敢抬头。 陆贞阳看出陆嘉宁犹豫不决,急忙道:“陛下,自古以来孝道在先,自臣妹离去,臣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臣想先带此女回府,将此事告知臣母,以解丧女之痛。” 陆贞阳多年守在边境,为靖安鞠躬尽瘁,保靖安多年安定,前两日晋升二品大将军,赏黄金千两,珠宝百箱,仕途正旺。 圣上见理不出所以然来,也不想将三人都得罪,无奈摆摆手,“此事作罢,朕将令牌还于程将军,往后依旧作数。” 程则绪再不满也不敢再吭声,默默将太监送下来的令牌收好。 陆贞阳行礼,“臣携此女先行告退。” 得到准许后,陆贞阳带着陆嘉宁走出大殿,一路到了宫门,酒意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寻了陆音这么多年,还是未将她寻来。 陆贞阳心中百感交集,一路上思绪万千,却憋不出一句话,到了宫门从小厮那接过缰绳递给陆嘉宁。 “你骑马先回陆府,我走着便好。” 他坐不惯马车,利落地骑着马便来赴宴。 陆嘉宁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缰绳,压低声音道:“我不会骑马。” 陆贞阳诧异,“身为陆家人怎么不会骑马呢?” 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将缰绳扔给小厮,“你等着,我去寻辆马车来。” 一宫女急匆匆赶来,“将军,太子殿下已为将军和姑娘备了马车。” 陆贞阳也没拒绝,“有劳殿下。” 二人坐上马车缓缓而去,陆嘉宁偷瞄了一眼对面五大三粗的陆贞阳,在殿中也渐渐明白事情缘由。 眼前这人是她舅舅。 陆贞阳终究憋不住气,压着粗犷的声音怕吓到她,“你母亲何时走的?” 陆嘉宁垂着头,喉咙一噎,“我并非在她身边长大的,自有记忆以来她便是沈始的妾室,她将我与真正的丞相府嫡女调换,三年前被丞相府赶了出去,没熬过第一个冬季,病死在庄子里。” 前些日子,便已经满三年。 马车内安静好一会,陆贞阳愁楚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她早就去了呢,怎么都寻不到人。” “你外祖父早年便去了,是你外祖母将我与你母亲一手拉扯大,你母亲幼时聪慧,会做许多小玩意拿到街上去卖来补贴家用。” “十三岁我便参了军,那时你母亲不过七岁,再后来我在军中当了护军,回去时听说她嫁了人,婆家做点小生意,日子很不错。” “我与你外祖母去寻她之时,李家人早已经人去楼空,多方打探无一点消息。” 陆贞阳苦笑,“没想到十三岁那一别,竟是永别……” 陆贞阳忽然激动起来,攥着手发紫,“她既在京都,这几年我名声在外,她为何不来寻我?” 陆嘉宁倚着马车壁,牙齿打颤,“听说她是被沈始从宜春楼带回来的,弹得一手好琵琶,被抢来时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 陆贞阳死死咬着后槽牙,气恨着一拳砸在坐榻上,马车里响起木板断裂的声音,陆嘉宁吓的猛一激灵。 陆贞阳异常气愤,胸脯起伏剧烈,“怪不得人去楼空,是李家人将她卖了,怕被我发现早早逃了出去。” 陆贞阳温热的泪水狂落,内心自责不已,声音撒哑道:“音儿那么骄傲的人,被困在那种腌臜地方,又被沈始那厮磋磨十几年,怪不得不来寻我。” “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 女子贞洁大于天,陆音宁愿病死也不去寻他们,可陆贞阳想要的只是他的妹妹,不在乎她的名誉。 陆贞阳抹了把眼泪,又询问陆嘉宁,“她可留下什么话?” 陆嘉宁红了眼眶,摇摇头,“在庄子里时她话很少,从不主动与我说话,后来病逝之后,我没有银子安葬她,将她埋锦州东吴村最西边的院子里,你可将她再次安葬。” 她当时处境艰难,顾不及院子里埋着的陆音。 陆贞阳好一会未说话。 良久,陆贞阳道:“我会好好照顾你,安心住在陆府,有何事都可以寻我。” 陆嘉宁也知他想弥补陆音,而不是她。 陆嘉宁蹙眉哽咽道:“我曾经讨厌过她,临死前也没能喊出一声母亲……” 陆贞阳看着她道:“你和你母亲都是别扭之人,她被沈始那厮夺去,如今不管对与错,你无父无母,以后便是陆家人,是陆家唯一的姑娘。” “沈始那厮位高权重,如今我连为音儿报仇都不能,坏人不得善终!” 陆贞阳平复一会,又开口,“你外祖母身子不好,这些年受了很多罪,回去之后便说李家迁移到别处,你母亲得病死在那,别让你外祖母再劳神。” 陆嘉宁点点头。 陆贞阳整理好情绪,叹了口气,“既入了陆府,你也该唤我一声舅舅。” 陆嘉宁看了他一眼,努力压住要落下的眼泪,眼前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坐在面前,心中多少有点畏惧。 “舅舅。” 陆贞阳狐疑看她,“你怕我作甚?” 陆嘉宁努力扯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身子努力往后挤,“你长得吓人。” 陆贞阳不乐意的拍了下大腿,“什么长得吓人啊,这叫威武霸气,在军中无人不怕我,你母亲和你一样,幼时便怕极了我,你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抗揍。” 随后撸了撸袖子,声音粗犷道:“日后带你去郊外骑马,陆家可没有孬种。” 陆嘉宁笑不出来,揪着袖口低头不敢看他,“我觉得当孬种没什么不好的。” 陆贞阳蹙眉看她,“你说什么?” 这时马车停下,外面人喊道:“将军,陆府到了。” 陆嘉宁不敢多待,一溜烟跑下去。 陆贞阳冷哼一声偏过头,“女娃娃就是费心思,不能打不能骂,还得供着。” 随后甩着衣袖下了马车。 第85章 大晚上别发疯 府外,陆老夫人手里拄着拐杖,身边嬷嬷搀扶着,二人站在府门张望许久。 见马车停下,陆老夫人急忙上前,不悦道:“天都这么晚了才回来,可担心坏我了。” 她不知道宫宴需要多久,就一直站在外面等着。 陆老夫人年纪轻轻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孩子大了之后都离她而去,日日在村子里遭人闲话。 后来儿子有了出息,也从人堆里搬了出来。 女儿寻了多年杳无音信,一空闲时便偷偷哭泣,担心她如今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受累。 看着儿子渐渐高升,便愈发担忧陆贞阳,越是高位越容易被人陷害,又苦守边境几十年,好不容易归来,她日日守着陆贞阳。 见马车上蹦出来一个青色襦裙的姑娘,长得甚是娇美,愣了半晌紧锁眉头。 又瞧见陆贞阳从容不迫从马车上下来,陆老夫人目光在二人身边晃荡,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随即将手中拐杖扔向陆贞阳。 陆贞阳反应灵敏,一把接过拐杖走过去,“母亲这是何意?” 陆老夫人不悦瞥了他一眼,“你是去宫宴了,还是去偷着会姑娘了?”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要是真心看上那姑娘,便八抬大轿将人迎进府,我们母子虽相处的少,但母亲希望你能尊重人家姑娘。” “都说官大的会玩,我还以为我儿与众不同。” 陆老夫人一辈子过得苦,懂得女子不易,见不得强求民女的戏码。 跟着身边的于嬷嬷也是向着陆老夫人,搀扶着陆老夫人开了口,“将军莫要气着老夫人了,老夫人身子不好。” 陆贞阳算是听明白了,他在母亲心中就这般无耻? 陆贞阳手里拿着拐杖塞进陆老夫人手里,斜眼看着站在一旁的陆嘉宁,“不知道叫人?” 陆嘉宁迎着陆贞阳的目光,看向陆老夫人,“外祖母安好。” 陆老夫人一愣,怔怔的看着身边姑娘,快要说不出话,“你……喊我?” 陆嘉宁脸上带着笑,“外祖母。” 于嬷嬷惊讶道:“音儿的女儿?怪不得长得如此娇俏,我们音儿那容貌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 于嬷嬷与陆老夫人一个村子,嫁过来不到一年死了丈夫,又没有孩子,大半辈子被婆母磋磨谩骂,村子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搬来时,村子里一堆来求她,想在身边找个活干,陆老夫人独独带了于嬷嬷前来。 陆老夫人激动地抓住陆嘉宁的手,泪水模糊了眼睛,颤着声音道:“果真是音儿的女儿,你母亲怎么没有跟随一起来?” 陆贞阳急忙上前扶着陆老夫人,“母亲快快回府,一家人站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抓着陆嘉宁不松,对陆贞阳道:“你刚才还凶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把你训兵的劲别带回家里。” 陆贞阳被制服的妥妥帖帖,“是是是,儿子一定不会凶她。” 陆嘉宁不敢吭声,明面上不会,私下谁说的准呢。 陆贞阳一路与陆老夫人说着如何找到的陆嘉宁,又讲到陆音病故,惹的陆老夫人痛苦不已,拉着陆嘉宁更舍不得松手。 几人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陆老夫人拉着陆嘉宁坐在软榻上,泪眼婆娑地一遍又一遍地拍在她手背上,目光一直看着眼前姑娘,心中酸楚涌上心头。 “总归把嘉宁寻来我也心安些,你母亲这辈子过的苦,你也跟着受苦了,以后在府上没人敢欺负你。” 陆贞阳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抬头看去,“母亲在点我吗?” 陆老夫人不看他,“你心里清楚,嘉宁为何红着眼睛回来的?” 陆贞阳不敢将马车上的事情告诉陆老夫人,只能无奈背了黑锅,偏头不悦道:“不就凶她一句,母亲犯不上与儿子生气。” 陆老夫人听见陆贞阳这般说,更加不依不饶。 “刚回来就敢凶她,那私底下就敢打她,我就这一个娇孙儿,自然要护紧些。” 陆嘉宁仿佛看到了救星,往陆老夫人身边挪了一下,“我相信舅舅不会这般对嘉宁的。” 突如其来一口锅扣在陆贞阳头上,他算是聊不下去了,放下茶盏起身道:“母亲先忙,儿子回去休息了。” 陆老夫人拉着陆嘉宁,“你别管他,若是你舅舅凶你,你就来告诉祖母,这个家外祖母还能说得上话。” 陆嘉宁乖巧点点头,“多谢外祖母。” 二人又聊了一会,多是问陆音的,陆嘉宁绞尽脑汁编了几句。 天色已晚,陆老夫人让丫鬟带陆嘉宁去西院休息。 又安排于嬷嬷道:“以前就我一人在这,也用不上几个人伺候,明日空闲时你去多寻几个来,再添些姑娘家用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 于嬷嬷连连应好。 陆嘉宁到了西院,疲惫躺在床上舒了口气。 今日打的她措手不及。 本以为无依无靠,现在又有了家人。 家人是什么滋味,陆嘉宁已经三年没感受到过了。 她心里自然清楚,今日若不是陆贞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她惋惜陆音遇人不淑,又活在世俗里,活活病死在庄子里。 陆嘉宁此时心中一阵烦闷,起身开了窗户透气,忽然映入眼帘玄色身影,心中猛一咯噔,急忙关上窗户,转过身后背死死倚着。 许承言立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敲了几下窗户,声音平淡,“宁儿,开门。” 陆嘉宁又不傻,偏头看了眼屋门,幸好早早便上了栓,慌乱中急忙道:“天色已晚,我疲倦的紧,殿下快回去吧。” 许承言轻笑,“宁儿觉得孤来了还会走吗?” 他来了之后推了下门,发现被上了栓,刚想从窗户钻进去便被她发现。 宁儿真是愈发狡猾。 陆嘉宁还没反应过来,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陆嘉宁吓得身子一颤,僵硬地站在窗户旁不敢去看,心里又担忧屋子里动静惊扰了其他人,声音发颤,“殿下来可有要事?” 许承言面色不悦,大步上前将她从窗户旁一把拉进怀里,随后抱起往床榻旁走去。 陆嘉宁推不开他,不满挣扎着,“大晚上别发疯。” 许承言眼神冷冽垂眸扫了她一眼,怀里瞬间没了动静,随后将陆嘉宁放在床榻上。 陆嘉宁挣脱出来,一个鲤鱼打滚翻到里面,将被褥抱在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许承言慢条斯理整理着身上的褶皱,看向角落里的陆嘉宁,心中甚是不快,不怒反笑,“宁儿怕孤?” 陆嘉宁紧紧抱着被褥,“殿下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许承言勾唇一笑,顺势坐在床榻头处,偏过身子看她谨慎的模样,眼眸带着不加掩饰的幽深情意。 陆嘉宁见状,又往里面挤了挤。 夜深人静,许承言来准没好事。 “殿下这是做什么?” 陆嘉宁一溜烟爬到床尾,还没翻过身,小腿便被许承言禁锢住,一把将她拉回原点。 陆嘉宁狼狈地趴在床榻上不敢吭声,死死攥着被褥将脸埋了进去。 许承言声音带着些温怒,“孤为宁儿筹划,为宁儿寻到家人,宁儿便这般报答孤的吗?” —— 求书评宝宝们 第86章 过往 许承言垂眸看向趴在床榻上的陆嘉宁,青丝长发散乱到处都是,脸都不舍得露。 弯腰一把将人揽了过来,禁锢着她的腰身带到怀里,扯下碍眼的被褥,又将两只手一起固定在怀里。 偏头压眸看着陆嘉宁因被子而闷出的红晕,鸦羽般睫毛微微发颤,心底的怒意渐渐压了下来。 许承言声音渐渐温和,“宁儿还是这般怕孤,孤又不是洪水猛兽,放松些。” 陆嘉宁身子更僵硬了,蹙眉不悦道:“殿下勒紧了,放我下来。” 许承言冷笑一声,“孤注意着力道,自然伤不了你。” “宁儿宴会上怎么不为孤说话? “孤给宁儿身份,让宁儿能光明正大做孤的太子妃,可宁儿还是犹豫了。” 陆嘉宁感受着许承言温热的呼吸打在额头上,后背的温度让她想逃离,忍不住偏了头。 太子妃,她并不稀罕。 就许承言这样的脾气,他要是生气了,是不是还要搬着椅子坐在他身边哄啊。 许承言声音渐冷,“宁儿可是舍不得程将军?” 陆嘉宁一愣,怎么随意给她扣帽子。 “我只是不想嫁人,跟他没关系。” 许承言舌尖扫过上颚,语气带着试探,“宁儿真不想嫁人?” 陆嘉宁斩钉截铁道:“托殿下的福,刚寻到家人,想多陪陪外祖母。” 又问道:“殿下何时知晓此事?” 许承言漫不经心回答,“宁儿离开京都没多久,孤便派人去查。” 谁知丞相府不起眼的姨娘竟然是朝永大将军的妹妹,被自己夫君献给权势,从苏州带到京都半年后逃了出去。 而那权势便是京都第一世家,萧家。 陆音一把大火脱身,让萧远驰竟相信她葬身火海,还没等到逃回苏州,又被人盯上送去了宜春楼。 幸得有一技之长,弹得一手好琵琶,又容貌顶盛,乖巧听话,深得老鸨喜爱,为了抬高身价做了个清倌。 不过几日又被沈始瞧上,强行带回府中十几年。 而沈始早已查到陆音身份,也知腹中胎儿生父是谁。 为了让陆音留在丞相府,他心甘情愿让陆音生下孩子,圈着陆音在丞相府十几年,封锁她的消息不让萧远驰知晓。 后来陆音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来报复丞相府,在他们心头狠狠插上一刀。 许承言心中猜想,或许沈始当初知道陆音所作所为,亲眼看着她混淆血脉而不去阻止。 她一个弱女子,公然在丞相府做这种事情,还让人毫无察觉十二年,这一切都是沈始在暗中帮她隐瞒。 或许陆音早已察觉沈始知晓真相,心中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想一心求死,才去惹怒沈老夫人,将此事告知。 她想求一死,而沈始不让她死,将陆音的亲生女儿还给她,给她希望,送离京都放过她。 若沈始真不知情,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该杀了陆嘉宁,而不是顶着沈老夫人压力将二人一路送走,把消息封死,期间还无人敢暗杀。 许承言更愿意相信心中猜想,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丞相府,出了个‘痴情种’。 沈始又是个无情之人,竟忍心看着亲生骨肉受辱十二年。 连他都被沈始绕进圈子里,以为陆嘉宁被他们打死,还随意寻了个替死鬼来冒充陆嘉宁。 在靖安,凡贩卖正妻者,无论贫富一律杖责五十,陆音的夫家他早已派人杀害,那种歹人留在世间恨不得杀而快之。 陆家人丁单薄,无勾心斗角,又是陆嘉宁母家,许承言才安心让陆嘉宁回陆府。 - 可他们都不知道,在陆音心中,自己早已是个死人,无欲无求苟活在丞相府一角。 唯一的希望便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光鲜亮丽在世家大族间游走,受众人宠爱。 后来得知连最后活着的希望都是沈始给的,被他蒙在鼓里十几年,甘心受他拘束。 她想一死了之,却被沈始看得紧,连死都不能,她便去惹怒沈老夫人。 被送到庄子里时,陆音便下定决心,什么人都不会成为她的软肋。 她要无情一些,再无情一些。 她怕有一日沈始突然出现,拿陆嘉宁威胁她,逼着她再次回牢笼。 陆音待在庄子里半年闭门不出,后来得了场大病,她看着陆嘉宁忙前忙后,无措蹲在院角哭泣的模样,她开始心疼了。 她突然后悔生下她,若没有陆嘉宁,她应该会直接自戕在丞相府,而不是带着一点希冀苟活到现在。 她若离世,被丞相府养了十几年娇滴滴的姑娘该如何生存,无依无靠定会被那些恶人侮辱。 她不想让陆嘉宁走自己老路。 若是生的是个儿子就好了,能少一分担忧,不会被权势关起来磋磨。 陆音半辈子都被沈始拘在丞相府,后来她又把自己拘在庄子里,至今不知道兄长与母亲过得如何,也不敢贸然寻他们。 陆音怕连累家里人,怕沈始用家人威胁她,连打听都不敢。 最后一日,陆音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院子里,寒风打在脸上让她睁不开眼,身子滚烫都快喘不过来气,双手紧紧裹紧棉衣,蹲坐在屋子门口。 脑中忽然闪现七岁那年,十三岁的陆贞阳离开时告诉她。 “音儿,若是以后想兄长了,便抬头看看月亮,兄长在边境会一直保佑你与母亲的。” 那年她七岁,哭着拉着陆贞阳的胳膊,“那要是天上没有月亮呢,音儿是不是便看不到兄长了?” 陆贞阳不舍地摸摸她的头,“要是没有月亮,那便是兄长生了气,过一日再看便好了。” 陆音哭的更凶了,“兄长为什么生气,不要生音儿的气,音儿会好好绣帕子、绣香囊赚钱,好好保护母亲的。” 陆贞阳心中一痛,看着瘦小的陆音哭成泪人,急忙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哑声不舍道:“那音儿保护好母亲,兄长便不会生气。” 从那日之后,陆音每到晚上便坐在院子里,无论酷暑还是严寒,她都不曾缺席。 有时见不到月亮,还以为兄长生她气了,便双手并拢,闭着眼睛祈求兄长原谅。 那日,她刚过三十岁,看了二十三年的月亮,有圆有缺,独独那晚是个阴天,闪着雷鸣,好像要下雨了。 是兄长生她气了。 她没有照顾好远在苏州的母亲,不知道母亲如今如何,又是否康健,村里的那些人有没有欺负母亲。 她知道,过了今晚,她再也看不到兄长了。 兄长如今是什么模样,如今又是否活在这个世上,她都不知道。 那晚,下了一场寒雨,整整持续一夜。 陆音拖着滚烫的身子爬着回了屋子,眼皮异常沉重,晕倒在床榻旁。 脑子里不断闪现在苏州时的日常,有母亲、兄长、摇尾巴的旺财,还有隔壁新娶来的小婶子给她送来一块花生糕,笑着摸她的头。 “音儿都快成大姑娘了。” 连许久都没见过的父亲也来了她的梦里。 父亲的脸是模糊的,她怎么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还有李益、萧远驰、沈始…… 耳边忽然传来不停抽泣声,对了,她还有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陆音努力睁开眼,嗓子干哑与陆嘉宁说话。 若是当初接受萧远驰,是不是便没有那么多磋磨了,她的女儿也会游走在贵女中,受人宠爱。 萧远驰待她不错,只是她不甘心被李益献给萧远驰。 她逃了,却又进的笼子。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不知为何出不了声。 在这世道上,女子本不易,嘉宁往后又该如何? 可她无权无势,终究护不住嘉宁了。 她留给嘉宁的,空有美貌,却无权。 带着无尽的愧疚,陆音笑着闭上了眼。 她终于要解脱了。 她看到父亲在朝她招手,还拿着她最爱的饴糖朝着她笑。 “音儿,回家啦。” 她可以回家了吗? “音儿快过来,父亲带你回家。” 她要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陆音笑着朝父亲跑去。 她想变成月亮,每晚都出现,去看看远在边境的兄长,祈求他的原谅。 兄长把母亲交给她,她却没有保护好母亲。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保佑母亲、兄长、还有她的嘉宁…… 第87章 乖孙儿 许承言垂眸看着怀里白皙细腻的手指,忍不住捏了捏,指腹划过指甲摩挲着,面色不显。 “就算没有陆府这层关系,孤也会为宁儿寻个身份,名正言顺当孤的太子妃。” 话锋一转,“只不过,宁儿甚是狡猾了些。” 冷不丁的话让陆嘉宁心中一颤,不敢再接话。 许承言弯唇,“若是今日让宁儿选一个,宁儿会选谁?” 陆嘉宁喉咙一噎,“谁都不选。” 许承言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后背靠着枕头,说起话来漫不经心。 “真是个没良心的,以为有了避难的地方便把孤弃了。” 陆嘉宁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白了他一眼,“殿下风光霁月,想成为太子妃的满京都遍地都是,何必非要强求于我?” 许承言一听这话,一肚子火没处撒,刚要开口目光敏锐地落在窗外身影上。 高大的一团黑影映在窗户上,一看就是男子,八成就是程则绪。 想到大殿之上陆嘉宁为了程则绪支支吾吾不肯言,心中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眸子迸发寒光落在窗户上。 转而声音又变得温和,音量提高几分,“孤今日来并非与宁儿算账,宁儿有东西落在孤寝榻上了,近些日子看宁儿喜欢的紧,特意送来。” 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拿出银镯,铃铛声在屋子里异常清脆响亮。 他瞧见陆嘉宁将手镯取下放在案几上,也不想强迫她,随即揣在怀里,想着等宴会结束再给她戴上。 谁知现在便可以派上用场。 陆嘉宁听着铃铛声,怕许承言又说些话阴阳她,急忙解释道:“今日宴会繁琐,戴上它多有不便才取下的。” 许承言扯着唇,颇善解人意,“孤还会怪你不成?” 随后拉过陆嘉宁的胳膊,手掌滑落在手腕处,指腹细细摩挲一下,将银镯戴上。 手掌移到她手心处,渐渐握紧了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铃铛声。 “宁儿可喜欢孤送你的礼物?” 陆嘉宁笑不出来,这铃铛对于她来说,有些招摇了些,这几日寻摸着将铃铛去掉,摸索半天也没找到门巧。 许承言不等她出声,开口道:“宁儿定是喜欢孤送的礼物,日日戴着它不舍得取下。” 随后又将怀里人抱紧了些,脸颊抵着她的额头,颇有耐心道:“宁儿如今不愿当孤的太子妃,孤不会强迫于你——” 陆嘉宁神色一变,异常惊喜,连声音都愉快了许多,“真的?” 许承言看她这反应,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孤一向很善解人意,会将太子妃的位置为宁儿保留着,等哪天宁儿愿意了,便与孤说。” 陆嘉宁没吭声,这对她来说不是恩赐,简直就是跳入虎穴。 虽然这几日许承言事事顺着她,她可忘不掉许承言以前的做派,恨不得将靠近她的人全杀了。 还时不时强迫与他待在一起。 许承言见她没动静,捧起她的脸,温热的指腹留恋在脸颊周围,温柔似水,炽热柔情的眸光对上恍惚躲闪的目光。 嘴角不经意勾出一抹轻笑,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蛊惑,“宁儿竟如此感动,都说不出话来了。” 陆嘉宁急忙偏过头,整张脸埋在他怀里,一股清涩松木香萦绕鼻尖久久不去。 许承言的指尖划过脸颊落在她颈窝处,身子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许承言耐心将她的脸掰回来,“宁儿这是害羞了?” “孤帮了宁儿,宁儿可有什么奖励给孤?” 陆嘉宁抿唇不答。 许承言带有侵占欲眸光紧紧锁着她,一字一顿道:“孤很好满足,宁儿如上次一般亲亲孤便好。” 陆嘉宁蹙眉,她何时亲过他? 躲都来不及,她才不会上赶着往上凑。 “我……” 刚开口,唇便被人堵住。 许承言猛的撞过来,惹的她不悦蹙眉吃痛,下一刻缠绵撕磨,将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顶了回去。 许承言身上带着强势的气息,不容怀里人拒绝,禁锢着腰身将她反转过来,紧紧压在身下,清脆铃铛声作响。 感受到她慌乱挣扎,钳制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厮磨间时不时给她一丝喘息机会,挣扎不满呜咽声充斥着整个屋子。 温柔又缠绵的描摹唇形,乐此不疲。 许承言心中从未有过的快感直冲脑门,大手忍不住摩擦着她纤细光滑的手腕,控制着力道不忍伤了她。 唇上动作灵活游走,在她咬上的时候灵活退出。 陆嘉宁多次没得手,双眸怒气遮了一层雾,脑袋逐渐昏胀,呜咽着承受一切。 窗外。 程则绪立在窗边,屋子里娇音不断传入耳中,浑身血液沸腾,双眼紧闭压着怒火。 脸色阴沉可怖,脸上肌肉紧绷,腰间死死攥着拳头不松,身上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戾气。 一想到殿中之事,陆嘉宁拍拍屁股利落离开,留下他一人压着不愉坐在大殿里,许承言时不时投来挑衅的目光,心中怒气更盛。 来到陆府,竟然还收到一份大礼。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苦笑,大步离去。 青时、青古不敢言,都知程则绪发了怒,低着头急忙跟上。 许承言压眸朝窗外看去,察觉窗外人离去,动作逐渐温柔,带着安抚之意与身下人缠绵。 手腕上的禁锢松了几分,陆嘉宁急忙挣脱出来,双手放在他肩上推促着。 许承言也知这般惹她不快,顺着她的力道翻了身躺在床榻上,闭上眼发出舒爽的轻笑,嘴角不自觉上扬。 陆嘉宁又气又羞,微喘着气用袖子使劲擦了下唇瓣,翻过身子往里挪。 眼里泛着雾气,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将许承言压在身下的被褥拽出来,故意猛的一抽,许承言被迫坐起身。 心里闪过一丝快意,急忙将被褥抱在怀里,“我要休息了,殿下赶紧回去吧。” 许承言眉梢带笑转身看她,“孤倒是舍不得走。” 陆嘉宁恨不得捡起鞋子盖他嘴上,一气之下抱着被褥躺在床上。 “殿下走之前把门修好,我可不会修。” 睡了一夜,第二日被人发现屋门那般被人破坏,到时候有口说不出。 她可没闲心思半夜睡不着去踹门。 许承言朝外面看了一眼,半扇门颤颤巍巍快要落地,风一吹便‘叽叽’作响。 许承言甚是愉快挑了下眉,“交给羽书,宁儿安心。” 隐藏在黑夜中的羽书一顿,拧眉瞧了眼即将要落地屋门,又学会一项技能。 许承言想到什么,“孤将青黛送到你身边,也好保护宁儿的安全。” 陆嘉宁早就在程则绪那上过当,如今许承言打着保护她的幌子,肯定是为了监视她,急忙拒绝,“不劳殿下费心,外祖母会安排的。” 又催促道:“殿下该回去了。” 许承言不舍站起身,“罢了,宁儿好好休息吧,孤明日再来看你。” “宁儿安心待在陆府,孤愿你如以前一样欢快自由。” “莫要生出逃离心思。” 随后起身走出去,双手背后站在院门口看着羽书,羽书顶着压力好一会才将门复原。 许承言朝屋子里看了一眼离去。 陆嘉宁察觉没了动静,一溜烟跑下床将案几死死抵住屋门,这才舒了口气。 低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镯,随手取下扔进首饰匣子里,大步往榻前走去。 躺在床上脑子越来越胀,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应对许承言,不仅疯癫还地位极高。 又想到还有个程则绪,时不时就发疯,也是不好对付的主。 次日一早,陆嘉宁顶着惺忪迷茫的眼睛去了乐康院,瞧见外屋坐榻上的陆老夫人,见她眼圈微肿,想来是她的到来勾起了陆老夫人伤心事。 陆老夫人见人来,脸上立刻带上笑容,连忙朝她招招手,“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昨日晚了些,上了年岁眼睛日渐昏发。” 陆嘉宁笑盈盈的落座她身边,亲昵地揽着陆老夫人胳膊,“外祖母不着急,嘉宁让您好好瞧瞧。” 陆老夫人看着眼前人好一会打量,心里一酸,手心覆盖在陆嘉宁手背上。 “好娇孙儿,和你母亲一样,出落的愈发娇俏。” 又询问道:“今年有多大了?” “满十五了,七月初一生的。” 陆嘉宁是天和十三年出生的,当初为了怕贺衍提前打她主意,说小了几月。 靖安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出嫁。 世家大族家的姑娘早几年便定好亲事,只待及笄后嫁入她府。 陆老夫人想了会,如今不过七月中旬,要是早些寻来也能办个宴席为她庆祝一下。 早年在村子里,家里有点银子的村户,姑娘家及笄大多都是去街上买一身新衣裳,添几支素簪,回到家做几个好菜便过去了。 这几年来了京都之后,大户人家的姑娘及笄都宴请宾客,歌舞升平,好不欢快。 一想到这,陆老夫人心里不是滋味。 “那让你舅舅给你准备,别家姑娘有的,我家娇孙儿定不能少。” 陆嘉宁这几年连生辰都不愿过,更别提在这京都鱼龙混杂的地方宴请宾客了。 她自然也知陆府在京都没什么亲戚,大多都是陆贞阳身边的人。 再请来一些不相干的人来,那陆府可就热闹了。 急忙拒绝道:“如今寻到家人嘉宁已经很开心了,嘉宁只想陪在外祖母身边侍奉,不求其他的。” 陆老夫人见她回绝,“听你的,日后在府上有什么需要就寻外祖母来。” 叹了口气感慨道:“这日子过的真快啊,一年又一年,嘉宁都十五了,都成大姑娘了。” 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陆嘉宁的手背,“十五也能相看了,回头我让你舅舅掌掌眼,看看这京都适龄公子有哪些——” 陆嘉宁急忙打断,拉着陆老夫人胳膊趴在她肩上,撒着娇道:“外祖母,如今嘉宁就想留在您身边,不想嫁人。” 陆老夫人笑着,“好,我巴不得让嘉宁留在身边一辈子呢,你母亲一到十五便嫁到城里去了,统共就回来几次,后来再也寻不到她。” “这姑娘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了,我可舍不得嘉宁。” 一提到陆音,陆老夫人就伤感,覆在陆嘉宁的手不再动弹。 “这事晚些时日再说,先不着急,让你舅舅寻到样貌家世好的也要留意一下。” 陆嘉宁不好反驳,“外祖母说的是,嘉宁听您的。” 于嬷嬷站在旁边,打趣道:“咱府上姑娘就是懂事,长得也是极好的,又有大将军撑腰,日后等着那些娇俏公子哥踏破咱陆府的门槛。” 这话惹的陆老夫人开怀大笑,对陆嘉宁道:“这是于嬷嬷,陪在我身边多年,论起辈分来也算半个姨祖母呢。” 于嬷嬷连忙笑笑,“这可不敢当,多亏了老夫人赏口饭吃,将老奴从人堆里带出来,晚些寻几个丫鬟到时候给姑娘送过去。” “亏得大将军凯旋而归,这府里也能热闹些,现如今姑娘能来与老夫人作伴,给老夫人解解闷,甚是好些。” 陆嘉宁笑着,“那嘉宁日后便常伴外祖母身边,外祖母别烦嘉宁便好。” 陆老夫人也跟着笑,“我怎么会烦嘉宁呢,嘉宁嘴巴甜,我巴不得你日日来烦我。” 陆嘉宁连连应和着,“外祖母,这几日嘉宁能不能和您宿在一起。” 许承言阴魂不散,她如今不想独自待着。 陆老夫人心中欢快,“我巴不得呢,你母亲以前总与我挤在一张榻上,让我唱歌谣给她听,村庄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上她那般娇气的。” “安心宿在这,一会让于嬷嬷派人将你的东西搬过来点,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于嬷嬷笑着点头,“这乐康院啊,早都没这般热闹了,姑娘放心,一会老奴便将姑娘东西搬回来。” 两人聊了许久,陆老夫人这才去礼佛。 以前干惯了粗活,庄稼地里无事时还去城里给大户人家洗衣裳挣些钱,好在她勤快,陆音跟着她并没有受多少苦,每次回来都给她捎点零嘴。 那些碎嘴子的妇人日日坐在村口说她闲话,遇见她回来还时不时打趣她。 这几年甚是清闲,衣食不愁,整日担忧陆贞阳的安危,在府里整了个祠堂,请来观音菩萨日日跪拜,来保佑陆贞阳平安归来。 第88章 品性端良 到了晚间,陆贞阳从外面回来便来了乐康院,用晚膳时,目光时不时落在陆嘉宁身上,欲言又止。 用完膳,陆老夫人从旁边箩筐里拿出一块粉色、一块青色面料往陆嘉宁身边凑。 “来看看,嘉宁喜欢哪个颜色,外祖母给你绣个香囊,里面再放些丁香、艾草之类的来驱蚊。” “这一到夏季蚊虫便多,带在身上也好些。” 陆嘉宁低头去看,目光先是落在那双黝黑粗糙的手上,如枯树枝一般,想来定是受了很多苦。 香囊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但外祖母亲手想为她做,心里一股暖流穿过。 陆嘉宁拿走她手里的面料放进箩筐里,“外祖母做的嘉宁都喜欢,不过天色晚了些,外祖母眼睛不便,还是改日再做吧。” 陆老夫人欣慰笑着,坐在软榻上,“那便都做一个,两侧绣上铃兰花,喜欢哪个便用哪个。” “你母亲手巧的紧,无论什么看一遍就会,这铃兰花还是她教我的,我倒是学了几日也学不会,后来她出嫁之后,闲来无事时我拿着她以前绣的香囊摸索好几遍,去问旁家的小姑娘,到最后还是没有她绣的精致。” “哦,对了,以前村庄里那些姑娘们学着你母亲做一些小玩意拿去卖,不过没你母亲做的精巧,倒是没卖出去几个。” “那些姑娘们看不惯,便想去欺负你母亲,将你母亲绣了几日几夜的半箩筐香囊、帕子全扔泥沟里去,被我一棍子都打跑了。” “她那些东西我还都留着呢,日后拿给你瞧瞧。” 陆嘉宁垂下头,手里玩着箩筐里的线团,一圈一圈往手指上缠绕。 与陆老夫人闲聊时,十句里面有五句都会提到陆音,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怎么熬过来的。 若是知道陆音一辈子那么苦,身子定会受不了。 陆嘉宁努力扯了个笑,“好,到时候我好好瞧瞧,说不定如母亲一样聪慧,看一遍便学会了呢。” 陆老夫人笑着看于嬷嬷,“你瞧这孩子,和音儿一模一样,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什么都要强。” 于嬷嬷在旁边也跟着笑,“音儿的孩子自然像她,模样周正,尤其是这张小嘴,能说会道的,每次都惹的老夫人高兴许久。” 陆老夫人赞同点点头,“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贞阳坐在椅子上悠哉喝着茶,见陆老夫人和陆嘉宁一直在闲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母亲,儿子有几句话想与嘉宁说。” 陆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嘱托着,“有话便好好说,可不能凶嘉宁。” 她如今就这一个外孙陪在身边,陆贞阳年轻时一直在外,后来有点小名气也未打算娶妻。 如今四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子嗣都没有,偌大的府邸清冷至极。 她与陆贞阳两三年不见一次,他要是不上心,自己再操心也没用。 陆贞阳叹了口气,今日自从来了乐康院,陆老夫人一直忙着给陆嘉宁夹菜,都顾不上他。 以前他待遇极好,如今插不上一句话。 “自然不会。” 陆老夫人笑着,“你们去吧,莫要闲谈太晚。” 陆嘉宁大概也猜的出来他要问些什么,揪着腰束跟着陆贞阳去了院子里。 月光如洗,笼罩着整个院子,空中繁星闪烁,走廊点亮琉璃灯盏,照的院子亮堂许多。 晚间迎来了微风,院中树叶不停摇曳着。 二人站在走廊,灯光将影子拉的很长,陆嘉宁低头瞧着陆贞阳的影子,又粗又壮,都能抵三个她。 陆贞阳身上自带一股严肃威慑力,只站在原地便让人生畏,双手背后朝院中看去,纠结片刻才开口。 “你与程将军是何关系?” 今日才发觉,归京那晚救下来的姑娘,其中一个被程则绪搂在怀里带走的那个,应该就是陆嘉宁。 昨日程则绪与太子各执一词,都对嘉宁有意,两人都不好应对。 陆嘉宁单手扶着木围栏,深吸一口气,决定全盘托出。 “不瞒舅舅,嘉宁在荆州时被匪人所劫持,是程将军救了我,后来我在锦州寻了意中人,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陆贞阳下压眸子回头看她,眸中带着诧异,“你都要成亲了?” 陆嘉宁压低头,喃喃道:“当时嘉宁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庇护,也想有个依靠。” “后来被程将军破坏了,嘉宁是被迫来到的京都,与程将军周旋并非嘉宁所愿,若非遇到舅舅,嘉宁是要离去的。” 陆贞阳背后的手渐渐握紧,从未想过程则绪是这种人。 他厌恶欺男霸女之人,就算是身边人也不行。 陆贞阳压着怒气又问,“你与太子呢?” “退过亲。” 陆贞阳猛的回头,更是诧异,“退过亲?” 陆嘉宁懦懦点点头,“三年前的事情。” 陆贞阳挺起身板看向院中摇曳的树叶,感觉此事甚是复杂了些。 他这外甥女眼光甚是高了些,连太子也瞧不上。 “昨日若非是我拉你出来,他们二人你会选谁?” 太子若无变故,便是下一任帝王。 程则绪也不容小觑,并未继承宁安侯的爵位,跑去边境历练七年,年纪轻轻便赫赫战功在身,就算是圣上也要礼让三分。 陆嘉宁抿唇,“舅舅想要嘉宁选谁?” 两人她都不愿。 陆贞阳觉得陆嘉宁误会他了,急忙道:“我就是好奇问问,并非逼你嫁于谁,若是你不愿,谁又敢强迫于你?” 陆嘉宁抬起头,眼神坚定道:“他们二人嘉宁都不愿嫁,嘉宁如今想嫁之人,无需有多少才情,也无需多少官职加身,但至少也要品性端良,体贴入微的男子。” “一辈子那么长,总会寻到的。” 陆贞阳算是听得明白,太子和程则绪品性不端,绝非良人。 怪不得归京那日太子主动与他搭话,怕是早就知晓他是陆嘉宁的舅舅,故意与他亲近。 陆贞阳轻哼一声,安慰道:“安心在陆府住着,你若是不愿嫁还有舅舅替你挡着。” “相府嫡女死于三年前,如今你是陆家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我都替你挡着。” “长得相似的人多了,想出去便出去,不想出去便陪陪你外祖母,缺什么便直说。” 第89章 一拳就趴下 陆嘉宁与陆音长得虽不相似,但有个共同点,容貌太盛。 总归不是好事。 身处高位还能让人有所忌惮,若是身份低贱只能任人磋磨。 而陆音便是后者,被夫君连累。 李家人若被他寻到,定要扔官府去。 他不想看到陆嘉宁走陆音的老路。 陆嘉宁点点头,“多谢舅舅。” 陆贞阳又道:“这段时日先陪陪你外祖母,过几日得了空拉你去郊外练练,细胳膊细腿的,一拳便趴下。” 陆嘉宁只抓住后半句话,急忙往后退一步,“姑娘家都是这般,谁不是一拳便趴下,舅舅又把军营里的坏习惯对我。” 陆贞阳侧过身看她,蹙着眉头,“看你体弱,练几把强身健体,又不是要害你,一点苦头都吃不得。” 陆嘉宁讪讪道:“舅舅要是不放心嘉宁的安危,大可招一些会武功的侍卫来保护我,我这细胳膊细腿不经练。” 一想到郊外训练场都是臭烘烘的大汉,陆嘉宁就不想沾边。 说不定还会遇见不想见的人。 不等陆贞阳开口,陆嘉宁急忙道:“外祖母还等着,嘉宁便先回去了。” 话落,陆嘉宁脚底生火般匆忙离开。 陆贞阳如今动不动就想拉她出去练练,可她这身子自己清楚,根本适应不了那些。 还不如做个废物陪在外祖母身边。 夜晚,陆嘉宁缩在陆老夫人里侧睡的正香甜,许承言再次潜入西院。 许承言身着一袭浅灰色常服,单手推开屋门,月光顺着半开的门射了过来,门影刻在地面上,给屋子笼罩一层银白棉纱。 走近几步发觉床榻上空空如也,刹那间冷意翩飞,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冷笑。 她还真是狡猾,知道今晚要来寻她,提前跑路了。 许承言压下不悦抬步走到床榻旁,修长如玉的手一把扯开被褥,将枕头塞了进去。 又觉得不够,起身走到柜子旁抱来一床被子再次塞进去,回头瞧了一眼甚是满意,这才拂袖离开。 他就不信,昨晚空手而归的程则绪今晚就善罢甘休。 不管如何,至少他今晚不是空手而归。 羽书甚是不解,急忙跟上。 约摸半个时辰,陆府又潜来几人。 程则绪昨日一夜未眠,眼底泛着淡淡青紫,瞧见床榻上鼓起的一团,嘴角不经意上扬,心情极好走过去。 青古守在门外,察觉主子推门时嘴角一抹笑意,顿时身心愉悦。 这段时日自从陆姑娘离开之后,他心中异常压抑,都没时间练毛笔字了。 屋子里放着的全是主子丢弃的笔砚,无事时便喜欢坐在桌子旁随手练几笔,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文人雅趣。 若当年没有被选入主子身边,估计自己也能如萧家公子般抒放豪情壮志,在文人堆里小有名气。 青时察觉到青古神色放松,“你莫不是又想写些恶心的东西来作践我吧?” 青古写的大多都是吐苦水,快赶上无痛呻吟的文秀才了,字迹堪堪可认,每次都要拿到他面前,简直就是给他上刑。 青古偷瞥了青时一眼,立刻挺直身板,目视前方,心虚道:“怎么可能。” “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 程则绪修长大手扯了下衣袍蹲坐在承足上,后背倚着床榻,衣袍懒散趴在地上。 来到陆嘉宁身边似乎一切不快都消失殆尽,眉眼间不经意带着笑意。 “阿宁今日倒是休息的早些。” 手腕抵着膝盖不经意摩挲,想到这段时日的烦躁,自从陆嘉宁离开后未曾一夜好梦,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声线渐冷。 “阿宁还是不愿相信我,早就封锁住内心不愿让我进去,我在阿宁心中就这般不堪?” 若是陆嘉宁宴会上选了他,有婚书在手,他根本不用顾及太子。 可如今处处受限,昨晚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多想义无反顾冲进去,最后硬生生憋着怒气离开。 陆嘉宁如今有了依靠,不再需要他了。 程则绪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阿宁莫要装睡,与我说说话吧,就一声也可。” 屋子一片寂静,程则绪静坐着也不恼,似乎只要她在身边心中便安定许多。 “阿宁不愿说便不说。” 夜色渐浓,程则绪久久不愿离去,就安静坐在那,屋子里静的只听见自己的气息。 他早就发觉床榻无人。 若真是陆嘉宁在这,听到他的声音时,被褥里至少小幅度颤抖下,以他的敏锐力早会察觉,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静悄悄。 况且,承足上没有放她的鞋子。 屋子里寂静的连气息都察觉不到。 这些时日不见她,早已思之如狂。 他哄骗自己,便当来到陆嘉宁身旁,心才会被安抚。 程则绪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手掌握着膝盖紧了几分,这些时日的挫败感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太子城府极深,早在乞巧节引他和季敬川去酒楼闲谈,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四皇子,引来四皇子探查肃王幕后之事。 在宴会上不费吹灰之力,既折了丞相臂膀,又将鲜于公主推到四皇子那边,坐收渔翁之利。 解决完碍眼之事,又给了陆嘉宁体面的身份,在宴会上公然求取婚约,每一处都拿捏的十分到位。 怕是连太子也没想到,他会从中作梗,让二人都下不来台。 程则绪早有预感,陆嘉宁不会选他,或许一个也不会选,可他就是想参与,就是想搅和这一切。 他见不得陆嘉宁嫁给别人。 一直坐到天色渐亮,程则绪恍惚起身离去。 陆嘉宁一夜好梦,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起身坐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浑身充满精力。 陆老夫人用完膳便去礼佛,陆嘉宁一上午也没见到人,如今没了碍眼人打扰,心情异常舒畅,哼着小调在一旁啃着苹果乱转。 下午时,陆老夫人坐在软榻上,胳膊搭在案几上便开始缝制香囊,陆嘉宁在旁边整理着细线。 于嬷嬷领来几个丫鬟喜气洋洋走进外屋,“老夫人,老奴选了几个丫鬟来给姑娘瞧瞧。” 陆老夫人放下手中针线抬头看去,“全凭嘉宁的意,要是都喜欢便都留下。” 陆嘉宁停下动作偏身去看,人群中发现一张熟悉面孔。 第90章 鸳鸯 于嬷嬷急忙道:“老奴在府外看见她的,说是来寻姑娘,被门外小厮拦着进不来,老奴怕是姑娘以前相识,便一道带了过来,姑娘可认得此人?” 陆嘉宁看着人群中的连翘,随后点点头,目光扫过站着一排的八个丫鬟,随便指了一个。 “就她吧,剩下人留在外院便可。” 这几年陆嘉宁愈发喜欢独处,身边丫鬟多了反而不自在。 被指到的丫鬟急忙上前一步跪下,欣喜又激动,“多谢老夫人,多谢姑娘。” 陆老夫人道:“起来吧,府中没那么多礼节,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陆老夫人出身贫苦,最看不得跪来跪去的,也不习惯有人伺候,如今府上清净的很,身边只有于嬷嬷和外院两个丫鬟。 于嬷嬷知道陆老夫人喜静,看着剩下几人,“你们几个便留在外院,该做什么一会听安排,都先出去吧。” 被选中的丫鬟站在陆嘉宁身旁,带着一丝怯意,“求姑娘赐名。” 陆嘉宁抓着细线的手一顿,奴婢请求赐名并不稀奇,只不过脑子没多少墨,思索好一会才开口,“便叫禾善吧。” 禾易长亩,终善且有。 脑中忽然跳出,倒是应景。 禾善福了福身,欣喜道:“奴婢多谢姑娘赐名。” 陆老夫人笑笑,嘴里念叨着,“和善和善,与人为善,倒是不错的名字。” 朝于嬷嬷打趣道:“咱们嘉宁倒是个博学之人,不像她舅舅,在军中才开始识字。” 陆嘉宁笑着回应几句,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连翘身上,也知是程则绪派她来的,又闲谈一会才与陆老夫人告别离去。 几人一路穿过走廊到了西院,陆嘉宁打发禾善离开,坐在椅子上,这才开口,“可有何事?” 连翘连忙跪下,“姑娘,将军让奴婢跟着您。” 陆嘉宁神色如常,指尖毫无章法敲打在桌面上,并未回应她。 “你身上伤可好了?” 连翘点点头,“将军派人送来了药,特别有效,涂了几次便大好,姑娘可还愿让奴婢跟着您?” 这几日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姑娘其实是朝永大将军家的姑娘,今日青古传话让她去陆府留在姑娘身边。 陆嘉宁上过一次当,自然不愿在身边留下隐患,可连翘也是个身世可怜之人。 “你先起来,如今你也知晓我身份,府上不缺人伺候。” 连翘一听,忙慌抬起头,“求姑娘给条活路,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陆嘉宁顿了会,指尖落在桌子上没了动作。 “不如回阿景身边伺候吧,他如今孤身一人在京都,你在他身边我也安心些,例银与府中丫鬟一样,每月初一来陆府领取便可。” 连翘自然愿意留在赵景身边,她心中对赵府依旧觉得亏欠,激动地不停磕头。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给条活路,奴婢愿意。” “起来吧,我如今只能帮你到这了,一会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阿景身边缺什么便买些什么,你多加上心点。” 连翘道谢离开后,禾善才从外面进来,恭敬站在陆嘉宁身旁,陆嘉宁坐了会儿便回了乐康院。 或许是血缘关系,陆嘉宁待在陆老夫人身边特别心安,上午便练练字,下午无事时与陆老夫人一起学刺绣。 陆老夫人年岁大了眼睛不便,也不是心细之人,时不时总出错,陆嘉宁便在旁边打闹着,惹的陆老夫人开怀大笑。 府中不用晨昏定省,陆老夫人以前去城中给大户人家做工时,动不动便下跪福身,还要受人白眼。 如今最烦礼节那一套,最盼望的便是膝下子孙承欢,颐养天年。 陆贞阳偶尔晚间过来用膳,见陆老夫人气色好了许多,甚是欣慰。 转眼九月初,天气渐渐温和。 陆嘉宁夜夜宿在乐康院,倒也没闲杂人等来寻她,日子越来越舒坦。 跟着陆老夫人学了一个多月刺绣,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 院中,陆老夫人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瞧她手里的物件愈发不忍直视,“嘉宁绣的是鸳鸯还是鸭子啊?” 陆嘉宁低头瞧了眼,觉得甚是满意。 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她都学过,但只限于学过。 拿着绣绷凑近了些,讪笑道:“外祖母教的,我觉得甚是不错。” 陆老夫人一听,将团扇往她头上拍去,佯装生气道:“你这是在怪我没教好你?” “哪能啊,嘉宁这笨手笨脚的,学不会母亲的聪慧,倒是随了您。” “呦,这不是拐着弯说我,你这小嘴啊,也不知像谁,能说会道的。” “从老远都听到院子里嬉笑,母亲与嘉宁在说些什么呢?” 陆贞阳从外面走来,体盘彪大,自带一股让人生畏的气势。 陆嘉宁回头看去,见陆贞阳身后还跟着一位灰青色锦袍的男子,身形修长,容颜如画。 陆嘉宁甚是诧异,激动站起身,“兄长。” 季敬川朝陆老夫人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陆老夫人虽不认识眼前人,但也从躺椅上坐起身,将团扇放在怀里,温和道:“不必多礼,快快落座。” 来人温润如玉,气质非凡,一看就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孩子,陆贞阳将人直接带来怕是有意撮合他与陆嘉宁。 陆老夫人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季敬川礼节而坐,目光不动声色落在陆嘉宁身上,见她安好便也放心,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禾善在旁边斟茶。 陆贞阳向老夫人解释道:“这位是承安侯府世子,想来府上拜见,儿子便与他来了。” 季敬川在郊外训练场缠了他好几日,见人温和有礼,谈吐非凡,也打听到一些他与陆嘉宁之间的事情,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情意颇深。 他记得陆嘉宁想寻个体贴入微的男子,他虽不着急将陆嘉宁嫁出去,但婚事上定要谨慎,莫要走了陆音老路。 陆贞阳倒是觉得眼前人还不错。 这些时日陆贞阳一直派人看着陆府,多次回绝程则绪入府的请求,他倒是不怕得罪人,就怕保护不好陆嘉宁。 陆老夫人不动声色在二人身上看了几眼,笑着点点头,“有劳世子挂念,老身一切都好。” 这年头都没人来府上问候过她,突然来个有头有脸的人,陆老夫人倒是有些局促,也怕她粗糙惯了,给陆贞阳丢了脸面。 季敬川道:“早就听闻府中老夫人,一直想来拜见未得空,今日多有冒犯。” 陆老夫人连忙摆摆手,“不冒犯不冒犯,老身欣喜的很。” 陆贞阳悄摸摸睨他一眼,怕是拐弯抹角想说阻止他来,什么心思他还不知道? 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完,他向来直来直去惯了,便直接开口。 “世子想与嘉宁闲谈可以直说,我这便给你们腾地方。” 第91章 小鸡 季敬川刚触碰到茶盏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察觉到几道目光落他身上,一时不知道先看谁,索性目视前方,佯装镇定。 “我确实找嘉宁有话讲。” 陆老夫人算是看得明白,手里摇曳着团扇看了眼陆嘉宁,见她面色如常。 显然是世子有意,而嘉宁毫无察觉。 陆贞阳道:“世子有意于嘉宁?” 季敬川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再看陆嘉宁一眼,耳朵不自然泛了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老夫人不悦地瞥了陆贞阳一眼,这种话怎么能当面提起,也不顾及嘉宁处境,但当着季敬川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 “贞阳啊,今日军营可忙?” 陆贞阳道:“不忙,就是世子缠了儿子几日想来府里,儿子就想看看世子来做什么。” 眼看陆贞阳不上道,陆老夫人又急忙拉回,“军营不忙就好,也有空在府中多待会,我正教嘉宁做香囊呢。” 陆贞阳瞧了眼箩筐里的绣绷,不忍蹙眉,“母亲教嘉宁绣小鸡做什么?” “街上卖的香囊都是绣的竹子、花之类的,再不济就是高山流水,这倒是别出心裁,挂在身上还不让人耻笑?” 陆嘉宁笑不出来,急忙将线团盖住绣绷上的图案,讪笑道:“舅舅您看错了,外祖母教嘉宁绣的是鸭子,嘉宁还没绣完呢。” 陆老夫人没眼看,分明教她绣的是戏水鸳鸯,到她那就变成了两只丑鸭子。 “总归慢慢来,这可不能急,慢工出细活。” 季敬川目光落在箩筐里,嘉宁哪做过这些,如今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我倒是觉得还行。” 陆贞阳撇嘴,“世子眼光也是与众不同。” 反应过来又询问道:“世子可是有意于嘉宁?”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便直说,世子这几日心思太过明显,都要扑到我身上了。” “世子有意不足为奇,嘉宁这孩子甚是不错,可怜嘉宁一路坎坷,前些日子还说要寻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婿,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陆府也养得起。” 陆贞阳话说的直白,一切都按照陆嘉宁的意思来,不管嫁不嫁人他都会在后面撑着。 如今太子与程将军都对嘉宁有意,既然嘉宁都不愿嫁,还不如趁早先定一门亲事占着,也能少一丝担忧,过些年月再嫁也不迟。 虽说女大当嫁,有他顶着看谁敢乱嚼舌根。 季敬川见心思被猜到,刚要起身,陆嘉宁便先开了口,“嘉宁如今只想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舅舅怎么又当面打趣嘉宁?” 如今两头饿狼虎视眈眈,就算有人符合她所有要求,甚至更好的男子,陆嘉宁都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季敬川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前些日子去了趟青州铲除肃王暗藏党羽,再回到京都一切都变了样。 程则绪不足为惧,倒是太子生性不善,如今陆嘉宁有陆府庇佑倒还好些,就怕太子不肯罢休。 陆老夫人看得出来陆嘉宁无意,朝她招招手,“老身倒是乏了,先失礼了,嘉宁来扶外祖母回去休息。” 陆嘉宁连忙起身搀扶着陆老夫人,离远了些,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嘉宁放心,只要你不愿,没人敢乱来,管他什么世子呢,有你舅舅护着你,把心放肚子里。” 陆嘉宁点头,“嘉宁知晓。”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倒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情。” 陆嘉宁低头看着路,发问,“何为有情?再有情也抵不过权势。” 陆老夫人一怔,心疼看着她。 想来这些年吃了苦,事情看得透彻。 “嘉宁说的也对,外祖母觉得和谁过日子都一样,但要寻个对自己好的,这日子还算和睦,我倒是盼着嘉宁日后圆满些。” “嘉宁明白,外祖母当心台阶。” 陆老夫人并没有主动过问她与季敬川如何相识,陆嘉宁便没有主动说起此事。 她不擅长编故事,又怕出了岔子,到时候不好圆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九月初,阴雨蒙蒙。 陆嘉宁坐在走廊处剥着橘子,远远瞧见禾善撑着伞走来。 禾善到了走廊处收了伞,拍了拍身上雨水上前福了福身。 “姑娘,奴婢方才去外面取药碰到一座顶好的马车停在府门处,奴婢只听到一句什么公主,但被外面的人拦着不让进。” 陆嘉宁揪着橘络,心中暗想,怕是五公主来了。 自从宫宴回来她便没再出去过,连中秋宴也没去参加。 陆嘉宁将手里橘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随我看看去。” 一路向府门走去,府外果真停着华贵马车,轻纱帘子将马车遮盖的紧实。 外间雾雨蒙蒙,府外街上没几个人。 陆嘉宁探头喊了声,“明和公主?” 闻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探了出来,将帘子撩起,露出一张嘴角下扬的小脸,满是不悦朝陆嘉宁看了一眼。 “亏表姐还记得我,我都来好几次了,每次都被拦着不让进。” 陆嘉宁朝小厮看去,那小厮垂着头,“姑娘,大将军吩咐,老夫人身子不好,府中一律不准见客。” 陆嘉宁也明白陆贞阳的良苦用心,怕太子与程则绪趁他不在来府上,索性一律不准见客,打消那些人念头。 可陆贞阳不知,那些人都是夜深人静时才来,亏得她机智,日日宿在陆老夫人院子里,白日里也几乎都在乐康院。 许予朝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小跑到府门口,身边丫鬟撑着雨伞跟着。 “都一个多月了,表姐都不知道去看看我,我倒是想表姐的紧。” “我这刚回府,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来得及去看明和。” 许予朝一把揽着陆嘉宁的胳膊,生怕她跑了般,急忙询问,“今日可邀我入府?” 陆嘉宁笑着,“巴不得明和日日来呢。” 二人一路穿过走廊朝西院走去,许予朝一路叽叽喳喳不停。 “这陆府我还是第一次来,表姐如今也有了归处,我替表姐高兴的紧。” 陆嘉宁朝周围看了一眼,提醒道:“明和还是莫要再喊我表姐,外祖母上了年岁身子骨不好,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以前过往。” 许予朝急忙抿唇,试探问,“喊宁姐姐?” “都可。” “宁姐姐近些时日在做些什么,怎么都不出去走走?” “外祖母身子不好,我在身边说说话,解解闷。” 许予朝蹙眉点点头,“明日我让人送来些补品来,宁姐姐不必跟我见外。” 陆嘉宁笑着,“那便有劳明和了。” 第92章 偷情 一路到了西院,二人坐在屋檐下观雨,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湿意扑在身上,倒也舒适。 禾善沏好茶边去厨房端点心。 许予朝从春芝那里拿来请柬递给陆嘉宁,“周二表姐给的,后日定安侯府赏花宴,想要邀请宁姐姐前去。” 陆嘉宁一怔,“周二姑娘给我送请柬做什么?” 周羡好已经知道她的事情,而定安侯府人太熟悉她了,她去实在不合适。 许予朝将请柬塞进她怀里,“她早便给我好多日,只不过来了几次也没见到宁姐姐,一直在我这放着。” “皇兄说,让宁姐姐尽管去,当年之事皇兄已经压下,世间相似之人多了,那又能怎么样,顶多私底下闲谈几句,只要宁姐姐不承认便可,宁姐姐也不能一辈子不出去呀。” 陆嘉宁心里清楚,许承言在宫宴公开她的身份,也是想让她在京都望族前先露脸,又有陆贞阳这层关系,那些人不敢乱嚼舌根。 她若是去了,便坐实陆府姑娘的身份,可此行定会心中不快。 定安侯府老夫人爱菊,整出两间院子大种满了各种菊花,名贵稀有的品种不少。 定安侯派人从外面引来一臂宽的小河到外院,河水湍涌,两侧种满了稀罕物种。 每年会办两场赏花宴,邀请各家夫人姑娘前来。 一来替定安侯府拉拢关系,二来家中儿孙多,也希望借此机会偷察各家姑娘品性。 陆嘉宁摸着手中烫手山芋,一时说不出话,她宁愿去其他府上宴会,也不想去定安侯府。 许予朝见人犹豫不决,又急忙安慰,“宁姐姐莫担忧,皇兄也会去。” 陆嘉宁蹙眉,“定安侯府赏花宴何时邀请男子前去?” 有许承言在,她更不想去。 许予朝清了下嗓子环顾四周,悄咪咪凑近她,轻声道:“前些时日外祖母来宫中,我偷听到她们说五表兄和四表姐偷情。” 陆嘉宁猛一震,诧异看着许予朝,不确定询问,“二房周之远和三房周羡秋?” 禾善从外面端来糕点放在案几上,随后站在陆嘉宁身边。 许予朝捏了块鲜花糕点点头,“我正巧去乾坤宫听到的,只听到这几句便被赶出来了,母后还不让我乱说,不过我相信宁姐姐。” 名门望族重视清誉,家中丑事闹得再厉害也不愿与旁人提起,也就许予朝没什么心眼,才和她说。 许予朝吃着糕点,“我当时还以为听岔了,谁知会出这种丑事,不过外祖母是想请皇兄去,有皇兄在,那些公子哥们自然也会去。” “怕是外祖母借着这次宴会给他们两个都相看,男婚女嫁早日摆平此事,毕竟是丑事,留在府上总归不好。” 陆嘉宁也听过许多辛秘之事,却怎么也不敢想堂兄妹之间…… 许予朝见她还未缓过神,又喝了口茶,“宁姐姐放心,有我皇兄在,五表哥怎么也不敢打宁姐姐的主意。” “皇兄说,宁姐姐整日不出门定会憋坏的。” 陆嘉宁瞧了她一眼,“你皇兄与你说的还挺多。” 也就许予朝单纯,许承言总让许予朝来骗她出去。 