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后,我被病态男妈妈缠上了》 第1章 无疾而终的暗恋 是夜,温馨的卧室内。 “……我好喜欢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结婚?” 男人挨在她耳畔,磁哑低沉的嗓音,有近乎破碎的委屈。 “求你,知恩。” “……好啊。” 女人桃粉的眼尾上挑,主动送上唇瓣,辗转亲昵着说。 “可我总要结婚,不跟他,那跟谁结?” 男人来不及惊喜她的吻,急切地说。 “跟我……” 后面的话没能完全说出口,眼前一切快速变化。 ‘叮叮当,叮叮当——’ 半夜时分。 手机铃声在耳边回荡。 床榻上,眼眶红肿的男人艰难睁开双眼,混沌的大脑还未清明,也没第一时间去摸手机接电话。 而是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大面积等身海报。 海报取景自雪山之巅。 身穿极地服的女人比最浓烈的画色还要夺目,五官精致昳丽,尤其一双明媚的桃花眼荡漾起来格外醉人心魂。 成功征服极端天气下的阿尔卑斯山极峰速降滑雪,创造无人能及的新纪录后。 在云雾褪去的湛蓝山顶。 她的笑容,耀眼自得。 这算是高岭之花为数不多展露笑颜的时刻,也是齐宿最喜欢的一张海报。 喜欢到每天早上醒来都想第一时间看见。 齐宿感受从内心而发的向往。 梦境的场景还在脑中纠缠。 就在刚刚。 就在他身下这张床榻…… 他幻想她爱他。 他好像个变态。 明明人家都要结婚了,要跟别人亲吻,拥抱,生儿育女,他还做这种梦…… 一想到这事,齐宿抿紧的唇角又忍不住颤抖。 天杀的!!! 该死的恋爱脑!!! 欺骗他这个事业粉的感情! 结婚而已为什么非要退役? 为什么非要那么深情专一? 以她的条件多找几个不行? 结什么婚啊? 非要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齐宿烦躁地翻身下床。 不算大的卧室内挤满了各种周边、海报、代言品牌。 这些全都来自同一个女人。 刚宣布退役便消失在大众视野,网传放弃蒸蒸日上的事业隐退成婚。 据说梦想是全职太太的天才单板滑雪运动员——薛知恩。 齐宿一把抓起吵人的电话,目光沉沉盯着这一屋子瞧着心烦的周边。 张口的声音有许久未说话的沙哑。 “喂,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大艺术家可算接电话了?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呢。”话筒对面的男声吊儿郎当。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齐宿轻嗤,“我还活得好好的。” “听出来了,你是活得挺好,可是画呢?大哥——” 男声停顿了下,接着是撕心裂肺地嘶吼。 “你的画呢?马上要开展了!别为你那无疾而终的初恋哭坟了!快赶画!” “……” 齐宿垂眸,看着自己轻颤的右手毕拢,“把画展取消吧。” “你说什么?!” “以后的活动也都暂停。” “姓齐的你疯了吗?别告诉我你要学薛选手玩在事业最盛时期隐退那套! 你知道这场画展筹备了多久吗?说不干就不干了?没有你这样的!你个臭脑残粉!!” 对方觉得他说不准真能干出这种事。 早年认识齐宿的谁不知道他有多痴迷这位滑雪运动员,薛知恩突然退役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是学她。”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画不出来,”齐宿平静地复述,“我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 从薛知恩退役开始,到现在,他试过无数次,与之前没日没夜的激情创作不同,现在他连画笔都本能生厌。 心里的缪斯好像死了。 纠结了很久的齐宿也没下定决心清空这间卧室里的周边。 他选择上锁,也将心里的感情封存。 “齐宿。” 房门关闭时,电话里的男声响起。 “嗯?” “暂时画不出来没事,你也好多年没休息了,”对面安慰,“正好趁这次机会给自己放个假。” 齐宿打开扬声器,手扯住睡衣衣摆,换掉身上的粘腻,淡淡说。 “也只能这样了,我现在看到颜料就恶心。” “你看薛选手恶不恶心?” “……”齐宿皱起眉头,“你想看我跳楼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我这就上天台。” “不是,你误会了。” 对面解释,“我说你阁楼那副人像,反正你也没得粉了,不如把她公之于众。” “那幅画还没画完。” “我知道,但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可以拿来顶一顶,放出来你的名声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对面苦口婆心。 “你想都不要想。” 齐宿套头脱下上衣,露出艺术家少有的健硕身材,一头到肩胛的柔顺墨发下,肩宽腰窄,肌肉紧实匀称。 比艺术品还夺眼球的手指抓紧衣料,青筋凸现蔓延至薄肌长臂。 在窗外映进的冷月余晖里,深褐色的眼眸暗沉。 “‘她’是我的。” “……”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你不是脱粉了吗?你还揪着她干什么?” “谁告诉你我脱粉了?” “她都退役了,你还粉什么?” “你很烦哎!” “齐宿,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不考虑,挂了。” “别挂啊,我说真的,那幅画绝对不能被埋没……” 齐宿彻底恼了,额前筋脉直跳,不管不顾大喊。 “一定要我说出来,那是我偷偷画的?!人家都要结婚了,我放出去算什么?让大家都知道我悲惨的暗恋史?难道你一个人笑话我还不够吗?!” “……” 他无助地捂着脸,身形高大的人原地蹲下,又被勾起内心的悲伤。 “抱歉,齐宿,”对面低声说,“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你的‘暗恋’估计也不会有结果。” 薛知恩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跟齐宿这种‘草根’出身的画家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就算他再有钱,再有名,也缩减不了多少差距。 “你当我不知道?”齐宿怼回去,“我就没奢求过什么结果。” 他压根不敢有多少妄念。 那种梦都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以前只梦到握握手,要要签名,谁能想到今晚尺度这么大。 齐宿耳根有些发烫,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 毕竟,就算没有那个所谓的结婚对象,薛知恩也不可能看他一眼。 齐宿有自知之明。 他配不上。 “你明白就好,我就怕你想不通。” 齐宿闷声说:“不会。” 对面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要不你出去换换心情吧,别老闷在家里,你说说你,首都大学那边的教授邀请你也不去,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实在不行找人谈谈恋爱也好啊,我给你介绍画廊美女老板。” “……” 齐宿一声不吭地装死。 男人显然已经习惯了,叹口气道。 “真的是,天天问我要你联系方式的帅哥美女能排到大洋彼岸,别整天抱你的破棉花娃娃哭了成吗?” 齐宿忍不住辩驳: “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破棉花娃娃,那是薛知恩限量版棉花娃娃,我抢了很久……” “够了!我不想继续听破棉花娃娃的故事,让你出去听见没有?!”男人咆哮。 “再说吧。”齐宿抹了把脸,蔫蔫道。 “棉花娃娃呢?” “……以后不抱了。” “扔了?” “别管。” “你个脑残粉。” 第2章 这就是‘爱\’ 与此同时。 异国郊区别墅,无边的昏暗中。 发丝散乱的女人蜷缩在地上急促喘息。 洁净裙身下,白细的脚腕被紧扣的金色链条勒出刺眼伤痕,裸露在外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布满猩红抽伤。 她颤着,急喘着,像溺水不得救的人,虚弱又可怜。 “honey,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唉——我已经对驯服你没耐心了。” 发泄完暴虐的男人扔掉皮带,从柜子里找出一瓶药剂吸入针管,抓起地上女人的头发,癫狂一笑。 “看到这个了吗?好东西,我知道你意志力强,专门配合你体质挑选药劲最强一种,看我对你多上心。” 他转着注射器,畅想未来: “honey,一旦染上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复出更是想都不要想,不说你的腿有没有再恢复的可能,谁会承认一个染上毒-瘾的运动员呢,你说是不是?” 他排出空气,难掩激动。 “到时身败名裂,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出现在公共视野了,安稳跟我在这里过一生吧,我亲爱的甜心~” 被透明对针管映出的苍白脸庞,正是海报上春风得意的女人。 只是现在的她目光空洞,神情麻木。 仿若一具会喘气的木偶,任人摆布,半分生机也无。 “honey????,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能爽到上天。” 男人拉出她瘦削的手肘,针头对准冷白皮肤下清晰的静脉,眼中火苗疯狂跳动,兴奋即将溢出眼眶。 喉间溢出的声音温柔缱绻,像极了情人郑重的承诺。 “还记得吗?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薛知恩,终于要是他的了。 什么高岭之花。 什么天才继承人。 以后只能在他西装裤下摇尾乞怜,彻底变成一个依附他而生的禁.脔。 美好愿景即将达成。 男人呼吸大幅度喷洒,脖上青白筋脉凸现,就在针管插入冷白皮肤的前一刻,他的手腕被迫调转。 一声极细小的针头入肉声传来,他震惊的眼神对上女人空洞却阴森的眸光。 下一秒,液体被快速推进去,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男人一时不察被死死锁住脖颈,薛知恩毫无情绪,手却越来越紧。 “放……放手……” “你怎么还敢提我母亲?” 她好似根本听不见求救,喃喃自语。 “不够吗?我早就被你们毁了,难道还不够吗?” 男人还在说: “我那是爱你……h?????????oney……现在已经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你不能杀我……” “这句话我听了半辈子。” 薛知恩一点点绞紧铁链,面无表情地感受生命在手里流逝,嗓音发哽,吐字间是无尽的厌倦。 “我求求你们别再爱我了。” “呃……呃呃……” 男人两眼翻白,眼见要断气。 ‘嘭——’ 随着一声巨大的冲撞声,别墅房门突然被破开。 门缝奔逃蹿来的光照亮她眼角一滴冰冷的泪,滑落消失。 熟悉的众人冲进来,嘈杂各种声音打破黑暗。 “先阻止大小姐!” “您先冷静冷静,不要做傻事!” “快,快把轮椅推过来!” 几人上前才把地上即将断气的男人救下,将浑身脱力的薛知恩安稳扶到他们带来的轮椅上。 “大小姐,您……” 看着她狼狈破碎的模样,下属们实在没法问出‘没事吧’三个字。 “去。”薛知恩指地上刚捡回一条命正大喘气的男人,没有任何起伏,“把他两条腿卸掉。” “这——”下属有些为难,“他到底是崔家的人……” “你们不来,我来。” 眼见薛知恩要起身,下属忙说:“听您的,听您的。” 一群人围住躺在地毯上的男人。 他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回,还被开了天窗,这会儿精神兴奋异常,被卸骨头的疼痛也能忍下来。 满头冷汗趴着去够薛知恩的脚踝,疯癫道。 “我爱你啊,薛知恩,我爱你这点永远不会变,就算是死,就算你想杀我,也改变不了我对你的爱,我好爱好爱你,你知道的,现在已经没人比我更爱你了,你知道的。” 薛知恩看着他。 好像在看一坨粘腻散发臭味的黑色液体,扭曲变形着朝她靠拢。 这就是爱吗? 恶心。 好恶心。 这些爱,真的好恶心。 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 在她耳边来回冲刷。 我爱你才这样对你。 我爱你才打你。 我爱你才不让你出门。 我爱你才监视你。 我爱你才控制你。 我爱你。 这就是‘爱’吗?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觉得这就是爱,但一切假象破碎的现在…… 她觉得一阵反胃。 她难道还要继续接受这样的爱? 这闹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下一刻。 薛知恩张口当场吐了出来。 胃酸沾在身上散发恶味,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没吃,自然也吐不出什么。 如果不是曾经高强度训练的体魄在,今天她也反杀不了对方。 下属们着急,赶紧把她送去医院检查,薛知恩好似灵魂被剥离,麻木地靠在轮椅上任人推着。 男人疯魔的声音还在继续回荡。 “honey,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谁让你那么高高在上,看都不看我一眼……可你现在呢?”???? 男人忽然笑: “变成半个废人了。” “哈哈哈哈,除了我,你还能选谁?谁会爱一个残废,薛知恩,只有我、只有我还爱你!” 他被死死按在地上还在说。 “我的腿断了没关系,只要你能解气,我被抓起来也没关系,忘记你在天上的母亲说了什么吗?” “——我们会结婚。” 第3章 薛小姐又失踪了! “你不是最听妈妈的话了吗?所以……你这辈子只能跟我结婚,我爬也会爬去找你。” “乖乖等着吧,亲爱的~” 倚在轮椅上的薛知恩闭上眼。 她好累。 连打杀这个人的力气都没有,灰暗无一丝神采的桃花眼缓慢垂睨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双腿,扯动僵硬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有一点他说错了。 她不是半个废人。 她就是一个废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医院。 好在薛知恩除了营养不良和身上的一些皮外伤,没有其他严重的损伤。 但精神状态十分堪忧。 下属们在可视窗望着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无半点情绪起伏,连眼睛好像都不会眨的女人,无不忧心忡忡。 没人想到崔家那位会在大小姐复健最脆弱时将其绑走,也没人知道她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 但看身上积攒的伤痕也能猜测一二,应是不太好。 他们回忆起救人时看到的画面。 假设晚了一步,最坏的结果是小姐手里沾上人命。 敢绑架他们小姐,死了就死了,可……那是崔家的人。 “薛总怎么说?” 有人问刚汇报回来的下属。 对方摇摇头:“电话打不通。” 众人沉默。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首都顶豪圈子里无人不知。 薛家,自幼跟着母亲的薛大小姐跟父亲关系不合。 不过,即便如此,自幼被精心培育的她,仍是薛家毋庸置疑的唯一继承人。 在此之前。 薛知恩这个名字,一直象征着为国争光的国之栋梁,光环极盛,对薛氏的企业形象及其股市趋势素来利好。 只是现在…… 显然,继承人出现了不小的裂隙。 那两场事故后,有关她的消息被全面封锁,下面的人也不敢随意讨论。 只能说,薛氏也因这突如其来的退役,受到些舆论上的波及。 也就在这时,崔家出现说有意联姻,愿意接受现在残缺的薛家小姐。 崔家与薛家门当户对,在生意场上还有合作往来。 崔家少爷更是仪表堂堂,衣冠楚楚,还是薛知恩母亲亲口认下的女婿,出了事也有情有义,不离不弃。 既可以解决继承人的困境,又可以与崔家强强联合,薛家自然乐意见得这场联姻达成。 只是。 谁都没问过薛大小姐的意愿…… “谁成想崔家的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肯定是崔家的手笔,还家庭主妇、为爱退役。” “我呸!要不是我们小姐出事,他能碰到大小姐一根手指头?” “以崔家的权势,怕是也关不了他多久,听他的意思还要再来找我们小姐?” “小姐不能再受刺激了。” “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小姐腿的复健都被他耽误了,你们没听医生说吗?” “还是打轻了,但他这辈子也别想好过,我可下了死手。” “这是他的报应。” “——还没人接电话,”另一边还在联系的人气愤,“薛家人果然是出了名的冷心冷肺!” 有人叹息:“没了陆总,怕是再也没有为小姐打算的人了。” 一句话引来一阵阵叹气声。 这一晚,不出所料,薛家人没有一个露面。 薛知恩也一夜未睡,睁着毫无神采的眼睛到天亮,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能是全身透骨的疼痛与这些天养成的警惕紧绷正反复折磨她的神经。 即便再累,也无法合眼。 第二天。 等医生来巡视病房,发现半开的窗户往里渗着风摇曳纱帘,病床上空空如也。 薛小姐又不见了!! …… 薛家大宅。 “人又不见影了?” 端坐在餐桌前的老祖宗听到汇报的消息,面色发冷,语气嗔怒。 “下面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残废也看不住?” 说到‘残废’二字,在她左手侧第二方,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孩握着金边楠木漆筷的手一颤。 眼底闪过浓烈的恨意,收紧的指尖快要掐进手心,还不能消减分毫的恨。 “我就说陆筝那女人手底下的全是些废物,净会上窜下跳,人都死了也不安生。” 薛老太太恼得不轻。 “还愣着做甚,快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她出事,你们知晓后果!” “是。” 管事的擦着汗领命退下。 左手边满身雍容的贵妇开口了,“妈,您消消气……” 薛老夫人紧皱起眉头,对贵妇无半点好颜。 “谁准你叫妈?她陆筝都不敢叫的称呼,你倒是喊的勤快。” 贵妇面露难堪。 “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妈,保不准——” 薛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射到低着头的女孩身上,冷笑。 “我这一把年纪,也能提前整个轮椅坐坐。” 女孩的脸瞬间白了。 薛家老祖宗出了名的毒嘴,云姿被骂的脸面全无。 她是不太光彩的继室,还没有家族做支撑,更不像已故前妻陆筝一样能力强。 之前还能仗着薛景鸿的宠爱,这次女儿又做错了事。 他们在薛家可谓举步维艰,只能忍着热脸贴冷屁股,毕竟她还有事求这老家伙。 “老夫人,薇儿是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但她早已经知错了,现在真心悔过,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您就帮帮忙,让文森医生给她看一看。” 云姿苦苦哀求。 “她还这么年轻,不能一辈子都瘫在轮椅上啊,恩姐儿不就是在文森医生的治疗下重新站起来了?” 没错。 薛家继女——云薇儿,成了个瘫子,半身不遂,行动不便,完全离不开护工。 至于因为什么,那就要问失踪不见人影的薛知恩了。 那件事后他们才知道,素来温顺乖巧的薛家长女,是个无比恐怖的疯子。 薛老夫人瞧都不瞧脸色煞白的云薇儿一眼,嗓音森凉。 “你们俩最好给我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要不是景鸿护着,你俩不在里面吃牢饭,也早该在护城河里吃泥沙。” 薛家人,没有一个不是狠角色。 身为老一辈权利斗争中的胜者,薛老夫人只会更甚。 她被近身服侍的丫头搀着起身,冷然的视线停至两个在她眼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老实点,再敢出幺蛾子,惹出事端,收拾收仪容仪表,景鸿也护不住你们。” 云氏母女皆是一哆嗦。 他们听出这威胁,不是将他们赶出首都,而是…… 云姿摸上自己绷紧的脖颈,发凉的后背已然冒出一层冷汗。 “妈!”云薇儿抓上云姿的手,满是憎恨的眼噙满了泪,“难道我要一辈子这样吗?妈!我不要!” “乖薇薇,妈妈再求求你薛叔叔,给你找更好的医生。”云姿心疼坏了,她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可是妈,他们说我已经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没法滑雪了……” 云薇儿想着那些医生的诊断很是绝望。 对让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愈发憎恨,可被敲断脊骨的剧烈疼痛和那双桃花眼中毫无感情的阴森狠戾,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她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抱住脑袋嘴唇反复念叨。 “她为什么当时不死在雪山里……她为什么当时不死在雪山里……她为什么当时不死在雪山里……她是恶魔……她就是恶魔!!” 云姿很快意识到她又犯病了,着急喊道:“快给小姐拿药,快!!” 楼下因云薇儿突然发病乱了起来。 薛老夫人立在二楼冷冷睨着闹剧。 “陆筝就败在这两个废物手里?她也是真废物。” “前夫人是败在大爷哪,”丫头说,“大爷一心向着云夫人。” “哼,那可未必,”老太太看的透,“她就是太要强,不知道在男人面前服软,瞧,让外面的狐媚子勾走了吧,搞得现在家宅不宁。” 丫头不好插嘴。 “阿花,”老太太拍拍丫头的手,“这男人可不能只看脸。” 丫头名唤:牛阿花,人如其名,人长得壮,脸倒跟花似的漂亮,脑子也机灵。 “您是说大爷不好?” 薛家大爷——薛景鸿,有张人尽皆知的好脸。 老太太不置一词,眼角余光淡淡掠过楼下,离开前吩咐:“看住他们母女,薛家要是真绝后了——” 她话点到为止。 下面的人却都听懂了。 大姑娘要是再被害出事,他们也不必在陆上过了,一个个去沉江好了。 云姿独自一人守着发狂的女儿心疼不已,紧握住她的手。 无人可见其温婉皮下的阴毒,低声细语着: “别急薇薇,别急,妈妈一定会帮你出气,她陆筝活着的时候争不过,死了留下她那只会躲的贱女儿,也妄想斗过我?” “反正她薛知恩也算是废了,只要我再生下新的薛家继承人,到时,这整个薛氏只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第4章 ‘鬼\’邻居 三月,春。 褪去素雪包裹的北城,万物复苏。 柳街社区居委会。 刚分发完一批志愿者工作的主任吴翠,正吹着菊花茶的热气,喝了一口,余光便看见往这来的高挑小伙。 她眼睛一亮。 只见身形颀长的男生踩着黑白条纹的运动鞋,踏艳阳天缓步而来。 一般人很难穿出形的深蓝色宽松卫衣,被他平直宽阔的肩膀撑起。 下半身是条松弛感的暗灰休闲裤,仔细看还能看到卫衣和裤角上粘的颜料块,浑身透着股懒劲。 “小宿!” 吴翠推开窗户招呼。 男生闻声抬头。 一头利落的短发轻晃,清澈俊秀的脸露出来,五官轮廓流畅分明。 他有双标准的深褐杏眸,笑起来格外讨喜,看人时又温和松散。 眼下一颗似点睛之笔的小痣,干净爽朗中掺了几分韵味,天生的温柔相。 “吴姨。” “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吴翠拉开值班室的门。 “给,”优越的长腿几步跨进来,将保温盒放到桌上,“我妈包的饺子。” 吴翠‘哎呦’一声,扭回茶杯盖,忙接过打开,热气腾腾手作饺子的香气顷刻扑鼻而来。 她吸了口:“瞧瞧你妈,我都说不要了,她还这样。” 虽在埋怨,语气难掩欣喜。 “我妈说你想吃了,专门给你包的,还是你最爱的酸菜馅。” 齐宿弯腰从饮水机下掏出一次性纸杯,按动凉水键再掺点热水。 “我想吃我妈还不乐意包,你一说她一早就起来剁馅,我爸说他都没睡好。” 吴翠跟他妈年轻时就是闺蜜,好到能同穿一条裤腿。 还在肚子里齐宿就认她做了干妈。 平日家里有什么都紧着这位‘干妈’。 “那是你爸活该,也不知道起来帮忙。”吴翠抽出筷子,半开玩笑道。 “嗯——”齐宿喝着水点头赞同,“您说的对,他后面就被我妈叫起来干活了。” “这还差不多,”吴翠满意了,又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吴姨说,你妈不做吴姨给你做。” “那敢情好。”齐宿挑挑眉笑。 他随手把喝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捞过一边的红色马甲,还有印着‘人口普查’标志的背包往外走。 “我先走了,咱小区还有好几栋没统计。” “你不吃点再走?”吴翠拿着蒜酱起身。 “不了,”齐宿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吃过来的。” “这孩子,”吴翠无奈摇头,“着什么急啊。” 她重新坐回去,心情颇好地夹起一块吃起来。 齐宿妈的手艺没话说。 下午。 日头西斜,余晖洒落,天际蓝金色交接形成一幅天然画作。 朝阳小区。 穿着红马甲的齐宿从九栋单元门出来。 他翻翻垫板上的普查表,指间夹笔的手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望向隔壁的十栋,正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小齐?最近去居委会帮忙了?” 三楼的张大爷开门见到齐宿这一身打扮。 齐宿笑笑:“吴姨说人手不够让我来顶顶。” “挺好的,总比你老窝在家里强,”张大爷豪迈地拍上他肩膀,“晚上来家里吃饭,你大娘炖的排骨。” “不了不了,我晚上回家里吃,就来问问,咱家常住人口有多少?” “整天上下的,有几口人你不知道?” “大爷,你要配合我工作……” 好不容易拒绝张大爷的晚饭邀请,四楼王奶奶的苹果,五楼程姐的橙子,终于到了他住的六楼。 六层,一共两户。 一户是他的房子,一户上个月刚搬进来。 没人见过里面的人,就连齐宿这个住在对面的都没打过照面。 朝阳是老小区,邻里邻居互相看着长大,突然搬来这么个‘神秘’的邻居。 大家都不免好奇,甚至还有好事者说里面住的不是‘人’。 据说当时搬家时,只见搬家公司的人,跟行李一同搬上去的还有一座被黑布盖着的遗像供桌,调皮的孩子掀开时发现。 给围着的好奇小孩们当场吓哭,最近晚上都不敢出门疯了。 倒是给那些皮猴家长省了不少麻烦。 自此就传这间房是专门用来放死人的‘骨灰房’。 再加上十栋六零二的住户一直不露面,传言愈演愈烈,但没人敢真去确认,自然无人知晓这里住的是人是鬼。 而齐宿觉得,就算住的是鬼,也是位‘邋遢鬼’。 他看着对门的垃圾堆,明明早上刚帮忙清理过,叹了口气,抬手敲门。 一时,空荡的楼层只有‘咚咚’的敲门声在回荡。 防盗门上的猫眼无一丝光,像是某种深渊巨兽的眼睛,毫无眼白,漆黑幽静。 齐宿忍不住想起另一句传言:‘这家自从搬来就没开过灯’。 这也是流言越传越凶的原因之一。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门,仍没有回应。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掏出钥匙,背后忽然传来令人牙酸地‘吱呀’声。 “什么事?” 幽幽地女声徐徐响起。 这声音嘶哑甘冽,却不难听出清透感,是很好听的嗓调。 就是…有些耳熟…… 齐宿带着疑惑回头,看清眼前的一幕一愣。 垃圾袋旁半开的防盗门内。 站着一头发披散的女生,明显过大单薄睡衣不整齐地搭在身上。 过长的乌发几乎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丁点白到吓人的皮肤、冷漠空洞的眼珠。 就像她身后不见一丝光亮的室内,幽暗阴森。 这画面太过有冲击性,似穿越到鬼片现场: 女鬼刚从幽深的恐怖暗室里出来,披头散发,无机质的玻璃珠眼球冷冰冰地盯着你。 齐宿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耐心耗尽,猛地把门拍上。 “……” ‘哐哐哐——’ 一连敲了三遍,终于。 ‘嘭!’ 门再次被打开,女生语气不耐:“到底什么事?” 齐宿翻出签字笔,将人口普查表格递过去。 “要做人口登记,希望您配合一下。” 女生瞥了眼黑字白底的表格,黑沉沉的眼珠僵硬转动。 几秒后,她抬起头:“你就写这里没人住。” 齐宿噎了下:“您说一下家里几口人,填填表就行。” 第5章 薛知恩 “你就填住在这里的人都死了。” “……” 说罢,女生就要关上门,这次齐宿眼疾手快地挡住,皮笑肉不笑道。 “您配合配合我们社区的工作,不然明天还有别人上门。” 听到还有人要上门,女生动作顿住。 就这一下,齐宿成功将门扒开,从背包里拿出临时工作证还有身份证, “您看看这是我的证件,我不是骗子。” 握着身份证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修剪的圆润利索。 身份证照片上的男人还是散漫个性的长发,温温柔柔地扎着,其次他的脸能打又上镜,连证件照都拍的别有一番风味。 确认女生看完后。 齐宿收起来,按下签字笔手放在表格上,垂眸问。 “家里住了几人?” “……”女生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只有我。” “是外地人吗?” “本地人。” “租户吗?” “我是户主。” 齐宿一一填上,心里有些意外。 还以为空置这么多年的房子是租出去了,现在看来估计是老户主回来住了。 不怪他没往买房上想,主要是这小区太老了,还地处县郊,年轻人买房一般都不会选这边。 他继续问: “姓名?” “薛知恩。” “……” 齐宿写字的笔尖顿住,忽然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她又问了一遍。 “姓名?” 薛知恩透过凌乱的发丝去看面前愣怔的男人—— 高高壮壮的,周身气质在这老旧居民楼内有种鹤立鸡群的出众感,却又不失亲和,与身份证上略有不同的是—— 及肩长发被剪成爽利到耳尖的短墨,土里土气的红色公社马甲套在他身上也毫不限制精致的五官,反而衬得人更加白皙好看, 真是长了张阳光开朗、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的漂亮脸蛋。 还是个十足的烂好人。 ——帮她扔了一个多月的垃圾。 从外到内就像个发光发热的太阳,不留余力地照亮周边。 真叫人恶心。 “我说了,”她语气不太好,“薛知恩。” 齐宿握着笔的手收紧,笔尖在微微颤抖,努力压下不平的心绪,低头继续问。 “性别?” 薛知恩拉开领口:“你看不见?” “年,年龄?”齐宿没敢乱瞟。 “24。” “……” 完全对上了。 薛知恩,女,24,北城人,还有这个声音…… 再次开口,齐宿尾音轻颤:“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薛知恩不懂人口普查的具体流程,以为这是正常流程。 刚准备抬脚进去,跨出一步身体顿住,撤回来拉上门。 “等一会儿。” 齐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心潮太激动以至于忽略了一些细节。 里面人的动作很慢,过了十来分钟房门才打开。 防盗门里,薛知恩立的笔直,将身份证递过去。 齐宿没去看下面的号码,睨向照片还有出生年月。 2000年,1月1日。 一样姓名的人很多,但是一个生日,还有一样脸的就不多了。 齐宿将身份证递还给她,深褐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 认真看来,才发现头发虽挡住大半张脸,但依稀能辨认出容貌轮廓。 薛知恩神情冷淡,不耐道:“弄完了吗?” 眼前人跟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太大,他不确定道。 “……你是薛知恩吗?” “你眼瞎?” 薛知恩本就差的脾气被他彻底点燃,攥上门把手直接把门甩上。 ‘砰——’ 齐宿吃了一脸门风,站在原地怔了好久,才硬邦邦地掏出钥匙开门。 602。 薛知恩透过猫眼看着对方关门,转头望向无光的屋内,一开始不习惯还会磕磕绊绊,现在已经完全适应黑暗。 她一步一步往里面挪。 她走的很慢很慢,好像蜗牛,如果这时开灯,便能看到她走动时腿部姿势不太自然,尤其右腿,有些跛。 翌日,清晨。 刚出门的齐宿差点被门口的东西绊倒。 他看着地上成箱的苹果、橙子、鲜鸡蛋,哭笑不得。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的。 抱起箱子,掂量掂量,够沉。 四楼的王奶奶腿脚不利索,应该是她最近回家探亲的儿子送来的。 瞅这些东西齐宿有点头疼,这么多他自己也吃不完……眼尾余光慢慢瞥向隔壁。 房间内全部窗帘死死拉合。 床上的女生双眼紧闭,蜷缩着的身躯在轻轻颤抖,冷汗顺额角扑簌簌地滑落。 倏地,她睁开眼,脸色苍白脆弱,瘦可见骨的手捂住右腿。 咬紧毫无血色的唇瓣,没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嘴角流下一滴血珠。 薛知恩从卧室出来,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头脑混胀一瘸一拐地到浴室,穿着衣服直接躺进冷水浴缸里。 这是她昨天下午放的水,还没来得及用就被隔壁打断了。 现在是北城的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外面还有人没脱掉羽绒服,放了一夜水寒可透骨,可就算如此也没能冲淡她脑中的混沌。 腿还是很疼,但人更困了。 她闭上眼滑进浴缸,口鼻快要被冷水淹没,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次她不想理会,可对方不厌其烦,敲门声异常执着。 ‘哗啦——’ 薛知恩从浴缸里站起来,冰凉的水渍被带出一路。 “……” 齐宿抱着分出来的苹果、橙子,手里还拎着鸡蛋,看着面前跟水鬼一样的女生,忙空出手。 “你刚才在做什么?” “洗澡。” 薛知恩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脱衣服就洗澡?不冷吗?”齐宿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才刚入春,天还冷,他都还穿着卫衣,这样肯定会着凉。 齐宿心底一紧,急得忘了分寸想进去,被薛知恩抬手制止。 “关你什么事?”她肉眼可见地厌烦这个邻居,“有事你就说。” 齐宿顿步,视线投到她身上。 这人还穿着昨天那件松松垮垮的睡衣,本就单薄的面料沾了水全黏在皮肤上。 过长的头发也糊在脸颊,发梢还往下哩哩啦啦地滴着水,从头到尾透着股凉意。 这时的齐宿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回荡,她怎么这么瘦了…… 他抿抿唇,把门虚虚掩上:“稍等。” 人走后。 薛知恩无神地眸光落到门口缝隙处的箱子。 印着红彤彤的苹果标识,倒映入她空白的眼底。 没有波动,像个死人。 很快门被打开,薛知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温暖的毛毯兜头罩住,太阳暖烘烘的味道倾泻而来,瞬间侵染所有感官。 她怔住。 齐宿站在门外俯身拉住毛毯两侧,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目光触到她破开皮的唇角,温热的大手不自觉要去碰。 “怎么……” 第6章 她碰他了!嘿嘿 ‘啪’地一声,齐宿的手被狠狠打掉。 他长睫颤了颤,指尖微微蜷缩,将背部泛红的手挪到身后攥紧。 “抱歉,是我冒犯了。” 薛知恩冷眼看他,又是一声巨响,门再次被大力甩上。 齐宿:“……” 那么瘦,力气却不小。 他看向地上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纸箱,胸口缓缓起伏。 回到对面,齐宿灌下凉水冲冲干燥的口舌,余光瞥到微红的手背,喉结轻滚。 近几年他也不怎么出门,常不见光,皮肤偏白,但没有薛知恩白,她白的跟雪一样。 许久,许久。 他还是没抵抗住……好像哪里还有她残留的体温,他神情陶醉。 薛知恩碰他了…… 薛知恩居然碰他了! 他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手背的红痕连拍好几张,还专门立了个相册。 名字叫: 【知恩给的?】 弄完这一切后,齐宿心满意足地将手机塞回兜里。 关上门后,薛知恩盖着毯子在门口站了好久。 她耷拉下眉眼。 周围萦绕着一股很久没闻过暖烘烘的太阳味,跟毯子主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讨厌。 恶心。 薛知恩松手,香软的毛毯掉到满是水渍的地上。 她跨过毯子往屋内走,路过浴室直接略过。 又被人打断,她没心情了。 就这样全身湿透地躺到床上,被子就在旁边,她连拉都不想拉,屈身抱紧自己,阖上眼沉沉睡去。 她没注意到因刚才擦身而过,窗帘被抚动开。 一缕光从缝隙中溢了进来,虚虚扫在床尾,照出一条明亮落在她冷白的右脚脚踝。 用了一天的时间齐宿把剩下的几栋楼统计完,下午到居委会交差,正好向吴翠打听一些事。 “吴姨,十栋六零二住的住户,你认识吗?” 吴翠拿出眼镜戴上,翻看普查表。 “你说陆家那小姑娘?” “您认识?”齐宿追问。 公布资料上,薛知恩的母亲就姓陆。 “这小区里还有你姨我不认识的?”吴翠抬抬眼镜框,“你跟她撞上了?” 齐宿挠挠头:“小区里那些流言您也知道,毕竟就住我对面……” 他话留了一半。 “齐宿,你怎么回事?”吴翠抬手撂下普查表,“居然也信那群长舌胡传?你这思想觉悟不行!正好过几天街道要开思想教育课,你也给我去。” 知道这是惹生气了,齐宿立马求饶。 “可别,吴姨我就是问问,您不想说算了。” 吴翠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但想到陆家那个,又犯起愁,摘下眼镜搓搓太阳穴。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齐宿转着笔的手停下,垂眸低低道。 “嗯,见过了。” “……感觉她状态怎么样?”吴翠搓太阳穴的手顿住。 回想起那人的模样,齐宿摇摇头,如实说。 “不太好。” “唉,”吴翠叹了口气,把眼镜搁回眼镜盒,“陆家的,跟我和你妈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不过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 齐宿有些意外,他都不知道他妈还有这种人脉。 “那怎么没见她母亲?” 这一个多月,没人见过十栋六零二有人来,他明明记得薛知恩的母亲很关心她。 “……” 吴翠沉默,双手交叠抵着桌子,良久才开口。 “她母亲去世了。” “什么?”齐宿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 新闻怎么没有报道?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吴翠思忖道,“有一年了吧,我也是人小姑娘来办手续才知道。” 记忆中陆家女儿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永远穿着干净的小白裙,小白鞋,扎着漂亮整洁的麻花辫。 在那个不太富裕的年代父母宠爱,家庭美满,后来父母经商一路高升。 自身还优秀,同龄人还在过家家、玩泥巴,她已经各种奖项拿到手软了。 他们这些老乡就属陆筝最有出息,事业有成,嫁的也好,孩子也厉害……可人却这么早就走了。 “至于因为什么,那孩子不愿意说,但我估计是意外事故,”吴翠惋惜地摇摇头,“你说这么大个事,新闻也没报道。” 陆筝也算有名的企业家,还是一手培养出国家级运动员的伟大母亲。 去世了外界一点消息没有,这绝对不正常。 “……” 齐宿手里的笔早不知掉哪去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翠难得见他这么沉默,多嘴一句。 “我跟她母亲是旧识,居委会这边又走不开,你们是邻居平日里多少关照关照。” “小姑娘也是可怜,这边也没个认识的人。”吴翠感叹。 远亲比不过近邻,而且齐宿的人品她信得过。 “嗯,”齐宿点头,“没事,我先回去了。” “慢点走。” “好。” 他离开后。 看着普查表上薛知恩的姓名,吴翠回想起她来办手续那天,小姑娘阴郁沉默的模样,神态上更加惋惜,嘀咕道。 “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这次回家齐宿比以往走的都要快,他出了居委会几乎是跑着回去。 “哎,齐宿——” 路边遛狗的熟人见他刚要打招呼,一股风蹭的过去。 只留人和狗在原地面面相觑。 “跑这么快,急着干嘛?” “汪!” 齐宿一口气上了六楼,站在602门口胸口起伏喘息。 他敲门的手顿住,手握成拳停在半空,冗杂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 望着猪肝色的防盗门,良久,呼出口气,转身回601。 刚在玄关把红马甲脱下,脚就踢到一旁的纸箱,是今早没送出去的水果。 垂眸看了会儿,他弯腰抱起出门,回到602,才发现不对。 今早帮着扔掉昨天的外卖盒,按理说下午又会堆上,但今天的602外却很干净。 齐宿微微皱眉。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吗? 这想法冒出来,齐宿马上抬手敲门。 可敲半天里面都没有反应,他看一眼手机,敲了有三十分钟。 他唇角紧抿,鬼使神差地拉了下门把手。 ‘咔嚓——’ 门应声而开。 齐宿愣了愣,发现防盗门本就上锈的锁舌老化松动,这应该就是没门没锁上的原因。 他看向屋内,仍是一片漆黑,今早披给她的毯子被随意丢在地上。 齐宿先放下纸箱,没什么感觉地捡起湿漉漉的毛毯。 他试探性地冲屋里喊了声。 “薛知恩,你在吗?” 第7章 我是你的粉丝 “……” 没有回应。 实在不放心,他捏着毯子跨步进来:“薛知恩!” 齐宿一步步往里走,玄关进去就是客厅。 客厅很黑还有些不知什么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着。 齐宿个高腿长,走了几步就被绊了几下。 在不知道踢到多少疑似酒瓶的东西,他终于忍不住开始找灯的开关。 这里的格局跟他家差不多,客厅的灯在卫生间旁边,摸过去按动没有反应。 坏了? 好在卫生间的灯还能打开,冷感的灯光乍现。 他这才看清空寂杂乱只徒留一缸冷水的浴室,以及外面被防尘白布罩住的家具。 齐宿眸底缓缓浮现疑惑。 这里根本不像有活人居住的状态,从进门开始腐朽的尘气就一直侵蚀他的鼻腔。 齐宿皱眉朝主卧走,卧室的门没有关。 他照例摸到开关,室内瞬间被照亮,床上蜷缩的人也一览无余。 齐宿呼吸一滞,毛毯不自觉脱手,来不及思考快步过去。 “薛知恩,薛知恩!你醒醒!还有意识吗?” “……” 谁? 好吵。 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模糊刺眼的白光在晃动。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彻底支撑不住昏厥。 “薛知恩!” 齐宿抱着她滚烫的身体,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按拨号键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怀里人。 苍白的肤色被不正常的红取代,神志不清,呼吸艰难,像个随时都会碎掉的瓷娃娃。 脆弱又可怜。 齐宿甚至都不敢多碰她,心紧到发疼。 “薛知恩……究竟发生了什么?” …… 县区医院,住院部,二楼。 导诊台围了群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讨论。 “是她吗?” “长得好像啊。” “名字都一样肯定是。” “我想找她要个签名。” “我也想,我也想!” “不是说她出国了吗?怎么在北城?” “我看网上说是跟男朋友出国结婚了。” “送她来的是她男朋友吗?真的好帅!蛮般配的~” “跟报道上不一样,我记得是个混血帅哥来着。” “不对啊,就算不在国外,人也不该在北城吧。”有护士不解。 “一看你就不是真粉丝,她户籍地在北城,之前咱们文旅局还请她当过代言人呢,现在西山滑雪场还贴着她的海报。” “没错没错,我休假跟男朋友去滑雪的时候看到了,真人更漂亮,就是……怎么感觉现在好瘦啊……” 这时站在拐角不知多久的齐宿拎着饭从导诊台走过,进入病房。 “好了别聊了,等会儿护士长过来了,”护士赶完人,看向抱着手机的同事。 “你在搜什么呢?” 同事滑动页面,奇怪道:“你们都说她有男朋友,我怎么没找到实锤?” 病房内。 薛知恩靠在病房床头,瘦削的手背插着挂水的针头。 她平静且沉默地望着窗外。 今天仍旧是好天气,可阳光照在她身上,也散不去透骨的颓废阴郁,跟曾经耀眼的人极致割裂。 听到动静,薛知恩偏眸看过去,毫无温度的眼睛没有半分光彩。 “多管闲事。” 因刚退烧,发声艰涩嘶哑。 这是她醒来对齐宿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感谢,没有捡回一条命的后怕,只有深深地颓冷。 齐宿放粥的手一顿,望着她熟悉漂亮的面容,抿抿唇,小心地问。 “薛知恩……到底发生了什么?” 短短一年。 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薛知恩。 单板滑雪运动大满贯选手,十六岁便斩获无数世界级项目冠军。 两届奥运会共八块金牌得主,其他世界级赛事金牌更是拿到手软,也是霸榜冬季世界极限运动会的常胜将军, 她自小接触滑雪,参加过的国际性赛事数不胜数,从无败绩。 曾被媒体调侃过有一双至今未摸过银牌的手,真正意义上的‘大满贯’。 已经不能称之为天才了。 是滑雪运动史上奇迹,仿佛为滑雪而生的“冰雪女王”。 而就是这样一个炳若日星的人物。 在众人期待她超越自己的女子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以及平行大回转、u型场地技巧记录,再次拿下下一届奥运单板滑雪冬奥“四冠王”,她却在事业蒸蒸日上时突然宣布退役。 外界传她为‘男友’放弃事业,出国嫁人改当起贤妻良母。 她的粉丝到现在还在超话哀嚎。 而现实是:薛知恩了无音讯一年多后,孤身出现在边陲小城。 薛知恩凝视着这男人。 阳光洒在他身上更显温柔,眉宇间的担忧、好意不似作假。 可现在的薛知恩恶心透了别人的担心。 她嗤一声反问,“发生了什么?”眸光冰冷如刀,“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 “薛知恩……”齐宿不自觉往前一步。 “你出去。” 薛知恩攥着输液管冷漠地看他。 “你先把饭吃了好吗?”齐宿打开饭盒好声好气道。 饭盒里热腾腾的肉粥飘着热气,很香。 薛知恩只看了一眼便转头看向窗外,无力道:“出去。” “那我放在这,你等会儿吃。” 齐宿捏着手心,把肉粥放到床上桌,推到薛知恩身边嘱咐。 她眼珠都没动,无生机地靠在那,齐宿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离开病房。 直到阳光灼了眼,在雪山里留下后遗症的眼睛灼烧般发疼,薛知恩才将有些模糊的视线落到粥上。 估计是怕她吃不饱,还有几个小包子放在一边。 两天没吃饭,薛知恩确实饿了,可她连抬手指的劲儿都没有。 过去十多分钟病房门被推开。 提着热水和塑料盆的齐宿进来,看到粥一点没动,皱皱眉心。 他放下水壶,端起还温热的粥,柔声劝道。 “吃一点吧,你手不方便我喂你行吗?咱们吃完再擦擦脸,热水我都打来了,我帮你擦。” “……”薛知恩古怪地看他,直言不讳,“你是不是有病?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是你的粉丝,我很喜欢你。”齐宿垂头搅着粥,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薛知恩愣了愣,眼神很快冰冷下去。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说……”齐宿温柔地笑着,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你不乖乖喝,我这个粉丝很想用嘴喂你。” “我是你的狂热粉。” 这些话一出,他那张爽朗热烈的俊脸依旧明媚。 此刻,窗外刺眼的阳光仿佛不再温暖,变成诡谲扭曲的暗涌。 让人后脊背发凉。 薛知恩静静盯着他看,声线异常平稳。 “你在威胁我?” “不会的,”齐宿弯弯眸,语气温和,“我只是想让你吃点东西。” “知恩乖,”他张唇示意,“啊,张嘴。” 第8章 知恩,跟我多说点 “粥快凉了。”齐宿催促。 薛知恩看了他一会儿,动作极慢地含住勺子,苍白的唇染上水光,人都多了丝生气。 齐宿凝着她的视线微沉,喉结上下滚动,再次舀粥一口一口地喂她。 薛知恩吃了几口,睨上他化成水的炽热目光。 “你是私生饭吗?” 即便她不是明星私生粉也不少,但她被保护的很好。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私生粉。 心如死水的薛知恩难得提起些兴趣,齐宿夹包子给她,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普通粉丝。” 迄今为止,只敢偷偷臆想,只干过刚才一件疯狂事的‘普通粉丝’。 “你可不像。”薛知恩别开脸躲过他,厌恶道,“能被你这种人喜欢有够恶心的。” 齐宿夹包子的手停在半空。 她毫不掩饰恶意。 “你不会在粥里掺了脏东西吧,能不能滚远点?我看你就反胃。” “……” 齐宿缓慢低头,持筷的手指在细微颤抖,薛知恩看在眼里,她木然的眸像死物。 突然,齐宿仰起脸,白皙的双颊覆着层红晕,拿出手机递到她嘴边,喘着粗气道。 “你……你能不能再讲几句……” “!??” 薛知恩往后缩缩脖子,眼神古怪,真心实意道:“好恶心,为什么你这种人会活在世上?” “嗯……多说点……” 齐宿点开录音键,眉眼间有隐隐的期待。 “恶心。”薛知恩深深蹙眉。 “知恩~”他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感叹,“你的声音真好听。” 说什么都好好听~ “别那么叫我。” 薛知恩厌恶地拧紧眉心,想骂他,看到那张兴致勃勃的脸又闭上了嘴,转头语调平稳道。 “滚出去。” “好,我滚,”齐宿很好说话,“但是你要多吃点。” 说着,他将包子递来,薛知恩不想吃,可身前人坚持,她还是不愿意张嘴。 齐宿状似苦恼道:“看来你很想我嚼碎了喂你。” 薛知恩:“……” 她一想到那个画面,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唇角绷紧,冷眼瞪向他。 “死变态。” “哈,”齐宿轻笑,“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 “……” 薛知恩张口狠狠咬住包子,如狼崽般的眼睛凝他,那架势像在生啖他的肉。 齐宿满意地多喂她几个,薛知恩咬着牙吃下。 直到确认她吃饱,齐宿才停下投喂。 利落收拾好餐具,端过楼下买的洗脸盆,倒上热水试过水温后把毛巾浸泡,拧干过来。 “我帮你擦擦。” 薛知恩没反抗。 她也没多少力气反抗。 齐宿的动作很轻,像在擦拭珍贵的易碎品,毛巾热腾腾的很暖,换了两次水后,他帮薛知恩擦手臂,小心避开针口,一下一下温柔备至。 薛知恩默不作声地睨着他动作细致的手,那双手很大,也很漂亮。 右手中指前段和小拇指外侧指骨处有层薄茧,擦过皮肤带起细密的麻痒。 这是一双会画画的手。 她不知想起谁说的这么一句话。 “我是不是应该付你护工钱?”薛知恩突然道,“毕竟你救了我,还这么照顾我。” 昨晚发烧近四十度,医生说她再晚点来会有生命危险。 真可惜。 差点就死了。 薛知恩失望地想。 “你真的是个好人。” 她抬起指尖,阻止他擦拭的动作,语气平静且冰冷。 “说吧,多少钱能让你这个恶心的‘好人’滚?” 斩获各类大奖的薛知恩。 最不缺的就是钱。 别说累计的比赛奖金了,就连随便一场代言都是大几千万的水平。 而且她家境殷实,父母皆从商,名下财产更是数不胜数。 说她是座行走的金山也不为过。 人人趋之若鹜的‘金山’。 齐宿执着她的手,垂眸说:“知恩,我不要钱。” 她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飘着热气的毛巾也无法温暖半分。 齐宿攥她手的力道更紧了些,试图将手中的温度传递给她。 可惜收效甚微。 “不要钱?”薛知恩嗤笑,“呵呵——” 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粉丝的男人,伸起一只手解病号服的扣子。 “那好,我跟你上床,上完你就滚。” “薛知恩!” 齐宿慌张捉住她的手,手腕细的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断。 她太瘦了。 齐宿倒吸了口气,目光从她裸露的锁骨快速移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满足你。” 薛知恩嘴上是笑着的,眼睛却空洞无神。 电视、街边广告中的她有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 此时却像枯败的花,毫无生机。 像具空壳,连她自己都放弃的空壳。 “薛知恩,我不需要你这样。” 齐宿垂眸,手指忙帮她把扣子重新系到顶,指尖强忍着没触碰到她的皮肤,神情很温柔。 “我只是你的粉丝,知恩,我希望你好……” 他仰起头,想看她的脸,这时精致漂亮的五官放大。 干涩的柔软覆上他的唇,幽凉的气息不由分说钻入鼻腔,顷刻浸入四肢百骸。 ‘轰’地一声。 仿佛有什么在心跳漏拍的齐宿脑袋里炸开,炸得他人都懵了。 薛知恩不会接吻,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本能地…… 齐宿猛地推开她,呼吸急促喘息,耳根红得似要滴血。 “薛知恩!!”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薛知恩冷淡道。 “我说了不需要你这么做!” 齐宿捂住嘴,耳根的红迅速往上爬,一眨眼变成熟透的虾子。 “是吗?”薛知恩冷漠地看他,弯身边扯病号服,边眼眸低垂,“可你有反应了。” 她说:“我给你,做完你就滚。” 唇边的温度还有残留,想都不敢想的事发生了 齐宿忙扯过被子遮尬,忍住快要爆炸的内心,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紧紧箍住她的手,喘着说。 “你确定吗?” “没有什么确不确定,我只想让你滚远点。”薛知恩实话实说。 上一次床,能换她清净,薛知恩觉得很值。 齐宿噎了一下,旋即又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 “知恩啊,那样我更会放过你了,到时候你要每天、每天、每天,都跟我缠绵——” 他一个‘每天’比一个咬的重。 破了那条线,他必会上瘾。 到时,食髓知味,齐宿没自信会放手。 第9章 高岭之花摔下神坛 这一句话每个字都重重砸在薛知恩的心头。 既然清净不了,她再也掩饰不住厌恶,紧紧拢起病号服,嫌弃道。 “滚。” “好。” 齐宿唇角微勾,收起毛巾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薛知恩冷眸看他,忍住反胃又重复了一遍。 “我让你滚,耳聋?” “那个……”齐宿揪紧被子,艰涩道,“知恩…我现在不能出去……你稍微等一会儿……” 他揪被子的手凸起的骨节处透着微粉,彰显他的隐忍克制。 薛知恩皱眉,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 “赶紧滚出去,还有,”她又补了句,“别那么叫我,很恶心。” “好的,知恩。” “……” 薛知恩无声地咬咬后槽牙。 齐宿抱着被子,深褐色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她。 温暖的阳光撒在她的侧脸上,渗不进温度的冷白皮肤近乎透明。 即便如此足以蛊惑人心的眉眼却仍然好看的过分,像神明最偏爱的造物。 除了体育粉,薛知恩还有一大批堪称疯狂的颜粉。 瘦削让她的五官棱角更加分明,高挺的鼻梁遮起的小片阴影与长睫下的阴翳重合。 齐宿看着她久久出神。 薛知恩的长相是那种高冷不可侵犯的禁欲系。 一双桃花眼在她身上其实很违和,可一旦笑起来。 ——眼尾上钩,眼睑下敛,注视人时明媚瞬间侵入,如朵朵桃花刹那盛开。 美不胜收。 齐宿就有幸见过她在比赛现场笑的模样,比海报清晰,震撼心魂的多。 上一届冬奥会他去当了志愿者,远远望过薛知恩。 要过签名后她跟同伴离开,没多看他一眼,拿到签名的他还是很开心。 谁能想到…… 齐宿指尖蹭过唇瓣,脸又热起来。 再掀眸看向她,发现她眉间轻轻皱着似乎很不踏实 齐宿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想帮她抚平眉心,在快要触碰她时停住。 太冒犯了。 睨着她逐渐紧锁的眉,唇微微抿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曾经的高岭之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齐宿并不为因此见到她,被她亲吻而庆幸。 只觉得心跟着抽疼,难言的酸楚涌出来,致使他的指尖不可控地轻颤。 倏地,薛知恩睁开眼皮,瞳孔细微抖动后,看清眼前的景象,凉声问。 “你想做什么?” 齐宿顿了下,默默缩回手。 “我把你吵醒了吗?” “滚。”她言简意赅。 “那我先出去,你再睡会儿。”齐宿捏起毛巾,放到水盆里端出去清洗。 望着他轻快颀长的身影,薛知恩无意识地攥紧被子,指骨隐隐泛白。 直到人彻底关门离开,她才掀开棉被,颤抖着捂住右腿,额头渗出一滴冷汗,眼前的景象发晕,发虚。 杂乱的声音和记忆在她脑海中疯狂晃动,折磨不堪一击的神经末梢。 她咬紧下唇,浑身颤抖,愣是一声没溢出口。 五分钟后。 薛知恩脱力般靠在床头,唇色白得吓人,望着窗外的艳阳天,一种空洞的想法笼罩,逐渐侵蚀。 她不顾还扎在手背的吊针,下床。 可刚幻痛过的右腿不支,人直接摔倒在地。 哐地一声。 连同她的尊严,摔得稀烂。 薛知恩抓紧裤腿,指尖抠进腿肉也毫无所觉。 这两条无法再恢复如初的腿,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一件事。 她真的是个废人了。 好累…… 皮肤贴着冰冷的瓷砖,她靠着床边,连抬头再看一眼窗外的力气都没有。 齐宿再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女生披头散发的跌坐在地,了无生机的样子。 他心口倏然一滞,赶紧放下东西跑过去,视线触到她回血大半的手,眉心猛跳,“薛知恩!你……” 又在望到她灰败颓漠的脸时顿住。 齐宿来不及多想,按响呼叫铃,他不敢擅自处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手好好放平。 一通下来,薛知恩毫无反应,任由他摆弄,像个没有生命的精致玩偶。 头戴一条杠的护士很快赶来。 见针头回血程度,本想训斥在看到木讷的薛知恩止住,边处理边不满地瞪一眼立在床边的齐宿。 “怎么弄得这么严重?病人不注意,家属也不知道看着点吗?” “是我出去太久了。” 齐宿没否认家属的身份。 温热的掌心捂住薛知恩看针的眼睛,安抚似地顺了顺她的背。 薛知恩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护士说什么,他都应着,好脾气的不像话。 处理完后。 护士看了眼木然的薛知恩,再看看温柔缱绻的齐宿,到底没再说些什么,嘱咐几句注意事项便退了出去。 等在导诊台的小护士们一见她出来,忙围了上去。 “护士长,护士长,是不是她?” “有没有要签名?” “照顾她的那个男生是她男朋友吗?” 护士长回想刚刚,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只道:“看着……挺像样的。” “什么像样?” “男朋友。” 那温柔到能腻死人的眼神,不是男朋友真说不过去,但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病房内,安静到可怕。 薛知恩坐在床上不发一言,连骂他,让他滚都没有。 齐宿给她调整病床到舒服的角度。 “先躺下。” 薛知恩没动。 齐宿叹了口气,收着力道按着她躺倒,薛知恩也没反抗。 病床的床头上倾。 他垂眸认认真真地帮她掖完被角后,深棕色瞳仁沉沉地盯着她。 “知恩,跟我聊聊好吗?” 闻声,薛知恩慢慢抬眸。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他的手撑在她的一侧,呼吸的空间全被覆盖。 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暗色的痴迷,跟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让人窒息。 她有点不适,也有点不理解。 “我为什么要跟你聊?”她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骂我的话可以等会儿再说,”齐宿毫无愤怒,反而轻笑,“我还没录音,别浪费了。” “……” 薛知恩一口气被堵在胸腔,咽不下也吐不出来,难受的要命。 “我不想跟你聊。”她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请你出去。” “你礼貌说话也好好听。”齐宿忽然道。 薛知恩彻底维持不住了:“神经病。” “多跟我说点~” 齐宿粗声粗气道,那模样好像要因为她这一句话攀顶。 “……” 薛知恩被瘆的不再说话了,齐宿反而喋喋不休起来。 “能告诉我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 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薛知恩眼底漠然无光,她忽地咧开唇一笑。 “你管的真多,要不要我把之前的每一天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第10章 断腿 她在嘲讽,齐宿却完全get不到,眉眼弯弯。 “真的吗?你说,我想听。” “……” 薛知恩哽住,觉得跟他说话真是恶心,就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不疼却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 “你不是我的粉丝吗?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查啊。”她冰冷道。 齐宿安静地盯着她,半晌说:“好。” 不知道他在答应些什么,薛知恩也懒得管,反正那些消息都被封锁了,没人能查到,也没人在乎。 齐宿突然问:“刚才你是想去洗手间吗?” “?”薛知恩眼皮狂跳,“关你什么事?” “你下床难道不是想上厕所吗?”齐宿敛眸说,“你想去,我抱你过去。” 说罢,他就要俯身抱她,却猛地被薛知恩一把推开。 她好像被戳到痛处,手跟触电一样发抖,投向他的眼神满是尖刺。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连上厕所都不能自己去吗?!” 薛知恩的精神高度敏感紧绷,以至于都忘了,齐宿并不知道她的腿坏了。 “我根本不认识你!就因为一个粉丝的身份就想管我?你不要太可笑了!我有那么多粉丝,难道我要把自己剁碎每个人分一块吗?!” 对于薛知恩突如其来的嘶吼,齐宿显得很平静。 他没有多问,慢慢蹲下在床边跟她平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薛知恩,我认识你,我没法不管你。” 薛知恩胸口还在大幅度起伏。 齐宿眼中映出她此时此刻的样子,那是从没见过模样,苍白、冷漠,甚至歇斯底里。 这是真实的薛知恩,媒体报道不了的薛知恩…… 齐宿掩住异样的情绪,继续说:“或许你把信任的人电话告诉我,我等人来就走。” 他特意避开‘家人’这两个字。 这次薛知恩彻底平复下来:“没有。” “什么?” 薛知恩倒在床头,声音毫无情绪。 “没有电话。” “……崔商呢?”齐宿抿抿唇问,“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崔商。 近几年赛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网传跟薛知恩出国结婚的‘男友’。 按理说,现在最应该陪在薛知恩身边的人就是他。 “闭嘴。”薛知恩眼中聚起冰碴,“不要让我听到这个的名字。” 齐宿一愣:“你们不是……”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薛知恩难得爬起来解释,眸底的冰比刺还硬,好像被沾到脏东西一样。 “他的名字比你的脸还让人倒胃口!” “……” 齐宿沉默了。 薛知恩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网传她跟崔商十分恩爱,而现在看她抵触的态度,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媒体写的都是假的—— 他有点窃喜,有点雀跃,心脏快速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腔,是兴高采烈的频率。 即便他也被骂了。 见他露出傻兮兮的笑容,薛知恩没忍住皱皱眉。 他在笑什么? 她没人联系很好笑吗? 可齐宿再想起眼前人现在的模样,又笑不出了。 还不如出国结婚幸幸福福的…… 齐宿再次开口:“他……” “再提他,”薛知恩阴森道,“我就把你的头卸下来。” 说起崔商,薛知恩竖起的刺比之前更尖,更冷,齐宿识趣地彻底闭嘴。 默默拉回话题:“洗手间还去吗?” 他不说还好,现在再说起来,薛知恩真的想去了,但她可不想被死变态抱去。 她吸了口气:“你出去。” “我不抱你,”齐宿指输液架,“我帮你拿着这个。” “……” 看她没有反应,齐宿说:“不然我去买个夜壶……” “滚!” “要不就我抱你嘛,知恩。” 杵在那的齐宿巍然不动。 薛知恩也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她稍微一动,齐宿就很有眼色地帮她掀开被子,柔声道。 “慢点。” 薛知恩瞥他一眼,寒着脸穿拖鞋下床,齐宿帮她提着输液架。 薛知恩走的很慢,尽管她已经尽力正常,还是有很明显的违和感。 齐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腿上,唇抿成一条直线。 洗手间哗啦啦地流水声消失后。 薛知恩走出来,冷漠地眸光凝在齐宿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看够没有?” “……” 齐宿没说话,抽过毛巾帮她擦手。 毛巾的干燥一点点擦净手上冰冷的水珠,连带他温暖的手温一起,直到温暖开始颤抖。 “薛知恩……痛不痛啊……” 大抵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薛知恩愣在当场,忘了出声。 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了。 齐宿颀长的身形矮了下去,额头抵住她暖不透的手背,声音几近哽咽。 “薛知恩……薛知恩……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一定很痛,怎么可能会不痛,她还是滑雪运动员,她最宝贝的就是腿,她半辈子都在为其努力。 可…… 齐宿攥她手的力道更紧了些,又怕太用力弄疼她。 薛知恩垂眸看着他,宽阔的肩膀都在发着颤,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一般。 她不太懂这个陌生人在痛苦些什么,明明他只见过荧幕采访里的她。 他们根本不认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倏尔,薛知恩又觉得可笑。 没想到唯一问她疼不疼的,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来见薛知恩的只有四种人。 一种是询问她复健进度,还能不能回归赛场的。 一种是要她配合复健,别成为瘸子丢家族脸的。 一种是觊觎她剩下的残躯,告诉她没法回归赛场,没法再像健全人,不如发挥最后价值的。 还有一种是来落井下石,看她好戏的。 面前这男人是第五种。 是薛知恩看不懂的第五种人。 突然,她有了恶劣的想法,缓缓靠近齐宿的耳边,以他足以听清的音量低声说。 “痛啊,痛死了,每天都痛的想死。” 她成功看到齐宿抬起的脸庞上通红的眼眶,颤抖的唇瓣,好像还怕刺激不够似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断的腿吗?” “知恩……”齐宿声音发抖了。 薛知恩继续道。 “从雪山上摔了下来,全身多处骨折,差一点就死在山里了,可我还是得救了,还挺幸运的是吧?” 她说到最后忽地笑了。 那笑很生动,但璨烂的桃花眼仍旧不亮黯淡无波,阴冷异常。 如愿了。 薛知恩清楚地看到齐宿崩溃的脸。 第11章 哭了?可怜我? 明明他们不熟。 明明他们昨天才第一次接触。 明明他们完全不认识…… 他悲恸的模样,还有看她心疼到窒息的眼神,让薛知恩完全爽快不起来。 她为什么要在这折磨一个陌生人? 她有病吗? 薛知恩想抽回自己的手,把那令人不适的目光遮掉。 可不管她怎么抽,那双发颤的大手都丝毫未动,好像长在她身上了似的。 她烦了。 “够了,”薛知恩不耐道,“我都还没哭,你个死变态哭什么哭?” “……”齐宿说不出话,只能咬着唇不停地摇头。 他难以想象薛知恩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单单三两句话就足够震撼。 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可是薛知恩啊。 理应永远挂在天上当日当月的薛知恩。 她不该在这的…… 齐宿鼻腔闷着酸楚,心里倒着刺的疼,开口的声音哽咽:“我抱你回去。” “……”薛知恩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全白说了,死变态还是死变态。 她眸底淬上冷意:“可怜我?” “心疼你。”齐宿说着温热的手攀上她的腰身,在薛知恩要挣扎时,他在她耳畔低声说,“别动。” “我不需要你可怜,你给我滚远点!”薛知恩厌恶喊道。 齐宿稳住她手背吊针,五指箍着她。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深色的眸子,嗓音里还有泣过的嘶哑。 “要是针再回血了,咱们就深.吻。” 薛知恩脑子嗡地震了下。 这一刻,握在她手腕的掌温好似都黏腻了起来。 “你……” 齐宿贴上她的额头,柔声说。 “如果不满意你就报警抓我吧,知恩。” 说罢,直接托起她的腰肢将人抱在怀里,另一手去拿输液架。 现在的薛知恩很瘦,摸上去全是骨头,抱起来手感不太好,很膈人,但很轻,轻的不正常。 垂睨她瘦弱的脖颈,齐宿眼眶又红了红,胸腔直倒酸水。 怎么能这么瘦…… 薛知恩没再反抗,任他抱到病床上。 她也没报警,不只是因为她没有手机。 主要,她不想折腾。 她觉得没必要。 左右不过一个贪财好色,财她有,色她也有,要是能再完事后再把她杀了夺财,那就更好了,给她省事不少。 薛知恩沉默地打量在她跟前忙前忙后的齐宿。 她想:真是张面善的好脸。 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惦记她的命,索性薛知恩也不想再刺激他恶心自己,乖乖配合。 齐宿让抬手,就抬手,让躺下,就躺下,乖的不像话,好像刚才的竖刺全是幻觉。 直到大手要去碰她的右腿。 幻影破灭,薛知恩如炸了毛猫一般,抓住枕头猛地拍到他脸上。 “别碰我!” 齐宿抱住滑落下来枕头,眼睫轻颤。 “等会儿,先让医生来看看你的腿,等明天我们再去市区的医院好好复查。” “……你想做什么?” “我想了解你腿的情况,”齐宿自顾自地说,“知恩,我们再好好检查一遍,好吗?” 薛知恩盯着他,冷笑。 “有什么好检查的?再查它也就这样了,你最好换个选手喜欢吧,我已经不可能上赛场了。” 关心这条腿的人,无一不是这件事。 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位所谓的‘粉丝’也是这种打算。 薛知恩选择亲手敲碎这不切实际的梦。 “医生早就给我判死刑了,还有,你别忘了,我已经正式宣布退役了,别对我抱有不该有的期待,我现在……” 她哑声,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荣耀终究是曾经,现在的薛知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只说:“我不检查。” “不回赛场也没关系。”齐宿突然道。 “……”薛知恩抬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不回也没关系,”齐宿将枕头在床头放好,语气轻轻柔柔地,“知恩,你健康快乐就好,不能滑雪,还有别的事可做。” 身为薛知恩的事业粉,或许他不该这么说,但……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想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在要碰到时,停住。 隐忍克制嵌入他晦暗幽深的眸底,制止过分逾矩。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薛知恩漂亮的瞳仁望着他,在极细微的抖动,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评价。 “你真是个烂好人……恶心死了。” 齐宿勾勾唇,无法抵抗的离近她,呼吸急促炽热,眼波流转间,满是病态的痴迷。 “我特别喜欢你,以前只能在电视里,或者远远地看,”齐宿弯眸,“现在居然能离你这么近,感觉跟做梦一样。” “建议你给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做梦。” 薛知恩冷言道。 ‘啪——’ 一声毫不留情的清脆肉体打击声响起。 薛知恩呆愣地抬头。 只见齐宿白皙俊逸的脸上多了块鲜红巴掌印,一看就用了十足的力气,他的表情无比兴奋。 “知恩,疼的!”他眼眸亮亮地,“你还在,不是梦!” “……神,神经病。” 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薛知恩的大脑有些空白。 她真诚建议道。 “你也应该去精神科做做检查,有病就赶紧治,不要出来祸害人。” 这讽刺的话到齐宿耳里就变了味。 “你是在关心我吗?” 薛知恩:“……” “我好开心啊,知恩,你真好~” 齐宿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他眸光扫过薛知恩的唇瓣,那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滚滚喉结,靠近她一些。 “你怎么不说话了?再跟我说说话嘛。” 灼人的呼吸喷洒在薛知恩的颈侧,似情人最隐晦地撩拨。 她不适地皱皱眉:“滚。” “嘿嘿……” 下午。 薛知恩腿部检查结果出来。 她最了解自己这两条腿的情况,不想再听一遍,自己跑去诊室外等着。 齐宿不放心她这个状态的一个人,请了隔壁导诊台的护士帮忙看顾一下。 正巧,这位小护士也认出薛知恩。 见她耷拉着脑袋,丧里丧气地坐在那,一时竟不敢认。 那……真的是薛知恩吗? 怎么跟电视里像两个人? 而且她怎么来看骨科了? 第12章 你可是薛知恩啊 诊室内。 正看着x光片的骨科医生,转头扫一眼齐宿。 “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男朋友,”齐宿直接认下,“医生,她的情况您跟我说就好。” “病人应该在大医院做的手术吧?”医生推推眼镜,“不过后面康复训练不到位,导致腿部恢复不够,有几处发炎引起疼痛,影响平时行动。” “那……” “不是很大的问题,”医生指x光的腿骨,声音难掩激动,“从她现在的情况可以看出来,前期肯定努力复健过,像她这些断口的情况,还能站起来已经是奇迹了!” 齐宿听着心口一震。 “平常只要避免剧烈运动,再配合热敷和按摩,好好保养,不要用腿过度,可以慢慢恢复到正常走路。” “只能…到走路吗?”齐宿抬眸问。 医生打病历的手一顿,语气严肃。 “患者能有如今的状态是最好的结果,按理说这么严重的损伤,她不是瘫痪也可能要坐一辈子轮椅。” 齐宿心脏一疼,跟针扎似的。 “你女朋友的身体素质和心性很强,”医生夸赞道,“不是谁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种程度。” “她是很厉害。”齐宿呢喃。 医生听到了,对感情好的小情侣一笑而过,叮嘱道。 “还有,要多注意病人的心理健康,恢复期间病人的情绪非常重要。” 刚才那位病患完全不配合问诊,问什么都不说,这很不利于康复。 “好的,医生。” 齐宿认真听完医嘱后拿着检查单出来,看到薛知恩被小护士围着不知在说什么。 “你,你是薛知恩吗?”小护士鼓起勇气问,“滑雪的薛知恩。” 薛知恩僵硬地抬起头。 那张令人熟悉的漂亮五官映入护士的眼帘。 近距离看甚至比屏幕中更加震撼人心,小护士都愣了一下。 “我是,”她承认道,“但我……” 得到肯定的答案。 小护士抹掉手心的汗掏本子,递给她时眼睛闪着光亮。 “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薛知恩好似被那光刺了下,她低下眸接过本子和笔,“可以。” 小护士激动得不行,跟枝头的跳动的小雀似的,喋喋不休起来。 “我爸妈也是你的粉丝,你的每场比赛他们都不落,还总是拿我跟你比嘞!说你是全才……” 薛知恩签字的笔尖一滞。 抬眸撞上小护士雀跃的模样,顿时,她眉间覆上层疑惑。 小护士说:“我咋可能比过你,他们也真是。” “…你不生气吗?”薛知恩突然问。 “生气?”小护士摆手,“不会啊,我跟你完全没有可比性嘛,不会放在心上的。” 薛知恩天才的名头太盛,高到只能让人仰望了,谁会自讨苦吃去对比? “而且——” 她顿声:“我们一家都是你的粉丝,我跟我弟弟是你的颜粉!!” “求你多帮忙签几个名嘛。”小护士双手合十。 “……好。”薛知恩抿抿唇,继续动笔。 签完后,小护士心满意足地捧着本子。 “谢谢!这下我可以回家炫耀了!他们一定羡慕嫉妒恨死了,我居然拿到薛知恩的签名了,嘿嘿——” 不知是不是被她欢快的气氛感染。 薛知恩扯扯苍白的唇,露出个不似笑的笑,回她第一句。 “不过,我已经不滑雪了。” 滑雪的薛知恩,早就不滑了。 这话一出,小护士的欢快明显顿住了,看出薛知恩不想多聊,很有眼色地没打听。 但她觉得总该说些什么。 不管是对薛知恩本人,还是对自己这一身衣服。 思及此,小护士屈膝半蹲,仰起头。 用一双普通平凡却极富蓬勃生机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在望天上的星星。 “不滑雪又怎样,你可是薛知恩啊。” 挑战过无数极限,生命力旺盛的薛知恩啊! “……” 薛知恩空洞地眼眸一怔。 等她反应过来,小护士已经蹦蹦跳跳的跑走了,去导诊台炫耀自己新得的签名。 就在薛知恩出神时,身前一暗,齐宿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垂眸轻声说。 “走吧。” 看到导诊台往这边瞟的视线。 被多人探究打量,右腿好似又在隐隐作痛,连同可悲的尊严一起作祟。 倏尔,像是熟睡的人惊醒,一种难以言喻地窘迫袭来。 她急切地想抓住什么,无意识地抬手拉住齐宿的衣角。 这是离她最近,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薛知恩闭上眼手攥的很紧。 好像生怕这唯一的稻草跑了,头也埋进他的腹部,艰涩道。 “我给你钱,你抱我走。” 齐宿眼眶刷一下红了,停在她瘦弱肩头的手微微颤抖 。 心好似被撕开,又胡乱拼上,每一块都不契合地难受。 他半天没有动作,薛知恩以为他不愿意。 “多少钱都可以,带我走……” 她捏住他衣角的指骨泛白。 薛知恩是个懦夫,现在,就现在,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失望的眼神。 “我不要钱。” 说出这句话后。 齐宿摸摸她的后脑勺,拉起披在她身上的黑色冲锋衣,罩到她头顶。 在薛知恩愣怔中,俯身将人稳妥抱起。 他腿长步子跨的大,此时走的更快,紧紧护住怀中人,将身后的声音和目光全抛掉。 缩在结实胸膛里的薛知恩,鼻尖全是独属于他暖烘烘的气息。 像是被热烈太阳烘烤过一般,干净又温暖,与平稳地心跳声相辅,令人无比安心。 她敛下眼里的情绪,静静地靠着。 到病房,齐宿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病床上,顺手给她倒了杯温度适中的水。 “先喝一点。” 薛知恩捧着纸杯,垂眸看着杯子里波动的涟漪,抿了抿干涩的唇,心情渐渐平复了些。 刚要喝一口润喉,又在余光瞥到齐宿停住,差点把手里的纸杯捏爆。 只见,他姿态自然地拎起卫衣下摆,里面真空。 这一动作轻而易举让白皙精壮的窄腰,轮廓分明的腹肌,以及线条流畅的人鱼线,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外。 “你在做什么?”薛知恩拧眉。 齐宿从口袋掏出一只记号笔,单手拧开,在手里转了个头递给她。 眼尾噙着不知是泪浸的,还是羞的红。 他一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也想要你的签名。” 第13章 签名 “……给我纸,不然我签在哪?” 薛知恩放下纸杯,尽量不去看他。 可他把身体明晃晃地挡在她面前,想不看都不行。 “这,”齐宿手指自己的腰际,圈出一块位置,“签在这,知恩。” “……不是,你有病吧?”薛知恩猛地把烫手的笔丢了出去,“不要在我面前犯病!” 齐宿眨眨眼睛。 他弯腰捡起笔,还维持着拎起半截衣服的姿势,深褐色地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低低沉沉地说。 “我刚才抱你,你还没给我报酬。” 薛知恩一噎,避开他赤裸地眸光。 “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我不要钱。 ” 齐宿又将记号笔递来,“我想要你的签名。” 他顿顿,耳根渐渐攀上薄红,眸色也润润地。 “签在我身上那种。” “我给你签在纸上。”薛知恩当没听见。 “纸上我已经有了。”齐宿抿着唇角说。 “……签衣服上?”薛知恩让步。 “不要。”齐宿不愿意。 “你个死变态不要得寸进尺!”薛知恩露出‘獠牙’,不善地瞪他。 齐宿垂睨着记号笔的笔尖,额前发丝随之敛下,遮挡住他的眉眼,高高大大的人,瞧着莫名有的几分可怜。 再配合他半掀衣帘的姿态,裸露在外的细腻肌肤,更显得欲,又纯又欲。 可薛知恩连看都不看他,她早侧过头阖上眸,冷冷道。 “赶紧把衣服放下来。” “……”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 薛知恩以为他做点人事了,睁开眼,面前还是白花花的肌肉,仿佛还能嗅到躁动的热气。 齐宿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弄出点布料地动静迷惑她。 “知恩,”他唤她,“我就想要你的签名,你都给别人签了。” 他指在诊室外的小护士。 “……” 薛知恩眉心狂跳。 齐宿磁性低缓地声音继续传入她耳中。 “难道你不想给报酬吗?” 她眉心一停。 “我知道了,”齐宿扯出一抹苦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懈,要放开衣摆,“你不给报酬也没关系,我不在意……” “我签!”薛知恩一把夺过他手里要落下的记号笔,咬着后牙说,“掀起来,我签!” 齐宿饱满的唇浮现若有似无地笑意。 果然跟他了解的没错。 薛知恩最怕欠人东西。 不管是人情,还是什么。 他得寸进尺:“你帮我掀……” 薛知恩冷着眸,举起记号笔,笔尖对准他的脸,声音仿若掺了冰碴。 “不想我把它捅进你眼眶里,就别磨蹭。” “……”齐宿乖了,伸手掀起衣摆,热着眼看她,“来吧。” 薛知恩握着笔的手抖了下,但想想‘报酬’又忍住不适在他腰腹签字。 人的皮肤不比白纸,写起字来又软又滑,极其不顺手。 特别薛知恩的手是凉的,笔尖是偏硬的,摩擦在皮肤上沙沙粒粒地疼。 冷里带麻,好不磨人。 齐宿轻嘶一声。 眼下洇出红,颤着发热的指尖,睨着趴在他身前一笔一划认真写自己名字的薛知恩, 她的睫羽很长,也很黑,一簇簇地,如同毛齿细密的小刷子。 稍微扑闪,便能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忽明忽暗地阴影,淡化了她眉宇间的冷郁。 一根、两根、三根…… 齐宿在数她的眼睫毛,因太聚精会神,都没注意他的身体在往前倾。 被她写着字的皮肤也在滚着烫,白腻逐渐变为浅粉。 随着她笔触的滑动,透着热的肌肉滚动、颤栗、发烫。 病房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一个发沉,一个平稳,泾渭分明。 周边的温度仿若攀升至难以忍受的数值,齐宿已经快要数不清她的睫毛了。 他只觉得好热,口干舌燥地热。 可薛知恩一抬眼,便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旖旎,冷漠异常地看他这副潮热难耐的痴迷模样。 “你有完没完?” “……” 被她这一凶,齐宿唇角弧度收不住疯狂上扬。 她凶他了~ 网传教养极好的薛知恩从不骂人。 也就是说…… 只骂他。 嘿嘿。 见齐宿偏过头,耳鬓通红,浑身颤抖隐忍着,手里还半拎着衣摆,下半的风光展露着。 轮廓硬挺的精瘦腰侧上,明晃晃地写着‘薛知恩’三个大字,好似被镌刻姓名的私人物品。 独属一人,再加上他难捱的表情,暧昧难掩。 从齐宿身上移开视线,薛知恩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看起来这么恶心。 “你还要在我面前站到什么时候?”她扣上笔盖不耐烦道。 齐宿留有余悸的沉眸望来,滚着喉结延缓干燥,开口的嗓音暗哑。 “知恩……你再跟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 薛知恩差点抬腿给他一脚,又怕真让他如意。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 “算我求你,能不能不要再恶心我了?” 齐宿没应声,默默垂眸。 看着身体上她亲手签写的名字。 她的字很好看。 尽管是在皮肤上仍然板正,笔锋克制,就像打印机镌刻的一般得体,也像她这个人,对外的形象一直完美无瑕。 这样的字一定是专门练过。 他记得薛知恩小时候有跟书法大师学过一阵。 据他了解。 这也是薛知恩第一次在人身上签名。 齐宿唇角勾出明媚地弧度,心底的窃喜无法控制。 以至于再抬起头时,眼底灼热的痴妄没有丝毫掩饰,跟潮水似涌来。 “知恩,谢谢你,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报酬’。” 她被那黏腻的眼神烫得胃有点不适,齐宿的下一句话成功让她彻底反胃。 “我以后再也不洗澡了~” 薛知恩厌恶地把手里记号笔砸到他身上。 “滚。” 她扔的力道不算重,齐宿接到时,轻轻眨眨眼睛说。 “你能再扔一次吗?” 他越说声音越低沉,眸色越来越迷离。 “……” 薛知恩视线从他身上往下移,又跟被扎到似的马上收回,握紧手心闭闭眼。 硬了。 她的拳头硬了。 第14章 噩梦 到最后那一拳也没打到齐宿脸上,薛知恩是真的怕他舔自己手。 一想就汗毛倒立。 傍晚。 霞色攀附云层,驱赶白昼。 明天才能出院,今晚还要留院观察。 齐宿又用他那恶心的威胁‘胁迫’薛知恩吃完饭后,坐在床边插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看视频。 薛知恩窝在病床上木愣地望着天花板。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能这么平和的跟自己相处。 好像他们是认识很多年的老友…… “你不回家吗?”她问。 齐宿摘下耳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晚上在这边守夜。” “我用不上你,能不能滚?”薛知恩抿抿唇,语气不善道。 “不能,不然你报警吧。” 齐宿弯眸一笑,靠近她耳畔低声诱哄。 “知恩,大喊大叫也可以,外面还有值班的医生,跟他们说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让警察来抓我。” “……” 薛知恩没叫。 她觉得麻烦。 她也不想找护工。 看齐宿恶心,她看别人更恶心,索性懒得管了。 思虑过多让她本就虚弱的精神无比疲累,眼皮缓缓闭上。 感觉到身旁平稳的呼吸,齐宿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心大。 有他这么个像变态的狂热粉丝在旁边,一般人早吓得大喊大叫了。 他半撑起身垂眸睨她。 跟醒着时的冰冷攻击性不同,细而密的睫羽紧阖着,显得整个人安静平和。 齐宿放下播放腿部按摩教程的手机,拉过被子盖住她落在外面的手臂,褐色眸里满是能滴出水的温柔。 “知恩,我会帮你。” 他极小声地说,音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说罢,齐宿掖掖她的被角便心满意足地继续看视频。 深夜。 月光被云层笼罩,室内透不进一丝光。 窒息感扼住喉咙,难以呼吸的紧迫将她的眼皮撕扯开。 黑暗中,她艰难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影随形的窒息使她浑身颤栗,直到她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知恩?” 薛知恩猛地抬起头,手迅速摸到输液架,这时乌云散去月光显现,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明。 她看清床边人担忧的眉眼,脑中尖锐的刺激顿住,理智勉强回笼。 握着铁制输液架暴起青筋的手,慢慢松开,沙哑的嗓音冰冷。 “谁让你碰我的?滚出去!” 屋里的光线太暗了,齐宿没发现她刚才的动作,顺手要打开床头的灯,被薛知恩制止。 “别开灯,”她又重复一遍,“滚出去。” 齐宿没滚,也没去开灯,蹲在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她。 “做噩梦了吗?” 那种压抑的窒息感淡去大半,她低头靠在床头上不吭声,整个人腐朽又麻木。 齐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思考几秒后说。 “我给你唱歌怎么样?就唱好运来,听完你就不怕了。” 薛知恩终于动了,“闭嘴,敢唱我就杀了你。” “……”齐宿确实不敢唱了,不过他傻兮兮地笑了起来,“被你杀掉感觉还挺幸运的,我应该是第一个有这种待遇的粉丝吧?” 薛知恩:“去死。” 齐宿:“你说kiss?” “……” “这不太好吧,”齐宿害羞,“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薛知恩木然的脸终于有了情绪,不过是深深的厌恶。 “你个性骚扰的死变态。” “嘿嘿。”齐宿傻笑。 他头靠在床边,眸光中流转的全是甜腻的痴迷与缱绻。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别害怕,我帮你看着。” 薛知恩凉薄的眸子睨他:“我最应该害怕的是你。”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知恩,我只是你的粉丝。”齐宿勾勾唇,微微垂下眼帘。 薛知恩是谁? 就算她现在落魄,就算她腿断了,就算她这辈子都滑不了雪。 她也是薛知恩。 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存在。 他只要帮她重新‘站’起来就好,这座小城不是她的最终归处。 她也不该在这。 对于他的真爱粉言论薛知恩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她根本没力气计较,躺在床上一闭上眼不好的回忆伴随刺耳的尖叫,夹杂扭曲告白片段袭来,扎的脑袋生疼。 薛知恩睡不着。 为了不陷入情绪漩涡,她主动找‘变态’聊天。 “你为什么不睡?” 月光下,他的眼睛和声音都很清透,没半点惺忪沙哑,应该不是被她吵醒的。 没想到她会开口,齐宿愣了愣,不好意思道。 “我,我有点兴奋的睡不着,毕竟是跟你在一个房间过夜,我都想把今天标起来每年当纪念日过。” 第一次跟她共处一室,齐宿激动的毫无睡意,看了一晚上的有关腿部复健的资料。 薛知恩有点后悔开口了,试图用一个字结束话题,“滚。” “知恩,”齐宿自动屏蔽她这个字,“你的腿还疼吗?” “你想死吗?”薛知恩冷声道。 “不,我就问问,”齐宿低低道,“疼一定要告诉我。” 薛知恩不理他了。 关于腿的事她不想多聊。 她不是个倾诉欲很强的人,说过几句话后便一声不吭了。 室内,万籁俱寂,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齐宿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心脏稍快的跳动着,一直到天亮他都没合眼。 以前灵感来了,连续通宵不是事。 但近一年他很少动笔,作息也算规律,按理说撑不住熬,现在却越看她越精神,别说睡觉了,连眼都舍不得眨。 …… 观察无碍后。 薛知恩准备出院,她来时穿的睡衣不知扔哪了,齐宿一早去买了套新衣服。 “来穿上吧。” 齐宿把包装袋递给她。 薛知恩看了眼,粉色的卫衣,白色的绒裤,还有一件米色的冲锋衣外套。 跟齐宿那身是一个牌子,只是换了颜色的女款。 她皱皱眉,有点嫌弃,抬眼见齐宿有些扭捏地看她。 “你想看我换?” 薛知恩直接拉起病号服,露出半截腰肢。 “不,不是,”齐宿忙垂下脑袋,耳根子都红了,“我,我没帮你买内衣,不知道你的尺码……” 第15章 秘密男友 其实齐宿很失望。 不敢想,如果薛知恩穿上他亲手买的内衣,他该是多么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没买那就不穿,”薛知恩瞪他,“你能出去了吗?” “好、好的,”齐宿眼睛不敢乱看,“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 “赶紧滚。” 齐宿走出去,脱力似的靠在病房门口,大半张脸缩进冲锋衣里盯着鞋尖,脑海中回荡着她雪白的腰身,脸腾得更红了。 他低下头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薛知恩腰唉。 好想画下来。 病房内。 薛知恩盯着床上的衣服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解病号服的扣子。 她解的动作很慢,也很笨拙,好似刚开始学穿衣的小孩,完全不习惯。 足足过去半个多小时。 齐宿站在门口左等右等,里面也没动静,就在他以为出事了刚敲门询问,病房门慢慢打开。 “……” 看清她穿得歪七扭八的衣服,齐宿明显愣了一下。 薛知恩冷声说:“别站在这挡路。” “等一下。”齐宿拉住她的胳膊将人往里带。 关上门后,薛知恩不耐烦地甩开他。 “干什么?” 齐宿看着她身上乱七八糟地穿着,他有点不可思议。 “知恩,裤子穿反了……” 薛知恩秀眉倏地皱起,指尖揪紧下衣摆,嘴硬道。 “反了就反了,我又没光着出去。” 齐宿的目光从她紧迫到指骨泛粉的手指上移开,伸手帮她整理歪扭扭的外套,真心实意道。 “这么一看反着穿还挺酷的,我一会儿也试试。” “……” 薛知恩手里的力道一滞,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眉眼。 跟被温热的水包裹住一样,又暖又润,直至蔓延到口鼻窒息感袭来。 “你果然有病。”薛知恩陡然偏头躲过他专注的眸光。 齐宿扬起的笑跟正午阳光似的,晃眼温暖。 给她的拉链拉到顶上确认一丝凉风也渗不进来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你看看。” 薛知恩不接,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着不动,跟比谁耐心好似的。 薛知恩显然是最没耐心的那个。 她看都不看他,冷着脸说:“能不能让开?” 齐宿也不恼,打开纸张里面是一张检测表,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说让我去看精神科,我去看了,医生说我没问题,精神很健康。” 没想到他还真去了,薛知恩心头一顿,但随即冷笑:“什么庸医。” “那我该去专科医院看看?”齐宿一本正经,“可是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医生还说我来找他寻开心。” 现在社会压力大,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抑郁倾向。 齐宿的检测报告上却清一色的积极正能量,医生看完他的回答感觉尸斑都淡了。 不过,如果医生见过他看薛知恩黏腻病态的眼神,可能会吓得魂归故体并迅速拨打报警电话。 薛知恩冷冷瞥他一眼。 “死神经。” 很快薛知恩就知道了,跑去检查精神还不是最神经的,最神经的是他真的去把裤子反着穿了。 “怎么样?”从洗手间出来后,齐宿在她面前欢脱地转了个圈,“我们一样了,知恩~” 说心里一点感觉没有是假的。 薛知恩是汗毛倒立,恶心得直反胃,她不适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真的好恶……” 齐宿害羞,“再多夸点嘛。” “……”薛知恩不‘夸’了,她闭上嘴,努力缓和脸色,“我走了。” 一打开病房门,有几名护士立即围了上来。 “薛知恩,能不能帮忙签个名,我朋友很喜欢你。” “我,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的每场比赛我都有看,请给我签名。” “我的家里人很喜欢你,终于见到真人了!” “还有我,还有我……” 因为是雪乡的缘故,这边对于滑雪的普及度要高很多。 即便不了解滑雪,大多数人对薛知恩这张火出圈的脸,也有很深的印象。 眸中倒映出这些人脸上刺眼的期待,薛知恩呼吸有点急促的沉。 这时,她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住。 “不想签我抱你离开。”齐宿低声在她耳边说。 薛知恩缓过一口气,没管他,接过护士递来的本子和笔。 齐宿站在她身边,垂眸睨着她认真的侧颜。 在别人面前她的冷漠似乎化了几度,张牙舞爪的尖刺也收了起来,但总感觉隔着层不近人情的疏离。 仿佛又变回那高不可攀的薛选手。 习惯她这副模样的粉丝们并不觉得有问题,如获至宝般捧着签名,激动地问。 “知恩,可以合张影吗?” “我也想,我也想!” 这次薛知恩还没开口,就被戴上冲锋衣的连帽,齐宿下巴懒懒抵在她头顶,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抱歉啊,护士小姐们,我女朋友不能跟你们合影,如果不介意你们可要跟我合照,我长得也蛮好看的。”他不要脸道。 护士们有些尴尬,见薛知恩闷在兜帽里不吭声,只好歇了念头。 “那还是算了……” 他们都不认识这人,长得再帅,那份量跟薛知恩比还是差远了。 “那个,你真的是知恩的男朋友吗?”有护士没忍住好奇问。 “当然——”齐宿尾音拉长,“是了。” “可是……从来没见过你?”护士疑惑,网上最多的是关于崔商的消息。 “知恩一直都只有我,”齐宿板着脸说,“我们在秘密恋爱,请帮我们保密呦。” 听他的话。 薛知恩僵硬一瞬,背在身后的手毫不收力地掐了他一把。 霎时。 齐宿的笑容更大了,顺着她的力道靠近薛知恩的耳畔,隔着帽檐压低音量。 “你在跟我撒娇嘛~” “……” 薛知恩哆嗦了一下,跟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齐宿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接着不由分说地抱起她。 有力的小臂托着她的臀腿,另一只大手按住她后脑的兜帽,朝护士们礼貌道。 “那我们就先走了。” “哦哦,好,慢走。”护士们慌忙让开一条道。 齐宿步履轻快地抱着薛知恩离开,留在原地的护士们望着两人的背影。 女生乖巧地埋头趴在笑容灿烂的青年肩上,走廊一缕淬着彩的光照亮两人的半边,与影交辉,美好的像幅画。 “我现在信这人是知恩的男朋友了。” “我觉得肯定是,你没看到吗?刚才!好有爱!” “他们感情真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秘密男友吗?” “看来网上那些真的只是绯闻,不是出国结婚了,而是来北城跟男朋友隐居啊。” “这样一来,我想薛选手退役的原因也应该另有隐情……” 骨科医生被齐宿拜托过要保密,这两天因为他贴身照顾,护士们一直没见过薛知恩走路的样子。 他瞒得很好。 “就我发现问题了吗?”有护士突然严肃道。 第16章 我能让你身败名裂! “什么?” 众人讨论的思路瞬间被转移。 “他们为什么要把裤子反着穿?” “是新时尚吗?” 护士们互相看了看:“大,大概吧。” “年轻人嘛,把裤子穿头上的也不是没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护士长说。 “这么穿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那我以后也这么穿。”小迷妹发言。 “你还是省省吧……” “你鼓捣什么呢?”有小护士问身边的正敲敲打打的同事。 “好不容易得了签名,当然要发到超话里炫耀炫耀,你也知道,网上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说着,护士激动地把消息分享到薛知恩超话,刚点击发送护士长招呼的声音传来。 “都别在这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305病房有人按号了!” “这就来!” 护士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此时还全然不知自己在超话的一条分享会引起多少轩然大波。 …… 来的时候是坐救护车,走的时候自然要坐出租车。 小地方打车质量参差不齐,在齐宿抱着打车软件又挑剔走一辆出租车时,薛知恩不耐烦地开口。 “你到底有完没完?放我下来!你难道不知道累吗?” 齐宿一手看着打车软件,一手托着她,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不说,还能柔声安慰她: “乖,再等会儿,刚才那个车里一股烟味,你不能坐那样的车,我再看看。” 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听得薛知恩头皮发麻,很想跳下来离这个变态越远越好。 但先不论她腿的状况不允许,没有手机,身无分文,就连身上的衣服还是变态买的…… 自己走回去更是不可能。 她不认识路。 上次回来是很小的时候,街道早就大变样了。 薛知恩只能接受现状,闭上眼靠在男人满是温暖的肩头,没什么情绪道。 “我不挑,随便一辆车都行。” 齐宿滑动屏幕的手一顿,开嗓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知恩……怎么能让你受这种委屈……都怪我……没有买车……” 薛知恩:“……” 齐宿没有车,他平时也不太爱出门,车自然也用不上。 导致现在的他非常埋怨没有未卜先知买辆豪车的自己。 刚才去商场他该找家4s店提一辆的…… 他怎么就忘了呢? 齐宿想给自己一巴掌奈何空不出手,只能哭丧着脸,吸吸鼻子。 “下次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环着他脖颈的薛知恩身体有些僵,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些什么胡话,低低地咕哝一句。 “神经病。” 再次确定了,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一定是位庸医。 他这种应该马上拉去关起来。 在齐宿不懈地加价后,终于打到了辆不错的车,他先打开宝马车门将薛知恩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才到另一边上车。 刚撑着身子准备让位置的薛知恩面对关上的车门:“……” 车是来接亲返程的婚车,顺带挣个外快。 车主挺热心,见两人从医院出来,女生还是被抱着出来,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不少。 “陪女朋友来看病啊?” “嗯,发烧了,住了几天院。”齐宿边给薛知恩系上安全带边说。 “最近这虽说是入春了,但这天还是冷,倒春寒说来就来,要多注意。” “可不是……” 车主健谈,齐宿也是个话多的,两人一来一回聊了起来。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薛知恩窝在座位里,眼尾余光落在正跟司机闲聊的齐宿身上。 男人轻松自在的模样,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既视感。 好像小时候母亲带生病的她往返医院,尽管身体不太好受,却格外让人安心。 这想法闪过脑海,薛知恩立刻将视线移向车窗外。 可笑。 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居然就觉得‘安心’。 无多少光彩的琉璃眼珠朝下转动,掠过被绒裤包裹的双腿,薛知恩无声扯动干涩的唇角。 还是被坑的不够。 没多久到了朝阳小区,司机很贴心地把车开到单元楼下,齐宿比薛知恩动作快,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说。 “等一下,我抱你上去。” 话说完没等薛知恩反应,车门就再次轻关上了。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笑说:“看你男朋友对你多好,快准备结婚了吧?” 薛知恩大半张脸闷在兜帽里没吭声。 司机是个好心人。 如果她现在跟对方说那个男人不是什么男朋友,而是住在她对面的变态,司机一定会管。 不过她没说。 齐宿笑着挥手跟司机打完招呼,看向身边沉默的薛知恩,朝她那儿歪歪头问。 “我特意在外面走得慢了点。” 薛知恩转身进单元门。 她脚跛,步子慢。 齐宿的长腿一步就追上了,他还没放弃追问。 “知恩,你真的没有呼救的打算吗?刚才是个好机会。” 齐宿承认自己有点神经、有点变态。 他竟然期待最喜欢的偶像报警抓他。 薛知恩不理他,扶住楼梯老旧的扶手,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跨上楼梯。 没一会儿额头渐渐溢出一层薄汗,对常人来说简简单单的几阶楼梯,对断肢重组的她来说无比困难、漫长。 齐宿落在身后看着,心脏跟被揪住一样疼,忍不住伸出手。 “我抱你上去……” “滚开!” 薛知恩狠狠打开他的手,语气尖锐又冰冷:“我不需要你了。” 这里没有人,薛知恩自然不再需要这个变态的帮助。 “再碰我,我就报警。” “你知道我是谁,我有能力让你身败名裂,在里面吃够牢饭,就连你的亲人,我也可以随时下手,所以——” 薛知恩一字一句:“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 一通厉声警告后,楼道陷入寂静。 按理说,被这样毫无掩饰的恶意对待,齐宿不生气也该难受才对。 但他出奇地冷静,直视着那双不似在开玩笑的桃花眸,收了些和煦笑意。 下一秒。 结实的手臂一把揽过薛知恩的腰,将人扛在肩头大步上楼,薛知恩毫无准备地腾空,惊地差点叫出声。 “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齐宿轻声哼笑:“知恩,你可以大点声,这楼里都住着人,让我身败名裂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不要错过喽。” 薛知恩闭紧唇瓣,手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反而压低了音量。 “我让你放我下来!” 齐宿不放,还不忘加把火。 “最好多在我身上留些痕迹,那样我会很感激你的,知恩~” 薛知恩手猛地一顿,细长手指张开闭紧,反复几次都没能再打下去。 这是她有生以来。 第一次。 揍人下不去手。 第17章 我跟你两清了 平时,窝在家里不是画画就是健身的齐宿体力出奇地好,扛着薛知恩一口气上六楼都没带喘气的。 到六楼,他抵开挡在602门口的纸箱,往黑黢黢的屋内瞥了一眼,步子稍显踌躇。 “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我帮你收拾收拾……” 话还没说完,脖颈突然被微凉的手攥住,薛知恩垂着过长的睫毛,一对黑沉沉的无机质眼珠死盯着他。 “放我下来。” 颈间的手指在持续使劲,指骨渐渐泛白。 她没什么温度的长发从冲锋衣兜帽里垂直撒在齐宿脸颊,裹着独属于她的气息,肆无忌惮侵蚀感官,配合着她此时此刻的动作无比森冷。 宛如索命的女鬼。 她的力气不是虚的,齐宿能明显感觉到窒息感袭来,细白的手毒蛇一般缠绕着脖颈,滑腻,冰冷,绞紧。 她是真想杀了他。 这念头冒出来,齐宿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 而是…… 霎时,薛知恩一下子撒开手,好像摸到、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沉冷的表情被厌恶替代。 “你那是什么表情?” “咳咳——” 氧气重新入肺,齐宿剧烈咳嗽几声,涨红的脸颊不知是不是生理性的,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盛满浓稠的痴迷。 他刚才就是用这样一副痴痴地、粘腻地表情看她。 即便她毫不留情地要杀了他。 那么用力。 一定留了。 齐宿这么想又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愉快的嗓音从他喉头往外溢。 “对不起,一想到是你,我就有点激动,表情可能有点恶心,你见谅。” 薛知恩:“……” 齐宿把她往上托托,哪怕差点被掐死也不忘紧紧抱着她,生怕摔着她,柔着调低低嘱咐。 “到地方了我肯定会放你下来,不用威胁我,我也会听你的。” 薛知恩刚想冷笑,就听男人继续说。 “想掐我也等我把你放下来,不然我死了会摔到你,知恩,摔一下真的很疼的。” 他煞有介事的表情,像幼儿园告诫孩子不要做危险动作的老师,而她是那个不太听话的‘孩子’。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卡在薛知恩喉头,格外难受。 ‘有病’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齐宿便把她安安稳稳地放下。 薛知恩刚站好,携着温暖气息的男人弯腰把头倾过来,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 “现在可以来了。” “……” 薛知恩僵硬地转头看向他,竟诡异地在他脸上看见明晃晃的期待? 瞧她没动作,齐宿忍不住嘀咕。 “是不是我的脖子太粗了不太好弄?” 薛知恩:“……” 毕竟她的手不大,比他的手小整整一圈,想着,齐宿的眼睛忍不住往她垂在的两侧的手上瞟。 薛知恩的手跟他这种闲不住的不一样,掌心柔软,手指细长,指尖圆润。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完美地像是场馆里最瞩目的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 就是指甲有些长了…… 正思忖,身边人没理他的变态行径一步跨进602。 屋里一片漆黑,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在地,薛知恩即便走得慢也被绊了几下。 齐宿忙追上,在前面引着路,“你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儿……” 薛知恩的步子突然止住,屋内太黑了,齐宿只能透过门外的光看清她半张脸,那是没什么表情的半张脸。 薛知恩缓缓启唇:“你还不滚?” 齐宿笑说:“我要修一下门锁和灯,现在还不能滚。” “你还想要什么?” 这下齐宿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几秒后,他说:“我想要你……” “好。” ‘好’字还没说出口,薛知恩便帮他说了。 齐宿愣了愣。 好什么? 没等他再说话,薛知恩一把推开他,冷声道:“在这等着,别动。” 说罢,她转身去里间。 齐宿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听着里面哐啷一阵响,忍不住担心。 “知恩,需要帮忙吗?” “……” 没有回应。 两秒后,齐宿站不住了。 刚要进去查看,薛知恩摇摇晃晃地出来,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行李袋,看着重量就不轻,对腿脚本来就不好的她来说肯定是不小的负担。 齐宿眉头蹙起:“等等我来……” 正要上前接过。 倏地,行李袋朝他砸过来,同时里面的东西从没拉紧的开口撒出,大片大片飘在半空。 他堪堪接住行李袋,捂着被砸得生疼的胸口,缓过劲儿才有空去看怀里、漫天是些什么。 红彤彤填满他的视线范围。 那是…… 钞票。 全是钞票。 少说几十斤的钞票。 “这是我给你的报酬,”薛知恩淡漠的声线响起,“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齐宿人傻了,抱着那价值百万多的行李袋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谁的家里会放这么多现金? 齐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去拿的是钞票。 “知恩,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钱……” 薛知恩抱臂冷视他,语气仍无起伏:“那你想要我,想跟我上床?” 齐宿:“……” 他手指无意识抓紧行李袋,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不想。 他不配。 他想都不能想。 “那就拿着这些钱滚,”薛知恩不耐烦道,“现在我已经付过你报酬了,不要再缠着我。” 她没再提报警,也没再威胁,甚至还抬手扔给他这么多钱。 不过照顾两天,就有百万拿,一般人早就识趣地抱着钱跑了,生怕对方下一秒反悔,但齐宿不一样。 他脑回路异于常人。 齐宿搁下行李袋,蹲着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 薛知恩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就像曾经看那些趋之若鹜,为钱变脸的人一般。 没有特别的情绪。 只有透骨的冷漠。 两清了。 她挪动犯疼的双腿往里走。 医生说过,她不能提重物。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也疼不了几天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 马上。 “薛知恩。” 就在她要被黑暗完全吞噬时,身后传来清脆一声唤。 薛知恩不想理会,继续挪步,可那温柔的男声不依不饶地追着她。 “你晚上有没有想吃的?” “……”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一秒。 她忽地回头怒视让人厌烦的男人。 “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那些钱还不够你滚吗?够你在市区买套房滚得远远的了吧?” 她觉得这人过于贪婪了。 “你还想要多少?!你告诉我,我给你转!!” 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就这么难? 第18章 我叫齐宿,请你一定、一定要记住 “不是的。” 齐宿望着因怒吼胸口剧烈起伏的薛知恩,很认真、很轻柔地又问了一遍。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吗?” “……” 屋内的空气很安静。 安静到薛知恩能清晰地听到他呼吸的频率,以及自己在渐渐停滞尖锐的暴躁神经,血液流动的速度在减缓。 她平静些许,冷凝的视线移向钞票袋:“我没有给雇佣你当保姆的钱。” 言外之意是:你不需要给我做饭。 “我不收钱,”齐宿仰头说,“我愿意。” 说得像结婚誓词一样。 “再说了邻居之间不就是要互帮互补吗?”齐宿抻抻塞满的行李袋,语气轻快,“都是应该的。” “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跟你这种人当邻居。” 薛知恩脱口而出。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将行李袋拉好放到一边,几步上前轻轻拉起她的袖角。 在暗黑中,他弯起的眼眸好像在发光,宛若倒映着璀璨晨星般闪亮。 “可是,怎么办呢,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机会跟你做邻居。” 薛知恩:“……” “屋里太黑了,我带你先去卧室,家里需要收拾一下,等会儿我去买菜的时候顺带去趟五金店,回来做晚饭之前把锁换上……” 齐宿自顾自地说着,姿态自然地好像这是他的家,他们真的是什么很熟的人一样。 跟在他后面走的薛知恩沉默地盯着这个毫无负担闯入自己家里的陌生变态。 “你到底想要什么?嫌我给的钱少?” 她声线比先前平稳。 “我说过了,”齐宿牵着她绕开杂物,耐心解释,“我不要钱。” 自小泡在钱权圈里的薛知恩怎么可能相信有人不要钱。 她视线放空在男人宽大的后背上,他牵自己的动作很小心翼翼,就揪着袖子的角角,步子也很慢,明显在故意迁就她。 薛知恩垂眸,嗓音冷漠: “如果指望照顾我能得到更多的钱,或是薛家的青睐,我劝你不要妄想了。” 面前堆着金山没人能抵抗住诱惑,薛知恩现在是腿坏了,但不是脑子坏了。 这样凶都凶不走,甩钱也不走的,一定所图谋更多。 怕是要把她抽筋扒皮、喝血吃肉、敲骨吸髓…… 齐宿身形一滞,薛知恩也被迫停住脚步,里面更黑,薛知恩看不清他。 ‘啪’的一声。 卧室的灯亮起,随之是温热的大手附上她的眼眶,温和磁嗓提醒。 “缓一缓再睁开眼。” 薛知恩的思虑被截断,眼前的手温热干燥,与这阴冷的家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禁想要亲近,汲取更多……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露出厌恶的眉眼:“别碰我,真恶心。” “对不起。”他缩回手,道歉的速度格外快。 搞得薛知恩也不好再发作,越过他说:“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齐宿站在卧室门口没动。 “不想跟我上床,就从我的卧室滚出去。” 薛知恩脱外套的手没停。 即便里面还穿着卫衣,齐宿仍偏开俊脸,碎发下的耳垂有些泛粉,话说得磕巴。 “那,那个,知恩,我帮你收拾收拾家里可以吗?” “哼,我说不行有用吗?” 短短两天的相处,这人她已经看透了,看似温软,好说话。 实则没有一件事未按照他的想法走。 薛知恩动作极其生疏地扯下冲锋衣外套,不顾勒疼的手臂,语气嘲讽。 “你跟入室抢劫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他只入室,不抢劫。 齐宿闷头想。 又静了好一会儿,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他按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慢慢转回头。 “知恩。” “还干嘛?”薛知恩不耐。 齐宿看着换好睡衣的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修长的手指拉开一点领口,露出热粉的锁骨散气。 “我,我……” 舌头打结几次他才捋顺,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跟你说,我不觊觎你什么,只是想帮帮你。 你可以不信,就当我烂好人、或是变态吧,只是看着你我就很满足了。” “如果非要给报酬……”他的敛下长睫,“你送我几张签名照,会比钞票更让我开心。” 齐宿这人,从小就跟人不一样,骨子里透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要不也不会离经叛道去学什么艺术,更不会在圈内有现在特立独行的名声。 对他来说。 薛知恩的签名照,那可是千金不换。 见他扭捏期待地提出这种要求,薛知恩耷拉在左侧的手指无意识把睡衣捏出褶皱。 恶心到她开始怀疑自我。 “我到底哪里招你这种人喜欢了?” 她以前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齐宿咧出个大大的微笑。 他迷恋上她的契机,那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对了,”齐宿想起一件格外重要事,“知恩,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不想知道。” 薛知恩拎起换下来衣服声音冰冷。 尽管她不想,但这男人的名字早在他给自己看身份证时就记住了。 记忆力好就是这点不好。 什么垃圾都能印进脑子。 齐宿跟耳背似的,往她身前凑了凑,只有两人的空间,他还特意小声贴到她耳畔说。 “我叫齐宿,齐宿的齐,齐宿的宿。” 似乎生怕她光听记不住,小心牵起她空着的左手,食指在掌心滑动。 “知恩,记住了,是齐宿的齐,齐宿的宿。” 越发滚烫的指尖黏在她的手心,好像要透过皮肤将这两个字写进她脏腑。 薛知恩猛然抽回手,握紧触电般酥麻的掌心,没好脸色道。 “我管你叫什么,‘死变态’就很适合你。” 齐宿没生气,笑容反而更灿烂了,肉眼可见的开心跃然脸上。 “你喜欢叫我什么都行,但你一定记住我的名字好吗?” 他语调携上恳求,“知恩,我知道你记忆力最好了。” 开玩笑。 能在最喜欢、最崇拜、最渴望不可及的人手心写自己的名字,那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绝顶好事。 此时此刻,他齐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薛知恩凝视着他傻瓜一样陶醉的模样,下一瞬,将手里的衣服狠狠扔到他脸上。 “死变态!拿着你的东西滚。” “……” 齐宿拿下捂住脸衣物,紧紧抱在心口,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确定要还给我吗?” 薛知恩皱眉。 什么意思? 齐宿把贴过她身躯的粉卫衣捧在鼻尖猛吸,闷着声,嗓调中满是雀跃。 “还有你的味道哎,这个比钞票好多了,知恩,我会好好珍藏的~” 薛知恩:“……” 第19章 她的荣光不是破烂 “给我!” 薛知恩一把扯了回来,攥着衣服的手都在发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多少钱?我买了!” 齐宿执着的眸光从她抓在手里那些衣物流连,没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不争气地追问。 “不还给我了吗?” “……” 薛知恩撞上他黏糊糊期待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滚。” 好嘛。 白高兴一场。 齐宿失望地耷拉下眉眼,像条没得到心爱之物的大狗狗。 明明回家放在哪里他都想好了。 没能把带着薛知恩气息的衣服叼回‘狗窝’的男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卧室,开始勤勤恳恳收拾‘主人家’。 ‘唰——’ 齐宿拉开客厅的尘封许久的窗帘。 正午阳光一瞬间驱赶所有阴霾,连空气中层层粉尘都照得清楚。 一切试图隐藏在黑暗中消逝的,全无所遁形,被迫停止阴暗腐败。 “咳咳。” 齐宿被灰尘呛地咳嗽几声,回身打量被照亮大半的客厅。 乱七八糟的,各类纸箱、行李包,歪七扭八得摆放在地,其中还夹杂着数不清的空酒瓶。 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酒瓶,透过翠绿的瓶身瞥到旁边几个被推倒散落在地的纸箱。 无意间一瞅,本就复杂沉闷的心情更是说不上的酸疼。 那里面是奖牌。 数不清的奖牌。 外面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突然没了,薛知恩也不想去管,好像自己家被拆了也无所谓。 她把那几件从齐宿怀里抢回来的衣服扔脏垃圾一样丢在床尾。 人在床边坐着,过长的墨发遮住她放空无神的眸光。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或者她什么也没想。 因为太累了。 思考也变成一种负担。 薛知恩家里什么打扫的工具都没有,他去隔壁拿东西,没几分钟便快步回来,先去看了眼薛知恩的情况,才安心。 这边,齐宿紧张到手心冒汗,戴好手套,跪在地上堪称虔诚地将那洒落在地的奖牌、奖杯轻手轻脚地一件件安置回纸箱。 他不敢用裸手碰。 他的心脏在狂跳。 每一个都是世纪大赛,每一个都是世界冠军,每一个都写着薛知恩的名字。 每一个都镌刻着她的荣耀。 齐宿好似终于有机会瞻仰神迹的信徒。 语言难以形容他的兴奋,他的激动,他浑身血液的沸腾。 薛知恩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眉目温柔的男人捧着她的奖牌爱不释手,像极了…… 薛知恩猛地闭了下眼,阻断回想,心像瞬间刺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想要可以都拿走。” 突如其来的凉薄嗓音一下浇灭了齐宿高频的心跳。 他愣愣抬头,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刚才说什么?” 大概是安静的那会儿让她情绪稳定了,难得有耐心再重复一遍。 “我说,你想要可以拿走,都拿走。” “……” 齐宿握着手里那块刚捡起的红绸带奥运金牌,手指从用力到颤抖不过几秒。 连她穿过的衣服都想要来珍藏的变态粉丝,却没因为这句话有半分开心,反之心口钻心得疼。 半跪在地上的齐宿凝望着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的女生。 她自始至终都没将视线停在那些奖牌上,哪怕一秒。 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齐宿没法去怪她。 她现在能站在那,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信徒怎么去怪罪破碎后自己重组的神像? 她已经尽力了。 她已经很棒了。 “你又在哭什么?” 薛知恩眉心深深蹙起,厌烦不解地看着跪在地上抱着奖牌流泪的男人。 一个大男人,认识不过两三天,就在她面前哭了两次。 齐宿没说话,一边掉着泪珠,一边擦干净金牌沾上的灰尘,好生放回箱子。 他就这样掉着眼泪擦着剩下的奖牌,眼睛被泪蒙住了就拿袖子随意一抹,擦薛知恩的奖牌却用干净的新毛巾。 薛知恩盯着他一系列动作,一股烦躁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在哭什么? 为什么要在我家对着那堆破铜烂铁哭? 他有病吗? 薛知恩有些站不住了。 足足八块奥运金牌,擦到最后一块时,齐宿身侧洒下小片阴影。 他抬起头,一包纸巾砸到脸上。 薛知恩居高临下地冷视他:“哭得真恶心。” 齐宿捏起纸巾,仰望着她,被泪润过的褐眸倒映她无感情的模样,吸吸鼻子瓮声说。 “谢谢你安慰我,知恩,你这样我感觉好多了。” 薛知恩:“……?” 他恬不知耻地继续提要求: “能不能再多说我两句?就是这个眼神,知恩,就是这个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太棒了!” “神经病。” 薛知恩觉得自己多余凑过来,扭回身,冷声道。 “那些破铜烂铁你想要就拿走,然后滚出我家,不要再出现……” “知恩,”齐宿打断她的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些不是破铜烂铁,不要这么说了好吗?” 喜欢了薛知恩六年,追在她身后六年,齐宿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每块奖牌背后的光彩。 它们不是破铜烂铁,它们是无价之宝,它们是永远属于薛知恩的荣光。 薛知恩的身子稍僵,许久后,音量轻到几乎听不见。 “以前再贵重,现在也不过一堆破烂。” 齐宿还是听见了。 他低下头,才干涸眼眶又有些发酸发红。 上天真不公平。 总是在嫉妒天之骄子。 这些奖牌、奖杯齐宿是不可能拿的,他没那么不知轻重,也没那么贪心。 他只需要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就足够了。 薛知恩见他顺手把没开包纸巾塞进口袋,收拾好几个箱子摞在一边,往自己这儿瞅。 “知恩,你要先回卧室吗?” “我自己家,我在哪里还要听你的?”薛知恩语气不善。 齐宿一想也是。 从自己回隔壁拿的那袋打扫用品里,拿出口罩,走到她面前,紧张道。 “一会儿打扫起来会有很多灰尘,咱们把口罩戴上好不好?乖。” 又是这种哄孩子一样地语气。 薛知恩听着膈应,偏过头:“我不戴,少管我。” 毫不意外的拒绝。 齐宿噙着点残泪的浓密睫毛眨了眨,修长的手指撑开口罩耳挂。 好听的嗓音又轻又柔,说出的话却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我帮你戴吧。” 第20章 没自尊吗? “来这儿先坐下。” 她的腿还不能久站,齐宿没忘。 他拉开沙发上挡灰尘的白布,顺手把冲锋衣外套垫在下面才让薛知恩坐。 毕竟是不知多少年的老家具了,他嫌不干净。 其实齐宿还挺心酸的。 他家知恩,何时受过这种不坐在名牌家具上品红酒的委屈? 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不是滋味,眼角不自觉又泛起红了。 他的胡思乱想薛知恩全然不知,估计知道也只会皱着眉啐一句:‘死神经。’ 薛知恩坐好后,面前高大的身影渐渐矮了下来,直到跟她平视。 “……” 她看着毫无心理负担在朝自己下跪的男人,搭在膝盖的手收紧,忍不住冷嘲道。 “你这家伙没自尊吗?” “啊?”齐宿一脸不知所谓,“怎么了吗?” 全然没有现在正双膝跪地的自觉,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像…… 他就应该这样做。 薛知恩流畅的下颚线绷紧,最后慢慢松开指节,选择无视。 别说下跪了,就算他死在自己面前,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要给你戴了,知恩。”齐宿紧张地声线唤回她的神智。 薛知恩下睨他持着口罩稍颤的手掌、通红的脸颊、反复吞咽的喉结。 他的架势不像在帮人戴口罩。 像帮人戴.套。 薛知恩刚想拒绝他这副恶心模样的触碰,忽地,透着一丝炽热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挑起她耳鬓的发丝。 下意识抬眼时,撞见深褐色的温柔眼正认真凝视她、倒映她。 仿佛世界独有她般专注。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嘴上的安抚也没停。 “知恩乖乖的不要动,马上戴好了,吸进灰尘对肺不好。” 口罩的闭塞和独属于男人暖息一同靠近,勾到她耳后的指腹像对待世上最易碎的珍藏。 小心。 再小心。 口罩戴好,与阳台倒灌进来的暖阳相同的气息也被隔绝,携着热意的手也随之离开,只剩他温水般的眸子还沾在自己身上。 “知恩,”齐宿笑眯眼,“你戴口罩的样子也好好看。” 看似温暖夸赞,实则他背在身后的手臂青筋直暴。 用尽毕生忍耐力压制住想掏出手机疯狂拍照的强烈欲望。 救命。 怎么能这么乖,这么可爱? 他要死了。 薛知恩回神,被他热腾腾的眼神刺了下似的,立即撇开瞳仁。 几分钟后,她凝着视野里模糊亮堂的阳台,莫名抛出一句疑问。 “你的职业是幼师吗?” 每次对她都像哄小孩。 齐宿站起身,听到这个问题一怔。 “你现在是在对我感到好奇吗?” 语气里的欢快挡也挡不住。 薛知恩转过视线,一切模糊在触及男人身上时顷刻消失。 不知为何,视力受损、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的她,看这家伙无比清晰。 好似世界只剩他。 薛知恩早发现这诡异的一点了,在这人帮她扔垃圾的第一天,在猫眼里,他的五官,自然的表情,都看得清楚分明。 但是薛知恩并不在意,对她来说看清一个男人和看清路边的一条狗没区别。 不过现在的她很讨厌这一点。 因为男人激动阴湿的情愫也因除他之外的世界变模糊而格外突兀。 只能看清那种东西,令她反胃。 还不如瞎了算了。 薛知恩懊恼又厌恶地移开视线:“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怕知道多了,这人像鬼一样缠上她。 事实证明齐宿比鬼还难缠。 “你都问了,我怎么能不说~” 她一句无心询问,让齐宿本就愉悦的心情爆好,一边给自己戴口罩,一边徐徐自我介绍。 “我不是幼师,就是个画画的,但是在社区挂了个志愿者的位置,平时会去帮帮忙,照看一些独居老人啊,给邻居带带孩子之类的。” 烂好人。 薛知恩斜睨他勤勤恳恳打扫的背影,又加深了对他的刻板印象。 一个闲心没处使的烂好人。 “我有一点存款,工作和其他收益还可以,家里还有一只猫,性格很好从不抓人,任撸任抱,父母是双职工现在退休了,两个人经常出去旅游,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我名下只有一套房就在对面,没有车,不过这些随时都可以买……” 齐宿滔滔不绝着。 薛知恩:“……” 谁问你了? 听着他快把家里银行卡密码吐露出来了。 “够了。”薛知恩开口制止,“没必要告诉我这些。” “……” 齐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了很多,握着吸尘器的手一紧。 尴尬从脚底板升到脑门,来回几趟,头皮发麻。 天呢。 他刚才没把银行卡密码是她生日的事说出来吧? 齐宿闷在口罩里的整张脸爆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把自身情况介绍那么清楚干什么? 薛知恩又不是在跟他相亲。 他哪里配跟她相亲。 才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居然就这么贪心了…… 不行,不行。 齐宿赶紧甩掉不切实际的苗头,启动吸尘器前笑着掩饰,转移话题。 “声音有点大,你要不要回房间?” 薛知恩盯着他,开口就是冷冷的,“你可以回去了。” 齐宿必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先不说还没开始打扫,他还想多跟她待一会儿。 