许予朝满自豪,“这几日皇兄对我很好,总派人送来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定是觉得亏欠了我,想来弥补我。” 陆嘉宁端着茶杯润了一下嗓子,直接开口道:“我并不想去。” 许予朝不满道:“宁姐姐是想一辈子拘在院子里?” “我可记得宁姐姐以前比我还爱玩,都敢剪夫子胡子,还是季敬川站出来顶罪,被挨了二十手尺,回府还被承安侯关祠堂了,宁姐姐如今倒是端稳了许多。” 陆嘉宁讪笑,“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亏得明和还记得。” “我记忆可好了,宁姐姐比我还顽皮,丞相府哪个敢凶你,要换作是我,早被母后骂了。” “这位是?”陆老夫人被于嬷嬷搀扶着走来。 听见动静,二人回头,陆嘉宁起身走过去搀扶着,“是明和公主。” 陆老夫人一惊,急忙行礼,“是公主啊,老身有礼了。” 她从未想过在府中还能见到公主,还和嘉宁坐一起闲谈。 许予朝急忙起身搀起,“老夫人不必多礼,我就来府上找宁姐姐叙叙旧。” 陆老夫人有些局促,“公主随意,老身不懂这些,多有怠慢。” 陆嘉宁解释道:“外祖母,明和是嘉宁很好的玩伴,外祖母不必拘谨。” 陆老夫人一脸不可思议,“玩伴啊,没想到嘉宁与公主相识,你们快快闲谈,我就是醒来见你不在,身边人也不知道你去了哪,想来看看嘉宁在西院做些什么。” 陆嘉宁平日里一直待在乐康院,突然不见,陆老夫人心里不踏实。 许予朝笑着,“我就是来寻宁姐姐说说话,后日有个赏花宴想请宁姐姐过去。” 陆老夫人欣喜,看向陆嘉宁又一脸心疼。 “嘉宁都陪我闷在府里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去街上逛逛,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倒是苦了嘉宁日日陪在我身边照顾。” “嘉宁巴不得陪在外祖母身边一辈子,这算什么苦。” 陆老夫人摆摆手,“公主快坐下,我就来看看,这便回去。” 话落,于嬷嬷陪着陆老夫人回去。 陆老夫人舒了口气,“没想到嘉宁还认识什么公主,我这老婆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大人物。” 于嬷嬷笑着,“这是好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不用担忧。” 陆老夫人也跟着笑,“我这乡野半路出来的老夫人粗糙管了,还不是亏得贞阳。” “幸而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不用与京都贵客打交道,不然以我这乡野教养,也怕人家嫌弃,怕给贞阳丢了脸面。” 于嬷嬷不赞同,“老夫人命中带贵,何须操劳那些,自古以来孝道为先,她们见了您也该礼让三分。” 陆老夫人一走,许予朝急忙道:“这外面一直下着雨,我还是先回去吧,宁姐姐记得,后日上午我来接你一同去。” 陆嘉宁也不好再推辞,“好。” 将人送走,陆嘉宁去了趟厨房,陆老夫人这几日嗓子不便,刚让禾善去拿了药回来,想来应该煎好了。 陆嘉宁端着木托一路到乐康院,“外祖母,药来了。” 陆老夫人笑盈盈接过喝完,又一把拉过陆嘉宁坐在身边。 “我还是命好,上了年岁还有个乖孙在旁边照顾着。” 陆嘉宁笑着,“嘉宁命也好,还有外祖母疼爱。” “就你嘴甜,后日出去转转,多结交几个姑娘,无事时也可约着一同上街逛逛,总闷在府里我也担心。” 陆嘉宁乖巧点点头,“听外祖母的。” 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占了这个位置,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第93章 圆满些 陆嘉宁这两日待在厨房跟着厨房李嬷嬷学着做药膳粥。 自立秋以来,陆老夫人身子便不爽利,她整日待在府里她无事,一早便来了厨房。 李嬷嬷一见,欣喜福了福身,“姑娘来了,姑娘这两日倒是用心,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心中定会高兴。” 陆嘉宁利落卷起袖子去木盆里洗净手,“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只要外祖母身子康健,这点小事算什么。” 放在以前,她倒是连厨房都不会进,如今在陆府待了那么久,外祖母真心待她,她也真心希望外祖母身子康健。 陈嬷嬷在旁边切着食材,“姑娘稍等,老奴将食材先备好。” “不急。” 陆嘉宁站在炉子旁看着火候,陈嬷嬷将食材放进陶盅里,等冒了热气便拿着木勺不停搅拌。 热腾腾的雾气扑打在脸上,眼前白茫茫一片遮挡视线。 陈嬷嬷站在一旁守着,生怕烫伤了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约摸半个时辰,陆嘉宁端着药膳粥去了乐康院。 陆老夫人刚起身,瞧见人来,笑盈盈道:“嘉宁又端什么来了?” 陆嘉宁将木托放在案几上,掀开碗盖散热,“是药膳粥,外祖母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兴许吃了嘉宁做的这个便好了呢。” 陆老夫人朝木托看了眼,欣喜又意外,“嘉宁做的啊,那我吃了之后身子定好了。” 又朝于嬷嬷道:“这孩子倒是用心,总挂念着我。” 于嬷嬷站在旁边搅拌着药膳,热气往上飘散,“咱府上姑娘顶好,又聪慧又孝敬长辈,谁家姑娘也比不上。” 陆老夫人笑着,“那是自然,改明嘉宁嫁了人,我倒是舍不得。” “外祖母,您又打趣我。” “好好好,不打趣你,今日是不是该去什么宴会了?”陆老夫人提醒道。 陆嘉宁点头,“还不急。” 陆老夫人手里握着拐杖,双手叠放在一起坐在软榻上。 “自嘉宁来府里,便给你买来好多衣裳首饰,都堆放在你院子里,平日里你总爱待在这,也不喜穿戴,今日让禾善好好给你收拾一番,咱不能输了体面。” 禾善在旁边福了福身,“是,老夫人。” 陆嘉宁无奈一笑,拉着陆老夫人衣袖,“也总不能穿得花枝招展吧,嘉宁觉得如今这般便挺好。” 陆老夫人上下打量一番,素衣素妆,倒是清新淡雅,她虽没参加过什么宴会,但也知道姑娘家都会精心打扮,她不想让嘉宁被比下去。 她不知嘉宁从小过得如何,陆音是个聪善之人,又温和贤淑,嘉宁又是她唯一的女儿,定将她捧在手心里养着的。 可她能感受到,这丫头心中有一股郁气,看似活泼,实则并非如此。 到底是个可怜孩子,如今无父无母,怕她思虑过多,又怕嘉宁待在这局促。 她总盼着嘉宁日后寻个好点的夫君,能圆满些再圆满些。 陆老夫人又对着禾善道:“一会带姑娘回西院好好梳洗一番再去。” “好好好,听外祖母的,外祖母先用膳,嘉宁这便回去。” 陆老夫人朝她摆摆手,“快去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陆嘉宁不好驳了陆老夫人面子,起身回了西院。 禾善走到里间询问,“姑娘要不要穿那件粉色烟罗裙?于嬷嬷早便送来了,奴婢觉得姑娘穿上定好看的。” “粉色娇艳,还是那件浅蓝色长裙吧。” 若是以往,她爱粉衣淡妆出席,衣裳全是上等月华锦所制,只不过她如今不想太打眼。 禾善聪慧入微,会洞察人心,知道她的主子是眼前这位姑娘,陆老夫人怎么说她便应和着,到了屋里关了门,还是以姑娘为主。 看得出来姑娘不想太出众,便挽了个寻常发髻,插了两只海棠发钗,将后面长发铺在身后。 刚收拾好,便有小厮通传,说是公主已经到了。 陆嘉宁起身朝小厮道:“去乐康院告知一声,让外祖母不必担忧。” 小厮拱手,“是。” 一路穿过走廊到了府门,瞧见精美的马车停在那,许予朝正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往府里看,见人来欣喜道:“宁姐姐快上来。” 禾善扶着陆嘉宁上了马车,落坐在许予朝身边。 马车宽敞,不过九月便铺上了绒毯,内设奢华大气,连帘子都是用的上好轻纱,两侧案几上燃着熏香,清新雅淡。 许予朝笑着,“宁姐姐今日打扮的倒是不打眼。” 陆嘉宁回应,“我觉得便挺好了。” 许予朝满不在意,“近日我宫人说,拓拔皇子将沈嘉棠拦在御花园,不知是真是假。” 转眼又气愤道:“前些日子四皇兄都与拓拔公主完亲了,也不知那个惹人厌的拓拔皇子为何还赖在这不走。” 陆嘉宁思索片刻,“总不是什么好事。” “也是,一个落败国罢了,拓拔公主能嫁于四皇兄已经顶好了,那个拓拔皇子绝不是善茬。” 许承言一身玄色暗纹金丝蟒袍,头戴玉璧高银冠,腰束红玉金丝腰封,手臂放在腰封处,云纹金丝锦袖垂落下来。 剑眉凌厉,唇色淡薄,极其会洞察人心的眸子泛着冷意,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矜持贵气,身形修长立于定安侯府外,无人敢叨扰。 府外来往马车不断,定安侯府大房夫人领着小厮丫鬟站在府外迎接,外面乱哄哄一片。 马车一路行到定安侯府,车夫放下脚蹬,许予朝立刻探头出去,不远处熟人落入眼帘,惊呼道:“皇兄!” 许承言见马车前来,踱步走近。 陆嘉宁刚低弯的身子怔了下,素手扶着车壁顿住,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许予朝利落下了马车,朝许承言走去,欣喜道:“宁姐姐还在马车上,皇兄今日倒是来的早些。” 许承言声线一向清冷,目光不动声色落在车帘上,未见有丝毫动静。 “你的宁姐姐为何迟迟不肯下来?” 许予朝诧异回头看了眼,喊道:“宁姐姐,到了。” 听见动静,陆嘉宁嘴角弯着笑,伸手撩开帘子,垂眸入目的是一张修长薄茧手掌,骨节分明白如玉,拇指上戴着玉扳指,竟显得高贵十足。 第94章 嘉宁谨记 陆嘉宁一怔,压眉抬头去看,许承言嘴角噙着笑正望着她,周围引来不少目光停留。 陆嘉宁不想被人围观,用宽大的衣袖想拂开他的手,衣袖拂过他的掌心,忽然衣袖被扯住,一道力度让陆嘉宁身子往前扑。 下一刻腰间一紧,温热有力的大手陷入腰间软肉,整个腰身被许承言环住,身子朝他扑去。 顺着力道,额头撞上他硬邦邦胸膛,蹙眉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身子一轻,随后双脚不稳落在地面上。 陆嘉宁还一阵恍惚,一股青涩松木香萦绕鼻尖久久不去,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松,许予朝惊慌急忙上前搀扶。 许承言薄唇微勾,不动声色收了手。 “宁姐姐没事吧,怎么那般不小心?” 陆嘉宁压下慌乱的眸色松开手中衣袖,不满地瞥了眼若无其事的许承言,咬牙道:“我无事。” 许承言手背在身后,摩挲着指尖余温,悠悠然道:“宁儿还是小心点,方才多亏孤在身边看着,不然便摔倒了,要是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刚才要不是许承言忽然拽她,她又怎么会出丑。 陆嘉宁压下不满,“多谢殿下。” 许予朝见人没事,放下心,“多亏了皇兄在,宁姐姐没事便好。” 几人一路朝府门走去,许承言走在二人身前,许予朝撇着嘴在后面抱怨。 “皇兄就是偏心,我下车时都不知道扶我,就对宁姐姐一个人好。” 许承言挑眉,“男女大防,后日明和自有驸马搀扶。” 一提到驸马,许予朝便不愿与他说话,挤在陆嘉宁身边,“皇兄现在装正经,刚才那眼睛都要粘宁姐姐身上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陆嘉宁尴尬笑笑,顺着上了台阶,“明和莫要说了。” 府门处,周大夫人见人来,嘴角洋溢不住的笑意,“太子殿下、公主快请进。” 目光落在陆嘉宁身上,神色一怔。 都说陆府来了个表姑娘,那容貌与前两年去世的丞相府嫡女甚是相似,如今近眼一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大夫人察觉失了礼,急忙道:“这位便是陆府姑娘吧,长得——” 许承言回头打断话,声音清冽,带着一股威慑力,“长得像谁?” 周大夫人慌了神,“没像谁。” 许承言点点头,“世间相似之人多了,周大夫人认错人不足为奇,孤也曾认错过,今日府上设宴,周大夫人应当谨慎些才是。” 许承言的话无疑是给她施压,周大夫人努力笑的谦和,“殿下说的是,几位贵客快快入府。” 陆嘉宁带着笑朝她福身,随后跟着周予朝往里走。 她心里清楚,许承言这次让她来,估计是帮她印证身份,日后也好游走在这群人之中。 如今知道她身份的,除了丞相府里的人,也就身边这几位。 世家大族最要脸面,丞相府里的人只会将此事往肚子里咽,如今隐患只剩下周羡好。 今日看周大夫人反应,周羡好也没将她的事情乱传。 想明白之后,陆嘉宁心里一阵舒快,来时的担忧一扫而尽。 丞相府一行人正巧赶来,周氏走到府门外只一个背影便认得出来陆嘉宁,压着不悦喊道。 “陆姑娘请留步。” 陆嘉宁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脚步停下,身子僵硬转了过去。 周氏身着最爱的浅褐色广陵裙,面色冷肃朝她走来,身边跟着沈嘉棠和沈知律。 许承言不动声色跨前一步挡在陆嘉宁身前,“沈夫人可有要事?” 周氏面色冷了几分,“殿下,臣妇有几句话想与陆姑娘闲谈,还请殿下礼让。” 许承言语气强硬,“不如便在这吧。” 周氏一脸不耐看了眼许承言,不管怎么说,她也算许承言的姨母,许承言曾经对她甚是客道,不断往丞相府送罕见珠宝,如今竟这般驳她面子。 说到底他至今还护着陆嘉宁,还在宴会上公然求娶,一想到这,周氏便心生怒气。 见他不肯让步,周氏最终妥协,语气里带着怨气,眸光不善打量着陆嘉宁。 “陆姑娘如今是陆府里的姑娘,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清楚,安分做好陆家人,不该肖想的人便不要沾染分毫。” 话落,周氏不动声色看了眼许承言,意有所指。 周氏最看重脸面,生怕陆嘉宁将当年之事抖出去,毁了丞相府清誉。 如今她的女儿早该入东宫,那个贱人搅合丞相府血脉,害她母女分离十几年,这口恶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精心养了十二年的女儿,却发现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之女,每每深夜便气愤地睡不着。 她有想过派人直接杀了那两人以绝后患,可内心还是纠结,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养了十二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在。 庄子里环境堪忧,娇滴滴的贵女到那种地方不多久便该消香玉殒,比直接杀了她们还要解气。 竟没想到她来了京都,还成了陆府姑娘,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心软。 陆嘉宁面上笑的端庄,腰间手指掐的发紫,垂眸镇定回应道:“夫人教诲,嘉宁谨记。” 她又怎么听不明白周氏的意思,这种时候不能与她硬扯。 周氏仍不解气,又拿她没有办法,狠狠剜了她一眼随后甩袖离开。 沈知律目光落在远处,仿佛没看到眼前这一幕,面色如常,紧跟着周氏离开。 沈嘉棠见二人离开,不悦看了眼陆嘉宁,语气凶巴巴但毫无威慑力。 “陆姑娘多注意体面,府门处人那么多,今日来的都是达官显贵,还是当心些比较好,莫要被人说了闲话。” 她方才在府外看的一清二楚,二人站在府外眉目传情,可她才是皇后姨母认定的准太子妃,眼前人是她的准夫婿。 幼时温不饱腹,连个卑贱奴才不顺心时都敢踩她两脚,她以为自己命贱,有个不堪的母亲,早已接受这一切,唯一的期待便是谋个好夫婿。 自幼便听人说,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受万人朝拜,无人敢欺负,她便想当皇后,将曾经那些欺辱她的人都踩在脚下磋磨。 可后来得知,她才是真正的相府嫡女,高高在上受人宠爱的相府嫡女是个假的,占了她的一切。 她好不甘心。 十二年未曾学过什么礼义,窝在相府一角受人白眼,也未曾参加过什么宴会,耳边全是丫鬟们夸赞府中嫡女有多出众,多受宠爱。 后来恢复身份之后,又怕被周氏嫌弃,请来礼义嬷嬷日日教导。 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那一刻起,便变得沉稳庄重许多。 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见过沈知律有多宠爱陆嘉宁,而不是只把她当做妹妹来照顾,来弥补曾经缺失的一切。 她想要沈知律对待陆嘉宁那般宠爱她,护着她。 第95章 守口如瓶 陆嘉宁一把拉住冲动的许予朝,“多谢沈姑娘提醒。” 沈嘉棠本想朝她冷哼一声,在太子面前她还想留个好印象,随后去追赶周氏。 许予朝扯开她的手,不满道:“宁姐姐为何不让我说话?” 又转身控诉许承言,“宁姐姐都被人教训了,皇兄为何不帮她?” 许承言的目光一直关注着陆嘉宁,也知她此时心中难过,但这是她心中一道坎,迈不过去便一直淤积在心中。 他不想让陆嘉宁一辈子都不敢面对那些人。 许承言刚要开口,陆嘉宁倒是抢了先,“明和,你还小,不懂这些。” 许予朝还要说些什么,被许承言拦着,随后几人入了外院。 外院,男女分席而坐,椅子案几有条不紊摆在小河旁,明媚阳光打在水面上波点滚涌。 两侧种满了秋百合、秋海棠等,院中桂花香气扑鼻,香气浓郁,最先引人察觉,周围渐渐热闹了起来。 陆嘉宁如今喜静,心中压着郁气面色不显,许予朝本该坐在前排,非要挤在陆嘉宁身边。 定安侯夫人走来,坐在主位上喜盈盈道:“多谢诸位前来,各位不用拘谨,可随意观赏。” 瞧见远处熟悉脸庞,定眼看了好一会,“那是谁家姑娘,怎么看着这般眼熟?” 定安侯夫人上了岁数,早就放了权,府中大小事务都是大房夫人在操持,她并不知晓陆府来了个姑娘。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随着定安侯夫人落在陆嘉宁身上,相互小声嘀咕着,一时间声音四起。 “她是谁啊,和几年前丞相府离世的嫡女长得好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那个人,好像是陆府姑娘,宫宴时我见过,确实和丞相府嫡女长得像,这相似之人多了去,有什么好稀奇的。” “陆府姑娘?是陆将军家的?陆将军也没听说娶妻生子啊,哪来的那么大的姑娘养在府上,莫不是骗我的吧。” “就是陆府姑娘,我见过,而且丞相府嫡女早已经离世,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还光明正大住在陆府。” “连定安侯夫人都觉得眼熟,果真是和沈嘉宁长得一样。” “太子殿下在宴会上还当众请求陛下赐婚呢,真是打丞相府脸面,谁人不知太子妃人选非沈嘉棠莫属。” “就是她啊,我也听说太子殿下求圣上赐婚,还以为是谁呢。” “……” 主位侧边,许承言听着不堪入耳的议论声,冷冽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扫过一行人。 “诸位,丞相府嫡女早已病故,今日沈夫人还在此,诸位慎言。” 语气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生惧。 一时间周围静谧无比,无人再敢出声。 她们心中清楚,太子殿下在帮丞相府撑腰,毕竟丞相夫人是当今皇后胞妹。 许承言朝对面周氏看去,“沈夫人您说呢?” 周氏一早听着议论声便气的牙痒痒,公然议论丞相府,早就不能容忍,正准备出声阻止便被太子抢了先。 如今太子又这般当众询问她,当真是给陆嘉宁脸面,想趁机让她在众人面前证明身份。 他就这般在乎陆嘉宁? 周氏压下怒气,面色冷淡,“丞相府嫡女早已病故三年,诸位还是莫要再提起此事,世间相似之人不足为怪。” 冷眼扫过后排陆嘉宁,“我看着陆姑娘也觉得相似,可终归不是同一人。” 周氏发了话,众人心中再有疑虑也不敢吭声,毕竟是人家家事,还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府。 定安侯夫人沉重点了点头,“那丫头早已病逝,诸位莫要再提及,莫要让沈夫人勾起伤心事。” 本就是府中丑事,如今被人当众提及,也怕周氏心中不满。 许予朝也听得明白,担忧地扯了扯陆嘉宁衣袖。 “宁姐姐莫怕,皇兄这是在帮你呢,有了这次宴会,谁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以后宁姐姐便可以与以前一样。” 陆嘉宁点头,“我知晓,多谢明和。” 突然,从外面走来奇装异服的男子,引得众人观望。 拓拔宏昂首挺胸一路走来,朝主座上的定安侯老夫人道:“听闻府中设宴,本皇子便不请自来了。” 毫无礼节的一句话,加上傲慢的行为,惹的众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定安侯夫人知道拓拔皇子还留在京都,只是没想到他会贸然来此。 总归来者是客,定安侯夫人笑脸相迎,“拓拔皇子赏脸前来,倒是我府荣幸,快快落座。” 拓拔宏朝沈嘉棠看了眼,目光不加掩饰带着侵占欲,跟着随从大摇大摆落了坐。 沈嘉棠在见到拓拔宏来的那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低着头手里揪着手帕不敢看他。 那人就是个无赖,公然在御花园对她行不轨之事,慌乱之际她一脚踢到拓拔宏两腿之间,才得以逃离。 拓拔公主早已成亲,也不知拓拔皇子为何一直逗留在京都,连看人的眼神都让人心生恶心。 定安侯夫人没看出异样,站起身道:“诸位可随老身去赏花,可也自行方便,诸位不必拘谨。” 众人跟随定安侯夫人起身,随后七零八散离开。 许予朝欣喜起身,“宁姐姐陪我去讨些菊花吧,母后最近嗓子不爽利,太医院那群庸医开了药也不见好,侯府菊花种类甚多,连太医院都莫急呢。” 陆嘉宁扶着案几起身,“好,正巧我也想去。” 两人刚起身,便听到一声叫喊。 “陆姑娘。” 周羡好走到二人身前,看了眼许予朝,抿了抿唇开口,“那日多谢陆姑娘提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予朝疑惑看着两人,“二表姐在说些什么?” 陆嘉宁听得明白,应该就是那次与周羡好一起被劫持,若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府上二房和三房那两人想要她的命。 陆嘉宁笑着,“周二姑娘聪慧,无需谢我。” 周羡好自幼身上便带着傲气,谁也不服,如今道起谢来拧巴至极。 “陆姑娘放心,什么该说我都清楚,你的事情我会为你守口如瓶。” 若不是陆嘉宁提醒她,如今还不知幕后凶手,他们甚至还会对她再次下手。 手中并无实据,说出来府里人定不会信她,只能装作不知内情,一直在暗处寻机会。 那两人也是胆大,趁着上次宴会无人之际,公然在后院隐秘处偷情,她早就盯上那两人,派人暗中引来祖母。 宫宴结束后,她从宫里回来,正巧碰见周羡秋跪在正堂哭泣,周之远被祖父拉进祠堂偏屋鞭打。 总归是陆嘉宁帮了她,她礼尚往来而已。 陆嘉宁道:“多谢周二姑娘。” 话落,陆嘉宁与许予朝离开去了后院。 后院人来人往都是女眷,许承言不便跟着前去,让青黛紧跟着她们。 后院南边一片菊花海,有十几种菊花争先绽放,淡雅清香,引无数姑娘前来观赏。 许予朝欣喜,“我想亲自摘一些回去,母后定会喜欢,说不定便能允许我去郊外玩了。” 第96章 山楂糕 陆嘉宁跟着她,路上拦了个奴仆,“哪种菊花对眼睛有利?” 奴仆指向一处,“姑娘,那是贡菊清肝养目,还有那边是亳菊,疏风散热,解暑明目,府上备的有晒干的,奴才给您拿点?” 陆嘉宁点头,“有劳。” 奴仆道:“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 许予朝钻在菊花海里,专门挑漂亮的下手,春芝拎着篮子跟在后面。 陆嘉宁倒是没上前,周围姑娘太多了,不远处还瞧见了沈嘉棠,便待在一角等着许予朝。 约摸一刻多,许予朝兴高采烈而归,拉着陆嘉宁往凉亭走。 “我寻了好多呢,改明让人晒干再拿给母后。” 定安侯府后院凉亭极大,容纳三张桌子,姑娘们三五结群占满了凉亭,许予朝瞧了眼,又拉着陆嘉宁往前院走。 “我们还是别挤在这了,我带宁姐姐去前院假山那边吧,那边有秋千,很少人会去的。” 一路来了假山,此处当真人少了许多,二人坐在秋千上晃荡,隔着一座木桥看向远处结伴的公子们闲谈。 许予朝向人群处仰头示意,“那边,穿淡紫色衣袍的男子便是五表兄,宁姐姐可还记得?” 陆嘉宁朝她视线看去,点点头。 许予朝道:“自幼便惹人厌,眼睛总贼眯眯地盯着姑娘看,早几年便收了好几个通房,外人都知晓五表哥私下混乱,有点名望的世家姑娘都不愿嫁他。” “谁知又出了这等丑事,亏得外祖母还想趁着这次宴会替他寻个姑娘来。” 陆嘉宁阻止道:“如今还在人家府上,莫要让人听了闲话。” 许予朝不满哼了声,“他自己做的丑事,还要替他瞒着,真为二夫人感到操心。” 微风适宜,二人坐了好一会,许予朝吩咐春芝,“去端些茶水来,再拿些点心,我倒是饿了。” 春芝福身离去。 “咱们就待在这,等过些时辰我便送宁姐姐回府,今日皇兄就是想让宁姐姐露露面,以后也好游走在世家姑娘身边,皇兄人挺好的,什么都为宁姐姐着想。” 这一点陆嘉宁不可否认,许承言今日确实帮了她许多。 良久,春芝端着木托走来,放在石墩上倒了茶水递过去,禾善在旁边接过。 春芝回到许予朝身旁,不经意提起,“奴婢方才在假山后面看到了沈姑娘,沈姑娘好像醉了酒被人搀扶着离开。” 许予朝漫不经心喝着茶,“沈嘉棠定是喝多了果酒,在外也不知道注意体面。” 许予朝将沈嘉棠说过的话又还给了她。 陆嘉宁刚从禾善那接过茶杯,疑惑看向许予朝,“定安侯府果子酒换了?” 她以前来定安侯府,喝了整整一壶果子酒,也就脸颊发烫些,脑子倒还清醒着。 “不知道,些许吧,母后又不让我碰那些东西。” 毕竟也三年了,陆嘉宁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多,随后端着茶杯抿了几口,刚抬眸,便瞧见拓拔宏匆忙穿过木桥的身影。 他那奇装异服实在是太显眼,一头花花辫子甩的到处都是,让人一眼便认得出。 陆嘉宁忽然一愣,迅速扫了眼周围才看向许予朝,询问道:“明和在马车上说,拓拔皇子与沈姑娘的事情,可真实可靠?” 许予朝刚捏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话都说不清,“我就是路过御花园时,听宫女们好像是这样说,但我刚到那,她们便不吭声了,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许予朝见陆嘉宁心不在焉,“宁姐姐怎么了?” 陆嘉宁蹙眉深思,“果子酒怎么会醉人?” “就算沈嘉棠醉酒,那么多条道路,偏偏选了如此偏僻之地。” 许予朝一惊,“怪不得今日拓拔皇子也来了,难道另有图谋?” 陆嘉宁又询问春芝,“可见什么人搀扶着?” 春芝也知事情严重性,越着急越紧张,“奴婢只瞧了眼,应该是两个婆子。” “只有两个婆子?她婢女呢?” “奴婢没瞧见。” 许予朝腾的一下站起身,“莫不是拓拔皇子搞的鬼?” 陆嘉宁看了眼身边青黛,知晓她会武功,急忙道:“你去跟着看看,再寻几个丫鬟婆子拦着,莫要出了什么事。” 世家最注重清誉,若在宴会上出了丑事,后果可想而知。 青黛未动,“殿下让奴婢紧跟着姑娘。” 许予朝见她油盐不吃,气愤道:“都什么时候了,本公主命令你去!” 她在陆嘉宁身边,很少端起公主架子。 青黛依旧不动,“奴婢只听殿下吩咐。” 许予朝气的甩着衣袖瞪着她。 陆嘉宁自然不能去,要是自己猜想错了,她上赶着往上凑,到时候就算有理也会被周氏记恨。 而许予朝不同,无论猜测对错,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麻烦明和去一趟,不管事情如何,去看一眼也让人放心些,多找几个婆子拦着点,莫要受了伤。” 许予朝急的蹙眉,“那宁姐姐在这好好待着,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又嘱咐青黛,“记住你说的话,保护好宁姐姐!” 青黛垂头福身,许予朝领着春芝急匆匆离开。 陆嘉宁坐在秋千上,思绪早就飞走了。 今日喜忧参半,她只希望早日结束宴会,趁早离开此地。 又待了良久也不见许予朝回来,陆嘉宁下了秋千往外走几步,朝着外面张望,没见到许予朝的身影,目光倒是撞上了许承言。 许承言手臂放在腰间大步流星走来,瞧见就她一人,“明和呢?” 这种事情陆嘉宁也不好过多解释,含糊其辞道:“明和出去一趟,过会便回来了。”随即又坐在秋千上。 许承言摆摆手,青黛识趣离开。 陆嘉宁急忙朝青黛道:“你去寻明和公主,看着点。” 青黛转身见许承言没什么反应,“是。” 禾善站在一旁警惕盯着眼前人,也知道此人就是太子,还和姑娘关系匪浅。 许承言绕到陆嘉宁身后,修长如玉的大手抓着绳索,慢悠悠推着,声音温和清朗。 “宁儿这段时日在府上做些什么?” 今日许承言终究帮了她,陆嘉宁难得好脸色,“无事陪着外祖母。” 许承言点头,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宁儿如今一直在躲着孤。” 陆嘉宁没回应。 自从与许承言重逢,除了遇见程则绪和当晚回陆府那次,他好像都挺正常的。 秋千轻荡,扬起长发拂过他脖颈间,惊起痒意,一向冰冷的眸子浮动着柔和的波点,落在眼前人身上。 良久,陆嘉宁开了口打破寂静。 “世家姑娘们大多都爱鲜花糕,而我自幼偏爱山楂糕,有次沈夫人亲自做了盘鲜花糕,沈公子甚是喜欢,而我却兴致缺缺。” “只剩下一块时,我便偏要抢来,我会撒娇会打滚,仗着府里人都向着我,沈公子只能让给我,我只吃了一口便觉得甜的发腻,那时才知道,我根本不爱鲜花糕,最爱的还是山楂糕。” “只不过看沈公子喜欢,看世家姑娘们喜欢,我便偏要掺和一脚抢来最后一块,并无喜欢之意,就是觉得它受人喜爱罢了。” 陆嘉宁脚尖落地稳住身子,手里抓着绳索,轻声询问。 “殿下呢?” 第97章 顺从她心 许承言听着她不温不火的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小故事。 他听得明白陆嘉宁的意思,垂下眼眸只能窥见一点侧脸,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发闷。 “孤从始至终喜爱的便是山楂糕,从未肖想过鲜花糕。” “宁儿,孤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陆嘉宁垂下眼眸,继续询问,“我想问殿下,可会如我当初那般恃宠而骄,撒娇打滚从沈公子那里抢过鲜花糕?” 她在问许承言,是否会用权势压迫她。 许承言静了好一会,再次开口。 “孤这段时日都没去找宁儿,就想让宁儿明白,孤想与宁儿好好相处。” “那时孤做过很多错事,一步步将宁儿推远,宁儿才会执意要与孤退婚。” 许承言握着绳索的手渐渐紧了些,指尖泛白,“孤曾窥探过季敬川一举一动,想着若是孤也变成他那般行径,宁儿是不是便愿意亲近孤。” “直到再次见到宁儿,孤想让宁儿留在孤身边一辈子,又怕宁儿不开心,让宁儿回了陆府,想让宁儿如以前一样活泼自由——” 陆嘉宁从秋千上下来,转身回头看他,竟从他眼中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凄苦之色。 她往后退一步偏过头,喉咙滚动哽住难以发声。 “碎瓷何以复原?” 她早就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许承言苦笑,“四十三日,宁儿可想孤?” 见她依旧没反应,心中仿佛被人剜了一刀,疼的呼吸不过来。 “孤都等了三年,还有精力继续等,宁儿莫要让孤等太久好不好?” “殿下——” 许承言知道她要拒绝,急忙打断,“孤已经知晓宁儿三年过往,是孤无用。” 他前些日子在宫中偶遇惠嫔,惠嫔温柔贤惠,甚得圣上宠爱,连母后都比不过半分。 他竟然鬼斧神差询问惠嫔,郎有情若妾无意该如何。 惠嫔笑的温婉,“顺从她心。” 许承言站在原地愣了良久才离开,四个字反反复复在心中揣摩。 他想与宁儿好好相处,可宁儿忘不掉以前过往,心里压着怨恨只想远离他。 他不想再如以前那样整日浑浑噩噩,靠着躲在暗室里临摹画像来思念她。 这些时日,他都没再去寻她。 许承言收了情绪,“宁儿若不想待在这,孤送宁儿回去。” 陆嘉宁见他如此执着,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去寻明和。” 话落,利落便转身离开。 刚走到外院,见许予朝正往外走,想来是已经处理完事,陆嘉宁上前询问道:“她如何了?” 许予朝颇自豪,嘴角洋溢着笑,“歹亏有宁姐姐,如今沈嘉棠已经醒了,沈夫人正在旁守着呢。” 陆嘉宁舒了口气,“那便好。” 许承言一直在后面跟着,虽不知发生何事,见二人没出什么事,便没有开口询问。 “孤送宁儿回去。” 许予朝眼睛一亮,“宁姐姐可愿?” 她自然看得出来皇兄偏爱宁姐姐,自幼便如此,也希望能成就一段佳话。 陆嘉宁回绝,“不劳烦殿下,明和要是还想待着这里,借我用一下马车便可。” 许予朝见陆嘉宁不情愿,急忙道:“我也无事,便送宁姐姐回去,路上也能说说话。” 她拉着陆嘉宁朝府外走去,头回瞧了眼紧跟在身后的皇兄,顿时有点心疼。 又扭过头,胳膊小心翼翼戳了下陆嘉宁,“宁姐姐,你方才与皇兄生气了吗?” 陆嘉宁偏头看她,她与许承言之间的事情,许予朝倒是挺关心的。 “明和多心了,不过就闲谈几句罢了。” 许予朝立刻喜笑颜开,“没生气便好。” 沿着小河往回走,鼻尖弥漫着淡淡花香。 世家公子们在外院凉亭下棋,木桥旁三三两两地探讨着学问,阁楼上传来悠扬的琴音,不一会儿又传来箫声相伴,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几位姑娘零零散散围在小河边闲聊,不时朝凉亭望一眼,相视一笑。 树荫下,穿着浅粉长裙的姑娘在阴凉处闲逛,手帕从袖中滑落。 周之远弯腰赶忙捡起来,手指忍不住摩挲着手帕,色眯眯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那姑娘身上。 “姑娘留步。” 那姑娘像受了惊似的回头,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周之远手里的手帕,低着头羞涩地走上前,从他手中抽走手帕。 “多谢公子。” 许予朝刚走到木桥中央,将那一幕瞧得清清楚楚,一脸愤懑,“五表兄怎么又这般。” 陆嘉宁拉着冲动的许予朝,“明和这要做什么去?” 许予朝嘟着嘴,“宁姐姐方才没瞧见吗,五表兄自己不检点,又想祸害别的姑娘。” 陆嘉宁看着她一脸气愤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明和要去伸张正义啊?” “宁姐姐方才救了沈嘉棠,为何不去救救那位姑娘?” 陆嘉宁拉着她下了木桥,朝府外走去。 “你的宁姐姐可不是活菩萨,救不了那么多人,你情我愿的事明和也想去掺和一脚?” 许予朝甚是不解,偏头看了眼并行的许承言,“皇兄可懂?” 许承言勾着笑,说起话来漫不经心,“你的宁姐姐还能骗你不成?” 许予朝失望扭过头,陆嘉宁见她这般,才开了口。 “大多数姑娘都在后院闲玩,来的都是世家姑娘们,谁家姑娘身边没有个丫鬟跟着?” 许予朝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又皱起眉,“可五表兄不是良善之辈,那姑娘还真是傻。” 陆嘉宁笑着,“明和都知晓此人非良善,那姑娘又何尝不知?” 那姑娘自己的选择,别人无从评判。 想当初,她也曾为了生存依附贺衍,如今不知那姑娘是何缘故,总归是自己选的,就算是火坑又能怪谁。 定安侯府今日设宴,明白人都清楚为何,周之远今日寻不到合适新妇,明日也会再寻。 有人下套,有人钻。 “宁姐姐说的在理。” 一路到了府外,陆嘉宁一眼便瞧见浅蓝锦衣的季敬川,身形修长站立在府外石狮子旁,朝府门处张望。 季敬川察觉到陆嘉宁身后的许承言,清澈如水的眸子瞬间暗了些,带着一丝不屑移开目光。 随后抬步走到台阶下,抬头仰视着陆嘉宁,眸光温和带笑。 第98章 赝品 出于礼节,季敬川随意朝许承言拱手,目光却没落在他身上片刻。 “嘉宁,我来接你回去。” 陆嘉宁甚是诧异看了眼季敬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接她。 又怕许承言对季敬川不利,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动声色挡在许承言身前。 “兄长怎么来了?” 她的小动作,许承言早已察觉。 她如今还是向着季敬川。 从前是,如今也是。 许承言压着心中不快,他想和陆嘉宁好好相处,便要试着尊重她的所有。 罢了,他有的是精力应付。 季敬川依旧带着笑,声音却高了几分,“在郊外听陆将军提起,陆将军特意让我来寻嘉宁。” 听到陆贞阳提起此事,是他上赶着主动请辞前来。 但定安侯府他却不想进,毕竟是沈知律的母家,如今他心中那道坎依旧过不去。 ‘特意’二字语调慢了些,许承言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季敬川那点小心思,自幼便全用在他身上。 许承言居高临下俯视着台阶下的季敬川,眸中带着蔑视,嘴角勾着薄笑,抢在陆嘉宁前先开了口。 “世子可能还不知,孤要送宁儿回府,世子怕是空跑了一趟。” 季敬川如旧,一个眼神也不理睬他,“陆将军还说让我这两日带嘉宁去郊外骑马,嘉宁觉得何时可以?” 许承言不动声色摩挲玉扳指,挑眉看了眼许予朝,“明和马术不错,也可以教宁儿的,毕竟男女大防,世子是男子,怕是多有不便。” 许予朝会意,凑近拉着陆嘉宁胳膊,“皇兄说的在理,明和马术可好了,整个京都也寻不到我这般厉害的女夫子呢。” 她又怎么不知,季敬川公然挖皇兄墙角。 季敬川以前便这副模样,把宁姐姐心思全占了,还教唆着宁姐姐不去寻她玩,别以为她不知道。 既然皇兄说要她教宁姐姐,那便意味着她可以去郊外玩,求之不得呢。 见三人如此,陆嘉宁谁也不想得罪,礼貌带笑,“我要先回府了,外祖母还等着。” 话落,便顺着台阶而下。 季敬川急忙跟着,“我送嘉宁回去,正好再去府中探望一下老夫人,听说老夫人近日身子不便,我带了些补品。” 许予朝一听,季敬川都去过陆府了,还和陆老夫人相识,如今上赶着去送补品。 那还得了,皇兄都要被他比下去了。 果然越温和的人,心眼子越多。 许予朝急忙拉着许承言跟上,“宁姐姐,皇兄也甚是担忧老夫人,想一同去看看呢。” 许承言看了眼旁边羽书,压低声音吩咐,“去库房多挑些上好补品送到陆府。” 羽书拱手离去。 跟随许予朝的小厮已经将马车停在府外,放下脚蹬站在一旁候着。 许承言甩开袖子上的手,大步朝陆嘉宁走去,语气强硬,“孤陪宁儿回去。” 许予朝愣在原地,朝许承言白了一眼。 陆嘉宁还未来得及开口,季敬川转身挡在她身前,语气带着劝谏之意。 “殿下,毕竟男女大防,殿下是男子,怕是多有不便。” 陆嘉宁一愣,这话怎么越听越熟悉。 来不及多想,回头看了眼许予朝站在原地不动,她不想参与他们斗嘴,喊来许予朝。 “明和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 许予朝急忙走来,路过许承言身边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皇兄刚才竟然甩开她胳膊,亏她还为皇兄着想。 许予朝拉过陆嘉宁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傲娇,不服气的仰头看着斗嘴的二人,“明和亲自送宁姐姐回去,你们都不用跟来了,都回去吧。” 这一次终于夺回主动权,宁姐姐也是向着她的,许予朝欢快拉着陆嘉宁上了马车。 见二人离去,许承言冷眼瞥了眼季敬川,“世子还是如往日一样。” 如往日一样让人厌烦。 他今日到了定安侯府,便打发马夫回去,想着宴会后用周予朝的马车送陆嘉宁回去。 谁知又被季敬川插了一腿。 季敬川眼中满是得意的狡黠,垂眸一笑,随后抬起头看向许承言。 “方才可是殿下亲口说的,这男女大防,嘉宁毕竟是个姑娘家,殿下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许承言狠狠剜了季敬川一眼,随后撩袍上了季敬川的马车。 季敬川转身一瞧,忍不住蹙眉,声音带着不悦,质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马车上传来声音,听不出喜怒。 “世子方才说男女大防,孤要去陆府,征用下世子马车,世子可有意见?” 季敬川气愤甩了下袖子,以许承言高傲的性子定会离去,哪曾想许承言会上他的马车。 再无奈又如何,季敬川咬牙上了马车。 马车内,二人相视不言,眼神交锋,冷冽而锐意。 终是季敬川温和一笑打破寂静,如温润公子般清风俊朗,声音平淡。 “殿下还如以前一样缠着嘉宁,嘉宁生爱自由,又岂会如殿下的愿?” 季敬川自从知道许承言甘心将陆嘉宁放回陆府时,他便知其中定有古怪,派人探查。 以许承言以往作风,见不得陆嘉宁身边有其他人在,恨不得将陆嘉宁关在东宫一辈子。 陆姨娘有当大将军的兄长,却甘愿病死在偏远庄子里,让谁都会怀疑。 季敬川心中猜测,陆嘉宁自幼不喜许承言靠近,许承言不敢逼急了她,怕她如陆姨娘一样自戕于东宫。 所以,许承言想温水煮青蛙,让陆嘉宁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 见许承言不语,季敬川笑着开口。 “臣昨日寻了幅名人墨画,甚是喜爱,挂在书房里才发觉是赝品,一气之下便扔进了火盆里,这赝品又怎么能与真迹相比,殿下觉得呢?” 他可不会忘记,许承言以前想模仿他,做个伪君子来哄骗陆嘉宁。 许承言眼神起了寒意,他那张臭嘴说不出一句好话,那股温柔劲全用在陆嘉宁身上了,把小姑娘骗的团团转,自幼只愿意与他亲近。 “世子如何做,问孤做什么?” “殿下说的是。” 季敬川甚是了解许承言,也知道如何不动声色踩他,还让他无法发火。 瞧见许承言不悦的神情,季敬川佯装担忧道:“殿下脸色看着不好,还是回行宫请太医诊个平安脉吧,耽搁了殿下身子,臣可担待不起。” 话落便喊停了马车。 第99章 男女大防 季敬川拱手歉意道:“臣还要去陆府,便不同殿下回去了。” 许承言压着刺骨寒意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冷声道:“孤无事!” 今日就不该将马车赶回去,早知便用定安侯府的马车,与季敬川挤在一起臭话贼多。 不痛不痒戳在他身上,还拿季敬川没办法。 许承言索性闭上眼不去搭理他。 季敬川颇为得意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偏过头,没再开口。 这披着羊皮的狼啊,难以入羊堆。 - 两辆华贵马车停在陆府,有陆嘉宁在身边,府外小厮不敢阻拦。 陆嘉宁回头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两人,一时犯了难,又无法直接赶走他们,连步子都慢了不少。 外院,于嬷嬷端着放有空药碗的木托刚要去厨房,远远瞧见府外一堆人乌泱泱走进来。 定眼一看,她见过人群中的世子和公主,却没见过身边另外一公子,看起来甚是贵气,吓得手一抖,又端着木托小步跑去乐康院。 “老夫人,老夫人,外面来了一群人……” 陆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于嬷嬷慌张的模样,又听着她这话,急忙坐起身,“都是什么人?” 她待在府里几年,都没瞧见过什么人来,陆贞阳常年在外,府中甚是冷清。 于嬷嬷喘着气,“姑娘带着什么世子,还有那日见到的公主,还有一个贵人,看着甚是贵气,老奴倒是不认得。” 陆老夫人待在村子里大半辈子,没接触过权贵,不知如何与那些人打交道。 摸着身边拐杖站起身,不可置信看了眼于嬷嬷,又着急忙慌往里间走。 “我这老婆子怎么应付了那么多贵人啊,嘉宁那丫头还真是的,也不知道提前派人说一声。” 于嬷嬷也没见过什么贵人,急忙跟着老夫人进了里屋,陆老夫人步伐极快往床榻旁走。 “一会他们来了,你就说我病了,喝完药刚睡下,让嘉宁那丫头好好招待他们,我可应付不过来。” 话落,陆老夫人躺在床榻上闭眼假寐。 于嬷嬷心中愈发着急,木托一直没放下,瞧了眼陆老夫人,又急促往外赶。 到了外屋门口,便瞧见几人已经上了台阶,于嬷嬷慌乱中带着笑,“姑娘回来啦,老夫人喝了药刚休息。” 看了眼跟在身边几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急忙朝他们福了福身,“老奴先去趟厨房。” 见于嬷嬷这般说,陆嘉宁心中暗喜,又不敢表现出来,转身将他们拦在外面。 “殿下、兄长也听到了,外祖母已经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搅了她。” 季敬川认同,“既然老夫人休息了,那便不打扰了。” 陆嘉宁笑着点点头,又看向许承言。 许承言自然瞧出她眉间喜悦,“孤也可以不找老夫人,找宁儿叙叙旧如何?” 许予朝在旁边狐疑看了眼许承言,终究没开口。 陆嘉宁嘴角弧度渐渐消失。 季敬川后退一步朝着许承言拱手,诚恳劝谏道:“殿下,毕竟男女大防,殿下是男子,怕是多有不便。” 又是那句话,不痛不痒,有礼有节,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许承言不耐瞥了季敬川一眼,声音冷冽,“世子只会说这一句吗?” 翻来覆去用这句话折磨他。 季敬川从容不迫,依旧未起身,“臣为嘉宁着想,殿下也可以不理会臣所言。” 许承言掀起眼眸,冷漠地觑了对方一眼,“世子所言极是,是孤未考虑周全。” 又看了眼许予朝,“明和随孤一同回去。” 许予朝不满小声嘀咕,“皇兄回去便好,拉着我做什么,我还想留在这玩会儿,晚些再回去。” “明和为母后摘的菊花再不晒,母后的嗓子便好了。” 许予朝眉眼弯弯,“那不挺好的。” 许承言一个冷眼扫过去,许予朝哑口不言。 “明和不是想在母后面前表现吗,到手的机会都扔了,还怎么让母后答应明和去郊外玩。” 许予朝恍然大悟,朝许承言走去,欢快道:“宁姐姐,我改日再来寻你。” 许承言看了眼季敬川,生怕对方不走,提醒道:“世子随孤一同离开。” 季敬川未搭理许承言,对陆嘉宁温和一笑,“嘉宁,过两日我再寻你。” 陆嘉宁见季敬川帮他解决了大麻烦,心中甚是感激,“我等着兄长。” 目送几人离开,陆嘉宁心情大好,见于嬷嬷久久未归,外祖母还在休息,她也不想进去打搅,领着禾善回了西院。 “今日之事外祖母问起来,莫要多说。” 禾善跟在后面,“奴婢明白。” 今日姑娘身边那么多人,太子殿下还对姑娘百依百顺,关系甚是亲密,禾善现在都反应不过来,也不敢多问。 穿梭在走廊,陆嘉宁心情忽然沉重,今日周氏那眼神,似乎觉得她不该活在这世间,不该出现在京都。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愿来。 在庄子里时她还曾期盼过,周氏会不会念及十二年情分救她于水火,沈知律会不会突然出现将她解救出来。 如今看来,周氏不杀了她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人还是要靠自己,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没有期盼便少了份失望。 她拖着疲倦的身子一路来了西院,伸手推开屋门,瞧见屋子里一抹月白色身影,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悠闲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人。 立刻回头看了眼禾善,禾善眼睛瞪的极大,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屋子里的人。 “在屋外看着。” 禾善一惊,连连点头退到走廊处。 姑娘屋子里怎么会有男子在,跟着姑娘一个多月,府中只来过季世子与公主,今日倒是见了许多大人物,还和姑娘关系匪浅。 禾善怎么也想不通,不停地低头扣着指甲苦思冥想。 陆嘉宁看着禾善离远了些,才走进屋子里,警惕的将门半开着。 她此时对程则绪是复杂的,想起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心中存有一丝畏惧。 又一想,她是陆府姑娘,陆贞阳如今仕途正旺,程则绪与陆贞阳是同僚,怎么也得给陆贞阳几分薄面。 现在的底气,都是陆贞阳给的。 陆嘉宁并未走太近,抬眸看向程则绪,眼底没什么情绪,缓缓开口。 “将军怎么来了?” 第100章 权衡利弊 程则绪一身月白长袍,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把手,冷峻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暖意。 他偶尔会来这里,只是从未碰见过陆嘉宁,没想到今日却被她逮个正着。 程则绪看着她局促的模样,收回目光随意落在桌子上,“多日未见阿宁,想来看看。” 陆嘉宁愣在原地,“我如今过得挺好的,不劳将军费心。” 出奇静了一会,程则绪又看向她,眸中情绪不显,与常人说话无异。 “阿宁怎么不过来坐?” 陆嘉宁脚步僵硬,如今还在陆府,禾善还在外面守着,门也半开着,定下心朝程则绪走去,警惕地落座在他对面。 程则绪垂头嘴角扯过一抹笑,随后抬头看她,“则珠一月前诞下一子,昨日我去看她时,她还在念叨阿宁。” 陆嘉宁嘴角笑漪轻牵,“程姑娘生了个小公子?” 随后一想,程则珠上次与她提起过,差不多八月下旬才生产,如今这般怕是早产。 嘴角弧度消失,转而眉间染上担忧之色,“为何提前这般早,程姑娘身子可好?” “则珠的夫君在刑部任职,上次宴会之后圣上大怒,秦封被关了半月,秦府本想瞒着则珠,后来还是被她发现了,动了胎气,所幸母子平安。” 陆嘉宁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女子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程则绪略一迟疑,神色微动,“阿宁呢,如今可还习惯这里的生活?” 陆嘉宁回应,“外祖母很疼爱我,舅舅待我极好,如今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随后抬眼看了眼程则绪,见他神色淡然,“我与将军之间——” 程则绪打断她,幽深的眸底涌动着情愫,视线相撞,陆嘉宁瞬间收回视线。 “若我真心求娶,阿宁可愿嫁我?” 陆嘉宁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小幅度摇了摇头。 “为何?”程则绪抓紧把手,眸光渐渐暗沉。 陆嘉宁闻声,抬头认真看着他,眸中不带任何情绪,淡然道:“我与将军吵架那晚,我说过我恨将军,当时是,如今也是。” 见程则绪微怔,陆嘉宁继续道:“我承认,将军多次救我于水火,若没有将军在,我早已丧命在清风寨,我心中至今也是感激将军的。” “可将军对我在益州做的事情,又将我从锦州掳来,我至终无法原谅将军。” 若不是他,怎么从一个火炕跳进另一个火坑,如今在陆府,并非表面那般平静,许承言还在虎视眈眈。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在将军心中,以为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无人为我遮风挡雨,才会毫不犹豫将我从锦州带来,将我视为所有物。” 他与贺衍,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将她安排在妾的位置上,先入为主,她承认,她确实依赖贺衍,贺衍后期待她确实不错。 没有贺衍,或许她早就病死了,当初嫁给贺衍,是她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 一个认为她无人庇佑,便将她抢来,就算如今成为陆府姑娘,又怎么能忘记当初的无助与不甘。 来自上位者的傲世,她无法反抗。 若当初她没有占据沈嘉棠的身份,便甘愿困在丞相府一角,寻个人嫁了。 若当初程则绪没有强行带她来京都,便甘愿嫁于贺衍,在锦州相夫教子一辈子。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也不例外。 可如今,终究是不同了。 她有了庇护,有了选择余地。 “如今我成了陆府姑娘,将军想求娶我,若我无这层身份,是不是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 陆嘉宁的话深深刺在程则绪心口,程则绪点漆的眸子一直落在她身上。 “当真无回旋之地?” 陆嘉宁又询问道:“若当初没有太子参与,一月之约结束后,敢问将军真的可愿放我走?” 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目光紧紧盯着程则绪,想从他脸上看到答案。 早些时日她便知道,曾经约定的一月之约只是程则绪留住她的借口。 她曾问过陆贞阳,大殿之上程则绪交给圣上的是何物。 陆贞阳告诉她,老宁安侯曾经救驾有功,圣上登基时亲赐令牌,无论何时都可应允程家一件事。 那令牌自然也能保程家一世,如此重要之物,而程则绪竟用来求娶她。 那时她便知,程则绪从一开始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宴会之上,选谁都是错。 幸而还有陆贞阳在。 见程则绪闭口不言,陆嘉宁依旧温和笑着,声音多了分疏离淡漠,“将军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愿嫁给将军。” “我自是思考过后才给将军的答复,将军请回吧,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程则绪放在手把上的手不经意握紧了些,神色黯淡下来。 她的一字一句,都在控诉他。 告诉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若不是太子,阿宁如今爱的人是他,满眼都会是他。 “那太子呢,阿宁可有权利拒绝他?”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陆嘉宁神色微怔。 “我自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太子又是什么好人?” “权势压死人,阿宁不是不清楚,阿宁在丞相府时还有能力去退婚,可如今呢?” 程则绪停顿一下,目光观察到她心神不宁,继续道:“陆府又如何能与太子作对,阿宁可敢赌上整个陆府?” 陆嘉宁偏头不去看他,一股无形的压力砸向她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阿宁站立在权势之上过,有了权势,那些人做了多少荒唐之事,阿宁比我更清楚。” “阿宁的确聪慧,知道权衡利弊,也懂得用陆府来压我,我不怪阿宁。” 程则绪靠在背椅上,眉宇间染了一抹凄苦,声音缓了下来。 “我自十五岁便离开京都,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滚打七年,后背受过许多伤,有次差点留在死人堆中,也善于观察人心,懂得用计谋取胜,想要的一切都会想尽办法去争夺。” 在这个世道不争不抢,只会沦为牺牲品。 “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向阿宁道歉,阿宁如今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处境,思量太子为何将你放回陆府,而不是直接将阿宁困在东宫。”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可比陆府姑娘好掌控多了。” 程则绪压下眸子,他想陆嘉宁应该明白,若是陆音有依靠,自不会被沈始拘在丞相府十几年。 太子意图甚是明显。 权力之上的人,自会用权势压人,得到想要的一切。 这个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他自幼便清楚,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想要的一切,想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阿宁,我并非想压你,如今你不愿嫁我,我自不会强迫于你。” 嘉宁貌美,可貌美本无罪,只是生于权势吃人的世道,若无人庇护,只能被人磋磨。 连他也不例外,想独独占了她。 他做的那些事,只能晚上行动。 “我不打扰阿宁了,阿宁也别忧心,我以后少来便是。” 程则绪拂袖起身,忽然外面传来禾善担忧的声音,“姑娘……姑娘,好像是殿下又回来了。” 第101章 有人依有人疼 禾善不敢进屋,远瞧着那人快步而来,吓得身子一抖,又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守在门口注视着由远及近的身影,心中怦怦乱跳。 陆嘉宁惊站起身,眸中闪过无措,慌乱中看向刚站起身的程则绪。 如今程则绪还在,许承言要是过来,又该如何是好。 程则绪走向她,微微侧头,漆黑的眸子看向她,神色淡然,“既然太子来了,阿宁去见吧,我在屋子里不出去便是。” 陆嘉宁迟疑一下,还未开口,外面又传来禾善着急的声音,来不及多想,急忙起身推门而出,随手将门关紧了些。 程则绪站在原地见屋门紧闭,淡漠瞳眸染了幽色,面色沉了下来。 忽然发觉自己像极了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关在屋子里不敢被人发现。 又像钻墙角的老鼠,洞察着外面动静。 阴暗潮湿! 陆嘉宁镇定走出去,如今最困扰她的,便是眼前大步流星向她走来之人,她藏起情绪,佯装不悦朝旁边走廊挪去。 许承言踏上台阶的脚步顿了一下,默默跟在后面。 陆嘉宁在走廊中间停下,目光随意落在院中的常青树上,不满瞥了他一眼,声音如往常一般,带了些怨气。 “殿下故意支走明和,便是来演这一出?” 几人一同回去,他却偏偏半路又拐了回来,也就季敬川为人正直,相信他的鬼话。 许承言不动声色站在她身侧,“他们两个太闹腾了,孤都没有时间与宁儿闲谈。” 陆嘉宁没好气道:“在定安侯府假山处,我与殿下已经说的够多了,也说的够明白了,殿下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许承言偏头不经意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敏锐的目光察觉到身后的丫鬟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压下眼眸回过头。 “宁儿怎么不请孤坐坐?” 陆嘉宁抿唇,淡定道:“殿下,毕竟男女大防,还是在外面比较好。” 许承言冷嘲一笑,“宁儿跟着季敬川只学会如何不痛不痒抓孤,孤与宁儿之间何须如此?” 早知道今日那句话被二人反复磋磨他,还不如烂肚子得了。 陆嘉宁见他吃瘪,有些得意,“兄长又有何错,都是为了殿下名誉着想,殿下莫要怪他才是。” “宁儿还是如以前一般,牙尖嘴利,心思全放在季敬川身上。” 陆嘉宁脑子里全是程则绪说过的话,心里沉重,如被千斤巨石所压,透不过来气,抿唇,淡问道:“在假山处,殿下还未回答我,是否会去抢鲜花糕?” 放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心思全放在许承言身上,又不敢去看他,默不作声等他回答。 许承言喉间一涩,沉默良久才开口,“孤如今不会抢鲜花糕,宁儿还不明白孤的心意吗?” 陆嘉宁死寂的心,如今死的更彻底。 如今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许承言帮她光明正大回陆府,既帮了她,又从中抓住她把柄。 陆嘉宁心尖一疼,攥紧了腰间双手。 许承言侧身低头扯过被她攥紧的双手,拉着她面向自己,漆黑的双眸沾染凝重。 “孤不想压你,自不会再用身边人威胁你,孤怕你无所依靠,让你回了陆府,有人依有人疼。” “孤想要的,只有你一个。” 白皙若美玉的手窝在他手心中,若软无骨,许承言没有下一步动作,压着眸子一直观察着身边人。 陆嘉宁抽出双手,不悦转过身,目光落在院门处惊慌的于嬷嬷身上,见于嬷嬷慌忙低下头转身想走,陆嘉宁急忙喊住。 “嬷嬷可有何事?” 于嬷嬷低着头不敢看,“姑娘,老夫人醒了,想寻姑娘去趟乐康院。” “晓得了,我这便去。” 于嬷嬷福了福身,脚底生火了般急忙转身离去。 她端着药碗去了厨房好一会,打听到来人都离开了,才定下心回乐康院。 怎么也没想到在姑娘院子里瞧见男子,还抓着姑娘的手不放,那男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不管怎么说,姑娘还未许配人家,怎么能与男子在院子里拉扯。 心中犯了犹豫,不知要如何与老夫人讲起此事。 陆嘉宁见她离去,提醒道:“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许承言未动,“孤也可在这等宁儿回来,一别多日,还未与宁儿好好闲谈过。” “殿下,还是回去吧。”陆嘉宁诚恳道。 他留在这里算什么,要是看到程则绪,那还了得。 许承言极其会洞察人心的眸子紧锁着她,自然能察觉到她开口前神色一瞬间的慌乱。 她隐藏的极好,只那一瞬间,又若无其事望着他,眸中清澈干净,不带一丝杂念与畏惧。 许承言语气隐忍克制,“宁儿亲自送孤出府,好不好?” 他还是不愿把人逼的太紧。 屋子里是谁,不言而喻。 除了程则绪,不会有第二人。 许承言抬起步子越过她,眸中迸射出寒意扫在紧闭的屋门,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犹如一把钝刀,一刀刀划过他的心脏,却只能忍痛不言。 陆嘉宁见他肯离开,利落跟上送他出府,一路上也未听见许承言开口,她乐见其成。 送人离开后,陆嘉宁转身往乐康院方向走去,又吩咐禾善道:“去将从侯府带来的花茶泡上,端去外祖母院子。” 禾善福了福身离去。 陆嘉宁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去了乐康院。 一进外屋便瞧见两侧案几上堆满了红色锦盒,都堆出一座小山来,地上还零散放着许多。 陆老夫人本是躺在榻上假寐,刚要睡下便听见外面动静,起身去看,外面小厮接连抱着锦盒往外屋送,问了才知,是太子殿下送的。 看着眼前一堆,面色惆怅,毕竟无功不受禄。 见人来,急忙询问道:“嘉宁可与太子殿下相识?怎么平白无故送这么多东西来。” 陆嘉宁嘴角一抽,许承言竟然让人大张旗鼓把东西搬来老夫人院子里,生怕不知是他送的。 脸上带着笑意扶着陆老夫人,“今日去宴会时碰到过,许是知晓外祖母身子不好,舅舅乃是朝中重臣,又立下汗马功劳,想来是因此送来的。” 陆老夫人赞同点点头,“这殿下手笔可真大,都要将我这屋子填满了。” “外祖母说的是。” 又看向旁边于嬷嬷,“嬷嬷还是寻些人将东西都放进库房,都挡着外祖母路了。” 于嬷嬷道:“姑娘说的是,老奴这边去喊人来。” 第102章 恶狼与小羊 陆老夫人拉着陆嘉宁,询问道:“听于嬷嬷说道,嘉宁回来时带了一堆人来?” 陆嘉宁点头,“公主与世子听说外祖母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想来看看您,嘉宁又怎么能拦着。” 她似乎看得出来陆老夫人想问什么,又补充道:“太子殿下也跟来了,不过见外祖母休息了,便没来打扰。” 陆老夫人诧异,“太子殿下?” 陆嘉宁乖巧点点头。 陆老夫人深深舒了一口气,幸而她卧榻不起,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些凡俗礼节她也不太懂。 “那尊大佛要是来了,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的确,我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陆老夫人笑着,“今日宴会如何,可有结识姑娘?” 禾善端着木托稳步走来,将茶壶放在案几上,陆嘉宁倒了杯热茶放在陆老夫人身旁。 一股悠淡清香扑鼻而来,陆嘉宁欣喜道:“外祖母一会尝尝,从侯府讨来的花茶,说是有清肝养目功效。” 陆老夫人甚是欣慰,“我让嘉宁去宴会结识玩伴,怎么还惦记我来了?” 陆嘉宁笑的乖巧,“在嘉宁心中,谁都没有外祖母重要。” 陆老夫人心中又暖又酸,“你这孩子还真是的,要是以后嫁人了,让我独守在院子里可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陆音出嫁后那段时间,整个家里就只有她一人,后来养的那只黄狗旺财没两年也去了。 她便再也没养过阿猫阿狗,怕它们哪天去了,又跟着伤怀。 院子里整日空荡荡的,一闲下来便琢磨陆音绣的小物件,拿在手里脑中闪现她夜间迎着烛光,手里拿着绣绷的模样。 每到晚间,隔壁热热闹闹升起炊烟,一家人围在院子里吃喝打闹,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陆嘉宁察觉到陆老夫人失神,连忙覆上她放在案几上的手,“那嘉宁就多陪陪外祖母,等外祖母哪天厌烦了,嘉宁再嫁人。” 陆老夫人慎怪,“你这孩子,若是我一辈子都不厌烦你,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 陆嘉宁面上扯着笑,心里却思绪万千。 程则绪说的在理,她一个依靠陆府活下去的姑娘,又如何与权势斗。 皇宫她是不愿去,那里有太多熟悉的人与物,丞相府还紧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她只想寻个意中人平淡过完一生罢了。 陆老夫人见她出神,“嘉宁想什么呢?” 陆嘉宁回过神,扯着唇依旧乖巧,“嘉宁忽然想起,今日在宴会上听到一个故事,有两头恶狼同时盯上一只无人庇护的小羊,又该如何?” 陆老夫人不以为意,“这有何难,两只狼将那小羊平分,一狼得一半小羊,也能填饱肚子。” 陆嘉宁微微张着唇,怔了一下。 “外祖母,嘉宁的意思是,那小羊该如何逃脱?” 陆老夫人一时犯了难,蹙眉思考着,“本就是两头恶狼,那小羊又没有能力反抗,怕只能入狼口。” 陆嘉宁一听,顿时泄了气,肩膀一耸,无力坐在软榻上。 “嘉宁觉得也是,那小羊便只能被狼吃掉了。” 良久,陆老夫人又开了口。 “若那两头恶狼争斗起来,小羊还有一丝机会逃脱。” 陆嘉宁闻声一喜,身子又端坐笔直,瞬间恍然大悟,声音里带着欢愉,“那外祖母觉得,若是两只恶狼争斗起来,那只小羊能逃脱吗?” 陆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可不好说,也要看看那狼是想独吞,还是平分。” “若是盟友,那小羊定是逃不出去的,我倒是觉得那小羊八成要被狼吃掉。” 陆嘉宁喉咙滚动,心情又下去了。 陆老夫人见她情绪一起一伏,“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嘉宁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只小羊好可怜。” 陆老夫人笑着,“有人认可事在天定,有人认可事在人为,我倒是觉得顺其自然便好,那小羊定自有它的命运,嘉宁再担忧,它也只是个故事罢了。” “外祖母说的是。” 陆嘉宁此时思绪乱成麻,她不认为事由天定,也不认为自己只能做只小蝼蚁,任人摆布。 心中忽然有个大胆想法。 程则绪身上有护身符在,与许承言相比,自有能力反抗。 她若能攀上程则绪,从而来对抗许承言,在二人抗衡时偷偷寻个意中人嫁了,便能脱离出去。 - 到了晚间用膳时,陆嘉宁瞧了眼埋头干了半筐油饼的陆贞阳,刚张开口,又闭上了。 陆老夫人瞧见,“你舅舅向来吃的多,自幼便不挑食,嘉宁也要多吃点。” 陆贞阳听到提他,压着眸子抬头,将放油饼的箩筐往陆嘉宁旁边挪过去,“你吃。” 陆嘉宁压着笑,“我想问舅舅,季世子可经常去郊外训练营?” 陆贞阳喝着碗里汤,随后放下,“可不是,日日来寻我,那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又看向陆嘉宁,“你问他做什么,不是不钟意他吗?” 陆嘉宁端坐笔直,“世子说要教我骑马,明日舅舅见了他,方便告知世子,明日下午我去郊外寻他。” 陆贞阳诧异,“你同意他教你?” “不是舅舅让的吗?”陆嘉宁答。 陆贞阳冷哼,“我何时说过这话,定是他偷听到了,真不是君子作风。” 陆贞阳偷偷在心底记他一笔。 陆嘉宁一怔,“无事,我与他相熟。” 陆老夫人担忧道:“嘉宁一个姑娘家,怎么想着学骑马?” 陆贞阳急忙抢答,“她自己想学的。” 陆嘉宁乖巧点头,“明和公主擅马术,在马场上肆意奔跑,嘉宁可羡慕她了,也想学。” 陆老夫人道:“那也要谨慎些,小姑娘家的,莫要受了伤。” “外祖母放心,我会小心点的。” 陆嘉宁心不在焉搅着碗里的粥,心里愈发矛盾。 游走在他们之间,也怕湿了鞋。 可那又如何,都是他们逼的。 做坏姑娘又如何,又不是她想做。 压下心中烦忧,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与程则绪拉上关系,而他身为将军,应该多在郊外出没。 陆嘉宁泄了口气,刚与他说清楚,如今又要去招惹他,低着头小小在心底谴责一下自己。 ———————————— (求书评,宝宝们,理理我嘛) (?ˉ??ˉ??) 第103章 我就这性子 第二日刚用过午饭,阳光正好,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愈发懒散困倦。 陆嘉宁窝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小厮来报,说季世子在府外等候。 陆嘉宁无奈揉了下眼睛,扶着把手坐起,困意渐渐消退。 她也没让季敬川来啊,怎么大中午就赶来了? 与陆老夫人打过招呼,带着禾善一路朝府外走去。 府外,季敬川一身浅蓝色锦衣,站在马车旁,见人缓步出来,脸上带着清朗笑意朝她走近。 “上午听陆将军说嘉宁想学骑马,我来接嘉宁过去。” 陆嘉宁带着笑,“有劳兄长,我本打算晚会自己过去。” 季敬川这般说,她也无法反驳,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季敬川问什么,她便笑着答复什么,少了些以往娴熟。 放在以往,她与季敬川有说不完的话,感情也甚是要好,但那都是建立在兄妹的关系上。 上次陆贞阳明目张胆询问季敬川时,她便察觉季敬川对她并非单纯兄妹之情。 以前,或许是她年岁小,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若有一人挑破,两人之间便会发生微妙变化。 马车一路晃晃荡荡到了郊外训练营,二人直接朝马场走去,一路上阳光明媚,带了点微风,给人久违的温和与惬意。 马场内,一眼瞧见粉色衣裙的姑娘坐在马背上,身边男子牵着缰绳。 陆嘉宁认得出来,那是沈嘉棠。 季敬川收回目光,“嘉宁随我去挑匹马来。” 陆嘉宁点头,她知道季敬川怕她遇上丞相府人难堪,如今两看生厌,她自不会去找无趣。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声音,陆嘉宁一时顿住脚步。 沈嘉棠迅速从马背下来,大步流星从远处朝她走来,“陆姑娘留步。” 季敬川转身,警惕的目光落在走来的沈嘉棠身上。 陆嘉宁道:“兄长先去,我无事。” 季敬川认真看着她,“我陪着嘉宁。” “总不能一直躲着吧,我真的无事,有劳兄长挑一匹温顺点的马匹来。” 季敬川见她执意如此,目光不悦瞥了眼已经走上前的沈嘉棠,眸中带着警告意味停留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沈嘉棠被季敬川这般瞧着,脸色也耷拉下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带着不悦。 “他还是向着你,眼里只有你一人,为了你都与兄长决裂了。” 陆嘉宁看向对面一角的沈知律,只一眼便挪回目光,“你寻我有何事?” 沈嘉棠纠结咬了下唇,“上次,多谢你,明和已经告诉我了。” “可我还是不会原谅你,要不是你母亲做的那些事,我又何曾受那么多苦,连个下人都敢踩我几脚,而你日日被他们捧着,享受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她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当知道是陆嘉宁在暗中帮了她,一开始是不信的。 陆嘉宁压下眸,侧过身不去看她,声音淡淡如流水。 “我帮你,并非想让你来感激我,也并非让你原谅当年的一切,你不用记在心里。” 沈嘉棠诧异,“那你为了什么?” “我帮的是无辜姑娘,而不是相府姑娘,就算是其他姑娘遇到这种事,我也会这般做。” 又提醒道:“沈姑娘日后还是谨慎些,下次便不知会如何。” 沈嘉棠身子一颤,也知晓事情严重性,喝了果子酒便头昏脑涨,幸好许予朝带人来,拓拔皇子才没有得逞。 周氏心惊胆战在一旁守着她,等她清醒便立刻回了丞相府。 周氏将她安排好便急忙去了趟皇宫,皇后得知此事甚是恼怒,私下让圣上驱赶拓拔皇子离去,今日一早拓拔皇子便出了京都。 如今想来还是后怕,才想着让沈知律来陪她散心。 沈嘉棠压下心中颤意,懦懦问,“你到底有何本事,让殿下如今还对你念念不忘,都不愿与我说一句话。” 陆嘉宁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啊?” 沈嘉棠一听,气愤咬了咬牙,“你在向我炫耀?” 陆嘉宁无奈一笑,“沈姑娘大可赶紧把你的太子殿下揣袖子里,免得与我多说一句话。” 沈嘉棠气愤瞪了她一眼,“你可真讨厌,和以前一样讨厌。” 陆嘉宁被气的一笑,“这我可改不了,我就这性子。” 她与沈嘉棠没什么话可讲,转身朝马厩走去,“对不住便对不住,没良心便没良心,我还能对得住你们每个人?” “沈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好好琢磨把你的太子殿下揣走才是。” 她昨日想了许久,人活一世,总要舒坦些,曾经那些非她所愿,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善人,也不想拿着那些礼俗压迫自己,更不愿成为端庄有礼的姑娘,妥协一切。 曾经对相府人还心存愧疚,觉得占了沈嘉棠十二年,可如今拥有陆府庇佑,她便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丞相府与陆府之间,永远隔着陆音,她的母亲。 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享受了陆音带来的庇护,便要好好为她尽孝,尽心尽责服侍陆老夫人。 丞相府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巴不得沈嘉棠赶紧带走许承言,也不用如今这般苦思去招引两只恶狼相斗。 陆嘉宁抛开烦思,看着季敬川牵着马匹朝她走来。 季敬川见她神色正常,松了口气,“可讲完了?” 陆嘉宁点头,乖巧跟在他身边,抬头见沈知律扶着沈嘉棠上马,喉咙一滚,移开目光,淡淡开口,“兄长,我们去外面吧。” 不想烦思,便少见他们。 管她今日还能不能碰见程则绪,日后还有机会。 “好,都听嘉宁的。”季敬川回答。 季敬川看着马场上的沈知律,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也是在这个地方,曾经对沈知律放出豪言。 说陆嘉宁以后会离开沈知律,成为他的妻子,日日与他相伴,还不让陆嘉宁再去寻沈知律,不让陆嘉宁喊沈知律兄长。 当时被沈知律追着打,两个多月不让他寻陆嘉宁。 如今,陆嘉宁真的跟在他身边,也未曾再去喊沈知律一声兄长。 当时的愿望好像实现了,又好像没实现。 他们还是他们,只不过已经背道而驰。 二人一路走出马场,季敬川在一旁安排道:“等会我牵着缰绳,嘉宁先在马背上感受一下,身子——” 话未说完,迎面走来银白色衣袍男子,眼眸深邃如夜,步伐沉稳有力,身上散发着一股凌厉之气。 第104章 受伤 禾善跟在后面,认得出眼前这人是昨日私闯姑娘院子的公子,心中带着不满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陆嘉宁看见程则绪时心中一喜,但面色如旧,目光悄悄从他身上移开。 她昨日与程则绪相谈不快,还不能表现太过热情,佯装认真在听季敬川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记在心中。 程则绪大步而来,幽深的眸子泛着一丝凉意落在季敬川身上,声线清冷带着一股压迫,“世子这是去何处?” 季敬川压着不悦,他手里牵着缰绳,还是去何处? 况且他与程则绪还没有熟识到去哪都要报备的地步。 “去外面骑马,劳烦将军让步。” 程则绪未动,“本将也要去郊外,不如同去。” 陆嘉宁一听,垂下头眸中带喜,只一瞬便收好情绪,再抬头又是方才那副模样。 刚疲倦就有人送椅子来,倒是省了许多事。 季敬川甚是不悦,“不顺路,将军请便。” “不过同去外面而已,这有何不顺路?” 季敬川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声音渐冷,直言不讳,“本世子带陆姑娘学骑马,将军跟着何意?” 程则绪满不在意,“本将欣赏一下世子马术,这有何妨?” “将军马术了得,还是莫要吹捧本世子了。” “正因为本将觉得世子马术差劲,才想去欣赏一下,莫要教坏了陆姑娘。” 季敬川被堵的无话可说,半晌来了句,“将军定要如此?” 陆嘉宁听着二人对话一阵头疼,程则绪也真是个死脑筋,怎么不问她。 如今她也不敢插话,站在原地一直保持沉默。 下一瞬,程则绪深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陆姑娘何意?” 陆嘉宁怔一下,按下心中欢快,随后蹙着眉头看他,“将军若想去,我自然拦不住。” 季敬川刚要开口,被陆嘉宁打断,“兄长,我们走吧。” 程则绪转过身站在陆嘉宁身边。 季敬川再不悦只能压在心底,一路上都在与陆嘉宁闲谈,二人之间甚是娴熟,时不时瞥眼沉默寡言的程则绪,眼中竟显得意之色。 青古在后面偷瞪着季敬川,季世子分明就是挑衅,主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他如今恨不得一脚踹飞季世子,让陆姑娘与主子好好待在一起。 几人到了无人的空旷郊外,季敬川停下来摸了摸马匹门鬓,朝陆嘉宁看去,“它很温顺,有我在嘉宁不用怕。” 陆嘉宁努力扯着嘴角,“有兄长在,我不怕。” 她其实并不想学骑马,颠簸的甚是难受,从荆州去益州被程则绪颠簸三日,整个人都散架了。 要不是为了招引这头恶狼,怎么说也不愿来。 陆嘉宁的手刚放在马背上,耳边嗖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左手腕忽然被禁锢住,力道扯着她转过身,随后一股重力朝她压来。 身子失控往后坠,头部被程则绪圈住,随后耳边一声闷哼,程则绪重重压在她身上。 陆嘉宁忽略身上疼痛,拧着眉用手抵在程则绪肩上,偏头看见一只利箭插在他后肩处,箭身周围浸满了鲜血。 陆嘉宁慌了神,“将军可还好?” 身上人未回应。 禾善蹲在陆嘉宁身边手忙脚乱,想拉着陆嘉宁出来,又不敢碰她身上受伤男子,“姑娘……” 青时袖中短刀下一刻朝丛林中甩去,眼神带着杀意朝丛林跑去,“照顾好主子,我去追。” 青古迅速拔出长剑警惕地查看四周,慢步朝程则绪移去。 马匹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声,朝前方跑去,季敬川死死拽住缰绳,惊慌失措回头看,“嘉宁可受了伤?” 陆嘉宁声音里带着哭腔,身上重力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来气,“没有,我没受伤,将军后肩受了箭伤。” 季敬川迅速松了缰绳,疾步朝他们走去,看着昏迷的程则绪,拉着他的胳膊想将人拉起来。 青古巡视一圈,警惕地蹲在程则绪身边,一把折断箭羽,又急忙朝季敬川道:“劳烦世子去宫中请张太医前去将军府。” 张太医医术了得,乃太医院院首得力弟子,最擅长刀剑伤处理。 见人没动,青古语气里带着急躁,“世子爷,劳烦您请张太医前去将军府。” 季敬川终是松了手,“嘉宁等我回来。”随后利落上马而去。 一刻钟后,陆嘉宁已经坐上赶往将军府的马车,肩上依偎着负伤的程则绪,左腕依旧被他牢牢禁锢住,怎么也掰不开。 偏头看了眼脸色渐渐苍白的程则绪,打在她颈间处的呼吸甚是微弱,陆嘉宁一时慌了神,小心翼翼探了下他鼻息,松了口气。 “没死就行。” 他要是死了,那只小羊只能被另外一只恶狼独吞了。 马车驾的急,陆嘉宁一手护着程则绪的头,怕还没到将军府,他便一头栽死在马车里。 “青古,你慢点。” 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陆姑娘,属下已经够慢了。” 陆嘉宁无奈闭上嘴。 - 将军府清风院。 外面乱成一团,陆嘉宁蹲在床榻旁,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掰着手腕上的手,毫无任何松动,最终泄了气。 他的侧腕处两排牙印倒是醒目,比周围皮肤白了些。 程则绪趴在床上,脸偏向外侧,额头上汗珠滚动,眉宇间带着痛苦之色,唇色惨白。 与平日里凌厉大将军完全不同,倒是生出一分让人疼惜的感觉。 青古忙的团团转,一会进屋子里看一眼,一会跑到院子里张望。 见青时回来,青古凝重走上前,“张太医可来了?” 青时摇摇头。 青古愁苦拍了下额头,刚想去府外看看,被青时拦着,“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张太医什么时候来。” “该来总会来,再急也没什么用,去屋子里照顾主子去。” “有陆姑娘在,还需要我什么事啊?” 门口声音传到陆嘉宁耳中,无奈看了眼床榻上的人,从怀里抽出手帕给他擦汗。 禾善站在屏风外急的团团转,一想到今日那场面,姑娘差点葬身在那,浑身散着冷汗。 院中忽然传来,“来了来了,张太医来了。” 陆嘉宁松了口气。 张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走上前瞧见一姑娘蹲坐在床榻旁,怔了下,委婉道:“姑娘还是去外屋等候吧,微臣为将军宽衣疗伤。” 第105章 有劳姑娘 季敬川跟随前来,看了眼陆嘉宁腕骨上的手,眼底光芒迅速黯淡,弯下身覆上程则绪手腕处。 陆嘉宁开了口,“将军力道极大,扯不开的。” 季敬川压眸瞥了眼面色苍白的程则绪,目光如利剑般锋利,终是没了动作。 青古急忙寻来剪刀递过去,“张太医用这个便好,劳烦太医尽快。” 青时搬来一张檀木案几,张太医不敢再耽搁,迅速取下药箱,接着剪刀利落将衣裳剪开。 陆嘉宁立刻偏过头,下一瞬,一张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双眼。 季敬川蹲下身,“血腥场面,嘉宁还是莫要看,免得晚上做噩梦。” 感受着她鸦羽般睫毛微颤,惹的手心一阵痒意,呼吸渐沉,墨色瞳眸翻涌着星光,瞳底惊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柔情。 眸光下移,高翘挺拔的鼻梁下是一张莹润饱满的红唇,遮盖了双眸,倒显得几分乖巧。 可她与乖巧挂不上边,自幼鬼点子极多,古灵精怪的甚是让他抓心。 季敬川喉咙滚动,终是压眸不再看。 陆嘉宁倒是觉得这场面没什么,在清风寨时,她还在死人堆里挣扎过,手上沾过人命。 眼睛看不到,感官倒是更加敏感,忽然感觉到手腕处力道加大,蹙眉忍受着,想来程则绪正在忍受痛苦。 耳边一声闷哼,随后便一阵动静。 不知忙活了多久,陆嘉宁蹲的双腿渐渐麻木,季敬川才松开她的眼睛,双眼好一会才适应屋子里光线。 张太医处理好伤口,立刻开了几副药交给青时,“快让厨房将药煎好,赶紧给将军服下,夜间怕是要起热,留下人好生照看着。” 青时拱手,“有劳张太医。” 青古送张太医离开,青时吩咐丫鬟抱了床新锦被换上。 眼眸带着寒意落在案几上的断箭,上面沾染全是血迹,将断箭用帕子包裹好离去。 陆嘉宁瞧了眼依旧未醒的程则绪,心里忽然有些落寞,今日他舍身相救,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如亲眼所见。 他说过,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在事情还没查清之前,她心中还是会对他起疑。 青古从外面回来时,便见陆嘉宁蹲在床榻旁看着主子发呆,而世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走上前拱手,“世子先请回,主子需要静养。” 季敬川眉宇间带着凌厉之色,不悦道:“既然要静养,便让你主子松开陆姑娘。” 青古低头瞧了一眼,“属下办不到,主子还在昏迷,如何能松开?” “既然松不开,多我一人守在这又何妨?还是说你想赶我走?” 青古抿唇,“世子请便。” 青古极其有眼色搬来椅子,“陆姑娘请坐,劳烦姑娘照顾主子。” 陆嘉宁嘴角一抽,“为何要我照顾?” “今日主子舍命救姑娘,姑娘若是不愿,属下再寻其他丫鬟来。” 这话说的陆嘉宁有多无情一般,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终是压下一口气。 “将军既然舍命相救,我又怎么能忘恩负义。” “有劳陆姑娘。” 青古一走,季敬川便蹲下身试图掰开程则绪的手,程则绪攥的极紧,尝试一番无果。 陆嘉宁单手撑着下颌,开口道:“兄长不用忧心,等将军醒来便好。” “他若是一晚不醒呢?” “那便待在这一晚,将军今日救了我,合该我照顾着才是。” 季敬川失落垂下头,“对不住,今日——” 陆嘉宁打断他,“又不是兄长的错,今日是我要去外面的,莫要把责任揽在身上。” 又道:“兄长还是回去吧,顺便告知我舅舅一声,别让他担心,这件事莫让外祖母知晓,也不知将军何时醒来我才能回去。” 季敬川顿了会,今日毕竟程则绪舍命相救,怎么说也该感激才是。 “嘉宁莫担忧,我这便去。” 陆嘉宁点头,目送他离开。 撑着下颌快要睡着时,青古端着药前来,“劳烦陆姑娘。” 陆嘉宁眯着眼看了眼,不悦蹙眉,“药也要我喂?” 青古站在身边,“姑娘莫不是忘了,在益州时姑娘生了病,主子也是这般尽心照顾的,守了姑娘大半夜才离去。” 青时守在床榻尾部,神色一愣,瞧了眼青古,倒是没开口。 陆嘉宁泄了气,眉间带了愁楚之色,佯装担忧道:“将军这般为我,我也该上心,只盼将军快些醒来。” 又瞧着趴在床上的程则绪,“他趴着我如何喂?” 青古将药碗递给陆嘉宁,谨慎地将程则绪半侧身,陆嘉宁随着他的动作被迫站起凑近些。 “有劳陆姑娘。” 陆嘉宁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搅拌着碗里药,瞧了眼头部垂在枕头上的程则绪,犯了难。 “这样子如何能喂得进去?” 青古极有耐心掰开程则绪的嘴,露出缝隙,“姑娘,可以了。” 陆嘉宁打量了眼青古,“你主子要是知晓有你这般尽心尽责的下属,半夜都能笑醒。” 青古一喜,“真的?” 可不是,扫除一切障碍。 陆嘉宁笑着点头,将瓷勺递到程则绪嘴边喂下,只喂进去三分之一不到,黑漆漆的苦药大多顺着嘴角往下流去,钻进发丝中,染湿了枕头。 青古轻声委婉道:“陆姑娘慢些,主子昏迷着,这药自然不好喂进去。” 陆嘉宁捏着瓷勺的手一顿,听他这意思,拐着弯说她没耐心,随手放下瓷勺。 “你可寻个体贴入微的丫鬟来服侍,我一向笨手笨脚的,也怕耽搁将军。” 如今手腕要掉一层皮,麻木疼痛端不稳药碗,能喂进去已经很不错了。 青古闭上嘴不敢言。 喂完药,青古又将程则绪翻过身趴下床榻上,“有劳姑娘照看。” 陆嘉宁没好气坐在那,如今像个丫鬟般被人使唤着,还不敢言。 禾善懦懦站在屏风外一直等着。 院中,青古颇得意朝青时炫耀,“这府上没了我可怎么行,等主子醒来,第一眼便见到陆姑娘在身边照顾着,指不定心中多高兴呢。” 青时倒是淡定多了,“你也就今日脑瓜子灵活些。” 青古一喜,“你还第一次夸我,多夸两句让我听听。” 青古凑着耳朵靠近,被青时一把推开,“那半只利箭我已经让青竹去查,不知何时有结果。” 青古难得沉重,朝主屋看去,“今日竟未想到主子以命相护,陆姑娘在主子心中分量更重了,不知主子何时才能赢得陆姑娘芳心。” “不行,我去屋门外守着去。” 陆嘉宁守到屋子里,到了晚间也不见程则绪醒来,困倦地支着下巴打瞌睡。 季敬川与陆贞阳前时,便见到陆嘉宁守在程则绪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程则绪新妇。 第106章 药来了 陆贞阳脸色不愉,朝床榻上看了眼,“程将军还没醒?” 青时道:“主子未曾醒来。” 陆贞阳低头看着陆嘉宁手腕上的手,弯腰抓住程则绪的手臂,青古急忙上前两步。 “陆将军,还是等主子醒来吧,主子抓的紧,强行拉开怕会伤了姑娘。” 青古两眼紧紧盯着主子胳膊上的手,见陆贞阳松开,暗中松了口气。 他那粗壮的手臂,都能把主子手腕掰折了。 陆贞阳问,“程将军何时能醒来?” “属下不知。” 陆贞阳又低头看向陆嘉宁,若是程则绪不醒,她守这一夜到底对名声不好,况且程则绪虎视眈眈,让她留在这简直入狼口。 犹豫片刻,“嘉宁何意?” 陆嘉宁道:“舅舅可先回府,告知外祖母说我在郊外玩累了,便宿在西院,莫要让外祖母担忧。” “程将军今日救我一命,我等将军醒来便立刻回府。” 陆贞阳寻思一会终是妥协,看了眼禾善,“照顾好姑娘。” 禾善福了福身,“是。” 到底是别无他法,程则绪不醒,陆嘉宁根本无法离开,总不能扛着两人一同回陆府。 青古见陆贞阳离开,又凑上季敬川身前,“世子请回,将军府晚上不留客。” 季敬川睨了他一眼,“为何我一来你便赶我,可是受程将军的意?” 青古垂着头,“主子还在昏迷,属下为主子着想,还请世子莫怪。” 陆嘉宁适时开口,“兄长还是先回去吧,等将军醒来我便回府。” 青古见有陆嘉宁撑腰,底气硬了些,“属下送世子。” 季敬川眸光锐利扫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丫鬟从外面端着药进来,陆嘉宁偏头察觉到她来,下一刻便趴在床榻上假寐。 她留在这并非当丫鬟赎罪的,再如何想演,也得等他醒来再说。 况且,按照正常逻辑,如今她还不能太热情,否则被发现便得不偿失了。 青古转身上前接过药碗,回头便见床榻上的人已经趴下,无奈摇了摇头,亲手给主子灌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程则绪昏昏转醒,下意识要抬手捏下鼻梁,却发现手背被人压着。 动作扯到背后伤口,眉宇间略带痛苦之色,压着眸子不悦看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压着他手臂,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脑中回忆起发生的事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她每次都喜欢拿后脑勺对着他,倒是少见她正脸。 也不知跟谁学的。 嘴角扯着一抹笑意,整个人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眸中带着柔情落在她脑袋上,压塌的发髻抵着他的手臂。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案几上点着琉璃灯盏逐渐昏黄,烛光洒在屋子里,多了一份暖意。 程则绪察觉到身边人睡得并不安稳,脑袋时不时蹭着他的胳膊,但胳膊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恍惚间察觉到身边人醒来,迅速闭上眼,胳膊一轻,随后耳边传来迷糊声。 “死猪,怎么还不醒。” 紧接着身上一轻,窸窣声一片,察觉到胳膊上压下一股重力,耳边响起平缓呼吸声,程则绪缓缓睁开眼。 本该在他身上的锦被,华丽丽包裹在陆嘉宁身上,这次连后脑勺都不舍得露。 程则绪甚是无奈勾了勾唇,盯着裹成蝉蛹的小人。 东方天际显出一丝曙光,屋子里盖了一层白玉,带来一阵丝凉。 陆嘉宁再次醒来时,浑身酸痛难忍,揉着眼睛看了眼床榻上的人,依旧死气沉沉趴在那,眉间微折,将锦被给他盖上。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青古从外面走来,瞧见陆姑娘正在给主子掖锦被,心中顿时一暖。 轻步上前,“主子还未醒来?” 要是醒来,便能看到眼前这一幕,主子心中定然欢喜。 陆嘉宁靠着背椅,疲倦揉着脑袋,“我也想知道他为何还没醒,禾善呢?” 昨日青古非说屋子里不能留太多人,把禾善赶了出去。 “在屋外候着呢。” 青古不经意察觉程则绪缓慢睁开双眼,突然一惊,急忙凑上前,欣喜喊着,“主子醒了,主子终于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耳边聒噪让程则绪眉间染了烦躁之意,眼神冷冽扫了一眼,青古神色一滞,转身往外走,“属下去厨房端药。” 屋子里瞬间又安静下来,陆嘉宁扯了下手腕,提醒着,“将军可以松开了。” 程则绪察觉自己手指僵硬难以动弹,好一会才缓缓松开。 遇到危险时,他下意识将人圈在怀里,若放在以往,定会一脚踢飞箭羽。 那一刻,他慌乱,若是失手,那箭羽便穿破陆嘉宁的脑袋,他赌不起。 陆嘉宁揉着手腕,偷瞄看了眼他,适当关心道:“将军可有哪里不适?” 程则绪缓慢坐起,平日里不丝不乱的发髻钻出几丝杂发,面色病态苍白,多出一丝憔悴。 声音带了哑色,“无碍,阿宁可有受伤?” 陆嘉宁摇头,压着心中慌乱,面色依旧如往常一般,“多谢将军相救。” 又警惕询问,“将军可猜出是谁所为?” 目光随意落在他脸上,心中多了分警惕。 昨日刚见过沈嘉棠,况且前不久也算救过她,大概不会是丞相府动的手。 那箭是朝她射来的。 她在京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仇人。 程则绪眸中深沉,轻启唇,“不知,但我会查清楚,给阿宁一个交代。” 陆嘉宁靠着背椅叹口气,“敢在郊外营地处动手,想来官职不低,说不定将军一查,替罪羊便出来了。” 程则绪饶有兴趣打量着她,“阿宁倒是聪慧。” 陆嘉宁心中一咯噔,随后笑的随意,“谁都看得出来,我倒是希望将军赶紧找出凶手,解决后患之忧。” 怕程则绪察觉,陆嘉宁起身准备离去,“我不打扰将军休息了,将军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日子还长,程则绪受了伤,日后也有借口来寻他。 与其被别人当做猎物,不如以自己为饵,引猎物上钩。 坐以待毙的日子,她受够了。 青古端着药一直守在门口,听见里面动静,急忙推门而进。 禾善不愉瞥了他一眼,昨日非说她在那影响他家主子休息,把她拉在外面守了一夜,如今里面人醒来,她又不敢擅自进去。 青古讨好般走近,“陆姑娘准备走了?” 陆嘉宁刚转身,瞧见他端着药来,还未开口,被青古抢了先。 “药来了。” 第107章 药效可真快 陆嘉宁诧异看他,“我要回府了,你大可寻个丫鬟来。” “不差这一会,主子还受着伤,定是端不稳药碗,姑娘昨日悉心照料主子,属下都看在眼里。”青古将木托往床榻旁案几上一放。 “主子您不知,陆姑娘可担心您了,又是喂药又是掖被子,守着您一晚上呢。” 陆嘉宁刚启唇,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立刻嘴角弯着笑,“将军救了我,我自该上心照顾。” 他这属下,着实会给人戴高帽。 不管如何,昨日确实给程则绪喂了药,清晨也给他掖锦被了,青古说的也不算假话。 程则绪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虚弱开口,“有劳阿宁照顾。” 昨日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后半夜他清醒的很。 怪不得世人皆说,越貌美的姑娘,越不能信,果真是如此。 “不劳烦。” 陆嘉宁上前端过药碗,白皙指尖捏着瓷勺搅拌几下,虎口压着勺柄,将药碗送至他唇边。 “将军快喝药吧。” 程则绪睨了她一眼,刚开口想出声,一股温热苦涩的药汁争前恐后涌入口腔,瓷碗低着牙齿不停往嘴里灌,根本来不及吞咽。 药汁顺着嘴角争先溢出,滴打在锦被上浸湿一片,鼻腔酸涩难忍,喉间干呕难耐,呛的他差点一股脑全吐出来。 未受伤的手迅速抓住她的腕骨扯远了些,偏头咳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微重。 青古上前接过药碗,看着药汁见底,有些无奈,“陆姑娘,您……您可以慢点,碗中有瓷勺,主子受了伤,怎么能这般……” ‘粗鲁’二字抵在牙尖,终究没说出来。 陆嘉宁挣脱出来,往后退半步,眉头微蹙,佯装担忧道:“我摸着碗壁渐凉,想来要赶紧给将军喂下才是,将军这不是都喝下了。” 又看了眼程则绪,见他渐渐缓了过来,松了口气,“这药效可真快,将军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青古哑口无言,看着被呛红脸的主子,觉得她根本不会照顾人。 程则绪喘着气平定下来,刚咳的那几声震的伤口疼痛,但面色依旧不显。 “阿宁倒是费心了,这般为我着想。” 陆嘉宁扯着笑,“将军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寻到凶手,我先回府了。” 她向来不会照顾人,如今来招惹程则绪,也从未想过当牛做马照顾他。 况且她还不知何人所为,程则绪依旧存在怀疑可能性,一切又那么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 陆嘉宁领着禾善刚出院子,青古急忙追上,“陆姑娘,属下送您回去。” 如今没寻到行凶之人,她心中还是有些后怕,便没有拒绝。 天色微亮,空气潮湿而清冷,阵阵清风拂面而过,马车一路到了陆府。 府外,陆贞阳刚踏出府门,瞧见人回来,立刻凑近马车前,“程将军如何了?” 程则绪毕竟救了陆嘉宁,又丢了半条命,一起在边境几年,陆贞阳心中藏有愧疚。 青古拱手道:“主子刚醒来没一会,派属下将陆姑娘送回。” 陆嘉宁刚下了马车,见青古回去,走向陆贞阳,轻声询问道:“舅舅,嘉宁有事情想问您。” “昨日您与世子讲起我要去郊外寻他时,身边可还有旁人?” 方才在马车上思来想去,能如此精准在郊外埋伏,只射了一箭便没有后续,想来人数极少,又或许达到了目的而离去。 在那种地方偷袭,人数定不会少。 那便只有第二种可能,那些人达到目的才离去,而他们的目的不是她,而是程则绪。 不然,便会有第二支箭射向她。 那人知晓,程则绪定会挡下这一箭,才将利箭朝她射来。 也有一种可能,程则绪在演戏给她看,想让她入圈套,从而达到某种目的,让她死心塌地嫁给他。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想。 陆贞阳沉思一会,“昨日并未有其他人在身边,也或许我未察觉到,嘉宁问这做什么?” 陆嘉宁带着笑,“我只是怀疑罢了。” “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陆嘉宁摇摇头,“不清楚,也可能不是,我在京都又无冤无仇,如今有舅舅护着,丞相府那些人不敢乱来。” 陆贞阳若有所思,“赶紧先回去,莫要让你外祖母察觉到。” “舅舅放心,我懂的。” 陆贞阳不放心,又嘱咐道:“这件事莫要掺和,我会尽快暗地查明此事,这些时日先待在府上,我再多派几人在院中看着。” 陆嘉宁福了福身,“多谢舅舅,嘉宁先回府了。” 外院丫鬟们正在忙碌,想来陆老夫人也该醒了,陆嘉宁先去了趟乐康院,正巧碰见陆老夫人刚梳完妆。 与陆老夫人闲谈几句,守着她用完膳去礼佛,这才起身回了西院。 昨晚趴在床榻旁局促的紧,半夜双腿麻木不能动弹,现在想来,后颈处酸胀难耐,她只想回西院好好休息一番。 “你也下去休息吧,喊其他丫鬟来守着便可。”陆嘉宁吩咐禾善。 禾善福了福身,“等姑娘入睡后,奴婢喊小秋来守着。” 陆嘉宁点点头,身子一沾床,不一会儿便陷入梦乡。 昏沉中,她做了一个美艳的梦。 极其豪华的雅间,雕花檀木软榻上,淡青色帷幔垂放一侧,如意桌上青炉熏香飘绕。 耳边传来幽婉琴声,寻声看去,淡蓝色薄纱男子蹲坐在长方朱漆案几旁,透过轻纱隐约看到身体轮廓,让人忍不住想深究那副精壮身躯。 男子察觉般朝她看去,碧玉青簪束起一半发髻,刀削般的轮廓,如玉雕一般,长眉若柳,狭长的丹凤眼暗送秋波,妩媚至极。 手指轻勾素琴,殷红的唇角勾着笑。 这一笑,心都慢了半拍。 还未多看两眼,忽然脸颊拂过温热的手掌,将她带了过来。 她才发现,自己躺在男人腿上。 依旧淡蓝色薄纱,松散挂在身上,抬眼便能看见他胸膛肌肤,透过单薄轻纱窥探到白皙皮肤,比闺阁姑娘还要细腻。 再往上是硬朗的下颌,微微张开的薄唇润泽饱满,声音缠媚又透露着蛊惑,“你可真不专心,有了我还需去看别的男子?” 她刚要开口,嘴边塞来一颗剥了皮的冰葡萄,下意识启唇卷入舌中。 她竟望着眼前人着了迷,盯着那双装有星辰四海的眸子,忘了呼吸般不再动弹。 男人轻笑,百媚众生,“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她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回应,那人忽然低下头,身后的长发垂下,发丝扫过锁骨处,带来痒意与一股酥麻,鼻尖萦绕着淡淡清香,心跳如鼓。 压着眼眸盯着他愈发凑近的红唇,喉咙滚动,微微张唇,竟期待般想要起身凑近他。 一瞬间,心慢了半拍。 还未触碰到饱满红唇,下一瞬,手腕被一双带有薄茧的手拉过,一抹凉意落在腕骨处,似乎不满般蹭着腕侧肌肤。 她眉头微折,一把扯过胳膊放在腹部,不悦低喃,“滚远点,别烦我。” 耳边随着动作响起清脆铃铛声。 第108章 美梦 诱人的红唇抵达鼻尖,还未来得及回味,手腕又被人扯了过去,耳边再次响起清脆铃铛声。 她压着心中怒气,刚要开口谩骂,意识渐渐清醒。 似乎真的有一只手攀上她的手腕,指尖不停地拨动着铃铛。 下一刻,人从梦中惊醒。 美艳的梦境渐渐从脑中脱离。 陆嘉宁烦躁蹙着眉头,不满地抱着锦被,身子下意识往里滚,刚侧过身,手腕一股力道又将她拉了回来。 眉宇间带着躁意睁眼开,一抹玄色身影映入眼帘。 等双眼适应屋子里的光线,瞧见许承言坐在床榻旁,压着眸子看不清神情,低头把玩着她手腕处的小铃铛。 陆嘉宁瞬间清醒过来,利落抽出手腕,撑着身子坐起,身后长发打了结扑在脊背处,眉眼间多了丝意外。 “殿下怎么在这?” 好歹是姑娘屋子,他一个男子不声不响大白天闯进来,怎么也不合适。 许承言手里光滑细腻感消失,手掌抵在膝盖处,抬头看向她,漆黑的双眸看不出喜怒。 “听说宁儿昨日受了惊吓,孤来看看,可好些了?” 陆嘉宁警惕看着他,“我无碍,殿下下次来可以通报一声,也好让人招待殿下。” 不请自来,扰她美梦。 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银镯,早些时日她便丢进梳妆匣子里了,许承言真是个老狐狸,又给她寻了出来。 “孤与宁儿之间何须见外?” “宁儿方才做了什么美梦,都说梦话了。” 陆嘉宁压着心中不快,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要不是他前来打搅,她双臂都要攀上那人脖颈,一堵诱人红唇。 “宁儿昨晚没休息好吗?”许承言点漆的眸子看向她。 陆嘉宁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岔开话题,“殿下先别告诉明和,若要她知道,定要担心了。” 许承言后背倚着枕屏,舌尖抵过上颚,“宁儿陪了他一整晚,心中可是有他?” “殿下这可是冤枉我了,程将军救了我,昏迷中抓住我的手腕,怎么也扯不开,今日一早待程将军醒来后,我便回来了。” 许承言煞有其事点头,拉着她的手腕,又问,“宁儿心中,可有他?” 陆嘉宁微怔,迎着他探查的目光,摇了摇头。 要不是他,也犯不上去招惹程则绪,小日子别提多潇洒快活。 许承言单手捧起她的脸,赤诚的眸光落在她那双如秋水般清冽的眼眸,薄唇微张,声音低沉,继续询问。 “那宁儿心中可有其他人?” 他似乎执着于一个答案,一个从陆嘉宁口中说出的答案。 陆嘉宁眉间起的折痕,佯装不满道:“殿下这是何意?” 许承言目光带着审视之意,“孤忽然发觉,孤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放宁儿回来,他们一个个都围着宁儿,宁儿心中未曾有过孤。” 粗粝的指腹拂过她眼尾处,耳边低沉渐冷的声音忽然带了分阴森。 “孤是不是太贪婪了,想要宁儿的一切,一切都属于孤。” 陆嘉宁呼吸一窒,脸颊上的感触如毒蛇般游走,修长睫毛轻颤。 眼前这人,才是卸下伪装的他,刚做了几日小绵羊,便想撕掉伪装成为恶狼。 “宁儿,你为何不曾看看孤,只一眼便好,为何你身边那么多人都能吸引你的注意,而孤,只能被你厌弃。” “宁儿待在孤身边,便不会有那么多危险,也不会被别人觊觎。” 陆嘉宁强装镇定,声音微不可察带了丝颤意,轻声询问,“殿下不是说给我时日,这还没两日,殿下要如以往那般吓唬我吗?” 眼底瞬间生出一层薄雾,嘴角微微下扬,“殿下说过,不会抢鲜花糕的,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见他依旧没有任何松动,她主动拉下脸颊上的手,微微垂下头,眼泪夺眶而出,砸在锦被上。 “殿下为我找回家人,我很感激殿下,昨晚又非我所愿,殿下赶来质问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耳边不停抽泣声,让许承言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几颗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指腹带去泪珠,眼底多了分心疼,“孤——” 陆嘉宁抽泣着打断他,泪水模糊视线,眼神带着倔强看着他,“殿下要我怎么做?” 面对她哭泣质问,许承言一时没了办法。 听说她在郊外差点受伤,还是跟季敬川与程则绪在一起,她守了程则绪一晚上,多年的积怨一下子爆发。 明明可以去寻明和教她马术,为何偏偏去寻季敬川,还带上程则绪一同。 上次,她与程则绪在屋子里又在做什么,他都不清楚。 他见不得她与别的男子厮混在一起,扪心自问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无声叹了口气,终是败下阵来,“孤的错,孤不该这般对你,宁儿别哭了。” 听见他忏悔,陆嘉宁哭的更凶了。 “殿下方才要做什么,是想把我丢在行宫吗?” “我不想,我会害怕的……” 她觉得,趁着许承言心中内疚,必须给他敲响警钟,再也不想畏畏缩缩一辈子,受他压迫。 眼泪,是她最低成本的武器,若能杀死敌人,她不介意多流一些。 许承言忽然不敢看她那双眼睛,耳边哑声控诉着他的罪行,一把将人带进怀中,长臂压着她的脊背。 “孤今日不该这般做,孤依旧想让宁儿如往日一般欢乐,宁儿会慢慢接受孤的。” 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陆嘉宁缩在他怀里,嘴角勾起小弧度。 声音依旧委屈道:“我又如何能信任殿下,殿下前两日还与我说,会尊重我的意愿,让我试着相信殿下。” “我也有想过要和殿下好好相处,殿下今日便这般质疑我,殿下的话,我可不敢信。” 许承言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叹了口气阖上眼,“只要宁儿不再与他们来往,孤的话,永远都作数。” 陆嘉宁心里一咯噔,不与他们来往这事她可做不到。 还等着招引另一头恶狼,一棒子给她打死,以后只能被眼前恶狼独吞。 若是普通世家也就罢了,与谁过日子都一样。 可这人阴晴不定,未来天子,便不能只有情爱,日后世家贵族定会塞许多姑娘在他身边。 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戏码她也听说过不少,要是哪天他倦了,他给的宠爱便会变成刀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管别的世家姑娘如何想,反正她不愿挤在皇宫一辈子。 “宁儿?” 陆嘉宁回过神,“怎么了?” 许承言手臂紧了几分,感受着怀里温热,声音慵懒低沉。 “在孤怀里,宁儿在想谁?” 第109章 你话有点多 陆嘉宁脱口而出,“想中午吃什么。” 许承言轻笑,“宁儿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八宝鸭、清蒸鲈鱼、虾茸,还想吃荷花酥。” 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用膳食,如今想来确实饿了。 许承言喉间溢出低笑,宠溺般捏了下她的脸颊,“孤让青黛来好不好,她什么都会做,宁儿以后想吃什么,吩咐青黛一声便可。” 陆嘉宁神色一怔,讨好般双臂揽着他的腰身,脸颊抵着她的胸膛,声音娇软,“若我不愿,殿下会如何?” 青黛若是到了她身边,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许承言分明就是想监视她。 腰间的感触让许承言身子一僵,随后眉梢带着笑意,将怀里人往上提了下,手臂环着她的腰身。 声音添了分哑色,“若宁儿不愿,孤便不让青黛来。” 陆嘉宁松了口气,许承言满足地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头顶。 “宁儿还是第一次这般与孤亲近,想来宁儿已经在慢慢接受孤了。” 陆嘉宁违心点了点头,将眼角泪水往他锦衣上蹭。 许承言感受着她的动作,将她搂的紧了些,鼻尖萦绕着淡淡清香,嘴角弧度不减。 “宁儿不准反悔,孤想要的,只有宁儿一个。” “莫要再与他们来往。” 这么多年,他幻想过无数次宁儿钻进他怀里的场景,只不过她怕他,不肯与他亲近。 陆嘉宁未出声,安静抵在他胸膛。 “宁儿既然不怕孤,便搬回这边住吧。” 陆嘉宁略一迟疑,她若是搬回来,这陆府围墙根本拦不住许承言。 开口拒绝道:“殿下,我想多陪陪外祖母。” “非要晚上陪?白日里少与那些人接触,自然有大把时间待在陆老夫人那里。” 陆嘉宁一噎,竟无话反驳。 “宁儿无须担忧,安心住在这,孤自不会乱来,只是偶尔想宁儿了才过来看看。” “这么多时日,孤哪天来寻过你?” 陆嘉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眼眶泛红抬头望着他,“我要寻外祖母了。” 许承言指腹覆上她的眼角,眸中泛着柔情,小拇指不经意擦过微红耳垂,引得陆嘉宁身子往后撤。 “宁儿,记住孤说的话,离他们都远些。” 陆嘉宁一溜烟滚下床,“记得了记得了,殿下快回吧,莫要被人发现了。” “孤便那般见不得人?” 陆嘉宁回头,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殿下也要为我考虑一下,姑娘家闺房里藏了男子,我这名声都要被殿下毁了。” 许承言从容不迫站起身,“有孤在,无人敢嚼舌根。” 陆嘉宁佯装生气,偏过头不再看他,“殿下都不愿为我考虑,还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许承言勾着笑上前,将双手放在她肩上,缓下语气,“是孤未考虑周全,孤以后定注意行径。” 陆嘉宁见好就收,再次提醒,“殿下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许承言宠溺刮了下她的鼻梁,再次把她揽入怀中,“宁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孤都记在心底,宁儿莫要让孤等太久。” 陆嘉宁挣脱出来,“我真要去寻外祖母了,殿下请便。” 话落,如小兔子般溜了出去。 走出院门口,陆嘉宁松了口气,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怎么也没想到,留在西院休息不到一个时辰,许承言便溜了进去,还打搅她的美梦。 收拾好情绪,一路去了乐康院。 - 这几日,陆嘉宁搬回了西院,许承言信守若言,也没来寻她。 连翘倒是来了一趟,自从上次离开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再来陆府。 连翘喜洋洋福了福身,“姑娘安,小公子知晓姑娘寻到家人,很是为姑娘高兴,姑娘不必担忧小公子,小公子日日在书院钻研课业,有世子照拂,夫子很是器重小公子。” “那些贵公子们,未曾欺负小公子,时不时还送一些小玩意,小公子与他们相处不错,如今一切安好。” 知道赵景一切安好,陆嘉宁也安心了不少,“以后每月都来一趟,也让我知晓阿景近日状况如何,既领了这差事,该领的月银莫要推辞。” 连翘笑着,“多谢姑娘,姑娘如今给奴婢安排最好的出路,奴婢感激不尽。” 连翘离开后,陆嘉宁想了好一会,决定去一趟将军府。 她想去探探那件事,也好拉拢一下关系,循序渐进。 将军府书房。 程则绪一袭淡青色常服,端坐在交椅上,手里把玩着半只箭羽,眸光带着嗜血阴冷落在箭头处。 青时垂着头,“主子,青竹查到此箭羽乃庆王麾下骑兵独有,铸造皆由军器监所出,箭头上的螺旋花纹与平日军中箭羽甚是不同。” 四皇子庆王,前些日子确实送来请柬,程则绪一直推脱未曾赴约。 对于朝中党羽纷争,他从不参与。 程则绪听着耳边声音,眼帘微低,随手将箭羽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声。 “那人倒也煞费苦心,一封请柬便开始按耐不住。” 青时垂着头站在一侧,未敢言。 晋中坐在一旁不解,“不是庆王?” 程则绪睨了他一眼,“去边境几年脑子傻掉了?” 晋中咂咂嘴,随后拿起半只箭羽敲在腿上,懒散道:“庆王前些日子给将军递来请柬,将军倒是毫不留情推脱,一点颜面都不留,也不怕树敌。” “这朝中局势本就复杂,将军不如寻把遮阳伞,从了那庆王。” 反正他父亲是从了庆王,想来也有一定道理。 程则绪声音渐冷,“你话有点多。” “听说晋中书给你寻了门亲事,如今边境安定,也该收收心,成家立业,莫要让晋中书操劳。” 晋中没好气,“得得得,将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不满意太傅之女?我怎么听说幼时你还抓一堆蛤蟆虫子扔邵姑娘头上,吓得邵姑娘半夜起热,邵太傅半夜拜访——” 晋中急忙打住,“莫要提陈年往事,当时都是误会,我本想吓萧淮中的,谁知邵姑娘忽然窜出来,这可不赖我。” 一提起萧淮中,晋中不满抱臂,眼神里带着不屑。 “那书呆子甚是好学,书院里他是夫子怀中宝玉,日日放在嘴边,我便是夫子心头恨,成日告小状,动不动便手尺伺候。” 那日,邵太傅登门拜访后,他被父亲毫不留情一脚踹进郊外训练营,这才遇见程则绪,跟在他屁股后面三年,后来又跟着他去了边境七年。 晋中瞧了眼程则绪,站起身道:“将军好好养伤,早日寻个新妇在身旁照顾。” “别到时候我孩子都会跑了,将军还是孤寡一人,守着这冰冷府邸过日子。” 第110章 身子骨不好 晋中利落推开门,瞧见院门处马管家正领着陆嘉宁前来,随即顺着台阶而下。 “陆姑娘来寻程将军?” 他还以为陆嘉宁没心没肺,程则绪为她挡箭丢了半条命,这几日她也不来问候一下,还与太子殿下有了牵扯,程则绪算是遇到了劲敌。 陆嘉宁礼节而笑,朝他福了福身,“正是。” 晋中笑着挑眉,她也不算没良心,至少还知道来。 “将军这次伤的倒是挺重,好几日下不来榻,将军还在书房处理公务,刚听说将军要换药,陆姑娘便来了。” 陆嘉宁一怔,“那我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马管家偷摸瞥了眼晋中,急忙道:“陆姑娘此言差矣,将军这几日甚是担忧姑娘安危,姑娘稍等,老奴先去通报一声。” 陆嘉宁点头,“有劳。” 晋中笑着抬步离去。 他今日也算撮合了二人,看来是程将军有意,而陆姑娘无情啊。 程则绪在第一时间察觉外面动静时,便下意识站了身。 发觉自己失了态,又落座在椅子上,清了下嗓子,“都下去吧。” 看到青时、青古转身离去,程则绪迅速将右手放上左肩,手指施加力度按在伤口处,瞬间眉头微蹙,呼吸渐沉。 见二人出来带上门,马管家在门外喊道:“将军,陆姑娘来了。” 程则绪若无其事将手放在桌子上,平息下起伏的胸脯,缓声道:“进来。” 马管家得了指令,小慢步跑到院中,“陆姑娘,将军请您进书房。” 陆嘉宁揪着帕子,些丝犹豫,“书房乃是重地,我又如何能进?” 他下属都出去了,没个人在身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马管家道:“将军准许姑娘——”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打开,程则绪修长身形立在房门处,双眸染上柔光,落在院中淡蓝色衣裙姑娘身上。 单手覆上门框,“阿宁,进来。” 陆嘉宁抬步走近,程则绪侧过身让她进去,睨了眼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在外面守着。” 禾善下意识看向陆嘉宁,陆嘉宁回头朝她小幅度点了下头,禾善识趣低下头退到书房外。 程则绪随手关上门,一步步朝她走去,“未曾想过阿宁会主动来寻我。” 陆嘉宁迎着他的目光,“将军为我受伤,合该我来探望,只不过这几日受了惊吓,今日才来,将军莫怪。” 程则绪勾着笑,眉宇间染上温情,伸手拉过她的小臂,将她带到书桌旁椅子处坐下。 “我何时怪过你,阿宁今日能来,我心中欢喜。” 陆嘉宁不悦垂下眸,“方才将军那话说的,还以为我是没心没肺之人,将军舍身救我,我心中甚是感激的。” 程则绪瞧她这模样,笑的更甚,“阿宁有没有心,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若不是他在笑,陆嘉宁真以为程则绪在讽刺她。 程则绪倚着书桌,低眸熟练拉过她的胳膊,覆上她的手心,继续道:“正好我该换药,阿宁便过来了,有劳阿宁为我换药。” 陆嘉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不让青古来做这些,将军好歹是男子,我一姑娘家,又如何能为将军宽衣换药?” 她并不想当丫鬟来伺候他。 “我不介意。” 程则绪将她拉起,带到旁边软榻处,从旁边木架上拿来红棕色木箱放在旁边案几上打开。 随后转过身,朝她展开双臂,压着温情柔和的眸光看向她,声音清冽中染上缠绵低沉,语调轻缓,“阿宁为我宽衣。” 他说的理所当然,陆嘉宁哪为男子宽衣过,不知是不是前几日做了生艳的梦,总觉得眼前人想勾她,忽然心跳加快,有意避开他的目光。 “将军还是找别人吧,我——”话还未说完,胳膊一股力度将她拉起,手腕被他牵起放在黑色金丝腰封处。 陆嘉宁神色微变,扭动着手腕想挣脱出来,下一刻程则绪眉头带着痛苦之色,声音低哑,“阿宁先别动,扯到伤口了。” 陆嘉宁怔了下,抬头望向他,撞进翻涌着痛楚的双眸,神色慌了一瞬,低声询问,“扯到了?” 程则绪拧眉点点头,‘啪嗒’一声,腰封落地,衣物朝两侧散开垂落,窥见白色里衣。 陆嘉宁‘咻’的一下脸上染上不自然红晕,手腕被他牵着落在他胸膛,感受着铿锵有力的心跳,越发觉得书房里闷热。 “后背真的扯到了,有劳阿宁。” 程则绪粗粝的指腹似有若无摩挲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腕拨开外衣。 在陆嘉宁望向他时,眉头微锁,连那平日里阴沉自静的双眸都染上了疼楚之色。 淡青色常服落地,留下一袭宽松白色里衣挂在身上,胸膛结实而宽阔,脖颈线条流畅,喉结滚动,浑身多了分矜贵雅气。 陆嘉宁移开目光,挣脱出手腕,“换药便换药,将军快坐下。” 程则绪勾着淡笑,连眉梢都染上得意之色,大步坐在软榻上,身子端坐笔直,双手不自然放在双膝处。 “阿宁为何不动?” 漆黑的双眸带着探察,不动声色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贺衍能得她心,日日哭哭唧唧缠着她,原来她吃软不吃硬。 早知道这招好使,他也能哭。 放在膝盖处的手指微蜷,在她走来时垂下双眸,落在阳光投射过的窗影处。 陆嘉宁藏好情绪来到他身边,侧目瞧见他后背处浸染的鲜血,面色如常,嗓音多了分担忧。 “都好几日了,将军这伤怎么还那般严重?” 淡蓝色衣裙扑在他腿上,程则绪垂着眸,小拇指微弯,勾着裙摆盖在他一侧腿上,眸中笑意不减。 “可能我身子骨不好——” “身子骨不好?”陆嘉宁诧异打断。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亲口说他身子骨不好,要让他手下骑兵听到,也不怕被人嘲笑。 程则绪不以为然,抬手摸到腰间系带,指尖一拉,小麦色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阿宁还是快些,今日不知为何屋子里这般冷。” 陆嘉宁抬头看了眼窗外明媚阳光,嘴角勾笑点点头。 “可能将军向来体弱,这次又受了伤,身子更虚了些。” 第111章 下次该何时换药 闻言,程则绪眉头紧锁,下意识想开口辩解,“我不——” 陆嘉宁不留情面打断,“将军还是莫要出声,小心扯到了伤口,又要窝榻几日不能起。” 程则绪一时哑口无言。 陆嘉宁利落从背后拉开里衣,露出染红的纱布覆盖伤口上,程则绪顺势抬手,脱掉一侧衣袖,露出精壮臂膀。 陆嘉宁微蹲着身子,在他胸膛处解开结锁,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胸膛肌肤,惹的程则绪一涩缩,偏头去看。 温热微促的鼻息打在她手背上,也不知是不是那道目光惹的她心中急促,陆嘉宁不悦蹙眉。 “将军屏气。” 程则绪神色微怔,失落偏回头。 顺利解开结锁,侧过身将纱布卷起,纱布紧沾皮肉,她偏头看了眼程则绪,见他神色淡然,丝毫没有任何痛楚。 回过头解开纱布,连呼吸都放慢了些,血洞暴露在空气中,鲜血顺着洞口划出,顺着精细的背脊一路往下滑,到达不可探测之地。 他后背处有好几道疤痕,横竖交叉,又长又细,看样子应该是刀伤。 利落从旁边拿出药撒在纱布上,盖压在伤口处,收回视线不再看。 程则绪感受到背后窸窣动作,不自觉偏过头,目光落在她腰间摇摇欲坠的淡青色手帕上,仿佛下一刻便要落入他怀中。 伸手一扯,丝滑柔软的手帕落入他掌中,察觉她并未发现,嘴角勾出一抹得意。 来不及细究帕子上绣的何物,迅速塞进右侧衣袖中,手臂处压着丝滑帕子,面色如常,仿佛一切未发生过一般。 这可不是他要的,是那香帕想钻入他怀中,想留在他身边。 给他又如何,都救了阿宁多次,一点利息都没讨到,整日里就知道躲着他。 陆嘉宁处理完伤口,往后撤了步,目光落在他胸膛处,脑中忽然蹦出那日被打搅的美梦。 后来多日抓心挠腮,都未曾再梦到过,不自然收回目光。 声音带着些局促,“将军还是赶紧穿好,柔弱的身子骨可经不起将军这般折腾。” 陆嘉宁怕他使唤,往外走了好几步。 程则绪见好便收,利落穿好里衣,站起身压眸瞥了眼地上衣物,眸中闪过一丝纠结,开口喊人来。 陆嘉宁被他这举动一惊,迅速往外窜,落座在椅子上,佯装在忙。 她觉得方才表现还行,和往日行径相似,一切半推半就而成。 唯一没想到的便是,今日他这般主动,让她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青古推门而进,“主子。” 程则绪压着神色,“寻净衣来。” “是。” 青古瞥了眼地上衣物,默默捡起离开。 程则绪一切收拾妥当,踱步来到她身旁,一把拉来椅子落座,面上谦和有礼。 “有劳阿宁为我换药。” 陆嘉宁岔开话题,“将军可查到是谁所为?” 程则绪温和的眸子渐渐沉下来,“断羽来自庆王处。” 顿了好一会,似乎在等陆嘉宁开口。 陆嘉宁没出声,思考着他这一句话,但她知晓,绝非这般简单。 若她是凶手,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还将特有的箭羽留下案发地。 察觉程则绪停顿良会,适时出声,“庆王?” 