就算只是共处一个空间。 这座小城市也曾因为矿业开采辉煌过,几十年前,朝阳小区也算‘高档’过。 特别是白手起家的陆家,室内装潢老派却用料扎实,常年无人居住基础设施也没太多损坏。 红木装修、家具、浴缸,处处透着曾经的欣荣朝气,只是物是人非…… 齐宿看向默坐在古旧沙发上的女生,该站在耀眼光下的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冷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垂敛的乌黑长睫,以及那藏在口罩里,细小到好似随时会停止都呼吸。 寂寥孤独,毫无生气,像个被丢弃的活死人。 齐宿捏紧工具,心尖尖泛酸,忍不住总跟她搭些废话。 “知恩,这个要不要扔?” “知恩,这个可以留着。” “知恩,这里有蜘蛛网,你看。” “知恩,空啤酒瓶好像能回收,我帮你攒攒。” “知恩,那个、那个你不要的衣服可不可以给我?我好想要。” “知恩……” “吵死了,闭上你的嘴!” 直到薛知恩烦不胜烦地抓起东西砸过去,齐宿才老实闭嘴。 瞧着她气得胸口起伏,周身死寂被暴躁打破,齐宿捡起被砸在脚边的空调遥控器,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 房子的面积不算小,一个人打扫有负担。 不过齐宿干活麻利,体力绝顶,再加上神经一直高度兴奋,三室两厅对他来说也就一下午的事。 就是还有一点小插曲。 虽然他不敢出声了,但每打扫一会儿,就要抬头瞅瞅坐在沙发上的薛知恩。 倒也不干什么,就看一眼,便跟充满电似的干劲满满地继续。 自始至终,平静下来的薛知恩沉默地注视他这些小动作。 打扫至厨房。 齐宿视线掠过空无一物的刀架,空荡荡的灶台,径直打开通电的冰箱。 映入眼帘的是一冰箱的绿瓶啤酒,除此之外一点能果腹的东西都没有。 “……” 齐宿缓缓关上冰箱门,余光望向客厅消瘦的身影,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的知恩。 不怎么好好吃饭。 “知恩,你还没告诉我晚上想吃什么。” 擦完厨房的齐宿拎着洗好的抹布出来,边走着边轻声问。 “我说过了我没有给你保姆钱。” 薛知恩答非所问: “我吃什么不用你来管,拿着给你的钱滚出去才是你最该做的。” “那做你喜欢吃的好吗?”齐宿当没听到。 “我说了,不需要。” “我想想啊。”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向最后一个还没打扫的房间,手搭上紧闭的门把手,拧动。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 “别碰那!!” ‘嘭——’ 一声巨大倒地声打断了齐宿推开房门的动作。 他脊背一颤,忙回过头。 只见原本好好端坐在沙发的女生整个人结结实实跌在木地板上。 十指攥成拳,一双晦暗无光的桃花眼死死盯着他,眸底染着猩红的狠戾。 “敢打开我就杀了你。” 第21章 疯子!! “给我滚开!” 她悦耳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每个字都沉甸甸地清晰刺入,如一把把尖匕,耀着寒戾。 但齐宿哪里听得进去这阴森的警告,眼里,心里全是她摔倒了。 还摔得不轻。 顾不上旁的,齐宿慌忙关上门,急匆匆跑来。 颤抖的大手极其小心地托起她狼狈的身躯,看清她腿上、胳膊关节处撞红的淤青。 薛知恩皮肤本来就白的过分,这一下更加触目惊心。 一定很疼。 齐宿心里疼得要滴血了。 “知恩,对不起,我……” 拉下她有些闷气的口罩,还想说些什么,抬眸触到她死寂般的眸子,齐宿又咽了回去。 “我先扶你起来。” 他想拉薛知恩起身,可跌坐在地的人丝毫未动。 “……”齐宿弯腰,放低音量,“知恩?” “我是不是很没用?” 薛知恩不知在问谁,喃喃自语。 她黯淡的瞳仁,垂视自己无力瘫在地上的双腿,颓丧着说:“只是站起身都做不到……” 刚才急着阻止他开门,薛知恩忘了自己的双腿撑不住这样剧烈的反应,脚下一软,摔了个结实。 还是在外人面前摔的。 有够丢脸的。 薛知恩攥成拳的手指节隐隐发白,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 可悲无用的自尊心又在折磨她。 “知恩,我们先起来,地上凉,坐到沙发上去好吗?” 齐宿没回应她这句自问,柔着嗓音安抚着。 温热的手一只撑住她腋下,一只拉着她胳膊,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挤开她紧攥的手,十指相扣,强势地,温柔地抱起烂泥一样的她。 薛知恩又重新坐回沙发。 半分钟后,她木讷的眼珠转向身边人,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要牵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她睨男人紧扣在她指间不放的手。 齐宿沉默。 他这次没有慌慌张张红着脸撒开,反而更用力扣住她,仰头时真挚热烈的目光粘上她。 直白又赤诚地说:“知恩,你很有用。” “……” “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齐宿耳垂染上薄红,不过羞涩很快转为坚定。 “但是,我认识你很久很久了,比你想的要久,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多厉害,多优秀,绝对不只是体现在任何一点,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别丧气,”他继续说:“你是很多人的骄傲,也是——” 齐宿红着脸吐出那两个字。 “我的。” “永远都是。” 一腔诉衷肠,齐宿握紧她的手,似乎要将自己过热的温度、过盛的激情全传递给体温偏低的她。 “腿会好的,知恩,我们慢慢来,我会帮你。”齐宿郑重说。 “……帮我?”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薛知恩好像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极品笑话。 面无表情的脸携上笑意,双肩因笑颤动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 她空着的那只细手暴起青筋,狠狠拽住男人的领口逼近,沉色瞳仁被森冷占据。 “我凭什么要接受你这种令人作呕的家伙帮助?自以为很了解我,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齐宿后颈被勒得生疼,还有功夫笑:“当然。” “……” 薛知恩沉默地盯着他笑盈盈的俊脸。 完美的五官,柔和的水眸,粉嫩唇角能抚慰人心的弧线。 真好看。 也真恶心。 倏地,薛知恩快速掰动被迫跟他相扣的手,指尖用力掐入他手背掌骨,过长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齐宿猝不及防疼得皱了下秀眉,手细微发着颤。 薛知恩扯着他领口往前,勾起唇,巧笑嫣然:“你说你是画画的?” “是……” “你说——” 薛知恩凑近他,手上持续用力,笑容越发明媚动人。 “我要是把你的右手掰断了,你还能作画吗?” 异常的疼痛让齐宿清楚感觉他的腕骨似乎快要断掉了。 薛知恩真的会掰断他的手腕,掀他掌肉,卸他的指骨。 即便有这个确切的认知,齐宿却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反而低下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薛知恩冰冷的目光在他额头因疼痛沁出的薄汗,流转至大幅度呼吸的胸膛。 挺能忍的,这样都不叫。 马上就忍不了了。 薛知恩刚要摁断男人频繁抖动的手,准备听取能慰藉她尖锐神经的惨叫。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抖得更加夸张,几乎整个人都在震动。 “怕了?” 薛知恩冷笑:“怕了就不该招惹我。” “不,不是的,”齐宿反扣住她要抽离的手掌,“不是怕了。” “那……” “是太高兴了。” 齐宿赶忙解释,好像生怕她不动手似的,按住因激动到止不住生理抖动的手臂,再抬眼时,黏腻腻地。 “知恩,你居然跟我手牵手了,我好高兴~” 就算是永久损伤也值了! 薛知恩:“……” 她迟迟没有反应,齐宿肉眼可见地悲伤起来。 “怎么不继续了?” “对不起,”他又道起歉来,“是不是我骨头太硬了?都怪我……” “疯子。” 眼见齐宿眼角泛红,要哭起来,薛知恩猛地大力往回抽自己的手,眸底浓到化不开的戾气被深深的恶心取代。 太恶心了。 变态疯子。 “你放开我!” 齐宿宽大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的五指,全然不顾手背往外渗血的几个窟窿,笑容仍旧体贴温柔,语气却异常委屈。 “为什么不继续了呢?” 没人知道,见到薛知恩与荧幕前不同一面,对齐宿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体验。 或许…… 他就是个变态。 薛知恩咬紧后槽牙:“撒开!你个恶心的东西!” “嘿嘿,知恩,你的声音真的好好听。” 傻笑的齐宿有些受不了地靠近她。 热气洒在她鼻尖尖,就在肌肤要贴到时,齐宿止住了,粘稠的痴迷被尽数克制住。 慢慢收回张牙舞爪的掠夺欲。 他极小声地跟薛知恩打商量: “再跟我说两句话,我就松开你好不好?” “呵,”薛知恩忍着反胃,嗤声讥讽,“威胁我啊?” “怎么会呢。” 齐宿小小声,恳求:“我只是想多听听你说给我听的话。” 由她说出口,全宛如天籁。 没办法。 太爱慕了。 爱慕得心甘情愿当变态、当疯子。 第22章 家里猫猫抓的~ 如今日日夜夜妄想的人就在眼前,正被他牵着手,正被他提着要求。 齐宿感觉自己在做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偏偏最不可思议就是现实。 薛知恩一生被提过无数的要求。 让她夺冠,让她争光,让她优秀,让她听话,但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离谱的要求。 “你能不能去死?” 她真情实感地说。 “你这种恶臭的垃圾活在世上就是浪费资源,我为什么那么倒霉要被你这种东西喜欢?啊!快点放开我!我不想沾到你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 “……” 齐宿一点点放开她的手,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忏悔。 他是禽兽。 他不是人。 可是,真的扛不住啊。 齐宿透过指缝觑对他满是厌恶的薛知恩。 这大概就是—— 她的眼里都是我哎。 即便是厌憎我。 “知恩,”他双手合着挡住大半张脸,朝她笑弯眉眼,“你真的很棒。” “……” 薛知恩不知道他在夸自己哪里棒。 跟有病一样。 不。 他就是有病。 齐宿缓过劲,等难耐的燥热消了才从沙发上站起身。 房间就剩最后一个卧室没打扫,薛知恩反应那么大,齐宿也不好再刺激她,又挂上那不要脸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我去买菜,很快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等我好吗?” 薛知恩冷冷看他一眼,并不应答。 齐宿不太放心她,在那杵着踯躅一会儿:“要不我……” 但薛知恩没给他踌躇的机会,捞过沙发旁的靠枕狠力丢到他脸上。 “拿着给你的钱滚!少在我跟前碍眼!” 齐宿还是被赶出来了。 他抱着靠枕,无奈地看着被大力拍上又弹开的防盗门,站了会儿,试探性地重新拉开门,客厅空无一人。 齐宿蹑手蹑脚地进去,在主卧见到那抹消瘦的身影才松口气。 他把靠枕放好,跟屋里的人说了声。 “我马上就回来,知恩。” 回应他的是一句怒吼:“滚出去!” 生气了。 好可爱。 被骂了,齐宿心满意足地掩上门,用纸箱抵住,才伸手掸掉身上的灰尘,褶皱。 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出手机,对着手上、脖子上一顿拍拍拍,快门声在走廊诡异地持续着,还伴随一点奇怪的低笑。 确认照片都存入【知恩给的】专属相册后。 齐宿心满意足地戴上卫衣兜帽遮住脖颈的红痕,才拉起门口的几大袋子垃圾,步履轻快地下楼。 “小齐,大扫除啊?” 单元门口遇见散步回来的张大爷,见齐宿这几兜子垃圾不免新奇。 “趁着天气好,收拾一下家里。” 齐宿语气自然,好像刚才打扫得真是他家一样。 “你不是不喝酒吗?”张大爷瞧见他垃圾袋里的酒瓶了,“这么多?小心我跟你妈告状。” “我都多大了,您可别跟我妈说,怪丢人的。”齐宿笑着打哈哈。 “不孬,还知道羞,你这孩子长大了,心里头有事也不跟长辈说,老是自个憋着,我们老怕你憋出毛病,来我帮你扔一个。” 念念叨叨的张大爷顺手接过齐宿一袋子垃圾,瞅见他手背的伤。 “哎,这手怎么回事?你小子不最宝贝你的手了吗?” 小区里都知道齐家这小伙是搞艺术的,成就不低,据说还给一双手买了保险,保额不是小数目。 “哦——” 齐宿看了眼右手上快结血痂的伤口,古怪地笑了下。 “打扫卫生的时候家里猫儿抓的。” “哎呦,你这抓得不轻啊,快去打狂犬,走走走,”张大爷着急,“我带你去卫生院。” “不用,不用,”齐宿看着伤痕的眼神极尽温柔,“这只‘猫猫’不会携带病毒的。” 没等张大爷再劝,齐宿丢了垃圾摆摆手说。 “大爷,我要去菜市,先走了,家里还等着做饭呢。” “哎,这小子……” 张大爷没喊住他,等人没影才想起来。 “他家那只猫,我记着不是脾气挺好吗?” “又捡新的了?” 张大爷百思不得其解。 齐家小子出了名的心善。 平日里在小区没少自己出钱给流浪猫、狗做绝育,找领养,说他又捡了只臭脾气的猫儿,张大爷是相信的。 …… 烦人的家伙离开后,屋内久违地回归寂静。 薛知恩倒在床边地板上,睁着眼珠木然地凝视天花板。 鼻尖腐败的霉味少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清淡香气。 只是一下午便侵占了她的整个空间。 真讨厌。 时间一点点流逝,许久,像是想起什么事,薛知恩无视腿部细痛,白着唇,一点点爬起来。 从卧室出去,这条她走过很多次的路跟之前不同了,这次她没被黑暗中的杂物绊得趔趄、摔倒、撞伤,走得虽慢却格外顺畅。 到侧卧,那个她不让齐宿打开的房门前,慢慢扭动门把手。 菜市场离小区不远,一路上跟遛弯的大爷大妈打完招呼到了市场。 “呦,稀罕客啊,今天还帮你爸买菜?” 卖菜的刘婶子跟齐宿一个小区的,熟得不行。 “我爸妈不在家,今儿我自己做饭。”齐宿挑着个大红润的西红柿,跟刘婶子闲聊。 “又出去旅游了?”刘婶不得不羡慕齐家父母的退休生活,“这回儿是哪?” “去海市度假了,”齐宿笑道,“说是会给我带海鲜,到时候给婶子送些,小宝不是喜欢吃吗?” “可千万别,用不上,市场就有想吃就买了。” 齐宿:“自家有,买什么?” “就你这小伙会说话。” 刘婶嗔他,称完重,照例给他袋里塞了把小葱,感叹道。 “你说说,咋有你们这么好的一家。” 齐家父母,退休前是市区体制内级别不算低的干部。 当年还是高材生返乡建设家乡,那名声极好,可谓是父母官。 家里唯一的儿子没考公进体制,但从小就是个人见人爱的热心肠,人缘好,名声也好。 这一家子,是无人不艳羡。 “小齐,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家的侄女,最近要回老家了,你去见一见怎么样?” 齐宿提着菜,刚扫完码付款,就听见张嫂这么说。 “婶子别抬举我了,我没有找对象的打算,您侄女在大城市读书,选择更多,那愁找不到好的?” “城里的哪有咱们知根知底,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妈也等着抱孙子吧,怎么,还能一辈子不结婚不成?” 刘婶还没放弃。 她就相中齐宿了,个高腿长,圈子、相貌都干干净净的,人品又好。 早之前就跟他说过这事,不过每次都被齐宿婉拒。 齐宿笑笑:“我爸妈不急,再说了……” 回想起家里张牙舞爪、乖乖等着他的薛猫猫,控制不住加大唇角弧度,笑得愉悦。 “就一辈子单身其实也不错。” 齐宿不是将就的人。 自从几年前意识到对薛某人的迷恋越来越魔怔,他就打定了孤身的主意。 毕竟,薛知恩不可能看上他这种无大才的草根青年。 而心里除不掉薛某某,再跟别人谈婚论嫁、谈情说爱,那不就是诈骗吗? 第23章 疯男人 齐宿可不想当诈骗犯。 “先走了,婶子,不聊了,家里还等着做饭呢。” 于是,跟先前一样,他再次婉拒了刘婶的相亲邀请,转脚去后面肉铺。 “齐宿,叔叔阿姨不是出去了?你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日薄西山,牵着金毛狗散步的男人奇怪地看着提着大包小包洋溢一脸幸福的青年。 “汪!” 大金毛摇着尾巴、耷拉着舌头蹭齐宿的长腿。 齐宿也不解释,丢给他一半:“奉孝,帮我提回去。” 青年没拒绝,拽住闻见肉味撒欢的金毛,往他递来的袋子一瞧,稀罕道。 “你还去杀了鸡啊,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吗?你又能动笔了?” 陈奉孝跟齐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现就住他楼下。 前些年在大城市当够007程序员社畜,这几年回老家养了条狗躺平。 平日里没事就跟齐宿这个‘无业游民’混在一起,自然对他卡在创作瓶颈期的事有所了解。 “没有,”齐宿轻笑,“我还是画不出来。” 陈奉孝莫名觉得,他说画不出来的时候好像格外高兴,跟去年那半死不活的蔫巴样大相径庭。 这是从失恋里走出来了? “那你怎么还买这么多?”陈奉孝奇怪。 “给猫猫吃的。”齐宿随口回道。 他家知恩刚出院,脸色太白了,一定是亏了气血,需要好好补补营养。 现宰鸡,买一堆煲汤用的药膳,就是这个用处。 不过齐宿肯定不会告诉别人这茬。 陈奉孝没多想,以为齐宿最近迷上了做猫饭。 “我帮你多拿点。” 他这发小思维跳脱,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估计这次也是做几天图个新鲜劲。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齐宿,你很冷吗?” 到十栋楼下,陈奉孝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齐宿瞥他一眼。 “都进单元了还戴着你那帽子,平日没见你这么怕冷啊,还有你那手怎么回事?你干什么弄得?”陈奉孝奇了怪了。 “……” 齐宿空着的手下意识捂上脖颈,那里和右手背都隐隐泛着疼。 是薛知恩留下的——。 “嘿嘿……嘿嘿……” “不是……你在笑什么?” 齐宿低着头,腰轻弯着,难以言喻的笑声从喉头渗出。 陈奉孝皱起眉:“你没事吧?” “没、没事,”齐宿屈指压制住疯狂上扬的唇,断断续续说,“我就是有点冷,咱们上去吧。” “……” 冷有什么好笑的? 还有怎么不回答我? 陈奉孝看着他边笑边爬楼梯的样子,心里有点毛毛的。 他怎么怪怪的? 搞艺术搞的终于疯了? 陈奉孝觉得非常有这个可能,并十分担心齐宿的心理状态。 “行了,就到这吧。” 五楼跟六楼相接的楼梯口,齐宿站住,朝陈奉孝伸出掌心。 “我给你送上去,不差这几步了,毛线上来。” 陈奉孝往前上了个台阶,就在他低头收狗绳时,肩膀突然一沉。 “奉孝。” 齐宿居高临下的手沉沉按在他肩头,隐在兜帽里的褐眸色泽似乎更深了些,温和的语气有不难察觉的不容置喙。 “就到这吧。” 陈奉孝:“……” 陈毛线:“汪!” 金毛好像察觉到气氛的诡异,慌乱地在两人身边乱蹿。 “给我吧,”齐宿接过陈奉孝手里的东西,“改天我请你上来吃饭。” “今天不行吗?” “今天不方便。” “那我上去跟吱吱打个招呼,毛线也想它了。” 陈奉孝摸着金毛凑过来的狗头说。 “汪。”陈毛线配合地叫一声。 奈何,齐宿油盐不进:“它在睡觉,下次吧。” “……” 陈奉孝盯着堵住楼梯口的男人沉默了几秒。 “你很奇怪,齐宿。” 这么防着他,好像楼上藏了人一样…… ‘家’就在眼前,齐宿心里还惦记着薛知恩,没多少耐心跟他周旋。 “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齐宿转身大步上楼。 “对了,问你个事。” 陈奉孝也不执着了,边往外掏钥匙下台阶,随口一问。 “前两天见你火急火燎从居委会往回跑,咱们楼里就来了辆救护车,接着也两天没见你,那救护车载的是你对门……” ‘嘣嘣嘣——’ 几道脚步声从头顶响起,转头一看,台阶上哪还有齐宿的身影。 “……邻居吗?” 陈奉孝默默把没说完的话补上,跟坐在脚边同样懵圈的金毛大眼瞪小眼。 “他到底在急什么?” 小金毛不知道,小金毛歪歪头。 “问你也是白问,净会卖萌。” 陈奉孝捏起钥匙,刚要开门,对面的门先打开了。 “阿孝?” 扎着侧边垂发,面容温婉的女人扶着门把,往上看了看。 “你跟小宿一起回来的,他走的怎么那么急?” 程静昀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就要来开门,没成想连齐宿的影都没见着。 “……嗯,他买了一堆菜,说急着回去给猫做饭。” 面对女人,陈奉孝明显有些紧张,耳根隐隐泛着薄红。 “他自己做啊,那行,你晚上来姐家里吃吧,今天小籽在幼儿园得奖了,给他庆祝庆祝。” 这时,一活泼的小男孩从女人身后窜出来,抱住小金毛的脖子。 “陈叔叔,我要跟毛毛玩。” “说了很多遍了,要叫陈哥哥。”程静昀叉着腰,不赞同道。 她今年三十多了,陈奉孝跟她差着辈呢,孩子把人家叫大了不好。 “叫陈叔叔不行吗?”程籽睁着两葡萄大的润圆眼睛,“陈叔叔……” 陈奉孝忙说:“叫叔叔就行,叫叔叔就行。” “嗐,你就惯着他吧,”程静昀无奈。 “程姐,那我来打下手吧。”陈奉孝撸起袖子,跟进屋说。 “你坐着就行了,菜马上就好。” “我帮着端菜,洗碗。” 程静昀是南方人,身材偏瘦小,陈奉孝一个一八几的北方大汉跟在身后颇显局促。 即便各种不方便,他还是能帮忙的就帮把手,不好意思真吃白食。 “你真是……”程静昀拿这实在小伙没辙,回头招呼程籽,“快进屋了。” “好~” “走吧毛毛,”程籽牵起金毛,“今天妈妈做了我最喜欢的糖醋排骨,等会儿分给你吃。” “汪!” 小金毛耷拉的舌头往外冒口水。 楼下其乐融融,楼上一片死寂。 第24章 超绝人夫感 ‘吱呀’一声,死寂骤然被打破。 紧闭的房门口一道光射进来,在窗帘重新拉齐的漆黑里横成一条竖线。 正巧落在薛知恩的眼睛上,引来丝丝不适地酸痛。 “知恩,地上很凉。” 温暖的气息与沁人心脾的嗓音一起靠近,薛知恩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她睨向蹲在身前,明显面带疼惜的男人,又转回眼珠继续待在雾蒙蒙的世界,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少管。” 齐宿怎么可能不管她。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抱她。 薛知恩像个随意被丢在地上的布娃娃,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不知怎么的,也没反抗他。 “知恩,你穿得太少了,身上也好凉。” 齐宿在拥起她之前就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离得近气味愈浓了。 大掌揽住她的薄背,指腹无意描摹背后的脊骨轮廓,齐宿偏头细嗅她颈间发丝。 没错。 就是檀香。 她腿脚不好,上下楼都要很长的时间,附近也没有寺庙。 她去哪里沾上的线香檀味? 齐宿眼尾余光移向紧闭的侧卧,内心隐隐有了猜测。 刚想抱她起来,腰际突然被凉意环住,半蹲着的齐宿浑身一僵。 “……知恩?” “好暖。” 像抱着一团火炉。 “……” 没多久,这团火炉愈烧愈旺,像要热炸了。 齐宿也确实快炸了。 两人紧紧相贴着,像要杀死他一样的拥抱着。 太近了。 齐宿手麻,心麻,就连脚都麻了。 倏地,他受不住力护着薛知恩后跌在地,黑暗中,撑了下地板的手背碰滚什么凉凉的玻璃制品。 他转头一看,是个啤酒瓶。 再结合现在一个劲往他衣服里钻的薛知恩,以及一丝被檀香遮盖的酒气。 齐宿明白了。 “知恩……” 齐宿轻拍她的肩膀,低哑的声音难掩忍耐。 “先不要抱了,好不好?我还要给你做饭呢……” 薛知恩缓缓直起身,垂着眼帘,仅靠着门外的那点声控灯光看被推倒在身下的男人。 高高大大的人,骨头却是软的。 一推就倒。 皮肤是黏的,藏在卫衣里的白皙肌肤爆红,整个人像在沸水里烫过似的,红得燥得不像话。 ‘咔’一声,声控灯灭了。 世界重新归于无边黑暗,但此时此刻,反而因看不见,五感更加敏感。 他们靠得好近,好近。 暧昧啊,缱绻着,无声狂肆疯长。 只是黑暗没有持续多久。 “知恩。” 走廊暖黄的声控灯再次亮起。 齐宿率先打破即将破茧而出的逾矩,睁着泛出涟漪的深眸,恳请。 “……我们吃完饭再抱好吗?” 薛知恩静静盯着他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齐宿当她默认了。 薛知恩喝醉了。 齐宿看窝在沙发上一声不吭,视线一眨不眨追着他的乖巧女生,无比确定这一点。 薛知恩大概酒量不太好,只一瓶酒就呆了。 但她酒品看着又好,醉了整个人乖乖的,不哭不闹,不骂人,也不怎么说话,像个假娃娃一样。 “你在这坐着等会儿,我去做饭,”齐宿扯着毛毯裹住她几圈,没忍住啰嗦一句,“你怎么没吃饭就喝酒。” 一点不会照顾自己。 “一定是有哪里不开心才会喝酒。” 齐宿把毯子角往她脖颈处塞好,低眸极小声地呢喃。 “……其实,你可以向我倾诉,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这种掂量不清自己重量,不要脸的话,齐宿有点不好意思真让她听见。 薛知恩不知究竟听没听见,无意般垂下头,柔软的脸颊贴住男人的手背,几缕发丝也随之拂过,微痒。 齐宿呼吸一滞,手背乃至整条手臂直接僵住,凝着毫无所觉贴着自己的女生,小臂忍不住轻颤。 好软。 像一只小猫儿顶着又软又柔的小脑袋毫无防备地靠过来。 齐宿的心要化了。 天知道。 他多想翻转手腕轻轻碰碰她的脸蛋,就碰一碰,不做别的,就碰一下…… 但是他不能。 齐宿很清楚自己是个多贪心的人,尤其是对薛知恩。 他小心翼翼抽回手,只是在抽回间,指尖将她几缕落发别至耳后。 “困就眯一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 他声音很柔,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无意识紧攥,鲜明的青筋条条凸起,彰显他的隐忍克制。 他的知恩,不该是‘他的’。 …… 酒精作用在颅内挥发。 意识模糊间,客厅亮起柔和的暖光,空气中飘着阵阵热腾腾的饭香,温暖又舒适。 身体本能的趋向,叫薛知恩下半张脸埋进沾着太阳味道的毛毯里,酒精对她的影响大,劲头过去的也快。 等到齐宿把汤放到她面前的时候,薛知恩基本已经恢复大半了。 “知恩,先喝点汤,解解酒吧。” 放在茶几上的鸡汤,色泽澄黄,气味香浓,里面还飘着红枣等一些补气血的膳材。 是一碗一看就好喝的汤。 这估计就是屋内香气的来源。 薛知恩皱着眉从鸡汤上移开视线,抵住发胀的太阳穴。 “我家没有厨具,还有灯……” 她记得客厅的灯在她来之前就坏了。 齐宿解释:“我家里有厨具,我拿过来先顶一下,买菜的时候顺带买了灯泡,趁着煲汤的时候换上了,门锁我也修好了。” 他指已经关好的防盗门。 “……” 薛知恩抬起眼皮,望向系着深蓝色围裙,一副贤夫良父模样的男人。 眸光不自觉缓缓下移,围裙系带勾勒出他窄细的腰,肩腰线条衬托得更加匀称流畅,本就少了攻击性的漂亮长相在这些衬托下,更显温柔和煦。 人夫。 薛知恩脑子突然蹦出不知谁说的一个词。 他就像人夫。 薛知恩余光环过被打理地一尘不染地房子。 这男人自然地就像个尽心尽力操办一切的新婚丈夫。 但实际上,他只是个自称是自己粉丝,莫名其妙闯入她家的变态。 得到这个认知后,薛知恩有些生理不适,温馨的氛围似乎也变了味。 “知恩,你不尝尝我煲的汤吗?” 齐宿两手放在围裙底紧张兮兮地搓着,蹲下身,把汤勺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撑着茶几,低着姿态,一双深褐色的狗狗眼,恳切又期许地望着她。 “我煲了很久,你尝一尝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淡了?” “要不要再加点盐?” “我记得你喜欢吃清淡点儿的……” 第25章 鸡汤,好烫 “我还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米饭马上就好了,再焖一会儿就是你喜欢的软度了。” “……” 听着他无比自然地说出自己的私人喜好,薛知恩视线停在远处餐桌按照她口味做的饭菜上,眉心又忍不住蹙起来。 “还说、你不是私生饭?” 连她只有身边人才知道的喜好都清楚。 现在,薛知恩合理怀疑这家伙以前当过她的跟踪狂,窥视她的生活。 “没有啊,我、我只是比其他粉丝稍微热情了一点儿。” 齐宿面带羞涩。 “呵,这可不是一点热情。” 薛知恩嘲讽:“真应该报警把你这种垃圾抓起来。” “你要是能那么做就好了。”齐宿脸皮相当厚。 薛知恩:“……” 她的手机去哪了?! 薛知恩碰都不碰他做得汤。 齐宿没办法,只好端着汤过来,求着她喝一口。 “知恩,先喝一点吧。” 他弓着腰,离得近,薛知恩才发现他围裙下换了身衣服。 估计是刚洗过澡,短发发梢绕着清香的微湿,面料单薄的衬衫,领口敞开几颗纽扣,分明的锁骨,露着。 特别是这么一倾身凑过来。 一览无余。 齐宿将盛着浓香鸡汤的调羹递到她唇边,透而亮的杏仁眼里隐带恳切,尤其眼下一枚小痣携着,平添委屈感。 “知恩,喝一口嘛,求你了。” 他,可谓比鸡汤还诱人。 但薛知恩冷漠地别过头拒绝:“拿走,滚远点。” 她不想喝。 甚至可以说他做得东西,她碰都不想碰。 鬼知道这变态有没有往里面加奇怪的东西? 看他那令人作呕的样子,薛知恩合理怀疑他会往里面加料。 下一秒,齐宿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突然说。 “我没有往里面加奇怪的东西。” “我喝一口,你看。” 齐宿自己先抿了一勺,跟她证明,又怕她嫌弃,换了干净的汤匙再来,吹温汤水喂她。 “真的没有加奇怪的东西,你喝一点好吗?”他还在絮叨,“你的身体需要补一补。” “我不喝。” 薛知恩觉得厌烦,大概是酒精作用还没消退,易碎的神经又在作痛。 温柔的语调在她耳里像指甲刮黑板般刺耳,身边人却还在喋喋不休。 啊—— 好烦。 “知恩……” “我说了我不喝!” 薛知恩倏然爆发,猛地抬手,一下子打翻了汤碗。 齐宿没防备,一碗鸡汤全倒顺着卷起袖子的胳膊,淌了下来。 滴滴答答—— 碗里的汤是刚出锅的,温度不低,比滚开的热水凉不了多少,汤香弥漫,他白皙的手臂瞬间烫红了。 薛知恩看清他手臂上有些骇人的烫伤,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活……” ‘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齐宿焦急地声音打断。 “没烫到你吧?” 齐宿完全无视自己手臂的烫伤,急急忙忙拉起薛知恩好一顿检查。 “有没有哪里疼啊?有没有溅到你?” 薛知恩:“……” “说话呀。”齐宿终于急了,眼圈红红的,模样有点吓人。 薛知恩:“……没、没有。” 薛知恩身上被他裹着几层厚厚的毛毯,怎么会有事。 倒是他,换了薄衬衣,手臂为了方便做饭撩起袖子,滚热的鸡汤可是全泼他胳膊上了。 确认她是真的没事,齐宿才放下心,松了口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对不起……知恩,都是我的错,我该放凉一点再端过来的,差点烫到你,真的很对不起……” 齐宿要哭了。 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不该为了味道不顾安全,万一,真烫到薛知恩,他会愧疚到去天台跟世界说再见的! 齐宿一点要怪薛知恩的念头都没有,只怪自己不小心,怪自己居然差点让她受伤。 千错万错都是他到底错。 他真该死啊。 齐宿越想越无法接受,全然忘了手臂刺痛的烫伤,抬手就要给自己一巴掌。 “你干什么?” 这次,薛知恩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腕,皱紧了眉头。 “要发癫,滚出去发。” “知恩……对不起……” 齐宿吸吸鼻子,眼泪汪汪。 薛知恩很无语,搞不懂这家伙在道什么歉,在对不起谁? 明明…… 莫名其妙受伤的是他,却一副亏欠自己的样子。 她不适地撇开跟他湿漉漉眼眸对视的目光,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胳膊上的……不去处理?” “哦,这个啊。” 齐宿这才像想起这茬似的,眼神温柔。 “不处理的话会更好……” 薛知恩:“……?” 薛知恩僵硬地仰头望他。 男人一脸陶醉。 “知恩,这对我来说很有纪念意义~” 就像在他身体上作画一样。 多艺术,多有纪念意义啊。 他得寸进尺地请求薛知恩多画几笔。 “我再去盛汤,好吗?” 齐宿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都梦不到。 嘿嘿嘿。 齐宿心底偷笑,面上明笑。 而听到这些炸裂请求,看到他晃眼笑容的薛知恩,眉心越皱越深。 “知恩,知恩,你走慢一点,慢一点,不要着急……” 齐宿被拽着手腕,踉跄着往前走,好声好气地提醒。 薛知恩根本不理他,把人拉进浴室,毫不怜香惜玉地狠拽他顶着烫伤的手臂,怼到水龙头前。 ‘哗啦——’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刺疼的红肿处,跟无数寒针扎过来似的,细细密密的疼。 齐宿激灵了下,手一抖,马上被女生攥紧,蕴含命令的警告声随之响起。 “要是敢留疤我就杀了你。” 齐宿:“……” 这算什么啊? 好可爱的威胁~ 齐宿直勾勾盯着她认真帮自己冲伤口的侧脸,不仅不害怕,就连手臂的疼也忘了个干净,心里还甜滋滋的。 要知道。 大狗这种生物,激动起来是没办法不跟主人亲近的。 它们只装着主人一人的浅薄大脑里就没有不贴贴,不亲昵的选项。 齐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控制不住往薛知恩身边挪动一点,就一点点,一点点…… 如果齐宿有尾巴,这期间一定将狂摆的狗尾巴甩到薛知恩腰上了。 到了合适的距离。 齐宿压弯挺直的宽背窄腰,唇附在她耳边,间距也是一点点,开口时,清朗嗓音有些愉悦的喑哑。 “知恩,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吗?” 第26章 傻,狗东西 他说话时,离薛知恩太近了。 薛知恩拽着他的力道一滞,立即,又像是听见笑话似的,低喃反问。 “……担心你?” “你、你刚才说什么?”齐宿没太听清。 “没错,”薛知恩竟认了下来,“我是担心你。” “……”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 只余哗啦啦的水声在继续,以及齐宿耳膜里愈来愈快,愈来愈蓬勃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快要跳出胸膛了。 齐宿的耳根隐隐开始发红,呼吸也不太顺畅了。 不过躁动心跳没持续多久,静悄悄蔓延的甜腻被毫不留情地打破。 “我担心你身上留下我弄的疤痕——” 薛知恩语调稍顿,转头睨他,一字一句。 “因为这让我感到,很、恶、心。” 女生凉薄的嗓音,伴着水流,缓缓流淌,比水还冷。 尤其最后三个字,如一把浸透寒霜的尖刀直戳人心窝,顷刻便能将人扎得脸白如纸。 听完,齐宿难得安静着,默不作声。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 薛知恩拧动水龙头,放小冲刷烫伤的水流,语气讥诮。 “别太贪心,冲完,就拿着你外面那些东西滚出去,别再过来了,再敢招惹我,我就杀了……” 话还没说完,携着一股太阳气息的毛茸茸脑袋忽然凑了过来。 下一秒。 …… “知恩,对不起……” 他本就泛红的脸此时像是熟透的虾子,快要跟手臂上的烫伤一样红了。 “我有点没控制住自己,对不起,知恩,我给你道歉——” 薛知恩:“……” 猜想得到证实,脑子里紧绷的弦一瞬间绷断了。 啊啊啊啊啊! 薛知恩麻了。 从头到脚,全身发麻,就连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我要杀了你!” “……” 比起杀他,薛知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 ‘哗啦哗啦——’ 她站在洗手池前大力搓着自己舔过的那块脸肉,像是沾到什么甩不掉的脏东西要把那块皮揭下来一样。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齐宿抱着手臂,缩在一边担忧地看她:“知恩,你……” “闭嘴!”薛知恩吼他,“别跟我说话!” 轻一点…… 齐宿自知理亏,不敢再吱声了。 他懊恼没控制住对她有点疯癫本能的自己。 这不,就把他家知恩吓得不轻。 但,那真的太难忍了。 谁能忍得了不舔一口梦里都难梦到的人? 特别是她还对自己说:担心你? 反正齐宿忍不了。 她的脸颊,好香,好软~ 齐宿抿着唇瓣,仔细回味,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深沉,牙根渐渐发痒。 好想咬咬她。 众所周知,除了舔,狗表达亲昵的方式还有一个。 那就是轻轻用尖锐獠牙啃咬来表达对主人的喜爱。 我再也不漱口了。 ——齐宿心想。 “嘿嘿。”齐宿没忍住笑出声。 听到诡异莫名笑声的薛知恩:“……”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相处这短暂的时间,对这人有些了解。 薛知恩好似看出他的想法。 她顶着一脸水,摸起洗手台上刚拆封的肥皂,冷声阴森说。 “滚过来,我给你洗洗嘴。” 齐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眸变得亮晶晶,惊喜道。 “你帮我洗吗?真的吗?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薛知恩:“……” 齐宿满脸的期待,好似薛知恩手里拿得不是洗衣皂,而是贴心挤好牙膏的牙刷。 齐宿欢快地贴过来:“知恩,你真好~” 准备把肥皂狠狠塞进他嘴里,帮他好好漱口的薛知恩,‘咔嚓’一声,攥断了厚实的肥皂。 如果家教良好的薛知恩学过更多脏话词汇,就应该知道现在要斥这摇着尾巴的家伙为——狗东西。 “对,我帮你洗!” 薛知恩阴沉着脸,拇指扼住他的下颚,捏着手里剩下的半块肥皂往他唇里狠塞。 齐宿压根对她就没有过防备,下颚生疼,猝不及防吃了满满一嘴的肥皂。 “唔……” 肥皂这东西,口感粘腻厚重,随着咀嚼很重的洗护香精味从口腔里炸开,直冲鼻腔,嚼多了还会起泡泡,不太好吃。 “嚼嚼嚼——” 薛知恩:“……” “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的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齐宿嘴里嚼着肥皂,说话含糊不清地:“你,喂我吃的,很好吃。” 说着,他还扬唇朝薛知恩温柔地笑了笑,那笑容比普照大地的太阳还包容,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她给什么都是好的…… 这种傻狗。 就是狗主人给什么都会吃的。 眼见,他就要把肥皂咽下去了,薛知恩回过神,急忙按住他的喉咙。 “别咽!” 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更大更急,温热的水流飘着泡沫淌过浴室干燥的瓷砖。 “你……有病吧?” 薛知恩跪在水里抠掉他满嘴的肥皂残渣,垂着头,厚重发丝下,眉间皱紧无法理解的弧度。 “你傻吗?怎么什么东西都吃?” “咳咳——” 齐宿咳嗽几声嘴里都是肥皂味,他躺在地上弯着眸,往她膝前凑了凑。 “知恩,你给的,好吃的。” “……” 怕她不信似的,齐宿说了好几遍:“真的好吃。” 薛知恩沉默地盯着他。 “我、我没有骗你,它其实是能吃的。” 触到她深邃沉沉的桃花眼,齐宿有些心虚。 “那个……”他开始措辞。 希望能说服薛知恩肥皂是好吃的,是可以下咽的。 但是,很快这份心虚就变成惊恐了。 因为,薛知恩面无表情地捞起另一半肥皂,也放进了嘴巴里。 第27章 他的初吻是薛知恩 “薛知恩!” 齐宿的脸都吓白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应还能这么快,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可还是晚了一步。 “快吐出来!” “……” 薛知恩含着那小块肥皂盯着他,毫无反应。 “吐出来啊!” 齐宿是真的急了。 哪还有自己吃时的轻松,大手慌里慌张地附上她的脸颊,不敢用力掰她的嘴,急得后背冒汗,嗓音都带上哭腔了。 “吐出来,吐出来好不好?知恩,快点吐出来啊……” “你不是说好吃吗?” 薛知恩含混冷漠的声音响起。 齐宿一愣。 眼看薛知恩真要嚼,齐宿慌了,不敢再糊弄她:“对不起,我骗你了!” “……” “我不该对你撒谎的,对不起——” 齐宿好像很痛苦似的皱着秀眉,手指不敢用力地撬她的唇齿。 “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乖,我们吐出来好不好?” 又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薛知恩看着他忧心忡忡的眉眼,缓缓张口把发涩呛人的肥皂吐了出来。 ‘啪嗒’一声,肥皂落到积水里,溅起点点水花。 齐宿绷紧的心也落了回去,不顾自己也满嘴的肥皂味不说,急得还不过脑子,手捧起花洒出的温水递到她唇边。 “知恩,好乖,再漱一漱口吧。” 薛知恩敛下眸光,注视着大掌里聚集起来的一小洼散发热气的清水,淡淡开口。 “以后不要骗人,我讨厌别人说谎。” 话落,她弯腰就着齐宿的手喝下那捧温水,漱口。 “……” 齐宿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也来不及细想。 因为她贴着他手心的触感那样清晰。 比水还热,比水还柔,轻飘飘的,像云朵儿。 齐宿屏住呼吸望着薛知恩,她脸上的水渍还没干,几小缕发丝粘在光洁的额头。 低垂的过长眼睫耷拉着滴滴晶莹的水珠,像无声哭过的泪,乖巧又隐约可怜。 齐宿不禁想起那天在医院的那个吻。 也是这样,她低着眼帘…… 那是他的初吻。 初吻是薛知恩。 齐宿呼吸有些乱了,捧着水的手不禁轻缩五指,水流从指尖溢出。 薛知恩抬眼看他。 齐宿收回整个发麻的手臂,抱着,靠住浴缸外壁,眼神乱瞟,人红得像刚出锅的熟螃蟹。 “知恩,那什么,漱完口我们快点出去吧,饭菜要凉了……” 齐宿后面的话突然卡住,他眼睛里映着薛知恩现在的样子。 她跪坐在水里,身上的睡裙湿了大半,勾勒细长的小腿,窄瘦的腰身…… 齐宿不敢再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了。 ——这样出去肯定会感冒。 她才刚退烧从医院里出来。 即便到了春天,北方的温度仍旧低,尤其晚上,温差更大。 齐宿没功夫再淫思臆想了,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调试热水。 本来这空空如也的房子里是没有热水的,阳台的热水器根本没插上电,插头都结蜘蛛网了。 齐宿很难想象这一个多月薛知恩是怎么洗澡的。 想起前两天见到她湿淋淋满身寒气的模样,他抿紧唇线,怕是压根就没用过热水。 二月的北城多冷啊,她怎么受得了的? 尤其是她的腿…… 齐宿的心又要开始渗血了。 他该早点敲响隔壁的门,不该因为情绪低迷只顾自己,没来拜访邻居。 如果他早点发现…… “你在对着我的浴缸哭什么?” 薛知恩难以理解的声音传来。 “哦,没事。”齐宿反手抹掉泪珠,朝她温和地笑笑。 “身上都湿了,正好,你先洗澡吧,水温我帮你调好了,你试试,要是热了就加一点凉水,一点就行,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菜要热一热。” 薛知恩古怪地看着他急匆匆离开浴室的背影,等门关上,视线移向盛满水的浴缸。 热气腾腾的水往上飘着热气,不进去都能感到暖烘烘的。 浴灯下,一直以来阴冷的浴室好像变了样,充满了温馨的人气儿。 薛知恩僵硬地转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些细微的改变。 洗手台上什么时候有肥皂了? 为什么浴室旁边会摆满洗护用品? 这又是哪里来的热水? 一切答案的来源似乎都指向外面那个变态烦人精。 沉默。 薛知恩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变冷,腿部刺痛愈重,她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浴缸。 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蔓延至小腿,乃至整条大腿,一直以来折磨神经的疼痛一瞬间被缓解了很多。 薛知恩躺进浴缸,身躯像是被暖热的怀抱包裹,温暖无孔不入。 上次碰热水是什么时候? 薛知恩记不清了。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往下滑,热水慢慢浸透五官,沉入缸底。 反正,对她来说,绝不是什么好记忆。 …… 齐宿关上浴室的门,手握着门把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身上也几乎湿透了。 他拉起滴水的衬衣围裙,瞅着手臂被烫红,全身湿啦啦还沾着股鸡汤味,无比狼狈的自己。 极细小地叹了口气。 这下真成‘落汤鸡’了。 居民楼里的格局基本就一间浴室,没办法,齐宿准备回家再换身衣服再过来。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知恩,我先回隔壁一趟,换洗衣服和浴巾我放到门口了。” 他搬过来一个小凳子,专门给薛知恩放衣服。 浴室里面很安静,没有回应。 齐宿又有点担心了,杵在门口踌躇,又敲了几下门。 “知恩,你没事吧?有听见我的话吗?” 这下,回复他的是‘咚’一声撞击。 不知什么东西被砸到浴室磨砂玻璃上,用力之大,门框都震三震。 齐宿确认她没事,瞬间安心了。 “我马上就回来,不要洗太久了会缺氧,衣服就在门口哦。” 啰啰嗦嗦嘱咐完,来回检查了遍燃气灶,确认无碍,他才拿过门口鞋柜上的两把钥匙出门。 一把是他家的,一把是他刚换好的602的钥匙。 回家。 一开门暖灯自动亮起,一团毛乎乎的东西在他脚边摇着尾巴绕了一圈:“喵。” 齐宿盯着眼前呼噜呼噜的重点色布偶猫,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道。 “我忘了,你还没吃饭呢。” 齐宿很是抱歉,赶紧给它自动喂食器里加粮、加水。 光顾着隔壁的薛知恩,忘记他用来搪塞外人的家属猫还饿着肚子搁家里喵喵叫呢。 蹲在吃饭跟推土机一样的小卡车喵身边,看它吃得香甜。 齐宿忽然闷着声,喃喃自语起来。 “要是知恩也能这么吃我做得饭就好了……” 第28章 他好幸运 齐宿只是稍稍感叹了下,便不再继续想了。 毕竟家属猫是有饭吃了,他的知恩可饿着肚子呢。 惦记着这事儿,齐宿在卧室换衣服时忍不住思绪跑偏。 想到薛知恩要是也像小猫咪一样,在门口守着他,等投喂的话…… 猫说:“喵喵喵。” 薛知恩说:“饿饿饿。” “噗呲——” 齐宿轻笑出声,手一松懈,衬衣布料擦过手臂烫伤,他疼得‘嘶’了一声。 一个没注意,那片烫伤越来越红了,在白皙硬实的手臂上很是醒目。 即使不碰那块皮肤都还有灼烧的刺痛传来,不是一般的疼。 其实,齐宿就算不是千娇百宠的大少爷,也算是在父母的疼爱、邻里街坊的喜爱中长大的阳光青年。 前半生不说顺风顺水,确实没受过多少委屈,别说被那种程度的厌恶了,就是别人的冷脸都很少遇上。 年少成名,人世间的恶意似乎一直离齐宿很远,他几乎生活在一个真善美的世界。 这种程度的伤害那更是前所未有,想都无法想象。 但…… 只要是她带来的,不管是什么—— 他都…… 齐宿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缓慢地抬起手,轻轻吻上小臂疼痛的伤痕。 灼烧感被缓解。 他垂着眸,在镜里看来,像是在虔诚地亲吻爱人。 好幸福。 齐宿觉得自己好幸福。 美滋滋地拍完照放到隐私相册集收藏后,齐宿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翻出家里常备的医药箱,决定处理一下手臂的烫伤。 倒不是因为疼得受不了了,是因为起水泡的话会耽误行动不说,水泡破掉之前会有点恶心。 素来不修边幅,偶尔灵感来了,甚至能称之蓬头垢面的大艺术家,此时格外注意自己在邻居面前的仪容仪表。 尽管他也说不清自己整理得像随时要开屏的花孔雀要干什么? 他又不是不知轻重地要吸引薛知恩的注意力…… 卫生间。 齐宿默默放下烫伤膏旁边的发胶。 大晚上做发型? 他可能多少有点疯了。 齐宿看了眼时钟,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还惦念着隔壁饿着肚子的薛知恩。 随手胡搂一把短发,发型显得自然了些,才匆忙出门。 刚关上房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齐宿边掏隔壁的钥匙,开门,边翻出手机,接起。 “喂,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让你去查的事查出来了?” 电话对面静了一会儿,齐宿还以为没接通,拿开一看,正在通话中…… “齐宿,你为什么突然要查薛选手。” 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没有为什么,”齐宿本能地不想告诉别人薛知恩就住在他对面,“你就告诉我查没查到就行。” 萧骋又沉默了。 “不说我挂了,”齐宿不耐烦起来,“浪费我时间。” 浪费他跟薛知恩相处的宝贵时间! “先别挂!” 萧骋一改往日的不正经,很严肃地告诉他:“齐宿,忘了她吧,你还有更好的生活,薛选手早已经是过去式了……”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齐宿拧开防盗门的动作一顿,敏锐道。 “……不如咱们聊聊你在社区居委会这段时间怎么样吧?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小姑娘啥的,发展发展?” “萧骋,”齐宿变脸了,阴恻恻说,“你要是再废话咱俩绝交。” “……” 话筒对面又是长久的静默。 齐宿慢慢把手机听筒拿远,接着,炸裂的大嗓门咆哮。 “齐宿你个傻叉脑残粉!就因为不告诉你偶像近况就要跟我绝交?” 萧骋骂他都不带喘气的。 “你知道给你处理画展的烂摊子老子损失了多少钱吗?绝交?你对得起我吗?!” 齐宿也有点烦了:“你说不说?不说挂了。” “别挂!” 西装革履的萧骋站在城市大楼的落地窗前,胸口剧烈起伏,来回几次才把自己哄好。 大艺术家的臭脾气而已。 他忍了!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 “嗯,”齐宿打开防盗门,“你说。” “薛知恩没结婚,网上的是假消息。” 这个齐宿已经知道了。 毕竟现在薛知恩就躺在一门之隔的浴缸里,在他来之前,别说结婚对象了,身边连个活物的影都没有。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齐宿:“……” “你就查出来这?”齐宿眉心狂跳。 “你不震惊吗?” 萧骋不可置信道:“崔家和薛家去年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听说薛知恩和崔家少爷都去国外提前蜜月培养感情了。” “两家合作紧锣密鼓,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一切突然告吹,就连薛知恩都失踪了!” 没错。 失踪的薛知恩。 人就在齐宿家对面。 “我很震惊,”齐宿如是说,“真的很震惊。” 齐宿确实很震惊,震惊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一直以来喜爱、遥不可及仰望的对象,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你家对面,成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试问,那个人不震惊。 特别是,她还以那样颓靡落寞的样子出现。 齐宿已经觉得明天就世界末日说不定也不是不可能。 “我没听出来你很震惊,”萧骋很怀疑,“你不会等电话挂断,跑去天台玩信仰之跃吧?” “我现在没有那么脆弱了,因为——” 齐宿稍顿,看向亮着灯的浴室,神情中沁满了温柔,就连语气都和煦许多。 “我发现自己好幸运。” 第29章 记仇的臭小子! “幸运?”萧骋问,“你中彩票了?” 齐宿:“比中彩票幸运千百倍。” “你就扯吧,我看你精神状态堪忧,有空记得去查查。” 萧骋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什么事还能比暴富幸运? “我去查了,医生说我精神倍好。” 萧骋:“……?” “不是,你还真去查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幸运什么?” “你就别管了。” 齐宿不想多说,在这里遇到他或许对薛知恩来说不能称之为‘幸运’。 齐宿隐隐跃动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没继续问薛知恩失踪的事,挑起别的话题:“她母亲……” 这个‘她’是谁,萧骋再清楚不过,叹了口气,像是惋惜般沉重。 “就像你听说的,陆筝女士去世了,就在一年前。” 萧骋捏着酸胀的山根,接到这消息他也很震惊。 陆筝在这首都算是赫赫有名的叱咤商人,即使早年跟薛家太子爷的婚姻失败也没打败这个强悍的女人。 自伸手撑起一片天,稳稳扎根这片繁华土地。 可就是这样的人,突然不明不白地意外去世,就连葬礼都是草草办了,泯灭众人,好似从未存在过。 “消息属实吗?”齐宿问。 “我家老爷子去参加的葬礼。”萧骋说。 齐宿沉默了。 萧骋家里跟薛家是一个圈里的豪门,这也是为什么齐宿要找他帮忙,既然是萧老爷子证实的,那基本假不了。 “……原因呢?”齐宿抿紧唇角看向安静的浴室。 “车祸。” “!” 齐宿有一个猜测,萧骋好像猜到他要问什么,接着说:“薛知恩并不在车上,她应该没事。” “……” 没事吗? 齐宿回想起她空洞的眼眸、一瘸一拐的腿脚,心脏一抽抽的疼。 那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话筒对面久久未发出声音,萧骋不得不忧心,劝导道。 “或许是因为母亲去世打击太大,她才选择退役,齐宿你不用太担心,她都那么大人了,还有薛家的一大家子关心,你就不要瞎添乱了,她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现在正在哪里悠哉度假……” 有很多人关心她吗? 齐宿靠在浴室门前。 那为什么这一个月都没见过有人来? 手眼通天的薛家不是最疼爱独女吗? 怎么就任由她这样一人在外挨饿、受冻? 齐宿握紧手机的指骨泛白,他好生气,好愤怒。 “齐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萧骋有点急了,“你再不说话我报警了!你别死我手机里!” “我都说了我不跳……” 齐宿搓脸的手一顿,脑内灵光一现。 雪山。 她说过雪山。 “你还记得薛知恩消失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吗?结果如何?有新闻报道吗?” 当时他在国外参加推不掉的封闭艺术展会,进去前特意拜托萧骋关注那场比赛。 结果开开心心出来准备看比赛录像,一打开手机,清一色薛知恩退役的消息。 齐宿的天都塌了。 别说关注比赛了,他人都站不住了,抱着手机在异国机场候机厅崩溃大哭,把机场工作人员吓了个够呛。 一路哭回国就窝进卧室抱着薛知恩限量版棉花娃娃哭了个昏天黑地,还给薛知恩微博官号发了不知道多少破防私信。 因为结婚什么的退役他绝对无法接受! 但现在看来…… 还不如因为结婚退役呢。 她幸福就好了啊。 “没有,”萧骋的声音从听筒幽幽传来,“那场比赛中途终止了,网上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没有。” “你查不到了吗?”齐宿还不放弃。 “齐宿,”萧骋厉声说,“那不是我们能去查的,薛家全面封锁消息这里面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争端,不要再去管薛知恩了,薛家的浑水不是你我能搅合的。” “……” 怕自己太直白伤害到这脆弱的失恋批,萧骋缓和语气说。 “你简直是在白担心,好好休息你的得了,薛家人一直在找她,我估计薛知恩失踪一定有她的道理。” 萧骋曾在宴会远远见过这位被挚友记挂多年的薛选手。 怎么说呢。 高岭之花,目中无人,矜贵非凡。 她总是众人的中心,总被簇拥着。 这样的人,萧骋不觉得她需要别人的担心,她高高在上,根本不屑于任何人的青睐。 所以在萧骋眼里,齐宿调查薛知恩现状纯属闲的没事干,妄念不死。 看来介绍画廊美女老板的事要提前了。 “你也是时候走出来了,正好,有位艺术品大亨的千金想跟你见个面……” “挂了。” 对薛知恩的事,齐宿心底隐约有了猜测,没等萧骋把话说完直接掐断电话。 ‘嘟嘟嘟——’ 萧骋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这个薛知恩脑残粉用完他就丢! 连个谢谢都没有! “老板,”秘书敲门进来,面露为难,“那个秦小姐又来了。” “又是来要齐大艺术家联系方式的?”萧骋皱眉。 秘书点点头。 萧骋叹口气:“她还真执着。” 要是说齐宿是薛知恩的脑残粉,那这个秦小姐就是齐宿的粉丝,一直执着于跟齐大艺术家相识。 奈何齐宿这人神出鬼没,商业活动素来是萧骋包揽,很少在公众面前亮相,她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不,就缠上萧骋这个代理商了。 “我去会会她。” 秦小姐父亲是业内有名的艺术品大亨,她也是他们公司的大客户,得罪不得。 “我真是欠齐祖宗的。”萧骋如丧考妣。 他觉得自己就是姓齐的亲爹妈,不仅要给他收拾烂摊子,当牛做马,还要挡桃花。 年轻时欠齐大艺术家的账,怕是要还一辈子。 “秦小姐~” 萧骋进到会客厅,立马换上了一张脸。 “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端坐在异形艺术品沙发上气质典雅的女人穿着简约得体,起身礼貌跟萧骋握过手后开门见山。 “萧老板,我这次来的理由想必也不用过多赘述了。” 萧骋招呼秘书倒水:“秦小姐既然来了,一会儿跟萧某一起去吃个便饭?咱们两家的合作……” 秦沁不跟他兜圈子:“请把齐先生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愿意用最近新得的那幅中世纪油画交换。” “……” 萧骋接过秘书递来咖啡的动作明显滞住,看向秦沁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又一个脑残粉。 那幅画可是秦老头新得的宝贝,爱不释手,前段时间刚为它举办了个人展,这转眼就要被女儿送了。 “秦小姐,”尽管萧骋很心动,但他还有点底线,“没有齐宿的允许,我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你。” “那你就问他要允许。” “这……” 秦沁毫不让步:“萧老板,你已经钓着我往你们公司里投了不少项目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次你别想再糊弄我。 她抱臂说:“你在我面前问,如果他真的不愿意交换联系方式,我就不再来了。” 秦沁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类型。 她欣赏、仰慕、甚至崇敬齐大画家,更懂得不去打扰偶像的生活是基本。 “你都这么说了……行吧。” 萧骋没办法,他可不想得罪这冤种大客户,只好按秦沁说的办。 “如果他不给你,秦小姐可别迁怒我。” “不会。” 手机开免提摆在色彩缤纷的异状茶几上,屏幕里‘齐宿’两个字跳动。 过了一会儿。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哈哈,他可能没听见。” 萧骋又拨了一遍。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打。 “你拨打的电话……” 萧骋:“……” 齐宿那记仇的臭小子! 秦沁怀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你真的认识齐先生吗?” 第30章 我帮你洗吧 齐宿按断萧骋的电话,干脆利落地把他拉黑,省得再没完没了的念叨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儿,简直比他爸妈还爱操闲心。 处理完姓萧的话痨,他看了看时间,这就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 齐宿在浴室门口转了两圈,还是没忍住抬手敲敲门。 “知恩,你洗好了吗?” “……” “知恩?” “……” “知恩,你还好吗?” 没有动静,就连暴躁地砸东西声都没有,齐宿眉头皱起,敲门的动作不停。 “薛知恩,你听得见吗?” 砰砰砰的敲门声和喊声持续传来,薛知恩紧闭双眼躺在浴缸里熟睡着,脸色发白。 “honey,弄了一身汗,我来帮你洗澡。” 金碧辉煌的浴池边,男人撕扯着她的衣服,麻木木讷的薛知恩按住他的手,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离我远点。” 男人跨在她腰上,俯视她哼笑。 “hoeny,这里没有佣人,只有我能帮你。” 男人手指缠起她湿漉漉的发丝,放在鼻尖轻嗅,面露陶醉的贪婪。 “不然你还想那个男人来帮你?” “哪个男人都行,只要不是你。” “……” 这话成功惹怒了男人,‘啪’的一巴掌扇过去,冷白漂亮的半张脸颊瞬间红了一大片。 薛知恩被打偏过脸也没任何反应,胸膛微微起伏着。 男人立即后悔了,心疼地捧起她的脸。 “对不起,honey,一定很疼吧?你不要总是惹我生气,我们还要相处一辈子,笑一笑。” 薛知恩不笑。 “我让你笑!” 男人掐着她的下巴,指腹蛮力掰扯她的唇角,让她不得不笑。 同时另一只手拽住她衣领,想要撕碎单薄的衣料。 嘶啦声刚响起。 ‘砰’的一声,男人偏开头,沐浴露砸到地上滚远。 他擦过额角往外冒的血,朝薛知恩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宝贝,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薛知恩了,你还有闹的资本吗?先不说你的腿,离了我谁会要你,还有——” 男人的笑越发刺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薛知恩啊,就是个离了妈妈什么都不行的废物,一个连澡都不会自己洗的废、物。” ‘哗——’ 水花四溅,薛知恩猛地从浴缸里坐起身,大口喘着气,试图缓解窒息带来的濒死感。 “……知恩?” 蕴含担忧的清透男声在空荡荡的浴室回荡。 薛知恩倏地看过去,眼神陡然阴冷:“谁准你进来的?” 唯恐冒犯,齐宿赶紧把视线转向地上的花瓷砖,磕磕绊绊说。 “我、我看你洗的时间太长了,怕你出事,对不起,我不该贸然进来。” “滚出去。” “……滚出去倒是可以,就是,”齐宿稍稍抬起微红的脖颈,却也不敢乱瞟,“知恩,你洗澡不喜欢脱衣服吗?” 很奇怪,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齐宿心想。 穿着睡裙躺在浴缸里的薛知恩语气不善:“跟你有关系吗?” “没……”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薛知恩冰冷的视线凝在雾蒙热气中的男人,一字一句,“滚、出、去。” 齐宿还是没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薛知恩拧起眉心,手边已经没有能把对方砸得头破血流的东西了。 好烦。 没多久,漫出浴缸的水声在空荡的浴室响起。 薛知恩就这么顶着满身潮湿缓慢地往外走,滴答滴答,每走一步留下一小摊水渍。 只是经过男人时,一节精实手臂虚虚挡在身前,被迫止步。 她瞪向手臂的主人,男人仍克制地低着脑袋,耳垂红红的,裸露在外的白肌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气蒸的,透着薄薄的红晕。 “知恩,你要就这么出去吗?” 微哽的低哑嗓音,在寂静的空间格外鲜明,隐隐有回声荡过。 “衣服还是湿的……” “早晚会干。”薛知恩无所谓道。 “……” 这下,齐宿抬起头了。 他没有乱看,跟她对视着,褐色瞳仁里附着层薛知恩看不懂的情绪。 “那样会生病的,知恩。” 离开热水,双腿细密的痛疼重新攀上她的神经,她对这男人烦不胜烦,现在只想找个角落窝着,暴躁道。 “让开!” 齐宿不仅不让,还往前了一步。 薛知恩气笑了,嘲讽:“怎么?难道你想帮我洗?” “……” 空气一下子寂静无声,跟什么东西死了一样。 薛知恩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臂,第一下,没推动。 她厌烦地抬头,就撞上男人通红脸颊上晦暗不明的深沉眼眸。 “好啊,我帮你洗。”他说。 “……” 下一秒,没等薛知恩反应结实的小臂迅速揽起她的腰肢,双脚腾空,薛知恩被抱起来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敢?!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这种死变态帮我洗!”薛知恩揪住他的头发,剧烈挣扎,“把我放下来!” 齐宿脑袋被扯着头皮往后,还不忘搂好她两条笔直的长腿防止她撞到,手里试完水温,扭动热水开关,轻声说。 “乖,马上就洗好了,不要乱动哦。” 薛知恩怎么可能不乱动,五指死死薅住齐宿的头发,大有把他那块头皮拽下来的架势。 “你、找、死。” 齐宿好像一点疼感觉不到似的,伴着放水声慢悠悠地说。 “知恩,拽头发是死不了人的,你可以往脖子大动脉上来。” 说着他还把携着红痕的脖颈凑过来些,送命像收礼一样。 能给薛知恩洗澡,被扯掉一块头皮算什么? 拿命换才对等啊! 齐宿说:“如果我今天还能活着,一定要把今天放进纪念日里,以后每年都庆祝庆祝~” 薛知恩手抖了抖,好像抓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他的头发,冰冷的语气充满恶意。 “恶心的东西,你这种人就应该自己去死。” 齐宿嘿嘿笑:“去死了就遇不到你了,果然,人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 薛知恩:“……” 遇到他,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坏事。 等水温兑好,齐宿轻手轻脚地将她放进浴缸,躁怒中的薛知恩哪可能老实任他摆布。 “放开我!我不用你帮忙!” 挣扎间,大捧大捧的水流到处飞溅。 毫无意外,齐宿刚换的衣服又被弄湿了,打湿的衬衣粘在窄瘦的腰阔,他一共没几件的正式版型衬衣,这一晚上牺牲了两件。 耐心哄着:“知恩,乖一点,马上就能洗好了……” 回应他的是打在脸上的热水。 “滚!”薛知恩的眼神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似的。 齐宿呛了两下,有点无奈地抹了把脸。 他感觉自己在洗猫,洗一只容易应激的坏脾气猫猫。 第31章 薛知恩同款 “别碰我!” “薛知恩,你先听我说……”齐宿的大手在水里掌住她的双腿,尽量安抚她,“听我说……” “我说了别碰我!!” 他手指触到细嫩脚腕时,薛知恩瞬间像炸了毛的猫儿,浑身竖满尖刺,一巴掌极狠地甩到了齐宿脸上。 ‘啪——’的一巨响,在空寂的浴室格外震耳,听着就知道力气不小。 耳光的回声消散,空气静了一会儿。 齐宿才慢慢转过被扇红的半边脸,颊肉火辣辣的疼,口腔里还隐隐有股铁锈味。 他拇指擦过嘴角,一抹血迹映入眼帘。 薛知恩收起虎口发麻的五指,声音冷飕飕的:“是你活该。” “……” 齐宿没吭声,看着指腹的血不知在想什么。 薛知恩不想跟他继续浪费时间,撑起身就要出浴缸,却被一道温柔强硬的力道重新桎了回去。 “你还想被扇巴掌?”薛知恩捏紧了手心,目光沉冷。 她话音刚落,齐宿就把另一边脸凑了过来。 “来吧。” “……” 薛知恩沉默了。 齐宿跪在浴缸边,上半身朝她前倾着,噙剔透水珠的长长睫毛垂着,呼吸一轻一浅,好像在乖乖等主人教训的小狗。 有点可怜。 薛知恩却觉得他这副模样更加令人作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好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有病,起开让我出去。” 齐宿又凑近她些,抬起眼睫,深褐的琉璃眼珠直勾勾戳进她的视线里,一寸不让。 轻轻问:“不打了吗?” “让开!” 薛知恩推他,齐宿虚虚握住她的手腕,眼底的心疼不像作假。 “知恩,手疼不疼啊?” 他的脸现在又麻又刺,使那么大力气,她的手肯定疼啊。 齐宿心疼坏了,自顾自地说:“以后想扇我巴掌你可以直接说,我会自己动手的。” 齐宿并不想她受伤。 毕竟,看她手疼,可比打在自己身上要疼多了。 薛知恩:“……” “谁跟你有以后?” “好了,”齐宿又开始耳背了,“不打的话,我们就开始洗澡吧,你还没吃饭,饿坏了吧,我尽量快一点。” 说着,他还冲她露出大大的、温和的微笑,扯动伤口也不知道疼似的。 薛知恩一阵恶寒,反手拽紧他衣领,恶声恶气说:“别再对我笑得那么恶心了,马上滚开,不然……” ‘嘶啦——’ 狠话还没放完就被布料撕裂声打断,薛知恩的手一顿,男人领口被她撕开了大半,大片肌肤暴露在外。 齐宿对她不设防,半跪着身体本就重心不稳,上半身差点栽倒进浴缸,还好他手撑住瓷砖墙面才没趴到女生身上,也就是这样,薛知恩被他圈在两臂之间。 距离极近。 齐宿棱角分明的喉结不可控地滚动。 薛知恩向下的视线触到他衬衣大敞的腰腹,哪里她的名字。 喉结滚动下带动的水珠,沿着线条优越的锁骨划过后,‘薛知恩’三个字失了节奏地起伏着。 好像活了一般,又好似被拨乱的弦,慌张无措。 “知恩……” 齐宿唤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但还是撑着为数不多的理智说。 “乖一点,好吗?” “那要是不乖呢?”薛知恩冷漠地盯着他。 齐宿好像笑了下,荡漾着潮气的眼尾弯弯,一字一字地说:“那我们就在一个浴缸里一起洗澡吧~” 说着,他蹭过薛知恩唇角,距离很近,很近,却没碰到。 修长的手指开始脱自己的衬衣,色泽愈深的瞳仁在热水蒸腾的朦胧中若隐若现,不似在开玩笑。 “……”薛知恩沉默了下,说,“你疯了吗?” “应该是吧。” 齐宿还在笑。 他感觉自己多少真的有点疯了。 从意识到她住在自己隔壁的第一天开始——就疯了。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这次薛知恩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没再折腾。 她说:“别进来,我让你洗。” 齐宿愣了一下,他当然没有要跟她共浴的打算,拢起胸前大敞的衬衫温温柔柔地说:“知恩,好乖。” “……” 薛知恩的余光从他微微肿起的半边脸移开,对这个‘乖’不发表意见。 “那咱们先从头开始洗吧。” 齐宿调整她躺在浴缸的姿势,开始哼着歌打洗发露的泡沫。 薛知恩后颈枕在浴缸边沿,眼神放空地盯着热雾缭绕的天花板。 怎么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她会被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变态伺候洗澡。 倏然,她似乎闻到什么熟悉的香味,猛地转头看向给她揉发的男人。 “这个……” 齐宿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你经常用这家的私人定制对不对?柑橘调的木制青柠香。” “你怎么会知道?” 薛知恩这才发现浴室里摆的都是她之前常用的洗护用品,而这些向来都是她母亲一手安排,就连她都不清楚具体品牌,只隐约记得香气。 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薛知恩皱紧眉头。 “上一届奥运会,我们见过。”齐宿往她头上揉搓泡沫的动作不停,幽幽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我是志愿者之一,问你要了签名,然后……” 他顿了顿,弓下腰跟仰躺的薛知恩对视:“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 “很好闻,”齐宿笑意盈盈,“是我这辈子闻过最好闻的味道,让我很安心。” 薛知恩看着他陶醉的脸,抿紧唇瓣。 齐宿喋喋不休:“那会儿,我每晚都抱着残存你气味的签名睡觉,那几乎治好了我的失眠,所以我从奥运村出来后找了很久你的同款,真的很难、很难找……” “不过——”齐宿力道轻柔地捧着她散发清香的乌黑发丝,眯起眼,嗓音愉悦,“最后,还是被我坚持不懈地找到了。” 这个高定奢牌几乎不对外开放,基本只接受会员的私定。 齐宿这种远离豪门,甚至远离社交圈的艺术分子,可费了好一番功夫,砸了大价钱才撬动老板,把陆总裁的同款定制卖给他。 还因此被萧骋臭骂了一顿,说他居然用好不容易积攒的人脉干这种蠢事! 齐宿觉得很值得。 开玩笑。 能染上薛知恩的‘味道’,要比他挤身上流社会,或是卖出一幅上亿的画要开心的多得多!! 第32章 过来,给你一点报酬 尽管齐宿的声音温柔又虔诚,薛知恩还是忍不住背后发毛,就像一直有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直勾勾地盯着她,就连眨眼的间隙都不愿放过。 薛知恩说:“你……真的很变态。” 正常人不可能有这么执着,就算他不是私生饭也是该被关进监狱的角色。 “嗯哼,不知道我改名叫‘齐变态’我爸妈会不会答应。”齐宿完全没有自觉,思维发散道。 他现在怎么感觉‘变态’这两个字越听越悦耳呢? “……” 薛知恩简直对他无话可说。 改名字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薛知恩的头发洗了两遍后,齐宿精心给她打上精油护发素,比洗自己要精细不知多少倍,这样洗好的头发又黑又亮。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护发素,声音竟有些哽咽:“知恩,我好荣幸,我要感动哭了。” 帮薛知恩洗头发哎。 这是梦吗? 肯定不是梦,因为脸上的巴掌印还火燎般的疼呢。 齐宿摸了摸微肿的脸颊,勾起唇角。 他那点痴汉似的小动作都落进薛知恩眼里,她冷淡别开眼,想要当作没看到,没听见。 不过,齐宿哪会让她真当乌龟,搓着泡皱的指尖,耳根跟脖颈又上了红:“知恩,要脱衣服了,该洗身上……” 他后面的话卡壳了,嗓子干干涩涩的,像是有沙砾磨过。 没错。 洗到现在,薛知恩身上还穿着睡裙泡在水里。 没办法。 齐宿不敢乱瞅,也不敢乱碰的,想着先洗完头发再说,现在洗完了,压力又重新回来了。 即便他之前说的信誓旦旦,但真到这步,他多少还是怂了,憋得那口硬气终于泄没了,整个人像烧开的水壶,头顶都往外飘热气。 似乎看出他难以伪装的无措,薛知恩依靠在浴缸壁边,无情绪的桃花眼凝视着他,轻嗤:“刚才不是还威胁我吗?现在你在磨蹭什么?” “知恩……”齐宿仰起有些潮湿的漂亮杏眼,脾气软得不像话,“刚才……对不起……” 他忏悔,他不该那样胁迫她。 “够了,”薛知恩一点都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沉声说,“不洗,那就滚出去。” “……” 齐宿抓着浴缸瓷沿的手微微收紧,看她的视线黏糊糊的,像一罐浓调的蜜糖。 “我知道了。” 都到这一步了,齐宿不能把她丢在浴缸里不管,看她没什么气力地躺在温水里,眼神无光,齐宿心底的旖旎心思全散了。 他真不是人。 现在还想那些。 他的知恩,状态明明不对。 齐宿不再踌躇了,站起身,俯下腰,大手附上她的裙边,薛知恩毫无反应,任由他动作,像个不会动的娃娃。 其实,齐宿想过要不要戴个眼罩,但是那样太刻意了,而且看不见,有些感官会更敏感…… 齐宿带着薄茧的大手刮起她的裙摆,臊着脸说:“知恩,对不起,我要冒犯了。” 薛知恩乖的时候很乖,一动不动地,也不爱说话,特别像窝在家里角落安静的猫猫,这样的猫,受伤了也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 乖巧得过分。 潮湿的衣料被齐宿放到一旁,他看着她本该洁白无瑕的身体上道道醒目狰狞的手术痕迹彻底红了眼。 背后许久没有动静,薛知恩盯着被发梢水滴荡起的水波,刚要开口,肩膀突然被人紧紧搂住。 “……”她到嘴边的冷嘲也被迫咽了回去。 齐宿额头抵在她后颈,双唇轻轻颤抖着,几乎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薛知恩……” 薛知恩扯唇:“你不是看过吗?惊讶什么?” 她指当时医院的病号服,她醒来时就换好了。 齐宿调整了一会儿,可再次开口的声音仍然鼻音重到沙哑。 “医院里的病号服不是我换的,知恩,是我拜托了护士长帮忙。” 他怎么敢去碰她的身体,就算她因发烧昏睡,齐宿也是不敢的。 如果知道、如果提前知道…… “……”薛知恩感受着身后拥着自己的人发颤的身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水在变凉。”她说。 “抱、抱歉,”齐宿胡乱擦掉眼角的泪花,努力让声线平和,“这就洗完了,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齐宿拿着起泡网给她后背上沐浴露柔软的泡泡,手一直在抖。 到了薛知恩转过来的正面,他一双漂亮圆窄的杏仁眼里已积满了潮水,好像下一秒就要泄洪了。 薛知恩盯着他说:“你的表情真令人作呕,不要把眼泪掉进我洗澡水里,我嫌脏。” “……” 齐宿破涕为笑,好像听到什么温柔的安慰似的,用肩头的衬衣抹掉糊眼的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薛知恩:“……?” 不知道谁在担心,反正不可能是她。 她只觉得这男人是哭哭啼啼的烦人精。 齐宿小心翼翼地清洗她的身体,动作轻柔地像对待易碎品般,尤其是对她身上那几处大型手术留下的愈合痕迹。 尽管手术时已经做了隐形处理,却还是突兀,就像最完美的艺术品增生蜿蜒‘瑕疵’,可又那样昳绝美丽。 因为,每一道都在诉说,她这条命还存在是怎样的奇迹。 齐宿的手又有些不稳了。 其实他很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问问她疼不疼? 可第一个问题是在揭她的伤疤,第二个问题是废话。 怎么可能不疼? 一定疼得要死掉了。 再次血淋淋地确认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齐宿的心里像装了块吸满冰水的厚重棉花,呼吸又塞又冷,倒着寒刺扎肺般难以忍受。 薛知恩看着他,忽然说:“你帮我打扫卫生,给我做饭,现在还在帮我洗澡,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一点报酬?” 齐宿没放在心上:“不用的,知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谁应该为谁做什么。” “……” 齐宿一怔,还没回过神就听她说。 “你要多少钱?” “知恩,我不缺钱,”齐宿如实说,“你不需要再给我钱了。” 那些钱已经多到足够她请几个保姆轮流照顾了,齐宿并不觉得自己帮了什么实际的忙。 薛知恩却有不同的想法。 她倚靠在浴缸里,凉薄的眸光凝视着面前略显忧伤的男人,几秒后,从温水里伸出手,指节微勾。 “过来,我给你报酬。” 第33章 你是甜的 “……那个,”齐宿咽了口唾沫,微微扭偏泛粉的修长脖颈,不敢跟她眼睛对视似的说:“真的不用……” “过来,”薛知恩不喜欢废话,“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 齐宿喉结又滚了两下,颈上绷起的肌肉微动。 他捏着浮满泡泡的浴花一点点凑近她,呼吸稍重着。 他其实不想过去的。 真的。 但是,知恩说的话——他怎么能不听呢。 薛知恩看着离她极近,却很懂事地保持适当距离的男人。 青年露在外的肌肤敷着层薄薄的水泽像大汗淋漓过,扇羽状的眼睫轻颤,目光不敢冒犯地垂掩着,再加上那一身可怜的伤,有种说不出的性感,软绵乖巧,无端引起人的暴虐。 薛知恩不禁想起上一个要帮她洗澡的崔家大少爷。 她是怎么感谢他的来着? 她伸出手。 齐宿能感觉到她的靠近,一瞬间,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耳中只有她轻浅的呼吸频率,和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温暖的手附上他滚烫的脖颈,齐宿整个人一颤,刚张口要制止她,毫无温柔可言的蛮力从后颈袭来。 “……” 齐宿的心跳差点停了。 他两只手撑住浴缸边缘暴起青筋,才没被薛知恩按进浴缸里淹死。 薛知恩眼底冷漠无波,摁他脖颈的力道也不减,远远看去真的很像一场凶杀案。 也确实是。 当时,被激怒的她,就像这样按住崔商的后脑,一下又一下地溺进浴池…… 薛知恩手上用力,掺着冰碴的嗓调讥诮道:“你在反抗什么?之前不还很开心吗?” “这、这不太好吧……”齐宿的身体开始发抖。 “有什么不好?”薛知恩冷笑。 “我趴下去都喝完了你用什么洗澡呢?洗完了再送给我喝吧,”齐宿闷声的语气充满感激,“太谢谢了,知恩,你对我真好。” 薛知恩:“……?” 薛知恩沉默了很久,好像手里捏着一袋垃圾,而她还一个使劲不小心把垃圾袋捏爆了,又臭又脏,整个人僵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知恩,你先放开我,我真忍不住要尝一口了……” 齐宿羞赧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他觉得在偶像面前真跟狗一样*洗澡水未免太难看了。 他还是要点脸的,他只想偷偷地喝。 薛知恩终于有了反应,她终于把那袋又臭又脏的‘垃圾’丢了。 失了钳制,齐宿可算松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忍不住,呜呜,那样知恩一定会用看不可回收垃圾的眼神看他…… 已经是了。 薛知恩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死……” 骂他都嫌脏嘴。 “滚吧。” 齐宿跪在浴缸外巍然不动。 “听不懂人话吗?” 嫌脏不想碰他,薛知恩干脆抬手一捧水扇他脸上,这不正中齐宿下怀嘛。 他说: “甜的。” “……” 薛知恩觉得那袋垃圾炸了,炸得漫天都是,恶臭无比。 她反胃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她捂住嘴,脸色发青,显然是不太舒服。 “算我求你!” 齐宿敏锐地发现她不对,筋脉分明的大掌率先附上她的额头,着急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薛知恩一把扇开他,冷声说:“你,就是我不舒服的来源。” 齐宿被打开的手指蜷缩,神情有些抱歉,又是那句老生常谈的:“对不起。” 如果薛知恩现在过得很好,他一定不会这样挤占进她的生活,只会远远祝福,为她开心。 但…… 齐宿看着她冷漠黯淡的眼神,指腹渐渐握紧,现在她显然过得不太好。 薛知恩很烦他,尤其那双被水浸透的狗狗眼一直含着疼惜地盯着她,好像她受了天大委屈这一点儿,格外惹人烦躁。 她开始尖酸刻薄起来。 “什么时候能洗好?你磨蹭没完了?想等水凉了冻死我?” “哦,好好好,我们这就出去。”齐宿忙说。 明明是她突然说要给什么报酬的,齐宿却像做错了事般再声道歉。 除了一些发烧时黏在身上的汗,其实薛知恩身上并不脏,不知道是不是她总用那种方式‘洗澡’,齐宿不敢多想。 心又开始绞痛了。 拿着花洒细细冲刷掉瓷白躯体上沐浴露的泡沫,这期间与其说情欲增长,齐宿已然被彻骨的疼惜包裹。 哪敢生出半分不敬的心思,恐冒犯她。 冲洗好后,齐宿手虚扶着她的腰,轻声细语地说。 “我去拿浴巾,在这儿乖乖等我一下好吗?” “你把我当傻子?”薛知恩冷凝他。 齐宿没忍住笑了下,说:“怎么会,我们知恩最聪明了。” 薛知恩:“……” 这男人绝对是把她当傻子了。 齐宿去的很快,多亏他把浴巾和换洗衣物就放在门口。 等他回来,薛知恩刚直起腰,他用浴巾包裹住她,余光瞥向浴缸底部。 失望地叹了口气:“好无情啊,知恩,我这下真的要伤心了。” 薛知恩扔掉浴缸下水塞子,瞪他一眼:“别恶心我。” 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唉——” 齐宿又叹了口气,只好先收起悲伤,擦拭她头发上的水珠,动作极尽温柔。 差不多擦到半干,齐宿拿起挂在小臂的外面有些冷,他准备就在这帮她换好衣服。 “知恩,先坐我腿上,”齐宿半坐在浴缸边,拍拍自己的腿,善意地笑说,“然后再把手臂抬起来好吗?要穿衣服了。” “……” 洗都让他洗了,薛知恩也没有矫情的必要,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他大腿上,接受他的侍候。 至于齐宿。 他开心还来不及,心脏快要跳死了,但面上仍保持冷静。 他家知恩,真的,真的好可爱! “穿好了~”齐宿愉悦地哼哼,“我抱你去看看。” 说着,就揽抱住她的腰,将人直直抱起来。 “你看。” 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坐在他臂弯的薛知恩冷漠地看着镜中细心为她整理睡衣褶皱的漂亮男人,徐徐开口。 “你很像一个人。” 第34章 给薛猫猫剪指甲 “……” 齐宿手上一顿,状似无意地干笑两声,“像谁啊?” 不会是那个绯闻未婚夫吧? 齐宿脑子乱乱的。 薛知恩又不说话了,看不出情绪的眼仁透过镜子直直凝望他—— 从眼到鼻,从头到尾,细致无比。 齐宿好奇地抓耳挠腮,却又不敢催促她要答案,只是抱着她的力道微不可察地紧了些。 “……” 长久的沉默后。 齐宿憋不住了:“薛知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薛知恩仍没理他,就在有话喜欢直说的齐宿要憋炸了的时候,一截藕臂环住他的脖子。 薛知恩头挨在他颈边,声线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软和:“我想出去了。” “……” 齐宿也不好再多问了。 心脏瞬间化成一摊水。 “好,我们出去。” 客厅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空调呜呜往屋内吹着热风,齐宿先把她安置在沙发:“等我一下。”再跑去热汤热菜。 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后,顺手拿过鞋柜上他刚捎来的纸袋,里面有吹风机。 一个家里有猫的人,都知道给猫洗澡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给猫吹毛。 猫这种敏感的动物对刺激的声音是非常敏感的,特别是巨大的轰鸣声,一打开吹风机乱抓乱挠,一蹦三尺高那都不稀奇。 所以,深受其害的齐宿,家里备着烘干箱和静音吹风机。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他认为精神情绪不稳定,暴躁易怒的薛知恩就像他之前捡到的小猫儿,在外受了太多苦,太多欺负,对人没有半分信任,只有警惕和亮出利爪。 齐宿又有点想哭了,忍着鼻音,温声说:“知恩,我帮你吹吹头发。” “它自己会干。”薛知恩拒绝。 齐宿还是那句:“会感冒的。” “跟你有关系吗?” “我会心疼。”齐宿回得直白。 “……” 薛知恩又不说话了,齐宿就当她默认了,插上电,长腿跨坐到她身后以一个合适的姿势圈住,手指拢起她濡湿的秀发,轻轻说:“我拿来的东西都是新的。” 他怕她会嫌弃。 他也不舍得给她用二手的。 她就该什么都用世上最好最贵的。 薛知恩阖着眼皮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为了防止她没吃东西就提前睡着,齐宿没话找话地跟她聊天。 “知恩,你困了吗?” “先不要睡,等会儿吃一点东西再睡,你还没尝我煲的鸡汤。” 他后半句语气里隐约有些委屈。 “知恩,你怎么不说话?” “……你真的很烦,”薛知恩冰冷的声音响起,“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好的。” 齐宿关上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 “知恩,你好香啊。” 他鼻尖伏在她的头顶发旋处,被吹风机的热风蒸腾过的发间散着浓浓的香气,被那股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不禁心情雀跃。 齐宿眉宇间满是陶醉。 她还软软、暖暖的…… 齐宿不知不觉虚虚搂住她的腰,那架势像要把她一整个塞进身体里。 他今晚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居然想时间就在此刻永远暂停。 “没你香。” 薛知恩突然冒出的一句话,遏制住齐宿的思想,他愣愣抬起头。 “你说什么?” 薛知恩又不吭声了,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齐宿的幻觉。 他似有所觉地回过神,不由分说地将脸埋进她发间,唇角往上扬起大大的弧度。 好开心。 好喜欢。 薛知恩沉默地被那股太阳般暖烘烘的气息占据感官,那味道蛮横的侵占性让她不适地皱起眉。 他才香。 香到熏人。 吹风机贵有贵的道理,头发很快就吹干了,干燥柔顺地飘在耳后,薛知恩刚要起身远离男人温热怀抱的桎梏,腰肢就被一截小臂牢牢揽住了。 “先等一等。” 薛知恩不耐烦:“不是吹完了吗?” 到底有完没完? “还有一件事。” 说着,齐宿从纸袋里掏出指甲剪,朝她人畜无害地笑笑说:“我帮你剪一剪指甲吧。” 薛知恩:“……” 给‘猫’剪指甲也是一件十分考验双方信任的事,但显然齐宿在薛知恩这根本没什么信任度。 “你别得寸进尺。”她沉声说。 “也不差这点了。” 短短几个小时,齐宿本就堪比城墙的脸皮又厚了好几层,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要十指相扣似的说:“乖。” 薛知恩明白了,这又是威胁,不同意就要跟她手牵手恶心她。 她皱皱眉头,想甩开他的手,可这人黏糊糊的,像摊水,扒着她不放。 齐宿哄着她:“太长了伤到自己或是撇到肉怎么办?” 猫儿是可以自己去磨指甲的,齐宿可以不管,但是薛知恩不行,她连饭都不记得吃,水不知道喝,冷了也不穿衣。 感觉一个不注意就会…… 齐宿不敢往下想了。 薛知恩觉得他有病。 “究竟关你什么事?” “我……” “我不需要你心疼,”薛知恩截断他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心疼我?” “……” 那齐宿还能说什么? 他干脆不说话了,两条优越笔直的长腿夹紧她,迫使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缩在自己怀里毫无挣扎空间。 大她一圈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薄茧刮蹭而过的痒意未退,就要帮她修剪指甲。 薛知恩怎么都收不回手,后背又是他硬邦邦的胸膛,避无可避。 烦躁再次不管不顾地攀上神经,咬着牙根把她毕生所学的脏话全恶劣地往他身上丢。 不过薛知恩词汇量匮乏,净是些垃圾、变态、恶心、臭狗屎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特别是被她清透悦耳的嗓音凶出来,在齐宿那简直可以说:如听仙乐。 不仅不生气,还…… “听不懂人话的东西……” 薛知恩怒骂的声音和挣扎动作蓦地止住。 男人略带灼热的吐息缠在她耳畔,扰得发麻泛痒:“知恩,你别骂了,也别乱动了……” 薛知恩受惊似的撇开侧脸离他的热气远些,却发现…… 倏地,她喉间的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个——该死的变态!” 第35章 你的心跳很吵 ‘咚——’ 薛知恩头猛地向后仰,一个头锤狠力正中男人的鼻骨。 齐宿眼前一花,疼痛来得太快,太猛烈,脑子里只剩一阵嗡鸣。 下一秒,鼻尖传来汩汩热流。 “别动。” 他匆匆捂住嘀嗒鼻血的下半张脸,另一只手轻轻揉上薛知恩撞到他那块的脑袋,声音是一贯的温和。 “撞疼了吗?我流鼻血了,别沾到你身上,怪脏的。” “……” 薛知恩身躯又是一僵,慢慢转头看他。 男人青筋丛生的手掌微曲,遮挡着棱角分明的下颌以上,在骨节凸起的指缝间能隐约看到虚掩的一抹鲜红。 齐宿朝她安抚般弯弯眼尾:“别看了,这个样子有点脏。” “是挺脏的。” 薛知恩盯着他落到洁白衬衣上的斑驳血迹,像一朵朵盛开的艳色小花。 “……”齐宿抽纸的动作一顿,眨眨眼,有些无措地说,“对不起,你快把头转过去吧,我马上处理好。” “……” 薛知恩绷紧唇瓣,看他的眼神渐渐冷凝。 “你为什么又道歉?” 她无意识搭在齐宿大腿上的手指收紧:“不是我打了你吗?你究竟在道什么歉?” “是我有错,”齐宿拿纸张接住往下滴的鼻血,垂着长睫说,“你反抗是应该的。” 不反抗才奇怪呢。 说白了,他对薛知恩来说不过是个擅自闯入的陌生人,她没有报警把他抓起来已经是仁至义尽,被打几下,烫一烫,流点血对齐宿来说,反倒是一种—— 薛知恩看到了他唇角浮现的诡异笑容。 那是一种病态的、痴迷的、狂热的感情,伴随着糊在脸上扎眼的红色更显疯狂感。 薛知恩:“……” 她就不应该跟这神经病搭话。 齐宿简单处理了下鼻血,拿消毒湿巾擦擦手说:“我们继续吧。” “我看你不长记性,”薛知恩瞪他,“你就不知道疼吗?” 齐宿笑意不止:“跟你在一起怎么会疼呢~” “……恶心。” “嗯哼,没错,”齐宿眉梢上挑着赞同,得寸进尺道,“可以再跟我多说说话吗?” “……” 薛知恩不吭声了。 怕他又不知死活。 薛知恩老实下来,齐宿轻轻捏着她的指甲修剪,手心竟微微冒出汗来,他给猫剪过很多次指甲,人还是头一次。 特别是这个对象还是薛知恩。 被他掌在手里的那只手指尖圆润,指骨细长,齐宿每剪一下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剪到她的肉,呼吸不自觉放缓再放缓,好像生怕惊扰她似的。 安静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你的心跳很吵。”薛知恩突然说。 齐宿手颤了一下,垂眸看向坐在他身前的女生,这才发现—— 本就破扣的衬衫被刚才的挣扎蹭开,大敞的坚实胸膛跟她瘦薄的后背紧挨着。 自己乱频的剧烈心跳在她那无所遁形。 薛知恩说:“能不能管管?吵死了。” 他耳根渐渐热了:“对、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齐宿也没有办法,对她的这心跳频率,怕是只有死亡那天才能平复。 身前人又不吱声了。 齐宿视线不自觉探寻。 这个方向看不清薛知恩的表情,只能看到香气萦绕发丝下柔软的侧颊,正一呼一吸着。 他们太近了,热意传递不说,齐宿甚至能看清她细嫩皮肤上透光的细小绒毛。 好想咬一口。 他心有点乱,开始慌忙转移注意力:“知恩,那个指甲屑可不可以……” “不可以!” 薛知恩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戾声截断。 齐宿余光瞅见她明显躁出红晕的脸颊,勾了下唇,小声嘀咕了句:“知恩好小气。” 薛知恩:“……” 薛知恩想给他一巴掌,但想到他可能会露出恶心的表情,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脏东西。 等到折腾完坐到餐桌前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齐宿将热腾腾的鸡汤重新摆到她面前,细致入微地端起调羹说:“要我喂你吗?” “我不想喝。” “不想喝不行,你需要吃点东西,除非——”齐宿手按住她身后的椅背,凑近她些,眼睫是上撩的姿态,好看的唇形勾着,“你想我用嘴喂你。” “……” 薛知恩冷视他:“放下,我会自己喝。” “知恩真棒~都会自己吃饭了~” 齐宿满意了,乖乖把勺子推到她手边的方向,抵着下颌看着她笑。 薛知恩感觉自己好像是幼儿园第一次自己吃饭被老师甜腻腻夸赞的小孩儿,不禁一阵恶寒。 她盯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鸡汤看,眸色被发丝遮掩,半天没有动作。 “知恩,”齐宿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薛知恩手碰到汤碗,嗓音忽然顿住。 汤是温的。 齐宿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我放凉了一会儿,快尝尝吧。” 有自己被烫到的经历,齐宿可不敢让她喝刚出锅的汤,就算没弄到身上,烫到舌头也够受的。 不怪齐宿过度担心,现在的薛知恩看起来实在是个不知冷热的,就连眼睛都透着股麻木,不像能自己吹凉的样子。 汤是很适口的温度。 不能兜头浇到男人脸上了。 薛知恩很失望地拿起调羹。 鸡汤的味道跟闻起来和看起来一样美味,调味恰到好处地把鸡肉本身的香味激发出来,鲜甜浓香。 可以说是完全按照薛知恩以前的口味熬的,每一点都在她喜欢的步调上,甚至有一种熟悉感…… 薛知恩蹙起眉:“这是你做的?” “对啊,”齐宿紧张兮兮搓搓手,“好、好喝吗?” 薛知恩看着他:“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跟梅姨那么像?”薛知恩捏紧汤匙,眼神充满探究。 梅姨是薛家幼时带过她的保姆,前几年辞职离开薛家回老家养老了,那之后她再也没吃过这个味道。 薛知恩的食谱简单干净,从记事起她母亲便不允许她吃外界的任何东西,吃食也一直只交给信任的人负责。 梅姨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味道薛知恩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梅姨的手艺? 第36章 不滚,就去死吧 “你尝出来了?” 齐宿眉间跃起欣喜的弧度,无意识绞着手指,羞赧说。 “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你,一直关注你的动向……” “所以,”他小心翼翼抬起稍染潮红的眼尾,“高价聘请曾经在你家工作过的保姆,应该也合情合理吧?” “……” 静—— 死一样的静。 齐宿手扶着不好意思到发烫的脖颈,视线有点不敢落到薛知恩身上。 前几年梅姨退休被他高价挖来,不过只有一年。 因为梅姨本就是身体欠佳才选择离开薛家,要不是为了给孙女多挣点奶粉钱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想一直吃到薛知恩同款味道,齐宿只好自力更生,跟着梅姨锻炼自己的厨艺。 齐宿本来就会做饭,他父母不是惯孩子的人,做的味道还不差,所以学起来也算事半功倍。 他以为出师了也就慰藉慰藉心里的妄念,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给正主做菜的机会。 齐宿开心得能一蹦三尺高。 薛知恩听完他喋喋不休的剖白,默了很久,说:“不难喝。” “……” 齐宿愣了愣,意识到她在回自己之前对味道的询问,心尖尖瞬间像有片花海绽放。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齐宿脸红通通的。 薛知恩没接这话茬,冷漠喝汤。 “……知恩,”齐宿小心唤她,“你这次怎么不生气了?” 薛知恩看都没看他:“梅姨被谁雇佣是她的自由,你雇佣谁也与我无关。” 齐宿深褐色的眸光微动,一声不吭地,直直地看着她。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薛知恩厌恶地瞥他。 “没什么,”齐宿不受控地弯起眼尾,笑得像个月牙,“我只是觉得,薛知恩还是那个薛知恩。” 永远最棒、最好、最温柔的薛知恩。 薛知恩冷冷扫他一眼:“脑子有病。” 齐宿只是笑。 他好像总是很高兴,薛知恩搞不懂他在笑什么? 她很可笑吗? 好像确实可笑。 她凉薄地扯了下唇,可笑到,她自己都想笑了。 薛知恩只喝了半碗汤吃了一点鸡肉,其他的一点没碰,便撂下汤匙说:“我饱了。” “才吃这么点,”齐宿看着她消瘦的身躯皱眉,“再多吃一点……” “你不吃?” “……”齐宿不可思议地看她,说话磕磕巴巴地,“你、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就当是吧。”薛知恩声音冷淡。 齐宿简直受宠若惊,天上要下薛知恩了? 不对。 不用下,薛知恩就在眼前。 天上真的下过薛知恩了!! 不过,他还是感激地说:“没事,我吃过了,你再多吃点吧,你太瘦了。” 薛知恩静静看了他几秒,也没深究他前半句话的真假,起身说:“随你。” 薛知恩不吃了,齐宿也不能再把她拉回来强迫她多吃,那样带着情绪吃饭说不定会气出胃病。 他叹了口气,先收拾桌上的碗筷。 他拿起那汤碗,注视着里面的汤匙,指腹轻轻刮蹭碗沿。 薛知恩贴过的温度好像还存在。 齐宿低垂的褐眸愈沉,喉头发干,一点点靠近碗沿。 “你在干什么?” “!” 齐宿倏然回过神,薛知恩不知何时靠在厨房的推拉门边意味不明地看他。 尽管他是个无药可救的变态,被抓包还是有点慌乱的羞涩,整张俊脸红了大半,找补似的说。 “我看没喝完有点浪费……你信吗?” 他触到薛知恩沉寂的眼眸突然有些编不下去了。 他怎么能骗她呢? 他太过分了。 齐宿开始自我唾弃。 薛知恩并没揪着这事儿不放,好像他是不是要就着她用过的碗喝汤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只将视线移向别处说。 “你什么时候走?” “我今晚不走了。”齐宿语气自然。 他实在放心不下薛知恩一个人,今晚仍准备在这儿陪着她。 薛知恩转回目光射在他个高挺拔的身躯上,又问了一遍。 “那你什么时候走?” 齐宿仍是那套说辞:“你不报警的话我是不会走的。” 他现在已经不说薛知恩家里了,他觉得那些人应当是对她不好的。 即使外界都是薛家人对薛知恩宠爱的传言,齐宿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可能……孤立无援。 齐宿心间酸涩。 那就是不会走了,薛知恩望着他掩在发下的眼睛幽暗无光,一步步极缓慢地走向他。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真的不准备走吗?” 齐宿忙着擦桌子,嗓音是一贯的温和:“知恩,我不能不管你。” “你觉得我需要你管?”薛知恩忍不住嘲讽,“谁给你的自信?” 齐宿抿抿唇瓣不回话了。 薛知恩语气不耐,但尽量平静说:“一会儿拿着你的东西离开,我就当作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我们不认识……” “然后呢?” 齐宿拎着抹布,过分长的大腿倚在红木餐桌边缘,望她的眼眸无限悲戚。 “然后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是吗?” 他这话一语双关,不只是在现实中见不到,就连网上也见不到她了。 齐宿能感觉到她似乎想要消失了。 “……” 薛知恩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动起来,吐字。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相见。” 两个生长环境大相径庭,本该毫无交集的人,见面相识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想那样。” 齐宿握紧手里的抹布,声线坚定。 “薛知恩,我不是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是还想见到你,还想再听到你的消息,还想……” “你滚不滚?”薛知恩已经对他失去耐心了,拽紧他的领口逼视。 “我不。” 齐宿也倔强起来,仰着修长的脖颈,像头漂亮的倔驴。 薛知恩目光沉沉盯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滚还是不滚?” “知恩,你问几遍都是一样的答案,”齐宿直视着她的瞳仁,“我不滚。” “好,”薛知恩一点点松开泛白的手指,反复呢喃,“好,你不滚,你不滚——” 齐宿拉了下衣领,防止春光露出太多,还没来得及接她的话,就见眼前寒光闪过,女声阴森至极地响彻耳际。 “那你就去死吧。” 第37章 血腥味 ‘哐——’ 锋利的刀尖擦过男人附着层淡红掐痕的脖颈狠狠扎进光滑的木制地板,刻出刀痕。 寒刃离大动脉只有零点几毫米的距离,顷刻,血蜿蜒渗出,淌到地上绽开点点血花。 被摁倒在地上的齐宿望着眼前持刀的女生,因背光她那潋滟般的桃花眼阴在暗处,晦暗难辨,被他洗好吹干的发丝浮在脸畔,痒痒的。 齐宿莫名有点想笑。 他还真笑出声了。 即使此时刚被刀划开脖子,即使只要身上的人想,动动手,他立刻便能丧命。 “笑什么?” 薛知恩攥着尖头菜刀的手发紧,塑料刀把咯吱作响。 “嘲笑我?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不是的,”齐宿温声否认,“我只是想——” 他顿了顿,携着偏高温度的掌心小心地,谨慎地,虔诚地捧上她的脸颊,试图温暖那冷漠的弧度一般笑说。 “应该没有那个粉丝能有我这样的待遇吧?” 是啊。 那个粉丝能混到被正主拿着刀按在地上划脖子? 他绝对是头一份。 能载入史册了都。 齐宿忍不住开心,接着,蹦出特别莫名其妙的话:“被你杀掉,我的人生艺术性就圆满了。” 能被心底的缪斯杀死。 他相信没有一个艺术家能拒绝这样浪漫的死法。 幻想着,齐宿另一只手也捧上她的脸,张开双臂邀请似的,暖调的杏眼无尽缱绻:“来吧,知恩。” 黏在脸侧的手很温暖,薛知恩下睨着被刀抵着脖子还能带笑的男人,鼻血是堪堪停了,可脖子上又重新流了血。 嘴角破着的白皙脸蛋上红肿的巴掌印破坏美感,全身的狼狈伤痕都源自她。 可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溺爱、包容,眼底的幸福做不了假。 真恶心。 ‘峥’的一声,薛知恩慢慢举起尖刀对准他那令人作呕的温柔眼睛,大力往下。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是吗?” 在这一刻,低磁的男声缓缓响起。 一瞬间,向下的刀尖,刮着他头边,这次削掉了几根头发,入木三分。 薛知恩阴冷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齐宿完全没有在生死边缘走了两圈的自觉,琉璃珠子样的褐色眼眸亮闪闪地看她。 “知恩,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对吗?” 薛知恩听懂他的意思了。 这是问她:弄死他,她什么时候死。 薛知恩动了下干涩的唇,似笑非笑道:“死了你这变态还想缠着我?” 齐宿单手搂住她的腰背,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大胆了很多,眉眼弯弯。 “我变成鬼,就能一直挂在你身上了……” “像这样——” 齐宿环住她的后颈,缩小两人之间冰冷的距离,换成炽热的贴近。 “每天,每时,每刻缠着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薛知恩一把扼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眉间是具象化的厌恶:“难缠的东西。” 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变态一个,变成鬼只会变本加厉。 怕是上厕所都要挂在她脖子上看。 薛知恩一想到死了也摆脱不掉他就觉得厌烦,捏他下颌的指关节收紧,齐宿吃痛地皱皱秀眉,她力气仍不减。 “知恩……” 就在齐宿的下颌骨要被她生生卸下来时,她松开手,声音幽冷平静。 “我不杀你了。” 她可不想死后也不安生被脏东西缠上。 见她真要放弃,齐宿也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开心,但心底是有股说不出的落寞。 “我本来还挺期待……” “你最好多活几年,死得远远的,别缠上我。” 薛知恩刚要起身,就见着他脖颈那往外奔腾的血珠子。 血流得更厉害了。 “你的脖子流了很多血。” 感觉随时要死了。 齐宿说:“我回去包扎一下就行了,不严重,你先起来吧。” 不严重? 薛知恩指腹按在那道细长的伤上,齐宿瞬间倒吸了一口气:“知恩,别……” 他剩下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因为身上的人忽然躬腰,张口含住他脖颈的伤肉。 触感鲜明,细细密密。 好像在侵占他的每一个感知毛孔。 齐宿整个人僵住,接着轻轻战栗。 下一瞬。 他慌忙拉住她的肩头,声线不稳。 “知恩,别闹。” 薛知恩哪里是他能拉动的,她反手轻而易举压住男人乱动的身子,嗓音听不出情绪:“我在给你止血。” “谢谢你,那现在可以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他下巴被蛮横的力道钳住,紧接着,一个没什么温度染着血腥味的吻落到他唇齿间。 “唔……知恩……我……” 灼热交缠,升腾潮热。 她的声音随耳廓荡进空白煮沸的大脑。 ——“说好给你的‘报酬’,我没有食言。” 第38章 金条当作医药费 “……” 齐宿要疯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的力气,连滚带爬地从薛知恩身下逃走,手把衬衣绷成一条直线。 躲她像躲洪水猛兽一样,甚至惶恐把余光分来一点。 声音哑得不成调了:“知、知恩,够、够了,报酬够了。” 这意思就是不。 “真不?” “不,”齐宿咬牙说,“不!” 不就不。 让他滚估计也没用,薛知恩不想再费口舌,手扶住地板,极慢地站起身。 这下,齐宿也顾不上羞赧忙起来,稳稳托住她的腰。 “我扶你回房间。” 薛知恩躲了下没躲掉,顺势低头瞥他一眼,冷冷淡淡开口。 “你喜欢在房间?” “……”齐宿差点没咬到舌头,重咳几声,牢牢扯住前面的衬衫衣角,“我求你别再说了。” “呵——”薛知恩心情似乎变得很好,眉间有些舒展。 一旁的齐宿看到了,扶着她慢慢往里走,不敢随意出声打破她这一抹难得的好心情。 到卧室床边,齐宿不知何时给床榻换上了干净的床品。 薛知恩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子里有股香香暖暖的太阳味。 很讨厌。 齐宿帮她掖好被子,放小音量说:“你先睡吧。” “真不上来?” “不!” “哦。” “嗯……” “好了!”齐宿耳根通红,匆匆说,“知恩,时间不早了,你快睡吧。” “……” 薛知恩半张脸闷在被子里,露在外面的黑色眼仁直视着他。 齐宿以为她有话要说,俯身凑近她些,轻声问:“知恩,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薛知恩视线静静停在他红肿的脸颊……还在丝丝渗血的脖颈,直至撑在床沿被烫伤大半皮肤的手臂。 “左边书房下面的保险柜里有几根金条,就当我给你的医药费。” 齐宿噎了一下,无力感叹她家里为什么会存放大量现金、金条,只回:“知恩,你给的钱够多了。” “拿了钱你就走吧,其他的东西不要碰,不要多看,”薛知恩闭上眼说,“不然,你身上的伤只会是个开始。” “我不杀你,不代表你不会成为我失控泄愤的工具。” “知恩,我愿……” 薛知恩不再理他了,胸膛缓缓起伏,呼吸浅浅,好像已经睡着了。 愿意的。 齐宿立在床边像鬼一样看着她,许久,回想,回味。 …… 齐宿努力甩掉不该有的想法,缓了会儿才蹑手蹑脚地出去,轻轻阖上卧室房门,松了口气。 看着空寂的客厅,随手摸了把脖颈,结果不出意外抹了一手血。 齐宿:“……” 他盯着那血迹,拇指和食指指腹来回捻捏,嗅着指尖的血腥味,莫名地笑了一声。 有些诡异,又有些憨傻。 齐宿没第一时间去处理伤口,先掰下插在地板上尖头菜刀洗好收起来。 倒不是怕薛知恩再拿着菜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是怕她不慎伤到自己。 她那个颓废寂寥的神态,真的很像会随时给自己一刀的模样。 齐宿眉间渐渐浮现凝重。 是他不够注意,做完饭没把刀收好,还好这次只是砍他,如果是…… 齐宿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放好菜刀,洗干净碗碟,收好剩菜,擦好桌子,一切一尘不染,亮晶晶地,齐宿才想起要处理一下身上新添的伤。 他又去了趟隔壁,但这次回来的很快,左右不过两分钟,好像生怕某人出事似的。 盥洗台前。 镜中倒映出此时此刻的样子,刺眼的鲜红已经顺着侧颈染红了洁白衣领,男人温柔漂亮的长相增染破碎的可怜…… ‘咔嚓——’ 齐宿看着手机里最爱的照片,勾起唇角:“嘿嘿,嘶——” 嘴唇一动撕裂的疼,还牵扯脸颊火辣辣的疼,刚才倒地护着薛知恩,磕了下脊背,浑身真是没有哪里是不痛的。 齐宿绷直身子,疼得脸色微微泛白,可低垂的脸上露出的表情…… 缓了一会儿,齐宿才开始换衣服,清理血迹,包扎处理新增的伤口。 等包扎完,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举起手机又是‘咔嚓’一声。 跟薛知恩有关的珍稀照片x2 屋内静悄悄地,齐宿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房门紧闭,他的视线移向左侧的书房。 也就是白天薛知恩制止他进入的房间。 ‘吱呀——’ 有年岁的木制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齐宿松开门把手,打量里面。 书房内陈设简单,一张雕花木桌,几个书架,唯一不变的是紧闭的窗帘。 以及腐朽沉闷的气氛,并且细闻还有一股熟悉的檀香。 放金条的保险柜很好找,因为门户大敞着,刻着两公斤每块的金条就这么摆满了一层,地上还有被随意丢弃的几块,金灿灿地,晃得齐宿眼睛疼。 以三月月初的金价来算,这一块就是小十万。 这一保险箱在这座小城不说挥金如土,也算一生无忧了。 齐宿默默把金条捡起来放回保险柜码好,又把之前放在客厅的那一行李袋钞票拖来,放回保险柜下格才将保险柜门牢牢关上。 要说没有心动一点,那肯定是假的。 偶像给的钞票,齐宿每一张都想回家标在墙上,但是…… 他不能白拿。 齐宿将任劳任怨地收拾卫生,做饭,伺候,当作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这些家务劳动是该收到报酬的自觉。 他站起身,思量要是自己花同等的钱跟薛知恩买这些钞票和金条。 她会不会骂自己神经病的时候,余光瞥向雕花木桌一怔。 第39章 你又在哭什么? 他刚遵循薛知恩的话,不多看,不乱碰,所以从进来便没去看木桌上面。 现在,他无意间看清了。 精致的雕花,上好的金丝楠木,大师级别的雕工,虎爪腿,莲花与卷云纹路栩栩如生。 这无疑是一张价值不菲的——供桌。 而供桌燃尽的两座香炉中间平躺着一个相框,看不见供桌的主人。 两边供奉的贡品也几乎半烂了,散发腐味,有些诡异。 其实,齐宿不应该靠近的,他还记得知恩的警告,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莫名的。 他觉得这画面很悲伤。 他拾起案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反过来,透过门外微薄的光线,看黑白照上的人。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已经有了猜测,辨清遗像上的人,齐宿心脏还是一窒。 “你忘了我刚跟你说了什么吗?” 那道薄光被挡住,森冷的声音随之传来。 齐宿闻声转过头。 原本该睡着的人儿,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薛知恩看着这个不听话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渗白,就在她准备上前给他点‘教训’时,突然顿住。 “……” 她皱紧眉:“你又在哭什么?” 齐宿持着遗像,保持着望薛知恩的姿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簌簌滴落,表情是那样——悲伤。 悲伤? 薛知恩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东西? 本来因疼痛无法入睡的烦躁积攒成怒极反笑。 “你到底在哭什么?跑到我家嚎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你妈!” 齐宿不说话,只一直摇头,好像悲伤到说不出话了,就连她多刻薄也顾忌不得。 薛知恩是真的怒了。 不顾腿部阵阵暗痛,快步走来拽住齐宿的衣领:“不许哭!你凭什么为她哭?!” “……” “我让你别哭了!” 拉扯间,薛知恩双腿一软,毫无防备地跌倒,齐宿手快地垫住她,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薛知恩被他护得很好,齐宿垫在她身下的掌背却被磕青了。 但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沉默地落泪。 薛知恩烦躁愈烈,双手粗暴地去擦他脸颊上的泪,摁疼了左脸红肿的巴掌印也不管。 “别哭了,我都没为她哭,你凭什么?哭得脏死了,你自己不恶心吗?给我憋回去!” “……” “别哭了,别哭了,我说别哭了!你耳聋吗?听不懂人话吗?!” 那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薛知恩急了,她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把他两对眼珠子抠出来。 只要他能停止那惹人厌烦的眼泪。 但她不想死了还被缠上。 不想在黄泉路上还要看他哭丧。 谁知道眼珠被抠掉,他会不会又哭又嚎? 好烦。 她堵住男人轻颤的唇角。 只是跟之前的凶狠不一样,这次像猫儿亲昵着安抚似的,一点点、一点点去掉他湿咸的泪。 直至泛红的眼尾。 “别哭了。” “……” “算我求你。” “……” 即便是这样,齐宿的悲伤也没消减多少,他抱紧遗像框头埋进她的颈间。 不知是在给谁传递力量,湿热的泪淌着,濡湿了肌肤。 “知恩……”他声音哽咽,无尽地悲戚,“你该多疼,多伤心,多……” 齐宿说不下去了。 一息之间两场悲剧降临在她身上,齐宿不敢想,当时的她该多无助,多痛苦,怕是他此时的心痛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齐宿在哭。 在为她哭。 他心疼她。 好心疼,好心疼。 薛知恩伸到他脖后想拽起他的手一滞,停在半空一会儿,落了下去,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眼瞳没有聚焦。 就这么任他哭了。 任他把眼泪胡乱抹了她一脖子。 大概是她沉默的纵容奏了效,那泪更猛了,并伴随呜呜咽咽的疼惜话。 “知恩……你真的很棒……真的很厉害……你做的很好了。” 齐宿忍不住想起医生的话:她能在站起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如果我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真的很棒、很棒……” “知恩……你……”齐宿抱紧她,手指小力扒着她瘦削的脊骨,“我……知恩……知恩……知恩……” 知恩、知恩的叫个没完,好像在嘤嘤唤人的奶狗,话都说不利索,唯一叫得好的只有两个字。 ——知恩。 薛知恩从没觉得自己名字这么烦过。 从没人一次性叫她的名字那么多次。 想打断他,又怕他加长哭得时间,索性闭了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身前男人的呼吸平稳,久到脖间的湿润少了,他的‘知恩’也不密集了。 薛知恩才开口:“哭够了吗?” “……” 齐宿慢慢直起身,有些羞赧地红了耳根。 他怎么就哭成那样了? 还抱着薛知恩哭了这么久…… 好丢人。 胡乱抹了下眼泪,他笑笑试图缓解尴尬。 “知恩,不哭了,我不哭了。” 其实齐宿不是个爱哭的人,记事以来基本没怎么流过眼泪。 但是对薛知恩,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 不忍她受任何委屈,平时在电视上,在赛场远远看她,只是一点赛场对薛知恩不利的小事,都足够让他愤怒,抓耳挠腮地在超话疯狂diss主办方施压。 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天大的委屈。 痛死了。 心痛得要死掉了。 齐宿还想再抱抱她,再夸夸她,不过薛知恩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冷冷说:“哭完丧了,那就把我妈放下。” 齐宿:“……” 齐宿看着怀里的遗像,温婉知性的女人正对着镜头浅浅地微笑,是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信任的雅致长相。 薛知恩跟她有三分像。 她应该更像她父亲——薛氏那位掌权人,尤其那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浓调桃花眼。 齐宿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陆女士,是个与容貌所表现出的温柔截然不同的人。 反而,根据他的第六感来说—— 应该是:独裁,霸道,控制欲强。 “你看够了吗?” 薛知恩朝他伸出手,眼神泛着寒。 “把我妈还我。” 齐宿默默把遗像递还给她:“……抱歉,知恩。” 薛知恩没理他,拿着遗像拉起裙子边用力擦过他触碰过的位置。 好像他是什么谁沾谁死的脏东西一样。 齐宿自知乱动别人东西理亏,见她擦干净相框后,又倒扣着遗像放了回去,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倒着放呢?” 薛知恩沉声说:“我怕她跑出来。” 第40章 知恩,我好喜欢你 齐宿:“……” 气氛怎么莫名诡异起来了? 薛知恩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她可没有跟外人谈论自己母亲的兴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齐宿想扶她,被她甩开。 薛知恩抬头看了眼他,顶着巴掌印的漂亮脸蛋上泛红的眼眸还残着可怜兮兮的泪光,一闪一闪地满是她。 “真丑。” “……” 其他的话齐宿都能找到乐点,但这两个字他多少有点破防了。 “丑?我现在……很丑吗?” 他忙挡住大半张脸,嗓音不稳地连连道歉。 “对不起,丑到你眼睛了,对不起,知恩……” 薛知恩:“……” 她厌恶地收回视线。 神经病一个。 薛知恩要出去,齐宿捂着脸挡在门口不让。 “滚开。” “我扶你出去吧。”齐宿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 “丑八怪别碰我。” “……” 齐宿真破防了。 薛知恩刚要推开他,身前忽然撒下一片阴影。 男人手臂撑着窄窄的门框,躬起紧实宽阔的腰背,薄薄的衣料绷显脊骨的弧线,挽起衬衫的小臂微微凸现青筋,将薛知恩半数罩在阴影下,张力十足。 但他的眼睛却是晦暗潮湿的,像在阴暗处发酵的粘稠潭水。 “我抱你出去吧,知恩。” 薛知恩没来得及发表异议就被他拦腰抱起了。 她好像多少有些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只心跳漏了一拍,一把攥住他要往卧室走的衣领。 “去厨房。” “你饿了吗?” 齐宿被迫止步,垂眸看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在触到她目光前匆忙避开脸。 薛知恩盯着他侧边流畅分明的下颌线,冷冷重复:“去厨房。” “……” 好吧。 齐宿拗不过她,抱着她进了厨房。 薛知恩跟牵着狗一样指使他走到冰箱前,齐宿这条乖狗狗都不用主人开口,非常懂事地帮她打开冰箱门。 “知恩,你想拿那个?我帮你拿。” 哄小孩的语气。 薛知恩理都懒得理他,从冷藏库里抽出来两瓶冰镇啤酒:“关上吧。” 齐宿:“……” 他站在冰箱门口没动,正在组织措辞。 “知恩,晚上别……” 话还没说完,齐宿忽地‘嘶——’了一声。 毫无防备地,带着凝结露水的冰凉直直贴到他左脸的红痕上,又冰又疼。 齐宿浑身打了个寒战,抱着怀里人的力道却没松一星半点。 “给你的丑脸消消肿。” 薛知恩拿着怼在他脸颊上的啤酒瓶,表情冷漠。 齐宿却感觉一阵温暖,一股暖流从心间流淌至四肢百骸。 他挨着冰啤酒的脸有些红彤彤的,羞涩地说:“谢谢你,知恩,你这还能想着我,你真好。” 完全忘了这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哭肿的双眼是拜谁所赐了。 薛知恩的手一抖,啤酒差点从手心滑落炸在齐宿脚边。 她捏住酒瓶的整条手臂僵硬,在把酒瓶反手砸在这变态脑门上和再给他一巴掌中,选择了让他自己拿着消肿。 语气刻薄说:“拿着,你还想我伺候你?想冻坏我的手?” “哦哦哦,抱歉。”齐宿忙接过,自己敷在脸上消肿。 薛知恩看他一脸幸福,好像得到无价珍宝的模样,冷冷地扯扯唇角。 不知道在笑什么。 跟蠢货一样。 她干脆利落地起开啤酒瓶,刚要灌一口消解躁意,一只掌骨皮肉有细微青紫的大手挡住了瓶口。 “知恩,别喝了。” “……” 薛知恩转头看见他温柔的神情,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按在她瓶口的手可没有挪动分毫的意思。 那种被管束的不适感迎上心头:“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时间不早了不要喝太凉的,而且喝酒对身体不好。”齐宿跟她讲道理。 奈何,薛知恩不是听道理的主儿。 “我在自己家喝什么还要你管?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擅闯民宅的歹徒不要把手伸太长。” 擅闯民宅的‘齐歹徒’表示,这个手他就是要伸了。 他夺过薛知恩手里的酒,厚脸皮道:“反正你就是不能喝,不满意你可以动手。” 薛知恩:“……” 齐宿还把脸凑过去了,持续输出:“正好右边还缺一块,您赏右边。” “不过这次轻点。”他补充了一句。 “怕疼还让我打?”薛知恩气笑了。 “不是怕疼,”齐宿的狗狗眼瞅着她,“是怕你打疼了手,我脸皮厚不碍事。” 薛知恩就不一样了,她手心肉薄,打坏打疼了怎么办? 齐宿想都不敢想。 见薛知恩半天没动静,他天才般提议说:“要不我自己来,到你满意为止?” “……” 薛知恩一言难尽地看他,低低地啐了句。 “恶心的变态神经病。” 那瓶酒薛知恩到底还是没喝上,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齐宿给她热的牛奶,忍不住讥讽:“你真比保姆还称职。” 不知哪来的牛奶是他买的,也是他拿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奶锅热的。 真是齐全。 齐宿哪里认为是讥讽啊。 他心情愉悦到尾巴要摇成螺旋桨,飞起来跟太阳肩并肩了。 “知恩,你别说……我居然有能当你保姆的机会吗?好开心,好幸福~” 薛知恩:“……” 她不知道是不是被齐宿的癫样吓到了,默默喝了口热牛奶,沉默。 齐宿在一边看她,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干脆捧着她给自己的冰啤酒坐到她身边,距离是很有心机的一点点。 他敷着脸,歪头视线黏在她身上,笑说。 “知恩,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薛知恩说:“还是身上不够疼。” 齐宿听出她的潜意,忍不住笑出声,好听磁性的嗓音中是具象化的高兴。 “知恩,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啊。” 他的喜欢,不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是一种复杂的、简单的,深深镌刻在心脏磨不掉、清不除的憧憬。 “喜欢我的人有很多。” 薛知恩对这样的深情告白习以为常,甚至是不屑。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 齐宿头靠着沙发椅背,透过指间望着她。 他们的距离明明很近,只要他伸手便能触碰,却又那么远,不管他怎么伸手都碰不到她的衣角。 第41章 摇篮曲哄知恩 是啊。 齐宿艰难地收回妄想触碰她的手指,指节蜷曲,隐隐泛白。 喜欢她的人太多了。 可谓人山人海。 他的喜欢不值一提,齐宿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他闷着头,笑了笑:“我知道的知恩,我只是……” 他顿了顿,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止我,还有无数人喜欢你。” 齐宿没忍住,往她那儿近了些,褐色的瞳仁附上层粼粼的水光,恳求般说:“我们好好的,好吗?” 他在说,在帮她卸重。 “只要我们每天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就很好了,其他的都可以不去想。” 薛知恩沉默了会儿,说:“那不就是废物吗?” 即便她现在也是个废物…… “不会,”齐宿坐直了说,“我们会呼吸就已经很棒了。” “……” “我说真的!” 薛知恩盯着他看很着急、很认真的脸,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 她还真的笑了,双肩轻轻抖动,黯淡的桃花眼染上丁点笑意,潋滟浮动。 齐宿看呆了。 只听,她勾着唇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我、我不是神经病,”齐宿呆呆地看着她说,“我是‘死变态’。” 薛知恩哽了一下,真诚建议:“你真该去医院看看脑子。” 怕是哪里病变了,才会这么神经。 “都听你的,”他说,“有机会我就去做个脑部ct。” “……” 薛知恩无话可说。 反正,薛知恩说什么,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原则的齐宿就答应什么,除了让他滚。 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靠到薛知恩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她总是坐得很笔直,倚着硬邦邦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只是,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样子,莫名让人感到孤寂、冰冷。 他头歪在她的发顶,将自己身上偏高的体温通过单薄的布料渡过去给她,希望驱赶掉她周身的寒凉。 “知恩,你真应该多笑笑。” 大概是真的累了,薛知恩没有推开他,垂眸盯着杯子里热牛奶荡起的波纹。 “我笑不笑跟你有关系?” “没有关系。” “那你说什么?” “因为很好看。” “……” 其实‘好看’只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理由,齐宿更多的是想让她开心。 多笑笑总是好的,她需要鲜活的情绪。 但这话在薛知恩耳朵里却变了另外的意思。 她直言不讳。 “你想跟我上床?” “咳咳咳——” 齐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得满脸通红,直不起腰了。 “薛知恩,你怎么会这么想?” 薛知恩抱着陶瓷杯,冷淡地看他,好像在说自己认知里一件很正常的事。 “这么夸我的都想跟我上床。” “……” “你不是?” “……” “别哭。” “……” 齐宿又有泪要决堤了,视野里的人轮廓逐渐模糊。 又哭了。 薛知恩有些烦。 哭哭哭,他到底有完没完? 她试图让男人停止哭泣,恶声恶气地说:“哭什么哭?我又没跟他们上过床。” 多的是人被照着头来两下就老实了,头破血流还知恩、知恩的神经病可不多见。 不过,这话并没有止住齐宿的悲伤,他揽住薛知恩的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搂一个孩子一般。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问薛知恩发生过什么,也没有苍白地安慰。 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长辈对待疼爱的孩子哄着。 “没事了,知恩,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他的知恩啊。 不知受了多少疼,吃了多少苦,咽了多少委屈。 齐宿感觉自己的泪怕是要流不完了。 太阳的味道暖暖的,像妈妈的怀抱,温柔体贴,淌着化不开的爱意。 薛知恩垂着眸子,滑落的发丝恰好遮住她眼底的神情,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被男人拥抱相接的那块皮肤有些烫。 时间是真的不早了。 齐宿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到被子里,掖着被角,柔声说:“真的该睡了,知恩。” 薛知恩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到天花板,语气没甚起伏:“我睡不着。” 腿还是很疼,疼得几乎合不上眼。 但是诡异地,她的情绪异常平静。 齐宿蹲下身,趴在她床边,刚还呜呜哭过的脸蛋此刻盛满盈盈笑意。 “那我给你唱摇篮曲怎么样?” “你很吵,闭上嘴。” “可是你不是睡不着吗?听听看呗,我唱歌还是很好听的。”齐宿自夸得有点热脸。 “……” 薛知恩不说话了。 齐宿当她默认了:“那我给你唱我小时候家里长辈经常唱给我听的。” 说罢,他单膝顶在地板上,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被子,悦耳温和的嗓音泠泠响起,像一段温暖的绸缎在房间里铺开。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 薛知恩听着,这在一直以来沉寂冰冷的卧室里细细回荡的柔和歌声,慢慢阖上了眼睛。 原本,薛知恩应该厉声把他赶出去的,习惯了阴冷孤独的人是很抵触这些温温暖暖的东西…… 但她太累了,什么都等她醒来再说吧。 齐宿感觉到手掌下的人儿呼吸渐渐平稳,他手撑着额头看她熟睡的苍白小脸,眼底滚过阵阵心疼。 “睡吧,”他小小声说,“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知恩。” ……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的雪。 覆雪之下,皑皑白雪间有一片不明显的小凸起。 薛知恩躺在厚重的积雪里—— 滑雪服裂开了口子呼呼灌着冷风,护目镜不知埋在那块雪堆下。 极寒的冰凉疯狂卷噬她残破的身躯,或断裂,或完好的骨骼像被机器绞碎再反复碾压,糅合,胡乱重组,严重错位。 她眼神无聚焦地滞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绝美的湛蓝她却看不见分毫。 因为双眼早因雪盲症而暂时失明。 其实,她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 大脑神经早已被冻的麻木,无法思考和感知任何…… 不过,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她的腿完了。 