程则绪敛眸,脸色微沉,“阿宁放心,自不是冲着你来的,我会给阿宁一个交代。” 陆嘉宁在他注视下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相信自己直觉,她在京都除了丞相府,还能有什么人想要她的命。 想来是程则绪政敌,而她是被牵扯来的,程则绪这般试探她,是想看她脑子傻不傻? 陆嘉宁故作担忧,“将军在明,他在暗,将军还是要小心谨慎,莫要打草惊蛇。” 程则绪拉过她抠着桌角的手,眸光心疼地落在圆润指甲处,指腹轻略过指甲。 “小心伤了指甲。” 陆嘉宁一怔,她好心关心他,而他似乎不入话题,扯的贼远。 “阿宁还是第一次担忧我。” 陆嘉宁没好气抽出手,“在益州时,我也担忧过将军,怕将军死在那。” 程则绪沉寂的眸子溢出幽幽笑意,语气轻缓,“阿宁可真有良心,怕我死了没人护你?” 陆嘉宁闪过一丝诧异,迅速收好情绪,“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将军赫赫战功在身,深受黎明百姓所爱戴,边境也不能没了将军。” “我有陆府护着,将军要护好自己。” 程则绪眸中多了分落寞,望向窗外阳光,动了动唇,没再开口。 良久,陆嘉宁偏头看他,侧脸轮廓硬朗分明,睫毛微翘,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下意识要揪腰间帕子,抹了半晌也没摸到,垂头一瞧,腰间只剩下如意锁挂坠。 目光朝四周望去,一无所获。 程则绪察觉回头,“阿宁怎么了?” 陆嘉宁道:“帕子不知道掉哪了,在院子时还见到,一会功夫便不见了。” 程则绪移开目光,“可能掉哪角落了吧。” 陆嘉宁瞧他一眼,“真是奇怪,将军书房有老鼠不成?” “罢了,一个帕子而已,丢了便丢了。”随后起身。 “见将军无恙我也安心不少,我先回府了。” “我下次该何时换药?”程则绪仰头看她。 陆嘉宁微怔,“将军何时换药,问我做什么?” 程则绪将她拉至身旁,指腹轻压腕侧小痣处,抬头仰视她,眸中带着虔诚与不舍。 “我想问,我下次何时能见阿宁?” “阿宁厌我,我心中知晓。” 声音里透露着委屈。 陆嘉宁眸光一动,盯着他渐渐泛出的光波,一时无措。 “将军——” 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整这一出啊。 下一刻,腰间一紧,脚步踉跄朝他挪了下,腹部紧贴他的脸颊。 程则绪抵着温热腹部,鼻尖萦绕淡淡清香,双臂环着纤细的腰身,缓缓闭上双眼。 他实在哭不出来,只能抱着她掩饰半落不落的眸中雾气。 贺衍那厮怎么那般会哭,竟惹的阿宁上心,还答应嫁于他。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喉间忽然一涩,哑声问道。 “阿宁告诉我,我与他们相比,差在哪?” 第112章 我这伤,需要换药 陆嘉宁一手抵着书桌,低头看了眼怀里人,思绪乱成麻。 她今日就是来联络一下关系。 又觉得自己前些日子太果断,秉持严谨态度,今日与程则绪相处不敢太冒失,怕引他起疑,也没想忽然发展这般快。 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泪花,到底有些匪夷所思。 程则绪见人没动静,环在她身后的手指不满地揪着她的长发,“阿宁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便这般难以开口?” 陆嘉宁被拉回思绪,但她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将军今日怎么了?” 程则绪垂下头,神色一扫而尽,“我在想,阿宁到底喜欢贺衍什么,喜欢他撒娇哭闹?还是喜欢他一事无成?” “若阿宁喜欢那般,我也可以学他那行径,只愿阿宁以后不再厌我。” 贺衍那般上不得台面的行径,如今他却想细细揣摩,夺走阿宁的芳心。 陆嘉宁眸中闪过错愕,“将军,我该回去了。” 下一刻,腰间禁锢松开,转移阵地抓住她的手腕,抬眸看她。 “阿宁明日可会来?” 见人没反应,程则绪又问,“后日?” “我这伤,需要换药。” 陆嘉宁一时无奈,他何时变得这般无赖,颇像油嘴滑舌的坏公子。 “青古他们也能帮将军。” “他们笨手笨脚的,一点也没有阿宁体贴。” “我总不能经常往这边跑吧。” “阿宁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去寻阿宁。” 程则绪继续问,“阿宁,我下次何时换药?” 陆嘉宁微怔,妥协道:“后日,后日下午我再来寻将军。” 程则绪眉梢带笑,“我等着阿宁。” 随后松开手,“我送阿宁回去。” 陆嘉宁急忙道:“将军身子虚,还是莫劳烦将军了。” 话落,快步推门而出。 程则绪收回神情,嘴角勾着笑看她离去。 随手从袖中抽出淡青色手帕,面料极其丝滑,右下角绣着一朵海棠花。 指腹忍不住覆盖是那朵海棠花,眸中情愫渐浓。 如今看来,阿宁不讨厌他方才行径,至少没有推开他。 原来贺衍靠着哭哭唧唧才走进阿宁的心,当真是没什么底线。 _ 陆嘉宁坐上马车一路来到回春堂,今日本是打着出去抓药的幌子才出来的,自从立秋,老夫人的药便没有断过。 禾善去回春堂抓药,陆嘉宁端坐在马车内,回想今日程则绪的行径,当真觉得不可思议。 听着外面一阵叫卖,随手撩开帘子,瞧了眼对面糖葫芦,嘴里不自觉犯了津液,想着等禾善回来再买,随手放下帘子。 不一会,马车外传来‘咚咚’两声。 陆嘉宁疑惑撩开车帘,入眼的是一位蓝色锦衣男子,愈发觉得熟悉。 陆嘉宁多瞧了他两眼,这才发觉是邵书,在她的记忆里,邵书成日里跟在许承言身边。 她以前与邵书没什么交情,也不知他忽然过来是做什么。 她如今又不是相府人,那些记忆早该随之淡忘,只能佯装不熟,指背撑着帘子。 “公子何事?” 邵书盯着马车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察觉失态,随后垂下头,“刚路过此地,瞧着姑娘眼熟,原是认错了人,实在抱歉。” “无事,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随后放下帘子。 禾善提着药回来,车夫驾车离去。 禾善问道:“姑娘,奴婢瞧见外面怎么有位公子站在咱们马车旁?” 陆嘉宁道:“那位公子认错了人。” 禾善若有所思点点头,“奴婢这次抓了十日的药,府里约摸还能撑上两日,老夫人这几日比前段时日好多了,想来这些药喝完身子便大好。” 邵书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一路远行。 他本该想到的,太子怎么会寻个不相干之人放在东宫,又在宴会上求娶。 她真的回来了。 - 陆嘉宁一路回了陆府,等厨房煎好药亲自端去乐康院。 陆老夫人喝完药,笑盈盈拉过她,“使唤个仆人去趟回春堂便好,你这丫头又跑一趟。” 陆嘉宁笑着,“外祖母不是说嘉宁日日闷在府中,今日正好去外面逛逛。” “那感情好啊,今日出去可买了什么?” “今日随意逛了逛,没买什么东西。” 陆老夫人心疼问道:“是没寻到合适的,还是手里没有银子?” “尽管去账房知会一声,咱家里不缺那点银子,你舅舅无妻无子,日日在郊外待着,我又不出门,家里就你一个宝贝疙瘩,自不会短了你的,嫁妆我都为你备着呢。” 陆嘉宁心中一酸,“还是外祖母疼我。” 回想起在锦州庄子里,陆音离开后那段时日,她高热好几日,缩在破旧棉被里快没了意识。 曾盼着有人来解救她,幻想过沈知律,幻想过周氏,无助时也幻想过未曾蒙面的父亲。 到最后,什么也没等到。 陆老夫人双手覆在拐杖上,眸中多了分心疼,遥望屋门。 “你日日来我身边伺候着,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可我不想让嘉宁觉得是寄人篱下。” “我们是一家人,祖孙情深,不像别的大家族里牵扯那么多利益,儿不是儿,孙不是孙。” “我半辈子都担忧你母亲,后悔把她嫁那么远,出嫁以后统共就见了几次面,那孩子只报喜不报忧,再如何,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陆老夫人覆上她的手背,偏头看她,脸上全是心疼之色。 “在府中这么久,我心中知晓你比你母亲还聪慧,日日变着花样讨我欢心,但我总觉得嘉宁心中瞒着事。” “外祖母,嘉宁——” 陆老夫人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背,打断道:“外祖母并非想探究嘉宁过往,心中知晓嘉宁是好孩子,只盼望嘉宁日后能够圆满些,再圆满些。” “你把你母亲、你舅舅的活全揽在身上,外祖母要你明白,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该玩便玩,等嫁了人便礼俗加身,哪有如今这般快活自在。” 陆嘉宁喉间酸涩,压着眸中水雾,扯出一抹笑,“外祖母总觉得亏欠嘉宁,可嘉宁心中从未这般想过。” “外祖母是这几年来第一个待嘉宁这般好的人,嘉宁守在外祖母身边很安心。” 没有任何索取,纯粹而真挚的爱。 “那便好,莫要心里生出郁气。” 陆老夫人岔开话题,“听你舅舅说,这几日正在为你寻几个护卫在身边,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第113章 皮囊尚可 陆嘉宁道:“舅舅可能担忧我安危,我日日在府中,哪能出什么事。” 陆老夫人放下担忧,眉头舒展,“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不管如何,身边有几人护着我也安心。” 陆嘉宁笑着,“听舅舅安排。” 酉时一刻,陆嘉宁还在乐康院,陆贞阳匆匆领来四人来到外院,派仆人来喊。 陆嘉宁赶去时,一眼瞧见人群中熟悉面孔,神情茫然片刻。 禾善跟在后面急忙刹住脚步,“姑娘怎么了?” 陆嘉宁眸中惊慌一闪而过。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府中遇见贺衍,还在护卫堆里站着。 镇定自若抬步朝陆贞阳走去,福了福身,“舅舅。” 陆贞阳道:“为你寻几个护卫,以后外出时带在身边,也让你外祖母安心些。” 陆嘉宁抿抿唇,“我日日在府中,身边不需要护卫守着,舅舅还是将他们都遣散吧。” 陆贞阳拧眉扫了眼身后四人,“你外祖母也是同意的,上次那件事,我心中还是担忧,你不是也同意我为你寻护卫了吗?” 见她未动,陆贞阳也不知道她心中如何想的,最终妥协道:“便先选两个留在身边,我也安心些。” 陆嘉宁实在不好推脱,扫了眼站成一排四人,放在腰间的手指微蜷,随意指了两人。 “就他们二人便好。” 陆贞阳打量那两人一眼,随后点点头,“嘉宁眼光不错,我选了二十几人,他们二人身手确实还行。” 落选的贺衍惊措抬起头,眼眸里映着细碎光影,透露着不甘与无措,上前轻迈一步,抱拳垂眸。 “姑娘,属下想留在姑娘身边。” 他不懂,为何千里迢迢来到京都,探查她的一切过往,费尽心机来到这里,而她却能镇定自若。 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他本该是他的妻,如今却云壤之别。 可他,只想留在她身边。 陆贞阳眉间瞬时不悦,“主子已经选罢了,你们二人领了赏银快离去另找差事。” 他的声音向来粗狂豪野,带着一股子威不可怒,目光带着审视与压迫感,让人忽视不得。 贺衍没回应他,目光落在陆嘉宁身上,生怕她转身离开,急切又喊了一声,“姑娘。” 陆嘉宁朝他看去,眼神平静无波,“罢了,舅舅便把人都给我留下吧。” 陆贞阳疑惑,“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又瞧了眼贺衍,有些不屑移开目光,“嘉宁莫不是看中他那张脸?” 随即冷哼一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都是花花架子,细皮嫩肉的一看便不抗揍。” 陆嘉宁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声音缓缓道来,“舅舅,这些都是您选来的,身手您也都瞧过,又怎么能说都是花花架子?” 陆贞阳眼珠微转,刚才瞧了眼皮囊尚可的那人,差点以为给他外甥女选夫婿,一下子没把持住。 心中一直觉得,皮囊好的男子都不可靠,母亲曾经说过,李益那小子长得极好,十里八村都寻不见那般周正的男子,最后却害了陆音。 他心中一直坚定,男人都不可靠,皮囊好的男人更不可靠。 陆嘉宁继续道:“既然都是舅舅选的,想来身手都不错,他们四人容我考察两日再给舅舅答复。” 陆贞阳思索一番,“也行,嘉宁拿主意便好。” 道完谢,陆嘉宁领着他们朝西院走去,揪着腰束上的如意挂坠,一路上思绪万千。 怎么也想不到,此生还能再次遇见贺衍,还在陆府看家侍卫堆里。 他不该来的。 到了屋子外,陆嘉宁没回头,吩咐道:“在外面守着。”随后推门而进。 禾善一只脚刚迈进屋子里,一道身影抢先溜了进去。 禾善一愣,急忙斥责道:“姑娘让你们在外面守着,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陆嘉宁站在屋内,低眸落在地面上高大修长的影子,眉间微折。 “关门。” 禾善一顿,这才发觉姑娘是与她在说话,立刻将门关上守在外面,望着院子里三位人高马大的侍卫,抿了下唇。 她实在不知,姑娘为何对那个侍卫与众不同,难道是因为皮相好? 随后又摇了摇头。 姑娘的事,她可不敢揣摩。 屋内。 贺衍怔怔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摇曳,如泉涌般落下。 喉间似乎有东西堵着般,难耐又刺痛,声音发颤,鼻音微重。 “宁宁……” 见无人回应,贺衍唇瓣颤动着,气息有些不稳开口。 “宁宁是不希望我来吗?” “可我想宁宁,想了好久好久,他们都说宁宁葬身火海,可只有我清楚,宁宁还活着。” 贺衍察觉她薄肩微颤,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上前,从后面轻轻揽她入怀,感受着怀里的温热。 心尖忽然一疼,微弯腰,脸颊抵在她头上。 缓缓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流入她发间。 哑声道:“这几月,宁宁可曾想我吗?” 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串般砸在他手背处,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贺衍心中慌乱,急忙松开禁锢,将她扯了过来,双手无措捧着她的脸,指腹划过脸颊带去泪水。 眼眶中泪水模糊了眼睛,喉咙一滚,慌乱开口,“宁宁……” 陆嘉宁抬眸看他,鸦羽般的睫毛挂着晶莹滚大的泪珠不停滚落,砸在他指腹处,唇瓣微颤着开口。 “贺衍,你不该来的。” 是贺衍,不是阿衍。 贺衍嘴角勾出一抹苦笑,眉宇间异常凄苦。 “为何不能来,明明还有五日,我们便是夫妻。” 陆嘉宁垂下眸,拉开他的手,侧过身不再看他,声音坚决,“过两日,你便回锦州吧。” “为何要我走,我想留在宁宁身边。” 为何? 陆嘉宁心中一涩,她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何况留贺衍在身边。 京都权贵如云,既然护不住,便不能给他带来隐患。 对于贺衍,她心中是矛盾的,在当初最无助时,是贺衍救了她,给她安顿一切。 当初想要嫁给他,是为了自己,给自己寻个庇护。 如今赶他走,是为了他。 贺衍见人没出声,将人拉至椅子处按下,委屈蹲下身,脸颊贴在她腿上,拉着她的手搭在他脸上。 委屈道:“我不想回锦州,我想留在宁宁身边,哪怕只能以看家侍卫留在这,我都愿意。” 第114章 带上我 陆嘉宁随手抹掉眼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贺夫人怎么会放你来京都?” 贺衍哑说声开口,“我告诉他们,我要去行侠仗义,游历山水。” 陆嘉宁蝶羽般浓密睫毛下眸光复杂,“你不该——” 贺衍打断她,“宁宁,你不懂我。” “你走后,我病了很长一段时日,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日日给我灌药吊着。” “母亲日日坐在我床边喊你的名字,我便撑了过来,母亲说,家中有大哥操持,让我做什么都好。” 泪水染湿了腿上衣裳,印出一片水渍,贺衍揪着她腰上的如意挂坠,缓了好一会抬起头望向她。 满含泪水的桃花眼,眼角泛着低红,眉间夹藏一缕不甘。 “我知道我配不上宁宁,可我只想留在宁宁身边。” “宁宁别赶我走,我在你身边安分做个侍卫,保证不打扰宁宁。” 拉着她的手覆上脸颊,委屈道:“以后宁宁就算要成亲,我也不会阻止,不会有任何怨言。” “只求宁宁,带上我。” 陆嘉宁被他这话一惊,垂下眸看着他呜咽抽泣,漂亮的眸子里布满浓郁忧伤,宛如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趴在她腿上。 一只手攥着她腰间挂坠,指尖泛白,泪水如泉涌般滑下。 但对于他的话,无声叹了口气。 听说过陪嫁丫鬟,倒是第一次听说陪嫁侍卫。 “阿衍,我留不住你。” 从锦州离开后,她确实想过贺衍,尤其是在月信前,胸口微胀时总会想起贺衍埋头耕耘。 不得不说,他伺候的很好。 闻言,贺衍唇瓣颤动,半晌才开口,鼻音微重,“为何?” “宁宁是寻到意中人了吗?” 抬起头看她,眼神稍黯,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试探询问道:“宁宁如今意中人是谁?” “是程则绪,还是季敬川?” “又或许,是其他人?” 陆嘉宁终是双手覆上他的脸,擦拭他的泪水,“阿衍说要去行侠仗义,游历山水,便不该居身于此。” 贺衍哑声拒绝,“可我只想留在宁宁身边,是他们容不下我吗?” “我会听宁宁的话,只求宁宁不要赶我走。” 贺衍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眼眸里全是抗拒,一点都没有在锦州时的乖巧。 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下颌埋在她颈窝,鼻尖是熟悉的清香,眸光渐渐染上一抹情愫,痴恋地又紧了几分。 “过段时间好不好?”贺衍妥协道。 “等宁宁寻到意中人,等宁宁厌弃我的时候,我便回去,好不好?” 声音带着委屈,夹杂着祈求意味,不停地钻进陆嘉宁耳中。 见无人回应,贺衍急切蹭着她的颈窝,声音带了丝酥哑。 “宁宁,可是我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若不是程则绪,我们本该是夫妻,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我不能拿贺家冒险。” “当初,宁宁心中也是有我的,我能感受到,宁宁是因为程则绪,才想与我婚前做那等事。” “是我无用,是我护不住宁宁。” “我们都各退一步,好不好?” 陆嘉宁轻轻垂下眼睑。 如今的一切都没有回头路,若是没来京都,便不会知晓后面的一切,便甘愿留在锦州,成为贺衍的妻子。 可偏偏,一切未随人愿。 娇养的公子哥又怎么能做看家侍卫。 陆嘉宁最终妥协道:“一个月,好不好?” 贺衍满足地阖上眼,“好,我都答应宁宁。” 陆嘉宁继续道:“阿衍,你要答应我,如今只能以侍卫身份自处。” “京都不比锦州,不能随心所欲,在约定之前,你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们之间——” 贺衍不想听疏远的话,急忙打断她,“我不怪宁宁,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一个月我保证不让宁宁为难。” 话落,不舍地松开她,眼眸强行带笑,“我要去外面守着了,宁宁想我时,随时都可以喊我。” 他没有说任何荤话,甚是听话乖巧。 贺衍离开后,陆嘉宁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窗户透过来的光波,陷入深思。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身边跟着前未婚夫婿,还与他做过那么多荒唐事。 贺衍真如寻常侍卫般守在院中,行径与剩下三人无任何差别。 陆嘉宁宽心了不少,同时多了分内疚。 - 这日清晨,陆嘉宁起了个大早,赶去乐康院时,陆老夫人已经去礼佛,坐了会儿乘着马车去了宝衣阁。 宝衣阁里的衣物是出了名的昂贵,面料大多都是上等云锦,衣裳款式新奇,也可按自己喜好定制,世家姑娘衣物大多在那购置,她以往也爱去。 今日闲来无事,又总怕陆老夫人在耳边劳神。 马车停在宝衣阁,陆嘉宁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周身姑娘零散几个,铺子里打杂丫鬟瞧见人来,利落跟在身后。 脸上带着笑,“姑娘看着面生,可需要我帮姑娘介绍?” 来宝衣阁的夫人姑娘们非富即贵,掌柜招的打杂丫鬟多,只为了能照拂好贵人。 陆嘉宁瞧着眼前琳琅满目衣裳,倒是比几年前还要亮眼,“不用,我自己来便好。” “姑娘好生瞧着,有事喊一声便好。” 禾善新奇地打量着周围,被眼前粉色百褶如意裙所吸引,“姑娘穿这件定是好看的。” 裙摆百褶样式,流彩暗花的设计让衣裙在不同光阴下呈现不同色彩,裙身上的金线勾勒出百铃花,轻盈而精致。 陆嘉宁瞄了一眼,果真是能吸引姑娘眼球的,不过也太张扬了些。 “我倒是觉得这般的好看些。”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衣裙上,不张扬又不失华贵。 待了没多久,挑了两件衣裙便准备离开,外面忽然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禾善闻声朝外瞅了瞅。 “姑娘,外面怎么忽然下雨,马车上备的有雨伞,姑娘在这稍等一会,奴婢取来雨伞来接您。” 打杂丫鬟见贵人要走,赶忙拿了两把雨伞跑过来,“姑娘,这儿有伞您先用着,您回去的时候慢点儿。” 禾善笑着接过雨伞,道了声谢。 街道上的青砖被雨水冲洗得亮堂堂的,泛着淡淡微光,陆嘉宁撑开纸伞刚走到衣铺屋檐下,雨滴忽急。 屋檐上堆积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顺着伞檐不停地往下掉,伞骨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微微抬起伞檐,目光落在了对面阁楼栏杆边站着的公子身上。 一袭青衫,身姿挺拔,身形宛如月下松竹,单手扣在腰间,眸光轻抬。 是陈鹤羽。 她看了眼对面的牌匾,是修复古玩字画的铺子。 不管如何,二人各自有了不同处境,她不想打扰他,抬脚便朝马车走去。 那人好像有感应似的,隔着雨幕远远地望过去,落在对面撑伞的姑娘身上,伞檐遮住了面容。 裙摆随着脚步轻快地摆动,仿佛脚底生花,溅起的小水花朝四周散去。 第115章 秋秋 这场雨来的急,走的也急。 陆嘉宁从外面回来时雨已经停下,直接回了西院。 贺衍站在院中瞧她回来,匆忙赶上前,“宁宁出去时怎么不喊我。” 她去了趟乐康院转眼便不见了,害他在院中等了许久。 禾善对于贺衍这几日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默默跟在身后。 陆嘉宁瞧他那急促模样,忍不住笑着,“我去宝衣阁带着你算怎么回事?” 宝衣阁只出售姑娘家用的衣物,他一男子也进不去。 贺衍抿抿唇,紧跟身后,“我可以在外面守着。” 陆嘉宁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下次再带你一起去。” 贺衍立刻眸中闪光,“下次宁宁不准偷偷一个人去。” 陆嘉宁发觉,他真的很好哄,一句话便不再缠她。 回屋换了身衣裳,又去了趟乐康院,陆老夫人知晓她今日出去,想来昨日的话她听进去,招呼着她坐在身旁。 “嘉宁来的正好,这邵府刚送来请柬,邵老夫人过些时日办六十大寿,你舅舅常年在外,倒是鲜少有人往咱府上递请柬来。” 她昨日才见过邵书,今日便收到了请柬。 陆嘉宁瞧了眼案几上的半尺宽的请柬,“那倒是稀奇。” “想来舅舅归来,那些人也想着与咱府上打好交道。” 陆老夫人笑着,“我也是这般想的,咱府中人丁单薄,人家愿意请咱,咱也要带着贺礼前去,我倒是去不得了,嘉宁到时随你舅舅一同去,多结交些姑娘。” “别家姑娘动不动便办这宴那宴的,上次也只有定安侯府邀请你去——” “好好好,听外祖母的,到时我随舅舅一同去,定与那些姑娘们打好交道。”陆嘉宁打断她。 陆老夫人心中欢喜,“嘉宁若想邀请她们来,尽管知会于嬷嬷一声,咱府上也招待得起。” 陆嘉宁倒是没想过,她也没几个感情好的世家姑娘,随口应着,“到时候再看,如今不急。” _ 次日清晨,东方天际染了一抹红,微风轻拂,夹带着雾气的清新。 前些日子偏房收拾出一间书房,命人寻了些游记摆在木架上。 闲来无事陆嘉宁去了书房,随手抽出一本,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随手翻动着。 禾善端来第二盘点心时,在旁边道:“姑娘,小厮传话说,公主在府外等候。” 陆嘉宁诧异抬眸,随手放下游记,“怎么不将人请进来?” 禾善摇摇头,“奴婢不知。” 陆嘉宁起身到院中,守在书房门口的贺衍急忙跟上,步子不急不慢把握在一步之遥,垂眸看着因步伐而摆动的裙摆。 府外,许予朝单手撩着帘子,胳膊肘抵着木质车窗,撑着下颌望着府门处。 瞧见人来,眼眶微阔,欢快摆手招呼着,“宁姐姐快上来。” 陆嘉宁怔松一下,“明和要带我去哪?” 许予朝笑的,“皇兄让我来接你。” 一想到昨日皇兄来寻她,还给她带了好多稀奇小玩意,心中便甚是欢喜。 陆嘉宁有些始料未及,“殿下寻我?” 许予朝慵懒撑着下颌,“皇兄说,宁姐姐会去的。” 想来今日躲不过去,陆嘉宁偏头吩咐道:“你们留在府中,不用跟着。” 贺衍自然清楚她在说给他听,他也明白马车上的姑娘口中说的是谁。 来时,他在京都待了半月,早就探查到她与太子,以及程则绪的关系。 一想到二人在宴会上公然求娶,身上忽然有一种无力感挣脱束缚,朝更深处蔓延。 “姑娘,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这两日每当他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话,陆嘉宁浑身不自在。 许予朝察觉到,探着头朝贺衍看去,眸光微动,嘴角洋溢着笑。 “宁姐姐何时招揽这般周正的侍卫,我倒还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宫中侍卫可没有这般好看的人。” 贺衍不罢休,又喊了声,“姑娘……” 许予朝察觉其他侍卫安静站在一旁,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满扫了那人一眼。 八成是那侍卫觊觎宁姐姐,宁姐姐甚是单纯些,怎么放了个心思不纯之人在身边。 眉头微蹙,言语多了几分甚威,“主子发了话,哪有奴才说话的份。” 陆嘉宁急忙开了口,“你们都留下,告知老夫人一声,有明和公主在,自会保我安危,禾善跟着便好。” 话落,匆忙上了马车。 贺衍眼睁睁看着人离去,眸中止不住的落寞。 也是,他什么都没有,如今只不过是留在她身边的侍卫罢了。 马车一路前行,陆嘉宁撩帘瞧了眼外面,疑惑询问,“这不是去皇宫的路,明和带我去哪?” 许予朝吃着蜜饯,嘴里鼓囊囊的,咽下才开口,“不去皇宫,皇兄私下府邸,宁姐姐还没去过,到了便晓得了。” 陆嘉宁放下帘子,“明和可知何事?” 许予朝嘿嘿一笑,“这我可不能说,宁姐姐到了便知,等咱们到了,皇兄也该下朝赶过去了。” 又问,“方才府门处那侍卫,为何对宁姐姐那般热情?” 陆嘉宁含糊其辞,“舅舅这几日给我寻的侍卫,让紧跟我身边护着,许是担忧我安危罢了,才想着要跟来。” 许予朝点点头,“那便好,我还以为他心思不纯呢,看来是多想了。” 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下,二人陆续下来,一路通畅进入府邸。 华丽贵气的府邸被水池环绕,碧瓦朱檐,玲珑精致的亭台立在外院一角。 踏着青石地面穿过假山,一片幽静的竹林沙沙作响,微风袭人,带来一丝清爽。 对面快步迎来一袭云缎金丝锦衣男子,身如青松,眉若利剑,一双子夜寒星般双眸掺杂着疏远,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威仪。 察觉前方人,眸中迅速染了温情,步伐快了几分。 更打眼的是,他怀里那只波斯猫。 通体雪白,毛发长而致密,慵散趴在怀中,身形有半臂之长,带来一股贵气韵味。 许予朝嘴角带着笑,快步朝许承言走去,陆嘉宁一时慢了几步跟在后面。 许予朝欣喜要从许承言怀里抱过波斯猫,被许承言敏捷微侧身。 许予朝瞬间不满嘟着嘴,“我又不会抢,皇兄护这般紧做什么?” 趁着许承言不注意,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揉着如绸缎般丝滑的毛发,转身朝陆嘉宁走去。 “宁姐姐快瞧,和桃桃一样可爱呢。” 陆嘉宁眼底闪过一抹欢喜,又瞬间收了回去,伸手覆上浓密毛发。 许予朝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偏头瞧了眼已经走近的许承言,“皇兄定是给宁姐姐寻的。” 想起什么,笑着开口,“宁姐姐可还记得桃桃?” “自然记得。” “其实桃桃也是皇兄给宁姐姐寻的,我当时在皇兄那里见过,求着皇兄给我养,皇兄不仅不给,还把我赶了出来,没几日便到了宁姐姐手中。” 陆嘉宁诧异,放在波斯猫身上的手一顿,她记得那只桃桃是沈始寻来的,说什么使臣相送,她上赶着去沈始那讨来的。 许予朝继续道:“只不过当时皇兄不让我告诉宁姐姐,还说下次给我也寻一个,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我不会和宁姐姐抢的,这只定是皇兄给宁姐姐寻的,昨日皇兄还说,让我把宁姐姐寻来这里,有礼相赠呢。” 说着,把波斯猫放在陆嘉宁怀中,波斯猫睁着而圆的蓝色瞳眸,慵懒叫了几声,又缩在怀中。 许予朝瞧了眼许承言,“皇兄待宁姐姐真好,连我都比不上。” 陆嘉宁一抬头,撞进一双幽深不见底的漆眸。 许承言眉眼带笑,“自是给宁儿的。” 许予朝嘴巴太快,把他的话都抢完了。 陆嘉宁抱着怀里波斯猫有些局促,又瞧见许予朝亮晶晶的眸子,“多谢殿下。” 许予朝一心全在波斯猫身上,摸着毛发,欣喜道:“它真的好温顺,宁姐姐也给它取个名字。” 陆嘉宁一时想不出,‘桃桃’那个名字,还是那只猫初到丞相府时,溜进周氏院子里,圆乎乎的小爪子扒拉着地上落下的桃子,蹦跳欢快,因此得名。 许予朝忽然想起,宁姐姐离开京都后,她本想讨来桃桃在身边,却未曾想到桃桃也随着不见踪迹。 如今看来,许是被丞相府人打死了。 忽然有些伤感,顺着毛发道:“不如还叫桃桃?” 许承言刚要打断她,陆嘉宁便开了口。 “便叫秋秋吧。” “秋秋?”许予朝笑着,“也好,宁姐姐起的都好听。” 面对许予朝的吹捧,陆嘉宁有些心虚,只是忽然想到如今秋日,随便起的名字。 只是觉得,它该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代替桃桃留在身边。 许承言转着扳指,“宁儿随孤去凉亭,孤为宁儿画幅肖像。” 许予朝不悦看了眼许承言,“皇兄,我这么大个人还站在这,皇兄看不见吗?” 小声嘟囔着,“皇兄眼里只有宁姐姐,今日怎么说也是我将宁姐姐带来的,皇兄就不能让让我,给我也画一幅?” 许承言挑眉轻笑,拿她没办法,“明和也同去。” 许予朝立刻喜笑颜开,拉着陆嘉宁便朝凉亭去,“以往我都求不来一幅,今日倒是沾了宁姐姐的光。” 陆嘉宁真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听着她一路叽叽喳喳,时不时回应几句。 凉亭内,丫鬟早已支起画板,所用工具一一摆放楠木方形案几上。 许予朝拉着陆嘉宁坐下,旁边案几处摆放着瓜果、糕点、茶饮。 许予朝坐的端正,欣喜道:“上次与宁姐姐坐在一起让皇兄绘画时,都快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当初宁姐姐总喜欢拉着我去寻皇兄,也不知为何突然便不来寻我了。” 陆嘉宁抱着怀里秋秋,当真是不好回答她的问题。 说她喜新厌旧,没了新鲜感? 到底是不合适。 忽然发觉,她与赵景甚是相似,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天真无邪,不用顾及他人死活。 许承言落座在交椅上,修长白玉指节撩起袖袍,手执笔身,瞄了眼许予朝。 “明和还是莫要再出声,当心把你画丑了,可别赖孤。” 许予朝瞬间端坐笔直,眼神汇聚如光,抿抿唇,不再出声。 许承言勾起一抹淡笑,笔尖落在宣纸上,目光正大光明落在陆嘉宁身上。 瞧着她端坐笔直,面上带笑,少了分往日活泼,连放在秋秋身上的手也不再动弹,瞬时嘴角笑意更浓。 小半个时辰后,许承言放下笔,许予朝惊呼站起,“皇兄画好了?” 欣喜地小步跑过去,“皇兄以往都要用好几个时辰,今日怎么这般快,快让我瞧瞧。” 许承言将画板侧偏些,许予朝一瞧,疑惑问道:“皇兄怎么只画了我,宁姐姐呢?” 陆嘉宁闻言,肩膀一沉,小半个时辰干坐在这,在他投来目光时,甚至都不敢动弹,到头来根本没有画她。 许承言取下宣纸递给她,“明和满足了,也该回宫了。” 许予朝接过宣纸,两眼放光落在上面,不经意道:“皇兄还是和以往一样,见不得我与宁姐姐亲近。” 又回头看向陆嘉宁,“是我将宁姐姐带来的,还要送宁姐姐回去呢,宁姐姐和我一块吗?” 陆嘉宁心中一喜,许予朝今日还知为她着想,随即起身。 “我觉得——” 许承言站起身将她挡住,“孤自会送宁儿回去,明和还是快回去吧。” 语气带着强硬,许予朝捏着宣纸的手一顿,生无可恋看了陆嘉宁一眼。 “那好吧,皇兄莫要欺负宁姐姐,定要把宁姐姐送回府。” 许承言愈发觉得他这皇妹难缠了些,以往便是,非要插在他与宁儿中间。 “孤自会安排,明和还是快回去吧。” 催了一次又一次,许予朝才离开。 见人一走,许承言大步上前将陆嘉宁按在椅子上,随后一同落座身旁,心情极好的拉过她的手,如宝玉般轻覆上。 “宁儿这几日可有想孤?” 许承言也知她的性子,自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不愿听的,不等她回答,继续开口。 “孤这几日倒是思念宁儿,也不知宁儿日日在做些什么。” “你倒是没良心,若孤不让明和寻你,宁儿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再见孤?” 第116章 木雕小人 陆嘉宁昧着良心,“殿下日日在宫中,整日忙于要事,我又如何能打扰殿下。” 来了半晌,把她扣下,还埋怨起她了,陆嘉宁没好气地垂下眸。 许承言轻笑,眼底眸光微转。 “这处宅子孤早已置办多年,本想着宁儿若是厌倦宫中,便带宁儿来这里住上两日,如今算是排上用场,也不枉孤的初心。” “日后宁儿每两日来一趟,便可寻到孤。” 陆嘉宁闻言,缓声拒绝,“殿下,此事怕是不妥,我又怎能长在外?” 听他这话意思,早已准备多年,还怕她厌倦宫中,早已把她当做囊中之物。 “只要宁儿想,哪怕日日宿在这,孤都有方法解决。”许承言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深究。 “宁儿不是说,要试着接受孤,日日不得见,又如何培养感情。” 许承言唇角轻扯了下,“这几日,孤甚是想念宁儿,也不知宁儿日日在做些什么,今日宁儿把青黛带回去,孤也安心些。” 闻言,陆嘉宁抱着秋秋一顿,眼眸微阔,眼底划过一抹不满,又不敢发泄出来,轻咬红唇,偏身不悦看向许承言。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又怎么能日日宿在这,殿下把我当什么了?” “殿下不是说给我时日,如今又想让我宿在这,可我毕竟是个姑娘家,又如何……” 她死死抓住这一处与许承言纠缠,眼底全是委屈神色,如今看来,许承言并不死心,又想把青黛塞到身边。 程则绪已经够难搞了,许承言还想让她每两日来一趟,她又不是牛,没那么多精力应付他们。 今日下午还要去趟将军府,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往回赶。 她借此机会,迅速站起身,“我想回去——” 下一瞬,腰身被长臂一揽,整个人跌坐在他怀中,秋秋受了惊吓从怀中跳了出来跑远。 陆嘉宁惊呼一声,整个人背对着他,温热气息打在颈后,眸中闪过遮不住的怒气。 耳边传来低沉温和的声音,“孤不该那样说。” 陆嘉宁不依不饶,“那殿下想如何说,殿下心中不就是那般想的?” 许承言被堵的哑口无言,将怀中人侧过身,紧紧揽着她的腰身,眉间带了丝无措,“孤只是觉得抓不住宁儿,是孤太心急……” 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实在让他没有安全感。 有种她在哄骗他的错觉。 陆嘉宁瞬间眼眶泛红,眉眼带着委屈看向他,“殿下只是不信任我罢了。” 又一个想掌控她的,可她讨厌极了这种脱离一切控制的感觉,如一头待宰羔羊般,束手束脚。 “我说过的话自然会记在心底,殿下还是不信我。” 似乎寻到了应对许承言的方法,陆嘉宁心中暗喜,面色依旧委屈快要落泪,垂下眼眸,“我该回去了。” 许承言环着她不松,“主子的猫都跑丢了,还站在这做什么?” 声音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禾善身子一抖,僵硬着身子朝陆嘉宁看了眼。 陆嘉宁咬咬牙,“去吧。” 如今看来,许承言并未打算放她离开。 禾善一走,许承言又道:“都下去吧。” 此时,凉亭只有他们二人,陆嘉宁越发觉得局促,眼下只能装糊涂,“殿下把他们都遣下去做什么?” 顺应般的双手搭在他肩上,“殿下身上热腾腾的,还是放我下来——” 腰间力道下一瞬收紧,身子朝他扑去,幸而手掌抵着他的肩稳住身子,眉间带了些不悦,“殿下。” 许承言大手覆上她的颈部,将人带进怀中,“孤在想,宁儿心中在想什么?” “宁儿会何时答应成为孤的太子妃,孤还要再等多久,才能日日让宁儿陪在孤身边。” 缓慢阖上眼,感受着怀中人安静趴在身上,“孤从宁儿这里,看不到一丝答案,宁儿今日处处都在拒绝孤,不妨给孤说个时日,孤也安心些。” 陆嘉宁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眼下程则绪那边还在徐徐图之,许承言又来逼迫她。 许承言见人失神,单手扯过肩上的手,指腹压着腕骨,压眸看去,“宁儿怎么不戴孤送的银镯,是不喜欢吗?” 陆嘉宁怔一下,她早便扔匣子里了,今日也未曾想过会见他,又来的匆忙,早就忘了这事。 “那铃铛实在不便,我便收起来了。” 许承言不敢把人逼太紧,放过刚才的话题,“那孤再为宁儿打造一副,宁儿下次不准再取下。” 陆嘉宁应承道:“不取,殿下送的,我定日日戴着。” 许承言心情极好般揉了揉她的腕骨,“今日便在这陪着孤,下午再送宁儿回去。” 陆嘉宁缓缓坐起,“我已与外祖母说过,下午要去寻她。” 许承言不缓不慢道:“时日还长,孤又不会一直留你。” “孤命人去陆府传信,说宁儿与明和在一起,今日晚些回去,宁儿便安心陪在孤身边。” 陆嘉宁一噎,他都把后路堵死了,当真不好反驳。 不过他好像不再提方才的问题,心中也放宽心了些。 许承言眉眼多了分欣喜,轻轻将人放下,牵着她往里院走,“孤带宁儿去个地方,宁儿定会喜欢的。” 许承言带她来的院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与陆府西院甚是相同。 院中无其他人候着,许承言单手推开屋门,将人带了进去,屋子陈设几近相同。 只不过窗下多了张软坐榻,楠木朱漆,靠背雕刻精致祥云,上面铺着羊绒坐垫。 陆嘉宁诧异扫了一圈,许承言拉着她坐在软榻上,从旁边案几上拿来木雕小人塞进她手中,求夸奖般凑近身旁坐下。 “宁儿可喜欢此处?” 这里陈设原是按照她在丞相府闺房所布置,自从她离开京都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直到再次寻见她,让她回了陆府,他又命人重新布置一番,才有如今这般模样,只想着她在这里时,能少些拘束。 陆嘉宁并未回应他的话,被手里打磨光滑的木雕所吸引,是按照她的模样刻的,指腹戳着圆滚滚的脸蛋。 “殿下在哪寻的木师雕的小木人,这脸蛋可真大。” 许承言随手拉开案几下的抽屉,里面摆满了木雕,大小相同,形态各异,憨态可掬。 眸中泛着温情朝她看去,声音多了分慵懒低沉。 “孤雕的,给宁儿雕的,行宫还有一木箱子,都是给宁儿的。” 第117章 殿下犯规了 陆嘉宁微怔,朝他看去,“殿下雕的?” 她印象中的许承言,应是日日处理公务忙不开身,而不是有闲工夫做这些事情。 许承言眼眸忽然多了分孤寂,一把将她带进怀里,“想宁儿时,孤便雕些小人,还有一处宁儿没见过,等日后去了行宫,孤带宁儿去看。” 是那一整密室的画像。 陆嘉宁不满想挣扎出来,许承言的手陷入她腰间软肉禁锢着,“宁儿这是做什么?” “殿下身上热的紧,还是放我下来吧。” 许承言轻笑,声音愈发低沉酥哑,手臂又紧了几分固定住她的身子。 “宁儿还是莫要再动,别怪孤没提醒你。” 陆嘉宁倏然一怔,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都是从贺衍那学来的。 许承言又提醒道:“宁儿别忘了每两日来一趟这里,孤在这里等着宁儿。” 许承言自然瞧出她的抗拒,“宁儿不愿?” 陆嘉宁委婉道:“殿下——” 她一开口,许承言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与其听一些阿谀奉承的话来搪塞他,还不如不听,轻声打断她。 “既然宁儿不愿,那便算了。” 没等她展眉,继续道:“孤好几日没见宁儿,宁儿又不愿来此,总得给孤些好处。” 许承言将她身子掰正,二人离的极近,侵占欲的目光扫过莹润红唇,让她忽视不得。 他想干什么,意图太明显。 眸中带着势在必得的侵占欲,仿佛下一刻便欺身而上。 陆嘉宁咬咬牙,面上乖顺,“那殿下闭上眼。” 与其被他疯狗般啃食,不如自己主动些,掌握主动权。 又不是没亲过,她又不怕。 他除了脾性差些,但皮相甚可,与梦中的小倌一样,让人想欺负。 她的话让许承言几乎崩溃瓦解,目光撞进她清澈眼底。 “当真?” 陆嘉宁笑的乖巧,心中恨不得把他撕了。 “殿下不信我?” 双臂适时环上他的脖颈。 许承言心跳如鼓,眸光愈发深沉,“孤信。” 匆忙闭上双眼,修长浓密的睫羽微颤,心中多了分急切,等待唇上感触。 良久,一抹温热落在他脸颊,轻啄了下便离开。 可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刚要睁开眼,温软唇瓣相抵,随后抽身离去。 她的唇瓣极软,如清晨朝露让他心中荡漾。 许承言鼻息微促睁开眼,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欲念,长臂迅速揽着她的后颈将人压在软榻上,发髻软塌塌的抵在软榻上。 陆嘉宁惊呼一声,灵巧小舌顺势钻了进去,滚烫至极的气息随之而进。 手中木人掉落在地,响声淹没在二人沉重喘息中。 和想象中的一样,如狂风暴雨般抵着唇瓣,啃食着她所有呜咽声,粗野至极,她抵在肩上的手忍不住推搡几下。 许承言缓缓抬起头,抑制着粗喘鼻息,眼眸撞进含雾迷离的眸子。 刚想放过她的念头瞬间消失。 哑声吐出二字,“怪孤。” 再次压上光泽红唇,力道极大般想将人吞噬,不留一丝喘息机会,发泄着原始冲动。 手掌用力禁锢着腰身,指腹陷进软肉里,想把人镶嵌在怀中。 在身下人不断小声呜咽中,许承言终于放过诱人红唇,轻咬下颌,一路滑到脖颈处。 陆嘉宁得以喘息,被照拂过的红唇微张,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脖子阻止动作,呼吸愈发急促。 那里,还留有牙痕。 脖后力道压的他不再动弹,只能窝在她脖颈处低吻,手臂紧紧揽着腰身,喉间溢出满足轻笑。 鼻尖抵着诱人白皙脖颈,身子愈发燥热,“宁儿今日如此主动,倒是让孤出乎意料。” 陆嘉宁不满推搡着他,“殿下犯规了。” 说好的她主动,结果被他压在软榻上,夺走主动权。 毫无受控的人和物,她都讨厌。 许承言也怕惹她不悦,手掌抵着软榻支起身子,眸光略过她脸颊还未散去的薄红,低声哑笑。 “孤的错,下次再让宁儿好好表现。” 陆嘉宁不满地推搡着他坐起。 “殿下的话,我可不信。” 许承言身上燥热还未下去,拉着她的手放在怀中,“宁儿可以信孤,孤给你轻薄,任何时候都可以。” “比如,现在。” 尾音拖长,暧昧又缠绵。 陆嘉宁碰到什么,腾的一下站起身,脸上红晕还未下去,又添了分色彩。 没想到这人与贺衍一样无赖。 许承言拉着她的手腕坐下,指腹擦过被他蹂躏微肿的红唇,喉咙一滚,随后移开目光。 终是按捺住心中躁动,将人揽在怀中,“宁儿这般主动,孤很满意。” 他希望宁儿以后也这般亲近他,他想与宁儿亲近,想与宁儿同床共枕。 陆嘉宁不满推搡起身,岔开话题,“殿下上次说教我下棋,可还作数?” 许承言挑眉轻笑,“当然作数。” “孤的话,宁儿倒是记得挺清楚。” “那便好好记住孤对宁儿说的话,莫要忘了,被孤发现,定饶不了你。” 他意有所指,陆嘉宁自然听得明白,不接他的话,“殿下现在可有空教我?” 反正要待到下午,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也防止他再动手动脚。 许承言利落起身,吩咐下人摆好白玉棋盘,迎着窗边凉风,拉她入坐。 压着棋子刚落下几子,外面传来羽书的声音。 许承言压着不悦冷眼扫过门外,陆嘉宁压着棋子的手一顿,压下心中欢喜。 “殿下有公务处理便赶紧去吧。” 许承言压眸看了眼她,终是放下棋子,“孤很快回来,一会让那小丫鬟来这陪着你,吃什么用什么吩咐外面人便可。” 见她乖巧点点头,许承言起身离去。 书房。 许承言神态恣睢,听着羽书汇报。 “殿下,射向陆姑娘的箭羽已经查明,乃荣王手下之人,盗用庆王骑兵箭羽所为。” “那波人本是冲着程将军来的,庆王前不久曾递贴于程将军,被荣王得知,不知为何箭羽却朝向陆姑娘射去。” 为何,许承言心中清楚。 程则绪在宴会上不惜动用令牌,荣王自然看得出来他对陆嘉宁的情意,恰逢庆王想拉结程则绪,荣王便耐不住性子。 利箭朝向陆嘉宁,不管程则绪会不会挡下这一箭,他都是得利者。 许承言低沉的眼尾蕴藏着危险气息,声音冰冷刺骨如淬了毒般。 “国公府太安生了。” 第118章 绝不闹你 许承言这些年早已私下收权,区区一个国公府,他还不放在眼里。 荣王若没国公府庇护,就如当年的他一般,空有躯壳,量他也掀不起风浪。 朝中并不如表面风平浪静,没了庇护,他便是最好下刀之人。 羽书瞬间会意,“属下去办。” “不能脏了手,让庆王解决。” 许承言一扫眼前阴鸷,利落起身准备离去。 羽书道:“殿下,李大人在府外候着。” 许承言眸色深沉近墨,目光深邃锐利扫了羽书一眼,“他来做什么?” 羽书察觉主子不悦,许是耽搁与陆姑娘相处,垂下头解释道:“此地鲜有人知,属下也不知李大人何事,只能将人拦在府外,许是有要事相见。” 羽书站在一旁等待指令。 许承言疲倦捏了下鼻梁,他不过离宫半日,便有处理不完的公务。 还等着和宁儿下棋呢。 “罢了,请进来吧。” _ 陆嘉宁在屋子里等了良久,倚着坐榻吃了半盘点心也没见人回来,朝窗外张望着,想走又走不掉。 百无聊赖撑着下颌摆弄着棋子,摆出一条小鱼,随后又一把打乱。 禾善站在一旁,“姑娘,要不奴婢把秋秋寻来?” 那小家伙待了一会,蹦在棋盘上,肉乎乎的小爪子故意推着棋罐玩,恶趣味般推翻棋罐,棋子撒了满地,一溜烟便窜了出去。 陆嘉宁懒散开口,“不用,它也待不住屋子里。” 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想起与程则绪的约定,怕是只能明日再去。 又过了两刻,许承言踱步而来,瞧见被打乱的棋盘,勾出一抹淡笑,上前揉了揉她的长发,随后隔着棋盘落座对面。 “让宁儿久等了,方才都做了什么?” 陆嘉宁撑着下颌,指尖捏着白玉棋子毫无节律点在棋盘上,“想殿下何时回来。” 想何时离开。 许承言被她这话抓的心痒难耐,只觉得眼前棋盘碍眼甚极,命人撤了棋盘,又将她拉进怀中。 虔诚落在嘴角一吻,蜻蜓点水,一瞬即离。 禾善站在旁边惊恐万分,被屋子里丫鬟拉了出去。 “这位好姐姐,主子在屋子里亲热,你怎么也不知道出来躲躲?” 禾善略有些不满,“可姑娘还没许配人家……” 丫鬟打断她,“好姐姐你可真傻,眼前这位可是太子殿下,殿下如此宠溺陆姑娘,还能准许你家姑娘许配给别人?” “姐姐要认清眼前,莫要好心做了坏事。” 禾善咬咬唇,没再出声。 姑娘与程将军关系匪浅,还与院中侍卫相识,那日她还听到屋子里抽泣声。 如今与太子殿下如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般,殿下还对姑娘甚是要好,可总归姑娘还没许配人家,又怎么能被别的男子轻薄。 丫鬟见她失神,“姐姐万不可犯傻,主子的事情莫要参与,做好分内之事,莫要惹殿下不快。” 若不是看在她是陆姑娘的贴身丫鬟,她也不至于说这么多话。 以后等陆姑娘入了东宫,想来也是甚得殿下宠爱,今日与她身边丫鬟拉上关系,也没什么坏处。 禾善回头看了眼紧闭屋门,被那丫鬟拉的更远了些,“好姐姐莫要看了,殿下赠于陆姑娘的波斯猫跑丢了你也不急,我陪姐姐去寻寻,等陆姑娘离开寻不到定要着急。” 屋内,许承言揽着纤细腰肢,眸光幽深,“宁儿心中是不是也有孤了?” 今日她如此主动,心中定是有他。 怀中人娇软趴在他身上,软弱无骨,如此乖巧听话,放在三年前,他从未想过。 “殿下,我该回去了。” 见人不回答他的话,许承言也不恼,点漆的眸子落在她睫羽处,心情极好般勾着笑,“宁儿亲亲孤,孤便送宁儿回去。” “孤这次,绝不闹你。” 见她犹豫,许承言揉了揉手中白嫩手指,漫不经心道:“看来宁儿并不着急回去,那便待在孤怀里,待晚些再送宁儿回去。” 陆嘉宁咬咬牙,眸中带着探究,随后一手揽过他的脖颈,将人往自己身前带,匆匆一吻便将他推开。 “殿下也该信守诺言。” 许承言喉间溢出轻笑,起身将人抱起便往外走,陆嘉宁下意识抵上他的肩,“殿下放我下来。” “宁儿不想回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陆嘉宁闭口不言。 这人,就知道威胁她。 一点也不没有君子作风。 马车内,许承言揽着她不放,陆嘉宁挣扎几次后索性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松木香。 “殿下是不是早便得知——”顿了下,“我母亲的事情。” 她问出了心中困惑已久的事情,既然许承言把她放回陆家,那便是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承言捏着她的手一顿,“上次孤已与宁儿说过,宁儿离开京都时,孤便派人探查过。” 陆嘉宁不想听这些表面话,“殿下知道我想问什么。” 从陆贞阳那里听出的只言片语,远远不够填补心中疑虑。 许承言沉默片刻,心中酝酿一番。 问陆音为何不去寻陆贞阳,又或许,她的生父。 “陆氏为何不寻家人,孤不知。” 陆嘉宁攥着腰间玉坠,紧张情绪瞬间瓦解。 “但孤知,宁儿的生父。” “萧远驰。” 陆嘉宁的脑海中犹如一道惊雷炸响,睫羽倏地一颤,“不是苏州李家?” 许承言手臂紧了几分,缓声道来,“十六年前,萧大人去苏州查案偶遇陆音,几经辗转,最终落入丞相府。” 许承言的寥寥数语,如同拨云见日。 她忽然想起陆音走时说的话。 无权庇护,只能任人磋磨。 许承言察觉她失神,低声又言,“李家已被孤暗中处理掉,萧大人离世一年多,如今萧家的掌权人是萧淮南。” “孤不让宁儿回萧家,是因为萧家已无人能庇护宁儿,萧老夫人如今对陆音也是怨恨有加。” 马车中一片沉寂,耳畔只有车轮不断滚动的声音。 陆嘉宁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许承言的话,思绪如乱麻般交织,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苏州李家、京都萧家、宜春院、丞相府,将这些串联起来,陆音的过往渐渐浮现出来。 第119章 异常碍眼 许承言下颌轻轻抵在她额头处,轻然开口。 “宁儿大可相信孤,宁儿的一切孤都有考虑到,孤如今不会强迫宁儿立刻成为孤的太子妃,但宁儿莫要把心思放在别处。” 陆嘉宁未出声,忽然发觉他好似能洞察她的一切。 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哪怕有一丝差异,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在警告她,莫要生出旁的心思,如今的一切全是他给的,只能成为他的太子妃。 陆嘉宁顿然觉得浑身发冷,想要远离他。 半个时辰的路程,马车却晃晃悠悠行驶一个多时辰才停下。 陆嘉宁从他的怀中起身,轻声道:“殿下还是留步,我自己回去便好。” 许承言抬眸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恹恹,终是并未强求,“宁儿想孤时都可以去那里,没有人敢拦你。” 舌尖抵过上颚,顿了下,“孤如今虽不强求宁儿每两日去一趟,但孤希望宁儿过去。” 陆嘉宁随意应付点点头,反正去不去在她自己。 此时已近酉时,外面天色渐沉,陆嘉宁下了马车后便匆匆往府中赶去,禾善抱着秋秋紧紧地跟在身后。 门口的小厮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前,“姑娘,大人让姑娘去正堂一趟。” 陆嘉宁心生诧异,陆贞阳很少找她,还是让她去正堂,心中到底是慌了分。 难道是因为她一日未回府? “舅舅可有说些什么?” 小厮答道:“大人并未说什么,只不过程将军与季世子来了,大人让奴才碰见姑娘后请姑娘过去一趟。” 陆嘉宁脸色微变,脚步愈发匆忙往府中走。 如今许承言还在这,就不该多问一嘴。 “宁儿。” 耳畔传来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身子不由微颤,僵硬在原地,眸中起了一丝涟漪。 许承言走上前来,漆黑的眼眸好似能透视人心,“既然将军与世子也在,孤便同宁儿一同前去。” 门口小厮一听,这才知晓眼前人是太子殿下,吓得急忙弯腰拱手。 陆嘉宁放在腰间的指节微蜷,眼睫抬起,“殿下——” 许承言轻挑眉,不等她说完,拉着她朝正堂走去。 “宁儿在担忧什么,程将军为救宁儿受了重伤,孤自当要去感谢他,正好借此机会见见程将军。” 粗粝指腹覆盖在腕骨处,不经意滑过腕侧小痣,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陆嘉宁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步子急促跟在他身旁,“殿下,我这衣裙上被秋秋踩了泥印子,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殿下先过去。” 那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还不如先逃避,等过了风头再说。 许承言停下脚步,侧眸看她,“宁儿不想去?” “怕他们二人见到宁儿与孤待在一起?” “还是说,今日宁儿这般主动,都是在骗孤。” 漆黑的眸子带着审视探查,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陆嘉宁迎着刺眼目光扯出一抹笑,连一路挣扎的手腕也不敢动弹,“怎么会,我只不过怕失了礼节。” “有孤在,宁儿怕什么?” 陆嘉宁坚定摇摇头,“我不怕啊,我怕什么?” 许承言闻言,眼神稍稍闪动一下,唇角微不可察轻勾一下,“既然不怕,随孤一同去,宁儿觉得,孤应该送些什么来感激程将军?” “殿下来决定便好。” 许承言眉梢舒展,拉着她继续往正堂走去。 陆嘉宁神色恍惚一下,瞬间收回,脑中正想着到了正堂要如何应对,又要与舅舅如何解释,抬眼便瞧见三人迎面走来。 眼底划过一抹局促,眸光猝不及防与程则绪眸光相撞。 程则绪胸口暗潮涌动,眼底骤然低沉,察觉她局促收回视线,目光顺着落在二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衣袍只遮住了大半。 异常碍眼。 瞬间收回目光,面色如常不苟言笑,那双低沉的眸子无形之中带着一丝寒意。 他下朝之后便在府上等着她来,期间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要与她如何相处。 从天亮到昏黑,从期盼到失落。 实在按耐不住,这才快马来了陆府,想瞧瞧她今日是何事绊住了脚步。 却没想到,她被明和公主接走了,与太子在外面野了一日才回来,还与太子这般亲密。 可明明前两日,他能感受到她渐渐转变,那种感觉做不得假。 季敬川诧异眸光投向二人,目光下移,瞧见微微晃荡的宽大衣袖。 眸光异常冷冽,果然是许承言威胁嘉宁,自幼便如此对她。 当真是不知廉耻。 与此同时,陆贞阳也是诧异望向二人,差点忘了行礼,压着疑惑急忙上前拱手,“微臣参见殿下。” 许承言挑衅的眸光略过陆贞阳身边二人,“明和今日有事,孤送宁儿回来,正巧听到程将军也在,想来前些时日程将军为救宁儿身负重伤,晚些孤定送大礼以表谢意。” 一口一个‘宁儿’喊着,二人站在一起甚是打眼,陆贞阳心中百感交集。 毕竟是还未许配人家的姑娘,怎好与男子如此亲密,又是太子殿下,他也不好直接将那丫头扛过来。 瞬间觉得额头布满汗水,无措站在一旁不知要如何开口。 陆嘉宁收回视线,轻抿唇,小幅度挣扎着腕上禁锢。 程则绪压着戾气,“不劳殿下破费,救下陆姑娘本便是微臣自身所愿,是臣与陆姑娘个人琐事,又怎劳殿下挂记。” 他与陆嘉宁如何,又与许承言有何干系,上赶着把他排除在外。 那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哪能让许承言给糟蹋了。 季敬川眼眸轻压,话语恭敬不失礼数,“陆将军方才还在寻嘉宁,想来有要紧事,正好嘉宁回来。” 贺衍听说陆嘉宁回来,急忙从西院赶来,瞧见一群人乌泱泱站在一起,而陆嘉宁身边那人还光明正大抓着她的腕骨。 眸光微动,眼见乍现几道锋利光芒,心中一股无名妒火燃烧,收好情绪,迈着沉稳步子上前拱手。 “姑娘,老夫人寻姑娘去一趟乐康院。” ———— 求书评! 第120章 宁宁说谎 许承言不动声色打量着旁边人,手中摩挲着白皙皮肤,迸射一抹寒光落在贺衍身上。 陆贞阳正愁找不到合适理由,顺着开口,“嘉宁去一趟乐康院,你外祖母念叨你好久,想来定有要紧事寻你。” 又对许承言礼节招呼着,“微臣有失礼数,殿下请随微臣来正堂。” 陆嘉宁被几人目光快盯出洞来,寻到机会,局促抿着笑,“殿下,我先去一趟。” 禁锢良久的手腕脱了束缚,陆嘉宁收回目光,疾步朝乐康院走去。 能躲一阵便是一阵,今日也未曾想过遇见他们几人。 那几道目光快要把她烧穿了。 程则绪那模样,分明是心中生了闷气,她越想,心中越是烦闷,步子愈发急促。 贺衍眸色黯淡,心中默默生着闷气,但也知自己无权无势,一路上紧紧跟着她身边,未曾开口半句,生怕惹她厌烦。 许承言目光紧随着陆嘉宁身边人,眉眼染上一层淡淡阴鸷。 他从那人身上察觉到一股寒气,而且是对着他们几人,由心生出的寒气。 这陆府何时寻的这般白净的侍卫放在宁儿身边,宁儿也不知拒绝。 他同时也察觉到,程则绪与季敬川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的诧异,此人定不简单。 脸上面色不显,朝陆贞阳看去,指腹按着扳指,声音渐冷。 “孤也无要紧事,看来程将军与世子要离开,孤便与他们一同。” 程则绪眼底泛出一抹自嘲,“殿下请。” 许承言转身朝外走去,“程将军想来已经查出幕后之人,可有什么对策?” 程则绪压着漆黑的眸子,略有些不愉,“臣的事,不该劳殿下费心。” 荣王,他自不会放过。 但今日许承言问起他,想来也是查出幕后之人。 许承言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晚会定有大礼送去府上,那日多亏了程将军舍命救下宁儿,宁儿今日还同孤诉道,心中甚是感激程将军救命之恩。” 程则绪咬咬牙,他方才早已说过,太子却还这般与他客道。 无非是想告诉他,陆嘉宁是太子的人,莫要让他再惦记。 拱手道:“殿下心意臣知晓,还是不劳殿下费心,臣先行一步。” 话落,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利落翻身上马而去。 季敬川站在一旁,耳边听着二人尖酸刻薄的话语,心中一阵暗喜。 真没想到,程则绪那木头也学会呛人。 拱手轻笑,“微臣告退。” 陆贞阳一路跟到府外,瞧见几人纷纷离去,终于舒了口气。 马车内,许承言嗓音冷冽,“去查一下宁儿身边的侍卫。” 又觉得不够,继续道:“将她身边人都查一遍。” 马车外,羽书立刻回应,“属下遵命。” 许承言半阖着眼,想到今日那侍卫眼神,又长得如此白净周正,一眼便知不是普通侍卫,倒像是闲养的公子哥。 他跟在宁儿身边又有什么目的,定是觊觎他的宁儿。 思至此,浑身血液沸腾,眉眼带着不耐,冷声吩咐,“现在便去。” 羽书诧异,随后拱手离去。 _ 陆嘉宁心中也知贺衍拿老夫人来哄骗她,她既告知与明和一同出去,老夫人又怎么会忽然寻她。 不过好在脱离那群人。 到了乐康院,当真如心中猜想一样,老夫人知晓她与明和一同出去,笑着随意问了些。 瞧见禾善怀里抱着的小猫,欣喜问道:“嘉宁哪寻来的小猫?” 陆嘉宁从禾善怀里接过秋秋,凑近陆老夫人身旁坐下,“明和公主送于我的。” 陆老夫人甚是喜爱摸了摸秋秋,“还真是乖顺,比村子里的小猫还要好看,瞧瞧它这一身毛发,还真是旺盛。” 陆嘉宁笑着,“刚给它取名叫秋秋。” “秋秋好啊。”陆老夫人笑着,一边挑逗着秋秋。 “秋秋,秋秋。” 陆嘉宁见陆老夫人喜爱,随即放进她怀中,又多聊了会,用完膳便起身回了西院。 刚出了乐康院,贺衍终是憋不出气,开口询问,“宁宁让我回锦州,是不是因为太子?” 陆嘉宁脚步不自觉放慢,许承言脑子确实聪慧,今日见了贺衍,不知心中怀疑的种子是否种下。 从腰间揪出帕子缠绕在指间,“你觉得呢?” 贺衍静默一会,“我觉得宁宁不喜欢他,至少现在不喜欢,宁宁还有点抗拒他。” “我说的可对?” 他有些答非所问,陆嘉宁眸光倏然暗淡,“阿衍又是从何看出来的?” 贺衍竟从她声音中察觉一抹愁楚,“直觉。” “宁宁看他的时候,眼中没有爱意,我心中便知晓宁宁肯定是畏惧些什么。” 陆嘉宁扯出一抹苦笑,指腹按在淡粉色绣帕上的芍药图案,“我能怕什么,你问的有些多了。” 贺衍神色落寞,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裙摆处,“宁宁说谎,宁宁想让我离开,是因为他吗?是怕他对我不利吗?” 院中天色已昏暗,走廊处琉璃盏映的影子甚是矮小,微风带着凉意钻进衣领。 陆嘉宁没有回应他,轻拢了下衣裳,一路朝西院走去。 连贺衍都能看得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一边想摆脱,又一边漏洞百出。 忽然抬头仰望星空,这才察觉,空中连繁星都藏了起来。 这天,怕是要变。 回了西院,洗漱完便很快入了榻,裹着丝滑锦被,眼神无神盯着床幔。 他们处在如今这个位置,并非如一张白纸般好骗。 相反,老谋深算更符合他们。 脑中不断回忆起许承言在马车上说的话,联想起陆音的一生都身不由己。 可她呢,她要如何做才能脱离一切。 太子虽好,可她心中依旧过不了那道坎,就算入了东宫之后,皇后又会如何待她,相府又怎么会放弃太子妃之位。 那时,便不再是她,身上责任更重,一言一行都要受到拘束。 与后宫那些女子待在宫中一辈子,若有日失去宠爱,便只能孤苦一生留在吃人的宫中。 如今的一切都是许承言给的,又像一层枷锁压在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程则绪如今似乎待她不错,可她不会忘记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被带进东宫那日,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又如何会昏昏欲睡。 只不过如今身在这个位置,她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罢了。 甚至想踩他离开。 受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想要的,只是实实切切有个家,安稳一生罢了。 屋外忽然滴滴答答,伴随着滚滚雷声,屋子忽明忽暗。 陆嘉宁烦躁在床榻上滚了几圈,起身裹了件外袍,推开门坐在屋檐台阶下,微风带雨刮在身上,浑身汗毛竖立。 忍不住裹紧了衣袍,抬头望着窸窸窣窣的雨滴。 忽然想起陆音走时也是下着雨,只不过当时又急又刮着寒风。 第121章 等这场雨停下 细雨如丝,院中那棵常青树在雨中显得格外寂静,悄然无声地编织着一幅静谧画卷。 地面被雨水打湿,积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贺衍从远处走来,悄无声息坐在她身旁,偏头看着她低垂的睫羽,“宁宁怎么了?” 见人没回应,无声叹了口气,撑着下颌望着眼前雾雨,“我来这,是不是打扰到了宁宁?” “我当初从锦州来便想,再次见到宁宁会在什么地方,宁宁会不会已经成为程则绪的人,他待宁宁好不好,会不会欺负宁宁。” “我又在想,宁宁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心中又会怎么想,是希望我来,还是厌弃我。” “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不甘心,明明我们快要成亲,明明宁宁都答应过嫁给我,却被程则绪抢了先。” 泪水润湿了眼眶,顺着眼角不断滑下,滴落在手掌中。 “我未曾了解过宁宁过往,直到来京都才慢慢得知一切,才知晓我当初做的那些事有多愚蠢。” 声音渐渐染了哑色,眼角泛着薄红,浓密睫羽下挂着晶莹泪珠,偏头看向她,语调渐缓。 “若我当初让宁宁为妻,后面会不会便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陆嘉宁垂眸盯着台阶下小水坑,静静听着他讲话。 或许吧。 或许不清楚后面一切,她是愿意留在锦州,安稳一生。 贺衍用袖子擦了下泪水,脑袋依恋抵着她肩膀处,“可我什么都没有,还给宁宁徒添麻烦。” “我们之间——”贺衍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忽然有些说不出口,顿了会,“等这场雨停下,我便离开。” “我只希望,宁宁日后定要寻个比我还疼爱宁宁的男人,能让我眼红的那种。” “要寻个比我还会伺候宁宁的。” 放在以往,陆嘉宁这时肯定要堵住他的嘴,此时眸中却布了层水雾,快看不清他的模样。 贺衍将她揽在怀中,指缝不经意撩起一缕长发,却没有任何动作,“宁宁,可是我好舍不得你。” 温热的泪水不断滚落,手臂又紧了几分,“说不定哪天我想游历山水,路过京都便来看宁宁了,宁宁可别忘了我,到时与我说道说道新夫婿待你如何。” 声音渐渐低沉,感受着最后温情,“宁宁要答应我,一定要寻个比我好的人,我才会甘心。” “宁宁一定不会忘记我的。” 他们那么多曾经过往,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宁宁身上沾了他的气息,定不会忘了他。 贺衍将她放开,捧着她的脸擦去泪水,眸中带着深沉眷恋,想将她刻在心底。 “天色已晚,宁宁回去休息吧,等后日我定离去,不再让宁宁劳心。” 陆嘉宁看了他好一会,瞧着他扯出一抹笑,起身回了屋子。 他离开了也好,至少心中少了分顾虑,不用再惦记他的安危,对贺家也少分亏欠。 这几日又不敢待他太好,有时还会视而不见。 她只想让他离去时,轻松些。 也让自己负罪感少些。 从她离开锦州时,心中便清楚他们二人之间隔着太多,早便回不去了。 贺衍见人回屋,坐在台阶上未动,托着下颌无助张望着院中摆设,想把它们都刻在脑中。 想着她在这处院子里走动,院中充满她的气息。 天色渐亮,雨早已停下,院中地面只留下一层潮湿,空气中带着清香。 贺衍垂着麻木的双腿,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起身离去。 他怕再见到她,便舍不得离开。 她再也不是无家可归,讨他欢心来寻求庇护的姑娘。 他的宁宁有家了,真好。 _ 陆嘉宁上午去了趟外面,买了些糕点之类的回来,又去账房支了两百两银子往院中赶。 她怕贺衍来时带的银子早已用完,又怕他不肯开口向她要。 在院中扫视一圈,这才发觉今日好像不曾见过贺衍,询问着身边禾善,“今日可曾见到贺衍?” 禾善寻思一会,“奴婢早晨未曾见到,贺侍卫平日里是最勤快的,早早便守在院子里,今日难道是病了?” 陆嘉宁朝屋中走去,“你去寻一下,我有事找他。” 禾善福了福身离去。 良久,禾善匆忙赶来,“姑娘,奴婢问了一圈,门口小厮说天色刚亮见贺侍卫出门,小厮问了嘴,贺侍卫说要出趟远门。” 陆嘉宁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又放了下去,“你先下去吧。” 禾善发觉姑娘情绪有些低落,又不敢再说些什么,匆忙离开。 陆嘉宁望着窗外有些失神,想来他已离去,不过也好,他回去之后也能让贺夫人安心些,也不用淌这趟浑水。 秋秋从窗外跳来,钻进她怀中蹭了蹭手腕,感受到白皙手指落在身上,慵懒地趴在她怀中。 _ 这两日,陆嘉宁待在书房思索不出所以然来,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她曾想寻个如意郎君,让恶狼相斗,如今看来有些痴心妄想了些。 许是被陆音所影响,忽然发觉自己如待宰羔羊般,束手无策。 陆府既是她的庇护,又是她的软肋。 若没有束缚,她大可尝试逃出去,也有一线生机,可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禾善从外面赶来,瞧见姑娘拿着书卷发呆,抿抿唇轻声开口,“姑娘,季世子又派人传信,说想约姑娘在玉壶斋相见。” 禾善眉间多了分纠结,这两日季世子派人来传好几次,姑娘一连拒绝几次。 陆嘉宁抬头瞧了眼外面天色,放下手中书卷,“罢了,去一趟吧。” 这些时日与他们周旋时,她也曾搜罗着门第相当的公子,却从未想过招惹季敬川。 两刻钟后,马车穿过热闹街道,停在玉壶斋门口。 陆嘉宁下了马车,报了季敬川信中提到的雅间,小二领着她们上了楼,陆嘉宁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进。 刚走进两步,映入眼帘月牙白长袍男子垂手立于窗边,腰背笔直如松,衣袖随风扑打在窗边。 陆嘉宁脸色微变,眼前人哪是季敬川,分明是程则绪。 她思绪早已乱如麻,也知晓自己处境,前段时日那些什么狼什么羊的,这两日发觉根本不靠谱。 前两日又失了约,真不知要如何应对他。 刚转过身,这才发觉雅间里青时、青古守在门口处,似乎察觉她想走,二人迅速关门离开,木门发出一声巨响。 陆嘉宁急着步子朝门口走去,还是晚了一步。 背后贴来温热身躯,结实有力的臂膀环住纤细腰肢,连放在腰间的手也被他攥住。 鼻尖抵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又带了分生冷,在她耳边质问道。 “阿宁躲我?” 第122章 另寻蹊径 禾善被挡在了外面,瞧见门口两人,瞬间明白过来,气愤掐着腰间指节,鼓足勇气怒瞪他们。 “你们怎么能这般,姑娘还在里面,快打开门。” 说着便要去拉开他们闯进去,青古伸臂拦着她。 他也知这般做有些不妥,可主子阴沉两日,好不容易见到陆姑娘,不想坏了主子好事。 看了眼身前趾高气扬的小丫鬟,又有些无奈,“主子又不会把你家姑娘怎么样,只不过想与陆姑娘叙叙旧。” 禾善也没和男子打过交道,又气又急,她方才都瞧见姑娘想要出来,被眼前这两人关在屋子里。 眼角瞬间泛红,急的差点要哭出来,“你们欺负人,回去我便要告诉大人。” 又不敢乱喊,怕惹人注意毁了姑娘清誉,声音低了几分,“你们现在把门打开,我回去便不与大人说。” 青时冷眼扫了她一眼,禾善顿时蔫了,青古瞧着她下一瞬便要哭出来的模样,急忙拦着。 “你是叫禾善是吧,你别激动啊,主子不过有几句话想与陆姑娘讲,等讲完了陆姑娘便出来了。” 禾善瞪了他一眼,想要闯进去,青古刚放下的手臂又扬了起来。 禾善见此方法不行,拉着他的手腕便咬了上去。 青古猛的睁大眼睛,随之而来的便是蹙眉忍耐,又不敢喊出来。 青时在察觉的一瞬间,利落一个手刀劈在禾善肩后,青古急忙抽出手,扶着眼前摇摇欲坠的人。 “青时你也太粗鲁了些,把她劈晕又如何是好,陆姑娘责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青时站在门口,面色不显,“等她咬你一块肉下来?” 青古偏头看了眼手腕上渗出的血迹,抿抿唇不再吭声,又瞧了眼双臂架着的禾善,“她晕了该怎么办?” “找个雅间先放着,等陆姑娘出来再说。” 青古差点炸了毛,“这玉壶斋出了名的贵,我哪有银子寻个雅间放她?” 低头朝地面看了眼,“这地上挺干净的,要不把她放旁边得了,咱们也能看着些。” 青时冷眼扫过去,“你捡来主子那么多东西,私下也当了不少银子吧,这走廊人来人往的,踢到她如何是好?” “况且也是陆姑娘的贴身丫鬟,主子知道了不得扒你一层皮。” 青古悻悻低下头不再看他,仿佛在青时面前,自己有几根头发他都知道。 最终妥协道:“你在这看着,我去将她安置好再来。” 低头看了眼禾善,忽然觉得肉疼,咬咬牙将她拖走。 屋内,程则绪静默良久也没听见耳边人出声,烦躁将人拉到椅子处按下,随后坐在她身前,漆黑的眸子锁着她。 “阿宁那日和殿下出去一整日,把我忘了?” 陆嘉宁有些无措,“明和带我去的。” “带你去寻的殿下?”程则绪继续道。 “阿宁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这两日也不记得?”他在府中等了两日,也不见陆嘉宁有什么动静。 面对程则绪的质问,陆嘉宁有些应付不过来,只能转变话题,“将军今日为何要用季世子之名来寻我?” 程则绪在旁边斟茶,“不喊兄长了?” 陆嘉宁抿抿唇,她真的拉不回来他,索性不再吭声。 “若不用季敬川名号,阿宁自不会出来见我。”他说的理所当然,也不对此事觉得不耻。 将茶盏往她身旁推,点漆的眸子带着探查,又问,“贺衍怎么在阿宁身边?” 陆嘉宁倏然一怔,又是不好接的话题,这次连看他也不看。 程则绪瞧她这般,心中闷气横生,“怎么,我说不得他?” “一提起贺衍,阿宁便与我生气?” “阿宁将他放在身边,可考虑后果了?” “我是不会动他,可殿下心思缜密,又不如我大度,私下早已查过贺衍。” 陆嘉宁神色动容,“他回去了。” 程则绪轻笑,“与我说话了?” “我还以为阿宁脾气硬,准备一直不打搭理我,没想到为了贺衍与我说话。” 程则绪怕惹她不快,也没继续与她掰扯,“他走了又如何,殿下如今已经察觉,阿宁觉得他能走得掉吗?” 陆嘉宁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抬头看他,“殿下知道了?” 不过两三日,许承言便察觉了? 程则绪神色淡然,抿了口茶水,“殿下早已查过阿宁过往,阿宁留前未婚夫婿在身边时,也不知考虑一下他的安危,一个小小县令之子,又如何与京都权势斗。” 见她慌乱,抓过她身下的椅子把手朝他拉近,压着眸子拉过白皙纤细手腕放在手心中,声音悠悠然。 “阿宁放心,我派人暗中护送他离开,定保他安全到锦州。” 陆嘉宁松了口气,利落抽出手腕放在桌子上,身子往旁边挪了下。 程则绪眼底笑不达意,“阿宁便这般待我,用完便扔,真是好没良心。” “多谢将军。” 程则绪轻挑眉,略有些不满,“这便没了?” “轻飘飘一句谢便洗解我良苦用心,阿宁还真是惜字如金,不愿与我多说一句话。” 陆嘉宁放在桌上的手指微蜷,如今当真不知要如何面对程则绪,好多事情如乱麻般,让她抓耳挠腮想不出应对办法。 她又没有长出他们那种脑子,整日老谋深算,走一步看几步,稍微有点差异便能察觉到。 又没有能对抗的权势在后面撑腰,如今后背受敌,却只能干等着。 “我与将军之间,也没那么多事情要讲的。” “阿宁待我没有前几日热情了,可发生了什么?” 陆嘉宁恍然抬头,撞进那种漆黑带着探查的眸子,果然还是被他察觉了。 许承言也是,前几日在马车上便开始警告她,想来也是察觉到什么。 程则绪仿佛未察觉,面色依旧淡然,继续道:“阿宁怎么了,是因为贺衍离开伤神,还是又发生了什么?” 眼底带着化不开的低沉,冷冽嗓音中多了几分试探,“还是,阿宁准备另寻蹊径?” 陆嘉宁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含糊其辞道:“我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将军今日约我出来便是来质问我的?” 程则绪眸子紧紧锁着她,“阿宁心中是抗拒殿下的,我说的可对?” “前几日主动来寻我,可是想拿我当庇护?” 陆嘉宁不满瞪他一眼,“将军为我受伤,我自当理应去探望,将军竟然觉得我另有企图,还是觉得我做什么都对将军有所图谋?” “若将军觉得我是这种人,今日大可不必约我,我怕将军觉得,我来赴约也是另有图谋。” 第123章 原来是寻到新人了 陆嘉宁一顿发泄后觉得舒坦多了,今日才发觉程则绪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恨不得直接将他从窗户丢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那张破嘴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始咄咄逼人,不满质问道:“将军还想问什么?” 在许承言那里取得经验,她把主动权交给程则绪,生怕自己一起身又被人直接拉进怀里,都挣扎不开。 她有胳膊有腿,又与他熟不至此,她怕说过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被程则绪觉得另有图谋。 “阿宁生气了?”程则绪声音轻和。 “前些日子陆将军亲自送礼来府上以表谢意,身边并未带阿宁前来,我便知阿宁不会来了,竟未想到阿宁会主动来寻我,还答应下次来为我上药。” “自从见了殿下之后,阿宁又变了,也不来寻我,今日又想与我疏远,阿宁可是答应殿下什么,心甘情愿与他在一起?” ‘心甘情愿’四个字语调重了些,他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打的陆嘉宁措手不及。 暗中护送贺衍离开也是,只不过想让她在自己身上讨得依赖,想看她如何抉择。 陆嘉宁恍然大悟,她还不知自己哪里出错,原来拜舅舅所赐,才引得程则绪怀疑。 舅舅不是心中对程则绪略有不满吗,两人又和好了? 她厌烦极了被人放在桌子上盘查,语气里带了些躁意,“将军如此谋略过人,不是早该看出来了,又问我做什么?” 程则绪眸子渐渐幽深,声音低沉,“阿宁的心放殿下那里了?” 陆嘉宁闻言,也不知他又脑补些什么,他与太子有何不同,都是想掌控她的人,能还能让她交心? “将军心中有了答案,再问起来便没有意思了。” 陆嘉宁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现在真的想离开这里,来了这么久被他质问,心里那点好脾气全被他磨光了。 况且心中还没有拿定主意,也没必要一直惯着他,在这里听这些尖酸话语。 程则绪听着她这话,心里没了底气,眸底闪过一丝无措,“阿宁说自己没有心,又怎么能……” “怪不得阿宁今日待我这般冷淡,原来是寻到新人。” 陆嘉宁听起来有些醋意,不想再被他呛,“将军既然都知道了,我也该回去了。” 陆嘉宁还没站起,椅子把手又被他拉近了几分。 程则绪眼底染了抹自嘲,“阿宁当真是厌恶我。” 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带着妥协,“阿宁如何才能不讨厌我,又或者说,阿宁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像贺衍那般哭唧唧没担当的,还是像太子那般高傲自居的男子,阿宁告诉我。” 陆嘉宁有些诧异,猜不到他心中小算盘,“将军这般便挺好,难道还想学他们?” 到底有些让人抓心。 程则绪抓住前半句,面色渐暖,眸光微动,“阿宁喜欢我这样的?” 陆嘉宁抿抿唇,移开目光。 她说什么了,让程则绪误会成这样。 他什么脾性难道自己不知? 程则绪见她这般,眸中希冀瞬间消失殆尽,“阿宁想放弃我了吗?” 陆嘉宁秀眉微折,又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又惹他多想了? 程则绪有些慌乱,拉着她的手腕不松,粗粝指腹覆上她的下颌,想让她抬头看向他。 “如今都不想看我了,还想舍弃我,阿宁当真没有心。” 她若是想与太子在一起,那他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本想趁着这次见面想激一下她,让她多对他上点心,没想到却是如今这种场面。 可前两日还见她对太子还有些抗拒,不该如此。 陆嘉宁甚是不悦,挣脱出来,“我该回去了。” 程则绪怕把人惹毛了,更疏远他,“我送阿宁回去。” “不用,我怕将军多想,觉得我对将军有什么图谋。” 程则绪急切解释道:“不会,阿宁怎么这般想我,我想送阿宁回去,真心诚意。” 陆嘉宁有些恍惚,觉得此时的程则绪身上沾染一丝贺衍的影子,让她甚是不适应,急忙站起身。 “我自己回去。” 走到外面,这才瞧见两尊大佛站立在门口,扫了一圈也没见禾善。 “禾善呢?” 青古有些局促,“禾善累了,属下给她寻了个雅间休息。” “禾善又怎么会累,她到底在哪?” 对面质问,青古瞥了眼青时,瞧见主子从雅间走出来,急忙开口解释。 “禾善要闯进去,被青时打晕了。” 青时扫了他一眼,面色不善。 陆嘉宁顿时不悦,这雅间居然这般隔音,只听见外面窸窣动静。 青古不敢耽搁,领着陆嘉宁去了隔壁雅间。 陆嘉宁看着软榻上昏过去的禾善,急忙走过去晃了她几下,没有任何想要醒来的痕迹,可见下手多狠。 回头瞪了眼门外的两人,声音里带着怒气,“怎么下手这般重,禾善何时能醒来?” 青古顶着身边主子的冷眼,极力补救,“约摸再过一个多时辰吧,陆姑娘要不再与主子待会?” 陆嘉宁急切想离开,不想再与程则绪多待,生怕他再脑补些什么扣她头上。 瞧了眼昏迷的禾善,又实在无法,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朝青古道:“既然人是你们打晕的,等禾善醒来把她安然无恙送回去,莫要少了一根汗毛。” 程则绪立刻开口,“我让青古守在这,等那丫鬟醒来便安全送过去。” 瞧见她要离开,“我送阿宁回去。” 陆嘉宁拒绝果断,“不用,将军可别跟来。”说完便匆忙下了楼梯。 程则绪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她可不敢靠近,免得觉得她图谋不轨。 到了外面才松了口气,急忙朝马车处走去,马夫瞧见人出来,连忙放脚凳下来。 陆嘉宁还没来得及上马车,便被人拦下,“陆姑娘,殿下有请。” 陆嘉宁面色微僵,急忙扫了一圈,瞧见对面停着华贵马车。 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扫了眼玉壶斋门口,没有看到程则绪的身影,这才又松了口气。 试探问羽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羽书道:“陆姑娘马车在这里停着,恰巧碰见。” 许承言或许只是看到陆府马车,并不知她今日出来见谁,陆嘉宁定下心,朝对面马车走去。 站在马车下轻声询问,“殿下寻我何事?” 许承言撩开帘子,垂眸睨着她,“宁儿还不上来。” 陆嘉宁瞧他面色淡然,应该不知程则绪在这,“我乘马车来的,殿下寻我何事?” 她可不想与许承言独处,比程则绪还难搞。 “要孤抱你上来?” 第124章 我想回去 陆嘉宁心里清楚,许承言能说出这话便做得出来,无奈上了马车。 许承言见她上来,拉着她坐在身旁,“怎么没看到宁儿身边的小侍卫,连那小丫鬟也不在身边。” 在许承言派人寻她,她便知道他定会问贺衍的事。 “并未带在身边,殿下寻她做什么?” 许承言轻敛眼睑,显然只回答了那个小丫鬟,却对她那曾经未婚夫婿只字未提。 她还是不乖,竟把曾经的未婚夫婿放在身边,是心中放不下他? 许承言狠狠咽下一口气,“宁儿今日来玉壶斋做什么,倒是很少见宁儿单独出来,可是约了什么人来?” 他一向精明的很,陆嘉宁含糊其辞道:“听说这里点心不错,下午无事便来了,殿下怎么在这?” 许承言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将她拉进怀里,“听说宁儿一些事情,便想寻宁儿问问,那小侍卫呢?” 陆嘉宁见瞒不过去,“赶回去了,他其实是我在锦州寻的未婚夫婿,还没成亲。” “他知晓我身边无亲人庇护,挂念我安危才来的,见我寻到亲人便离开了。” 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又补充道:“他没待两日便走了。” 许承言下颌抵着她发顶,宽大的手掌握着她肩膀处,“阿宁可还挂念他?” 陆嘉宁看不到他的神色,心中有一丝慌乱,“不会,本就是寻求庇护才想与他成——” 还未说完,下颌忽然被抬起,唇瓣被他含住,轻吻厮磨。 陆嘉宁眼眸微阔,急切想推开他,手腕却被他另一只手按在腿上,挣脱不开。 他带着不甘与醋意,没有上次那般横冲直撞,倒是带着安抚意味留恋在唇边,想让身边人主动打开牙关接纳他。 厮磨良久,到底是无济于事,许承言压着不满将她揽在怀里,心中也知她还在抗拒他。 压着怒气,声音缓和道:“宁儿把他忘了,以后孤护着宁儿,宁儿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一想到二人即将成亲,若不是程则绪从中作乱,宁儿早已成为人妇。 还好,还好没有成亲。 “明年春季,宁儿便入东宫吧。” 陆嘉宁急忙想挣脱出来,被许承言揽的紧,“殿下不是给我时日,为何——” 许承言打断她,“孤给宁儿时日也是有限度的,还能一直任由宁儿胡闹下去,拖着时日搞些歪点子?” “宁儿都能答应嫁给贺衍,到了孤这便急着拒绝,孤也能给宁儿庇护,还是说宁儿觉得有了陆府庇护,如今性子野了便想摆脱孤?” 他的声音带着警告意味,打乱陆嘉宁所有思绪,“只是觉得太赶了些。” “那贺府只给了半月时日,宁儿怎么没有反抗?” 许承言不满她的应付,捏着她的下颌迫使看向他,眼底透着几分森然,“还是说,宁儿欺软怕硬,觉得孤好欺负?” 陆嘉宁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孤去请来圣旨,让宁儿成为孤的太子妃,宁儿是不是便安心了些。” 什么叫做她安心了些,明明是惊吓才对。 陆嘉宁拉下捏在她下颌的手,“到底是急了些,我只不过是陆府表姑娘,又怎么能担当的起殿下的太子妃?” 她如今这身份根本够不到太子妃的位置,丞相府人不是吃素的,定安侯府也会从中阻拦,更别提圣上是何意见。 听着她的抗拒,许承言眉宇间隐隐戾气闪现,“宁儿这般着急拒绝孤,可是心中有程将军,今日与他见面可说了些什么?” 陆嘉宁呼吸一滞,收回压在他手腕上的手,他如今这般说,想来已经确定程则绪在玉壶斋,也知道二人见面的事情。 “没——” 忽然下颌被他抬起,无措眸底撞进泛着寒光的眸子,铺天盖地的吻落下,狠狠欺负着身下人。 终是许承言克制松开,浑身燥热难耐,深吸一口气,“去长白街。” 陆嘉宁呼吸不顺,漂亮的眸子泛着水雾,“我该回——” 许承言低头又含上润泽红唇,将她要说的话顶了回去。 阿谀奉承或者来哄骗他的话,他今日都不愿再听到。 他的宁儿一直都想逃离。 陆嘉宁终是忍耐不住推开他,朝旁边移去,衣袖蹭了下发麻唇瓣,睫羽下压不再看他,“我不想去那。” 那是许承言的地盘,到了那里便孤立无援。 许承言深邃的眸子朝她看去,沉沉地抚过玉扳指,“宁儿想去哪?” “是想继续与程将军待在雅间闲谈?还是与季世子在外面骑马?” “与他们待在一起便心甘情愿,在孤这里便推推嚷嚷。” 许承言再次将她拉进怀中,双臂环着腰身,手心攥着她放在腰间的腕骨上,低头埋进她颈窝处,鼻尖一抹淡香久久不去。 眼眸渐沉,下颌抵在她肩上不再动弹。 陆嘉宁身子一缩,挣脱不开身上禁锢,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殿下身在高位,太子妃人选还需着重考虑才是——” 许承言抬起头,幽深的眸子下移,“宁儿还说?” 陆嘉宁迅速扭过头,许承言低头埋在她颈窝溢出一抹哑笑,蹭着脖颈轻吻几下。 抬头将她掰回来,“怎么不说了?” 陆嘉宁心里有些发怵,没再出声。 她是被许承言抱下去的,一路来到上次的屋子,将她放在床榻旁。 恍惚间还以为回了陆府。 没了约束,陆嘉宁根本坐不住,“过多久我能回去?” 许承言坐在她身旁,手里把玩着白皙手指,如稀奇珍宝般爱不释手。 “今日不回去。” 陆嘉宁脑子轰的一下站起身,如今已有申时,最多再待两刻便要赶回去。 终是软下语气,“殿下还是别吓唬我,怎么能不回去,若被外祖母知晓定饶不了我的。” 许承言拉着她的腕骨,又将她拉坐下,“孤派人传信,去告知陆老夫人宁儿今日陪着明和,陆老夫人定不会责怪宁儿的。” 瞧着他安排好一切,陆嘉宁心中甚是不满,“我想回去。” 许承言看着她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压眸轻笑,“孤方才说过,宁儿今日不回去。” 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攥着她腕骨的五指渐渐收紧,“今日,留在这陪孤。” 第125章 是谁留下的 陆嘉宁终是拧不过他,不过很快许承言便被羽书喊走了。 没许承言在身边,陆嘉宁心中还能安定些,瞧着屋子里陈设愈发压抑,总让她有种还在陆府的感觉,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候着青黛,见人出来急忙跟上,“姑娘怎么出来了,殿下处理完公务便回来了。” 陆嘉宁没搭理她,朝府门走去,一路上步子愈发急促,生怕碰到许承言。 青黛察觉到,迅速挡在她身前,“姑娘还是回去吧,没有殿下吩咐,姑娘是出不去的。” 陆嘉宁看着眼前的肉墙,心中更加添堵,又想到青黛身手不错,转了方向落坐在凉亭。 “殿下可与你们说留我多久?” 青黛毕恭毕敬道:“奴婢不敢揣测殿下。” “那你都知道什么?” “奴婢知道姑娘是未来太子妃,是未来的主子。” 问了等于白问,还给自己添堵,陆嘉宁没再开口。 瞧着天色渐暗,心中愈发急躁。 还好贺衍提前离开,也能少分忧虑。 今日到不知程则绪发什么疯,一直在呛她,面对如今状况,心中也是迷茫,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做。 许承言似乎早便察觉她一切,甚至知道今日她见了程则绪,还想将她困在这里。 一抬头,便见许承言手臂处搭着龙鳞纹锦披风踏着台阶而来。 走到她身前,将披风刚盖到肩头,陆嘉宁便侧过身连忙阻止道:“我不冷。” 许承言没有说话,按着她的肩膀处,半压着眸子将系带绑好,修长如玉的大手撩出压在披风里的长发。 青丝长发铺散在金色与黑色交织的龙鳞图案上,许承言指尖勾着打结发丝,打理妥当后坐在她身旁。 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感触着手指冰凉,双手捧着搓了搓,“还说不冷,怎么不回屋?” 陆嘉宁看着他漆黑的眸底泛着冷光,轻抿唇,“我想回去,不想在这。” 许承言眼底荡起沉戾,不瘟不火问道:“回哪去?” “陆府。” 许承言回答干脆,“今日不回去。” 陆嘉宁眼底溢出躁意,甩开他的手,“我何时能回去?” 许承言看着她眉眼间的抗拒,胸膛仿佛被锐器穿破,痛意蔓延全身,眼底寒意更浓。 喉间溢出一抹自嘲冷笑,“看宁儿表现。” “宁儿前段时日的乖巧全在骗孤,今日怎么不接着骗了?” 他似乎沉溺在她伪造的乖巧中,渐渐沉沦,忘记她这些时日做过的事情。 如今看着她挣破伪装,渐渐恢复以前厌恶他的模样,一股无形重力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不等她回答,将眼前人抱起朝里院走去,有力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胡乱挣扎的身子。 怒意涌上心头,又怕她畏惧,深吸口凉气克制般压在心底。 许承言一路将她抱回去放在榻上,刚松开手臂便察觉她要挣脱起身,欺身将人压在身下。 手臂环着腰身,手掌陷入腰间柔软,指腹无意摩挲两下。 胸膛处压着她的双臂,脸颊贴紧下颌,温热气息钻进她脖颈处,声音里带着哑意怒气。 “孤说过,宁儿今日留下。” 她还是想要脱离他身边,与别的男子待在一起便喜笑颜开,与他在一起便想推搡逃离。 放在她腰间的指骨僵硬蜷起,抬起头轻敛眸,脸色稍沉,在看到她泛着薄红的眼尾时,终是败下阵来。 指腹划过眼角,“觉得委屈了?” 陆嘉宁偏过头推搡他几下,发现无果后想从他身下钻出来。 许承言抓着她肩膀处,“像只虫子般在孤身下蛄蛹,惹了火宁儿记得给孤灭。” 陆嘉宁手间微湿,心里止不住的慌乱,她心中自然清楚许承言在说些什么,“殿下——” 许承言直勾勾看着她,面色笑容浅了些,但那双极其会洞察人心的眸子递来意味不明的视线。 低头吻上那双闪着水雾,泛着委屈神色的漂亮眸子,如宝玉般轻轻吸去眼角即将落下的泪珠。 一路向下路过耳廓,含住圆润耳垂,撕咬舔舐,引的身下人发颤,双臂抵在他肩上推促着。 许承言攥着手腕压在她头顶处,移到唇瓣上临摹,撬开齿门搅合着,强势占领城地。 感受着身下人不配合,挣扎着想要咬上他的舌尖,许承言撑着身子退出来,眸间欲色更浓。 “放松些……” 没等身下人反应,埋进她白皙颈窝处,满足般吸吮舔舐,手掌掐着她挣扎的腰身。 手指缠上腰束系带,感受着身下人挣扎更加卖力,身上无名躁意席卷全身。 嗓音哑意低沉,下颌抵在她肩上,气息渐浓,“宁儿莫要再动……” 陆嘉宁蒲扇般睫羽带着颤意,生怕身上人抽了腰束,“许承言,你起来。” 许承言喉间溢出低哑轻笑,听多了别人日日喊他‘殿下’,倒是好久没听到有人这般唤他。 放在以往,宁儿在无人之时,若惹她不快,便直呼他的名讳,越是长大些,她在他身边越是拘谨,倒是季敬川如狗皮膏药一般日日粘在她身边,赶都赶不走。 “宁儿再喊一声。” 陆嘉宁倏然一怔,意识到什么,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底气有些不足,“你起来……” “不是这句。” 陆嘉宁扭动着手腕上的束缚,方才只是情急之下喊了出来,现在却不敢那般无礼。 听他语气,似乎没有动怒,又看不清他的神情,低声试探喊了声,“许承言?” “多喊几声。” “殿下不生气?”她终究不敢继续喊。 许承言松了她手上禁锢,撑起身子睨着她。 “宁儿好久没这般喊过孤,倒是让孤有些怀念以往,宁儿这小脾气一点便炸,谁也不曾怕过。” 眸光不经意略过凌乱的衣领,落在白皙锁骨上异样处,被衣领遮了大半,指腹拨开衣领,上面赫然印着两排牙印。 方才满是温情的眸子迸射出凉意。 指腹遮住咬痕,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方才厮磨出的红印子,本该心中欢快,眸底却愈发殷红。 又忽然发觉在自欺欺人,遮住并不代表没有看到,一股郁气积在心头,指腹轻压着那处咬痕摩挲着。 目光死死盯着那处,嘴角溢出一抹自嘲。 “宁儿身上这处,是谁留下的?” 第126章 不要 被衣领完全遮盖的私密之处,定不会是她自己留下的。 脑中忽然闪现其他男子埋在她颈窝间厮磨,留恋在她这里,甚至二人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浑身血液渐渐沸腾。 抬头撞进她闪躲的双眸,他眸色接近墨色,眸底藏着不可忽视的火苗,声音如冬日暴雪般寒冷。 “是程则绪?” “还是贺衍?” 扯过旁边锦被盖在她肩头处,狠狠咬着后槽牙,“又或许是孤想不到的人?” 指腹钳制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眼皮轻掀,手上控制着力道又怕伤了她。 冷声质问道:“是谁?” 盯着她闪躲的眸子,心中怒气更盛,良久不见她出声,自嘲一下,狠狠吻上她的唇瓣。 温热的小舌潜入她口中,贪婪地攫取属于她的气息,探索攻占每一个角落,直到身下人不满呜咽,良久才放过她。 看着她微张起的红唇,他压着喘息起伏的胸膛,“他还碰宁儿哪了?” 陆嘉宁终是忍不住,使劲推搡着他,“许承言,你混蛋!” 许承言不怒反笑,“孤可有他混蛋?” 又问,“他还碰宁儿哪了?” 压眸看着她眼底的惊慌,怒气积压在心头,脸色愈发低沉,“既然宁儿不愿说,那孤便好好检查一番。” 陆嘉宁察觉腰间束带被抽开,慌乱拢着身上衣物,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意,“他没有碰我,你快起来……” “他是谁?”许承言冷冷问道。 见人又没了声音,虎口掐着她的腰身,“宁儿不愿说?” “宁儿空口无凭,孤又怎么知道宁儿是否在哄骗孤。” 手掌顺着腰侧上移,游走在她环抱着的手臂,落在她纤细腕骨处。 “宁儿不愿与孤讲,又不愿让孤看,连他是谁也不愿告诉孤,心中还是护着他,是怕孤杀了他?” 陆嘉宁紧紧抱着双臂,眉宇微折,一双秋眸如水的眸子泛着薄薄水雾,“没有人碰我,殿下多想了。” 许承言移开目光,若放在以往,瞧着她这副怜人的模样,心里定是抓的心痒痒。 可现在一想到她是为那野男人打掩护,如同一把利剑插入他胸口,只能压着气息来平复心中的痛。 “那人,可是宁儿在锦州的未婚夫婿?” 见她不再反驳,心中更加笃定,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宁儿还未与他成亲,他便碰了宁儿?” “没有,谁也不是。” 许承言眼里笑意更浓,却笑不达意,压着泛着凉意的眸子,声音渐凉。 “孤倒是做错了,应该将宁儿留在东宫,等一切水到渠成之后,再为宁儿恢复身份。” 这件事,他三年前便想这般做。 想狠狠占有她。 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到底是对她心软,才让她从身边消失三年,又差点与那毛头小子成婚。 寻到她后,念及她受过的苦,又怕她不适应宫中生活,急忙让她回了陆府。 心中还想幻想,她念及恩情,会慢慢接受他,不能把她逼太急。 他不仅想得到她的人,连心也想占了,让宁儿此生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却未想到她竟敢留着前未婚夫婿在身边,这些时日还与程则绪和季敬川牵扯不清。 到底是性子野了。 陆嘉宁半晌听不到他声音,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紧紧拢着身上衣物,泪水唰唰顺着眼角流下,“我想回去。” 许承言低眸看着她不断滚落的泪珠,一颗颗砸进心底,百般不是滋味,“回去做什么?” “孤方才欺负你了?” 陆嘉宁听着这话,甚是有些无礼,小声抽泣着,心里把许承言骂了个遍,不再搭理他。 许承言到底是心里没辙,起身下了榻,“晚膳想吃些什么?” 陆嘉宁轻咬了下唇,声音里带着哭腔,“不吃。” 许承言被她倔强脾性气笑出声,手里勾着淡蓝色织锦腰束缠绕在腕骨处。 “不吃便不吃,宁儿站起身来,孤为宁儿绑上腰束。” 陆嘉宁扯过锦被盖在身上,她要站起身,身上里衣都能漏出来大半,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要。” 许承言勾着笑,“宁儿说不要,那便不要。”说完,带着腰束走了出去。 陆嘉宁听着屋子里没了动静,迅速坐起身扒拉锦被寻着腰束,将整个榻翻个遍也没寻见,无助抱着锦被端坐在床榻上。 狠狠瞪了眼门外,心里无声咒骂着。 拿走她腰束,真想把她困在这屋子里。 抬手使劲擦了几下颈窝处,愤恨咬了咬牙,倚着身后床屏准备坐上一晚。 屋子里渐渐昏昏沉沉,还没来得及掌灯,只能隐约看得到屋子里的陈设,一片静谧。 若是一夜不回去,外祖母倒是还信许承言的鬼话,倒是舅舅定要寻着问她。 上次那件事躲了舅舅几日,岔开时间才去乐康院寻外祖母。 陆嘉宁蔫蔫抱着锦被,打起精神洞察外面动静,不到两刻,眼皮沉重如石,倚着床屏昏睡过去。 又过了一刻多,案几上白玉灯盏透着微光,驱散暗色,屋子里笼罩在一片柔和光晕中。 许承言睨了眼点完灯盏的青黛,“下去吧。” 随后在桌面倒了杯茶水,泼在冒着缕缕烟雾的白玉镂空花香炉上,发出小声‘刺啦’声。 炉子里燃着安神香,又掺杂着安定的熏香,不到一个时辰便让人昏昏欲睡。 他知道宁儿不安分,想来今晚不愿待在这,他只想揽着她睡一晚,却不曾想在她身上发现咬痕。 窗外起了风,冷风灌进屋子里,昏黄烛光摇曳着,许承言关了窗来到床榻旁。 看着裹成一团的人缩在床榻最里侧,双臂堪堪落在腰间,撩起一节白皙手臂搭在锦被上。 许承言眉眼轻挑,扯掉她身上的锦被,深邃目光落在半开的衣物上,白皙脖颈异常诱人。 一想到贺衍埋在她身上做那种事,心中如万只蚂蚁啃食,急恨难耐。 利落上榻将人揽在怀里,丝毫不畏惧怀里人醒来,撤掉碍眼的衣物扔在地上。 眸光紧紧盯着怀里只着一袭里衣的人,愈发觉得乖巧可人。 贺衍也见过宁儿这般模样吗? 他与宁儿亲密到何程度? 都碰了宁儿哪里?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压着寒眸克制着心中躁意,放在她腰间系带上的手一顿。 思索良久,终是扯开系带,宁儿终是他的人,是日日要宿在一起的枕边人,只是检查一下身子又有何妨。 他倒是想好好探查一番,宁儿身上还有没有留下其他咬痕。 她成日谎话连篇,一句话也不可信。 柔和的光晕打在她白皙皮肤上,许承言眸子愈发浓郁低沉,身上异常燥热难耐。 染了情欲的眸光落在凸起小衣上,鼻息渐重,阖上眼埋下她颈窝处。 扯过锦被盖在二人身上,感受着滚烫的温度。 第127章 小人行径 月光如洗,笼罩着整个屋顶。 屋子渐渐热了起来,传来低哑闷哼声,持续良久。 他还是没忍住,轻薄了身下姑娘。 终是许承言败下阵来,瞧了眼被扯坏的小衣系带,染上欲色的双眸多了分无措,将锦被给旁边人盖好,压着身上燥热下了榻。 扯了几下被蹂躏褶皱的锦衣,踱步到衣柜旁,衣柜里全是为宁儿准备的衣物。 手里攥着粉色小衣,上面绣着三只淡蓝色蝴蝶,仔细端详一番,在衣柜扒寻着。 衣柜里准备大多数石榴花、喜鹊梢头、鸳鸯戏水等,寻不到一件相似的。 许承言捏了捏鼻梁,有些无措站在衣柜旁,随后走到门外喊来青黛,沉默半晌才开口,“寻来粉色针线来。” 青黛有些诧异,“殿下可要缝制衣裳?可交给奴婢来。” 养尊处优的未来之主,又怎么能亲自动手缝制衣物。 许承言镇定道:“拿给孤便好。” 看着青黛离去,许承言站在屋外台阶上,凉风吹散身上躁动,手里还攥着粉色小衣。 青黛回来后将针线交给许承言,刚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殿下哪有粉色衣物,那分明是陆姑娘身上的,方才听到屋内低喘动静,她还躲远了些。 许承言镇定回到屋中,坐在案几旁展开粉色小衣,瞬间耳边染了薄红,迎着昏黄灯光摆弄一番,一不留神便扎了食指。 血珠浸染小衣一角,添了分浓密色彩。 倒是不疼,就是心中涌上来一股挫败感。 深吸一口气又走到衣柜旁,挑了个颜色相近的绯红色喜鹊梢头小衣走到床榻旁。 看着床榻上乖巧的姑娘,鸦羽般睫毛覆下一片淡淡阴影,莹润饱满的红唇有些微肿。 眉眼舒展,呼吸清浅,倒是没有白日里那副乖巧伪装,愈发让他心中痒痒。 一想到锦被下的春光,还有方才柔软感触,让他有些飘飘然,强烈的刺激从心底涌现,身体渐渐灼热,双眸愈发浓烈了些。 喉咙滚动,小幅度掀起锦被,瞧见她身上春光,惹着躁意穿好小衣,起身上了榻。 将人紧紧揽在怀中,贪婪的感受着怀中温度,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向自己,手中是温热肌肤,没有衣物阻隔,快要把他灼烧掉。 摸到她后腰有个痣,指腹留恋在那处,鼻息渐沉,额头抵在她锁骨处。 终是忍了下来。 倒是没来得及检查她身子,还留下了作案痕迹。 待到天色微亮,许承言利落给身边人穿好里衣,又去柜子里寻了件相似蓝色衣裙换好,期间蹭了她好一会才离去。 _ 陆嘉宁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她记得昨晚眼睛睁的贼大,怎么就睡着了呢。 无奈揉了揉眼睛坐起,只觉得上半身被碾压过一般酸胀,她并非不通此事。 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身上衣物,发现早已不是昨日那件,一股无措感遍布全身,匆忙下了榻。 青黛守在外面,听见屋子里动静,轻轻敲了几下门,“姑娘可醒了?” 下一刻,便见人从屋内打开门。 陆嘉宁压着怒气,“殿下人呢?” 青黛道:“殿下上朝去了,走时吩咐过奴婢,姑娘若想回去也是可以的。” 陆嘉宁如临大赦,拎着裙摆便往外面走,“回去,当然回去。” 青黛道:“姑娘还是用完膳再离去吧,从昨日晚间到现在还未曾用膳。” 陆嘉宁回复果断,“不用。” 她又不傻,留在这喂狼吗? 许承言真不是个君子,居然夜里搞偷袭,还想将她困在这。 感受着上身酸胀,腰间拳头握的紧,恨不得将他撕了。 回到陆府,先是去了趟乐康院,老夫人去了祠堂,和院子里其他丫鬟说了声便回了西院。 禾善见人回来,急忙凑上前,“姑娘回来了,昨日怪奴婢护不住姑娘,让姑娘只身留在屋内。” 陆嘉宁匆忙进了屋,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深吸一口凉气,“打热水来,我想沐浴。” 禾善道:“姑娘先等着,奴婢这便去厨房吩咐。” 陆嘉宁无力坐在椅子上,昨日许承言那般确实把她吓到了,一直担忧何时才能回来,幸而他还不算太无赖。 一想到昨日他那般行径,仿佛要把她吞吃了,便心生畏惧。 如今的一切全是他给的,如待宰羔羊般等着入狼口,陆嘉宁烦躁揉了揉头发。 等浴房收拾妥当,禾善寻好衣物放在架子上,这才发觉姑娘身上衣裳不是昨日的那件,“明和公主给姑娘寻的这件衣裳还真是好看。” 又瞧见姑娘脖颈上的斑斑点点,惊讶喊了声,“姑娘脖子处怎么被蚊虫咬了,宫中也有蚊虫吗?” “咱府上自打入秋以来连蚊虫影也寻不见,都快入冬了,宫中怎么还会有蚊虫?” 陆嘉宁抿抿唇,有些局促,“没事,你下去吧。” 禾善有些诧异,“平日里都是奴婢服侍姑娘沐浴,姑娘今日怎么了?” 陆嘉宁总不能让禾善看到身上痕迹,绞尽脑汁,“你去外面寻些蚊虫叮咬的药膏来,只觉得愈发痒了些,今日我自己来便好。”适时挠着脖颈。 禾善笑着福了福身,“好,小秋她们都在院子里,姑娘有事喊一声便好。” 陆嘉宁催了两三次禾善才离开,禾善心眼好,做事谨慎认真,事事都操着心。 关好门,利落脱下衣物,这才发觉连小衣都换了,一股羞耻感染红了脸颊。 陆嘉宁将小衣攥成一团扔在地上,低头看着身上暧昧痕迹,心中恨的牙痒痒。 身子被滚滚热气包裹着,埋入水中,锁骨下一股刺痛让她惊的扶住浴桶壁,狠狠攥紧了几分,心中暗骂。 到底是不留情面,也不知节制,折腾的也太狠了些。 当初她与贺衍能做的都做过,只差避火图上最后一步被人打乱。 贺衍平日里极其温柔,尤其在月信前几日总喜欢安抚她胸口,隔着衣物动作也是轻柔。 离开锦州最后一晚也是温柔,每一步都问及她的感受,问力度如何,探寻着如何让她舒服些,生怕惹疼了她,当时羞的只恨不能捂住他的嘴。 感受也是极好的,酥麻遍布全身,她并不排斥贺衍当初的行为,甚至心中还有些期待。 除了那些荤话,他伺候的很好。 只不过一切都不随人愿。 哪像昨日这般,生生要将她身上不多的二两肉给折腾瘦了。 半夜偷袭,小人行径。 陆嘉宁怕禾善回来,利落洗完穿好衣物坐在梳妆台旁,单手绞着头发,望着铜镜中脖颈上的斑斑点点,急忙拿粉扑盖上。 幸好今日老夫人去了祠堂,要被她看到怎么也躲不掉。 第128章 起热 禾善从外面拿着药膏回来,接过姑娘手里长帕在身后擦拭着,姑娘长发又多又长,禾善又去里间拿出两条帕子搭在手臂上。 想起什么,开口道:“姑娘,今日厨房里的陈嬷嬷听送菜的婆子说,国公府昨晚夜里被抄了,也不知道犯了何事。” 陆嘉宁捏着木梳的手微顿,“国公府?” 禾善点点头,“是,奴婢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宸贵妃在宫中也是挺得宠的。” 陆嘉宁倒是有些诧异,揪着穗子缠绕在手中。 宸贵妃是挺得宠,身后有国公府撑着,在后宫地位也只在皇后之下,膝下有荣王,荣王妃又是镇国公嫡孙女。 如今看来,宸贵妃也要受到牵连,连荣王也是要断根臂。 禾善又道:“对了,方才奴婢出去时趁着给老夫人拿几副药,回春堂乱哄哄一片,好像是荣王府的人来请。” “奴婢隐约听到,荣王夜里在院中被贼人偷袭,肩膀上中了两箭,如今还在昏迷。” “宸贵妃膝下是哪个王爷奴婢倒是不清楚,但听的真真的,是荣王中了箭,这京都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来。” 陆嘉宁思索片刻,心中倒是怀疑有程则绪作怪的可能,二人都伤了肩膀,况且程则绪箭术极好。 上次说那箭是庆王的,估计是荣王干的,想嫁祸于庆王。 “宫中不是有张太医吗,怎么还去外面请。”她记得程则绪就是张太医诊治的,想来医术高超,也能应付了荣王的伤。 禾善回应着,“奴婢也不晓得,但回春堂的大夫妙手回春,人各有长处,或许宫中御医应付不来,又或许荣王的伤特殊些?” “那贼人胆子也太大了,敢在荣王府行凶,被抓到了定会送到诏狱严刑拷打。” 陆嘉宁点点头,“胆子是挺大。” _ 陆嘉宁待在府中躲了几日,身上咬痕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几日根本没敢让禾善近身,生怕看出什么端倪。 本以为相安无事,还是被陆贞阳喊了过去。 陆贞阳言简意赅询问她与太子的事情,问她是否有意于太子。 有意?她又不傻。 陆嘉宁摇摇头。 陆贞阳面色渐渐凝重,端起旁边茶盏一饮而尽,半晌也没闷出一句话。 今日下朝后,中书侍郎走到他身边道喜,他这才知,圣上竟有意将嘉宁入东宫。 他记得嘉宁不喜太子,若是对太子有意,当初在大殿之上便欣喜接受。 到底是唯一的外甥女,亦不是攀龙附凤之人,他不想让嘉宁为难。 半路杀出来的野将军又怎么能与天子斗。 只怕圣旨一下来,他也无法。 陆嘉宁察觉不对劲,心中愈发不安,“舅舅,可是发生了何事?” 陆贞阳不自然摸了摸把手,语气透露着些许无奈,“今日下朝左大人同我说,圣上有意让嘉宁入东宫。” 陆嘉宁心尖一颤,放在腰间的手忽的抓紧了些。 陆贞阳又觉得说的有些过早,八字还没一撇,“也许是我听错了,总归圣旨还没来,嘉宁莫要想太多。” 陆嘉宁莞尔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端坐在一旁揪着手中帕子。 陆贞阳发觉气氛不对,岔开话题,“前两日我还见季世子,他提及多次邀约嘉宁都给拒了,可是觉得他行为无礼?” 若是这般,他定要去说道说道。 陆嘉宁诧异抬头,前些时日的确小厮多次寻来,说季世子想要见她,还以为又是程则绪来骗她。 她交代禾善,再来书信一律拦下,谁知还真是季敬川。 “前两日身子不适,一直闷在院中,倒是没有察觉季世子相约。” “没事便好。” 陆贞阳话少,也不知该与陆嘉宁说些什么,二人随意扯了些闲话,陆嘉宁便起身回去。 陆贞阳看着她离去,一股久违思绪牵绕心头,宫中虽好,世家姑娘挣破头。 他不过一个野将军,又不会打理人情世故,也不会巴结那些朝臣,怎么给嘉宁撑腰。 这些时日,他把嘉宁当做亲生孩子般对待,若真进了宫,便不能随意出来,母亲又粘嘉宁的紧,心中定会忧心。 他怕成不了嘉宁依仗,怕她那性子在宫中受了委屈。 陆嘉宁回到屋内,忽然发觉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只能做些无谓挣扎来安抚心中担忧。 夜色渐浓,屋子里洒满月光,一片静谧。 身边忽然迎来一抹凉气意扑打在身上,陆嘉宁眉间微折,刚想拢着锦被滚到里侧,胳膊被一股力道拉住。 额头一抹凉意,眼皮千斤重掀不起来,眯着眼缝瞧见一抹身影,却睁不开眼。 许承言手背触碰到她额头滚烫之时,立刻吩咐羽书,“去宫中请魏太医到长青街。” 倾身用锦被把床榻上的人裹的密不透风,迅速抱起离开。 禾善在一旁守着,这才发现姑娘脸颊红扑扑的,看到姑娘被抱走,匆忙跟在后面,“殿下要将姑娘带去哪?” 忽然随从一把利剑将她拦下,禾善屏气往后退,眼睁睁瞧见姑娘被人抱走离开。 魏太医着急忙慌从宫中赶来,瞧见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正低头为床榻上姑娘擦汗,吓的一惊,连忙拱手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快过来看看。” 听着急促声音,魏太医不敢耽搁,匆忙诊完脉舒了口气,拱手道。 “这位姑娘受了风寒,微臣开几副药先让人煎上,退了热便无事了。” 羽书将人引出去,魏太医走出门口才敢用衣袖擦汗。 还以为半夜匆忙赶来是为太子诊治,吓的他从榻上滚了下来,直到看见床榻上的姑娘病恹恹的躺在那,以为那姑娘得了绝症。 把脉时顶着身边寒光,手指都止不住发颤,生怕诊断不出病症惹得太子动怒。 还好,只是起了热。 都说太子不喜女色,都是哪些人乱嚼舌根,差点以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什么隐疾。 刚想问些什么,便听见身边羽书开口,“魏太医将今日事守口如瓶,殿下并不喜人乱传。” 魏太医有种脖间悬着利刃错觉,急忙道:“定会定会,殿下的事微臣不会透露半个字。” 屋内,梨花木方形案几上,香炉升起缕缕丝丝香雾。 许承言将药碗放下,探了下陆嘉宁额头,又命人寻一床锦被盖上,紧紧将她包裹着。 后半夜额头出了层薄汗,察觉到床榻上的人开始不老实,许承言将人裹成蝉蛹般动弹不得,拨开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压眸看着她渐渐红润的脸颊,阖着双眸长睫微垂,多了分恬静。 身边人到底是不会照顾,连起了热都无人知晓,待到天亮她那滚烫身子都能煎鸡蛋了。 许承言神色不愉,眸底透着不安坐在床榻旁沾着薄汗。 天色渐亮,陆嘉宁是被闷醒的。 像是有什么禁锢着,身子动弹不得,恍惚间额头多了抹温热,意识渐渐清醒。 看着眼前人时还有些恍惚,察觉身子懒散,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时身子汗淋淋的闷得慌,刚想扯开锦被便被人拦着。 陆嘉宁声音带了几分哑色,“热的慌,裹的太紧了。” 简直动弹不得。 许承言无奈扯了一床锦被,“还难受吗?” 陆嘉宁摇摇头,嗓子有些干哑不想出声。 许承言又抹了下额头,察觉退了热,喂了些水,吩咐身边人将厨房温着的粥端来。 将人扶起靠着床屏,又掖好锦被只露出圆滚滚的脑袋,如玉指节捏着瓷勺,“吃点再休息。” 陆嘉宁有点恍惚,眼前人让她有些陌生,直到瓷勺抵到唇边才晃过神来。 喝完粥又休息了会,浑身有了精神劲从床榻上坐起。 许承言在旁边拉着锦被,又整理着她身后乱发,察觉她失神,手背又抵上额头,眉眼间带了抹不安,“身子不舒服?” 陆嘉宁摇摇头,扫了眼屋里陈设,想来许承言光明正大在这里,应该不是在陆府。 “禾善呢?” 许承言拉着她的手,观察着神色,看着她自然泛出的红润放下心来,“在陆府给宁儿看院子呢。” 陆嘉宁抿抿唇,怎么感觉有些呛人。 “那丫鬟不会照顾人,宁儿还是将青黛带在身边,孤也安心些。” 许承言说的理所当然,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愿,“禾善挺好的,做事也细心,我用着——” “挺好?”许承言声音带着不悦打断她,“主子起了热她一点都没察觉,若非孤昨晚去,宁儿今日定要受罪。” “宁儿在担忧什么?” 对面直白问话,陆嘉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病,或许因为陆贞阳的话,嘴角扬起抹冷笑。 “殿下让青黛在我身边,是想看我平日里与谁接触?” 许承言揽着她肩膀,面色多了分低沉,“宁儿心中可藏着其他人?” “我心太小,装不下任何人。” 她低着眸子,许承言看不清神情,察觉她心情不悦,现在又生了病,懒洋洋的没有精气神。 心中流露出一抹心疼,恨不得这些病都由他来受,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极了在哄小孩子。 “把孤塞进去。” 连说这种话都带着强硬,陆嘉宁轻阖上眼,“我想回去了。” 她再不回去,府中人便该发觉。 许承言连人带被一同抱到梳妆台处,拿起梳子整理着身后乱发,眉眼温情,手中拢着长发如上等丝绸般动作轻柔。 “孤送宁儿回去。”许承言再次把人裹成蝉蛹般抱起往外走。 马车一路停在陆府后门,许承言迟迟没有松开她,低头用唇瓣感受着她额头温度,确认真的退了热才放过她。 “宁儿乖乖安分些做孤的太子妃,莫要再与他们接触,孤不喜欢。” “若我不想入宫,殿下——” 许承言低头堵住她的话,唇瓣相贴没有任何动作,察觉到身下人却出奇的安静,抬起头时眉间添了分阴鸷。 “宁儿会好好陪着孤的。” 陆嘉宁抬眸看他,“可我不喜欢宫中。” 许承言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眸,那双眼睛掺杂着抗拒,无辜又怜人,却冰凉至极,没有一丝温度。 她到底是不喜欢宫中,还是不喜欢他,答案显而易见。 将人紧紧揽在怀里,隔着锦被倚在她肩上,“宁儿只能是孤的。” “生了病又开始胡思乱想,宁儿想自己回去还是孤抱宁儿回去?” 陆嘉宁又怎么听不明白,他身上散发着势在必得的气势,如同看猎物般紧紧盯着她。 “我自己回去。”她挣脱出来下了马车,一股凉意席卷而来,匆忙从后门回了院子。 许承言看着她离去,嘴角溢出一抹凄苦,她还是那般绝情,还是不喜欢与他亲近。 一切都乖巧都在哄骗他。 那她想与谁在一起,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要日日与他相伴。 禾善一宿没睡,蹲坐在院中有些失神,心中甚是担忧姑娘,又不敢私自前去,毕竟是太子殿下,她几条命也不敢惹。 见人回来,匆忙跑上去,“姑娘可好些了,身子还有哪不舒服?” 陆嘉宁摇摇头,身子出了汗便好多了,“外祖母可有察觉?” 禾善道:“没有,奴婢看着院子没有人来询问,姑娘昨晚胃口便不好,都怪奴婢粗心大意没有察觉,害姑娘受了罪。” 院中凉风吹散身上汗意,陆嘉宁进了屋子,身上又愈发懒散钻进锦被里,禾善在旁边掖的密不透风,探了下额头,又渐渐起了热。 “奴婢让小秋来看着,奴婢去外面抓几副退热药来,姑娘再休息会。” 陆嘉宁裹着锦被睡了好久,出了一身汗,未时才昏昏转醒。 禾善在旁边寸步不离守着,察觉她醒来匆忙询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陆嘉宁坐起来点点头,禾善继续道:“老夫人方才派人来,说季世子来了,还带着一位小公子,连翘也跟着来了,老夫人知晓姑娘生了病,便嘱咐姑娘好生休养着,不用过去了。” 怕是季敬川带着赵景来了,前些日子那些邀约都拒了,心中倒是多了分愧对。 “我去看看。” 她好久没见赵景了,自从来了陆府便极少出去,连翘每次来便与她说些赵景的事,见他安好又上进,便没去打扰,给连翘多支些银子在身边照顾着。 禾善寻来冬日绒氅披好,收拾妥当去了正堂。 第129章 怎么跪下了 赵景坐在椅子上异常激动,在得知陆嘉宁生了病又蔫了,闷闷不乐听着耳边人交谈。 瞧见一抹白粉色身影走来,激动的差点要站起,双眸带着亮光紧紧跟随着来人。 陆嘉宁见到陆贞阳时倒是诧异,他一般晚间左右才出没在府中,白日里倒是少见,朝正堂长辈福了福身。 陆老夫人招呼着她做到身边,拉着她微烫的手满眼心疼,将身上绒氅裹紧了些,“生了病怎么还乱跑,可用了药?” 陆嘉宁点点头,绒氅边缘扫的脖颈泛起痒意,“好多了,听说阿景来了便来看看。” 她常与陆老夫人提起赵景,讲起赵府的事时陆老夫人掩着泪,觉得赵景孤零零一个人在外甚是可怜了些,还说过年时将人喊来热闹些。 今日见到赵景,陆老夫人打心眼里喜欢,活泼好动浑身充满精气神,讲起话来侃侃而谈。 陆老夫人知道二人情意重,笑道:“小景方才还念叨你,还说好些时日没见到你,心中甚是挂念。” 侧边赵景咧着嘴笑,喊的生甜,“宁姐姐。” 季敬川不动声色扫了赵景一眼,抿了口茶,发觉舌尖有点瑟。 “我今日去书院碰到阿景便带他一起来了,阿景方才还与陆将军聊了起来,嘉宁一来便坐的端正。” 陆嘉宁眉眼微弯看向赵景,“的确好些时日没见,阿景长高了些,在书院平日里可还好?” 赵景点点头,声音扬着喜悦,“夫子待我很好,书院里同窗待我也多加照拂,多谢宁姐姐将连翘留在我身边。” 有连翘在,像是身边有了亲人,便不再常常苦思往事。 季敬川压着眸子偏头睨了眼赵景,他都没站起身来,嘉宁怎么知道他长高了。 陆老夫人笑着,“我倒是喜欢这孩子,活泼有劲又端庄有礼,无事时便来府上玩,不必太拘谨。” 赵景礼节而笑,欢声回应着。 他从连翘那也知道一些事情,如今宁姐姐有了家,他也跟着沾光。 尤其是对面坐着五大三粗不苟言笑的将军,长得倒是凶神恶煞,但名声极好。 陆贞阳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敏锐察觉一道目光落在他这处,一抬头便见对面傻小子对着他笑,瞬时浑身一阵哆嗦。 他看着他笑做什么? 方才能说会道的,哄得老夫人心中开怀,脑子应该是正常的。 随手放下茶盏,双手不自然放在膝盖上局促摩挲几下,后背端坐笔直,压着凌厉的黑眸回了他一个不善眼神。 对面那人缩着脖子移开目光。 陆贞阳心中哼冷,这傻小子胆量真小,只一个眼神便吓成缩头乌龟,与他那外甥女一样怂,怪不得二人能玩到一起。 他这般威武,居然有人害怕! 正堂起伏声音不断,闲聊了会,陆老夫人便回了乐康院。 赵景仗着胆子凑到陆贞阳身边,叽叽歪歪说了一堆。 陆贞阳端着茶盏故作很忙,偏着耳朵听,在一阵吹捧中探查到来意,嘴角划过得意笑容。 无非便是向他请教几招。 见人诚恳,陆贞阳站起身活动下手腕,领着傻小子去了外院。 季敬川见赵景离开,心中一阵舒坦,看向陆嘉宁时眉眼间染了抹忧虑,“嘉宁怎么生了病,可还严重?” 陆嘉宁适当掩口轻咳两声,气息虚弱捂着胸口,“这两日染了风寒,喝了药好多了,就这这身子还不利索,前些时日兄长邀约实在是抱歉。” 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程则绪借着他的名义骗她出去,这些时日一听到季敬川传信便心底暗骂。 季敬川面色凝重摩挲着指腹,“没事,天气渐凉,嘉宁莫要贪凉。” 她自幼一入冬便常染风寒,无非是玩累了惹出一身汗,固执不听劝减了衣,每每都要折腾几日。 心中忽然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开口,“嘉宁可曾得到消息,圣上有意让嘉宁入东宫?” 若不是相府在中间掺一脚,怕是圣旨已经下达。 季敬川眸光探查着她,声音轻缓,试探询问,“嘉宁如何想?” 陆嘉宁声音低软透着一股子无力病气,“我又做不了什么。” 季敬川攥紧身边把手,眸中染了抹希冀,如此看来嘉宁对太子并无情意,不过是太子一厢情愿罢了。 轻抿着唇,“嘉宁可曾考虑过嫁于我?” 又怕她诧异,匆忙解释道:“如今圣旨并未下达,既然嘉宁还如以往那般厌恶他,他又独断专行不顾及嘉宁感受,嘉宁何不为自己谋条出路?” 季敬川走到她身旁,蹲下身仰视着日日放在心尖的人,心中忽然一紧,手中染了层薄汗,连抵在腰间的指尖都在微颤。 想覆上她的手,终究觉得孟浪了些,眸中带着希冀微光看向她。 “嘉宁,可以考虑我吗?” “我们自幼情意谁都抵不过,嘉宁是不是明白我的心意才躲着我?” “既然太子不是良配,他那脾性嘉宁知晓,平日里最会用权力压人,嘉宁了解我的,我日日把嘉宁放在心尖上,以后任何事都依嘉宁。” “我母亲很好相处,以往待嘉宁比我还好,若嘉宁愿意,明日一早便让母亲来提亲,有了婚约太子定会收敛些。” 他呼吸微滞,不动声色背脊紧绷,心跳乱的节奏,眼眸紧紧盯着她。 “嘉宁觉得如何?” 他怕再晚些便没了机会,又怕放在心尖上的人拒绝他,也知嘉宁如今处境,本是不想逼迫她,可他想卑鄙一次。 陆嘉宁神情微敛,心脏莫名揪紧了些。 季敬川是不错,二人情意浓厚,她以前把他当做亲兄长般对待,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若抛开一切来讲,如今季敬川的确是她最好选择。 