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这一瞬间,薛知恩不知是觉得解脱,还是痛苦。 她没功夫去想,她好困,好累…… 第42章 第一次触碰 意识弥留之际。 她好像听到谁撕心裂肺的哭嚎,伴着刮在脸上如冰刀子的冷风儿。 很吵,很吵。 疯狂拉扯她的神经,似乎永远不会停息。 薛知恩重新睁开凝结寒霜的眼睫。 她还不能死。 她死了该有人没法活了。 她不能死,不能死。 她要活着,活着,活着。 但是—— 她真的……好冷,好累。 …… 倏地,薛知恩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起伏,细细喘息着,睁着眼,视线不知停在哪片虚空。 卧室里一片漆黑无一丝光亮,恍惚就像回到了失明的那段时间般无措。 空气中安静到令人窒息,无端放大心里的空荡。 她抓着被子的指节渗着白。 怎么又忘了? 她已经不需要为谁而活了。 “……” 无端地寂静吞噬她的四肢百骸,阴冷刺骨,拉她入深渊。 好疼。 分不清哪里在疼。 好像浑身都在疼。 薛知恩的胸腔突然进不去气了,大幅度地伏动着。 她抓紧胸襟,就像濒临溺毙的人,脸色越来越差直到承受不住栽回床榻。 “……知恩?” 在床边打地铺的齐宿听到动静,睁开惺忪睡眼起身,拉开床头他带来方便薛知恩晚上喝水的暖调小夜灯,看向床榻。 立马睡意全无。 之前还一切如常的女生此时抱紧自己的右腿蜷缩在床榻上,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发丝被汗水黏在两旁鬓角,脸白得像纸,眉眼紧锁。 肉眼可见的痛苦,可她却死死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只虚弱地喘息。 就像一只受了伤,一声不吭地蜷曲着身子躲在暗处默默忍受的猫儿。 安静,可怜。 齐宿心脏一紧,顾不上旁的,赶紧爬上床,想去碰她,却被一把推开。 大概是真的太疼了。 她手上没什么力气,轻颤着抵在齐宿的心口,阻止他的靠近,艰难地吐字。 “滚……” 齐宿不滚,反而握住她的手腕,弯下腰伸手要去碰触她的腿,轻轻说。 “知恩,我帮帮你,别怕,我帮帮你。” 温热的指尖贴上她的腿腕,薛知恩像应激地猫儿般浑身战栗,竖起毛刺。 “别碰我!你滚!!” 她疯了似的挣扎。 “知恩没事的,没事的,乖……” 齐宿语调很轻柔地安抚,跨在她身上,压制她的力道却不松半点,大手稳稳掌住她的腿腕,热意肆意包裹。 “别碰我!别碰我!我让你别碰我!!” 这种陌生的接触让薛知恩恐惧,不适,心底最敏感的部位被男人触及,可怜的自尊心好像又碎成渣了。 啊—— 她张嘴狠狠咬住男人横在自己面前的小臂,牙齿用力,眼神凶狠躁戾宛如一个生啖血肉的疯子。 她这一口咬得很深很深,口腔瞬间晕开血腥味,牙痕深刻,那块肉几乎要被她咬掉了。 本以为这样齐宿会吃痛松手,谁知他只轻轻皱了下眉,冲她弯弯眉眼。 “好乖,就保持这样别动哦。” 说罢,手掌顺着她的小腿反复揉捏,动作之缓,之温柔。 “……” 嘴唇里的血好像跟腿上的手一样暖,能够驱散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薛知恩一点一点松开嘴巴,没再有先前的尖利,看着被她咬出深可见骨齿痕的手臂,沉默。 这人难道不知道疼吗? 抬眼去看他,不小心对上视线,他便朝自己傻呵呵一笑。 本就温柔的褐色眼眸更加明亮了,好像看见了光,打上了蜡。 蠢货一样的变态。 ——薛知恩心想。 有了薛知恩安静的让步,齐宿得寸进尺地抱起她,将人揽在怀里,边揉着她的腿边询问。 “哪里疼告诉我好吗?” 薛知恩咬着发白的唇不吭声。 “知恩,”齐宿皱紧好看的眉头,手指覆上她的唇,“不要咬自己。” 薛知恩刚想难捱着让他滚。 他就把自己的手往她唇里塞,紧锁眉心说:“疼就来咬我。” 薛知恩:“……” 他刚被狠咬的左手手臂还渗着血丝,这会儿又把右手伸给她了。 眼底的担心执拗做不得假,薛知恩知道他是认真的,骂了一句:“神经病。” “知恩……” 齐宿还想再劝她,就听她说。 “把床头柜里的东西给我。” “快点。” 齐宿只好伸手去开床头柜,只是,看到里面的物品他一顿。 为了避免侵犯隐私,齐宿打扫的时候并没有打开柜子之类的家具,自然不知道这柜子里放了些什么。 “你在磨叽什么?”薛知恩不稳的声音不耐。 齐宿回过神,将床头柜里的东西够出来,踌躇地递给她:“是这个吗?” 宽实的大掌里赫然躺着一只针管。 薛知恩利落地掰开针尖盖子,扎进胳膊,将里面的液体尽数推入,全程面无表情。 齐宿有些被吓到了:“这是……” “我没吸.毒,”薛知恩猜到他在想什么,拔出针管,冷声说,“只是止疼药。” 只是有不小的成瘾性,打多了跟吸.毒也没差别罢了。 所以她基本不用,全靠硬扛,怕死了尸检让人验出来,名声臭了连累人。 不过薛知恩并未多说,她向来不是个话多的。 齐宿凝着被她扔在一边的止疼剂针管,心莫名往下沉了沉,忍不住搂紧她,低低说。 “以后不要再打了。” 因为是强效针见效很快,薛知恩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听此,不屑地扯扯唇。 “你管得真的太宽了。” “我帮你缓解,”齐宿垂眸说,“不要再打药了,知恩。” 薛知恩靠在他怀里,一扬脸便撞进他略显忧伤的柔软瞳仁,与他腔里稳健剧烈的心跳相辅相成,让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 “嗯?” “现在跟我做,我的腿使不上力气,只能躺着,配合不了你的动作,总之你要辛苦点了。” “……” 齐宿沉默了。 下一瞬间,他眉梢向下,眼尾低落,表情几欲哭泣。 “知恩,你不要总是那么想我好吗?” 他又不是畜生,怎么可能每时每刻想着那事?更别说还是这种时候了。 被最爱的人这么揣测,齐宿简直欲哭无泪。 他看起来有那么不是人吗? 一直勾着甜兮兮微笑唇的小狗,嘴角朝下撇着,闷闷不乐的,有点生她的气了。 薛知恩直勾勾盯着他,视线在他脸上来回逡巡。 许久,她伸出手指尖顶起他一边唇角,不算软的颊肉往上凹进去一点。 第43章 她像阴晴不定的猫猫 齐宿一愣,有点呆地看向她,气拢共没生几秒,就又对准她阳光灿烂地摇尾巴了。 “知恩,好喜欢你~” 薛知恩手抖了下,快速收回,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还欲盖弥彰地补了句:“我刚才没想碰你。”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齐宿轻而易举地被哄好了,贴着她哼歌,手上还在缓解她腿部的肌肉僵硬。 可能是止疼剂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反应慢半拍。 薛知恩这才发现他的手法很专业,跟医院里的康复师很像。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薛知恩一问,齐宿这人就跟没有秘密一样全抖落出来了。 “我爷爷以前在首都当医生,我跟他学过一点。” 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在医院里从找复健视频属于复习了。 少时长辈曾经希望他学医,祖父家勉强算得上医学家族。 本来该由父亲继承祖父的衣钵,奈何他爸对他妈一见钟情,毅然决然弃医考上他妈这边小城市的公务员不走了。 而本来被祖父寄予厚望,从小进行医学熏陶的齐宿是个不争气的,不爱晦涩知识,偏爱人体图画。 按他爷爷的话说:熏陶到狗肚子里去了! 以前齐宿不以为意。 他这人随性惯了,不爱那些古板严肃的事物,但是,现在…… 他开始怀疑当年的选择会不会是错的? “知恩,你说我要学医该多好,那样是不是就能帮帮你了?” 薛知恩听完他的念叨,淡淡说。 “你学医也没用,不可能见到我,以你的年纪怕是这会儿还没毕业。” 她说得现实。 一个医学生想进入首都医院,没有硕士学历基本无望。 就算侥幸进去了最开始也只是实习医生,见到她的概率比猪上树的几率还小得可怜。 他再有天赋,薛家也不会放心一个年轻的医生主持她的手术。 所以,他学不学医,对她帮助都不大。 齐宿头顶不存在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知恩,你说得对……” ——阶级。 真是一条不可跨越的横沟啊。 如果不是她意外出事,齐宿怕是这辈子连碰她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现在把人搂在怀里哄了。 即便这种奇迹齐宿并不想要,但既然事已至此,跟她在一起的每一秒他都倍感珍惜。 她是太阳,是月亮,她早晚会回她的‘天上’去的。 ——齐宿心想。 “不过,知恩我还是很开心~” “你又在开心什么?”薛知恩不解。 齐宿笑嘻嘻地说:“你居然记得我的年纪哎。” 薛知恩:“……” 这小小的一点细节,足够齐宿开心好久好久,在薛知恩面前他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大概是很久没有活动,她腿部的肌肉多少有些萎缩。 曾经最漂亮的一双腿部蓬勃有力的肌肉线条也快消失殆尽了。 齐宿心里难受,不禁吸吸鼻子。 薛知恩听见了,警告他:“再哭我就扇你。” 齐宿声音哽咽:“请不要对我太好,这样我眼睛更酸了。” 薛知恩很无语,这一巴掌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干脆啐他一句:“神经吧你个死变态。” “呜呜——”齐宿特别委屈,“说了你不要奖励我了,你对我太好了,我受不了了。” 薛知恩:“……” 这是真神经病。 比她还神经病。 估计是药效反上来了,薛知恩渐渐开始犯困,偏头倚着齐宿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眼皮发沉。 好暖。 抱住是不是就不会冷了? 她脑子因药效已经不清醒了,凭着本能环住他的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闭上眼睛。 齐宿挺拔的身躯骤然一僵,又在垂眼看到她乖巧的睡颜时瞬间软了心尖尖。 他的知恩,好乖,好乖。 全然忘了自己左边手臂又添骇人新伤,一片血干涸在小臂上,触目惊心地。 跟薛知恩在一起的短短一天—— 齐宿经历了掐伤、烫伤、扇伤、刀伤、撞伤、咬伤、骨节掰伤…… 几乎能受得伤都受了个遍。 如果是一般人就算不报警求援,也该吓丢了三魂七魄,老老实实离这‘危险分子’远点以求保全性命。 但齐宿这倔犟傻狗、偏不。 反而抱得她更紧了,生怕她消失不揍他了一般。 养过猫的朋友都知道。 猫猫上一秒蹭你,下一秒就能抓你,挠你,咬着你虎口,利起后爪把你当自行车一样往狂蹬。 一点情面没有不说,你继续赔笑伺候,爱得不行,对方还是对你爱搭不理,冷漠处之。 在齐宿眼里,薛知恩就是这般阴晴不定的小猫咪。 她只是受伤了。 她很疼,所以她暴躁无常。 她很冷,却不知道穿衣服,有点笨笨的。 她很孤独,齐宿能感觉到。 她一定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抱抱! 从前只是差点与梦想失之交臂便萎靡不振的齐宿,不敢想象。 曾经站在顶点俯瞰一切,却惨烈摔下来再也无法回去的薛知恩该有多痛苦。 她再也登不上阿尔卑斯山,再也无法跟冰雪共舞,追寻人类自由的极限,再也无法触摸那些轻而易举便能赢得的奖牌,再也站不到闪光灯下冲世界微笑。 甚至,很难再像个身体康健的正常人…… 所以,她只是凶了一点儿而已。 她有什么错? 她没错。 要错也是他有错。 他不撑打,随便一咬就血呲呼啦的,看,她都不敢咬了。 他太没用了。 齐宿鼻尖酸酸涩涩地,没头没脑地埋怨自己被咬破皮居然会流血。 如果薛知恩醒着,定然会骂他:脑子有包。 调整了一会儿心情。 齐宿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他也睡不着了,怕薛知恩会再疼醒,准备跟昨晚一样守着。 就是还有一件事不能忘了做。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怀里的人儿,给自己手臂上的咬痕拍了张照片,左右欣赏完心想。 ——他家知恩的牙真齐,真好看。 真喜欢。 一辈子不愈合就好了。 齐宿忍不住考虑在愈合前,把牙印纹在自己身上永远保存的可行性。 就在他准备联系正在当纹身师的大学同学时,手机上方突然弹进来一条醒目的消息。 【我是你爹?】 第44章 选车给知恩坐 齐宿打开聊天界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睡前给对面发的消息: zn:【给我买辆车送到朝阳。】 萧老板:【我是你爹?】 齐宿知道这是生他不接电话还拉黑的气呢,骨节分明的食指按低手机音量,直到静音,才开始打字回复。 zn:【你想当我可以跟我爸说一下,问问他答不答应。】 萧老板:【……】 对面安静了半晌,齐宿威胁性地把跟他爸的聊天页面截图抛了过去。 萧骋的消息立马炸了进来。 萧老板:【!行行行!别大半夜打扰叔叔,你要什么款式天亮我让人送过去!!】 zn:【:)】 萧骋真是服了他了,随手灭掉烟头,两只手打字,嘴里咕哝暗骂。 真是欠他的。 萧老板:【你突然要买车干嘛?窝在你那小地方又用不上,之前跟你说买一辆,你也不要,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齐宿看到这条消息,垂眸睨向怀里熟睡的女生,心情无比愉悦地勾勾唇。 zn:【就是……突然想买了。】 萧骋表示怀疑,但也没多想。 以齐大画家的身价买辆车,跟买捆菜也差不多。 萧老板:【说想要什么牌子什么款式?】 zn:【加长版林肯。】 “噗——” 萧骋刚入口的晚安酒一口全喷出来给地毯喝了。 罗曼尼康帝,一口好多钱。 他来不及心疼酒,擦了把嘴,疯狂打字。 萧老板:【你小子疯了吧?你那破小区林肯都够呛开得进去,还加长版?】 萧老板:【你买来干什么?!】 开婚庆公司估计在他那小地方都接不到单!! 难道又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萧骋真看不懂这群艺术家的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萧骋以为齐宿要买加长版林肯是搞什么很盛大的行为艺术。 比如爆炸豪车什么的,那确实很震撼,很艺术,很适合炒作。 但显然齐宿没有那么大志向。 zn:【因为听说有钱人都开这个,坐着舒服。】 对豪车这方面知识欠缺,平常出门一般拿着两块钱钢镚坐公交的齐宿,能想到最贵的车也只有在电视剧里那种夸张的长林肯,再贵的只能想到直升飞机了,然而他不会开直升机。 说来‘加长版林肯’这名字还是他在现网上搜的。 不然他该跟萧骋说:他想要那种像小型公交车的长条车了。 萧老板:【……】 没想到他是这么个理由,萧骋整个人都傻了,僵在那,搓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明白那条消息不是他的错觉。 萧老板:【齐宿,你让人盗号了?】 萧老板:【快从号上下去!否则别怪我报警了!】 zn:【没被盗号。】 萧老板:【那快从号主身上下去!否则别怪我call道士!】 zn:【……】 zn:【你是不是有毛病?】 zn:【v我50,我帮萧总隐瞒病情。】 萧老板:【v你(中指)】 舒服了。 这确实是齐宿,没被盗号,也没被夺舍。 那这样问题就大了。 萧骋紧锁眉头,把话题重新拉回来。 萧老板:【有钱人?齐宿你什么时候变得世俗了?】 要知道,不为钱财、不为名气折腰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标签。 以前再风光的时候,他从自己在国家美术馆的画展出来,还摸着零钱坐得公交。 萧骋评价他——没苦硬吃。 他说:这叫勤俭持家,美好品德。 萧老板:【怎么你现在连‘美好品德’都丢了?发生什么事了?!】 齐宿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怀里正抱着心心念念的正主,更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买来给他家正主出行的。 他家知恩就应该坐最高规格的豪车! zn:【你送来就是了,问那么多,你很闲吗?】 萧骋瞅着这几个字绷着脸微笑,他现在这么闲都是因为谁啊?! 萧老板:【那不行,你那个小区开不进去,你要当日常车,先不说停哪了,想天天被小区的老头老太嚼舌根吗?】 一向低调的齐宿,开着辆林肯加长版招摇过市,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萧老板:【要那车我是不是该给你配个司机?】 萧老板:【司机放哪?】 萧老板:【司机干嘛?】 萧老板:【司机载着你每天去早市抢油炸糕吗?】 萧骋的一通输出让差点冲动消费的齐宿清醒了几分。 这样的小地方确实放不下一辆十米左右的车。 齐宿有点失落,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自己没住在别野感到落寞。 他这样的生活,小区里见到一辆新车都要被津津乐道,更别说是辆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顶奢豪车。 这更让齐宿明白,出身顶级豪门的薛知恩跟他的差距有多么多么大。 怕是比他和陈毛线的差距还大…… 他不禁抱紧怀中的人儿,又不敢太紧,怕她醒,害怕着,是不是下一秒就再也抱不到了。 齐宿正暗自忧伤时,萧骋的消息又弹了过来。 萧老板:【不行你就收拾收拾来首都,我隔壁的房子一直给大画家您空着,加长林肯专车专送,怎么样?】 zn:【不去。】 齐宿拒绝地迅速。 住在别墅区的富人有很多很多,但是现在住在602对面的人,却只有他齐宿一个。 萧老板:【……】 萧老板:【(中指)】 萧骋跟他聊认真的。 萧老板:【林肯你就别想了,除非你在老家想整天被围观,想点别的车。】 齐宿除了那几个大众了解的牌子基本不懂车,他这人以前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 zn:【萧总推荐一下。】 萧老板:【说说你的诉求。】 齐宿的要求就两个:贵、舒服。 萧骋就当他是这么多年节省惯了,想报复性消费一把,结合他的实际情况,推荐了一辆车。 大众途锐,顶配suv落地价八十万左右。 低调,舒适,有内涵。 齐宿评价:【不够贵】 萧骋无语:【………】 萧老板:【齐宿你现在真是狂了,八十万都不当钱了?】 zn:【太便宜了,还有没有推荐?】 他家知恩沦落到坐百万以下的车,怎么想怎么可怜…… 第45章 忘不掉她 萧老板:【这车和卡宴也没多少区别,车标还低调,适合你现在。】 齐宿在犹豫。 萧老板:【你难道想被围观?你不是不喜欢高调吗?】 齐宿确实不想被围观,但他更不想让薛知恩坐便宜的车。 zn:【要贵的。】 萧老板:【……行吧。】 最后还是敲定了保时捷卡宴。 卡宴也是suv,在豪车里属于相对低调的款式,除了凑近去看那个车标,基本普通人认不出这是辆上百万的豪车。 给保时捷销售经理提前留了言,萧骋还是忍不住好奇齐宿买车到底要干什么用。 他‘纯恶意’揣测:【不会是要相亲了,提前给自己装门面吧?】 【你小子也是心机起来了。】 齐宿手指不知何时勾上薛知恩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圈。 白指缠着乌发,有那么一刹那像戴着戒指。 zn:【你想的属实有点多。】 萧骋翻了个白眼。 萧老板:【不过说真的,你要是真准备相亲,就把名字和头像,wx号换了,别心里总惦记着,这样你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他老早就想吐槽了。 那位都退役一年了,齐宿也‘失恋’了一年,说着不想打扰人家的生活。 但现在wx名字还是人家的名字缩写,头像还是人家wb好几年前发布的海报,wx号就更顶了。 直接是薛知恩名字的缩写以及他自己的生日。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毒唯一样。 至于萧骋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认识的时间长,齐宿设置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看着油画系从来不接受任何告白,一心只搞创作的天才校草把自己生日数字加进去紧紧挨住薛知恩姓名时——悄然羞红了脸。 还不忘紧张兮兮地问他。 “萧骋,你说我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是不是有点不好,有点过分?” 萧骋嘲他:“连意淫都不敢放自己的名字,齐宿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放宽心,你这辈子也加不上人家wx,怕个屁。” “……”齐宿盯着新建wx号上那列拼写和数字的结合,小声道:“你说得对。” 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加到那人的wx,只能远远幻想,究竟怕什么呢? zn:【我没相亲,也不会去相亲,你也不用给我介绍新人,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萧老板:【你先听我跟你说……】 齐宿发了这一条消息便不再回复,显然是有些生气了,搞得大萧骋想跟他说秦沁的事也没法开口。 “唉——” 萧骋把手机随手一扔,搓了把脸,每次一提薛知恩他就生气,脾气全点到姓薛的身上了。 油盐不进。 一辈子就栽在薛知恩那了!! 齐宿这边走不通,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回绝秦小姐,并绞尽脑汁想办法留住这位大客户。 萧老板:【齐宿是不大可能了,他最近在闭关作画不跟旁人联系,秦小姐,实在不行您要不看看我?我不比他长的差。】 秦大客户:【?】 …… 昨晚一夜没睡,刚才睡了几个小时的齐宿精神备至,给大学同学留完言后,转手点入购物软件,之前太困了有些东西他没来得及买。 没一会儿,他抬头视线卧室环顾一圈,在购物软件上看见什么都想买,感觉薛知恩家里什么都缺。 她好像不太喜欢穿鞋。 买地毯。 她被窝有点凉。 电热毯太干了,买水热毯。 她家里没厨具餐具。 挑最贵的买。 她家里冷冷清清的,好单调。 买花,买绿植。 花能让人心情变好。 花需要插花瓶。 也买! 她衣服也好少的样子…… 齐宿不禁心疼起来。 通通买起来! 只是到选购贴身衣物的时候,齐宿指节轻颤,脖脸白皙的皮肤渐渐红了,对准屏幕的目光有些闪躲。 主页面上正在推送一款蕾丝边蝴蝶结的桃粉色bra。 他买的……知恩会穿吗? 齐宿咬了两下唇,最后快速地把那件bra加入购物车,然后跟做贼心虚一样看向怀里的人,好在她还睡着。 齐宿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反正手心冒汗了。 内裤好买,内衣的尺码就有讲究了,齐宿对这一窍不通。 但感谢现代科技,凡事不懂的都可以上网搜。 齐宿就靠着搜索引擎在网上学会了不少技能,比如:修电灯、修门锁。 他看了很多视频,才发现内衣有很多讲究,不同胸型适应不同款式。 他静音看完妇科医生的科普视频,回想在浴室中看到的…… 他热着红彤彤的耳根把全罩杯类的内衣加进购物车。 但他很快就刷到了另外的新兴科普视频,他突然发现内衣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了,边沿会磨肉,又闷又不透气,很不舒服。 不过,运动时还是要穿,防止韧带损伤,但即使是运动类内衣也不能长时间穿,或许会对胸部有压迫,导致血液循环不畅,肩颈负担…… 他忍不住低眸看熟睡的薛知恩,脸颊挨住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这一点他也好心疼啊。 他感觉她总是在受委屈。 齐宿默默把刚才加入购物车华而不实的bra都删除了。 在国内外的网上翻了几个小时的文章、视频,才选好几件不是那么漂亮,但设计都在尽力为女性考虑的运动内衣款式。 复健时可以穿。 不知道码数,他就每个号都买了几件,想着薛知恩以前最常穿的应该就是运动内衣,那应该是最适合她的。 今天中午洗柜子里衣服的时候在找找看牌子吧。 ——齐宿心想。 等他下单完不知道多少商品,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眨眨眼看看窗帘缝隙泛鱼肚白的天际,再瞅瞅窝在他胸膛睡得沉沉的女生,心房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真好。 能再见到她真好。 …… 小故事: 灰头土脸的小金毛捡到从城堡逃出来的狼狈小猫儿。 小猫儿的腿受伤了,好疼,好疼,控制不住抓伤又咬伤了小金毛。 小金毛顾不上自己的伤,只好着急小猫儿的伤,因为它看起来好疼,好难过。 小金毛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安慰小猫儿,让它不那么疼。 小金毛想起,有骨头狗狗们就会开心,便把自己攒了好久好久的骨头一股脑全送给小猫儿。 甚至还笨拙地学着其他猫妈妈的样子舔舔小猫儿的毛,希望它能快快好起来。 小猫儿被热乎乎的大舌头包裹后,毛毛乱乱地懵了一会儿,看着摆在面前的骨头山,和摇着尾巴傻笑的小金毛说。 “笨狗,猫不吃骨头。” 第46章 报勾吧,知恩 清晨时分。 薛知恩是被厨房细小的动静吵醒的,她从被子里缓缓坐起身,大脑还一片混沌,就听见男人清朗温柔的声音响起。 “醒了?” 接着,一杯温度正好的水抵到她唇边。 “先喝口水吧,知恩。” 眼还没全睁开的薛知恩脑子还是懵的,本能地乖乖照做。 张开唇瓣咕嘟吞下一小口温热的水,喉间的干涩缓解,冰冷的肺腑得到温养。 她才恍惚意识回笼,抬起脑袋,栽进男人满含笑意的深眸里,波光浮动,只听他温声催促:“多喝一点。” “……” 看到他这张讨人厌的脸,薛知恩一点也不想喝了,撇开头揉着发胀的眉心,微哑的嗓音冷冰冰的。 “你怎么还在?” 齐宿还持着水杯站在她身前,听这话没脸没皮地笑了笑,说:“我会一直都在的,知恩。” “……” 薛知恩沉默了,长睫朝下,看不清情绪。 “再喝一口吗?” “滚。” “好吧,”齐宿妥协,直起身子说,手指将她乱垂的发丝捋到耳后,“我做好了早饭,等一下起来去吃吧。” 他踩着拖鞋去厨房放杯子,姿态随意熟练,好似这是他家一样。 身躯微僵的薛知恩一点点收回瞥在他颀长身影上的视线,朝后倒回了床上,目光无神地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放空。 身上没有其他不适感。 应该没有被侵犯。 没想到自己昨晚后半夜会睡得那么沉。 自从出事后,薛知恩一直无法正常安睡,再后来被崔商囚禁,每晚要提防着他,睡眠总是很浅,基本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她,刺激到她。 所以,因此意外打破一个护工的头后,她就再也不让任何人近身了。 而昨晚…… 应该是止疼药有麻痹神经的效果。 ——薛知恩心想。 侧脸、耳尖刚刚被他指尖刮蹭过的皮肤越来越痒。 她烦躁地伸出指腹搓着,却怎么也消不掉,那种直挠人心的酥痒。 真讨厌。 “知恩,”齐宿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撑着卧室门框喊她,“该起床吃饭了。” “……” 薛知恩不起床,不理他,缩在被窝里一声不吭。 在齐宿这个方向看,就是凸起的小团在可可爱爱地生闷气。 ‘噗嗤——’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嗓音清朗悦耳。 蜷在被子里的薛知恩听见了。 搞不懂他在笑什么,也懒得搞索性闭上眼装睡。 “又睡着了吗?” 齐宿凑过去,见她紧闭双眼,勾了下唇角,骨节突显的手掌撑住床榻,缓缓俯身。 薛知恩眉间微动,她能感觉到身侧凹了下去,那股熟悉又让人不适的男性气息一点一点逼近,她才终于憋不住睁开眼。 “你……” “醒了?” 齐宿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距离她只有细小的距离,近但未触碰。 薛知恩不敢开口了,因为好像一说话便会亲上他。 “不继续睡了吗?” 齐宿怎么忍心为难她,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温热相贴,令人安心。 薛知恩紧绷的呼吸放浅,盯着他说:“不需要你管。” 齐宿心情很好地扬唇:“可是我不能不管啊。” “……” “起来吧。” “我不起。” “那我把早饭端过来?”齐宿很好说话。 “我不吃。” “不吃早饭不行,”齐宿好言好语,“对身体不好。” “我不需要身体好。”薛知恩还在犟。 齐宿听到这话,却颤了眼睫,两人离得太紧了,他像小刷子的睫羽,不可控地刮过她的皮肤,痒痒的,麻麻的。 薛知恩有预感似的,警告他:“你不许哭我脸上,脏死了。” 齐宿破涕为笑:“我不哭。” “我没有那么爱哭的其实。”齐宿试图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你有。” 昨天他的眼泪怕是掉得有一斤了,哗哗啦啦地,像泄洪的水坝,要把她淹死。 听到她的话,齐宿沉默了几秒,就在薛知恩烦不胜烦要推开他时,男人兴致勃勃地开口了。 “你好关注我啊,知恩,我好荣幸,好开心~” “怎么办——” 齐宿眼仁向下,瞧她的眸色又沉又黏糊,那激烈的痴迷几乎要溢出眼眶,把她紧紧包裹住。 “好想……” 薛知恩:“……” 即便这个方向看不见他背后,薛知恩还是感觉到他不存在的尾巴摇得飞快。 跟狗一样。 薛知恩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他后颈,隐隐有要掰断他脖子的嫌疑,声音冷沉:“你是狗吗?” “怎么不能是呢?”齐宿享受地眯起眼。 薛知恩:“……” 忘了。 这就是条脑子有病的蠢狗。 薛知恩跟被烫到似的,快速缩回轻颤的手,无视齐宿失望的目光,沉声说。 “一大早你就开始恶心我。” 一想到这种恶心可能要持续很久很久…… …… …… “算我求你,”她有点无力,“你能不能离开?” 正在衣柜翻找衣服的齐宿动作一顿,回身看向靠在床头,神情冷淡厌烦的女生。 她身上的颓靡气未减分毫,眼神都是无光的。 齐宿捏着布料的手微微用力,坐到她身边,直视她薄凉的桃花眼,一个字一个字,很郑重,很郑重地说。 “不可能的,薛知恩,我不可能离开,不可能不管你,除非我死了。” 薛知恩一动,就听他继续说:“就算我死了,变成鬼也会一直缠着你——” 齐宿笑:“阻挠你。” “……” 薛知恩听懂他的隐喻,暗骂道:“阴魂不散。” 齐宿只当她是在夸自己,唇角勾着愉快的弧度:“或者你报警吧。” 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一个银白色的手机递到她手边:“你的手机我帮你找出来了。” 他离近了些,刻意放低的磁嗓,似在蛊惑,声声入耳。 “报警吧,知恩,让报警带我走,这样你就可以清净了,不是吗?” 第47章 知恩,我害怕 “……” 薛知恩垂眸,不知多久未见的手机沉甸甸地躺在她的手心,漆黑的屏幕映出她的脸庞,上面没有任何表情。 手机是没电的。 齐宿还贴心地把充电器拿来了。 “先充上电再打……” 薛知恩冷冷睨他一眼,把手机丢开。 “不用你多事。” 手机从床沿滚落到床下,‘啪嗒’一声砸在木地板上。 她没有报警的打算,甚至连把自己的手机开机的想法都没有。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齐宿微蹙眉头,捡起她的手机,不放心道:“知恩,你不开机看看吗?” “关你什么事?” 又是这句,齐宿无奈:“知恩……” “你想要?”薛知恩看都没看他说,“送你了,拿走。” 她补了句:“你也走。” 齐宿:“……” 齐宿握住手机框沿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他是很想要薛知恩用过的一切东西。 但是要知道现代社会,手机几乎是一个人寸步不离的外置器官,她连手机这样的隐私设备都能说不要就不要。 齐宿不知道她还能有什么在乎的…… 就像准备跳海的人,将手机、行李扔在海滩,轻装上路。 齐宿望着她,心如刀绞。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将薛知恩的手机放到一边,重新拿起衣服转移话题。 “我们先起床吧。” 薛知恩沉默地看着他难捱,甚至有点痛苦的表情,这次倒没有刺他。 但这种平和只持续了几十秒,她皱眉瞪着齐宿不知哪里弄来的浅灰色秋裤。 “我不穿。” “知恩,外面有点冷,穿上吧。” 尽管现在已然入春,但在这座边陲小城,温度仍然不高,春寒料峭是常态。 齐宿跟她讲道理,然而薛知恩并不听道理。 “我说了我不穿。” 其他都可以让,唯独这个不行。 齐宿语气有点强硬了:“太冷了,不能不穿。” 薛知恩生气了:“在我家,我想穿什么穿什么,你管不着,不要太得寸进尺!” 既然都这么说了,齐宿肯定要得寸进尺一下,他按住挣扎的女生,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挨在她耳畔低喃。 “我就管你,就得寸进尺,不行你可以打我!” 说着,他把包扎好的手臂伸到她面前,声音有些粗喘地说:“这还有很多空的位置。” “……” 薛知恩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 “有病滚回自己家去撒!” “我就在你面前这样。”齐宿语气里竟隐约有些委屈。 他在外面明明是个阳光开朗的正常人来着。 怎么在她面前就…… 齐宿耳根有些红,拥着她温温的身躯说:“你乖一点,不要动,我帮你把秋裤穿上。” “我不穿!”薛知恩张口呲牙,要咬他。 “要穿的。” 拎着秋裤的齐宿主动把脖颈凑过去,让她咬。 “……” 薛知恩盯着他薄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只要狠力一咬,定能咬断他的大动脉,鲜血四溅,当场毙命。 他就这么把命脉怼到自己面前。 “你真以为我不会咬你?” 齐宿哼哼:“求之不得。” “……” 不知道想到什么,没等薛知恩骂他,几乎是一瞬间,齐宿的脖颈连带白皙的脸庞都瞬间攀上红晕,漂亮柔软的耳垂更是红得要滴血,呼吸稍稍紊乱。 薛知恩蹙眉:“你在脸红什么?” “咳咳,”齐宿尴尬地咳嗽两声:“没,没什么。” “你说不说?”薛知恩实在没什么耐心。 齐宿对她又没法隐瞒任何事,目光闪躲着,磕磕绊绊说:“我一想到你要咬我的脖子,就想到……” 薛知恩:“想到什么?” 齐宿:“吻、吻痕……” “……” 空气陷入诡异地安静。 齐宿真是羞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就不该说的,真想扇嘴。 特别是薛知恩突然不作声了,弄得他心好慌。 齐宿指骨染上薄粉的手掌不自在地遮住侧颈,视线仍躲着她,却又忍不住偷偷摸摸朝她瞥。 小心谨慎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太过变态,以至于有时候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好有礼貌啊,知恩。” “?” 他莫名其妙蹦出这一句,就心满意足地撑起秋裤帮她穿。 薛知恩还是不乐意,摁住他的小臂,算是另外一种妥协:“放下,我自己穿。” 齐宿眨眨眼睛:“我帮你穿吧。” 她坚持:“我自己穿。” 齐宿说:“我怕你分不清正反面。” “……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莫名刺中她敏感的神经,薛知恩按在他袖子上的手攥紧,指节泛白。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连衣服都自己穿不好的废物吗?” 齐宿心里‘咯噔’一下,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出去。” “知恩……” “我让你出去。” “……”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齐宿还是抱着她不放。 但薛知恩却不跟他说话了,怎么唤都不理他,好像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本就不多的精气神消失殆尽,呼吸轻到快要听不见了。 齐宿好害怕,慌慌忙忙说:“知恩,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他跟她解释:“是这条裤子正反太难分了,我自己都要分好一会儿,怕你不小心穿反了不舒服。” 薛知恩还是不说话。 齐宿是真急了,像条有分离焦虑的大狗,使劲贴着她的身躯,汲取安慰,给予温暖。 “知恩,你不要不理我,跟我说说话好吗?就算是骂我也行。” “……” “你骂骂我吧,求你了。” “……” “打我也好,我说错话了,你随便打我也好,要不你说一下,打哪里,我自己来打好吗?” “……” 齐宿要哭了,一种从没体会过的恐慌席卷他整颗心脏,摇摇欲坠地惶惶不安。 就好像她随时要消失了一般。 他头深深埋进薛知恩的颈间,恐惧着,闷着声,呜呜咽咽地说。 “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我就是不想放过帮你穿衣服的机会,我真是禽兽,我道歉,对不起,求求你别不理我,跟我说说话吧——” 他声线逐渐不稳发抖:“知恩,求你了,我害怕……” 第48章 独家限定 耳边男人哀求的声音呜呜地扰人,不去理会,就很快有什么顺着她的颈间往下流,热热的,湿湿的。 又哭。 薛知恩浑身不舒服。 真脏。 那脏泪都流她衣服里了。 “我还没死,”她极其不近人情的语气缓缓响起,“你不用这么急着给我哭丧。” 尽管她话说得难听,但在齐宿耳里却如同听见世界最美妙的话音,宛如天籁神谕!! 他一下子冒起头,表情哪还有半分悲伤模样,兴高采烈地偏头蹭蹭她的侧颊。 把她的发丝和自己一早做好的发型都弄乱了也不顾,下巴搁在她发顶,红着两漂亮眼睛,嘿嘿傻笑。 “你终于跟我说话了,知恩,我好开心啊,对不起,还有,还有,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话,谢谢你……” 他就像终于求得主人理会的大型寻回犬,胡乱摆着尾巴,立即将刚才的冷待忘了个干净。 这种狗是不记仇的,给几巴掌还傻兮兮地往上贴。 蠢死了。 薛知恩烦他,吸了口气,挣扎道:“放开我,我自己穿,而且……离我远点!” 臭狗,气喘得那么粗,那么重,每次都直直喷在她耳朵后面,又臭又痒。 讨厌死了! 即便刚刚又哭过一遭,齐宿对薛知恩的事还是不太长记性。 他缓滚喉结,将音量放得很轻很轻,温声温气地跟薛知恩打商量。 “知恩,这次我帮你穿好不好?” 男人语调轻得像一片柔软的羽毛拂过耳道,还搭着细小的勾,刮惹敏感。 薛知恩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她受惊般捂住左边的痒到抓心的耳廓,炸起毛刺,倏地转头恶狠狠瞪他。 “我不是让你离远点吗?!你脑子有问题,耳朵也有问题?!” 齐宿好无辜,眨了眨还带着剔透泪珠的睫毛,右角下的一点小痣更显生动,也给此时的他增加几分可怜。 再小声唤她一声:“知恩……” 任谁都会心软,但薛知恩铁石心肠,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别对我露出那恶心人的表情。” “哈哈——” 齐宿被她逗笑了,杏眸眼尾上翘,唇角飞扬,身上的愉悦比耀阳还刺眼。 很难想象,这男人就在半分钟前还哭得像死了至亲。 他含笑对薛知恩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我看你的表情有点恶心。” 早上把怀里的她安置好,齐宿轻手轻脚地去处理手臂的咬伤时,不小心瞥到镜中的自己…… 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那样的表情。 原本明亮的目光暗沉,浓腻,难以掩盖那种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的兴奋。 并且时不时还会在喉头溢出诡异地古怪笑声。 放在以前,齐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阳光开朗的三好青年,能跟这种阴湿的神经模样搭边。 可,那就是他。 在薛知恩面前独家限定的他。 他冲着目露嫌恶的薛知恩咧开大大的笑容:“你不喜欢我会尽量忍住的,虽然可能忍不住。” 没办法。 看到她,想到她,自己就想笑,就忍不住脸红。 他改不掉,也无法控制。 或许这是他仅限一人的生物本能。 薛知恩不想继续听他的变态歪理,烦躁道:“闭上你的嘴,少说废话,要穿就快点穿!” “好的,知恩。” “别叫我知恩!” “好的,知恩。” “……神经病。” “这是你今天第一遍‘神经病’,我好想用手机录下来,感觉不录下来好浪费。” 齐宿抻着灰秋裤松紧,脑袋歪在她发顶感叹。 其实薛知恩的每句话他都想录下来,但那是薛知恩的隐私。 齐宿即便有变态的想法,多年根正苗红的教育也不允许他不得到同意,就不管不顾地偷偷录音,侵犯别人隐私。 尤其那人是薛知恩。 他只好双手合十,拜拜恳求。 “可以录给我吗?知恩,求求你,我可以花钱买,多少钱都行。” 多少钱都行,多少钱都值! “……” 薛知恩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给她钱,并且这人还要花钱找不痛快。 她真诚道:“你真的没病吗?” “这个要查脑部ct才知道呢。”齐宿露出清澈愚蠢的眼神。 薛知恩:“……” 大概是这要求太过离谱,薛知恩难得显露出一点兴趣。 “你准备花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薛知恩没什么感情的视线,从他结实的小臂一路向下。 这男人穿着朴素简单,身上肌肉结实匀称,手心还有些磨人的薄茧。 家务和重活都干得井井有条,不像是富裕家庭出来的孩子。 而且,说得好听,不是为钱,给他那些钱不也拿了? 从昨晚开始她就再没看见那个装满钞票的行李袋了。 估计是怕她反悔,先提回家了。 这是想用她的钱,在她面前耍威风? ——穷人乍富。 薛知恩给齐宿下了定义。 她冷笑一声,说:“请我的价格可不低。” 隐晦的意思是:那几百万压根不够。 “我知道的。”齐宿很有心理准备。 之前薛知恩在役时的一场代言都是千万起步,但要是就千万便能请动她,齐宿一定会豪掷千金跟本命吃顿饭的,可惜…… 对于出身豪门的薛选手来说,千万怕是不够她一个月的零花。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齐宿就算对自己的钱包再羞涩也要大胆一回。 “知恩,你说吧,我真的很想要你的语音。”他满眼真切。 薛知恩觉得他毛病不轻,想着反正这人也买不起,随便报了个数字打发他。 “一千万,我就给你录。” 她给的那一袋子钱虽然具体不知道有几百万,但绝对没有一千万。 他不可能凑得够,除非为此砸锅卖铁,倾家荡产。 薛知恩心底嗤笑。 那不可能。 又不是真傻子。 谁想到,齐宿发出激动的爆鸣声:“真的吗?知恩,你说真的吗?!” 薛知恩:“……?” 齐宿好高兴,才一千万,就能拿到他家知恩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金句! 太值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幸福的人!! 齐宿在心里尖叫,呐喊,快速整理好澎湃的心情,看向薛知恩的眼眸亮得要发光。 他简直亢奋到要跪下来,揪着薛知恩的裤腿,痛哭感谢。 “知恩,你对我太好了,才这么点钱就愿意,你人真好,我要‘推’你一辈子,呜呜……” 第49章 ‘控制狂\’ 薛知恩:“?” 他是不是穷人乍富把脑子炸掉了? 薛知恩当他胡扯呢。 故意激他:“那你怎么付款?” “我给你银行卡转账好吗?” 齐宿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急忙说。 “但是,我银行卡没有开通大额,估计要分好几个银行转给你。” 齐宿平时除了颜料、画框和他跟猫的生活消费,基本没什么其他消费。 生活单调到不行,也没想到有一天天降幸运,他银行卡里那串冰冷的数字,终于能转化成薛知恩温暖人心的语音了! “……就那么想要?”薛知恩看他一脸幸福向往,不禁好奇,“你准备拿我的语音干什么?” “……” 齐宿突然语塞住了,一下子,又变回羞赧不安的样子,连眼睛都不敢往她这边瞥了,哆哆嗦嗦说。 “你、你真的想知道吗?” 薛知恩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她瞬间不想知道了。 “你闭嘴。” 但齐宿偏要说给她听,似乎在介绍自己的内心一样,轻声细语地憧憬道。 “我想用来助眠,一定会睡得很甜,也可以经常当家里的背景音乐,一定超级幸福—— 他顿了顿:“不过,虽然很喜欢,但我可能不会常听……” “为什么?”薛知恩忽略他前面的变态发言,被勾起疑惑。 齐宿欲言又止,耳根红红,凑近她闪躲热息的耳畔,低低说。 “听着你的声音,有时候会很难受。” 薛知恩:“……” 她瞪大了眼睛,瞪着面前脸庞红成苹果般羞怯的痴男,从肺腑里感慨。 “你……是真够变态的!” 不仅变态不说,还对她这个正主变态地毫不掩饰。 薛知恩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像个觊觎她的禽兽,欲望不止,又不跟她上床,也不讨吻,不求亲近。 要说什么,大公无私,为了帮她,心疼她,薛知恩是不信的。 可笑。 他哪位? 他凭什么帮她?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有,那一定是毒午餐,或是能致命的陷阱。 但是,现在的薛知恩实在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可图的,钞票扔了,金子给了,裙子掀了,身子看了。 他还想要什么? 薛知恩不知道。 她觉得支撑思考太累了,干脆直接开口问:“你赖在我这儿,到底还想要什么?” 齐宿正卷着裤腿,帮她套秋裤,听到这话稍顿,但随即笑开。 “我告诉你了,我想你好。” “这话你信吗?”薛知恩冷嘲。 “我信啊。” 齐宿骨节、筋脉分明的大手,往她皎白的长腿上拉那条浅灰色的裤子,眼底竟是缱绻温柔。 他徐徐道:“我想你吃得饱饱的,睡得好好的,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这就够了?”薛知恩怀疑地瞥他。 “这就够了。”齐宿朝她弯眸浅笑。 “……”薛知恩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说,“这些我能做到自己做到,你能滚出我家了吗?” “知恩,”齐宿无奈,“我要亲眼看到才行。” “所以你要一直赖在我家,直到你说得那些都实现?” “对。” 薛知恩忽地气笑了:“你这家伙是真够不要脸的。” 明目张胆霸占她的家,强制把她抱在怀里穿丑到爆的秋裤,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为了她好? 她补充:“你真是令人作呕。” 齐宿指尖轻颤,很快,连带着身体都开始细微得发颤。 被迫贴着他胸膛的薛知恩自然感觉到了,不适地皱眉。 “你在抖什么?” 又犯病了? “对不起,知恩,”齐宿很是抱歉,臊着脸说,“你忍一忍,我马上就帮你穿好。” 薛知恩:“……” 确诊了,就是犯病了。 明明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被他一渲染,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在升温,一种难言的气氛腻乎乎蔓延。 薛知恩索性闭紧双唇,不再出声,怕这家伙又说出些什么奇怪的话。 可是,她不吭声了,齐宿又不愿意了,啰啰嗦嗦地惹她。 “怎么不说话了?” “……” “说话啊,知恩。”他好听的嗓音又有点变调了。 薛知恩怕他把脏兮兮的眼泪再糊她身上,不情不愿地启唇。 “……对你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也随便说点什么吧,”齐宿不依不饶,“就像刚才一样也行。” “……” “知恩?” “你真的很烦人。” 齐宿语气雀跃,“多跟我说点嘛。”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薛知恩气急。 齐宿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网上冲浪看到的土味情话,左手食指和拇指交叉比了个心:“坑里都是你。” “……” 薛知恩重重叹了口气,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这棉花还变成人粘过来舔她。 薛知恩一阵恶寒。 手指反复蜷曲,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把他比的心狠狠拍散。 “快点给我穿!再磨叽我弄死你!” “好的,好的,知恩。” 齐宿手背红了一片,一点不见生气,反而心里快乐得不行。 给薛知恩比心,说土味情话的可不少,但是被薛知恩厌烦地打散的可就他一个。 待会儿,一定要把今天设定成‘薛知恩打散比心’纪念日。 “呵呵嘿嘿——” 齐宿又没忍住发出愉悦的怪笑。 薛知恩已经懒得理他了,低眸,睨着他一点一点帮自己提裤腿的手掌。 他实在很温柔,好像生怕稍微用点力她就会碎掉一样,所以穿得格外很慢。 “知恩,”齐宿不知何时又靠近她,脉搏分明的脖颈挨着她的头,声音小到像怕有第三个人听见似的,“下次,我教你穿衣服吧。” 薛知恩一愣,搭在他大腿上的手微微收紧,隐隐发抖,几乎是从喉间往外挤字。 “你是觉得我连衣服都不会穿吗?” “不是的,知恩。” 齐宿温热的手心包裹住她颤抖的手背,体贴备至的语调无尽温柔,像哄孩子般说。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棒了,但是我们知恩能做得更好不是吗?” 尽管齐宿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 薛知恩对穿衣、洗澡这类基础的生活技能很不熟练,不止有重大手术后的一些肢体不协调,更多的是一种‘陌生’。 好像…… 她学会穿衣服,独立生活还没多久,像一个笨拙的,耐心极少的稚童。 第50章 你把我宠坏了 自小被誉为天才万众瞩目的薛知恩。 为什么会对这种常人最基本的生活能力如此生疏? 齐宿结合短短几天相处中她表现出的异状,心头有了一点令人心惊的猜测。 他有些不敢再细想了,控制不住双臂抱紧她,又收着力道恐怕弄疼她,哑声鼓励。 “知恩,以后会更好的,一定会更好的。” “……”薛知恩语气刻薄,“跟你这种人待在一起只会变更差。” “我不这么想哦,”齐宿甩掉心底的那点沉闷,笑说,“我一直认为你只会变好。” 他说得笃定,好像那是既定的未来。 不可更改。 薛知恩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这种无时无刻不在发光发热的人,总自以为是救世主。 实则…… 薛知恩冷哼一声懒得再理会他。 那条丑丑的秋裤还是被齐宿强硬地给她穿上了。 与温暖并存的束缚感让她很不舒服,臭着一张脸想脱掉,却被齐宿先一步拉住袖口阻止。 他抱起她,那只手揪着睡裙袖角布料细细摩挲,轻声说:“我们去洗漱吧,知恩。” 薛知恩:“……” 卧室还拉着些窗帘光线稍暗,到客厅简直是阳光普照,撒遍每一处,狂妄侵占着本属于阴暗的角落。 光有些刺眼,薛知恩不适地皱皱眉。 她已经一个月没怎么见光了,只是刚要眨眼缓解酸涩,温热的大手稳稳挡在她眼前。 “先闭上眼,缓一缓再睁开。” “……” 大概是对他无语至极,这次薛知恩没开口骂他,垂下长长的眼睫,眨了眨眼睛。 齐宿能感觉到那两把柔软的小刷子在他手心轻轻拂过,手掌没忍住轻颤了两下,修长的指骨微蜷。 好痒,一路痒进他的心窝。 挠不到,解不了,瘙痒难耐。 齐宿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深沉,浓褐色的温柔眸也难掩痴妄。 “什么时候把你的脏手从我眼睛前面移开?” 薛知恩冷淡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 齐宿急忙克制露骨的眼神,收回发烫的手掌,恐被发现似的侧开脸颊,轻咳一声。 “抱歉,知恩。” 薛知恩冷漠的目光停在,他欲盖弥彰也遮不掉的通红耳垂上。 “你要是发烧了,就马上滚出我家,不要把病毒传染给我。” “……没有,我没有发烧,如果感冒了我一定会多加注意不会传染给你的,而且,而且——” 齐宿躲着她探究的视线胡扯:“蠢货是不会感冒的。” “……” 薛知恩嗤得笑了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齐宿红着脸,抿抿唇,轻轻说:“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 ……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文森特·威廉·梵高?” 听到这个名字,薛知恩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换个办法。” 齐宿不知何时走到桌边拿出他收在纸袋里的水果刀,反光的刀面反射出他那张漂亮脸蛋。 “你要干什么?” 薛知恩警惕地收回揪他耳朵的手。 齐宿把刀尖对准自己,握着刀柄朝她手中抵,眉眼浸透温柔。 “知恩,我想不出比这还浪漫的事了。” 即使不是油画系出身的人都明白梵高的地位,这对齐宿来说—— 意义非凡。 “不对,”他忽然想到昨晚,严谨道,“这应该是比你杀了我第二浪漫,第二艺术的事。” “……”薛知恩睨着那浅绿色的刀把沉默。 齐宿催她:“知恩,可以快一点吗?你还要吃早饭呢。” 那语气好像这只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比今天早上吃包子还平常。 薛知恩缓缓开口:“你真的会变成残疾。” 难以辩驳的褐色深眸直视着她的眼睛,直勾勾地喃喃:“只要是你来,只要是你……” 这是恩赐。 是他可以带到坟墓里永存的‘爱’啊! 薛知恩一噎:“……” “知恩,快快快。”齐宿把刀柄又往前递了递。 快快快。 来爱我。 第51章 我没有未婚夫! “我可不想担上把你弄残的罪名。” 薛知恩避开他露骨到令人反胃的目光,语调冰冷。 现在就缠着她没完,把他弄残了,估计就真的跟哼哼唧唧的跟狗一样赖上她一辈子了。 她一时没去想,她给自己计划的一辈子其实短的不到下个月。 “……你不愿意了吗?” 齐宿肉眼可见地凋零了,脸色都白了几分,好像触手可得的宝贵机会飞走了般悔恨。 有病。 搞艺术的果然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薛知恩不知想起谁说过的这句话。 割耳这种模仿大师的艺术行为,薛知恩是不会满足他的了。 即便齐宿再失望,也只能接受这个冷冰冰的现实。 他总不能强迫薛知恩去做。 他可舍不得。 卫生间。 洗手台前,齐宿不知从哪给她搬来一个长腿的凳子放着,姿态自然地给她挤着牙膏说。 “我们家知恩在板凳上乖乖坐着就好。” 薛知恩被迫坐在高凳上,死死盯着他:“谁是你们家的?” 齐宿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了过去,温声纠正:“是‘我们家’,不是‘你们家’。” 有什么不一样的? 薛知恩一把夺过牙刷,刷牙洗脸这种再基础不过的事,她还不至于蠢到不会做,只是之前连睁眼的力气都少得可怜,现在倒是被这死变态气得恨不得把牙都刷碎。 只是牙膏刚入口没多久,她就怔住了。 “哎呀,知恩,”齐宿心疼地桎住她的手腕,秀眉紧皱,“慢一点,把牙齿刷坏了怎么办?” 薛知恩眼神古怪:“这牙膏……” 齐宿毫不掩饰说:“牙膏和牙刷,就连我新挂的毛巾都是你以前常用的牌子。” “你怎么……”薛知恩立即反应过来,“梅姨为什么会告诉你?” 梅姨是薛家的老人了,嘴是出了名的严,这男人是怎么从她那里知道自己这么多信息的? 薛知恩凝视着他温和的神情,无端地,后背发凉。 他或许比崔商要危险得多。 “她老人家没告诉我,”齐宿接手过她的牙刷,细细帮她刷着皓齿,跟她对上视线时,弯弯眼尾,“都是我偷听来的。” 薛知恩:“……” 梅姨确实嘴严,齐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打听薛知恩的消息。 他只是…… 想离偶像近一点, 所以齐宿聘请梅姨真的只是想学厨,梅姨连他是前雇主的狂热粉丝这件事都不知道,以为只是个热爱厨艺的好青年。 不过,他这个人大概是人见人爱属性点满了,梅姨慢慢对这个看起来没有坏心眼的善良小伙放下戒备。 时不时会冒出念叨: 这个小姐喜欢吃,这个小姐喜欢用,这个小姐喜欢…… 给前雇主家通电话也不避着他了。 可以说,那一年是他离薛知恩的生活最近的一年,也是他最快乐的一年。 那年他画都没心思画了,跟萧骋说在闭关搞创作,实则每时每刻都在家里的角落竖起耳朵,帮着洗菜拨菜,打扫整理,期待老太太能多说一些关于她家小姐的事。 直到梅姨要走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砸钱挽留,给一向硬心肠的老太太整得老泪纵横,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记挂她这把老骨头。 实则,齐宿是在哭自己要彻底失去知道薛知恩消息的机会了。 下次……没有下次了。 就这样一老一少抱着哭了好一会儿,齐宿才含泪挥手送别梅姨。 回去看着空荡荡的家,手机一同推送的薛知恩与同队队员的绯闻。 那个队员外貌家世跟薛知恩旗鼓相当,网上清一色的‘祝福’、‘般配’,齐宿颤着手打开新闻照片。 网友们说得对,他们确实很般配。 蓝天做背,雪山为景,两人携手。 齐宿终于不得不接受他跟薛知恩相隔银河般的差距。 即便他赖在首都,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仰望同一片天空,也消减不了一分一毫。 当天,齐宿连夜逃似的离开首都的公寓,回到老家这间外婆家留下的老房子里,养了一只猫,立誓只做薛知恩的事业粉,祝她幸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薛知恩会突然退役,更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 他们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相见了。 被他好生伺候着刷牙的薛知恩,听到他似有若无地提起那张绯闻照片,倏地皱起眉心,眼底流露出的厌恶化成实质。 含混不清地解释: “是那个垃圾东西拽着我拍的,别把我的名字和他放一起!真是要恶心吐了。” 那件事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她滑雪板穿到一半,崔商突然过来伸手拉她去拍照。 那会儿,崔家已经在跟她母亲商讨婚事,只等她点头答应。 但她对这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只有生理厌恶,自然不愿意配合,一顿拉扯拒绝完,没想到他借机派人偷拍。 一时间网上向她施压的恶臭绯闻铺天盖地。 想起那段回忆,薛知恩就窝火:“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的粉丝,什么鬼东西都信,你能不能快点脱粉?” 齐宿还没来得松那口气,就听到这句,心虚地把怼温的漱口水抵到她嘴边。 “那、那个……对不起,知恩,先漱漱口吧。” 薛知恩剐他一眼,低头漱嘴里的牙膏沫。 齐宿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小声试探:“那你的未婚夫……” “说了我没有未婚夫!!” 薛知恩猛地抬头……… 胸膛激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 第52章 第一次主动 即便对他有了些浅显的认知,薛知恩还是被狠狠震撼了,睨他的眼神的一言难尽,往后缩了缩脖子。 “你,你……” “怎么了吗?”齐宿还一脸无辜,唤她,“知恩。” “……真恶心。” 薛知恩闭闭眼,想当作没看见,抱着漱口杯准备继续干自己的事。 只是刚含下一口水,身边的男人忽然弯下腰凑近她,脸蛋红彤彤地揪着手指,羞怯问她。 “知恩,这次 、这次……能不能……” 说着,还张开泛着水光的唇,微眯起的暗色瞳眸倒着热腾。 “求你。” 他含混地说。 “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没反上来,薛知恩差点被嘴里那口水呛死,脸憋得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可把齐宿吓到了,也不敢惦记她的漱口水了,赶紧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很是抱歉道。 “对不起,对不起,知恩,我没控制住自己……” 薛知恩一边咳一边躲他,齐宿多担心啊,她躲,他就靠近,像块黏着人不放的口香糖,还是……草莓味的。 薛知恩厌恶地屏住呼吸,直到后背抵住瓷砖,避无可避,齐宿手先一步撑在她脊背上隔着,眸里的心疼快要涌出眼眶把薛知恩溺死。 “凉,别靠着墙。” 太近了。 薛知恩撇开脸,缓气:“那你能不能滚远点?” 齐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人圈在臂弯,抵在墙上不放。 他整个人又臊了臊,抬眼,正巧触见她刚才呛水溢出的一点水渍。 喉头干涩发痒。 好渴。 气息又离近她一点点,近到鼻息洒出的热气像扎在身上一样明显。 薛知恩莫名感觉这男人,像一条仔细嗅闻食物,随时准备进食的大狗。 他有些干的唇,抿起又松开,抿起又松开,气息冗杂沉重。 最后用尽毕生忍耐才直起身。 这条狗终于走了。 薛知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凸起几条青筋的大手,指腹擦过她的嘴角。 顺着力道恍惚抬头,撞上男人……的动作。 ‘轰’的一声,薛知恩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你就这么想是吧?” 她面无表情地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接着,一把拽住愣怔的齐宿衣领。 “唔……” 结束。 薛知恩死死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有半分反抗的可能,眼神凉得像冰,冷冷瞪向扶住洗手台有些站不稳的男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 齐宿大脑几乎爆炸,站在那,缓了半天。 他哆嗦着拿起毛巾浸湿热水,拧干,偏头看向薛知恩,忍不住露出痴痴的笑说。 “知恩,我们该洗脸了。” “……” 薛知恩看他僵硬的倾过身,好像在遮掩什么,冷嗤。 “你还真像狗。” 齐宿也恼,想辩解,他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就算是面对海报也从未有不该有的心思,全是仰慕,谁知道见到她真人这么不可控。 “我说我只对你这样,你信吗?” “呵——”薛知恩冷笑。 那就是不信。 齐宿抿抿唇:“我说真的。” “狗还挑人?”薛知恩眼底讥诮。 齐宿握着热毛巾的手攥紧,有些委屈地小声说:“狗也是认主的啊。” “……” 薛知恩觉得他有病,不想再跟他废话。 齐宿像个温柔贤惠的人夫一样,动作轻柔地帮她擦脸。 …… 早餐是齐宿一大早揉面亲自包的包子,还有红枣养胃粥,都是看似简单,却极其费功夫的吃食。 但齐宿还觉得不够,很歉疚地说。 “时间有点赶,我没来得及准备,要委屈一下你了,馅是我妈之前送来让我自己做着吃的。” 齐宿有点愧疚,但还是说:“不过我妈妈调的馅很好吃,你可以尝一尝。” 热乎乎的包子被推到面前,薛知恩听着男人似有若无地卖力推销他妈,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淡声开口:“你妈妈给你的,给我吃浪费了。” 齐宿从砂锅盛粥的手一滞,见她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模样,心像里面被划了道口子,又疼又闷。 他把那碗飘着热气的粥吹凉,放到薛知恩手边,轻轻笑道: “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到时候可能就放坏可惜,而且能做给你吃我特别开心,还有——” 他忽地有些害羞地红了脸,摸着硬实的小腹说:“我刚才喝饱了。” “……” “快吃吧。”齐宿撑着脸,笑得如同新婚丈夫期待妻子品尝般幸福。 薛知恩看着他,没说什么,第一次主动拿起他做的东西,咬下。 包子里是很普通家常的酸菜猪肉馅,即便薛知恩户籍在北城,其实也只在小时候吃过这个馅。 面皮松软,酸菜清爽酸脆,配合着猪肉恰到好处的咸香,中和腻味,增添风味。 很好吃。 她细细咀嚼着,脑中逐渐浮现出某位抛弃掉曾经一切的女人,偶尔感到疲倦清醒时,会抱着她,摸着她的头说—— ‘知恩,我们不争了好不好?跟妈妈回老家吧,虽然没有首都繁华,但那里真的很好很好……’ 但她总是变卦很快:‘走?薛知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不可能现在就走!” “还记得吗?薛家必须是你的!就是死,你也要给我死在他薛景鸿后面!别再跟我说这些丧气话!’ 她又总是哭得很快:‘知恩,你不能这样,妈妈只有你了,你也不爱妈妈了吗?难道你也要背叛妈妈吗?你……也要离开我吗?’ ‘薛知恩!说话啊!!!说话!!!’ 第53章 知恩报恩,送你上青云 ‘薛知恩,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 “知恩?怎么了?”齐宿看她越吃脸色越白,担心道。 他拿起一个酸菜包子咬了一口,馅他包的时候尝了,没坏啊。 难道……就这么难吃吗? 小脸都煞白了。 “不好吃就别吃了,”齐宿忙说,“快放下吧,我再做点别的,你先喝粥。” 太想让她尝尝他母亲的手艺,忘了,酸菜馅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薛知恩被从回忆里拉出来,难得没有恶语相向,只摇摇头说:“有股味道。” “味道?”齐宿闻了闻,“臭了吗?” 薛知恩扯扯唇:“还不如臭了。” 齐宿没听懂,困惑地看向她。 薛知恩忽然露出一个耀眼却略显苍白的笑容:“有妈妈的味道,没想到我还能再吃到,谢谢你。” “……” 齐宿一楞,撞入她辩不清情绪的眸底,想起书房倒扣的遗照,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他今天就不应该用这个馅料。 说完那一句,薛知恩便不再跟他说话了,认真吃着包子,乖乖喝着粥,甚至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包子。 好像一下子状态变好了许多…… 齐宿揪着手指,莫名地无措,直到她将剩下的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也吃吧,一大早就帮我准备早饭,帮我穿衣服,帮我洗脸刷牙,做这些保姆才做的事,我该好好感谢你。” 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周身无比冷淡,公事公办地说。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就满足你。” 她不想欠任何人。 “什么都行吗?”齐宿小心看她。 “什么都行。”薛知恩回视他。 不管是继续给他金山银山,或是首都几套房,豪车名表,手下资源。 就算是跟她上床都行,都可以,只要这恩情能还掉。 奈何,齐宿的要求非常刁钻,他摸出手机,薛知恩看着,突然冷冷说。 “我不跟你在床上拍视频。” “……” 齐宿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丢出去,人都吓傻了。 “知恩,我怎么会提那种要求啊?!” 薛知恩眸色冷漠。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有人把摄影机架到她脸上,要拍摄那种视频威胁她。 虽然最后被她抢过把镜头砸碎在那人的头上。 谁知道这跟私生饭一样的家伙,会不会比姓崔的更脑残? 说不定她家里已经被这男人装满了针孔摄像头。 薛知恩敛神:“我只告诉你,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但视频不可能。” 她就这点仅存的底线了。 齐宿真是要被误会哭了,一把利落地滑跪到她面前。 “我真的不会那么做!我只是,我只是……” 他委屈到话都说不利索了,吸着鼻子指着系统自带的录音功能。 “我没有坏心思,知恩,你不要这么误会我,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我花一千万买。” 他苦苦请求:“你说一句也好啊。” 薛知恩古怪地看他:“你就没有别的想要的?” 齐宿说:“没、没有了。” 其实他有,还挺多的,但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开口。 面前的人是谁啊? 是错误降临在他面前的薛知恩,他能瞻仰就该知足了,现在求一句‘神谕’其实都是在亵渎。 齐宿很好满足地说:“就一句,知恩。” 薛知恩凝着他映满自己身形的褐色眼眸,那样专注,好像她就是毋庸置疑的全世界,在他眼里始终发着光一样。 这样的虔诚炽热的眼神,即使在她前半段光芒万丈的人生里也极其少见。 薛知恩沉默许久,才问:“录完你就能走吗?” 这次,齐宿倒是笃定:“不能。” 薛知恩:“……” 那就是要继续欠人情。 薛知恩又开始烦他了。 “那我没有必要给你录。”薛知恩的声音不近人情起来。 “我想要花钱买的。”齐宿眼睛亮晶晶地恳求,“知恩,拜托拜托。” 要真花一千万,薛知恩就更不可能给他录了,为了一句录音让别人倾家荡产,这种债薛知恩可还不起。 不过,如果她死了,趁热或许那段录音能炒一炒价格。 想到那荒谬的一幕,薛知恩莫名发笑。 她倚在桌边,俯视着这一点自尊心没有双腿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说。 “其实,我有点欣赏你未达目的不罢休,还能一切不顾的脸皮。” 齐宿懵了懵。 什么? 这是在夸他吗? 不管了,反正薛知恩跟他说什么都跟夸他没区别! 薛知恩突然向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齐宿以为她答应了,欢欢喜喜地摇着尾巴把手机双手奉上。 真像狗。 不对,怕就是狗投胎,上辈子的记忆没忘干净。 她拿着齐宿的手机,退出录音功能,径直打开的备忘录。 没多久,手机重新回到齐宿手里。 “哎?不录吗?” 齐宿还没来得及失望,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几段数字愣了愣:“知恩,这是什么?” “薛家和陆家人的电话,还有我金库的账户密码,”薛知恩微凉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像逗狗一样,冷眸浅笑说,“去首都吧,就像你想要的那样,让他们扶你青云直上。” “不,我……” “就当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这几天的照顾。” 没等他说完,薛知恩收回指节,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般彻底卸了力气,桃花眼也恢复先前的黯淡空荡。 她缓缓起身,向卧室走去。 齐宿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知恩……” 薛知恩甩开他的手,对他失去所有耐心:“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齐宿往前挪了一步,就听薛知恩头也不回地说:“你敢过来,我就扇自己巴掌。” “!” 齐宿的步子被迫止住,怔望着她一步一步走回那个昏暗的卧室,捏紧手机的指骨缺血洇白,心沉到一汪冰冷的深潭。 瞬间结冰。 他的喉咙好像也被蔓延的冰块卡住了,发不出声。 可是,齐宿很想说,他不需要这些,不需要什么青云直上,人间富贵。 他只想……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欢快的圣诞歌从手中响起,齐宿看向手机跳动的来电显示,颤着手接起。 “……喂。” 第54章 齐宿,你别犯罪 “齐先生,您在这签字就好了。” 来送货的保时捷经理恭敬地将单子递给面前心不在焉的男人。 余光上下打量他朴素衣着下一身大大小小的狼狈伤痕。 原本耀眼到不输任何明星的俊俏脸蛋肿了一块,嘴角还有一点显眼的青紫,持着笔的白瓷指骨上横着几道深深的抓伤红印…… 好像刚被人狠狠蹂躏虐待过一般。 难道是夫妻吵架? 被老婆又抓又挠? 但这也吵得太严重了吧。 还有,他记得萧总提过这位还是单身啊? 经理不敢再揣测这位萧大公子指名重视的vip客户,这等身价地位的人物,应该不会被谁‘虐待’吧? “齐先生?”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经理挥挥手:“齐先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齐宿这才回神,随手在确认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就要把钥匙揣兜走,那架势跟去菜市场买特价鸡蛋一模一样。 “齐先生,您还没验车呢!”经理急忙叫住他。 齐宿转头,难得对陌生人有些不耐烦。 “不用验了。” 经理惯会察言观色,笑着说:“先耽误您一点时间,您看看哪里不满意,还有什么需要加,现在商量也方便些。” 齐宿心里憋着事,象征性走到那辆停在小区门口的顶配卡宴,相对豪车来说,外形是比较低调。 不过他对豪车不了解,也不是很在意,试坐了后还算满意,在经理又问他还有什么需求时。 齐宿指着车头问:“把这车标扣下来行吗?” 经理:“?” 经理微笑:“您刚才说什么?” 齐宿认真重复:“能把车标扣下来吗?” “……” 经理的笑脸有些龟裂。 想他接触过多少达官显贵? 不管是豪门,还是暴发户,买豪车扣车标的事,那简直闻所未闻。 人家买保时捷都是为了充面,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开的是豪车,这位客户倒好,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开豪车一样。 过分低调到经理想问:您这钱是好道上来的吗? 车标到底还是没扣。 因为经理说这可能涉及违反交通法,不建议这么做。 齐宿点点头,并未为难。 经理松了一口气,逃似的告别离开,好像生怕齐宿真让他就地扣自家品牌车标一样。 真干了,他这饭碗保不保得住还两说。 经理走后,齐宿看都没多看一眼那辆价值几百万的豪车,似乎这里真就停了一盒打折鸡蛋。 他随手关上门,刚掏出钥匙,后背就被重重拍了一下。 “齐宿,你买车了?” 跟小鸡毛一起逛完早市的陈奉孝啃着油炸糕,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身边那辆崭新的顶级suv,吹了声口哨。 “豪车啊,不便宜吧。” “还好。” 齐宿把钥匙塞进口袋,胡乱摸了把热情往他身上贴的金毛脑袋。 “你终于整点配得上身价的东西了,不过——” 陈奉孝跟他一块蹲下身:“你怎么突然买车了?” “要接送我家猫猫出门啊。”齐宿轻笑。 陈奉孝蹲好才看清他的脸,吓了一跳,嘴里的油炸糕差点掉出来,也没空去问他猫出什么门了。 “你这脸怎么回事?”他视线往下移,“还有这脖子上,胳膊上……齐宿,你昨天晚上跟谁约架了?” 齐宿瞥他一眼,掏出他纸袋里的热肉饼掰开喂给陈毛线。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 陈奉孝稀奇地端量他说。 齐宿这人,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三好学生。 别说打架了,怕是学生时期跟人急脸都少有,脾性好到不可思议。 “那是谁欺负你了?”陈奉孝哥俩好地搭上他肩膀,“跟哥说,哥帮你揍回去。” 陈奉孝说完,又觉得不对。 谁敢欺负他齐宿啊? 当年,就连这一片的小混混都被他感化了,毕竟上高中时就能用自己卖画的钱,不计前嫌帮助看不惯他,带人堵他的黄毛患病的母亲,甚至还愿意资助人家学业的,可只有他齐大善人。 不过,那黄毛最后还是没能去上大学。 现在是隔壁娱乐城的老大,混的风生水起不说,每年过年都会来齐家送礼,对齐宿大哥长大哥短的嘘寒问暖。 所以这一片,谁敢欺负他?就他这顶好的风评,谁又能欺负得了他? 齐宿打开陈奉孝的油爪,听他一提,忽地想到‘欺负’他的那人,唇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那哪里是欺负,分明是爱抚。 又是诡异的笑。 陈奉孝咬了口油炸糕,暗戳戳道:“你这是让人打爽了?” 齐宿努力收敛几分,把手里最后一块肉饼扔进金毛的嘴里,起身往小区里走。 “哎,我问你话呢,怎么不理人了?” 陈奉孝拽着狗,追他:“你这脸到底是谁打的,你不说,让人小区里其他人看见,可要拉你去报警了。” 齐宿无意识地摸摸脸颊,不在意地笑说:“家里猫闹的。” 陈奉孝:“……” “齐宿,你看我像傻子吗?”陈奉孝指着自己脑门,真诚问。 那脸上的巴掌印都快清晰到能看见五指了,跟他说是猫弄的。 怎么他家那只软脾气的笨猫变成人了?! 齐宿懒得多说:“就是家里猫儿闹的,你爱信不信。” “那你手臂上的牙印呢?” “猫咬的。” “……” 齐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难道你家狗不会咬你吗?” 他家的小金毛之前到换牙期,牙根痒痒,经常把人当磨牙棒咬。 陈奉孝说:“……我现在觉得我家狗可能以前把你脑子咬掉了。” 人牙印,和猫牙印他能分不清吗?! “齐宿。” 这次一路上楼,在五楼,陈奉孝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神色严肃。 “你不要干违法的事,我可就你这一个好朋友。” 齐宿仰头看他,勾着唇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昨晚听到楼上的声音了——” 陈奉孝声音越来越沉:“我这一个多月从来没听到楼上有任何动静,直到你跟救护车消失两天回来。” 陈奉孝住502,正上方就是602。 他们都传楼上住的是死人,那栋房子现在成了骨灰房,陈奉孝却知道不是,他遛狗时看到了—— 即便只是个背影,但还是能辨认出,602住的是个年轻姑娘。 大城市普遍是冷漠的,邻居是人是鬼,现如今是个什么状态,在那待久了的陈奉孝并不会过多关注。 但如果告诉他,他的发小现在很有可能在强制猥亵一个独居女生,陈奉孝就不能不管了。 那些伤,就是他加深这个猜测的证据。 第55章 齐宿,你有病吧 “我昨晚从程姐家吃完饭就去了你家,敲门你不在家,而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从602传出来了。” “……” “你为什么会在602?那个时间你不是该在家看录像带吗?” “……” “齐宿……”陈奉孝按住他的肩头,表情是难以接受的痛惜,“告诉我,你还没做错事,成吗?” 在正确和珍视的人面前,总是那么难以抉择。 他不相信朋友会做出那种事。 他希望他能说一声:没。 齐宿沉默了一会儿,拉下他的手腕,低眸说:“去你家,我都告诉你。” 陈奉孝的家很符合对工科男的刻板印象,说好听点叫简单,说难听点叫简陋,只有些必须的家具家电,其他多的一点没有。 陈奉孝给狗倒完水,将剩下的递给齐宿。 齐宿瞅他一眼,接过,拿在手里没喝。 “说吧。”陈奉孝窝在他的沙发里,审犯人一样看着齐宿。 齐宿垂敛下眼帘,盯着玻璃杯里的水波,缓缓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陈奉孝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等等。” 他抬手制止齐宿的话头。 “你是说602住的人是薛知恩?” “嗯。”齐宿点头。 只是,他从喉腔发出这声时,指节没由来地用力,玻璃杯被捏得细微作响。 他知道薛知恩住在对面的事瞒不了多久,想要振作起来,薛知恩肯定是要出门,晒晒太阳,多跟人接触的。 即便齐宿会有一点点妄想这个秘密永远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不行。 他不能那么自私。 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天就够了,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只想薛知恩好。 而不是趁机独占跌伤在谷底的她。 只要她能好,只要她不会枯萎…… 齐宿抿了一口水,试图掩饰掉眸底翻滚熄落的情绪,然而,陈奉孝根本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齐宿,没事的,生病了我们就去治,这样吧,”陈奉孝拿出手机,“今天我陪你去市区挂精神科看看,这个点应该还有号。” 齐宿:“……” 齐宿:“你不信我?” “信信信,”陈奉孝抬手安抚道,“我信你,一切等去看了医生再说好吗?” 齐宿吐出口气,揉着山根说:“奉孝,我没骗你,那不是我的幻觉。” 陈奉孝停下滑动医院公众号的手,看向他,也叹气。 “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自己觉得现实吗?” “咱们不是在做梦啊——” 他摊开手说:“薛知恩是谁,你粉了她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清楚,我知道你失恋了情绪一直不好,但即便她结婚是假新闻,她也不可能出现在咱们这儿啊。” “人家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陈奉孝:“就算休假也该去更暖和点的地方吧,这地儿三月我看外面还有穿羽绒服的,要不是这我老家,习惯了,我都不乐意待,人家薛知恩凭什么?” 陈奉孝:“凭这冷?冬天下雪多?” 齐宿也知道这事很难解释,他不想透露过多,薛知恩看起来并不想别人知道她的现状。 只讲道理:“薛知恩籍贯是北城的,会来这儿,并不是不可能。” “她不首都人吗?” 陈奉孝好像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摸了把楼下奶奶给的瓜子。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齐宿就算不说,陈奉孝也能查到。 “她母亲是北城人,她跟着母亲。” “哦——”陈奉孝很快就拼好信息,“所以她妈以前是咱们小区的,就住602呗。” “对。” “编的还挺讲逻辑。”陈奉孝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奉孝拍拍手,“就假设你说得是真的。” “我没骗你。” “打住,先听我说。” 陈奉孝从头跟他捋: “你是说,前两天你上楼人口登记的时候发现是薛知恩住你对面,接着意外发现她发烧晕倒在家,叫了救护车,一直在医院照顾她,然后现在出院了,你还准备继续看顾她?” “是的。”齐宿应地理所当然。 陈奉孝噎了下:“咱们就先不评价你上赶着当保姆的事了,你去照顾人家,怎么照顾出的一身伤?” 齐宿看着手上勉强没发炎、起水泡的各类伤口,笑得扯疼嘴角也不顾。 “她只是心情有一点不好,其实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你对人家做了什么,这么打你?” 陈奉孝跟他一起长大的,从来没见过他受伤,就算当年黄毛带着小混混堵他,也不过威胁了几句。 他天生亲和力强,就算是再凶悍的流浪猫到他怀里也乖乖地任撸任抱。 齐宿有些心虚:“我,没做什么。” “那你还要去照顾人家,你不知道疼吗?”陈奉孝皱眉。 “不疼,”齐宿抿着唇,忍不住笑容咧得更大了,“奉孝,不知道你能不能懂,能被偶像亲手触碰,其实……很棒不是吗?” 陈奉孝:“……” 陈奉孝不懂,陈奉孝大受震撼。 “我现在怀疑你臆想了这么个人,然后自己在人家家自虐。” 齐宿不解释了,只傻兮兮地笑。 笑得陈奉孝浑身发毛。 为什么? 为什么感觉他发小像个变态? 他搓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尽力把话题掰正。 “如果你没有做出格的事,她还攻击你,现在心理状况肯定有很大问题,你应该报警,或是联系她家里人把她接走,送去医院才是正解。” 这次,齐宿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消失了。 他想起此时躺在手机备忘录里的两串电话号码,又忆起薛知恩空无一物的眼眸。 或许,或许,就像陈奉孝说的,让她的家人把她接走,去医院接受正规系统的治疗才是好的选择。 可是…… 齐宿想着她说:家里人都死了,她站在黑暗里如同孤魂般寂寥的模样。 那真的好吗? 如果她的‘家人’真的能照顾好她,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在这儿?为什么她要拖着腿疾拼了命一样离开? 又为什么,在她的只言片语间能听到那种程度的伤害? 薛家不应该把她保护的很好吗? 齐宿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但他敏锐的直觉认为,给薛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把薛知恩接回去,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陈奉孝让他好好想想,下午带他去医院看看。 他还是不太信齐宿的话,觉得他是病了。 齐宿谢绝他的好意:“奉孝,我的大脑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清醒,幸福,快乐过,如果那是幻觉,我情愿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大门随这句话紧闭。 独留,陈奉孝站在门口愣神。 他……怕是真有病了。 齐宿想明白了一些事,上楼的脚步都松快了许多,只是刚转着钥匙踩上中间那段楼梯,眉心倏地蹙到一起,快速将钥匙尖朝外攥在拳里,藏在身后。 对602门口鬼鬼祟祟的男人,语调礼貌和煦地开口:“请问,您找谁?” 第56章 谢谢您能记得她 听到声音,正要继续敲门的中年男人转过头,看见是个面善的小伙,赶忙询问。 “你好,你是住这对面的邻居吗?这几天有见过这家人吗?” 他指602的门牌。 齐宿优越的长腿三两步走完剩下的楼梯,目光从男人手里提着的纯黑行李袋掠过,没接话,反问。 “您找这家是有什么事吗?” 一开始中年男人还有些踌躇,但大概实在着急,心里憋不住事。 “是这样,这一个多月,我店里天天给这家送餐,但就前两天,突然来电话说不送了,可预付在我家的餐费还没用完啊,电话也打不通,”他吐槽,“你说年代怎么还有人用座机,想加个wx问问都搜不着……” 听到后半句,齐宿无端想起602书房里被拔掉电话线的老旧座机。 原来……那线是刚拔的。 “咱们做生意不让人家占便宜,也不能占人家便宜啊,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情况,可这两天来一直没人,在小区打听了一圈——” 中年男人突然顿住,面色严肃了几分:“他们说这就没人住过。” “……难不成,我这一个月都在给鬼送餐?” 饭馆老板不太信这些封建迷信。 餐是人家小姑娘大白天上门点的,钱都是真钞也没变成冥币,这样不明不白地,一定是出事了。 齐宿听完老板的讲述,慢慢放下攥在身后的拳头,钥匙串哗啦一声,碰撞在一块,发出脆响。 “小伙,你怎么不讲话啊,你到底是不是住对面的?”老板心里那叫一个着急,“你要是不知道,我还是报警吧,别真出事了……” “您把钱拿回去吧。” “啥?” 齐宿手握着602防盗门的门把,转动钥匙,拉开房门,笑笑说:“钱您拿回去吧,她已经不需要吃外卖了。” 老板:“……” 餐馆老板眼疾手快地挡住门:“小伙子,什么意思?你是……” “你在做什么?” 薛知恩不知道为何坐在门口的地板上,神态冷淡颓靡。 齐宿怔了一秒,侧身挡住门缝,上前一步弯腰稳稳抱起软趴趴的她,才支起身朝老板抱歉道。 “我女朋友最近心情有些不好,现在有我给她做饭,您放心吧。” “钱……” “钱就当做感谢费吧。”齐宿要关门。 “不行啊,”老板急忙提起行李袋,“这里面还有十几万啊……” “真的,”齐宿空不出手来双手合十,原本藏匿警惕的褐眸里盛满感激,“真的很谢谢您,”声音渐哽,“……谢谢您记得她,谢谢您能过来。” “——谢谢您。” 老板瞅见男人微微泛红的眼圈,一愣。 “钱您就拿着吧,您值这钱。” “……” 老板一个晃神的功夫,大门就关上了,他看着沉静的蓝绿色防盗门,还有些恍惚,脑海中一时只有一个念头。 ——那女娃娃屋里头亮堂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店里的伙计,他空的时候偶尔也会来送餐。 这是第一次,看见屋里有亮光。 …… “刚才那是谁?”薛知恩头埋在他颈间,闷声问。 “饭店的老板。”齐宿温声回。 “他为什么来?” “他担心你,怕你出事。” “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宿好像听到了她轻飘飘的一声笑,轻得像幻觉。 “……” 被好生放在沙发上的薛知恩半掀起眼帘,没什么气力地看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还以为…… 齐宿挨住她坐,好笑道:“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你家在对面,不在这儿。” 薛知恩缓慢说:“难不成,你还想要这套房子?” 她难得在金钱上小气:“我不能给你。” 唯独这个,不行。 “我不要你的家,”齐宿无奈地帮她整理衣角,叹气,“知恩,我不是上门乞讨的乞丐,你不要再给我东西了。” 薛知恩睨着他,尽管不想,模糊的视线还是能清晰概括出他的轮廓。 “……你如果只是乞讨就好了。” “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她朝齐宿伸手,重复,“还给我,你个罪犯。” 齐宿勾起唇,徐徐诱导:“知恩告诉我为什么坐在门口,就给你。” 薛知恩不吭声了。 “难道——”齐宿挪动身躯,向她靠近些,近乎贪婪地吸食独属于她的气息,声音喑哑,“你是在等我吗?” 就像一只乖小猫一样,主人走了,不安地窝在门口,一听到动静就抬起头急得转圈圈,一等开门见到主人了,就喵喵喵地蹭过来亲昵。 薛知恩冷哼:“你以为你有这么大脸吗?” 齐宿笑盈盈:“怎么没有呢。” 薛知恩:“……” 他顺手拿起桌子上摆好的橙子剥了起来,薛知恩盯着他自然自在的姿态有些烦闷:“钥匙还我。”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还你。”齐宿脸皮厚道。 薛知恩握紧拳头,反复几次,最后沉下气说:“走到那摔倒了。” “……” 齐宿剥橙子的手一紧,一滴汁水顺着指尖淌下。 她放空的目光落在茶几上,这一个多月早习惯了,不知道下一秒会摔在哪儿。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拼了命地站起来,振作,但是现在,在哪里摔了,她就在哪里躺倒。 齐宿想起昨天傍晚回来时,她正躺在地板上……那时候也是摔倒了吗? 他的心,如刀绞。 甚至,忘了问,她为什么会走到门口。 “可以给我了吗?”薛知恩嗓音越发冷。 齐宿将掰好的橙子瓣递到她嘴边,掩饰掉眸底的酸楚,撑起一抹笑说:“尝一尝我就给你。” “你在得寸进尺。” “尝一尝吧,”齐宿语气轻软,“真的很甜的,知恩。” “你剥得很恶心,我嫌脏。” “不脏的,我剥之前拿湿巾擦过手了。”齐宿笑呵呵说。 “……” 薛知恩不想吃,厌恶刚要翻上来,但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张大嘴巴,一口含住那瓣橙子。 柔软细嫩的两腮微鼓,来回动着咀嚼,眉眼低垂,乖巧无比。 真可爱。 齐宿感觉现在给她什么,她都会吃。 他不自觉滚滚喉结。 橙子甜的过分。 薛知恩已经很久没吃甜的东西了,一开始还有些不适,但很快眉头缓和了些,甚至朝着齐宿说:“还要。” 第57章 知恩应激 齐宿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少有人知道的事。 他忙将另一半递给她,拿纸巾擦掉她唇边溢出的橙子汁:“慢点,别呛到了,楼下的程姐送了很多。” 薛知恩看向他,默默收回嘴:“别人送你的……” “程姐知道是我们知恩吃了一定会更开心的。”齐宿捻着触过柔软的指尖,好声哄她。 薛知恩忽然低敛下眼睫,说:“谢谢你。” 谢什么? 齐宿还没问出口,薛知恩便继续吃着他剥好的橙子不说话了。 齐宿暗暗压下心底的不安,偷摸收集她擦过嘴的纸巾。 吃完,薛知恩还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钥匙。” 齐宿说话算话,将口袋里的钥匙放在她手心,金属钥匙被他过高的体温捂热了,有些烫手,薛知恩攥紧钥匙,那点温度沁进她的掌心。 她倏地问道:“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手机关机了很久,在封闭的黑暗中,她早已记不太清时间了。 “今天是……”齐宿看了眼手机,“16号,过几天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谢谢。” 她没接后半句话,淡声说:“你可以走了。” “我要是不走呢?”齐宿紧盯着她问。 薛知恩忽地一笑:“那我也拿你没办法,随便你吧。” 齐宿:“……” 薛知恩重新躺回床上,对杵在床边沉默的男人说:“如果你不到床上来,就出去吧。” “知恩……” “我很累。” 薛知恩拒绝沟通,并闭上了眼睛。 齐宿站在床边,他很无措,想开口又怕打扰她,踌躇许久,最后只好先轻手轻脚地出去。 很轻的一声‘咔’后,床上的女生睁开眼皮,凝望着天花板。 止痛剂的药效过去了,接下来,只会更难熬。 ‘咚咚咚——’ 刚关好房门,敲门声突然响起。 齐宿往身后看了眼,确认未惊动里面的人,才去开门。 “齐宿,你果然在这……” 陈奉孝被齐宿捂住嘴推了出去,他瞪大眼睛,惊道:“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再大点声吵到她,我就真杀你。”齐宿半掩上门。 陈奉孝缩缩脖子,莫名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上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薛知恩在里面吗?我来瞧瞧。” 其实陈奉孝还是不信的,怕他是把人家陌生姑娘认成薛知恩,行不轨之事。 “她睡了。” “现在才早上,你跟我说她睡了?”陈奉孝皱眉,“你不会对人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你让开。” 齐宿堵住他说:“奉孝,你帮我个忙。” “什么?” 他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掏给陈奉孝,又回隔壁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塞给他。 “你去帮我取点钱。” 陈奉孝:“?” 陈奉孝被齐宿打发走了,他松了口气,回到602,刚要关门,发现脚边跟进来一毛绒绒的胖煤球。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齐宿赶它。 家属猫呼噜噜地蹭蹭他的手,齐宿心一软,双手夹着咯吱窝一把托起它胖胖的身子,说。 “行吧,你也帮我个忙。” 薛知恩是被吓醒的。 她在梦里感觉到什么又软又暖呼呼的东西在她脸边蹭,她本能地去抱,毛毛的,热热的,手感很好…… 薛知恩骤然睁开眼,入目一坨满是毛,呼噜呼噜的黑脸猫。 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快速眨眨眼睛,以为幻觉就会消失,谁知道那只猫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她。 啊! 薛知恩浑身发毛。 什么东西?! 卧室发出巨大的响动,正在整理昨天没来得及规整杂物的齐宿快步走来。 “怎么了?” 薛知恩从床上栽了下来,盯着那只在床榻毛脸蛋上满是无辜的猫儿。 “那,那是什么?” 齐宿忘了它会开门,没想到它溜了进来,还跑到知恩的床上,忙伸手去扶她,万分抱歉地解释。 “对不起知恩,好像吓到你了,那是我家的猫……” 薛知恩猛地瞪向他:“你进到我家还不够?连你的猫都要进来?!” 齐宿这次是真有些理亏,主要,他实在怕薛知恩出事,又不能拜托别人,所以只能让猫帮他守着点。 没想到吓到她了。 “知恩,先起来。” ‘啪——’ 薛知恩狠狠扇开他的手,暴躁快速沸腾,席卷她每一根神经,只余层层烦怒。 她戾声说:“抱着你的猫,你们一起滚!马上!!” “知恩……” 薛知恩踉跄着撑墙站起身,恶狠狠地说:“你不抱着滚我就在你面前掐死它!” “知恩,知恩,你先冷静,冷静一下儿。”齐宿顾不上被打得发麻的手肘,拉住她的胳膊。 “你别靠近我!”薛知恩的呼吸开始紊乱,“别再缠着我了!你们都滚!都滚!!” “我会滚的,我会滚的,知恩,”齐宿皱起眉头,“你先呼吸,呼吸,薛知恩,呼吸!” 薛知恩眼前发晕,神志难清。 好疼。 好痛苦。 好窒息。 好可怕。 大脑在刺耳嗡鸣,慌乱之中薛知恩抬起手,朝自己脸上使劲扇去,但瞬间,被一道温热的力道死死桎住。 面前是齐宿心疼到快要哭泣的脸。 “知恩,别这样……” “别碰我!放开我!!” 薛知恩剧烈扭动身躯挣扎,拿头去撞墙,她不知道听见了什么,仿佛陷入梦魇,反复念着:“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齐宿手脚并用地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手背挡在她的额头前,让她狠力撞到的只是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手背凸起的指骨磨出血也没皱一下眉,吭一声,搂着她的上半身,用极致温柔地声音安抚。 “知恩,没事的,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得来的是被迫埋在他臂弯里的薛知恩在他肩头凶狠的一口,血沾湿薄款布料,洇出一小片瘆人血渍。 齐宿轻拍她脊背的手一颤,接着,抱她的力道越来越重,似要把她全部嵌入四肢百骸,使她更深更深地啃咬他的血肉。 他抵住她的侧颈,轻声细哄着。 “知恩,我身上还有很多很多完好的地方,觉得痛,觉得难受的时候就咬我吧,就算身上没有肉了,我还有很多骨头呢,所以——” 他呜咽请求:“别伤害自己好吗?” 第58章 齐宿老实了 “……” 许久,许久,直到她的身体不再细微颤抖。 齐宿感受到肩头的力道缓缓松开,他忽略肩胛的刺痛,抚慰般摸摸她脑后的柔软发丝,嗓音始终缱绻:“乖,知恩……” 薛知恩安静地窝在他硬邦邦,却异常温暖的胸膛,鼻尖,唇瓣,一喘一吸全是他的气息。 很香,很暖,很让人安心。 也…… 很恶心。 “呕——” 薛知恩剧烈反胃,直接张嘴吐了出来,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混着唾液和一些血丝,粘了他一身,散发阵阵异味。 任谁被突然吐到身上都要变变脸色,但齐宿眼里只有薛知恩,根本想不到别的,忧心忡忡地问:“吐出来舒服点了吗?” 薛知恩瘫软地跪坐在他身前,脸庞发白,胸脯起伏喘息着,神态还有些不清醒,眼瞳失去聚焦。 “知恩,知恩?” …… “……” 薛知恩沉默地盯着他。 他的伤又增加了,肩头那块往外渗血,但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却都是热红的,像是白瓷透着粉。 侧过头时,肌肉匀称的脖颈显现压抑的线条,随着他每次呼吸,锁骨弧度若隐若现,睨过来的杏眸掺着眷恋的温水,像要把人煮死在里面。 齐宿被盯得头皮有点发麻,双颊更红了,像是熟过火的虾子,肉都要热化了。 其实,其实他在知恩面前,脸皮很薄的,说出那些话他也超害羞,超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他忍不住啊。 齐宿双手捂住脸,颤着声说:“你别看我了,看得我胸口好热……” “随便说点什么吧,”齐宿臊着气说,“知恩,求你了。” …… ‘啪——’ 脸上的巴掌印对称了。 齐宿终于彻底老实了。 一手揪着惹事猫,一手捂住火辣辣疼的脸去处理身上。 薛知恩被好生扶在床沿,视线放空,没一会儿门口响出动静。 很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勾住她的脚踝,软毛拂过。 她一惊,本能地一脚踹了过去。 那东西圆滚滚地在地上滚开,又呼哧呼哧地爬过来。 薛知恩烦了。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薛知恩躲开那只缠人的臭猫,恶声恶气地说:“再过来我就把你丢出去!” 好脾气的笨猫是听不懂的,被善意养大的单纯认知里,只有跟喜欢的人类撒娇贴贴,所以它又跑过来蹭薛知恩的小腿。 毫无疑问,又被踹开了。 “滚开!” 薛知恩腿本来使不上多少力气,踢得自然也不疼,小猫当她在跟它闹着玩呢,还屁颠屁颠地往跟前凑。 薛知恩厌恶地瞪它,踹不走,她就往后躲,毛绒绒追到床上,朝她呼噜着求摸。 那声音像一辆暖呼呼的摩托车在发动。 要撞她。 好恐怖。 薛知恩心想。 她背后已经是床头了,避无可避,就在要被‘摩托车’一头撞上时,房门被推开。 齐宿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愣。 满身戾气,眼神阴冷的女生被一只小猫咪逼到角落缩成一团,好像面前的不是软萌小猫,是洪水猛兽。 薛知恩看到他,好像看见救星,愤怒地伸出手:“再不把它抱走,我就把它弄死!” 齐宿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猫猫歪头蹭了下她的手背,她就跟触电一样缩回来,抱住膝盖,又往后挪了挪。 “噗——” 齐宿没忍住笑出声。 薛知恩阴沉的眸光倏地射向他:“你笑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吗?”她声音越发森冷。 齐宿收敛一点笑意,把家属猫抱起来,丢出去前,他顿住脚步问,这才放松紧绷身躯的薛知恩。 “知恩,真的不想摸摸吗?它的毛很软,手感也特别好,我有时候感觉心灵都被慰籍了。” 被青筋稍凸的大手,掌住的小肥猫亮亮的深蓝色眼睛傻啦吧唧地望着她,轻轻地‘喵’了一声,像在求撸求抱。 薛知恩怎么可能去摸。 讨厌死了! “跟你一样的脏东西,谁要碰?拿走!!” 齐宿板正脸:“知恩,不要骂它。” 薛知恩冷笑:“怎么?你还知道心疼你的猫?” “不是,”齐宿摇摇头,直白道,“你骂它,我很嫉妒。” 薛知恩:“……?” 他说什么? 嫉妒谁? 嫉妒什么? 啊? 第59章 一条忠犬 齐宿把鸠占鹊巢的猫儿丢了出去,怕它再进来反锁,才拎出另一只手上的热毛巾,帮薛知恩擦脸清理清理。 薛知恩不让他碰,他就不要脸地蹭来脑袋。 “不想摸猫猫头,你可以摸狗狗头啊~” “……” 薛知恩这才发觉他没穿上衣。 雪白的薄肌大剌剌地敞在外面,只简单冲洗了一下血迹,几滴水沿着匀称的肌肉朝下滴。 薛知恩的视线不自觉顺着移。 她的名字还完好的印在上面。 水滴划过,腰腹缩动,引人遐想。 “知恩,别看了。”齐宿拿热毛巾捂上她的眼睛,声音微乱。 薛知恩上半张脸被包裹在热毛巾里,但不耽误她扯唇,嗤笑:“不是你不穿衣服吗?还怕人看?” 齐宿抿了下唇:“这里没有我能换的衣服。” 薛知恩莫名在这句话里听到一丝……委屈。 委屈? 她家里没有这个陌生男人的换洗衣物,他还委屈上了? 真是荒谬。 薛知恩咬咬牙,最后把一肚子冷言冷语咽了回去,只说:“没有你的衣服,那就滚回你家去。” 齐宿擦净她,小心着挪开热毛巾,薛知恩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才捏着毛巾垂眸接话:“我一会儿出去。” 薛知恩以为他学乖了。 谁道,他接着絮絮叨叨:“去买菜,我今晚给你做排骨汤。” “……你不是说了会滚吗?” “会滚啊,”齐宿的褐色杏眼弯成月牙,“但是就滚一小会儿,我还是要滚回来的。” “……” 薛知恩的脸被气红了,现有的词汇已经无法体现她的愤怒了。 她极力搜肠刮肚贫瘠的骂人词库,最后在记忆深处找到别人骂她的一个字。 “你怎么……这么贱啊?” 齐宿被骂愣了,持毛巾的手收紧,指骨隐约透着白:“知恩,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贱。” 薛知恩冷凝着他:“你喜欢犯贱,能不能出去换个人?我还有什么是你能得到的吗?” “……”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在骂你贱!” “听、听见了,”齐宿揪着毛巾,本就斑驳着红痕的脖颈快速染上薄粉,脸上浮现难以掩饰的羞涩,“可是我只对你啊。” 薛知恩:“……” “你是真贱。”薛知恩真情实感道。 齐宿忽地弯下挺拔的脊背,像一座小山似的堵在她身前,傻傻地笑。 “知恩,你应该是第一次这样骂人吧?” 薛知恩瞅着他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 齐宿心情异常好地扬起唇角,想跟猫一样蹭蹭她,却生生克制住了,但本性难以掩盖。 “……” 她皱眉:“你这……” 骂还没骂完,齐宿那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 那眸底深海似的波涛里面有无尽的渴望和痴迷爱慕。 “知恩……”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闭塞的空间响起。 不知何时腾升的热量也停缓了。 齐宿收回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低着头,赶紧从床上站起身说。 “你先休息,我去开门。” ‘咔嚓’一声,他离开,薛知恩身前被尽数掠夺的空气才恢复。 她微喘着,心想。 他一定是条狗没错,刚那眼神好像要把她咬死。 卧室门外。 齐宿脱力般靠住门板,脑中缓缓回想她。 骨骼绷显肌腱的大手将毛巾裹在鼻间,深吸入肺,低敛的眸底满是眷恋。 上面还有她脸庞的味道…… 真好闻。 好喜欢。 她的脸蛋。 一定口感很好,一定很软,很甜。 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软软甜甜。 齐宿不能再想了。 他仰起头,将毛巾丢在烧得发烫的额头上。 天呢。 要命了。 …… “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陈奉孝提着纸袋,见齐宿一脸蔫样,疑惑道。 “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还披着毯子?哎,你这脸怎么那么红?” “大概是——”齐宿裹着毛毯,没骨头似的倚在门口一点小缝隙里,拉长语调,“发烧了吧。” 陈奉孝搞不懂他:“我才走多久,你就发烧了?” “我病的快。”齐宿去接纸袋。 陈奉孝躲开他的手,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你这突然又是买车,又是取钱的到底要干什么?” “还有这屋的人呢?”陈奉孝往里探头,“你说没骗我,最起码让我见见人吧。” 齐宿堵着门不让他看:“她现在很累。” “累?!” 陈奉孝惊叫,上下打量他,见他面色红润,眼含水波。 脑子轰隆一声。 他也不是什么不经人事的纯情小男生,大学和工作后都谈过两三个对象,齐宿这样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还能不懂吗?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扒着门就要往里冲:“齐宿!你小子别乱来啊,你要是犯罪了,我绝对不会包庇你!” 齐宿抓着门,跟他对抗:“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让我怎么冷静?!” 拉扯间,齐宿身上的毛毯掉了,肩头的入肉三分瞬间暴露在面前,血腥又暧昧。 陈奉孝也看清他另半张脸,哪是发烧分明又是被人扇了。 他吓坏了,拼尽全身力气撞了进去,揪着齐宿质问的脸煞白一片:“你不会真的……” “又在吵什么?” 话音未落,这时,一冷淡沉着的女声打断对峙。 第60章 我配不上她 陈奉孝一愣,闻声望去,只见穿着绵白睡裙的女生站在不远处,冷漠绝艳的桃花眼冷冷地凝视他们,好像在看一堆垃圾。 不过陈奉孝现在顾不上对方嫌恶地眼神了,他看清了那张只在商场大屏切实见过的标志性脸蛋。 高鼻细眉,上挑的深情眼,乌发柔密,朱唇淡薄,皮肤是溶到雪堆里都找不到的冷白,周身浮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气。 疏离,高傲,凉薄。 经常在齐宿朋友圈看到转发,甚至帮着在wb做过数据的陈奉孝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 薛、薛知恩?!!! 不可能啊,她怎么会在这?昨晚通宵写代码把脑子写坏了? 陈奉孝不敢置信地来回揉搓眼睛,还没来得及再看,就被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视线。 “先出去吧,别扰到她。” 齐宿按住他的肩,力道不容置喙。 陈奉孝只来得及看清那一抹白色的裙角,女生的背影,无声无息。 ‘咔。’ 防盗门轻轻掩上,齐宿动作极尽小心,似乎生怕惊扰里面的人儿。 “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奉孝沉眉看向男人。 齐宿:“我说了,没骗你。” 陈奉孝现在脑子乱乱的,一大堆疑问堵在胸口。 为什么她薛知恩会出现在北城? 传闻不是说她现在幸福美满吗? 为什么…… 满腔的疑虑在回想起她神态中那份颓唐时都压了下去。 光鲜可能只是表面,外人只评道羡慕,实际其中压力只有自己明白,世勋豪门的尔虞我诈远没有赛场纯粹。 或许,她只是想逃出来喘口气。 从大厂裸辞的陈奉孝最能共情。 他不也是吗? 受够了加班,打鸡血一样疯狂内卷的高压,才选择逃回老家没出息地躺平。 他可以,薛知恩为什么不行? 薛知恩也是人啊。 她也会累,也会抱怨,也会逃跑。 陈奉孝很快消化了602骨灰房住的是大名鼎鼎的薛知恩这件事。 但接受归接受,对齐宿的怀疑不减反增。 “齐宿,你实话跟我说,”陈奉孝拉住他死命摇晃,“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什么了?!” 他很清楚齐宿对那位的迷恋。 齐宿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跟他亲近的朋友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痴恋薛知恩多年。 但对这件事所有人全都一笑置之,觉得他不过是追星上头,早晚要回归现实生活。 因为,他跟薛知恩是绝对不可能的。 薛知恩是谁? 如果不是今天,他这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的人物。 这样命运璀璨的上帝宠儿,履历、成就闪耀,精心培养的豪门继承人。 就算他齐宿再成功,再努力,也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在山下仰望。 所以,陈奉孝怕他做糊涂事。 当粉丝握握手得了,其他的他也敢想? 齐宿当然不敢想。 他无奈地扯唇:“奉孝,我第一次知道,我在你心里原来这么不堪?真是伤透我了。”他捂心口,佯装痛苦。 “少来。” 陈奉孝推开他,坐到楼梯口,烦躁地掏出烟叼在嘴里,转头瞥到男人紧实的腹肌上‘薛知恩’三个大字,眉头狠狠拧了一下。 “怎么样?”齐宿忍不住跟他炫耀,“知恩给我签的,好看吧。” 陈奉孝:“……” 陈奉孝抖着手点烟冷静冷静,齐宿坐到他身边,先一步伸手制止,笑说。 “不要在我家知恩门口抽烟,小心我把你踹下去。” “……” 陈奉孝诡异地抬头,瞅了眼他最宝贝的手上新增的伤痕,嚼着嘴里的软烟头,烦躁道:“齐宿,你装都不装了是吧?”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齐宿手搭在膝盖上半抱着,另一只伏在肩头,细细描摹她留下的新鲜齿痕,神色眷。 瞥向他时,还是带笑地:“敢让她闻到一点二手烟,我就杀了你哦。” 陈奉孝打了个寒颤,莫名感觉他不像在开玩笑。 向来温温柔柔,没脾气的老好人生起气来那可是相当恐怖。 陈奉孝不敢再造次,咬着烟头过过嘴瘾:“我选择信你没对人家做什么。” 薛知恩的状态不像被强迫过,反观齐宿,才像是那个被强迫施虐过的人。 “我就是没做什么。”齐宿嘀咕。 当然,除了像狗一样舔舔他家知恩…… 齐宿耳根攀上点红晕。 陈奉孝乜他一眼,瞧他一副思春少年的模样,心底叹气,好言相劝。 “你乐意给你偶像当保姆我没意见,你自愿的,你自己开心就好,但是——” 他直戳齐宿的心窝:“你最好清醒点,她薛知恩不可以一辈子窝在这小房子里,到时候人走了,你忘不掉了,怎么收场?” 不过是网上一段结婚的消息就让他消沉了一年,陈奉孝不敢想,要是相处久了再离别齐宿要哭成啥样。 相遇过皎皎明月,余生他还能看上谁? 其他人一对比全成路边灰扑扑的石子了。 陈奉孝不禁为齐宿的未来担忧。 齐宿反而不在意地笑笑:“你说得这些我很清楚,奉孝,我不会那么拎不清的。” “你……” “我配不上她,我一直很清楚,其实,能给她提鞋我就很感恩了,多了,我怎么敢去想呢?所以你放心吧,我掂量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齐宿语气轻松,眉间尽是放松。 他是说真的。 陈奉孝忽然有些心疼他:“齐宿,你别这样妄自菲薄,你年轻有为一直是同辈的骄傲,你不知道我们都可羡慕你了,才华横溢,父母康健,人品更是无可挑剔,想给你介绍对象的要把你家门槛踩烂了,只要你不执着薛知恩……” “奉孝,”齐宿打断他的话,站起身,随意拍拍裤腿上的褶皱,“你再帮我个忙吧。” “什么?” 齐宿掏出手机给他转了钱,说:“帮我去市场买点菜,我今晚要给知恩煲排骨汤,其他的我一会儿列清单发给你。” 陈奉孝愣了两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齐宿!” “当然——” 齐宿拎起纸袋,准备关门前,朝他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眼里仿佛包着无尽幸福。 “可是我只喜欢她,我愿意抱着这份喜欢孤独终老,这是我的选择。” 也是他二十岁时就决定的事情。 第61章 知恩,就这么喜欢我吗? 大门紧闭,陈奉孝又呆愣在门口。 他算是见识到了。 什么叫做——痴情种。 齐宿刚关上门,偏头就撞上抱臂倚在门框的薛知恩,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这种马上转头就遇上爱的感觉太刺激了。 他的心差点跳死了。 他忆起刚刚,陡然害羞起来,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觑她神色:“知恩,我在外面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 薛知恩看他的沉冷眸光划过一缕辩不出的复杂,难得静默。 这是听见了。 齐宿脸隐隐泛红,却还是出声道。 “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对你真的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你相信我。” 薛知恩视线停在面前这个男人,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 是满脸的真挚没错,但是荡漾在外的宽肩窄腰,身上那点点薄红,与直直映出她轮廓的炙热深眸,又让人无法无视。 半晌,她收敛眸光,一声不吭地绕开齐宿,往里挪动,什么都没说。 齐宿想去扶她。 她躲开,冷言道:“既然没心思就别碰我。” 齐宿手落空了,连心都一同空落落的了,卷缩起指尖,声音有不易察觉地委屈:“我只是想帮帮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下子刺激到她,眼底翻滚暴躁。 “帮我?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很惨吗?我看起来很需要别人帮忙吗?” 薛知恩越说越愤怒,浑身冒刺:“你是觉得我没人帮就活不了了,以为我是个没人帮就连日常生活都做不到的废物是吗?!” 齐宿自觉又说错话,忙去拉她颤抖的手,解释:“不是这样的,知恩,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你以为的没错,”薛知恩耷拉下脑袋,剧烈的呼吸幅度突然停滞,就像骤然死亡的人般,声音里透着死气沉沉的倦怠,“我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一个离了捆绑在四肢上的线,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 好累。 她双腿忽然脱力往下倒,齐宿慌张接住她,因惯性整个人垫在身下,紧紧护着她,自己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背脊生疼。 熟悉的撞击疼痛没有袭来,所及之处皆是他温暖的躯体,好像太阳扑了过来,包裹住她,不让她受丝毫伤害。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她很轻很轻地呢喃了一句。 轻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曾经对她再爱慕的人,当知道她残了不冷嘲热讽便不错了,当知晓她疯子一样的本性,没人不会露出恐惧的眼神。 没人不会。 就连执着如崔商对她都有惧怕、愤怒、憎恨的情绪。 唯独这个男人不一样。 异常烦人,打不走,骂不跑,甚至…… 可能……她还不够狠吧。 这时,薛知恩的细手一点点攀上他的脖颈,环着,柔软的身子贴着。 齐宿还没来得及臊脸,她如情人缠绵的手臂倏地用力,像一条使尽身体力量绞杀猎物的蛇,阴冷,狠毒。 这拥抱太紧了,齐宿胸腔里的空气几乎被挤压殆尽,面容涨红。 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而亡,他没有半点随时会丧命的危机意识,慢慢回抱住她稍显瘦削的脊背。 像是毒蛇的笨蛋猎物反过来温暖它冰冷的身躯,还关切地说:“你身上太凉了,这样抱一会儿会好很多。” “……” 薛知恩持续收紧的手臂停止,男人暖暖的脑袋在她颈间蹭了蹭,短发软软地刮过,像一条跟主人亲昵撒娇的狗狗。 “知恩,你就这么喜欢跟我抱抱吗?” 薛知恩冰凉的身体瞬间僵住,慌乱地一把推开他,想远离他,腿又使不上力气,重新跌回了男人身上,掌心撑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齐宿揽住她的腰肢,软着声轻哄:“没事的,知恩,别生气,我抱你起来就好了。” “我不要你抱!”薛知恩吼他,“你觉得没有你抱我就起不来了吗?!” “不是的,”齐宿仰望着她阴沉愤怒的双眸,眉间舒和,扬着唇角说,“是我想要抱你。” 他蹭过来,好声好气地求:“求求知恩让我抱你起来吧,我好想有这份殊荣,求求你,求求你。” 他就像网络上那种前爪拜拜的小狗,一双狗狗样的眼睛充满恳求,让人难以拒绝。 奈何,薛知恩心是冰做的:“再摆出这副恶心样,我就……” “那这次能在我的心口吗?”齐宿兴致勃勃地规划新伤,“我想在这儿,”他圈住胸口,“就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薛知恩:“……” “可以吗?可以吗?” 他漂亮眼眸里闪着亮晶晶的星星望着她,好像在跟月亮许愿。 “不行。” 月亮无情地拒绝了他。 并斥道:“你个脑袋有包的神经病。” 齐宿不存在地狗耳朵耷拉下去,不过很快又欢快地立了起来。 有新句子耶! ——他心想。 开心,开心,好开心~ 喜欢,喜欢,好喜欢~ 狗偶尔也不听话,比如现在他说地上冷,不顾薛知恩反对把她叼到沙发上,扯过洗好的新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啰啰嗦嗦地嘱咐:“知恩,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就好。” 薛知恩心想:谁要跟你慢慢来? 别想仗着喜欢我为所欲为,我缺你这份喜欢吗? 她组织好词汇,刚想开口回怼,就见齐宿从脚边提起一个纸袋递过来。 薛知恩警惕:“这是什么?” 变态拿来的,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宿嘿嘿笑:“上午餐馆老板不是过来了吗?他把你预付的饭钱送来了,给你。” 饭钱? 可是她明明听到…… 她狐疑地接过纸袋,一袋子红灿灿的钞票,粗略扫了一眼绝对不止十几万。 她记得一个月前随手扔给那家店的老板一提散钞,而这一袋少说也有大几十万。 她是去消费的,不是去投资的,怎么这钱还能生钱? 当她傻不成? 薛知恩皱眉抬眸,身边这将钞票傻呵呵捧给他的男人,特像将骨头一股脑叼来讨好的蠢狗。 她捏紧装满新钞的纸袋,指腹绷直,突然,起了恶劣的心思,勾勾手,齐宿立马跟接到主人指令似的亲热地靠过来,等待吩咐。 “知恩,怎么了吗?” 薛知恩笑:“这真的是我的钱吗?” 对这点儿,齐宿毫不心虚:“是啊。” 他的钱,就是她的钱。 他的钱,就应该给她。 没毛病啊。 第62章 第一次唤名 薛知恩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冷眸凝着他无辜真挚的杏眼。 齐宿预感不妙。 果然,她开始作乱了。 齐宿:“知恩,别闹……” 薛知恩弯下身子靠近他。 齐宿慌着,想躲开,却似是被那双深情悱恻的桃花眼蛊住了,动弹不得。 映在他微颤眼底的水眸含着落花春潭,眼角微垂,瞧过来时又微翘,认真看来时黑白不明的朦胧中全都是你。 仿佛,你就是她的全世界,她的唯一,温柔缱绻,爱意迷离,惹人沉醉。 齐宿恍惚感觉她好像在看挚爱情人。 而此时此刻那个幸运的情人就是他…… 没有人能抵抗住薛知恩这样看狗都深情的眼神,尤其是齐宿。 他想把心掏给她,只求她多看他一会儿,便此生圆满了。 齐宿呼吸放缓,唯恐惊动她。 下一瞬,停在他唇侧的嘴角勾起,噙情的桃花眼也弯成月牙,明艳动人。 齐宿被惑得呆滞,可心跳还没来得及响如擂鼓,比蜜糖还甜的双唇翕动,吐出的软字阴冷至极。 “齐宿,你既然这么喜欢我,那跟我一样断腿残疾也可以吧。” ……想到这她似乎很开心,眉宇间尽是愉悦。 “所以——”她抚着他的脸颊,神色温柔,“我可以敲断你的腿吗?你在我面前走动真的让人很不爽。”后半句,她嚼字狠戾。 谁能想到,她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是盘算弄断他的腿。 即便她藏在眸底的恶意不再掩饰,腿肉疼得人冒冷汗,可毫无疑问—— 齐宿还是开心的。 他轻喘着说:“可以啊。” “……” 他真心实意地说:“只要你开心,你对我做什么都好,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我们知恩能多笑笑。” “呵——”薛知恩眸间浸染冷意,“漂亮话谁不会说?” 齐宿忽地低笑,视线柔软地描摹她脸庞每一寸,眷恋着:“那知恩想让我怎么证明呢?” 薛知恩凝紧的唇角倏地松懈,嗤道:“你太恶心了,我不想对你动手,这样吧——” 她尾音拉长,忽朝他恶意满满地笑:“你自己去跳楼,摔残了再说。” “尽量别摔死了。”她还好心地提醒,“我可不想你做鬼缠着我。” 身边的男人蓦地沉默了。 很久后,他低声问:“这样你就可以开心吗?” “对。”薛知恩想都不想道,“我就喜欢别人跟我一样残废,就喜欢看你去弄断自己的腿。” 又是一阵静默。 薛知恩睨着被他修剪圆润干净的指甲扯唇冷笑:“不敢,就……” ‘滚’字还未出口,就听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好’。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 薛知恩身侧的凹陷猝然回升,倏忽,暖烘烘气息从鼻尖掠过。 ‘唰’的一声,阳台的推拉窗被打开,那人半个身子跨出窗户在艳阳高照里冲她笑得开朗热烈。 他说:“知恩,转过头去,别看,很快就能开心了。” 接着,在她放大的瞳孔里挥手笑着朝湛蓝天际倒去。 “……” 巨大的碰撞声后,楼下响起嗡嗡地电车警报声。 呜嗡呜嗡—— “你个蠢货!” 一道响彻天际的怒吼声后。 完好无损,掉了只拖鞋的齐宿狠狠砸在阳台瓷砖上呆呆望着压在他身上的女生。 她面色煞白,眼圈泛红,瞳仁骤缩,本就没多少气血的下唇被咬得死白,隐隐渗血,那双深情眼怨恨又愤愤地瞪着他。 她馨香的墨发如瀑垂在脸上,好痒。 “知恩……”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唇角,让她别咬伤自己,结果又被一巴掌扇开。 薛知恩揪住他,恐惧褪去,只剩满眼戾气:“让你跳你就跳?让你滚你怎么不滚?你要去死不要脏了我的地方,你滚出去死!” 齐宿手心麻麻的,一双杏仁眼讨好地看她:“那我出去跳你能开心吗?” “……” 他咧开嘴唇,冲她大大地笑:“你就能再像刚才一样对我笑笑吗?” 疯子。 薛知恩映着他的瞳孔颤抖,松开他,反着胃,往后躲。 可她刚拼了命奔来拽住齐宿,扯伤了本就阵痛的腿,彻底没了站起身的力气,后背疼出一层薄汗,咬紧唇一声不吭。 齐宿察觉到她的不对,自责地皱起眉心,去抱她:“知恩,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跳的……” “别碰我!” 薛知恩甩开他,疼痛和愤怒占据了她的大脑。 “你有病是吧?!” 她冲齐宿破口大骂: “你难道没有家人,没有在乎的人吗?说跳就跳,你在乎过爱你的人吗?你出事他们怎么办?!就算这些你都没有,那你有想过你的猫吗?你死了、残了它怎么办?!它离开你怎么活?!” “你告诉我!”她似要把肺腑喊出来,“一直被你圈养在家里,完全失去捕猎能力的家养猫,离开你究竟要怎么活?!” “你告诉我!!!” “……” 嘶吼完这些,薛知恩的胸膛还在大幅度起伏,她是真的愤怒了。 为这个不过认识三四天便要为她去跳楼的男人感到愤怒。 她恨不得撬开这狗男人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齐宿能听出薛知恩的愤怒底下好像还隐藏了些其他的东西,但他望着她激烈的情绪,不好多问,靠在她旁边坐下,只道实话。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他抱住膝盖,只余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她,温声说,“想让你开心一点儿。” 他太笨了,薛知恩身上的事又太重了,齐宿无从下手,所以他只能用蠢办法,乞求她能高兴快乐。 即使那份代价是从六楼跳下,即使是死亡,即使是像她一样残腿,他都甘之如饴。 能跟她有几分相似,是他齐宿的福气。 第63章 男妈妈——齐宿 “对不起,知恩,我太想你开心了,消消气吧。” “……” 他又在道歉了。 薛知恩仰头望天,心绪冗杂。 她这辈子听过的‘对不起’都没有这两天多。 齐宿落在身侧的指尖拉住她的裙角,很轻地扯了下。 “知恩,我们起来吧,地上凉。” 薛知恩转眸,看着面前这个傻兮兮赤城的男人,忽然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钱? 只要他去开她的金库,想要多少钱都有。 权? 只要他去联系薛家陆氏,不说为所欲为,也能够在首都平步青云。 色? 只要他靠过来就有了,给他又不要。 如果他是薛知恩曾经见过的任何人,现在早该飞去首都躺在金库里撒着钞票,享受钱权名利,畅想未来了。 然而,他却在这里贱兮兮地讨巴掌。 薛知恩感觉他比崔商要难对付多了。 齐宿神情无奈,漂亮的脸蛋有抹挫败:“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不是不信,”薛知恩脱着力,低喃,“我只是不明白……” 谁能明白?本在颓废里腐烂的人,突然被入室的太阳光芒肆无忌惮地侵蚀。 她无措,愤怒,慌张,抗拒,可惜都收效甚微。 她不明白。 为什么在这偏远的小城会有位这样疯狂的粉丝,还就正巧住在对面。 “我喜欢你冲破枷锁自由的样子。”齐宿忽然回答她。 “……什么?”薛知恩没太懂。 齐宿笑盈盈地望她,缓缓讲述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我第一次看你奥运回放是在一家不起眼的面馆,当时我已经陷入了很长的瓶颈期,整个人都很颓丧,现在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是那会儿的我真的很像个野人。” 薛知恩确实看不出来他这种总是在笑的傻瓜颓废的样子。 齐宿继续回忆他一生最难忘的那一天。 “记得我点了一碗撒满葱花香菜的牛肉面,但是我早已想不起味道,只记得挂在对面的老式电视上,你在万米高空旋转飞驰的完美身影。” “那一瞬间,那种冲破所有枷锁,尽情驰骋的极限自由,疯狂到简直让我热血沸腾!!” 即便是现在说起那天,齐宿仍面颊通红,眼睛亮得发光。 没有词汇能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就像顿感生命无趣而凝滞的血液重新流动,沸叫,灵感像源源不绝的泉水喷涌。 他好像重获新生。 从此齐宿不可自拔地粉上了这位连脸都没看到的单板滑雪选手。 后来,每每看到她,他总是不缺灵感。 她就是独属于他的缪斯女神。 “就因为这个?” 薛知恩表情有些奇怪。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齐宿不乐意了,“你对我的帮助远不止这些。” 甚至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齐宿,或者说,没有她,就没有年纪轻轻便身价不菲的齐大画家。 “……还有?”薛知恩疑惑。 齐宿忽然不说话了,微微闪动的眸光里有一缕不易察觉地希冀。 “知恩,你忘记了吗?” “忘记什么?” 薛知恩并不记得自己见过他、或帮过他。 她遇见的人太多了,如果每个人都要记住,那脑袋怕是会爆炸。 而且,她亲爱的母亲并不允许她去留意任何一个除她安排外的男人。 “没什么,不是需要特别去记住的事。”齐宿打着哈哈将这茬掀过去,垂在另一侧的指节攥成拳。 他应该清楚的。 薛知恩不可能记得他们在赛场之前的初遇,他不过是她精彩人生里极微不足道的过客之一。 只是……他心底还有一丝痴心妄想。 ——期待她记得。 齐宿很快收拾好心情,说:“知恩,我们该起来了。” 薛知恩沉默地看着他重新带笑的开朗面容,好似刚才的落寞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别笑了,”她有些心烦,“看得人倒胃口。” 齐宿乖乖收敛些笑意,但迎向她时,那双温和的眼眸里总是忍不住渗透喜悦。 他止不住对她的喜爱,愉快跃上眉梢。 他这样听话,薛知恩无端地更烦躁了。 “你就一点脾气没有吗?” “我有啊,”齐宿稳稳托抱起她,“你不好好吃饭我会很生气。” “……”薛知恩哽了下,“你很生气有什么后果?” 难道还能气得再去跳楼? 齐宿又忍不住笑,眉眼轻快,酒窝浅浅:“我生气了就把饭嚼碎了……喂你吃……” 薛知恩:“……” 真够恶心的发脾气方式。 还不如去跳楼呢。 …… 厨房昨天剩得菜还在,尽管基本都没动,齐宿还是舍不得给他家知恩吃剩饭,但也不能浪费,准备打包喂狗。 “你的拖鞋怎么掉楼下了……” 陈奉孝提着大包小包,还有楼下掉的那只拖鞋回来时,连门都没进,就被塞了一堆保温盒。 保温盒后是齐宿温和亲切的脸。 “辛苦了,给你带的饭,回去跟毛线吃吧。” “这么好?”陈奉孝重点被偏开,狐疑道,“这些就是你昨天说给‘猫’做的饭吧?” “这猫是薛知恩?她知道你在外面把她叫成‘猫猫’吗?”他揶揄。 回应他的是要无情关上的大门,陈奉孝手快摁住。 “哎,你让我见见薛知恩,我还没接触过名人呢,给张签名也好啊。” 齐宿素来温润的眸子,在听到他这句话时骤然冷了几度:“奉孝,我是配不上她只够提鞋,但你,就连提鞋也不配。” 陈奉孝:“……”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嘴这么毒?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真恐怖。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想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人你能喜欢这么多年。” “你就想去吧。” 齐宿冷脸丢下这句话,甩上大门,转头对沙发上的薛知恩一脸温良:“马上就能吃饭了,再乖乖等一会儿。” 被迫抱着热水袋裹成粽子样暖腿缓痛的薛知恩冷视着哼歌系围裙的男人。 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现在也不去取换洗衣服,就这么光着上半身戴围裙。 直肩衬着两条宽绑带,健硕的粉肌堪堪罩在里面,结实匀称的手臂择菜时,不经意间会晃动出傲人线条,莫名有种居家好男人的欲气。 薛知恩脑中忽然蹦出某位朋友提过的词。 ——男妈妈。 他就像个贤惠体贴的男妈妈。 这念头冒出来,薛知恩愣了一下,马上把脑里乱七八糟地全甩净,试图转移注意力道:“刚那个人是谁?” 一声细微的异响从齐宿手里溢出,他捏着碎成渣的菜杆,手背青筋凸暴,沉着半张脸又微笑着问了一遍。 “知恩,你说谁?” 第64章 我爱你,我只敢在心里悄悄说 “刚刚过来的人……” “刚才没来人呀。”齐宿笑吟吟。 “可……” “那是条狗。”齐宿睁眼胡说。 薛知恩滞了两秒,觉得无语:“狗会买菜给你送来?” “这只比较聪明。”齐宿满脸认真。 在楼下拆保温饭盒的陈奉孝突然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心想是不是早上受凉了。 “……” 满口胡话。 薛知恩有点生气:“你这家伙胡扯也要有个限度。” 谁能比他还像狗? 这次被凶,齐宿择菜的手一顿,本就贲起的背膀脉络沟壑搏动,青白皮肤幽光波晃,似在极力隐忍。 他还在笑,只是稍仰的粗颈勃出一道压抑的筋痕:“知恩,为什么想问他呢?” “你……”他哒拉着长腿极快地走到沙发边,高大的身影像小山一样堵在她面前,阴翳笼罩,声音嘶哑,“你喜欢他吗?” 薛知恩被问懵了,表情有点呆。 喜欢谁? 一个连脸都没注意看的陌生人? 她有病吗? 见人就爱? 薛知恩蹙起秀眉,刚要反嘴,抬头就触到男人眼底藏都藏不住的紧张,好像生怕她说一个‘喜欢’。 倏地,薛知恩脑内冒出一股逗狗的恶意,尽量挺起被裹得严实的身躯,显得有气势些说。 “我就是喜欢又怎么样?你把他介绍给我?” “……”齐宿的嗓音隐约发哽,“他配不上你。” 薛知恩哼声:“一夜情要什么配不配得上?反正我还没跟男人做过,我看他就很合适。” 尽管她连人家身高长相都没看清……在那个距离,她的眼睛只能看清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薛知恩愈发烦躁。 “知恩,”齐宿轻唤她一声,低着头闷闷说,“不要这样……” 薛知恩嗤他:“你不跟我上床,我找别人不行吗?难道这你也要管?你以为你是谁?” “……” 齐宿沉默地看着,缩在沙发上,像个被裹成菜卷小猫咪一样愤愤不平的薛知恩,韧舌舔了舔渗痒的牙根。 好想、好想咬她一口。 男人霍然躬腰,肌壮的脊背绷直,定定直视她冷淡的眼眸。 “你想做什么?” 薛知恩闻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往后缩了缩,已经做好了等会儿他敢做什么,就把热水袋里滚烫的水兜头浇到他身上的打算。 谁知,齐宿并未靠近她,自始至终跟她搁着薄薄的距离,惶恐冒犯。 围裙因肌肉挤压领口敞得一览无余,稍一低眸,撩拨勾人地明晃晃。 薛知恩冷冷睨他,齐宿漆暗的褐眸映着她的轮廓,只用两人才能听见音量,轻轻说:“知恩,他长得没有我好看,没有我身材好,也没有我……” 我爱你。 那三个字他说不出口。 喜欢可脱口而出,他喜欢薛知恩,喜欢作画,喜欢好天气,喜欢朋友们,喜欢小动物,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但我爱你,太沉重,他不敢说,他不能说。 这一生怕是只能在喉间盘旋,再生生伴着泪咽回去,等被人剖腹才能被发现那满肚的——我爱你,薛知恩。 “那又怎样?”薛知恩扯唇,眸底无半分神采,“只要是个男的就行。” 倏然,齐宿浑身一震,看向她的目光有一瞬的颤,声线发着抖:“知恩……你的意思是谁都可以吗?” “是啊,”薛知恩忽地笑了下,“是不是你都无所谓,跟谁都行,我欢迎任何人,就算是路边的乞丐。” 只是这丧气恶劣的话一落,她没能成功看到男人厌恶愤恨的表情。 反而那双映照她的温柔的褐色眸仁里渐渐地,渐渐地蓄起水汽。 薛知恩愣了,就在这时,一滴滚烫的泪砸到她伸在毛毯上的手腕,很快,一滴接着一滴,炽热滚烫,像三伏天的暴雨倾盆,炙得人生疼。 齐宿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了,头抵在她手边,手指抓着她的毯子,指骨苍白,泪流如注。 他痛苦地声音拼不成句了。 “知恩……不要这么说……不要这样……求你……求你不要放弃自己……薛知恩……求你了……” 他太痛苦了,太怕她会消逝,心脏好像被刺扎着搅动,血肉模糊,宽阔的肩好像一下子萎靡了许多,打着颤哽咽。 薛知恩呆滞地本能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肩头时停住,蜷起指节收回。 她厌烦地偏过头,想无视,但那细微的哭声像源源不断湿黏的风沾在她耳畔,挡不掉,拂不走。 所以,她躁着脾气开口:“哭什么哭?我现在连门都出不了,去哪找男人?” 也就这个该死的变态男,入室抢劫一样出现在她家里,没礼貌地挤占她发烂的生活。 可尽管她这样说,齐宿的泪还是没能止住,他曲膝跪在沙发边,俯身紧紧挨着她的腿,即便是搁着一层厚厚的毯子也觉得好了很多,磁嗓却照样嘶哑。 “知恩,你不该那样说的……” “你是在埋怨我吗?”薛知恩声音冰凉。 齐宿慢慢摇摇头,小狗似的蹭蹭她的腿,委委屈屈的腔调:“你那样说我好伤心,伤心到要死了。” ‘那你怎么不去死’的恶声刚到嘴边,就听男人又说:“你是薛知恩啊,你值得最好的,他们看你一眼都不配,他们不配。” 他不觉得薛知恩自暴自弃是自轻自贱,他只想,就算知恩不反抗,就算知恩招手,他们又怎么敢,怎么敢妄想薛知恩? 就连他……就连他都不敢碰她的手。 他们怎么敢的?! 薛知恩静静听着,抿了抿干涩的唇,猝然问:“那你认为谁是最好的?” 是陆女士认为家世相当,能赢她憎恨的女人一筹的好男人? 还是那些在圈内吃喝嫖赌样样不差的贵公子? 薛知恩想不出谁是‘最好’。 尤其是她现在这个废样,他们除了觊觎她的家产和这张脸,以及勉强没摔坏的子宫,便再没有其他可图了。 她觉得齐宿在讲揶揄她的笑话。 这个问题其实就连齐宿都答不出来,他认为谁都配不上他家知恩。 月亮合该被无数星星簇拥。 他歪头,含着潋滟水光的深眸痴痴望她,郑重地,恳切地一字一句。 “谁都配不上你,薛知恩,任何人都配不上你,你,就是最好的。” 第65章 摸摸头 “所以——”他眼睛忽地亮了起来,满眼都是她地轻声说,“振作起来吧,知恩。” “……” 薛知恩就这么垂眸望着他好久好久,深沉的眼眸晦暗不明。 直到齐宿以为她不会出声时,一只温凉的手缓缓挡在他眼前,失去聚焦,那冷空的嗓音仿佛放大了,隐藏其内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也清晰了。 她说:“别那样看我……” “知恩。”齐宿轻轻唤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越发压抑:“说那么多,你到底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不管她问几遍,齐宿都是一样的答案:“我想最好的你好好的,永远、永远好好的。” “……” 又是长久的沉默,安静在蔓延,静到只能彼此的呼吸。 薛知恩的呼吸很轻,很浅,但只要能听到齐宿就很安心了。 他凑上去轻蹭她滞在半空的手,像一只主动讨摸的小狗。 倏忽,薛知恩凉到麻木的手心被柔软的发丝抚过,男人热腾腾的脸颊贴着她,他在打着圈蹭她。 她手一颤,想要缩回,男人炙热的大手先一步握住她突骨的皓腕,裹在掌心疼惜地细细摩挲,那张哭花带伤的漂亮脸蛋上盛满盈盈笑意。 “我做饭给知恩吃,这次有没有奖励啊?” 薛知恩愣了愣,接着,沉声说:“我没有让你给我做饭,你可以走。” 齐宿直接无视后半句话,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没有吗?” 薛知恩盯着他低垂落寞的眉眼,无意识地掐了下指尖,冷着腔调。 “你想要什么?钱……” 没等她说完呢,小狗就欢脱地睁着星星眼说:“那你摸摸我可以吗?” “……?” 薛知恩没想到是这种要求,她怔了几秒,视线不经意往下:“摸哪里?” 小狗也懵懂地随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很快,他就明白了,整张脸刷的一下全红透了,围裙外的肌肤臊出一层薄红,慌慌张张地,急急忙忙地磕磕绊绊解释。 “不是,知恩,你别乱看……” “那是哪?”薛知恩敛回视线,凝视他。 她这么一说齐宿更害羞了,脸颊又热了几度,在薛知恩催促的目光里小心翼翼地提要求。 “摸摸头就好,你摸摸我的头吧。” 他眼里的渴求几乎要涌出来了,好像要摸他的不是一个站起来都费劲的废人,而是普照世人的神。 而他就是即将被‘神’青睐的最忠诚信徒。 兴奋,虔诚,激动,澎湃,炽灼。 薛知恩沉静的眸光,有一瞬掠过些什么,但快到无法捕捉。 “好,我满足你。” 他的神说。 这个可谓微不足道的小小请求,薛知恩没有拒绝的理由,伸出指尖很轻很轻地附在他的发顶,像摸狗狗一般生涩地揉抚。 他来蹭和主动摸的感觉很不一样,唯一同感的是,果然,他的头发很软。 虽然没有猫毛柔软,手感偏韧,但比其他男人的头发要软很多,触手温热的,还有淡淡的好闻香气,让人舍不得放手。 小狗被摸摸头也很开心很开心~ …… 薛知恩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只是摸摸头他就高兴成这样? 有病吧。 薛知恩赶紧丢开他,在毛毯上要把发痒的手心搓下来一层皮,抱着毯子成一团,离这家伙要多远有多远。 “好了,赶紧滚吧!” “……” 齐宿扶着沙发站起身:“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等一会儿。” “你不要再回来了。”薛知恩缩在毛毯里,朝他凶狠地呲牙,“再来打断你的腿!” 齐宿看她就像看炸毛的小猫咪,尽管这只小猫咪能扑过来划开他的大动脉,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软软,笑说:“你对我真好啊~” 薛知恩:“……” 薛知恩后悔了。 她刚才就不应该救他,就应该让他从六楼头着地摔死! 齐宿这次不得不回隔壁换衣服了。 想起刚刚,俊脸爆红,羞愧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居然,他居然…… 齐宿不敢继续想了,匆忙揪着被关在厕所的家属咪,逃似地回隔壁。 到最后,他也没把陈奉孝的名字讲出来。 防盗门关闭后,是难得的寂静。 只是短短两天,她竟有些不适应这种安静,她凝望着不再刺眼的窗外,蓝天白云染上火似的色彩。 下午了。 这一天过得好快。 比在那漫长无声的黑暗里快了太多太多,好像一眨眼天就黑了。 太静了。 大概是那死变态待在这,总是跟她没完没了地搭话,叽叽喳喳地惹人厌烦,所以显得现在特别静。 这才是她应该待得环境,无声无息,足够麻木她的神经痛,她的易怒暴躁。 可…… 薛知恩捏着热乎乎的热水袋,无言的烦躁开始蔓延。 她怎么又开始烦了? 第66章 真成男妈妈了 薛知恩一把将那男人塞给她的热水袋扔到地上,踉跄着忍痛起身,唇快要被咬破了,她顾不上腿的情况会不会持续恶化。 她现在需要一切能麻痹精神的东西。 ‘咚咚咚——’ 刚套上圆领卫衣的齐宿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陈奉孝又上来了。 毕竟薛知恩不会主动找他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 “奉……” 谁知道,刚打开门,一条大黑鱼被怼到他眼前,接着是张大爷爽朗的声音。 “小宿,大爷今天去公园湖里钓得鱼,你看大不大。” “哎?”张大爷惊呼一声,“你这脸怎么回事?让谁打了?” 齐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用猫肯定挡不过去了,就硬瞎说:“我这几天新作品取材,自己打的。” “哎呀,你这孩子……”张大爷疼得皱起了眉,“那也不用下手这么狠啊,这看着就疼。” 张大爷接受的很快,因为这种事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之前齐家小子去国外爬雪山摔伤了,回来也笑呵呵说是为取景。 他看网上说,成就高的艺术家都有些怪癖,何况他们小宿这么优秀,有点怪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你这不像自己打……”张大爷认真打量说。 “啊啊,”齐宿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天还这么冷您就去钓鱼,大娘没说您?” “别提了,”张大爷摆摆手,“刚在家叫说了一顿,她就是爱唠叨,我这穿了这么多,还能冻着不成?” “那您也该听听,倒春寒太磨人了,”齐宿迎他,“先进来坐吧。” “我就不进去了,这鱼给你,”张大爷把鲜活的黑鱼递给他,“我看你昨天说给你家的猫做饭,想着今儿钓了鱼就送来,现在正好了,黑鱼能祛瘀生新,正好给你补补。” 齐宿有些尴尬:“我就不用了,大爷,您拿回去自家吃吧。” “说那话,快点拿着,咱家里还有一条呢,你大爷能钓一条就回来吗?”张大爷把吊着鱼的绑带塞他手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嘱咐说,“好好补补,叫人看着多担心。” 齐宿拎着那条大黑鱼看了看,心想:排骨汤可以放一放了,先给他家知恩煲鱼汤。 口袋摸空,记起他把602的钥匙还给薛知恩了。 不过问题不大,他随手从屋门口橱柜里一捆新钥匙中摸出一把,走向602。 ‘咔——’ 防盗门打开,一个身影朝门外倒去,齐宿吓了一跳,急忙丢了手里的东西去扶住她,薛知恩脸蛋薄红,眯着眼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门外光源映在他侧脸,勾勒轮廓,照亮神采,很美。 齐宿闻到了缠着馨香的酒味,瞥见她抱着的啤酒瓶,心脏一紧。 “怎么又喝酒了?” 他该把那些酒水收拾收拾丢掉。 齐宿想着,揽腰抱起她,就像对待缩在门口等他回家的小猫儿般心疼。 “这次又摔在门口了吗?”忍不住训她,“让你乖乖在沙发上等我,知恩,你不听话。” “你怎么……还能进来……”薛知恩说话断断续续地,但脑子还勉强清醒。 “薛知恩,你的防范意识太差了,家里的备用钥匙不见了都不知道。”齐宿语气轻巧。 好像拿走全部备用钥匙的歹徒不是他一样。 薛知恩背靠着沙发,手捂着脸,莫名地想笑:“你真厉害。” 纠缠到这个地步,却什么都不要,就连她都佩服。 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毯子、热水袋的齐宿闻声看她,见她还要往嘴里灌酒,忙焦急上前,可惜晚了一步,一瓶瞬间见底了。 薛知恩抱着酒瓶像怀抱至宝,警惕说:“你不要跟我抢。” 齐宿无奈被她逗笑了一下,拍掉热腾腾热水袋上不存在的灰尘,晃了晃说:“我拿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薛知恩是醉了,不是傻了。 她摇摇头:“不换。” “你一定会喜欢的,”齐宿循循善诱,“碰碰就知道了。” 齐宿将热水袋贴到她手背,热源传来,跟她怀里冷冰冰的玻璃酒瓶简直是两个世界。 好温暖。 薛知恩受了诱惑渐渐松开手,齐宿顺势把酒瓶抽了出来。 她紧紧抱住热水袋,比刚才对酒瓶还珍视似的,让热意紧贴着心脏,素来紧绷的眉头舒展了很多,安安静静地缩着。 好乖。 齐宿看着她,心软成了一滩水,给她盖好毯子,去捡门口剩下的酒瓶,发现她这一会儿的功夫的就喝了三瓶,以她的酒量一定醉得很厉害。 齐宿些微蹙眉,握着酒瓶的手隐隐发紧。 这种心疼又不知从何下手安慰的感觉像蚂蚁噬心,难受无比。 时间不早了,饭还是要赶快做。 齐宿调整好心情匆匆系上围裙,先翻出解酒药,接了杯温水拿来给她,温声说。 “知恩,先把药吃了,一会儿再喝点汤暖暖胃。” 薛知恩像是启动缓慢的机器,抬头望他,在模糊混沌的视野里,看清了那身围裙,温柔关怀的声音与那杯温水。 她忽然拉住男人的围裙,喊了一声:“妈妈。” “……” 齐宿脑子懵了一下。 大脑好像一瞬间飞出宇宙,绕太阳三周半,又急速冲回地球,在大气层烧没了,渣都不剩。 如果可以,齐宿此时很想发帖问: 【被粉了六年的正主突然喊妈妈,可我是个男的,我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答:【那就给她温柔备至的母爱。】 齐宿没有反驳她这个称呼,小心翼翼地维护她这一点幻觉,怕她失落。 “知恩,先吃药吧。” “妈妈,”薛知恩醉得迷蒙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他,小声恳求,“抱抱我好吗?” 第67章 我恨你 齐宿的心脏针扎似的疼了一下,说不出口一声拒绝的话。 背靠在沙发上任由她环住自己的腰,脸贴心口,长臂隔着毯子揽抱她,大掌安抚地拍着她的头,就像妈妈在哄孩子般。 “知恩,我在。” 薛知恩亲昵地蹭了蹭他:“妈妈,我好想你。” 齐宿心尖化水,手顺着她柔软的发丝,就听抱紧他往怀里继续钻的女生,又软软地说:“妈妈,我好爱你。” 齐宿心窝里的水倏忽变得酸楚,杏眸眼尾稍红。 刚想出声安慰安慰他的知恩,本依赖地横在他腰间的手肘霍然收紧,像一把钳子要勒断他的腰,活活截成两段,窒息感袭来,齐宿脸色不可控地发青,出声艰难。 “……知、知恩?” “别叫我的名字!!”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齐宿被掐着脖子猛按在沙发上。 “呃——” 濒临窒息时,他扯着眼皮勉强看清身上人阴鸷至极的眸色,无半分光亮,像眼黑渗透所有眼白,阴沉沉地盯着你,叫人脊骨冰凉。 宛如地狱里嗜血的厉鬼。 她声音先是温柔:“妈妈,你好不乖,怎么又从遗照里爬出来了呢?” “我……” 倏尔,又变森冷:“你还要缠着我多久呢?嗯?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你们这场闹剧?就连死你也不肯放过我,你能让我安静哪怕一秒吗?” “你说啊,妈妈,你告诉我!” 薛知恩的指尖几乎要入肉,将他本就遍布红痕的脖颈掐出青紫。 “薛……” 齐宿说不出完整的话,手心虚虚握着她的骨腕,即便快因窒息而死也极力克制着求生本能,不反抗分毫。 这一声‘薛’唤回她几分神志,她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在模糊不清地视线里看着她深爱的母亲,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妈妈,你就那么想我下去陪你是吗?还是说——” 她压低身量,也压低声音:“你想薛景鸿也下去陪你。” “!” 齐宿眼睛霎时睁大了。 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是大脑越发缺氧,呼吸困难,无法思考。 掌骨加重力气。 她是真的要杀了他。 不,是杀了‘她’。 杀了那个日日夜夜折磨她精神的‘她’。 即使薛知恩的力道狠戾无情,但齐宿仍感觉她在悲伤。 尽管没有一滴泪,可拥抱暖意时舒展的细眉此时却皱得紧紧的,要哭泣的模样。 齐宿最后能调动的本能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念头。 ——想帮她抚平眉心。 他伸出发颤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她眉间浅浅的沟壑,然后,扯唇一笑,便彻底失了力气。 手掌骤然落下,温热的轻抚从眉心消失的一刹那,薛知恩模糊不清的视线逐渐清明。 醒酒药开始生效了。 她辨清了手下狠掐着的,不是日夜在她梦中,或幻觉里疯狂哀嚎撕扯的女鬼。 而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脸色苍白地歪着头,双眼紧闭,硬实的胸膛不再起伏,扰人的呼吸声噤没,恶心的灿烂笑容消泯,就连同她手心里的脉搏都停止了,一直炙热的皮肤在渐渐变凉。 ‘呲啦’一声。 那热烈跃动火苗的温暖火炉熄灭了。 只余空荡冰冷的空壳,在无声的冷寂里突增寒意。 他死了。 被她亲手掐死了。 第68章 我们知恩一定吓坏了 这认知像刀一样血淋淋地刺醒薛知恩的神智,四肢瞬间如坠冰窖,百骸透凉。 她空着的手颤栗着去碰他的腮颌,再没有黏糊糊贴上来的回应,耷垂的大手也不再温暖,指节僵硬…… 她从来没这么惶恐过。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鸣,但那空白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她生生扯回理智。 薛知恩焦急地双手交叠按压男人的胸口,紧急心肺复苏,吸一口气抬起他的下颚含住他冰冷的唇渡过去。 来回几次。 她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急救技巧,可身下的人却怎么都没有反应,手下蔓延的僵冷触感简直要将她包裹到窒息。 薛知恩急红了眼,疯了一般按着他的心口,下唇已经被她咬破了,往外汩汩冒着血滴子,浑身发抖,声音压抑着低低的。 “我求你活过来,我求你,我求求你……” 别丢下我一个人。 “咳咳——” 男人虚弱的咳嗽声乍然响起。 这一刻,薛知恩自己都没发现紧绷的心倏地松了,心脏重新跳动,她慌忙直起身子扶正他的头,防止再次闭气。 齐宿掀开沉重的眼皮。 第一眼就看到她渗着几根血丝的眸子,脑子还混沌着,第一件事就是冲她傻笑了下。 “一醒来就能看见知恩,我真幸福哎。” 他把刚才整个身子跨进鬼门关的窒息性休克当做睡了一觉般轻松惬意。 薛知恩就没有他那么心大了,死死咬着唇瞪他,好像这样能在他身上钻出几个血窟窿解气。 齐宿还进气少着,却先伸出手去撇她的下唇,皱起眉,语气有点重:“薛知恩,别咬自己,我说过了,要咬就咬我。” 薛知恩恶瞪他。 他也不甘示弱。 估计是脑子不清醒,或是死了一次,齐宿胆子大了不少,微微阖上眼,笑说:“你一直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好想亲你啊。” 薛知恩气得差点给他一口,张嘴就是冷冷讥诮。 “谁要咬尸体?你刚才差点真的死了知道吗?你就那么不想活吗?非要来我这里找死?” 齐宿还有些暂时性耳鸣的并发症,其实听不太清她说什么,只知道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喉头有些渴,干干痒痒的。 “我掐你,你难道不知道反抗吗?我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你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吗?” 薛知恩正骂着他…… 他直勾勾看向她:“知恩,我想……” 不出意外地,眼前骤黑,他被抱枕打中了,直直倒回沙发上。 薛知恩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烦躁滚滚。 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救他了。 不如让他死了算了,这种变态明明就死有余辜。 齐宿抱着那人扔来的抱枕,嗅着上面沾上的一点属于她的气息,唇角勾起无法言喻的夸张弧度。 刚才他是死了吗? 被薛知恩杀了吗? 感觉只有一个字。 啊。 好啊。 太啊了。 啊翻天了。 他眉飞色舞地缓着少气的肺,回想休克昏厥的记忆只剩一片漆黑,但他好像听见有人在求他醒…… 来不及细想,一物件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他手边,偏眸一看,是他的手机,没等发问,就听沉冷的女声射来。 “打电话吧。” “打给谁?”齐宿不解。 薛知恩好像听到本世纪最蠢的一句话般,蹙眉说:“打给救护车,还有——” 她顿了下,说:“警察。” 齐宿只听进去后两个字,语气有点不可思议,隐约泪目:“知恩,你终于要报警抓我了吗?” 薛知恩:“……” 薛知恩真的很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她额前暴起几根青筋,极力忍耐地说:“报警!抓我!” 齐宿像是被吓到了,丢开手机,但更多的是困惑:“为什么要报警抓你?” “你是在故意跟我说蠢话绕弯子吗?” 薛知恩咬着后槽牙说,“你刚才差点死了,你不报警让警察处理我?” “可我是自愿的。” 齐宿一脸理所当然。 他就没把她的任何恶意挂在心上,在他的眼里,薛知恩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即便那能让他时刻丧命。 薛知恩的脸被一口气憋得青紫。 “而且——”齐宿扯了扯自己的圆领,伤痕累累的脖颈露出来,“如果我告诉警察我们是情侣的话,闹大了的话怕是整个小区都知道我们是情侣关系,你想那样吗?” 这句话彻底把薛知恩那口气堵了回去。 她捂着隐隐犯疼的头。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感到无力。 她只能苍白地问:“你真的不走吗?” “我没法走。” 齐宿目光流连过她唇上的咬伤,起身拿过医药箱,翻出碘伏棉签:“会有一点疼,知恩,忍一忍。” 薛知恩看着这个满身伤痕,却第一时间记挂她只是破了一点皮的嘴巴的男人,抿了抿唇角,低敛下眼睫很小声地问。 “你……就不疼吗?” 齐宿愣了下,稍深的漂亮眸子盯着她。 “你是在关心我吗?” 薛知恩没接这话,瞪他:“问一下不行吗?” 得到肯定答案,齐宿肉眼可见地愉悦,身后尾巴摇啊摇,忍不住勾唇问。 “我要是说疼的话,知恩愿意帮我上药吗?” “拿来。”薛知恩张开手。 “……” 齐宿瞅着放在自己面前白软的手心,整个人呆住了,嘴角得寸进尺的弧度也僵在那儿,错愕着。 “你怎么了?”薛知恩去碰他愣怔的颌颈,怕他有后遗症,拧眉说,“叫救护车,你还是去医院吸吸氧吧。” 颈间,她手上温和的力道那样清晰,这还是她第一次不是奔着戾气来触碰他…… 好温柔。 砰砰砰—— 脑子里好似有炫彩烟花炸开。 齐宿清晰听到自己要蹦出肋骨的心脏在狂跳,他微微偏开脸说:“……我好像确实需要吸氧了。” 他有些呼吸不畅了,怕是又要死一次。 薛知恩只当他还难受,按着他躺回沙发,拿起手机准备拨通120:“我会赔你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你说个数。” 到底是她醉酒认错人差点把他弄死,不能不管。 只是刚要按通拨号键,腕就被温热锢住了。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薛知恩觉得他在胡闹:“不行,你……” 没等她说完,齐宿撑起些上半身,将医药箱里的药膏塞到她手里,扬眉说。 “你不是说要帮我涂药吗?就拿这个补偿我吧。” “……” 薛知恩握着手里的药膏沉默了。 膏体微凉,触碰到红痕纵横的皮肤时,齐宿倒吸一口凉气,眉稍隐颤。 薛知恩抬眸扫他一眼,她本来就不是会伺候人的主儿,手上没轻重,冷声刺他一句:“活该。” 齐宿没发表任何不满,凝望着她敛眸帮自己涂药的模样,面色微白,眼底还余着那几根血丝,抹着他脖颈的手体温好像更凉了些。 “刚才一定吓坏了吧,”他低喃,“对不起,知恩,吓到你了。” 薛知恩的手滞住,心湖像是被打进一颗小小的石子,荡起小小的微波。 她嗤:“我有什么被吓到的,你再晚醒一会儿就被我拖进浴室分尸了。” “听着还挺浪漫的。”齐宿听到这话,不仅不害怕,反倒享受地眯眯眼。 “你会把我留在冰箱里,想起我就翻出来看看?或是把我煮了吃掉吗?” 他的视线从她唇畔一路滑到她的胃部,好像已经幻想他的组织被仔细咀嚼,再在她胃里消化分解,彻底与她融为一体。 薛知恩被盯得后背发毛。 那是什么恶心的怪癖好? 她恶声说:“我会把你扔进下水道冲走,化粪池才是你这种垃圾的最终归宿!” 齐宿只是咯咯笑,脖子脉络随之搏动,生机勃勃的样子。 他说:“那也挺不错的,毕竟是你亲手剁碎了冲下去的,你对我上心就好~” 薛知恩抚着他一起一落,重新热腾腾的脉搏,沉声说:“有病的蠢货。” …… 上好药,刚死了一回的齐宿还惦记着给他家知恩做晚饭,宛如被家暴掉半条命还勤勤恳恳的恋爱脑丈夫。 只不过这个洗内裤的不是冷脸。 ——是痴汉脸。 薛知恩也是佩服他:“我刚要杀你,你还给我做饭?你脑子没事吧?” “那都是小事。”齐宿不在意道。 “什么是大事?” “你吃不上晚饭是大事。” “……” 薛知恩服了:“昨天不是有剩的吗?吃剩的就行。” 齐宿不乐意:“我怎么能让你吃剩饭?本来你之前吃得就都吐了,晚饭一定要好好吃才行。” 他整理了下半散开的围裙,系带一绕一缠,宽大的卫衣顿时勒起一道窄腰的轮廓。 薛知恩撇开视线,想骂他,又组织不了语言,只得闭嘴,反正死的累的又不是她。 “别死在我家厨房里。” “知恩,你今天好关心我啊,”齐宿笑,“我好高兴~” 薛知恩:“……” 薛知恩抱臂不理他。 原来被杀死还有这种福利。 多来几次也不错~ 齐宿抱着这样荒谬的想法去厨房处理黑鱼。 ‘咔!’ 一刀切断鱼跟头部相连的脊骨,刀翻面丝滑片下鱼肉,肉骨利落分离。 齐宿边剁着鱼,边回想她喝醉时说得那些话,金属刀面反射出他微沉的脸庞。 果然。 不给薛家打电话是对的。 第69章 梦想是家庭煮夫 等齐宿把鱼汤端出来,薛知恩正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他唤她一声:“知恩,吃饭了。” 餐桌前,奶白的滋补鱼汤飘着层淡淡的热气,香气弥漫。 齐宿跟昨天一样很体贴地调羹放在她手边,盛好饭,期待地看她,像极了等着被夸奖的小狗。 这次,薛知恩没有对他恶语相向,睨向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沉默了一会儿。 “……做这么多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喂狗。”齐宿接话。 薛知恩不知道哪里来的狗,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分明只说自己养了猫。 见她还没动作,齐宿以为她迟迟不动是又怕自己下料,赶紧解释:“我没有往里面放奇怪的东西,绝对没有哦。” 这种解释简直越抹越黑。 薛知恩沉眸觑他,良久才出声:“你不吃吗?” “我不饿啊,”齐宿笑,“我看你吃就感觉饱了。” 胡说八道! 薛知恩死死盯着他始终笑吟吟,好像怎么对他都不会受伤哀痛的脸,莫名越发烦躁,将手边的筷子砸了过去。 愤愤道:“这鱼是别人给你的吧?给你补身体的,你不吃做给我吃?” “你这种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凭什么来照顾我?赶紧滚出去!” 齐宿摸了摸被筷子边边打到的下颌,表情愣愣地,傻傻地。 许久,他瞥向薛知恩气愤的样子,心脏那块涌出阵阵暖流,语气万分感动。 “知恩,你都在门口听见了吗?” 薛知恩不应声。 但齐宿知道她肯定靠在门口都听见了他跟楼下大爷的对话。 想到,他家知恩抱着酒瓶独自一人面对空荡冰冷的房子听他在外面被人关心…… 她该多寂寞啊。 齐宿心头是又暖又酸,攥住她丢来的筷子,被怎样对待时都没哭,却因她这一句,褐眸附上层水汽,声音有些发哽:“……谢谢你担心我。” 谢谢你愿意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她的嗓音语气不好,“不要把眼泪掉进饭里,脏死了。” 齐宿知道这是在哄他,不要哭。 怎么办。 更爱她了。 这顿饭直到薛知恩瞥见他开始吃才动勺子,齐宿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他做的饭菜、他蒸的米饭、他炖的鱼肉,心被填得满满的。 “好吃吗?”他问。 薛知恩喝了口汤,无情绪道:“勉强能下咽。” 那就是还不错。 齐宿心要飞到天上去了, 人生的幸福大概就这么简单。 一盏暖灯,他爱的人,吃着他做的饭,他们能够携手共度再平凡不过的每一天。 真想此刻时间能够暂停,或是流逝慢一点,再慢一点。 然而,时间不会因为齐宿的祈祷变慢,薛知恩也不会因为他的祈祷驻足。 齐宿很清楚这一点。 饭后,齐宿利索地刷完碗,擦着桌子,心想给602买的洗碗机还有两天才能到…… “你就不能歇歇吗?” 看着他忙上忙下,薛知恩微微皱了下眉,“你不要过劳死在我家。” 她对我真好。 看,又在担心我了。 齐宿心想。 他放下抹布,洗了洗手,也不闲着,打了盆热水,要给她洗脚。 薛知恩脸上的冰冷隐隐有龟裂的迹象,她跟炸毛似的按住他要把自己双脚搁进热水的手臂:“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自尊心?!” 他差点死在自己手里! 结果,不仅不报警求救,不要一分补偿不说,还任劳任怨地做好三菜一汤,现在更是要亲手帮她洗脚!! 薛知恩觉得这死变态脾气好到恐怖的地步。 哪怕是一条再忠诚的狗,到现在也该对她呲牙了,但是,齐宿只会对她温柔地笑。 “乖知恩,放松,你的腿需要热敷,我再帮你按摩一下,晚上就不会那么痛了。” 薛知恩挣不开他。 “你放开我!” 她也犟,跟着他较着劲僵持,双脚悬在半空,像是惧水的猫儿急着摆脱‘危险’的热水。 齐宿瞧着她憋得有点红的小脸,忽地低笑了声,威胁她。 “如果你不让我帮你……” “……” 整个空间的空气都静止了。 薛知恩的表情因这句话有一刹那的空白,连反抗都忘了。 “你……你说什么?” 齐宿似乎很开心,扬起眉梢。 咚! 齐宿捂住被揍了一拳的脑袋,委委屈屈地嘀咕:“痛……” “知道痛就不要说蠢话!你这个死变态!” 薛知恩握紧拳头,看他的眼神好像一把要凌迟他的刀。 她感觉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 齐宿抿了下唇,自带无辜感的褐色眼睛湿漉漉看她,忧心道:“手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吧。” “你还想被揍是不是?”薛知恩举拳。 齐宿不敢再放肆了。 倒不是怕再被揍,主要是他脑袋上骨头太硬,怕她手会受伤。 齐宿说了些胡话。 “……” 薛知恩知道他不是在开恶心玩笑,她咬了咬腮肉,瞪他:“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齐宿直抒胸臆:“看到你好,我的心情就会好,你要知道心情对我们这种创作工作者是很重要的因素,其实,你也在帮我。” 说着,那灿烂笑容咧得更大更热烈了。 薛知恩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 世上真的有人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吗? 她从没见过。 她不太相信。 第70章 天才与疯子 洗脚桶里的水温正好,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里面飘着黑乎乎的不知名药材,几乎泡进去的一瞬间,惹人躁怒的刺痛缓解了大半。 大概是今天用掉她太多心力。 薛知恩倚靠在沙发上任由他按摩她那两条脱力的腿,看他手上专业疏解自己腿部肌肉僵硬的动作,视线再移至他珍重认真的眉眼。 忽然问:“你给薛家打电话了吗?” “没有,”齐宿回:“你给我的号码,我一个都没拨通。” 薛知恩:“钱呢?” 齐宿笑了笑:“我不会拿你的钱,知恩。” 薛知恩默了许久,似有若无地扯了下唇,像是在笑着说。 “我以为你最起码该打电话把我这个麻烦抛出去。” 齐宿心间骤然一紧,忙反驳:“你不是麻烦,知恩,你从来不是麻烦。” 薛知恩低沉的眸凝视着他,许久,直到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她的声音有些冷:“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我给的不够吗?” “我是怕他们照顾不好你。” 齐宿垂着的眼睫颤了颤,用很低很轻的音量说:“我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事……” 只是想到那种可能,他就已经开始害怕了,心跟着酸颤。 他痴情款款的眼眸深深地望向她。 “知恩,就先让我照顾你吧,不用多久的,因为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这种无端的赤诚信任让薛知恩有些不适,应该是气得、烦得,她的心也开始酸了,语气不稳。 “我什么都给你了,”薛知恩拢着酸胀的眼皮,“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她这话砸得齐宿心口哗哗流血。 他什么都没说,或者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只默默抱住她揽在怀里,轻拍着背,声音低到喑哑。 “薛知恩,你说得不对,永远都该是别人对你来说有没有价值。” 他的知恩,生来就该高高在上,就该处之高台俯瞰众人。 …… “喝吧,喝完了就该睡觉了。” 洗完脚后,齐宿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她。 薛知恩抱着马克杯,乜他一眼:“洗脚水倒掉了吗?” 齐宿目光漂移。 “倒掉了吗?”她又问。 “倒、倒掉了。”齐宿回。 “希望你不要骗我。”薛知恩冷声说。 齐宿咽了口唾沫,失望异常,看来等会儿带回隔壁分装的幻想破灭了。 呜呜呜—— “时间还早。”薛知恩回他第一句话。 现在不过晚上八九点,她白天睡得多,虽然有些累,但现在并不困。 难得他们能心平气和地说话,齐宿也有些不想时间就这么过去,翻出他从隔壁带来的纸袋里的投影仪,眼睛亮亮地询问:“知恩,看电影吗?” 薛知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态度在齐宿眼里就是同意了。 他兴致勃勃地开始鼓捣,将画面投放到沙发对面的纯白粉刷墙面上,坐到她身边,整个人还是肉眼可见地亢奋。 开玩笑。 能跟正主一起看电影哎! 这放在任何粉圈都是能旋转尖叫,原地飞升的程度!! 按下这份澎湃激动,齐宿问她:“有想看的电影吗?” 薛知恩没有,她对电影一向不太感兴趣,别开脸,冷淡道:“别问我。” 那就是让他决定的意思。 齐宿翻着播放列表,仔细思量,不能看跟滑雪有关的,戳她痛楚,励志片又显得太刻意。 既然之前提过梵高,那…… 他打开了电影《永恒之门》。 也打开了他的私心。 舒缓的音乐配合能够令人平静的画面在房间内铺设,太阳,草地,树林,清风,黑暗,寒冷,与一个逃离灰败都会沉浸在自然中郁郁不得志的疯子画家。 像他,也像她。 天才或许都是相似的。 他们在一个领域超越常人,必然在其他地方比正常人更加敏感、极端。 就连齐宿这个在爱里长大的都逃不过,更别说在压抑环境中生长的薛知恩。 本身,玩极限运动的,就是一群追求刺激的‘疯子’。 “你给我看这个电影是想说我该去精神病院吗?” 薛知恩抿着牛奶,眼眸在昏暗的环境里识不清色泽。 脑中回忆起某人撕心裂肺的嘶吼: ‘让她去死!把她关起来!疯子就应该在疯子该在的地方!!’ 就像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文森特。 薛知恩捏紧杯子,瓷器发出细微异响。 “不,”这时候齐宿出声打断她的沉惘的思绪,他的声音映着清扬的小提琴声说,“知恩,我是想说你没疯,你很好,也很善良。” 就像这电影中看似疯癫实则清醒的梵高,在电影的最后临死都没指认袭击他的那两个男孩,而是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齐宿圈起她的心口:“你只是把自己保护起来了而已。” 猫咪受伤了况且知道蜷缩身躯朝人呲牙,况且是一个活生生从云端跌落的人呢。 他温润的眼眸弯成月牙,荡起一阵浅浅笑波:“你什么都没做错,薛知恩。” 不管是打他,杀他,骂他,吼他,她都没有任何错,她在齐宿眼里也没有疯。 她只是太害怕了。 她孤身一人,她只能发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薛知恩呆愣地目光仿佛在他眼底看到自己,不同的、被美化的自己。 还是说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没错,她很好,她…… 善良? 薛知恩忽然有些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她就真的笑出了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指尖拂过微红的眼尾,止不住笑说:“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出事的吗?” 齐宿坐直了身子,肃起心神。 薛知恩是专业运动员,以她超凡的专业能力不可能会出意外,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果然,她说:“比赛前有人在检查后对我的装备做了手脚。”语气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这话一落地,齐宿握在身旁的手倏地攥紧,指白如纸,周身仿落入冰窟,脊背生凉,天生的温柔眸也能被阴沉覆盖:“……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是谁,你只需要知道——” 薛知恩还在笑,比烈阳高照还要明媚,细指自上而下在他身躯前的虚空扫过,唇珠吐出的字却阴冷至极。 “她的脊骨、腿骨、尺骨,任何能断的地方被我一寸寸敲断了,这辈子顶天了只能是个瘫痪的二等残废,哈哈,估计现在还挂着导尿管哭天抢地呢。” “……” 气氛似乎停滞了般寂静。 “怎么样?”薛知恩的手停在他的腰际,笑靥如花,“现在还觉得我善良吗?” 第71章 极致的爱,绝非占有 齐宿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稍沉的褐眸映着她此刻的笑颜。 忽地,他也笑开:“好知恩,商量个事好吗?” “什么?”薛知恩皱眉。 “你的洗脚水能不能送我喝……”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扇了一巴掌,不过这次力道轻多了,没那么疼了。 薛知恩环抱手臂,显然被他气得不轻,从牙缝里挤字骂他:“死变态,什么都想喝,也不怕毒死你。” 齐宿转头,朝她笑得灿烂:“看,就连我这种变态你都担心生死,世上还有比你更善良的人吗?” 至于那个人,瘫痪到底还是太便宜ta了,能被薛知恩打瘫明明是天大的恩赐,齐宿沉吟。 “……”薛知恩哽住。 “你就是太善良了,”齐宿垂下的长睫颤了颤,手指勾住她毯子边角,像握住她的手一样温柔摩挲,声音低到像呓语,“才会被人欺负。” 欺负? 谁受欺负了? 薛知恩咬着后齿,刚想反驳,齐宿抬起深眸,看她:“好知恩,再商量个事。” “洗脚水你想都不要想!” “不是这个。”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薛知恩不信他能说出什么好话。 她想得也没错,齐宿凑近她,热息喷洒,眼珠始终直勾勾挂在她瞳仁上:“告诉我是谁,好吗?” 他眼底的晦色摄人,薛知恩的瞳孔微微放大像要沦陷其内,她一把扯住神魂,嗤笑一声:“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这种烂好人能帮我弄死她不成?” 齐宿没说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薛知恩扬在唇角也渐渐拉直,盯着他越发晦暗的眸色,冷声说: “我不可能告诉你,别再问我。” 尽管她不信这男人会疯到去帮她报复云薇儿,他也没这个本事,但她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 这是他们的恩怨。 与外人无关。 薛知恩拒绝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也不再笑了,即便是恶意的。 齐宿知道问不出来了,他又不能去撬知恩的嘴,即便他很想…… 但齐宿也只能在脑中想想。 他舍不得强迫她。 这场电影将近两个小时。 看完后,天际漆黑,屋里微亮的光反射在玻璃上,里面有人影孜孜不倦地晃动。 齐宿带她洗漱完,将她安置在床上,唠唠叨叨讲述明天的计划。 还问她:“明早想吃什么?” 薛知恩手背贴着额头:“我能选择不吃吗?” “不能哦。”温柔的男声,有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 薛知恩翻了个身背对他,齐宿以为她不会说了,刚从床榻起身,就听清透的女声低低传来:“我想喝粥。” 齐宿愣了一下,看着她静默的背影,好像那句话是他的幻觉,但他知道不是。 血液一瞬间沸腾起来。 他忍不住雀跃道:“好,我明早起来给我们家知恩煮粥~” 薛知恩没去管他粘腻腻的称呼,因为管了也没用。 今晚齐宿准备的比较齐全,他把一杯热水放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指节扯着裤腰带,开始换睡衣。 换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流入薛知恩耳中,她烦躁地转过身。 就见男人被昏黄的灯光照出肌肉棱角的半截漂亮背脊,卫衣套头脱下,侧边前锯肌硬出清晰的轮廓,脉突鲜明的手臂随意拢了下散乱的头发,饱满的喉结微滚,锁骨息动,十分性感。 这时,他偏眸正好撞上薛知恩沉静的眼眸。 一时有些脸热,忙捂住胸前羞赧道:“知恩,你是在偷看我吗?” 薛知恩:“……” “在我的卧室换衣服,怎么就成我偷看你了?”薛知恩视线划过他腰腹留着的签名,冷漠别开脸。 齐宿拿起睡衣,晃着他的阔背窄腰笑道:“看吧,看吧,我这辈子只给你看。” 薛知恩喉咙噎了下,冷哼,“不要说得跟你以后不找对象一样,献忠诚也有个度……” “不找啊,”齐宿回得理所当然,他系着睡衣扣子,“我抱着你的棉花娃娃过一辈子就好了。” 薛知恩:“……?” 什么娃娃? 谁的娃娃? 跟什么过一辈子? 薛知恩以自己少量的网上冲浪信息,大概明白了,一言难尽地看他:“有病。” 齐宿:“嘿嘿。” “……”薛知恩冷嘲热讽,“你这样的变态怕是也找不到结婚对象,完全就是在害人。” 齐宿点点头:“说得没错,所以我不去害人。” 薛知恩无话可说了,怎么说他,他都笑兮兮,不痛不痒的。 齐宿拉起床边的地铺,手拉住灯绳,含笑望着她:“晚安,知恩。” 薛知恩沉默。 但齐宿知道,她听见了。 ‘啪。’ 床头灯按灭,窗外的漆黑渗透进来空气随之变得尤其安静。 薛知恩躺在温暖的床上,床下是男人稍粗的呼吸声,她望着窗外,冷不丁地在黑暗中出声:“今天那些钱你拿走吧。” “那些钱?” “不要跟我装傻。” “我没……” “你今天又骗我了。” “……” 她这句话,让本还想打哈哈的齐宿将胡诌的玩笑全咽了回去,无端地,心口闷疼。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男人爬上了床,揽住她的腰,下颌抵在她的发顶,把她完全包裹住,没有任何色欲念头的亵渎,一肚子的话,最后都化成了一句: “对不起。” 薛知恩说:“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就像她讨厌那句‘我爱你’,因为那是彻头彻尾的假话。 她听了二十多年的假话。 最后,她不想再听了。 齐宿霎时明白她今天突然生气的原因了,鼻尖酸酸的闷在她发间:“下次不会再骗你了,知恩。” 薛知恩没回他,闭上眼睛。 齐宿搂着她,手心掌着她消瘦的腰腹,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的知恩好像一直过得不太好,受了好多委屈。 不如…… 留在他家,他可以更努力地赚钱,让她过上跟以前一样的物质生活,不需要她跟自己在一起或是结婚生子为代价。 他愿意养她一辈子,只要她每天开开心心就好……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落在心底隐隐有扎根发芽的趋势。 第72章 替代品 今晚,仍旧不算太平。 因醉酒差点杀人的薛知恩又做了噩梦,无数窒息的画面像鬼一样缠着她不放。 她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腰间横着的有力手臂截住她的动作。 “……” 薛知恩恍惚看向身侧熟睡的男人,许久,她伸出轻颤的手去探他的鼻息。 热气拂过手指绕圈。 活的。 她抿紧了唇瓣,看着他脖上的青紫抱紧了发冷的自己。 噩梦再次缠了上来。 ‘薛知恩,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最爱你,你也要最爱妈妈知道吗?那些不知好歹跑到你面前的妈妈都帮你处理干净了。’ ‘什么为什么?你难道有心思?薛知恩!你敢看上那些低等的垃圾我就死给你看!!’ 哭声又来了。 ‘我都是为你好,我那么爱你,你不能像你爸爸一样,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 后半夜。 齐宿发现薛知恩不见了。 他摸到温凉的床铺,剩下的瞌睡全吓跑了,快步去检查反锁好的大门,几个房间翻了个遍,心急如焚地最后终于在书房的角落找到了她。 她紧紧抱着陆筝的遗照,蜷成一团缩在书柜的夹角。 如果不走进来仔细看,根本找不到,像只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安静小猫。 齐宿看着她,步子在原地踯躅,没有唤她,转身去客厅拿来毯子披到她身上才问。 “知恩,怎么睡这儿来了?” 薛知恩僵硬的眸子闻声觑他一眼,声音稍哑:“不关你的事。” 齐宿没有说什么,也没强硬地拉她从角落起来,反而陪着她坐下,温热的侧躯贴上她,将自己的体温递过去,给她一点支撑。 他不知道这一年来,薛知恩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一个人抱着冰冷的遗照度过的,但他想今晚、今后可以有他陪着。 薛知恩半歪的头靠在他的肩头,抱紧怀里膈人的相框,空洞的眼停在虚空。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什么都可以。” 薛知恩手指摩挲着相框边缘:“你有妈妈吗?”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奇怪问题,放在一般人身上可能是冒犯,齐宿却没觉得有什么。 “有啊,她调的饺子馅一绝。” “她人怎么样?” “她人很好,”齐宿笑说,“等她回来你们可以见一见,她肯定会很喜欢你。” 齐宿没发现自己说得像是儿媳妇要见未来婆婆一样,缺乏常识的薛知恩也辨不出来。 她听着齐宿絮絮叨叨地讲他母亲,讲他家里,就连他养在父母家的小绿植最近要开花了这种无聊的小事都要讲给她听。 一个平凡的,幸福的,她从未见过的三口之家在眼前慢慢展开。 阳光开朗,生活闲散,相貌绝佳,家庭美满,脾气极好,他真的集合了所有美好到令人嫉妒的因素。 薛知恩满载恶意地说:“真是想不出那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种人。” “对啊,神奇吧。”齐宿笑呵呵,“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能那么变态。” 薛知恩:“……” 齐宿亲切地抵住她的脑袋,也问:“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薛知恩不吭声。 齐宿当她默认了:“陆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一出口,齐宿能明显感觉身边人一僵。 薛知恩垂眸凝望着怀中女人温婉得体的黑白笑颜,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陈述某种既定事实。 “她是个脑袋不清醒,把女儿当老公的女人。” 齐宿一愣。 万籁俱静。 薛知恩没有对这句话进行解释,而齐宿清楚这句的份量。 没有安全感的失败婚姻里,女人们疯狂寻找寄托,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幸福。 尤其是陆筝这样一辈子顺风顺水高傲至极的女人,更不允许自己落败。 而且他曾听说,薛知恩父母是扛过一切阻碍信奉真爱至上的自由恋爱,这样的落差,人很容易走向极端…… 齐宿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小巷口,身着一袭雷厉西装的矜贵女人,对他充满冷意与警告的轻蔑眼神。 那样的人物,如果知道她的女儿跟自己这种人依偎在一起,应该会气疯吧。 齐宿心情复杂。 说完那句话,薛知恩便不出声了,齐宿静静陪着她。 这时,卧室忽然传来欢快的圣诞歌。 ‘叮叮当,叮叮当——’ 齐宿的手机响了。 他不动。 铃声没完没了,薛知恩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吵死了。” “抱歉,我去看看。”齐宿只好起身,去看看大半夜是那个家伙给他打电话。 他看到拨号人,挂了电话,边往书房走边转到聊天界面,坐到薛知恩身旁才开始回消息。 聊天页面就这样大剌剌敞在薛知恩面前。 zn:(手臂咬伤的图片) zn:【我想纹这个,你帮我瞧瞧。】 陈肆:【?】 同样看到那两条消息的薛知恩:“?” 接着后面是这个叫陈肆的人发的一长串消息。 陈肆:【我人在国外,刚下飞机,为什么挂我电话?齐宿,你别出事,再不回消息我报警了!】 薛知恩视线瞥向他。 关心他的人还真多。 zn:【白天太忙没看见你的消息,我手上弄的图案不错吧。:d】 对面,满身刺青的红发男人在机场外点了根烈烟,打火机滚轮摩擦,火光下银白的金属唇钉微闪,他瞧见这条消息,拧紧了耀色的眉骨钉,叼住烟头。 陈肆:【你不单身狗吗?谁咬的?】 齐宿转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薛知恩,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跟朋友炫耀吗?” 炫耀什么? 薛知恩觉得他有病,不想理,但齐宿期待的视线实在炽热,她被炙得浑身刺挠,冷言道:“随便你。” 齐宿幸福地笑了:“知恩你真好。” 薛知恩:“……” 呵呵。 zn:【实话告诉你吧,是我们家知恩咬的,好看吧,我特喜欢准备纹在身上,想找你参谋参谋。】 陈肆那边看到这条消息以为自己在飞机上待久了,眼睛被气压搞瞎了。 他使劲揉揉眼眶,确认自己没看错,轻佻的脸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完了。 这傻小子终于承受不住失恋的痛苦,彻底崩溃出现幻觉了。 第73章 知恩表嫂 陈肆:【赶紧让萧骋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脑子,看你都出现幻觉了,不就是失个恋嘛,哥给你介绍几个大美女,寂寞了就约出来玩玩解闷,少天天抱着你那什么棉花娃娃。】 说着,他推来几个美女的wx,先不管这些东拼西凑的女人配不配得上他哥们。 结束一段感情最快的办法就是开始新的。 陈肆不信他说的。 齐宿无视那些花里胡哨的美女头像,直勾勾看向身旁的薛知恩,褐眸痴痴地黏在她身上。 “薛知恩你是幻觉吗?” 薛知恩冷冷回视他:“你觉得呢?” 齐宿不知道。 其实到现在他还没有多少实质的感觉,因为实在太梦幻了,痴心妄念的偶像此时就在身边,那是多少粉丝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何德何能? 齐宿长指小心地勾住她的裙角,只有一点点,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安了些心,单手回消息。 zn:【那不是我的幻觉,她就在我身边。】 陈肆:【……】 陈肆:【我想我该给萧骋打个电话了,等我回国就去看你。】 zn:【不信就算了,纹身的事我问别人。】 陈肆:【现在纹身不是重点,你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真不知道萧骋是怎么监护你的,他早该给你联系心理医生。】 zn:【我说了,她不是幻觉。】 陈肆:【……】 陈肆:【齐宿,你有办法证明那不是幻觉吗?】 两人一来一回在聊天界面上争执起来。 薛知恩看着他们无聊的争论、齐宿略显苍白的解释,眉心慢慢蹙起。 陈肆:【追星也要有个限度,以前我是懒得说你,一直沉浸在幻想里对你这傻子究竟有什么好处?】 陈肆:【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吧,齐宿,你的薛知恩结婚了,人家过得好的很,大家都在往前看,只有你一个人还窝在家里伤春悲秋!】 陈肆:【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悲吗?你喜欢她那么多年,可她就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齐宿,就连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可怜。】 陈肆嘴毒,字字像刀一样尖锐。 不过,齐宿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软弱的痴恋行为抨击。 毕竟从大学开始这人就怂恿他勇敢出击接近偶像,但他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让陈肆很是鄙夷。 只是,他被挤兑可以不管,但前面说薛知恩过的好让齐宿有些不舒服,刚想打字反驳—— “给我。” 手机被一把被夺走了。 没等齐宿反应过来,纤白的手蛮横搂住他的脖颈,他的脑袋被大力摁到她柔软的侧脸上紧密相贴着,冷淡的女声随之响起。 “看镜头。” ‘咔擦——’ 快门声与闪光灯一同出现。 齐宿的眼睛被白光晃了一下,等他缓过神,手机已经被丢了回来。 垂眼一看。 ——他们俩人亲密的合照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对话框里。 齐宿的瞳孔骤然放大,无法言喻的震惊目光射向她,嘴巴里惊得能放下一颗鸭蛋。 “这、这……” 薛知恩瞥他,冷漠道:“你不是想炫耀吗?” 这才够格炫耀吧。 齐宿:“……” “我靠!” 刚坐上改装越野的陈肆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爆出一句粗口,两指快速放大图片,确认这个跟素来不近女色的齐大艺术家脸贴脸的女生是…… 薛知恩???! 就在这时,那边立即撤回了照片。 陈肆眨了眨眼。 假的吧? 陈肆:【你不会p图来诓我吧?】 对面没回这条消息,虽然只看了不到一分钟,但顶尖设计院校毕业的陈肆很清楚那张照片没有ps的痕迹。 他胡乱揉了把红发,心烦地从烟盒里咬出一根烟。 薛知恩怎么会跟齐宿在一起? 她不是…… 陈肆踢了一脚前座:“魏二,你表哥跟你表嫂什么时候办婚礼?” 满身朋克铆钉元素的魏延扫向后视镜:“怎么,你想去参加婚礼?我给你留张请柬?” “别卖关子。”陈肆又给了他一脚。 魏延单手转着方向盘,也要了根烟叼着掏打火机:“不知道啊,听说还在闹矛盾。” “闹矛盾?” 魏延:“估计就是情侣之间闹小脾气罢了,不是大事,最晚应该明年就能办婚礼吧,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留张请柬。” 陈肆转着打火机思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表嫂是……” “薛知恩啊,”魏延叼着烟笑,“你也想要签名?这次摇滚演出顺利的话我帮你问问。” 他们几个朋友组了个小乐队,最近在巴黎有演出,陈肆跟他就是早年玩乐队认识的,今儿被他从纹身工作室抓来顶包鼓手。 “对了,”魏延吸了口烟,降下车窗问,“你刚才喊那么大声看见什么了?吓我一跳。” 陈肆笑:“看到好东西了。” 魏延也没放心上,记起旁的:“听说你有个朋友是我表嫂的忠实粉丝对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请柬我也能包圆。” 陈肆没再接话了。 这婚礼请柬,能不能有机会印出来还两说。 …… 照片发出去没两分钟就被齐宿脸红心跳地撤回了。 他跟薛知恩的合照才不要给别人看。 齐宿自己左看右看那张照片,昏暗的灯光里,他们紧贴着,闪光灯照亮她的脸,也照亮了她沉冷的桃花眼,熠熠生辉的样子。 好像他们真的亲密无间,真的像一对…… 情侣。 砰砰砰—— 齐宿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震耳欲聋的。 他颤声问:“知恩,这张照片真的可以给我吗?” 薛知恩看都不看他,丢过来一句:“随便。” 啊—— 得到肯定答案,齐宿的心要跳死了。 他将手机捧着放在心口,表情幸福到要飞升了。 薛知恩一惊:“喂,你怎么不喘气了?” 齐宿一脸安详,死而无憾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从他身体里微笑着飘出来了。 “喂!”薛知恩忙掐他人中。 把差点幸福死的齐宿从死亡边缘又拽了回来。 他活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知恩,我感觉自己好幸福~” 薛知恩:“……你个神经病。” 不过一张破合照,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天际微微亮的时候,薛知恩感觉肩头沉了沉,她的身子瞬间僵住,偏眸,本来还在喜滋滋欣赏合照的蠢男人,抵不住困乏歪头虚虚枕在她肩上。 离得近,才能看清他眼睑下淡淡的乌青,也是该困了。 前三天为了照顾薛知恩他几乎没怎么睡,全凭一口热情气撑这么多天,也是不容易。 薛知恩本不想管他,可那温热的呼吸绕着她脖子湿黏地缠上来。 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这男人就跟长了定位一样追着她倒。 第74章 算我求你 薛知恩烦了,伸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他的头。 “滚去床上睡。” 齐宿迷糊了一下,听到这话,脑子还未开机就揽抱起她:“去床上睡。” “放我下来,你自己去!” 齐宿半眯着睡眼,从她怀里拿过遗像放到供桌上,凭着本能低哄:“乖,一起睡一会儿。” 薛知恩气得要打他,他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迷蒙的深眸掀起长睫凝望她:“知恩,该睡了。” 薛知恩抽不动发痒的手,那落在脉搏的吻在发烫。 她握起五指,抿紧了唇瓣。 这死变态故意的吧? 薛知恩被按回床榻,男人也不干什么,扯过来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便趴在她身边睡着了。 只是健硕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不放。 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薛知恩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借着月光,瞥他轮廓精致漂亮的五官,饱满的唇,高挺的鼻,过长的鸦睫撒在白瓷样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毛孔,完美得不像真人。 他比她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好看,是那种一般人看一眼就心生喜爱、难以忘怀的好看。 如果见过他,她不应该会忘记…… 这念头一闪而过,薛知恩忽然顿住。 她干嘛要去记住一个死变态? 现在就恨不得把他这种垃圾从脑子里全倒出去。 这样想着,她往旁边挪动几下才阖上眼睡觉。 可体温是会蛊惑人的,她蜷起的身体在不经意间向那个体温偏高的人靠拢,挨着他,紧皱的眉头都松懈了。 齐宿在梦里感觉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靠近他,贴着他蹭了蹭。 他抱住那团迷迷糊糊地想。 ——这里有只好乖的猫猫。 早晨。 一碗精心熬制的养胃粥被摆在薛知恩面前,南瓜、红枣、小米混在砂锅里一起煮的软烂,口感清甜绵糯。 比家里精心挑选的厨师做的还好喝。 薛知恩抬眸,瞅见他撑着腮颌笑眯眯的脸蛋。 “好喝吗?”他问。 薛知恩冷哼:“你还真贤惠。” “谢谢你夸我,但这其实是一个男人的最基本,”齐宿羞着脸,理所当然道,“不然会讨不到老婆。” 他妈从小就跟他说,不会做饭的男孩没人要,会被丈母娘嫌弃。 虽然那时他不想讨什么老婆,但还是谨记他妈的教诲。 尤其迷恋上薛知恩后,更是根据她喜好苦练厨艺,幻想有一天,能够做饭给她吃,被她夸一句。 没想到这天真的实现了。 齐宿身后的狗尾巴摇得欢快。 早饭后。 齐宿不见了,本以为他没一会儿就会出现的薛知恩窝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放空,可是半天了都没见他人影。 他在干嘛? 薛知恩不想好奇,她把毯子盖到头上。 “……” 过了会儿,烦躁地一把拉下来。 齐宿杵在洗衣机前,从脏衣篓里往洗衣机丢昨天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手触到最后一件时,他一顿。 那是一件在衣柜里翻出来的—— 运动胸衣。 柔软的透气面料,形状圆润的罩杯,入手有韧性,齐宿耳根不禁一红。 他偷偷往外瞧了一眼,确认没人。 大手掌着那件胸衣,越发痴迷的眼睛沉甸甸盯着,呼吸稍重。 稍微闻一下……应该没什么的吧? 毕竟要洗了,闻闻不是很正常吗? 这想法落地,没等一秒,男人犹如冲破笼子的困兽,手背青筋狰狞蜿蜒…… 她身上的柠味馨香好像还沾在贴身衣物上,深吸一口,荡漾心魂。 不能再闻了。 再闻下去就要做错事了。 他想着,抬起沉浸其内的脸,深邃晦暗的褐眸撞见伏在门口边的薛知恩一言难尽的表情。 齐宿:“……” 薛知恩:“……”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静,好像什么死了一般。 齐宿听见了。 ‘嘎嘣’一声,是他的羞耻心死了。 齐宿脸红得要哭了:“如果、如果我说我刚才是在看上面的标签你信吗?!” 薛知恩往后躲了躲,面露防备:“看标签需要离得那么近吗?” “那个……” “变态就算了,还是个骗子,你这个人品低劣的人渣。”薛知恩直扎他心口。 齐宿整个人憋得通红,热汗涔涔,终于,他实在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双膝直直跪地忏悔。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受不住诱惑犯错,我真该死啊!!” 薛知恩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声吐出两个字:“垃圾。” 齐宿哭了,两行泪划过潮红的漂亮眼角,捶地痛哭:“呜呜呜,为什么要奖励我?” 薛知恩:“……” 薛知恩真想狠狠给他一脚,又怕……,憋着一口气一把夺过他攥在手里不放的衣服。 “你给我滚,衣服我自己洗!” 薛知恩转身将胸衣愤愤丢进洗衣机,然后,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按钮沉默了。 她不会用。 她这辈子第一次摸洗衣机这种东西。 齐宿从地上起身,拍掉裤子上的褶皱,依着墙面笑问:“知恩,怎么了吗?” 薛知恩怒瞪他:“笑什么?看我连这种常识都不会,你觉得很好笑是吗?” “你本来就不该做这些,”齐宿宽厚的大掌摸摸她的头,轻声说,“知恩,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薛知恩打开他的手,冷冷自嘲道:“谁家的福气里有断腿丧母?” “……” 齐宿被打落的掌心一颤,看着她慢跛的背影,心忽地往下沉了沉,满腹酸涩。 “知恩,”他突然冲那道消瘦的身影喊,“内衣内裤我帮你手洗吧。” 薛知恩的背影停滞,倏忽,她回头阴阴森森地瞪向他,磨着皓齿:“敢碰、敢碰,我就、我就……” 所有恶意的攻击对这贱骨头一样的狗男人一点用都没有,薛知恩竟发现自己拿他没办法。 头一次,她感到愤懑无力,拳头攥着不知道往哪里打。 还是对一个男人。 最后,薛知恩妥协了一般抚额说:“只要你不偷喝洗衣水……” 第75章 你可以把我当做妈妈 真是好让人心痛的前提。 他伸出手指头,臊着脸卑微地说:“就一口。” 薛知恩:“……” 她盯着这个谨小慎微却胆大包天的变态男,躁气升起来,却发不出去,脑门被憋得发红,胸脯起伏。 她好生气。 好想揍死他。 薛知恩就这么死死瞪着他几十秒,倏地,转头一声不吭地走了,墨发随身轻甩晃动。 齐宿感觉就像一只生气的猫儿,傲气地白他一眼,摇着高高翘起的毛绒尾巴慢悠悠走了。 齐宿的唇角勾起,心软成一滩。 他家知恩真可爱~ 薛知恩懒得管他会不会喝了,齐宿却突然有些害羞了。 他人红成了枣子。 说实话。 能帮偶像洗衣服这种事,对一个极致痴迷的粉丝来说是极大的恩赐,也是极大的考验…… 天知道。 齐宿使了多大的忍耐才没将其塞进口袋顺手牵羊。 书房保险箱里闪耀耀的金子,没有她穿过的一件衣服来得诱惑至极。 好了,不闹了。 齐宿确认好那件胸衣的品牌,铭记于心,打上洗衣皂的泡沫,细细揉搓布料。 他第一次帮女生洗衣服,还是他最爱的那一位。 “嘿嘿……” 齐宿傻傻地咧开嘴角,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无比幸福。 人生都圆满了呢。 他没喝,收藏了起来。 完美。 齐宿心满意足地笑了。 珍贵的藏品又增加了~ 他美滋滋地出来,薛知恩睁圆了眼睛盯他:“你……喝了吗?” 齐宿先是愣了下,倏地,他凑过来呲开洁白的牙齿,笑得晃眼:“知恩想闻闻确认一下吗?” 薛知恩不想闻,嫌弃地推开他黏上来的脸,恶声恶气道:“滚开!臭狗!” “我臭不臭知恩闻一闻就知道了,闻闻嘛,闻闻嘛~” 齐宿不要脸地贴着她,像条热情的大狗狗。 薛知恩没闻到洗衣皂的味道,反而是一股跟她同款的牙膏味。 甜甜的,草莓味。 这死狗…… …… “知恩,”齐宿没放开她,反而另一只手热腾腾地裹住她削薄的肩,深到混浊的目光凝视她,“其实,我平时有练上半身的肌肉……”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薛知恩要爆炸了。 “我想说——” 他顿了顿,抿起饱满的唇,脸颊红彤彤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做妈妈,我知道我没法代替你的母亲,但我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身强力壮可以活很久,而且,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 世界仿佛一下子静止了,就连光下漂浮的灰尘份子都被震撼地停滞在半空。 薛知恩眼神空白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齐宿也知道那话很难为情,但他还是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当你‘妈妈’,知恩,你可以试着依赖我,我永远都在这儿,永远。” 他没有提出什么做爱人,或朋友,他更冒昧地说:——我要当你妈妈。 还是男妈妈。 他没开玩笑,薛知恩能看出来。 她觉得特别荒谬,特别特别好笑。 “你疯了吗?” “我没有……” 薛知恩笑容里冷意连连。 “不过刚给你一点好脸色,你就开始跟我蹬鼻子上脸,还要当我妈妈,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自信能说出这种话?” 齐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只知道—— 名为爱意的情愫在水涨船高。 他愿意为她奉献一切。 薛知恩让他滚起来:“别对着我脖子吹气。” 齐宿轻笑着直起身。 他半跪在沙发上,面容冷淡的薛知恩,只跟他隔了少少的距离。 真是越来越冒犯了。 齐宿内心唾弃自己。 他说:“我去趟卫生间……” 只是,没等他下沙发,隐忍着突胀青筋的小臂被一截力道拉住。 第76章 明天你不用来了 他恍惚回头,薛知恩冷漠的眸光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恶劣。 她说:“走什么?你不是想当我妈妈吗?” 齐宿:“嗯……你想我怎么做?” “……” “唔——” 他是变态,凑近他的自己也实在是有毛病。 薛知恩冷冷地想,她或许也该去查查脑子。 男妈妈是男的。 这是个常识。 两个脑子不清醒的笨蛋,花了不少时间证明了这常识是真的。 卫生间。 齐宿看着那正火辣辣泛疼的狠戾齿痕,长了牙的小猫儿就是容易这样不知轻重…… ‘啪——’ 齐宿双手同时拍上自己滚热的脸。 啊啊啊啊—— 他在想什么? 他刚才在干什么? 他怎么能勾引薛知恩呢? 他这是在犯罪!犯罪!!! 明明是想安慰她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齐宿抿着唇,心中埋怨着自己,默默掏出手机,留下几张照片。 薛知恩咬过的x襟哎。 有这样的经历,齐宿感觉自己能抱着今天这份回忆在被窝里舒服一辈子。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遇见她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等齐宿整理完自己从卫生间出来,他听到一声极细的打火机声,闻声望向半掩着门的书房。 薛知恩垂眸点燃了线香,视线停在本来空落落生灰,此时却干干净净摆好苹果、橙子贡品的供桌,又冷淡收回,将香稳妥插好。 齐宿靠在门外,觉得这时候进去打扰不好。 薛知恩看着那张黑白遗照,静静端详她的母亲。 这一年来,她总是会这样,一看就是一晌午,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了,她开口:“滚进来。” 齐宿立即直起身子,往门里探头:“知恩,你在叫我吗?” “不然我在叫我妈吗?”薛知恩像在看傻子。 齐宿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板板正正地走进去,先双手合十,朝遗像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陆总,您好,我是齐宿。” 他还没正式跟陆女士打过招呼,很是惭愧。 薛知恩皱眉看他:“你在跟鬼做自我介绍吗?” “如果陆女士魂魄在的话,”齐宿一本正经,“确实是。” 怪人。 薛知恩收回滞在他身上的目光,冷声道:“如果她的魂魄在,一定会杀了你。” 她母亲对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是相对的,平常的别人对她说一句重话,有丁点恶意,陆筝的巴掌就扇到对方脸上了。 齐宿不置可否。 他带入一下,自己的宝贝知恩被一个变态痴汉缠上,怕是死了也能气活。 虽然那个变态痴汉是他。 他刚想接话,就听身旁人极淡的嗓音又说:“也会杀了我。” 齐宿怔然。 他不太懂这句话,但薛知恩没有解释的打算,她随手递给齐宿一支线香:“点吧。” “我真的可以点吗?” 齐宿受宠若惊。 薛知恩没看他,直视着遗照上女人黝黑的眼珠说:“你不是想当我新妈妈吗?不该跟我亲妈拜一下姐妹吗?” 齐宿呆了一瞬:“知恩……你是在开玩笑吗?” 薛知恩瞥他,视线冷淡:“你说呢?” 是玩笑没错。 虽然很难猜透,但齐宿能看出来,不过他这人脑回路实在清奇。 ‘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热泪盈眶说。 “陆总,我一定会照顾好知恩,当好这个妈妈……” 未等他说完,没想到他真拜的薛知恩一把死死捂住他的嘴,眼神阴冷:“你是在挑衅她吗?” 齐宿眼睛亮亮地摇头,瓮声瓮气地说:“我只想让她能够安心。” 被他那双真挚如玛瑙似的眼眸闪得恶心,薛知恩嫌弃地松开他,向外挪步,一句低吟飘来。 “——她会安心的。” 走到门口,她倏然转过头,看向插香敬重拜遗像的男人,眼底无波无澜。 “明天我会开始复健,你不用再来了。” 第77章 我们没有错过 齐宿合十的双手顿住,许久,他手捂上口鼻,挺直的肩膀塌了下来,一副歇力的模样,一声长叹从他修长的指缝渗出。 “啊——” “太好了知恩,”他语调里隐带哭腔,反复念着那三个字,“太好了……” 你愿意跨出第一步真是太好了。 他又在哭了。 袅袅丝烟中,清冷檀香飘渺,在这素来沉寂的地方,多了个眉梢带笑着望她的男人正扑簌簌的落泪。 那泪滴像烧红的珠子,滴滴答答,看着就热,能烫伤皮肉,在心口留个无可遁形的洞。 薛知恩扶在门框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半晌,她冷漠地转过头。 “你最好听见了我后半句话。” “还有,”她沉声丢下一句,“坟你可以等以后再给我哭。” 齐宿确实没听见她先前后面那半句话,但是这半句他听见了。 知道他家知恩是在安慰他,让他别哭,登时,鼻子更酸了。 他吸吸鼻子,双手紧合,抵在额头,虔诚地、用力地拜了拜遗像,收拾好心情,他挨到坐在沙发上沉默望向阳台的薛知恩。 “你会长命百岁的,知恩……” “那是诅咒吗?” “是祝福。” “呵——” 薛知恩好像笑了下,又好像没有,她的表情始终是冷的,淡的,叫人看不透。 想不透齐宿就不想了,不管怎样,他会陪着她一起渡过。 下午,薛知恩又让他滚,他不但不滚,他还蹬鼻子上脸。 “你是故意在嘲笑我吗?” 薛知恩阴森地瞪着将奖牌、奖杯擦净往书架上摆放整齐的男人。 “当然不是,”齐宿指腹仔细叠着那块奥运金牌的系带,笑说,“我只是觉得它们不应该一直被塞在黑漆漆的箱子里。” 它们该见光,该让这里蓬荜生辉。 可她的冠军奖牌实在多到夸张,看网上的报道远没有实际感受来得震撼,望着两面墙摆得满满当当还有两箱没放完的奖牌,齐宿的表情有些呆。 “我说过了,”薛知恩冷漠的声音响起,“都是些破铜烂铁。” 在役时这些是荣耀,退役后,不过是占地方的破烂,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摆出来只会徒增烦躁。 齐宿拿着没处放的金色奖杯,手指触着上面凹痕的刻字。 他记得这场比赛,这其实不算一场正式的比赛,只是一场追寻极限的死亡挑战。 在阿尔卑斯山,那天他也在现场,透过无人机为她提心吊胆,在后勤组远远地偷望她一眼。 当时,他们都说她疯了,不要命的自毁前程。 齐宿却不这么觉得。 如果生命不爆炸一次,怎么算活着? 不出意料地,她成功了,她笑得恣意,那是在镜头前,她第一次张扬地笑。 也是那次,他激动地一脚踩空,摔伤了腿,救援人员急促的呼叫声远没有他的心跳来得剧烈。 他面红耳赤,他为她兴奋,澎湃,他好想跳起来为她挥掌欢呼。 那也是头一次,挑战者没事,后勤人员却出了事的一场极限竞速。 “薛,恭喜。” 山脚营地,崔商抱着一束直升机保温运来的玫瑰,笑着递上来道贺。 薛知恩今天心情好,对他少了些厌烦,但也没接那束花,偏眸看向乱做一团的营帐,问身边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 “哦,有个后勤突然很激动地跑出去踩空摔伤了。”工作人员回。 崔商接话:“临时组建的队伍就容易出一些蠢人,薛,你准备的太匆忙了,下次我来帮你……” “这里最不该出现的蠢人只有你。” 薛知恩看他的眸子冷淡至极:“我不记得我有通知你过来。” 崔商笑:“是薛的母亲让我来接你,她现在还在生你的气,下山吧,直升机在等着了。” 薛知恩抿了抿唇,带着点雪霜的眼睫轻颤。 她第一次忤逆陆筝,不顾反对来参加这场生死挑战,母亲现在一定气疯了。 心底叹了口气,薛知恩对工作人员说:“那个伤者的医疗费和赔偿我会包揽,让ta回去好好养伤,不要多想。” 工作人员:“好,我会转告他。” 崔商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不过是几个下等的工具人,你不需要上心。” “我的处世之道用不着你来评判。” 说罢,薛知恩拧着眉,头也不回地下山了,因厌烦崔商,连同慰问伤者的想法也被打消,她再没多看一眼身后的营地。 自然错过了那个被医疗人员簇拥的伤者痴望她的目光。 齐宿甚至不敢多看,因为另一个男人正紧挨着她走。 他们真的很亲密、很般配。 齐宿低低敛下落寞的目光,心想:可她不喜欢玫瑰啊。 她喜欢向日葵。 他抱起恒温行李包里那一束没能送出的向日葵花束,攥紧了手,心就像那有些蔫的花瓣,低落。 …… 齐宿将那个奖杯摆到中心的位置,看向身旁的人,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笑说。 “怎么会是破铜烂铁呢,你不感觉他们在发光吗?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薛知恩没感觉暖,她只觉得眼刺得生疼。 她烦得不想再看,转身要走,男人清朗的声音又轻轻传来。 “知恩,你已经很棒了,往后不管如何都泯灭不掉曾经,而且,”他语气里似乎有笑音,“我相信你以后只会更好。” 他说:“我始终相信,你不止于此。” “……” 薛知恩稍顿的身躯缓慢回视他,眼底好像浮现了什么又好似没有。 她说:“你这家伙说话真是恶心。” 肉麻至极。 觉得恶心,那就是听进去了。 齐宿的眉头舒展,眼眸笑盈盈地覆了层润泽:“知恩喜欢就好。” 薛知恩:“……” 谁喜欢了? “不要脸。”薛知恩骂他。 他不痛不痒地凑过来,眼里心里都在笑。 “知恩,晚上想吃什么呢?”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薛知恩恶声说。 “我滚了啊,”齐宿就地躺下,翻滚着身子往厨房挪,还不忘欢快地问她,“今晚喝排骨汤怎么样?” 薛知恩看着他蠢得要命的活泼样,无力地扶住额头,不存在的黑线从脑门上滑下来。 她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这个神经病? 第78章 以后不用腿了,我抱你走 复健对毅力超脱常人的薛知恩来说并不难,对她来说最难的是内心的乏力与恐慌。 毕竟她去年就是因为精神突然崩溃才彻底放弃了趋势正好的复健。 这事说出来简单,真的做起来可就难了。 特别她本人还没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儿。 所以在她用错误的姿势强迫自己蛮力迈开步子时,齐宿皱紧眉心按住她的腿。 他说:“知恩,不要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薛知恩不跟他慢慢来。 她揪住他的领口,额头溢出薄薄的冷汗,也挡不住她的凶光:“只要能走就行了,你少管闲事!” “你没想过以后吗?你这样会留下更多后遗症的。”齐宿苦口婆心。 奈何,薛知恩并不领情:“我的以后不需要你管!就算真的废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愿意!” 齐宿沉默了,几缕发丝挡在眼前,辨不清神色。 良久,他说:“你真的这么想吗?” 薛知恩本来就又疼又烦,嘴里当然没有好话:“不然呢?我的腿我想怎么就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被腾空抱起,薛知恩惊得眼仁放大,差点叫出声。 “那咱们就不练了。” 齐宿将她稳稳搁到桌子上,头抵着她的额头,深沉晦涩的眼眸映着她,轻启唇吐热。 “腿也不要好了,乖乖跟我一辈子在家,去哪我都抱着知恩去好不好?” 薛知恩还没开口,男人唇离她近更近了些,如数家珍地罗列:“出门,吃饭,洗澡,就连上厕所我也抱着你去,知恩想这样吗?” 薛知恩咽了口唾沫,往后缩缩脖子。 “你……有病……放开我……” “是啊,我有病,”齐宿粘腻的热手碰上她的脸,眸底的痴迷能把她溺毙,“我好喜欢你,你跑都没办法跑对我来说——” 他磁性的嗓音呻吟似的笑道:“真的太好了。” “反正你也不愿意好起来,”他说:“不如我们从接吻开始吧,知恩,你现在就需要习惯每天被我性骚扰的生活~你知道的,打我没用,除非你能杀了我~” 薛知恩后颈紧绷,一把推开他凑上来的唇,可能是被他幻想的未来生活吓到了,小脸有些白。 “我知道了,你、你放开我。” “你知道什么了?” 齐宿的指尖轻轻抚上她撇在身前的发丝,温柔地别在耳后。 “我会好好复健,你离我远点……”她缩着脖子,躲着他的热息说。 齐宿笑弯了眼,夸赞道:“我们知恩真乖。” 真够变态的。 薛知恩不想再跟他沾上半点关系,只想赶紧摆脱,所以难得顺着他。 齐宿的气消了,他这人生气是笑吟吟的,不生气也是,令人毛毛的。 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心情不错,将薛知恩抱下稍高的木桌,往后了几步,敞开双臂。 仍然是灿眼的笑,白齿褐眸,温柔语:“知恩,一点点走到我这来,我们慢~慢~来~” 薛知恩抿着唇,撑住桌沿的手攥紧。 怎么办? 她后悔了。 要不杀了他算了。 许久,薛知恩挎着不太稳的步子挪至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衡量时,头顶传来男人赞叹的声音:“好棒,你成功到我这儿了,真厉害。” “……” 以为在哄孩子吗? 薛知恩握在他腕上的手指曲起,冷着语气说:“我不是三岁的小孩,不会因为你这两句夸奖开心,听着很烦。” “是这样吗?” 齐宿垂下的视线拂过她稍粉的耳尖,眼尾弯弯:“就当是为我开心吧,我喜欢夸你。” 薛知恩皱眉:“我凭什么要为你开心?” “因为我们家知恩最善良了,”齐宿指腹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愉悦道,“你会宠着我的。” 薛知恩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心。 别过脸躲开他炽人的手,可眉间残存的温度怎么也甩不掉,仿佛能透骨噬心。 薛知恩咬唇。 …… 相处第三天的夜晚,一起吃饭,洗澡,边帮她泡脚、按摩,边找了部打发时间的喜剧电影看。 齐宿这人笑点极低,看什么都能乐得不行,薛知恩就是他的反面,几乎是个面瘫,冷漠地注视那些引人捧腹的笑点。 但笑不容易逗,气总是好生的。 因为齐宿总是特别莫名其妙地跟她搭话,解析那些无聊的热梗。 薛知恩烦了:“吵死了,你能不能闭嘴?” “好的,知恩。” 齐宿乖乖说。 然后,没过半分钟,他又哼哧哼哧地笑起来,憋着气也实在很吵。 薛知恩额头绷起几根青筋,烦得翻身一把摁住他的脸:“你有完没完?你到底在笑什么?一个烂片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确实,一个充满烂梗的无聊喜剧电影,其实并没有多好笑,但是齐宿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他嘴上的弧度掰都掰不落,盛满笑意的眸呈现着她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像在荡秋千,他在她手心里哼着气说:“我、我只是一想到在我身边的你愿意再站起来就好开心。” “对不起,”他笑着道歉,“可是,怎么办啊,薛知恩,我真的好高兴、好快乐。” “……” 薛知恩慢慢松开她的手,重新坐了回去,面对着投影仪播放的烂片。 耳边仍有男人清爽的低笑,仿佛喜悦的歌曲般悦耳动听。 薛知恩藏在手臂下的双手捏起,被电影闪动幕光遮掩的眸底滚动难以察觉的情绪。 真的…… 好烦。 睡前,齐宿还是贴心地在床头倒了杯热水,如果她起夜,那喝的时候正好温了。 弄完一切,便心满意足地躺回他的地铺小窝。 薛知恩知道让他滚蛋也无济于事,干脆放弃了,就当床边睡了一只鬼。 一只对她极尽痴迷的阴湿男艳鬼。 今晚,黑暗中,薛知恩难得又跟他搭话了。 “你不需要工作吗?” 天天这么闲。 “我现在在长期休息,”齐宿说,“所以我有很多时间照顾我们知恩呀。” “为什么休息?”薛知恩空着眼问。 第79章 他碰你了?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好像她没过脑,只愣愣呆呆地顺着他的话提问。 不过,不管她问什么,齐宿都会放在心里当宝贝一样珍藏。 他抱着被子,与她望着同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声音轻到要听不见了:“因为看不到你了……” “什么?” 薛知恩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齐宿将被子裹紧,微红的脸闷在里面,身上麻麻痒痒的热。 他怎么就说出来了? 好害羞。 薛知恩没再追问,好像她也不在乎,在黑黢黢的夜里,谁也看不见她的眸底。 许久,她又淡淡开口了:“睡在地板上舒服吗?” 齐宿瓮声笑了下,眼睛弯着闭上:“睡在你身边怎么会不舒服呢?” 窝在主人身边的狗,就没有不幸福的。 莫名其妙地,薛知恩突然笑了一声,那笑音在空寂的黑暗里回荡。 齐宿听见她吸着气,笑说:“你可真是条好狗。” 齐宿听不出其中的嘲讽,他的心雀跃地在静悄悄的房间里跳动起来。 薛知恩夸他了哎。 好开心。 好激动。 今晚要失眠了。 今夜,薛知恩的床边仍窝了条狗。 一条忠诚听话,不离不弃,却暗自觊觎主人的好狗。 …… 暖阳高照,万物蓬勃复苏,温度也在慢慢攀升,风裹挟丝丝暖意。 齐宿买的一堆快递到了,他准备去趟驿站,穿上外套,看了眼室外天气,不知想到什么,他转头望向缩在沙发上蔫蔫的薛知恩。 笑说:“知恩,跟我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吧?” 薛知恩拒绝:“我不去,要滚你自己滚。” 拒绝无效。 齐宿微笑着把出去要穿的衣服拿出来,走向她。 “好了,完美。” 齐宿帮她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满意地笑了。 薛知恩半张脸埋在领口,气得脸黑,浑身发抖。 越来越过分了! 这家伙不仅要霸占她的家,还要拉着她出门!! 齐宿没有半分惹她气愤的自觉,将外套的长兜帽罩到她脑袋上,笑说:“走吧。” 薛知恩非跟他对着干,拎起帽子:“裹得这么严实,出去晒哪门子太阳?” 齐宿瞧着露出艳绝眉眼的她,没多说什么,垂在两侧的手指稍稍收紧。 “说的也是。” 薛知恩总是要出去见人的,齐宿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当他从驿站出来看见有男人跑过来跟她搭讪时,还是没忍住捏爆手里的包裹。 十五分钟前。 齐宿擦干净花坛边的石凳,嘱咐薛知恩稍等一会儿。 “我马上就回来,知恩乖乖等我。” 薛知恩:“滚。” “好。”齐宿开开心心地走了。 薛知恩坐在花坛边,目光放空在蔚蓝的天际,隔壁就小区的健身设施,孩童嬉闹的嘈杂声传来,一派人间生气。 不远处,一老一少走过,大姨在唠叨男青年。 “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去相亲,家里都给你看好了,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 青年心烦地抓抓头发。 “妈,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你们介绍的那些,你这次装病叫我回来又是为了相亲,知道我找到这份工作多难吗?那可是薛氏……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再这样下次我不回来了!” 大姨气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漂亮的。”青年直言不讳。 “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不漂亮?” 老一辈的审美跟年轻人有壁,他们偏爱端正老实的长相,而青年对那类型并不感冒。 “我喜欢特漂亮那种……” 这时,青年余光瞟到快递驿站门口的花坛,突然愣住,心脏好像被一头飞奔的小鹿击中了。 “我上哪去给你找特漂亮的闺女?” 大姨知道儿子在胡说,气得捅了他肩膀一下,霎时,青年猛地转过头。 “妈,那不就有吗?你要是真想给我介绍就介绍她吧!” 大姨越过表情激动的儿子,瞅向花坛,一白白净净,长得跟雪似的小姑娘乖巧地坐在那,模样漂亮得像精心烧制的陶瓷娃娃,身后含苞待放的月季骨朵都成了陪衬。 “这谁家的姑娘……” 怎么没见过? 没等大姨把话说完呢,她的虎儿子就冲上去了。 “哎,罗泽——” 一道人形的阴影挡住薛知恩愣神的目光,罗泽走近了,看清她的脸霎时心跳得更快了。 好漂亮,简直长在了他的心巴上。 就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罗泽没多想,他们这种小地方那会出现什么名人,估计是跟那个明星撞脸了,毕竟漂亮的人总是相似的。 “那、那个,”他面红耳赤地掏出手机,“小姐姐方不方便加个wx?” 薛知恩看都没看他,垂下视线:“我没有手机。” 这个拒绝理由未免太敷衍了,现在这时代有几个人没手机?如果放在别人身上罗泽就识趣地放弃了。 可这个他实在喜欢…… 罗泽挠了下头说:“那方便把号码给我吗?我加你。” 薛知恩低着脑袋没说话。 “小姐姐?” 罗泽弯腰靠近她:“你是不舒服吗?” 他看她脸色有些白。 这时,薛知恩突然抬起头,这下距离近了,罗泽看清她过长的鸦睫,没有瑕疵的皮肤,咽了口唾沫,心脏剧跳,刚想再追问联系方式,肩膀倏地被一道大力推开,接着,是一双阴沉的褐眸撞来。 “离她远点。” 素来温和的嗓音,含着层薄戾。 罗泽认出男人,怔了下:“齐哥……” 齐宿没理他,转头去询问薛知恩:“他没有碰到你吧?” 薛知恩冷冷看他,嗤笑:“碰了又怎样?” 齐宿手扶在她肩头,对着她始终温柔的眼眸弯了弯,压低声音:“他不配碰你,如果他碰了,我就让他长点记性。” “什么记性?” 齐宿没说,只是微笑。 笑得瘆人无比。 一定不是什么好‘记性’。 “神经病,”薛知恩骂着他撇开头,避掉他缱绻的眸光说,“他没碰到我。” “那就好。”齐宿呢喃一句,直起身。 看来不用把那家伙踹下人工湖清醒清醒了。 罗泽还不知道自己差点从三月冰水里走了一遭,看耳语的二人关系亲密的样子,心中警铃大作。 第80章 她是我女朋友 顾不上刚才被齐宿阴冷眼神吓到了,忙抓住他问:“齐哥,你们认识?” 没想到一见钟情的美女跟齐宿有关系,罗泽的心揪紧了。 天。 他跟齐哥比啥也不是啊。 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心里乱撞的小鹿要死了。 罗泽心里还残存一丝期待,说不定只是朋友,或是亲戚之类的。 齐宿淡淡看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说:“她是我女朋友。” “啊?!”罗泽发出一声哀叫。 好了。 心里的小鹿这次彻底死了。 这句话像一支箭,把刚奔腾的小鹿射死了。 罗泽只能在心底默默哭着吃烤全鹿。 “不对啊,”罗泽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喜欢……” 等等…… 罗泽看向薛知恩的脸,再看看对她温柔至极的齐宿,视线快速逡巡,他掏出手机,打出三个字,空气一下子静止了。 罗泽抬头看看手机,再看看坐在花坛上面容冷淡的女生。 罗泽拽住齐宿的衣襟:“她她她她她——” 薛知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宿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扯开他的手,侧身对薛知恩说:“知恩,我们该回家了。” 薛知恩站起身。 男人贴心地弓背,轻轻拍掉她腿上不存在的灰尘说:“我抱你回去吧。” 薛知恩斜他:“小心我当街扇你。” 齐宿只好笑着推起快递车,跟她并排走。 薛知恩的步子慢,他两条长腿配合着她,那画面说不上来得温馨。 赶上来的罗泽妈听见了齐宿那句‘女朋友’,瞧着个高腿长的青年身边的女生,视线停在她的脚上。 “挺漂亮的一姑娘,怎么是个跛脚,可惜了,也不知道齐宿他妈知不知道这事……” “妈!”罗泽打断她的话,“你知道那是谁吗?!” “哎呀,一惊一乍你要吓死人啊,”罗姨拍拍胸脯,“谁啊,还能是神仙?” “就是‘神仙’!” 罗泽不多说了,闷头就走。 那可是他公司顶头boss的独生女,下一任集团接班人,能不是神仙吗? 他这个小卡拉米居然刚跟集团太子搭讪,罗泽后背生起一层冷汗。 可是,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种小地方,还成了齐哥的女朋友?? 网上关于薛知恩的那些传言罗泽是不信的,薛氏内部都知道薛崔两家并没有真正达成联姻。 他记起公司老人说过最近集团高层动荡,难道薛知恩是来避难的? 但…… 那这位首都圈任谁都要敬上三分的薛太子,怎么会跟齐哥谈恋爱? 他们差距太大了。 不会玩玩他们齐哥就拍拍屁股走了吧? 罗泽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从小就是温柔大哥哥小跟班的罗泽,很清楚齐宿喜欢了那位多久,一边庆贺他梦想成真,一边心里又打怵。 “谁是你女朋友?” 十栋,楼道里,薛知恩秋后算账。 齐宿傻笑:“女性朋友怎么不能算女朋友呢?” 薛知恩冷嘲:“那你‘女朋友’应该挺多。” “只有你。” “……什么?”她怔然。 “我的‘女’朋友只有你。”齐宿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即便他刚才解释过了,但这话也着实暧昧,仿佛有根柔软的羽毛刮蹭过心脏,搔痒,留下波波清浅的涟漪。 薛知恩站在高些的台阶上,没感情的眸子下睨他,眼底沉沉。 齐宿反倒笑起来了:“你刚才不反驳我真的好吗?别人会误会的。” “你也知道别人会误会?”薛知恩冷嗤。 齐宿唇角扬起夸张的弧度,像得了甜头的坏狗,尾巴摇来摇去。 薛知恩冷盯他几秒,转身上楼。 齐宿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心想:她人真好,真宠爱、纵容我。 即便齐宿不敢起歹心,但他也是有私心的。 这小地方没人配得上她,而罗泽那种看不清自己跑上来搭讪的不长眼家伙有很多。 他只好用这种方式,暂时将她圈进自己的领地。 短暂地在外人面前占据她身侧…… 不过齐宿心情并不算多低落。 因为—— 她太好了!就算只是当她的狗也好幸福!! 齐宿不存在的尾巴摇得越来越欢快,只是很快就摇不起来了。 他抱着一堆快递,落在薛知恩后面上楼,到了602迎接他的是直接扇脸的门风。 ‘嘭——’ ‘啪嗒。’ 被拒之门外的齐狗手里的快递袋掉了,耳朵瞬间耷拉了下来。 好像扒拉两下门,喊一声: 薛知恩,你的狗忘外面了! 齐宿眼角低垂着,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602的钥匙。 合格的乖狗,不应该麻烦主人来开门。 ‘吱呀’一声打开防盗门,薛知恩不在客厅,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姿态自然地将钥匙串摆在鞋柜上。 短短几天,他已经彻底把这儿当‘家’了。 接下来,齐宿看向他搬上来的那堆快递,抻抻肩膀。 好,开始吧。 薛知恩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地瘫着,这几天的活动量赶上她之前一个月的,僵硬的无机质眼珠滞着,怕是有苍蝇停在上面也不会眨一下眼。 但偏偏有人比苍蝇还烦人。 三个小时后,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停,甚至愈来愈近,愈来愈吵。 终于,她沉着脸从床上缓慢坐起身,浓密乌黑的发丝下是幽冷阴鸷的眼。 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嘭’的一声巨响,薛知恩沉冷的眼直直投向那个令人作呕的颀长身影。 “好吵!你到底在我家里干什么?!” 齐宿挺直腰,揪起薄衬擦了下额上的汗,腹肌半露,他累出淡红的纯欲脸蛋抱歉地望她:“吵到你了吗?对不起,再忍一忍,我马上就弄好了。” 薛知恩这才发现,跟她光着的脚一线之隔的木地板上通铺了层柔软的厚地毯。 “又不穿鞋,”齐宿眸里浮现几丝嗔怪,但他没有半分责备,只说:“等会儿,我把卧室也铺上就好了。” 薛知恩的心好像被什么狠敲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不舒服。 有点想吐。 她忍着恶心扫向短短几个小时便大变样的家,冰冷的木地板换成温暖的地毯,空落落的餐桌摆上暖色的向日葵,漂亮的蕾丝桌布,几盆可爱的小花堆在一旁静等安置。 温馨,和煦几乎一瞬间填满她整个家,整个心房。 她落在身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衣边,捏出大片褶皱。 半天,她才用力从齿间挤出字。 “我的家,谁让你乱布置的?” 第81章 喵爪袭击! 薛知恩满眼阴翳,齐宿拎着内衬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不顾主人的意愿随意装饰别人的家很失礼。 但…… 总是要有些改变的。 他先是道歉:“对不起,知恩。” 再是继续无礼:“我想这样你的心情能好些,”他捧起那束开得正盛的向日葵,笑得比花还明媚,“你看,漂亮吧,没想到快递到了都不用醒。” 总是向着太阳的向日葵,与男人像太阳般灿烂的笑容,迎着她,映着她,照着她。 特别、特别扎眼。 薛知恩几乎是冲过去,倏地,抽出那束向日葵,狠狠扇在了他脸上。 “别再笑了!” 花瓣飞散,男人被抽偏的白皙脸上瞬间出现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恶心得要吐了。 疼痛和疯狂翻涌的烦躁无处发泄,堵在胸口憋出呕吐欲。 好讨厌! 她转身一把推翻了餐桌,小清新的琉璃花瓶倒地,磕在柔软的地毯上也没能阻止它的四分五裂,绿植被掀翻了,还没来得及换盆的泥土砸在干净的地毯上,散发阵阵土腥味,也沾脏了精致的手作蕾丝,可怜的小花在土堆里轻轻摇摆着,像在哭泣。 她几乎把看到的一切不适的东西都毁了,就连还没铺好的地毯都被揭得七零八落…… 等温馨的室内只剩一片狼藉,耸动着双肩的薛知恩才停下。 她回头,阴沉至极地瞪向偏着头沉默的男人。 “把你带来的垃圾都扔出去,连同你这个垃圾一起。” ‘嘭——’ 一声巨响后,卧室房门再次紧闭,仿佛在宣誓某人紧闭的内心。 齐宿修长的手指慢慢摸了下生疼的侧脸,还好是向日葵而不是玫瑰,因为玫瑰带刺,会破相的。 他静静看向周遭的狼藉,默默掏出手机。 ‘咔擦,咔擦,咔擦——’ 空寂的室内响起连续的快门声,显得异常诡异。 他看着这几张混乱的照片,莫名地笑了下,眼底浮现的难以言喻的情愫。 好东西增加了~ 事情是这样的。 养过猫的朋友都知道。 猫咪激动起来会跑酷在家里乱窜,好奇心也尤其重,家里的盆栽花瓶之类的有很大概率被毛绒绒的喵爪袭击,地毯也难幸免,会被猫猫拿来磨爪子。 而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齐宿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觉得她发脾气掀翻一切的样子格外……可爱。 而且,还好花瓶碎片没有扎伤她的脚。 只是有一点让齐宿很伤心。 为什么去欺负桌子、花瓶、桌布、地毯、盆栽,不来欺负他呢? 他已经失宠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齐宿有些悲伤。 这些东西飞出的方向要是转向他…… 他不敢想。 那样该有多么多么幸福。 卧室内。 一向聒噪的男人低落安静的模样不停浮现在薛知恩的脑海里,像刻在脑仁里一样挥之不去。 她缩在角落,忍着腿腕针扎似的痛,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厌烦地蒙住头。 他是活该。 谁让他乱动她的家,往她家里搬一些碍眼的废物,不停狂妄地,不知足地肆意侵占她的地盘。 可…… 男人那温柔的笑脸为什么怎么都消不掉? 好恶。 记忆力太好就容易这样。 真应该杀了他。 薛知恩闭上眼前恨恨地想。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淡黄的光照了进去,不知廉耻地横粘在角落的人儿身上,将她黑沉的发丝渡一层薄薄的柔暖。 齐宿站在门口瞧着她,心想:他家小猫咪做错事就偷偷躲起来了。 真可爱~ 薛知恩在梦里皱眉,睫羽轻扇,她一点点睁开眼,正正撞进男人直勾勾的温柔眸里。 “醒了?” “……” 男人蹲在她面前不知看了多久,眸是痴迷的底色,活脱脱的变态痴汉样。 大概是习惯了,薛知恩只稍稍心悸了下,抿着唇,将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你怎么还不滚?” 都那样对他了,还不走,他有受虐倾向吗? 齐宿攥着刚才想触碰她蝶翼般长睫的大手,揉搓着上面凸勃的青筋,笑笑说:“我把饭做好了,你先去吃饭,我来铺卧室的地毯。” “你是人吗?”薛知恩怒了,揪紧他的领口,厉声问,“为什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齐宿自动忽视后颈的勒疼,弯起眼尾笑:“对啊,我不是人,我是薛知恩的狗~现在你不就在揪着我的狗链子吗?饭后想牵着我去散步吗?” 薛知恩:“……” 她跟烫到手一样撒开他的领子,瞳孔细颤:“疯子。” “嗯哼~不对哦,”齐宿蹭上她,在她耳畔很低地说,“是疯狗。” 薛知恩不会咬主的疯狗。 他深色的眸子像沼泽。 一滩暖阳普照,生满芳草鲜花,鸟语蝶飞,诱惑人前往的美丽沼泽。 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内,被温暖死死裹挟,无法自拔,直至死亡。 薛知恩猛地抽回神,一把推开他,恶狠道:“再那么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喂狗!” “哎?”猝不及防被推倒的齐宿一脸惊奇,“挖我的眼睛喂我吗?好新奇的体验,请你务必那么做!” 他剔透的琥珀眼珠瞪大了,好像方便她挖取一样。 薛知恩的满腔的愤怒好像被一盆粘腻恶心的水浇透了。 她一言难尽地说:“你这家伙就不会生气吗?” “会啊。” 别看他这样傻傻地,乐天派,他这人也是有脾气的。 齐宿板正脸,严肃起来:“你等下不吃饭我就会生气。” “生气又怎样?”薛知恩被他气笑了。 “以后我就都嚼碎了喂给你吃,”齐宿眼底的认真不似作假,“你想吃一辈子入口流食吗?” 薛知恩好无语。 果真是……超级恶心的生气方式。 薛知恩确实不敢惹他真生气了,她不想一直吃伴着死变态口水的晚饭。 门外,好像变了魔法,原本的满地狼藉又变回了温馨干净。 地毯一尘不染,蕾丝桌布晒在阳台,随晚风轻轻摇摆,小绿栽换了瓷花盆,蔫嗒嗒的小花欢快地仰着头。 只是那捧向日葵不见了,花瓣被砸得凋零,丑丑的,已经不能再摆了,孤零零地待在‘垃圾堆’里。 第82章 你是在包养我吗? 薛知恩被抱到餐桌前,饭菜盛好摆在面前,筷子勺子都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菜品每天换着花样,还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他简直做得尽善尽美。 让知恩先吃后,齐宿去弄卧室的地毯,铺地毯是个力气活,一般都会找专门的工人来。 但领地感极强的猫很讨厌别人跨入她的家,看她炸毛的激烈反应就知道了。 齐宿也不想。 所以他凡事亲力亲为。 不会铺? 没关系。 刷视频学不就好了啊。 他不怕累和麻烦。 他怕她着凉。 薛知恩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持着筷子的手捏紧。 贱骨头。 被侮辱到那种地步,还眼巴巴为她做这做那。 活生生一个贱骨头。 卧室不算特别大,干活麻利的齐宿很快就弄完了。 他一身的汗,虽然不算臭,但还是怕熏到薛知恩,很懂礼貌地先去冲了个澡,弄得板板正正才出现在餐桌。 不过眼中无男色的薛太子一眼都没看他,齐宿有些失望。 是不是他穿着背心露得还不够多? 他拉开一点领口,瞅着里面白瓷样匀称的健硕胸肌、腹肌…… “怎么?”薛知恩冷淡的戏谑嗓音传来,“怕我吃不饱,你还想喂给我别的?” 齐宿:“……” ‘唰’的一下,齐宿脸全红了,脑袋往外袅袅冒烟,忙说:“没有,没有,你误会了。” 薛知恩冷哼一声,搁下汤碗,沉着语气说:“我让你把这些东西撤掉你也不会听我的吧。” 她看透他了。 齐宿捏着指节说:“你需要这些。” 不只是怕她着凉,他铺的厚,以后不小心摔倒也有东西垫着,就不会摔疼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薛知恩抿紧双唇,心底冷笑。 还说是她的狗嘞,她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狗’! 半晌,她抱住手臂,努力撑起理智说:“地毯维护很麻烦,我没有请佣人。” “有我啊。” 齐宿顺手满上她的汤碗,笑容甜蜜:“我就是您最忠诚的仆人,请尽情吩咐我吧!” 薛知恩沉默了。 “你还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知恩的家啊~” “那你凭什么乱动?” “凭我不要脸啊。”齐宿笑嘻嘻说。 “……” 薛知恩额头暴起几根筋脉。 好气。 好想弄死他。 估计跟空调一直呼呼吹着有关,地毯踩上去格外温暖。 薛知恩不适地逃上沙发,抱着自己生闷气。 她这辈子都没这几天生的气多。 没一会儿,开开心心洗完薛知恩用过的碗的齐宿跟狗皮膏一样扭扭捏捏蹭上来, “知恩跟你商量个事可以吗?” 薛知恩原是不想理他的,但是那双狗狗眼能把人盯出洞来。 她厌烦说:“什么事?” 下一秒,齐宿从身后摸出洗好的新胸衣,无辜的眼眸映着她,小心地询问:“你试试尺码合不合适好不好?” “……” “还有,”齐宿尾音未落,从旁边掏出一堆名牌衣服,“可以的话,这些也试一试。” “你……”薛知恩的瞳孔放大了,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霸占我的家,侵占我的生活还不够,还要安排我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衣服?!” 齐宿还没开口呢,就听她惊恐道:“你是想要包养我吗?!” 拿她的钱包养她? 怎么会有他这么不要脸的人?! 齐宿:“?” 齐宿才是被吓到了。 包养薛知恩? 那个身价数不清零的薛知恩? 他何德何能啊? “知恩,你怎么会那么想?我只是帮你买了几件衣服而已,都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托人买这些衣服花了大几十万,但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家知恩怎么能总穿几万块的便宜衣服? 她值得最好的。 他这些其实也只是便宜货罢了,齐宿忍不住自卑。 即便薛知恩一直穿私人定制,但经常被千金们簇拥的她不可能不认识这些品牌。 全都只有一个特点。 ——死贵。 她蹙起眉心:“把这些都退了。” “你不喜欢吗?”齐宿低声念叨,“你经常穿的那家不接旁人的单,我正在找人沟通,你先凑合……” 薛知恩觉得他简直有病:“我让你退了,你听不懂吗?” 她戳着齐宿的胸膛,怒声道:“我不过给你百万,没到可以挥霍无度的地步,你一个普通人消费不起这些破东西,长点脑子行吗?” 她指尖越发用力:“就算是花,你也应该给自己买,你觉得我缺你这点吗?蠢货!” 致富机会送上门都把握不住的超级无敌大蠢货! “……” 齐宿被骂得一愣一愣地。 被戳得生疼的心口,渐渐开始发热。 薛知恩感觉指下滚烫,好像有‘砰砰砰’的心跳在剧烈沸腾。 齐宿眼尾是红的,心是热的,他长‘啊’一声,语调里尽是愉快:“你好为我着想啊,知恩。” 薛知恩:“……?” 她缩回手往后撤:“什、什么?” 她哪里有为他着想? 齐宿黏糊糊地追上来。 她的好,他数如家珍:“你心疼我乱花钱,怕我为你钱都没了,呜,你真的、真的、真的对我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真的’,说到最后都感动的有哭腔了。 突然,无数情绪裹着酸楚袭上齐宿的鼻尖,他捂住脸,终于崩溃了般:“你这么好,这么好,凭什么……” 凭什么命运这么不公? 凭什么要她受那些苦? 凭什么她不永远幸福? 素来乐观豁达的齐宿,平生第一次憎恨命运,憎恨老天,憎恨那些伤害她的人。 如果、如果能代替她受伤痛就好了。 齐宿在心底不可能地幻想。 对于男人的突然崩溃,薛知恩其实很不解。 长这么大,眼泪对她来说,一直是索取的信号。 她不知道总是哭的齐宿到底想要些什么? 问他。 他也只是说些奇怪且无意义的胡话。 她靠近他:“总在我面前哭泣卖惨,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 齐宿愣愣地仰首,滴答着晶莹泪珠的俊脸印在她深邃冷漠的桃花眼内,流转沉淀。 齐宿:“我……嘶……” 薛知恩伸手不算温柔地拭他通红的眼尾,微凉的指腹按压那块单薄的肌肤,摁出更重的红痕。 “你哭得我好烦,说,我怎么做你才能止住这些恶心的眼泪?” 说着,淡色的唇瓣凑在他微张的嘴唇边,吐字时,像不接触的亲吻。 ——“是要我吻你吗?” 第83章 胆小狗 齐宿被蛊惑了,仿佛沙漠中饥渴难耐的人。 倏地,他侧过脸滚着喉,隐忍地闭上热沉的眼:“我不哭了,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从来没被人拒绝过的薛知恩表情有一瞬的呆愣。 她盯着眼睫沾泪隐带可怜,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男人,咬紧一侧的后槽牙,蛮力掰回他的脸,额角绷出青筋扯笑。 “你不是喜欢吗?装什么装?” 扼在下巴上的手像铁钳,齐宿稍稍皱了下秀眉,覆着水雾的眸望着她,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知恩,我们不能那样……” 尽管他会说一些变态话激她,但真让他那么干,齐宿是不敢的。 他可以承受她的凶狠,但是他承受不了她的亲抱,那会上瘾的,齐宿没有戒掉薛知恩的能力。 在仰慕已久的人面前,他是个胆小鬼。 “你就没有想让我做的?”薛知恩平视他,“真的没有?” “没有。”齐宿缓缓摇头。 “好。” 薛知恩手指松懈。 下颌的疼痛消失,馨香远离,齐宿的心底攀上阵难以忽视的失落,眼帘垂下,鼻又酸了起来。 他们不可能…… 只是,想法未掷地,脖子被掐着摁倒在沙发椅背上,突袭,狠戾的桃花眼勾魂摄魄。 齐宿眼眸睁大,手抵在她肩头慌忙想推开她。 没用。 她要置他于死地。 这不是吻,这是泄愤,这是报复。 白光闪烁,烟花璀璨。 那就是天堂吗? 疯子与癫狂,痴迷与忘情的天堂。 灼热蔓延的空气里,燃烧的是厮杀兽性。 我是在亲昵你吗? 不。 我是要你死。 也不要我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黢黑,月挂枝头。 薛知恩直起身子,垂睨—— 男人胸脯急促起伏着,像差点活活溺毙在刚才那场夺命的深吻里,呼吸困难。 薛知恩口中出着细细热气,冷白的小脸也染上点点余温,沉眸移向他半露的漂亮人鱼线之下。 腰间一凉,齐宿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猛地抓住她的手,掌心冒汗,半撑起身,湿漉漉眼慌乱地盯她:“……不行,知恩,不行,快起来……” 薛知恩眼底无波,揪扯他的裤上的系带。 “怎么不行?你不是很难受吗?你帮我收拾家,对我有恩,我也该帮帮你。” 这一幕极燥,冲击性极强。 齐宿顾不上她说了什么快速吞咽口水,搏动脉络的大手死死拽紧自己的裤子,声音发哑:“太脏了,你别看。” “你不是洗过澡了吗?”她手上力道跟他较劲。 “……”齐宿真是要急哭了,“我真的配不上你,知恩,你别这样……” “求你了。”他钝圆的无辜眼急出一点泪珠,越发惹人怜惜。 又弄哭了。 薛知恩轻啧一声,厌烦地扯过毛毯丢到他那张惹人厌烦的漂亮脸蛋上:“要哭滚出去哭。” 搞得她好像强占良家夫男的恶霸。 薛知恩翻身坐到一侧,偏着头,离他要多远有多远,冷漠地好像几分钟前按着男人蛮狠夺吻的不是她。 第84章 上瘾 毛毯下,感官被无限放大了。 齐宿稍阖眼平复了一会儿震耳的心跳,拉下罩在脸庞的毛毯,看向身侧周身冰冷的女生。 她后背就差写上几个大字——生人勿近。 奈何齐宿不觉得自己是生人。 他是薛知恩的狗。 汪! “知恩,衣服还没试呢。”他靠过来唠叨。 薛知恩沉默。 “试试嘛,试试嘛。” 齐宿求她,控制不住跟狗一样往她颈窝里钻,就差讨好地t她两下了。 虽然他很想,但刚刚的教训告诉他,别随便撩拨薛知恩。 她会当真。 薛知恩侧边的发丝被这条傻狗拱乱了,脸色冷冷沉沉的,搭在怀里的手紧握成硬拳。 她刚才怎么没把这条死狗的蛋踩爆呢? 试衣服的事,怕是薛知恩拒绝也没用,她也懒得再跟他撕扯,干脆摆烂了让男人帮她换。 毕竟她付过‘报酬’了。 她指那两个凶残的吻。 齐宿现在还挂着被咬破的伤口。 不过这些他都没当回事,心无旁骛地帮她脱衣,目光尽量不乱瞟冒犯。 其实帮女性穿内衣这种事,齐宿实在没有经验,以前其他同学在画室画裸体模特,他主攻景物画,从来没参加过,所以齐宿这个各方面都是第一次的雏儿。 全靠网上自学摸索。 他购买的贴身衣物,他亲手穿在了他最爱的人身上。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只感觉幸福到心脏要炸成碎片,像烟花一样发射洒满天际。 白皙完美的身躯,乌黑透亮的发,淡漠的眼神,笔直细长的腿上道道伤疤也美得像绮丽的图腾。 好想把这一幕画下来……又怕被别人看见。 只穿着合身内衣的薛知恩手朝后支着没什么感情地看着脸颊通红,紧捂心脏的蠢男人。 有毛病。 尺码都基本合适,齐宿骄傲地表示他的眼睛就是尺,薛知恩无情拆穿他:“那你之前在我腰上乱摸什么?” 齐宿脸红了。 “知恩,你装作不知道不好吗?” 好害羞。 “呵。”薛知恩冷笑。 …… 浴室响彻哗哗的水声。 门外的垃圾堆出现一片裙角,薛知恩低眸看着那束凋零的向日葵,指尖触到丝绒样的花瓣,软软的,无害的,轻轻抚在她指腹。 哪怕她捏碎捻烂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像那个蠢男人。 等齐宿带着热气出来时,薛知恩正靠墙坐在浴室门口,耷拉着脑袋好像睡着了。 齐宿再次感觉铺上地毯是绝对正确的决定。 但是,齐宿这一刻心底有种奇异的幸福感。 要知道。 洗澡、上厕所时,担心你遇害的猫咪都会揣着手手守在门外陪着你,等着你。 齐宿感觉自己被薛猫猫溺爱了。 他轻手轻脚地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她的发丝,见她没睡,睁着眼睛看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齐宿好笑地问她:“又摔倒了?” 薛知恩不回应。 齐宿也不催她,就地跟她一起坐下,陪她一起倒,一起看那片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 “我其实很好奇,”他嘴碎地搭话,“你一直在想什么呢?” 薛知恩这才把木讷的目光移向他:“想你这变态什么时候会滚出我家。” “那是不可能的。”齐宿笑。 没有狗会主动离开主人。 薛知恩也知道自己又说了句废话,她将头蜷缩进屈起的膝盖,很久很久,久到齐宿以为她真的睡着了,便听见压抑的女声低低响起。 “我想……” “我想……” “我想……” 她连说了三句,没一句拼成话,紧紧咬住下唇,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内心的薛知恩,吐不出半个字。 齐宿恍惚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揭到她的伤疤,手掌很轻地拍了下她轻颤的脊背,心疼地说:“没关系,你可以不说。” 只要有他在就好了。 薛知恩颤动的双肩止住,后背男人偏高的掌温透过来,仿佛要透进心脏。 她躲开。 齐宿跟上,说:“今晚要帮你多按一按,现在你肯定在疼。” 他盯着她微白的脸色。 被看透的薛知恩有一瞬的恼羞成怒:“你——” 但是脱口而出的恶言恶语在看到他隐含期待兴奋的褐眸又咽了回去。 她暂时忍了。 薛知恩头埋在暖烘烘的枕头里,男人细细地按着她的腿,痛感被大幅度缓解,困意袭来时,薛知恩问:“今天几号?” “今天是二十号。”齐宿如实说。 “嗯……”薛知恩声音闷着,像远处传来的,“谢谢。” 齐宿按摩的手一顿,默默看向睡着的她,因为日期的第二声谢谢,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希望是他想多了。 二十五号这天,齐宿要带她去医院复查,他一早准备好,欢快地不像要去医院检查,像要去民政局结婚登记。 他吆喝站在阳台的薛知恩:“知恩,该出门了。” 她这几天没有那么抗拒阳光了,但总是在眺望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宿问不出来,只能缠着她,惹着她,让她多些生气。 天天想弄死他,就不会想不好的事了。 薛知恩一直未眨的眼,缓缓睨向被摆在阳台的小盆栽,可爱的小花旁其他几个花骨朵也因齐宿的细心照料开放了,令人心里发暖。 他好像什么都能养得很好,猫养得胖成球,花开得欢,连她瘦削的脸颊都多了些肉。 “是不是很好看?”男人不知何时凑过来,头挨在她肩头。 他说:这是一种迷你月季花,每盆开出的花颜色会因温度变化,现在天还凉,花心有淡淡的粉色,温度高的时候就会变白,花心有黄绿点缀。 “到夏天时我们再一起看吧,我还买了很多别的植物,把阳台都摆满,到时候全开花了只是看着心情就会变好。” 齐宿眉眼弯弯,讲述他们的明天,后天,下个月,明年……或更久。 崔商想用毒.品控制她,这男人想用温暖的体温,贴心备至的照顾,灿阳般的笑容捆住她。 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因为温暖和毒.品都会让人上瘾。 第85章 请不要对粉丝开玩笑 “或许我该把家卖给你,”薛知恩慢慢环视短短几天大变样的屋子,轻嗤,“你维护得比我好。” 齐宿心里莫名一咯噔,脱口而出:“没有你的‘家’,我要来没有用。” “……” 薛知恩沉默地偏眸,齐宿触到她的目光,微红着脸嘿嘿一笑。 傻狗竟会傻乐。 下楼,薛知恩不要他扶,齐宿站在略低的台阶望她,张开双臂:“下楼梯伤膝盖,乖,上楼梯你再自己来,我像之前一样抱你下去。” 薛知恩小半张脸缩在被男人细心拉到顶的外套里,只剩一双沉甸甸的眸子露在外面。 她缓缓说:“你能抱我一次两次,你能抱我一辈子吗?” 齐宿怔了下,举在半空的手僵住,手指无意识地蜷起。 他不能。 薛知恩眼底浮现一丝讥讽:“让开。” 齐宿不让,杵在原地一声不吭,活像个雕塑。 薛知恩皱眉,不耐烦道:“再不让开,我把你踹下去。” 他站在下阶的楼梯上,只要她想,把他推落楼梯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齐宿闻声眼眸一亮:“真的吗?” “你真的会吗?” 他的脸蛋覆上层激动的红晕。 薛知恩:“……” “那我不得不抱你了~” 他笑盈盈地上前一步,毫无阻碍地挎住她的腰把人扛抱了起来,歪头挨住她的身子,眷恋地说:“怎么不踹我啊?知恩是不舍得吗?我还想着咱们俩可以一起坐救护车去医院。” 薛知恩手按在他邦邦硬的肩头,指尖微陷,阴森地说:“把你脖子摔断,到时候直接坐灵车去火葬,一步到位。” “哈~”齐宿边下楼边仰头笑,“你居然还想着帮我火化,你人真的好到没话说哎。” 薛知恩无言:“……” “怎么办呢,”齐宿蹭蹭她的胳膊,“我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你。” 薛知恩绷着冷脸推开他的狗头。 “离我远点。” “就要贴贴。”齐宿开心到上头了,不要脸地说。 薛知恩恶声说:“再贴过来我就亲你。” 齐宿:“……” 齐宿的步子整个僵住,人差点不稳从楼梯上跌下去。 ‘嘭’的一声,他半弯腰死死抓住扶手,才没带着薛知恩滚下水泥阶梯,扶在薛知恩背后的大手凸起狰狞的青筋,拂在她颈间的呼吸不稳,酥麻得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格外痒。 薛知恩刚不适地挪动身子,就听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知恩,你以后会回首都住有电梯的房子,那时……就不需要我抱了。” 他没有回她最后一句。 反而,在回她第一句。 “所以——”他喘了下说,“以后不要对我说那种话了。” 他受不了薛知恩的挑逗,一点都不行。 薛知恩无感情的视线扫过他红意浸染的耳尖,和他努力面无表情的严肃脸。 “是吗?”薛知恩似有若无地笑了下,“你不喜欢听?” “对。”齐宿闭闭眼,艰难道,“请你不要再说了。” 薛知恩越过他的肩,看楼道倾斜阳光的窗户,默默吐字:“那你,为什么把我越抱越紧?” 楼梯上,他们死命相贴,他那玩命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被塞进她的胸腔里了。 齐宿不说话了,也不放开她,反而越来越紧,手指都在用力,像要将她融入骨血,许久,才埋在她颈窝轻笑:“我怕知恩掉下去呀。” 只是笑声里有丝不稳。 “是嘛。” 薛知恩没有拆穿他,也卸了力气趴在他绷紧的肩头,眸子垂着:“我们该走了。” 她说话时呼气吐在颈边,齐宿身体僵了下,良久,喉结干滚:“嗯,好。” 谁也没再提刚才在陈旧的楼道里那肆意增长的暧昧,与两颗相近的心脏。 车上,齐宿帮她系好副驾驶的安全带,又恢复那快乐小狗的模样:“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薛知恩盯着他永远带笑的脸,齐宿被盯得脸有些热,伸手摸了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点恶心。”薛知恩说。 笑容恶心,体贴恶心,温柔恶心。 他的一切都无比令人作呕。 “这样啊。” 齐宿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丑。 他贴心地把一个呕吐袋递给薛知恩,温温柔柔地说:“实在觉得恶心就吐这里面吧,不要丢掉,我留着……你懂的~” 薛知恩:“……” 这下,薛知恩是恶心都没法吐出来了,憋得脸青,将那袋子狠狠扔他身上。 齐宿被砸得咯咯直笑。 他转着方向盘说:“好失望啊,晚餐配菜没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薛知恩实在没忍住。 “可能是祸害遗千年吧,”齐宿偏眸朝她眨眨眼,开玩笑说,“我来祸害你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薛知恩冷哼。 “这是我唯一的优点。”齐宿轻声笑。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周身有些淡淡的忧伤,这一点变化并未逃过薛知恩的目光。 她头靠在车窗上,脑袋旁是齐宿提前给她准备的垫子,防止她磕到头。 他们只一起坐过一次车,这种观察入微的过头体贴,令人胆寒,好像他的眼睛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将她一举一动都记在脑海里,并付出行动。 不过,那又怎样,她身上已经没什么可图的了。 “这车不便宜吧?”她忽然问,“租的?” 齐宿笑开:“我怎么能让你坐租的车呢。” 那他也太该死了。 薛知恩无言了两秒,说:“你这普通人消费可真是不低。” 估计她给的那些钱也快花完了。 齐宿没过多解释,只笑说:“我这是购买固定资产,怎么能算是高消费呢?” 齐宿脑子是清醒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为薛知恩付出了什么。 他得到的回报远比给予的多得多,反而该他感恩戴德才对。 比如这一身的证据,还有她的拥抱,她的体温,她的狂吻…… 齐宿攥着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陷入回忆。 好想…… ‘咚咚——’ 到小区门口时,车窗玻璃突然被叩响,打断了齐宿沉躁的思绪。 车窗降下,车外是戴着渔夫帽,穿军绿色马甲,提着鱼竿的张大爷,他瞧见驾驶座的齐宿一笑:“小宿,买车了?” 听到声音,薛知恩侧过脸,缩下身子,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齐宿升起车窗,解开安全带,对薛知恩轻声细语地说:“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接着,车门轻轻关闭。 空荡的车内只剩安静,却不觉寂寞,因为男人半截挺直的腰就挡在驾驶座的窗户外,一偏头就能看到。 薛知恩沉默地盯着车外的男人,抿紧唇瓣。 “你这是要去哪?”张大爷八卦道,“车里载得谁啊?” 虽然只瞥了一眼,但那明显是个小姑娘,这藏着掖着的。 “前几天听你罗姨说你交女朋友了,真的假的?” 齐宿一个二十几的大小伙,长这么大连个对象都没谈过,这无疑不苦了这群长辈,对他的婚事很是操心。 但亲近的谁又不知道他喜欢谁? 只是那人,哪有可能。 听说他谈恋爱了,张大爷是欣喜的,知道他这是放下了。 齐宿憨笑:“不是女朋友,只是住对面的朋友,说出来骗罗泽的。” 住对面? 张大爷立马捕捉到关键词。 他也知道楼上住了人,搬家那会儿搬家公司从他家上去的,他瞥见了住在602的陆家小姑娘,瘦瘦高高的,皮肤白,就是那腿…… 张大爷知道这事不能多打听了。 “你跟对面认识了?” “嗯,”齐宿说,“一来一回就认识了,今天捎她去医院复查。” “那你快去吧,我不耽误你了。”张大爷赶紧说。 “您这是要去公园钓鱼?”齐宿问。 “对,正要去,”张大爷拍拍他的肩,“有空也带她去公园逛逛,那儿新修了个游乐区,有秋千呢。” 他一个小老头也不知道现在小闺女喜欢什么,就知道秋千,荡起来,荡得高高的让人高兴。 齐宿点头表示知道了。 就在要拉开车门的时候,张大爷忽然喊住他。 “齐宿,她能给你开门,你就多帮帮她,别嫌麻烦。” 齐宿一时没明白这话。 张大爷也没解释什么,摆摆手提着鱼具走了。 他才想起,上个月刚开始张大爷偶尔会端着菜上来叩响602的大门。 但回应他的永远都是一片沉寂。 被齐宿碰上的几次,他都叹着气将饭菜给了他,多的一句不说。 期间其他几家也有敲过602的门,想跟新邻居问好,她从来没应过,好像房里真只住了骨灰般死寂。 为什么单单给他开了门呢? 齐宿是个藏不住事的,刚驶出小区大门,就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 薛知恩淡声说:“因为你来的时间最招人烦。” 为什么烦? 齐宿还没问出口,就听她又说:“我也想看看帮陌生人白白扔了一个多月垃圾的蠢货长什么蠢模样。” 齐宿一愣,很快,胸腔振动,笑得乐不可支:“原来,知恩是被我感动了?” “感动?”薛知恩冷笑,“你也配。” 他确实是不配的。 但这不耽误齐宿开心,等红绿灯时,他侧过头去看薛知恩,眉眼大幅度弯起:“那满意你看到的吗?” “……” 被他漂亮璀璨的笑颜闪到眼,薛知恩沉默了足足五秒,嗤声:“比我想象地还让人恶心。” “哈哈哈哈哈——” 齐宿开心地大笑,他眼角笑出泪来,语调尽是缱绻:“我好喜欢你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字,比天籁还动听~” 薛知恩被他恶心到后背发毛:“能不能闭上你的破嘴?”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肉麻的人? 齐宿勾唇,视线停在她耳侧,轻轻说:“知恩,从医院回来我们去公园逛逛吧,张大爷说那有秋千。” 他将跟张大爷的谈话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薛知恩不耐烦地皱眉:“你是小孩子吗?还荡秋千。” “毕竟我是蠢货嘛,”齐宿笑,“脑袋像孩子也正常吧。” 薛知恩盯他:“你在阴阳怪气吗?” “没有啊,”齐宿表示冤枉,冲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撒娇,“我好想推着知恩荡秋千啊,求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吧,求求你了。” 薛知恩烦死他了:“真想把你从驾驶座踹下去。” “哇,”齐宿心情愉悦,“好浪漫的想法,又对你心动了呢,知恩。” 他右手黏糊糊地比了心凑过来。 薛知恩:“……” 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皮肤淡薄,白皙下血管清晰可见。 薛知恩张口狠狠咬了他一下,瞬间,留下差点切断背掌血管的鲜明牙印。 接着…… 齐宿浑身一抖,差点把油门当刹车,猛地收回手,搓着手背那块不知所措。 薛知恩冷淡地瞥着驾驶座满面通红的男人。 “老实点,不然我就在行驶的时候拽着你吻,咱俩一块死。” 齐宿挺直的肩又抖了两下,艰难地闭上潮热的眼。 这死法也太浪漫了。 单是想想就乐翻了。 后面的路齐宿就老实了,虽然他很期待那种死法,但他不想让薛知恩死。 她还年轻。 她不能陪他玩命。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这次进医院前,齐宿给她戴上了口罩,盯着她露在外面的眉眼,似有若无地感叹了句。 “薛知恩,喜欢你的人真的好多。” 上次撤超话,压热度,塞钱封口,废了不少功夫,‘爱’她的粉丝太多了。 薛知恩长睫上挑,眼底尽是冷意:“没几个有你这么变态。” 听她这么说,齐宿的心陡然感觉被安慰到了。 她说我特别哎! 她真好~ 齐宿想跟狗一样蹭蹭她,但现在是在外面,他多少要注意下影响,自然地拉住她的衣角:“走吧,我刚在网上挂了号,现在去正好。” 薛知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突然,身侧有人和急救推车疾驰而过,齐宿眼疾手快地把她护在内侧。 慌乱中,她瞥到,那群焦急的人都穿着滑雪服,其中一人的身形格外眼熟,她下意识揪紧齐宿的外套。 第86章 再见庸医 “现在这天还有人滑雪啊?” “咱们这天冷,滑雪场还开着呢,现在还好,冬天摔出事进医院的才多,所以咱们这的骨科还不错。” “还有这回事,我才知道……” 路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知恩,知恩,知恩?” 齐宿的大掌在她眼前来回晃:“怎么了吗?” 薛知恩失神的眼睛眨了眨,松开他的外套:“没事。” 齐宿以为她是看到滑雪事故触景生情,心尖揪疼。 一楼门诊。 齐宿站在机器旁排队取片子,他身后站着个手肘搭着滑雪冲锋衣的女人正在讲电话。 “他不守规矩自己跑到野区去,摔成那样也是活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女人突然愤怒起来:“你放的什么狗屁,她能一样吗?她什么实力你又不是不清楚!” “什么实力不也是废了……” 没等对面说完,女人怒吼:“闭嘴!再让我听见你说她一句,老娘一拳干碎你的狗脸!” 吼完,她直接挂断电话,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女人皱眉:“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发脾气?” 众人:“……” 登时,所有人齐刷刷收回视线,生怕下一个被干碎脸的是他们。 身后的嘈杂都与齐宿无关,他先取好片子,走向等候大厅,薛知恩正坐在那儿等他。 轮到女人,等待出片的时候,她余光扫过远处,忽然一愣,急躁的脚步声在医院大厅响起,等她一把推开碍事的路人,那道清冷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 看错了吗? 女人呆愣在原地,路人的怒骂都听不见了。 路人见她半天没反应,当她神经病,骂骂咧咧地走了。 “顾姐,让你拿片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时,一小伙急匆匆跑来。 “片子?哦,片子。”女人这才想起她是来取片子的,回头去找。 “顾姐你怎么了?今天这事责任不在你,你别自责。” 小伙以为她是因事故六神无主,出声安慰道。 女人没多说,拿起被旁人放在机器上的x光片,拍到小伙怀里。 “你先拿回去,我等会儿过去。” “顾姐,你去哪啊?” 回答他的只有女人焦急地背影。 怎么看起来比今天出事故还急? 女人顾不上规矩,在医院主楼里狂奔,每层楼各个门诊都找了一遍,可那个身影怎么都找不到。 她扶着膝盖在原地大喘气,看着面前的骨科门诊,就剩这里了。 薛知恩恢复的情况还不错,医生都眉开眼笑许多,夸赞齐宿:“你这个家属当得还不错,多多保持,恢复正常只是时间问题,我再开一些钙片和活血化瘀的药给你。”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 “好的,谢谢医生。” 齐宿肉眼可见地开心。 薛知恩仍旧没什么反应,好像说得不是她的腿,但相比月中时,她的状态要好很多了。 医生看着她稍圆的脸蛋,和打理得当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一眼她身边对她体贴入微的青年。 不禁多了句嘴:“小姑娘,现在能在你生病时照顾你的男朋友可不多了。” 身为看惯生老不死的医生,什么样的病人家属他都见过。 一点小问题便不管不顾的,让家人挺着骨折自己来医院的,不肯给老婆缴费的,像他们这样不离不弃地,好的坏的数不胜数。 他把单子开出来,将病历本推回去。 他说这些也不是想帮齐宿说好话,只是想小姑娘的眼睛能亮堂点。 骨科医生笑说:“我女儿平时也爱去滑雪,总说你是她的榜样呢,小姑娘要一直好好的啊。” 薛知恩抬起低了许久的头,医生慈祥温暖的笑容映在她乌黑的眼底。 “医生不怕她摔了?” “人磕了碰了很常见,不去滑雪,不小心摔在哪也会骨折,再说了,我这个骨科医生也不是白当的。” 医生难得说这么多:“怕就怕摔了一次便不敢再站起来了。” “……” 从骨科出来,拿完药,齐宿说:还要去个地方。 薛知恩:“哪里?” 齐宿笑:“精神科。” 这时,药房旁窜过一个身影,恰巧再次错过。 “你有事吗?”骨科医生从电脑前冒出头,抬抬眼镜看向门口气喘吁吁的女人。 “医生,你见过长这么高,皮肤特别白,比所有人都好看的女生吗?” 女人缓过一口气,比划着问。 虽然她形容得抽象,但医生几乎第一时间就懂她在找谁了。 医生把她当做薛知恩的粉丝,摇摇头说:“没见过。” “真的吗?医生?”女人不死心。 她问了所有诊室里的医生,这是最后一位。 医生面不改色心不跳:“没见过,请你离开吧,要叫号了。” 女人失落爬上眉梢,蔫蔫地走了。 她在停车场暴躁地抓头发。 你到底在哪? 薛知恩! 隔壁楼,精神科。 薛知恩看着窗户外的道身影,藏在口袋里的手暗暗攥紧。 “知恩——” 没一会儿,齐宿从对面诊室探出头,拿着那个检测表委屈地说:“医生说我来找他寻开心。” ct有辐射不是随便能做的,特别是脑部ct,齐宿软磨硬泡,医生也没给他这个阳光开朗的‘正常人’开检查。 薛知恩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脑残转移了,扯起唇角:“所以我说是庸医。” 齐宿悄悄往后瞧了一眼,确认诊室门紧闭,才拉着她到一边,触到她指尖,发现好凉。 他没多想,使劲搓搓手心,哈口气,两只大掌上下捂住她的手,帮她暖暖。 “你说我还去查吗?” 薛知恩垂睨他紧握自己的手,那偏高的体温渗透进来,十指连心,温度几乎要传递到她心肝肺腑。 她不适地往回抽了抽,没抽动,不耐道:“你爱查不查。” 齐宿暖着她的手想了想。 ——查肯定是要查的。 齐宿去跟医生稍稍透露了一点他对薛知恩的痴迷,立即被医生扔了检查单。 他开开心心地去做脑部ct了。 那模样搞得医生也觉得自己误诊了,那个正常人知道自己精神有病,去做检查会这么开心的? 第87章 你死了,我不独活 不过检查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齐宿健康活泼到不可思议。 医生说:“小伙子,你就是来寻开心的吧。” 齐宿表示没有,并表示他女朋友经常骂他有病。 医生气乐了:“那你们就是把我这当情趣了?” 齐宿脸红了。 薛知恩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精神科也能看见粉红泡泡。 两人被赶出去了,医生让幸福小情侣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拿他这种单身dog寻开心。 齐宿抻着那些检查报告给薛知恩看。 “医生说我没病。” 大概是因为痴恋不算病吧。 所以现代医学无法医治他。 薛知恩不想跟他探讨这些废话,只丢过来一句:“庸医。” “那这个机器检测出来的总不会出错吧。”齐宿指ct片。 薛知恩看都没看一眼:“庸器。” “……噗,”齐宿笑出声,“我们知恩也会开玩笑啊。” 薛知恩站住脚,冷冷看他:“庸人。” 没想到自己也有别称的齐宿一愣,旋即又笑开:“原来我也有啊,知恩好公平。” 齐宿闪着亮晶晶的星星眼望他们一碗水端平的薛知恩。 就差把‘喜欢’,‘喜欢’,‘好喜欢’换成砖头往她身上砸了。 薛知恩忍着在医院当众给他一拳的冲动,朝外走,齐宿在身后喋喋不休:“慢点,别走那么快。” 