但她并不痴傻,昨晚迷糊间听到许承言身边人汇报国公府的事,才知是出自他的手笔。 许承言自幼便偏执,做起事来不计后果,又身在高位万人追捧,她怕自己害了季敬川。 许承言曾对季敬川下过杀心,她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害了季敬川,到时候得不偿失,害了人又惹许承言动怒,又如现在般回到原点。 季敬川见人久久不应,拉住她放在腰间的手,声音带着祈求拉回她思绪,“嘉宁,我是真心的,与那些纨绔不同。” 若不是因为嘉宁,他才不会与沈知律做好友,还经常吃闭门羹。 门外传来轻咳,引走二人目光。 陆贞阳诧异看着二人,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眼睛陡然睁大,“世子怎么给嘉宁下跪?” 第130章 是我不够好吗 陆贞阳心中某处崩塌,如断了线的佛珠,一颗颗砸进心底惊起狂风暴雨,抬着步子顿了半晌最终没有勇气迈进去。 他这外甥女居然让世子给她下跪,世子可怜巴巴一脸委屈喊着嘉宁的名字。 不是说二人自幼情意浓厚? 便这般来的? 他再也不信任何人鬼话。 季敬川倏然站起,面色略有局促,沉默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陆贞阳摆摆手,“你们继续,我便不参与了。” 讲个话还要下跪,他实在受不起这罪,脚底瞬间生火想飞出去,还是和傻小子待一起好些。 至少傻小子精神正常。 他精神也正常。 陆嘉宁拢着绒氅站起身,“兄长也能察觉到,我对兄长没有那份情意。” 季敬川脱口而出,“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 又觉得有些失礼,压着心中躁动,“我们先成婚,婚后所有事情都等嘉宁愿意。” 陆嘉宁还是摇摇头,季敬川头次冲破束缚将她揽在怀里,隔着厚厚绒氅不舍得松开。 “是我不够好吗?” “是没有贺二公子体贴吗?” 陆嘉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兄长值得更好的新妇,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她到底不忍再伤害季敬川,回到西院,一日没怎么进食,喝了碗山药粥,压眸看了眼旁边黑漆漆的药汁,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晚间睡梦中,恍惚间察觉身旁多了个人影,半睡半醒中只当做没察觉。 怎么跟糖葫芦串一般,一个接一个串进来,把她当什么了,当木签子? 以后没了出路还能去卖糖葫芦…… 这般大胆不是许承言就是程则绪,真好,两个人她都不想搭理。 粗粝指腹游走在她额头,良久才离去,顶着那束目光渐渐没了睡意,直到后半夜才察觉那人离开。 陆嘉宁休养几日才大好,禾善怕她再生病,多加了层衣物,只要出了院子胳膊上随时搭着绒氅,生怕照顾不周。 十一月上旬末,邵府老夫人大寿。 陆嘉宁还在屋子里梳妆打扮,陆贞阳又派小厮来催,禾善嘟着嘴,加快手上动作。 “大人也太急了些,姑娘家梳妆繁琐,大人隔一会便派人催。” 外面天气渐冷,陆嘉宁穿了件蓝白滚银温襦,身披素织锦梅花绒氅,领口处绒毛如缕,抵着白皙脖颈处,显得娇软婉约。 站在府外扫了圈,“舅舅呢?” 门外小厮道:“大人等急了,便骑马先走了,大人说他在邵府外等着姑娘。” 陆嘉宁抿着唇上了马车,在邵府外寻到陆贞阳,二人一同进了邵府。 陆贞阳被同僚拉去闲谈,陆嘉宁在庭院女眷席位处寻了位置坐下。 离开京都几年,她愈发不喜欢这种场面,到底是无趣了些,解了绒氅招来禾善,随意闲谈几句。 庭院杂乱闲谈声不断,忽然听到一声‘萧大人’,引得陆嘉宁抬头去看。 不远处那人一身墨色锦袍,修长身体挺得笔直,丰神俊朗中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被人围着闲谈。 那便是萧淮南,萧家掌权人,她的亲兄长,如今倒是没什么兴趣,她与萧家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牵扯,看了几眼便移开目光。 身边迎来粉装姑娘,面上带着温婉笑容,“这位可是陆姑娘?” 邵月看着眼前姑娘眸光一亮,眉眼弯着笑,“我是邵府姑娘,想带姑娘去见个人。” 她那好兄长求了她几番,但如今外面风声闻言,太子似乎对陆姑娘有意,而兄长又与太子交好,这般做到底有些不妥。 兄长似乎对陆姑娘有意,再有意也只能憋在心底,今日趁着寿宴见一面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陆嘉宁打量着眼前人,倒是有些印象,她与邵月没什么交情,也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见人站在她身边,陆嘉宁终究还是站起身,“邵姑娘带我去见何人?” 邵月依旧端庄带笑,“姑娘去了便知。” 怕她多想,又补充道:“今日府中家宴,来往都是京都贵客,姑娘不必担忧。” 她话说至此,陆嘉宁到底不好反驳,跟随她去了后院。 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邵书。 陆嘉宁摸不着头脑,刚回头想问些什么,便见邵月转身回去了。 到底是没有什么交情的外男,陆嘉宁站在原地未动,“邵公子寻我?” 邵书自她一进来便察觉到,站在院中有些局促,步履轻缓朝她走去,离有一米远处停下。 眉眼间带着温和与从容,可放在腰间的手有些僵硬,“陆姑娘曾许诺过我一件事,可还记得?” 陆嘉宁想了良久也没想明白,她与邵书根本没什么交情,顶多见过几面,还是因为许承言才相识。 他说这话云里雾里,陆嘉宁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如今她是陆家姑娘,便更不应该认识邵书,“邵公子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邵书微微低头,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身子却如掉入冰窟,面上依旧温雅如玉。 也不再打哑谜,“姑娘曾在宫中应和下要为大黄取个名,可还记得?” 陆嘉宁微怔,忽然想起羽书以前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刀什么剑来着,冰冷冷的没有人气,她当时随口与许承言说了句。 许承言饶有兴致看着她,打趣着让她取名,‘羽书’这个名字她想了很久。 邵书也在一旁,觉得她取名不错,想让他为大黄也取了名,她随口应着回去好好查查,以后定会给他答复。 若是不提,她都没有印象。 想来邵书也知她的事情,为了这点小事还把她寻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欠了银子不还,被人追着要。 邵书身边侍从急不可耐,“姑娘便给属下取了名吧。” 他实在不想叫‘大黄’这个名字,跟养的阿猫阿狗一般,每次公子一喊他,院子里人都悄摸掩着嘴笑。 他以前名字叫‘阿文’,说不上多好听,但也算中规中矩,不知何时突然一瞬变成‘大黄’。 公子当时说这名字有深意,喊着好听又顺口,还说以后给他取个更好听的名字。 大黄大黄,他被折磨了几年,公子似乎忘了这事,他拐弯抹角提醒也无济于事。 陆嘉宁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这名字取的真是随意了些,询问那人,“原先便叫大黄?” 大黄盯着一道寒光违心点点头,“公子取的。” 第131章 宁儿何时又与那人相识 邵书父亲是太傅,又曾是太子伴读,日日熏陶在书卷中,怎么能给身边侍从起这种名字。 大黄生怕眼前姑娘再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那更生不如死,悄悄瞄了眼公子。 低着头喃喃道:“属下想要个好听点的名字。” 邵书不动声色看向眼前姑娘,容貌比前几年更盛,往日里满是光亮的眸子淡了几分,更加稳重端庄了些。 腰间指节僵硬蜷起,察觉她视线时不动声色移开,“姑娘若是还未想好,下次再告诉我也无妨。” 太子已经在筹谋,不久圣旨便会下达,他心中知晓二人毫无可能,可他还是卑劣的想与她说几句话,哪怕几句便好。 陆嘉宁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随意想了个名字,“文昌,可好?” 大黄心中暗喜,悄摸看了眼旁边公子,公子不发话他也不敢应下,心中焦急万分。 他不想再叫大黄了。 邵书淡然一笑,“有劳姑娘。” 陆嘉宁松了口气,“不劳烦,我先回去了。”话落便往回走。 不过以前随口一句话罢了,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是客气话,邵书这般做是为何? 有意于她? 陆嘉宁立刻摇出这个荒谬想法,不过与她说几句话,她便这般揣摩人家,到底是不合适。 来到庭院,在乱糟糟人群中目光落到一袭银白衣袍的陈鹤羽身上,眉目舒淡,身影清瘦如竹,周身散发着宁静而儒雅的气息。 他站在同僚身旁未言只言片语,略有局促但不失礼数,与那些官味浓郁的同僚有些格格不入,让人一眼便能注意到。 那人也投来目光,目光相撞,陈鹤羽眸光微滞,随后眉宇舒展,嘴角淡淡一勾,朝她颔首。 陆嘉宁同样回礼,朝席位走去。 一道幽幽暗光扫过二人,许承言立在人群中,眸光泛着凉意,抵着手中扳指身上染了抹戾气,冷眸睨了眼陈鹤羽。 宁儿何时又与那人相识? 一些千奇百怪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争先想勾着宁儿,送走一波又一波,真是让人厌恶。 邵书从里院赶来,察觉身边人冷嗖嗖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殿下这是怎么了,陈大人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许承言收回目光,“无事,你不在前厅待着,怎么从后院来了?” 邵书顶着他审视目光,面不改色,“方才不小心脏了衣物,回去换了身,一来便见到殿下,可是嫌臣招待不周?” 许承言身上戾气还未散去,眉心微蹙,被邵书迎到席位上,“殿下歇息会,臣先去庭院招呼着。” 邵书安排好许承言,不敢往女眷席位上扫,匆忙离去。 晋中看到陆嘉宁心中暗喜,招呼来身边侍从,“去郊外寻程将军来,就说陆姑娘在邵府。” 他今日本不想来,奈何与邵月快要定亲,被父亲强行命令来贺寿。 昨日还想拉着程则绪一同前来有个伴,他说什么这种宴席无趣的很,命人送来贺礼便好。 他倒要看看今日程则绪会不会来,太子那般虎视眈眈,程则绪那大块木头也不着急,以后若是没了新妇,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目光不经意扫过邵月,晋中讪讪收回目光,与身边人闲谈。 陆嘉宁刚坐下,身边又窜出来年纪相仿淡紫衣装的姑娘,面上甚是亲切。 “这位便是陆姑娘吧。”见人诧异,她解释道:“我是左府三姑娘,家父与府上陆大人交好。” 陆嘉宁礼节而笑,“左姑娘。” 左三姑娘笑盈盈坐在她身边席位,偏着身子与她攀谈,“听说姑娘初来京都不久,可还习惯?” 陆嘉宁心中也知,无非是听了些什么风声才来与她交好,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着回应。 “还好些,平日里待在外祖母身边出来的少,今日随舅舅来邵府,还未曾见过左姑娘,方才莫要见怪。” 左三姑娘听她这话挑不出毛病,眼前人相貌极好,京都世家姑娘中寻不出一个这般姿色的。 都知陆大人是半路杀出来的野将军,左三姑娘本以为眼前这人相貌再好,也不过是个粗鄙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定然上不得台面,谁知行为端庄有礼。 她心中倒是有些诧异,岔开话题,“陆姑娘这衣裳真好看,衬得上姑娘身段,可是在宝衣阁买的?” 陆嘉宁抿着笑,“平日里衣物都是外面直接送来的,具体在哪我也不太清楚。” 她确实不知,都是于嬷嬷操办这事,以前在外时她甚是喜爱这些俗物,现在拥有了倒是不觉得稀奇。 看向她身上锦衣绸缎,素雅不失贵气,左三姑娘心里有些吃味,又多看了她几眼,比她们这些常年在京都的姑娘们还要端庄。 半路杀来的粗鄙丫头不仅有陆府庇佑,还得了太子青睐。 压着心中不愉,“我倒是觉得与陆姑娘投缘,以后定要邀请陆姑娘多出来走动,到时候陆姑娘可别嫌弃我。” 陆嘉宁回应着,不过是些客套话,也能应付过来,不多时又走来其他姑娘,有些力不从心与她们闲谈着。 周氏来时,站在庭院将一幕幕收入眼底。 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以往都是围着沈嘉棠转,一闻风声便转了头。 攥着腰间帕子落了座,察觉身边闷闷不乐的沈嘉棠,招手引来身边嬷嬷轻声安排着。 两刻多钟后宴席开始,身边那些姑娘们回了席位,陆嘉宁才得以清闲,口干舌燥喝了些茶水。 索然无味吃着面前膳食,心思百转千回。 这些时日渐渐明白,她似乎根本逃脱不了许承言。 如今外面传言四起,她是想匆忙寻个体贴入微的公子,可根本不符合如今处境,只怕弄巧成拙收不了场。 宴席过大半,身旁凑来个丫鬟,“陆姑娘,殿下寻姑娘过去一趟。” 丫鬟见她要拒绝,“殿下说姑娘若是不去,殿下亲自来席位寻姑娘。” 陆嘉宁朝男眷席位扫了眼,并未见许承言的身影。 又怕他真的当着众人面寻来,思索片刻站起身跟她走去。 第132章 心痒难耐 跟着丫鬟一路走去,只觉得周围愈发僻静。 陆嘉宁停下来,警惕看了眼领路丫鬟,“殿下在何处?” 毕竟是别人府上,又怎么会来偏僻的地方等着她。 丫鬟恭敬道:“快了,就在前面那处,陆姑娘怎么停下来,莫要殿下等急了。” “殿下可有说寻我什么事?” “殿下心思奴才不敢揣测,陆姑娘还是莫要耽搁了时辰。”丫鬟低着头。 “殿下定然是寻到我掉落的玉簪,那玉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对我甚是重要,不然怎么那般急着寻我。” 陆嘉宁适时开口,探查着那丫鬟。 听着她欢快的语气,丫鬟松了口气,“殿下好像是这般说的,还说陆姑娘见到玉簪定会欢心,让奴婢带姑娘过去。” 陆嘉宁心中冷笑,不过闻了些风声便开始蠢蠢欲动,她要真跟着过去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 “我有东西落在前厅,殿下既然这般挂念我,你去寻殿下来前厅寻我。”随后带着禾善转身离去。 丫鬟一脸急意,“姑娘——” 只听见一声闷哼,随后传来重物倒地声,陆嘉宁还没来得及回头,面前一把白色粉末袭来,瞬间没了意识。 那人压着狠厉眼眸拍拍手,不屑冷哼,“夫人早知道她机灵,幸好还留有后手,若单单只靠你,她早跑了。” 丫鬟看着倒地的二人,有些惊恐往后退半步,“她晕过去该怎么办。” “急什么,咱俩走小道把她抬过去,抓紧点别坏了夫人好事。” 二人将陆嘉宁抬到不远处偏殿屋子里,放到软榻上。 那人喘着粗气,“剩下交给你了,我去把她身边丫鬟处理掉,免得被人察觉坏了好事。” “记得在外面好好守着,这事办妥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把嘴缝紧了莫要多说话。” “多谢嬷嬷,奴婢知晓的。” 见人离开,丫鬟不敢多耽搁,埋头扒着身下人衣物,刚解开腰束,后脑勺忽然一个重击倒在榻旁。 陆嘉宁放下手中凭几,屏气用衣袖使劲擦了几下脸颊,将衣袖上的白色粉末甩掉才敢痛快呼吸。 方才还是吸入了些,只觉得脑子有些沉,不过意识还算清醒。 迅速站起身捡起腰束,朝门外冷眼扫过去。 除了这个丫鬟外,另外一人是周氏身边的嬷嬷,她在相府十几年,那人只出一声她便认了出来。 周氏竟用这般肮脏的手段对她,坏了她清誉便能彻底阻止太子婚事,给沈嘉棠铺路。 陆嘉宁身子如同坠入冰冷寒水,锥心刺骨凉意席卷全身,捏着腰束的指尖发颤,绑的歪七扭八。 抹了把温热泪水,耳边传来低声闷哼,抬头便见床榻里侧的男人。 轻颤着纤长浓黑的睫毛,面颊带着不自然红晕,微张着唇不断发出缠绵哼唧声。 身上衣物散乱一塌,白皙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双手不断在身上抓挠着。 陈鹤羽为何在这? 陆嘉宁来不及思考,一股股香雾争先恐后钻进鼻腔中,刹那间通往五脏六腑。 迅速屏气拎着桌上白瓷茶壶,浇在缕缕升腾的香炉上,茶水顺着案几滴滴答答打在地面上。 怕陈鹤羽中了药按耐不住,在邵府毁了清誉,迅速扯着旁边被子搭在他身上,将床榻旁丫鬟拉到门外旁边草丛中,匆忙离去。 刚走了几步,身上涌上来一股似有若无的躁意,由内到外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咬。 体内热浪席卷全身,双腿渐渐沉了下来,呼吸又急又快。 出了屋子为何总感觉那香雾飘散在周身不散,连身子也愈发滚烫,无力软绵。 来不及多想,凭借着意识往外走,只觉得脑子愈发昏昏胀胀,胳膊上一股力道牵引着身子,直到后背抵着坚硬物体才意识渐缓。 生怕是歹人,下意识拔掉头上发钗便朝那人刺去,腕骨一抹冰凉感触,发钗掉落在地,发出低沉声。 “阿宁怎么了?” 陆嘉宁慌乱抬头,仅有的意识不断被侵蚀,凭借着声音知道来人,低沉喘着粗气脸颊抵在他身上。 “我被人带到这里,屋子里有催情之物,陈鹤羽还在那里,派人……先看着他,我……”随手指了个方向。 意识渐渐消磨,竟觉得腕骨处那抹凉意异常舒服,另一只手寻着感触拉住他的手不松。 “我……” 程则绪意识到发了什么,将人揽在怀里遮住她的媚态,声音冰冷带怒,“去屋子里看着。” 青时匆忙离去,青古有些站立不安,低着头不敢动。 “你也去!” 青古如临大赦,“是。” 触摸到一股凉意,陆嘉宁凭借着身体本能,手臂搭在他肩上,急躁蹭着他颈间安抚心中燥热,似乎根本不解心中意。 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双手在腰后胡乱摸索着,心中躁动更甚。 程则绪轻揽着她腰身怕跌倒,垂下眸,看着泛红的眼角,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红晕,莹润红唇轻启,低声在他耳边闷哼着。 漆黑冰冷的双眸跟随着她沾染异样情绪,心中抓痒难耐。 柔软小手在他腰后扒拉着,程则绪拉过她的手按在怀中。 刚要说些什么,低头便见她睁开迷离眼眸,泛着水雾一副怜人疼惜的模样。 “我热……” 低声喃喃,犹如小猫般。 他收到晋中消息便赶来了,在宴席上没见到她,也没见到许承言,还以为二人躲了起来,竟没想到她被人下了药,心中躁动中掺杂着怒火。 克制地攥着她手腕,拉远她一分,声音紧跟着染了抹低哑,“阿宁别动,我知晓你难受,我带你离开这里。” 忽然发觉,他与意识不清的人说话好像没用,压着心中怒意利落将人抱起,刚走出假山几步,不远处迎来几人。 程则绪迅速隐藏在假山后,将人紧紧揽在怀里,又怕她胡乱喃喃引人察觉,手掌堵住她闷哼声。 怀里人不安分,抓着他胳膊不松,手臂抵着她柔软处,程则绪下意识屏住呼吸。 刚要抽离出来,怀里人不满咬上他手心。 温软湿润感触抵着手心,脑中犹如一道惊雷炸开,睫毛倏然一颤。 不疼,倒是让人心痒难耐。 第133章 丑事 前厅。 周氏见身边嬷嬷回来,在耳边轻言几语,得知办妥此事心中暗喜。 她选择陈鹤羽,是因为他没什么家世庇护,又在沈嘉棠那听到那人似乎心悦陆嘉宁。 男人都一个德行,面对送上床的女人,即使没有药物加持也会按耐不住,况且她还让人在屋子里焚了催情香。 一个六品小官,配陆嘉宁那丫头绰绰有余。 又等了约摸一刻钟,周氏扶着额头略微不适。 身边邵夫人见状,面带担忧,“沈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周氏摆摆手,揉了揉太阳穴,“方才与夫人聊着,一不留神吃多了酒。” 邵夫人松了口气,为了今日寿宴她准备大半个月,大到邀请哪些宾客,小到佳肴酒水、案几椅子,生怕出了差错。 “今日宴席饮用的是青梅酒,果香诱人也不腥辣,平日里我也喜欢小酌两杯,喝多了确实会醉人。” 刚要招呼身边丫鬟送周氏去偏房休息,一转身不知身边丫鬟去了何处,又怕怠慢了贵客。 “夫人不必担忧,我带夫人寻个偏房先休息会,一会派人告知相爷一声。” 周氏点点头,“有劳邵夫人。” 周氏被身边嬷嬷搀扶着起身,沈嘉棠见状也跟在身后。 邵夫人笑盈盈看了眼沈嘉棠,想起这几日风声,欲言又止,一路上扯了些其他琐事闲谈着。 周氏身边嬷嬷自幼跟在她身边,办事她自然放心,漫不经心回应着邵夫人的话,跟随她朝前院偏房走去。 离的越来越近,周氏扫了几圈,并未见偏房守着的丫鬟。 本是让那丫鬟见到她们来,慌里慌张冲撞她们,道出看到的丑事,顺理成章闹出二人苟合。 那丫鬟怎么不在? 心中有些不安,朝身边嬷嬷看去,嬷嬷眼神坚定,朝她点点头。 见邵夫人还在往前领着她们走,周氏攥紧了嬷嬷的手腕,忽然吃痛‘啊’了声。 邵夫人慌忙看去,沈嘉棠急忙搀扶着周氏另一便胳膊,“母亲?” “沈夫人怎么了?” 嬷嬷担忧道:“都怪老奴没搀扶好,夫人怕是扭了脚踝,行动不便。” 视线看向旁边的屋子,“邵夫人,可否就近让我家夫人歇息会儿。” 青时、青古听见外面动静,正在给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陈鹤羽穿衣袍,二人相视一觑。 青古利落用被子裹起陈鹤羽扛在肩上,听着背后不断低喘声,不安分的手还抓着他后背乱挠,狠狠咬了咬牙。 老天爷哎,这到底是什么地狱级历练,还不如把他扔边境去得了。 青时迅速走到窗边,推了几次察觉窗户被人锁死,此时又不敢一脚踹开引人注意,一溜烟上了房梁。 青古扛着低喘的某人:…… 邵夫人也没曾想出了这等事,看着周氏面带痛苦,急忙朝偏殿走去,“快扶着沈夫人进来歇息会,我这便命人寻大夫来瞧瞧。” 邵夫人刚踏上台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冽声音。 “沈夫人还请留步,沈相正在前厅寻夫人,怕是有要事,沈夫人还是莫要耽搁了。” 周氏回过头,见到许承言那一刻,眸子里带了抹厉色,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沈始不是把他支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身边嬷嬷急忙道:“殿下,夫人方才扭了脚,还是让夫人先歇息会,寻个大夫看看,相爷那里老奴一会过去。” 邵夫人闻声转过身,朝许承言行了礼,看了眼旁边周氏,有些拿不定主意。 “殿下,沈夫人吃多了酒,方才一不留神又扭了脚……” 忽然察觉一道冷厉视线落在她身上,抿抿唇,将剩下话憋在心底。 邵夫人不知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这是前院偏房,他来这也不是不符合规矩,只不过邵书未跟在他身边,甚是有些出奇。 周氏身边嬷嬷深吸了口凉气,“殿下,夫人实在不便过去,相爷那边老奴会去告知。” 嬷嬷又重复一遍,不管再如何说,太子殿下总不能看着自己亲姨母一瘸一拐去前厅吧,怎么说也不合适。 况且好事已成,她在那死丫头身上撒了催情药物,就算屋子里香炉催情香起效慢,两道药物混合起来,那丫头也该欲火焚身。 孤男寡女共处一榻,衣物早已经命人扒光,干柴烈火怎么也忍不住。 许承言凉薄黑眸目光转动,带着刀锋般锐利扫过周氏身边嬷嬷,“沈夫人不能行?” 嬷嬷头低了些,虽是询问的话,总感觉那冷嗖嗖声音要将她穿破,“夫人现在怕是去不得前厅。” 周氏咬咬牙,“臣妇刚扭了脚,殿下莫非让人背着臣妇去前厅?” 许承言睨了她一眼,嘴角勾着淡笑,眸光愈发阴森,“也不是不行。” 周氏听着这话,狠狠攥紧了嬷嬷手腕,惹的嬷嬷蹙眉不喊出声。 既然太子不想做面子,那她还顾及什么,扫了眼身边嬷嬷。 事情已经成了,倒不如当着太子的面让他看看生艳场面,也不枉她一番苦心。 嬷嬷会意,转身要去推开偏殿屋门,刚上了台阶,忽然小腿吃痛,身子前扑,额头撞上台阶趴在地上。 青黛捏着手中石子,毫不留情再次朝周氏腿上招呼着。 周氏恍然窜蹦起来,吓得沈嘉棠急忙搀扶着周氏,“母亲怎么了?” 青砖色石子顺着力道滚了起来,清脆声音引人注意。 许承言嘴角挂着轻慢笑意,“沈夫人这不是好好的,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咒沈夫人。” 邵夫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扫了眼旁边倒地的嬷嬷,视线又朝偏殿屋门移去,也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周氏想唱这出,引开她身边丫鬟,顺理成章拉她过来做个见证,在她府上公然搞些幺蛾子,拿她当什么了? 太子这般费心阻止,也知周氏今日想要陷害的人是谁。 这些害人不利己的丑事她可不想参与,况且她儿子邵书还与太子关系非同,她两边都不能得罪。 邵夫人走到周氏身边,面上带着惊奇,“沈夫人好了便行,我也松了口气。” “既然相爷寻沈夫人过去,我便随夫人一同去,前厅那些也离不了人,我还要招呼着呢。” 第134章 便不是他无礼 沈嘉棠觉得氛围有些怪异,偷摸扫了眼许承言,察觉她射过的寒光,慌乱低下头。 他还是那般冷冰冰,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周氏终是舍不下面子,见邵夫人替她遮掩,今日之事怕是做不成。 那又如何,屋子里此时混乱不堪,就算她不进去揭露,太子一会进去看到生艳场面,还能要她? 伤风败俗的女人,会像一根刺插进太子心口,每每见到她便会想起今日事。 一个失贞的女人,便是一辈子耻辱,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周氏捂着心口,“既然相爷寻我,我便同邵夫人一同去看看。” 邵夫人笑着同她离去。 许承言狠狠剜了眼台阶下昏迷的嬷嬷,冷声呵斥,“在外面守着!” 羽书、青黛也知事情严重性,离房门远了些。 - 假山后,程则绪紧紧揽着在他怀中作乱的人,听着外面动静,来了一波又一波。 不知为何气息愈发急促,欲火由内到外渐渐蔓延。 美人坐怀,哪能不乱?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心底欲念,此时太子人在外面守着,他无法避开那些人将陆嘉宁带出去。 不知何时,环着她腰间的手渐渐松懈,怀里人转过身抱住他的腰身毫无章法摸索着,嘴里不满哼唧,脑袋蹭着他胸膛。 “阿宁,别动了。” 被情欲扰乱的心,似乎很难再静下来,程则绪压着逐渐迷离荡漾的双眸,低眸看到她眼角泛着胭脂红晕的眼眸时,理智荡然无存。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怀里是心心念念的阿宁,那些肮脏想法在益州便生了出来。 他不惜夜间去窥探她屋子,想与她日日缠绵。 可此时,终究不合适。 程则绪屏息凝气不再看她,抽出她头上发钗毫不留情刺向手臂,低沉闷哼一声,血液晕染开来如冬日红梅,意识渐渐回归。 不再管她凌乱衣物,也不敢再看怀中人一眼,甚至还禁锢住她腕骨拉远了些。 耳边是又轻又细还带着媚色的低哑声,鼻间萦绕着淡淡清香,心中那把火又开始燃烧起来。 - 偏房外,许承言压着身上戾气推门而出,异样淡香扑鼻而来,屋中并一个人影。 地上滚落的白瓷茶壶,香炉里不断溢出的水渍顺着桃木染漆的案几不断滴落。 冷眼扫过杂乱褶皱连被子都丢失的床榻,榻上还有一只翠绿耳坠…… 似乎不用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承言心中窜出来一抹不安,攥着腰间指节发紫,阴鸷眸光扫了几圈也没探查到宁儿下落。 带着身上遮不住的戾气又走到床榻旁,弯腰扫过床底,连最后的希冀也消失殆尽。 他怕寻到,又怕寻不到。 房梁上,青古死死捂着陈鹤羽的唇,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心中泛起恶心。 咬着牙看着底下人翻箱倒柜,一国储君趴在床底下查看,像极了来捉奸的男人。 活了二十几年都没这般刺激过…… 压着心中几层异样情绪看了眼青时,他还是那般冷静,面上看不出一丝动容。 要不是这家伙跑的快,真应该把陈鹤羽丢给青时,也让他体验一下刺激抓心又恶心的感觉,看他是否还如现在这般冷静。 青古咬咬牙,承受着一切屈辱,只听到‘啪嗒’一声,看到地面上掉落的黑色腰封,脑子嗡了一下。 “谁?” 门外羽书、青黛闻言,来不及思考迅速闯了进去,顺着殿下视线朝房梁看去。 青黛袖子藏着短刀压在指尖,双眸陡然睁大。 三个男人? 好像还有个露着光杆胳膊,他们三个待在房梁上玩什么? 倒是稀奇。 认得出来是程则绪身边人,青黛试探性看了眼殿下。 许承言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薄唇紧抿,眸光仿佛要将房梁上几人射穿。 迅速察觉到什么,飞快走出屋子,压下寒眸扫过不远处月白身影,“拦下!” 话音刚落,羽书、青黛利落一个腾空翻到程则绪面前拦下。 此时程则绪意识渐渐消磨,鼻尖萦绕的淡香心中欲火更盛,紧紧抱着怀中人不善扫过眼前二人。 “走开!” 许承言带着身上掩盖不住的戾气飞快走来,眼底泛着冰冷寒意扫过程则绪,似乎发现他不太正常。 手臂滴着鲜血,染红怀中人腰间,脸上泛着不自然红晕,连凶狠眼神中都带着迷离荡漾。 典型的欲求不满! 他也中了药? 许承言刚凑近一步,被程则绪狠狠扫了一眼偏过身子抓的更紧些,脑袋晕晕沉沉,四肢软绵无力,身上如烈火被燃烧。 不时传来一声闷哼,怀中人想要挣脱出来。 羽书迅速翻过程则绪手臂制止住,陆嘉宁从他怀中滑下。 许承言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接过,隔着衣物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滚烫,扯下身后绒氅紧紧裹住怀中人。 偏头睨了眼喘着粗气还在恶狠狠瞪着他的人,抱起怀中人离开。 此时青时刚翻下房梁出来,便见主子栽倒在地,青时飞奔向前搀扶着,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许承言抱着怀中人,听着她不断喃喃声,脸上布满阴沉,手臂又紧了几分,“寻太医到长青街!” 羽书领命离去。 许承言绕过人群,从邵府后门离开。 周氏倒是狠毒,为了给沈嘉棠得到太子妃之位,竟想用这等阴招对付宁儿。 宁儿在她身边十二年,宠若明珠,却想置于死地! 许承言眼眸森然,声音里夹藏着怒气,“以后便跟在宁儿身边,寸步不离,莫要再发生任何事!” 青黛领命,“是!” 马车上。 许承言收敛戾气,压眸看向怀中人,脸上泛着潮红,以往清亮的眸子紧闭,眼尾晕开薄红,蝶羽般睫毛轻颤。 红唇轻启,发出不满低沉呜咽声,一声接着一声,听不清一句。 他低头伸耳去听,叽里咕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忽然耳后传来温烫柔软感触。 许承言眸色倏紧。 胸腔开始狂野跳动。 宁儿在亲他! 呼吸渐沉,心中生出卑劣想法一闪而过。 他乃一国储君,也有自己的底线,怎么能趁人之危? 上一次…… 上次只是为宁儿检查身体,他只是不小心重了些,不小心与她亲近了些,不小心扯坏小衣,又不小心留下作案痕迹…… 许承言阖上眼抛开那些想法,耳边低泣声不断,他很难坐怀不乱。 再次睁开眼,又是那副怜人疼爱的模样,额间泛了薄汗,许承言按耐不住低上她额头,感受着滚烫湿热,一双染了情愫的眸子再次阖上。 若宁儿靠近亲他。 便不是他无礼。 或许宁儿心中已经有他,想和他亲近,又碍于面子不敢靠近他。 他卑劣的想。 紊乱鼻息扑打在他脸上,他努力克制心中狂热,直到唇上一抹温热,睫毛倏然一颤,喉咙下意识滚动。 第135章 颤声娇 陆嘉宁手臂从怀中挣脱出来,下意识紧紧环住许承言脖颈,红唇凌乱覆上他嘴角,像是寻到了某种救赎,不得章法吻咬着。 心中燥热难以疏解,将她一步步吞噬,急切难耐喃喃着,想要的更多。 许承言心中某处渐渐坍塌,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在她细软带媚的哼唧声中迷失自我,顺着她的意愿缓缓张开唇瓣。 顷刻间,一道湿软钻了进去,带着温烫气息席卷而来,不断占领他的营地。 一场由怀中人主导毫无章法的热吻,生生将他击垮。 原来她主动起来是这般滋味,他想被她继续沉沦,生生不休…… 怀中人不解意,半阖着眸子放开他,额头渗出细细汗珠,红润的唇瓣在她自己照拂下更加饱满。 呼吸微微颤抖着,极其不稳定,那双眼角晕开薄红的眸子泛起光雾,堪堪望着眼前人。 许承言呼吸一滞,生怕他的宁儿将他推开,又怕宁儿发现他的心思。 只一瞬,她又阖上双眸,偏过头轻声呢喃,“热……” “我好难受……” 陆嘉宁理智全无,鼻尖一股股清香钻入五脏六腑,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双手急切扒着脖颈衣襟,带出几道红印。 许承言拉着她乱动的手禁锢住举过头顶,粗乱鼻息扫过脸颊,他并非坐怀不乱的君子,那种念头埋在心底好多年。 他早已想占有她。 只属于他一人。 见她缓缓想要睁开湿漉漉的眼眸攻击他,许承言带着欲念低下身,轻轻吻住眼角一抹薄红。 身下人似乎被取悦到,弓着身子朝他靠近,不停折腾着腕骨,声音又细又绵。 一声声击破他所有理智,反客为主堵住发声的红唇,唇舌激战,贪婪地攫取属于她的气息。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下人不停回应着他,弓身与他贴紧,与他共舞缠绵…… 这种如登云峰的感受,哪怕只是片刻,他已心满意足。 马车外,青黛低着头,两耳不闻车内事,语气略有些不足,“殿下,到了。” 许承言被唤醒,匆忙松开身下人,身上一股由内到外的躁动不容忽视,低喘着粗气,偏过头不再看身下人好颜色。 在松开她手腕那一瞬,陆嘉宁双臂死死缠住他脖颈。 许承言浑身血液沸腾不止,匆忙扯过绒氅将人包裹严实下了马车。 外面凉风吹散身上一丝燥热,许承言疾步将人放在榻上,扯下帷幔遮挡住一切,压下不减欲念的眸子看了眼榻上的人,眸中卷起浓烈暗色,匆忙扯过锦被遮盖上。 心中早已七零八落静不下来,又怕美人在怀把持不住,走到门外吹着冷风,“羽书还未回来?” 声音染了低哑,许承言舌尖抵过上颚略有迟疑。 青黛恭敬道:“还未。” 许承言没再开口,只觉得耳边细软低沉声愈发响亮,萦绕在身边起起伏伏。 抵着手中扳指做了一番思想建设,转身又回到屋内,幽深的眸光落在淡青色帷幔上,心中一股股热浪涌上心头。 撩开帷幔,床榻上的姑娘腰束早已丢失,外衣蹂躏凌乱微敞,露出一片洁白里衣,修长白皙颈间多了几道抓痕。 声音里说不出的娇媚。 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如柔软羽毛般抚过心底,刚压下的火苗重新燃了起来。 深沉眸光落在她缓缓抬起的粉嫩手指上,指甲修剪圆润,许承言鬼斧神差覆上若软无骨的手,扑倒在床榻上。 玄色衣袍攀在蓝白襦裙上,那双纤细手臂又环了上来,带着他的身子紧紧往下压。 他的宁儿,在邀请他! 许承言终是按耐不住,勾着她堵住低泣声音,指间拨开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滚烫气息交融。 良久,外面传来声音。 “殿下,太医来了。” 屋内没有下达命令,依稀传来低喘与娇软呜咽声交杂在一起,羽书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不自然看向青黛。 青黛无奈摇摇头,朝旁边挪了步。 魏太医听着屋中动静,背着药箱的肩头有些不稳,轻声询问道:“可还需要微臣?” 屋子里声音起伏不断,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来时便问了羽书,知道那女子中了药,既然是太子心切之人,何不以身解开,再给个名分罢了。 羽书拿不定主意,离屋子远了些,“有劳魏太医稍等会。” 魏太医若有所思点点头,些许房事过后会喊他,还是太子身边人想的周到。 没一会,屋内传来低沉哑音。 “进来!” 魏太医看了眼羽书,欲言又止。 这么快便完事了? 沉默一会,终是推开屋门走了进去,低下头不敢乱看,“微臣参见殿下。” 许承言捉住陆嘉宁的手臂探出帷幔,带着扳指的指节禁锢着乱晃的手臂,“快来给她看看!” 他还是怕她事后厌恶他。 他虽然很想要她,但不想二人因此生了隔阂。 魏太医怔了一瞬,透过帷幔看到交缠的身影,面带无措,匆匆放下药箱上前把脉。 屋子里一片静谧,不合时宜一道娇声透过帷幔传来,魏太医指尖一颤,头往下低了些。 许承言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眸,滚烫身躯相贴,低身堵住身下人时不时传来的声音。 他的宁儿,他不想让任何人探查到,她的一切都属于他。 片刻后,魏太医收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殿下,这位姑娘怕是中了颤声娇。” 又怕太子听不明白,继续道:“颤声娇是催情药物中最烈的。” 颤声娇,白色粉末状,掺杂微微淡香,与普通香料无异,一般多出现在宜春楼那种供人享乐之地,只需片刻,无论男女都按耐不住心中狂热。 床榻上传来低哑声,“可有方法解?” 他自然知道宁儿中了那种药,却未曾想到是最烈的药,又将怀里人揽紧了些。 魏太医这才明白太子还未开始,听着他低喘的声音简直就是欲求不满,恭敬道:“行床笫之事最为稳妥,既不伤身,也能快速解了药性。” 许承言听着床笫之事四字,一步步将他理智击垮,“可还有其他方法?” 魏太医有些诧异,思索片刻,字字斟酌道:“泡在冰水里也能缓解药性,但此方法缓解极慢,约摸需要一个多时辰,只不过如今天气渐冷,姑娘身子怕是遭不住。” “若伤了根本,姑娘日后有可能会得寒症,天气转凉便浑身刺骨疼痛,日后难以有孕。” 淡淡幽香飘散开来,魏太医细细闻了几下,心中忽然一震,屏住呼吸,匆忙询问道:“殿下,屋子里可还放有颤声娇?” 床榻上传来不悦,“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这般卑劣之人,怎么可能留着那种药物在身边。 许承言理智渐渐被消磨,忽然想到程则绪似乎也染了药性。 倒是不应该。 难道那催人的药物在宁儿身上藏着? 漆黑的眸子泛着幽光,扫过陆嘉宁身上衣物,那股淡香似乎愈加浓烈,鼻息愈发急促了些。 一股烈火不断燃烧…… 他有些不受控。 “别无他法?” 魏太医鼻息不断钻入甜香,身子也跟着燥热起来,想急忙逃离出去,“并无。” “下去吧!” 魏太医如临大赦,匆忙走了出去,又贴心关上屋门,站在院中大口吸了凉气。 从药箱里拿出瓷瓶药膏递给旁边青黛,“若有裂伤,可涂抹此药。” 话落匆忙离开。 干柴烈火,二人都中的顶级烈药,怕是要好一番折腾。 魏太医只在屋中待了不到一刻钟,身上躁动便异常显现,他回去便告假,回府好好与夫人行床笫之事,虽说已五十出头,但他精力不减当年。 青黛明白魏太医说的是何事,拿着瓷瓶匆忙收了下去,如此看来殿下要与陆姑娘行房事,对羽书道:“你在这守着,我去准备热水。” 羽书微怔,木呆点点头。 第136章 他亦是宁儿的 屋内。 在房门关闭那一刻,许承言低身朝陆嘉宁身上衣物闻了下,浑身躁动剧烈,迅速扯开外衣丢了出去。 怪不得宁儿这般急不可耐,原是一直被药物折磨着。 周氏倒是狡猾! 看着身下人露出染了情欲的湿眸,许承言捧着她泛红的脸颊,二人目光相对。 声音哑不成声,“宁儿,看看我,我是谁?” 他不想稀里糊涂成为解药。 亦不想被她厌恶。 “宁儿?” 许承言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陆嘉宁缓缓睁着眼眸,眼前布满一层雾气遮挡视线,只觉得脸颊异常舒服冰凉,下意识蹭了几下。 单手扯开里衣,“热……” 陆嘉宁面上尽显媚色,拉着里衣系带往外扯,露出淡青色小衣,包裹着洁白圆润的圣洁。 许承言揽过她腰身翻转位置,弓身趴在她耳边低声诱哄,“我是宁儿的,宁儿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尝试宁儿主动,想让宁儿对他产生依赖,即使是在药物加持下,他异常难忍,也想体验一下醉生梦死的感觉。 陆嘉宁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急切从他身上索取着,趴在他身上捧着他脸颊,硬生生啃了下去。 许承言脑袋嗡的一声。 舌尖被她尽数侵占…… 良久,陆嘉宁不满哼唧几声,转移战地啃咬在他颈上。 他的身上,为何这般凉,能浇灭心中不断燃烧的火焰。 她想要的更多了。 许承言心中既燥热又舒畅,堪堪揽着她腰身,生怕一不留神滚了下去。 平日里清冷不染凡尘的眼眸里,多了丝妩媚,他想被宁儿欺负,想让她在身上胡作非为。 宁儿是他的。 他亦是宁儿的! 此时,他心心念念之人,滚烫的身躯贴在他身上,将他送入云端。 身上人作番一通,嘴里不满哼唧扒着他腰封。 许承言终是败下阵来,带着她的手一件件拨开衣物,暴露在空气中,任他的宁儿欺辱。 她的手好烫,处处点燃小火苗,又开始趴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许承言隔着绵薄里衣抚摸着她的蝴蝶骨,不知是药物还是本能反应,他的身子从下窜出异样,一股股热浪磨掉他仅剩无几的理智。 许承言揽着她腰身翻转过来,仅存的理智哑声询问道:“宁儿,看看我。” “我是谁?” 湿漉漉的眸子缓缓睁开,双臂环上他脖颈,看了良久才辨别出来,气息不稳开口,“殿下……” “我是宁儿的,宁儿要记清楚。” “有了我,别想其他人。” 虎口抵在纤细的腰身,终是扯了她小衣,起伏的山峦映入眼帘,拉回锦被遮挡一切。 低头吞噬她所有的声音。 “宁儿,喊声夫君。” “宁儿……” 他停下,听着耳边低哑呜咽,一遍遍诱哄着。 “宁儿,喊夫君……” 红软微胀的唇瓣溢出一抹低声。 “夫君……” “再喊一声好不好?” 他有些乐此不疲。 那人摇摇头不再如他愿。 耳边响起碎檀低哑声。 眼尾染着秾艳的薄红。 “放松些……” 床榻帷幔轻轻摇曳,遮盖一榻风光,声声交缠,彻底交融。 粗喘伴着细碎呻吟。 良久不消。 傍晚,屋子里染了昏暗,昏昏沉沉愈发让人困倦,一只纤细的手腕从帷幔钻出,只一瞬便被拉了回来。 许承言揽着怀里熟睡的人,见她半面脸埋在锦被中,额头细腻汗珠打湿鬓边,面上布满潮红。 念及初次,只要了两次。 一次她主动。 一次他主动。 平复心中欲念,叫了道水,揽着怀中人放入浴桶中,雾气升腾,笼罩着她身上斑斑点点。 他也一同踏入浴桶中。 温湿帕子擦拭着她脖颈,由上到下,由外到内。 他又有了反应。 许承言压下心中欲念细细擦洗一番,擦干水渍后为她穿好里衣。 床单锦被已被人换了一遍,屋内白玉灯盏透着微光,一片温和惬意。 许承言紧紧揽着怀中人入榻,指腹扫过潋滟红唇,低头轻含。 怀中人眉间微折,不悦推搡他一下,想翻过身又被人揽着,嘴里不满嘟囔几声缩在他怀里。 许承言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好身下人,嘴角勾起满足笑意,面带春光凑近她耳边轻言。 “宁儿,慢慢喜欢我吧。” 唇瓣轻轻蹭了蹭她面颊,她乖巧躺在他怀里,白皙面容一片恬静,没有花言巧语哄骗他,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宁儿。 这一刻,他盼了好久。 他的宁儿,属于他。 他也属于宁儿一人。 有了他,她便不能去肖想其他男人,他们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第137章 吃完不能耍赖 直到后半夜,陆嘉宁悠悠转醒,身上一股酸胀感再熟悉不过,下身好像也这般酸胀。 蒲扇般睫羽微颤,意识渐渐回归,身边不断传来的温热提醒着她发生了何事,忽然睁开双眸。 眼前映入一双被情欲沾染的眸子,压着浓密睫毛看向她,陆嘉宁呼吸一滞,气息有些不稳。 许承言将她一切神情收入眼底,在宁儿熟睡时,他想过无数次宁儿醒来的反应,还好没有将他直接推开。 嘴角带上温和笑意,温热手掌拨开她额头碎发,放在她腰间的手将人拉近几分。 声音低哑又蛊惑,在她耳边响起,“我给宁儿当解药,宁儿便不能弃了我。” 陆嘉宁脑袋快转不过来,竟被他慵懒清冷又沾染了情欲的眼眸吸引着。 许承言见她呆住,轻吻了下她额头,点漆的眸子极具攻击性,“宁儿吃完不能耍赖。” 她以往便这般,无赖的很。 许承言又吻上她眼角,声音愈发苏哑,“可要让我给宁儿回忆一下?” “宁儿亲自扒了我衣物胡作非为,可需要我拉开衣物让宁儿探查一番留下的作案痕迹?” 陆嘉宁听着耳边污秽,匆忙用手堵住他的嘴,“别说了。” 她是中了药,在床榻上的事她也依稀有印象,是她厚着脸皮拉着他沉沦,呜咽低泣朝他索取着。 可后来她疏解之后,是许承言一步步诱哄着又要了一次,那种酸胀疼痛感现在回想起来也浑身颤栗。 原来情事是这般感觉。 许承言拉过她的手,在手心处低吻几下,拉进怀中暖着,“宁儿衣裙上被人撒了药,我为宁儿寻过太医,太医说要行房事,或者泡入冰水中。” “这般冷的天,若泡在冰水中会得寒症,宁儿前两日风寒刚大好,我不忍心宁儿受苦。” 他下意识想解释着,生怕宁儿因此厌恶他。 “况且,我与宁儿关系本就非同,圣旨这两日便会下达,新年过后便入宫伴我左右。” ‘太子妃’几字将陆嘉宁拉了回来,又想到邵府一事,周氏竟这般想置她于死地。 她对太子妃之位本就不感兴趣,自从生了场病,她渐渐看淡了。 与谁过都一样,只是想寻个体贴入微的夫君罢了,可摆在她眼前的处境终是限制了她。 她仿佛是个前行的孤勇者,翻过一座山以为能看到海阔天空,一眼扫去,连绵不断的山峰在等着她。 三年前离开京都之后,没有权势傍身,她便没有选择的权利。 许承言见她不出声,对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心中一抹慌乱涌现,指腹覆上她的额头,发觉并未起热。 他还以为让宁儿着凉了。 “宁儿怎么了?陆府已经派人通知过,宁儿昨日是被明和接走的。” “可是身子不舒服?”他覆上她的腰身轻揉着,手上温度透过里衣传达到肌肤。 “怪我。” 怪他初尝佳肴便不知饥饱。 许承言这般心疼又泛着柔情的模样,她从未见过,昨日之事本就没有对错,况且是她中了药,拉着他沉沦。 她并不会为了贞洁死去活来,当初在锦州为了远离程则绪,她差点在婚前将贞洁交给贺衍。 没了许承言,她便是程则绪的囊中之物,只是恰好这件事将她推向许承言。 又回到最原始的处境。 陆嘉宁按住腰后的手,声音干哑,“殿下,昨日之事阴差阳错而就,我没有怪殿下。” 许承言听她这淡然语气,反过来抓住她的手,“宁儿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宁儿不能这般无情,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宁儿一人。”连他都没发觉声音里带着急促。 哪怕他是一国储君,依旧担心陆嘉宁吃饱便走。 再如何,他都不允许。 “我想知道殿下为何非我不可。”陆嘉宁带着雾气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许承言。 她倒是真的好奇,也好奇这种深情会持续多久,她不会沉沦在情情爱爱的画本子中,但不得不为自己处境考虑。 许承言喉咙滚动,迎上她的眸光,“等宁儿将真心交给我时,便明白了。” 陆嘉宁想白他一眼,“殿下对我的真心,又会持续多久?” 许承言察觉她不安,将人抵在胸膛,声线发颤,“很久很久,我会爱宁儿很久很久。” “即使宁儿不爱我,我也会爱宁儿很久很久。” 这种话无凭无据,陆嘉宁自然不会轻易当真,她也能装深情,无非是动几下嘴皮子的事。 “殿下知道的,我不想进宫,不是因为殿下,是不喜欢殿下身边那些人。” “我不想委屈自己。” 双眸泛起泪花,摇摇欲坠,她想看许承言会为她做到哪一步。 “宁儿不喜欢谁?” “我为宁儿除掉好不好?” 既然她不喜欢,那些人永远消失就好了,庆幸宁儿没有讨厌他。 陆嘉宁闻言,身子一怔,讪讪闭上了嘴,她也不能将那些人指名道姓说出来,让他除掉他身边亲人,大逆不道之事,倒是有些骇人听闻。 见怀中人不再出声,许承言一股郁气凝结于心,“宁儿可以说,谁都无妨。” 有了底气,陆嘉宁讪讪开口,“从前那些人,我都不想接触。” “我一直想寻个体贴的夫君,无需多少才情,只想常伴左右,不想留在宫中与那些女人一起侍奉殿——” 剩下的话被身边人堵住,没有多余动作,只一瞬便松开她,“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宁儿一人。” “宁儿不喜欢那些人,孤便慢慢将他们除掉,直到宁儿满意为止。” 陆嘉宁被他森然的语气吓的一颤,听着他又变换了自称,有些拿不定心中主意。 那些人又怎么能处理掉,还没等许承言动手,她便一命呜呼了。 许承言在她脸颊上留下一路热吻,痴迷的与她脸颊相贴,“宁儿都怕谁?” 陆嘉宁咬咬牙,“我困了。” 许承言听着她拙劣的借口,低声道:“宁儿不喜欢皇宫,等再过几年,我带宁儿离开这里,做一对普通夫妻好不好?” “宁儿还想要什么,我都会为宁儿满足,宁儿要与我相伴一生。” 他想要的,只是与她相伴左右,既然宁儿不喜欢,他只好另做打算。 做一对平常夫妻未尝不好,空闲时带着宁儿游历山水,等日后有了孩子,他要教会孩子如何爱母亲。 他的孩子,不再是傀儡。 是有父母疼爱的小孩。 陆嘉宁随意点点头,她倒是想过那种生活,而他是一国储君,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过上,“天亮之后我想回去。” “好。”许承言长舒一口气。 “我要喝避子汤。”她是不把贞洁绑死,可若是不幸有了身孕,婚前失贞会笼罩着她一辈子。 许承言痴痴揽着她,也知昨日事发突然,再如何也要顾及宁儿处境。 “好,我让青黛去准备。” 许承言轻揉着她腰肢,“再睡会,有我在不用怕。” 拉过她胳膊环在自己腰上,感受着她不再抗拒,心中那块孤寂慢慢被填平。 “我会努力成为宁儿的好夫君,宁儿是我的。” 第138章 我这般不体贴吗 待到天亮,许承言揽着怀中人磨蹭一番,从衣柜拿来蓝色衣裙。 看向床榻旁裹着锦被只透露圆滚脑袋的陆嘉宁,许承言眼底微波转动,悠悠笑道:“今日我服侍宁儿更衣。” 陆嘉宁将锦被裹的更紧了些,“不用,我自己可以。” 昨日是昨日,今日她可不愿与许承言过分亲密,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幽深,简直羊入狼口。 许承言蹲在榻旁,揉了揉她的长发,声音温和富有低磁,“宁儿不是说想让夫君温柔体贴些吗,我服侍宁儿起身,宁儿哪不满意可以提出来。” 陆嘉宁抿着唇,觉得他说的有理,又似乎甚是怪异。 一国储君服侍她,把恶狼调教成小绵羊,她倒是敢想…… 许承言见她失神,将她从锦被中拉出,陆嘉宁下意识拉着锦被不丢。 许承言嘴角笑意更盛,坐在床榻旁将人带被一同揽入怀中,“宁儿哪里我都见过,昨日还是我为宁儿擦身,为宁儿穿好小衣,宁儿可还记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柔情,激起心中波澜,陆嘉宁耳后迅速染上薄红,推搡他几下,那人却纹丝不动。 “我这般不体贴吗?” 陆嘉宁刚要出声,便被一抹温软堵住红唇,眼眸倏然睁大,一道湿热趁她失神钻了进去,带着温热气息勾着她。 她鼻息渐重,双臂从锦被钻出抵着他肩上推搡着,一股重力欺身压来,按住她的手举到头顶,她撞进满是情欲的湿眸。 “既然宁儿不想起身,我便再陪陪宁儿。” 温湿钻入颈间,大手来到她腰身游走,陆嘉宁脑袋一片空白,鼻息不稳挣扎着。 昨日是稀里糊涂,今日她还清醒着,况且身子酸胀的很,怎么也不愿再与他纠缠。 “我不舒服。”陆嘉宁脱口而出,带着沉溺不稳的尾音。 许承言撑着床榻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的绯红,捧着她的脸颊,一本正经询问道:“哪不舒服?” 陆嘉宁避开他幽深目光,仿佛要将她吞吐一般,扯了扯旁边锦被赶紧盖上,“我哪都不舒服。” 耳边溢出一抹低沉笑意,“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陆嘉宁嘴角一抽,他倒是想得出来,不满推他起身,“不用。” “我不碰便舒服了?” 这是哪里的荤话,陆嘉宁裹着锦被,拉过他手里的衣物,岔开话题,“我饿了,我想起身了,你先出去。” 许承言轻笑,“已经让人备好膳食,就等宁儿起身。” 铁臂揽着她腰身将人带起,夺过她手里衣裙,“再不起身,饿坏了我可不负责。” 陆嘉宁想到还未喝避子汤,任由许承言服侍穿好衣物,久违站在地面上,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倒是还能支撑。 许承言利落为她穿好衣物,又将人带到铜镜前按下,拿着玉梳为她梳顺长发,白玉双手在发间挽了个简单发髻。 轻蹲下身,指腹捏着她下颌,白玉修长指节捏着眉笔为身边人描眉,一笔一画皆细致耐心,如同在修复珍贵古玩。 陆嘉宁神色微怔,但未出声,望着他清润的眸底,有一恍惚失神。 漆黑深邃的眼底蕴藏着岁月清欢,眉目舒展,嘴角勾着如玉笑意,看向他眸中映射的身影。 她见过他偏执冷漠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温柔平静。 “宁儿,莫动。” 他笑着嘱咐,最后为她添了层口脂,将下颌抵在她肩膀处,脸颊紧贴着她耳廓,望向铜镜中依偎在一起的二人,眼角微弯。 这大概就是以后生活,日日如此,他甘之如饴。 “日后,我服侍宁儿起身,我会成为宁儿心目中的好夫君。” 他开始期待婚后,与宁儿长相守,巴不得宁儿事事依赖他。 如今不急着她回答,只需要她好好待在身边,怕操之过急惹她厌烦。 在她刚要开口时,将人抱到餐桌旁,生怕她说些他不愿听的。 桌子上摆满佳肴,屋内没有留下一人,许承言贴心为她布膳食,“多吃些,吃饱了才有精气神。” 若不是怕她不悦,他真想将人揽进怀中,事事亲为一辈子。 陆嘉宁倒是喜欢与这样体贴的男子待在一起,可一想到此人是许承言,心中还是有些局促。 如今事已至此,再做一些无谓挣扎只会陷入困境,她只能慢慢接受一切,等待圣旨到来。 吃完过后,青黛端来一碗黑漆漆冒着雾气的药碗来。 许承言盯着药碗,眸色渐沉,漫不经心捏着瓷勺搅拌着,摸着碗壁温热,见她端着药碗一口气喝完。 完毕,终是按耐不住将她揽进怀中,捏了个蜜饯塞进她口中,指腹轻擦着唇边药渍,依偎着抵在她脸颊,温热手掌来到她小腹,轻柔几下。 “以后让青黛跟在宁儿身边,宁儿那小丫鬟什么都不会,又保护不好宁儿,我会担心的。” “这件事,我不希望宁儿拒绝,有青黛在,我才会安心些。” 陆嘉宁思索片刻,终是点点头,经历这档子事,只能日后更加小心些。 许承言不舍得放她走,在陆嘉宁多次提醒下,约摸两刻钟才将人放下,拿来绒氅系好,这才出了屋子。 屋外,羽书一脸急切乱转,见人出来立刻走上前,在许承言耳边轻言。 “殿下,昨日程将军进宫了。” 第139章 那便慢慢来 许承言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仿佛没听到般拢了拢陆嘉宁身上绒氅,指腹摩挲着领口绒毛,将她送上马车,回到院中听着羽书汇报。 “昨日王公公传信来,未时末,程将军匆忙入了宫,不到半个时辰沈相也入了宫,圣上身边王公公说——” 羽书顿了下,只觉得身边冷嗖嗖的,“圣上想将陆姑娘许给程将军,昨日圣旨已拟好,今日怕是会下达至陆府。” 他昨日收到传信便抓耳挠腮,又听到屋内动静,实在不便去打搅。 羽书良久没听到身边人出声,只觉得此刻背后似有寒风呼啸,头皮一阵发麻。 若不是沈丞相私下联合御史大夫劝谏阻止,又被承安侯插一脚,太子妃的圣旨早已下达陆府。 最主要的阻力是,圣上猜忌。 “进宫!” - 宣政殿门外,许予朝裹着粉色绒氅着急乱转,时不时朝外望几眼。 从昨日下午便被母后吩咐守在这蹲皇兄,若母后真想见皇兄,大可派人去喊来便是。 想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许予朝不满嘟着嘴,在瞧见一抹玄色身影时,急忙下了台阶冲上前。 “皇兄,母后让皇兄去趟乾坤宫。” 不知为何,总觉得皇兄身上带着怒气,许予朝说完便低下了头。 许承言未搭理,径直走上台阶,殿外小太监匆忙迎上前,“参见殿下,陛下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殿下要不明日再来?” 许承言漆黑冷眸扫过殿外小太监,小太监微抖着身子低下头不言。 许承言冷笑,似乎又回到婚约被解除那日,他也是这般在殿外等候,炎炎夏日浸透衣物,从正午等到深夜,父皇都未曾召见他。 后来他又去乾坤宫求母后,跪在院中一夜一日,最后只得到一句‘娘娘身体不适,殿下请回吧。’ 他们清楚知道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自身背后利益对他避而不见。 许承言面上阴云密布,抵着手中玉扳指,转身朝乾坤宫走去。 许予朝松了口气,拍着胸脯看向许承言离去的身影,“皇兄这是怎么了,那副模样简直要吃人。” 春芝瑶瑶头,“奴婢不知,殿下些许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 许予朝不以为意,“还有皇兄解决不了的事?真是奇怪,昨日母后似乎也不高兴。” 许予朝将那些抛之脑后,朝宫门走去,“好些时日没见宁姐姐了,咱们出宫一趟。” 春芝劝道:“公主,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要怪罪,夫子昨日布置的《国富论》公主还未温习——” 许予朝只觉得脑袋嗡嗡叫,急忙打住,步伐更快了些,“不急不急,就出去一小会便回来了,宁姐姐也不能来宫中,我要是不去寻宁姐姐,她会待在府中闷坏的。” - 乾坤宫。 “母后。” 皇后正摸着手中护甲,见人来一点也不意外,面上难得带着温笑,“言儿快坐。” 这种称呼,许承言只在幼时听到过,还是得到父皇夸赞时,他心中不禁冷笑,“儿臣站着便好。” 皇后眉间染了抹厉色,缓慢压了下来,声音算不上温和,“你父皇已经下旨将陆姑娘许给程将军,等程将军来年孝信一过便成亲。” “陆将军又是国之栋梁,本宫倒是不知该赏些什么给陆姑娘,回头定要好好挑挑。” “他们二人有情,自古不拆一桩婚,言儿也该收收性子纳个太子妃,延续皇家血脉。” 许承言薄唇紧抿,额角青筋渐显,眸中多了丝薄凉,“母后喊儿臣来,便是想与儿臣说这些?” “母后怎知他们二人有情,可是听他们二人亲口说的?” 皇后眯着眼睨他,“这话可意,言儿觉得本宫在骗你?” 许承言冷笑,不愿与她再掰扯,拱着手道:“儿臣告退。” “站住!”皇后厉声道。 “陆府姑娘昨日在邵府已失贞,你心中就没有芥蒂?” 皇后面色渐缓,心中一抹喜悦涌现,漫不经心捏着茶盖拨着茶水,“失了贞洁的女人是入不了宫的,这点太子心中应该清楚。” 入宫的妃子都需要由掌事嬷嬷验身才可,月信房事皆由内务府记录,以免混淆皇室血脉。 她就不信,一国储君还稀罕失了贞洁的女人,即使从前再喜欢,失去贞洁的女人挂在夫家头上便是一辈子耻辱。 昨日周氏来了宫中,才得知邵府发生一事,颤声娇是最烈的药,她就不信陆嘉宁还能守住贞洁。 一想到在紧要关头太子还想着保她贞洁,不惜因此让周氏出丑,心中便异常愤恨。 陆嘉宁有什么好的,就凭着那张脸,便让太子失了心智般粘着她。 许承言声音冷冽,“无凭无据的话,母后日后还是莫要再提,身在高位更要以身作则。” 皇后眉梢带着厉色扫向他,“你在教我做事?” 许承言心中知道母后喊他来何意,无非是想激他,那道圣旨定有母后在中间推波助澜。 许承言转过身,眸中凉薄之意愈加浓烈,“儿臣的太子妃只能是陆嘉宁,儿臣还是那句话,母后若往东宫塞一个,儿臣便敢让她悄无声息死在宫中。” “母后大可试试。” 声音里带着挑怒。 皇后由心底泛出一抹寒意,“靖安江山,太子不想要了?” 许承言嗤笑,冰冷黑眸带了丝漫不经心,“是儿臣想要,还是母后想要?” “母后心中只有周氏一族,可儿臣不是周氏的狗。” 见皇后怒不可言,许承言心中有一丝爽快,“儿臣告退。” 他本愿一辈子做母后的傀儡,这辈子想要的只有宁儿一人,母后连最后一点希冀也要给他抹去。 从三年前他便清楚知道,靠人不如靠己,那种无助到处求人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经历。 生于宫中,谈何母慈子孝? 许承言走出乾坤宫,身上戾气掩盖不住,走到无人之地,厉声道:“通知王德福,药量加大!” 王德福,圣上身边大太监。 任何阻挡他与宁儿的人,便不该留在这世上。 他本想相安无事过日子,可总有人按耐不住挑战他底线,区区一道圣旨,又能奈他何? 羽书未动,放低声音,“殿下,陛下这几月咳疾加重,身子已经开始不适,前些时日还想广布神医,若再加重药量怕会引人察觉。” 许承言压眸转动着玉扳指,点漆的眸子晦暗不明,“程将军孝信何时过?” “来年四月。” 许承言嘴角勾笑,“那便慢慢来。” - 陆府。 陆嘉宁一回来便见禾善蹲坐在走廊台阶处失神,瞧见她回来匆忙走上前,眼中泪花闪现。 “姑娘怎么样——” 又意识到在院中,怕身边人闻声传出不好言论,将陆嘉宁迎回屋才开口,“昨日……姑娘有无受伤?” 陆嘉宁摇摇头,不算硬伤,就是身子还有些不适,“你昨日可有事?” 昨日禾善是被用木棒打晕的,想来应该伤到后背,从抽屉里找出止血化瘀的药膏递给她,“让小秋给你涂上好的快些。” 禾善攥着瓷瓶,一手擦着泪水,“奴婢没事,是奴婢无用看护不住姑娘,奴婢醒来便在邵府杂房中,听大人说姑娘是被公主接走的。” 禾善心中庆幸,“幸好公主来了,那群人是谁啊,竟敢打着太子殿下的名义在邵府对姑娘不轨。” 她好像没见公主去邵府,公主难道宴席过半才去? 陆嘉宁道:“我真没事,你去乐康院告知一声我回来了,让外祖母别担忧。” 她朝床榻旁走去,“我有些累想再休息会。” 禾善点点头,看着姑娘身边步步紧跟的人,好像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她倒是见过两面,既然姑娘没有主动提起,她没再问什么便去了乐康院。 陆嘉宁刚躺床榻上,便听到青黛开口,“姑娘身上可有裂伤?奴婢这有太医给的药,帮姑娘涂抹上好些。” 裂伤? 陆嘉宁将锦被裹紧了些,感受着身下不适,匆忙开了口,“没有,我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青黛守在一旁,“姑娘先休息,奴婢在一旁守着。” 