薛知恩回头:“再废话我就揍你!” “那多好啊,”齐宿笑,“在医院边打边消毒,救过来也快,你还能接着打呢。” 薛知恩:“……” 那医生一定是误诊了吧。 一定是!! 果然是庸医! 各种检查下来,出医院时已经快下午了,回程的路上薛知恩坐后座。 齐宿也没强硬把她挪到副驾驶,弯着腰给她系好安全带,从后备箱翻出来毯子和保温杯,消毒湿巾,细致地擦过她每一根手指,掀开保温杯的盖子递给她。 “里面有我早上煲得补气血的汤,喝一点暖暖身子。” 薛知恩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讥讽道:“你怎么不干脆喂我喝算了?” “你想这样吗?”齐宿眼睫颤了颤,似乎很不可思议,“我倒是很愿意……” “我不愿意!” 薛知恩立即截断他的话。 “好吧。” 齐宿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不敢想,如果在外面喂薛知恩喝他做得汤,他该多阳光开朗。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薛知恩自己喝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都是他做的。 唇接触着他准备的保温杯,坐在他的车里,披着他的毯子,穿着他买的,他帮忙穿的衣服,头发是他洗的,他梳的,全身上下,都被他的东西包裹了。 他煲得汤会顺着她的唇齿,沿着食道,一路到胃部,最后会被消化分解,成为她细胞营养的一份子。 啊—— 齐宿的心脏隐隐巨跳,内脏被幸福感填满了。 真好。 齐宿今天开心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也可以说,再遇薛知恩他就没有不开心的那天。 薛知恩裹着毯子看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直到被烦得不行才回他一两句,这时,一大片波光粼粼的碧水从眼前划过,接着是茂密的树干,与日相映。 她慢慢直起身往后看,齐宿在后视镜察觉到她的反应,出声问:“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薛知恩重新坐了回来,掩下眸光。 齐宿指尖敲了敲方向盘说:“等你腿再好些了,我带你去附近玩一玩怎么样?” “不怎么样。”薛知恩面无表情。 齐宿只当她答应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玩,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我们没有以后。”薛知恩说。 “……” 这天一般人来肯定是聊死了,但齐宿不是一般人,他是‘贱’人。 “我们是没有以后,”齐宿透过后视镜盯她,“但是你有,薛知恩你有以后。” 薛知恩冷嗤:“你凭什么决定我?你算什么——” “凭你死了,我就跟着你死。” “……” 这句话一出,万籁俱静。 薛知恩睁大了眼:“你……疯了吗?” 齐宿感觉自己就是疯了,他是医院检查的漏网之鱼,他把着方向盘痴狂一笑。 “你我前后脚走,到地府也没有什么阶级限制了,我就大胆追求你,咱们结阴婚,死后永远在一起。” 薛知恩真是被他的疯样吓到了,脸有点发白,半晌,蹦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跟你结婚?” “死后的时间很长很长,”齐宿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意,满到要从眼眶里渗出来,唇瓣轻启,“我们可以慢~慢~来~” 又是慢慢来。 薛知恩觉得后背发凉。 她竟然毫不怀疑男人话里的真实性。 他真要跟着她死。 薛知恩捂住阵痛的额头。 她究竟是倒了什么霉,遇上他。 “你的猫,你的父母家人怎么办,你有想过吗?我们不过认识十几天,为了一个陌生人浪费这么多,值得吗?” 薛知恩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在这好言相劝一个死变态别自杀。 实则她是怕这人变成鬼缠上她,到时候怕是再想死遁都没办法,因为已经死了。 齐宿笑得没心没肺:“我爸妈支持我做得任何选择,他们会理解的,我家的猫交给我爸妈就好了,正好,他们也不会孤单了。” 他简单两句把后事安排地无比妥当。 果然是个有病的死疯子。 薛知恩对他简直无话可说。 剩下的路再没跟他说过任何,齐宿知道她需要消化一些信息,难得没扰她,到了朝阳附近的公园。 公园的名字也很质朴——朝阳公园。 薛知恩沉默地下车,齐宿拉起她的外套衣领,挡住微凉的晚风说。 “时间不早了,逛一逛就回去吧,下次再来好好玩。” 薛知恩瞪他一眼,往里走。 公园的面积不小,薛知恩走得又慢,到人工湖旁的游乐区费了不少时间,这有几个家长带着放学的孩子来玩。 齐宿高高大大一个人站在一群吵闹的小萝卜头堆里冲她欢喜地招手。 “知恩,快来,我抢到秋千了!” 第88章 秋千吻 “……” 他喊出来的那一刻,游乐区的人都好奇地看向她。 薛知恩烦躁的脸缩在衣服里,真的很想无视那个欢快的傻子转头就走。 奈何齐宿目光炯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像叼着秋千链,拼命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大狗。 让人不忍拒绝。 薛知恩感觉她可能脑袋坏了,顶着众人的目光坐上秋千架,冷声说:“我只陪你玩一会儿。” 齐宿瞅着她冷淡的侧脸高兴坏了:“知恩,你真好~” 本来以为她会转头就走的。 他家知恩真温柔。 薛知恩比他想得脸皮厚多了,当着一堆好奇的小萝卜头被人推着荡秋千也能面无表情。 秋千架吱呀呀地晃,背后有一双温和的大手絮絮叨叨地轻轻推。 眼前景物滑动,身子腾空落下。 其实没什么意思,对常年从山顶跳伞冲刺滑雪的她来说像是摇篮…… 薛知恩握住秋千链的手收紧。 在三月的晚间,金属链条肯定是冰手的,但齐宿那条笨狗喜滋滋地捂热了才让她攥,好像帮她暖链子是什么恩赐似的。 齐宿不敢把她推得太高,天晓得稍稍荡起来时,看着她飞扬的墨发,他突然心脏一紧,生怕薛知恩万一松手该怎么办? 他冲过去当垫背时间来不来得及? 多亏薛知恩没有当众自虐的倾向,齐宿的心也放回实处。 荡了一会儿,天际染昏,秋千慢下,齐宿弯腰帮她理了理飘乱的发丝,蹲在她身前笑:“还玩吗?” 薛知恩盯着他笑盈盈的眼眸,唇刚要动,就听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大哥哥,你们要啵嘴了吗?” 两人同时转头。 那小萝卜头揪着齐宿的裤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又天真无邪地问了一遍:“我妈妈说你们气氛好该啵嘴了,所以你们现在是要啵嘴了吗?” 齐宿:“……” 薛知恩:“……” “哎哎哎!”小孩的妈妈跑过来一把捂嘴抱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这话点燃了其他看热闹的小萝卜头,起哄道: “哦——啵嘴!啵嘴!大姐姐,大哥哥啵一个嘛!” “亲一个!亲一个!” “不要害羞嘛,我们不会看的!” “快捂上眼睛,你们快点亲吧!” 有几个还真有模有样地用小手捂住了眼睛,只是指缝叉开的特别大。 齐宿被闹得耳根烧红,看向她:“小孩子不懂事,还玩吗?不玩了我们就去那边走走……” 只是话还没落地,他的衣领倏地被抓住,秋千架吱呀,齐宿颅内的烟花和小孩们的起哄声一同响彻。 “大姐姐,大哥哥,亲了亲了!!” “我就说会亲吧!” 齐宿睁大了眼看着吻在他唇畔面容冷淡的薛知恩,心跳如擂鼓。 “你……” 薛知恩抬眼扫他:“你不是想亲吗?” “我没有……”齐宿呼吸不畅。 在极近的距离里,唇虽没相抵,但小刷子似的长睫,口鼻热气,肆意撩拨着。 薛知恩稍沉的桃花眼凝视着他,慌乱红涨的俊俏脸蛋:“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明明在渴求——想吻她,想吃了她。 她不介意满足他这点小小的愿望。 倏地,在她眼里男人那张脸更红了,活像熟透了。 齐宿没脸在起哄声里待下去了,转身想逃,偏偏薛知恩这时还拉着他的衣角问。 “你荡不荡秋千?” “我……”齐宿表示哪还有那个心情,他只想跳进人工湖里清醒清醒。 薛知恩说:“换我推你。” 齐宿:“……” 他确实该去人工湖清醒清醒了。 本命推着荡秋千? 这谁顶得住啊?! 齐宿红着脖子又硬生生坐了回去,抖着声说:“推一下就好。” 他不舍得累着她。 薛知恩站在他身后,睨着男人宽厚的脊背,伸出微凉的双手在他颈后稍顿,才想起她是要推他荡秋千,而不是把他掐死在秋千架上…… 白皙的手掌转向他的硬实的背,一用力。 秋千荡了起来,其实更多是齐宿自己荡的,他晃着,转头朝她笑:“站远一点,别碰到你了。” 薛知恩杵在秋千旁,看着他开心的模样,埋在口袋里的双手掐着指尖。 很难相信,前几天她差点弄死他的手,此时在推这变态玩秋千。 不知道是她疯了。 还是这世界疯了。 齐宿从秋千上下来时,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里,他动作自然地挽上薛知恩的手臂,矮着大高个,嘿嘿直笑。 薛知恩问他:“笑什么?” 他说:“新的纪念日增加了,我要把今天标进日历里,就叫做‘薛知恩第一次帮我推秋千纪念日’,你看怎么样?” 他没敢提那个吻。 薛知恩说:“今天是你这个月第12个纪念日,你要过得还真多。” 齐宿惊讶:“原来你都记得吗?” 薛知恩:“……” 记忆力太好就是这点不好。 就算是变态一样的垃圾也能在她记忆里留痕。 公园绕着人工湖有一条林荫小道,可能还没过饭点来遛弯的人不多。 两人在湖边遇见了还在钓鱼的张大爷。 “您还没走呢?也不嫌冷。”齐宿搓搓手,蹲到张大爷身边,“大爷,今儿上鱼了没?” “你们回来了?” 张大爷看了看这小两口,没多说什么,指着另一筐:“喏,给你们钓的,拿去吃。” “那多不好,老连吃带拿的。” “行了,一家人甭说两家话,就是别嫌少,这边最近钓不上什么鱼了,我准备去东头的水库看看……” 耳边是两人亲切的交谈声,薛知恩望着这片人工湖。 这附近住着的老人偏多,晚间公园的人流量不高,格外清净,所以钓鱼也没人管。 这真是个好地方。 薛知恩心想。 齐宿提了一桶鱼上来,笑着跟薛知恩说:“今晚吃清蒸鲈鱼。” 这时,落日余晖逐渐映入安静的湖面,微湿的晚风轻缓吹拂发梢,树影婆娑进男人温润的眼眸,无声无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齐宿几步走到薛知恩身边,带起一小阵风,吹动心湖涟漪,献宝似的给她看桶里吐泡泡的鱼:“你看,还是活的哎。” 第89章 打狗棒 “不然还能是死的?”薛知恩觉得无语。 “你要摸摸看吗?”齐宿笑。 “不要。”薛知恩转头就走。 “摸摸看嘛,湿湿滑滑的,还挺好玩。”齐宿追在她后面缠着她。 “不要,腥死了,拿远点。”薛知恩嫌弃。 “那你摸摸我?”齐宿厚脸皮道。 薛知恩烦他:“你也滚远点。” 滚是不可能滚的,齐宿乐呵呵地贴着她走,高兴地全然忘了要跟她保持距离。 张大爷扬着渔夫帽,瞧那两道走远的身影,心想,陆家小姑娘有人陪着是好事。 回去的路上,齐宿突然一顿,把水桶放下:“先等我一会儿。” 没等薛知恩询问,他窜进了路旁的树荫里,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干什么。 薛知恩本不想管他。 但…… 她看了眼地上还在吐泡泡的鱼,沉默地站在原地。 过了半分钟,颀长的身影才冒出来,手里持着一根一米多的粗直木棍。 薛知恩蹙眉:“‘垃圾’捡垃圾?” 齐宿神秘一笑:“我是垃圾,但这可不是垃圾。” 很快薛知恩就知道那根破木棍是干什么用的了。 饭后,她看着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套雕刻设备,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削刀,三两下一个手杖的雏形初见端倪。 薛知恩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她脸色不太好。 脑中构思的形状出来,却总感觉空了些。 想着,齐宿在手杖顶部顺手刻了只栩栩如生的猫猫头,满意地吹掉木屑,看向身边人:“知恩,试一下高度,正好的话我再打磨上亮油……” 倏然,薛知恩站起身满眼阴沉:“留着等你老了用吧,我不需要。” 齐宿一把拉住她:“等等,先坐下。” 薛知恩不坐,声音阴冷:“松开我,别逼我揍你。” 齐宿箍住她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绷直的手腕,没有半分要松懈的意思。 他知道对于自尊心极强,宁愿忍痛硬走也不可能借助拐杖、轮椅之类的薛知恩来说,这是个很挑衅的礼物。 但他还是想说:“你彻底好之前也需要出门,我跟着你的时候可以扶我,没有我,你自己可以用它。” 他将那根手杖有些强硬地放到薛知恩手上,长睫轻颤:“它能代替我帮你减轻一点负担,没事的,不用害怕,戴上口罩就没人认识你了,知恩。” 薛知恩攥着那根木制手杖,上面的倒刺被砂纸打磨光滑,木头原色的纹理与那徽章样式的猫咪刻塑组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风味。 如果这不是给她的,如果她没有断腿,那薛知恩确实会称赞一句:好作品。 但偏偏这就是给断腿的她的。 薛知恩的手蓦地扼紧,冷意爬上她的唇角,眼底说不清的躁怒剧烈翻滚:“你这是给我做了根打狗棒?” 齐宿竟愣了下,还没等他说话,后背被狠狠一抡,外面突然闪过一道雷,咔嚓一声,电停了。 随着黑暗袭来稍尖的手杖底部倏地捅上他的腹部,毫不收力。 ‘轰隆——’ 恍然亮起的闪电照出她冷若冰霜的脸。 “我想了一下,”薛知恩用那根男人亲手做的礼物,将男人死死怼在地上,笑得阴森,“还是你先去死吧,你先去喝汤,你先去投胎,我避开你。” 那棍子要在皮外把他的内脏捣碎了,现在必一片青紫,被狠敲的脊骨还发着麻。 但齐宿对喜怒无常的薛知恩只有纵容:“那我在下面等你?” “好啊,你等着我~” 薛知恩尾音拉长,像情人最温柔的呢喃。 手杖底部大力戳上他的喉管。 齐宿幸福地笑了。 这笑不知为何刺痛了薛知恩的眼,这些天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快速回溯—— 或是他系着围裙拿着铲勺做饭,或是他弯腰细心照料那些小花,或是朝她欢喜地奔来,跑来,暖着她的手,说着动听的话,被她亲一下就脸红慌乱得不像话。 说没有感觉肯定是假的,比如现在薛知恩就很想弄死他。 她喘着细气,看地上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形容的男人,闪电照清他的耳侧,那触手可得的地方停着把锋利的削刀。 他不可能没看见。 他故意不拿。 他故意不反抗。 这个认知无疑又激怒了薛知恩,雷声持续刺激着她尖锐的神经,那棍子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抡。 “你就这么想死是吗?” 齐宿没有回答,身前人情绪却越来越激动。 “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不反抗?我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呃——” 齐宿没忍住吐出一口混着血的水,口腔充斥铁锈味,可能是被打得内脏出血了,齐宿不在意地想。 他的这声疼痛的呕吐,让薛知恩停下了抡棍子的动作。 薛知恩耸动着双肩在半黑半明中看着他,低低地问了句:“……疼吗?” 齐宿还有力气笑,轻声安慰她:“还好,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放心,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空气足足寂静了半分钟,忽地,薛知恩嗤笑,低喃:“呵,不长记性,那就是还不够疼。” 她扔掉那根质量极好的手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压在他身上,齐宿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仍软趴趴地配合。 ‘轰隆隆——’ 这时雷声又响了,顷刻淹没了他无法抑制地痛呼。 薛知恩以最缓慢、最能体验痛苦的方式生生卸掉了他的左臂,齐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咬着牙根忍痛。 薛知恩一只手扯起他的右臂,一只手抚上他冒着层薄汗隐忍痛感的脸,跨坐在他腰际像索命的恶鬼,笑得那样温柔缱绻,吐字时却轻而易举暴露阴狠的本性。 “我会把你身上所有关节卸掉,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四肢全废,死了你又怎么缠我呢?” “知恩……” 齐宿颤抖的右手忽然抓住她的小臂。 “怎么,你还有遗言要说?”薛知恩冷睨他。 齐宿喑哑发颤,却足够清晰的嗓音在张牙舞爪的黑暗里突兀地响起:“下雨了。” 此时,预告般的闷雷结束,暴躁的雨声哗啦哗啦—— 他说:“下雨了,薛知恩,你的腿疼不疼?” 第90章 她心疼我 ‘轰隆——’ 雷再次降下,这次照亮的是薛知恩泛白的脸庞。 她死死咬着唇,抓着男人手臂的手指用力,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 齐宿知道她一定是疼的。 他想帮她揉揉,把她抱在怀里哄哄,但被卸掉的手臂和身上的棍伤实在太疼了,他意识有些涣散,最后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手触到她冰凉的脸颊。 “我准备好的热水还在卫生间,你可以先去泡一泡,等、等我帮你按按,就没那么疼了……” 话音未落,男人的大手骤然落下。 “……” 薛知恩看着身下痛晕过去前还在记挂她双腿的男人,他眉头紧锁,唇微张着细喘,脸色比雷电的冷光还白。 自己都快疼死了,还问她疼不疼。 真可笑。 雨声淅淅沥沥,潮气早不知何时开始席卷她曾经断裂过的每寸骨缝,是百蚁噬心的疼。 薛知恩两腿无力地瘫跪在男人身边躬背拨通了急救电话。 没人看到的寂寥黑暗里,她窝着身,额头抵在他轻轻起伏的胸膛上,远远看去像依偎在死去母亲身旁,失去倚仗,失去目标,只能静静等死的小鹿,满目迷茫。 死亡般的孤独和空寂将她完全包裹,唯有头顶的心跳昭示:她不是一个人。 …… 齐宿做了一个梦。 那是三年前,他还没离开首都,薛知恩在役的队伍里也还没被塞进那个带奖归国的崔选手。 薛知恩比赛回国,齐宿照例去接机,因为机场堵车他错过了早就订好的花束,只得急匆匆在周遭的花店抱了捧店主提前包好的向日葵开跑,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要换乘登机了,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齐宿急得忘了分寸,在拥挤的人群里狂喊:“薛知恩,薛知恩!我喜欢你!!” 没想到被保镖簇拥的薛知恩还真回了头,人头攒动里,她看到那高举的向日葵,像初升的太阳。 男人的模样她没注意,只知道他激动灿烂的笑容比太阳花还耀眼。 忍不住地,薛知恩也被那浓烈的情绪感染了,扬起眉梢,朝他挥挥手,眼眸像盛放的烟火般璀璨: ——“谢谢,我也喜欢你的向日葵。” 齐宿看到她嘴型这样说。 万籁俱静,机场嘈杂的人群仿佛消失了,齐宿的眼里只有她,唯有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她对我笑了。 单对我。 还有,她说喜欢他的向日葵。 心在狂跳。 后来那捧向日葵被他保存到彻底枯了也舍不得丢。 齐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急诊,身旁是满脸的沉肃的陈奉孝。 他眨了下眼缓解酸胀,第一句话就是:“知恩在哪?” “别管你的知恩了,”陈奉孝恨铁不成钢,“先让医生把你脱臼的手臂接上,你这一身的伤是她打的吧?” 齐宿不回他,固执地问薛知恩的去向:“她在家吗?我要回去。” 眼见他要下急救床,陈奉孝赶紧说:“她没事,在家好好的呢,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医生正在准备麻醉药剂给他接手臂。 陈奉孝按下他,气急:“我都吓死了,他们看你这一身伤,还问我要不要帮你报警……” “那你报警了吗?”齐宿忽然抬头,眸子是前所未见的冷。 陈奉孝不用想都知道他是这个反应,要不是看他浑身上下没几块好肉了,真也想给他一暴扣。 “我敢吗?我要是报警把你宝贝疙瘩送进去了,你醒过来还不得把我吃了?” 听到他没报警,齐宿紧张急躁的心倏地放松了。 陈奉孝暗自嘟囔:“再说了……” 报警有什么用? 那可是薛知恩,她今天就是把人打死了都有人帮她善后。 只不过后半句陈奉孝没说出口,他瞅着齐宿如卸重负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他骂:“你也是贱皮子,人家不让你靠近,不让你靠近,你非要上赶着,这下好了,被揍进医院了,再晚一步左手整个废了,我看你老不老实。” 陈奉孝气急:“惹你也不惹个惹得起的!她就算弄废你,弄残你,你以为你能去哪讨公道?!” 想起救护车接走昏迷的齐宿时,他在门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里间的女生。 屋外雷声滚滚,她坐在狼藉里,满脸独属于上位者的冰冷。 好像奄奄一息被带走的不是这半个月细心照顾她的一个活泼开朗的大活人。 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阿猫阿狗,一个随手弄坏的玩意。 对薛知恩这人,陈奉孝也不好评判,毕竟是他发小自己眼巴巴凑上去被折磨,不是人薛知恩纠缠他不放。 她再有奇怪癖好,再脾气暴躁,再仗势欺人别人都说不上什么。 陈奉孝只能叹着气劝。 “权贵豪门里的人哪有几个好东西,说不定她以前就是这种人,现在伤残了那心理肯定更阴暗,你可能不是第一个被她这样对待的,就别再管她……” “你懂什么?”齐宿突然厉声喝止他,“奉孝,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陈奉孝被吼懵了:“不是,你清楚什么?你才真正认识她半个月吧,还有以后?齐宿,我看你是没被打够吧!” 齐宿不回答他。 薛知恩的品性,他很清楚,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一句。 她很好,一直很好很好,这一点从未变过分毫。 关节复位也疼得离谱,特别是麻药还没开始起效,齐宿就让医生帮他接上。 医生说:“小伙子你急着去干嘛?你这情况今晚要住院观察。” 齐宿笑:“放心不下家里。” 医生说:“让你朋友回去帮忙看看不就行了。” 齐宿说:“医生,我不认识他,您快点吧。” 被突然开除‘朋友籍’的陈奉孝:“……” 医生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需要帮你报警吗?” 被开除‘朋友籍’还被恶意诬陷的陈奉孝:“…………” 复位的疼痛比弄断有过之而无不及,暂时遗忘的痛楚卷土重来。 齐宿额头被一层细细的湿汗浸透,后牙几乎要被他咬碎了也没吭一声出来。 医生边给他戴固定带边说:“幸好只是脱臼,复位后休息三周左右就行,要是骨折你今晚是走不出医院了。” 倚在床上细喘的齐宿轻笑:“我知道,她心疼我。” 第91章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 现在的小年轻玩得真大。 医生古怪的视线看向坐在一边的陈奉孝。 陈奉孝:“……” “不是,他是让暗恋对象揍的!跟我没关系!!” 除了脱臼的手臂,齐宿身上其他的是些疼得要命的皮外伤,消完毒包扎一下便差不多了。 陈奉孝拉着他去拍片,做做全面检查,齐宿不配合,甩开他的手。 “你去哪啊?检查还没做完!”陈奉孝要被他气死了。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齐宿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走。 “你万一有后遗症怎么办?今天咱先在医院住下,明儿再回去成吗?”陈奉孝追在他屁股后面苦口婆心。 齐宿步子加快:“不成。” 陈奉孝脸都憋紫了:“齐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家伙这么招人恨啊?!” 他之前好说话的善良发小去哪里了?! 还他妈生发小!! 医院外雷雨交加,陈奉孝看着暴雨倾盆的漆黑天空,叉住腰:“就算我想带你回去,今晚怕是也不行了。” 他们来的时候搭得救护车,这个点又是下大暴雨,能打到车的概率微乎其微。 “行了,去后面继续检……” ‘查’字未吐出,就见齐宿要顶着一身伤往雨里冲,陈奉孝瞪大了眼,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将人拼命薅了回来。 “你他大爷的疯了?少一晚上不回去,她薛知恩能死?!” 齐宿说:“你不懂……” 陈奉孝:“我是没有大晚上被人揍进医院的你懂!你跟我进去!!” 齐宿扯住他死抓着自己不放的手,忽地转头看他:“下雨了。” 陈奉孝怒急:“我长眼了!” “下雨了,她的腿肯定早就开始疼了,现在说不定疼得闭不上眼,家里还停了电,没人陪她,她该多害怕啊。” 齐宿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嗓调隐隐哽咽:“都怪我没及时发现她不舒服,还惹她生气,奉孝,平时她对我很温柔,也对我很好,全都是我的错。” 他说:“今晚,就是走我也要走回去陪她。” “……” 陈奉孝愣愣看着他带伤的俊脸上无法更改的温和执拗,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这就是爱得深沉吗? 他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 今晚肯定住不了院了。 陈奉孝刚想说:要不让程姐上去看看,但看到齐宿一大男人都扛不住的一身伤,打消了这个念头,认命地蹲下身打车。 等待接单途中,陈奉孝忍不住问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去查脑子了吗?” 齐宿回:“今天白天刚查,很正常。” 陈奉孝:“……” 确诊的是庸医吧? 过了会儿,他上下打量发小伤痕累累的狼狈,真诚发问:“你对她这么好,你能得到什么?你不会真以为她那种集团千金会看上你吧?” 他说得赤裸直白,极不好听,像讽齐宿拼命去够高帽。 齐宿软着身子靠在医院门口的大理石柱上,抵着麻药劲,不顾嘴角淤青扯动地低笑。 “我对她好,这本身,对我来说就是很高的回报。” 这话弯弯绕绕的,陈奉孝没大听懂。 齐宿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其实很好理解—— 他喜欢薛知恩与薛知恩无关。 同理,他对薛知恩好,也与薛知恩无关。 他对她好,只是单纯想对她好,不需要回报,不需要好脸色,都是他心甘情愿。 如果仅仅如此,便指望她能感动,接纳他,或报答他,那简直是对他感情最肮脏的亵渎。 他爱她,纯粹地爱她这个人本身。 无任何附加条件地爱。 齐宿似乎在陈奉孝眼底看到一点对他的可怜? 他不觉得自己可怜。 能够帮到薛知恩,他很幸福。 或许是老天赏脸,没多久竟真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陈奉孝撑起伞护着他上车,掸掉伞上的雨水关好车门说:“虽然我不明白,但随便你吧,别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齐宿没功夫跟他开玩笑了,他耽误的时间太多:“师傅,尽量快一点。” 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看他们一眼:“小伙子伤成这样,下这么大雨大晚上还着急回家?家里有急事?” “师傅,这暴雨天女朋友在家害怕。” “巧了,我也是要回去陪老婆,她怕打雷,我看是医院的单倒也顺路,就捎上你们了。” 司机揶揄:“小两口感情很好啊。” 齐宿只笑笑不说话。 陈奉孝在一旁看着被‘恩爱女友’连夜揍进医院的齐宿。 感情是挺好的。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 这不,都深爱到叫救护车来了吗? 他俩爱死了! 到十栋,陈奉孝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他真怕齐宿被602那个心理有问题的暴脾气财阀玩死。 齐宿止住他的脚步:“你回去吧,她不喜欢看到陌生人。” “真没事吗?”陈奉孝说,“齐宿,你别死了。” 齐宿笑笑接过他手里的药袋:“我命硬,死不了。” 陈奉孝实在不放心,但齐宿已先一步关上602的大门。 “……” 他这才发现602的门好像从救护车离开到现在一直没关过。 薛知恩……不会真出事了吧? 齐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关上门后,再也没了在外的轻松自在,心慌无比地在屋内喊她。 “知恩,知恩,薛知恩,你在家吗?” “你别吓我……” 就在齐宿着急地几乎要哭了时,他在衣柜里找到了深埋衣柜长款外套下缩成一团的薛知恩。 “噗——” 他破涕为笑:“你怎么在这儿?叫你也不回,我好担心。” 薛知恩睁开僵硬酸涩的眼珠,看见这个刚刚才被她卸断手臂痛不欲生的男人,此时打了绷带又满血复活似的,欢快地跑回来朝她释放温暖的笑。 好像伤害他的不是她。 薛知恩的心脏有点难受,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呼吸不得,要死掉一样的难受。 她藏在衣服里的语调隐颤:“……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有病吗?” 为什么怎么打都打不走…… 齐宿矮下身子陪她坐着,笑呵呵地说:“这么大的雨,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家。” “我又不会怕,也……”薛知恩咬住唇瓣,“我早都习惯了。” “可是我害怕啊,”齐宿靠在她身边,弯眸说,“我想知恩陪我。” 第92章 她不见了! 屋外的雷声依旧,屋内的心如鼓点搏动。 齐宿点了根蜡烛,跟跳跃的烛光一起陪着她,哈气热了还能动的右手去暖她细颤的关节:“我问了说明天早上才能来电,是不是很疼?” 他眉间皱起心疼的痕迹。 停电了没法用加热毯,阴雨天硬挺着一定很难熬,他暗自责怪自己没提前买发电机以防这种不时之需。 蜡烛的光照进幽深冰冷的衣柜,柔和暖调的光像一汪散着热气的温水,将人的四肢百骸全浸泡其中,瞬间驱散所有黑暗寒冷。 许久,薛知恩难捱地问他:“……你就不疼吗?” 齐宿笑得更开心了:“我说了啊,知恩对我做什么我都高兴,被喜欢的人怎么对待都超级幸福~” 薛知恩:“……” “所以——”齐宿小心翼翼地拉动她的袖口,“快点好起来吧,我还等你继续对我好呢。” 薛知恩不能理解:“我……今天对你的还不够吗?” “嘿嘿,”齐宿满脸激动:“我更期待你完全好起来会怎么对待我。” 想想以后会是白白胖胖完全健康的薛知恩,真让人心潮澎湃!! 齐宿已经开始畅想那样美好的未来了。 薛知恩:“…………” 或许是无语到彻底无话可说,薛知恩沉默着不吭声。 齐宿知道她不舒服,没闹她了,只陪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缓解折磨。 “知恩,明天想吃什么?” “……” “今天下雨了,明天正好穿我买的雨靴,知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菜市场转转?你是不是没去过啊?” “……” “过几天社区要开一些教育课,听说可以做手工,吴姨喊我去,感觉会很有意思,你想不想一起去?” “……” “大棚里的花鸟市场要开市了,我们可以去载些鲜花回来,你喜欢小鸟和金鱼吗?可以养在家里,我会布置一点缸景,鸟我也比较会养,但是我们有猫了。” “……” 他不知疲惫地在她耳边啰嗦,他绝对是薛知恩这辈子遇见的最吵最烦的人。 但这令人心烦的喋喋不休渐渐小了下来。 麻药劲上来了。 齐宿的意识逐渐模糊,勉强撑住半边眼皮,低声说:“等天气热了后面那条路会开一条夜市街,特别热闹……” 话落,他的脑袋挨住薛知恩,闭着眼睛笑:“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 平稳的呼吸声自身侧传来,带着伤急匆匆从医院跑来的男人终于闭上嘴睡着了。 外面被他不间断的说话声覆盖过去的雷声也停了,雨渐渐小了。 燃烧到尾部的蜡烛摇曳,晃动的烛火光辉照拂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瞧着像是世界仅存二人般,亲密无间,生死相依。 薛知恩将头埋进曲起的双膝,感受着侧边偏高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在这寂寥的夜晚肆无忌惮侵占她一向孤独的内心。 赶不走,怎么都赶不走。 薛知恩疲倦且无力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天际蒙蒙亮起灰白,房檐几余滴答雨珠落入积水滩,波荡一片潮湿的安静。 雨停了。 但未晴。 天气预报说今天还会有雨,刚准备出门带狗撒尿的陈奉孝还没把面包塞进嘴里,头顶就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他一抬头就撞见还穿着昨天那身的齐宿煞白的脸。 “怎,怎么了?” “薛知恩……”齐宿双唇颤抖,差点没法将后面的话吐出口,“薛知恩不见了!” 陈奉孝心里一咯噔,他忙抓住要往下冲的齐宿:“怎么不见了?屋里都找了吗?” “我都找过了,没有。”齐宿挣开他,看着楼道里的窗。 天空一片黯淡。 床底,衣柜,角落,能找的他都找了,就差把家掀翻了,可她都不在。 “她一定是出去了。”齐宿心慌低喃。 可是去哪了? 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腿脚不好不说,身上没钱没手机,唯独拿走了昨晚他刻的手杖…… 陈奉孝带着狗跟他一起找,可也是两眼抓瞎,老小区人都少别说贼了,拢共没几个摄像头,昨晚的大暴雨这一片停电,还都不工作了。 小区保安大爷也表示无能为力。 齐宿沉着脸从保安室出来,努力回想她能去的地方。 陈奉孝说:“她是不是回首都了?” 几乎是一瞬间,齐宿出声反驳: “她不认识路,身上什么都没带,就连厚衣服都没穿,兜里更是一分钱没有,怎么可能去首都?” 走回去吗? 就靠她那两条伤腿? 齐宿真是气得想笑。 陈奉孝听出他在生气,心想再好脾气的舔狗急了也会咬人啊。 “可能连夜被她家里人接走了,没告诉你罢了。” 齐宿觉得不可能,薛家行事蛮横张扬,出行必然是豪车开道,如果是被家里人带走,不应该没人看到。 豪车又不会隐形。 齐宿不跟陈奉孝多说废话,小区里找不到,他抬步去外面找。 陈奉孝在后面喊他:“你还去哪找?” 朝阳公园。 齐宿跑着经过秋千架,对零散路过的每个人打听,每个人都摇摇头,表示没见过这样的人。 越往前走,齐宿的心越往下沉,前面就是公园的人工湖,他却停住了脚步。 男人的胸膛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吸进去的气却越来越少,素来松快的双腿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不是找人吗?你愣在这干嘛呢?” 陈奉孝喘着粗气追上来,金毛狗在他身边急得汪汪叫着打转。 齐宿站在原地没动,忽然,直愣愣冒出一句:“你说,要是她死了怎么办?” 陈奉孝擦额角汗滴的手背一顿,看向齐宿无一丝表情的苍白侧脸,心肝一颤。 “你别吓我啊,好了好了,咱们快找吧!一定能找到,她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也是……”齐宿扯了下干裂的唇,反复呢喃着拔动仿佛浇筑铁芯的腿,“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陈奉孝咽了口唾沫跟在他身后,默默祈祷。 我的薛祖宗,您可千万别出事啊。 先不说这尊大佛出事她背后的家族会不会找他们事,就现在来看,感觉齐宿也不会放过他自己啊! 不用想都知道,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偶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死亡。 那是多大的打击。 陈奉孝很担心他的心理状态,更担心在人工湖看到不该看的。 但好在,一切无碍。 两人站在萧瑟的树荫下,望着这片平静美好的湖面。 昨晚刚下过暴雨,小道边满是飞溅的泥泞,现在时间也还早,人工湖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也没有什么脱下的鞋子之类的。 “不在这儿,”陈奉孝松了口气,“咱们再去别处找找。” “会不会沉底了?”齐宿冷不丁冒出一句。 吓得陈奉孝心悸:“你想点好吧!她出来还能就是自杀?不能是出去买两笼包子了?” “她没钱。” “……” 陈奉孝硬着头皮说:“没钱闻闻味也行……” “……”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陈奉孝受不了了这压抑的气氛:“要不报警吧,我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找起来也费劲,快些报警让警察来找!” 其实他也很奇怪齐宿这么担心,为什么没第一时间报警。 齐宿只说:“她算是公众人物。” 多的解释一句没有。 但陈奉孝竟诡异地猜到了什么。 如果薛知恩真自杀后被警察找到,瞒不住闹到新闻上,那未免太不体面了。 她既然大老远跑到这种边陲小城,一定是想安安静静地走,最好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在意…… 想通这一点,陈奉孝心情复杂,但想通归想通,一条人命不能眼睁睁无视。 “那就靠我们自己找?你应该有她家里人的电话吧?” 齐宿看着手机上那两串号码,久久沉默。 陈奉孝催促他:“先给她家里打电话吧,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能管的。” 说白了,他们跟薛知恩什么关系都没有,出来帮忙找,能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通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齐宿显然不这么想,他的手指转向通讯录的另一个号码:“喂,邵扬,帮我个忙。” 刚清了块地皮,昨儿庆祝到半夜的邵扬接到这电话从地上腾得坐了起来,给了旁边抱着酒瓶的小弟一脚:“快点起来,叫上兄弟们,有急事。” “什么急事啊老大?”小弟搓搓眼。 邵扬拿起外套,随便理了下他底部挑染黄色的头发说:“找人。” “找谁?” “我哥的心上人。” …… 邵扬在这一块混了多年,为人狠辣仗义,手底下人多,大街小巷,几乎是全城地毯式地搜索,比报警效率还高。 可是半天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几个下面的电话过来,没一个有好消息。 “一帮没用的废物,回去我就一人给一脚。” 邵扬啐了一句脏话,看向站在人工湖边面容沉冷的男人。 他记忆里的齐宿极少黑脸,从来都是温柔和煦自带善良圣光的好模样,跟没脾气的泥人似的,难得见他这样,心里暗暗打怵。 “齐哥,这一片都找遍了,公园里的土我都让兄弟们翻了,都没找到……” 邵扬有些不敢往下说了,他看见齐宿那张自带温柔相的脸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邵扬摸着脑袋,到处看试图转移注意力:“你说她腿脚不太好,这么短的时间能走到哪去?应该就在这儿啊,我在让兄弟们再仔细找找。” 齐宿死死盯着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捏着亮着显示那两串号码的屏幕的手用力到指骨惨白。 许久许久,他才从齿缝渗出极颤的一个字:“捞……” 齐宿说要捞湖,陈奉孝觉得他疯了。 陈奉孝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晃,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你真要做这个地步?脑子没事吧?还清醒吗你?” 他合理怀疑这家伙是昨晚被薛知恩殴出了什么后遗症。 现在大脑感染发炎坏掉了。 齐宿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说:“三月的湖水太冷了,她一个人在里面该多难熬。” 陈奉孝瞪大了眼:“你魔怔了吧?人说不定还没死,你急……” 话未落,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隐在半片树荫和乱发下的褐眸紧皱着,水光溢出,鼻尖微红,仿佛承载了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酸楚反复刺激着大脑,却连哭都哭不出。 他说:“奉孝,我害怕,我好害怕……” 好怕她死了,怕她泡着冰冷刺骨的湖水孤独地沉在水下。 她明明最怕冷,最怕孤单了。 齐宿的心好难受,像被一只手生生捏爆了,胸腔里鲜血淋漓,钻心刺骨地疼,浑身直发颤。 这样空荡荡,毫无头绪,只剩迷茫的担心、焦躁,比身上的伤痛疼百倍千倍。 疼到爱笑的他再笑不起来一下。 “……” 陈奉孝慢慢放开他的衣襟,心头也不好受地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她肯定会没事的,齐宿,你放心吧。” “……希望。” 齐宿紧闭上眼,双手合十用力放在额心。 只有手扶在他肩膀上的陈奉孝知道,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还在不停地轻颤,像有根紧绷的弦死死吊着才没彻底倒下。 齐宿的要求不管多离谱,受过他大恩的邵扬都不会拒绝,都能想办法给他办了。 再说齐宿以前从未找他帮过忙,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邵扬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叫人拉来船,在人工湖周围扯了封条,开始——捞湖。 天逐渐暗下来,湖面点点波澜跳跃,从傍晚开始小雨就没停过,人工湖上划着几艘打着探照灯的小船。 陈奉孝立在岸上帮仅能勉强站直的齐宿打着伞,随着一分一秒过去,眉头也越皱越紧。 已经捞了两个小时了。 一如既往,一无所获。 邵扬手下继续找的那些人也没消息。 薛知恩这个人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 邵扬奇了个怪了:“大哥,你这心上人真的腿不好吗?” 怎么感觉比他们这些大老粗还能跑? “啧,到底猫哪了?”邵扬头疼。 齐宿不说话直直望着船只动向。 邵扬只能自己想招,抬手叫了小弟过来,指向打捞船下的大片人工湖说。 “今天晚上想办法把水抽了。” 第93章 怎么都甩不掉的善意 “啊?” 小弟懵了:“老大,抽哪去?” 邵扬下脸:“我不是让你们想办法吗?” 小弟:“好……” 小弟们去想辙抽人工湖的水。 打捞还在继续,但众人的心境都不算好,捞不到最好不过,可如果这儿都没有…… 她究竟在哪儿呢? 城东水库。 树林环绕的水库边张大爷在这坐了一天,他抖抖身上的雨衣,口袋里家人催促的电话一直在响,他望了眼黑黢黢的天色,准备收摊。 只是头上的灯闪到老远的对面,他拿起鱼桶的动作一顿。 那……是不是坐了个人? 这黑咕隆咚的,还是在偏僻的林中水库,除了钓鱼佬哪里会有活人来。 一般人都会想到是不是撞鬼了,赶紧收拾收拾快跑才是上策,但早年当过兵的张大爷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心想:那边有个同志需要帮助! 他绕着水库边走到对面,淅淅沥沥的雨里见好像是个小姑娘抱着膝盖缩在水边。 到这,黑夜,下雨,水库,不露脸的诡异女孩,恐怖片的因素拉满了,但张大爷只剩心疼。 不知道她在这儿待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他赶紧将身上的雨衣和外套脱下,批到她冰凉的肩头,语气里是严实不住地担心。 “闺女,你在这儿多久了?冷不冷?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他就在对面戴着灯,这小姑娘在这儿肯定坐了很久,只要想,随时可以喊他。 张大爷摸着她胳膊像冰棍一样凉,好在还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忙掏出自带的热茶,倒到杯盖里,递到她旁边。 “闺女,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茶水的热气扰乱周身的冰冷,女生一点点睁开僵硬的眼皮,偏过头来,渐小的雨幕里是张大爷满怀好意的脸。 那双真挚的眼睛里的忧心做不得假。 薛知恩没想到他还没走,又将头重新埋了回去。 但这一瞥也让张大爷认出了她。 陆家的小姑娘。 这齐小子是怎么看人的? 昨刚夸过他,今就让人小丫头一个人在这儿淋雨? “闺女,齐宿呢?没跟你一起出来?就让你一个人?” 张大爷有些气愤。 听到那个名字,薛知恩的脊背抖了一下,接着,又是沉默。 她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不吃也不喝的,还坐在这水边不走,真是急坏了大爷。 “咱们回去吧,大爷捎你回去,这下雨了等会儿感冒了怎么办?”张大爷劝她。 听到这话,薛知恩伸出冻僵的手,将身上的雨衣和外套都拉了下来,张大爷忙拦住她:“大爷不穿,你先穿着吧,我身体好这点雨不算什么。” 薛知恩固执地要把雨衣拉下还回去,大爷还要再劝时,不远处传来喊声。 “你这老东西在这儿干什么呢?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担心死我了当你掉水里……”打着伞的王大娘瞧见他身边的女孩,一愣,“这谁家的小姑娘?怎么在这鬼地方?” “你这破嘴啊能不能改改?什么鬼地方,哪有鬼?” “行了,你让开。”王大娘把带的伞给他,走到薛知恩身边给她挡住雨滴。 “闺女,跟我们回去避避雨吧?” “……” “闺女?” 小姑娘不吱声。 王大娘回头,张大爷比划:“咱楼上,602陆家。” 王大娘懂了,陆家那个搬来便不见人的小姑娘,瞧着她紧锁的身子心里登时五味杂陈。 他们跟陆家也是老邻居了,多年前家里老头常年在部队不着家,她也被那好心的老两口照拂过好些日子,可惜老两口走得早,唯一的女儿也早早出意外走了,陆家亲缘淡薄,基本没什么亲戚。 现如今这陆家就剩这么一个小孙女了。 王大娘鼻酸:“闺女啊,虽然不晓得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要不介意来我们家吧,我家正好没孩子,你来给我当孙女吧。” “……” “闺女,乖,跟大娘回家吧。”王大娘拉着她的胳膊轻声说。 薛知恩极其不解地抬头。 张大爷表示:“我们家你大娘说了算。” 王大娘笑说:“他不敢反对,不过他在你小时候就可喜欢你了,一直嚷嚷着去你姥姥家把你偷来我们养,也是,你这么招人稀罕,谁能不喜欢?” 薛知恩:“……” 薛知恩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人稀罕,她明明从未给过这里任何人一个好脸,还对某人极尽伤害…… 可……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伸手拉她? 在这漆黑的水库边,一对满怀善意的大爷大妈,紧紧拉住了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孤独灵魂。 雨小到要停了,薛知恩在雨里冻了半天浑身都是僵的,小脸煞白。 王大娘帮她搓着胳膊腿暖暖身子,张大爷又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快喝点吧。” 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像两只护崽的母鸡,还会咯咯地吵架。 “拿来,人僵着呢,你喝点喝点,不好好喂怎么喝?” “那你说咋办?” 王大娘白他一眼,转头对薛知恩尽是雌柔:“来,大娘喂你,啊——” 杯子被递到唇上,薛知恩眼前全是女人温柔和善的目光。 许久许久没动作,对方也没失去耐心,期间茶水不热了,又换了杯茶喂她。 两人没任何不耐,满眼都是对她的疼惜。 第四杯,薛知恩才垂眸小口小口地抿下,老两口顿时眉开眼笑地互看一眼。 王大娘说:“没事,慢点喝,保温杯里还有,喝多少都行。” 薛知恩沉默地喝着茶,她手缓过来了,自己抱住茶杯,沙哑的声音低低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大娘应该做的。” 王大娘的心都化了,多乖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她喝茶暖身子这会儿功夫,王大娘跟张大爷耳语:“今天小宿找了一天的人,是不是就找的陆家闺女?” “他正找人呢?” “可不是,他都找疯了,现在还在公园人工湖捞东西,阵仗弄得很大,我听说他们今晚要排湖里的水……” “那还不快给他打电话,愣着干什么?” “你去给他打,我在这陪小闺女。” 第94章 我来接知恩小朋友回家 张大爷打趣:“你就像那黑灯瞎火的人贩子,专拐带人小姑娘。” 王大娘给了他一下:“老东西净胡扯,快打电话去。” “好好好,听你的。” …… 接到张大爷的电话时,齐宿正疯了一样要往湖里冲,几个大老爷们合力才把他拉住。 “哥哥哥,你冷静冷静,一切好说,等我们把水都抽了成吗?” 常年在鱼龙混杂场子里厮混的邵扬第一次见这么疯的齐宿,整个人吓坏了。 “我等不了了,”站在刺骨湖水里的齐宿目光停在那片湖,像是魔怔了般,“我得找到她,太冷了,我得陪着她……” “哥!”邵扬拼命拉住他,“人不见得就在里面,你先等等!!” 齐宿疯了似的往里走,其余几人死命拉住他,邵扬都不知道他这个从不打架的乖学生高中同学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比他会所里的打手力气还大。 要命了! 就在齐宿半截腰要入水,岸上拿着他掉落手机的陈奉孝朝他大喊—— “找到了!齐宿!找到了!!” 齐宿倏地回头,看着岸上陈奉孝不像作假的激动,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一个人的消息,心情这样大起大落。 像死了又活。 他转身甩倒拦着他的那群人,狂奔似的冲回岸上,死死握住陈奉孝的肩,眼底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漆暗。 “在哪?” 他怕那上一句太抖,又问了一遍:“她在哪?” 得到具体地址,遵纪守法的三好市民齐宿是飙车过去的,他顾不上这一路上开了几张罚单,只一门心思地将油门踩到底。 坐在后排的陈奉孝抓紧保命的安全带,每次吞咽极速分泌的唾液,都像在吞咽他闪现的短暂余生。 他颤颤巍巍地说:“齐宿,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飙车。” 齐宿面不改色:“有人带我玩过。” 只不过当时的他在赛场上因为开得太慢太礼让他人,每次都是倒数第一。 有公子哥调侃他叫:齐第一。 这次‘齐第一’,确实是第一了。 唯独在对薛知恩的事上,他从来不会是倒数第一。 永远是齐第一。 当他看到被二老簇拥的薛知恩时,心里紧绷的那根线,断了,窝住的那团火,灭了。 满心满眼都是,她淋了好多雨,脸好白,腿是不是又在疼了? 她一定很冷。 薛知恩远远看到那个一身狼狈的男人。 左手臂的固定带歪歪扭扭地吊着,休闲裤湿了大半,裤腿上运动鞋上都是在雨里跑来溅的泥斑,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看到她的那刻却骤然松了,眼角泛红,褐色的眼睛里似乎滚着一泡泪。 他一步步走来。 薛知恩腿不好,眼睛不好,耳朵是好的,她听见老两口说他找了自己一整天。 原本以为他过来会气得暴跳如雷,像是晚回家超过半个小时后家里哭着等她算账的母亲。 然而这些都没有。 他只伸出一只手尽自己所能抱紧她,头轻轻抵在她肩膀,长叹一口浊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有指责,没有埋怨,没有询问她为什么会在荒僻的水库,更没有找她一天的卖惨。 他只问她:“腿疼不疼?” 薛知恩不回应。 齐宿也不要她回答,不顾不方便的左臂,弯腰蹲下:“我背你下去。” “齐……”陈奉孝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被老两口拉走了。 “大爷大娘,你们干什么?”陈奉孝不解。 “给两个小年轻一点空间,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大娘,齐宿都伤成那样了,还背人……” “人家自己愿意的。” “……” 陈奉孝无话可说。 “你就老实待着吧,小宿心里有数。” 陈奉孝也希望齐宿能有点数。 薛知恩没上男人的背,她挪开步子想走,齐宿率先抓住她微凉的手腕,攥在手心,固执地重复:“我背你下去。” 水库出去的那条路有些坡度,他不放心他自己走。 薛知恩想挣开齐宿那只热乎乎的手,可那手就跟沾在她皮肤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生气了。 在淅沥的雨声嘀嗒中,冲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阴魂不散?!我都走了,房子、钱,一切都留给你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可是你不在。” “……” 静—— 周遭瞬间因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静下来。 薛知恩暴躁无常的心也诡异地安静了。 齐宿的指腹摩挲着她被温热些的皮肤,又小声地重复:“可是你不在。” “你不在我肯定会担心你,肯定要出来找你。” 齐宿蹲在地上仰视她,勾唇笑了下:“知恩,没有小朋友这么晚还不回家的,所以我就来接你回家了。” “……” 雨停了。 乌云拨开,夜晴。 明亮的月光映亮男人包容的笑颜,他含着水光的眼眸里充满了深沉却柔和的爱意。 像沼泽。 无害地满是太阳和鲜花的漂亮沼泽,将人四肢百骸暖洋洋地吞噬殆尽。 薛知恩趴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说:“……你真贪心什么都想要。” 齐宿笑:“没错,我是个很贪心的坏人,你就让让我吧。” 薛知恩:“……” 薛知恩抱紧他的脖子:“你的裤子怎么湿了?” 没见过有人淋雨只淋下半身,他是倒立着走过来的吗? 齐宿笑哈哈:“我去湖里给你抓鱼了。” 薛知恩头闷在他后颈,顺着他的胡话问:“抓到了吗?” 齐宿笑意不减:“我太笨了,一条都没抓到,你会嫌弃我吗?” 薛知恩凉凉嗤他:“你抓到了,我也会嫌弃你。” “哈哈哈——”齐宿开心地笑了,“谢谢你愿意嫌弃我~” 薛知恩:“你好烦。” 下去的路有点长,齐宿有些不敢想她是怎么自己走上来的,行到半道,齐宿忽然轻声唤她:“知恩?” 薛知恩:“说。” 齐宿问:“你为什么不去公园的人工湖呢?” 明明那里最近最快,也不用这样爬高爬低浪费时间。 过了有一会儿,薛知恩才瓮声瓮气地回答—— “因为那是个好地方。” 第95章 请不要再故意推开我 听到这句轻飘飘的回答,齐宿的心尖像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极重地颤了颤。 他看着向下的蜿蜒小道,强忍鼻尖酸涩,抿紧了发抖的唇,用力眨掉眼睛里那层迅速覆上来的模糊。 薛知恩抱着他的脖颈,能感受到他身躯的细颤:“你在哭吗?” “没有……”齐宿努力笑着掩饰语调里的哽咽,“沙子吹进眼睛了。” “骗子。” 刚才根本没有刮风。 “……” 齐宿将薛知恩背到车上,扯过毯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调高车载空调温度,一气呵成。 “知恩乖乖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回家。” 他轻轻关上后座车门,给老两口深深鞠了一躬,再也忍不住喉咙里的哭腔。 “谢谢二位,谢谢……” 大爷大娘赶紧扶住他有些站不稳的高大身躯,面露心疼:“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啊,快起来。” 齐宿像个无助的孩子,站在两位长辈面前泣不成声:“如果她今天出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他就差给二老跪下磕头感谢了,两人疼惜地对他又是递纸又是拍背摸头哄着他:“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用不着谢,就算不是我们换了别人也不会放着不管,来擤擤鼻涕。” 张大爷接话:“是啊,你瞅瞅多大点事,小宿,快别哭了……” “孩子心里难受愿意哭多哭会儿呗。”王大娘啧他。 “我怕孩子哭脱水了。” “保温杯里还有水吗?给孩子倒上。” 张大爷摇摇大水杯:“还有还有。” 齐宿刚被塞了热茶,就听王大娘说:“对了,先回去让闺女把湿衣服换了,你也是别顶着这湿裤子……” 齐宿一饮而尽,拿着纸抹掉泪和鼻涕,又鞠一躬,转身上车:“大娘我们先回去了,今天真的太感谢了,改天我会登门郑重道谢。” 话落,车便亮起前灯驶上马路。 “哎,这就走了?”张大爷忧心,“他单手开车能行吗?” “他不只能单手开车,他还能单手飙车。”陈奉孝幽幽地从后面凑上来。 “……”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想到一向守法乖巧的齐家小子这么猛。 “咱们也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王大娘拿着那根沾着泥水的手杖,跟她老伴说,“小闺女的东西也落我这儿了,我洗干净明天给她送过去。” “那我回去给你找刷子,这些小物件你总找不着。” “行。” “奉孝,快上车,你爸妈最近怎么样?”王大娘想起被齐宿丢下的陈奉孝。 陈奉孝系安全带:“还是老样子,吵吵闹闹。” “你也该回去看看了,他们也是为你好。” “您二老就别唠叨我了。” “不唠叨不唠叨,你吃饭没?大娘车上有饼干,垫垫肚。” 陈奉孝才想起这着急忙慌的一天除了早上那一口面包,他啥也没吃,没推辞:“那我就不客气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王大娘往外翻小零食,“来这儿还有。” 他们那几栋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普遍都亲近,蹭饭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特别是王大娘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做菜和投喂小孩,经常把他们喂的圆滚滚的。 陈奉孝嚼着香葱小饼干,看前面的老两口,暗戳戳询问:“那谁没对您俩动手吧?” “谁?”王大娘回头,“你说谁?” “就602……” “人小姑娘好得很啊,怎么会动手?” “就是,”开车的张大爷帮腔,“奉孝,话可不要乱说。” 陈奉孝剩下的半句‘她精神不太稳定’被二老怼了回去,默默嚼着小饼干,心想,是不是乱说齐宿应该最清楚。 此时稳稳行驶在道路上的保时捷内,薛知恩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久好久。 齐宿察觉到她在看,没出声,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些说:“知恩,冷的话,先把里面的衣服脱下来吧。” 薛知恩一动不动。 这在齐宿意料之内,他只加快了开车的速度。 又过了很久,才听到后座的女声低低传来:“你哭了。” 这次是肯定句。 齐宿握方向盘的手捏紧,他撇了下脸,尽量不让后视镜照到他红通通的眼眶。 “你为什么不承认?”薛知恩的视线追着他。 齐宿:“……” “你在生气。” “没有。” 齐宿几乎是第一时间反驳,他喘了口气,缓和语气:“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 他只是心疼到难受。 难受到想哭。 显然,敏感的薛知恩误会了他的意思,她偏过头,开口便是冷嘲热讽:“也是,你凭什么生气?又不是我求你费力找我,也不是我求着你送我回家,是你自己跑过来犯贱,你大可以把我丢在路边自生自灭……” “薛知恩!” 齐宿大声截断她后面的话,这回他是真生气了,他死死握着方向盘,也不躲着她的视线了,掺着红血丝的深褐色眼珠透过后视镜紧紧锁在她身上。 “我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所以——” 他将拉长的语调变得柔和,“不要再说这些故意推开我的话了,好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找对位置不可能钻不疼,钻不穿,而薛知恩自暴自弃的言论对齐宿来说,就是最有力的尖刺。 声声入骨,刀刀致命。 “……” 薛知恩躲开他那炽热深沉的目光,揪着毛毯的手指攥紧,窝在后座里再不发一言。 …… 到小区,单元门口上楼的时候,齐宿还要背她,薛知恩看着他包在固定带里的左臂,小声说。 “我自己上去。” 齐宿当然不会让她自己爬楼,为了节约时间他直说:“你想我躺在地上打滚大哭,让别人都来看我因为背不了女朋友上楼寻死觅活吗?” 薛知恩:“……” “你没事吧?” “我更想问你的腿有没有事。”齐宿只记挂这事儿。 “……” “乖一点,”他暖和的大手擦过她几缕沾在鬓角的湿发,“先听我的好吗?” 薛知恩躲开他热到人心烦的手,“反正累的又不是我。” 第96章 猫猫抱抱 齐宿一笑:“我不感觉累的。” 他的知恩,就是他的充电站。 只是看一看,便能精力充沛。 即便只剩一只手臂托着她,男人上楼梯的步子仍然稳到让人安心,薛知恩的脸颊再次埋进他暖意外渗的后背。 上次有人背她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她闭上眼,心想,这男人总是做一些轻而易举让人上瘾的事。 到了602门口,齐宿才想起来屋里被他翻得不像样了,他有些尴尬地转步走向隔壁,掏钥匙。 “那个,知恩先去我家吧,你家里有点乱,等我明天给你收拾收拾。” 薛知恩没说什么她在他背上像睡着了一样。 601的格局跟602基本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装潢特别温馨,充斥着原木元素和各类有趣的艺术品,每处都有自己的小巧思,一看就是热爱生活的人的家。 齐宿先给她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穿好衣服,才去处理狼狈的自己。 软包沙发上,薛知恩的头发丝都被男人吹干了,整个人热腾腾地缩在毯子里,视线停在虚空。 这时,身后的房间传来动静。 某只黑脸猫高举着毛绒绒地尾巴,闻着味蹭到了薛知恩旁边,毛绒绒的身子去滚她稍僵的腿。 感受到那柔软的热源靠近,薛知恩垂下了木然的眼珠。 “喵~” 布偶睁着干净明亮的深蓝色宝石眼朝她百转千回地喵了一声,呼噜噜的很是亲热地撒娇。 大概是淋了太多雨,骨头缝都往外冒寒气,薛知恩没有吓得跳起来,或者踢开它,而是沉默地盯着它。 小猫咪喵喵喵地拐着脖子蹭她,像吸人上瘾一样。 许久,薛知恩一点点伸出手在它头顶搁着些距离,迟迟未落下。 “喵——” 家属猫看见了,以为她要摸自己,不用她动手,仰头跳了下毛乎乎的脑袋直直蹭上她的手心。 很痒,很软,很暖,像一下蹭进心尖尖。 薛知恩滞在半空的手僵住,直到猫猫又黏糊糊地蹭了她一下儿,甜甜地喵了一声,细长凉薄的手指微微卷曲。 下一秒,瘫在脚边地毯上要翻肚皮的猫咪被一把抱起,女生的脸深深埋进它柔软热呼呼的毛里,像抱住一个小太阳。 突然被捞起的家属猫愣了一秒,转头看着抱紧自己的香香人类,包容地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毛’(头发)。 那意思是以后咱俩关系最好。 齐宿端着调制好的中药泡脚桶出来时就看见了这一幕,对小猫咪怕得要命的薛知恩紧紧抱着被他关在房间里的猫,脑袋埋在它的怀里,非常依赖的模样。 猫猫也很是亲切地对她又舔又蹭。 齐宿心软成一滩了。 “知恩,知恩?”他轻拍她的肩,“你睡了吗?” 薛知恩没睡,她慢慢抬起头,只是抱着猫的力道紧了些,好像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猫还乖乖团在她怀里,证明她用的力道猫能接受。 齐宿笑了笑:“今天多泡一会儿,我帮你按按。” 薛知恩抿了下唇:“你就一只手……” 就剩一只手了,还要帮她按摩…… 薛知恩有些想骂他。 齐宿却特别乐观地说:“可是我伤的是左手啊,不耽误。” “你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只掰我的左臂吧?”他拉着她僵直的长腿放进泡桶里,语气里满是欢愉,“知恩,你真是对我太温柔,太为我着想了~” 这其实并不是齐宿空穴来风或是脑补,她明明可以活活敲断他的骨头,但却拐弯卸掉了他的手臂,还只是左臂。 从最开始她对自己动手全都收着力道,他还完好坐在这傻笑,就很确切地证明了一件事。 她不是在伤害他。 ——是在警告他。 就像露出尖牙利爪哈声的流浪猫,那都是她防止自己再次受伤害的自保机制。 齐宿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反而庆幸她有自保的能力。 只是…… 对他也太过温柔了些。 齐宿忍不住红了耳根,羞涩地说:“有时候你给我一种错觉……” 一种,他对她来说很不一样的错觉。 今晚,可能是温馨和煦的气氛感染,齐宿大胆了许多,搓揉着缓解她腿部的暗痛,靠近她,直视着她空冷的深情眼,轻声说:“薛知恩,你总是给我一种……你好像会喜欢上我的…感觉……” 薛知恩没有躲开他深邃的目光,回视他:“你为什么感觉我不会喜欢你?” “……” 这句过于暧昧模糊的话,对一个不敢升起半分妄念的变态小粉丝来说,是莫大的冲击。 齐宿的呼气粗了起来,他知道不该往下问了,但他还是迫切地想知道—— “你……真的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 男人的声音暗哑,还含着不易察觉的不安。 “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薛知恩冷冷回。 得到这个不出意料的答案,齐宿悬空的心终于落地,只是摔成了八瓣儿。 对啊,她怎么会喜欢他? 他早就…… “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但——”身边人话锋一转,薛知恩睨着他落寞的眉眼,淡漠说,“不代表我不会喜欢你。” 嘭—— 嘭嘭嘭! 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 齐宿不知道,他大脑一片空白。 应该是他的心脏炸了,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又或许是他的脑子。 因为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了。 薛知恩沉默地靠在沙发上,看他傻模傻样地发愣,手里逗弄着他的猫,眼底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 齐宿足足愣了五分钟,才回过神,转头看着她笑:“知恩,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薛知恩却看不出他有几分高兴。 “我知道网上很多名人都会说喜欢粉丝,感谢粉丝的支持……” 他将薛知恩那些话当做偶像对粉丝的溺爱,即便薛知恩从未在网上发表过任何私人言论,更别说什么喜欢粉丝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最后傻傻地又把粉丝言论搬了出来:“我也喜欢你,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但尾音刚出口,他的衣襟就被大力抓住,不停歇的嘴皮被用力堵住,馨甜湿软的舌尖轻舔了下他嘴角泛疼的淤青,冷淡的女声粘连在他唇畔沉沉磨碾出两个字。 “啰嗦。” 第97章 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齐宿喘不上气了。 他的后颈被那双细手狠狠钳住,堪称疯狂地被汲取温暖。 齐宿感觉,她似乎在直接亲吻他的灵魂。 布偶猫被相贴的两人‘喵’的一声挤出来,纯净透亮的眼睛看着沙发上的纠缠不休,舔起了被弄得乱糟糟的毛儿。 薛知恩好像在他身上找些什么,求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想吻他。 想把他笨蛋一样的脑子,和那颗热腾腾的心吻出来,吃下去。 这狂风骤雨不知持续了多久,齐宿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他感觉自己怕是死过去几回,又被薛知恩咬着皮肉生生疼了回来,一口孟婆汤都没来得及喝上。 薛知恩双手伏在他肩头,还不放过他。 还存着点理智的齐宿是想躲开她的,但他一躲,身上的人儿就生气把他拽回来。 他只能被迫躺在那儿,任她予取予求,唯一保住的底线是他的裤腰带下面那一亩三分地。 他嘶哑的声音发抖:“知恩,别、别乱动……” 她似有若无地笑了下,胸腔轻震:“你是不是不行?” 齐宿喉头快速滚动,她笑颤时,带得他也在颤,颤得身上发麻,心里又燥又痒。 齐宿扶着她后背的手倏地握成拳,狰狞可怖的青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疯狂蔓延,彰显他极端的控制和忍耐。 齐宿脾气再软,他也是个俗人,还是个对薛知恩极重欲的超级大变态。 她的一颦一笑便能轻巧挑拨他,何况是如此亲热。 齐宿要疯了。 但同时他又清醒到可怕,他一点点推开薛知恩,藏着自己紧握的拳说:“薛知恩,我们还是尽量保持一些距离,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薛知恩看着他眼底闪动的艰难与不舍,觉得极好笑。 “亲的时候你不是挺享受吗?现在又开始跟我装纯?” 齐宿不知道她这些混话是跟谁学的,他红了耳朵,急忙解释:“你愿意亲我,我是很开心也很感恩,但我不会多想的。” 就像人喜欢小猫小狗,会亲亲小猫小狗,齐宿感觉她对他应该也是一样的心态。 主人亲她的狗,多合理,多正常,多有爱。 但薛知恩嗤笑着打破他的自欺欺人:“那个正常人会这样?” “可我就是你的狗啊!”齐宿急了,“你不用把我当人对待,汪汪汪!!” 薛知恩被他气得不轻:“烦死了!所以我刚才是在跟什么东西亲嘴?!” “我,你……” 齐宿一下子卡壳了,薛知恩也沉默了。 空气瞬间陷入诡异的静默。 两人坐在沙发上,许久都有不存在的黑线从脑门滑下来。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是笨蛋吗? 过了没多久,臊红脸的齐宿也破罐子破摔了,质问她:“那你为什么亲我?” 薛知恩扶额冷笑:“你不就是想让我亲你吗?” “我没有!” 齐宿脸热爆了,他感觉特冤枉。 “你就有!” 薛知恩笃定地回他。 “我没有!!” 齐宿连脖子都红了,他根本没有那个胆子让薛知恩亲他好吗? 怎么能这么冤枉他?! 齐宿委屈地眼要红了。 薛知恩窝在胸脯里的那股气也被他激出来,指尖戳着他心口拔高音量:“你不想被我亲,你去找我做什么?!” “我担心你啊!我怕你出事!” “我用得着你担心吗?” “你用不着我也担心啊!” “唔——” 齐宿的衣领再次被拽住,两人吵着吵着,又抱到了一起,泄愤! 一吻毕。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薛知恩喘着粗气,恶劣地刺他,“你残着个胳膊,我用得着你这个残废找吗?你怕是会比我先出事!” “我们在吵架,你干嘛突然亲我又担心我?你诚心让我难受是不是?” 齐宿潮红的眼角蓄起泪来,要哭不哭地,好不可怜,看她的眼神盛满数不尽的心疼。 他这样薛知恩就更气了,几乎是冲他吼出来的:“你才是究竟为什么要担心我?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爱你行了吧!我爱你,我偷偷摸摸爱了你整整六年,你就是我生命的支柱,我爱死你了,爱到看到你完好的消息就高兴、就幸福,你能明白吗?我就是这么该死的爱你!!我能不担心你吗?!” 今夜,齐宿被她亲弄得破大防,不管不顾地诉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可见光的衷肠。 “……” 薛知恩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整懵了。 脑内有一刹那的空白。 “……你刚才说什么?” 齐宿本是双手死死捂着脸的,但听到她这么问,慢慢将头转了过去。 他知道这句话一定要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说:“薛知恩,我爱你。” 就在他真情流露的褐色瞳仁里,薛知恩的脸色骤变,好像看见洪水猛兽,看见恐怖的怪物。 一句再真挚不过的告白,在她耳朵里像索命的沉重诅咒。 这一刻,她不是气恼,她是生理不适,控制不住张口呕吐。 将齐宿先前喂给她垫肚子的热粥全吐了个干净。 “怎么了?知恩,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齐宿拿着垃圾桶,顺着她因痉挛抽颤的背,心紧成了一块。 他的表白就这么恶心吗? 第98章 薛知恩!你就是废物! “别碰我!” 薛知恩甩开他,眼睑沾满因呕吐溢出的生理眼泪。 她看着他,好像意识恍惚了一瞬,疯了般说:“你说那些……你也想要控制我吗?” “我……” 没等齐宿把话说完,就听她继续念叨:“你也想给我洗脑,让我永远离不开你吗?” “你也要找人监控我,让我事无巨细地向你报备行程,把手机所有账号密码告诉你管理,每天翻我的随身物品,限制我交友,限制我穿衣吃喝,限制我做任何事?” 齐宿愣了。 他开始听不懂她的话了,但她无神的双眼和嘴里反复呢喃的字眼,令他脊骨生寒,如坠冰窖。 他开始后悔那段莽撞的告白,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会的,薛知恩,我不会限制你任何……” 他不想控制她。 他只想托举她。 永远站在高处俯瞰。 而有些人,却没有他那么纯粹赤诚的爱,齐宿看到她眼底难以言喻的恐惧,心像是被打了个血淋淋的窟窿一样疼。 不是失恋的疼。 是酸蚀的心疼。 薛知恩的情绪过了半晌才稳定下来,她缓着紧缩到窒息的心脏,无视男人递来的温水。 她苍白着脸,哑声说:“我很好,不用去医院,我就当没听过你那句话。” 这次立场调换,齐宿握着玻璃杯的手攥紧,良久,低低回了声:“……好。” 其实不出所料,想想也知道薛知恩怎么可能接受他那句‘我爱你’,齐宿当时也是昏了头才什么都往外吐露。 齐宿暗自笑了笑,那笑里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悲伤,但更多的,是对她经历的伤感。 那些人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尤其是她的母亲——陆筝。 从字里行间和她的表现能觉察出端倪。 这怕是场,长达二十多年的精神控制。 今晚又是个难眠夜。 薛知恩抱着猫猫,窝在沙发里看着漆黑的窗外一言不发。 齐宿坐在另一边,静静地陪着她。 许久许久,夜更深了。 或许是屋内和怀里的毛绒绒太过于温暖,在冷雨里泡久了的薛知恩一点一点地歪着睡着了。 齐宿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脑袋,找不到依靠的侧脸被温热浸透,她的本能依赖地蹭了蹭,像乖巧的小猫。 齐宿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她的头好生放到自己腿上让她枕着,拉过毯子给她盖好,家属猫被他揪着后脖领子丢到一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心满意足地端详她熟睡的眉眼,终于,卸下绷紧一天的神经,脱力往后瘫倒,却还是贪恋地将目光粘在她身上,细数她长而浓密的睫毛。 真好。 她一切都好,真好。 天际微亮时,薛知恩慢慢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齐宿沉睡的俊脸和挨在她身边打呼噜的毛绒绒。 她有一瞬的恍惚。 她好像被包围了。 被温暖紧紧包围。 她愣了几秒,默默撑起身,团成坨小山一样把屁股对准她的家属猫眯起惺忪睡眼,伸起前爪抻了个懒腰来黏趴趴地蹭她。 薛知恩顺手摸摸它的脑袋,它享受地呼噜呼噜,手下好像摸了辆会喵喵叫的摩托车。 “喵~” 薛知恩以为它饿了,起身轻步去看它的饭碗,自动喂食机她不会开,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画面奇怪又可爱。 十秒后,薛知恩看向一边的架子上琳琅满目的猫罐头。 ‘咔嘣’一声,小猫咪美美吃上了奖励用的袋鼠肉罐头。 做完这些,薛知恩垂睨推土机一样进食的小猫扯了下唇角,抬头瞥了眼沙发的方向—— 男人睡得很沉,估计是昨天忙上忙下,又一直提心吊胆累坏了。 有人从601离开都没惊动他。 隔壁的门没完全关上,薛知恩进去还以为遭了贼,房门肆开着,柜子和家具东倒西歪,像被洗劫过,但实际什么都没丢。 她不禁想起王大娘的话。 齐宿找她,找疯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就是那些话的证明。 “咚咚咚——” 就在她陷入冗杂的思绪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以为是齐宿醒了又找过来,去开门的步子在不经意间快了些。 “你……” ‘不是有钥匙’还未出口,薛知恩看清敲门的来人,倏地皱起眉心。 “你怎么来了?顾盼。” 名为顾盼的女人看到她,眼中情绪百转千回,最后全化成气愤:“你他爹的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薛知恩厌烦地不想跟她多说一句,直接关门。 顾盼好似早有预料,一把按住防盗门闯了进去,她看到屋内的景象先是一愣,不过给她愣神的时间不多。 薛知恩捂着被她冲撞扯疼的肩膀,冷冷凝视她:“出去。” “你跟我回去,”顾盼寸步不让,“只要回去好好复健,你不是没有复出的可能,就算不行,还有残奥会……” “我让你出去!!” 薛知恩陡然拔高音量,眸底戾气横生。 她在生气。 说实话挺稀奇的,出事前的薛知恩算是个性子极淡的人,很少跟人起争执,当然不排除她那个爱使极端手段的妈会率先帮她出气的可能。 反正,顾盼这是第一次见她急脸。 但,顾盼也是个臭脾气的犟种,她几步上来,同样满肚子怨气。 “你冲我发什么火?我为了找你,向队里请了长假在这儿蹲了这么久,结果呢,千辛万苦找到的你像个废柴一样偷摸窝在这破地方,薛知恩,你到底在这干什么?你很闲吗?” 薛知恩满眼冷漠:“我有求你找我吗?” “你说什么?!”顾盼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我有求你找我吗?”薛知恩被那双急躁隐含受伤的眼睛逼视,也不掩不屑,“不过在队里跟你说过几句话,你就真当我们是朋友了——” 她冷淡至极的尾音拉长:“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顾盼被她的居高临下的眼神刺到,常年练搏击的双拳握实,不过她还能勉强维持理智。 “我不管你说什么,今天我要把你带走。” “去哪?” “首都。”顾盼要松开她,“你还有什么行李,我帮你收拾……” “我不会跟你回去,”薛知恩身子软塌塌地移开眼,“我也不会再复出了。” “什么?!” 这无疑踩到顾盼的雷区。 她揪着薛知恩领口的手骤然收紧,像要一拳将她的颓丧样揍清醒:“姓薛的,你什么意思?” “你耳朵聋吗?”薛知恩转回空荡荡的眼,“我不滑雪了,以后都不滑了,你滚吧。” “那你想做什么?”顾盼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语气努力平稳。 “与你无关。” “快说!” “……” 薛知恩丧道:“什么都不做。” 这死气沉沉的颓唐发言彻底激怒了将她当做多年榜样的顾盼。 “薛知恩!” 她气急攻心,拽着薛知恩的领口冲她嘶喊怒吼。 “你就是个离了你妈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第99章 齐某水灵灵地进去了 ‘砰——’ 防盗门被甩得震天响。 被那句怒吼惊醒的齐宿倏地站起身看向门外。 薛知恩? 没时间多想,他扶着被枕了一夜有些发麻的大腿赶忙出门。 对面门户大敞,空无一人,仅能听见楼下怒气冲冲的下楼脚步声,夹杂着女人怨念涛涛的碎骂。 顾不上去计较那是谁,齐宿快步走进602。 大开的门内,薛知恩软躺在地上,散乱的乌发下双眼无神空洞,像是失了所有魂魄和气力的破布娃娃,一股沉沉死态。 齐宿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几步上前,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秀眉紧锁,又急又气,但气不是对她,轻着声调问。 “刚才那是谁?有没有伤到你?腿还能使上力气吗?” 薛知恩一字不说。 像是死了,浑身凉凉的。 齐宿的心登时更疼了,像有刀子在刮肉,手刚拉下他为了检查她身体拉起的裙摆,正想打电话叫昨晚一直守在下面的小弟把下楼的人拦住。 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叫—— “你是谁?!” 还是不放心的顾盼去而复返,恰好撞见一个陌生男人对薛知恩上下其手。 她警惕地攥出一只拳,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说,不然我报警了!” “不是,你误会了……” “误会?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掀她的衣服?我跟她认识那么久,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 齐宿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无名无份地,这些行为在别人眼里确实很有歧义。 不等他继续辩解,顾盼不信这疑似猥琐男的家伙,朝被他半抱在怀里的女生喊:“薛知恩,你认识他吗?” “知恩……” 这时始终没有动静的女生半握住他坚硬的小臂,齐宿低眸,立即闯入眼帘的是她唇畔凉薄至极的弧度,以及空冷眸底忽然腾升的浓稠恶意:“你——不是一直很想我报警吗?” 倏忽,只听她提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冒着寒气的冰碴子,一下又一下打在齐宿心上。 她说:“不、认、识。” “……” “果然是猥亵犯!那我可就报警了,你这死猥琐男给我离她远点!” 不管顾盼吼的再大声齐宿都听不见了,看着她眼底如同冰川深渊般永远暖不化的阴冷,动作极慢地低下了头。 ——温热的额头抵在她凉薄的额前,只来得及轻轻道了句:“好好吃饭。” 便被顾盼大力拽开。 他没挣扎,也没有挣扎的必要。 …… 齐宿被警车带走这事在小区传开了。 有人说:他是终日待在家里作画得了失心疯。 还有人说:他是在家憋得要上吊让警察拉下来带走教育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胡聊,就是没人说他害人。 “他就不能是干了什么犯法的事进去的?” 立即有人反驳:“什么话,那小子平时连蚂蚁都不舍得踩,能犯什么法?” “就是就是,我们可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犯法那不能够。” 当然也有近几年刚搬来的说:“越是这种平时看着就善的老实人,越可能犯大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嗑着瓜子的几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话还是不要说太早。” 毕竟这齐家小子让警察带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十栋的嘴也严没人打听出一二,还是要等通知。 这好人皮下的究竟是人是鬼,早晚会见分晓。 做笔录期间,一直是顾盼在嚷嚷,将她撞见的画面描述地绘声绘色。 “他擅闯民宅,还猥亵我朋友欲行不轨,要不是我回来的快,他肯定就得手了!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当事人怎么说?” 记录的警员朝一旁沉默的女生瞥。 薛知恩只冷漠地说不认识,多得一字不言。 而齐宿呢。 他并不为自己辩驳一句,嬉皮笑脸地供认不讳,但那荡在唇际的笑意轻轻淡淡地,有几分不真切。 就这样,齐宿暂时因猥亵邻居被押在所里拘留。 他被带走前,最后看向了薛知恩。 自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未向他那儿偏一分一毫。 好像他们真不认识。 他也真就是个看了便污眼的猥亵犯。 定罪,还要等调查和当事人的意向。 当事人并不接受调解,没等警察把话问完便起身缓步离开。 年轻的警员见她这消极的态度,刚想不满地呵斥,就被刚接完电话的上级按住肩膀,随口打发:“这事不用你们来,都回去歇着吧。” 警员再年轻,在所里也不可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禁跟同事打听起来。 “刚那姑娘谁啊?什么背景?” 同事四处瞧了一圈,压低音量:“薛知恩你不认识?” “谁?!” 警员对滑雪之类的不感兴趣,但这个名字他只要上网多少会知道些。 现在市区商场最醒目的大屏上还挂着她代言的运动品牌广告。 “怪不得我觉得那么眼熟呢……” 薛知恩的背景不算秘密,但她家那种程度的老牌豪门权势复杂,也不是一般人可参透的。 “那小伙子惨喽,骚扰谁不好,偏偏骚扰上她。” 同事摇摇头。 惹上有权有势的薛家,只要他们想,就是没罪也能让你不安生,更何况是让人撞见‘行凶’现场。 今天就是个赤裸裸的例子。 齐宿要坐牢在他们心里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除非那小伙有更大的关系。 “等等!” 派出所外,顾盼拉住独自离开的薛知恩,看着她冰冷的眼眸,因今天这事儿难得软了脾气。 “跟我回去吧,你自己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谁能想到你对面住了那种人,你现在的小区根本没有安保可言,这地方警力也一般,万一还有别人要再伤害你怎么办?” 要不是她不放心又赶回来,那变态猥琐男会对薛知恩干什么? 她越想越后怕。 薛知恩不领情,冷冷甩开她:“说了不回去,别再来烦我。” “你、你怎么脾气变这么差了?” 顾盼要气死了,但生气也没用,薛知恩根本不搭理她。 她手心掐进肉里,在原地跺脚:“站住!” 薛知恩不站。 ‘噔噔噔!’ 马靴在水泥地面上大响,顾盼又抓住她的手,薛知恩烦不胜烦刚要回身给她一巴掌,就听她说:“我送你回去。” “……” 顾盼开的是她兼职的滑雪场里的运货车,她自从那天看见薛知恩的身影就不眠不休地在附近打听她的行踪。 直至查到她的户籍所在地。 想起来这处极容易被忽略的老旧房产。 薛知恩不认识路,如果让她走回去,怕是不知道会睡在哪条马路上被车碾成肉泥。 而且…… 这次怕是没人会疯了一样找她了。 第100章 气死人不偿命的知恩 车上两人都很沉默,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顾盼偏头打量她。 发现她除了颓丧,身上干干净净的散着从前的清香,头发乌黑柔顺,脸颊从侧面看鼓起些婴儿肥,肤色也红润健康,竟是比上次见未出事时的她还好很多。 她以为脱离贴身保姆和亲妈控制的薛知恩不把自己养死就不错了。 “你……”她尽量让语气不那么别扭,“最近过得怎么样?” 自从出事开始,距今将近过去一年多。 但在她得知放弃复健的薛知恩有可能出现的北城的一个月之前,那段极长的空档期,没人知道她去哪了,经历了什么。 至于崔家放出的无稽之谈。 顾盼心底轻哂。 他也配? 别说薛知恩残废了,她就是死了那下作货也不配来参加葬礼。 薛知恩看着车窗不理她,周身弥漫的颓冷深入骨髓。 “我在问你话。”顾盼不耐烦地敲敲方向盘。 “你问我就要回答你?” “薛知恩!”顾盼深呼吸,平复情绪,“你能好好说话吗?好歹我刚才也算救了你。” “我让你救了?” ‘嗡——!’ 顾盼一拳砸上方向盘,车喇叭刺耳的鸣笛穿透天际。 她满目暴躁:“你不想我把你绑回首都,就好好说话!” 薛知恩被鸣笛声刺得精神异常烦躁,戾气升腾,她现在不吃软更不吃硬。 “你不想被我抓着头发活活撞死在挡风玻璃上就给我安静!” 顾盼:“……” 顾盼不可思议地凝望她阴沉的脸色。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淡然处之的薛知恩吗? 她好像那四处游荡的变态杀人魔。 顾盼冷静地意识到她的精神状态一定出现了问题,默默变道。 薛知恩是不认路,但她看过一遍的路会记住,这显然不是回去的方向。 “你要送我去哪?” “医院。” “……” 薛知恩静了两秒,突然‘呵’的一声冷笑:“顾盼,你也觉得我疯了对吧。” 顾盼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薛知恩靠在座椅上,望着前方,冰冷的笑挂在嘴角,“我知道我疯了。” “薛知恩,我……” 顾盼心里难受还想再说什么,右边传来一声利落的开锁声,正行驶中副驾驶的门开了,狂风迅速往里倒灌,吹迷了眼。 薛知恩拉着门解开安全带平静又癫狂的目光挪向她:“知道我疯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薛知恩!!!” 千钧一发之际,顾盼一手抓住了她要跳下去的后襟,一脚踩住差点撞上护栏的刹车,背脊生起一层冷汗,心脏差点从腔里蹦出来,离家远行。 她想吼薛知恩,可看她没半点神采的桃花眼,骤然脏字怒骂全咽回肚里。 “你不想去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这样?” 顾盼锁死车门,又给她结结实实绑上安全带,退一步说:“要不跟我去我那儿,我好照顾你。” 薛知恩又伸手够车门。 “好好好,祖宗,”顾盼把她手抓回来,“我送你回去!” 薛知恩不动了。 顾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想缓和气氛:“你最近到底过得怎么样?跟我说说总可以吧?” 薛知恩扯唇:“废物,除了吃了睡,睡了吃,还能怎样?” 顾盼:“……” 她虽然是个臭脾气的急性子,但她不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她搓了把疲倦的脸说:“我为我那句话道歉,我本来不想那么说……” “用不着,”薛知恩冷冷道,“你说得是事实。” “我就是个离了我妈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她很清楚。 …… 回到小区,早早有人在家门口等着她。 为了顾忌她的名声,警察来的时候都护着她,所以传言没她的份,但不代表十栋的这几个住户不知道齐宿被带走的原因。 “齐宿没跟你回来吗?” 陈奉孝往她身后看。 没人。 顾盼现在看见男人都警惕,一步跨到她前面,像护崽的母鸡:“你又是谁?” 陈奉孝暂时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废话,追着薛知恩说:“你到警局解释清楚,他应该就能出来了,他究竟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 回应他的是薛知恩始终冷漠的背影,好像那个被她送进去的男人,不是这半个月细心照顾她的免费保姆。 而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薛知恩!” 陈奉孝想拉住她,手却被顾盼大力捏住。 “干什么动手动脚,你也想被警察抓进去蹲号子?” 陈奉孝一时挣不开她,急得冲薛知恩的背影大喊。 “他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这么对他!你扪心自问,这世上有谁不求回报地对你这么好过,薛知恩,你自己想想!” 薛知恩的步子一顿。 “……说什么呢?” 顾盼听不懂他的话,那猥琐男对知恩好什么了?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进到客厅的女生,突然,转身回来,目光森冷地拉起大门:“麻烦你们两位都滚。” ‘砰——’ 防盗门被狠力拍上,不管再怎么敲门都是一片死寂。 顾盼不死心地在门口给她的号码打电话,但不出所料都是已关机。 陈奉孝在想齐宿的事,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正在旅游的父母。 两人在门口齐刷刷抓头发。 啊啊啊啊—— 薛知恩!!! 萧骋接到齐宿被拘留的消息时,正在公司会议上侃侃而谈,秘书在外面带焦急地敲玻璃门,他一抬手。 “你们先看报表。” 萧骋出来,不悦道:“不是说天塌下来之前不要打扰我吗?” “老板,”秘书连忙指着手机,“这下天真的塌了!” 萧骋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在他这除了公司破产还有什么能算天塌? 几秒后。 “什么?你说谁进去了?!” 萧骋忙看眼屏幕,确认是警局的电话序列,两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老板!老板你醒醒啊!”秘书掐住他们boss高贵的人中,“快!快叫救护车!” “呜呜呜,老板你别死啊!” “老板怎么了?” 办公室的人围上来,有人趁机蛐蛐: “是不是因为老浇死对家的发财树遭报应了?” 第101章 别抛弃我 “我没事……” 萧骋强撑着站起来,扶着痛得发昏的额头说,“马上联系律师,跟我去一趟北城。” “好的,老板。” “还有那个谁,”萧骋一下指出躲在人群里蛐蛐他的员工,“下次发财树派你去浇!” “不要啊,老板!” 员工一阵哀嚎。 …… 602。 外面很快就安静了。 毕竟没几个人有齐宿那么执着烦人,敲门都能半个小时起步。 昨天的那场春雨料峭,即使齐宿昨晚帮她缓解了很多,也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今早走了那么多路早已超过薛知恩强撑的极限。 她进屋没几步便直直摔倒在地。 摔跤时,一般人都会本能地用上肢护住自己,而薛知恩不会,她像个反应极其缓慢的行尸走肉直挺挺地往下倒。 这次没有人跟在她屁股后面眼疾手快地垫在她下面当肉垫了。 就跟以前很多次一样,她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即便有地毯缓冲也疼得震骨,脑袋嗡嗡作响,皮肉撞红,骨头像是要散架了。 也没有人会心疼地赶紧将她抱在温热的怀里揉着磕到的地方轻声哄。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蔓延着,窗可能没关,卷着外界潮冷的风呼呼得吹,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 不会再有人来烦她了。 太好了。 温暖舒适的屋子,单因一人的离去变得空寂幽冷,而薛知恩最是习惯这样。 她没有再站起来的打算。 她没力气,也没心气,就连抱紧因被风吹得发凉的身子、呼痛腿脚的力气都没有。 她好累。 就这样,薛知恩躺在地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跟曾经的每一天一样。 祈祷没有明天。 名为‘爱’的梦如恶臭沼泽席卷而来—— 那是日常的一天。 清晨,面容温和的陆筝坐在餐桌前,在规定时间内如愿看见她乖巧懂事的女儿,笑着招手,逗猫儿似的抚摸她的头。 亲切的吻落在她脸颊,笑得温柔:“宝贝,睡得怎么样?有梦见妈妈吗?” 薛知恩实话实说:“没有,妈妈。” 陆筝明显有一丝不高兴,在她准备落座前,指尖敲了下桌面,薛知恩立即止住动作,不解的懵懂目光望向她。 陆筝弯起眼尾,好脾气地指了指自己的颊肉:“知恩,是不是忘了什么?” 薛知恩这才想起来,忙过来在她脸上讨好地亲了一下,恳切地说:“我睡迷糊了,妈妈你别生气。” 陆筝的心情好了许多,瞧着她近在咫尺的精致脸蛋。 那双跟那个男人像极了的桃花眼对她满心满眼的依恋,这让她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修剪圆尖的手指覆上薛知恩的眼角,怎么用力她的乖女儿也不会躲闪、厌恶。 陆筝满目温情:“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妈妈爱你还来不及。” 她像每一天每一天那样问:“妈妈爱你,宝贝,你爱妈妈吗?” 以为这就是爱的薛知恩当然会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开心乖巧地回答:“我爱你,妈妈。” 陆筝彻底满意了,她的手划在女儿细嫩的皮肤上,在她高挺似那人的鼻梁前停住,笑说:“那妈妈来喂宝贝吃饭吧。” “好。” 她喂薛知恩时,但凡她有想反抗的意向,她就会皱眉,若是真的不让那泪和控诉便说来就来。 所以薛知恩早就学乖了,让张嘴张嘴,让咀嚼咀嚼,同时还要满眼是她,甚至要真心实意地笑。 陆筝温柔备至地擦着她嘴角的粥渍,又问她:“你爱妈妈吗?” 薛知恩马上回:“我爱妈妈。” “那只能爱妈妈,吃饭也只能让妈妈喂知道吗?” “好……可是您总是想让我结婚……”薛知恩嗫嚅。 “只是结婚而已,”陆筝撩起她宝贝女儿的发丝拨到耳后,轻笑,“结婚了,宝宝也得最爱妈妈,联姻嘛,生个继承人就够了,你不需要去喜欢别人。” “……” 陆筝如蛇蟒的手指攀附上她的后颈,像抚摸宠物猫命脉般牢牢掌控着,温婉柔和的眼睛里夹杂着自然而然扭曲到令人窒息的爱意。 “你要爱妈妈一辈子,一辈子离不开妈妈才行,妈妈也最爱你了,在这世上只有我会这么爱你,懂吗?” 薛知恩点头:“嗯……” “记得你的名字吗?”陆筝笑容更大了,无数次强调,“知恩,你欠妈妈的永远还不完,妈妈为了你做了太多太多了。” “薛知恩,要一直一直跟妈妈在一起~” 女人抱住她,像要把她重新塞回自己温暖安全的子宫,按进腥臭的羊水般,细长的手缠绕在她的脸颊,口鼻,乃至四肢,一遍遍地洗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要听我的,你要听我的,你要听我的……” “你也要爱我,你也要爱我,你也必须要爱我!!” “呕——” 薛知恩是被恶心感扯醒的,她支起上半身干呕,胃部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些酸水和口腔腺体快速分泌的唾液。 却怎么也消不掉那像烙铁一样摁在肺腑的恶心。 好难受。 好肮脏。 好讨厌。 好想…… 那如臭水沟般脏恶的‘爱’常年淹没了她的口鼻,毁坏了她的嗅觉神经,让她无法分辨真情假意。 让她痛苦。 而,她甚至连哭泣和嘶吼都做不到。 她的眼是空的,喉咙是干的,一滴泪出不来,一声喊不出,就那么坐在地上。 像死了一样。 许久许久,才在快要将她吞噬的寂寥黑暗中低喃一句:“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 第二天,大清早。 “你说谁把你送进来的?” “薛知恩。” 昨天联系好律师连夜赶路,匆匆而来的萧骋,一听到那个名字差点又撅过去。 他觉得齐宿是失心疯了,把邻居当成薛知恩骚扰人家才被送进来,想着交点保释金就能先出来。 结果。 这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警局不放人,章程上说,要等仔细调查和当事人意愿。 但里面的门道,在富贵豪户里长大的人精萧骋门清。 他溜了一圈败兴而归,看着眼下乌青明显没睡好,却面带灿烂笑意的男人。 “你还笑得出来?” 第102章 触碰过太阳怎么再忍受黑暗? 齐宿笑笑:“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这里馒头味道挺不错的,饭菜也养生。” 简单来说就是没啥油水,吃几天能瘦几斤。 “我真是服了你了,”萧骋向来钦佩他苦中作乐的能力,“我就不问为什么一堆人在找的薛家大小姐会住你对面了,你没对她做什么,你认什么罪啊?” 尽管齐宿承认他猥亵,萧骋也是不信的,他认识齐宿多少年了? 他盯着薛知恩的新闻照片多几秒都要脸红,说话磕巴。 他要是有胆子猥亵薛知恩,以他的爱慕程度早几年就该进去了,还用等现在? 果不其然。 齐宿朝后懒懒靠在墙上,笑意不减:“她想我进来,我当然不能让她扫兴。” 萧骋:“?” 萧骋虽然没太听懂,但他还是想说:“你有病是吧?” 他话头一转:“还有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派出所给了我你的拘留检查报告,他们说你还有内伤,你跟谁打架了?” 萧骋怎么都想不到齐宿这种老好人能跟谁干起来,还被揍得这么惨? “萧骋,”齐宿一笑,修长漂亮的手指伏在唇角的淤青上,眼底漫出陶醉,“你不觉得很美吗?” 萧骋:“??” 齐宿继续加大唇线的古怪弧度:“这些都是‘她’送给我的痕迹,你不觉得很艺术吗?这些——” 他拉起长袖,露出右手胳膊上斑驳的青紫,都是棍子打出来的,他细抚着,像触摸最棒的名作,分享兴奋: “是她在我身体上作的画!是我收到过最好最美的礼物~!!” 萧骋:“!??” 齐宿疯了。 艺术家疯了不要太正常,科技新贵兼画商的萧骋很理解。 “你保持这个劲头,咱们应该能很快扭送精神病院,到时候也算出去了。” 齐宿拉回袖子,遮盖伤痕,像是藏宝贝一样,淡淡说:“我不出去。” 萧骋:“???” 萧骋现在很想冲进去把他脑子里的太平洋摇出来:“你说什么呢,你还真想坐牢,趁现在还没定罪,赶紧出来才是正道!” “她应该不想我出去,”齐宿无所谓地笑着,“而且——”他声音摆正,“你不觉得被偶像送进来是很赞的体验吗?” 世上有几个有他这样新奇的待遇? 他应该是被薛知恩送进来的第一个粉丝! 想想就激动难耐啊~ 萧骋:“……” 萧骋看见他眉眼间那股似有若无的愉悦,意识到他被薛知恩送进来是真的很享受。 萧骋被他气笑了:“她对你又是暴揍又是送进监狱的,你居然还能那么喜欢她。” “你知道的,”齐宿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声音又轻又柔,“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当然,也没有现在的萧老板。” “……” 齐宿低眉:“最起码我们不会那么快成功。” 萧骋无话可说。 从某种程度来说,薛知恩也算是他的半个恩人,这点没法否认。 他长叹口气:“我会想办法把你捞出来,就算你不想,但按你的说法,薛知恩现在这个心理状态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这下,齐宿终于有了点动作,他松散的拳紧握,筋络如藤蔓延伸。 他不放心。 萧骋也知道:“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齐宿抬头回:“你帮我个忙。” …… ‘咚咚咚——’ 602门前,萧骋敲了半天的门都没动静,他皱着眉看死寂的防盗门。 大力拍了一下,冲里面喊:“薛知恩!活着吗?回个话!!” 静—— 他又说:“我不是来劝你和解,是来帮齐宿带话的,他问你吃饭了没有?一天三顿不要落下,昨天晚上有没有去床上睡觉?盖没盖被子,洗澡的时候要用热水……” 萧骋拿着那长条单子,边喊边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薛知恩是三岁小孩吗? 这都要人一条条提醒? ‘咔——’ 没等他念完,沉静的防盗门打开一条漆黑的缝隙,阴沉低冷的微哑女声从里面传来:“闭嘴,滚。” 不等萧骋反应,门砰一声关上了,他连薛知恩的毛都没看见。 不过那确实是她的声音。 还活着就行。 萧骋提起的一口气松了,让秘书将打包的饭菜放在门口,朝里面喊:“吃得我放外面了,我就先走了。” 他没提让薛知恩松口的事,他多少了解薛家人睚眦必报的秉性。 惹上薛家的就没几个能善终,齐宿只是暂时被押在派出所里罪名还没被钉死已经算不错了。 要是薛知恩真的故意为难,他靠自己怕是连捞人的办法都没时间想。 没一会儿,门外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薛知恩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刚才萧骋喊得那些话在她脑子里不停回转,她烦躁地紧了下眉。 怎么都送进去还不安生? 这时,近三天没吃没喝的肚子咕噜噜地叫。 她闭了闭眼。 好烦。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被不停抽动的胃烦得难受。 吱呀—— 门开了,门外的吃食被一只手快速拿进来。 啪—— 门又关了。 后面几天来敲602门的人不少,但一概连她的面都没见到,谁也没那个耐心天天守着她,渐渐也就没人来敲门了。 但饭还是有人送,怕没人送她真能把自己饿死。 好在饭她还是吃的。 只是,吃其实她也吃不了多少。 每次往嘴里送两口勉强维持住生命体征,便被她丢开了。 屋内很快就堆起了垃圾,这次她连开门往外放垃圾的力气都没了,窗帘再次全部被拉上,整间房子又冷又黑,活像鬼屋。 薛知恩头朝下栽倒在其内,她刚才又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头发披散,颓靡地抱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啤酒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在无人窥见的漆暗里睁着空洞麻木的眼。 她睡不着了。 喝酒也睡不着。 好像自从第一天的噩梦后便开始恐惧睡眠,每次刚一闭眼意识模糊,那些爱啊,就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过来,要活活绞死她。 可偏偏又死不了,反复受着折磨。 那样窒息恶心的痛苦,比双腿断裂得知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还令人恐惧…… 失去细心照料的腿又开始疼了。 她一点点从地上爬起,额头被冷汗浸透,她托着完全脱力的下半身,在卧室的床头掏出那些止疼剂,面无表情地插入血管。 一支不够,就两支。 两支不够就三支。 三支还不够…… 第103章 我本可以忍受,我本可以忍受…… 针管内冰冷的液体迅速流入身体,极速冲刷血液,扩散全身,可效果甚微。 原本不用药还能勉强忍受的疼痛,在失去成瘾性的照拂,以疯狂的程度卷土重来。 简直就像附骨的蛆虫沾着她不放,一条一条,无数条在血肉里扭动成白花花的一团,争先恐后地啃食她的脏器、神经,一寸一寸钻孔吸髓。 痛得人只想死。 她颤着手又抓起一支,扎入手臂,无情绪地想:打死算了。 可她命硬,雪山上滚下来都没死,区区几根止痛剂更不会让她丧命。 第四针,薛知恩停下了。 药效上来,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发冷的后遗症,她汗涔涔地失力斜倚在床边,口鼻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太冷了,她控制不住,像是学着谁缓缓抱紧自己细颤的身躯。 可她自己都是凉的,再怎么抱也暖不起来,就算紧到手指深陷胳膊上的皮肉,掐出青紫,抠出血痕,也没半分用处。 好冷好冷。 冷意麻痹了她的大脑,使意识有一刹那的模糊。 她好想,好想,抱住谁取取暖…… 只是这念想刚冒头。 ‘啪——’ 倏地,薛知恩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对自己极狠,这一巴掌毫不收力,颅骨嗡嗡轰鸣,口腔立刻有腥甜反上来。 她,也变贱了。 她咬着牙关想。 她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像受伤的猫儿般安静地窝在床脚。 只是近些可见她身子在轻颤,手指攥进双臂里,似在极力隐忍,可闻,她那呼吸,比刚出生的幼猫还细还浅。 好像随时要断气了。 她本可以忍受的,她本可以忍受的,她本可以一直忍受黑暗、孤独、寒冷,与疼痛…… …… 我本可以一直忍受。 你为什么要给我光? …… 你真可恶。 …… 我讨厌你。 …… “薛知恩还是不愿意见我。” 萧骋头疼地扶着额:“你这下怕是真惹着这位大人物了。” “是嘛,”这不出乎齐宿的意料,他只轻轻说,“你还不够执着。” “我还要怎么执着?”萧骋服了,“天天去敲门还不够执着?” 齐宿笑而不语。 “别笑了!”萧骋正烦着呢,“她要是真追究起来,薛家律师天团明儿就能把你打包送进监狱,咱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名家,到时候你身败名裂,我去找我家老爷子也不好使!!” 他一想到明天头条会是: 【知名油画家的真面目:天才的末路】 【齐姓画家被指控猥亵,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惊!人人敬仰的慈善画家竟因猥亵邻居入狱,人面兽心!!】 齐宿的社交媒体也要改名。 齐宿(入狱版) 萧骋越想脑仁越痛:“齐宿,你马上要成为罪犯齐某了,我求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他在这儿抓耳挠腮,对面的齐某一点危机意识没有。 他喜滋滋地笑:“那也好啊,本来就是我闯入她的家,未经同意对她上下其手,控诉的一点没错,况且被她送进牢里,这种体验可不是谁都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萧骋当他想通了。 然而,齐宿捏着右手掌心,缓缓说:“我放心不下她。” 什么名啊,利啊,他都没放在心上,丢了便丢了,他本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但,唯独知恩,他放不下。 …… 薛知恩在床脚缩了一天一夜才动一动,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死了一样躺下,这就是她先前的每一天。 饭,她不想吃。 觉,她睡不着。 薛知恩摸向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打火机和烈性烟,她靠在冷冰冰的墙上,点了一根衔在干涩的唇上。 其实她不太会抽烟,生疏过肺的刺激呛得她直咳嗽,可她还是自虐地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 黑暗里一点猩红孤寂地明灭。 ‘嚓——’ 打火机的橙红火焰在眼前跳跃,黑如点漆的桃花眼空荡荡地映着那抹火光,须臾,火苗挨近身上纯棉的睡衣裙角…… 这是栋老旧居民楼,消防做的不是很到位,她身边还全都是易燃物,轻而易举能造成一场浓烟大火。 五楼住了一对单亲母子,一个单身青年和一条狗。 四楼住了腿脚不便的老太太。 三楼是一对烂好心的老夫妻。 二楼,一楼…… 她对面还有只猫。 ‘咔——’一声。 火苗熄灭了。 呛肺的烟灰扑扑落下,滚脏了她的睡裙,薛知恩置若罔闻。 她把即将烫到手指的烟头,摁在柔软的地毯上,用力到像摁在某人的皮肤上泄愤。 抽了大半盒烟,薛知恩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拎起天没喝完的酒,也不管隔夜啤酒能不能喝,当水一样灌了个干净。 书房。 薛知恩抱着酒瓶,叼着烟,看着永远定格在温柔笑容里的女人,相框玻璃映出她这前乖乖女叛逆颓靡的狼狈模样。 默了许久,薛知恩从烟盒里掏出三根烟,点上,插在香炉里,扯了下唇笑说。 “妈妈,抽烟。” “……” 三根香烟飘出的烟雾缭绕,薛知恩就像之前那样,对着遗像自言自语。 “妈妈,我又梦见你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恐怖。” 她喝了口酒,像是在壮胆,本就一般的酒量让她有些头昏。 她手扶住供桌稳住身形,呆呆凝着那印在她心里二十多年,她最爱,也是唯一爱的人,眼眶发红。 却没有一滴泪掉得出来。 她开始说胡话:“妈妈我很想你,即便认清了你,但我还是很爱你,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继续听你的话,当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再也不忤逆你,你……能活过来抱抱我吗?” “或是……” 把我也带走。 “……” 当然没有人回应她,死寂像潮水将她吞没。 她被压弯了腰,头磕在冰凉的供桌上,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她哑声自嘲:“他们说得没错,我没了你什么都不是,可是你把我养成这样却说走就走……妈妈……你让我变得好可悲……” “我就是个废物。” 一个从身到心的残疾废物。 第104章 控诉,控制 倏忽,薛知恩抓起供台上有些腐朽的苹果,猛地砸向那恬静慈爱的遗像,第一次眼中燃着滔天的火冲她怒吼—— “你让我可悲又可笑,让我恨无可恨!” “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玩物!薛景鸿不受你摆布,你就来摆布我!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我就是他的替代品!!” “陆筝我不是傻子!” “因为我爱你,我愿意被你摆布,我不想你流泪,不想你失望!” “可你呢?” “要控制你为什么不能控制我一辈子?没有留下提线木偶自己先走的木偶师!” “如你所愿,我的人生只有你,只有你啊……” 她声声控诉:“你不是让我报恩吗?为什么……我还没‘知恩图报’你就走了?” “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你对我的不是爱……” 薛知恩站在那儿,眼眶通红,表情是空白的,消瘦的身子像要飘散了。 被崔商囚禁、殴打、下药算什么? 从雪山上摔下来半死,再也不能滑雪又算什么? 她可以解决掉崔商,可以靠自己极强的意志力重新站起来,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再重返赛场。 唯一能让她崩溃的是母亲的死,以及母亲长达二十多年的骗局。 这是彻底击垮她的东西。 也是她突然放弃复健沦落活死人的真相。 说白了,前半生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薛知恩只为母亲而活,这天忽然告诉她—— 你妈妈死了。 未来的路,骤然崩塌。 她便也疯得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恨,恨不了,爱,爱不得。 只剩折磨。 你叫家里精细养的宠物猫乍然离开你怎么活? …… 薛知恩大抵是真的疯了。 她很快又抱起遗像,慌乱地用裙摆去擦遗照眼角的脏污,哑声颤抖着说:“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她抱紧遗照,躬着身直直跪了下去,浑身都在颤,像是在忏悔般,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零零碎碎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 无形的锁链拴牢在她纤细的脖颈,延伸至无尽的黑暗。 控制狂死了。 控制,仍在。 …… 齐宿进去的第一周。 薛知恩这生活废柴不知道第几次被垃圾绊倒,她额头和膝盖磕得通红,身上又多了几块骇人的淤青。 或许她可以在这样脏臭的环境继续待下去,但她的母亲不行。 这次没人会任劳任怨地帮她这个陌生邻居丢垃圾了。 她只能自己下楼。 外面天光大亮,屋内一直是漆黑的,薛知恩不知道现在是几号,几点。 楼道窗溢进来的光太过于刺眼,这次没人温柔得帮她遮挡适应。 她眼仁泛疼,半张小脸缩在某人教她穿的外套里,良久,模糊的余光似有若无地瞥向安静的隔壁,又迅速收回。 像是根本不在意。 下楼梯对膝盖不好,尤其薛知恩这样腿脚不利索的,没人帮忙,她走得很慢很慢,到一楼已然大汗淋漓。 刚到单元门,逛完早市的王大娘正巧回来,见她一愣。 看清来人,薛知恩拎着垃圾袋的手收紧,她在别人眼里‘忘恩负义’地把对她无微不至的变态邻居送进去了,本以为会得来一顿指责谩骂。 王大娘却朝她善意地笑笑,敞开袋子飘香的袋子,问她:“闺女,吃鸡蛋糕不?刚出锅的。” “……” 薛知恩摇摇头。 但架不住王大娘热情:“这个可香可甜,你肯定喜欢吃,等会儿我给你装点送上去,”她又瞅见薛知恩手上,“去扔垃圾?大娘帮你提一点。” 薛知恩慌忙躲过:“不、不用……” 王大娘见她不自在,知道她这是认生,估计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不禁又心酸不已。 她笑着说:“那你先去扔,我那儿还有你前几天落着的东西,过会儿我一起给你送上去。” 薛知恩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了,她快步出单元门去扔垃圾,素来冷漠自持的背影此刻倒像落荒而逃。 外面熟人太多了,薛知恩刚找到垃圾桶,笨拙地将垃圾袋丢进去,身后就传来一声狗叫。 “汪!” “薛知恩?” 陈奉孝牵着摇头晃脑的金毛,皱着眉确认那道人影。 薛知恩没有否认自己的打算,同样也没有搭理他的闲心,她只扫了一眼见人就激动摇尾巴的小金毛转头就走。 “薛知恩,你等等!” 好不容易见到她,陈奉孝那会让她走成,几步跑到她面前。 但当看到她那半露出的冷淡至极的眼神,什么劝解的话全都没法吐了。 感觉铁石心肠的,在她面前下跪都不会心软半分。 陈奉孝呼出一口气:“我就不说让你和解那些废话了,我没有齐宿家里的钥匙,现在快过去一个星期了……” 薛知恩没听他说完,便绕开他回单元。 陈奉孝在后面冲她喊: “谁也不知道他自动喂食器里放了多少粮和水,说不定现在已经断水断粮了,齐宿再不出来,他家的猫就活活饿死了!” 其实陈奉孝有齐宿家的备用钥匙,先前怕他沉迷作画死在家里留的。 他家的自动喂食器里的水粮也都还充足,即便没钥匙也够它吃一个来月。 所以那只猫现在正溜光水滑地舔着自己毛儿伸懒腰晒太阳。 他只是在赌。 赌薛知恩有心。 但显然他赌错了,薛知恩的背影始终漠然,连头都没回一下。 不过想想也是,她连照顾她的人都不在乎,何况一只别人家的猫。 薛知恩一点点上到三楼时,302的门开了。 王大娘一抬头就见她,亲切的笑挂上脸庞,眼角细纹都是柔和的弧度。 “上来了,正好我要去给你送东西。” “什么……” 薛知恩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拿出那个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杖递来。 王大娘随口说提了嘴: “我看这手艺,是小宿给你做的吧?楼上的老太太也有一根差不多的,小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又因为身高问题买不到合适的拐棍,小宿知道了这事儿,就自己给她做了一根,她现在还经常夸小伙子有心……” 第105章 知恩,你来接我回家了~? “……” 楼道里静悄悄的,王大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 赶紧将拐杖递还给薛知恩,又塞给她一包香香甜甜还冒着热气的点心。 王大娘才说:“闺女,快趁热回去吃吧,几天没见你都瘦了,我今晚烧排骨,晚些让你大爷送上去,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薛知恩刚想说不用,要把东西都还回去,王大娘已经说她约了几个老姊妹急着出去,便摆摆手下楼了。 “……” 薛知恩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只手拿着那只手杖,一只手拎着飘香的甜点。 她呆滞在那儿很久,才缓缓低下头,看着那热腾腾蒸起湿气的袋子。 袋子不算精美,只是普通的塑料袋,但却比那些装在精美礼盒里的礼品更能触动人心,温度和甜香顺着空气轻轻包裹她冷冰冰的心和空了很久的胃。 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把对方当半个亲子的男人送进警局,没有指责,怒骂,埋怨,只有香香软软的鸡蛋糕……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不太舒服。 心像泡进一汪迎着朝阳面的温水。 永远在发暖。 薛知恩攥着塑料袋看向302的大门。 她伸手想把塑料袋挂回去,但半路又止住动作,眼前好像回荡过那位婆婆失落的神情。 就这么挂在这儿。 她会伤心吧…… ‘噔,噔,噔——’ 拐杖敲击水泥楼梯的声音向上,愈来愈远。 302门前空空如也。 有拐杖走起来快很多,但薛知恩也用了好一会儿才到六楼,她捏着拐杖,出于本能的第一眼看向了601。 不知道是不是防盗门太厚的原因,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薛知恩站在601门口,盯着那块沉静的门板,始终搁着一点距离,在空寂的楼道里呼吸浅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很久很久之后,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她才挪开僵硬的步子回家。 袋子里的鸡蛋糕已经凉了,薛知恩慢慢拿出一块,小口小口地咀嚼。 凉了,也很甜。 她坐在餐桌前将一整块鸡蛋糕吃完,这是她这些天唯一吃得多的东西。 然后,冷寂的幽暗里,一只清晰见骨的细手拿起关机了不知多久的手机。 开机。 无数条未接电话和各种消息蜂拥而至,手机足足卡了十几分钟。 她全都无视,翻开一共没几个联系人的通话录,拨通其中一个号码。 许久没开口的嗓音干哑低沉:“喂……” …… 当晚,九点左右。 警员打开了拘留室的铁门,对里面眯觉的男人说:“齐先生,您可以走了。” 刚掀起眼皮的齐宿,眨了眨惺忪的褐眸:“……” 从警察那儿拿回扣押的随身物品,他还是有些懵的。 萧骋白天不还说没办法? 怎么晚上就突然把他放出来了?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问问萧骋把车停哪了时,逡巡的视线一顿。 夜色深沉的警局门口,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瘦削的身影正在吞云吐雾,那人的身形化成灰齐宿也能认出来。 他怔在当场。 冷淡的桃花眼斜睨到他犯傻的模样,将烟头随手丢进公共垃圾桶,转步拄着拐离开。 眼见那抹身影要消弭在黑暗里,齐宿立即回神。 他跨开长腿,像条终于见到主人的大型犬,飞奔几步,追上那道缓慢的身影,面容因激动红润,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闪耀。 “知恩,你来接我回家了~?” “……” 薛知恩点烟的动作一顿,无感情的漆黑眼珠透过打火机上一点跳动的火光看他。 火苗也映进他琥珀色的眼里,像烧起来了般,愈演愈烈,炙热到能灼伤人的灵魂。 ‘咔——’ 薛知恩按灭了打火机。 火光消失。 他的眼却仍旧滚烫。 薛知恩呼吸有一刹那的不畅,她狠吸了口烟,唇齿的烟雾毫不客气地喷到齐宿脸上,像是一种侮辱挑衅。 但这对于一条眼里心里只有她的狗宿来说,这就是——调情。 他享受地眯了眯眼,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又靠近她几分,诉衷肠:“你想我吗?我很想你。” “……” 薛知恩有些后悔把他放出来了。 狗就应该待在看管所的狗笼里。 薛知恩懒得理他,调头就走,但走她又能走得多快,从朝阳走到这儿就花了她半天的时间。 清凉如水的月色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她的腿不好,眼睛也不太好,步子很慢很慢,偶尔还会被路上不平的坑洼绊一脚,好像随时会摔倒。 齐宿在后面看着,心紧了松,松了紧想抱她走,刚伸出手就被一记凌厉眼刀刺了回来。 他只得悻悻收回手,放缓步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只无比紧张的大手浮在她身后护着。 恐怕她摔了。 走了不到半分钟,齐宿才想起问:“你是打车过来的吗?” 薛知恩不说话。 齐宿心里一咯噔。 “你……”他一步跨到薛知恩面前,声音有些不稳,“你走来的?” 薛知恩不回应。 那就是默认,齐宿的心绞成一团,这里离家有十多公里,她就靠着这双腿一步步走来的? 她是笨蛋吗? 正巧他们这会儿走到有路灯的公交站牌前,齐宿得以瞧见她裤腿膝盖处浓重的尘土。 这下好了。 本就隐隐渗血的心像放进绞肉机,绞成肉泥了,连血都榨干了。 人生第一次被关进警局他没难受他没哭,第一次被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没难过没哭,可听到薛知恩是走来的,看到她摔到过的膝盖,看到她瘦了许多的脸颊上的扇痕和藏在衣服下手臂细密的针孔。 他哭了。 呜呜大哭,嚎啕大哭。 哭得头晕,哭得缺氧。 这是一个万物复苏,一切向好的春天,在大晚上,边陲萧条的街道上。 一个高大男人握着女生的衣角,弓着背,不顾形象地哭成一个泪人。 他灼烧皮肤的泪止不住,右手怎么擦都擦不净,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糊了他的眼,淹了他的心。 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捏紧,窒息如潮涌。 他连一句整话都拼凑不出,甚至问她疼不疼?都不敢。 怎么会不疼呢? 怎么能不疼呢? 第106章 你爱我 “哭什么?” 被按坐在公交牌前的薛知恩弯腰,风吹凉的手掌擦他滚烫的泪,目光沉沉。 唇角叼着的烟丝向右飘着,朦胧了她的眉眼,似有一瞬温柔的错觉,像是在哄他:“我不是让你出来了吗?” 齐宿睁着盛满泪滴的眼睛凝望她,一动,泪就溢出来,淌过那温凉的手指。 齐宿依恋地挨着她的手,染着哭腔的磁嗓低声说:“知恩……你又给我一种错觉。” “什么?” “你爱我。” “……” 薛知恩的手指一蜷,大概是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连不起波澜的瞳孔都缩了缩。 她语气冷下来:“你还想进去是吗?” “不是的,”齐宿单腿跪在她脚边,“你对我太好了。” 男人眼泪汪汪:“让我感觉你爱我,我这人很不要脸的,你对我好一点我就感觉你会爱我……” ‘啪——’x2 齐宿清醒了。 嘿嘿嘿直笑。 等车的这会儿功夫,他头挨在她颈间,揽抱住她的腰,拢共矜持不过几秒便黏了上来,热呼呼地撒娇:“我好想你,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一闭眼就都是你。” 薛知恩懒得推开他,反正不管怎么推他都会重新凑上来,刚想冷嘲这狗皮膏药两句,就听男人在她耳畔说: “可是好像你根本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更没好好照顾自己。” 齐宿环着她的脖颈:“虽然你来接我,我是很开心——”温热的大手指腹轻轻擦上她流畅的下颌来回抚摸,那里旁边还有未消肿的伤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深色的褐眸滚着极致的压抑。 他说:“但,薛知恩,我还是有点生气。” 他没问,她是不是在路上摔了,没问她手臂上的针孔,没问她脸上的伤。 他有脑子,会自己想。 以薛知恩的脾气,不出意外谁能打她? 只会是她自己。 为什么? 手臂上的针眼就是答案。 薛知恩稍动眼珠,刚想不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抚在她颌角的手忽地停了。 大掌横着抱住她的另一个肩头,男人的脑袋深埋在她发间,攻击性全软成无害真挚的甜言:“可是,我更生自己的气,我不该丢你一个人,不该不管你……” 他又有些想哭了,声音越来越哽咽。 薛知恩眨眨长睫,觉得好笑:“废话真多,你在里面怎么管我?” “总会有办法出来。”齐宿蹭蹭她。 只要他想,总是会有办法。 薛知恩当他放屁。 他一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 今天不是她善心大发,怕是要三年起步。 ‘哔——’ 齐宿打得车来了。 齐宿要抱她上去,薛知恩反抗也没用,他说:“你要是不让我抱着走,我就在司机面前学那什么叫!” 薛知恩:“……” 薛知恩额前暴起青筋:“你还用学吗?你说话就是在狗叫!” 齐宿看着她,瘪着嘴,用只能她听见的音量:“汪!” 薛知恩:“……”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现在再把他塞回警局还来得及吗?! 放都放出来了,薛知恩没有费劲把他再送进去。 她上车抱着手臂离他远远的,但车就这么大点儿,再远能远到哪去。 齐宿紧挨她,暖着她的手,跟司机说:“师傅能把温度调高点吗?” 司机爽快答应。 一个多星期没见了,齐宿有很多话跟她说,但在车上都不好说,他只能揉着她的手忍耐。 薛知恩抽了两下,抽不回自己的手干脆放弃了。 许久,她转头看他,有话直说:“伤怎么样了?他们给你找医生了吗?” 齐宿一愣。 他抬起头,车外划过的路灯,闪烁出她淡漠的面庞,桃花眼恍惚间波光粼粼。 齐宿又有错觉了。 她或许很喜爱我。 “嗯……”齐宿捏着她的手,大她一圈的手指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插进指缝,紧紧握住,“拘留前有全身体检,他们给我治疗了,一直有吃药,就剩身上的一些皮外伤,很快就能好。” “我没问你那么多。” 薛知恩不耐烦,想甩开他。 他反而握得更紧了,掌心炽热,痴痴望着她笑:“知恩,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薛知恩不想知道。 但齐宿一副非要告诉她的架势,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回话:“要说就说。” 齐宿勾着唇,凑近她耳边:“我好喜欢你~” 薛知恩:“……” 这算什么秘密? 薛知恩瞅着他傻兮兮的笑脸,突然来了恶意,半撩眼帘:“那我也有秘密告诉你。” “什么?什么?” 齐宿好激动,脸蛋红红的。 薛知恩也学着他,伏在他烧红的耳根,低声吐字:“你啊,真贱。” 被她揍得满身伤,手刚接上固定,转头就被送进局子,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她这个罪魁祸首摇尾巴。 他不贱。 谁贱? “……” 身边的人没动静了,薛知恩以为刺中他了,准备把自己的手彻底抽回来。 “知恩。” 齐宿又叫她。 “干嘛?”薛知恩烦他。 齐宿:“你养狗会不会给狗绝育?” 第107章 互为浮木,互为救赎 薛知恩沉默。 扒在她身上的男人,浑身的滚热都在彰显他赤裸肮脏的内心。 他在等她的答案。 薛知恩侧额没骨头似的抵在车窗上,无波无澜的深情眼睨着他,忽地想笑,但她没笑,在黑黢黢的车内,眼眸好似亮了一霎。 她说:“会。” “我想让‘它’活长点。” 得到了这答案的一瞬间,车内静了。 不知哪点触碰了齐宿的心。 ‘砰砰砰——!’ 他的心跳如鼓点,极速地,疯狂地跃动,时刻要冲出振动的肋骨,奉上。 齐宿按压住要跳死的心口,朝她粲然一笑,低哑的声音绕在她耳膜,惹人发痒。 “我很愿意为你绝育。” 我很愿意活的长,陪你长。 薛知恩也跟着他笑,眉眼弯弯的俏,“可惜了,”她转头看向车外,声音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我不养狗。” 意料之内。 齐宿又被拒绝了。 不过他并不伤心,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来接我,她让我拥抱,她让我触碰。 齐宿认为——她可能也是爱我的。 尽管这想法像个笑话。 但齐宿还是那样坚信。 她心里有我一点点位置就够了。 他依偎在她肩头,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阖上眼皮,张嘴又是一句:“我好想你。” “……”橙黄的路灯随她眼睛闪烁,薛知恩沉默了许久,说,“我不想你。” 齐宿闭着眼轻笑:“你不想我也不耽误我想你。” 薛知恩:“……” 网约车司机见他们小情侣如此‘恩爱’,上车后一直挨在一起说悄悄话,不禁有感而发,转动车载音响,放起一首曲调温柔的情歌。 柔情似水的歌声充斥在狭小的车内。 两个见面不过半个来月的陌生人,就像真的痴恋情侣一样紧紧贴在一起,在这初春互相取暖。 互为浮木,互为救赎。 …… 601门口,齐宿安稳放下她,掏钥匙,房门打开了,薛知恩却没动静了。 他奇怪地回头:“不进去吗?” 薛知恩手抓着胳膊,看着漆黑的601内,干涩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步子像被钉在水泥地里动弹不得。 她好像在害怕什么。 齐宿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被他这种变态入室缠上猥亵,她都没害怕,现在在怕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当那个圆滚滚毛绒绒的小身影喵喵叫着跑出来时,齐宿看见,她绷紧的眉心陡然松懈,浑身像是彻底失了一只提起的力气往下瘫。 原来是这样。 齐宿一把揽住她,看着在她软掉的脚边轻蹭的猫儿,再望她垂睨着小猫蕴含柔和的眉眼,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我以为你是担心‘我’才来接我。” 齐宿低着眼帘,把她扶到沙发上,长睫轻颤,特意把‘我’字咬重。 薛知恩抱着猫不说话。 她的手摸着猫的身子,腿,脸蛋,尾巴,像在检查有没有变瘦,发现没瘦,反而似乎还胖了,才将目光大发慈悲地移向委委屈屈站在那儿的男人。 他好像被抛弃的流浪狗,幽怨地瞪着主人的新宠猫。 猫毫无所感地冲他打了个哈欠,往女孩怀里钻。 齐宿第一次觉得养猫不是好事。 它在往谁的怀里钻? 他都还没有钻过!! 齐宿嫉妒地牙痒痒。 薛知恩确认完想自己确认的把猫放下,她起身想走,但今天双腿已然超负荷,她想再站起来完全是痴人说梦,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站起,她干脆瘫在沙发上,斜眼看刚准备上前眼带焦急的男人。 反正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自尊可言了。 人的阈值真的可以不断变宽,薛知恩索性直接摆烂。 她说:“抱我出去。” 齐宿问:“出去干嘛?” 她说:“我想抽烟。” 抽烟而已,齐宿把家属猫塞进卧室,开了客厅的窗,又打开空调用毯子裹紧她,陪她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请求:“知恩,能让我给你点烟吗?” 薛知恩咬着烟,沉默地盯着他。 齐宿当她默认了,愉快地拿过她手里的打火机,‘嚓’一声,竖起的火焰后,是男人期待的剔透眼眸。 漂亮极品,全心爱慕。 没人会拒绝这样一个人护着火苗给自己点烟,薛知恩也不会。 她敛下蒲扇似的睫羽,低头,发丝缕缕倾斜,烟头被点燃,猩红在青白的指间明灭。 很迷人,她抽烟的模样像一幅慵懒的油画画,淡红的唇被烟嘴压出薄薄的凹陷,雪白的皮肤被稍显清灰的烟遮出冷调的朦胧,缭袅的雾惹得黑如点漆的眸似携情,颓与美并存。 齐宿痴迷地凝视她。 像陷入某一段回忆。 突然,薛知恩开口了,画里的触不可及的人动了,完美的秀眉拧起,含情的沉眸阴冷:“你在透过我看谁?” 齐宿愣了愣,倏地记忆中的小姑娘仿佛与眼前人重合了。 他控制不住弯起眼尾,发自内心的笑特别灿烂闪耀:“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在抽烟。” 他觑着薛知恩的神色,似乎在期盼什么,但薛知恩的目光始终冷淡,叫人辨不清情绪。 许久,她启唇,烟气漫出:“然后呢?” 齐宿大概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笑笑继续说:“后来啊,后来你母亲就来了,你把没吸完的烟塞给我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他腼腆地挠挠后脑勺。 这表述的内容薛知恩有些印象,但不多,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刚成年正跟母亲和一堆阿谀奉承的名流、媒体参加无聊透顶的艺术展览。 结束后,她出来透透气,后街的小巷子里撞见个急匆匆没长眼的愚蠢男大。 她没来得及注意那男大的脸,母亲便在巷口叫她,心惊间直接将燃到一半的烟头塞到男大手里。 现在想来那人极有可能就是他。 既然他说自己是画画的,很有可能是艺术院校毕业的,当时那场展里就有美院学生的作品展览。 其中还有一心机学生不那么无趣的画令她印象深刻。 薛知恩想明白,忽觉可笑,白烟从口鼻溢出,袅袅飘升,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就是因为那次现在才会这么缠着我不放?” 第108章 顶级冷娇 当然不是。 齐宿听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时间是兴奋地,可他很快就意识到,她想起来了,但没完全想起来。 齐宿没有表明,只说:“你永远想不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 口中的烟燃到一半,烟灰簌簌掉落,指腹带着薄茧的大手张住,圆柱的烟灰砸成一小摊齑粉,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她。 薛知恩盯着他,任烟上烧,任灰下落,烟灰砸在他手上,却不知砸进谁心房。 她转移了话题:“我以为你会说吸烟不健康。” 阻止她吸烟什么的。 然而齐宿没有。 “是不健康。”齐宿点头。 “那你……” 齐宿离她近些,目带享受:“你吸烟,我吸你的二手烟,咱俩一起短寿,完美~” “……” 薛知恩沉默了。 她看着男人嬉皮笑脸的模样,突然有一丝不爽,她用力吸了口烟,伸手拽过他的脖领,将那口呛人的烟雾全渡给了他。 “咳咳咳——” 齐宿猝不及防被呛得面红耳赤,那烟极烈极冲,本就被红意浸染的眼角洇出几滴生理眼泪。 “哈哈哈——” 薛知恩笑着倒回去,咬烟欣赏他有几分滑稽的可怜样。 很久没看见了,还有那么一点想念。 齐宿透过有几分模糊的视线望见她正笑盈盈地瞧向自己,心漏跳了半拍,忍不住发黏的眸光在她眉眼缓缓移向她浅浅上扬的唇角。 齐宿喘着粗气靠近她,两人的距离在不断缩小,几乎鼻尖相抵。 齐宿当然不是要吻她,他张开口,直直含住她唇中正在燃烧的烟头,将剩下的烟丝全吞了进去,无视口腔的灼热,掀起眼帘,露出透满笑意的漂亮眼眸,映着她稍稍放大的瞳孔。 两人的唇只搁了一小节滤嘴的距离。 无声地,疯癫地亲昵她。 疯子。 疯子! “吐出来!!” 薛知恩大喊的声音都在抖。 齐宿不吐,她就伸手去抠,去拽,好不容易把烟蒂从他嘴里弄出来,她赶紧抓起桌上的凉水壶,往他嘴里灌。 “你突然犯什么病?张嘴!” 漱了半天口的齐宿乖乖张开湿漉漉的唇,眼睛始终停在她身上,底藏暗潮。 薛知恩皱着眉检查他的舌,果然还是被烫到了,健康色泽的舌尖有一点突兀的红。 薛知恩想骂他,男人下颌动了动,含混不清地碰着她的手指说:“知恩,我是想离你近一点……” 想亲近她,又不敢吻她。 总之会做出些蠢事。 薛知恩静静看着他。 齐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挪开视线,眼前人忽然低眸,覆上他,轻轻柔柔。 她托住男人轮廓硬朗的颌角神情认真,不像之前要吃人似的泄愤,这次更像在抚慰。 齐宿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散在沙发上的毛毯,青色的筋脉像细蛇盘踞,蜿蜒狰狞,即便他快要忍到爆炸了,但他没碰她一下,更没有回应这个吻。 即便他……那也绝不是回应! 不知什么时候齐宿又被推倒了,完好的那只手虚虚揽在她的腰上,掌心的温度渗来,烫贴。 薛知恩这种没尝过荤腥的单纯孩子,极易上瘾,不知轻重,不知满足 “好知恩……别了……求求你了……” 齐宿将她的薄衬揪变形了,心想,这样还不如把他扔回局子里吃糠咽菜。 不得不承认。 亲吻会上瘾。 不知道是只跟他会上瘾,还是跟别人也会。 她没亲过别人。 或许,她该找别人试试。 齐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来不及问。 …… 这漫长的掠夺终于结束,薛知恩学着他,跟他额头相抵,在他杂乱粗重的呼吸频率里低喃着回他上句话: “这样够近吗?” 齐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死掉。 他欲哭无泪:“你就是不是特别恨我?” 薛知恩蹙眉:“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只是嫌你烦而已。” 恨,谈不上。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齐宿有些悲伤,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一直凶狠对他,他可以甘之如饴,当做美好记忆珍藏。 但亲他,又跟他说温情话是干什么?! 真的,好可怕!! “你是在报复我吗?”齐宿的声音越来越哑,他乱着手臂,捂住眼睛,“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费劲把我捞出来折磨,你把我送进监狱也没关系的,我乐意,我心甘情愿……”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薛知恩拉住他的小臂,眉心皱深,嘴比脑快:“我没打算真让你坐牢。” 齐宿怔了怔,手落开些,濡湿的褐眸看向她:“什么意思?” 薛知恩沉默。 她松手,起身往后退,齐宿却不想放过她,像铁板一样热烫的大掌拉住她的手腕。 不用想都知道甩不掉他,不说怕是会一直扒着她不放。 “就字面意思。” 她以为齐宿被变成那样怎么也要住两天院,结果不到两个小时他就跑回来了。 她离开,以为他能彻底消停,结果又拖着那破败的身子到处找她,回来还要照顾她,做这做那。 打又不走,撇又不开,真的很烦人。 既然正巧被顾盼撞见,那就趁机把他送进去清净清净吧,反正里面的人不像她,肯定会管他的死活。 “本来你最少该在里面待上十天半个月。” 薛知恩高傲地仰头,冷声说:“感谢你养的猫吧,不然我不会提前让你出……” 第109章 结婚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她被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紧紧锁住,似要将她摁进肋骨,手掌将她背后的衣料都弄皱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抱着她不撒手,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许久许久,齐宿头闷在她颈侧低低说:“没有人会不爱你的,薛知恩。” 她那么好,那么好…… 来自于男人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将她裹紧,尤其心脏,薛知恩同样靠在他颈窝,两人交颈拥抱着。 她疲倦地闭了闭眼:“不要说那个字,我想吐。” 齐宿呜呜道歉:“对不起,但我还是好爱好爱你!” 薛知恩:“……” 薛知恩:“我不爱你,也一点都不喜欢你。” 齐宿:“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爱你是我的事,我说出来不是想绑架你让你回应——” 他话音稍顿,深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唇角安心地勾起,缓缓说:“我只是忍不住想告诉你,我爱你。” “……” 薛知恩默了很久,额头枕在他肩头,原本垂在两侧的手不知何时抓上他的衬衣,身躯以细微的幅度轻颤。 “你说这些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齐宿轻哼,对着她好听话张口就来。 “我想得到你发自内心的笑容。” 薛知恩揪紧他的衣摆:“……发自内心的嘲笑算吗?” 齐宿又笑了,胸腔震动,乐不可支的样子,愉悦道:“那也不错啊~”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薛知恩:“……” 她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从未听过这种‘情话’的薛大小姐,慌张地转移话题:“我之前突然打你是事实,我会赔偿,你要多少钱,就算是让我去坐牢也可以……” “知恩,”齐宿直起身,单手捧住她的脸,神情是无奈又心疼,“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补偿。” 他舍不得拿她的钱,更不可能舍得让她去警局吃没油水的牢饭。 脸颊被温度浸透,温软的褐眸荡漾着深情,薛知恩看着他,瞳仁有些呆,她拽着男人的手收紧:“可,可我需要补偿……” “什……” 薛知恩拉住他的衣服,力道大得像撕扯:“我不想欠你,你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齐宿当然想不出来,他本来就只有一个目的,说了薛知恩也不信,非要他寻个目的。 可是齐宿没有,他说什么? 他不说,薛知恩的精神状态开始不稳,她一把将男人摁倒在沙发上,温凉的手划过他的腰,撕扯他。 齐宿吓傻了,慌忙兜住自己滑到胯骨的休闲裤,瞳孔地震:“薛知恩,你要干什么?” “看不明白吗?”薛知恩冷冷凝视他,“我要上你。” 齐宿:“…………” 齐宿:“???!” 齐宿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耳朵坏掉了,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薛知恩难得有耐心重复,“我要上你。” 齐宿呆了。 大脑似乎背上行囊,离家出走了,在前面喊:再见身体,我无法理解。 但给大脑出走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薛知恩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她比之前都要强势,一只手撑在他脸侧,一只手在跟他的裤子较劲,眼底晦暗难辨。 齐宿仰起身想跑,又被她薅着头发按回去,拉不掉裤子,她干脆就不拉了。 垂着眼帘,看他羞红得一塌糊涂的脸,扯了下唇,语气恶劣:“看来你也不清白。” 齐宿这样的软性子变态,很容易激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恶意,让人想对他揉圆搓扁,极尽欺负。 薛知恩睨他越来越难熬的脸色,轻笑着靠近他:“要不要跟我……” 齐宿深邃的眼睛有些迷离,像被疯长的欲望蛊住了。 微凉的空气让他立即清醒了几分,急忙握住她的皓腕。 齐宿尽量让自己冷静,一开口的沙哑还是出卖了他难言的燥:“我,我们不能做……” “为什么不能?” “你想跟我结婚吗?”齐宿耳根是红的,脖颈是红的,脸蛋更是红得没边了,“我、我只跟我老婆……” 薛知恩噤声。 很久之后,盯着他,问出一个灵魂问题:“你还是处男?” “那是当然的啊!!” 齐宿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他那么喜欢她,当然是处男啊! 还用问吗?! 他眼角渗出点委屈的泪珠,捂住阵痛的心口,连带对她语气也不好了:“不跟我结婚,就不要碰我纯洁的身子!” 薛知恩默默看着他,然后默默离近他,黑沉沉的眼珠凝在他身上,手不知何时附上他的下颌,细细剐蹭,似在描摹,似在思考。 许久,齐宿听见她幽幽地说:“结婚,倒也不是不行。” 齐宿:“…………………………” 如果薛知恩说要强上他,他的大脑离家出走了奔向远方,那么现在大脑直接颅内爆炸出蘑菇云灰飞烟灭了。 他保持僵硬的微笑:“请正主不要跟粉丝开这种玩笑。” 薛知恩淡淡了他:“我不爱开玩笑。” 齐宿:“请正主不要欺骗粉丝……” “我跟你不一样,”薛知恩扯唇,“我不喜欢骗人。” 齐宿:“……” 薛知恩心情很好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跟我结婚。” 齐宿还没回过神,薛知恩说:“我明天就可以陪你去民政局登记。” 一直以来梦中都不敢幻想的情景真实发生,按理说齐宿应该开心、高兴,一蹦三尺高,但这些此时统统没有。 他只觉得被一种阴冷至极的怪异感包裹,知恩还是那个知恩,可是她的态度很有问题。 齐宿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愿意跟我结婚?” 他自认为他对她没有好到能真正进入她的内心,遑论她会喜欢上自己。 因爱情跟他结婚,那根本不可能。 第110章 我不跟你结婚 果然。 薛知恩停止,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不解他的疑问。 “这不是你想要的回报吗?” “……” 齐宿后脊极速发凉。 他瞬间坐起身,握住薛知恩的肩膀,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薛知恩,你跟我结婚,如果你死了我可会继承你的庞大财产。” 薛知恩的母亲过世,她的父亲对她向来放养,配偶无疑会是她所有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薛知恩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你应得的。” 什么补偿? 齐宿不知道,齐宿不敢细想。 但薛知恩直接告诉他了,她头贴着他微微冒汗的额,阖眼轻笑:“补偿你年纪轻轻变寡夫,你可以拿着我的钱再去娶别的老婆,怎么样?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不是很棒的未来?” 不怎么样。 一点都不怎么样。 齐宿好难受,心要被闭息感捏炸了,他尽力维持笑容,忍痛回绝他做梦都想要的身份。 “我不要跟你结婚。” 他只想薛知恩长命百岁。 薛知恩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顿了顿,齐宿别过脸,深呼一口气:“我不会跟你结婚的,你放开我吧。” “可是——”薛知恩掰过他的下颚,“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齐宿的眼里积出一泡泪,看她的眸光里情绪很复杂,薛知恩并不能完全读懂,但能看出他拒绝得很艰难。 薛知恩也并不关心他怎么想,刚想附身,嘴巴就被热掌罩住。 齐宿漂亮的杏眼瞪着她:“不要再亲了……再亲你以后不要想从我的床上下来了……” 薛知恩沉默,在他手终于放下时,说:“你根本不敢对我怎样。” 她看透他了。 齐宿却没有被戳破的窘迫,直勾勾地盯着她:“谁知道呢,我只是现在还有理智。” 能不能忍住不对她做什么,齐宿自己都没办法打包票。 即便他再自卑,再怯懦,他也是条时刻会对着薛知恩……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扑上去? 他已经忍到极限了。 可能是被他唬住,薛知恩确实没再去亲他了。 日常生活还需要继续,齐宿把这篇翻掉,把左手心一直攥着的烟灰和那根她咬过的烟蒂好生收进小盒里,就准备去清洗一下身上。 他在浴室前单手脱外套时,薛知恩真诚问:“需要我帮你洗吗?” 齐宿:“?” 薛知恩大概想到自己是生活废物,她抿抿唇,继续真诚:“我可以学。” 齐宿:“……” 齐宿没有回答她,因为他的脸已经烧红了,舌头磕磕巴巴也拼不出整字。 ‘砰!’ 浴室门被拍上,男人逃似的跑进去,后背抵住门,缓缓下滑,瘫坐在地上…… 他双耳赤红。 真是要疯了。 薛知恩看着紧闭的浴室,捏着慢慢变温的手指,冰冷的周遭因一个人暖起来,心头的冷水被换成温水,温暖四肢百骸。 薛知恩捞起一旁的烟盒,刚拉出一点,像是想到什么,手指迟疑。 两秒后,烦躁地塞了回去,扔到一边。 齐宿洗完凉水澡出来时,薛知恩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太久没睡了,眼下有一截淡淡的乌青。 齐宿蹲在沙发旁看着她,从眉到眼,从唇到心,从头到尾,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她看到半夜,就像要把这一周的份都补回来。 凌晨三点,薛知恩睡不安稳,她被惊醒了,入目就是齐宿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奇怪地薛知恩没感觉到恐怖,可能他的眼太过剔透只带黏糊糊的倾慕,没有令人窒息的攻击性,就像晚上突然被噩梦吓醒,你家的大狗在身边担忧地看你。 竟有丝诡异的暖心。 她喘了两口气,朝他伸出手:“抱抱我。” 齐宿不是活在虚幻里的鬼影,他是薛知恩的好狗狗,自然会回应她。 齐宿得到允许,爬上沙发,动作熟练地揽住她。 薛知恩抱紧他的腰,头挨在他胸口,听着稳健的心跳,莫名地紧绷的神经缓和许多,她缓了缓才问:“为什么不睡觉?” “我很想你。”齐宿答非所问。 薛知恩却听懂了,她有些想笑:“不过才一周没见,如果我照你说的回首都你要怎么办?” 齐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自己去垃圾桶里翻东西吃,我会把自己养得很好的。” 他还真把自己当狗了。 薛知恩阖上眼,勾着唇跟他一起胡说八道:“我会给你留钱,你不用去捡垃圾。” 齐宿说:“狗不会用钱。” 薛知恩:“那你就去学。” 齐宿说:“强狗所难。” 她不提把他带走,齐宿也不会不懂事地扒着她不放。 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幸运眷顾他,不幸缠上她。 他们才得以相遇。 薛知恩又睡着了,她在自己怀里好像总是睡得格外快,齐宿低眸看着她闭合的长睫,呼吸间轻轻起伏的脸庞,心被充满了。 不想那么多了,他能拥有此刻就是极大的恩惠。 人要学会知足,不能太贪心,不然,会失去原本拥有的。 齐宿回来的消息很快席卷小区,大多人知道这就是个误会后,纷纷安了心。 现在这世道,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他们太怕好人变坏,好在齐家小子没变。 王大娘听到家里老头说起这事儿,一直吊着的气可算松了。 “出来了就好,我本约了几个家里以前在局里当官的姊妹,想多打听打听这事儿,现在他出来我就放心了。” 他们这些外人是不好站队的,他们只信齐宿让关进去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但都清楚他的人品,知道就算犯错应当也不是多大的错…… 王大娘还是不太放心:“他出来了陆家闺女没说什么吧?” 张大爷笑笑:“就是她去接的小宿。” 王大娘怔了下,长长叹了口气,似在感叹,又似在心疼:“那孩子心善,打小就心善。” 第111章 你腻了我吗? 打小就心善的薛知恩,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某蠢货吊着胳膊还在忙上忙下。 说请家政来他也不愿意,非要自己来。 “你是天生的贱命吧?”薛知恩冷冷讽刺,“一下都闲不了。” 正擦着桌子的齐宿愣了一秒,转头看向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生倚在那儿,手肘曲着撑下巴。 漂亮得跟猫儿似的眼睛凝着他,没多少情绪,但比先前少了几分死气,周身气质是骨子里自带的矜冷倨傲。 还是像在看垃圾,不过这垃圾或许是可回收的。 昨晚‘求婚’被拒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好了许多,最起码不会动辄打骂,赶他走了。 齐宿揪着抹布,不知该不该开心。 他没忍住笑了下:“其他人我不放心。” “这里最应该不被放心的应该是你吧?”薛知恩好笑。 齐宿屈指放在饱满的唇边,似在思忖,几秒后,他抬眸,透亮的褐眸显而易见地变暗变沉。 “我不想除了我之外的人进到你家里。” “我不想你的东西被除我之外的人碰。” “我不想现在你被除我之外的人照顾。” “我不想你一直盯着除我之外的人看。” 他发现薛知恩会盯着他在家中忙碌的身影看,齐宿贪心地想暂时独占这个位置。 “我不想……” 一连几个‘我不想’把薛知恩砸懵了一会儿,接着皱起眉头,看着那个笑得明媚灿烂,说出的话却阴暗潮湿的男人。 “你不想的还真多。” 齐宿眼尾弯得更深了:“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知恩~” “……” 他说得没错,薛知恩确实没有必要反驳他。 反正他贱,天生劳碌命,爱当免费保姆。 薛知恩懒得多说,撇过头去不看他。 得到默许的齐宿干活更欢快了,哼着歌美滋滋帮她洗内裤。 他弄乱的房子,一周后也基本保持原样,好像这几天的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就像之前他第一次来时,这里的一切也是静止的,一派腐朽,仿佛没有活人的痕迹。 也可以说对薛知恩来说,她的时间一直是停滞的。 她被困在曾经,独自任伤溃烂。 齐宿的心不断下沉,‘咕噜’一声,床底好像有什么。 他用扫把勾出几根空掉的针管以及酒瓶,看着那些他抿紧唇瓣,回想起她胳膊上多到泛青的针眼,抵在一边的手握成拳,指骨煞白,竭力到颤抖。 许久,他一点点松开手,将它们打扫干净,丢进黑色垃圾袋,扯起围裙擦了擦掌心,扶着门框神情自然温柔地问沙发上的女生。 “知恩,今天想吃什么?” …… 薛知恩闻声看来:“你手那样了怎么做饭?” 齐宿:“不耽误。” 薛知恩:“什么能耽误?” 齐宿笑:“只要是为你,怎样都不会耽误。” 薛知恩沉默了很久,实话实说:“你的感情很沉重。” 特别是不要回报,这份沉重加倍了,到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程度。 齐宿也很真诚,先是道歉:“对不起。” 再是将真心话刨给她听:“但是我忍不住,你先短暂地担待一下吧,不会太久的。” “……” 换来的是薛知恩更长的静默。 忽然,她嗤得低喃:“跟她一样,让我依赖上,再抛弃我。” “知恩你说什么?” 齐宿没听清。 薛知恩不再重复,只冷声道:“随便你。” 手不方便关她什么事? 他累死了才好。 齐宿感觉她在生气,但生气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凑上去问她。 她只会说:“你也配我生气?” 齐宿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足无措地立在沙发边盯着她看。 薛知恩嫌他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烦,抬手打发他滚:“别在我跟前碍眼。” 齐宿只好去准备午饭的食材,只是他刚准备单手洗菜,大门被敲响了。 谁会在这时候来知恩家? 他狐疑地去开门,余光瞥到正看着恢复如初的家愣神的薛知恩。 大门打开。 是一只热情的手:“你好外卖!” 齐宿拎着那一大袋附近唯一星级酒店的外卖有些恍惚地望向挪到餐桌前的女生。 薛知恩冷淡地睨他,轻叩桌面:“愣在那儿干嘛?你想饿死我吗?” “……” 外卖包装里不止两人份,而现在的她食量一般,这些明显不是她自己要吃的。 齐宿再笨也知道她什么意思。 不过,他却不算多开心,边往外掏精致的外卖盒,边小声嘀咕。 “知恩,是我做得饭不好吃吗?还是吃腻了?” 薛知恩以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落寞的模样,无形的尾巴和耳朵全耷拉下去了,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瞧她。 像在控诉她的无情变心。 有病。 她指着大门:“不想吃就滚。” 知恩给他点的,齐宿怎么可能不想吃,他恨不得把饭菜拿回家抽真空后供起来。 薛知恩似乎看透他变态的本质:“收起你的小心思,给我老实吃饭。” 齐宿只失落了几秒钟,又开心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按进饭里……” “我为什么要奖励你?”薛知恩比他先说。 “……” 齐宿呆呆望着她如常的神情,忽地一笑,随着她呢喃:“是啊,你为什么要奖励我呢。” 薛知恩:“你笑什么?” 齐宿说:“我也不知道。” 薛知恩冷言冷语:“不知道就闭嘴。” 齐宿笑着低眸,将筷子递给她:“那我要把眼睛也闭上。” 薛知恩:“为什么?” 齐宿抬起眼帘,笑意在眼底流转,漾出涟漪:“因为我看见你就忍不住想笑。” “因为我可笑?” “因为你可爱。” “……” 薛知恩咬着筷子瞪他:“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齐宿歪理一大堆:“嘴巴长了就是用来讲话、表达自己心意的。” “表达了你能得到什么?” “让你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像我一样无怨无悔地喜欢着你,想让你变好。” 薛知恩冷哼:“像你这么变态的估计不多。” “我在你心底是特别的那个吗?”齐宿雀跃道,“我好高兴~” “……” 两人吃到一半,薛知恩盯着外卖带的汤,语气别扭地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不难吃,没腻。” 第112章 师哥,师哥! 齐宿瞟见她半藏在发丝下的耳尖洇出薄红,轻轻勾起唇角,磁嗓低声回。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你说好吃爱吃。” “我没这么说,”她指正,“只是能下咽而已!” 齐宿一脸被爱的幸福:“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 薛知恩捏着筷子有些想揍他,但瞥到他吊着胳膊的可怜样又忍了下来。 她把人带回来的。 她认。 最近几天,齐宿都没再进厨房了,酒店的外卖准时准点上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比她自己以前吃得外卖要高级。 她之前好像只是随便找了家店,给了钱让他们定时送饭。 齐宿心疼她的钱,提又不好提,就又暗戳戳往她保险柜里塞了不少钞票,多亏保险柜没密码,她也不会来查看。 他偷偷把替饭馆老板给她的几十万连同这次取的钱一起放进保险柜。 他感谢饭馆老板挂念她上门,这笔感谢总不能让薛知恩来买单,弄完他站起身,薛知恩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 齐宿心急跳了下,步子往保险柜的方向挪一步挡住,笑说:“你怎么过来了?” 别人偷钱偷偷摸摸,他是给钱偷偷摸摸。 薛知恩没看到他在这儿干什么,只瞧见他鬼鬼祟祟地蹲在那儿。 她没多想,反正那些金条是说过给他的报酬,他想拿就拿。 她收回视线,淡淡凝向他的眼睛:“有人在敲你的门,很吵。” “抱歉,吵到你午睡了,我马上去看看。” 薛知恩说完便转身回房间,齐宿懂事地上前扶住她,帮她拉好窗帘,掖好被子,她最近总是要睡很久,好像在补眠。 出了卧室齐宿走到门口,果然听见对面有持续的敲门声。 谁在敲他的门? ‘吱呀——’ 正在敲门的姑娘拉着行李箱闻声回头,看清她心心念念的那张绝世面庞,激动地哒哒哒跑过来。 “师哥,你搬家了吗?还是萧哥把门牌号给我说错了?” “你怎么来了?” 齐宿见到她,极轻地蹙下眉,将她跨进一步的脚挡出去,往后瞅了眼小心关上门。 “师哥不让我进去吗?” 易苒亲热地凑上来,齐宿抬手阻止她的靠近,难得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严肃。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男女有别,保持距离。” 易苒就知道他要这么说,鼓起腮帮子:“有什么关系?师哥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你又不会占我便宜。” “我怕你占我便宜。” 齐宿单手挡在胸口,跟她隔开安全距离,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 易苒被他逗笑了,她长相偏精致甜美,一笑甜甜的两个酒窝像往别人心口打枪,更圆润的标准杏仁眼闪烁着亮光。 “师哥还没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暗恋啊?” 齐宿不回答她这问题。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易苒是他硕导的女儿,导师对他帮助良多,所以这个师妹他在学校时也有些关照,一来二去,两人勉强能算朋友。 “萧哥说你受伤了,生活不方便,我正好放假,就想着可以来照顾你。” 听到萧骋的名字,齐宿眉头拧了瞬。 姓萧的,真记仇。 不就是出来了忘记告诉他嘛。 小姑娘明显没感觉哪里不对,扭扭捏捏地红着脸颊看他,好久没见他太高兴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问。 “哦,对了,师哥,你怎么受得伤?严不严重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复查?” 她举起手臂,露出自己最近健身练的一点肌肉线条。 “你别看我这样,我平时陪我爸去检查的时候都是我扶着他的。” 说到易导师,齐宿的神色缓和了些,单手拎起她的粉红行李箱:“老师的身体怎么样?” “我爸的身体挺好的,就是年纪大了有些高血压……” “你等等!” 易苒慌忙拽住她的行李箱,冲正要下楼的齐宿喊:“你要带着我的箱子去哪?” “我给你叫车去车站。” “去车站做什么?我才刚从车站过来!” 齐宿不放手:“你留在这儿能做什么?” “我要照顾你呀!!” 易苒力气没他大,急得眼泪要出来了。 “小点声,”齐宿肃下脸,看了眼静悄悄的602,“不要吵到邻居。” 他尽量跟眼睛红成兔子样的易苒好好说:“我不需要照顾,你不是快考研了吗?回家准备考试去。” “照顾你几天又不误事……” “我这没有你住的地方,”齐宿的拒绝再明显不过,好言道,“回去吧,老师应该不放心你跑这么远。” 易苒吸了口气:“那也不能我刚来你就赶我走吧?最起码请我去家里喝口茶坐坐嘛,师哥,我一早赶车到现在还没吃饭……”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他。 齐宿没办法,松开手,易苒欢呼一声,想扑上来抱他,被他躲过,警告道:“再动手动脚,我就给老师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回去。” 易苒只能蔫蔫地‘哦’一声。 但灵动的眼珠子乱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齐宿掏钥匙打开601的门:“你看看今天下午还有没有去首都的票。” 易苒没听进去,看看601,再看看对面他刚出来的602,懵懵地问:“师哥,这两个都是你家吗?” 齐宿把她行李箱放在玄关,轻声咕哝了句:“我倒是想。” “你说啥?” “我说你吃点东西就走吧,沙发在那儿,自己坐。” “不需要换拖鞋什么的吗?” 易苒瞧见门口有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跟齐宿脚上好像是一套。 她没多想,毕竟她这个超人气师哥从大学就一直沉迷‘追星’,拒绝的追求者无数,应该不会有女朋友。 萧哥也说他还是单身。 那这个拖鞋…… 易苒当然没自恋到以为是为自己准备的,她认为是正好买了一对。 齐宿翻出一次性杯子,给她倒着水说:“不用换,地我等会儿拖。” 易苒有些失望,不过她向来是个大胆的,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人兴致勃勃地坐上千公里的动车来激情求爱。 她指着门口那双女式拖鞋:“我可以穿这个吗,师哥?” 第113章 向师哥告白! “不行。” 齐宿拒绝。 “为什么啊?”易苒不想放弃,绞着裙边的蕾丝问,“难道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齐宿没打算骗她,“那是我买给我家知恩穿的。” 易苒:“……啊?” 易苒见他满脸认真,头脑风暴了一下。 要知道这些把偶像当做精神寄托的疯狂追星族,家里买些配套的东西意淫偶像在身边倒也不稀奇。 她有个女性朋友就会这样,家里牙刷是配套的,说是感觉她‘老公’陪伴在她身边。 尽管在易苒眼里,她老公只是手机里会动的纸片人。 易苒自己说服了自己,没再坚持要穿那双拖鞋,盯了一会儿,心想—— 虚拟的终究成不了现实,她早晚会占据师哥心里的那个位置,成功穿上这双拖鞋。 正所谓烈男怕缠女。 加油! 齐宿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从柜子里翻出些面包零食之类的:“你先垫垫肚子,我给你叫份外卖,想吃什么?” “师哥有推荐吗?”易苒眼睛发亮。 “没有。” “师哥好冷淡……” 齐宿还惦记着对面,直接说:“我给你转钱去车站吃。” “别别别,什么都好,我不挑的。” “行。” 齐宿就随便选了一家。 易苒打量房间的圆眼珠滚到厨房的方向,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有漂亮精致的倒台,厨具也齐全,一看就是经常会做饭的。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师哥不是会做饭吗?不用浪费钱,给我随便煮点就好。” “家里没有食材。” 齐宿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易苒往里瞅:“没有泡面吗?” “没。” 齐宿把翻出一次性杯子的柜子关上,里面有他之前成箱买来打发自己胃的泡面。 他油盐不进,易苒有些丧气地嚼着面包:“师哥,我也算个客人吧,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未先通知的客人?”齐宿斜睨她。 易苒脸一臊,自知理亏,闷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也不装了。 “我担心你嘛,听到萧哥说你受伤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 “我挺好的,你少听他胡说。” “哪里好了?!” 易苒突然拔高音量,眼眶红红地看他身挂在脖子上的胳膊,和上卷的手臂上淡去很多却还是骇人的乌青。 “我爸要是知道他的得意门生伤成这样一定心疼死了!” 我也心疼死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喊了出来,她抹抹眼睛,恳求:“你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伤好了我马上就走。” 她举起三个手指头发誓,眼睛炯炯有神,很是真挚。 但齐宿并没有多少动容:“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照顾。” “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啊?在学校每年都被你拒绝,你都毕业了还在拒绝我!”易苒委屈,“我又不介意你喜欢那位薛选手。” 反正他们又没可能,有点爱好没什么…… “我介意。” 齐宿不喜欢被人玷污他对薛知恩的感情,也不想跟这个追求他多年的师妹多解释。 他说:“你能遇见更好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哪有人能比师哥好?” 齐宿可以说是那几届本硕心底公认的耀眼太阳,说白月光那都是贬低他了。 油画系的天才画家。 灿烂明媚,生命像火一样璀璨,照耀他人时却是最温和暖心的,而且不是所谓的打着尊重女性旗号的妇女之友、占便宜的中央空调,他对所有人,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全都一视同仁。 会帮助人,会救助动物,还会给乱长的植物做攀爬架。 他就像天神一样。 易苒大一第一次见他时,他爬上树救困在树梢的流浪猫,去接摇摇欲坠的鸟窝差点从上面摔下来,又被应激的猫儿抓伤了脸还乐呵呵地妥善安置好鸟窝,抱着猫送去医院。 听着周围人对他这事见怪不怪的议论,易苒忍不住心动了,自那开始追他,可惜她每次都被正式拒绝。 她这样明恋追求齐宿的人在学校里有很多,可她是可以仗着教授父亲名正言顺时刻靠近他的唯一一个。 易苒曾为此沾沾自喜。 可是…… “为什么师哥就不能清醒一点呢?” 易苒心里头憋了口气:“你的生活不能只剩薛知恩吧?你也要结婚生子吧?我就是很好的选择啊!” 她有点胡言乱语起来:“我爸爸是你的老师,我妈妈是医生,他们都很喜欢你,双职工家庭都有退休金,我还是独生女……” “你是来跟我相亲的?”齐宿蹙眉。 “我……我是来告白的!” 易苒双颊通红,她一个脸皮薄的女孩子,也就求爱的时候无比大胆,说出来自己却受不了。 齐宿淡淡说:“那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答案,吃完饭你就回去,我给你买票。” 也不出意外,易苒被拒绝习惯了,反而没那么害羞了:“能见见叔叔阿姨吗?我来做客感觉不跟他们打招呼不礼貌。” “他们去旅游了。” “……哦。”易苒瘪瘪嘴。 没一会儿,外卖到了,齐宿去拿。 易苒直起观摩盆栽多肉的腰,转步在屋子里闲逛,装潢布置跟她想象得差不多,有情调又温馨。 这时,布偶猫吃完猫粮轻晃着尾巴经过她,像是没看到这有个人似的无视,跟对某人谄媚的样完全不同。 易苒喜欢猫,她对齐师哥一见钟情也是因为猫,手心痒痒,忍不住跟上它想摸两把。 猫猫不理她,跳起来打开主卧的门,扭着身子进去了。 易苒跟上,手放在门把上恍然意识到这可能是齐宿的房间霎时有些脸红心跳。 按理说卧室是很私密的地方,她不应该未经允许擅自进去。 但…… 她实在是好奇师哥那样的人卧室是什么样子,应该也是很干净整洁,有好闻的味道,就偷偷看一下下,然后把猫咪抱走应该没关系吧? 师哥那么好脾气,肯定不会怪她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忍着心口甜蜜的跳动推开主卧的房门。 殊不知这将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第114章 我要报警啊! 主卧紧拉着窗帘黑漆漆的,看不大清,但是好像感觉跟她想得不太一样,里面被一大堆东西塞得特别满,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猫咪也不见踪影。 她摸到灯的开关,‘咔’一声,屋内骤亮。 一切明了。 满满当当各种各样跟薛知恩有关的联名、周边、海报、棉花娃娃等塞进易苒的眼眶,最令她震惊的远远不止这些—— 用夹子挂在天花板吊着好几长串男人伤口的个角度照片,每一张背面都贴着受伤时间到痊愈时间,后面跟着一枚血淋淋的爱心。 密密麻麻的薛知恩海报墙上,挂着两件衣服,一件是有些褶皱的旧睡裙,一件是病号服,这两件也分别挂着牌子—— 【第一次见知恩她穿的睡衣】 【第一照顾知恩她的病号服】 旁边被各类周边和奇怪标签:【薛知恩的头发】、【薛知恩的指甲】、【薛知恩的……】之类的瓶子堆满的桌面上有一个精致的木盒,红丝绒内胆里静静躺着一把闪着寒芒的尖头菜刀。 旁边仍然有记录纸条—— 【知恩用来杀我的刀~】 认真看,菜刀边缘沾着血迹。 “……” 易苒只觉有什么东西从后脊快速往上攀爬,全身发凉。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易苒猛地回头。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易苒身后,深色的眼睛透不进一丝光,正冷沉沉地注视着她。 “随便进别人房间,很没有礼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易苒精神紧绷的弦骤然断裂,胸腔振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终于得以扯动僵硬的双腿,疯了一样往外跑。 齐宿被巨声尖叫刺懵了一瞬。 随便进别人的房间,还对别人大呼小叫,这也太没礼貌了。 易苒被吓坏了,她以为齐宿顶多算是个比较执着爱好的粉丝,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彻底魔怔的疯子! 顾不上别的,易苒只想逃跑,刚打开门要往楼下冲,对面的门开了。 露出薛知恩那张极其不耐烦的冷脸:“在搞什么?好吵。” 易苒看到她眼睛都瞪大了。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 因为齐宿的缘故,易苒也投其所好追过她的动向,当时天天打卡超话、看她的比赛就是为了跟师哥有共同话题。 后来自己渐渐有些迷上她,说起来,怎么也算得上半个薛粉了。 所以,不会错的,面前这人就是那个屋子里一切的原型。 薛知恩!!! 正好这时齐宿追上来,易苒立即害怕地往薛知恩那边躲,看着他,想起她来的时候齐宿是从601出来的,再结合那个房间…… 她脸色煞白:“师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儿啊?她不是应该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对面?!” 没等齐宿回答。 易苒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尽管自己怕得两腿直打颤还坚持挡在薛知恩面前,泪珠子啪啪掉。 “师哥,你是不是做错事了?你快去自首吧,我真的不想报警!” 她还不忘把薛知恩往里推:“姐姐你先进去,你先进去,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别怕……” 薛知恩看着这涕泪横流抖得跟鹌鹑一样本来要逃跑,却突然紧紧挡在她身前的小姑娘,沉默地看向齐宿,眼神泛冷。 “你对她做什么了?” 齐宿:“……?” 齐宿好委屈,整个人肉眼可见耷拉下来,他可以接受薛知恩凶他,但他不能接受薛知恩为了别人凶他。 凭什么? 她们才刚见面而已啊! 齐宿眼见易苒就要往她怀里钻,瞬间破防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齐宿想上前扒拉开易苒,易苒吓得直接跌到薛知恩怀里,本能地抱住她的腰,恐惧地朝他喊。 “师哥,我爸了解我的所有行程我们要是出事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报警,到时候你也逃不掉!” 齐宿哪里听得进去她在嘟囔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她揽紧薛知恩腰肢的手臂,握在两侧的双拳咯吱作响,眼睑渗出猩红。 谁让她抱的?! 易苒第一次见齐宿这么可怕的眼神,心想果然猜对了,倏地,把薛知恩抱得更紧了,锁在知恩背后的手按在紧急呼叫上,大喊—— “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碰姐姐!!” “……” 空气一下子静默了。 齐宿表情空白两秒:“谁说……我要打人了?” 没搞懂什么情况的薛知恩感受身上女孩的轻颤,和护住她的决心,僵在两边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才落在她背上很轻地拍了拍,干巴巴地说。 “没有危险,你起来吧。” 她的话似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易苒一脸懵地松懈些手:“……啊?” 薛知恩比她高近半个头,垂睨她满是泪痕的脸颊,濡湿的剔透杏眼,刚想伸出手指帮她擦擦,一只凸起青筋的大手挡住两人交汇的目光。 齐宿咬着后槽牙,下颌硬挺着微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先松开,慢、慢、说。” 齐宿要嫉妒疯了。 她谁啊? 凭什么抱住他家知恩? 凭什么让他家知恩帮她抹眼泪? 凭什么跟他家知恩含情脉脉地对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全然忘了人家是奔着他来的,几分钟前还是他的热情追求者。 具体什么事儿,进屋详谈,当然是进齐宿的房子,他不太愿意有外人进知恩家。 但易苒不太敢进去,她抓住薛知恩的裙摆,看过那个房间她已经完全不相信自己一直喜欢的师哥了。 薛知恩看着她胆怯的样子。 “要不就在这儿说吧。” 齐宿不乐意:“外面太凉了,要不就让她在楼道,你先进去?” 薛知恩要进去的话,易苒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人落入‘魔窟’:“姐姐,我、我陪你!” 薛知恩淡淡看向她揪住自己衣摆怕到指骨透白的手,抿了抿唇,掌心朝上。 “要不要牵着手?” 万籁俱静。 齐宿破防三连。 她、都、没、有、要、牵、我、的、手、过!! 易苒反应过来一喜,面庞烧红,受宠若惊地要握上她瓷白的手掌,又被某人隔开。 齐宿暗自瞪她一眼,转头对薛知恩好言好语:“就这两步路,让她自己走吧。” 薛知恩没说什么。 易苒也被他吓得眼泪汪汪不敢再牵。 601。 易苒眼睁睁看着对别人始终分寸守礼的男人抱起薛知恩。 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单膝跪在她跟前,笑盈盈地亲手帮她一只一只穿那双粉色的女式拖鞋。 第115章 我记得你,我的小粉丝 沙发上,薛知恩坐下后,齐宿又是扯毯子,又是倒水,又是温声嘘寒问暖。 跟她来的时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 易苒确实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齐宿,不过她现在根本羡慕不起来,瞅着齐宿就想到那个还半开着门的房间。 只觉得他无比恐怖。 她颤颤巍巍地坐在对面,见男人挨坐在薛知恩身边,亲亲腻腻的痴汉模样,鼓起勇气说。 “那个,姐姐你要不跟我坐一起,离他远点……” 话音未落,就被齐宿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呜……” 易苒抖若筛糠。 好可怕。 爸爸妈妈她想回家! 薛知恩一把推开像粘在她身上的齐狗,靠在沙发上,轻轻耷拉眼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杯壁,重复之前的话。 “你们在吵什么?” 齐宿比易苒嘴快。 “她是我硕导的女儿,没通知上门拜访不说,她还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进我的卧室,这些就算了,我这个人比较大度,但她突然大叫着跑出去差点吵聋我的耳朵,这其实也没什么,但她、但她……” 她怎么能抱他家知恩? 齐宿气得眼眶泛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易苒震惊地瞪着他。 她怎么不知道,齐师哥居然是浓味绿茶! 易苒的段位在他面前明显不够看。 齐宿三两句话把她塑造成个没礼貌的坏人。 虽然基本说得是事实…… 她确实不告上门,擅自进别人的房间,还冲着别人大叫。 不对! 她怎么也被带偏了。 师哥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是,我没有,”易苒哆哆嗦嗦地解释,“师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分明你自己才是那个坏人!你房间里那些东西……” 易苒看了眼似乎一无所知的薛知恩,攥紧裙摆,脸憋得通红。 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她急得想过去把薛知恩从魔鬼身边拉走,又被齐宿晦沉的眼睛盯着不敢动,眼泪哇哇往外冒。 “别哭。” 薛知恩从齐宿怀里的抽纸,抽出一张,要附身递给她,易苒被越发阴沉的目光吓得不敢伸手:“没事,姐姐我不用……” 薛知恩居然要起身过去帮她擦。 齐宿实在没忍住握住她的手臂,震惊地看着她,瞳孔巨颤。 “为……为什么啊,知恩?”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她凭什么? 薛知恩一根根掰开他轻抖的手指,淡淡睨他:“我认识她。” “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懵。 齐宿猛地看向易苒。 易苒的表情也是呆滞的:“姐姐,怎么会认识我?” 薛知恩弯腰将纸巾递过去,跟她平视着,唇弧好似翘了下,又好似没有。 “你来看过我的比赛,问我要过签名,还送给我很多手写信和小手工。” “我记得你叫——易苒。” 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易苒这下是真的受宠若惊了。 她双手捂住大张的嘴巴,含着惊泪的杏眼亮晶晶地望向她也喜欢了有几年的正主。 心里头已经在尖叫了。 知恩姐姐居然记得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快要哭了!! “没、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我、我好高兴,能、能握握手吗?” 她这边双颊通红,激动到语无伦次。 薛知恩当然不会拒绝一位眼熟女粉丝的小小请求:“好。” 而对面的齐宿正满目沉寂地盯着沉浸在兴高采烈里的易苒,手抓着皮质沙发的边缘,指尖快要掐破了。 易苒因为他粉上薛知恩这事他知道,还曾被几个朋友打趣过。 ——小姑娘追你很努力。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而成为薛知恩粉丝的小姑娘,会被正主记住名字!甚至收过她的手写信和礼物!! 明明……她连他的花都没收过一次。 明明……她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明明……她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明明……他们遇到的时间更早。 到底凭什么啊? 齐宿对这个师妹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他现在嫉妒得快疯了!! 信徒嫉妒狠了比他更受宠的信众。 他恬不知耻地想独占‘神’。 可他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 他什么都不是。 齐宿指骨瘆白。 易苒已经察觉不到齐宿要把她瞪出窟窿的红眼了。 她捏着薛知恩递来的纸巾,跟其握过手后,看她眼睛都要开始冒粉红泡泡了。 “姐姐……呜呜……你真好……” 男人跟一直只能仰望的偶像那绝对不是一个程度的。 所以当薛知恩重新坐回去,齐宿看似亲昵地挨上她—— 说都是误会,他们认识,是很好的朋友时,看到他落在薛知恩身上温柔痴迷目光的易苒是不可置信加崩溃的。 “姐姐,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他,他的房间……” “都是你的周边。” 齐宿拿湿巾细细擦拭她指骨时插话,忍着喉咙里的酸味,乖乖地看向身边人,眨眨眼:“身为粉丝,买些周边应该没什么吧?” 确实没什么。 薛知恩也没放在心上,易苒急了,没想到师哥这么会装可怜,她恐怕薛知恩被绿茶男蒙骗。 手按在紧急呼叫键上:“姐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叫谁姐姐呢?” 齐宿有些忍不住开口,额角突起几根青筋。 姐姐,姐姐,没完了,他都没叫得这么亲密过! “师哥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敢不敢让姐姐去看看你的房间?!” 还叫。 齐宿瞪她,褐眸里滚着滔滔不耐的‘嫉妒’,满眼写着:不许叫姐姐!! 易苒哆嗦且坚定:“你、你就算那样看着我、我也不会害怕的!” 这事解释起来没完了,既然说要看,那就去看看得了。 齐宿没反对,反而说:“知恩,我抱你去吧。” 还有人在,薛知恩想都没想地拒绝。 齐宿:“……” 齐宿眼圈倏地红了,垂拉着脑袋,像小婿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大手虚虚护在她后腰,不存在的大狗尾巴左右摇摆。 这一切薛知恩不知道,但落在后面的易苒一清二楚。 她瞪圆了眼上下打量着委屈巴巴的高大男人。 他这模样,哪里像朋友。 分明比男朋友还像老公。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怎么感觉—— 好诡异。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主卧的门还大敞,灯也没关,猫咪从里面闻着味喵喵叫着蹭上薛知恩的小腿。 “喵~” “……” 薛知恩看着这间堪称恐怖的,全是跟她有关物品的‘痛屋’,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看我说吧,”易苒鼓起勇气凑上来,隔开她跟齐宿,“姐姐,你还是离他远点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首都?我今天下午就走!” 齐宿在一旁小心地觑着薛知恩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搅在一起,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底。 但这藏着他隐秘心思的房间,被薛知恩看着,就好像他剥开衣物,掰开皮肉和肋骨,心和身赤裸地站在她面前,任她观赏,任她评判。 这种感觉令人紧张又兴奋。 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恶心,还是惊恐,或是气愤……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宛如刺激的凌迟,一块块割肉又刮骨。 ……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薛知恩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反应,只瞥他一眼说:“你偷我衣服?” 齐宿:“……” 易苒:“……” 一高一矮的两人表情都有一霎的空白。 齐宿最先反应过来,他揪着手指,耳根悄悄红透了:“我、我是捡的,我以为你不要了……” “你没有拿它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薛知恩歪头越过易苒看他,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他,瞳仁微微向下瞥。 察觉到她意指的齐宿耳根渐渐更烧了。 “知恩,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尽管他很想,但他还有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底线。 薛知恩也不知道信不信,就一直盯着他,齐宿受不了,头一点点往下低。 薛知恩弯腰继续追着他看,齐宿整条脖子,整张脸都是红的,像煮熟躬身的虾子。 齐宿羞赧:“别、别看我了。” 薛知恩:“你不是很想我看吗?” 齐宿:“哪、哪有……” 薛知恩:“你眼睛是这么说的。” 齐宿默默用双手捂住眼睛:“你看错了……” 薛知恩:“掩耳盗铃。” “……” 夹在中间的易苒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感。 为什么? 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个千瓦电灯泡? 他们,他们是在调情吗? 易苒脑袋顶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出乎意料的,薛知恩没有震惊,没有厌恶,更没有气愤。 甚至连一点点情绪都没有,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本来该惊悚害怕的场面就这么诡异地和谐了下来。 薛知恩没反应被易苒理解成‘善良’。 对,就是善良。 他们知恩姐姐善良才不表现出对这变态的歧视和恐惧。 这样一想他们姐姐真是太善良,太大度,太美好了。 就因为这样易苒更不能不管薛知恩,让善良、大度、美好的她留在这‘魔窟’。 易苒继续刚才的提议:“姐姐跟我一起回首都吧?您家不就在那儿吗?我现在就买机票!” 她来的时候只坐高铁,要带正主的话怎么也要买飞机头等舱吧! 易苒开始盘算自己的生活费够不够,要不要问她爸再要点…… “我很高兴再见到你,但我家就在这里。” 薛知恩婉拒了她的提议。 易苒懵了,就连暗暗瞪她的齐宿都有些怔然,呆呆地望向薛知恩。 这里是她的家吗? 尽管知道这说得是对面,但此时站在这的薛知恩,说出:这里是她家。 还是让齐宿心潮澎湃。 ‘家’吗? 他们的家…… “姐姐你跟我走吧,你的家不应该在首都的古园大院吗” “……” “姐姐,你别不说话啊,是不是师哥威胁过你?你别怕有我在,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怎么我们。” 易苒悄悄睨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齐宿。 生怕他有动作。 好在他没动,只是目光始终停在薛知恩身上,粘稠的像某种鬼怪,某种触手…… 肆无忌惮地窥视,贪婪地攀附。 易苒一激灵,浑身冒冷汗,试图挡住他阴湿粘腻的视线。 尽力劝说薛知恩快快逃离—— “姐姐,你不跟我走的话,你家里知道你在这儿吗?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师哥没有扣留你的手机,或阻止你跟外界联系吧?” 易苒想到这儿,赶紧快速打量薛知恩全身,意识到没有什么疑似囚禁的伤口后,悬着的心稍稍往下落了落。 师哥应该没有伤害她吧? 但想到他的房间,视线,痴狂的情绪,易苒还是不放心,又提议说。 “要不要我陪你去检查一下?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没事,不需要检查,还有——”薛知恩看着她的杏仁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有点吵,麻烦安静一点。” 易苒石化了:“……” 她、她很吵,很烦人吗? 倏地,易苒眼泪波光粼粼地鞠躬道歉。 “姐姐,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你,你真的要在这里待下去吗?我感觉好危险,跟我走吧……” “我想说的都跟你说过了,请让一下。”薛知恩疏离而礼貌道。 出于被她气势驱使地本能,易苒立即跨步让开。 薛知恩不想跟她多说废话,转身离开那间好像进到齐宿胸腔内部,情感浓到令人有些呼吸不畅的卧室。 “哎,”易苒在后面喊,“姐姐,你就这么走了?” “姐姐,你等等,你听我说……” 薛知恩不跟易苒回首都,怎么劝都不行,易苒有些气愤,当然气得不是知恩。 她瞬间将矛头对准这屋子里的罪魁祸首,再也顾不上害怕了,急吼吼地说—— “师哥!你到底给知恩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为什么会在这儿?是不是你把她绑架了?你还给她洗脑了对吧!!” “你挺会幻想啊,”齐宿懒懒散散地依在主卧的墙上,半掀眼帘斜睨她,“快别再叫姐姐了,你这假粉丝。” 第116章 嫉妒,好嫉妒! 易苒:“什、什么意思?” 齐宿:“知恩哪人?” 易苒几乎是下意识:“北……” 北城人! 易苒瞪圆了眼睛,这才想起来。 “所以‘这’就是她家。” 齐宿特意咬重中间的字,像在强调什么。 这是她的户籍地,她出现在户籍地没什么奇怪的,齐宿只是正巧跟她当上了邻居,交上朋友。 易苒捋清楚来龙去脉后抱住脑袋,长‘啊’一声。 “师哥你未免也太好命了!” 年少成名,身价过亿就不说了,现在居然能美美跟喜欢多年的偶像当邻居。 如果前半段她是仰慕,那么后半段就变成赤裸裸的嫉妒了。 “好嫉妒你。”易苒眼角带泪。 齐宿睨着她,眸底有几分阴沉:“我才是。” “啊?” “拿上你的饭走吧,你不说要买票吗?”齐宿直起身,往外走,“我送你去车站。” “我要跟姐姐多聊两句……” 追在后面的易苒话还没说完,齐宿转身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知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团着猫猫,脑袋轻轻歪着,乌发随之垂落,过长的鸦睫闭合。 屋外的阳光给她镀了层薄薄的金光,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与怀中猫咪的浮毛全清晰可见,瞧着暖绵绵的。 简直是——猫猫抱猫猫。 这一幕温馨又美好。 易苒忍不住想拿手机拍下,齐宿当然更想拍,但他警告地瞪了眼易苒,轻手轻脚地上前,将毯子给她盖好。 薛知恩并未睡熟,碰她一下便醒了,迷蒙的眼睁开一条缝,自然地攀依他的小臂,目光懵懂迷糊。 “抱歉吵醒你了,我去把她送回车站,你再躺下睡会儿吧。” “嗯。” 薛知恩顺着他的力道躺好,枕着他放好的靠枕,闭眼,乖得一塌糊涂。 齐宿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眼里柔软的爱意撇都撇不净。 出来后,易苒突然叫住他。 “师哥。” “干嘛?” 态度好差。 易苒鼓鼓腮帮子说:“其实你不用送我。” “你大老远来找我,你要是丢了我怎么跟老师交代?” 齐宿低头打车。 易苒嘟哝:“还是一副烂好人的样子。” 怎么这样好的人,有那么变态的癖好? 车来了。 易苒先一步打开后座车门说:“师哥,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好恐怖,但我看姐姐的状态,你应该是没有伤害她,她好像……好像……” 易苒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一个词。 “依赖,她好像很依赖你。” 齐宿一愣。 易苒不知道薛知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选择退役,但绝不是为了追求幸福。 毕竟她好像瘦了很多,眼神也没多少神采,走路也好慢,整个人蔫蔫的。 善于观察的易苒,可以确定的是—— 她一定在退役时经历了难以磨灭的打击。 不被大众知晓的打击。 “帮帮她吧,师哥。” 易苒的恳求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笃定,“你肯定会帮她的,师哥。” “毕竟,你那么喜欢她。” 易苒笑了笑,快速上车,把门关上。 “师傅快走。” 催促完,她降下车窗对车外还愣神的齐宿喊:“师哥我就先走了,放心吧,到车站我会发消息给你报平安的!快上去陪姐姐吧!我相信以你的人品一定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对吧?对吧?” 最后一句更像威胁。 齐宿觉得好笑:“都说了别叫她姐姐。” “她的粉丝可都是这么叫的,你个粉丝后援会会长有胆就发wb反对啊!” 易苒冲他做了个鬼脸。 车要驶离了。 易苒半个身子钻出车窗,最后朝他大喊:“师哥,你要是犯罪,我一定会报警抓你的,一定会!!” 齐宿挥挥手跟她告别。 易苒被司机催促着坐回后座,抱着那份还散发热气的外卖,问:“师傅,我好饿,我能在你车上吃饭吗?” 司机大概看她是个要赶车的小姑娘,开了前面车窗的缝:“注意别撒了。” “谢谢师傅。” 外卖是份很简单的家常菜,易苒吃着吃着,突然感觉这饭怎么越来越咸,司机在后视镜瞟见她,‘哎呦’一声,把抽纸递给她。 “怎么哭了?” 易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看着那好心人递来的纸巾,瞬间,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师傅,我失恋了!我好难受!” “快擦擦,人生不失恋那还叫人生吗?” “呜呜呜……师傅你不懂……我喜欢了他好久……” 易苒对齐宿的感情很复杂,一边惧怕,一边嫉妒,一边心酸。 惧怕,他疯子一样的痴迷某人。 嫉妒,他这疯子命好,能触到天边月。 心酸,她无疾而终的初恋。 “呜呜呜,师傅,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正常的好男人啊?” 易苒要怀疑人生了。 师傅也回答不出来,只好说:“男人还不好找吗?大街上都是。” 易苒呜呜哭:“不会有他那么好的了。” 也不会有他那么变态…… 易苒哭得更大声了。 天呢! 为什么我的美好初恋其实是个隐藏变态啊?! …… 半个小时后。 齐宿收到易苒报平安的信息,小姑娘站在高铁站给他拍了张自拍,眼睛红成兔子,还不忘睁大死死盯着镜头。 易苒:【我会一直盯着你。】 易苒:【别犯罪!】 易苒:(手铐警告.jpg) 齐宿:“……” 齐宿刚把手机暗灭,就感觉身侧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转头,薛知恩不知道何时醒了,正静静地凝视他。 “睡醒了?” “你看不见吗?”薛知恩一脸冷淡。 跟对某女粉截然不同的态度,齐宿压下去没多久的酸味又反了上来,胸腔咕嘟咕嘟冒酸水。 “知恩,我喜欢了你六年,也当了你六年的粉丝,易苒不过喜欢了你三年。” 他凑近她些,稍沉的眸光粘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点情绪反馈。 然而终究要让他失望了,薛知恩什么反应都没有。 只说:“所以呢?” 齐宿剩下的话被这三个字卡死。 对啊。 所以呢? 三年能被她记住,六年她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那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齐宿唇勾起一点苦涩的弧度,将酸楚往肚子里咽:“没什么,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你要哭了?” 薛知恩见他眉目耷拉,眼尾泛红。 “没有。” 齐宿别过头,肩头轻抽。 “还说没有。”薛知恩掰过他的脸,指尖碾在他溢出泪花的眼角,皱眉,“又哭什么?” 齐宿对着她的眼睛总是不好说谎的,他滚滚眼眶里的泪珠,诚实道:“我嫉妒她。” 薛知恩挑眉:“嫉妒什么?” “嫉妒你认识她,能被你记住名字,能跟你握手。”齐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薛知恩觉得莫名其妙:“我是没记住你的名字,还是没被你手拉手?” “都是我给你看,我拉你……” “她也是写信给我留的署名。” “我知道,”齐宿低眸,哽声说,“我也给你写过信和明信片,但……” 你没记住我。 “你留署名了?” “嗯……” 薛知恩看着他,思忖片刻:“你的信,我怕是没读过。” 齐宿猛地抬头。 薛知恩沉默地松开他的脸庞,许久才说:“男人的信,我妈不会让出现在我面前。” 自从在学校时陆筝在自己书包里翻出男生送得情书,便对这事尤其敏感。 她当然有很多男粉,但男粉的礼物几乎一概不收,即便收了也很难出现在她手里。 有人怕她失去控制‘爱’上别人。 齐宿静了一会儿,突然问出一个灵魂问题:“她就不怕你喜欢上女人吗?” 薛知恩:“……” 齐宿两眼:“??” 薛知恩:“我没想过,她可能也没想过。” 说来也是,男人女人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两条腿走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人吗? “那、那你会喜欢女人吗?”齐宿紧张。 薛知恩:“我为什么要喜欢女人?” 齐宿还没为自己的性别正确松口气,就听她又说:“我不喜欢女人,更讨厌男人。” 齐宿(性别男):“……” 他心碎了。 “你是讨厌我吗?” “你以为呢?还指望我能喜欢你吗?” “呜……” 齐宿刚要悲伤流泪,他就被猫儿轻轻蹭了蹭。 薛知恩附着身,手支撑在他大腿上,恶狠狠地威胁:“不许哭,再哭就咬死你。” 齐宿更想哭了。 他破防道:“讨厌我还亲我……” “因为打你这个死变态一点用处都没有。” 如愿以偿看到他理智隐约溃塌。 要是知道这样对他这么管用,她不应该拿棍子打他,应该把他按在地上亲个昏天暗地。 他的哭声不知咽进在谁的肚子里。 结束。 薛知恩低低回复他之前的话。 “我只亲过你。” 记住名字,主动握手又算得了什么? ——我只亲过你。 这五个字在齐宿脑壳来回晃荡,几乎要把他砸晕了。 男人眼里倏地覆上层莹莹泪光,没等薛知恩问他为什么又哭,就听他颤声控诉:“薛知恩,你是个坏人。” 一步一步助长他妄念,捆绑他贪欲的坏人。 薛知恩捏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嗤笑:“你弄出那种房间,到底谁是坏人?” “我、我……” 他的嘴巴又被堵上了。 其实,薛知恩还是很想知道一件事。 她垂睨他:“你会不会用我穿过的衣服干些不光彩的事?” 齐宿面色红得像血:“都说了我不是那种人……” “真的吗?” “真、的。” “呵——” 薛知恩也不说信不信,那笑容里有几分轻佻。 晚饭前,齐宿的手机又收到消息了,他闲不住,正在厨房准备几样简单的饭菜听到动静,直接让薛知恩帮他回消息。 大概是今天看到眼熟的粉丝心情好,薛知恩没拒绝,问他密码。 他回:“你的生日。” 薛知恩:“……” 薛知恩盯着他忙碌的身影和越来越臊的耳廓,默默输入密码。 解锁,弹进wx聊天页面,聊天框里是一长串消息。 易苒:【师哥,我到家了。】 易苒:(对门牌自拍照)、(与家人的自拍) 易苒:【师哥,我想了很多,还是想把这次未开口的话说给你听。】 易苒:【我真的很喜欢你。】 易苒:【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喜欢你,当然这些你都知道,毕竟我每年都会告白,本来我想趁着来照顾你的机会跟你缩减距离,没想到发现了你不为人知的一面……】 易苒:【我发誓不会把你的癖好说出去,你也不要伤害我们姐姐,不然我真的会报警,报警,报警!】 易苒:【抱歉师哥跟你发了这么多条消息,我最后想说——】 易苒:【真的很感谢你在学校对帮助,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当然这份喜欢到此为止了,我郑重地向你告别,还有——】 易苒:【如果你能正常地、健康地追求到知恩姐姐,记得请务必给我一份婚礼请柬!】 易苒:【虽然我是因为你才去粉的她,但后来我也是真心喜欢她,完全被她迷住了,我能理解你,谁会不爱她呢?所以请你加油吧!!】 薛知恩看完只剩沉默,等到齐宿端着饭菜出来时,她还在看着屏幕一言不发。 “谁的消息?” 齐宿凑过去,看到易苒的头像和她那一长串的真挚告白和祝福,有点尴尬。 “她的性格比较活泼,你就当没看见吧。” 薛知恩古怪地看向他:“她是来跟你表白的?” 齐宿用围裙擦着手笑笑:“她是这么说的。” “她的眼光有点问题。” 薛知恩把手机放下。 “怎么就有问题了呢,”齐宿不解,“她跟我一样迷上你了啊。” 她的眼光没问题,齐宿认为反而很好。 薛知恩目光极淡地上下打量他,扯唇轻笑:“是选男人的眼光很有问题。” 第117章 你在吃醋吗? 齐宿听出她语调中蕴含的嘲讽,嘿嘿笑了两下。 “是啊,一般人看到我的真实面目早就吓坏了。” 薛知恩:“你知道就好……” “但为什么你不害怕呢?”齐宿的视线粘连着她眸仁,她的面庞,每寸肌肤、毛孔,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他问:“你为什么不害怕呢?是习惯了吗?” 正常人看到他‘肮脏’的内心,应该像易苒一样,第一时间尖叫逃窜,报警。 而她就像没事人似的,还能坐在这儿毫无心理负担地吃他这种变态做的饭。 “你那么盯着我是又想跟我接吻了?” 回视着他的薛知恩突然说。 齐宿:“……” 齐宿慌了,散漫的俊脸瞬间攀红:“不,不是……” 薛知恩:“那能吃饭了吗?我很饿。” 齐宿磕磕巴巴:“好,好的。” 他赶紧把米饭和筷子递到她面前,细细打量她的反应,可惜一无所获。 她这人情绪很少外露,永远都是那张淡薄的脸,到底在想什么很难猜测,而齐宿向来是个不爱猜的。 他直接问:“知恩在想什么?我刚才说得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想我说什么?”薛知恩反问他。 “……” 齐宿卡壳。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 总之不该是沉默。 齐宿忽地问:“你觉得我那个房间恶心吗?” “你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聊这个吗?” “抱歉……” 那就是恶心。 “不要跟我再道歉了——”薛知恩有些厌烦地瞪他,“这是你今天第三个抱歉,你到底在抱歉什么?” 齐宿愣了许久:“……你会不会太关注我了?” “我关注你又怎样?”薛知恩冷冷反问,“只许你关注我,不许我关注你?” “你还想控制我的大脑不成?” 齐宿一脸呆滞:“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闭嘴。” “……” 齐宿摸不清她的意思,薛知恩也没解释的打算。 到了晚上。 入睡前,腾的一声,齐宿突然从地铺坐起来,一双褐色狗狗眼在黑夜里亮得吓人,他趴在床沿,目光炯炯地看向床榻上的女生,憋闷了半天的语气霎时变得异常愉悦。 “知恩,你今天是在吃醋吗?” 薛知恩白天睡得多,晚上自然没那么快入睡,听到这句话,她先是安静,然后倏地从床上弹起来,像反问笑话的口吻。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齐宿笑着凝视她,他的眼大概是狗眼,冒着绿光,在无边的夜色里也能看清她精彩的表情。 薛知恩嗤出声:“我只是在想你这种东西居然也有人喜欢。” 齐宿笑哈哈:“我这种东西居然能被你亲吻哎,感觉你好爱我~” 薛知恩气急:“呵,别以为你特殊,等我腿好了我就去亲别人!亲十个八个!” 齐宿当她开玩笑呢。 当宠物爱抚亲亲他这条狗就算了,别人连给她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齐宿也就是开个玩笑,调解调解气氛,他哪敢想薛知恩会真吃他的醋。 他重新躺回地铺,聊起别的:“我把烫坏的地毯换好了。” 就在他躺的这块地方,原本有几个烟头烫的窟窿。 薛知恩懒得搭理他。 接着就听他说:“我把烫坏的地毯放回我家的房间了,我关于你的收藏品又增加了~” 他语调里满是愉快和满足,他彻底赤裸裸地向她展现自己不为人知的内心,亲手掰离皮肉、肋骨,展现血淋淋的,为她搏动,跳跃的心脏。 瓣膜上似乎都镌刻着她的姓名。 “我其实更想……那样感觉你离我更近……” “你这变态嘴里不就有嘛?” 齐宿低笑:“可是快好了。” 他抿着舌尖,仔细回想,灼痛他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她的气息,她的味道,她的眼神。 她淡漠,她焦急,她担心,她吻我…… 啊~ 做梦一样。 让他仿佛坠入甜蜜幻境,一个薛知恩爱他,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幻境。 不像含住燃烧的烟头,像吃了颗蜜糖。 齐宿像咬碎糖果的牙泛出痒意,余光时不时滑过身侧的床榻。 他是不是该戴上狗用嘴罩和锁链把自己拴死在床边才不会袭击主人? 齐宿正想着,床上的人儿忽然探出头。 齐宿:“?” 当薛知恩下床钻到他怀里后齐宿还是懵的。 他半条单臂揽着她的细腰,女生乖巧地枕在他臂膀里,像小猫儿似的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窝着,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硬邦邦的肌肉,香喷喷的发丝缠在他下巴上,一呼一吸全是她的味道。 齐宿浑身僵硬:“……知恩,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想离我近点吗?” 薛知恩搂住他,紧紧抱着。 齐宿在她身上让人迷糊的馨香里多少恍惚意识到—— 薛知恩有些对他言听计从,不听也会自己思索着从。 “知恩……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齐宿有些害怕身体的反应被她发现,往外躲躲,但旁边就是墙壁了,他躲无可躲,只能尽量保持微笑:“那个……能不能先放开我?” 薛知恩好烦他:“不是你让我抱的吗?” “我没有啊!” “你就有!” 齐宿扭动身子,想挣开她。 “我真的没有,你快起来去床上睡,地上硬。” 薛知恩一把握住他的腰:“别乱动!我的家我爱在哪里睡在哪里睡。” 齐宿轻‘嘶’一声:“知恩,我……” “你好烦,闭嘴!” “还说没有,”薛知恩戳他说,“我看你分明很开心。” 齐宿抖了抖身子,不说话了,估计是怕自己一开口便破音。 薛知恩倒没有继续扰他,头埋进他胸膛,像抱住个暖烘烘的太阳。 她闷着声说:“到夏天我就不抱你了。” 第118章 腿好了? 刚还让她起来去床上的齐宿先是开心她说‘夏天’,再是有些委屈,口谦体正直地抱紧她,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啊?你那时候会腻我吗?还是……” 会走? 狗,忽地害怕会被主人抛弃,但这是他所期待的,齐宿生生咽下口腔里那点苦涩。 走的话很好啊。 证明她的心灵被治愈了…… 但薛知恩的想法比他单纯多了,她说:“因为你身上很热,夏天谁会抱火炉?” 齐宿:“……” 过了足足五秒,男人喉腔振动着发笑,笑声爽朗清脆地绕在薛知恩耳边。 很好听。 也很吵。 薛知恩皱眉,手肘捅了他心口一下:“笑什么笑?” 她没搞懂自己这句陈述事实的话哪里有笑点? 可齐宿就是很开心,笑得合不拢嘴,他拭掉眼角笑出的泪滴,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阖上亮晶晶的眼,轻勾着唇弧说。 “夏天我就泡冰水,把自己弄得凉凉的来抱你。” 薛知恩怔了下,随即冷哼一声:“你自己别凉了。” “我火气旺,命硬,泡凉水正好中和了,正合适,我该感谢你呢。”齐宿笑意不减。 薛知恩:“有病。” 齐宿笑:“爱你的病。” 薛知恩:“我有点想吐。” 齐宿说:“请吐我嘴里。” “……” 床下两人密不可分地依偎在一起,要睡着时,薛知恩迷迷糊糊地说:“就算你说多少遍,我爱你,我也不会感动,也不会回应你。” “我知道。”齐宿轻拍她的脊背,像在哄睡孩子般,“但这并不耽误‘我’一直爱你。” “……” 薛知恩闭紧眼皮,很久之后,幽幽飘出一句:“傻子。” …… 又过去了不到两周,齐宿胳膊上的固定带可以拆了。 他一脸激动地动着健全的胳膊,第一句话就是:“知恩,我终于可以两只手给你做饭了!你今晚想吃什么?” 杵在旁边的薛知恩迎来医生异样的眼光,好像在谴责她还让伤员做家务。 她将脸往外套里缩了缩,很想丢下这条臭狗直接走。 今天不止来拆他的固定带,还要来复查薛知恩的腿。 虽然经过一些差点前功尽废的插曲,但齐宿这一个月每晚都会给她用特制的药材泡腿,按摩到她睡着为止。 所以薛知恩的腿恢复得还不错,基本上正常走路看着没问题,只要好好保养,不过度用腿,除了阴雨天,不会再有难忍的疼痛。 这是比他胳膊好更让齐宿欢喜的消息,他看着检查单,忍不住抱起薛知恩在医院门口欢天喜地地转圈圈。 “知恩,太好了~” 薛知恩吓了一跳,狂拍他肩:“放我下来,傻狗!有人、有人!” 齐宿这才意识到有好多人在看,他红着脸小心翼翼把她放稳,但还是凑在她肩头笑得灿烂:“我好有成就感。” 让她腿变好,比他完成一幅旷世画作还要有成就感的多得多。 薛知恩高傲地撇开脸:“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我的腿本身就好得差不多了。” 刚开始她被医生判了这辈子只能跟轮椅做伴的死刑,是她拼了命要重新站起来,不然别人再帮忙调理也没用…… “是啊,是啊,”齐宿当然知道她厉害,“我家知恩最棒了,我那点实在微不足道,你是靠自己才变好的。” 齐宿拉起她的袖口,像牵起她的手,眉眼弯弯。 要不是她同意他按摩,愿意复健,这腿也好不了,所以齐宿没觉得自己有多少功劳。 他这么说薛知恩反而不自在了。 “倒也没说不感谢你……” “你说什么?” 齐宿不可思议地离她更近些,好像刚才幻听了似的。 薛知恩不愿意重复,齐宿缠着她不放:“再说一遍嘛,知恩,你最好了,再跟你的狗狗说一遍嘛。” 就在薛知恩憋得脸发红,要开口凶他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惊呼。 “放开她!你个骚扰狂!” 路人被这一句大喝吸引了视线。 顾盼抱着来看望病人的果篮和鲜花,大步冲向两人,拽住齐宿拉薛知恩袖口的手臂古怪地看他:“你怎么出来了?” 惹了薛家人这就完好无损出来,再继续缠上的有几个? 反正顾盼就见过这一个。 她压下诡异:“出来了还不老实,又在骚扰我朋友?走跟我去警局!” 齐宿认识她,不是因为那天报警,而是在他每次跑去找薛知恩要签名时,这个女人都会在薛知恩身边,像私人保镖一样护主,警惕所有人。 她是薛知恩的前队友,也是她的朋友。 因为护崽这个属性,现在网上还有热火朝天磕她俩cp,薛知恩结婚传言退役后,那群cp粉也大呼:我的cpbe了! 齐宿不好对知恩的朋友动手,瞥向薛知恩想看她的反应。 谁知,薛知恩满目阴沉:“我不是让你滚吗?” 顾盼手抖了一下,蓦地,转头瞪向齐宿:“听到没有让你滚。” 齐宿:“?” 齐宿看薛知恩,水润的褐眸里蕴含受伤,好像在说:真的吗?真的要我滚吗? “我是让你滚。”薛知恩一把拽过他,对准顾盼。 “当然你想滚也不是不行。”她乜齐宿一眼,“最好你也能滚。” 齐宿马上将头摇成拨浪鼓:“我不滚。” 他不滚,顾盼更不会滚了。 “薛知恩,他之前不是猥亵你吗?你脑子有病吗,护着他?” 顾盼不能理解。 薛知恩也不想跟她解释,调头就走,顾盼看清她的走路姿势,是正常的,心头一跳,快步追上,还没拉住她的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拦住。 齐宿一脸善意:“顾小姐,有话就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怎么知道我姓顾?”顾盼皱眉。 齐宿笑而不语。 顾盼莫名有点毛毛的:“等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她顾不上管他,冲薛知恩的背影大喝:“你的腿好了是吗?” “……” “薛知恩回答我,你的腿是不是好了?!” 薛知恩还是不理她。 顾盼急了,这还有个男人拦着她追不上,前面那人更是怎么吆喝都没用,顾盼气得拔高音量—— “你好了,不回首都,准备在这种破地方废物到死吗?!” 第119章 我是薛知恩的狗,汪! “你喊谁废物?” 齐宿如同镌刻在脸上的如沐春风笑意全无,稍沉的褐眸正冷冷凝视她,周遭像忽然刮起阴嗖嗖的寒风,令人浑身冰凉。 “……关、关你什么事?” 他的变化太快,顾盼本就发毛的后背诡异地升起一层薄汗。 他……不像是正常人。 “你走不走?” 已经站到卡宴旁的薛知恩双手插兜,没什么情绪地看来,好像根本没听见顾盼的怒吼,对某人说:“你不走就把钥匙给我,你留下。” “走啊,这就来!” 齐宿立马换上谄媚的模样,笑容灿烂地撒开步子跑过去,顾盼好像看到男人身后有狗尾巴在狂摆…… 薛知恩要上车了,顾盼赶紧晃晃脑袋拉回神智,快步跟上。 “薛知恩……” 顾盼想拉她,想碰她,但某个不长眼的猥琐男又挡在了面前,顾盼现在不想惹他,他看起不像正常人,可能脑子有毛病。 她的头越过男人,直接跟薛知恩对话,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 “知恩,等等先别走,你跟我聊聊……”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薛知恩打开车门。 “薛知恩,”顾盼叫住她,捏紧手里的花束,放低姿态,“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在医院的时间薛家不让人去探望,我为什么找你这么久……找到你,你也不见我……你知道的,我真的很想你……” “我不想你。” 薛知恩冷漠。 “薛知恩!!” 顾盼额头暴起几根青筋,显然气得不轻。 “你凶谁呢?” 齐宿皱紧眉头,余光四瞟,想找出什么堵上这人的臭嘴,对着顾盼的语气发凉。 “她不想你,你就吼她?你要是有毛病马上回头右拐两百米去医院做做检查。” “关你什么事?”顾盼正在气头上,看着他也捏实了拳头,“你是她谁啊?我跟朋友说话,有你什么事?不想被揍就赶紧滚!” “当然有我的事啊!” 齐宿突然提高声音,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到他身上,下一秒就听见高大非凡的貌美男人当场高呼—— “我可是薛知恩的狗哎!狗肯定会护主啊!” 薛知恩:“……” 顾盼:“……?” 停车场霎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知恩,对不对?”齐宿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亮着双漂亮的剔透眼眸找她寻认可,“我是你的狗,汪!” “唉……” 薛知恩扶住额头,无语到连扇他巴掌的力气都没了。 果然不是正常人。 顾盼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男人充满警惕,冲薛知恩说:“你跟我走,别上这变态男的车,太不安全了!” 如果放在以前薛知恩肯定会离齐宿这种疑似私生饭的家伙远远的。 可她现在看谁都烦,也就齐宿烦得她习惯了,反正这男人虽然变态但就是个纸老虎,一碰就化成一滩湿潮热水,毫无威胁,没用的很。 所以她直接上车,反锁车门。 不是? 顾盼傻眼了。 薛知恩,你怎么敢上一个变态的车?!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给她洗脑了?!” 顾盼一把拽住齐宿的衣襟,手里的东西全丢一边,拳头持着,那眼神像要把他活剥了。 齐宿恢复以往轻散的笑弧:“当街打人,也是需要进去喝茶的,顾小姐。” 顾盼愤怒:“你到底是谁?!” 齐宿将自己的衣服扯回来,他力气大,一下就成功了,眉宇间笑意不减:“我只是薛知恩平平无奇的普通粉丝罢了。” 没等顾盼继续质问,他又缓缓道:“兼——薛知恩的狗。” 顾盼:“……” 齐宿笑着上车,独留顾盼站在原地凌乱。 不是。 他们都有病吧? 车要开走了,顾盼反应过来,当机立断挡住车头,指着挡风玻璃里面的人大喊。 “薛知恩,跟我走!” “不然你们也别想走!”她稳稳站定,“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去!!” 车内播放着似能舒缓精神的轻快纯音乐。 齐宿偏头看向坐在副驾驶始终安静的女生,声音很轻地询问:“你……要跟她走吗?” 薛知恩支着脑袋,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冷睨车外倔强的女人,凉薄道:“那就开车碾过去。” “好。” 齐宿几乎是瞬间就答应了,给火,踩油门,撞向震惊到眼瞳放大的女人,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啊——!!” 顾盼身为运动员反应能力顶级,即便这车是真冲着撞她来的,她也擦着大腿边惊险躲过了,如果再晚一步,再慢半拍,她现在绝对已经被卷进车底了!! “薛知恩,你居然真的撞我!你疯了吗?!” 惊恐过后是无尽的愤怒。 顾盼捡了地上的花束狠狠丢过去,冲着保时捷闪烁尾灯的车屁股大吼—— “我苦哈哈地来这破地方到底是因为谁啊?你真的要气死我了!啊啊啊啊!薛知恩!!” “……” 车上。 薛知恩表情也是呆的,整个人僵在那儿,直到开出医院她才将视线慢慢移向驾驶座跟着车载音响哼歌的男人。 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干涩的唇反复闭合才调动声带。 “你……刚才做了什么?” 齐宿眉眼轻松自在,全然没有刚撞过人的后怕,弯弯圆钝无害的眼尾笑着反问:“我听话吧?知恩,我是你合格的好狗狗吗?” 薛知恩沉默:“……” 她抵在脸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你刚才差点杀人了……” “嗯嗯,不过——”齐宿直视着前方车道勾唇说,“只是碾过去一次,没正好扎碎脑壳应该不会死。” “那是重点吗??!” 齐宿:“这很重要啊……” “你脑子有病吧!”薛知恩终于爆发,“我让你撞你就真撞?!” 那个正常人会因为别人一句随口指使就开车撞人? 甚至撞完还跟没事人一样笑得出来! 疯子!! 让他死就去死,让他杀人就去杀人的疯子!!! 齐宿瞥见她怒气冲冲到发红的脸蛋,以为她害怕被牵连,笑笑安抚道。 “没事的知恩,就算真的撞死了人我也不会跟警察说是你让我做的,你放心好了……” “放心什么?!你这种人让我怎么放心?!你个变态疯子!” 薛知恩拉着车门,朝他吼:“停车,我要下车!” 第120章 疯子才配言爱 “好好好,我停车,你先冷静一下。” 齐宿怕出事,连忙靠边停车,但他没解开门锁,柔着声安抚她:“深呼吸,知恩,深呼吸——” “跟着我的节奏来。” 齐宿两手比划着,吸气,呼气,眼神锁在她身上,时刻观察她的状态。 薛知恩拍开他想伸过来抚背的手,拉住车门胸口剧烈起伏:“我要下车!” 她这个情绪状况,一般人绝不会让她下车,但齐宿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 他解开车锁,在薛知恩要开门时也跟着开门,亮着双纯净热情的狗狗眼。 “我们一起散步回家吗?” “……” “可是你的腿不能走太久,走一会儿我背你吧。” 说罢,齐宿已经兴致勃勃地下车了,站在车外眼睛亮亮地看她:“怎么不动?啊,是想我抱你对吗?我这就来~” 薛知恩:“……” 在这诡异的氛围里,薛知恩竟诡异地平静了许多。 齐宿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附身帮她解安全带,薛知恩沉默地盯着他低垂的俊俏眉眼,两人贴得近,他一动掀一点风,带起独属于他的暖烘烘的香味,不由分说地侵来…… 卡扣一响,安全带解开了。 齐宿刚想起身,外套领子忽然被抓住,清馨的气息疯狂反噬。 齐宿傻了。 他像躲洪水猛兽一样慌乱,心脏巨跳,隐忍而控制。 “……为、为什么突然亲我?” “乖狗狗很听话我不该给点奖励吗?” 薛知恩面无表情。 这是惩罚吧? 齐宿攥紧要爆炸的心脏,闭闭眼,声线艰涩:“其实你给我……才更像……” “呵,”薛知恩冷笑,离近他些,在他透红的耳根吐气,“其实亲你,你这狗开心死了吧。” 她是肯定的语气。 副驾驶就这点空间,他们无可避免地挤在一起,互相的身体反应一览无余。 齐宿也没有反驳的可能。 他确实像团燃烧的熊熊烈火。 不过这‘火’理智尚存,齐宿撑着她身后的椅背,曲腿跪在她身边,硕大的身形比狗还温顺地矮下,憧憬地仰望她。 询问:“知恩为什么突然生气呢?” 薛知恩不说话。 齐宿语出惊人地猜测:“是不是因为我没撞倒她碾过去?” “……” “对不起,”齐宿立即道歉,“我下次一定会做到你说的所有字……” 薛知恩打断他:“你还真想撞过去?” 齐宿笑:“只要是你想我做的……” 薛知恩陈述事实:“你会坐牢。” “啊~”齐宿长颤一声,胡言乱语,“为了你而坐牢,这听着就浪漫美好~” “……” 齐宿的眼里充满幸福,仿佛为她做什么,付出任何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他是携着必然幸福的决心去做的。 薛知恩看着他,从他流转缱绻的眸光到鼻、眼、眉、唇…… 忽地,她问:“你不是个好人吗?” 好人会自杀,但好人怎么会杀人? 齐宿眸光波动,如春湖荡出涟漪,晃漾的光芒温柔璀璨,也美得惊心动魄。 他语气含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好人了?” 薛知恩瞳孔不易察觉地抖了一瞬。 他是个什么东西,齐宿自己不知道吗? 男人撑起一点身子,恬不知耻地仰头凑近她,漂亮的褐色瞳仁眯成一条缝,唇角扬着欢愉的弧线:“非要说‘好’,我也该是知恩的一条好狗。” “而不是什么好人啊。”他轻吐着字,眼底映着她,染着笑。 她像被浸泡在那令人发怵的笑容里,莫名地,闻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恶臭,仿佛看到了全新的东西。 倏地,齐宿乌黑的短发被一把薅住,连着头皮往外扯,细手掰着他的脑袋,扯唇看着他被迫离近因突如其来的疼痛微白的面庞,也学着他笑,只是不达眼底。 “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齐宿攀烙上她薅紧自己而绷出肌肉的小臂,不是阻止而是眷恋地说。 “知恩,你好几天没……” 薛知恩凉薄地睨他。 齐宿朝她刨心一样表白:“你知道的,我好爱你,薛知恩,我好爱你。” 双目仿若沼泽的痴迷几乎要化成实质,将人全部吞没。 这三个字这段时间快听到耳麻的薛知恩谑笑:“爱我?” “爱你。” 齐宿马上接话,被她揪着脑袋,扶座椅稳住身形的手还有功夫空出来冲她比心:“我爱你~” 薛知恩笑:“什么都能为我做?” “什么都能为你做。” 齐宿满眼真诚,底部翻涌的痴妄如最忠诚、最狂热的信徒。 薛知恩问:“去死可以?” 齐宿回:“去死可以。” 薛知恩问:“杀人可以?” 齐宿回:“杀人可以。” 齐宿坦诚:“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很乖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男人依恋地挨上她的手臂,即便那只手正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头发,可他还是心满意足,一腔欢喜。 许久,许久,久到不知左侧的马路驶过多少车辆,探视他真心的薛知恩一点一点松开男人的发丝。 柔软的墨从手心流走,她转而挑起他轮廓分明的下巴,指尖挠勾着审判。 “我不信你。” “知恩,想我怎么证明呢?” 齐宿笑吟吟地问。 这时,女生那道笑弧蛮横拉平,懒调的颓音幽幽低喃。 “我让你做件事吧,你做了我就信你。” 齐宿懵懂:“什么事?” 是让他跳楼、跳河、还是穿越川流的车道? 是杀人、放火,或是上下结合起来,开车撞向大楼引爆,撞下大桥,随车坠河? 齐宿很是期待,血液沸腾。 然而都不是。 颌角、唇畔让人眷赖的触感和体温离开。 心脏骤然被带走一块的齐宿还来不及失落,就见—— 薛知恩一双长腿交叠,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形状完美柔软的唇珠开合,嗓音极淡地吐出两个字。 “吻我。” 第121章 我不配 “…………” 血液、呼吸、空气、世界,耳边没有车流驶过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消失了。 齐宿望着她,神情呆滞。 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喉头滚了好久,直到喉咙干痒难耐,才颤着出声。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薛知恩垂睨眸子,神情是始终如一的冷淡,咬字清晰,“吻我。” “吻、吻哪里?” 薛知恩好像听见废话,不耐烦道:“你说呢?” “……” 这下齐宿是彻底听清楚了。 他被摄在那双无情却深沉的桃花眼里,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这种像夜晚诡谲海浪般猛烈的情感似要将他卷入茫茫大海吞得渣都不剩,就连心脏肺腑都被淘出来吃干抹净。 他吓坏了,臊紧了,慌乱站起身拒绝。 “不行,不行,知恩我不能亲你……” “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做吗?” 薛知恩抓住他要逃跑的衣角,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精瘦的劲腰,搁着内衬掌握,黑眸仰起,视线始终未离开他身上。 似在描摹,似在观察,似在审视。 齐宿慌张按住她的手,脸红得一塌糊涂,瞳仁覆上一层不知是因何而起的氤氲水汽。 “知恩,放开我,什么都好,这个真的不行……” “所以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是骗我的?”薛知恩歪头,眸底浮现一丝讥嘲的笑意,“你根本什么都不敢为我做吧?你这样也配说爱我?”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 齐宿简直要哭了,高高壮壮的男人像受极了欺负,眼泪汪汪地委屈。 “唯独这个我真的不行啊!!” 薛知恩问:“真不行?” 齐宿呜咽:“不行!” 薛知恩问:“真不亲?” 齐宿咽掉分泌过多的唾水,余光瞥到她,艰难道:“不、不亲……” “真的?” 齐宿咬牙:“真的!!!” 薛知恩沉默地盯他良久,一点点松开揽着他窄腰的手,馨香抽离,齐宿抿死双唇,将攥得煞白的拳藏在身后,尽量保持温柔平和的微笑。 “知恩,我们回家吧。” “谁要跟你回家?” 薛知恩冷冷瞪他一眼,撑着车门要下车,齐宿慌了瞬,忙挡住她要往车外伸的长腿。 “你要去哪?” “让开!”薛知恩一脚踹上他的膝盖,“我要去找条更听话的,我不要你了。” 齐宿无奈掌住她的小腿,毫不在意裤子上的脚印,好声好气地哄。 “哪里还有比我更听话的狗?乖,我们回家。” “呵,”薛知恩冷笑,“外面多得是,你还排不上号。” “怎么会,我肯定你最听话的狗!” “你不是!” “我就是!!” 齐宿据理力争,好像‘薛知恩最听话的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头衔。 薛知恩讥讽:“是让你亲我,你都不亲?” 说到这个,齐宿立马熄火了,耳尖红红的,舌头打结:“那、那个……” 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薛知恩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用力踢他试图抽回自己的腿。 齐宿怕伤到她,赶紧收了力道松开她细长的小腿。 “知恩,等等你先不要生气……” 齐宿整个宽阔的身躯挡在副驾驶车门前,将她堵得严严实实,无处下车,薛知恩干脆一脚踹上他的腰腹,冷声说。 “谁生气了?滚开,你这臭狗!” 齐宿闷哼一声,抬眸凝她。 他不躲反近,踩在他紧实腹肌的皮鞋底深陷他的腹部,像是要把她吃了。 从腿开始吃。 他躬身靠来,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薛知恩的腿被迫弯曲,绷起,含着冰霜的寒眸死死瞪他。 “你想干嘛?” 齐宿没说话,稍沉的褐眸垂下,看着他们这别扭的姿势,黏惹愠着怒气踹在自己腰腹的笔直长腿,呼吸很容易察觉地在变化。 他说:“我想求你别生气,想让你跟我回家。” 薛知恩蹙眉:“我说了我没生气。” “我知道,”齐宿收敛浓烈到吓人的晦暗眸光,红着眼尾看她,语气卑微,“可是我怕你突然不要我了。” “不听话的家伙我要来干什么?”薛知恩冷道,“滚远点!” “一定要我亲吗?” 薛知恩正在气头上:“谁要你亲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齐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他尽量跟她打商量。 “那个……” 信徒,能跪下来亲吻神明鞋尖,已然是最高的福泽,最浓的圣爱了。 多的齐宿真的不敢想。 这么说,他还就真这么干了。 他跪下深深地,痴迷地,狂恋地仰望比之前更低姿态地仰望她,仿佛在瞻仰站在台阶之上的神明。 眼里是幸福,是期待,是爱意。 “我要吻您了。” ——他说。 仿佛尘埃从来不会沾染到她身上,又仿佛尘埃沾上她,那便是闪亮精美的细钻。 ‘砰——!!’ 副驾驶的门被从内大力关上。 第122章 我只配是您的普通邻居 薛知恩泄完愤,直起身子,手拍了拍他。 “喂,起来,死变态,我要回家。” 齐宿本能地按住她的手,摁在胸腔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等,等一会儿,我现在的样子开不了车……” 薛知恩看着他臊红难以忍耐的模样,不管他衣服的凌乱,余韵未退,冷漠得像提了裤子就走的嫖客。 “我只等你五分钟。” 齐宿无奈:“五分钟不够啊。” “不够你就顶着这个样子开车。” 想到那画面,齐宿快熟了:“那太难为情了。” “哼,谁管你。”薛知恩昂头,不耐烦道,“你恶心死了,把我的手放开。” 齐宿爱不释手地轻捏着她被侵热的掌心,他不想放。 此时此刻被她“宠坏”的男人,不要脸地认为自己可以有这样一点小任性,他眯着水汪汪的杏眼,将她锁在目光里轻笑。 “知恩,你就这么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薛知恩冷冷凝视他,几秒后,破天荒地勾唇答应:“好啊。” 本来以为会得来一巴掌的齐宿:“……” 没等他回神。 她说:“抱着你等一会儿?” 齐宿额头流出几滴热汗,脑子成一滩熟浆糊:“不,不是的……算我求你……你先起来……就普通的等一会儿就好啊……!” 薛知恩不起来,声音悦耳动听。 “你说……他们会不会看我们?” 齐宿表情空白。 “你怎么不说话?” “……” “你的身体怎么越来越烫了?” “……” “喂,你是不是要烧死了?” “……” “说话呀变态。” “……” “别死在我怀里!” “……” 齐宿当然说不了话了。 他的脑子早在薛知恩那句指向不明的话里宕机了,甚至重启都做不到了。 因为烧冒烟了。 现在最主要的是灭火。 就在薛知恩考虑是拨打120还是去后备箱拿车载灭火器时,齐宿靠某种信念复活了,他就当作没听见,闭了闭火样的深眸,跟薛知恩商量。 “知恩,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这样抱在一起,他什么时候才能冷静,什么时候才能上路? 今天晚上还回家吃饭吗? 菜市场是不是要关门了? 今天晚上做什么菜来着? 他尽量用乱七八糟的琐事填满自己像是高烧的大脑。 “那你可不可以把放在我腰上的狗爪拿开?”薛知恩幽幽开口。 齐宿这才意识到他不知何时搂住她的腰,看似是她抱自己,实则是他过长的单臂将人锁在怀里不放。 他羞坏了:“如果,我说那不是我的手,你信吗?” “哦?”薛知恩稍稍起身,反手按住那只搂她的右臂,“那我把它掰断你这死骗子也无所谓吧?” 说到这儿,齐宿真心实意地笑了。 “如果那是我的,你能不能把它掰断?” “……”薛知恩沉默了一会儿,“不能。” 齐宿忍不住呵呵笑:“你开始怜爱我了~” 他随口说:“感觉距离你爱上我的那天指日可待。” “如果我爱上你该怎么办?”薛知恩顺着他的话问。 齐宿忽然噤声了。 周遭落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 薛知恩听到他连那粗重烦人的呼吸声都没了。 她先开口,打破沉寂,语气嘲弄。 “愣什么?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你这种垃圾?” “我不知道。” 齐宿几乎是以一种悲伤的眼神看她,反复呢喃:“我不知道。” “……” “你总是给我错觉。” 男人低眉,想尽量压抑下心底往上翻滚的悲哀,可无济于事。 他吸了口气,努力稳住声线:“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保持正常朋友的距离。” “我们不是朋友。”薛知恩说。 对啊。 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算。 他们是什么呢? 邻居? 世界冠军和狂热粉丝? 神明和信徒? 罪犯和受害人? 齐宿没法定义他们的关系,或者不定义才是对的。 他们就不该有任何关系。 齐宿眨眨酸疼的眼睛:“那我们就保持正常的普通邻居之间的距离……” “那个邻居会搂着对方的腰?” 齐宿咬着唇,一点一点收回那条像是要镶在她细腰上的手臂:“知恩,我……” 薛知恩又说:“那个正常人会对普通邻居这样?” 齐宿又噎又臊,只能道歉:“对不起,请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以后不会了!只要你能离我远点……”男人小声咕哝。 车里就这点空间,薛知恩怎么可能没听见,她嗤得冷笑。 “所以我让你滚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滚?我现在照你这死变态的想法满足你,你还不乐意了?” “这不是我的想法!” 齐宿简直羞愤欲死。 “那你什么想法?”薛知恩烦躁。 齐宿气血上涌,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只想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跟我保持适当的距离!你把我当狗,当保姆看就好了,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哪怕一点!” 喊完,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平复躁动的心境。 薛知恩默了几秒,说。 “狗要喂粮,不然会死,保姆也要给钱,不然保姆也会饿死,你说你不要回报,合理吗?” 齐宿低着脑袋,闷闷回。 “你只要健康、快乐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其他的我不需要。”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齐宿抿紧双唇,他觉得这话总要说,不然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他这样贪婪的家伙野心一定会被喂大,到时…… 阴湿男鬼一样的余光极小心地黏上她。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呢? “我知道了。”薛知恩点头。 “……嗯?”齐宿还有些懵。 薛知恩其实是个不错的主人,既然他这么强硬地拒绝亲近的‘报酬’、‘奖励’,那她就会尊重对方。 她主动打开车门,坐到后座窝着,阖上眼。 “到了叫我。” 这时揪着外套得以喘息的齐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在回家顺路去趟菜市场,他自然而然牵上薛知恩的袖口被躲开,并被冷漠至极地抛来一句:“邻居不会走这么近,别碰我。”的时候—— 齐宿瞬间破防了。 第123章 介绍相亲对象 近一米九的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红了眼,完全一副被抛弃的流浪狗的可怜样。 薛知恩不管他,径直往前走。 没几步‘流浪狗’就追上来了,齐宿吸着鼻子走在她身边,手指蜷缩着,也不敢拉她的袖角了,哑声解释。 “我怕你走丢。” “邻居走丢跟你有关系?” “……” 确实是没关系。 齐宿:“我担心你……” “不要随意担心自己的邻居。”薛知恩冷漠地乜他一眼,“还有不要贴着我喘气,我们只是结伴一起出来的‘普通’邻居。” 齐宿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说得话,他要负责。 齐宿按下有些窒息的闷疼,艰难抬步,与她隔开些空隙,但还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怕她要是摔倒,他来不及护她。 齐宿很快调整好心情。 他这人表面的情绪控制能力堪称恐怖,没几秒他便笑开了,询问薛知恩:“知恩,晚上想吃什么?” “你还要给邻居做饭?” 薛知恩站定,没感情的眸光在他脸上逡巡,像在找什么。 可惜。 齐宿的笑容无懈可击。 他笑:“当然有那种关系好会互相照顾的邻居,我觉得我们是那种关系。” 温柔灿烂的男人身后是嘈杂的烟火人声,他们面对面而站,分明是最相同、最亲近的模样,中间的隔开的一点距离却如同分割线,明确地分割两个人、两个世界。 仿佛在提醒—— 他们从来不该越界。 薛知恩没说什么。 她向来漠视一切,自然不会有所回应,转身继续走。 齐宿却知道这是赞同了,他说不上什么心情,沉重、释然、还是松口气? 反正心脏有些丝丝缕缕的疼痛,像有锋利的银线捆绑,收紧,渗血,绞成块,碾成泥。 奇怪了。 他明明没有心脏病。 怎么疼得直不起腰。 …… 这个时间的菜市场很热闹,空气中飘着各种味道,最后全可以汇总成冗杂朴素的人气儿。 其实齐宿怕薛知恩这样的门阀贵子会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但她没有,反而会四处打量,似乎在好奇。 齐宿勾了下唇,对菜摊老板说:“刘婶,我来拿菜。” 刘婶见他立即绽放笑颜,拍拍一边玩手机的女孩。 “小齐,正巧今天你过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 刘婶话刚说一半,就瞥到齐宿身后跟着的女生,一愣:“你们是一起的?” 齐宿挑着新鲜的茄子,寻思着今晚的菜点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刘婶先按下原本兴致缺缺看清男人的脸眼睛发光的侄女,瞅一眼正看糕点铺子的薛知恩,小声凑过去打听。 “你交女朋友了?” 齐宿拿菜的手一顿,余光也往身后瞥,薛知恩没往这边看,自然没听见刘婶的询问。 他笑笑:“没有。” “那跟你一起来的小姑娘是?” 齐宿照他们的关系说:“是我的邻居。” 邻居? 齐宿的邻居基本都会到来这菜市,刘婶都认识,但她是第一次见这小姑娘。 那就是住十栋602? 她也算小区老人了,从爸妈手底下接手这菜摊子,现如今在这儿摆了几十年,自然认识发达的陆家。 陆家的小闺女啊…… 刘婶不禁多看了薛知恩两眼。 她想招呼薛知恩过来好好看看,说说话,但她侄女拽拽她的围裙,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刘婶准备先干正事,介绍一边快速整理好穿着的侄女。 “小齐,这是我之前说要给你介绍的——刘琉,我侄女,最近放假回来,帮我出摊,怎么样?要不要接触看看?” 刘婶的侄女长相清秀,出摊帮忙穿得比较简单朴素,也不掩饰她的小漂亮,更别说此时还红着脸蛋含羞带怯地看他,很难不让人心动。 刘琉本来姑妈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心里厌烦,她爸老家这地界有点志向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了,剩下的能有什么好对象? 亏她姑妈还把那男的夸得天花乱坠,绝无仅有,刘琉感觉就是中老年人的老实人滤镜作祟罢了。 谁想到—— 真人帅得这么惨绝人寰?! 那张脸是真实存在的吗?! 生在大城市,长在大城市的刘琉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 她今天真是长眼了! 刘琉迫不及待地把手机二维码调出来,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好像准备明天就跟他步入民政局结婚似的。 刘婶就知道她会喜欢,眉开眼笑道:“小宿,要不先加个联系方式?” 齐宿有些无奈:“婶子,我说过我不考虑这个。” “试着接触试试呗,万一有缘能喜欢上呢。” 刘婶不想放弃,她就相中他这个侄女婿了。 刘琉也自信道:“说不定接触接触你会喜欢我呢,人总要跨出第一步才知道结果不是吗?” 听到这大胆的发言,齐宿眼中极快地划过什么,捏着装菜的塑料袋陷入思忖。 他半天没动作。 刘琉对帅哥有耐心,亮着屏幕,等着他。 刘婶夹在中间有些为难:“这二维码都拿出来了……” “还没好吗?” 这时,薛知恩从他背后冒出头,眉间隐隐有久等的不耐。 齐宿听到她的声音恍惚回神:“抱歉,知恩,马上就好……” 薛知恩转头看了看几人,见女孩手持wx二维码,双眼发光地盯着身边的男人。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很快就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按理说一般人该识趣地退开,给他们一些空间。 但薛知恩等烦了,只想赶紧解决:“磨蹭什么?要加就赶紧加。” “你真的想我加吗?”齐宿偏头看着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薛知恩莫名其妙:“我这个邻居想不想重要吗?问我做什么?” “可是你还是我的主……” ‘人’字未脱口,就被薛知恩狠狠一个眼刀瞪了回去,齐宿眼底登时浮现份说不出的悲伤。 薛知恩视而不见,转身丢下一句话离开:“快点,不要磨叽。” 好像她真的全然不在意他,也不在意他加别的女生联系方式。 当然她不在意才是理所应当的…… 齐宿望着她冷漠无情的背影,心无端地往下沉了沉。 良久,他拿出手机开口:“刘婶,扫码……” 第124章 男人多的是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齐宿才从市场里出来。 薛知恩站在车跟旁,半张小脸缩在外套领口里,不知道在看哪儿,视线空空的。 齐宿凑过去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其中一个冒着香甜热气的袋子说。 “我买了鸡蛋糕,你想现在吃吗?” 薛知恩:“……” 那天回来后,他在桌上看见了剩的鸡蛋糕,同样注意力像鬼一样黏着她的齐宿自然也看到她瞧了好一会儿点心铺子的鸡蛋糕。 车上。 薛知恩沉默地吃着热腾腾的鸡蛋糕,甜味和松软的口感在嘴里一点一点散开,沁着味蕾,食道,流经心脏,落至胃部。 两人谁也没提加没加联系方式的事。 就这样直到回家。 齐宿刚提着东西关上门,突然被一道蛮横的力道抵在冰凉的门板,衣襟被倏地下扯,手里的袋子骤然掉落…… 薛知恩看着拿手罩住自己的唇,阻止她靠近的男人,眨眨过长的睫羽。 长睫无可避免地刮蹭过齐宿的手心,他本就面红耳赤的脸刷的更臊,抖着声说:“我说过了,我们不能再亲近了。” “你不是向我发出邀请了吗?”薛知恩眸底氤出没多少感情的笑意。 “什、什么?” 齐宿想不起他什么时候邀请了,明明上楼的时候他都还知分寸地落后她一阶楼梯。 薛知恩漆黑的眼珠慢慢转向旁边,往下,齐宿跟着她看,掉在地上的一袋子东西里赫然有那袋香甜的鸡蛋糕。 齐宿瞬间明白了。 “我只是以为你想吃……” “不想要回报?” “不想要回报。”齐宿说得肯定。 薛知恩认真看了他半分钟,后退一步:“随便你。” 她离开了,齐宿站在门口,摁住激烈跳动的胸口,急促喘息着一点点蹲下身,高挺的身躯好似瞬间矮了许多许多。 没人知道拒绝她,对齐宿来说就像钝刀子割肉,连皮带血,割不断,还一直磨。 痛不欲生的。 但再难受他也必须拒绝。 齐宿缓好心脏钝痛,整理好情绪,站起身,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去厨房,系围裙。 他今天准备做地三鲜,红烧排骨,清炒虾仁,再打个汤。 晚饭的氛围仍旧安静,甚至安静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他们还是例行一起吃饭、洗澡、看一场电影、睡觉。 只是在睡觉前,薛知恩把他挡在门外,公事公办地说:“邻居先生,你该回家了,没有人会一直赖在邻居家。” 薛知恩好像确实恢复了正常。 人虽冷淡,但身上的颓丧气少了,而且看他的眼神不带烦躁、厌恶了,完全像在看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冷淡至极。 “我……” 齐宿竟一时没有话来反驳,所以他就被赶出来了。 齐宿抱着地铺站在602门口,钥匙就在睡衣口袋里,可他立在紧闭的防盗门前毫无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的头抵住冰冷的门,似在靠着谁,又似在听里面的动静。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极漫长地流逝,直到楼道从漆黑变得泛白,寂谧的世界隐约有鸟鸣响起,齐宿才动动僵硬的脖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晨六点。 再过一会儿该给知恩做早餐了。 七点。 他用钥匙打开602的门。 七点零一分零秒。 他看见睡在门口地上的薛知恩。 她睡得很沉,侧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墨发顺着五官披散,睫毛闭合,阳台跑进来的一点光,像细碎的金子,零星洒在她半脸,明与稍暗的阴影并存,美得像活着的艺术。 一夜未见她了,他很想她。 齐宿学着她也趴在地上,跟她脸对着脸,身对着身,心对着心,堪称执拗地注视着她。 每一寸,每一寸,连她有几根眼睫,几根眉毛,呼吸频率几秒一次他都要记住。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炽热,薛知恩没多久睁开困倦的眸。 一般人一觉醒来突然看到有个表情沉醉跟她面对面趴着的痴汉,不该吓得心肌梗死了,也该跳起来尖叫。 薛知恩却很平静,似乎就算看见鬼她也不稀奇。 齐宿冲着她轻轻笑笑:“你昨晚在门口摔倒了吗?” 铺地毯有这点不好,她走动的声音在外面根本听不见。 “没有。”薛知恩将头往里埋了埋,大半发丝将空荡冷寂的眼睛遮住。 “那你为什么不去床上睡呢?” “这是我的家。” 齐宿懂她的意思。 在哪儿睡是她的自由。 齐宿干脆换了个话题:“你有想我吗?” “应该没有人会莫名其妙想自己的邻居。”薛知恩回得冷血刻板。 齐宿想也是。 他忍不住笑弯眉眼,厚脸皮地问:“你之前会想我吗?” “我不会想一个变态。” 这次是全盘否定了。 齐宿停止了唇上的笑,亮着眼,凝着她,许久后,重复了那个未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你趴在这儿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薛知恩:“……” 薛知恩闭上眼。 她不会告诉他。 每次世界安静下来时,冰冷无边际的雪,刺耳的尖叫,无尽的哭诉,扭曲的现实,每时每刻都在刺激她极尽崩溃的神经。 总会有什么在不间断地质问她—— 为什么她不能死在那座雪山里? 齐宿没得到答案,但他总感觉薛知恩的情绪不太对。 他撑起身子去抱她。 薛知恩烂泥一样被他托起,丧拉眼皮,两手被热掌拢住搓暖,耳畔传来温柔的男音:“你身上有点凉,以后要记得盖毯子。” “我盖不盖跟你有关系?” “我会担心。” 这四个字又像最甜蜜的诱惑打在薛知恩心头,她两条细白的腕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像是在寻求温暖,寻求慰藉,寻求确切答案般仰头去挨他。 可是齐宿躲过了。 他动情了,但表情是严肃的:“知恩,我跟你说过,不要再亲我了。” 薛知恩看着他,清淡的眼珠闪烁,手指无意识握紧他的小臂,几分钟后,齐宿还是那副难得肃然的脸色。 她彻底松开他,立刻从他怀里起身:“不亲就不亲。” 世上男人多的是,她不差这一个不愿意的。 日子看似恢复平静,这些天齐宿白天陪着她,晚上都会被赶出去‘罚站’。 但在第三天,齐宿打开602的门后。 第一眼,便是歪歪扭扭穿着外套,正在跟鞋子较劲的薛知恩。 齐宿无视掉心里一点异样,疑惑道:“你要去哪?” 薛知恩面无表情:“去嫖男人。” 第125章 就算你跟别的男人,我也…… 齐宿:“?” 他愣在门口,cpu直接过载爆炸了,脑中不断回响那四个字—— 他真情实感地“啊?”了一声。 薛知恩蹬上鞋,一把推开他:“别挡路。” 齐宿的手比脑快,几乎是同时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跨出门槛。 “邻居先生——” 薛知恩顺着禁锢自己的手臂看向垂着头闷不做声的男人,语气疏离。 “你想干什么?” 这冷漠的称呼像一根针扎醒了齐宿,他松开她手腕的动作被无限放慢,一点又一点,缓慢而颤抖,艰难而克制。 男人惨白的指尖转至她乱糟糟的外套,在她沉冷淡薄的眼中勉强扯出一抹笑。 “我帮你整理整理衣服再去吧……鞋带也没有系……我帮你系上……不然会摔倒……” 薛知恩瞧着他,骤然冷笑:“你每次都能震撼我。” 齐宿抿紧唇瓣不说话,沉默地帮她整理穿得歪扭的衣服,细致到连一丝褶皱都帮忙抹平,指尖流过她的腰间,接着,缓缓蹲下身帮她系鞋带。 好像他真的不在意她要出去找。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在不停轻颤的手的话。 齐宿最得意、最精巧的一双艺术家的手,此时却完全不听使唤了。 连系鞋带这种最简单的事都费了好长时间,他咬住唇,揪紧鞋带,手指勒得白里渗青。 薛知恩冷漠地站着,任他跟鞋带较劲,直到他系好的那一刻,一脚狠踹上他的肩头。 常年健身的齐宿底盘稳,本来不会被她轻易踹倒,但顺从她,怕她太用力受伤几乎是他的本能。 他朝后被踹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薛知恩从有些狼狈的他身侧经过,令人厌烦的男人又拉住她的裤脚。 “知恩……” “干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薛知恩的烦躁达到临界值,陡然拔高音量。 齐宿捏紧她的裤腿角角,仰头痴望着她:“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这句话一出,薛知恩静了足足五秒钟,似乎在不可思议。 “你要送我去找男人?” 齐宿手颤了下,没接着这句话,只说:“我不放心你,我送你去,我接你回来。” 薛知恩讥讽:“我跟别的男人做的时候,难道你还要给我递套吗?” “……”齐宿表情有一刹那的空白,面庞煞白,毫无血色。 薛知恩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正要无情地扯回自己的裤角时,听见男人低喃颤抖地说。 “如,如果你需要的话……” 静—— 死一样的静,像倏然降临在整个空间,将人钉死。 薛知恩看着他,忽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好人啊,邻居先生,记得一定要去买哦,我要跟别的男人用。” 齐宿久久从喉头干涩苦闷地溢出一声:“嗯,好……” …… 这贱男人既然说要送她,薛知恩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 车驶出小区,经过一家医药店,薛知恩倚在车门上瞥眼看他,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甩到他脸上。 “去买套。” 轻飘飘的钞票落到齐宿的大腿上,如果放在平时他被侮辱似的砸脸该欣喜若狂。 但这次他实在扯不起唇角,沉默地捡起钞票,将车靠边停下。 药房有计生用品卖,齐宿进去前,将那张被她体温浸过的崭新钞票放在鼻尖深嗅,好似能闻到一点独属于她的馨香。 他有好几天没近距离闻过了…… 好想好想抱着她,将头深埋在她颈间,沉溺其内吸个够,把命给她都行。 然而现实是他在这儿帮薛知恩跟别的男人买套…… 齐宿无意识咬咬发痒的犬齿,生生压下疯狂的躁动,把那张钞票珍而重之地放进胸口的内衬,确认她的钞票安稳地紧贴他的心脏,才跨入店门。 他没心思去管什么介绍语,随手在柜台拿了一盒,调出自己的付款码结账。 拿着店员打包好的塑料袋,齐宿心底苦笑,堪称荒谬地冒出一个想法—— 花自己的钱帮自己爱了六年的偶像买套,怎么不算一种值得纪念的新奇体验呢? “买了吗?” 薛知恩缩在副驾驶,听到开门声,懒懒抬起眼皮,像一只高傲懒惰的猫儿。 齐宿抬了抬手里的袋子,目光深邃,手臂淡青色的筋脉一下下搏动。 袋子是透明的,里面标着001的黑色小盒一览无余。 没想到他还真买了,薛知恩斜眼看他,戏谑地笑:“一盒够用吗?” “……” 齐宿也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知恩,纵欲不好。” 薛知恩‘哼’一声,不再跟他搭话。 本市最大的娱乐城,这里整个区域鱼龙混杂,同时也是小城热闹繁华之最,唯一可花天酒地的地方。 “老大,老大!” 小弟喘着气跑过来,坐在吧台擦酒杯的帅气黄毛抬头,随手搁下反射彩灯的酒杯,拿起另一只。 “一惊一乍的,谁又来砸场子了?” “不是,不是,这次是来了个大客户!!”小弟激动。 “什么大客户?” 邵扬原本还不屑一顾,他在外混这么多年,什么土老板没见过,结果小弟在他旁边耳语几句,他霎时瞪大了眼,差点把酒杯丢出去。 “你说多少?!” “少说这个数,”小弟比了十个手指头,“无限额!” 他比十个手指头,不是因为人家只给这个数,是因为他只有十个手指头! “我屮!” 邵扬骂了句脏话,瞬间弹起身,大声招呼—— “不是要鸭子吗?叫人!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要把这位金主伺候满意了,今天就是点我都行!” “哎,老大,你等等……” 小弟赶紧追上一心去见识大金主的邵扬,忘了跟老大说。 ‘大金主’身后跟着他们老大的大哥啊!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薛知恩进入娱乐城后,甩给经理一张无限额的黑卡,说:“你们有多少男人,我都要。” 经理:“……?” 经理一开始以为这小姑娘是来捣乱的,当查清楚那张卡额度后…… 这是位超级金大腿啊!! “老板,要点男模是吗?” 娱乐城经理看了眼跟在女生身后,沉着脸,外貌条件全方位碾压他们这里历届所有男女头牌的貌美男人。 “您、您确定吗?” 认真的吗? 带着国宴来他们这吃清粥小菜? 第126章 我免费~ 现在的有钱人都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吗? “你们做不做生意?” 薛知恩不耐烦。 “做做做。” 经理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大业绩,或许旁边这男人是她的‘姐妹’? 虽然看着不像。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经理眼尖的很,这男人看身旁姑娘的眼神分明不清白,那占有欲和醋味都快把他们大厅淹了。 但这钱不赚白不赚。 经理将两人往最大的包厢引。 这里虽不比帝都真正的白金会所纸醉金迷,设施倒也齐全。 高档酒水拉满,得到高额小费的服务员恨不得把酒喂到薛知恩嘴边。 “老板,人来了。” 话落,各色各样的男人陆续从门口进来。 特意营造的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一身专业制服,熊背蜂腰的男人们陆续走入。 可能是因给足了钱,老板卯足了劲,各个都是标准北方男人的高挑身材,五官端正,俊朗清秀,放在外面也是上乘的帅哥。 如果是跟薛家交情深的几位混不吝在场估计此时已经吹口哨,调侃。 “这小地方也有宝贝~” 然而,家教极严的前乖乖女薛知恩坐在卡座首位,淡凝着这群花钱就能肆意玩弄的男人们,单脚放纵地踩在茶几上。 豪门贵胄家精心养大的独子,矜贵与傲慢一同刻在她骨子里。 “你,过来亲我。” 她随手指了站在前面的男人。 这些个男人其实大多是被邵扬踢来顶场子的,原本被当鸭子让人点,心里不爽快,但在看清灯光照耀下她的模样已然呆了。 被点名的男人,算是他们二哥,人长得俊,还爱开机车装x。 平日里就有不少小姑娘喜欢,现如今又让美女点中,其他人无不嫉妒地瞪向他。 咬牙切齿地念叨: “二哥,你真是好福气啊。” “二哥,你真该死啊。” “二哥,你……” “别说了!”谢固低声喝止。 薛知恩那张脸蛋没人会不心动,但谢固原本一见钟情的心跳在感受到暗处阴沉至极的目光时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停住了。 他看清视线来源,瞬间头皮发麻。 那不是齐宿吗? 他怎么在这儿? 下面的人怎么不说清楚?! 既然那个是齐宿,那这个女生是…… 这男的半天没反应,薛知恩耐心告罄,她干脆换了一个,指向谢固旁边。 “你来。” 被指到的小伙先是一愣,倏地从咬牙切齿变得眉开眼笑,谄媚上前。 “小姐姐,我这就来,这就来~” 谢固抬手把他拍了回去:“老板,还是我来吧。” 薛知恩抬眼看他,没反对。 谢固余光瞥向立在昏暗角落的男人,暧昧的灯光打在他素来暖阳般灿烂的脸上,晦暗难明。 谢固摸不清齐宿的路数,但见他默不作声,那现在最应该做得是满足金主。 身穿衬衣马甲制服的男模个高腿长,挺鼻吊梢眼,一头散碎的狼尾短发,头戴着讨好客人的狼耳,一点反着光的银制耳坠若隐若现,身上喷着闷骚的古龙水。 弯腰靠近薛知恩,胸口的衬衣被好身材撑紧,那股熏人的味道愈浓,与某人能舒缓神经的气息截然相反,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 谢固很懂地虚环女生的脖颈,压低音量打听。 “老板,你跟后面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薛知恩忍住不适,舒眉轻挑:“我花钱是来回答问题的?” 谢固心底吹了声口哨。 好烈性的姑娘。 他喜欢~ 谢固笑:“如果你们不是男女朋友,要是我亲得您满意,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 “嗯?” “我对您一见钟情了~”谢固直抒胸臆。 薛知恩好笑:“是对我的钱一见钟情吧。” “钱也是您的优点之一。” “呵——” 薛知恩一笑,碎光撒进她眼底,眸波流转间,那双极致的桃花眼里有无尽的深情,让人感觉被世上最深刻的情感溺爱着,拥抱着。 谢固有一霎的恍惚。 他觉得这人一定是位情场高手,因为没有人能逃过这双眼睛的注视,没有人能不对她心动。 不是为了金钱、淫威、应酬。 谢固心脏处火热。 他此刻是真的想吻她。 想着他俯身贴近。 只是还未碰触到人,他就被猛地拽开,谢固踉跄着稳住身形,瞥眼不出所料看见满目阴沉的齐宿,没心没肺地咧开嘴笑。 “齐哥,你要加入我们吗?” “你带着人出去。”齐宿沉声指外面。 看到有人真敢上前去挨她,齐宿才切实意识到一件事。 薛知恩要嫖男人。 嗯。 穿着他帮她整戴好的衣服、他帮她系鞋带的鞋,用他没日没夜帮她养好的腿—— 走来嫖男人。 嗯。 不是嫖他。 是嫖别的烂男人。 “这可不行啊,”谢固睨向始终沉默的薛知恩,“老板还没发话呢。” 薛知恩暗自拢住右手成拳的五指,抚捏隐忍到绷紧的腕络,疏冷的眸光淡落到齐宿身上,跟着说。 “邻居先生,请不要打扰我……” 她这人说话过于直白,谢固和其他男人都愣了愣,旋即,谢固大笑。 他笑得眼泪要出来了:“我真是要喜欢上你了,小老板,一定要把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可以随叫随到~” “那你跟我走吧,”薛知恩拿出一张卡,扔在桌上,保持着资深嫖客的轻佻,“这些钱买你一晚。” 薛知恩懒得再挑。 她也没兴趣玩群,这男人热情,那就他了。 场面一度因为这一点清脆的卡面敲击玻璃桌声静下来。 谢固不知道那卡里有多少钱,不过从她前台豪横的架势和这一身气度来看—— 应该是天文数字。 如果是平时有人这么砸他,极看眼缘的高心气儿谢固还真不一定从。 但现在斜睨身旁面色极端难看,像是下一秒要碎掉的漂亮男人,谢固嘴角挂上点恶劣的弧度。 要知道。 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谁没被齐宿照拂过?没受过他的恩惠?谁又没被齐宿比下去过? 太阳太过温暖,也太过顺遂,这一点同样灼耀到让人睁不开眼。 这还是谢固第一次见‘太阳’一副要崩溃哭泣的痛苦表情。 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牵动总是阳光开朗的齐大善人的情绪? 他已经猜到这姑娘是谁了。 谢固故意捏起茶几上的黑金卡片在指尖把玩,一字一顿地说。 “我刚才说了我对您一见钟情,所以我不收您的钱,我让您免费嫖~” 第127章 我求你,别找别人 “我不玩免费的。” 没等齐宿发作,薛知恩几乎是第一时间回话,她无比冷淡地睨拿着卡僵在那儿,有些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的谢固。 免费永远是最贵的。 她不过想‘玩’一晚罢了,并不想跟别人有过多纠缠。 薛知恩视线转向那群男模,挑了个里面现在最高最壮的:“你,我买你一晚。” 被指到的正是刚才被谢固拍回去的男人,见还有自己的事儿,立即又换上喜滋滋的谄媚脸,刚想幸灾乐祸地调侃:二哥,免费还被拒够丢人的。 就被两个男人的手一同拍了回去。 谢固比呼吸困难的齐宿先开口: “老板,我可以收费的,你再考虑考虑我。” 薛知恩上下打量他,再看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男人,确实他是里面最高最壮,结实的肌肉快要绷出黑灰的衬衣制服,脸蛋嘛,也是里面最俊秀的。 她很好说话:“可以。” 谢固松了口气,瞥了眼低着头,双手却垂在身侧握成拳,青筋几乎要狰狞到化成蛇跑出来咬死所有人的齐宿,笑着加把火—— “老板,春宵苦短,我们什么时候走……” 话音未落,他的领子骤然被齐宿拽起,哑嗓冰冷:“我让你带着人先出去。” 谢固被勒得皱眉,见齐宿阴沉的眼里燃起熊熊烈火,太阳化成巨大的恐怖火球,像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稀奇地笑:“原来你也会生气……” ‘砰——!’ 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全身上下精心打扮过,如开屏花孔雀的邵扬,面红激动地大喊一声—— “大老板在哪?来嫖鸭子!!” “……” 邵扬屋内的场景当场愣住,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只有背景音乐欢愉气氛的情歌还在众人身边流转。 邵扬看看拽着谢固领子的齐宿,再看看懒散坐在卡座上的女生,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像幻觉一样出现在眼前。 假的吧? 大老板是他大哥? 他大哥来嫖鸭子? 不对,他大哥喜欢薛知恩啊。 可那个女人就是薛知恩。 大老板是薛知恩。 他大哥带着自己苦苦暗恋六年的对象来嫖鸭子。 得出结论的邵扬:“???” 他的脑子怎么烧起来了? 脑子你不要死啊! 好在邵扬没有放弃思考,他很快冷静,这生意做不了了。 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要换别人,今天这钱他必赚,他还加倍赚,但对方是他大哥,这钱就昧良心了。 他赶紧指挥众男模:“都给我出来,”也没忘那边还在僵持的两人,“谢固,你也是!” 谢固扯回自己的衣领刚扑棱两下褶皱,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卡放下,就被邵扬拽着后脖领子揪了出去。 “哎呦,你轻着点……” “赶紧的!”邵扬照走得慢的腚就是一脚。 很轻很小心的关门声后,包厢内恢复安静,只是这安静寂得可怕。 薛知恩还保持着那狂慢的姿势坐在卡座沙发上,从对方撤回n个男模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阻止,只淡淡将目光移向杵在面前的齐宿。 “你们认识?” 是笃定的语气。 齐宿没有回答,薛知恩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她插着兜起身,却被一双打颤的大手重新按了回去。 薛知恩轻皱眉心:“你要做什么?” “知恩要去哪?”齐宿按住她肩头,用尽毕生努力稳住声线。 薛知恩冷嗤:“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知恩要去哪?” “我……” “知恩要去哪?” 他只机械地重复,两眼漆黑,好像语音程序里只剩这句话。 “知恩要去哪?” 问到第四遍沉默望他的薛知恩开口了。 “这里服务太差,我换一家。” “……” 齐宿静了很久,才像是找到力气调动干白的双唇嗫嚅。 “……你还是想找男人吗?” “对啊。” “他们都配不上你……” “玩一玩,谈什么配不配得上?” “知恩……” 齐宿的表情像是要哭了,眼角泛红,极致痛苦。 “哭什么?”薛知恩没良心地朝他笑,“我花自己的钱,出去花天酒地,找人陪睡,应该都跟邻居先生没关系吧,你伤什么心啊?” 是没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们只是邻居。 