陆嘉宁没再强调,随她去吧。 陆嘉宁睡得有些沉,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她,还时不时勾着她一缕头发,在她即将按耐不住想翻身时,被肉乎乎的指腹戳了戳脸颊。 陆嘉宁迷糊睁开眼睛,看到许予朝正笑盈盈趴在她身边,立刻撑着胳膊起身,“明和怎么来了?” 许予朝揽着她胳膊,“想宁姐姐了,是我不让她们通传的,宁姐姐怎么赖床不起?” “这个时辰我都能做好些事情了,宁姐姐倒是会偷懒。” 陆嘉宁局促笑笑,“今日浑身懒的慌,想多睡会。” 许予朝听着不对劲,一脸担忧看着她,“宁姐姐可是生病了?怎么不请个大夫来看看?” 陆嘉宁覆上她的手,“没有生病,我这不是好好的?” 许予朝若有所思点点头,“宁姐姐没事就行。”又看向旁边青黛,“青黛怎么在宁姐姐这里?” 方才她来时便瞧见,只是碍于宁姐姐休息没出声询问。 青黛福了福身,“回公主,殿下吩咐,奴婢日后留在陆姑娘身上侍奉。” 许予朝一喜,冲的一下站起身,“难道宁姐姐与兄长好事将近?” 她算是明白了,母后让她去寻皇兄估计因为知晓二人的事,心中动了怒。 母后以往对宁姐姐还算偏爱,自从宁姐姐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一般。 陆嘉宁看她一惊一乍,将人拉过来,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和还是小声些,圣旨还未下达,若被外面人传了出去,指不定要如何编排。” 许予朝抿抿唇,眼睛亮晶晶盯着她看,声音放低了些,“宁姐姐偷偷与我说,可喜欢我皇兄?” 喜欢? 到底还是谈不上,只是觉得事已至此,她不想再做无谓挣扎。 就如外祖母所说,与谁过都是一辈子,既然得不到如意郎君,倒不如认清现实,遵循命运安排。 “明和觉得什么是喜欢?” 许予朝眉眼弯弯,“喜欢一个人,就是觉得他好,不想离开他。” “宁姐姐呢?可对皇兄有这种感觉?” “皇兄虽然看起来有些凶,但皇兄是真心实意待宁姐姐的,宁姐姐当初拒婚,皇兄跪在乾坤宫一日一夜,只不过母后没有动容。” “后来都传宁姐姐病逝,皇兄寻到宁姐姐尸身,抱在怀里三日三夜不肯松,我曾偷偷去看过,皇兄身上死气沉沉甚是吓人,后来母后派人将皇兄打晕才得以收场。” 陆嘉宁听着许予朝的话,有些微动,这些事情她倒是不知,许予朝口中的尸身应该是她身边丫鬟。 许予朝见她失神,在她眼前摆摆手,“我吓到宁姐姐了?” 陆嘉宁摇摇头,“没有。” 许予朝揽着她胳膊不松,“宁姐姐放心,虽然母后如今不太喜欢宁姐姐,但皇兄会护好宁姐姐的。” “宁姐姐还有我,我也可以保护宁姐姐,我可喜欢与宁姐姐待在一起了,若日后成了我皇嫂,我定会日日去寻宁姐姐的。” 陆嘉宁笑着打趣,“明和日后寻到驸马,可还会记得我?” “记得记得,宁姐姐好端端的提驸马做什么?” “明和年岁也不小了,皇后娘娘没有帮明和物色驸马人选?” 许予朝有些局促,一想到母后前段时日让她看的画像,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她还不如嫁只小蚂蚁。 “宁姐姐别打趣我了,今日我还想邀宁姐姐出去玩会。” 身边春芝急忙提醒道:“公主,咱们出来待不了太久的,若是被皇后娘娘发现,日后怕是不准公主再私自出来。” 许予朝有些烦躁,紧紧揽着陆嘉宁胳膊,“不要,我要再与宁姐姐待会。”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待会没什么问题的,母后那里有皇兄撑着,一时半会顾不及我的。” 这时,禾善敲门进来,“姑娘,宫里来人了,大人让姑娘去正堂一趟。” 许予朝一脸喜悦,“圣旨下来了?” “快来给宁姐姐梳妆!” 心中一阵高兴,喊宁姐姐过去定然是与宁姐姐有关的,一想到宁姐姐是她未来皇嫂,以后她这待遇比季敬川好上千倍百倍。 季敬川那人,以往没少霸占宁姐姐,还私下不让宁姐姐来寻她! 陆嘉宁倒是没想到这般快,她心底已经不想挣扎,今日领了圣旨便没有回旋余地。 禾善在一旁帮陆嘉宁梳妆。 青黛心中清明,昨日她就听羽书提及,只怕今日没那么简单。 第140章 操劳过度 正堂内。 陆府齐刷刷跪拜在地,陆嘉宁听着耳边不断宣读圣旨的声音,心中似乎没什么波澜。 直到听到‘赐婚于程将军’,‘明年四月十二’…… 脑袋轰的一下,指腹抵着冰凉地面微颤,身上如被人泼了桶冷水,僵硬不止。 为何是程则绪?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耳边似乎失聪般,直到一声声催促声才抬起头。 手拿明黄圣旨的钦差低头看向她,“陆姑娘,快快接旨吧。” 陆嘉宁恍惚站起身,朝身边陆贞阳看了眼,他脸上茫然太过明显。 刚上前几步,眼前一抹玄色迎面而来,“张大人!” 手拿圣旨的张大人回头,立刻拱手道:“微臣参见殿下。” 许承言冷漆眸光落在他手中明黄圣旨上,眼底怒火快要将圣旨灼出洞来,“陆姑娘前些日子手受了伤,怕是接不住圣旨。” 张大人面上端稳带笑,他手中圣旨乃圣上命令,倒是头次听说有人不想接,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许承言只一个眼神,羽书便从张大人手中拿过圣旨退至一旁。 张大人有些惶恐,“殿下,这毕竟是圣旨,如此怕是不妥——” 许承言漫不经心扫过他,张大人喉间一噎,将剩下话顶了回去。 “张大人圣旨已送至陆府,便快些回去复命吧。” 张大人踌躇一会,倒是不敢得罪太子殿下,如今太子与陆府姑娘的风声听到不少,而圣上又将陆姑娘许给程将军,太子心中有怨也正常。 圣旨已经宣读完毕,自然没有他的事,后续会发生何事也怪罪不得他,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职责得罪太子。 “微臣告退。” 陆嘉宁扶着陆老夫人站在一旁,陆贞阳这才上前,拱手道:“微臣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所来何事?” 目光有意无意瞥了眼羽书手里的圣旨,也不敢说些什么。 “还不出来?” 冷冽声音传来,躲在正堂外的许予朝蹑手蹑脚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皇兄怎么来了?” 陆贞阳收了目光,在看到许予朝时脑壳宕机,“微臣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许予朝随意摆摆手,“不怪罪不怪罪,我就是来寻宁姐姐的。” 她偷溜进来的,警告陆府门外小厮莫要多说话,一路顺畅溜到宁姐姐屋中。 陆贞阳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开口,许承言倒是先开了口,“孤就是来寻明和的,陆将军莫要拘谨。” 许予朝一听,有些不愿,“皇兄,我还想再待一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不怕母后知晓?” 许予朝抿抿唇不再出声,许承言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嘉宁,眸光晦暗不明收了回去,“随孤回去!” 陆贞阳将二人送离,看了眼羽书手里的圣旨跟着太子一起离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忘给了? 看着走远的马车也没喊出声,罢了,太子想起时自会派人送来。 陆贞阳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回走,外面都传言圣上要将嘉宁许给太子,怎么又许给程则绪了? 不过也好,他与程则绪在边境几年,就是脸沉了些,不善言辞,杀伐狠绝。 府中无公婆,嘉宁嫁过去便是一府主母,又有他这个舅舅在中间,程则绪自不会欺负嘉宁。 陆嘉宁扶着陆老夫人回乐康院,陆老夫人还有些缓不过来,“怎么突然就许给人家了呢?” 于嬷嬷跟在身旁,“姑娘也已及笄,还是圣上赐的婚,未来新姑爷与大人一朝为官,配咱们姑娘也合适。” 陆老夫人点点头,心中生出离别之意,“嘉宁才回来没几个月,我还想多留些时日。” 于嬷嬷笑道:“姑娘出嫁还早些,明年四月份,有大把时日陪在老夫人身边,日后嫁了人也能回来不是?” 陆老夫人看向身边淡漠不言的陆嘉宁,有些担忧拉过她的手,“嘉宁这是怎么了?坐在这不也说话,可是不满意?” 陆嘉宁笑笑,“我与外祖母一样,还未反应过来。” 可不是,刚接受一切,转眼将她许给程则绪,她的婚事就这般定了。 可她阴差阳错将贞洁丢了,昨日意识清醒时是与程则绪待在一起,不知为何又在许承言身边。 这种事,她不信程则绪不知情。 陆老夫人又反过来安慰她,“这可是人生中的大事,我以前想让嘉宁寻个好夫婿,又不舍得嘉宁早早嫁了人,也未来得及给嘉宁挑选,如今亲事已定,还是圣上下旨,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天下男子一大堆,哪能知道谁是什么品性。 她曾私心想过,若是寻不到好夫婿,便给嘉宁招个入赘的男子,只要嘉宁满意,待嘉宁好就行。 “大家族规矩多,嘉宁出嫁以后,自不能如现在般无拘无束,这些时日便敞开了玩,想做什么做什么。” “外祖母还是那句话,只要夫君待咱好,这日子便能过下去,时日还长,慢慢来。” 陆嘉宁点点头,“外祖母说的是,嫁于谁都一样过日子。” 她如今又不能随心所欲,也不能想嫁谁便嫁谁,管他呢,顺其自然得了。 无论许承言是否打算放过她,这件事总的来说,不是许承言与她之间你情我愿的事。 是许承言与程则绪之间的事。 有些事情看开了,心中郁结也慢慢散了。 多聊了会,陆嘉宁便回了西院。 刚进院子,一道黑影翻墙而来,青黛迅速挡在陆嘉宁身前,“谁?” 青古稳住脚步,看到青黛时有些诧异,“陆姑娘,主子生了病,想请姑娘过去。” 陆嘉宁拉住青黛,“程将军生病不应该去寻大夫看看?” 青古挠挠头,“主子想见陆姑娘,还请陆姑娘随属下去趟将军府。” 主子昨日中了药,在冷水泡了一个多时辰,清醒过来便快马去了宫中,回来便病倒了。 不过还好,如今圣旨已下,陆姑娘便是未来主母,主子也能松口气。 陆嘉宁心中清明,圣旨刚下她便去将军府,传出去到底不合适。 况且,她如今改变不了什么,何不如过上几月逍遥日子,抛去那些杂念,等一切尘埃落定。 “我也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青黛眼神不善扫过青古,跟随陆嘉宁回了屋子,将门紧闭。 还院中还是不安全,什么人都能进! - 青古灰溜溜回去复命,在清风院碰见正与马管家交谈的青时,凑上前去,“主子在屋里?” “在屋内,刚喝完药。”青时见他一人回来,“陆姑娘没来?” 青古讪讪道:“陆姑娘说她身子不适便不来了,你去给主子说一声。” 青时冷眼看他,“是你屁颠领的命,怎么要我去给主子复命?” 青古领命时比得了赏银还兴奋,任务没完成便想让他背锅。 坏点子全使他身上了。 青古见被拆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咱们谁跟谁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铁哥们,你这样也太见外了。” 青时冷哼,“自己去!” 马管家见二人争执不休,打断道:“这有什么,陆姑娘身子不适也该好好休养,一会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如今圣旨已下,陆姑娘便是咱府中主子,你们二人推三阻四的,莫要让将军等急了。” 青古垂下眸不再说话,陆姑娘昨日是被太子抢走的,主子发了脾气,进去肯定挨骂。 马管家无奈叹口气,“我去总行了吧,传个话的事罢了。” 马管家刚转身,便瞧见屋门台阶处站着的程则绪,一身月白长袍立在冷风中,衣摆被风扬起,面上带了抹惨白。 “将军。” 马管家上前几步,“将军怎么出来了,外面凉,将军还是先回屋暖暖。” 青时、青古闻声,匆忙转身拱手。 程则绪轻抬眼睑,眼眸里裹挟着寒意落在青古身上,“她身子不适?” 青古垂下头,听着主子冷冽声音,只觉得浑身冒冷汗,“陆姑娘是这样说的。” 程则绪略带苍白的面容有了丝动容,脸色愈发沉重。 她中了药,又被太子带走,期间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那又如何,如今圣旨已下,她便是他的人,他的妻。 一辈子都会锁在一起。 程则绪从腰间抽出令牌扔向青古,“既然阿宁身子不适,去宫中请太医来,一同去陆府瞧瞧。” 青古领命离去。 马管家略有担心,“老奴去库房挑些补品,将军一同带去陆府,给陆姑娘补补身子。” 程则绪看着马管家转过身,“马伯,不必了。” 马管家诧异回头,“将军也不能空手去陆府,陆姑娘上次来时,老奴便觉得姑娘身子瘦弱的紧,应当好好补补才是。” 程则绪思索片刻,“去吧。” 马管家得到命令,兴冲冲离去,不管如何说,将军是第一次去陆府拜访,应当隆重些才是。 命人去库房挑了半车补品搬上马车,见将军离去,马管家抹着眼泪去了祠堂。 “老爷、夫人啊,老奴给你们报喜来了,府中明年将迎来新妇,还是前些日子将军带回来的姑娘,老奴看得出来将军心里有陆姑娘,圣上赐婚,天大的荣誉啊。” “老爷、夫人泉下有知,定要保佑将军日后夫妻和睦,和和美美。” “夫人放心,有老奴在,这婚事定会办的隆重些,邀请全京都贵人们都来府中,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马管家蹲坐在蒲团上抹着眼泪,心中激动不已。 “我们将军,熬出头了。” “老奴定会好好侍奉未来主子,绝不会怠慢半分。” - 陆府。 陆嘉宁懒散坐在梨花木镂空交椅上,吃了几块山楂糕,悠哉晃着脚尖,禾善站在身后正捏着肩。 午后阳光轻洒而进,不似夏日燥热,光波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姑娘,力道可还好?” 陆嘉宁端着茶盏悠悠点头,“不错,左边可以再用力些。” 听着门外小厮来报,陆嘉宁手中茶盏微顿,眉间不经意皱起,怎么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我身子不适,便不去了。” 小厮离去,不一会又回来,重复着刚才的话。 陆嘉宁听着外面声音,不悦放在茶盏,约摸一刻钟才去正堂。 正堂内,陆贞阳正与程则绪闲谈着,粗犷豪爽的声音传了老远。 程则绪瞧着那抹浅蓝色身影走近,幽幽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脸色红润,脚步稳重,哪有上次病恹恹的模样。 她分明是不想见他。 圣上已经赐婚,她还想躲他一辈子不成? 陆贞阳撂下的话半晌没了回应,顺着程则绪视线看去,见嘉宁缓缓而来,朝二人福了福身。 “嘉宁来了。” 陆嘉宁轻颔首,朝旁边落座。 陆贞阳视线又移向程则绪,看他痴痴的目光落在嘉宁身上,微微蹙眉,二人相识多年,倒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神情。 程则绪目光毫不避讳,嘴角勾着淡笑,“听说嘉宁身子不适,我请太医来给嘉宁看看。” 陆嘉宁微怔,他想来陆府也不必非要寻个理由,什么诊脉,将她架起来烤啊。 “有劳将军牵挂,我身子已大好,便不劳烦太医了。” 陆贞阳微微眯眼,他倒是喊的亲热,不过二人有婚约在身,此刻也不便多计较。 回过神,又是诧异看向程则绪,“程将军怎么知晓嘉宁身子不适。” 他日日在府中,嘉宁身子不适哪有不适? 于嬷嬷搀扶着陆老夫人前来,瞧见正堂正襟危坐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脸正气,心中略微放宽心。 看着模样倒是周正,体格强硬,就是不知品行如何。 程则绪见人来,站起身行了晚辈礼,“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笑笑,“程将军快请坐,不必拘礼。” 陆老夫人本就因为今日圣旨扰了心,一听到下人来报,便想来见见程则绪,心中更多的是想探查一番此人行径。 嘉宁未来的夫君,她要上心些才是,虽说不能改变什么,但也想多了解一下,心中有个底。 陆老夫人看着正堂摆放的礼品,想起前两月太子送来满屋子补品还堆在库房,今日又添了些。 这要吃到猴年马月? 陆老夫人落了坐,程则绪才跟着坐下,陆贞阳开口道:“程将军听说嘉宁身子不适,请来太医来给嘉宁看看。” 陆老夫人满意点头,“程将军倒是有心了。” 不管如何,此人对嘉宁上心,这一点倒是令她满意。 陆贞阳反应过来,又将视线落在程则绪身上,“程将军怎么知道嘉宁身子不适,我这个当舅舅的都不知情。” 陆老夫人嗔怪,“贞阳日日不着家,嘉宁身子都转好了你还不知情。” 陆贞阳回想起前些时日嘉宁病了场,局促笑笑,“儿子记得,只是都过了好几日,儿子还以为嘉宁又病了。” “还是程将军考虑周全,有劳太医给嘉宁诊个脉,我也安心些。” 太医拱手道:“不劳烦,微臣这便为姑娘诊脉。” 第141章 我比他大度 陆嘉宁见躲不过,不过诊个脉罢了,也不能诊出什么来。 伸出手臂搭在案几上,一道幽深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倒是让人有些不适,她有意避开,微微侧身。 片刻后,太医起身恢复道:“姑娘身子无大碍,只是体虚了些,想来是前些时日病了场,莫要操劳过度,少吃寒性食物,多加休养几日便大好。” “操劳过度?” 陆贞阳听着太医的话,复杂的目光落在陆嘉宁身上,“嘉宁瘦巴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想拉她去郊外练练都不愿去,怎么会操劳过度?” 陆老夫人听出不对劲,瞪了眼陆贞阳,“贞阳还想拉嘉宁去郊外?” “莫要把军营里的坏习惯带到府中,嘉宁一个姑娘家,哪能像军营里的兵一样操练?以后莫要打她主意!” 陆贞阳蔫了,语气不足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我早都没再提过,嘉宁可以为我作证。” 被提到的陆嘉宁立刻端坐笔直,“舅舅只提过两次。” 陆贞阳喝了几口茶,端着茶盏不舍得放下,默不作声。 陆老夫人睨了眼陆贞阳,当着客人的面没再多说什么,“嘉宁这几日好好补补,把身子养回来,莫要让我担心。” 陆嘉宁乖巧点点头,避开程则绪炽热的目光。 陆贞阳脑中飞快运作,岔开话题,“正好太医在这,帮母亲也诊诊脉。” 见太医上前,程则绪站起身,“我想与嘉宁在院中聊会。” 话说至此,也不能拂人面子,陆老夫人看了看陆嘉宁,“禾善去拿件外氅来,身子刚好切不能贪凉。” 陆嘉宁无奈起身跟在程则绪身边,影子在走廊木板上拉的很长,察觉他身上隐隐透出的不悦。 二人落座在凉亭,程则绪目光扫过陆嘉宁身后的青黛,一双点漆眸子压着冰霜,“她怎么在这?” 青黛抢先回答,“殿下让我时时刻刻跟随姑娘身边,保护姑娘安危。” 程则绪听着她的自称,多少带些挑衅意味,心中无名怒火涌上心头,太子的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程则绪面上带着温和笑意,眸光微动,落在对面陆嘉宁身上,声音低沉温雅,“阿宁把她赶回去,我可以让青竹来。” 青竹? 说什么大话,谁会让背刺过她的人再拉到身边。 陆嘉宁吩咐禾善,“去沏壶茶来,再装些点心。” 见禾善离去,又对青黛道:“你也先下去吧。” 青黛踌躇一会,转身离去。 陆嘉宁这才抬眼看向程则绪,“将军病好了?” 程则绪适时轻咳声,“昨日……” 陆嘉宁直言不讳,目光探索着他神情,“昨日我的确与殿下发生了些事,将军若是——” “不会!” 程则绪深沉的眸光锁着她,“昨日不知为何我也中了药,我本可以带你离开,是太子突然出现,趁我意识虚弱将阿宁带走。” “那药是最烈的,我在冷水中泡了一个多时辰才缓解,无论阿宁与太子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如今圣旨已下,待明年四月,我便来迎娶阿宁。” 程则绪起身朝她旁边坐下,覆上她腰间微凉的双手,“阿宁把他忘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阿宁想去扬州,等婚后我可以告假陪阿宁去扬州待一段时日,阿宁还想去哪?” 陆嘉宁抽出手,诧异看他,“你不介意?” 程则绪望着她带着疑惑的眸子,嘴角释然一笑,“我说过,我比他大度。” 陆嘉宁收回目光,“将军应该担忧的并非是我,而是殿下会从中做些什么。” 许承言的做派她了解,虽不知他为何缠她不放,但以他往日行径来看,她与程则绪成婚路程坎坷。 除非许承言放手。 如今看来不太可能。 程则绪眸光渐沉,“我想问,阿宁心中可是有他?” 他拉过她,眼底闪着微亮,目光无比认真,“阿宁告诉我,心中可是有他?” 陆嘉宁淡然轻笑,这种问题她被问过好多遍,什么情情爱爱,日日想着这些折磨自己。 她的心只属于自己。 许承言也好,程则绪也好,既然无法选择,与谁在一起都是过日子,何必非要分清楚爱谁? 成婚男女千千万,又有几对是两情相悦在一起的,越是名门望族,越讲究利益二字。 她如今早已看开,什么也不纠结,也不想过度劳心。 恶狼相斗,她只想躲远点。 禾善端着茶水前来,觉得氛围有些怪异,斟了茶放置二人身边退至一旁。 陆嘉宁避开他,“谁都没有。” 程则绪心中涌现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不是喜悦,不是生怒,酸涩感遍布全身。 “阿宁以后离他远点好不好?” 陆嘉宁心中冷笑,指尖捏着茶盖拨动茶水,漫不经心道:“这种事不应该警告我,将军应该与殿下说。” 就知道挑软柿子捏。 有本事去警告别人! “阿宁。” 陆嘉宁无奈瞥他一眼,“我是不会招惹任何人,但碍不住总有人往我身边凑,与其苦口婆心管束我,将军不如去整顿他们。” 小厮匆匆来报,“姑娘,门外有位姓沈的公子寻姑娘。” 陆嘉宁捏着茶盖的指节微顿,眉宇间没有半分动容,满不在意放下茶盖。 姓沈的公子,还能有谁。 他们二人相伴十几年,她心中最想念之人便是沈知律,在锦州时她曾渴望沈知律来寻她,将她解救出来,等到快病死前才肯去寻求其他出路。 甚至狼狈来到京都后,她也曾想见见他,可经历周氏一事,所有期待都消失殆尽。 如今算是领会到,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早该放下一切执念。 “不用了,就说我身子不适,让他回去吧。” 陆嘉宁站起身,“我便不陪将军闲聊了,将军请便。” 小厮得了指令,匆匆回到府外,“这位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沈知律一袭墨色锦衣站在台阶下,眉宇清朗如画中走出的好儿郎,听着小厮回复,心中唯有的希冀慢慢消散。 他早该料想到的,嘉宁怕是恨极了他,又怎么会出来见他,沈知律收好情绪转身朝马车走去。 正在这时,对面一辆马车停在此处,季敬川撩开帘子弯身正要下车,在看到沈知律时身子微一顿。 从容不迫下了马车,琥珀色眸子多了丝淡漠,走上前去,“沈公子怎么在这?” 算起来,他们二人早已相见不言,上次闲谈还是在三年前皇家中秋宴会上,他将沈知律拉到御花园揍了顿。 季敬川偏头看了眼陆府,嘴角荡漾出一抹讥笑,面上带着诧异询问,“沈公子没进去?” 沈知律不悦睨他,“用不着你这般酸言酸语说话!” 季敬川轻笑,“哪酸了?” “还是说沈公子心里酸?” “我平日便这般语气,沈公子进不去陆府便在这发脾气?” “沈公子这脾性,确实别致。” 沈知律不悦看他,“季世子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人自幼便这般,嘴毒的很,只在陆嘉宁身边才是另一副面孔。 厌恶至极! 亏他以前还认为二人关系非凡,全是因为有陆嘉宁的缘故,季敬川才屁颠屁颠与他结交,日日跟在他身边。 季敬川冷冷打量他一眼,“沈公子想以什么身份见嘉宁,沈公子心中应该明白,你们二人之间早变了。” “我不明白沈公子既然知晓当年一切,为何不愿伸手相助,哪怕是告知我一声,她也不必受那么多苦。” “她一小姑娘家,陆姨娘死了后只剩下她一人,若非程将军多次相救,她都活不到现在!” 季敬川心中愤怒到了极致,压着心中怒气平复心情。 这些年来沈知律是疼爱陆嘉宁的,多年兄妹情在那放着,平日里比他还要宠溺嘉宁,竟不知他眼睁睁看着嘉宁流落在外受苦。 即使当时沈知律接受不了事实,心中再是怨恨陆姨娘所为,但嘉宁和沈嘉棠都不知真相,她们是无辜的。 可他多番去寻沈知律,哪怕沈知律向他透露一点,他也能去保护嘉宁,让嘉宁远离京都,想做些什么便做什么,莫要再回京都卷入是非之中。 嘉宁不愿嫁给他,他心中再不甘心也尊重嘉宁的选择。 太子步步紧逼,他以为嘉宁会入东宫,谁曾想圣上竟将嘉宁许给程则绪。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沈知律刚要开口便被季敬川打断,“沈公子不必解释,我不想听。” “等嘉宁愿意见沈公子,那时若沈公子还想解释,便与嘉宁好好说。” 季敬川不再搭理沈知律,吩咐小厮去通传,特意往旁边走几步远离沈知律。 不一会,小厮匆忙赶来,“世子爷,姑娘身子不适,今日不宜见客。” 沈知律面色平静,“这么多年,季世子怎么还没走进她心中?” 季敬川睨着他,“要你管!” 沈知律嗤笑,“季世子这脾气,怎么还是一点就燃,碰上她的事便脑子不好使。” “有没有人说话,你话很多!” “哦?”沈知律看他,“那倒是没有。” 程则绪见小厮匆匆又一趟,闻着味从府中走出,刚到府外便看见两尊大佛吵嘴,不善目光扫过二人。 “季世子与沈公子怎么有闲情雅致在府外闲谈?” 季敬川闻声看过去,见程则绪立在府门石狮子处,神态自若看着他们。 怎么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程将军也在这?” 程则绪挑眉,“我在这不行?” “我来看看未婚夫人,与阿宁在院中闲谈良久,方才送阿宁回屋休息,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还以为西街卖菜的妇人把摊子支到陆府门口了。” ‘未婚夫人’四字,抵在齿关轻磨,慢了几分。 一字一句都在述说与他的阿宁关系非凡,嘲讽二人聒噪。 程则绪看向二人,“等来年四月,请诸位来喝喜酒,只不过阿宁已经休息,二位还是请回吧。” 沈知律没说些什么,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季敬川听着程则绪字字炫耀,上前两步,“圣上怎么会给你们二人赐婚?” 他还是不明白,为何这般突然给二人赐了婚,上次宴会之事圣上早已不再提,莫非程则绪从中做了什么? 程则绪摩挲腰间指腹,“季世子这是何意?” “在质疑圣上?” 季敬川听着他颠覆事实,竟往他头上扣无须有的帽子,咬咬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程则绪低头轻笑,眉间竟显喜悦,“圣上觉得我与阿宁是天作之合,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到时还请世子备上厚礼,定会邀请世子前来观礼。” “毕竟,世子可是阿宁心目中的好兄长……” 季敬川不甘示弱,面色平淡自如,腰间端方的手狠狠攥紧,“不劳程将军费心!” 程则绪看着他离去,眸底泛起凉意,一个个在他面前阴阳怪气的,不就是羡慕他与阿宁有了婚约。 这门婚事是他用几年军功换取的,昨日宣政殿内,亦是动用了当年圣上赐予的令牌。 有沈相爷在中间推波助澜,圣上经历肃王一事又善猜忌,并未收走令牌。 圣上留了句话,“此令牌定会在日后发挥作用。” 他再明白不过,圣上心中已然知晓太子会从中阻挠。 太子前些时日已经在筹谋,明面上是被沈相爷和定安侯阻止,但实则是圣上怕太子私下拉拢兵权。 生于皇家,何谈亲情。 他是钻了空子,才能如愿。 不管阿宁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要将阿宁与他绑在一起。 程则绪仰头叹了口气,他虽有圣上赐婚,可还是会担忧中途发生些什么。 明年四月,甚是漫长。 青古察觉主子似乎不悦,怕是被季世子的话伤到了,低头拱手道:“主子,您定会和陆姑娘喜结良缘。” “季世子就是心中嫉妒,主子才说的那些话,主子莫要放在心上。” 程则绪偏头睨他,“你也觉得?” 青古使劲点点头。 “接着说。” 青古勾着的唇角一怔,半弯不弯挂在脸上,也不知刚才说的对不对。 “姑娘家都一样,日后主子待陆姑娘好些,陆姑娘自会解开心扉,与主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听着身边没了动静,青古有些捉摸不定,还说些什么好呢? “属下祝主子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和和美美……” 还有啥,有点想不出来。 “赏!” 程则绪心情大好,一句‘夫人’甚的他心,今日还是第一个上赶着来祝福他与阿宁的。 青古挠挠头,抬头看主子远走,心中欢呼不已,朝旁边青时挤去。 “等会分你一半!” 第142章 那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檀木圆形如意桌上,袅袅香雾升腾,浓郁玉兰香飘散开来,浸染整个屋子。 陆嘉宁悠哉躺在躺椅上,身上盖上厚厚绒毯,屋内木窗开了小半扇,灌进来股股凉风。 手中拿着画本子,歪着头嘴角咧着笑,看的乐不思蜀。 还是这种甜甜的画本子有趣,书中以春娇角度来描写,长得貌美又怜人,村子里好多年轻公子踏破门槛来求娶。 谁料,春娇已与村中英俊公子有了婚约,二人相处十分有趣,春娇亲切称呼未婚夫君为‘傻大个。’ 陆嘉宁嘴角咧的找不到边,时不时憋笑几声,指尖不停翻着书页。 春娇被镇上有名的花花公子看中,不幸中了药被欺凌,傻大个出手相救,紧紧护着春娇,二人成婚前,春娇诊断出身孕…… 什么鬼? 又是谁编排的画本子,这般没有营养,就不能让二人好好过日子?! 陆嘉宁一气之下起气了一下,将没营养的画本子扔到案几上。 禾善被惊了一下,上前几步,“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姑娘生了气?” 陆嘉宁拉了下绒毯,“在哪寻的画本子?” 禾善朝案几上看了眼,“就在外面街上买的,姑娘前些日子无趣,奴婢买了一摞呢,姑娘要是不喜欢这本,奴婢再去换一本?” 陆嘉宁懒懒道:“不用。” 看了糟心,不如不看。 窝在躺椅上睡了半下午,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屋内燃着烛光,睫羽下映来一片阴影。 陆嘉宁晃了会神,起身去了趟乐康院,陪陆老夫人用完晚膳,陆老夫人拉着她闲聊了会。 “我今日也看了,程将军表面上待嘉宁不错,也知道关心嘉宁。” “你舅舅与程将军多年相处,今日我问过你舅舅,倒也觉得他脾性还行,就是不善言辞了些。”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是什么性子咱也不清楚。”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毕竟是武将,府中就他一个,甚是清冷了些,他日后要是上了战场,嘉宁还要在府中提心吊胆。” 陆老夫人拉着陆嘉宁的手,轻拍几下,“早知如此,就该让你舅舅提前给你物色着,也比如今没得选强。” “我不求嘉宁嫁个身份地位多高之人,只想未来夫君待你好,爱你敬你,公婆在中间刁难时能护着你,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这便够了。” 陆嘉宁点头应和着。 陆老夫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多是与陆音有关的,夸她小时候懂事乖巧,又恨没有将她生于好人家养着,亏欠了她。 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嘴角仰着笑到眼底莫名惆怅。 茶水凉了又换,陆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水润润喉,这才注意到陆嘉宁身边的青黛。 总归是跟在嘉宁身边的,她喜欢便好,也没多问些什么。 约摸一个多时辰,于嬷嬷再次拿着剪刀去剪烛心,陆老夫人才放陆嘉宁离去。 外面走廊高挂灯盏,昏黄灯光笼罩一片,冷风徐徐,院内沙沙作响,卷起身上绒氅,后背凉风顶了起来,禾善一路揽着陆嘉宁回到西院。 陆嘉宁刚进院子,抬眼便见一道身影站立在屋门处。 在瞧见许承言的面容时,心又凉了半截。 一天天的,不得安生。 梁柱上挂着灯盏,微黄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不清神情,陆嘉宁微怔在原地。 许承言见到她那刻,大步朝她走去,顺其自然拉过她腕骨,覆上她的手,“外面凉,快些进屋。” 将人拉到屋内,许承言不经意看到床榻旁案几上的瓷瓶,“那是什么?宁儿受伤了?” 陆嘉宁顺着他视线看去,瞬间上前将瓷瓶攥在手心里,“没有,普通伤药罢了。” 也不知道青黛为何把这东西放在显眼地方,她又用不着。 许承言察觉出不对劲,将人拉至床榻旁坐下,掀起长睫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哪受伤了?” 陆嘉宁迎上他眸光,“没有,殿下多想了。” “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该回去了。” 他刚来便被赶走,许承言心中有些不愉,冷眼扫过青黛。 青黛立刻低下头,“是魏太医给姑娘拿的药,用于……撕裂,属下想给姑娘用,姑娘说不需要此药。” 许承言收回目光,“下去吧。” 青黛走时将愣在一旁的禾善拉了出去,禾善站在冷风中缩着脖子,着急询问道:“姑娘到底哪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姑娘受伤?” 青黛避开她焦急的目光,“这……不太好说。” 禾善急的要跳脚,“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快告诉我,姑娘哪受伤了?” 姑娘刚与程将军有了婚约,不知为何殿下还敢来,她人微言轻也不敢当面多说些什么。 可如今连姑娘受了伤也不知,当真是蠢极了。 在禾善一遍遍焦急询问,青黛才开口,“陆姑娘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禾善脑子快不知如何运作,面上各种神情转变,愣的半晌,“怎么可能,我日日跟着姑娘,殿下怎么会……姑娘……” 青黛打断她,“若不是此事,我也不会这般快调过来。” 禾善恍然一悟,“是在邵府?” 见人没出声,禾善急的哭泣,“我当时被人敲晕过去,大人不是说明和公主来接姑娘离开的吗,怎么又变成了殿下,是我没照顾好姑娘,让姑娘险些陷入险境……” “是谁这般歹毒要害姑娘?” “如今姑娘与程将军有婚约在身,这可如何是好?” 禾善急的团团转,一堆事情压的她不知所措,如今府中人还不知情,若是知晓姑娘经此一遭,程将军那里也无法交代。 青黛道:“你放心,陆姑娘以后是要入宫的,那道婚约不算什么。” “啊?”禾善诧异,“可……” 青黛见她一惊一乍,将她拉远了些,“小声些,别吵到殿下与陆姑娘。” 屋内,许承言狭长的黑眸染了丝心疼,“我伤到你了?” “那处可还疼?” 陆嘉宁使劲摇摇头。 许承言拉过她胳膊,将瓷瓶从她手中抠出,指腹摩挲着光滑瓶身,一本正经道:“我给宁儿看看。” 陆嘉宁身子刚要往旁边挪,被他修长的手臂禁锢住腰身拉回来,低眸看她,“这没什么害羞的,魏太医是宫中老人,事事考虑周全,备的药物自然有用。” 陆嘉宁挣脱着,被他禁锢的更紧了些,“宁儿不愿?” “我真没事!” 许承言不信,“让我看看。” 陆嘉宁真想破口大骂,按耐住心中烦躁,“如今圣旨已下,殿下私下来这里总归不合适。” “宁儿在怪我吗?” 漆黑的眼眸带着探究,面上裹着不易察觉的柔色,“有婚约又如何,宁儿在担忧什么?” 陆嘉宁猛推开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你不在意我在意!” 她是依靠着许承言才回到陆府,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可不代表她愿意私下与许承言继续苟合。 邵府一事本就是身不由己,也从未想怪罪许承言。 两人阴差阳错滚在一起,虽说离经叛道了些,但她会承担一切后果,也将此事告知程则绪。 就算程则绪心中芥蒂想退亲,想做什么她都毫无怨言。 她现在是清醒的,非常清醒。 “殿下回去了。” 许承言跟随她站起身,黑乎乎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听着她这次连借口都不愿意找就想赶他走,伸出手臂紧紧将她揽在怀中。 任由怀中人如何挣扎,他都没有丝毫放松,“宁儿,我不该那样说。” “我本意是,宁儿无需在乎婚约,一切我都会解决的,如今需要点时日……”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还是那个意思,让她一边有婚约在身,又一边告诉她不必在乎婚约,与他私下继续保持联系。 倘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他们二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是她,会被整个京都贵女所不耻,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给陆府蒙羞。 他口口声声的爱意,便是这般沉重,沉重到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陆嘉宁咬咬牙,心中不耐发躁,推搡不开身上禁锢,索性不再搭理他。 许承言良久没得到回应,才渐渐将人松开,手中瓷瓶塞进腰间,双手碰着她的脸,强行对上她的眸光。 她眸底淡然沉静,让许承言心中有一丝慌乱,“宁儿,你信我,我会光明正大娶你。” 陆嘉宁轻抬眸,对上他灼热赤诚的眸子,“那便等殿下解决完此事再来寻——” 他的脸倏然放大,温热唇瓣抵了上来,见她要躲,一只手捏着她下颌,不满地舔舐着唇瓣,试图攻略城池。 怀中人并不给他机会,不满推搡着他,他轻咬她唇瓣,趁机钻了进去。 陆嘉宁眸光凝滞片刻,感受着他的挑逗,狠下心咬上去,却被他灵活逃脱。 她刚要偏过头,他的吻又重重落在,强烈的占有欲要将她碾碎。 陆嘉宁逃脱不开,腰间手臂不得半分空隙,抵着她身子紧贴着他。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无赖! 许承言将人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指腹滑过她唇瓣,眸光闪着微亮,声音暗哑,“我不想听宁儿再说这些。” 陆嘉宁身子发软,凭借着一股气推开身边人,偏过身不去看他,“若殿下真心待我,便该尊重我。” “我一边身有婚约约束,又一边与殿下拉扯,殿下将我置于何地?” 再转身,眼眶染了胭脂红,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转,半落不落抬头看他。 “那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在他抬起手要伸过来时,陆嘉宁转过身不再看他,“殿下回去吧。” 许承言和她一样,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与他硬来没有任何用,只会激起他胜负欲,继续用强硬手段逼她服软。 陆嘉宁紧紧掐着指腹,将快要消失的泪水再次涌现,声音软哑渐低,“殿下将青黛一同带回去吧。” 许承言从身后揽着她,下颌轻蹭着她发顶,“我方才不该那样。” “让青黛留下我也安心些,至少宁儿安全有了保障,我以后少来打搅宁儿,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来娶宁儿。” “宁儿放心,给我些时日,我定不负宁儿期望。” 再需要几月,圣上身子便会顶不住,到时便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宁儿便是他的。 到时,区区婚约,奈他何? 若非程则绪在中间插一脚,他本可以徐徐图之,既使圣上不赐婚又如何,不过几月罢了,他等得起。 可偏偏,他的父皇又一次这般爽快,生生将宁儿从他身边推远。 宁儿已经是他的人,程则绪还想着惦记! 他此刻要冷静下来,要顾及宁儿清誉,不能让她卷入舆论中。 陆嘉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积攒良久的珍贵泪水滑落。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还非要让她流几滴泪水。 “宁儿这段时日,少与他接触。” 陆嘉宁忍住想要踹他的冲动,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有本事派人日日管束着程则绪,让所有人都与她隔绝。 关她什么事! 忍着一腔怒气,依旧保持着软趴趴的声音,“殿下回去吧。” “我想看看宁儿的伤,给宁儿上完药便离开。” “我困了。” “不用宁儿操劳,我来。” 陆嘉宁忍无可忍扯开他,转身依旧是泛着薄红眼眶,“我没事,殿下回去吧,我真的困了。” 丢了几月的演技,还要捡起来揣摩一番才敢实践。 陆嘉宁将他推到门口,生怕他看出些什么,“殿下等解决完此事,再来寻我。” 许承言转身拉着她的手,眸光无比深沉,“我日后可以偷偷来。” 得,方才一番白演了。 “若殿下真心尊重我,便等解除婚约后再来。” 陆嘉宁毫不留情将他推出去,耐心消磨殆尽。 她留下青黛也好也不好,至少安全上有了保障,也能让许承言安分些别来寻她,平日里出席宴会,舅舅选的护卫压根进不了人家院内。 不好的是,青黛时刻关注着她平日里的行径,暗中与许承言的人对接。 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来。 第143章 殿下说想来见姑娘 十一月底,下了场小雪。 雪花悠悠飘洒,落地便消融,下了大半日,地面上只铺了薄薄一层。 院中前不久移来两株腊梅还未开花,站在院中多了几分萧瑟,树枝上积了些雪白,仿佛一幅静谧画卷。 禾善从外面回来,屋内炭火温热席卷而来,站在门口搓搓手消散身上寒气,从怀中拿出请柬凑近陆嘉宁。 “姑娘,明华公主派人送来的,说是后日郊外山庄围炉煮茶。” 明华公主,三公主许予宜,是惠嫔膝下的,四皇子庆王胞姐。 陆嘉宁离京那年,明华公主刚寻了驸马,如今都已有三年了。 陆嘉宁窝在躺椅上抱着秋秋,懒散接过请柬看了几眼,“大冬天的,在家自个围炉煮茶多暖和,非要跑到郊外山庄去挨冻。” 禾善讪讪问道:“姑娘可要去?” 陆嘉宁随手将请柬递给禾善,挠了挠秋秋脑袋,听着耳边呼噜声,“去回禀吧。” 毕竟是公主邀约,再如何也不能让人家觉得她端架子。 禾善福了福身,“是。” 突然想起前几日左三姑娘——左青青也曾邀请过,一到冬季她就犯懒不想动,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绝了。 下午去乐康院时,出奇的碰到陆贞阳也在,莫名觉得氛围有些不对。 陆贞阳见她来,匆匆道:“不管如何,儿子想回趟苏州,一会便准备出发,特来向母亲请辞。” 边说边站起身,朝陆老夫人行了礼,又侧身看向陆嘉宁,“嘉宁这些时日在府中照顾好你外祖母。” 陆嘉宁第一次见他严肃神情,面上带着决绝的果断,“舅舅放心。” 陆贞阳匆匆离开,陆嘉宁走过去坐在陆老夫人身旁,“舅舅要回苏州?” 陆老夫人收了神情,“嗯。” 陆嘉宁见陆老夫人没再说什么,扯开话题,“方才明华公主送来请柬,让后日去山庄围炉煮茶。” 陆老夫人笑笑,“挺好的,这亲事一定,嘉宁有的忙了。” 陆嘉宁看得出来,陆老夫人笑的有些牵强,“也是,毕竟公主邀请,总不能随意回绝。” 陆老夫人又将禾善安排一番,闲谈了会,起身回了内屋休息。 于嬷嬷安顿好陆老夫人,从内屋走来,被陆嘉宁拦下,轻声询问,“嬷嬷,苏州发生了何事?舅舅要待多久才能回来?” 于嬷嬷上前两步,轻声回复,“大人去苏州看望故人,具体要待上几日,老奴也不清楚。” 陆嘉宁松了口气,还以为苏州发生什么急事需要舅舅领兵过去,“既是看望故人,外祖母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于嬷嬷叹了口气,“大人要去探望的故人算是旧相识,当年杨氏是差点要嫁进陆家的,二人快要成婚时,大人突然被军中召回,杨氏一等又是两年。” “大人与杨氏一同长大,二人情意颇深,本就因大人从军耽搁了三年,这一年年折腾的年龄大了,便匆匆嫁了人。” “杨氏嫁过去没几年,她那病秧子夫君便去了,独自拉扯个儿子长大也不容易,方才听大人说,杨氏怕是快不行了。” 陆嘉宁眉间微蹙,“二人本就情意颇深,舅舅去探望一次也在理。” 不管如何,那杨氏等了舅舅几年,莫说京都,就是寻常姑娘家过了及笄两三年还没出嫁,是要被人耻笑的。 况且他们二人有情,舅舅长年在外,如今杨氏重病,去探望一次也无妨。 于嬷嬷朝内屋看了眼,声音又低了几分,“当初在苏州,老夫人也是拿杨氏当亲闺女疼,又愧疚让杨氏苦苦等了几年。” “奈何杨氏有个爱赌的父亲,把家中被折腾的一贫如洗,还要将杨氏嫁给纨绔子弟换取银两,老夫人见杨氏可怜,又与大人有情,花四两银子将杨氏赎回陆家。” “谁料她那无赖父亲花光了银子又来陆家寻杨氏,当日没讨到钱,晚上喝醉酒在陆家放了火,险些几人逃了出来没闹出命案。” “杨氏父亲被官府收押,本要经受几年牢狱之灾,后来杨氏便匆匆嫁了个年纪大点的病秧子,攒了点银子将她父亲赎了回来。” 陆嘉宁未再开口。 于嬷嬷道:“那四两银子差不多花光所有积蓄,两间屋子烧的破破烂烂,一砖一瓦全是老夫人撑起来的。” “大人是个重情之人,又与杨氏一同长大,心中放不下也情有可原,可大人这么多年不娶妻,老夫人心中着急,催了几次难免闹的不愉快。” 陆嘉宁张了张唇,终是没发表言论,上次偷听到的应该就是舅舅的心上人。 陆老夫人一路走来也不容易,一辈子都在为一双儿女操劳,本来承欢膝下的年纪,府中却冷清清的。 于嬷嬷又道:“这些事姑娘莫要在老夫人面前提起,免得老夫人心中伤怀。” 陆嘉宁点点头,“我知晓。” 于嬷嬷又叹了口气,“老夫人如今唯一心愿便是让大人寻个新妇,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大人若是不上心,怎么催都没用。” 于嬷嬷福身去忙,陆嘉宁又在乐康院待了会,回了西院。 秋秋正窝在躺椅上睡觉,听见动静懒懒眯着眼,扒拉着绒毯钻了进去。 青黛将红漆木盒递过去,“姑娘,殿下让奴婢亲手交给姑娘。” 陆嘉宁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两只银镯,是上次许承言许偌的,与上只一样,少了碍眼的铃铛。 陆嘉宁压着浓密睫羽,眸中兴趣淡淡,指腹抵着镂空纹路摩挲几下,随后丢进木盒中,将其放在案几上。 “这天太冷不适合戴,先收起来吧。” 青黛欲言又止,收起木盒放在梳妆台抽屉里,开口道:“殿下说,想姑娘了。” 青黛抿唇站在一旁,眸光落在陆嘉宁脸上,洞察着她神情。 殿下一向冷傲自居,遇到陆姑娘便像换了个人一般,陆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分量,怕是无人能及。 陆嘉宁不用猜都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揉了几下太阳穴将秋秋抱起,坐在躺椅上淡淡开口,“等殿下一切都解决了再来寻我。” 青黛拿不定主意,“殿下说想来见姑娘,只晚上来,姑娘可愿意。” 陆嘉宁阖上眼,漫不经心揪着秋秋耳朵,惹的它用爪子抵住她的手腕处,慵懒叫了几声。 晚上来? 来做什么! 她当然不愿意,这种窝在屋子里没人打扰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逍遥自在。 “不用了。” - 明华公主在郊外有座庄子,占地广阔,院中点缀风雅别致,庭院有处湖泊,是从外面引来的活水。 湖泊两侧种了些红梅,给庭院添了抹独特色彩。 明华公主颇爱这片湖泊,夏日里总爱来此处小住几日,平日里也喜欢邀请些贵女来闲谈。 陆嘉宁递上请柬,被奴仆一路领进,穿过长长走廊进入庭院。 今日出门,禾善特意给她多加了件衣物,外面又裹着厚绒氅,来到这倒是出了层薄汗。 对面阁楼上噔噔噔下来一人,左青青一身素雅装扮朝她走来,“陆姑娘,我还以为陆姑娘今日不来呢。” 陆嘉宁弯唇笑,“这两日身子刚好,便来走动走动。” 青黛立刻道:“我家姑娘养了半个多月才见好,老夫人甚是担忧姑娘身子,这些时日将姑娘拘在府中。” 左青青走在她身旁,一脸担忧看了她几眼,“身子是首位,如今养好了就行。” “我刚上阁楼几步便见到了你,想着一同上去,明华公主在阁楼上。” 陆嘉宁点点头,同她上了阁楼,明华公主正与身旁几个贵女在闲谈。 怀中坐着粉雕软团子,裹着粉色锦衣淹没脖子,露出圆乎乎的小脑袋,粉嫩嫩的小柔手攥着颗绿葡萄往嘴里塞。 许是锦衣太厚实,小肉手够不到嘴边,不满的咿呀咿呀叫个不停,被明华抱在怀里轻拍着。 明华抬眼瞧见陆嘉宁,正要行礼便招呼她过来,“我倒是头一回见陆姑娘,今日邀请些世家姑娘随便闲谈,就当平日里小姐妹便好,陆姑娘莫要拘谨。” 陆嘉宁被明华招呼着坐在她身旁,刚坐下,一个绿油油的东西滚到脚边,粉雕小团子抓着粉嫩嫩小肉手,露出两颗小奶牙。 明华笑的温婉,身上一股娴静温雅气质,裹着小郡主的手暖着,“央央这般开心啊?” 明华顺着小郡主的视线落在陆嘉宁身上,“看来央央是喜欢陆姑娘,这小嘴笑的合不拢。” 陆嘉宁看着小郡主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看,奶呼呼扯着嘴笑,心软了一地,想伸手挑逗她,又放下这个念头。 毕竟是个小郡主,还是谨慎些好。 明华将小郡主揽在怀中,“听说陆姑娘前些日子定了亲,倒是要恭喜陆姑娘,等成亲那日我定奉上好礼。” 陆嘉宁弯笑,“多谢公主。” 对面杏装姑娘开口,“邵姑娘前些日子与晋公子也定了亲,倒是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邵月回应着,“来年三月。” 明华寻声看去,“那还真是巧了,晋公子与程将军二人多年在边境,竟未想到连娶新妇也凑在一起。” 另一姑娘朝邵月询问,“我倒是听说,晋公子曾拿一堆虫子捉弄邵姑娘,当真有此事?” 邵月局促笑笑,“当真是,我只是运气不好撞上了。” 简直是噩梦! 她不过去了趟书院寻邵书,刚经过转弯,一堆虫子猛的朝她扑来,她吓得瘫坐在地上惊叫着胡乱拍打衣裙。 眼睁睁看着一些在她身上蛄蛹的虫子钻进衣襟里,身边还有几只呱呱叫的蛤蟆乱蹦。 如今想来,脑皮发麻。 那人轻笑,“这晋公子倒是个有趣之人,竟想着用姑娘家最怕的虫子来招引邵姑娘欢心。” 邵月猛一激灵,浑身汗毛竖起,“倒也不必。” 此话一出,惹的一群姑娘掩嘴笑,“倒是把邵姑娘吓怕了,听说晋公子因此被晋大人责罚,还赶去了边境。” “姑娘家谁都怕虫子,晋公子也不知收敛点。” 邵月嘴角一抽,有些局促接不上话,端着茶水抿了几口。 晋中去边境也不全是她的错,父亲见她受了委屈才去晋府讨要说法,谁知晋大人直接大义灭亲,将晋中踢到郊外。 本就是一件臭事,她惊吓的半夜起了热,如今看见晋中就想起那些虫子,两家还把婚事给定了。 当真是要嫁只虫子! 在笑闹声中,阁楼转弯处飞快走来身着华服的妇人,“小央央。” 众人闻声起身,朝拓拔韵福了福身,拓拔韵欢快摆摆手,“都快落坐吧。” 小郡主闻声,两只大眼睛张望着乱寻人,拓拔韵将她抱来,身边奴仆寻了椅子急忙递过去。 拓拔韵亲切贴着小郡主的脸,声音纤细明快,“小央央想我了没有呀?” 小郡主在她怀中想要蹦跶,又被禁锢着,咿呀咿呀激动叫着,小肉手紧紧抓着拓拔韵耳坠不松,扯的拓拔韵面带痛色,明华急忙命人将小郡主抱回来。 “这个小家伙,小手没个轻重,倒是扯疼了庆王妃。” 拓拔韵蹙眉揉了揉耳垂,在明华另一旁坐下,“我怎么可能怪她,她好可爱的,我还给她带了礼物。” “小央央喜欢这副耳坠,回去我命人再打一副,等小央央长大了戴。” 拓拔韵身后丫鬟匆忙递过去礼盒,明华笑着,“央央都要被她小舅母宠坏了。” “前些时日喊你也不来,今日怎么舍得来了?” 拓拔韵眉眼弯弯,伸手覆上腹部,“夫君说要我多走动,我也想小央央,便来了。” 明华见状,“可是有了身孕?” 拓拔韵兴奋点点头,“两个多月了,我希望它与小央央一样可爱。” 明华大喜,“倒真是,回头我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听着身边贵女三言两语祝贺着,拓拔韵心情更舒悦,案几上暖着果酒,明华特意给她撤了,命人泡了浓郁花茶端来。 拓拔韵饮着花茶,朝贵女中扫了几眼,“哪位是陆姑娘?” 被提及的陆嘉宁刚要走神便被拉回来,缓缓站起身低下头,“庆王妃安。” 拓拔韵眼睛亮亮打量着她,“我昨天进宫见到明和,她让我转告陆姑娘,这段时日怕是寻不了你。” “多谢庆王妃转达。” “你与明和关系很要好吗?” 陆嘉宁回应,“我与明和公主一见如故,聊的投缘。” 拓拔韵点点头,对着她笑,“你坐吧,我也喜欢明和,也喜欢你。” 陆嘉宁微怔,“多谢庆王妃。” 喜欢她? 今日她们二人算是刚正式见面,便这般直白? 第144章 我来接阿宁回去 拓拔韵率真开朗,又抱来小郡主逗着她玩,惹的小郡主咿呀咿呀折腾着要抓她。 刚还在玩闹的小郡主,下一刻便窝在拓拔韵怀里睡着了,明华命人将小郡主抱走。 几位贵女在阁楼另一处玩起飞花令,热热闹闹的声音传遍整座阁楼,拓拔韵待了会实在坐不住,站在一旁观看。 明华公主身边零散几人闲谈,左青青扯了下陆嘉宁衣袖,低声询问道:“听说程将军以前救过陆姑娘,陆姑娘在哪遇的险?” 陆嘉宁正抿着果酒,偏眸看了眼凑上来的左青青,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在明华公主眼皮子底下问这事。 “左姑娘在哪听说的?” 左青青疑惑看她,“圣上给庆王指婚的那场宴会,程将军在大殿上亲口说的,陆姑娘当时也在场。” “莫非程将军所言并非事实?” 陆嘉宁本想避开话题,倒是忘了这一茬,“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在荆州不幸遇到几个匪人,正巧被程将军所救。” 左青青又凑近了些,刚要开口便被明华打断,“陆姑娘竟遇到过匪人?” “多亏有程将军相救,还将陆姑娘带来京都,我记得当日程将军在大殿上说,你们二人私下有情,是在那时产生的?” 陆嘉宁将酒盏放下,似乎怎么回应都不合适,她若在此时否定,程则绪公然在大殿之上搬弄是非,倒是有了欺君之意。 她若此刻承认二人有情,归京路途私定终身,有损她的名节。 她好像也不太在乎‘名节’二字,将影响降到最低,低下头佯装羞涩点点头。 明华婉约轻笑,“不管如何,圣上已为你们二人指婚,倒是成就一段佳话,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陆姑娘也没什么顾虑。” 明华端着果酒,葱白指尖轻翘,压着一双亮眸看向她。 模样倒是熟悉,在贵女中甚是出众,看来太子当日从中作梗也情有可原,怕是把陆嘉宁当做已病逝的故人,才会揪着不放。 “今日这青梅果酒倒是不错,最适合冬日温着饮用,悠悠果香中带上淡淡腥辣,正好暖暖身子。” 旁边姑娘应和着,“臣女倒是觉得甚是不错,方才一不留神饮了好几杯。” 明华循声,看着她脸上晕染开来的晕红,笑着打趣,“张姑娘小酌几杯便好,我怕张姑娘醉酒回府,会被张夫人怪罪。” 婢女匆忙赶来,“公主,小郡主睡醒了哭闹着寻您,奶娘有些哄不住。” 明华心疼地站起身,“央央不是刚睡下,怎么又醒了?” “诸位随意,我去看看央央。” 明华匆匆离开后,贵女们饮着小酒闲谈,八卦着一些趣事,陆嘉宁刚竖起耳朵听了两句,左青青又凑了上来。 “明华公主看来很疼爱小郡主。” 陆嘉宁轻敛眸,“那倒是。” 左青青环顾四周,轻声开口,“我倒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嘉宁手中温酒渐凉,指腹抵着杯壁漫不经心摩挲着,有些不想回答她的话。 左青青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变化,低声道:“明华公主以前好像是对程将军有情,贵女间偶有传闻,宁安侯离世时,程将军从边境快马赶回,明华公主闻声独自去府中探望,听说二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后来明华公主便匆匆寻了驸马。” 左青青揪着帕子,洞察着陆嘉宁神色变化,“明华公主婚后几年无孕,小郡主还是从下面过继来的,今日看来,明华公主对小郡主倒是用心。” 陆嘉宁心中毫无波澜,程则绪与明华公主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关她什么事。 总归要做些面子,诧异看向左青青,“哦?” 左青青见她反应,来了兴致,叽叽呱呱说了一堆。 “听闻当年明华公主去雷音寺上香,途中恰好被程将军所救,许是那时产生了情意。” “程将军也曾救过陆姑娘,你们二人情意相通,程将军私下可与陆姑娘讲过此事?” 陆嘉宁挂着耳朵随意听了几句,否认一切传言,无趣饮着酒。 好久没听有人在她耳边唱催眠曲,阁楼炭火暖的脑袋晕晕,揉了揉太阳穴。 左青青见她兴致不高,还以为戳到伤心处,“都是些贵女间传闻而已,况且明华公主如今也已婚嫁,陆姑娘与程将军又有圣上赐婚,陆姑娘不必担忧。” “明华公主温婉端庄,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陈年往事早已烟散云散,心中定不会在意。” 陆嘉宁随意点点头,“左姑娘可许配人家?” 说了别人那么多八卦,怎么不宣扬一下自己的八卦让她听听? 聒噪声瞬间停止,左青青摇摇头,“家母想将我多留一段时日,还没来得及相看。” “左夫人倒是疼爱左姑娘。” 左青青讪讪点头,不再吭声。 忽然间一阵骚动,引来另一旁正在玩飞花令的贵女匆忙走来,站在阁楼上循声望去,远处湖面上水花扑腾开来。 几个丫鬟婆子正朝湖边跑去,边跑边喊着,阁楼离湖泊有一段距离,贵女们根本听不清叫喊的什么。 “谁掉进去了?这么冷的天怕是要冻坏了,这两天阴沉沉的,湖边泥泞打滑,怎么跑那去了。” “也不知哪个婢子这般粗心大意,跑那去做什么?” “是去赏梅花去了?” 众人三言两语,互相张望着,忽然有一贵女惊呼,“庆王妃呢,我记得方才还在这?” “我方才见庆王妃下了阁楼,也没注意她去了哪儿。” “好像是,我也看到了。” 奴仆匆匆跑来,“不好了,庆王妃掉湖里了,那群婆子不会泅水,这可怎么办是好?” 明华闻声赶来,吓得惊慌失措,招呼着庭院里的婆子备热水、炭火,一群贵女匆匆跟在她身后朝湖泊走去。 此时拓拔韵已经被救上来,厚重衣物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发髻凌乱散开,杂乱粘在脸颊上,面色惨白晕了过去。 “快去寻大夫!” 明华面色凝重,思索片刻,“去庆王府告知庆王。” 拓拔韵怀着身孕,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又掉进冷湖里折腾几番,这胎怕是有危险。 外院乱成一片,明华跟着赶来的大夫进了屋子,留下一群贵女在寒风中面面相觑。 奴仆端着血水从屋内走出,贵女们站在门外闭口不言,生怕说错一句话。 一个时辰左右,一袭墨色锦衣的庆王匆匆赶来,面色极其阴沉,屋内传来几声训斥,两个抹着泪的小丫鬟推门而出。 有贵女凑上前低声询问,“庆王妃现在如何了?” 丫鬟摇摇头,匆匆离开。 明华公主身边嬷嬷从屋内走出,面带忧虑,“诸位贵人,今日多有招待不周,明华公主请诸位先行回府,改日再邀请诸位前来小叙。” 贵女闻言,纷纷散去,左青青拉着陆嘉宁向外走,“庆王妃怎么独自跑那么远,这么冷的天泡在湖水中,又刚怀有身孕。” 她凑近低声道:“刚才我看丫鬟端着血盆出来,那胎儿怕是没保住。” “若是孩子真没了,庆王妃还要坐小月子,掉进冷湖里折腾好一会,身子若是调理不好,以后有孕会更难。” “听说庆王甚是宠爱庆王妃,当众求娶,婚后寻了许多金银首饰填满了庆王妃屋子,还寻来无比稀有的东海明珠放在庆王妃屋子里,夜间比灯盏还明亮。” “庆王为了庆王妃冷落了另一位侧妃,侧妃只能忍气吞声,这感情倒是让人艳羡。” 陆嘉宁一路没回应,来到马车前,“左姑娘留步,我先回去了。” 指尖刚撩起车帘一角,抬眸瞧见马车内正襟危坐的许承言,杏眸微阔,指尖轻颤,迅速放下帘子。 左青青还没离开,她若是此刻掀开帘子,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里面端坐的人。 该死的许承言,怎么突然出现在她马车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左青青的声音便传来,“陆姑娘怎么不上去?” 陆嘉宁镇静自若转过身,“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阁楼,外面天凉,左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左青青摆摆手,“没事,我陪你一起回去。” 许承言听着外面动静,抵着手中玉扳指,一双清亮的眸子落在车帘处,心情大好般勾起一抹轻笑。 他方才吓到宁儿了,她像只小兔子躲了起来,心中涌上一种恶趣味,若他此刻下马车,宁儿会是什么反应? 他还不能这般做,宁儿会不高兴的。 熬了多日未见宁儿,青黛传的话她也不搭理,宁儿真是愈发让他捉摸不透。 端起檀木案几上半盏凉茶,指腹划过杯口,敛眸看向杯口处残余口脂,顺着纹路一饮而尽。 丝丝凉意席卷口腔,涌入腹内。 马车外,陆嘉宁拒绝道:“外面天凉,左姑娘还是快快回去吧,我自己去寻便好。” 左青青似乎听不明白般,“要不让身边婢女回去也一样,陆姑娘身子刚好,还是先上马车暖暖,若是再生了病,陆老夫人又要将陆姑娘拘起来。” 方才陆嘉宁掀起车帘,她不经意看到一只黑色金丝鹤黑靴。 