现在是,未来也是。 他们不可能。 薛知恩绝对不可能爱他这种连粘在她鞋面都不配的尘土,绝对不可能为他这种渺小,丑陋、肮脏的家伙驻足。 但是…… 薛知恩见他脸色越来越白,神情越来越崩溃,所以在他躬身靠近的时候理所当然以为他终于受不了了要动手。 她没躲,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等他愤怒的一巴掌落下来。 但是,齐宿总是会出乎她的意料。 他一点点跪在她面前,挺直地双肩耷着,是最低最卑微的姿态,丧犬一样望着满脸冷漠高高在上的她,祈求—— “知恩,我也不要钱,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我都配合我求求你——” 他声音发哽,滚在通红眼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扑落下,活活撬开血淋淋的肋骨,展露自己为爱跳动的心脏里最大的贪欲,向他的神,声声哀求—— “不要去找别人好不好?不管什么我都会为你做的,薛知恩。” “……” “不要去找别人,最起码我是干净的,我还听话,你怎么对待我都可以了。” “……” “别的男人有的我也有,”齐宿好像生怕她不要他,淌着眼泪,慌乱且卖力地拉开衣摆推销着自己,“我不比他差的,我比他更好,更……” 薛知恩顺着他的动作看。 齐宿忍住臊,焦急说:“而且我绝对不会因为跟你亲近过而纠缠你不放……” 一直沉默的薛知恩收敛眼皮,凉薄的眸光停在他泪流满面的可怜脸蛋上,寡淡地笑。 “真的不会纠缠我不放?” 齐宿握紧双拳,全力忍耐下心痛,也跟着笑笑:“真的,我知道自己不配。” “呵——” 薛知恩搭着腿翘起的脚尖轻轻挑起他轮廓分明的下巴,持续的泪珠瞬间沾湿她昂贵的鞋面,女声寒冷。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第128章 你是爱情骗子! “我爱你,薛知恩——” 齐宿珍而重之地享受着她的一切对待。 “但我不会奢求你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 他甚至不敢说,她会爱他。 他连幻想都不敢幻想。 薛知恩捏住他的颌骨,冰凉的指尖掐紧他的腮肉,泪水瞬间浸透她的指腹,应该是很疼的力道,齐宿却只在乎—— “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一暖吧。” “怎么暖?” 齐宿刚想说,搓搓手帮她暖。 可惜。 她坏。 “唔……” …… 如果要选床伴,齐宿一定是没人会放过的选择。 被他自己扯乱的衣服半开着,完美的男性身材半隐半露,透白的皮肤泛粉,杏眼高鼻,唇红齿白,睫毛长得像扰在人心上的小刷子。 漂亮,听话,懂事。 但薛知恩今天可不是来选床伴的。 …… 齐宿滚滚喉结,仿佛被摄进她微闪的深情眸中,满脸通红地呆愣。 “不行,我找别人。” 薛知恩耐心不好,等了两秒就要起身。 “我行,我行,我行的!”齐宿急忙往前挪动膝盖说。 “那——”薛知恩靠上卡座皮质椅背,半耷着眼睫,懒懒吐出一个字,“来。” 距离在缩短,足以舒缓神经的暖烘烘的味道侵占周遭空气。 薛知恩自己都没发觉她尖锐的神经被安抚,她淡眯起桃花眼,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齐宿的呼吸打在她脸庞,浮得睫毛轻飘。 好近。 他主动离她好近好近…… 这是第一次。 齐宿的耳中只剩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眼中只有她,脑中则一片空白。 ——他现在要吻薛知恩了。 他在做梦吗? 是做梦吧。 他暗自掐了把大腿。 不疼。 肯定是做梦。 是做梦他就可以亲了吧…… 许久,许久,薛知恩都要等得不耐烦时,她光洁的额头被极快地落下轻轻的一吻,一触即离,极尽温柔、珍视,恐一碰伤到她似的。 薛知恩恍然抬眸,触到齐宿亮闪的如火烧的眼睛时,瞳孔微颤。 他抖着忍耐到极致的身子,眼底的烈火烧红了脸:“对不起,知恩,我、我只能到这一步。” 薛知恩无意识地手指触到仿佛还残留他唇温的额头,表情稍滞。 她因这一个短暂单纯,毫无情欲的额吻傻了。 死寂的心湖像被凿了个洞,呼呼往里灌暖风。 她半天没有动静,齐宿以为她不满意,握住她的衣角:“求你了,不要去找别的男人……” 薛知恩把那洞堵上,淡漠说:“那我去找别的女人?” “……也,”齐宿哽得要哭了,“……也不要。” 薛知恩看到他的眼泪就烦躁,恶声恶气地恐吓良家夫男。 “你今天不往我嘴上亲,我就出去找男人女人挨个亲一遍,我看看跟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就他靠近,她没那么想一拳揍过去? 难道是恶心太久免疫了? 齐宿当真是怕了,他哆哆嗦嗦地挨上来,跟鸭子学着自荐:“老板,别找别人,来找我吧,我的条件也能当头牌……” “你不是免费吗?” “我倒贴。” 如果他真是男模,怕是要反过来给她钱,求她来点他。 “……你真离谱。” “只对你离谱。” “……你爱我?”薛知恩忽地问。 齐宿几乎是立刻说:“我爱你。” “……呵,”薛知恩骤然冷笑,“我不信。” 齐宿急了,忙想凑上她的唇角轻触一下表忠心,薛知恩像他之前一样倏地侧脸躲开,冷冷嘲讽。 “你也配亲我?” 她脸变得相当快,站起身,映着他怔愣脸蛋的眼底恶意浓得要溢出来。 “叫你亲,你就真亲?也不想想自己这种垃圾配不配。” 话落,薛知恩转头就要走。 齐宿一愣,慌忙拉住她的手腕,心急道:“你要去找其他男人吗?” 薛知恩懒得跟他继续演戏,毫不掩饰自己骨子里的冷血傲慢。 “一群比你还烂的垃圾,我多看一眼都嫌脏,放开我,你个恶心的死骗子!” 亲? 怎么可能。 她为什么要去亲更加恶臭的垃圾? 她有病吗? 亲一袋入室‘垃圾’她还不够疯? 她今天是来,找人‘快乐’的。 刻薄地作弄别人也是一种快乐。 如果齐宿不阻止,那一身‘臭’味的男人会在碰到她的前一瞬间被她按进盛满冰块的凉酒桶里泄愤。 反正她花钱了。 花了很多很多钱。 足够所有人趋之若鹜,就算被摁进冰水里也能喜笑颜开的钱。 这种消遣法子是家里那位老祖宗教她的。 只要有钱有权,你可以玩弄任何人。 如果不能,那就是钱、权还不够多。 薛知恩虽从不屑做,但也深以为然。 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因她给了很多钱权却还是不能摆脱这个嘴里没实话的贱男人。 至于玩弄…… 薛知恩看着听到自己臭骂而喜不自胜的男人。 应该不用花钱。 毕竟他爱倒贴。 她说外面的那些人比他烂、脏,她看都不想看一眼,那就是在夸他好、他干净,只想看他,也不疏离地叫他‘邻居先生’了。 单单这一句,就把刚还哭得要喘不上气的齐宿哄好了。 只是这实在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知恩,我们先回家再聊……” “谁要跟你回家!死骗子!” 这几天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看到他那张往上贴的臭脸越来越重,简直要将她仅剩的理智全吞没,薛知恩干脆一脚踩上他脸狠狠把人踢开,大步往外走。 不行。 她必须找人做点什么。 “知恩,你等等我……” 齐宿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捂着脸追上去。 薛知恩出门就见邵扬和谢固两人拿着她的卡在走廊交谈。 “我买了你一晚,”她指出谢固,沉眸问,“确定,给钱你什么都能干?” 第129章 带着野男人丢下小狗走了 谢固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接话,齐宿从包厢内跌跌撞撞跑出来。 “知恩,我们回家吧……” 他软着语气想去碰薛知恩的手被她厌恶地躲开:“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恶心!” “知恩……” 齐宿没功夫为她跟自己说话而欢快了,眸底霎时有丝波光粼粼的委屈。 他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她这么生气。 薛知恩才不管他委不委屈,继续指谢固。 “再问一遍,给你钱,什么都会干对吗?” 谢固搞不懂这两人要闹哪出,但看看连衣衫凌乱也不去管,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眼眶泛红执着盯着女生的狼狈男人。 谢固觉得有趣。 齐大善人居然被揍了。 哈哈哈! “那是当然,小老板花钱,我肯定会让您开心~”谢固笑着说。 “什么都会做?” 谢固正在兴头上,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含义,乐颠颠地回:“什么都会做~” “那好,”薛知恩满腔烦躁得到一点疏解,抬脚说,“我们走吧。” “知恩!” 齐宿焦躁不安地喊住她,手攥在半空,因她刚才的抵触不敢再伸过去,但眼睛红红地,泪马上就要来了:“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我可没有答应你,不找别的男人。” 薛知恩提前截断他的话,冷漠地连头都没回一下。 齐宿愣在当场。 她确实没答应他,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努力推销自己。 薛知恩跟着青年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走了。 他的双腿好像灌了铅,抬不动一下。 他有什么资格追上去阻止她? 他在她那儿什么都不是。 他们,他们只是邻居啊。 他不该对邻居有占有欲。 他不该觊觎自己的偶像。 他应该很清楚。 他应该最明白。 可一股刺骨的冰凉还是无法控制地从脚底往上延伸,瞬间侵噬四肢百骸,那感觉如摔进寒冷的冰窖粉身碎骨。 比他栽倒在雪山受伤那次冷多了,因为那时他的心是火热的。 但现在…… 要喘不上气了。 齐宿无意识地揪住距离胸口最近的衣襟,渗白的指骨下布料紧紧皱成可悲又可怜的一团,就像他的心…… “齐哥!你怎么了?” 还搞不清状况邵扬瞟见齐宿脸色惨白,已然痛苦到要直不起身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忙上前。 “没事吧?快叫救护车!我大哥要死了!” …… 娱乐城外。 谢固把薛知恩带出来还感觉有些不真切。 他活了半辈子,这估计是他第一次‘赢’齐宿,还是大赢。 要知道以前学生时代,先跟自己表明心意的女生,那都是没见过齐宿,要是见过他保准移情别恋。 明明是个艺术生,成绩却名列前茅,人品还好到让胆敢嫉妒他的人都自惭形秽,更别说如今事业有成,不负天才盛名。 简直就是神一样的人物。 甚至有人戏谑他一句——齐神。 而他现在,拐带了‘神’暗恋六年的高岭之花。 虽然被嫖的那个是他。 但能让齐神的女神给他花钱,不就证明他更牛了吗? 谢固觉得恍惚,掐了下手心。 这还是现实吗? 这是不是现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 谢固新买的骚气机车就停在路边,他坐上前排将头盔递给薛知恩,提前又问了声。 “老板,您跟齐宿真的没关系?”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薛知恩没接,眼神比在会所里冷漠得多。 “还是有必要的,”谢固长腿支着地抵着黑红流线型的车身,难得换下几分骚气,“我还是不太想翘兄弟的墙角。” 薛知恩神情淡漠,没回答反而提问:“所以你们是认识?” “我们算是发小吧,虽然近几年一直没见……” “没关系。” 薛知恩回他上一句。 “真的没关系?” “你的服务态度配不上我给你的钱。” “哈哈——” 谢固放心了,将头盔又往前递递。 要是要真有关系,齐宿怎么可能干看着他把人带走。 别看姓齐的那么人畜无害,其实占有欲还挺强的。 去他家碰一下他的‘薛知恩周边’跟疯了一样。 谁能想到现在他要碰真的薛知恩啦~ 思及此,谢固就想笑,都没发现薛知恩直接无视他,转头拦住一辆出租车。 “哎!老板不上车吗?我带你啊。” 薛知恩这人话其实少得可怜,但大概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开心吧。 她难得回头多言:“我不喜欢摩托车,还有——” “你身上很臭,麻烦请你等会儿先洗洗澡吧。” 谢固:“……” 她冷漠无情地上了车,谢固赶紧抬起胳膊左右闻闻自己身上。 这是他最贵的古龙水啊! 哪里臭了? 别人都说很有男人味啊! 她怎么回事?! 大概过去了十多分钟。 两人同时到达目的地。 宾馆门口,薛知恩看着紧张到滚喉咙的男人:“做不做?” 都到这了,谢固还能说什么—— “做!” “你确定?” “我确定!” “什么都会满足我?” 谢固笑:“老板,您可是给了大价钱,当然什么都会满足你。” 薛知恩也笑了,真心实意地:“好。” …… 齐宿缓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扯过给他递水的邵扬:“告诉我,谢固会去那儿?” “你要追过去啊?”邵扬表情有些奇怪。 “我不能让她……” 齐宿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阻止什么,他大脑有些空白,半天憋出一个:“受伤……”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邵扬真怕他再受刺激会死过去,“我这还有其他很不错的美女,要不让他们来陪你喝喝酒……” “邵扬,”齐宿忽然用很悲伤的眼神看他,“你在侮辱我吗?” 邵扬心一咯噔。 忘了。 他大哥是个现代社会少有的正人君子。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你听我狡辩……” 眼见齐宿眼眶愈来愈红,邵扬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我这就帮你问地址!这就帮你问!” 对面消息回得很慢,好像在忙什么事,这段空档期持续了很久,邵扬心急如焚,又不敢打电话。 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把齐宿彻底逼死。 终于,对面的消息来了。 【北都宾馆——】 第130章 她,一个潜在恶魔 旁边的拳击馆。 邵扬:“嗯?” “喂——” 戴着拳击手套的薛知恩脚踩在倒地不起的男人身上,眼神冰冷狠厉。 “我看你是那群男人里面最高最壮的才选得你跟我‘玩’,结果这才几下你就受不住了?” 根本不如某个死变态抗揍啊。 被超强爆发力几拳干懵的谢固,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清俊的脸肿破相,浑身疼得动不,大脑直接宕机。 他以为薛知恩让他在宾馆洗完澡,拐弯包下整个拳击馆驱散所有人是要玩什么特殊y。 结果…… 她出拳的疯狂程度根本不是开玩笑的。 她完全是把人往死里揍啊! “站不起来了吗?”薛知恩踢他,“别忘了,我高价买了你一夜,你说什么都会满足我,太阳才下山,我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这话单听是无比暧昧,但在受她两拳后,什么旖旎都不复存在了。 谢固是真不行了,声音哆嗦。 “老板……咱们能换一个‘玩’吗?” 他真是第一次见点男模回来当沙包用的疯子。 齐宿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谢固真是想不明白。 玩别的? 一个男人根本无法满足她的‘快乐’。 或许她应该玩群的。 玩群殴。 她殴一群。 但现在叫人来疏解她剩余的暴虐已经来不及了,薛知恩失望地蹲下身,僵硬且冷漠的眼珠垂睨着他,无半分情感。 谢固看到了,骤然骨头缝都在发凉。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那完全不是看同类的眼神,像在看垃圾、老鼠、臭虫、呕吐物。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和别人发生关系? 就像你不会去亲吻、拥抱一袋垃圾。 除非你疯了。 薛知恩没有强迫他的打算,摘下手套,摸了摸口袋蹲在他身边点了根烟,很好说话道。 “那我们来聊点别的吧。” 谢固还没松下的那口气,在听到她下句话又倏然哽死。 她问:“我花多少钱,你能自己打自己,还愿意笑着去跳楼?” 谢固:“……啊?” 他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您、您说什么?” 薛知恩咬着烟,在朦胧的雾气里沉默地看他。 “多少钱会?” “多少钱也不行啊!”谢固忙喊。 他是来看齐宿笑话的,不是来送命的! 终于听到一个正常人的回答,薛知恩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掸了掸薄薄的烟灰,继续问。 “那——我花多少钱,你愿意动手杀了我?” 她语气如常,像是在聊今天的晚饭,但字里行间没有丁点玩笑的意思。 谢固:“………” 谢固:“???” 如果说上一个问题,谢固是脑子发懵,那么现在的谢固是汗毛倒竖,浑身惊悚。 她刚才说什么? 她没事吧? “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也可以给你请专业的律师团队辩护,来做这一行你应该很缺钱吧?”薛知恩眯眼又拿出一张卡,“这是定金。” 里面有多少钱她也不知道。 大概能让所有人急红了眼给她一刀那么多。 “您……您疯了吗?” 然而,谢固并不敢接。 “这不难看出来呀,”薛知恩吸了口烟,过肺她也不吐,就那么忍着笑,“你应该在我打你第一拳的时候就发现的。” 谢固后背发毛。 可他起不来,连跑都跑不了。 “我,我不可能杀您,我……” 也就在他思考对策的下一秒,半截燃烧的烟头怼到他眼前,几乎要燎到他睫毛,滚炙的热气舔舐他的眼球,隐约干痛,谢固急屏呼吸,幽冷的女声缓缓传来。 “那是你还不够生气,如果我把你的眼睛烫废,就算不气得想杀我,也应该会把我告进牢里吧。” 不出意外。 她看到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谢固意识到她绝对不是在逗闷子,惊恐道:“老板,老板,你先冷静,咱们有话好说,这里还有监控……” 薛知恩勾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的惶恐似乎能抚慰她已然疯癫的灵魂。 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她心情愉悦到忍不住剖白自己不为人知的内心。 画面温馨到像是刽子手与自己案板上即将死去的活鱼谈心。 “其实我之所以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除了觉得活着好累,还有一点就是我真的疯了。” “什、什么?”谢固不明白。 她开始讲故事:“我在国外疗养的时候遇到了位不太友好的护工,她对我很敷衍。” 不只是敷衍,只能说比虐待强点。 “当时我死气沉沉没有力气管她,她就认为可以随意对待我,直到那天——” 薛知恩圆润的指尖轻点烟杆,男人立即怕到颤抖,她欣赏着这一幕轻笑,语气放得极慢极缓。 “我突然有力气砸破了她的头,然后我往她身上泼汽油,差点把她烧死。” 猩红灼热的烟头还在眼前,谢固完全不敢动,即便这个三言两语的故事令他毛骨悚然。 “可惜她没事,吓得尿了裤子,连夜跑走了,连工资都没拿,哈哈哈,明明那么爱钱一个人,”她话锋急转,笑容消失,“当时我就意识到我不对劲。” 她身体变慢,思绪也变慢了。 到那时才反应过来。 薛知恩转着烟头,沉下眼眸。 说实话。 她害怕了。 怕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当街杀人的疯子。 而她这种疯子还拥有辩护无罪的财力。 这点最令她恐惧。 所以她来了北城。 把自己关了起来。 像尸体一样静等腐烂地活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看医生没用,医生话说太多,她就想抓起椅子砸爆医生的头。 吃药? 医生先吃给我看看。 并且在她想之前,她就已经做出来了。 哈哈哈哈—— 她这样的人。 不死。 早晚有很多人会死。 她会变成像家人一样的恶魔。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薛知恩微笑,作为潜在杀人魔,对她要动手的第一条无辜杂鱼发出仅存的善意。 “我们等六十秒,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在六十秒之内出现,我就放过你。” 六十秒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警察也不可能六十秒之内赶到! 然灼烧的烟头捻进他眼眶用不了一秒! 她根本就没想放过他!! 谢固只能祈祷他进来之前大发善心给邵扬发的地址能起作用。 “一、二、三……十八、三十、五十、五十五……” 一声声倒计时如同催命的魔咒。 “六十。” 很可惜,没有人来。 她礼貌道歉:“抱歉,你的命好像不太好,当然我的也不好,不过作为补偿,我会给你的家人很多很多钱……” 薛知恩彻底空寂黯淡的瞳仁映着男人惊恐的眼睛和那点袅袅的猩红,正要把两者暴虐结合时,低喃。 “至少,他们可以改命。” 第131章 疯子才配爱上疯子 “薛知恩!” 这就在眼球要被灼烧的前一刻,拳击馆紧锁的大门被从外破开。 薛知恩手一顿,死盯冷汗涔涔,脸色煞白魂都吓掉一半的谢固。 “可是已经过六十秒了呀。” 说罢,她还要动手,这时手腕却被一道温热的力道抓住了。 烟头从指尖脱落到地,燎坏了谢固几根睫毛,他剩下的魂直接吓没了。 齐宿大概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呼吸微喘,面上是焦急的红晕,刚哭得要流血得漂亮杏仁眼里全闪着对她的担心,低低急急地一声:“薛知恩……” 叫得人心都软了。 薛知恩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似乎带着怨气,力气不轻,齐宿脸被打偏了过去,白皙的脸上立即洇出红,耳中嗡鸣还没散去,就听恶声恶气的阴沉女声响起。 “多管闲事的东西。” 每次都是他。 就只有他会这么烦人。 “我最应该杀的就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来杀我?” 齐宿缓慢转过微肿的脸,被莫名其妙甩了一耳光也不松开她的手腕一分一毫,深褐色的眸沉沉地盯着她微怔的瞳仁。 “薛知恩,那你为什么不来杀我呢?就那么怕我变成鬼再缠着你吗?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他的眼神好像又要哭了似的。 “我……” 薛知恩还没理清楚不杀他跟讨厌他有什么关系时—— 齐宿捡起地上快要燃尽的烟头,贪恋地捏紧,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委屈,难以忍受地发出质问。 “为什么欺负他不来欺负我?为什么烫他不烫我?为什么这样打他不来打我?你为什么只找别人?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他吗?” 薛知恩:“……” 地上的谢固:“……” 齐宿知道自己破防突然对她说这些太出格了,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她揍谁是她的自由,跟谁走都是她的自由,可是他控制不住了。 他好难受。 这种难受无处发泄,齐宿又不可能对薛知恩发脾气,他的目光移向死鱼一样躺着的男人:“需要分尸吗?我可以来。” 这句话在一贯是老好人的嘴里说出来格外瘆人。 谢固:“……???” 刚进来正巧听见这句话的邵扬:“……?” 他是退出去,还是帮忙按锯子? “不是哥们!我还活着呢!救一下啊!!” 谢固真是服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疯了?? 他今天是必死局吗? 以后再也不发骚了! 不知道齐宿哪句戳中了薛知恩,她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无视腿部的麻痛,极缓慢地站起身,用上位者的目光冷视谢固,断言:“你命真好。” 说罢,她转身离开。 “不,”谢固被邵扬搀扶,勉强撑起手肘,看着追在她身后不停嘘寒问暖的齐宿,回她之前的话,“薛知恩,是你命好。” 齐宿找上来不是管他死活。 他只在乎薛知恩,眼里、心里只有她。 好像薛知恩就是他的一切。 而他如此执拗地念念不忘的主要原因谢固也机缘巧合地知道。 说白了。 她是自救。 命运早在一开始便写好了闭环。 …… “让我看看你身上。” 另一边,薛知恩被齐宿半路截住,他挡在她面前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我凭什么给你看?”薛知恩抱臂讥诮,“你谁啊?” “知恩。” 齐宿有点生气了,气得眼红,气得要哭。 “哭什么哭?”薛知恩冷嗤,“你别以为掉几滴眼泪我就会听你的,少绑架我。” “我没那么想……” 齐宿赶紧强忍泪意。 其实他绝不是个爱哭软弱的人,但在她面前,他好像除了哭,没有任何能宣泄情感的办法。 他对她无能为力。 薛知恩看他这样就烦,烦得心闷,干脆直接双手交叉拽起外套和里面的内衬,露出大片雪白的腰肢,一副要当场脱下上衣的架势。 “看看看,我让你看个够!” 齐宿吓坏了,忙用宽阔的身体遮住她,慌乱的大手急忙给她拉回去,确认没那个不长眼的看见,好声好气地哄她。 “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去车里再看好不好?” “你怎么那么多事?” “对不起……” “再道歉我就扇你另一半张脸。” 齐宿眼睛一亮:“好的,知恩,对不起!” 薛知恩:“……” 好烦,好烦,好烦! 邵扬打了120,因为谢固伤得不轻,不过他没报警,现在这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薛知恩让他报警抓她。 邵扬难办地看向齐宿,想让他管管,齐宿却没阻止报警的事。 他说:“报警吧,就说我打的,这事我负责,赔偿也由我来。” 众人瞬间噤声。 “你有病是吧?”薛知恩先跟他吵起来,“等会儿120来了,你也上车!” 别人给钱都不愿意干的事。 这臭男人每次倒贴也要干。 齐宿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邵扬插嘴:“齐哥,这儿有监控的。” “毁了不就好了。”齐宿语气淡淡。 “……” 在场人无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那张充满善意的温柔面庞。 这是他这种远近闻名的慈善家该说得话吗? “知恩,你先上车吧,”他握住薛知恩发凉的手心搓揉,先说,“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齐宿说毁监控就去毁,动作快得都人没反应过来,刚才那段监控已经被他全部格式化了。 邵扬都不知道他还有这功能,在没几秒便清屏的屏幕前满眼震惊。 “哥,我一直以为你是电脑白痴……” 毕竟,他这种艺术家一直信奉传统工艺,在有些方面像个老古板。 齐宿掂量着前台铁筐里训练用木棍,笑笑。 没人知道。 他也为能配得上薛知恩付出过怎样的努力。 只是那距离不管他怎么追赶,都很难缩短多少罢了。 “监控从现在开始重新记录。” 谢固现在勉强能坐起身,脑子还没回神多少,眼前就被一道阴影笼住。 齐宿拎着棍子,站在他面前,眸底一片阴翳,棍子的一端抵在他胸口,按压,直接开门见山地威胁。 “是直接说今天是我对你动的手,让我进去,还是让我现在坐实,你自己选。” 第132章 齐宿你真让人嫉妒 谢固被棍子摁得有点呼吸不上来,笑看他藏在眼中堪称病态的偏执。 “齐宿,虽然我知道那是你此生挚爱,但你这样子也太恐怖了,爱到要替她进局子?我记得你们还没什么关系吧?” 后半句无疑在往他卑劣的心脏撒盐,不过这是事实,齐宿并不反驳,只是那根棍子要戳进谢固的胸腔了。 他挺想弄死他的。 谢固看他这样,被揍成这样感觉也值了,哈哈大笑两声,忍着疼注视他这好笑的样子。 “齐宿,我有时候真是嫉妒你,你怎么就那么好的命呢?” 美好的家庭,恩爱的父母,成功的事业,想要什么都有。 想干什么都会成功。 就连一直仰慕幻想的女神都来到了身边,刚在会所看到两个人的时候,谢固真是嫉妒得难受啊。 他用最调侃的语气,直抒胸臆:“齐宿,我当时想你真该死啊。” 谢固骂道:“你这幸福的混蛋。” “你说嫉妒我,那你知不知道你靠近她的时候,我嫉妒得想弄死你?” 齐宿加重一点力道,如同镶嵌在唇角的笑也淡了许多。 “原来你也会嫉妒啊?”谢固不觉害怕,更觉稀奇,“只是我稍微靠近你就那么嫉妒,她薛大小姐要是真跟别人亲了,以后结婚生子你还不嫉妒疯了?” 齐宿确实嫉妒疯了。 只是以前他全咽在心里化成祝福。 现在…… 贪心被喂大的他,想把靠近她的男人都杀了。 就像围绕在主人身边随时扼断其他人喉管的凶狠护卫犬。 他大抵也疯了。 居然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其实谢固早知道他不正常,他前几年在崔家当过保镖,虽然那时他没见过薛知恩,但他见过他这位为人端正的三好青年发小。 “我老早就想问了,”谢固想解开心底的疑惑,“你跟踪崔大少爷到底要干什么?” 按理说他这种对薛知恩无比痴迷的家伙,应该去跟踪正主啊。 可他当粉丝的六年从来没干过任何逾矩的事,却去跟踪正主的绯闻对象。 齐宿没回答。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他只是想看看那男人配不配得上他家知恩。 但以他偷偷回到首都跟踪半年的考察来看。 崔商,男,家世显赫,私生活干净,为人得体懂礼,对薛知恩关照有加,跟社交媒体上基本一致,完美得一根刺都挑不出来。 也就是这些毫无破绽的表象蒙骗了大众和他。 看薛知恩那么抵触,他绝不是那么清白的富家公子。 想起他,齐宿的眸光又沉了沉。 这问题问不出来,谢固也没执着。 “我原本想跟你争一争,看看你齐大艺术家顺风顺水的人生能不能因为我出现唯一的遗憾,”他还在笑,“没想到却被你救了一命。” 谁能想到像行走金山一样的薛大小姐会是个疯子? “说不定,你这一条命会断送在我手里呢。” 齐宿也跟着他笑,只是这笑真诚瘆人多了。 他压低声音:“如果你不同意把揍你的人换成我,我不介意杀了你帮她掩罪。” 谢固感觉得到他不是在玩笑。 心里暗骂一群疯子。 “看你急的,我又没说要追究,”谢固用力掰开心口那根让他无法喘息的棍子,“看到你气成这样我就满足了,我没打算追究她。” 如果他刚开始还对薛知恩有心动,幻想今天顺利后追求她。 那么现在他现在对她只剩怜悯和惧怕。 堂堂光芒之下闪耀半生的高岭之花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就像她自述地一样。 她疯了。 彻头彻尾地疯了。 谢固对齐宿抱有好心:“我其实也不建议你继续跟她有发展。” 谢固的母亲年轻时被父亲抛弃,人便疯傻了,对年少的他非打即骂,当然好的时候也很好,可这种长期的变脸折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你永远也不知道上一秒还温柔摸你头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给你一耳光。 即便他从没放弃,将妹妹送进寄宿学校,一直在外拼命值钱救治母亲,齐宿家也给他介绍过最好的医生。 可她还是在两年前自杀了。 这事对谢固打击很大,终日窝在这娱乐城醉生梦死,偶尔帮邵扬顶顶场子,应付应付客人。 人是复杂的。 他虽嫉妒过齐宿的完美人生,但他私心不想他真过得不好。 与疯子为伴的那种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齐宿,你把她送走吧,”谢固好言相劝,“我不追究她,她说不定会对下一个人动手,你不可能一直替她顶罪。” “那我会在她动手之前阻止她。” “你真的能一直阻止她吗?” “我尽量。”齐宿无法保证。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知出自谁的口中飘散在半空。 救护车来了,谢固被带走前把薛知恩的卡递还给他:“告诉她,今天是我活该,钱我不能要,她别有愧。” 疯子发完疯,清醒后,那愧疚就像潮水,能把人活活淹死。 齐宿接过嫌他脏似的好好擦了擦,无视谢固哽住的表情,对邵扬说。 “医药费和赔偿我会给,还有今天的酒水钱、出场费都换成我给。” “齐哥,过了吧……”邵扬感觉他舔到离谱。 “我给跟她给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他的钱就是她的钱。 说来说去,还是她在花钱。 齐宿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多说。 卡宴,车内。 被齐宿提前好说歹说劝上车的薛知恩沉默且木讷地坐在副驾驶,视线不知道在看哪儿,疯狂后只剩无尽的空寂,令人窒息…… ‘咔’一声,车门打开。 被踹脸又扇巴掌的小金毛喜滋滋地摇着尾巴将在路边糕点店买的甜糕献宝似的捧过来。 “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马上就回家了。” 家? 我还有家吗? “我的家永远是你的家。” 小狗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狗狗会永远爱你啊。” 齐宿笑弯了眉毛和眼睛,像挂起轮好看的月牙,全然忘了在会所哭成什么样子。 他不仅是狗,他还是鱼,对她伤害他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你怎么没跟着上救护车去看看脑子?” 薛知恩不知何时离他很近,轻浅的呼吸撩在他唇畔。 齐宿激得抖了下,忙往后缩,眼神因近距离慌乱闪躲:“我、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看着他,看着一遍遍就算遍体鳞伤也不停向自己靠近、散发温暖的他。 薛知恩肺脏好像有什么激烈的渴求要不管不顾地冲出来,迫使她违背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齐宿——” 她垂睨两臂之下,将高大身躯委委屈屈缩在驾驶座里满脸羞红的男人,摸出那个印着001的黑色小盒,动听的嗓音低声敲在他心头。 “跟我用吧。” 第133章 你可以不用 齐宿的心跳啊。 呼吸啊。 都变得又沉又粗。 他本能地想把眼神躲闪开,可她占据了他所有视野,所有触感,他又能躲到哪去? 薛知恩要开包装了。 她没经验,这辈子第一次摸这玩意,找开口找了有一会儿,刚拉住塑胶包装的小口,滚烫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齐宿缓了口气,哑声说:“……不行。” “不行什么?” “我们不能做那种事……” “什么事?” 齐宿说不出了,脸涨得通红。 还能是什么事? 总不能是打开包装两个人坐在一起吹气球吧? 薛知恩看着他要烧熟的模样,突然说:“你不是要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吗?” 说着,她拉起衣摆,拉起他的大手往自己腰里带,低低哑哑地说。 “你看吧。” 尽管每天帮她洗澡,她的腰被自己摸过很多次,但那些都是没有杂念的触碰,可此时…… 齐宿对她的心思并不清白。 即便极致克制,也不免泄露一点本性。 他本能地掌住她的腰,指上常年绘画累积的稍显粗粝的薄茧轻轻刮蹭她细腻的皮肤。 薛知恩眼帘垂着,长睫轻颤,辨不清情绪,但细微变沉的呼吸缠进了齐宿的耳畔。 原来—— 她也会因我动容。 这个意识足够齐宿欣喜若狂,五天五夜睡不着觉。 只是满足后,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他一定会被抛弃。 她并不爱他,此刻也不过是一种冲动之下的幻觉。 齐宿是个足够理智清醒的人,他一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不该要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齐宿自私地不想被丢下那天他哭得太难看。 所以确认她身上确实没受伤后,他捞起她紧紧抱在怀里,好好教育。 “薛知恩,这样发泄人是好不了的。” 他希望能跟她更健康的交往,而不是没有爱的纠缠。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他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一样抱着,让她的头埋在他颈间,是极端呵护的姿态。 修长的手指大逆不道地握入她的指缝,十指交叉,掌心的温度不由分说地侵向她。 车内,两人毫无缝隙的拥抱着,没有任何旖旎心思的相互依偎,可画面却比缠绵还要令人心脏跳动。 “这样也算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齐宿晃晃他们紧握的手。 十指紧扣,紧密拥抱,怎么不算一种呢? 这更像一种神交。 “……” 心口抵着他硬邦邦胸膛的薛知恩躁怒奇迹般平缓下来。 良久,忍不住似的侧头深嗅他颈窝的味道,时不时轻蹭,好像他身上涂了猫薄荷一样迷猫。 齐宿有些痒,但他忍住了,任由她汲取自己的体温和味道。 直到把她暖和许多…… 齐宿滚动喉结,似是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问:“你饿不饿?” “嗯……”薛知恩松开他,“饿。” 闹腾了一天,她确实饿了。 齐宿心疼坏了,擦干净手揪着松松软软的糕点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手边放着瓶矿泉水,薛知恩窝在他怀里沉默地吃着,乖顺得不可思议。 吃了一半她就不想吃了,环腰抱住齐宿,埋进他的胸膛。 “怎么不吃了?”齐宿轻声问。 “想吃你做的饭。”薛知恩闷在他怀里小声回。 “……” 齐宿把她剩下的那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压下那股疯狂生长的躁动。 “那我们回家。” 回程的路上薛知恩玩着那小盒子,齐宿开着车有些不敢看她,手心冒汗。 “其实,其实,我买得时候根本没想过你会用……” 更没想过她会邀请自己用。 他当时大脑一片花白,完全无法思考。 只麻木地按她说得去做。 薛知恩持着那小盒抬眸瞥他,淡淡道:“也可以不用。” 齐宿以为她说不做,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股说不上来的失落反上来,但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听到她下句话差点一脚油门冲出去。 真是要疯了。 这件事翻篇。 齐宿不跟她讨论人类最原始的生命大和谐,薛知恩也没执着,两人的氛围就这样奇怪地平和下来。 单元门口。 齐宿下车前把那张卡递给她,将谢固的话简单带到。 薛知恩看着那张完好无损返还的卡,良久说:“你认识的也都是些怪人。” 她没接那张卡,说:给齐宿了,够他再买辆保时捷。 齐宿肯定是不能要,虽然他很想拥有‘薛知恩银行卡’的本身,但存着钱的他不能拿,回到602他把卡放进床头柜沉甸甸的卡包里。 薛知恩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后看他的这些行为。 说实话。 如果齐宿是个捞男,那他一定是个最高级的捞男,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好到离谱的脾气,给他花点小钱,对任何一位大小姐来说都没问题,甚至合情合理。 但他偏偏不要这些,只要一些莫名其妙的抓不到摸不着的东西。 这种人以薛知恩在金玉堆砌的价值观里来评判一定不止要那点小恩小惠。 他所求必然更多。 可她确实把私人金库的密码都告诉他了,他完全可以带着她所有身家远走高飞…… 呵。 真厉害。 她拿这种家伙完全没办法。 齐宿把多余的糕点摆放到陆筝的遗像前,他这段时间经常会来换新鲜的贡品,也会得到薛知恩的默许后来上香。 好像死的是他妈。 薛知恩嘲讽他几次,他也不听,只笑呵呵地说:“她生下你,我很感谢她。” 等到这时,薛知恩就不说话了,看着遗照的眼神总是很复杂。 第134章 你这垃圾死骗子 晚饭后。 薛知恩的手机一直在响。 她把他捞出来后手机便又关机了,今天出门才开机,这个点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个不停,齐宿收拾完看向她。 “知恩,有人在给你发消息。” 薛知恩不去看,冲他张开双臂,齐宿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过去抱住她。 她好像很喜欢这样拥抱,尤其抱她时摸摸她的脑袋,会跟猫儿一样蹭蹭他,齐宿软软的心脏贪婪这份难得的乖巧,格外小心地对待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是手机提示音一直不停地烦人。 薛知恩也嫌烦得皱皱眉,掐他的腰:“你看。” 齐宿愣了一下,那铃声越来越吵,女生催促他:“快点。” “哦哦……” 她的手机就扔在沙发上,还没有设密码,一往上滑就打开了。 看偶像的手机。 他确定没在做梦吗? 现代社会,手机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私…… 齐宿有些恍惚,但在看到消息内容就不恍惚了。 乱七八糟的消息有很多,最上面轰炸的是个熟人。 顾盼:【你还在那个老小区吗?】 顾盼:【我今天去找你,你不在。】 顾盼:【我明天还会去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顾盼:【请你务必见我。】 顾盼:【还有,不要跟你对面那个猥琐男走得太近,他很危险。】 顾盼:【薛知恩,记住我说的话!】 齐宿觉得这女人有点烦,他是不是暗恋他家知恩? 在他怀里的薛知恩也看到那些消息,她似乎叹了口气,环他腰的手没放,反而紧了紧。 齐宿垂眸,笑:“她说我好危险,知恩要不要离我远点?” “你不是好东西,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薛知恩冷声回。 “那你怎么还抱着我这种垃圾……” “因为暖和。” 齐宿无话可说了。 感谢他是个男的,感谢他体温偏高,能吸引猫猫凑过来贴贴。 “你不让抱就算了。” 说罢,薛知恩就要松开他,齐宿赶紧揽住她的后背。 他好几天没抱她了,哪舍得她离开,期期艾艾地说:“你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不是你让我跟你保持距离吗?” “我……”齐宿自知理亏,按捺闷闷的心底,低声恳求,“你以后想怎么发泄都可以找我,不要再去找别人了好吗?” 薛知恩不说话。 尽管这话过于越线,可齐宿还是想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求她:“答应我好吗?” 薛知恩还是一言不发。 齐宿有些慌张,他恐怕她那天不见,其实她去找别的男人都是小事,他最怕她会出去伤人,杀人。 一旦越线。 她的人生几乎可以说全毁了。 就算薛家有能力给她脱罪,可她本心绝对不是滥伤无辜的人,齐宿不敢让她的痛苦继续增加了。 他好心疼、好心疼她。 齐宿跟她保证:“你对我做什么都好……别去找别人,薛知恩,别去找别人。” 薛知恩不知何时抬起头,望着他急得要氤出水雾的漂亮褐眸,琥珀般晶莹剔透,那里毫无疑问地只有她。 忽然,她说:“那你来吻我。” 齐宿的呼吸又一停。 薛知恩坐到他大腿上,两条笔直的细腿不由分说缠上他的劲腰,藕臂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只隔了少少的距离,冷淡的眼眸垂睨他。 “你不是说会听话吗?怎么不动?” 齐宿眼睛发热,落在两旁抓紧的手拢上她的腰窝,粗壮的手指虚虚掌握着她。 他既然说了听话…… 但他仰头,只敢像狗一样蹭蹭她的额头、眼尾、鼻尖,不敢去真触碰她的唇。 他给自己不太清醒的大脑反复洗脑—— 狗狗亲亲舔舔主人的脸、眼、颈、掌,都是很正常的行为。 他不是不知好歹要当她的情人。 他只是她忠诚的狗而已。 他们很快就能恢复偶像和粉丝、神和信徒的身份。 但是,真的能回得去吗? …… 薛知恩心想—— 她可能不会想吻别人了,别的男人没有他香,没有他好闻。 没有他会脸红。 没有他会被亲哭的漂亮眼睛。 也没有他会变态一样荒谬…… 虽然她根本没亲过别的男人。 但薛知恩就是觉得别的男人比他无趣太多太多。 可…… 不知道想到什么,薛知恩忽地有些生气,冷冷嘲讽。 “一边跟别人相亲,一边在这儿跟我接吻,你可真是个合格的垃圾。” “……嗯?” 齐宿脑袋晕乎乎的,一时没听清。 那薛知恩就再说一遍,给他听,一字一句。 “我、说、你、是、个、该、死、的、垃、圾。” 没等齐宿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薛知恩死死扼住他的喉咙,猛地问把他按倒在沙发上,透不进去半点光的眼仁阴沉至极。 冷声对他判刑:“脚踏两条船的死骗子。” 齐宿不懂他哪里骗了她,一脸疑惑。 还有他什么时间脚踏两条船了?! 他连薛知恩这一条宝贝船都没有啊!! 或许就是这份无辜神态彻底刺激到了薛知恩,她加重力道,刚才的温存消失得无影无踪,唇边是一抹狠戾残忍的弧度。 “你这种垃圾不如先去死吧——” 她贴心道:“放心,别说缠着我了,你死了之后我会花钱请道士作法三天三夜,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第135章 她说,对不起 “呃……” 齐宿肺部空气急剧减少。 如果说上次她是醉酒认错了人,那么这次,她的杀意绝对是对准他的! 没人知道—— 薛知恩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两边沾的人。 她的家庭因为父亲出轨毁了,母亲变成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母亲的生命和她的职业生涯因为一个她毫不放在眼里还两边勾搭的烂男人毁了。 所以她此生,最厌恶、最憎恨出轨、三心二意。 即便他们并没关系,她也不在乎他,但他这种加着相亲对象还心安理得跟她拥抱接吻的行为,还是成功激怒了薛知恩。 没关系。 她可以补救。 只要杀了这个杂碎。 她眼中浸满狠意。 这时,齐宿握住她的手腕,给自己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第一句话不是薛知恩以为的求救或是狡辩,而是眼睛亮亮一句。 “知恩,你是吃醋了吗?” “……”薛知恩只静了一秒,森森道,“你想死吗?” “你不是已经在杀我了吗~?” 齐宿贪恋地握着她的手腕,指腹细细摩挲她内侧跳动的脉搏。 “你居然会对我这么上心,”尽管他搞不太清楚状况,但他还是幸福道,“让我感觉你都要爱上我了~” 请道士作法,魂飞魄散,这份情感该多激烈啊,那可都是超级憎恨的仇人才有的待遇。 齐宿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居然这么重要。 他好开心。 “谁会对你这种朝三暮四的垃圾上心?”薛知恩眸色愈沉,“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如果你不把我当回事,现在为什么气得想杀了我?” 齐宿白着逐渐缺氧的脸,笑。 “……” 薛知恩没有回应他。 只是力道越来越重。 …… “闭嘴,我没有闲情听你说遗言!” “最起码让我死明白吧!” 齐宿转过立即稍稍红肿的俊脸,眸底是具象化的委屈。 “我什么时候脚踏两条船了?” 他是可以死在她手底下,他乐意,他高兴,但他可不想背着朝三暮四的罪名死。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呵,”说起这个薛知恩明显被激怒,将他白皙的脖颈掐得青紫骇人,“扫码加了人家联系方式,还在这给我装好男人,你不恶心我还嫌恶心。” 扫码? 联系方式? 齐宿快速想起前几天去买菜刘婶给他介绍侄女。 原来她都看见了。 “我……” 齐宿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心脏隐藏的种子好像在疯狂生长,破土而出。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我当然不在意。” 她这可不是不在意的样子。 齐宿马上就要下地府跟她天人两隔了,他也没命卖关子,直说—— “我只是扫码给刘婶付款而已,没有加别人,我总不能白拿人家的菜不给钱啊。” “……” 薛知恩手上力道明显顿住。 “你不信的话可以看我的手机,我对你又没秘密。” 齐宿要委屈死了:“我一天到晚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哪有空跟别人聊天。” 薛知恩自然不可能去看他的手机,他们又没什么关系,查岗那是女友该干的事。 但她仔细回想这几天…… 好像确实没怎么见过他碰手机。 他更爱盯着她看,傻笑。 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笑什么。 薛知恩的表情有些空白。 也就是这时,齐宿有力气从裤兜里捞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给她看。 “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我那么爱你,除了你,我不可能跟别的女性有发展……” “我也不可能跟你有发展。”薛知恩几乎是立刻说。 齐宿愣了一下,持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低眸唇角的弧度有些苦涩。 “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的。 齐宿确实没有加刘琉,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嗯。 她因为这个误会又差点弄死他。 薛知恩看着他,修白脖颈青紫,脸上快消掉的伤又肿了起来,眼尾红红的快要将眼下那点小痣淹没了,又要哭泣的可怜模样。 他好像总在她这儿受欺负,不自觉成她的本能了。 她不想这样的。 或许,她该好好道歉。 但是,薛知恩长这么大,除了母亲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她的指尖覆上他的脸颊,齐宿本能地抬头,湿漉漉的杏眼望着她。 薛知恩按上他的红肿,轻声问:“疼吗?” 齐宿对着她总是发痴的,他弯着眉眼挨上她的掌心,轻蹭:“不疼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暴躁对待就像一块冒着丝丝凉意的薄荷糖。 虽冰冷刺激,但一点点抿化了内里是糖浆一样甜甜的芯。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薄荷糖。 但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 “今天你对我很特别~感觉我的纪念日又可以增加了~” 齐宿喜滋滋地说。 薛知恩看着他,张开有些干涩的唇:“……你不怪我吗?” “你怎么对我,我都只会开心啊,反而——” 齐宿看她的眼神掺了一丁点埋怨。 “你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他自然是不敢想薛知恩会在意他的私生活,可她现在因这个发作,那就是憋了好久了。 我们讲过。 猫是很会忍痛的生物,他们沉默,安静,即便生重病、受伤也一声不吭,所以被伤害后他们仍缩在角落保持安静,只有被刺激到时才会伸出利爪攻击别人。 而她的状态就像那只敏感多疑的猫儿。 怪不得她一直大骂他是骗子。 如果他真加了别人介绍的女性,再跟她那样亲近相处就不是变态那么简单了。 他简直是人渣,杂碎,垃圾不如! 好在他并没有。 这只是个误会。 “你自己这样憋着多难受啊……让我也很难受……” 齐宿希望她多跟自己抱怨抱怨,诉说诉说心事发泄情绪。 然而,薛知恩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第136章 你不止是我的缪斯,你还是我的伯乐 ‘啪——’ 她突然抬手加倍力道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无视口腔瞬间涌出的腥甜,以及脸颊火辣辣的胀痛,掀起眼帘看脸上血色骤然全褪的男人,淡声说。 “现在难受好点了吗?满意吗?” “薛知恩……” 齐宿心疼得泪珠子啪啪掉,大手僵在她脸侧的肿伤直抖,不敢碰她,怕她更疼。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愤怒焦急。 “薛知恩!你这是干什么?!” “还你。” 薛知恩打开双臂,是一副要拥抱他的亲近姿势,眼神却是令人骇然的认真。 她让他微颤的大手扼住自己细弱的脖颈。 “你可以打我,我不会反抗,把这些天打在你身上的还来都可以,我全接受,也绝不会还手。” 齐宿的心好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死死攥住,无处呼吸,他使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将字吐出来。 “不用,我说过不用还,我们先上药……” “你总要我还点什么!”薛知恩突然怒吼,不知在冲谁发怒,嘶吼,“你总要我还点什么!!不然我不安心,不然薛知恩不安心!!!” 这个男人不求回报的行事准则跟她二十多年的恩惠价值观完全背道而驰。 这令她烦躁,令她恐惧,令她无法控制自己。 如果这是正常的感情。 爱就是这么可笑,就是这么伟大,就是这么无怨无悔。 那她这二十年信以为真的‘爱’算什么? 算她倒霉吗? 她既然那么倒霉了,为什么还要给她看正常的‘爱’? 老天是折磨她上瘾吗? 她眼角泛红,人在干吼,一滴泪都出不来,一看就是难受至极的样子。 从最开始齐宿就发现了。 她好像不会哭。 哭是人类最基本的发泄能力,不会哭对一个常年被压抑痛苦折磨的人简直像在上酷刑。 齐宿试图让她哭出来。 但不行。 她的眼神好像阴狠的孤狼。 她高度提防、戒备。 那就是证明在害怕。 她在害怕。 她没有安全感。 齐宿不能强迫她。 她会应激。 “知恩,你先深呼吸,听我说……” 薛知恩不听他说。 她扯开衣服抱住男人的身体。 “那你就亲我吧,随便怎么对待我都好,我都接受。” 只要她能好受些。 只要能让她知道,他也是求回报的。 只要能让她明白这世上一切的好,一切的爱啊,都是明码标价的。 只要能确认…… 所有美好与温暖都有附加代价。 他一定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这才能让她好受地留在一片漆黑的原地。 可齐宿这男人好像是故意不让她过得舒服似的。 他再次拒绝了她。 “停下来,薛知恩你现在不清醒,不冷静。” “我很清醒,很冷静。” 薛知恩衣衫半褪,紧贴着他,两手抓着他的后脊,眼底清明到像面镜子。 她没喝酒,怎么可能不清醒。 她只是特别想确认一些事,一些足以决定她会不会彻底崩溃的事。 齐宿艰难地从她冷白的肌肤上移开视线,握住她光滑的肩,推开她些。 得到缓息的空余。 他拉起被她撕坏的女式居家服,给她重新穿上,胸口的纽扣不知道崩哪儿去了,齐宿只好给她揪着衣料,防止外露。 薛知恩看着闭上眼的他:“你是嫌弃我身上的疤难看?” 齐宿摇头:“你很美。” 美得他不敢多看。 “那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她自认做到这份上,应该没有那个男人会拒绝。 如果不是他反应正常到频繁。 薛知恩会认为他是真的不行。 “知恩,”齐宿忽然睁开隐忍的眼睛,“你爱我吗?” “或者说,你会爱我吗?” 爱? 再听到这个恶心字眼时,薛知恩已经基本脱敏了,只皱了下眉头。 问他:“什么爱?把你当妈妈爱吗?你想我孝敬你,给你养老?” “当然不是!” 这都哪跟哪? 齐宿喘了口气说:“我是说爱情,男性跟女性在一起的那种会相伴一生的爱情。” 毫无意外,薛知恩沉默了。 薛知恩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只有母亲,她爱她极度爱她。 世界里只有她,眼里只看她,但那终究是亲情。 爱情是什么? 崔商说过,他对她的就是爱情。 跟母亲的亲情一样恶臭的爱情。 即便她不屑他,也没准备答应联姻,但曾经对于他爱她这件事并没有质疑。 或许所有人的爱都是那么丑恶的。 直到,她看见了齐宿对她完全不同的表现。 她不确定道:“你对我是爱情?”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齐宿有些想笑。 薛知恩没笑,很冷地对他说:“我们相伴一生,不可能。” “也有不相伴一生的爱情。” “那算什么爱情?” “对啊,”齐宿笑得眼睛闪闪发光,“那算什么爱情。” 不能相伴一生。 算狗屁的爱情。 “所以你不爱我,可能未来也不会爱我,你跟我纠缠在一起一定会后悔。” 齐宿抚平她的衣领,目光低低沉沉的。 “你让我感觉我欠你很多,你不让我还,我不是很能接受,我有种预感——” 薛知恩垂眸睨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难得平静着跟他对话。 “我欠你的,可能这辈子都还不完。” 齐宿手一颤,抬眸看向她: “薛知恩,你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欠你更多。” “这是你第二次说,”薛知恩不解,“你究竟欠我什么?” 齐宿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眉眼,鼻尖,唇角,避开伤痕,细细触摸,指尖留温,在碰他的珍爱。 “知恩,还记得我的职业吗?” 画家。 薛知恩记得。 齐宿也知道她记得。 她记忆力好,尤其是他这种程度的变态怕是会在她脑海里留下一辈子的痕迹。 想着,齐宿的褐色眸仁发亮,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在她稍怔的神情里与她额头紧密相抵—— 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告诉她一件很多人都知道,但唯独她从未挂在心上的事情。 “薛知恩,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伯乐。” 第137章 依赖,依存 “伯乐?” 薛知恩脑中隐约划过一段记忆,但很快被她否决了。 如果是那人,他现在应该在首都大厦里功成名就地品红酒,拥有他拼命想要得到的名声富贵,而不是龟缩在小城,过这种朴素平凡的生活…… “你想起来了吗?” 齐宿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我不认识你。” 薛知恩否决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测。 齐宿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一缕失落,但这份失落未在她眼前晃太久,齐宿将头抵上她的颈肩,无奈地笑笑。 似在感叹,又似自嘲。 “薛知恩啊,我在你的人生里还真是无足轻重……” 但你却是我人生里最大最大的恩人。 齐宿抱紧她,用从没敢外泄的力道抱紧她。 薛知恩被挤的发闷,但她没阻止,停在半空的手缓慢地回抱住他,指骨抓紧男人的衣料,在手里变了形。 她埋在他温暖的颈间,低声说:“最起码你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变态的人。” 齐宿身子一怔,没忍住轻笑出声。 “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在骂你。”薛知恩冷言冷语。 “你的声音真好听,”齐宿歪头蹭蹭她,“我真的好想听一辈子。” “你在做梦。” “如果这是梦的话我真想永远都醒不过来,但这不是梦——” 齐宿慢慢松开她,深深凝着她,认真且坚定道:“薛知恩,你需要醒过来。” “……” 齐宿给她脸颊上药时,薛知恩一直盯着他的脸,齐宿抬眼跟她对上,她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等他垂眸就又看来。 齐宿莫名有种很强的既视感。 他被薛猫猫盯上了。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齐宿指尖涂着药膏,药膏冰凉,但在他的体温下很快就会暖化,到脸上没多久就热乎乎的了。 薛知恩眨眨眼睛,长睫扑闪扑闪说:“你该先给自己涂药。” 他满身的伤。 齐宿笑:“我皮糙肉厚,不涂也没事。” “真心话呢?” “哈~我好开心好兴奋,感觉又被你奖励了,哈哈哈哈——” 薛知恩静静看着他贪恋地抱着胀痛的脖脸的痴汉脸,她又加了把火。 她靠过去,在他咧开痴笑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齐宿病态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涨红的肤色,水润的眸光。 她说:“这才是奖励。” 霎时,齐宿全身都红了。 伤他骂他是没用的。 一定要吻他,抱他。 脸颊冰敷消肿,例行每日的按摩药浴保养后。 多日被赶出家门的狗终于哄得主人开心,成功再放他进屋。 齐宿慌里慌张地说:“我、我可以睡地上。” 薛知恩抱着他不放:“那我们就一起睡地上。” 他不能让他家知恩再睡地上,只好睡到她的床上。 这是她第一次邀请他同榻而眠。 齐宿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他也知道这代表不了什么,可他还是贪心地揽住她的腰,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确认她没反抗,反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齐宿强忍心跳,心想—— 算了。 能多挨一会儿就多挨一会儿吧。 未来近在眼前。 但此刻她还在他臂弯里。 这就够了。 齐宿不贪心。 但他的心脏比他贪心。 “你的心跳好吵。”薛知恩闭着眼烦躁道。 吵得人睡不着觉。 “那我下去。” “不要。”薛知恩不放开他。 齐宿无奈:“那你要我怎么样嘛?” “能不能别跳了。” “不跳我不就死了吗?”齐宿好笑。 “……”薛知恩抓紧他,在无尽的沉默中忽然说,“别死。”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求求你。 “嗯,”齐宿似有所感地轻拍她微颤的肩膀,承诺,“我不死,我命硬。” 他望着天花板,其实他隐约能感觉到薛知恩对他如藤蔓般疯长的依赖。 这在一般的变态眼里肯定是天大的好事,但齐宿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样不太健康。 她从来不该被他私藏。 世界里也不该只有他。 他拍着她的背哼着摇篮曲哄睡时,思忖。 …… 翌日。 顾盼来的很早,她看到一脸伤的齐宿系着居家围裙,还有屋内的饭香一愣。 “知恩,”齐宿朝身后喊,“顾小姐来了。” 屋内的装饰很温馨,与她上次来的一片狼藉的景象简直大相径庭,让顾盼一时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是哪家新婚夫妻的爱巢? “你……” “顾小姐进来戴鞋套吧,别把家里踩脏了。” 齐宿对她不算礼貌。 家里? 顾盼拿着一次性鞋套一脸懵,抬头看看门牌号。 这是薛知恩的家没错吧? 她再看看屋内干净整洁的地毯,只好把鞋套换上。 齐宿厨房还煮着养胃的粥,五谷杂粮的香气溢出来。 薛知恩难得乖巧地坐在餐桌前,手边放着齐宿亲手烤的,并提醒饭前不能多吃的曲奇小饼干,桌上的平板播放着用来打发时间的幼稚卡通动画。 “我不是让你离他远点——” 顾盼坐到薛知恩对面,瞧见她微红的侧脸。 “你的脸怎么回事?” 顾盼身体前倾。 薛知恩眼都没抬得嚼着曲奇,她用得力气大,冰敷好久还留有一点痕迹,齐宿心疼坏了,边给她冰敷边哭了好半天。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顾盼要碰她的脸,薛知恩蹙眉躲开,冷淡道。 “别碰我。” 顾盼想起她不喜欢被人触碰,原因要问故去的陆总了。 她收回手,记起脖子脸上更惨烈的齐宿,不确定道:“他……打你了?” 薛知恩没准备回她这个问题,反问: “你还一直找我做什么?我不记得我有欠你钱。” 顾盼一噎:“你需要向谁借钱?”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还是那件事,”两人难得平心静气地聊天,顾盼说,“我来想劝你回首都。” 薛知恩一言不发。 顾盼往厨房瞅了一眼,确认那男人没动静,继续说。 “你不会真想在这儿待下去吧,虽然我不清楚你跟那个猥琐男到底怎么回事……但你应该不想一直待在这儿吧?” 第138章 友情的背叛 “我就是想留在这又怎样?” 薛知恩咬着甜曲奇淡淡掀起眼帘。 “你肯定不能留在这儿啊!” 顾盼一拍桌子,语气有些激动,她极力忍耐下冲动的本性,试图讲道理。 “就算咱们彻底放弃滑雪,你还有家产呢,你家里还有几个不安分的,你就任由他们侵占属于你的财产?” 薛知恩沉默。 顾盼以为她听进去了。 “你不能一直缩在这里吧,现在外界都将你当做不敢露面的缩头乌龟,你让支持你的那些股东怎么想?你就真的甘心抱着你妈留给你的遗产过一辈子?” “就算只是这样……”薛知恩淡声接话,“我也花不完。” 陆筝一辈子都在争。 她什么都要赢,都要做到最好,留下的大笔遗产已经非普通人可以想象。 就算脱离了薛姓,薛知恩的财富也只是少了锦上添花。 她并不在乎薛家。 一切都是母亲对更高名誉的执念。 顾盼卡壳:“那,那也不能便宜别人!” “不会便宜别人。” 薛知恩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了。 顾盼还想再劝,齐宿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出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小心烫,哦,不好意思。” 顾盼被他一下子从椅子上挤了下来,差点跌倒在地。 “你!” 顾盼气得回头想骂他。 “顾小姐要留在家里吃饭吗?”齐宿看向薛知恩,寻求她的意思,“可是没有做她的那份,我再煮点吗?” “不用,她马上就走。”薛知恩头都不抬。 “薛知恩!” 顾盼这回儿是真生气了。 这猥琐男怎么还是个死绿茶?! “我都不计较你上次要撞我的事了,今天我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找你,结果你这次对我也没有好脸,我找你都是好心为了你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多日异地,找她还四处碰壁的委屈终于在此时爆发了。 顾盼站在薛知恩旁边,暴脾气的冷艳御姐,陡然红了眼眶,泪水憋不住在打转,她指尖揪住外套边边。 “他们都说找不到你,他们都忙,都不继续找你,我说我来找,我一定要看到你……” 薛知恩:“你也要在我面前哭?” 女人委屈的诉说忽地止住,透过模糊的视线看清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立即想起什么似的,匆匆用手背擦掉那点眼泪。 “我不哭,我不哭,薛知恩我不在你面前哭,我错了,你别难受……” 齐宿看着两人诡异的相处模式,拿碗的手没由来一紧。 怎么回事?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想起薛知恩对他眼泪的态度。 脑中不禁连成一条线,那线上的真相令他毛骨悚然到碗有些拿不住了。 顾盼厚着脸皮留下来吃早饭。 做得不够当然是齐宿胡扯的,多的他一般都喂楼下那两条狗。 正在敲代码的陈奉孝打了声喷嚏,拢拢领子,入春好久了,怎么还这么冷。 齐宿按捺下不安,将盛好的养胃粥放到顾盼面前。 顾盼不信任的目光从香喷喷的粥移到这位居家好男人身上,质疑道。 “你不会在里面放脏东西吧?” 她查到了这男人是薛知恩的粉丝。 这实在不算很难调查的秘密,住在四周的街坊邻居,全都认识齐宿,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公众人物,谁都能说上几句。 “一个滑雪的小姑娘。” 听说他经常混迹在老年人堆里,还请他们注册新账号帮他家知恩做数据。 这些消息无疑加深了顾盼对他的警惕。 怪不得他知道自己姓顾。 他果然不是猥亵犯那么简单。 他还是个危险的猥琐私生饭。 齐宿对她可没有对薛知恩的谄媚态度。 “顾小姐,你要是不想吃不用勉强。” “谁乐意吃?”顾盼翻白眼,顺手也拉住薛知恩的碗,“别吃他做的,我看那些私生饭还会往里面放自己身上的玩意,我带你出去吃。” 薛知恩不耐烦看向她:“要出去,你可以出去。” 被维护的齐宿用星星眼看着他家知恩。 啊~ 她果然好宠爱我。 但薛知恩转头就对他说:“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好的,知恩。” 齐宿笑着答应,但眼睛可没从她身上离开一星半点。 薛知恩不跟她走,顾盼也不能把她绑上车带走,只好憋屈地忍下,警告的目光射向对面可疑的男人。 “你最好没有往里面放奇怪的东西,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顾小姐,”齐宿的神色突然严肃,“如果我要害她,我会比你先向自己动手。” “……” 顾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划过一丝古怪。 他们说话的这回功夫薛知恩已经吃起来了,她的那份齐宿有特意搅凉些,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粥懵懂无知的样子。 顾盼的心情复杂。 感觉她真是太单纯了,一个人在外面怕是会被骗得渣都不剩。 不然也不会让一个陌生男人登堂入室。 前几年,顾盼刚入队的时候还没跟薛知恩关系变好,曾撞见陆筝在私下是如何对待她的,那过剩的母爱只是在远处观看都令人窒息。 所以后来可能是出于怜悯吧。 顾盼自发地对她多加关照、保护,就像个安全感满满的大姐姐。 这也是为什么网上有很多她俩的cp粉。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友谊变了质。 大概是从陆筝调查她后找上她,说会给钱让她家度过财政危机。 条件是拜托她多多看顾薛知恩,注意她比赛时的状态,接触了什么人。 也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 她收了。 没办法,父母的焦头烂额让她不得不接受‘恶魔’的馈赠。 她到现在都记得薛知恩发现时看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麻木的,空白的,习惯了背叛的眼神。 ‘看吧,知恩,这个世上只有妈妈是最爱你的,你的好朋友都是可以用钱买的,如果不是我给的钱足够多,她怎么可能对你那么好呢~’ ‘恶魔’似乎在两人身旁低语。 顾盼以为她会跟自己决裂,为此提心吊胆了很久,但薛知恩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生气质问都没有。 一切如常。 就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 她平静地接受了,所有人都带着目的接近她。 这世上最爱她的只有妈妈。 第139章 逗狗 可伤害并非不存在,顾盼想起刚见面时她对自己厌烦的眼神。 当时她又累又急没顾上。 现在…… 顾盼放在桌上的手攥紧,瞧见薛知恩喝粥时几缕头发往前滑落,她刚想伸手帮她捋到耳后。 “知恩。” 这时,突然有人出声,顾盼的手一顿。 “我帮你扎一下头发。” 齐宿拉下腕上的小皮筋,走到她身后垂着柔和的眸色,大掌灵活地将她的发丝拢在手心,温柔地扎起。 然而薛知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继续舀着粥吃,齐宿顺着她柔软顺滑的浓密乌发,满目柔情。 用他用过的发绳,扎住她的头发,摘下来后放在鼻尖细闻,还沾有她发间令人陶醉的香气。 简直跟做梦一样。 齐宿忍不住勾唇。 顾盼看着这个神态痴迷,动作却极尽温柔的男人,眼中极快闪过什么。 尽管齐宿做的早餐再香,心里发堵的顾盼也没吃一口。 她不吃齐宿也不在意,倒是薛知恩抬头看了眼把那碗粥拉过来一口口喝了。 两人皆是一愣。 齐宿当然是开心到狂摇尾巴,后背直冒粉红泡泡。 顾盼则是脸色难看。 “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她凭什么那么信任你?” 厨房,顾盼靠在橱柜边质问正在洗碗的好人夫。 接近薛知恩是个特别漫长的过程,她也是持续了一年才到能跟她并排走说上两句话的程度。 薛知恩跟这男的才认识多久? 怎么气氛就能这么好? 怎么他碰她就没那么大反应?! 顾盼心里头发酸,恨不得把这男人瞪出个血窟窿来。 齐宿用挂起的太阳花擦手巾拭掉修长指骨上的水渍,擦透筋脉,轻笑了下。 “顾小姐,我知道你嫉妒我,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更喜欢我~” 他这话格外欠揍,顾盼瞪他的眼神发冷。 “我知道你是她的粉丝,也算是老粉了。” “所以呢?”齐宿挑眉。 “那你应该清楚她的家的情况,”顾盼警告他,“我劝你别有不该有的心思,薛家不会让你这种人进门。” 滑雪是个费钱的运动项目,特别是从小培养,顾盼家够不上豪门也算富有。 她用审视的眼神打量这个除了脸和身材,穿着行事都朴素无华的平凡男人,自然而然将他定性为想攀高枝的捞男。 顾盼扯了下嘴角,不屑道。 “你肯定是想要钱吧?你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 她拿出手机,滑到转账界面。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我给,拿了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齐宿沉默地睨着她,唇边的笑意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顾盼没有多少耐心:“我跟你谈已经是很给你脸了,你最好见好就收,如果让薛家知道……” 她顿了顿,眼中没半点玩笑的意思,肃然道:“你怕是不知道那天会从河沙里飘起来。” 齐宿的情绪没有变化。 顾盼不想跟他磨蹭,直接说了个数:“一百万,滚不滚?” 齐宿仍一言不发。 顾盼加价:“两百万,滚不滚?” 齐宿还是不吭声。 顾盼对这贪心的捞男皱起眉头,出了个故意侮辱他的数字:“二百五十万,你也就配这个价了。” “我给你两百五十万,你能离开,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吗?” 齐宿终于开口了,乜她的眸色淡薄。 “哼,”顾盼不信,“你一个普通人哪来的钱,以你这个年纪在这种破地方上班怎么可能存几百万?” 顾盼灵光一闪:“不会是从薛知恩那儿要的吧?” “怪不得你对她这么好,这么贤惠呢。”顾盼瞥了眼收拾整洁的餐具,嘲讽他。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顾小姐。” “你说什么?”顾盼眼神一凛。 齐宿始终礼貌温和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是谁都会收钱接近她,也不是谁都会收钱离开她,顾小姐,不是谁都跟你一样。” “你怎么会知道……” “顾小姐,这不是什么很难查的秘密,你家公司前几年遭遇危机是陆总出手相助,这都是公开的信息。” 齐宿扶着厨房的推拉门,回眸斜她时半张隐在阴翳的脸满是冷淡,“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以己度人。” 顾盼紧盯他的背影,被戳中痛处的心口发寒,攥着双手,闷在原地,一个字都反驳不出。 “知恩怎么在这儿?” 齐宿淡着神色走出厨房,转头就撞见挚爱,眉梢轻扬,笑盈盈地弯下挺直的脊梁跟她说话。 靠着厨房门边的薛知恩双手抱臂,不知听了多久,齐宿也不问,反倒问她:“想不想来点饭后水果。” 他买了葡萄,正要拿出来洗。 “水果摊的大哥说,可甜。” 他还悄悄凑到她耳边说:“我尝了真的很甜,就不给客人吃了,都留给你。” 薛知恩抬起半低的眼眸,视线转在男人笑容灿烂的脸上,美好得像假的。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碰上男人的脸颊,指尖立即陷进去了一点,真实的人体体温沁来。 她低喃:“是真的……” 被猫猫戳脸的齐宿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贴上她的手心,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当然是真的啦。” 薛知恩手一抖,好像被烫到似的想收回手,齐宿先一步握上她的掌背不放。 “你放开我。”薛知恩扯动手臂。 齐宿热切贴着她的手掌,说:“我是真的,热的,活的,你再摸摸看嘛。” “……” 薛知恩抿着唇,指腹一点点蹭着他细腻微粉的脸颊,齐宿立即舒服地眯起眼,就像被撸顺毛的大狗,全心的信任、依恋。 薛知恩心里有点不舒服。 “好了不摸了。” “再摸摸嘛,再摸摸嘛~”齐宿缠着她。 “不摸了……”薛知恩往后躲。 “别啊,”齐宿将头凑过去,不要脸道,“再摸摸你的狗嘛。” “你们——”调整好情绪从厨房出来的顾盼,目光复杂地看着几乎要抱在一起的两人,“是在打情骂俏吗?” 说到这个,薛知恩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齐宿整张俊脸都红透了。 “如果我说这只是主人在逗狗你信吗?” 第140章 我要叛逆,我要和黄毛谈恋爱! 不出意外,齐宿眼见顾盼的眼神变成看垃圾猥亵犯的鄙夷。 “打情骂俏你都不敢承认吗?真是没用!” 莫名其妙被训的齐宿:“我……” 顾盼懒得再管他,走到薛知恩面前,想去拉她的手,被躲开了。 顾盼看看另一只被男人握在掌里的细手,再看看她对自己冷漠的态度,有些不忿。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为什么让他碰?你们才认识多久?” 薛知恩淡声道:“因为他不是人。” 恍惚的齐宿瞬间反应过来,张嘴就是:“汪!” 顾盼:“……” 没想到他这么配合的薛知恩:“……” 场面一下子诡异地安静,只剩直勾勾盯着薛知恩的齐狗在哈气。 顾盼实在不放心她跟这么一个变态男待在一起,离近一步隔开两人的手,苦口婆心。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薛知恩回:“我就在家里。” “这怎么是你的家?”顾盼转了遍头,“虽然是很温馨,但这儿一共还没你家厕所大。” “你是说我外祖家是厕所?”薛知恩眸色冷了冷。 “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盼这才想起这房子的由来,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却找不到话来补救。 “够了,你走吧,”薛知恩转身抬步,把话说绝,“我不会跟你回去,你说几遍都是一样的答案,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见你。” “你就不怕我告诉薛家你在这儿吗?”顾盼捏紧手心,盯她的眼睛发红,“我是没法把你绑回去,但是他们可以。” “你觉得我在乎吗?”薛知恩头都没回。 她活都不想活了,薛家怎么想,怎么做,她根本不在乎。 顾盼当然知道她不在乎,换了一个说法:“那你妈妈呢?她唯一的愿望不就是想让你继承薛家吗?你是要无视她生前最后的遗愿吗?” “薛知恩——” 她语气稍顿,似乎是很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你是想不孝吗?” 这次,薛知恩的步子止住了。 “放开我,你干什么?” 楼道,顾盼拽回被齐宿揪住的衣领。 “你为什么要对她说那种话?”齐宿这辈子第一次冲一个人发怒,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就算有金钱交易,我以为你最起码对她有一点真心!哪怕一点!” “你懂什么?!” 被厉声痛戳的顾盼脸色也不好,拽住齐宿的围裙领绳,眼底是同样的愤怒,只是这愤怒里有丝丝缕缕织成网的恐惧。 顾盼压低声音怒吼: “这世道谁都可以缩在哪里安稳度日,唯独她薛知恩不行!你以为她放弃薛家,薛家的内斗就会放过她吗?!” “不可能的!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唯一的!没人会放过她!陆筝死了,能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她必须站起来!” “不然,不然,”顾盼面色越发白,“不然她会被谁杀掉的……” “谁要杀她?”齐宿拧眉。 顾盼手指脱力,松开他,捂住疲惫的脸庞搓了搓:“如果不是查过你是真住在这儿的普通人,我会认为你是来害她的。” “你应该也知道,她现在的亲人就剩父亲和奶奶,家里还有不是省油灯的继母继妹,一个养弟……” 大概是太久没人说话,顶着巨大压力的顾盼蹲下身,开始诉说:“被她打断腿送进监狱的崔家大少爷也快出狱了,现在恨不得杀了她的人……” “等等,”齐宿打断她,“你说崔商在监狱?” 顾盼感觉自己可能多话了,但她没必要帮这死人渣隐瞒。 “他被知恩亲手送进去了。” “因为她的腿?”齐宿几乎立即猜到,满目阴沉。 “不止。” “还有什么?”齐宿逼视她,“告诉我。” 顾盼避开他骇人的视线,“这涉及个人隐私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要是薛知恩足够信任你,她或许会告诉你。” 齐宿只得忍下心底的惊涛骇浪。 “所以你说那些话的目的?” “我只是想让她振作点。” 但显而易见每次都是反效果。 现在的薛知恩只完成最基础的走路、吃饭,她根本没心力也不想跟任何人斗。 “抱歉,帮我跟她道个歉,”顾盼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她扶额,“我真的不是很会安慰和鼓励别人。” “我会跟她说的,但——” 齐宿严肃道:“我想你该明白,你那些话足以对她再次造成伤害,我希望你多少能为自己的冲动多悔恨一段时间。” 顾盼咬唇一字都发不出。 齐宿叹息一声,他去对面翻出萧骋给他打印的名片,弯腰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联系不到她,你都可以联系我,最起码——” 齐宿看了一眼安静的602,笑笑:“在北城的这段时间我会跟她形影不离。” “你……” 顾盼看着他愣了愣,不懂这男人没拿钱为什么会对薛知恩这么上心,就算是粉丝这也太过了。 直到她低头看清手上的名片,恍然大悟。 名片设计感十足,整体虚印着他成名的代表作与底下简约抽象的‘宿’字签名。 “……你是!” 顾盼睁大了眼,张大了嘴,看向面前这个朴实的男人,震惊到成了复读机:“你是!!” 齐宿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顾小姐,请帮我保密吧。” 顾盼把到嘴一大串疑问,比如,你为什么在这儿当贤惠人夫,而不是在全世界开巡球画展,为什么在这去菜市场讲价,而不是在帆船酒店最高点开香槟,庆祝又一件作品拍卖出高价,全咽了回去。 她消化了好一会儿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才站起身,看着这位被误会入警局,疑似被殴打,被她拿小钱侮辱,还能乐颠颠地往薛知恩身边贴的世纪名家。 “你,你是在报恩吗?” 齐宿笑:“不算,我粉上她那是恩情之前的事。” “倒、倒也是……” 顾盼走了。 她走时心情很复杂,如果是‘齐宿’待在薛知恩身边……应该能放心吧? 她想起齐宿的猥琐行径,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602内很安静。 但这份安静很快就被书房里巨大的打砸声打破—— 齐宿小心地推开书房半掩的门,就听见薛知恩歇斯底里的怒喊。 “你都死了,为什么我到现在还要受你的绑架?” “我受够了!” “我不可能再听你的话了!” “闭嘴!” 薛知恩抓住遗像:“妈妈,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不正经的烂人吗?” 她对着遗像里仿佛要活过来的女人认真且坚定道:“我要去染黄毛,然后跟黄毛混混谈恋爱!接吻!上床!做尽叛逆的事!你别想再控制我!” 第141章 金毛巡回猎犬 “知恩……” 空气沉静后,齐宿试探性地唤她一声。 闻声,发泄完躁怒胸口剧烈起伏的薛知恩瞥眸看他,捏着遗像边缘的手没由来攥紧。 “你都听见了?” “嗯……”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我不会再听她的话了。” 薛知恩把遗像重新拍回桌上,不知在跟谁说似的低声呢喃。 “我绝不会再听她的话了。” 她幽魂一般往外走,齐宿按住她的肩膀,眉间浸满担忧:“你想出门吗?” “你不是都听到了?” 薛知恩恹恹地抬眼,眼中无光地重复她刚才对遗像说的话。 “我要去染发,打洞,纹身,跟黄毛混混恋爱,飙车,接吻,上床……” 齐宿看到她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状态心里跟针扎一样疼。 他转而抱住她的肩,将人搂在怀里,让她的额头抵住自己热腾腾的胸膛,轻轻拍着她僵硬紧绷的背安抚着说。 “别出去,头发我可以帮你染。” 薛知恩疑惑仰头。 前几年陈肆邀请他加入重金属摇滚乐队,为此送了他全套个性装备,不仅有各色染发膏,就连容易操作的穿刺工具都有。 陈肆把这些东西给他时说:“你就是太压抑了,别整天宅家吃周边玩娃娃,人生就是需要冲动,爆炸!” 但齐宿安分守己了半辈子,实在做不到他那么肆意洒脱,这些东西也就被他收到储藏室的最底层了。 薛知恩拿着那盒一次性穿刺枪,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这位外表老实温顺的好好先生。 “没想到你这死变态私底下这么野?” 调着漂发剂比例的齐宿没忍住笑了笑:“毕竟,我是变态嘛。” 齐宿没用过这些,染出来的颜色他也不确定怎么样。 他向薛知恩提议:“要不我先用自己做做实验?当然我没有别的心思……”他揪着一次性手套说,“我也是第一次染,我怕给你染坏了。” 薛知恩盯着他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齐宿就当她同意了。 齐宿是个行动派,说染他就染。 人生第一次染发,还是那么张扬的颜色,他连眼睛都不眨,还隐隐有些说不出的跃跃欲试。 齐宿的头发属于又细又软,漂发剂生效得很快,半个小时左右,一头墨色的黑发,就变成亮闪闪的纯金色了。 青年放下吹风机,随便拨弄了两下额前的金发,转头不太自在地望向一直沉默盯着他的薛知恩,耳尖微红。 “好、好看吗?” 怎么说呢。 正午的阳光斜斜洒在他身上,将细柔的金发照得极尽透明,本就耀眼夺目的爽朗五官更加璀璨,像块活生生的金子,又像个触手可及的太阳,顷刻驱散所有阴霾黑暗,也闪的人眼睛发疼。 薛知恩别开发涩的眼眸,没回答。 齐宿当然想要答案。 他靠过来,眨着深褐色的琥珀眼,黏糊糊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不好看吗?” 这褐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无辜委屈的目光,热情过头的粘人劲…… 本能往后躲的薛知恩看着他,忽然想到一个最贴切他的形容。 跟楼下那条金毛狗一样的大金毛。 原本的活泼开朗的黑毛狗狗,现在变成一只活泼开朗的金毛狗狗。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悄悄变了。 倏地,她拽住大金毛的耳垂,把他的脑袋朝自己拉近,揉着他柔软的完好耳垂,轻扯唇角。 “既然头发你都先帮我染了,那再在身上帮我先打几个洞试试应该也行吧?” 明白她意思的齐宿身子抖了两下,被她不客气揉捏的耳垂发烫,痴痴地低下迷离的眸凝着她笑:“遵命~” 吐字时的热息,喷在脸庞像粘腻灼烫的吻。 …… “知恩,你会帮我打吗?” 齐宿骨节分明的手指持着那小巧的穿刺枪,祈求似的望她。 “你想我来?” 薛知恩半掀眼帘。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齐宿没什么自尊地双手合十,双膝直直跪地,往她跟前蹭了蹭,“我这样求你,你会不会愿意帮我打?” 不敢想。 他得到薛知恩打的耳钉,他会是多么阳光开朗热爱生活的大男孩! 薛知恩垂眸看他。 齐宿满眼真挚的恳求,好像如果不帮他打,他马上就要死掉了。 这男人没什么自尊薛知恩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她恶劣地勾起金毛的下巴:“想让我帮你?学两声狗叫,我就帮你。”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被侮辱了,然而齐宿则是终于能做回本来的自己了!! 不止两声,还有附赠的其他活灵活现的狗动作。 薛知恩暗骂一声。 “蠢死了。” 他觊觎感太强的目光,让薛知恩不太舒服,那不该是一条狗对主人该有的眼神,她抢过穿刺枪,在齐宿提醒小心的声音里开口。 “哪里?” 齐宿红着张顶级俊俏的脸说:“耳、耳朵和嘴巴……之类的都可以……” “其他地方不行?”薛知恩淡睨他。 “要是你想的话……”齐宿说话磕巴,“也、也不是不行。” 他指尖扯起羊绒衫的衣摆,晕出粉意的眼睑稍扬:“你……想让我脱衣服吗?” “不想,”薛知恩抬脚踩住他的手,将他半露的窄腰重新遮了回去,眸色冷淡,“你给我老实点。” “好……” 薛知恩打量着手里的穿刺枪。 她没打过耳洞,自然是第一次见这类东西。 她母亲对她要求严格苛刻,那些豪门宴会要用的珠宝耳饰薛知恩都是几乎没有的。 陆筝曾俯在她耳侧说过: “男人们用身边漂亮华贵的女伴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而我们知恩只要站在那儿,就是全场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你不需要任何外物来装点,那只会拉低你的档次。” 但我亲爱的妈妈。 我现在就要做尽掉档次的事情。 第142章 迟来的叛逆期 酒精棉片消毒后,薛知恩把针枪抵住他的上耳骨,因为听说这里是最疼的。 她垂眸问乖乖跪在她身下,让她动手的姿势舒服的男人。 “你确定要打?” “对啊。”齐宿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你快打吧,我一想到能拥有你给我打的耳洞就感觉好兴奋。” 那个粉丝能有他这种待遇? 他感觉自己要幸福死了。 他应该没有在做梦吧? “你真的确定?”似乎怕他会反悔,薛知恩又问了一遍。 “真的真的确定!”齐宿还是一样的答案。 打个耳钉而已,又不是用锥子往脑壳上开洞,齐宿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感觉是件她亲手留在他身上的超棒礼物! 当然锥子在脑壳开洞,只要是她来,他也可以~ 男人又忍不住露出痴痴傻傻的笑容,薛知恩不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抿抿双唇,忽然想放弃,感觉给他打了会被黏上。 她移开:“要不还是算了……” “不要算了啊!”她想放弃,可齐宿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拉住她的手腕,眼眶红红的,恨不得给她磕两个头,“求你了,知恩。” “你要打去找别人……”薛知恩躲他。 齐宿要哭了,好像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你怎么能玩弄我呢?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的,我刚才还那么期待,你怎么能这样呢?不可怕的,只要按一下就行,你满足你的狗狗这点小小的心愿好吗?” 几句重量极大的控诉砸到薛知恩头顶,她复杂的目光几经变化,最后归于平静。 她垂睨着他:“就这么想我来打?”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齐宿仰头,眼底的痴迷浓得令人喘不过气。 “我喜欢你……” 薛知恩低头:“吻痕你要不要?” ‘咔——’ 耳钉打得很好,银质的穿刺针留在上面鼓起一个小小的简约圆球,说明书上说一周后才能更换耳钉。 薛知恩问他:“疼吗?” 齐宿耳朵发红,不是疼的是羞的:“我感觉不算疼,其实跟蚊子咬差不多。” 跟薛知恩比,这点疼,确实跟蚊子咬一样。 “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齐宿更在意这个。 薛知恩看着他因那点小小的银质耳钉多了丝不羁个性的漂亮脸蛋,实话实说。 “不难看。” 那就是好看。 “你夸我了,”齐宿脸颊更红了,“我好开心~” 他这样是不是离黄毛混混更近些了? 薛知恩不说话,从盒子里又捞出一支,露出自己右耳:“来,该你给我打了。” 齐宿神色有些踌躇。 说实话。 他不想帮她打。 虽然薛知恩有跟他配套的耳钉是件很吸引人的事,但这还是会疼的,他不舍得她受一丁点的疼。 “知恩,”齐宿想跟她打商量,“你先不弄了好吗?” “为什么?”薛知恩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找别人。” 齐宿见她变了脸色,脑子极快地改口。 “你再帮我多打几个吧,只有一个还不够,我的这只耳朵还有很多空余,另一只耳朵也还没打……” “你整那么多做什么?”薛知恩不能理解。 齐宿羞赧地傻笑:“机会难得,肯定是越多越好。” 薛知恩:“……这是你想要的?” “没错,”齐宿求她,“帮帮我,满足我吧。” 第一次有人说他不想要钱,不想要权,不想要吻,只想…… 这要求实在太小太卑微了,薛知恩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可能是留着备用的,那一盒的一次性穿刺枪只有三枚,齐宿一只左耳就打完了,上耳骨、中耳骨、耳垂,一共三下。 齐宿虽然感觉不太够,不过能一次性拥有三个耳洞,就算以后都没有割耳,他也很满足了。 整个人喜滋滋地,像泡在蜜罐里,连看人的眼都是甜腻腻的,像糖渍杏仁。 薛知恩沉默地盯着他一下子穿孔三次正生理性发红的左耳,又问了一遍:“不疼吗?” “不疼,心里疼。”齐宿捂住心口。 薛知恩:“?” 齐宿笑:“心脏被你这么多的宠爱击中了,真的好疼。” 薛知恩:“……” 神经病。 头发总是要染的,可是齐宿这条有小心思的坏狗狗说。 “漂发膏不够用了,好像就剩一点了。” 然后,薛知恩就得到一缕意思意思的挂耳染,和一条完全叛逆模样的金毛狗狗。 她看着镜子里只多了右耳后一点金色样式的自己和身边满头金发,耳钉熠熠生辉的傻男人,不禁疑惑。 到底是谁在重返叛逆期? 薛知恩的叛逆计划,并没因齐宿这个绊脚石停住步伐。 晚饭后,她吃着某男剥好皮的葡萄问齐宿有没有那种垃圾男人可以介绍给她交往。 她记得他认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齐宿给她按摩的大手一顿,掩饰不安地笑了声:“我不就是垃圾吗?” “比你还垃圾的。” 齐宿面不改色地自毁:“我就是世上最垃圾的男人。” 薛知恩静默良久,又是那句:“你不介绍我就去找别人。” “你想去找谁呢?”齐宿微哑的声音变低。 她在这人生地不熟,几乎谁都不认识。 薛知恩翻身曲腿,让他离自己远些,嗤笑道:“只要有钱,多得是垃圾往上贴。” “我不行吗?” “什么?” 齐宿突然抬眸深深地望向她,低沉的嗓音,声声入耳。 “你想叛逆发泄,找我不就行吗?” 第143章 好,我们谈恋爱 “我、我现在也是黄毛啊!” 齐宿臊着俊脸冲她扯脖子喊—— “我就是垃圾,无业游民一个,现在去街上也能当不正经的混混!你、你跟我玩不就好了吗?” 没有正式工作,整天不干正事在家全职伺候她,没钱没身份的齐宿,染了黄毛=无所事事可以到处闲逛的穷比混混。 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薛知恩陷入沉思。 反正她不按照母亲的安排跟家世相当的男人接触,不管找谁都会惹她生气、跟她对着干,那跟这个家伙谈恋爱一定能把她的在天之灵气活。 薛知恩想通了,被他握在手里的脚尖踢踢他:“喂,那我们谈恋爱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齐宿砸懵了,“啊?” 薛知恩神色平淡,似乎对他并不执着:“你不愿意我可以找别人。” “不是,不是不愿意,”齐宿把飞到外太空的神智一把拽回,尽力按住过速的心跳,“是,是那种恋爱?” “就普通情侣啊,”薛知恩细数,“接吻,拥抱,……那种。” 齐宿承认自己有些贪心了。 他想问她会不会结婚、会不会爱他,但这些显然还不在他们能探讨的范围中,简而言之是—— 他还不配。 齐宿是不应该答应的。 他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老实本分的正直青年,不该继续掺和她叛逆的游戏,但他愿意陪她疯、陪她闹。 而且他不想她去找别人。 齐宿满心答应:“好,我们谈恋爱。” 没关系的。 她不会真把自己当男朋友,他也不会过于依赖她的存在。 这只是一场短暂至极的玩闹。 他终于有个称薛知恩心意的回答,奖励似的摸摸他金灿灿的头发。 齐宿正被她宠爱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脑袋…… 他还在人世吗? 好幸福。 天堂站到了。 不过,说要谈恋爱,两个笨蛋也没什么经验,齐宿只想被她抱抱,但薛知恩要考虑的就多了。 察觉不对劲的她突然从男人黏糊糊的怀抱里坐起身:“这个点了,黄毛是不是该喝酒家暴我了?”她看向大只且无害的齐宿。 只被狠狠‘家暴’过的齐宿:“……那、那要不我演一下?” ‘砰——’ 沙发靠枕被一下子砸在地上,激起一阵风! “快、快给我钱,我要买酒喝,我还要去赌……” 台词还没说完,齐宿就眼泪汪汪了,抱着双手不知所措:“那个……知恩我会不会太凶了,有没有吓到你,呜,对不起……” 以为他只是在撒娇的薛知恩:“……” 开始了吗? 什么时候? “真是没用的东西,”薛知恩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这样被丢出去只能变成不可以回收的垃圾!力道像软趴趴的香蕉皮,你想吓唬谁?” “对不起,知恩,我下次会努力的。” 齐宿边道歉还边把靠枕捡起来,整理好放回原处,然后再来安抚她的背。 “不要生我的气。” 薛知恩感觉他没救了。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 烂香蕉皮! 与齐宿(黄毛版)谈恋爱的第一天的夜晚,齐宿本以为她会对他做什么,自己还暗戳戳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 结果没有。 她只环抱住他脖颈,跟他相拥而眠。 极其自然。 如果不是足够清醒,时刻提醒自己,怕是随时会深陷一种无比幸福的错觉无可自拔。 他们已经相爱,甚至已经结婚很久的错觉。 或许不止薛知恩在依赖他。 他也对她无法自制地越发依恋。 怀抱里的人儿睡熟了,只有这时齐宿才敢外露自己的卑劣。 拥得更紧更牢。 “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男鬼齐湿粘地、浓密地低语 为她做什么都好。 被她怎么对待都好。 只要她还在,她能继续鲜活…… 别说叛逆、恋爱游戏,要他拿命换、拿命哄都好。 我爱你。 比世上任何人,任何物都要爱你。 爱到想剥了自己的人皮给你取暖。 爱到想割下自己的肉块给你炖汤。 爱到想剁掉自己的腿骨为你做杖。 爱让我想为你奉献一切,让我疯。 但我不会让你对这份爱感到负担。 我会永远克制对你的爱意。 直到死亡必将到来的那天。 生命会终止。 我的爱不会。 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一直,一直看着你。 …… 说起谈恋爱。 那第一件该干的事就是——约会! 快到五月了,马上要入夏的北城还是有些凉,齐宿给她拉好薄外套,系好鞋带,直起身笑说:“我们出门吧。” 不似之前的扭捏,齐宿这次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只是掌与掌之间隔了层外套的面料。 薛知恩眨眨眼睛,伸出手跟他交握。 她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躯一顿,薛知恩握紧他:“不是谈恋爱吗?有男女朋友那样牵手吗?” 齐宿的脸颊红了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想第一天就牵手的男女朋友应该也不多……” “我们是第一天吗?” 齐宿:“……” “世上有我们这种邻居吗?齐先生。”薛知恩问他。 齐宿单手捂住眼睛:“求你别说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好像畜生。 擅自闯入邻居家,对邻居上下其手,还勾到对方跟他假恋爱的畜生。 他忏悔。 薛知恩不知道他在忏悔什么,拉拉他的大手,已经能心安理得地使唤他了:“快点抱我下去。” “好好好。” 齐宿动作熟练地揽着她的腰,把人稳稳托抱起,薛知恩环住他的脖颈晃晃腿催他快些。 到五楼时准备出门丢垃圾遛狗的陈奉孝抬头撞上两人,视线向上,齐宿头顶跟他脚边小鸡毛同款发色映入眼帘。 ‘啪嗒。’ 手里的垃圾袋直接掉了,下巴张得能过火车。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狗怎么变成人了? 不对。 人怎么变成狗了? 齐宿这一头金发实在太扎眼,再配上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小区里甭管认不认识他的都不禁侧目。 齐宿心理素质强,对这些基本免疫,他更在意薛知恩的想法,戴上帽衫小声问她。 “我这样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还记得顾盼临走之前说的话。 薛知恩淡淡瞥他:“你本来就很引人注目。” 第144章 ‘男朋友\’ “啊?” 薛知恩实话说:“你长得高,身材好,脸又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算不染头发不打扮也很引人注目。” 她越说齐宿的脸越红,像被火舌燎过,又热又燥,被帽衫压在颊面的金色发梢微微闪着光泽,映衬得皮肤白里透粉。 原,原来她是那么看我的吗? 那、那为什么以前她从来没注意过我? 我是最近才变好看的吗? 他一直都长这样啊! 齐宿想问,又问不出口,只能抱着这份越级的心动暗自品味。 薛知恩没有胡说,也没有故意哄他开心的意思,她只是诚实。 齐宿确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但她这种冷心冷情的人对他的脸其实没有太大感觉,只是他的笑容太过于耀眼温暖,有时候会迷了她的眼。 混混标配的抽烟喝酒染头打钉,前两者简单,后两者都有了,那现在就剩刺青了。 这小地方的刺青店紧挨着娱乐城,老板跟邵扬是熟人,自然也认识齐宿,看到他这架势同样差点没把眼睛闪瞎。 这谁啊? 市政府张贴的三好青年、见义勇为英雄——齐宿??? 既然都当黄毛混混了,机会难得,当然是往张扬了纹。 齐宿跟老板说:他要整那种最炸裂最鲜艳的花臂。 老板表情一言难尽。 他瞟了眼沙发上翻着另一本图册的女生,满带疑惑地压低声音吼。 “你怎么回事啊?真纹这个不怕你爸妈打死你?” 齐家父母是退休干部,对这些东西肯定很反对! 齐宿不在意地摆摆手:“不会,我爸妈很尊重我,还有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这点决定都做不了。” “咱们市里的文化院不是请你去挂个闲职顾问吗?你这么显眼的纹身咔一上去,还能去吗?”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 “好歹也是份保障……” “这生意你还做不做?” 齐宿对体制内安稳无趣的生活完全不感冒,他喜欢自由自在,不然也不会走艺术这条路。 “我真是搞不懂你这人……” “对了,”齐宿忽然说,“你这儿能不能教人纹身?” 老板满头问号:“你想学?” “ 不是我。” 齐宿喊:“知恩。” 薛知恩闻声抬头。 “过来一下。”齐宿招手。 薛知恩放下册子乖乖过来。 齐宿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让出椅子给她坐着,跟老板说:“我想让你教教她。” “教她给你纹花臂?” “不,”齐宿摇摇头,真心实意地垂凝神情懵懂的她笑,“教她给我纹她的名字。” 齐宿后来想了很久,感觉她的签名,还是她纹在自己身上最对味、最有纪念意义。 薛知恩亲手纹在自己身上的签名。 啊—— 好赞。 “你这不是闹着玩吗?” 老板觉得他来拿自己寻开心:“先不说你要纹对方名字这事在我们行业里多傻叉,有多少后悔哭着来洗的,哪有学一天就上手的学徒,你当自己猪皮啊?” “我家知恩很聪明的,一学就会了,而且就算纹坏了,是她纹坏也很可爱啊,我喜欢啊。” 齐宿据理力争的样子,特别像幼儿园宠溺孩子无理的家长,而自始至终盯着他瞧的知恩是那个被惯的无法无天的小孩。 老板对他无语至极:“你就没问问人小姑娘愿不愿意帮你纹?” “你愿意吗?”齐宿低眸看她,那灿若星辰的眼里满是祈求。 薛知恩不知道。 直视他问:“这是你的请求吗?” “是。”齐宿很坚定。 “你不会后悔吗?” 她记得这个洗掉的时候很疼,还洗不干净,会永远留痕。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后悔,而且——” 齐宿笑笑:“我不是一个会做出后悔决定的人。” 他有清醒的大脑,清楚地打算现在与未来,他做出的每个决定,都不是上头的冲动,全是诚挚真心。 没有人会为向对的人付出一腔真心而后悔。 薛知恩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往西边偏了一大截。 齐宿给她时间,极有耐心地等。 最后,薛知恩同意了。 没人知道她这长久的静默里都想了些什么。 或许只是觉得给一条‘狗’刻上她的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或许她考虑得更长更远。 也可能她什么都没想。 薛知恩不会说,齐宿更不会去问,他只想珍惜现在。 姓齐的给了不少钱,老板也无可奈何,教薛知恩用仪器时悄悄打听:“你跟那小子什么关系?” 薛知恩头也不抬:“男朋友。” 老板:“……?!” 他猛地瞅向正在饮水机前给薛知恩兑热水喝的男人。 “真的假的?” “骗你有钱?” 老板:“……” 这小姑娘脾气不一般啊。 齐宿能镇得住吗? 不。 他眼睁睁看着将水小心翼翼递到女生嘴边,并提醒慢点喝的金发青年。 这不完全被训成狗了吗? 齐宿倒有一点没说错,薛知恩确实学的很快,老板做过的动作她看一遍便会了,她简直是天才! 老板双眼放光:“你要不要当我的学徒!你很有天分啊!” 薛知恩面无表情地将针刺入练习皮:“我不感兴趣。” 老板蔫了。 所以说他搞不懂这些该死的天才。 不过一两个小时的学习,薛知恩已经能当基础纹身的老手了。 她问齐宿:纹哪里? “当然是我每天都能看见,还可以天天和别人炫耀的地方啊,所以——” 齐宿指着脸庞,喜笑颜开:“纹我脸上!” “换个地方吧!” 老板跟她异口同声说。 齐宿当然不在意老板的意见,他疑惑地看向知恩询问。 带着黑色胶皮手套细指不知何时放到他的左腰侧,手的主人掀起沉静深邃的桃花眼:“纹这里吧,齐先生。” 齐宿的神智轻而易举被她蛊住了,慢慢点点头:“好,只要是你选的位置,我都喜欢……” 薛知恩选了他左腰和胯骨接近的腰腹,这是个很私密,挨着骨头,也很疼的位置。 但齐宿满心满眼只有要拥有她的亲笔纹身的喜悦,毫不在意那点不值一提的痛感。 要下针时,薛知恩按压住他紧致的腰,又问了他最后一遍—— “你确定要在身上纹上属于我的名字吗?” 第145章 第一个完全属于她的…… “感觉你语气郑重地像在跟我求婚。” 齐宿试图缓和过于严肃的气氛,半开玩笑道。 薛知恩可没有一点与他玩闹的意思,黑如点漆的眼睛映着他的五官。 齐宿在其中看不清她的情绪,只能看到自己。 好像她眼里只有自己。 好像他是唯一。 好像她真的是在求婚。 齐宿唇角的笑弧渐渐拉平,不再用笑容掩饰情感,沉声说:“纹吧,我不会后悔。” 他会不会后悔不知道。 薛知恩感觉她一定会后悔。 但极其不理智的冲动驱使她在男人身上做些疯狂的、无法挽回的事。 他有这种勾出她最低劣残忍本性的能力。 圆润的指尖按在他腰部骨骼上白皙干净的皮肤。 就像孩子会给心爱的玩具写上名字,象征归属、占有,她也不过是要给一个玩具刻上姓名。 可是,薛知恩从没有给任何玩具刻上过她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 …… 纹身针刺入皮肤的感觉很难自述,疼是肯定的,尤其胯骨被人按着,刺针,有种从那块分界线开始,上半身与下半身即将分离的不适感。 不过,齐宿始终垂着包满爱意的视线凝视正埋头认真刺字的女生,那些不适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甜腻腻的庆幸冲刷殆尽。 庆幸爸妈生了他。 庆幸老天让他活到此刻。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最最受宠爱的人~ 薛知恩字写得好,刺字的手艺也好,板板正正——薛知恩三个字像印刷的一样。 “嘿嘿,终于——” 齐宿兴奋地对着镜子欣赏了好半天。 这下不用怕洗澡了,之前那个签名在浴室被薛知恩按着搓掉了,他还伤心了好几天。 齐宿心满意足了,薛知恩却还没有。 她把纹身枪还给老板,也指着自己的腰,跟齐宿相对应的位置说:“给我也纹一个。” “你想纹什么?” 薛知恩指那边对着镜子傻乐的男人:“他的名字。” 老板:“?” 猛回头的齐宿:“???” “不是纹情侣纹身吗?”薛知恩没感觉有问题,“他纹完我的名字,该我纹他的了。” “……” 老板朝着表情呆傻的齐宿,揶揄了句:“你女朋友挺爱你啊。” 老板原以为以齐宿刚才表现出的舔狗样,他会很开心。 结果他没有。 齐宿脸上是难得见到的肃然。 他现在才察觉到一显而易见的事。 ——薛知恩疯了。 居然要在身上纹他这种小粉丝的名字,排除被夺舍的可能,她一定疯得很严重了。 “不行,”齐宿第一次不容置喙地拒绝她,“你不能纹。” 哪有神像会刻上信徒名字的道理?! “你行,为什么我不行?” “那你就帮我把我的名字也纹上。”齐宿亮出另一截腰,“反正是你帮我纹的。” 薛知恩觉得他有病。 越不让她干,她越是要干,她是来叛逆的。 “老板,我出钱不用管他,纹他的名字!” “老板,我也出钱,不许给她纹!” “你能有我有钱?”薛知恩皱眉。 “我可以把身家都掏出来,”齐宿坚持,好像在拍卖会一样拍桌竞标,“我愿意倾家荡产!” “你……” 薛知恩不理解。 他那么喜欢她,她在纹他的名字不应该高兴吗? 为什么阻止? “你俩等等,你俩等等。” 两人谁也不让谁,老板赶紧出来当和事佬:“情侣纹身只有一个人纹的也很多,要不这样吧。” 老板瞧着无比般配的二人:“这男方的名字,要不等你俩结婚的时候再来考虑纹不纹。” “……” 两人相顾无言。 都清楚地知道。 他们不可能结婚。 似乎是老板满含祝福的话刺激了薛知恩,她并没再闹着要纹齐宿的名字,整个人又陷入安静。 贴完隔水膜的齐宿还惦记着他的花臂,想让她再多等一会儿,手臂突然被拍了拍,薛知恩拿着刚翻看的纹身贴图册。 “其他的就贴这个吧。” “我还是想……” “齐先生,”薛知恩截断他的话,眼神冷淡,“我不想等你那么久。” “……好。” 小青年一时兴起想尝试纹身的不在少数,老板赚良心钱,未成年都推荐这种防水的纹身贴。 他给齐宿贴时,在他耳边念叨:“你看我说吧,你女朋友对你多好。” “嗯?” “怕你疼,这种大面积的让你上纹身贴,能不对你好吗?”老板感叹,“还主动要纹你名字,真是太少见了,好好珍惜,我等着你们的喜酒。” 齐宿看着坐在不远处一口一口喝着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生,一言不发。 …… 不多会儿,老实乖巧的男人彻底焕然一新。 金发往耳后撇着,显出微闪的三颗耳钉,袖子卷起的坚实右臂整条印着鲜艳夸张的纹身,缠绕俏花的黑蛇,像活的一般随着蜿蜒的筋脉搏动、攀爬、勒紧。 禁忌感十足。 宛如后街游荡的无良混混,浑身放荡不羁的邪性煞气,只是望来的眼神还是那样无害、温柔。 “会奇怪吗?” 薛知恩不说话,默默给老板转了两倍的账。 叛逆清单完成一半了。 虽然基本都是齐宿在做给她看,薛知恩好像是陪跑的,但她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这场游戏的打算。 回去时,她从车后单手插兜站起身说:“我来开车。” 齐宿一愣,第一反应是:“你的腿……” 薛知恩夺过钥匙:“它还不至于废到踩不动油门。” 说实话。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让她这样精神不稳定,甚至吆喝过要飙车的疯子握方向盘,这等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一个亡命徒手里。 但齐宿对她是完全的信任,薛知恩也不知道那份过量信任是哪里来的。 他们曾经并不认识,他只通过媒体和电视了解她。 即便线下见面,也不过是说过几句奉承话的点头之交。 可…… 生而为人。 他是第一个,对她完完全全信任、托付的人。 多么可笑。 活了半辈子,她失去至亲,断送事业,孑然一身。 到头来环顾四周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变态邻居自称粉丝,说爱她、信赖她、帮助她、救赎她。 甚至他还都做到了,对她比诈骗犯还贴心,比对屠宰场的猪猡还温柔,简直像假的,像一场美好的幻梦…… 呵—— 薛知恩自不会辜负他全心全意的信任。 …… 即使她在无人的公路上将油门踩到底,保时捷像离弦的箭般破空,齐宿也没有变脸色,反而弯眸问她。 “我好奇,飙车对你来说真的能感到刺激吗?” 当然不能。 她喜欢野滑—— 从未开发的高山向下俯冲,躲避无规则的树木,埋在雪下的暗岩,一个错误,一个走神就会丧命。 冰雪冷雾如刀割在身上那种身临其境,尽享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刺激,不是在平坦大道上踩踩油门就能替代。 “你知道吗?”薛知恩侧头视他,“我一直觉得我就应该死在那座雪山里。” 不止是因为母亲的死而绝望。 还有她无法放弃追寻极致的‘快感’。 成功征服万米高山,嘲笑大自然的无能。 那比毒-品更令人上瘾。 就像她的教练说过的,她就是玩极限,突破世界记录的那块料。 话落,她没给齐宿回应的时间,转动挂挡,真心实意地笑:“还不够,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 北方多山岭,公路周边多是起伏连绵的岭地,一般人飙车是追寻刺激,不是找死,薛知恩就不同了,她不像是想活着。 她踩着油门从高处掉头往山坡开,车内剧烈颠簸,颠得人反胃。 车外树枝刮蹭车身、车窗,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如无数鬼手划拉玻璃,昂贵的保时捷车漆绝对报废了。 齐宿现在没功夫去心疼车漆,为了防止自己被甩出去,抓紧扶手,极为冷静地问。 “薛知恩,你是想带我殉情吗?” “呵,”薛知恩笑,“你不愿意吗?” 她就算不看路也能轻易躲开即将撞上的大树,齐宿再次近距离感受到她恐怖的天分。 这就像被她带着滑雪! 齐宿也忍不住笑了:“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种荣幸。” “那你记得现在几号吗?” 齐宿当然记得,昨天可是他重要的‘恋爱纪念日’:“四月二十二!” “好好记住了,”薛知恩拔高音量,踩死油门,一字一顿,“今天是个顶好的日子。” 倏忽,眼前豁然开朗。 树木的深绿后是一片碧绿。 山坡之下,是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废弃水库,与晚上的阴森诡谲不同,这里白天景色意外地还不错。 树岭夹道,安详宁静。 不等齐宿仔细欣赏,他瞳孔猝然扩张,因为车直接加速冲进了水库的碧绿幽深的水里,‘嘭’的巨响,绿波荡漾,宁静遽然被打破—— 保时捷再贵也不能在水里开,车厢进水只在一瞬间。 车身在一点点往下沉,他已经感觉脚底沾染冰凉。 开始漫水了。 齐宿将过速的心脏攫住,偏过因颠簸有些生理性泛白的脸,看向抓着方向盘毫无波动的薛知恩,忽地无语到笑了下。 “约会第一天你就真带我来殉情?” “浪漫吗?”薛知恩瞥他。 “太浪漫了!!!” 齐宿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深爱的人,带着他狂飙后一头扎进水池,在狭窄密闭的空间,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两人,一起静等死亡。 互相攀附,互听心跳,互闻对方最后的呼吸,最后的汗腥。 谁都逃不掉。 你最后的所有都属于我。 “你是天才,”齐宿要感动哭了,“薛知恩,你就是谈恋爱的天才!” 薛知恩没笑也没哭,听着汩汩往里冒的水声静静地盯着他审视。 齐宿:“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我们要死了。” “我知道啊。”齐宿轻笑摊手。 显而易见,绿水没到了车窗的位置,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因窒息而死。 薛知恩没再说话,解开安全带,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拽住他的衣领。 干涩冰冷覆上他带笑的唇,捧住他的脖颈,抱住他的脑袋,抓住他的头发。 飙车、发疯、放纵未能激起的肾上腺素肆长。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极限’。 热爱飙车的情侣们在追寻刺激后,会忘情地拥吻,这是件极致浪漫的事。 当然,如果他们是在激情后被困在闭塞的车厢,刺骨的冷水漫过小腿,聆听着死神的脚步忘却一切地相拥的话。 那浪漫将绝顶!! 就是有一点齐宿比较困扰,感觉在没被淹死前,他就要窒息而亡了。 水将将到小腿。 他们距离被溺毙还有段时间。 他可不想死在她前面。 所以,齐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又舍不得离她太远,只隔开一点。 车窗起了层薄薄的潮雾,车窗外不停漫延的冰冷池水也灭不了热火。 “你想跟我接着吻死去吗?”齐宿忍不住发笑。 “不行吗?”薛知恩抚摸他眼尾的笑痕,“反正都要死了。” 是啊。 反正都要一起死了。 人之将死,胆子也大。 齐宿贪得无厌地环住她的腰,托着她不让她碰到凉水,仰起的长睫底那份痴恋没因上涨的水位、将死的局面消减半分—— “那你再亲亲我。” 薛知恩比平时多眨了两下眼睛,无视心底的动荡,低头很轻的一下。 齐宿心满意足地咧大嘴角,下巴抵住她温暖的小腹,从未如此大胆地跟她畅想未来。 “我们死了就真的在一起好不好?我想跟你结婚。” “死了就分手吧。” “你要抛弃我吗?” “我现在就要抛弃你。” 薛知恩一把扯掉他的手掌,重新坐回驾驶座,双眼直视死寂的水面,温情不再。 “你走吧。” 双手忽然空荡荡的齐宿连心也空荡荡了。 他问:“走去哪?” “趁现在还没完全沉下去,”薛知恩从口袋里掏给他一块尖头的小石头,“打破玻璃走吧。” 齐宿看到那块石头,霎时全明白了。 他攥紧石块,任由尖锐的石刃切割他的肉,开口的声音隐隐发颤。 “……那你呢?” “我?” 薛知恩重新拉过安全带,将其插进浸满水的卡扣,靠上渗水的车门,语调平静地不似活人。 “等死。” 第146章 与死亡赛跑的告白 “你是觉得我会抛下你独自逃跑吗?” 齐宿手心捏着那块她上车前便捡好的石头,惨淡地笑了下。 “话不要说得太难听,”薛知恩帮他找好借口,“这不是逃跑,是自救,你没有必要为一个只会把你拖下水的疯子赔上性命。” “我要是不走呢?” 薛知恩好笑地看他,语气像是在审问。 “你的家人、朋友、小猫怎么办?” “我的父母有对方,我的朋友有别的朋友,我的猫只要有人给饭就好,但你呢?” 齐宿第一次极为认真地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残酷地陈述现状。 “薛知恩,你孤身一人。” “需要你告诉我吗?”这明显踩中了她的尾巴,“怎么,看我一个人孤立无援你很爽吗?” “我不是想刺激你。” 齐宿握住她无意识抓紧安全带到失血的手,给予依靠,真诚地,温柔地,充满耐心地直视她冰冷敌意的眼睛。 “我想告诉你,有我在,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更不会孤立无援,只要你愿意……” “家里永远会有一盏为你亮着的灯。” 他几乎用了毕生的勇气,说出最后一句疑似求婚的话。 “……”薛知恩漆黑的瞳孔稍稍放大,但也很快缩回。 水已经漫到她的大腿了。 死亡如今具象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她,剧终近在咫尺。 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薛知恩不可能因为他一两句剖白而改变心意。 “你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她盯着上涨的水面说。 “我不可能丢下你离开。”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爱我。” 齐宿想笑:“都要死了,你还质疑我的爱?” 薛知恩安静了几秒,难得吐露想法。 “就连我母亲都不会无条件地爱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再怎么叫你妈妈,我又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没有信赖你的基石。” “你说得对,”齐宿笑着,不知可否,“有些东西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证明。” 他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他可以一遍一遍重复证明他的真心。 但他们已经没时间了。 齐宿是个无神论者。 他只信薛知恩为神,死后究竟有没有地府,有没有上帝,他不知道,他不敢赌。 他问他的‘神’:“死后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的‘神’笑说:“如果能见到,还死什么?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家伙了。” 齐宿抿抿唇瓣,冰凉扎骨的水已然没到小腹,这里太冷了,某人的腿没法多待。 “你现在成功逃脱还能拿到大笔赔偿款,不出去只能得到大笔冥币……” “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眉心紧锁地瞪向正解她安全带的男人,死死扼住他的手臂。 关乎她生死存亡的事,齐宿不可能会让着她,没功夫再说服,抬头直直摁上要张口骂他的嘴巴,压制。 薛知恩的眼眸骤然睁大,心跳加速。 不是心动。 是吓的。 她这辈子第一次被男人强吻,这种突如其来的侵占令她不适,令她惊恐,水花四溅,她拼命挣扎。 “唔……放……放开……” 这次男人却没有之前的怯懦、温柔,他压着她不放,把她逼到角落,钳制住她的臂膀上煞气十足的图案似乎改变了他的性格,她就像那朵被蛇缠绕占有的花…… 就在薛知恩恐惧地要咬断时,水中‘咔’一声极细微的响动。 安全带开了。 齐宿松开她,摸着她吓得煞白的小脸,心要碎了。 “不怕,我不会伤害你。” 薛知恩很生气,气得眼睛发红:“你凭什么亲我?我让你亲了吗?!” 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随便亲人家就行,人家突然亲她,她就生气。 偏偏齐宿这个好拿捏的,歉疚死了。 “对不起,知恩,等上去你怎么打我都行,但没时间了,你的腿不能在冷水里泡太久。” “我有说跟你走吗?!”薛知恩推搡他,“你滚!我不要跟你死在一起!” 亲都亲了,齐宿也没脸没皮了,又在她紧绷的唇角沾了一下。 当然,成功得到了带凉水的一巴掌。 齐宿没时间回味。 “不跟我上去,咱们就吻到被淹死!” 他拉起薛知恩的瘦条的身子,跟她仔细形容—— “在水里我们的嘴唇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也还抱在一起,我们就这样像连体婴一样沉底,到时候被打捞上来,大概是你和我泡发却还紧紧相拥的尸体,媒体会公开我们殉情的照片,你的舆论会跟我绑死!” 想到那个画面,薛知恩一阵反胃,但她还在挣扎。 “你自己上去不就好了!不要管我!!” 车内水量越来越多,随着两人的动作,水位已极短的时间涨到胸口,肺部被大量积水挤压,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齐宿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但他还是想说只有在生死攸关时刻,他才敢对她说的话。 “可是怎么办啊——” 他拢起她被打湿的长发,又疯了一样贴上她,红着眼尾告白! “薛知恩,我不要你死,我想跟你交往,我想跟你结婚,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家人!” “……” 薛知恩愣愣地看着他。 一滴液体掉进无数水滴组成的水面,分不清那是湿咸的泪,还是无味的水。 薛知恩也辨不清她此刻杂乱的思绪。 只知荡起无法抵挡的涟漪。 ‘砰——’ 就在她怔神时,齐宿护着她的脑袋,夹住石尖一拳砸碎了副驾驶的车窗,更多冰冷池水涌来。 他顾不上手背被玻璃刮出的道道血痕,快速清理好玻璃渣对薛知恩说。 “快出去,我记得你会游泳。” “你呢?”薛知恩几乎是本能说。 齐宿现在还有功夫笑:“你在外面,我怎么舍得死。” 薛知恩垂眸:“我……” “没时间了,你难道真想跟我这种人一起死在冰冷的水底?”齐宿用手腕没血的地方擦擦她的脸,“知恩,乖,上去吧,我晚上准备给你包包子的面团还在家里发酵呢,不能白瞎了。” ——“回家洗个热水澡,喝点热热的,什么事,什么坎都会过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薛知恩咬紧唇,没动作,也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147章 人的执念恐怖 齐宿无奈地笑笑:“我们知恩啊,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学,没关系——” “我来教你,”他耐心拍拍她绷直的肩,一字字极快极清晰地说,“现在从这个窗口出去,游上岸,等我。” “你死了怎么办?” 薛知恩脸色有些白,不知是不是冻的。 “我是缠着你的艳鬼啊,”齐宿脸上的笑意全无,犹如真的鬼魅,被水泡凉的手攀附她的躯体,“死了也会纠缠你。”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记得我说过的吗?” “我们可以慢慢来~” “……” 没时间打趣了,再磨蹭下去两人都会死,齐宿道了声歉,把薛知恩从窗口塞了出去。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趋于本能薛知恩竟真游上了岸。 她转头看向水池。 保时捷已经只剩车顶了。 水面一片寂静,丝毫没有人上来的迹象。 薛知恩的心一片空白。 “齐、齐宿……” 她好像又要失去什么了。 时间倒回刚刚,把薛知恩推出去,齐宿想紧跟其后,但他发现之前全去注意她了,结果自己的安全带没解,直接将他整个人拉了回来。 水到下巴了。 他冷静地伸出带血的手下去摸索。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跟薛知恩说——他是旱鸭子。 他不会游泳。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的潜力无限,人的执念恐怖。 车身完全被水吞没,没多久,比鬼还难缠的男人踏着水走上水库的斜坡。 他随手将湿发捋起,同时一把揽抱起站在水中的薛知恩,第一句话是感叹。 “这纹身贴质量不错啊,这样都不掉……知恩,你刚才在看什么?” 薛知恩揪着他肩头湿漉漉的衣服,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粘在他身上不放。 她不说,齐宿也能读懂她的眼睛,眉眼控制不住地弯成月牙。 “我好像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你听错了。”薛知恩立刻否认。 齐宿不听不听:“你在担心我~” “我没有!” “你不会还想冲下去救我吧?”齐宿开玩笑道。 这次薛知恩沉默了。 齐宿也沉默了。 他没想到薛知恩居然真的想去救他。 怎么说呢。 感觉心口火热。 两人久久对视。 最后,还是薛知恩扛不住他要将人烫伤的视线,移开眼仁,说:“回去吧。” “好,”齐宿笑得灿烂,尾巴摇地飞快,“回家!” 薛知恩除了腿受了些凉身上没有任何伤,齐宿就不一样了。 一双来自大艺术家拥有天价保额的手布满玻璃割伤的细密血痕,伤口还泡过不太干净的水,隐约有发炎的迹象。 他倒是不在意,医务人员取出里面的玻璃渣时还在想他这双手今天还能不能揉面团。 薛知恩裹着毛毯在一边,嗫嚅着开口:“我会赔偿你的车,还有你的手……” 她很清楚一双手对画家的重要性,就像她清楚腿对滑雪运动员意味着什么。 “不用啊,车我正好也想换新的了,我的手也挺好的都是皮外伤,你看,”齐宿动动灵活的五指,“我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他不是疤痕体质,基本正常涂药这些伤没多久都会消失。 这是他唯一失望的地方。 唉…… 不过没关系。 他现在是拥有薛知恩亲笔签名纹身的人了! 这点小礼物他不在意了。 他欢喜道:“比起这些,我今天拥有得更多,不仅跟你有新经历,你还愿意对吐露心声~” “我感觉特开心,谢谢你,知恩。” 薛知恩看着在一个劲傻乐,并不忘找工作人员要热水给她的男人,慢慢攥紧手里往外飘着热气的纸杯,热雾滚烫了她的眼。 她感觉眼眶有些疼,有些酸。 …… 有薛知恩在,事故处理的很快,车被托起送去了修理厂。 齐宿应该不会再去开了,他不准备让薛知恩坐进过水的事故车。 两人的第一场约会,很贵,也很有趣。 报废了一辆保时捷,差点丧掉两条命。 如果离开她,齐宿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经历突然从山头冲下水库的刺激体验,这是他安稳了二十多年的人生所没有的。 她让他感到鲜活,让他快活。 这可能就是他迷恋她的原因之一。 她的骨子的恣意狂傲、张扬潇洒是最令安分守己半辈子的齐宿心动的。 或许,他才是那个刚到叛逆期痴恋上女混混的老实学生,为她摘下厚重的眼镜,染黄毛、打耳钉、纹身、飙车,笨拙地追逐她从不停留的脚步。 ‘哗啦——’ 肃穆冰冷的供桌上一片散乱,供果掉到地上,不知滚去哪里。 刚洗完澡的齐宿面颊微红,顶着毛巾的发梢还在滴水。 他脑子发懵。 心想: 他只是路过书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 “恋爱好像还剩最后一项。” 薛知恩撑着手心,沉甸甸的恶劣在深黑的桃花眼里打转转。 她笑着启唇—— “你说,我们要是在这儿……” 第148章 好人家的齐先生 “……”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抗住她的蛊惑,即便是在她面前胆小如鼠的齐宿。 眼前骤然一花,等她晃过神那只被她‘吃’的大手按在她的耳边,背后是柔软的地毯,他逆光的深眸晦暗不明,男性侵略性的气息缓缓吞吐着。 像时刻会伸出獠牙刺入她喉颈的猎犬,垂涎的津液嘀嗒—— 薛知恩眯起眼,率先环住他的后颈。 “你的身体像火炉一样,烫人。” “那你还往里面加柴?” 齐宿霎像被顺毛的狗,无可奈何地软下所有尖牙,不敢乱动。 薛知恩挑挑眉,跟他窃窃私语: “那做吗?” 齐宿摇摇头:“我怕你妈妈杀了我。” “胆小鬼。” 薛知恩嫌弃地松开他,没骨头似的直直躺回地毯,毫不意外地后脑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接住,她呆望着天花板。 她知道齐宿不是胆小鬼。 他明明胆大妄为。 运动员精力旺盛,训练比赛一旦停止多到无处发泄,她在比赛期间见过太多,甚至接到过邀请,即便她对这些没兴趣,思想上也绝不算保守。 但齐宿不一样,他太乖巧了,跟她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他是好人家的男青年。 “齐宿,”薛知恩歪头蹭上他带伤的掌心,“……你怪我吗?” “我只怪自己不是铜墙铁壁,”齐宿指轻抚她的眼角,温温柔柔又诡异地说,“我会流血,会受伤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薛知恩默了有一阵说,“我会补偿你。” 齐宿好像在她眸海看到一丝疑似心疼的情绪,他试图以玩笑略过那份心悸。 “刚才的亲吻不是补偿吗?” “不是,”薛知恩凝视他,“我只是想吻你。” “……” 好嘛。 这次彻底停跳了。 齐宿以为薛知恩只是对他开玩笑,并没有把她嘴里的补偿当回事。 所以当他一早打开门收到一大束金灿灿的向日葵时人是懵的。 贺卡上确实是——齐先生收。 但他没有订花…… 齐宿看向从卧室搓着眼出来的薛知恩。 她瞥到那些向日葵好像没瞅到一样,转身去卫生间。 “知恩!” 齐宿抱着那束花凑到她身边,那被金发覆盖的漂亮脸蛋比向日葵还明媚灿烂。 他眼睛放光:“你送我的?” 薛知恩拉着睡裤站在马桶前静静地盯着他:“你非要在这时候问我吗?” 齐宿等不及了:“没关系,你继续。” 他都那么说了,薛知恩面无表情地脱裤子,她这么大大方方齐宿反而不太好意思了,他红着耳根直起身,同手同脚。 “我、我还是出去吧。” 齐宿关上卫生间的门前,好像听到里面一声极轻的低笑。 ‘咔嚓。’ 磨砂玻璃门关闭。 齐宿靠着门板,整张红透的俏脸埋进那大捧向日葵里。 啊。 他刚才在干什么? 出来时,齐宿已经把花束拆开了,修长的指骨持着专用的花艺剪,修裁多余的花杆叶子,高低有序地往花瓶里插。 他审美很好,即便没有专门学过花艺经手的插花也极具艺术感。 薛知恩直勾勾盯着这位一头黄毛,一条花臂,一耳银钉,还系着居家围裙满目柔情插花的北方大汉。 不良系男妈妈? “你在做什么?” “你看看,”齐宿笑着摆正另外插好的花瓶,“正好可以放在客餐厅。” 薛知恩淡淡瞥过,抱臂说:“可那是送给你的,你摆在我家算什么?” “……”齐宿差点把手里的花枝掐断,说话结巴,“我……我以为你是买来让我摆……摆上……” 他脑袋越来越低,薛知恩歪头追着他的脸蛋,瞧见一片红通通。 薛知恩好笑:“在你眼里我只会奴役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齐宿立马抬头。 薛知恩坐到他拉开的椅子上,随意拿起根小太阳似的向日葵,晃晃,状似无意开口。 “我之前看见你的房间有一捧枯的。” 既然枯成那样的他都还留着,那就证明他很喜欢。 齐宿记起易苒那次,在心底默默感谢一把她的莽撞。 悄悄揪着手指,朝薛知恩打听。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薛知恩瞧他。 她的目光像某种甜蜜诱惑的暗示,齐宿被灼得发臊:“向、向日葵。” “我不喜欢花,”薛知恩漠然说,“任何花都不喜欢。” 完全没想到的回答,齐宿揪在一起的手指松开,表情有些空白:“啊……是吗……” 只是,这时下颌被带着晨露的花枝挑起,措不及防撞入她幽深的眼底:“但我记得有人在机场跳着要送我这个——” “齐先生,你说你是我的粉丝,你当时在场,看到‘他’是谁了吗?” 那时高举的向日葵太过于闪耀,薛知恩想不记住都难。 她看到齐宿珍藏在卧室那束向日葵的扎带时就认出来了。 他确实是她的粉丝。 这点毋庸置疑。 但…… 她是个没良心的,不竖起尖刺将他伤得伤痕累累不可能跟他平心静气。 别人对她嘘寒问暖。 她转头把人踹进水池。 第149章 小猫咪儿童电话手表 对方笑嘻嘻地爬上来不知死活地继续关心她,她狠狠踩着对方的手把人摁回去呛水。 来回几次,反复无常。 直到这人半条命栽在她手里,她也精疲力尽,那被欺负的人还能痴痴地朝她笑。 问她手沾水凉不凉? 折腾这么久饿不饿? 