里面分明是个男人。 若是不相识的登徒子,方才陆嘉宁见到时定会大喊出来,周围这么多人在,也能为她做主,而非此刻这般镇静。 莫非二人私相授受? 把这般见不得光的男人藏在马车上,她前不久又与程将军定了亲,当真是不知廉耻。 前有太子,后有程将军,一个个争先要求娶的姑娘,倒是有什么好的。 就凭她那张脸? 她倒是想看看,与陆嘉宁苟合的男人是谁? 禾善询问,“姑娘落了什么物件在阁楼,奴婢回去寻。” 陆嘉宁随意扯了个物件,“外祖母前些日子亲自给我编织的那枚麒麟配饰,对我至关重要,你回去给我找一下。” 禾善抬头看了眼姑娘,姑娘平日里甚是爱惜那枚玉佩,她前两日亲自收在木盒里,姑娘今日出门并未佩戴。 既然是姑娘吩咐,自有姑娘的用意,禾善福了福身,“是,奴婢这便回去寻。” 左青青见人离去,面上端笑,再次轻声催促,“陆姑娘还是先上马车暖和些。” 陆嘉宁适时揉揉脑袋,语气懒散中带了丝醉意,“方才多饮了几杯,在外面吹吹凉风舒服些。” 青黛站在马车旁,“左姑娘若是怕冷,不如先回马车。” 左青青自是不愿,她还没看到奸夫长什么样子,“无事,我与陆姑娘投缘,便在这陪会陆姑娘。” 陆嘉宁没再接话,左青青这般反常,定是发现了什么。 若只有她一人也就罢了,就算见到许承言她也没有胆量敢乱传,就算她暗中使坏,无凭无据也没人相信。 可外面三三两两的贵女都还未离去,就怕左青青喊出声来将其他贵女引来,如今只能再等等,只希望禾善慢些出来。 禾善原路返回,去了趟阁楼转了圈,案几上杂七杂八堆着酒壶、果蔬,奴仆还没来得及收拾。 案几上根本没有姑娘要寻的玉佩,也不知姑娘何意。 下了阁楼刚转弯,对面屋内传来男人低沉冰冷的声音,“庆王妃如何了?” 颤颤巍巍声音紧随而来,“回庆王,庆王妃此胎未能保住,是草民无能。” 沉默良久。 “她身子如何?” “庆王妃落入冷湖受了凉,又滑了胎,身子要好好调理一番才能受孕。” “下去吧。” 总归是关上屋门说的话,禾善不想招惹麻烦,迅速躲在旁边拐角处。 屋门声响起,禾善等了会,避开人刚要离开,屋内又响起男人声音。 “回去让太医再来诊脉,开什么药不用本王多说,湖边处理干净点,莫要让人察觉。” “是。” 禾善忽然明白里面人说的何意,身子猛一颤,眼底遮不住的恐慌,躲在拐角处不敢出去,生怕迎面撞上庆王,一命呜呼在此。 很快屋门再次响起,禾善大气不敢喘,待了良久才匆匆离去。 陆嘉宁见人回来,碍眼的左青青依旧待在她身边不动,察觉禾善面色恍惚,“怎么了?是没寻到?” 禾善回过神,面色愁苦,“奴婢寻了几遍也没寻见,姑娘是不是落在其他地方了?” 陆嘉宁察觉禾善有些入戏过深,玉佩的事情禾善最清楚,心中暗赞她演技好,若是她不知情也会被禾善糊弄过去。 “无事,怕是落在别处,回去我同外祖母讲。” 又看向左青青,“此事已经解决,方才耽搁了左姑娘行程,左姑娘慢走。” 左青青不依不饶,“我——” “阿宁。” 程则绪一袭月牙长袍,眉宇尽显疏冷,在看向不远处的陆嘉宁时,眼底转而透露着温柔眸光,大步朝她走去。 “我来接阿宁回去。” 第145章 我想尝尝 左青青见来人,眼底满是惊叹,反应过来匆忙行了礼,“程将军。” 程则绪径直来到陆嘉宁身旁,未给左青青一个眼神,声音低沉疏远,“无须多礼。” 漆黑的眸子泛着柔光,落在陆嘉宁浓密漆黑的睫羽上,“阿宁站在外面冷不冷?” 刚要覆上她的手,被她偏身躲开,“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些时日她待在府中,头一回出门,一下子碰见两人。 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在众人围观下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程则绪轻压眼睫,声音温和如月,“陆将军临走前派人通知我,这些时日要务必保护好阿宁。” 左青青压着心中嫉妒,“程将军与陆姑娘倒是羡煞旁人。” 程则绪冷眼睨她,“你羡慕?” 左青青一怔,有些不知他何意,匆忙解释道:“听闻程将军与陆姑娘心意相通,今日臣女见程将军待陆姑娘极好,怕是无人不羡慕。” 程则绪不再搭理她,紧拉陆嘉宁手臂朝旁边马车走去,她急忙拉住他胳膊,“我这马车狭小……” 程则绪冷眸扫了眼被冷风吹动的车帘,还未来得及开口,左青青脸上带着疑惑,眨着一双亮晶晶无辜的眸子看向陆嘉宁。 “陆姑娘倒是谦虚了,这马车挺大的,就算平常也能挤下四位姑娘。” 她倒是想知道,陆嘉宁一会该如何收场。 若是被她未婚夫婿知晓马车里藏了别的男人,他们二人的情意又会持续多久? 程则绪压眸看向陆嘉宁,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她隐藏的很好,毫无顾忌对上他的目光,眼眸里荡漾着细碎光影,明亮温润,让人放松警惕。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绝不如表面这般简单,一股嫉妒涌上心头,千斤石块压在心底。 他未来夫人,马车里到底藏了谁? 终是压下心中怒气,拉过她的手,“程府马车大,阿宁随我去。” 被冷落的左青青狠狠瞪了眼车帘,“可陆姑娘的马车怎么办?” 程则绪冷声道:“你管的有点多。” 头一回觉得,一个女人可以这般聒噪! 左青青讪讪闭嘴。 “阿宁说,坐哪辆马车?” 周围引来还未离开的贵女们目光,陆嘉宁一时不适,想尽快结束一切。 “那便有劳程将军。” 得到答案后,程则绪心中并不欢愉,紧紧握着她温软小手,将她拉走。 左青青见二人离开,由内到外火气冲天,恶狠狠瞪了眼旁边马车。 程则绪真是个憨货,送上门的机会都不要,她倒要看看,这马车里藏的哪个奸夫,让陆嘉宁如此小心谨慎。 左青青上前粗暴撩开帘子,恍然对上一双阴鸷含霜的冷眸,面色极其阴沉,仿佛要将她撕吞。 她心中一紧,光滑车帘从指尖滑落,遮住想杀她的眼神,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怎么会是太子? 还是在陆嘉宁的马车上。 难道与陆嘉宁私相授受的男人是太子? 不不不,怎么可能?! 她方才是不是冒犯了太子? 左青青瘫坐在地上吓失了神。 惊心后怕随即涌上心头。 就算那奸夫是当朝太子,她也不敢随意编排,保不齐整个左府都要被牵累。 左青青面色恐慌,蹲坐在地上挪了几下也没能站起身,身边丫鬟匆忙将她扶起。 还未离开的贵女闻声看去,“左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左青青慌乱摆摆手,“没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下。” “左三姑娘可要小心些。” 左青青死死掐着腰间手指,端庄镇静道:“多谢,我先回去了。” 幸好贵女们的目光都在程则绪身上停留,方才应该没有注意到她。 左青青定下心,匆匆离开。 旁边马车内,许承言紧咬牙关,眸中滚动阴云,身上戾气掩盖不住,恨不得将外面碍眼女子扔到深山老林自生自灭! 若不是她,宁儿早就上了马车,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程则绪给截胡。 许承言手中把玩着杯盏,狭小车厢内忽然清脆一声,手心被刺入坚硬之物,一滴滴鲜血顺着手掌滴落。 他漫不经心松开手,沾有血迹的瓷片坠落在木板上,接连响起几声闷哼。 _ 陆嘉宁刚上马车,便被程则绪拽进怀里,有力臂膀紧紧环着她腰身,扯掉身上绒氅放置一旁。 指腹陷进她腰窝,探着身子凑近,脸颊相贴,凉意软滑,他无意多蹭了两下,沉沉阖上双眼。 敏锐察觉她抬起的手,一把禁锢在怀中。 他不明白,二人已有婚约,马车里藏了哪个男人? 他的阿宁,很不乖。 “阿宁……” “阿宁,理理我。” 慵散声线拉长,带着委屈与不甘。 “你先放开我。” 听着她带怒的声音。 程则绪自嘲一笑。 “我只是抱抱阿宁,不愿意了?” “阿宁答应过我,不会再招惹其他人,可做到了?” 陆嘉宁心尖一颤,她不过阻止他上马车,就能知道里面有人? 又不是她乱招惹,是许承言自己跑上去的,乱把帽子扣在她头上! “我何时——” 身上忽然压来重物,她被扑倒在坐榻上,身子陷入柔软绒垫,唇角突如落下温软,她眼眸微阔,刚要偏头,唇边便松了力道。 程则绪埋在她脖颈处,紧紧揽着她的腰肢,眸光渐渐幽深,“阿宁饮酒了?” 陆嘉宁闭口不言,推不开身上大块头,咬咬牙默不作声。 “以后在外面别饮酒。” 他蹭了下纤细脖颈,温热鼻息尽数钻进她衣襟,察觉她身子紧绷,眼底藏起笑意,“阿宁想饮酒,以后来寻我。” 陆嘉宁无奈压眸白了他一眼,“我喝的是果酒,又不醉人。” “那也不许!” 程则绪态度强硬,从她身上坐起身,将人一把拉起,粗粝指腹划过她额头凌乱碎发,指尖顺着发鬓来到耳廓,被陆嘉宁一手拍掉。 程则绪满眼宠溺,不舍收回手,抓着她白皙手指攥在手心,“阿宁这脾气倒是挺大。” 抓的他心肝痒痒。 陆嘉宁躲过他,往旁边挪了些,程则绪紧随其后挨着她坐,“阿宁躲我做什么,若日日躲着我,婚后要如何是好?” 他再次凑近她,鼻尖萦绕着淡淡果香,勾的他心尖泛起痒意,漆黑眼底翻涌着无数情丝。 “阿宁今日饮的什么酒?” “青梅酒。” 他舌尖抵着齿门,绕进无数思绪,幽幽星光落在她饱满莹润红唇,喉间溢出低沉声。 “我想尝尝。” 第146章 你是我妻,我准你唤 陆嘉宁脑中惊雷乍现,避开他幽深目光,“将军若想尝,回去让青古给将军多买几坛。” 他那幽深目光紧紧盯着她,让她有些不适,侧身避开他。 程则绪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思绪陷入无尽旋涡,眸底渐渐多了丝烈焰,“阿宁让我尝?” 陆嘉宁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伸手抵着他凑近来的身子,他如光滑泥鳅般弯腰钻进她怀里,拉着她手臂放在他颈间环上。 急促鼻息打在陆嘉宁脸上,她适时偏过头,收回手臂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晕……” 程则绪幽深眼底转而换成担忧,伸手揉着她两侧太阳穴,轻声询问道:“难受?” 陆嘉宁佯装虚弱点点头。 “今日饮了几杯?” 陆嘉宁高举手臂,伸出三根手指晃晃,“五杯……” 程则绪无声叹了口气,看来醉的不轻,拉回她手臂,压眸看她蹙眉难受神情,恨不得替她承受一切。 “下次不准再喝。” 陆嘉宁没搭理,任由他操劳。 程则绪敛眸,看她如小猫般闭眼倚着车壁享受,蒲扇般睫羽微微颤动,眉间轻折。 心中某处揪了起来。 “这样可好些?” 陆嘉宁微撇嘴,“再轻些。” 力道太重,也不知收敛点,硬生生给她按的头晕。 “一会回去喝些醒酒汤,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便注意些,不准再有下次。” 陆嘉宁轻“嗯”了声。 须臾,马车停下。 陆嘉宁适时掀起眼帘,声音里透露着一股无力醉意,张望两眼反应过来,“到了?” “我便先回去了。” 她轻拉下还在覆在两鬓的手臂,“今日多谢将军。”从旁边拿起绒氅便匆匆下了马车。 还好她聪慧躲了过去,还想尝她口中的果酒,到底是什么癖好?! 脚底一落地便匆忙往府中赶,忽然被眼前环境一惊,这哪是陆府,分明就是程则绪的府邸。 陆嘉宁匆忙转身,看到马车旁从容不迫迎来的程则绪,一时脑袋突突叫。 还不忘维持微醺状态,睁着一双迷离眸子看向程则绪,“将军怎么把我带到这来了?” 程则绪眼底露出不达意的笑意,点漆的眸子打量着她,“酒醒了?” 陆嘉宁迷糊两下反应过来,“外面冷风吹了会,倒是清醒了些。” 程则绪轻哼,她倒是狡猾,方才连他也被蒙骗过去。 分明是想疏远他! 她不久之后是他的妻,还想疏远一辈子? “怎么会是我带阿宁来的,是阿宁要上我的马车,醉迷糊给忘了?” 不等陆嘉宁反应,拉过她腰间腕骨,青黛迅速挡在陆嘉宁身前,“我家姑娘要回陆府,程将军还请放行。” 程则绪冷眸剜了她一眼,斥责道:“主子还没发话,轮到婢子叫嚣?” 青黛面不改色,“我只听姑娘命令!” “拦下!”声音带着微怒。 程则绪不愿与青黛废话,将陆嘉宁拉进府,吩咐旁边青古,“温些酒来。” 青时站在府外拦着青黛,如今主子与陆姑娘名正言顺,太子身边人还敢搅和! 当真不知廉耻! 禾善急匆匆上前两步,“让我进去,我也好一旁侍奉我家姑娘。” 青时冷眼扫过她,也知是陆姑娘身边贴身丫鬟,傻不拉几的就知道哭,没什么威慑力,犯不着惹人不快。 “进去吧!” 秋风阁屋内。 屋内依旧保持着原有布局。 旁边檀木方形案几上一顶白玉香炉升腾缕缕清香,屋内滋滋燃着炭火。 马管家知晓人来,脚底闲不住,抢了青古活计,兴冲冲端着木托敲门而进。 “将军、夫人。” 马管家将温酒放在案几上,“老奴温了些酒,将军、夫人慢些饮用,厨房温的还有,若是不够便喊老奴。” 陆嘉宁听着称呼,刚要反驳,马管家匆匆带门离去,招呼着门外禾善,“将军与夫人在培养感情,你可千万别进去打扰。” 禾善懦懦没出声。 程则绪勾着笑斟了两杯,推在她面前,“阿宁尝尝。” 陆嘉宁推辞道:“我酒量不好,今日不能再喝了,将军多喝些。” 她将身边酒盏推至程则绪身边,被一只带着薄茧大手止住。 陆嘉宁挣扎两下,他丝毫不见松动,恍惚抬眸,撞进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有些不明白他用意。 要强迫她喝? “将军这是何意?” 程则绪指腹摩挲着白皙滑腻肌肤,轻启薄唇,一字一顿道:“谨之,我的字。” 他刚抬手,她便缩了回去。 胆子可真小。 程则绪勾着薄笑,“你可以唤我。” “你是我妻,我许你唤。” 陆嘉宁局促笑笑,程则绪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陆嘉宁快速又斟了酒,乖巧坐在一旁没出声。 程则绪偏眸察觉她狡黠的眼眸,意识到她想灌醉他,顺着她意多饮了几杯。 陆嘉宁不耐其烦斟着酒,拎着空荡荡酒壶,瞄了他逐渐憨迷的神态,似乎有些醉不达意。 刚要开口唤人来送酒,他趁着醉意将她拉入怀中。 “阿宁,唤我。” 浓烈酒气喷洒在陆嘉宁脸上,她不悦偏头挣扎,身上禁锢更紧了些。 “我还没尝尝阿宁的青梅酒是何味道?” 她脑袋嗡的一下想跳起来,奈何力气不如他,眉间微蹙带着抗拒,“程则绪,你耍什么酒疯?” 程则绪轻笑,额头抵着她脸颊轻蹭,浓烈鼻息钻进她颈窝,惹的陆嘉宁不由轻颤一下。 “你醉了?” 他摇摇头,声音低哑,声线拉的很长,“阿宁,我不会醉。” 她与醉鬼讲什么话,浪费口舌。 陆嘉宁压眸看去,他轻眨着眼睛,迷离眼眸直勾勾望着她,透露着一丝低媚。 她瞬间摇出这个荒谬想法,躺在他怀里挣扎一番,无果后好声好气商量道:“你先松开我,我让青古来——” 一抹凉意抵着唇瓣,腥辣酒水涌入口腔,刺的喉咙发痒,来不及吞咽便偏头咳了几声,酒水尽数喷了出来。 陆嘉宁匆忙用衣袖抿了下唇角,面颊呛的染了胭脂红,湿漉漉的眼眸泛起水雾。 刚偏过头,撞进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泛着幽幽星火,面上没有一丝醉意。 “你骗我?” 第147章 阿宁不喜欢他哭便好 陆嘉宁心头涌上怒气,亏她还以为他真的醉了,堂堂大将军,竟还会装醉骗人! 程则绪轻敛眸,看向她带着薄怒的湿眸,毫无任何威慑力。 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宁骗我一次,我骗阿宁一次。” 眸光落在她带着酒渍的唇瓣,低头轻尝良久,攫取属于她的温热气息,有些食不知足。 他紧勾着她不松。 单手捧着她脸颊,粗粝指腹兴奋摩挲着她下颌,光滑细腻感触爱不释手。 点漆黑眸盯着她轻颤的睫羽。 眼底透露着慌乱。 眼尾染了薄红。 他心底某处开始狂欢…… 吻去她眼角雾气,食味知足后悠悠撑起身。 陆嘉宁得以喘息,从他怀里匆忙钻了出来,抄起案几上酒杯朝他脑袋砸去。 程则绪单手敏捷接过,敛起眼睫看向她带着怒气又恐慌的神情,手中转动杯盏,漫不经心放在案几上。 在她匆忙逃离时,迅速起身抵住屋门,“再待会,我送阿宁回去。” 陆嘉宁止住差点撞进他怀里的脚步,掀起眼眸不满看他,“我现在就想回去。” 听着她微怒的声音,他心中竟觉得多了丝快意。 程则绪抬步走近,在她连忙后退中精准钳制住她手臂不松,“好不容易见阿宁一面,阿宁还是这般着急离开?” 他轻眯着眼,带着探究目光锁着她,“阿宁这般着急回去,是去见他?” 最后几字硬生生抵出,如剜他心头血般闷痛,鼻息不自觉放慢了些。 “阿宁平日里可与他相处的多?连去赴约也要他相陪?”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程则绪自嘲轻笑,“我与阿宁有圣上赐婚,五个月后便会成婚,阿宁的心思也该清理干净,莫要再装有其他男人。” 他抬起她下颌,四目相对,一字一顿询问道:“我救阿宁多次,阿宁私下认那么多兄长,而我便一点都得不到阿宁的欢心?” 陆嘉宁甩开他手臂,清澈的眸底不带一丝情绪,“你抓疼我了。” 程则绪听着她答非所问,不过是她一贯作风,知道自己势弱便急忙转移话题,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是怕的要死。 他心中怒火被泼了桶冰水,上前扛起她放在里屋榻上。 在她慌乱中倾身圈进怀中,指尖抬起下颌认真查看。 “哪疼?” 他就算心中再不满也不会对她下手,方才手上力道自然注意分寸。 明知是骗他,他还是这般做。 幽深眸光从下颌滑向纤细脖颈处,身上白蓝衣襟包裹着白皙脖颈,他喉结轻滚。 陆嘉宁拉下他手未松,掀起装有星辰明媚的眸子看他,“若我说,我不知他在那,将军可信?” 程则绪察觉手中感触,低头看向她的手钻进他手心,只觉得心中被抓的心花怒放。 阿宁还是初次这般对他。 他反应过来重重点头,“阿宁说的我都信。” 陆嘉宁忽然发觉,他与许承言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可她也是这般。 奈何势微,还能逢场作戏。 他指尖勾着她手心,“阿宁与我已有婚约,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往后,我不想阿宁与任何男人多接触。” 陆嘉宁面上依旧,“本非我所愿,将军与我说并无用。” 程则绪认真打量着她,看不出丝毫破绽,“阿宁以后不要再避着我。” 陆嘉宁心中非议,瞧瞧,他也知无法直面对抗许承言,只能从她这下手。 她认真看他,“将军可还会对我下药?” “我不是不能与将军和睦相处,只是怕将军又对我做些什么。” 如今她这处境,早已不想再折腾,程则绪也好,许承言也好,她一个都无法反抗。 婚约在身,她如今躲不掉。 她怕的,一是程则绪对她用强,他那脾性总让人捉摸不透,毫无掌控力;二是许承言从中作梗。 程则绪猛一诧异,转而眸中带着疑惑,“阿宁怎么会这般想我。” 陆嘉宁直言,“在被殿下初次带走那日,我为何会在寝宫昏睡?” 程则绪脑中飞快运转,轻拉着她的手,眼眸满是委屈着急,“阿宁怀疑我?” 他没想到阿宁会有所察觉。 “阿宁为何不怀疑是太子在寝宫中做了什么手脚,为何偏偏怀疑我?” 陆嘉宁被打断思绪,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程则绪,毕竟他曾多次对她下药。 尤其是吃食里。 却从未想过许承言。 程则绪见她沉默,压下心中慌乱,面上沉静道:“我在阿宁心中便只是阴险狡诈之人?” “殿下便光明磊落,事事君子做派?” 他早已派人查过,许承言曾多次在阿宁与季敬川中间作梗,还私下请旨,最终被阿宁搅黄婚事。 他就是称得上阴险小人,许承言又算什么好鸟? 陆嘉宁疑心一起一落,被程则绪从中掺和一脚,有些拿不定主意。 程则绪见缝插针,“曾经是我不对,是我爱慕阿宁已久,不忍阿宁嫁于他人,才出此下策惹阿宁不满。” “如今我与阿宁已有婚约,自不会再对阿宁做什么,阿宁信我。” 陆嘉宁放下被扰乱的思绪,不再与他鬼辩,“将军慌什么,我不过多问两句罢了。” 程则绪定下心神,“我不想阿宁对我失去信任,阿宁还有什么要问的?” 陆嘉宁摇摇头。 程则绪心中还是莫名不安,轻揽着她,“阿宁可以试着对我敞开心扉。” “我会成为阿宁依靠。” “若阿宁还是喜欢贺衍那般行径的男子,我也可以躲在阿宁怀里哭哭唧唧。” 陆嘉宁轻眯着眼,被他扰的快思索不过来,“你知道我曾喜欢贺衍什么吗?” 程则绪忽然不想听她继续说,他心爱的姑娘躺在他怀中,诉说喜欢另一个男子,是谁也受不了这种耻辱。 “我很大度,不在乎阿宁过往,阿宁如今不喜欢他便好。”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程则绪轻垂下眸,略有些委屈,勾起她身后一缕青丝揪着玩。 “我并不是非他不可,只是想寻个安稳生活罢了。” “贺衍就算整日哭唧唧了些,但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好,平日里更不会强迫我,将军可听得明白?” 陆嘉宁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这些,她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若要她事事磨合自己,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久下来她就算是只不会发飙的兔子,逼急了也会扑上去咬人。 “阿宁不喜欢他哭便好。” 程则绪心中松了口气,他实在做不来那种行径,贺衍也太没出息了些。 “你不明白?”陆嘉宁问。 程则绪轻挑眉,“我以后都听阿宁的,只要是阿宁吩咐,我都会答应。” 陆嘉宁见他颇为上道,心中雀跃几分,试探询问,“将军当真愿意?” 程则绪果断点点头。 陆嘉宁推开他,“我要回去了。” 程则绪眸中略有疑惑,又想起方才说过的话,紧跟着站起身,“我送阿宁回去。” 他总不能把人逼急了。 _ 陆府乐康院。 外屋烧着炭火,陆老夫人身上盖着厚绒毯,怀中抱着汤婆子有些失神。 “贞阳走几日了?” 于嬷嬷在她身后垂着肩,闻声回应道:“刚走两日,这会还没到苏州呢。”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去苏州也得六七日,一来一回都要半个月,眼下快要过年,也不知他要待上几日才肯回来。” 于嬷嬷道:“大人重意,若非怜儿她父亲那般行径,大人与怜儿早已成婚多年,如今怜儿重病,也不知还能撑上几日。” 陆老夫人有些愁苦,“我也知贞阳性情,怜儿也成婚二十多年,他心中还没放下。” “我心疼贞阳,这些年催他成婚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也没法子,我总觉得还能撑起陆家,有我在这个家便不会散。” “可我还能活上几年?” “明年送走嘉宁,我若再去了,便留下贞阳一人,逢年过节时别家欢欢喜喜,留下贞阳一人守着偌大府邸,我到地府也难以安息。” 陆老夫人抹着泪,于嬷嬷急忙递去帕子,“老夫人又多想了,您好好养着身子,大人心中也少分担忧。” 陆老夫人哽咽道:“我受过那些苦,贞阳年年不在家,音儿出嫁后,听着隔壁花婶家日日欢笑声语,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我不想贞阳提心吊胆大半辈子,到了晚年也受这份罪。” 于嬷嬷急忙斟了茶水递过去,顺着她后背,“老夫人莫急,也许大人这次去苏州与怜儿姑娘说开了,便放下那些恩怨。” 陆老夫人摆摆手,“不用安慰我,我心中清楚的很,他那倔性子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怜儿是个好姑娘,可二人偏偏走不到一起,我也没法子。” 当年杨氏夫君去了几年后,她催贞阳寻新妇,闹的有些不愉快。 她曾私心想过,若贞阳心中放不下,她便厚着脸皮将杨氏接过来,二人搭伙过日子。 奈何杨氏不愿。 陆嘉宁从外面回来时,陆老夫人已经收拾好情绪,热情招呼她过来。 拉着她手不悦蹙眉,“瞧你这手凉的,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陆嘉宁接过于嬷嬷递来的茶盏,放在手中暖着,“还是外祖母这暖和。” 陆老夫人笑着,“暖和就多待会,用了晚膳再回去。” 陆嘉宁点点头。 陆老夫人问道:“还有一个月便要过年了,阿景什么时候来?” “连翘上次来府中说,应该是腊月二十。” 陆老夫人吩咐于嬷嬷,“别忘了让人收拾间厢房,该备的都备上,再去衣铺里买几件棉袍,不知为何今年愈发冷了些。” 于嬷嬷连连应下。 陆嘉宁佯装不满,“阿景若是来了,外祖母不会只向着他吧?” 陆老夫人点了下她额头,“你这丫头,我何时亏待过你,你还醋上了。” 陆嘉宁放下茶盏,揽着陆老夫人胳膊凑上去,“外祖母待我最好了。” 用完晚膳,陆嘉宁踩着月光一路回到西院,心中略有不安,招呼着禾善先去屋内探查一番才进去。 许承言的行径她太了解,总怕他忽然神出鬼没。 她胆子小,不经吓。 一连多日,陆嘉宁待在府中,幸好没再遇见许承言。 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多次向青黛探查。 青黛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殿下没派人来通知奴婢,许是殿下这些时日忙于公务,姑娘可是想殿下了?” 陆嘉宁没再吭声。 秋秋愈发沉重,天气一冷便躲进她怀里不愿动半步,平日里她穿的厚实,整日抱着秋秋有些吃力,索性将秋秋交给禾善。 她有空一躺下,秋秋闻着味跳进她怀里,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几下,窝在旁边打盹。 腊月中旬,下了场大雪。 鹅毛大雪伴着冷风洋洋洒洒,压断院中细枝,闷哼一声,积雪散落。 陆嘉宁裹着绒氅站在屋檐下,望着静谧的冬日盛景,心中莫名安定。 冷风夹藏寒雪扫过屋檐下,落在她额前,带来丝丝凉意。 禾善捧着汤婆子走近,顺着她视线看去,“姑娘在看什么?” 陆嘉宁接过,热气腾的一下上来,“没什么,这场雪下的愈发急了。” 禾善道:“从昨日晚间便开始下了,一直持续到今日中午,一会疏一会密的,算是京都这几年最大的一场雪了。” “奴婢方才去厨房,这积雪都到小腿肚了,步子沉的很。” 没待一会,陆嘉宁转而去了趟乐康院,陆老夫人坐在屋内有些惆怅,盯着门外的积雪失了神。 “都半月了,算起来你舅舅也该返程了,别是被这场雪耽搁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冻快了可怎么办是好?” 陆嘉宁揽着她手,察觉略有些冰冷,吩咐于嬷嬷,“去里间拿件氅子给外祖母披上。” 陆老夫人覆上她手,“这些时日嘉宁先别出去了,外面冷的很,好好待在府里。” 陆嘉宁乖巧点点头。 陆老夫人又担忧道:“这场雪也不知何时能停下,过几日阿景便该来了,马车上不了路可如何是好?” “外祖母不必担忧,些许这雪一会就停下了。” 小厮匆匆赶来,在门外跺了跺鞋上积雪,捧着木盒迈进几步。 青黛视线触及到木盒角落上的独有暗纹,意识到是殿下派人送的。 陆老夫人还在场,生怕小厮张口说出殿下,扰了陆老夫人心宁,匆忙上前接过,“你先下去吧。” 小厮看了眼青黛,将剩下话堵了回去,转身匆匆离开。 青黛捧着木盒上前,“姑娘。” 陆老夫人方才还惆怅的神情,转而换成疑惑看向木盒。 陆嘉宁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件不染杂色的白狐皮所制的绒氅,氅领通体雪白,搭配粉色金丝绣花氅衣,多了几分典雅贵气。 陆嘉宁伸手拂过细腻柔软的毛发,手感滑腻甚是不错。 陆老夫人面带欣喜,上手摸了下,“这绒氅怕是千金难求,程将军倒是有心了。” 第148章 狐氅 陆嘉宁抬头看了眼青黛,瞧见她递过来的眼神时,放在氅领上的手顿了下。 手中不染杂色的白狐皮,极其稀有,尤其是在冬季,常年捕猎为生的猎人都难得射来一只,往年射来的白狐也只贡献给皇室。 她倒记得,早年圣上曾赏赐过皇后一件,皇后每逢冬日便会让人拿出来,满眼都是欢喜。 没两年圣上又赏赐给惠嫔一件,皇后便将狐氅压了箱底,再未拿出来过一回。 惠嫔倒是个聪明的主,再喜欢也只在自己宫内穿穿,从不出去招摇。 许承言把这个烫手洋芋送给她做什么? 陆嘉宁合上盖子,招来青黛,“先拿下去吧。” 青黛接过,未察觉到她脸上有一丝欣喜,再如何说,狐氅市面上可买不到,姑娘家都喜欢漂亮稀有的东西,为何姑娘这般平淡? 难道是殿下这几日没来,姑娘觉得被冷落了? “姑娘可是不喜欢?” 陆老夫人摆摆手,遣青黛下去,手中热茶升腾起水雾遮掩视线,有些看不清旁边人,“嘉宁是不喜欢这狐氅,还是不喜欢送狐氅的人?” 她也不急着陆嘉宁回答,轻抿了口茶水,悠悠道来,“这茶倒是好茶,初起偏涩,回味生津。” “这人生啊,没有人能替谁感同身受,嘉宁何不如放下心中芥蒂,尝一尝生活的滋味。” “这世间待女子多苛刻,偏偏男子行走于世,而女子被困于宅内料理琐事,若女子也能入仕,倒也未必输于男子。” 陆老夫人单手拉过陆嘉宁,手中温烫落在她手背,面目慈爱,“所以我才希望嘉宁能寻个好夫婿,真心疼你爱你的枕边人,日子圆满些。” “圣上赐婚既推脱不得,便不如心中顺畅些,程将军倒是挂念嘉宁,时不时派人送些稀有物件来,想来心中是有嘉宁的。” “凡事莫放在心上压自己,要学会疏解情绪,往前看,外祖母虽年纪大了,但还是懂些人生哲理的。” 陆嘉宁应着,“外祖母说的是,只不过屋子里暖和,若解了身上绒氅去试狐氅,忽冷忽热的也甚是麻烦。” “狐氅在我院子里,也跑不了哪去。” 陆老夫人点点头。 陆嘉宁在乐康院多待了会才回去,稀疏冷风灌进衣领,迎着冬雪疾步回到院中。 这场雪洋洋洒洒了三日,压断了院外枯树枝头,差点砸到府中小厮。 陆老夫人愈发惆怅,这种极端天气甚是少见,日日询问陆贞阳有无寄来书信,在屋内急的乱转,实在待不住便起身去了祠堂。 赵景是在腊月二十赶来的,跟着小厮一路疾步到乐康院,站在屋外清理掉鞋上积雪才进屋。 陆老夫人见他满面春风,比上次来时还精神些,多关心了几句,不想他一来便把人拘束在这,派人将赵景带回厢房。 赵景欣喜不已,回到厢房还没来得及暖暖身子,看向一旁整理书箱的连翘,“你知道宁姐姐在哪个院子?” 连翘低头整理着书卷,“知道的,奴婢先前去过,公子可是要去寻陆姑娘?” “来了陆府,总归是先要见宁姐姐的,我好久没见宁姐姐了,心中甚是想念。” 连翘觉得此话在理,放下手中书卷,“陆姑娘帮了咱们不少,奴婢这便带公子去。” 禾善来告知时,陆嘉宁正揪着秋秋毛发把玩,毛茸茸小脑袋被揉的蓬松杂乱,惹的秋秋伸着爪子拍她,得知赵景前来,从躺椅上站起。 “宁姐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陆嘉宁抱着秋秋朝屋门走去,正瞧见赵景刚上台阶。 毕竟也是男子,总不好迎进屋内,领着赵景去了旁边书房。 “阿景总算来了,外祖母前些日子还总念叨着。” 赵景迎着她坐下,“我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便来见宁姐姐了。” 瞧见她怀中秋秋,浑身通体雪白,半眯着一双蓝色眼眸,懒洋洋地趴在怀中,“宁姐姐哪寻的小猫,甚是可爱。” “旁人送的。” 陆嘉宁察觉他喜欢,将秋秋放到案几上,本想推到赵景面前,秋秋不动弹,眯着眼睛叫了几声,又跳进她怀里。 “一入冬它便不愿动,也知道哪暖和往哪钻。” 秋秋闻声抬起小脑袋,不满朝她叫了几声,梳理腿上毛发,又懒懒埋下头。 赵景道:“它还挺有灵性,也知道宁姐姐在说它,是程将军送的吗?” 身后青黛开口,“是姑娘相识已久之人相赠。” 怎么什么好事都挂在程则绪头上,她表示不服。 赵景也知不好多问,“我听季世子说,圣上给宁姐姐与程将军赐婚了,倒是提前恭喜宁姐姐。” “上次季世子来寻我时,还与我抱怨说,宁姐姐这些时日不愿见他了,因何事闹的不愉快?” 陆嘉宁抬头看他求知的眼眸,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雀,等着她回答。 “没什么,就是上次身子不舒服,便没见季世子。” 赵景日有所思点点头,“季世子人挺好的,有次醉晕晕地来寻我,说宁姐姐不如以前待他好了,还说宁姐姐成亲之后便不要他了,想来心中已有郁结。” “他既是宁姐姐兄长,宁姐姐何不找个机会说清楚些,你们二人莫要生了隔阂。” 青黛冷眼看他,“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适,冬日不便出院门。” 总觉得眼前这人一会替程则绪说话,一会替季敬川说话,问一些没头脑的问题扰了姑娘安心。 赵景恍惚察觉一道冷光,一抬头消失云散,总觉得面前这丫鬟对他有敌意。 他做什么了? 疑惑摸了下额头,“是我急了些,等下次我见到季世子便告知他,只要宁姐姐没生他气便好。” 陆嘉宁道:“没生气,阿景倒是来我这当说客了?” 赵景倚着靠椅,“我来寻宁姐姐自然不是来喝茶,宁姐姐也不问问我这些时日过得如何,我只能与宁姐姐讨论一些其他的。” 陆嘉宁看他一副委屈模样,打趣道:“逢年过节我最怕长辈问学业,你倒是上赶着让我问?” 赵景坐起身,“那算了,宁姐姐也别问我了,我也不喜欢。” 抬头瞧见她身后书架上寥寥无几的书卷,“宁姐姐一看就不爱钻研学业,书架上空荡荡的,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一些游记、画本子之类的,打发时间罢了,你若想看自己去拿。” 赵景摇摇头,“不用了,回头我送宁姐姐几本有营养的书。” “你说我这书没营养?” “没,只是我不喜欢看。” _ 陆贞阳是次日晚间有的音信。 陆嘉宁带着赵景正在乐康院陪陆老夫人闲聊,她明显看得出来陆老夫人有些心不在焉搭着话,手中茶盏端了两刻钟都没放下。 于嬷嬷接过茶盏,“茶水凉了,再给老夫人添些热茶?” 陆老夫人有些无力,“不用了,我也不渴,这几日该采买的便赶紧让人采买,莫要再遇见极端天气。” 抿了抿唇,刚想问陆贞阳消息,看了眼屋子里两人,终究没再开口。 于嬷嬷放下茶盏,应下话。 小厮喜洋洋来报,陆老夫人重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贞阳多久能到?” 小厮道:“约摸半个时辰。” “好好好。”陆老夫人往木板上戳着拐杖,又急切吩咐于嬷嬷,“让厨房备些姜汤,把贞阳屋里炭火燃上,回来便能暖和暖和。” 于嬷嬷应下,“老夫人莫急,大人回来总归是好事,老奴这便去吩咐下人。” 陆老夫人摩挲着手中拐杖,“你舅舅也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让人操心,嘉宁以后可不准学你舅舅这般行径吓唬我,凡事让人告知我一声,我心里也少分担忧。” 听着陆老夫人提醒,陆嘉宁点点头,“我懂的,不会让外祖母操心。” 陆老夫人察觉赵景默默垂下头,急忙道:“阿景也是,平日里休了课业便来府中,就当来陪我说说话。” 她到底心软,见不得这般小的孩子受苦,况且赵府也曾收留过嘉宁一段时日,这份恩情总要报答。 这孩子聪慧,这两日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不停,讲些书院里的趣事,给府上总算添了几分人气。 赵景眸子亮晶晶,“好。” 不到半个时辰,陆贞阳匆匆赶来,身上沾了一身冷意,拱手道:“母亲。” 陆老夫人见他回来,心中再有气也发泄不出来,没搭理陆贞阳,吩咐于嬷嬷端来姜汤。 陆嘉宁发觉气氛不对,看得出来外祖母心中挂念舅舅,估计要说些体己话,悄悄将赵景带下去。 陆贞阳喝了碗姜汤,站在原地未动,“母亲生儿子气了?” 陆老夫人冷哼,偏过身不再看他,“这些时日不知让人告知我一声?” “这些年你在外,我知你不易,你去苏州我又没有阻拦你,大雪封路,我日日在这屋子里等待,生怕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困在半路。” 耳边传来低沉一声,陆老夫人转身去看,面色诧异,“你跪下做什么?” “儿子知错。” 于嬷嬷福了福身退去。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地上凉,你又刚从外面回来,起身吧。” 陆贞阳未动。 陆老夫人也知他是个倔脾气,压下眼眸看了眼陆贞阳,“见到怜儿了?” “她不愿见儿子。” 陆老夫人将拐杖放到一旁,眼底有些落寞,“怜儿还是不愿见你?” 见陆贞阳垂着头不吭声,陆老夫人又觉得说的话有些伤人,缓下语气问道:“怜儿身子怎么样?” 陆贞阳面色凝重,“走了。” 这些时日他寒风中赶路,却无一人诉说,脱口而出这两字,压着他心底的郁结散了一丝。 “她不愿见我,托人给我递来话,说这辈子最愧对的是您,您当初将她赎回,这份恩情她终生难忘,她辜负了您的期盼。” 陆老夫人静默一会,听他字里行间的语气,怕是心中还淤积郁气。 说到底也是惋惜,怜儿带着儿子不愿改嫁,贞阳苦守二十多年不愿娶妻。 竟连生前也不愿见上一面。 良久,陆老夫人开口道:“我不怪她,那件事也不是她的错,怜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在咱家住了两年,凡事都抢在我前面,她心眼不坏。” “怜儿也有她的难处,你不娶妻我也没多催促,但我不想贞阳年岁大了还孤身一人——” “全凭母亲做主。” 陆老夫人差点没反应过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陆贞阳抬起头,喉咙仿佛被堵住,“是儿子不孝,未能为陆家延续香火,没能让母亲承欢膝下,儿子如今愿意娶妻。” 陆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睛,“我并非催促你娶妻,只是见阿景那孩子不错,赵府满门忠烈,又曾善待过嘉宁,想问你愿不愿收为义子。” “这两日阿景常来陪我,字字透露着对你的敬意,若不是赵府被奸人所害,或许他是要从军的,我上了年纪,也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 “阿景若是年纪再大些,我便想收在膝下,做你义弟。” 陆贞阳眼珠微转,“母亲看上那傻小子了?还想收为义子?那嘉宁怎么办,怕不是乱了辈分?” 陆老夫人没好气瞪他,“竟说什么胡话,我是问你愿不愿收他为义子。” 陆贞阳没什么意见,那傻小子也合他眼缘,“母亲看着办便好。” “你打算跪一辈子?” 陆贞阳默默站起身,朝一旁落座,“儿子方才说的是心里话,我身为陆家子,便该尽本责,母亲若是有空便为我择位新妇,我也该成家了。” 陆老夫人见他反常,郑重询问道:“你是打心底愿意?” 陆贞阳道:“儿子愿意。” “是怜儿说了些什么?” 陆贞阳眼底有些黯淡:“她派人说,她早已经放下当年过往,之前多次不愿见我,是因为不想与我扯上关系。” 他微微垂下头,语气不似以往粗犷,“是我还停留在原地,放不下那些过往,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也该向前看了。” “年后多劳烦母亲,儿子对新妇没什么要求。” 第149章 我这般模样像他吗 陆贞阳离开后,陆老夫人一阵恍惚,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闷在心底有些堵得慌。 不管杨怜儿那些话是真是假,他们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贞阳愿意向前看总归是好的。 她总希望一双儿女圆满些,却总是事与愿违,还在贞阳看开了些。 想起赵景的事,陆老夫人招呼来于嬷嬷,让嘉宁私下询问赵景的意见。 次日一早,陆嘉宁寻到赵景,赵景得知来意,心中起了波澜。 他年纪虽小,但也知世道艰难,平日里在书院有季世子照拂,那些学子才不敢打搅他。 陆府人待他不错,陆贞阳乃朝中重臣,他心中对陆贞阳甚是敬重。 若成了陆贞阳的义子,半个身子跨进陆府,也有了傍身的身份,宁姐姐便是他的家人。 他心中自然愿意。 赵景坐在书案旁静默良久,手里书卷攥在手中,面色难得镇定,朝着陆嘉宁重重点头,“我自然愿意。” “我想成为宁姐姐的家人。” 陆嘉宁得到回应,眉眼弯弯,“日后阿景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弟。” 隔日,陆老夫人寻人算出黄道吉日。 腊月二十八日,赵景在正堂行三拜九叩之礼认了义父,端盏敬茶。 一切完毕后,陆老夫人听着耳边一口一声“祖母”喊着,心中甚是欢快,拉着他们二人去剪窗花。 于嬷嬷手巧,拿着剪刀一会便在红纸上剪出喜鹊梢头,对着陆老夫人展开,询问道:“老夫人,觉得大小如何?” 陆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可以,贴在窗户上正合适,一会再多剪几个福字。” “就数你手巧,以前还在村子里时,那些妇人没少围着你求教。” 于嬷嬷笑着,“老奴也是跟母亲学的,她手艺才算得上好,不到片刻便能手里生花,家门口日日有妇人来求教,老奴只学了些皮毛罢了。” 赵景来了兴趣,站在一旁看,跟着于嬷嬷有模有样地剪的一糟乱,案几上红纸屑一堆,满怀期待展开成了废纸片。 陆老夫人笑着打趣,“阿景的手还是适合握笔杆子,还是让于嬷嬷来吧。” 赵景讪讪放下剪子,坐在陆嘉宁身旁,“那我日后好好读书。” 陆嘉宁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劲,身边也没事要忙,拉着赵景出去转转。 马车上,陆嘉宁见赵景撩着帘子往外看,刚顺着他视线看去。 赵景察觉,匆忙放下帘子,“外面没什么可看的,是我方才没注意,进了冷风吹到宁姐姐。” 陆嘉宁道:“无事,马车里燃了炭火,不冷的,京都繁华,阿景应该还没逛过,多看看也无妨。” “西街有家糕点味道不错,一会路过那里让禾善多买些回来。” 赵景乖巧点点头,“都听宁姐姐的。” 陆嘉宁轻抿唇,看着他乖巧的模样,温声询问道:“阿景觉得在陆府拘束?” 赵景小幅度摇摇头,“怎么会,我喜欢与宁姐姐待在一起。” 陆嘉宁弯唇轻笑,“既然舅舅愿意认你做义子,说明心中看重你。” “外祖母也很好相处,上了年纪难免觉得身边冷清,有空时多陪陪她便好。” “没有人会轻看你的,阿景,不必那般拘谨,想做些什么便去做。” 赵景应下,“听宁姐姐的。” 陆嘉宁看得出来,赵景想讨好身边人,就如从前的她一般,笨拙地一味讨好,很容易被外祖母察觉。 她怕赵景被误解另有所图。 他原本也是无忧无虑的小公子,却活的这般小心谨慎。 “阿景,你可以遵从内心。” 赵景抬起头,清澈的眸子不染杂陈,“宁姐姐也可以遵从自己内心吗?” 陆嘉宁抱着汤婆子的手微顿,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笔扯过话题,“我是开解你的,你又反过来问我。” 赵景刚要反驳,马车忽然停下,陆嘉宁撩开帘子朝外面禾善看去,映入眼帘月白锦衣身影。 程则绪立于马车旁,终于看见那张思慕已久的小脸探出来,上手捏了下她脸颊。 细腻光滑的肌肤抵着他指腹,他有些爱不释手,指腹轻揉了两下。 “阿宁这是去哪?” 敏锐目光察觉她旁边还有一人,压着漆黑的冷眸射去。 赵景猛一颤,投来的眼神哪有平日里见到的威风正义,仿佛要将他淹溺在寒光中。 “程将军。” 陆嘉宁收回身上,不满摸了下被他蹂躏的脸颊。 程则绪察觉里面是赵景,收回视线,柔和的眸光落在陆嘉宁身上,“阿宁这是要去哪,我正要去陆府寻你。” 陆嘉宁道:“随意逛逛。” 话音刚落,眼前月白身影消失,马车忽然一沉,程则绪从外面钻了进来,身上带着凉意,径直挤在二人中间。 掀起眸子不经意看了眼旁边赵景,“怎么感觉有些挤的慌?” 赵景闻言,诧异偏头看他,有些不悦往旁边挪了些,肩膀顶着车壁,“程将军觉得还挤?” 程则绪轻挑眉,“好多了。” 陆嘉宁察觉他得意神情,略微往旁边移了些,“这马车确实小,将军方才一进来,车内都显得闷了些。” 程则绪丝毫不在意旁边赵景,拉过她的手,粗砺指腹细细摩挲着她指尖,“阿宁说的是,我也觉得闷了些。” 他将目光放在赵景身上,“不如劳烦赵公子去旁边那辆马车,别把阿宁闷坏了。” 陆嘉宁听着耳边话,发觉程则绪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将军倒是怕冷,怎么还往脸上套衣物?” 他半路挤上来的,却要赶赵景下去,亏他想得出来。 程则绪轻敛眸,听得出来她在拐着弯说他,仿佛听不懂般,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让青古陪着他逛,阿宁陪着我逛。” “好几日没见阿宁了,阿宁想我了吗?” 手中捏着纤细手指不松,悄悄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握,拉进他怀里,“阿宁手有些凉,我给阿宁暖暖。” 赵景愈发觉得自己碍眼,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身,当着他面腻腻歪歪的,他一直挤在这到底有些不合适,匆匆站起身。 “我还是去那辆马车吧,宁姐姐不用担心我,我逛完了会自己回去。” 赵景一走,程则绪心情大好,冷霜的眸子染了笑意,“总算没人打扰我与阿宁了。” “今日正好要去寻阿宁,竟在半路相遇,我与阿宁真是心意相通。” “阿宁要带赵景去哪玩?” 陆嘉宁没好气看他一眼,手被他双重禁锢着,“还没想到,带阿景出来透透气。” 程则绪朝她凑近,脸颊蹭过她额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熏香,深吸了几口气依偎在她肩上,“听说陆将军将赵景收为义子?” “外祖母喜欢阿景,府中太过冷清,有阿景在也好些。” 程则绪微微阖上眼,“我府中也冷清,等过些时日暖和些,阿宁去程府添些人气。” 陆嘉宁看了眼肩上的大块头,整个上身都依偎着她,也知收了几分力道。 只觉得这一幕颇为熟悉。 像极了某个人的作风。 “将军怎么了?” 程则绪听着冷冰冰的称呼,仰起头埋在她颈窝,温软唇瓣抵着细腻光滑的肌肤,有些爱不释口地轻咬厮磨。 陆嘉宁眉宇微折,杏眸微阔,被身上感触惊的微颤,匆匆推搡他几下。 程则绪很识趣停下,抬起被雾气熏染的湿眸,“阿宁唤我谨之。” 冷冰冰的称呼他再也不想听到。 “阿宁唤我。” 漆黑的眸子满是侵占欲。 察觉她恍惚失神,倾身上前含住红唇,只一瞬便匆匆拉开距离。 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没有丝毫松懈,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窥探着她的神情,“阿宁想起了谁?” 答案二人心知肚明。 程则绪见她心虚移开目光,自嘲勾笑,“阿宁喜欢我这样吗?” “我这般模样像他吗?” 陆嘉宁轻压眼睑,有些不耐搭理他,“你想学他?” 程则绪避开她目光,紧紧依偎在她怀里,“阿宁喜欢,我便学他。” 只要能得到她的芳心,这些小伎俩又算得上什么。 这些时日,他没少拉出青竹询问细节,就连贺衍平日里的神态他也没放过。 陆嘉宁觉得他有些发癫。 程则绪勾着她腰间配饰,揪着穗子漫不经心缠着玩,“阿宁日日亲密唤他,也唤唤我好不好?” “谨之,阿宁唤唤。” 她看了眼怀中人,瞥见他如雕的侧脸,修长的睫毛纹丝不动,微微张起的薄唇光泽饱满,流畅的下颌紧绷。 美男坐怀,她有些兴奋。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私底下竟是这般做派,想想就有些刺激。 仿佛回到那场梦境,不知程则绪穿上青色纱衣会是什么模样。 也如这般勾人? 她有些心花怒放,手背拂过他脸庞,察觉怀里人身子一僵,终于明白调.戏美男的滋味。 心中生出某些肮脏想法。 又匆匆抖了出去。 “谨之。” 程则绪脑袋嗡的一下,惊雷乍现,打的他有些措不及防,脸上感触让他不自然屏气凝神。 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阿宁会这般待他,哪怕只有片刻他也终身难忘。 她与贺衍也这般相处吗? 如今似乎已经不重要。 只要阿宁永远这般,他参考一下贺衍这些行径又何妨? 他也能走进阿宁的心中。 陆嘉宁刚放下的手被他捉住,又拉到他脸上,声音多了丝低沉哑色,“我给阿宁摸。” 陆嘉宁有一丝出神,仿佛趴在她身上的不是恶狼,而是无权无势任她欺负的小绵羊。 恶趣味般又在他脸上多磋磨一会,眼睫轻压,柔声试探喊着,“谨之?” 程则绪轻轻阖上眼,“我在。” “谨之。” 程则绪主动蹭了蹭她的手,“我永远都会在阿宁身边。” 他终将会把贺衍踩在脚下。 句句有回应,陆嘉宁似乎发觉,这样的程则绪特别好玩。 比整日冷冰冰的模样有趣多了。 他覆上她的手滑到脖颈处,睁开染了情愫的深眸,“我给阿宁暖暖手。” 细腻柔软的感触抵着他脖颈,指腹不经意划过喉结,喉结轻滚,幽深目光紧紧锁着她。 “阿宁,我好喜欢阿宁。” 他做梦都想与阿宁这般。 他终于摸清阿宁喜欢贺衍什么,不对,也不能说喜欢贺衍,而是喜欢与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 他发觉自己像只阴暗老鼠,贪婪这一刻温情。 没一会,陆嘉宁推了他几下,“你先起来,压的我肩膀都酸了。” 程则绪后悔没注意力度,匆忙坐起身,宽大手掌覆在她肩上,“我给阿宁揉揉。” 他轻捏了几下,力度适宜,有人在身边侍奉,陆嘉宁自然心满意足。 程则绪看向她侧脸,嘴角勾起小弧度,“阿宁喜欢与我这样相处吗?” 陆嘉宁也不扭捏,大方点头。 程则绪欣喜若狂,“那我以后都这般,阿宁的心能不能给我留点位置?” “你不是说我没有心吗?” 程则绪丝毫不在意,“阿宁把贺衍那份腾出来给我便好。” 忽然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他又在潜意识与贺衍对比。 匆忙补了句,“我刚才不该那么说,阿宁心中有他也无妨,给我留点位置便好。” 反正贺衍不在京都,短时间强行让阿宁忘记贺衍根本不现实,只会适得其反激起阿宁心中反感。 阿宁心中记得又何妨,只要阿宁在他身边就好,贺衍那厮不足为惧。 陆嘉宁听着耳边略显委屈的声音,越发不可思议,“你不在意?” 程则绪压下心中醋意,手中力度不减,“我与阿宁说过,我很大度,不会计较这些。” 果然阿宁心中还是有贺衍,整日待在阿宁心里阴魂不散,真是可恶! 他将人拉过来,眸光极其认真,“阿宁心中给我留些位置。” 他又怕被拒绝,倾身抱着她,静默良久没出声。 他怕阿宁把他当做贺衍替身,又怕阿宁不吃他这套。 他快把自己整成疯子。 马车晃晃悠悠绕了西街三四圈,程则绪才肯让她回去。 陆嘉宁下了马车还有些恍惚,回头朝马车旁看了眼,正巧对上程则绪温和风清的眼眸。 不知为何浑身有些不自在。 加快脚步朝西院走去。 今日程则绪在学贺衍平日里的行径诱惑她,她还有些被勾住。 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人和物,但前提是好掌控。 恶狼披着羊皮,想勾她上瘾。 第150章 宁儿不想让我来? 新春佳节,万家灯火。 院内屋檐下挂满红灯笼,灯火通明,微红烛光照耀一地雪白。 用过团圆膳,撤桌闲谈了会,陆老夫人困意袭身,早早回了乐康院。 赵景精神抖擞,悄悄移到陆贞阳旁边,眼神极其真诚,“义父可否再教我几招?” 陆贞阳睨了眼旁边毛头小子,“大过年的也不让我歇歇,你便是这般守岁的?” 赵景脑袋一缩,“等有空时,义父可别忘了我。” 陆贞阳嗤笑,放下手中茶盏,“上次让我教你的几招可学会了?” 赵景重重点点头。 陆贞阳觉得傻小子怪好玩,站起身活动下筋骨,“随我到外院练几招让我瞧瞧,若是不达到我的标准,便让你彻夜扎马步。” 赵景道:“我在书院空闲时常记得义父教的那几招,平日里经常练的。” 迅速解了身上绒氅递给连翘,“宁姐姐要一同去吗?” 陆嘉宁道:“我怕冷,阿景先去吧。” 这般冷的天,也就小孩子活力充沛,陆贞阳向来严苛,赵景倒是上赶着去扎马步,她就不去凑这个闹热了,免得惹火上身。 赵景笑着点点头,“那我以后武给宁姐姐看。”跟随陆贞阳出去。 禾善见姑娘一人坐在正堂,颇有些孤寂,“姑娘要不回去歇歇,方才老夫人还说不用非要守岁,困了便歇息会。” 陆嘉宁还没困意,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起身朝西院走去。 月光如昼,银光满地。 空中忽然惊现几道烟花,直冲九霄,在深夜天幕绽放。 禾善闻声抬头看,“姑娘快看,是烟花,离咱们好近。” 陆嘉宁听着耳边欢快的声音,顺着视线抬头望去,几道烟花接连绽放。 耳边“咻咻”声不断,打破夜间宁静,陆嘉宁视线落到高耸的围墙上,转身回去。 一墙之隔,沈知律抬头望着天空绽放的色彩,莫名有些惆怅。 这场烟花,他欠了三年。 烟花消散良久,身边小厮上前,“公子,烟火都放完了。” 墨色锦袍背影挺拔,冷风带起衣摆摇曳不停,静默良久,“她应该看到了吧。” 小厮低着头,“这会早没其他人放烟火,深夜静悄悄的,陆姑娘就算没亲眼看到,也能注意到这边动静。” 沈知律眸色黯淡,声音里带着淡淡忧伤愁“她会知道是我吗?” 小厮斟酌好一番,“陆姑娘心思聪慧,应该能猜得到。” 身边没了声音,小厮讪讪询问,“公子可要回相府?” 沈知律放在腰间的手紧紧蜷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回去吧。” 刚转身,不远马车旁站立一位披着锦织百合银丝纹绒氅,堪堪只露出一张素净小脸的姑娘。 沈知律瞬间屏住呼吸,眸光微微躲闪,察觉来人松了口气。 他在期盼什么? 沈嘉棠对上他目光,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局促,缓步走近,“兄长用完团圆膳匆匆离开,是想来这里见她?” “母亲还问兄长去了何处,我替兄长打了圆谎,说兄长回了院里,一会回府时莫要被母亲看穿了。” 察觉他移开目光,沈嘉棠低头自嘲一笑,“我以为兄长早已经把她忘了。” “这些年,兄长都未曾去寻过她,连她回到京都后兄长也当做看不见,若非母亲逼迫兄长,兄长是不是一颗心都牵挂在她身上?” 听着沈嘉棠的话,沈知律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嘉棠提母亲做什么?” 沈嘉棠有些愤愤垂下头,“当年母亲在留青院与兄长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当年母亲多次警告兄长,还想限制兄长行踪,就怕兄长义无反顾去锦州寻陆嘉宁。 “陆姨娘是母亲心头的一毒根刺,父亲为了陆姨娘冷漠母亲十几年,若不是祖母平日里嘱咐父亲多去母亲院中,父亲压根不会主动去寻母亲。” “当年陆姨娘犯下大错,父亲还是拼命护着她,母亲心中怨恨陆姨娘,连跟着厌恶陆嘉宁也情有可原。” “兄长是母亲膝下孩儿,母亲不让兄长去锦州寻她们,一是护住颜面,父亲早已对外宣称相府嫡女病逝,若是让人察觉她们没死,相府颜面浩然无存;二是因为母亲心中怨恨她们,仇人之女又怎么会让兄长亲近?” 她察觉沈知律面色渐沉,匆忙补充,“我只是去寻母亲,不是故意听到的。” 那时她刚来到周氏身边,总怕母亲不喜欢她,日日装乖扮巧在母亲面前晃悠,还曾想学陆嘉宁平日行径讨母亲欢心。 多次碰到母亲发怒在屋内砸东西,她偷偷躲起来不敢上前。 沈知律压下凉眸,“外面凉,嘉棠先回去吧。” 当年陆嘉宁被赶出丞相府,周氏百般警告他,明令禁止去寻陆嘉宁,更不能对外透露一丝府中丑闻。 他曾反抗过,得到的是母亲对陆嘉宁的杀意。 那是他护了十几年的亲妹妹,如宝玉般日日捧在手心中怕摔了,守着她不被季敬川坑蒙拐骗,又要防着许承言虎视眈眈整日邀约。 他要做个好兄长。 一夕之间全变了。 他就算能护得了陆嘉宁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她总会成婚生子,总会有远离他的一日。 他曾多次派人偷偷打探消息,私下多次送去银两,全被母亲察觉到拦下,后来他不敢再任性,他怕自己的任性害了她。 她离开那几个月,他夜夜惊梦,梦到日日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拿剑涌上他心头,哭着质问为何不去寻她。 他梦到过她受苦,梦到过她坠崖,梦到过她成婚生子,梦到她追着砍他…… 第二年他借办案之名偷偷去了趟锦州,一墙之隔,听着她与身边男子喜笑颜颜,山盟海誓,期待未来。 她有了新生活。 他便不能再去打扰。 他紧紧盯着半开的院门,怕门被推开,怕她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怕她失控质问他,而他做不出任何回答,当日匆忙狼狈逃离锦州。 他们的关系,也该止步于此。 当年欠她的那场烟火,今日也算补上了。 沈嘉棠察觉他失神,这么多年也知他放不下,心中剜痛,“兄长若是还挂念她,我去给兄长寻来。” 见沈嘉棠转身,沈知律匆忙揽住她,“不用,别去了。” 他没有勇气再面对她。 沈嘉棠咬牙默默转过身。 她曾私心想占据陆嘉宁在沈知律心中的位置,看着沈知律逐渐对她上心,总寻些稀奇玩意送给她,她以为将陆嘉宁驱逐出去。 原来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沈嘉棠轻抿唇,“今日之事,我回去不会告诉母亲,这些年兄长也该放下了。” “不管如何,我是兄长的亲妹妹,我与兄长才是一家人。” 沈知律抬头仰望星空。 这些话母亲日日在他耳边灌输,母亲觉得他们都亏待沈嘉棠,想将十几年的宠爱都弥补上,知道她心中有太子,还想让沈嘉棠成为太子妃。 沈知律深沉的眸光看她,“你当真喜欢太子?” 沈嘉棠避开他目光,拢了下绒氅,沈知律先开了口,“我知道,你只是看中那个位置罢了。” “可太子的心不在你这,你日后若入了东宫,太子未必善待你。” “如今圣上病重,太医院那些庸医日日前去诊脉也查不出什么来,太子早不同往日那般无能,你若死心入东宫,怕是连皇后姨母都护不了你。” 沈嘉棠听得明白,兄长这些日子没少在她耳边说道,可她就是不甘心,眼眶涌现泪水委屈看向沈知律。 “我比她差在哪?” 为何一个个都站在她身边! 为什么她不能站在高位! 她想让所有人仰慕她,受万人朝拜,荣华富贵一生。 沈知律声音渐缓,“你不比任何人差,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嘉棠,别执念过去。” 他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连他自己都放不下过往,还想让沈嘉棠放下。 但他不忍心让沈嘉棠误入歧途,既身为兄长,便要为沈嘉棠考虑周全。 “你若信得过兄长,兄长身边挚友谢回也是可嫁之人,如今身在礼部任职,品性、样貌、家世我都把过关,不比别人差。” “堂堂正正作正妻,总比挤破头待在皇宫里强些。” “我不是要强求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你若觉得兄长的话在理,过几日兄长便从中牵线;你若觉得他不是良人,兄长为你另谋他人。” “你是我妹妹,我想让你过得好些,我能护得了你一时,却不能日日护着你,嘉棠会明白我的用心。” 沈嘉棠垂下头懦懦没出声。 沈知律轻叹口气,他知道沈嘉棠心中有郁结,他没经历过,没办法感同身受,只希望她喜得良人。 “天冷了,先回去吧。” _ 陆嘉宁刚推开屋门,便被一股力道拉了进去,一个踉跄扑进硬邦邦怀抱。 宽大手掌揽着她的脖颈按在胸膛,腰间紧紧缠着手臂,生生要将她揽进身体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松木香,忽然意识到身边人是谁。 青黛还站在门外,察觉殿下神情不对,匆匆关上门拉着禾善下去。 许承言紧紧揽着她,声音冰凉低沉,“宁儿想一直不说话?” 陆嘉宁两眼一黑,刚要开口便被他打断,“若是想问我为何而来,便不用开口了。” 这些时日他虽应宁儿的意没来寻她,但宁儿的行迹他了如指掌。 与程则绪没少亲密。 “宫宴结束了?”不让她问,她便换个法子问。 一天天的,不让人安生。 许承言眉眼轻挑,“结没结束,还能阻止我来寻你?” 屋内高烛燃起。 炭火滋滋冒响。 许承言将人抱起放在床榻旁,紧随着拉进怀里,看了眼怀里安静本分的陆嘉宁,压下去的躁火一股涌上。 “宁儿不想让我来?” “殿下身份不太合适。” “我送的银镯又丢了?” “太凉,冬日不便戴。” “我送的狐氅压箱底?” “太招摇,不便穿。” 许承言听着耳边抵触声音,勾唇‘啧’了声。 “不让我来,是方便平日里与程则绪培养感情?” 陆嘉宁身子一动,腰间的手臂紧跟着收紧,“上次与殿下说过,我身上有婚约,无法再与殿下交涉。” 许承言听她鬼辩,“你次次提与他有婚约,为何不提与我有肌肤之亲?” “是他不知廉耻跑去宫中求来圣旨,明知宁儿已经是我的人,非要在中间掺和一脚,若不是他,此时我便能与宁儿正大光明亲近。” 察觉她明显不悦,许承言怒气也跟着上来,宽大手掌摩挲着她腰间,“他有什么好的?” 陆嘉宁按住腰间游走的手,被他反过来抓进手中,细细在手里把玩。 “并非我要提他,殿下为何不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一下?” 许承言若有所思,一本正经回应着,“若我是宁儿,便会立刻甩了他,投奔我怀中。” 陆嘉宁嘴角一抽,他倒是敢说。 “我乃一国储君,宁儿与我在一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想到程则绪,许承言心中燃了火气,声音提高几分,“他有什么好的,宁儿若是跟了他,日后只会担惊受怕,若是哪天战死了,宁儿还要为他守寡。” “他哪里都比不上我,宁儿阅历浅,心思单纯容易上当。” 陆嘉宁听着耳边声音,真当不顾及她死活。 一边有婚约在身,又一边与当今太子殿下拉扯不清。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目光逐渐幽深,盯着那双漂亮的眸子,生不出一丝怒火,“宁儿摸他了?” 察觉她微颤的睫羽,许承言心中难以明说的妒忌遍布全身。 “摸他哪了?” 他拉着她的手上移,带着她手软指腹覆在他脸上轻揉几下,“这里?” 来到脖颈,“这里?” 他眸光愈发幽深,察觉她面上不耐,欺身吻上她眼角,抓着她的手来到腰下。 “这?” 陆嘉宁忍着不悦,又推不开他,“大过年的发什么荤?” 他的声音带了嘶哑,肉眼可见面上染了潮红,“宁儿为何奖赏他?” 奖赏? 他倒是会说。 “既奖赏他,也奖赏我。” 他自然知道宁儿没做什么,色欲熏心摸了程则绪几下罢了。 但他也不允许。 怎么能摸其他男人! “你胡说什么!” 把她当什么了? “不要怕。” 声音逐渐低沉哑欲,一声声萦绕在她耳边。 “宁儿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