要不要吃点饭继续? 她才能把高傲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两秒。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无关经历。 来自于遗传的冷心冷肺。 来自于身世的高高在上。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在正常退役后找一个家世相当的男人结婚,生一个差不多的继承人,像每个豪门夫妻一样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 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家世普通的痴汉不清不楚,扯些爱不爱的笑话。 但大抵是被过量的恶臭麻痹了嗅觉,现在的薛知恩并不讨厌他。 所以她不介意逗狗开心。 向日葵柔软的花瓣拂过他流畅的下颌,齐宿心痒得闭闭眼承认:“那个粉丝就是我。” 他曾听人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足够喜欢一个人,你一定会拼命为她做些什么。 齐宿深以为然,因为他总是会忍不住给她各种砸钱,接机喊她,只是声音经常淹没在粉丝人海里,仅有那次…… “原来你真的会记得。” 齐宿现在能明白易苒的激动了,他鼻尖红红的,好想哭。 “早……早知道这是给我的……我就不拆了……买保险柜锁起来……” 他抱着剩下的向日葵,眼泪要掉不掉。 给他钱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激动。 薛知恩盯着他,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这样。 齐宿本来想忽视,但她眼神存在感实在太强。 受不了了。 齐宿说:“你怎么老在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能是昨天在水里刮破相了吧? “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恶心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 温馨的气氛好似一瞬间凝滞了。 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 蛊弄人心的恶魔好整以暇地观赏着他的反应。 齐宿笃定地回复她:“会持续到我魂飞魄散那天。” …… 最后这些向日葵还是摆放在了602,齐宿说放在她这儿跟他家没区别。 反正枯了他会捡回去珍藏。 下午,齐宿出了趟门,等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个快递盒子。 他回隔壁翻出工具箱。 家属猫趁机跟小卡车一样窜出来黏上薛知恩,齐宿刚想薅住它后颈把它丢回去,一双白皙纤细的手率先抱起猫咪。 “……” 齐宿大手僵在半空。 薛知恩摸着猫猫头:“不能抱?” “不是,你抱吧。”齐宿暗暗瞪了眼那只窝在他家知恩怀里的臭猫。 干脆把它送给爸妈养算了。 黑煤球毫无所感地打了个哈欠,呼噜呼噜地让薛知恩帮它挠下巴。 一大一小两个猫猫头在一边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齐宿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他展开工具箱,顺手拆快递,看清快递里的东西那一刻,薛知恩眼眸霎时被阴霾覆盖,似要刮起狂风骤雨。 “你买这个想用在哪儿?” 齐宿取回来的是一套监控摄像头。 薛知恩倏地起身,声音又沉又冷: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突然想起来该监视我了。” 齐宿知道她误会了,语调温和地解释。 “我绝对不会侵犯你的隐私,我就装在门口可以吗?” “你想装在你家门口我管不着,”薛知恩对他不再好颜色,“但是要敢拍到我家、拍到我,你装多少我砸多少。” 齐宿想解释这是为了安全:“知恩……” “齐宿,”薛知恩截断他的话,眼中的抵触宛如实质,“别妄图监视我、控制我。” 猫不知何时从她臂间逃走,她的手虚虚捂住他口鼻,黑沉的双眼是漩涡。 “不然我就算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也会杀了你。” “……” 翻译过来是—— 就算你是我亲生妈妈,我也会弄死你。 齐宿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毕竟,醉酒亲手掐灭挚爱母亲幻影的是她。 从开始到现在,齐宿在602的所有行为都在她某种默许下进行,如果她真想反抗,有无数办法置他死地。 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极尽温柔。 所以这监控肯定不能安在602,不然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氛围顷然崩塌,再想重拾她的信任—— 不可能。 齐宿没法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 他将监控按到601门口,冒着被薛知恩一棍子抡爆头的风险偏向602。 好在薛知恩没有去观察他监控位置的兴趣,齐宿在手机app上调试完松了口气。 监控不止有记录的功能,还有警示罪犯的效果。 当然,他更希望这监控永远都用不到。 这边弄完,齐宿收拾起折叠梯和工具箱,拿起另一个更精致的快递盒。 “知恩,这个送给你,可以当做是向日葵的回礼。” 齐宿将一个小盒递给坐在沙发沉默的女生。 她不接。 “不要生气了,我没有安在你这儿,原谅我吧,”齐宿哄她,“你要是不开心就打我出出气也好。” 薛知恩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奖励你?” 完了。 小心思被发现了。 齐宿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打开盒子:“铛铛铛,你看!” 盒子里的物件成功让薛知恩表情顿了五秒整。 她气笑了:“你有毛病?” 与黄毛宿谈恋爱的第一份礼物——他送给她一只粉粉嫩嫩的儿童电话手表。 “这是我三天前买的。” 简单说,不是什么恋爱礼物。 他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就送一块几千的电话手表。 “所以?” 齐宿毫不掩饰自己卑鄙的目的。 “这里面只存了我的电话,它的定位功能也绑定在我手机里,我希望你在北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能戴着,最好能想起我,跟我联系,虽然我不会弄丢你,可是——” 齐宿捧住她要变换神色的脸蛋。 “万一呢?” 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她,时刻惧怕找到的是她尸体……齐宿不想再经历。 “薛知恩,你是自由的,我对你只有一点奢望,求你往后——” 他一声一顿,极认真极恳切地凝着她略微呆滞的瞳仁说。 “岁岁平安。” 第150章 小情侣 “我把它当礼物送给你,扔掉还是愿意戴上选择权都在你。” “我永远都不会强迫你。” “……” 空气脱离他好听的嗓音,归于沉寂。 薛知恩躁乱的心也变得平缓。 她盯着那块静静躺在他掌心的手表,动动发干的唇瓣:“如果……我不收你会哭吗?” 齐宿不理解:“你愿意不收当然是我送的礼物有问题,我做错了事,我还委屈也太不要脸了。” 他的歪理成功让薛知恩多眨了一下眼睛。 莫名地,她勾唇伸出细长的皓腕,那意思戴上。 齐宿弯眸照做。 他帮她戴上时,炽热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皮肤,微烫微痒。 薛知恩呼吸放轻:“我还以为你会哭着求我收下。” “我不会再用眼泪绑架你。” “……” 齐宿忽然抬起的褐眸装入她怔然的神情。 他没有多解释,重新低头。 一切恰到好处,两人心知肚明—— 他在给她体面。 手表戴好,幼稚的颜色,幼稚的款式,跟她这辈子都不会挂钩的东西。 薛知恩举起手腕左右看了看,真心评价。 “这是我收到过最蠢的礼物。” 倏忽,薛知恩稍亮的眸光转向他:“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人。” 能得到‘最’字夸奖的齐宿,果然露出了‘最蠢’的笑容:“你能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感觉我在你心中独一无二~” “是啊,”薛知恩赞同,“独一无二的蠢货。”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跟他一样自以为是,不知死活,蠢笨如猪的男人了。 …… 薛知恩接受了他的‘礼物’,这点其实齐宿没想到,他以为会有一场大战,已经做好被来几巴掌的准备了,结果没有。 甚至—— 她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 齐宿余光小心翼翼瞥向沙发上拿着逗猫棒新奇逗着小猫的女生。 好乖啊~ 不对。 齐宿把跑偏的神智拽回来,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叮铃铃——’ 逗猫棒的铃声绕在他耳边,像在心里挠痒痒。 齐宿受不了了。 现在就是该干这个的时候! 他直接把脑子丢掉了,一整个溺爱地盯着他家知恩看,并伴随怪笑。 嘿嘿……嘿嘿…… 好乖,好乖,好可爱…… 不过,他越看越心思越跑偏,咬住发痒的犬齿。 他为什么不是猫? 她为什么不来逗他? 他也可以翻肚皮呼噜呼噜啊!! 难道—— 她是猫派吗? 就在齐宿胡思乱想时,薛知恩似乎感受到他幽怨的视线,摸着猫咪柔软的肚皮回头。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 “嗯?”齐宿眼神清澈,“我的名字是齐宿。” 薛知恩:“……” “我是说猫的名字。” 齐宿小心眼道:“它没有名字。” 薛知恩沉脸:“你再骗我一句试试呢。” “……它,”齐宿目光闪躲,“它叫吱吱。” “那个zhi?” “口字旁。” 薛知恩默了两秒:“为什么取个老鼠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宿忍了的,但他没忍住,抱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薛知恩不知道哪里戳中他的笑点,抱着猫猫蹲到他面前。 好像刚挖过煤的猫猫脸挡住她下半张小脸,她闻着猫咪后脑勺上被阳光烘烤地暖绵绵的味道,一本正经地问:“你在笑什么?” 猫咪耳朵动动,也:“喵?” 齐宿的心要被这一幕萌化了。 他捂住笑得发疼的腹部,蹲下身跟她平视,金丝下的褐色眼睛又亮又闪,不知是笑岔气还是羞得,颊稍薄红。 “因为——我给它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想得是你啊。” 薛知恩沉思:“我是老鼠?” “……噗。” 齐宿又忍不住笑了,双肩耸动,这次直接一头笑倒在地上。 薛知恩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嫌弃地用猫爪戳戳他直发颤的脸,推推颊肉。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我只是不敢把我的思念表现得太明显而已……” 齐宿缓过劲,可一旦看到她,总是忍不住愉快:“不是觉得你是老鼠,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可是我停不下来,哈哈哈……” 还笑。 薛知恩皱皱眉,嫌他笑得烦,放下猫猫,膝盖及地,堵上男人无法停止对停止的微笑。 在端坐一旁的布偶猫纯净深蓝的宝石眼瞳里,阳光笼罩,两人相依。 …… 社区服务中心。 “我都喊了你多少次了,怎么现在才来?” 吴翠嗔怪地拍了下干儿子的胳膊。 “不是我不想来啊,”齐宿说,“还不是我最近太忙了。” “你不正休假呢吗?”吴翠意有所指地看向被社区大妈们团团围住的小姑娘,“忙着谈恋爱去了吧?” “吴姨!” 吴翠瞧见他羞赧的俊脸,感叹道。 “我只是让你帮忙看顾看顾邻居,结果你小子把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你别听他们乱传,”齐宿解释,“只是暂时的,你们太热情会吓到她……” 吴翠脸色一变:“刚谈你就想上分手了?” “不是……” “大小伙子谈个恋爱畏畏缩缩的,还怕人知道?”吴翠嗓门拔高,“对得起你染的这黄毛吗?” 正给小孩糖块的几个大妈听见纷纷回头,帮腔道。 “就是啊,谈对象了有什么好害羞的,藏着掖着,现在才带小姑娘出来见人,这可不像你。” “闺女,他要是对你不好,你直接跟我们说,大娘们帮你教训他。” 有些不适应这些热切好意的薛知恩迟疑地点点头。 大妈们都笑了,周围好不容易来件喜事,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追着讨论起来。 “小齐真是好不容易谈上对象了,我差点以为他真要孤独终老了。” “要我说,还是他自己会找,找到这么俊的闺女。” “对了,”有人拉住齐宿,“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酒?我这还等着随份子呢。” “哎,跟你爸妈说了吗?他们现在还有心思在外旅游?快打电话把人喊回来!” “我……” 齐宿话还没出口,又有人说。 “婚礼场地要选五星级的吧?” “肯定要去首都办啊,怎么能在咱们这种小地方敷衍了事。” “孩子的名字你俩想好了没?孙子的名字呢?” 第151章 知恩,你该走出来了 “……” 等两人被吴翠救出来时眼神已经开始发飘了。 婚礼,孩子,孙子。 在二人头顶上打转。 “吴姨,你跟几个大姨说说,下次收敛点,你看看把我家知恩吓得,魂都没了。” 齐宿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她的头,生怕刚才挤到她那儿。 吴翠关上办公室的门,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行了,你等会儿还要上课,先去准备准备吧。” 今天吴主任喊齐宿来当社区手工课的临时代课老师,他想着带知恩出来透透气也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群大妈消息这么灵通,真把二人当热恋期的小情侣了。 “不怪她们,你俩牵着手一块在小区大家可都看见了,不是对象你牵人家小姑娘的手?” 齐宿看着吴翠下一秒就要报警抓他这干儿子的架势,叹了口气。 这事不好解释,他干脆顺其自然了,拉着薛知恩坐到休息椅上。 “水放桌子上了,你想喝的时候温度正好,我先过去准备了,一会儿上课来接你。” 薛知恩点点头,把手里被塞的糖块放到他手心,只说了一个字:“甜。” 齐宿稍愣后扬唇,握紧带着她体温的糖果,没忍住摸了下她隐约被自己养出婴儿肥的脸颊…… “咳咳。” 吴翠拿着保温杯的干咳两声,“可不兴在长辈面前亲嘴哦。” 齐宿:“……” 齐宿:“干妈!” 青年跟红果子似的走了。 吴翠笑着抿了口浓茶水。 “吴阿姨,”薛知恩起身叫人,“上次没跟您打招呼,抱歉。” “多大点事,”吴翠赶紧招呼她坐下,“你不说阿姨都忘了。” 吴主任心疼地看着这小姑娘。 上次啊,寒峭峭的雨中,她独自一人拖着不利索的腿死气沉沉地来办手续,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人说,这才过去几个月—— 见她红润的面色和能够正常行走的双腿,以及稍稍明亮的眼眸。 看来齐宿那小子是有在好好关照。 “最近过得怎么样?”吴翠放下保温杯,坐到她身边,小心地询问,“能不能跟阿姨聊聊?” 在吴翠的记忆里发小家的闺女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虽总怯生生她妈妈身后,却懂礼貌会叫人,问什么答什么,灵巧可爱得很。 但现在的她格外沉默。 薛知恩没有回答过得怎么样,反而问:“你想我妈妈吗?” 吴翠愣了下,说:“我当然很想她,我们一起长大,如果你愿意把她现在的地址告诉我……” “没必要。” 薛知恩摇头。 吴翠还没参透她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她幽幽地说:“她没有墓地,你想见她可以来我家。” “什……什么?” “她就在家里。” 薛知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拿起那杯温度正好的水喝下,冲淡口腔里甜到发苦的味道。 “……” 吴翠想起陆家老屋那骨灰房的传言。 或许那并非是孩子的瞎传。 这诡异的谈话在齐宿回来时被打破。 小狗欢快地喊她:“知恩,要开始了!” “好。” 薛知恩起身,在门口时突然顿住脚。 “吴阿姨。” “……啊?”吴翠回神。 “你会来看她吗?” “会,会的。” 薛知恩笑笑:“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 她走出办公室,齐宿敏锐地闻到空气中奇怪的氛围:“吴姨,你们聊了什么?” 吴翠沉默了很久,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说:“齐宿,你们的关系我劝你仔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齐宿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让刚才还在鼓励他的吴翠改变了态度。 吴主任愁眉不展地一言不发,他只能来问薛知恩。 薛知恩实话实说:“我让她来看看我妈。” “就这?” 薛知恩说话大喘气:“的骨灰。” 齐宿表情没什么变化,连语气都一如既往:“你放在家里了?” “嗯。” “我打扫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一部分被锁在行李箱里。” “一部分?”齐宿捕捉到重点。 “另一部分在供台遗照里。” “……” 走廊的空气莫名变得稀薄。 薛知恩瞥他一眼,笑:“你那天确实是当着我妈的面跟我kiss。” 齐宿这才惊醒。 她并不是发疯出现幻觉了,从一开始她就是在跟她母亲本身对话…… 齐宿慢下步伐,心骤然下沉,望着她轻快的身影。 陆女士。 这就是你想要的乖乖女吗? “怎么你害怕了?”薛知恩回眸,“说起来,你还抱过我妈,现在什么感觉?” 一般人早在这一步吓白了脸,不大骂她疯子,也该调头就跑了。 齐宿却只摇摇头,语气肃沉又哀伤。 “我只感觉你们都很悲伤。” 痛苦的最终诠释是——疯癫。 没有人想当疯子。 没有人不想幸福。 可幸福太奢侈了。 薛知恩站在走廊用一种很复杂很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很久后,她说:“你是对的,我们都很可悲。” 母亲的父母突然离世后,她将丈夫当做一切,可丈夫在她最脆弱时残酷地背叛了她。 她只剩唯一爱她的女儿。 就像极度恐惧溺水的人拼命抓住试图拯救她的孩子。 结局只会是两人一同淹死。 齐宿吸吸鼻子,拉住她冰冷的手。 “知恩,我们选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一起去安葬她吧。” 薛知恩双手被他肆无忌惮地温暖,呵声嘲讽他:“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跟我一起去埋我妈?” 齐宿歪头红着脸笑:“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薛知恩沉默了。 “是啊,男朋友……” 她低喃的神情有一丝恍惚,似乎对这三个字很陌生,很没有实质感。 “嗯,”齐宿跟她十指相扣,“男朋友,你的。” …… 今天的社区在上针织手工课,教针织钩出一些立体的小玩意。 奇迹一样,齐宿连这个也会,一双又花哨又有结痂的大手用钩织针无比灵巧地钩织出可爱软萌的图案,却不觉违和。 因为他足够温柔。 “大家跟着我演示过的步骤自己试一试,哪里不懂随时问我。” 来上课的大多是附近上了年纪的退休人士,薛知恩坐在一群大爷大妈堆里格外显眼。 “小姑娘,第二步钩错了,”坐在她旁边的阿姨拉下老花镜,“住附近的吗?怎么没见过你啊。” 第152章 齐老师的一对一教学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坐右手边的老太太接话,“人家是陪老师来上课的。” 热心上手帮薛知恩指正针位的阿姨,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喜笑颜开:“齐老师的女朋友啊?” 阿姨说话声音不小,其他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薛知恩愣愣地‘嗯’一声,小脸缩进领口,埋头继续跟手里的小玩意较劲。 这在别人眼里无疑是脸皮子薄害羞喽。 不好再闹人家小姑娘,众人把晶亮的目光移向刚去拿耗材棉线回来的大小伙。 “齐老师,你这做法不地道啊,谈恋爱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我们还想你最近都不来代课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有情况啊。” 齐宿握猝不及防被这些长辈一闹,那脸红得不像话了。 他咳嗽两声:“严肃,我们还在上课。” “齐老师,今天别上课了,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呗。” 齐宿臊得想找地缝钻进去,但他还是说:“……那种事怎么能告诉你们?” “呦呦呦,看这害羞得脸都要成猴屁股了,你这样敢拉人姑娘的小手吗?” “快别说了,我看齐老师要熟透了。” “所以我说他连姑娘的手都不敢拉。” “我看也是。” 几人相对,哈哈大笑。 齐宿的脸越来越红:“不、不要取笑老师!” 教室内一片打趣哄笑。 “小姑娘,”要笑出眼泪的阿姨,拍拍薛知恩的肩膀,“你这对象可找对了,小齐是我瞧着长大的,品性没得说。” “年纪大不中用了,前段时间我磕了下腰,这下个楼都费劲,这小伙子知道了每次买菜都会带上我的份,送到我家门口,给他钱也不要。” “我儿子在外地打拼,常年也不着家,”前排的大爷回头说,“小齐经常来陪着我下棋,我家那臭小子比不上他一点。” “你就是欺负齐老师脾气好,”阿姨揭穿他,“知道为啥别人不跟他玩吗?这老头爱悔棋,仗着自己年纪大,下不过就耍赖皮。” “也就小齐好脾气陪他瞎闹。” 大爷也有些害臊:“我那叫战术,你不下棋,你不懂。” 阿姨:“离了齐老师谁还惯着你啊。” 说起齐宿做过的好事在座的怕是都能讲上三天三夜。 大到曾经在市里见义勇为跟歹徒搏斗过,小到帮小区花坛栽绿植,帮那个老人扛米面油上楼,社区送温暖陪独居老人说说话。 在这儿的大多人对他比对亲生孩子还亲近。 这群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真心实意地叫他一声老师。 薛知恩看着不远处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细心给老人们讲解的男人。 再次加深了对他的印象。 一个大好人。 等到快下课,外面的天渐渐阴了下来,天际灰蒙蒙一片。 接近夏季这雨说来就来。 齐宿把外套围到她腰上:“没想到突然下雨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还好,”薛知恩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没感觉多难受。” 归功于他的精心养护,她的腿好了太多。 “那就是难受啊,赶紧上车吧,我让人把空调先打开预热了。” 齐宿心里头着急,干脆一把抱起她,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男人抱起,薛知恩的表情有一瞬空白,呆呆萌萌的。 齐宿跟众人告别:“有没有不方便的,我把你们送回去啊。” 两个小年轻气氛正好,哪有没有眼色的长辈去当电灯泡的道理。 “不用不用,我们都离家近,没带伞的问吴主任借就行。” “你们先走吧!” 齐宿笑:“那我们就先走了?” “快回家吧,快回家吧!” 众人赶紧催促他们,齐宿抱着人跨步出门,教室里就传来几位长辈的窃窃私语。 “谁说他不敢牵姑娘手的,我看他挺大胆呀。” “那可不是,上课的时候你们没看,他那眼神看着人家小姑娘腻得都要拉丝了。” “都为谈恋爱弄那么一身架势了,那肯定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这老花镜度数不行了,你们看到了吗?那小姑娘就是电视上那个吧?” “是是是,肯定是,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 “俩人站一块真般配啊,我就说小齐那么好一小伙,那姑娘他去追一定能成。” “你看现在。” “哈哈哈——还真叫你说对了!” “我瞧着,宝汝家要抱孙子指日可待啊。” “快给她发消息报喜!” “……” 教室外,薛知恩垂着眼睛盯靠在墙上面颊通红的男人。 “还要继续听吗?” 齐宿艰难地抬起发热的眼:“知恩,你不要听他们乱说……” “他们有哪里在乱说?” 薛知恩贴近他:“是说你大胆,还是说我们般配,亦或者——”眯起眼,“你爸妈会抱孙子。” 齐宿呼吸不畅:“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跟一个垃圾般配……” “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眼眸冷冷淡淡的,像在陈述一种事实。 齐宿稍愣后,隐约湿了眼尾:“不要这么说自己,你永远是最好、最棒、最优秀的人。” 他一遍遍地强调,强调再强调: “你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好了,”薛知恩不想继续听他的肉麻话,不自在地摸了下发烫的耳垂,“回去吧。” 到新买的轿车上,薛知恩刚系好安全带,抬起头,一只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持在掌心的钩织软萌猫咪头出现在眼前。 “你是想做这个图案吧?”齐宿眉眼弯弯,“我用上课的空闲时间做出来了。” 薛知恩想起自己那摊失败的棉线,再看看他用一点点时间做出来的完美猫猫头。 蓝色的眼睛,白里有黑点缀的圆脸蛋,活灵活现的可爱。 薛知恩第一次意识到——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齐宿似乎是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出声安慰:“我那边也有材料回去我再教教你。” 他转着方向盘,玩笑道:“毕竟你都跟‘齐老师’回家了,可以一对一教学~” 似有若无地,薛知恩也勾了下唇,顺着他说:“那就辛苦齐老师了。” “……”齐宿喉结滚了滚,握紧方向盘直视着前方,“不、不辛苦。” 车里空调温度是不是开得太高了。 怎么心跳这么快,身体这么热啊。 第153章 深爱你如呼吸般简单 “叮叮当——” 车刚到小区,齐宿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喂——”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即刻被雨刮带走。 薛知恩缩在安全的副驾驶,腿上盖着他的外套,空调呼呼吹着暖风,猫儿似的眯着眼睛。 难得的岁月静好…… 这时,男人好听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去接孩子。” 闻声,薛知恩转头,瞳孔有一霎的震动。 “……孩子?” 齐宿安抚了对面的女人一声,挂断电话,怕她误会似的解释。 “程姐的儿子,突然下雨她被困在进货的路上了,奉孝最近带着他的狗去旅行团了过两天才回来,所以她只好给我打电话了。” 薛知恩想起五楼那对单亲母子,跳起的心落了回去。 她记得,他说过偶尔会帮别人带孩子。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好人。” 齐宿笑了下:“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跟好不好没关系。” 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只愿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仅仅是恰巧他乐意做的在别人眼里是好事。 “什么天生圣父。” 薛知恩犀利评价。 “哈哈——”齐宿咧开嘴角,笑得欢乐,“知恩,你跟我朋友说过一样的话。” 当年,他带着一身从树上栽下来的狼狈,守在宠物医院给救下来的猫做检查。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萧骋西装革履,那天,他借助齐宿成名作高价画费建立的公司得到人生中第一笔商业融资。 半辈子活在家族阴影里毫无自我的萧小少爷,第一次直起腰板,宣布独立! 他看着摸着小流浪猫安抚,毫不嫌弃肮脏的未来大艺术家,说。 “齐宿,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来普度众生的圣父。” 还有—— “要不是你在网上喷薛知恩黑粉的时候看起来还像个活人,我真怕你哪天飞升了。” …… 程籽的幼儿园就在小区附近,车没拐几个弯就到了。 “你在车里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我也想下去。” 薛知恩盯着外面涂着各种童趣涂鸦的幼儿园,她觉得很新奇。 齐宿没有阻止她,只说:“地上有水……”想了想提议,“要不我背着你?” “我可以自己走,”薛知恩无语补充,“不要把我当真残废对待。” 没办法。 齐宿抖开雨伞遮住淅淅沥沥的雨珠,无比自然地拉住薛知恩的手,她疑惑看来。 男人不要脸地笑:“不背你,知恩小朋友总要让我牵着手吧。” 薛知恩没吭声,也没甩开他。 幼儿园的老师认识齐宿,笑着打招呼。 “是程籽的哥哥吧,他妈妈来电话了,程籽马上就下来了,稍等一会儿。” “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不麻烦。” 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程籽小朋友有个超帅的邻居哥哥,单身的年轻老师们偶尔会朝孩子打听——那个哥哥怎么没来接他。 现在看来那些老师要失恋了。 程籽的老师悄悄看了眼跟齐宿一同站在伞下的薛知恩。 一起出现的男女不一定都是情侣。 但这一对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因为—— 雨伞明显朝女生偏向好多,青年满眼温柔,自己肩头濡湿了都没发觉。 没一会儿,雨中有个小萝卜头蹦跳着走来,远远瞅见门口的男人,欢快地喊了声:“齐哥哥!” 齐宿冲他招招手。 严重雪盲症的后遗症几乎不可逆,薛知恩的视力下降太多,这个距离看人要眯起眼。 其实眯眼也看不大清五官,但总归有个轮廓。 齐宿一直注视着她,自然不会错过这点细微的变化,尽量忽略心脏针扎一样的疼,小心提议。 “知恩,过几天我们去眼镜店配个眼镜吧,这样就能看清楚了。” “不需要。” 薛知恩收回视线,转眸看向还想再劝的他:“因为我看得清你。” 齐宿:“……” 万籁俱静。 雨滴、空气、就连他的心脏好像都停了。 被程小萝卜一头撞进怀里都忘记了反应。 深爱薛知恩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比呼吸还要轻松、自然、不可或缺。 我不敢去想—— 如果不爱你,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齐哥哥,齐哥哥!齐哥哥!!” 年纪尚小还无法看懂气氛的程籽拍醒男人:“我好饿,我们不走吗?” “哦,哦,走……” 齐宿接过他的书包,拉着人就闷头往车那边走,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迫停住脚。 薛知恩好笑地拽住他,头往后面被落下的程籽歪了歪。 “齐先生,你是来接我放学的吗?” “……”齐宿昏了头,来接孩子差点把孩子丢下,羞愧地捂住脸,“程籽……哥哥对不起你。” “没事哒,”程籽坐在后座含着薛知恩上车时给他的糖块,“妈妈跟我说过,谈恋爱人就会变笨。” 齐宿:“……” 薛知恩:“……” 四目相对。 怎么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薛知恩难得严肃:“没想到你告诉了这么多人……” “不是的!”齐宿冤枉,“我谁都没说!” 程籽小朋友解惑:“妈妈说你们一看氛围就是恩爱的情侣啊。” 是吗? 薛知恩完全不知道,齐宿就更不知道了,他从来没敢幻想过能跟薛知恩划等号。 这话题齐宿不好意思再继续了。 他问程籽晚上想吃什么,他妈妈大概要很晚才回来。 可能是这种事以前经历过很多次了,程籽不见外地报出想吃的菜,他妈妈也把他教得很好。 “哥哥,我好想吃你做的可乐鸡翅,吃完饭之后我还想跟猫猫玩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呀。” “谢谢哥哥!”程籽星星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今天嘴巴这么甜是不是有阴谋?” “我存在哥哥家妈妈不让吃的零食……” “我就知道有阴谋。” “嘿嘿,最好的齐哥哥最最最帅了!” “好好好,”齐宿拿他没办法,“不能多吃,不然告诉你妈妈。” “好哒!” 薛知恩在旁边瞧着一大一小的互动,眼波微动。 开心果似的小萝卜头当然也没忘记她,瞅见她手腕上的手表,新鲜道:“姐姐,我们是同款哎。” 薛知恩一看确实,同个款式,一粉一蓝。 小孩天真无邪地问:“你妈妈也怕你走丢吗?” 第154章 我可爱?你才可爱 听到这话。 薛知恩的心稍顿,她看着孩子单纯无害,充满善意的眼神,声音怅然。 “是啊——” “我妈妈也怕我走丢。” “姐姐的妈妈也很爱你呢!” 小孩是能感觉到爱的,程籽虽然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年纪,但他清楚地知道妈妈很爱很爱他。 姐姐都是大人了,她的妈妈还担心她会走丢,一定是更爱更爱她! 薛知恩靠在车窗,凝视着车外被绵绵细雨融化的灯光,被潮湿溅起的土腥味好像在往她的眼眶与鼻尖钻,粘湿一切。 她呢喃:“……是啊,妈妈很爱我。” 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很爱我—— 齐宿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在程籽还要再开口时大掌捂住他的小肉脸把人推了回去。 “要做可乐鸡翅,家里没有可乐了,程籽跟我一起去买吧。” 小区门口的小卖部,程籽拽拽正在结账的男人的裤腿:“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齐宿瞧见他大眼睛里的小心翼翼,这孩子也不是一直这么开朗活泼,曾经内向阴郁的小孩还是过早留下了善于察言观色的后遗症。 齐宿摸摸他的脑袋,蹲下身跟孩子平视,语气温和。 “不是你的错,只是姐姐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她可能……想妈妈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对死亡初有概念的程籽小小的心要碎了,眼睛和鼻头骤然红了。 “那……那姐姐该多伤心啊?” 程籽不敢想他的妈妈如果不在了他该多么难过,多么伤心,大概会一直哭一直哭,就像他之前梦到过的一样,好在那只是梦,泪流满面惊醒后他的妈妈会抱着他,哄着他。 然而姐姐再也没有妈妈抱着她安慰了。 她哭了该怎么办? 做噩梦了该怎么办? 雨天忘记带雨伞该怎么办? 在外面玩太久,不敢走夜路该怎么办? 没有妈妈会拿着手电筒来找她,接她回家了。 她会被淋湿,她会害怕,她会独自哭泣…… 小程籽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他想弥补。 “哥哥,我想用零花钱给姐姐买个道歉礼物。” “姐姐应该不会怪你。” “那也要道歉啊,”程籽揪着小手指说,“我一定伤害了她。” 齐宿笑笑,又摸摸他的头:“那好吧,我支持你。” “你们见过吗?” 程籽在选道歉礼物时齐宿问。 他感觉一大一小好像很熟识。 “嗯!”小孩点头,“姐姐人很好的,她帮我捡过球。” 602住户刚搬来的那天,他们见过。 程籽正跟小区里其他孩子玩妈妈新给他买的足球,球不巧滚到了黑布桌下。 几个去捡球的孩子不知道看到什么,全吓得跑开了。 只有程籽看见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挡住差点砸到他头顶的行李,捡起他的球。 妈妈,我好像看见仙女了。 仙女姐姐把球递还给他,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程籽呆呆地望着她缓慢跛脚的背影。 回去跟妈妈提起。 妈妈说:那是仙女下凡时不小心摔伤了。 “哥哥,你看这个姐姐会喜欢吗?”程籽选好,“我们小鹰班的女同学好像都很喜欢,吵着让家长买呢。” 齐宿弯弯眼眸:“她一定也会喜欢的。” …… “你们很慢……” 车门打开,薛知恩话还没说完。 小萝卜头就跟个小炮弹一样蹭到她身边,张开小手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姐姐,送给你。” “……” 薛知恩垂眸—— 那是一对卡通样式的猫狗发卡,奶黄贝母色泽的亮底,五彩波点样式的快乐小狗和小猫,小狗戴着礼帽,小猫戴着粉色的领结,很可爱也很稚嫩。 是孩子和童心未泯的大人喜欢的款式。 “为什么突然要送我这个?” 这时候再提妈妈就像揭伤疤了,程籽的小脑袋瓜转得很快。 “姐姐帮我捡球我还没有感谢你,你还给我糖吃……”程籽睁着水润润的圆眼睛,“姐姐不喜欢吗?” 一个孩子这样无比期待地看着你,没有人能拒绝,就算是薛知恩也不例外。 “谢谢,”她接过,很轻很轻地说,“我很喜欢。” 程籽眼仁一亮:“那我给姐姐戴上吧。” 小孩子的热情难以拒绝。 薛知恩说:“……好。” 程籽将小狗的发卡夹在她头上,可爱的图案戴在她发间,显得整个人温柔了很多,就连眉宇暗藏的锋芒都被软化了,衬得眼眸清亮。 静—— 车内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直勾勾地盯来,难得她也有些不自在:“怎、怎么了?” “姐姐你是仙女吧?” 程籽真心实意地感叹:“下凡真是辛苦了。” 这样直白的夸赞,就算是薛知恩也是第一次听见,表情呆了几秒。 不知道她的反应哪里戳中了齐宿,他忽然倒在方向盘上呵呵笑起来。 “笑什么笑?”他莫名其妙笑得薛知恩脸有点发烫,“别笑了!” “我忍不住啊——” 齐宿依靠着方向盘,眼角沾着点点笑出的泪花:“因为我们知恩实在太可爱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可爱?” “嗯?” 薛知恩拿起剩下的小猫发卡,一把拉过青年,‘咔’一声,同款的波点可爱小猫咪出现在他张扬的发梢。 薛知恩指尖挑着他被童趣装点的漂亮脸蛋,实话实说:“你才可爱。” “……” 轰隆! 齐宿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五彩斑斓的,似乎是发卡上那样彩色的波点,又或许是耀眼夺目的烟花。 反正五颜六色地在他脑中炸成无数激烈的火星,心跳澎湃。 砰砰砰—— 他冷白的脸庞骤红,唇瓣颤抖,皮肤灼烫了薛知恩的手指。 “我,我……” 齐宿拼不出整话了。 他感觉薛知恩要靠近,清浅的呼吸打在唇畔…… 但他还残存丁点理智:“不、不行,知恩,孩、孩子还在呢……” “我有说我要做什么吗?” 薛知恩眨眨眼睛,无辜道:“齐先生,你刚才在孩子面前想不纯洁的事情吗?” 第155章 齐宿,我想了解你 齐宿:“……” 对不起,小程籽,你邻居哥哥是个畜生。 齐宿惭愧地双手捂住通红的脸庞。 “齐哥哥,”程籽很有眼色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齐宿赶忙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呵——” 副驾驶好像传来一声轻笑。 齐宿抿着唇不敢去看,怕心再过速跳动。 单元门口,薛知恩刚下车,一同下来的小萝卜头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薛知恩一愣,睨着抱住自己的小孩,猜测:“你想我抱你上楼?” “不是不是,”程籽摇摇头,说,“我只是想抱抱姐姐。” 薛知恩不解。 小手拍拍她的背,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齐哥哥跟我说拥抱可以让人心情变好,姐姐你有没有感到开心?” “……” 薛知恩要推开他的手僵在小小的肩头上,听见雨声嘀嗒嘀嗒,许久许久,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个阴雨的下午,她得到了一个弱小的,友善的,仿佛能驱散一切寒意的温暖拥抱。 她的心情很好。 泊车回来的齐宿看到这一幕,心脏一软,上前一步轻拍程籽的小脑袋。 “不要缠着姐姐了,上去吧。” “好~” 小孩有活力跑得快,没几步就窜上楼了,齐宿牵住她的手:“这次我可以背你了吧?” 薛知恩没拒绝,爬上他宽厚温热的背。 在雨中站了一会儿她确实有点不舒服。 尽管这点不适跟以前比就像在挠痒痒。 程籽在前面边爬楼边哼动画英雄的主题曲,薛知恩在男人背上晃着腿,环抱他的脖颈,慢悠悠地说。 “齐宿,你今天没有问我想吃什么。” 齐宿步子一顿,有些无奈地笑了。 “我每天不都在做你喜欢吃的菜吗?你还会吃小孩的醋吗?” 薛知恩不说话,脚后跟踢踢他的腿。 齐宿的心被填满了:“接程籽前我就已经想好今晚做什么菜了,都是你喜欢的。” 薛知恩好像还不满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他领口扯了扯,轻轻的一句刮过他耳膜—— “没有你喜欢的吗?” “……” 齐宿差点一脚踩空。 “怎么,怎么突然这么问?” 薛知恩瞥见他涨红的耳廓,无意地问:“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女朋友不知道男朋友的喜好合理吗?” 齐宿明显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居然想了解他的喜好…… 他忍着今天已经超速过载的心跳,迈开长腿超过了蹦蹦跳跳的小孩快步上楼。 安安稳稳地放下人,开601的门,进屋,一气呵成。 没得到回答的薛知恩盯着摆手给脸颊扇风,到处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傻男人,思忖—— 他到底在害羞什么? 了解偶像喜好是件很简单的事,但被偶像了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薛知恩的一句话对他的冲击很强。 强到他做可乐鸡翅的时候差点糊锅。 厨房传来叮哩哐啷的响动。 程籽正在写幼儿园留的作业,听到声音担忧地看去。 “姐姐,哥哥不会出事吧?” 摸着窝在她怀里猫咪的女生淡淡抬眸,扫了眼厨房兵荒马乱的高大身影。 “没事,你继续。” “哦,好哒。” 程籽刚低头,铅笔还没碰到纸面,就感觉身旁的沙发一轻。 “你在装修厨房吗?” 齐宿闻声回眸,满脑子的人儿不知何时站在厨房倒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先回客厅吧,”齐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边油烟大……” “你在害怕我?” 薛知恩不退反进。 “没有……”齐宿吸了口气,“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那你紧张什么?”薛知恩戳他心口。 “……是你靠得太近了。” 高她半个头的男人被逼到灶台角落,薄红的俊脸上,眼中湿漉漉的水波流转。 羞成这样却还止不住将柔软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好像看不见她便会心慌难耐。 薛知恩慢慢垂眸,好像要听到他的心跳了…… 他说:“小孩子还在外面……” “孩子不在就可以了?” “当然,”齐宿说,“也、也不可以。” “没见过你这么守身如玉的黄毛混混。” “大概因为——”齐宿用她评价他的话回她,“我是个好人?” “……”薛知恩想笑,指尖戳戳他,“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你了解我的所有喜好,我只知道你的一点信息。” “你真的想要了解我吗?” 油烟机的声音轰隆隆,很好地遮挡了齐宿语气里的那份心动。 他望着她:“不是想跟我玩玩,是真的考虑跟我恋爱、结婚、组建家庭?” 齐宿知道他不该问的。 但是忍不住。 他被她今天的‘情话’扰了心智,变得无比贪婪。 “……” 薛知恩无法给他肯定的答案,她说得没错,她不会骗人。 就连说假话骗骗他都不可能。 她收回手指,力道消失。 齐宿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像被人剜掉一块肉。 他藏在背后的双手攥紧,压制心脏的钝痛:“抱歉……我不该提让你为难的问题……忘记吧。” 他想绕过薛知恩去看看锅里的鸡翅,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 “唔……知恩……别、别……还、还有孩子……” 厨房冰箱的拐角发出小小声的交谈。 齐宿:“……被、被看到怎么办?” “被看到就看到了,他以后有对象。” 薛知恩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懒懒地,没骨头一样。 不管怎么说跟小孩子谈未来对象还是太早了点。 齐宿想让她起来,别真叫孩子撞见。 结果,薛知恩又靠过来贴了贴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低低沉沉地呢喃。 “齐先生,我有预感,如果你表现得都是真的,那么跟你结婚说不定会很幸福。” 齐宿一怔,动听的女声又缠了上来。 “因为你是个好‘妈妈’。” 第156章 极致扭曲恶臭的‘爱\’ “可是,我没法跟你结婚。” 薛知恩抱住他: “齐妈妈,我必须承认,我现在很依赖你,但真心……” 薛知恩没将话说完,齐宿也懂她的意思。 她给不了。 活下来对薛知恩来说,远比死亡要沉重得多。 她不是可以抛下一切跟他龟缩在小地方的普通人,或许说,齐宿还不值得她抛弃所有的‘所有’。 “你能这么说我就很开心了,”齐宿摸摸她的头发,包容地,爱护地在她额头落下缱绻的一吻,“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在你心里居然这么重要。” 甚至超过了路边恶臭的垃圾堆。 薛知恩指尖抚在被温热侵蚀过的额头,闭上愣怔的眼:“嗯,你很重要。” 超过了垃圾堆在她心中的地位。 毫无意外,鸡翅还是糊锅了。 多亏齐宿多买了一瓶可乐,冰箱还有剩的鸡翅,不然今晚唯一一道小客人亲点的可乐鸡翅只能变成可乐黑炭了。 饭后,程籽跟猫咪玩了会儿,就看着动画片睡着了,手边还放着他存在邻居哥哥家的零食。 可能是觉得新鲜,薛知恩蹲在一边盯着他看,猫猫好奇心重,蹲在她左边陪着她一起,几秒后,右边也洒下一片阴影。 男人熟悉的气息不由分说地染透周围的空气分子。 “你们在看什么呢?”齐宿小小声说。 “我在想——”薛知恩看着孩子酣睡的小脸,用同样的音量回答 ,“有个弟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话奇怪,齐宿疑惑:“你不是有……”养弟。 “我确实差点有个亲生弟弟。” 薛知恩比他先把话说完。 齐宿愣了愣,薛知恩是独生女啊,哪里来的亲生弟弟。 差点有? 没等齐宿的猜测浮出水面,就听她幽幽地说:“我父亲出轨时我母亲查出怀孕两个月了。” “是受打击……” “不是,”薛知恩朝他古怪地笑了下,“我妈妈说她不需要一个多余的孽种来影响我的地位。” “所以她把孩子打掉了。” “……” “并且包装成了离婚礼物送给我爸。” 齐宿的眼睛这才稍稍睁大。 “……我知道她是爱我的,”薛知恩一点点抱住屈起的膝盖,喃喃重复,“我知道她很爱我,为我做了很多很多……” 陆筝拼了命爬到当时的位置,最厌烦别人说她沾了薛太太的光,也最鄙视那些处处不如她,却依仗性别、家世压制她的男人。 这些鄙夷与厌恶在被唯一心爱的男人背叛后到达顶峰。 她野心勃勃。 她变得疯狂。 ‘他’们不过是好命而已。 那她一定要让她的女儿做这世上最好命、最至高无上的人。 谁都不能抢走应该属于她女儿的东西! 谁都不行!! 即便是她未出世的儿子。 也只配是被打掉的孽种。 那份如要把薛知恩重新塞回干净的子宫,浸泡羊水,保护、挟制的爱,逐渐不可控地扭曲恶臭。 就好像脐带从来没剪开。 她永远牵着她走在路上。 直到母体死亡,这一切才终结。 可这时,一直被捆绑控制的孩子只觉得恐慌,守在‘母亲’的身边不停哭泣。 沉默了许久的齐宿轻轻挨上她的肩膀,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多一分力量,有一丝安慰。 醒悟后的爱与恨交织在一个死人身上,茫然四顾,该去责怪谁? “你说她爱我吗?” 第一次,薛知恩向别人寻求这个答案。 “她爱你。” 这是齐宿的答案。 “但是,”齐宿看着她隐约苍白的小脸,笃定道,“她更爱她自己。” 薛知恩:“……” 直到现在,薛知恩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母亲最爱她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齐宿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说:“如果她真的最爱你,绝不会让你知道还有其他孩子的存在,她告诉你不说,还把为你打掉的恶劣思想强加给你,本身就是在道德绑架。” “……啊?” 薛知恩脑子有些乱。 齐宿有一点随了他妈,在某些地方耿直到可怕:“孩子是他们做出来的,要离婚了处理掉意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绝对不应该算在你身上,你也完全不需要承担这份莫须有的罪恶感,”他接受过良好的思想教育,“说到底,那不过是个没成型的‘器官’,‘它’都不能被称之为人,你应该不会叫一块肉,一颗肾‘弟弟’吧?” “我……” “薛知恩,”青年认真且肯定地得出结论,“你的母亲是在pua你,在给你洗脑,忘掉她说的话吧。” 薛知恩看着他,心口好像有什么在发热发烫。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但人生至今,从没有人告诉她,那是在精神控制她,他们只想用她的弱点谋利。 天真地以为她对母亲言听计从,自己用同样的办法也能操控她…… “齐宿,”她唤他,说,“我可以对你言听计从,你想要什么,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这是她给他的回报、特权,用他数不清,也望不到头的温暖和命换来的。 齐宿怔了两秒说:“那可以把洗脚水送给我喝吗?” 薛知恩:“……” “你这死变态能有点志向吗?” 薛知恩无语到发笑。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胆的发言了。”齐宿羞涩。 “别的呢?” 薛知恩翻身按住他的肩,很近。 齐宿很矜持地躲开一微米,轻滚喉结:“这不好吧……” “呵——”薛知恩嗤笑,“你还知道不好呢。” 她直白的撩拨叫齐宿不可避免地红了脸:“……别这样,孩子还在旁边。” “孩子睡着了,”薛知恩跟他咬耳朵,“我们可以继续讨论讨论别的话题。” 男人一颤。 “你不愿意吗?”薛知恩挠了挠他的下巴,尾音上翘,“嗯?” 齐宿忍着随颌角扰进五脏六腑的痒意。 心想——惹她干嘛。 受折磨的只会是他。 第157章 错觉? 胡闹了一会儿。 薛知恩便抱着他睡着了。 沙发上齐宿怀里抱着此生最爱,猫咪团着身子窝在他腿边,熟睡的孩子头挨着猫咪毛绒绒的后背,动画片闪烁的光打在身上,一派温馨。 给人一种一家四口的错觉。 齐宿恍惚地看向缩在他怀抱里的人儿,无意识地揽紧她。 耳侧听着她细细浅浅的呼吸频率,那种仿佛在做梦的感觉才有几分实质。 怎么办呢? 薛知恩。 我好像被你喂的越来越贪心了。 我离不开你了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哭着跪地乞求,你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齐宿不知道。 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细想。 …… “真是麻烦你了,小宿,给你带了点新进的水果。” 半夜匆匆赶回来的程静昀抱来一箱沉甸甸的玫瑰血橙。 齐宿伸手托过重量:“不用啊,姐,家里上次你送的都还没吃完。” “品种不一样的,”程静昀笑着进屋,“你上次不说那种的很甜吗?这个比之前的更甜。” “那我要把钱转给你。” 齐宿无奈地把橙子放在玄关柜上,给她倒了杯温水。 “几天不见这么见外?”程静昀道谢后,打趣他,“我可是把你当亲弟弟,你这样伤了我这个做姐的心。” “哪能一直占你便宜。” “说什么占便宜,”程静昀瞧着沙发上盖着毛毯安然睡着的儿子,“我是真心感谢你和大家,就是给你们钱都是应该的。” 小程籽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开朗活泼,她当时为了躲家暴的前夫东躲西藏。 孩子因为先前压抑的家庭环境和她心力交瘁的忽略中在最多话的年龄变得沉默寡言,内向阴郁,是搬到这里,遇到这些热心肠的邻居才一点一点改变了他。 说到以前,程静昀有些鼻酸:“小宿,我真的很感谢你……” 在最开始程籽被笑没爸爸时,站出来说他有哥哥。 “姐,你要在我这哭啊?”齐宿递给她抽纸,笑着打岔,“被我家知恩听见以为我欺负人了怎么办?” 程静昀破涕为笑地瞪他一眼:“你现在整天偷着乐呢吧?”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成为自己的邻居,简直是偶像剧的情节。 “你怎么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偷笑?” “哎,”程静昀打听,“说真的,真在一起了?” 齐宿笑而不语。 他这样程静昀一看就明白了。 “小宿,你这也不行啊,动作太慢了。” 要是真在一起了,以他的性格肯定要拿着大喇叭到处喊—— 薛知恩是我女朋友! “老天给你的机会,你不能不中用呀。” 程静昀跟他一通分析,最后的结果是:世上那么多人,就你们能成为邻居,天定良缘啊,一定要好好把握,绝对能成! 明天小程籽还要上学,齐宿帮她把孩子抱回501。等他回来,薛知恩已经醒了。 她从侧卧揉着眼出来,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过来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心窝,瓮声瓮气地问。 “你去哪了?” “……”齐宿愣了愣,说,“程姐回来了,我把孩子给她送回去。” 薛知恩闷在充满他温暖气息的怀抱里:“哦。” “薛知恩。”齐宿忽然叫她。 “嗯?” “我好想吻你。” “……” 沙发陷入弧度,男人低敛的褐眸又沉又深,像热带黑夜的沼泽,温热,潮湿,危险。 薛知恩清醒了些:“你不是要亲……” 尾音未落地,她剩下的呼吸全被吞没。 男人的手掌托着她躲避的腰,后缩的脸庞,不顾一切。 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倾诉浓稠爱意,融化她的‘一切’。 薛知恩被他逼到沙发角…… “你突然犯什么神经?” “薛知恩,”齐宿抵住她的额头,眸光晦暗,“不要那么温柔地对待我。” 我会以为你爱我。 ——深深地爱着我。 他说:“不然,我会……” 薛知恩表情呆住,好像吓傻了似的。 说完这句话后,齐宿从她身上起来,带走侵略的燥热,转身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薛知恩才回过神。 他、他刚才说什么? 薛知恩捂住微微发烫的双颊。 疯子。 变态疯子! 说了那样的疯话,齐宿暂时没脸再贴上去了。 他擦着发梢上的冷水,目光闪躲地站在次卧说:“我去另一个卧室睡,晚安,知恩。” 鼓起的那团被子不搭理他。 齐宿自知理亏,轻手阖上次卧的门,步伐僵硬地回了主卧。 他已经很久没在这儿睡过了。 这些天一直赖在薛知恩家,就算打地铺都是幸福愉快的。 躺了好半天,齐宿感觉臂弯空空的不舒服,辗转反侧,捞过床头薛知恩的棉花娃娃,翻身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的等身海报。 人类果然是贪婪、不知满足的物种。 拥抱过真人后,这些曾经最喜爱的周边都有些索然无味。 或许他该快点适应从前的生活。 他觉得薛知恩的情况在变好,离开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能就在明天,她就会打包行李跟他说再见,再也不见…… 到时他一定不能哭,一定要笑着祝福她一路长虹。 男人无意识抱紧臂间的娃娃,珍惜的棉花娃娃变形了都没察觉。 这好像是他唯一可以拥有的…… 齐宿盯着天花板海报的视线渐渐模糊,越发看不清她巧笑嫣然的面庞,发酸的嗓音喃喃她的姓名。 “薛知恩……” “你叫我?” 第158章 他还有自尊 齐宿心脏骤然一停,顺着声音来源抬头看去。 一直只在他脑中、梦中存在的人正蹲在他床边,睁着一双明艳的桃花眼盯着他瞧,好像从天花板的海报里掉出来了。 虚幻的妄想变成现实。 这一幕将齐宿砸懵了。 薛知恩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变态,你不是在叫我吗?” 下一秒。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整个人被拉上了床,腰背被他抱紧,五感只剩他滚烫的心跳。 又吵又热。 薛知恩要喘不过气了:“松开!” 齐宿头埋进她颈窝,闻着她的气息,才愿意松些力道,跟没断奶的小狗崽似的呜呜咽咽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你在叫我吗?” 这人睡觉也不关门,她出来找水喝,听见他跟叫魂一样叫她的名字。 齐宿忍不住笑:“我叫你,你就会来吗?” 他本以为薛知恩不会回应,但她不疾不徐地回。 “如果我听到的话。” “……” 薛知恩说:“你的心跳真的很烦人。” “这都要怪你,”齐宿露出湿漉漉的眼睛,“都是你让它跳个不停。” “那我走?” “不要走,”齐宿赶忙抱紧她,“我不想你走。” 薛知恩听着不断过载的心跳:“你会不会跳死?” “感谢我没有心脏基础病,”齐宿说,“不然在你出现在我床头的时候我就该幸福死了。” 炽热直白的爱意,一边倒向她。 薛知恩垂着眼眸,似乎在沉浸这份温暖,默不作声地揽住他。 “齐宿。” “怎么了?” “你真的好变态。” “……” 天花板那是她没错吧? 他刚才丢到一旁的是她的什么棉花娃娃? 他以前每天都在这种被无数她注视的房间醒来? 说实话。 她现在已经被恶心到脱敏了,居然只觉得诡异没那么反胃。 她拽紧他后背的衣料:“你这恶心的家伙到底多喜欢我啊?” 齐宿不太敢说话。 薛知恩捏过他的下颌,冷冷凝视他:“我丢下你这条坏狗,你是不是就找不到其他主人了?” 齐宿呼吸一滞:“我只当你的狗……” “我不要你,”薛知恩挑眉,“难不成你也不会跟别人结婚?” “那是当然啊!”齐宿说,“我不会违背自己的感情,更不会伤害别人……” 他不做心里有人还跟别人有牵扯的人渣。 而薛知恩镌刻在他的骨血里,忘不掉的。 他这个好欺负的样子,很容易激起心底深处的恶劣。 薛知恩勾起他的下巴: “那我跟别人结婚怎么办呢?你想要当我的情夫吗?” “我不会当的,”齐宿眼中充满笃定,吐字的尾音却在发颤,“我不会当的……” 他也有点作为狗的尊严。 “呜……我不会当的……” 齐宿要哭了,他忍着不断往上翻涌的眼泪。 对一个好人家,根正苗红的男青年说你以后当我情夫还是太侮辱人了。 就算是齐宿这种变态也受不了。 薛知恩皱眉,毫不怜香惜玉地按压他红通通的眼角,硬邦邦地说。 “想哭你就哭!” “……我不想哭,”齐宿挡住眼睛,不停重复,“我不想哭,一点也不想哭。” 薛知恩莫名烦躁:“好了,我不会让你当情夫的。” 齐宿顿住,愣愣地看她。 那会当什么? 薛知恩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吭声了。 她翻身下床:“你的心跳太吵了,还是自己睡吧你。” 还没走出一步,腰就被坚实的手臂重新勾了回来。 齐宿红着脸颊,小声说:“过一会儿就没这么吵了,你等等好吗?” 背后男人炙热的体温从单薄的面料透来,讨好的呼吸烫在耳廓,全是乞求人停留的姿态。 薛知恩闭闭眼,说:“……好。” …… 烟火气十足的早市,热闹非凡。 “姑娘想吃啊?”油炸糕摊前的大娘见一小姑娘一直盯着看,顺手捞了一个装进纸袋里递给她,“拿着吃吧,小心烫。” 只是发呆就被投喂的薛知恩眨眨眼睛,手里的糕点热热的,散发香香甜甜的味道。 刚挑完新鲜蔬菜的齐宿,回头就看见自家知恩有些无措地拿着的油炸糕站在热情的大娘身边。 他赶紧过去,不用问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掏出手机要付钱,大娘说不用,她看姑娘讨喜,请客了。 齐宿无奈,只好多买了点大娘摊上的炸糕。 大娘说:“你可别买多了,吃不完浪费。” 齐宿牵起薛知恩被热糕暖温的手,攥在掌心:“浪费不了,回去分给邻居,我今天也请客。” “哈哈哈,”大娘说,“好,我给你装袋。” …… 刚回来的陈奉孝发现最近的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齐宿的新车换成了新新车不说。 他居然能牵着狗,跟牵着薛知恩的齐宿在早市偶遇。 陈奉孝看着小口小口吃着油炸糕被大金毛绕圈圈的女生,再看向满眼温柔盯着那边的齐宿。 “哥们,牛啊!” 其实他离开之前还担心发小会不会被弄死,但这次的科技展览他早就定好要去,只能祈祷,结果是他多虑了。 不说在不在一起的,就他能跟那样颓丧的精神病正常交流都很厉害了。 “你是神吧?”陈奉孝说,“谁都能感化。” 齐宿瞥他一眼:“我只是比别人多了点耐心而已。” “那何止是一点耐心啊,”陈奉孝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怪不得你做什么都能成功,薛知恩也能喜欢你。” “她不喜欢我。”齐宿眼帘往下垂了垂,眸底有点点忧伤。 “你这样的她都不喜欢,她能喜欢谁啊?”陈奉孝拍了他一下,“你自信点成吗?” 齐宿,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才华有才华,父母开明,秉性极佳。 还该死的有耐心,该死的温柔。 就算是在大厂混过的陈奉孝也没遇到过一个比他条件和性格还好的人。 “你这条件放出去通杀啊!” 齐宿喃喃:“你不懂。” 陈奉孝抱臂:“我确实搞不懂你在自卑什么。” 第159章 她亲手做的礼物 “爱一个人本身就会自卑。” 齐宿望着正在摸着狗狗脑袋的身影,在他眼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发光。 就像旭日当空,就像黑夜明月。 “会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齐宿低语,“何况我确实配不上她。” “那你觉得谁配得上她?”陈奉孝直戳他心窝,“你就愿意看着她用你帮她养好的腿,鼓励她重新振作起来,跟别人谈情说爱,结婚生子?” “齐宿,你是这种圣人吗?” “……” 说实话,齐宿不是,但爱超越了他的私心。 “如果那个人比我更好,比我更爱她,她也喜欢那个人的话……” “你觉得有这种人吗?” 齐宿说:“……我不知道。” “第一次发现你是这么墨迹的人,”陈奉孝顺手牵羊他一块油炸糕,塞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别人都说你痴人说梦,你自己要是也这么想不就完了。” “再说了,你帮她养好了腿,有这份恩情在万一她被你感动……” “我不想用这些捆绑她。” 不等陈奉孝说完,齐宿打断道:“是她对我有恩,让我靠近她。” “你本末倒置了。” 陈奉孝:“……” 陈奉孝:“你还真是无怨无悔啊。” 齐宿不说话。 陈奉孝感觉他没救了。 “怪不得你能跟财阀大小姐手牵手呢,”陈奉孝把剩下的油炸糕囫囵塞完,“随便你们吧,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 陈奉孝用油手拍了他一下:“加油,我还等着你嫁入豪门带哥们吃香的喝辣的呢。” 齐宿嫌弃地皱皱眉:“我要嫁入豪门第一件事跟你断交。” “哎嘿——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陈奉孝笑他,“你就是想跟人家有以后,你小子贪心着呢~” 青年的脸渐渐变红,不知道是不是气得。 那边两人闹起来,薛知恩蹲在金毛旁边,被真的狗狗蹭着,她好像很招这些小动物喜欢,没多久就混熟了。 “喂,毛毛——” 陈奉孝一把拉住耷拉着舌头要跟两人上楼的大金毛。 “你还知道谁是你爹吗?” “汪!” 金毛咬住薛知恩的裤腿不放,显然是喜新厌旧了,要换个‘爹’。 “要不……” 薛知恩刚开口,身后的某条大狗拽拽她的袖口,很小声地问:“你要带别的狗回家吗?” 薛知恩:“……” 因为楼道就这么大点也听见的陈某:“………” 并不能读懂诡异气氛的真狗·毛毛:“汪汪汪!” 可能是因为太尴尬了,薛知恩摁着他上楼,独留楼下两只单身狗在风中凌乱。 陈奉孝回忆刚刚某人唇角得逞的弧度。 原来姓齐的这么有心机?这么豁得出去? 他不成功谁成功啊? …… 自从薛知恩的腿稳定后,天气也渐暖,齐宿经常带着她到处走走转转,不是早市,就是夜市,不是社区,就是公园。 好像一对真正的恩爱情侣。 “这步棋走得不对,重来重来!” “你这老头又要悔棋?小心齐老师不跟你玩了。” “再来,下一把我不悔了,一定能赢!” “你上一把也是这么说得。” 社区活动中心,几个老头老太凑在一起打发时间。 一来齐宿就被拉去下棋了,薛知恩跟其他老太太坐在一块钩织新图案,听他们聊着最近谁家抱小孙子,谁家相亲成功的八卦。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身上,暖暖的,舒服得惹人犯困。 薛知恩眼皮开始打架,身边的讨论声渐渐小了,不知何时消失,她往下点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接住。 薛知恩抬起困倦的眼睛,男人当她靠在自己小腹,温柔地笑笑:“我们回家睡吧。” “结束了?” “嗯,”齐宿说,“大家都走了。” 薛知恩一看,还真是,刚还热闹的大厅空空如也,太阳也西斜到快要消失的角度。 她困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在这睡一会儿再走。” 齐宿笑了一下:“那怎么行,我抱你回车上吧。” “你好烦。” 说是这么说,薛知恩没阻止他已经再自然不过的大逆不道的动作。 她的头挨住青年的颈间,闭着眼睛,任由呼吸范围里全是他。 好像对这人习以为常了。 车上,齐宿刚给她盖好毯子,袖子忽地被拉住,一个钩织针做出的立体小向日葵出现在齐宿的视野。 薛知恩懒懒的声音同时传来:“回礼。” “……” 齐宿几乎第一时间明白她是指那个针织的猫猫头。 他呆呆的,半天没有反应。 薛知恩正在犯困,也不管他要不要,喜不喜欢,直接塞到他手心:“不喜欢可以扔掉。” 说罢,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就是吐口痰给他,他都能开心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兑水喝三年。 她亲手做的礼物…… 齐宿握着手心针脚有些杂乱,有点丑丑的向日葵,忍不住双手合十放在眉间,像得到神赐予的眷属般,心潮澎湃。 开心。 好开心。 超级开心。 喜欢。 好喜欢。 超级喜欢。 他要回家准备香火把‘它’供起来! 副驾驶,面朝车门的薛知恩睨着车窗反光里因为她做出来的丑东西开心得要死掉的蠢男人。 怎么办? 有点睡不着了。 好讨厌的感觉。 如果薛知恩谈过恋爱,齐宿一定是她历任里最好搞定的男人。 但很可惜她没有。 不过这也不耽误,齐宿是她见过最好哄的男人,甚至都不用哄,随便给他个眼神他就兴高采烈了。 同样,他也是她人生阅历里面最变态、最难缠的那一个。 晚间,睡梦中。 薛知恩不太安稳…… 她艰难地睁开眼皮,入目就是某位兴奋无比的狗男人,哈出的热气喷在她鼻尖。 薛知恩咽下那股不适应的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不就是送了个亲手做的针织向日葵吗? 晚饭要喂她吃,澡要亲手洗,睡要抱着睡还不够吗? 他到底要干什么?! 第160章 她真的在变‘好\’ “知恩~” 齐宿尖牙蹭着她的脖颈,却不舍得咬,傻兮兮地咯咯笑。 “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爱你,好爱你~” 柔软的金发瘙痒她的颈窝,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直往她怀里供,还时不时讨好地亲亲她的下巴尖。 薛知恩恍惚有种把楼下金毛带回家的错觉,送了狗狗玩具。 它兴奋地摇着尾巴扑过来又亲又抱。 真粘人。 好烦。 齐宿笑兮兮地摇欢尾巴:“送了我礼物还不够,你还对我这么好~” 实在挣脱不开—— 薛知恩摆烂了,就这么让他抱着,神智空白地感受黏在身上的大片热源。 她最近好像很少思考了,不是之前那种麻木的空洞,是满脑子都被旁边这神经病填满的停滞。 她的时间好像变慢了。 从前睁开眼是天黑,闭上眼也是黑暗,现在睁开眼是天明,闭上眼某人还在发光,好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永远是一片明亮。 这种感觉很怪,特别怪。 从来没经历过的怪。 薛知恩默默揽住他的后颈,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她问:“你是人类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齐宿呆了两秒:“我是你的狗啊。” “我在认真问你。” “生物学上是啊!” “那为什么……”薛知恩垂眸,“你又香又热,还会发光?” 齐宿:“……” “现在没开灯我还能看清你,你的脸好红,”薛知恩手指捏上他傻愣愣的面颊,“你是给我下咒了吗?嗯?” 齐宿感觉明明是她在给自己下咒。 这答案齐宿给不了,薛知恩也没有追问。 两人相拥着,静听双方的心跳。 一个平稳,一个剧烈。 可单单是能听到她还活着的证明,齐宿就满足了。 他果然是这世上最最最幸福的人。 …… 薛知恩的情况转好,最起码基本的日常生活她能做到了。 洗澡,穿衣,在齐宿一遍一遍耐心的指导下,也变得熟练,做这些没那么僵硬,人也不再那么容易应激。 已经能把泡沫打在身上自己冲掉了。 齐宿拍手夸她棒棒哒! 得来了对方的花洒冲脸的攻击。 他笑着抹掉脸上的水渍,她已经缩进满水的浴缸,扭头不再看他,但细长的脖颈被浴室热气蒸得通红。 齐宿忍不住笑得更欢快了。 “笑什么笑?”薛知恩回头瞪他。 “笑我家知恩长大了。”齐宿一脸欣慰。 “你本来就没比我大几岁,不要把自己真当我妈妈。” “不行吗?”齐宿靠上浴缸边边,水润润的褐色眼眸透过雾气望着她,“我这个‘妈妈’当的不好吗?” 薛知恩:“……” 她没说好还是不好,下半张小脸缩在水里吐泡泡。 身边的男人又在笑了,漂亮的眉眼弯弯,像天上掉下来的月牙牙,璀璨,耀眼,烦人。 “我们现在不需要住在一起了吧。” 晚饭,穿着自己套上的睡裙的薛知恩喝着他煲了一天的养身汤,小没良心似的地说:“晚上你回家去睡吧。” 齐宿:“那……” 她先开口:“我不会再睡地上了。” “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齐宿搓着手,不安地看她。 “不是,”薛知恩放下汤碗,看着脚边也跑到她家占据一席之地的猫猫,“我觉得我们该回到正常的关系,你不觉得吗?” “你的意思是……” “带着你的猫回家睡吧,”薛知恩没有细说,只道,“你不是想我独立吗?一直依赖你算什么独立?” 真这么说过,现在好像被砸到脚的齐宿:“呜……” 他委屈巴巴的眼里有很多情绪。 诸如,你要抛弃我吗?你要分手吗?之类的。 不过薛知恩继续喝汤没再看他。 这是个正向的要求,齐宿没办法拒绝,他确实不能一直赖在别人家,特别是他家就在对面。 但这不耽误齐宿抱着猫被赶出来时眼泪汪汪。 “让我进去睡不好吗?我可以暖床。” “天气热了,”薛知恩冷漠无情地说,“我不需要你暖床了。” 天气是热了,齐宿的心拔拔凉了。 齐宿灵光一闪:“可以把空调开低一点……” “齐宿,”薛知恩掐断他的灵光,“现在的我不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齐宿无话可说了。 薛知恩看着他耷拉着不存在的耳朵,要哭不哭的样子,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不要再在我家门口站一夜了,明天早上我们去散步吧。” 齐宿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发出邀请,齐宿的心猛地跳了几下,瞬间被哄开心了,像思春的少男一般期待明天的到来。 “好,那我早上来接你。” “嗯。” 他们约好,齐宿恋恋不舍地站在601的门口。 “你先关门吧,我想看着你进去。” 薛知恩脸上出现了类似无奈的表情:“你真是麻烦。” 说是这么说,602的门还是先关上了。 齐宿站在原地久久出神,最后是怀里的家属猫待不住了乱晃,他才想起将门带上。 两房随走廊灭掉的声控灯一起归于寂静。 薛知恩从漆黑的猫眼收回视线,接了个电话:“我知道了。” “您一定小心……” 不等对面把话说完,电话挂断。 她打量着处处有那人痕迹的家,莫名地扯唇笑了下。 好像在玩过家家。 翌日。 薛知恩如约而至。 “走吧,去散步。” 就像她说的,她从不骗人。 除了晚上不躺在一张床上,他们还是一样亲密,牵手,拥抱,散步,就像一对在热恋期的纯情小情侣。 齐宿提心吊胆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她似乎真的在变好。 第161章 你把我妈妈打碎了 “你要跟我去吗?我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齐宿重新穿上志愿者的小马甲,劝着懒懒靠在门框的薛知恩。 今天,社区找他去绘制新的墙绘标语,估计要忙一整天。 他本来想拒绝,但之前负责这一块的大爷伤了腰,一时实在找不到人有这手艺,只好找上他大材小用一下了。 “我不去,”薛知恩打了个哈欠,“我要睡觉。” “好吧,”看她实在恹恹地犯困,齐宿无奈摸摸她的脑袋,“你在家里锁好门,我下午就回来。” 薛知恩拍开他的狗爪,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脚:“赶紧滚吧。” “好好好,你快去睡吧。” 齐宿开开心心地走了。 在阳台能看到他楼下轻快的背影,忽地,他转头朝这边笑着招手,笑容灿烂。 薛知恩稍缩的瞳孔渐渐放大,等那人的身影倒着走消失在前楼。 她失去聚焦的目光瞥向阳台被他摆满的绿植小花,生机勃勃的,鼻尖全是清新温柔的味道,花瓣上还有他临走前喷洒的露水,被阳光反射出晶莹的光泽,像某人的眼睛,那么明亮。 她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那儿看,清明的眸底无半分睡意。 时钟的声音嘀嗒嘀嗒,门外的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停在602门前。 ‘哐——’ 齐宿手上的颜料掉地,溅湿他的裤脚,染了一地血样的鲜红。 “哎呀!小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没伤到自己吧?” “靠边靠边,别再弄身上了。” “老陈,先拿拖把……” 齐宿愣愣地看着那片红漆,心里这种诡异的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几条街之外的小区。 他翻出手机,电话手表显示她应该还在家里,他想给薛知恩打个电话,消除这份不安,但她向来是不接电话的,果然打了几通无人接听。 他查看摄像头,一切如常。 “小齐,你在这愣什么神呢?快来帮忙啊。” “哦,哦……” 齐宿接过湿拖把,尽量说服自己是多想了,她现在应该就在家里睡觉,不会有事…… “小齐?”有人拍了拍他。 “不行。” “什么不行?”吴翠奇怪,“你怎么回事?脸怎么这么白?不就是打翻东西嘛,没事没人怪你……” 齐宿把拖把塞回吴主任的手里:“吴姨,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一趟。” “哎?这还没弄完呢!”吴翠懵了,冲他匆忙往回跑的背影大喊,“齐宿!” “齐家的小子怎么突然跑了?” “我还第一次见他这么着急,家里有急事吗?” “不知道啊。”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望着才刚开始绘制的墙面,唯一能动笔的跑了,他们也只好收拾收拾先收工。 “算了,散了散了。” 602。 四处被翻得一片混乱狼藉,从门口到书房的地毯有一条明显的拖拽痕迹。 “呃……” 书房的门歪歪扭扭地大敞。 一堆四散的奖杯中,一只黝黑布满浓密汗毛的大手狠狠拽起瘫坐地上的女生柔顺的乌发,头皮撕裂的疼,薛知恩被迫仰头,一片空寂的眼中映出男人的模样。 那是张普通到毫无亮点,甚至有些丑陋的脸,还有几分熟悉感…… “薛小姐,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泛着寒气的锋利刀尖抵在她喉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薛知恩冷冷回视他:“你是搬家公司……” 男人惊喜:“不愧是天才啊!我当时戴着帽子挡着脸你都能认出来!” “那就更不能让你活了,”冰冷的刀面拍拍她惨白的小脸,“你说该怎么杀你呢?雇主吩咐我把你全身的骨头打碎,刮花这张好看的小脸蛋,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你到底做了什么,对方这么恨你?” 薛知恩转开目光,垂着眼帘,静等死亡。 “可是——” 刀尖沿着她白皙的皮肤下滑,锐利的刀刃割开她一点领口,粗粝的手掌大力捏住她的脸颊,恶臭的呼吸扑面而来。 “长得这么漂亮,杀了你我还真舍不得。” 薛知恩颌骨生疼,不适地蹙眉:“你还想做什么?” 美人就算生气也是美的。 男人看入迷了几秒,咧开厚紫的嘴唇,露出臭味来源的两排黄牙。 “老子还没玩过娇生惯养的瘸子呢,在床上也照样叫得欢吧?” 男人做好决定:“先奸后杀,想必雇主也能很满意。” 薛知恩漠然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刀尖往她衣领下刮,这时,薛知恩手腕上的手表响了,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你那小男朋友吧?”他冷笑一声,“说来要不是他突然缠着你碍事,你早该被我玩死了,让我想想他该怎么办——” “有了,”他最擅长怎么让人痛苦,“等会儿叫得最大声时接他电话,让他听听——你最后的‘遗言’。” “……” 薛知恩始终沉默,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男人不觉得奇怪,不过是个残废,往她腿上狠狠来上一脚便彻底瘫废了,只能任他拿捏。 刀在一点点割开她的衣服,似乎把她当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死鱼,慢条斯理地享受这种精神折磨。 薛知恩也确实没有反抗的打算。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隔壁那个变态男人不可能会杀了她,他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敢折,而且他带来的那些温暖,美好的感觉越来越让她恐惧,让她无所适从。 不过现在一切都随便了。 今天太阳很好,也看到了‘好东西’,闻过花香,有过拥抱,是个作为忌日的大好日子呢。 薛知恩沁满薄汗的头歪向旁边,忍着腿骨要断裂似的巨疼,等待这场能彻底结束所有痛苦的磨难…… 只是,她刚抬起厌世疲倦的眼皮,就撞上被翻找弄得杂乱的书房里,原本被精心供奉,如今却被打碎在地的遗照。 那个爱了她半辈子的可悲女人在碎片内朝她永远温柔地微笑。 可,那些不长眼的破碎玻璃崩坏的尖锐骤然扭曲了她美丽的笑脸。 啊—— “你把我妈妈打碎了。” 第162章 给我母亲道歉! 男人瞥了眼,不屑道:“不就是个死人……” “哈。” 薛知恩很轻地笑了下,没骨头似的倚着书柜,上抬长睫,露出点点晦暗。 “你不是在找钱吗?那边夹层的保险箱里,有你要找的钱。” 他之所以不在第一时间杀她,而是翻箱倒柜,就是在寻找搬家时看到的那袋子钞票。 果然根据她说的,找到了保险箱。 其实,薛知恩也不知道那保险箱还有没有钱,大概率空空如也,被隔壁的男人都拿走了吧。 毕竟谁会放着这么多钱不要呢? 不过…… 沉浸在触手可及金钱喜悦之下的贪婪歹徒,没注意身后。 歪歪扭扭敞开的门,洇进来歪歪扭扭的光,歪歪扭扭的光下—— 有人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原来……真的有钱啊?” 薛知恩手持着沾血的水晶奖杯,看着被鲜血溅上斑点的满满当当的钞票,僵硬漆黑的眼珠转向倒地痛苦呻吟的男人。 学着他那样拽住他破了个大洞的头,细长的指尖几乎掐入他的伤口,搅动他的脑浆。 “啊——!” 果不其然男人发出美妙地痛叫! 她幽幽冷冷的声音,宛如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派你来的人,没告诉你要对我母亲尊敬点吗?” “本来我今天就能死的,只是捅一刀子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多事?你怎么这么没有用?” “你这种废物去死好了。” “不过在死之前——” 薛知恩话锋一转。 “你该给我母亲道歉。” 别说道歉了,男人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冷汗直冒,肮脏得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只知道要杀个养尊处优的弱瘸子,不知道她是个活疯子! 疯子!! 疯子!!! 疯子!!!! 只剩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狂闪! 薛知恩很有耐心地等了他五秒,手里的男人只会啊啊叫,令人厌烦。 她上翻着无机质的玻璃眼珠,似在思忖。 “不道歉也可以,告诉我是哪只手打碎的。” 这次只有一秒。 “不说是吗?” 薛知恩拿着奖杯尖锐的那一头划过他疼痛到脱力的手背,轻声道:“那就都别要了。”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响起,地毯吸饱了血渍。 “你的遗言真的好吵,麻烦小点声可以吗?” 她声音好听,轻起来像极了情人呢喃。 如果她不把刀子捅进他面颊横在男人嘴里切割他的舌头的话。 那这声调绝对旖旎。 “你不是很喜欢钱吗?那一定更喜欢金条吧?”她换了沉甸甸的趁手金条,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我送给你啊~” ‘哐——’ 鲜血如油漆铺地。 接下来,她好像陷入一种魔障一遍遍说: “给我母亲道歉。” “给我母亲道歉。” “给我母亲道歉。” “给我母亲道歉。” “我让你,给我母亲道歉!” 男人已经快被她砸成烂泥了,四肢俱碎,就在那最后一下要正中命门时,她疯狂的手腕被有些冰凉的手抓住。 “薛知恩……” 她漆黑无光的眼睛看到,他明亮颤抖的瞳孔里映出鲜血淋漓的她。 真是对不起啊。 让乖宝宝看见脏东西了。 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血。 糅杂成一滩,奢靡又疯狂。 薛知恩瘫坐在血堆里灿烂地笑了。 她激动地用布满腥臭血液的手勾住他的僵住的脖颈,在他唇上一点,兴奋地说。 “齐宿,这种感觉真没话说啊。” “……” 齐宿怎么都想过,他不过离开几个小时,有些事差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 薛知恩却好像食髓知味,要在这惨烈的案发现场继续。 “等等……” “你不想亲我吗?”她似乎有些委屈。 这不是想不想亲的问题啊! 虽然这一幕很美,在这里亲吻很有冲击的艺术性,但现在绝对不是接吻的时候。 他安抚般拍拍她:“先等等好吗?” 薛知恩不说话了。 齐宿想把她从血泊里扶起来,发现她起身时腿有细微的颤,领口有被刀割过的痕迹…… 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将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些异样。 齐宿猛地看向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男人。 他弄的。 原本准备拨打救护车的手收回,转而捡起地上浸满血的刀。 “你想干什么?” 平静些的薛知恩凝视他。 “你先听我说,”齐宿的手已经比划到男人脖子上了,“你就说是我动的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解决完他会去自首。” 薛知恩冷冷看他很久:“蠢货。” 然后就着满是血的手,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在他微微放大的瞳仁里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杀人了。” 等齐宿冲过来夺手机一切已经晚了。 她咧开嘴角,轻笑:“你们要快点了,人快死了。” ‘嘀呜——嘀呜——’ 平静的朝阳小区再次传来警笛声。 “怎么又是十栋,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发生命案了?” “啊?” “你刚才没看见,好多血,不知道人还活着吗?” “这次是谁家出事了?” “好像还是六楼……” “齐家小子出事了?” “他没事,是陆家的……” 薛知恩被警察带走了。 她的腿和精神状态齐宿很担心,做完笔录,提交完对方擅闯民宅的证据,已是深夜还在警局门口徘徊。 警方说还要再进行调查,薛知恩暂时被扣留在所里。 之前他被关在里面还没感觉,现在他成外面那个反而抓耳挠腮地难受。 想起她颓靡血腥的模样。 他今天就不应该出门,就不该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她真的好些,可以稍稍离开人一会儿了。 她明明还是很痛苦…… 这些他都不知道,都是他的错,应该被关进去的是他。 齐宿蹲在派出所门口眼圈渐渐红了,他翻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帮我捞一个人。” “谁?” “薛知恩。” “?” “……”对面沉默了好半晌说,“你不用捞了,等着吧。” “你别忘了,她姓薛。” 有权有势的‘薛’。 平安无事的‘薛’。 第163章 帮人就要帮一辈子 就在电话那头话落地的同时,齐宿不远处停下一辆纯黑埃尔法,一行西装革履的金牌律师走来。 为首的人鞠躬后将一张名片递给他。 “齐先生,很感谢你提交给警方的证据,为我们小姐保释提供了不少便利。” 齐宿接过。 “谢礼过后会送到府上,您先回去吧。” 齐宿没去过问对方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只想知道薛知恩会不会没事。 律师公事公办地说:“您马上就会知道了。” “……” “对方四肢粉碎性骨折,头部、脸上和舌头分别缝合了十五针、八针、三针,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很有可能全身瘫痪,并伴随永久失声。” 律师翻看完资料,抬头看向里间神色颓冷的薛知恩。 “大小姐,您下手太狠了。” 薛知恩扯起眼皮乜他一眼,塌着骨头架子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好像一切与她无关。 “不过有我们在,您放心。”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面对一个棘手的案子。 但对他们来说,不是。 “我们已经迅速掌握了他被买凶杀人的证据,以及您邻居提供的监控视频,擅闯民宅、入室抢劫、蓄意谋杀您,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律师起身,笑:“您,现在就可以出来了。” “明天再说吧。” 薛知恩打了个哈欠:“我累了。” “唉?”律师拍玻璃,“大小姐!你别睡啊!!” 警局外。 “沈律我们怎么办?” 同行的人问。 “怎么办?”沈律师气得叉腰,“当然是继续追究对方的刑事责任,买凶杀人到大小姐头上了,你们还能回去睡大觉?” “那背后的人……” 沈律师眼含警告:“不该我们管的闭上嘴。” “是。” …… “喂。”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等着她马上就能出来。” “我不是说这个事。” 齐宿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外,沉默地盯着里面浑身裹着纱布石膏昏睡的罪犯。 “你觉得……薛家谁会对她动手?” 萧骋从床上翻下来,揉揉酸胀的鼻梁:“我知道你担心,但你知道能做什么?” “你告诉我就行。” 萧骋叹了口气,翻过公寓吧台的高脚杯,倒了点红酒醒醒神。 “还能是谁啊,她那位柔弱可怜的继母嫌疑最大,我听说她头婚带来的那个女儿前段时间疯了……” 萧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我、我是不建议你继续听的,他们那些腌臜事,你就不要跟着掺和了,好好当你的大艺术家不好吗?再说了,人薛知恩也未必用得上你。” 齐宿:“继续说。” 萧骋:“……我还是挂了吧。” 齐宿:“绝交。” 萧骋:“……” 他一口闷掉那杯红酒。 “行行行,我都告诉你,你不要做傻事啊。” “就从头说起吧,薛家前段时间一片动荡,他们高层在大洗牌,把那些陈年毒瘤都翻出来清洗了一遍。” “我爷爷说,他也不知道薛家那位怎么想的,家里乱成一锅粥了,前妻去世,女儿失踪,他还埋头在集团不问世事。” “听说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 “我主要想问,她的继母……” 萧骋调转话头:“薛知恩的腿有问题是吧?” 齐宿沉声:“嗯。” “她继母的女儿下半身瘫痪了。” 齐宿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她说过的话:我把她弄得半身不遂了~ 她当场报复回去了。 这些事发生了那么久,纸终究包不住火。 “有传言说就是薛大小姐造成的,你说那个继母能不恨她吗?” “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萧骋点着玻璃杯说。 齐宿沉默。 萧骋感慨:“要这些都是真的,那薛家现在是疯的疯,残的残……” 令人唏嘘。 “薛知恩没有残,”齐宿开口,“她很好。” “……” 萧骋望着首都繁华的夜色。 “齐宿,我知道劝你也没用,但如果你实在想的话……就坚持住,好生帮帮她吧,不要半途而废。” “你要知道,有些事,一旦帮了,你就要做好搭进去一辈子的准备。” 路边捡到的猫还要负责一生,何况是一个身心遍体鳞伤的人。 萧骋虽不知道薛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 朋友喜欢了那么久的女生,跟薛家其他人不同。 她不是个坏人。 如果她伤了人,那一定是报复。 “你要是没有这个决心,就早点放手吧,齐宿,”萧骋很认真地告诉他,“对你和她都好。” 电话挂断。 齐宿站在重症监护室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抬起步子离开。 医院门口,他往垃圾桶里丢掉袖子里的刀子,翻找关于云夫人的资料。 他认为,薛知恩回家可能也不会开心,有些坏人要处理干净才行。 可是…… 他指尖附上被她亲吻的唇,眼底晕染陶醉。 萧骋说:帮人就要做好一辈子都要负责的决心。 他也好想活着缠绕她一辈子。 把他们都杀了,不去自首了。 一辈子偷偷保护她? 但这跟齐宿二十多年正向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爱’ 果然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爱让人憧憬,爱让人疯狂,爱可以改变一个人被灌输几十年的价值观,三好市民,良好公民——齐宿。 想为爱顶罪,为爱藏尸,为爱杀人。 那个血泊里的亲吻,好令他难忘怀。 …… 薛知恩被保释出来,很多人在等她,入目第一位便是薛家的老管家。 他将准备好的外套批到她肩头,指挥人推来轮椅,毕恭毕敬又心疼地说。 “小姐,我们回家吧,您受的委屈,老太太都会主持公道。” 薛知恩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地扯下外套,丢到他脸上:“我不需要她给我公道。” “大小姐!” “滚,”薛知恩凌眸,“再跟上来下一个住院的就是你们。” 他们都见识过这位发疯的场景,倏地止步,无人再敢上前。 薛知恩转头就走。 “没本事还犟,看你被欺负的那样儿,”迈巴赫后座的车窗降下,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敛眉,“要被人看笑话到什么时候?还不快上车跟我回去。” 薛知恩嗤声:“还真是麻烦您大驾光临啊,从哪儿来您摆驾回哪儿去吧。” “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薛老夫人厉色:“你那短命妈就把你教成这不尊老的混样?” 第164章 她在心动 “是啊——” 薛知恩转回头:“她跟我说过不要跟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多说话。” “你!” 薛老夫人那双三代一脉相承的细长眉眼,气得直皱。 “你这混球!给我站住!” 薛知恩不听,面无表情地走了。 步子虽然慢,却很稳、很实。 像永远打不弯的顽松,孤竖。 “气死我了!这天底下除了她谁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亲奶奶一夜没睡大老远跑来接她,一句好话没有!” 车窗升上,老太太瞪着外面那道倔强的瘦削身影。 “随她妈,犟种一个!骨头让人打碎了还犟得不行!” “您消消气,小姐就这个脾气,再说了,”前座的牛阿花笑着往后瞅,“您不就喜欢她的顽劲吗?” 薛老夫人一言不发,目光始终跟着那道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淡声吩咐:“跟上。” 薛知恩刚走到拐角,撑不住双腿的疼痛,微微喘着粗气扶住墙面,手臂和腰肢就被温和的力道托起。 她以为是后面人追了上来,刚想挣扎,抬头撞上眼睛湿润的漂亮男人。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 薛知恩靠住石灰墙,那只手还像沾在她腰上一样不放,眼前是他的胸膛,他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裤腿的红油漆明晃晃,呼吸间也全是他…… 她被他牢牢地圈在保护范围。 她喘了口气:“看到昨天那些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再来找我?你就一点不害怕吗?” 就算是她回想起昨天的场景,也会本能地反胃。 那人已经快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摊…… 齐宿不说话,指尖覆上她冒出一层薄汗的额头,悦耳轻快的嗓音此时无比低沉。 “他该死。” 不等薛知恩反应,他直接把她抱起来,迈开长腿往车边走。 “放我下来,我让你抱了吗?你是不是也想瘫痪,也想死?!” “放我下来!” “我让你放我下来!” 不管她怎么抓头发、打他,让他把她放下都没用,最后她妥协了,抱住他,埋进充满男人体温颈窝,声音呜咽。 “我想回家。” “好,”齐宿轻拍她发颤的肩膀,柔声说,“我们回家。” “那个男人的资料。” 停在不远处的迈巴赫内,薛老夫人收回凌厉的目光,一抬手,身边人便把一提前敞开的牛皮纸袋奉上。 她跟瞧稀奇物件一样打量齐宿的生平。 最后评价。 普普通通。 虽然是放在外面是人人争抢的对象,但在她眼里还是太不够看了。 只是没想到—— “原来老封唉声叹气的儿子一家跑这儿来隐居了。” “您是说老师?” 薛老太太瞥向身边一直盯着远处两人才开口的秀气少年:“没错,那是你封老师的亲孙子。” “我听老师提过,”温霖盯着那道怀抱着人的高大身影,眼底稍沉,“他很有医学天赋。” “要不然你姐姐怎么能那么快站起来,”老太太对自己孙女很是了解,“就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儿,只会把自己搞废。” “说来他还是我们薛家的恩人。” 温霖:“您是说……” 薛老夫人眉宇间和煦消失地一干二净:“但这份恩情,他最好能掂量清楚,别妄想不该有的。”她点着资料上他喜爱薛知恩多年那项。 温霖提着的心放下些,就算之前陪伴在知恩姐身边又怎样。 在薛家只会是帮助过继承人的恩人。 钱,可以给。 人,别妄想。 602。 薛知恩进来时一愣,不过一晚的时间,一切又恢复如初,他就像会变魔术一样。 就连血腥的书房也恢复了干净明亮,书房通着风,雪纱的内窗帘轻轻摇摆过被摆正的供台。 上面,香炉飘着袅袅的细烟,新鲜的供果,就连她母亲的照片也重新更换了相框的玻璃,正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微笑。 她愣愣看着。 齐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神色说:“抱歉,我擅自动了。” 他总觉得她不会喜欢破败的模样。 所以他等警方取证完,连夜把这里收拾了出来。 薛知恩捏着完好无损的相框,看他的眸光极快地闪过什么,很复杂,也很冷。 好像有什么在剧烈的响动,齐宿想去听清,但被清透的女声遮盖。 “以后别随便动我妈妈。” “哦,好……” 没得到夸奖的齐宿有些沮丧地垂下尾巴,薛知恩看都不看他一眼,进到卧室前,忽然侧目喊他:“过来,我腿疼。” 齐宿肉眼可见地着急,几步跨来,跟托小猫儿一样架起她的胳肢窝,瞧她的腿:“具体哪里疼?我们果然还是应该再去趟医院。” 薛知恩:“……” 薛知恩缩着脖子瞪他:“不需要去医院,快把我放下来。” 齐宿不放,刚想再劝,就见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说:“你帮我按按就好了。” 齐宿:“……” 薛知恩腿伤得不算重,她本来一开始就没打算反抗,对方一踹,她就倒了,活脱脱一个无害的弱瘸子。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乖乖巧巧的小瘸子,是个刚将人粉身碎骨的真疯子。 虽然没伤到根本,但调理还要再调理一段时间。 齐宿帮她按摩时絮絮叨叨地说:他要回来她家再住上一阵,每晚给她按摩,药浴,针灸…… 始终沉默地薛知恩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沾了下,很轻,像猫挠。 齐宿愣住,脸颊变红:“……怎么,怎么又亲我?” “你不是喜欢我吗?” 薛知恩盯着他汹涌爱意的眼波。 “我、我是喜欢……” 但那也要看场合啊,这突然被亲一下对他的心脏冲击很大好吗?! 齐宿当然不会怪她。 他离她远些,哄着她说:“等会儿,等不疼了再说。” “已经不疼了。”薛知恩弓腰追着他。 “小骗子。” “我不是你,大骗子。” “……” 齐宿被逼到床尾真是退无可退,大掌扶住她的腰腹,让她那两条细腿少受些力,无奈又羞赧地仰头看她。 “一夜不见,你很想我吗?” 第165章 薛家养子 “你不想我吗?”薛知恩像是在玩笑。 “每时每刻。” “……” 齐宿从来不跟她开这种玩笑。 他也从不跟她调情。 “每分每秒,”他说,“我都在想你。” 他只说从心脏掏出来的,还带着血与温度的真心话。 薛知恩看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分一毫的变化:“你就真不怕下一个被我弄死的是你?” “我这时候应该说——”齐宿忍不住笑,“荣幸之至。” “你真的……”薛知恩头抵上他的额头,“好蠢好蠢。” “是在夸我吗?”齐宿语气欢快。 “看你怎么想。” “我觉得是。” “那就是。” 齐宿一时失语,心脏跳动。 下一秒,他的心脏差点停跳了,因为薛知恩在脱衣服。 她蒙头脱掉上衣,露出里面齐宿买的纯棉带吊背心,肌肤胜雪,锁骨突显。 那双一直耷拉颓靡的桃花眼滚上他的脸庞,细细描摹。 她说:“齐宿,我好想……抱你。” 齐宿还没回神,那人将柔软的身躯贴了过来,双手穿过他的臂膀,紧紧抱住他的上半身。 抱抱啊? 抱抱还好。 齐宿轻轻摸摸她的脑袋,像抚慰缩在他怀里的小猫儿,慈爱又宠溺。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薛……” 一字未吐出。 他被狠狠按了回去,薛知恩用毫无温情的眼睛看他。 “我还想亲你,你最好闭嘴。” 齐宿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的嘴唇被她堵住了。 我在亲吻你啊。 你的气管,你的心脏,再往上,你的大脑,你的每一寸每一寸神经末梢。 你无法拒绝我,无法阻挡我,甚至无法逃离。 因为你这蠢货爱我。 ‘爱’ 或许是个好东西。 它让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它让人无怨无悔。 它让人变成玩具也感恩戴德。 它可将痛苦,转化成甜蜜。 喂。 你可真是无药可救。 你这种恶心的垃圾。 不如跟我一起死了算了。 …… “你上去吧。” 十栋楼下,薛老太太看着这老旧的小区,目露几分嫌弃,跟车外提着行李箱的温霖说。 “既然她还不想回去,你就在这儿好好照顾她,委屈你了。” “不委屈,奶奶,”少年人有些羞涩,“能有机会照顾姐姐我很高兴。” “你是个好孩子。” 老太太客套两句,让手下开车。 “您就这么回去了?不上去把小姐‘带’回去吗?” 阿花稀奇地透过后视镜,瞧他们雷霆手段着称的老夫人,嘟囔。 “也不知道温少爷能不能照顾好我们大小姐,要不我也留下算了……” “照顾不好那是他没用。” “老太太您话太糙了,”阿花笑,“可别在温少爷面前这么说。” “我心里有数。” 薛老夫人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上半辈子勾心斗角,老年懒得扯那些弯弯,将话题掰回来。 “再说了,她不想走我还能把她绑回去?” “我还以为您会呢。” 牛阿花踢了下脚边绑人用的绳子。 “我改主意了,她爱回不回,”老太太厌烦地捏紧眉心,“折腾一趟不够我生气的。” “况且,”她瞥着窗外,越过的朴素街道,“还没到时候。” 温霖目送迈巴赫离开,抬头望向六楼,握紧行李箱把手的手心有些冒汗。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知恩姐。 …… 房间内。 两人的衣衫还算整齐,但离得很近很近。 齐宿这次听得万分清楚,他的眼睛发热:“知恩,你的心跳好快。” “你听错了,是你的很快。” “跟爱的人亲密肯定很快。” “是嘛……” 薛知恩瞧瞧他,再看看有着不停心跳的自己呼吸有些沉。 她滑雪和杀人的时候心率可从来都没过百,现在…… 即便不用测都知道绝对过百了。 心脏在砰砰砰地乱跳。 怎么回事呢? 薛知恩不知道。 她脑子有些缺氧,眼神迷离,晕乎乎地。 像被大狗用比自己还大的舌头舔过的小猫,又懵又萌。 齐宿受不了了,爱意越级,贪欲疯长。 他哑着声音开口:“知恩,我想……”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齐宿不想去管,他抱着薛知恩,满眼热诚:“我好想……” ‘咚咚咚——’ “知恩,我想跟你……” ‘咚咚咚——’ “我……” ‘咚咚咚——’ “好吵,”薛知恩推他热乎乎的身躯,“烦死了,你去开门。” “……” 齐宿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被打散了。 理智回笼,他看着怀里烦躁的人儿,叹了口气。 他应该感谢外面那个敲门的家伙,不然他差点就要做错事了。 齐宿贴贴她的额头想。 不过,就算心里感谢,齐宿也收拾好薛知恩的衣服和自己这没法见人的模样,过了好半晌才去开门。 “是谁?” 是谁在气氛正好的时候跑来敲门? 是谁打扰他和他家知恩二人世界? 是谁这么不长眼睛? 是谁…… “你好。” 穿着一身长锦缎刺绣唐装的清俊少年站在门口,见到是齐宿来开门,也没有变脸色。 只是缓缓低眸,目光从他脖颈的一点红痕掠过,举手投足是书香门第贵公子的优雅做派。 “我找知恩姐儿,请问,她在吗?” 第166章 薛家女婿 齐宿认识他。 薛家养子,薛知恩的养弟,薛家大爷旧友的遗子,温家少爷——温霖。 幼时被薛家大爷接来扶养,说是养子,其实只是挂了个名头,没改姓,没上户口,这些年温家财产由薛家代为保管,在他成年后也渐渐交回给他。 只是,他不要。 明面上说报答薛家养育之恩。 这心里藏了怎样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还有一点,温家是惯学法律的书香门第,本来这位读得好好的法学,去年突然转头改去学医了。 “喝茶。” 再怎么说也是薛知恩明面上的弟弟,再看他这一身雅致装扮,齐宿礼貌地翻出家里仅存的茶叶。 他平日不爱喝这些影响睡眠的东西,薛知恩就更不会喝了,茶叶的品质只能说普通,入不了对方的眼。 果然,那茶杯放在面前,温霖道完谢,看都未看一眼,粘在薛知恩身上的目光亮堂堂的。 “知恩姐,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你……” 懒懒倚在椅子上的薛知恩眯眼认真看他:“是谁啊?” 温霖:“……” 齐宿:“噗——” 身侧原本还精神紧绷的男人扶着桌子笑弯了腰,薛知恩冷飕飕的视线射向他:“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哈哈哈哈……” “不要再笑了,跟你出现在一起真是丢死人了!你能不能滚啊?” “哈哈哈……对不起嘛……” 表情空白的温霖看着比先前每次见面都要生动些的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桌面廉价的茶香和那个男人欢快的笑声,令他厌烦。 一个崔家少爷就算了,他已经出局了,为什么一个处处低廉的普通人也配站在她身边? 还是齐宿小声介绍,薛知恩才想起来薛家还有这号人物。 她平时很少回薛家,就算回去也待不了多久,对于这位养弟不过草草见过几面。 说是陌生人也不为怪。 “知恩姐,奶奶让我来照顾你,”温霖清隽的脸挂上疏离得体的微笑,“以后就不麻烦齐先生了,这是我们家的一些谢礼。” 他将一放在精绣锦盒的翡翠玉佩和一张千万的支票推来,熟稔地说。 “奶奶说,齐先生以后有需要可以带着玉佩上都,薛家鼎力帮助。” 薛家的一个承诺,把种水极佳的玉佩价值拔高了不属于它的程度,可谓诚意满满。 齐宿一言不发看向身边人。 薛知恩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他眸光清明。 她满眼晦涩。 透过眼睛看不出什么。 齐宿先开口:“……你想让他照顾吗?” 估计是没想到他第一句在问这个,薛知恩眼波微动,旋即淡淡睨了对面的少年一眼,扯唇。 “送上门的免费保姆,我有拒绝的必要吗?” 齐宿的眼睛暗了。 少年的眼睛亮了。 “知恩姐,我一定会做好的,”温霖再也顾不上贵公子的矜持,“我还考了护工证,你不需要一个外人来照顾。” “听到了吗?”薛知恩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更专业的新保姆让你滚。” 齐宿听不见。 他只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刚还跟自己温存的她身上看出几分不舍。 但很可惜,没有。 她是个没心肝的。 没良心的小猫儿。 嘴唇一离开她就伤人心。 齐宿没拿那些东西。 虽然被偶像家里甩钱这体验堪称稀奇,但他清高,不可能拿他们一分钱。 温霖不会因此高看他,只觉得他野心勃勃。 “你不准备走吗?” 温霖紧盯着在厨房忙碌的男人:“齐先生,你应该是个体面人,不会做出赖在别人家不走的行为。” 温霖今年不过二十岁,齐宿把他当半大的小孩,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尖刺。 “我怕你照顾得不好,我留下来教教你,东西都放在哪,我比较熟悉……” “知恩姐的事我不用你教,”温霖沉下脸,“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久。” 齐宿好笑道:“那她不记得你?” “我们只是很少见面,知恩姐忙一时记不起我很正常。” 齐宿还想再说什么。 “你不也是吗?”温霖讽道,“追逐六年,她记住你了吗?” 齐宿拿擦手巾的手微顿,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指腹的水渍:“查过我?” “奶奶不会放心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留在姐姐身边。” 齐宿明白了,这是连他底裤都查干净了。 “离开吧,齐先生。” 金银堆砌出的小少爷,干干净净地站在厨房外,与里面穿着围裙的质朴男人明确分界线。 “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齐宿不回话。 这句话他比这少年更加清楚,更早听到。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她是被精心养护的家猫。 那他就是在外捡垃圾的野狗。 如果放在以前,这时候掂量得清自己几斤几两的齐宿就该识趣地退场了。 她的家里人来照顾他,他应该放心。 但…… “你们早上哪儿去了?” “她一个人最该被关心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她一个人最害怕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她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她一个人最疼痛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她一个人最颓丧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她一个人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你们***死哪儿去了?” 齐宿一步一步上前,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口成脏,对谁都最温柔的那个人满眼阴沉地戳上矮他些的少年肩头。 “你们但凡有一个人陪着她,都不会有我这种野狗登堂入室的可能。” 温霖这种温室里的大少爷,到哪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哪里听过脏话,被人如此对待过。 他被齐宿的气势逼得退后一步。 “粗鄙不堪!这不过是你趁虚而入的说辞!现在我来了,你可以离开了!” “我凭什么离开?”齐宿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我……”温霖吸了口气,“齐先生既然认识我,应该知道薛奶奶让我留下来的真正目的。” 对于首都薛家,豪门圈里有个不算隐秘的传闻。 薛家挂名的养子,曾是薛家最属意的女婿。 第167章 姐姐,讨厌我吗? 到薛家门阀这地步联不联姻已经无所谓了。 温霖出自书香门第,知根知底,从小养在膝下知冷知热,性子也好拿捏,没有经商的志向,家里有些财产闲置,是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 薛家上下对他都很满意,本有意撮合两人订下婚约。 除了一个人。 “他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什么配我女儿?” “姓薛的,你想养儿子我管不着,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舞到知恩面前影响她!” 奈何陆筝看不上一个无权无势寄人篱下的孤男,觉得配不上她优秀高贵的女儿,多看一眼都是污眼。 所以造成现在薛知恩连自己养弟脸没记住,名字不知道的尴尬局面。 在陆筝的极力反对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温霖继续当他的薛家养子,远远望着薛知恩高高在上的身影。 如今陆女士去世,崔商出局,她也从云端跌落摔得惨烈,失去大半高傲的资本。 他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谁能想到半路突然冒出来条野狗。 “齐先生,现在是在打扰我们未婚夫妻培养感情,你不会觉得羞愧吗?” 齐宿是条本地土狗,不知道‘羞愧’两个字怎么写:“豪门少爷都这样没脸没皮吗?我们还没分手呢。” 谁跟你是未婚夫妻? 谁跟你是未婚夫妻?! 他都没脸这么说!!! 这家伙凭什么?!!! “分手?” 温霖脸色变了,再也维持不住矜贵的架子:“你这种人也配当知恩姐的男朋友?” 齐宿肯定是不配的,但是他能在这时候怯场吗? 必不能! “那咋了?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 突然有道幽幽的声音插进来。 齐宿拔高音量:“我就是男……” 他看清气得红温的温霖身后的人儿,磕磕巴巴地再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你、你的男朋友。” “知恩姐,有我在,齐先生可以回去了吧?不能再麻烦他了。” 温霖趁机加塞。 薛知恩看着齐宿说:“听见了吗?该回去了,男朋友。” 齐宿:“……” “你真的想我走吗?” “对,”薛知恩盯着他眼下那点乌青,“我看你就够了,赶紧滚出去。” “……” 齐宿被赶出来了,身上还穿着围裙,手里还抓着厨房的擦手巾,好像做着饭被小三登堂入室踹出家门的正夫。 还眼巴巴瞅着那道身影,期望她能改变主意,把他牵回家。 可怜的要命。 薛知恩看都不看他一眼,‘砰’一下把门关上了,走廊寂静,只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原地发怔。 屋内同样寂静,薛知恩冷淡的目光,移向跃跃欲试的少年。 “你也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奶奶……” “别跟我提她,”薛知恩拨起额前遮挡视线的长发,露出厌烦至极的桃花眼,“别拿薛家人跟我套近乎,令人作呕,等外面那条臭狗走了,你就一起滚。” 温霖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白…… “知恩姐,我不会走。” 风姿卓越的少年坚定道:“我是来照顾你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你一天不回首都,我就要在这里照顾你一天。” “谁管你。” 薛知恩往猫眼外看,那狗男人还站在门口,跟尊雕像一样。 蠢死了。 派出所的条件太差,薛知恩几乎一夜没睡,刚才还玩命一样亲了某个男人,她现在累得要死,两个眼皮开始打架。 她指着门外:“等他走了你就滚。我现在要去睡觉,你别发出任何声音。” 温霖点点头,只把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前那句自动忽视。 薛知恩回卧室睡觉,温霖也看了看猫眼,见那位还站在门口,心里有点畅快。 他视略过客厅,地毯柔软,处处温馨,一看就知道布置这个家的人充满爱意的小心思。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布置的。 温霖拿起摆在壁龛里的针织猫猫头打量着,不用多久这里所有东西他都会换掉,对面那个男人不过是知恩姐的过客。 他才会是她永远的家。 想着,他有些轻蔑地把‘廉价’的针织猫猫头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咚——’ 薛知恩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色渐黑,她恍惚地一翻身想要抱住什么,空荡荡地抱了个空。 忘了。 最近每次午睡怀里都会多个人,但今天那个人让她赶出去了。 她揉着发酸的眉心,门缝钻进来暖光,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那死变态又进来了? 薛知恩习以为常地拿起床头的水杯,空的,她看着跟刚才怀抱一样空荡荡的杯子,起身,出门,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说。 “喂,我渴……” “知恩姐,你醒了?想喝水吗?” 转过头的是一张不太熟悉,但仍旧漂亮的清俊脸蛋,跟齐宿是两种风格…… 一个像天上的月亮,一个是热腾腾无法忽视的太阳。 薛知恩沉默地抱着接满热水的玻璃杯坐在餐桌前,桌上是少年用冰箱里满当当的食材给她做了晚饭。 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都是煮饭汉,做得菜也都照样色香俱全,仅仅是这位没有某人更病态地了解她喜好这点区别罢了。 这位受了薛家的庇护之恩,她还可以尽情没有负担地使唤。 但…… 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味。 薛知恩没动筷,也没喝杯子里的水,惺忪的大脑还有些昏沉。 “你怎么还没走?” 温霖余光瞥了眼大门,笑着到她身边说:“我跟姐姐你说过了,我不会走。” 他靠得近,清清冷冷的药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荡来。 薛知恩这才注意到,他换了身单薄的真丝居家服,还是长款唐装的样式。 但薄得像纱,该看的不该看的,认真看,便一览无余。 薛知恩蹙眉,撇开眼:“你……” “知恩姐,”少年躬腰拿起她的碗,夹菜抵到她嘴边,“我来喂你吃吧。” 薛知恩不适地起身,衣角忽地被抓住:“姐姐,你讨厌我吗?” 第168章 你以为谁都能当救世主? 薛知恩沉默几秒:“谈不上。” 讨厌也需要心力,曾经目中无人,眼里只有训练的薛知恩就连他的名字都懒得知道,现在的她更不会在意。 温霖却觉得这是自己有机会,他眼睛一亮。 对面的那个男人让他有了很强的危机感,没法再循序渐进。 “知恩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不嫌弃你的腿,为了你,我还专门去学了医,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他满载诚意地跪下,仰望着曾高不可攀的心上人恳求: “你看看我好不好?” 薛知恩从前风光无限没几个人敢告白,除了惧怕围在她身边的母狮,还有一点是自惭形秽。 而现在,她自高坛跌落,摔得凄惨,削了清高傲气,有些觊觎她的人再也忍不住向她伸出爪牙,据为己有。 “我有男朋友。” 对面那条蠢货黄毛狗。 是她男朋友。 “我不在乎,你又不会跟他结婚,婚前在外面玩玩很正常,”温霖自动把某男打成玩物,“只要你愿意回家……” 外面的男人都是宾馆,只有他这儿才是永远的家! “知恩姐,我真的很喜欢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帮助你一辈子。” 薛知恩瞧着少年清俊羞涩的脸蛋,似乎来了兴致,眉眼低垂。 “我的腿在床上可使不上力气,你确定想跟我这种废人在一起?” 少年脸一红:“我喜欢你,我不在乎。” 喜欢还真伟大。 喜欢让人人都幻想当救世主。 薛知恩眼底淤黑,轻笑着问:“那你是想跟我上床吗?” 喜欢。 在她耳里自动变成邀请。 桌子上的热气飘渺,迷蒙了她精致的眉,深情的眼,叫人陷入错觉。 温霖穿着清凉,本就存了勾引的心思,如今她开口,他只会急切地:“……想。” 薛知恩弯着眉眼,朝他伸出手:“那抱我去床上。” 温霖呼吸骤停。 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被喜悦砸昏了头,没注意一些细节,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揽抱她的细腰。 手指还碰到她的衣料,他的脖子先被温凉搂住…… ‘砰——’ 餐厅传来响动,很闷,像是有什么掉在地毯上。 “知……知恩……姐……放……放手……” 温霖脸色因缺氧而青紫,又因沾满菜汁的脸离餐桌上滚热的汤不过几厘米而煞白。 “姐……姐……放……” “谁是你姐姐?” 薛知恩面无表情地捂住少年的口鼻,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脖子,指尖毫不留情地用力钻入白肉,沉色的双眸里阴森冷漠,一笔一笔算账。 “谁允许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耳朵没有用就捅烂割掉。” “又是谁允许你擅自用我的厨房、我的东西?” “谁允许你给我做饭、倒水?” “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名字?” “薛家没教过你规矩吗?他们养你不如养条狗,最起码狗在我面前还知道夹起尾巴安安静静。” “你真是,恶心吐我了。” 上一秒还笑着的薛知恩阴晴不定,满眼阴鸷,满口讥诮,手指使劲摁断他所有呼吸的可能。 背着顶灯令人日思夜想的绝色脸蛋布满阴翳,那双轻而易举洞察人心的眼睛,刻薄又可怖地揭穿所有肮脏的心思。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觉得我废了就一定会接受你?是不是以为我意志消沉就能趁虚而入?没用的脑仁里是不是已经脑补好了救赎剧本?” “你照顾我,温暖我,然后我被你救赎,喜欢上你,爱上你,美满结局?” “不仅满足了你脏恶的虚荣心,做别人救世主的成就感,还得到一个死心塌地,有钱有权的老婆,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别做梦了。” “救赎我?一辈子照顾我?跟我上床?” 薛知恩嗤得笑出声:“你也配。” 温霖双瞳扩大,头身要分离的拉扯感,步步逼近的死亡,瞬间让他清醒地明白了云薇儿疯掉的原因。 她是个恶魔。 恶魔向你张开双臂,诱惑你沉沦,当你答应恶魔的那一刻。 你就完了。 恶魔才不会满足你的愿望,给你财富和快乐,恶魔只会杀了你,温柔缱绻下是刺入胸膛的尖刀。 恶魔也不需要救世主的救赎。 恶魔属于地狱。 谁能抵抗住恶魔的诱惑? 温霖认为没人能。 这是必死局! “你自己做的饭,不要浪费了,你自己全吃完吧。” 薛知恩往他嘴里塞完菜,拎起砂锅里盛满热汤的不锈钢汤匙,好心地捏开他的下颚。 “喝点汤顺顺。” “唔…唔唔……” 温霖惊恐地扭动身躯,她失去了耐心直接卸掉他的下巴,就在恶魔要连汤带匙狠狠塞进他嘴里,她眼尾的余光微顿。 倏地,薛知恩的目光直直停在客厅空荡荡的壁龛。 万籁俱静。 温霖拼命挣扎,汤晃出来烫红她的虎口,疼痛让她回神。 “喂——” 比刚才阴森百倍的漆黑眼瞳缓缓看向他。 “我的东西呢?” …… 齐宿蹲在门口手指抠着墙皮,他抠了一下午,墙面被抠了一个不小的洞,手指都磕破了还在抠,墙灰里混着血。 好像要在这一块开个新的门洞出来。 他知道让自己‘女朋友’跟一个明摆着觊觎她的男生待在一块挺窝囊的。 但薛知恩只是大发慈悲给他这个名头,他不能仗着她这点因好玩而起的善心认不清自己。 而且那个男孩小他六岁,各方面都很年轻。 万一…… 万一她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呢? 她又不是配不上,就是喜欢十八的也应该啊。 可是…… 可是他怎么办啊? 心里好酸,好难受,好自卑。 求变小六岁的攻略! 齐宿在这种她找十八男大都应该和她真找十八男大我该怎么办的矛盾又怨夫的心理下狂抠墙皮。 就在这时,602的房门打开。 披头散发的薛知恩像女鬼一样将视线移到正缩在门口角落委屈巴巴抠墙的男人。 “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看这墙真墙啊……” 第169章 齐宿,呜呜 “齐宿。” 没等他起身掩饰墙面的洞,薛知恩突然蹲到他面前,叫他:“齐宿。” “嗯?” “齐宿。” “在。” “齐宿。” “我在。” “齐宿……” 她的声音有些不稳了。 齐宿一愣,看见她发丝下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咬着颤抖的嘴唇,心骤然一紧。 青年赶紧往围裙抹掉手上的石灰,用干净的部位捧住她的脸颊:“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薛知恩不说话,紧紧咬着唇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隐约有泪光在眼里打转。 齐宿很快发现她紧攥着什么的虎口的烫伤,立即站起身,沉着脸要进602清算。 握成拳的手被轻轻抓住,薛知恩红着眼睛额头抵在他突搏青筋的手背上。 “齐宿……抱抱我……” 薛知恩受委屈了。 难受得要哭不哭的,问她怎么回事不说话,也不让他进602,就在门口环着他脖颈抱着不放。 齐宿检查确认她身上就虎口一点红,其他都无事,才放下些心,不执着看她手里宝贝似的东西,无奈地坐在地上任她抱着。 女孩跟依赖猫妈妈的小奶猫一样缩在他怀里,窝在他颈间。 “知恩,要不先回我那边儿涂点烫伤膏……” 薛知恩又抱得紧了些:“齐宿。” “我在。” “齐宿。” “我在的,我在的……” “你是笨蛋。” “……?” “为什么不去睡觉?”薛知恩咬了下他脖子上的齿痕,“蹲在我家门口抠墙很好玩吗?” 齐宿身子一颤:“我……” “你在担心我吗?”齐宿握住她的腰,看着她泛着薄红的眼,求证。 “不然我在担心狗吗?” 齐宿心脏一停:“我不就是你的狗吗?” 薛知恩吸吸微红的鼻尖。 “那我就是在担心狗。” “……” 齐宿承认这一刻,他无比贪心,她给了她的狗贪心的资本。 他问:“为什么把狗赶出来?” “不然呢?”薛知恩贴着他的掌心,眯眯桃花样的眸子,“把你留下,让你顶着通宵快挂掉的黑眼圈跟我一块猝死?” 那种情况怎么停下来? 她是薛知恩也办不到。 即使有人在,也控制不住失态的发展…… “不让你滚,不知道你跟我谁会先猝死。” 齐宿:“……” “薛知恩。” “嗯?” “怎么办?” “什么?” 他揪住心脏,面色红到像初升的太阳,火热,彤烈。 “我感觉我现在就要死了。” 他先别死,薛知恩空着的手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眼睛有些黑沉的危险。 “不过你这次还真听话,让你滚就滚,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齐宿咽了口唾沫:“我以为你更喜欢年轻的……” 同样他以为薛知恩有了家里来得人就不需要他了。 他做得事,任何人都可以替代。 他变得……多余了。 “什么年轻的?” “你不喜欢温少爷那种吗?” 齐宿小心翼翼地问。 “……我年纪比较大了。” 他满打满算,四舍五入快三十了。 “……不就应该年纪大吗?” 齐宿:“……” “你怎么又烧起来了?” 薛知恩感觉手下变得火热,男人变得比开水壶还烫。 “齐……,你在想什么?” 薛知恩抵着他脑门:“……?” “你在想我吗?” 他把跑偏的话题拽回来:“我们起来吧。” “不起。” “要在这儿睡吗?” “在这儿睡又怎么了?” 齐宿无可奈何,倚着墙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全身没一处挨着冰凉的水泥地面,就这么陪着她。 好在天气暖和了,要不然齐宿怎么也要去把毯子拿出来再说。 尽管有家不回,在门口坐着很奇怪。 但是跟薛知恩一起,齐宿还是很开心。 开心她出来找自己。 开心她说得那些话。 开心,开心,好开心。 快乐,快乐,好快乐。 不对。 齐宿抱着薛知恩傻乐了一会儿警觉。 薛家那个养子呢? 怎么半天没动静? 不能……死了吧? 齐宿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不是吓得。 他怕薛知恩又报警把自己关进去,那样他不就又要好几个小时见不到她? 或者几个月、几年、一辈子? 真入狱了,他不是伴侣不是亲属,连探监权都没有…… 不行。 温霖得活着! “知恩,我们先起来了。” 薛知恩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抱起,皱皱眉头,似乎很是不满。 齐宿没办法啊,忙说:“去床上的时候再抱,去床上的时候再抱。” 薛知恩不说话,齐宿跟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背,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屋内的惨烈‘战场’,还有客厅头被塞进垃圾桶不知死活瘫在地上的少年。 齐宿:“……” 发生什么事了? 齐宿把薛知恩放到沙发上,想去看看温霖的死活,围裙角角就被拽住了。 不知怎么回事,薛知恩现在很敏感,兔子样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你为什么要过去?你跟他有很多话说吗?” 他们白天的时候在厨房就聊了好多。 现在他还很担心他的样子。 齐宿:“……?” 一边是不知死活的少年,一边是他家亲亲爱爱的知恩。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想。 齐宿耐心极佳地屈膝抵着地面,用温柔磁性的声音,好好跟她解释。 “我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再考虑是叫救护车,还是直接准备分尸工具。” 薛知恩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要把他盯出窟窿来,看他的真心。 齐宿坦坦荡荡当然不怕她像剥骨剔肉一样的视线,任由她看,任由她收紧握在他腕上要捏断他骨骼一样的手。 面不改色。 不知过了多久,薛知恩松开了力道。 “你不用去看了,他还活着。” “那……” 薛知恩解释:“他乱扔我东西,所以我把他‘扔’了。” 齐宿默默瞥了一眼以诡异姿势被塞进垃圾桶的少年,不免好奇。 “他扔了什么?” “这个……” 薛知恩张开泛白的五指。 那只齐宿在社区上课时随手钩出的黑脸猫猫头静静躺在她手心。 齐宿霎时空白轰鸣的大脑,听见她说: “他扔了,你亲手做的礼物,我很生气。” 第170章 玩物齐and花心薛 “……生什么气?” 齐宿呆呆愣愣地问:“我亲手做的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薛知恩似乎被问住了,咬着柔软的唇瓣,瞪大了漂亮的红眼睛,嘟囔:“……知道,你还问?” ‘砰——!’ 齐宿要靠近她的头,一转弯猛地磕到茶几上,发出巨响。 薛知恩被吓愣了,急忙去拉他:“你干什么啊?” 齐宿死了。 幸福死的。 额头猛磕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灵魂在抽离,人在升天,人生圆满了。 这就是极乐天堂吗? 真好。 薛知恩是不会让他死的,把他缓缓上升的魂魄一把薅了回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为什么要突然去磕桌子?”薛知恩看到他额头通红的伤痕,皱起秀眉。 齐宿竟然在她眼里看到了‘心疼’? 他可能真的死了。 如果是死后,他就能大胆一些了吧。 他握住薛知恩要触他额头的细手,珍惜地攥在手心,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说。 “因为我好想亲你。” 听到她说出那些话,看到她只放得下自己的眼眸,齐宿疯狂心动。 “那就亲啊,”薛知恩拽住他的衣领,一下子缩短两人的距离,逼视他,“都亲那么多次了,你现在害羞什么?” “我,我……” 齐宿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救命。 害羞死了! 还有,她怎么那么可爱?那么猛?! 又萌又猛。 好像朝他喵喵叫着的小猫儿。 其实不是薛知恩可爱,像猫。 是只有他把露出尖牙利齿,把他头都吞进去一半准备嚼碎的猛虎当做小猫咪。 被吞脑袋还夸‘小猫咪’扁桃体健康的也就只有他了。 他半天凑不出一句整话,薛知恩干脆轻啄了他一下,面前的青年瞬间像熟透的苹果。 薛知恩瞧着他,又啄了啄。 变味儿了。 齐宿被恶魔勾搭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好久才想起一件事。 救护车是不是还没叫? 算了。 先不管了。 他家知恩好乖~ 缺氧的深情眼只看着他,黏着他,跟梦里好像好像…… 又过去半个小时,不能继续了。 薛知恩一把拽住他往上撩自己衣服的手:“不许脱。” 齐宿有些委屈:“为什么?” 他好热,好想…… 薛知恩恶狠狠地瞪他:“不许就是不许!” 齐宿脑子被倒进热腾腾的浆糊了,竟然犟了起来。 “他都能在你面前穿那么少,我为什么不可以?” 齐宿看见了! 看见那谁穿的那身轻轻薄薄的面料,凭什么他不能脱?他穿这么多有什么竞争力?! 齐宿就要脱! 他气愤道:“你难道更喜欢他吗?我还是太老了对吧?” 薛知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亲醉了? 薛知恩歪头看这傻男人,好笑地戳戳他:“胡说什么呢?不是说了,你年纪大才对吗?” 这无意戳到齐宿的痛处,他吸吸鼻子说:“年纪大还穿得多,比不过小年轻。” 薛知恩冷静道:“那你也不能脱。” “呜……” 薛知恩见他眼角越来越红,被喂了迷魂汤似的说。 “不要学不正经的人,你这样板正最好看了。” 尤其是这副健壮的身材,穿着围裙,严严实实的高领毛衣,裹着性感的喉结,傻傻兮兮地看过来朝她温温柔柔地笑。 真让人想破坏。 毁掉他。 齐宿没察觉到危险,还以为自己被无害的小猫咪安抚了。 “……真的?” “我不骗人。” 齐宿心情好起来了,头抵在她颈窝傻笑:“嘿嘿……你对我真好……” 薛知恩拍着他的后颈,无一丝情绪的眼仁落到那半死不活的少年,抱紧男人,鼻尖深埋他发间,嗅着他的气息。 她的东西。 不给别人看。 昏迷的也不行。 …… 分开不过几个小时,薛家的车还没下高速,就接到温霖住院的电话。 “老太太,温少爷被小姐打住院了。” 牛阿花简单总结。 薛老夫人毫无意外地幽幽感叹:“真是没用。” “您知道他没用,还让他上楼?” “谁不喜欢年轻漂亮对你一心一意的小男孩?” 老夫人转着手上祖母绿的扳指轻慢地说,“我以为她会留下玩上一玩。” 没想到连一晚都没撑住。 牛阿花是老夫人年轻忠仆的孙女,放在以前叫家生子,也算跟薛知恩从小一起长大。 她摇摇头:“小姐不是那种人。” 薛知恩不近人色。 “她长得像她爹,也像她爷爷,我原以为她也是这性子,看来她更像她妈,心肠软……” “不过也不好说,”薛老夫人轻笑,“她爸当年也是情深不改,婚后该变还是变,人心最是难测。” 她认为孙女的耐心也长久不了,所以没把齐宿当回事。 在这小地方休息休息,有个男人玩玩陪着散散心,解解闷也是好的。 “派人去照顾温霖,好歹是老温家的独苗别断了,还有——” 老太太的眸光稍凌:“管好他的嘴。” “是。” 殊不知。 没被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玩物’齐正被‘花心’薛,八爪鱼一样抱着不放。 温霖被救护车拉去医院,需要有人陪同,薛知恩一人在家他又不放心,拉了件外套过来,套她头上。 “正好咱们去看看腿。” 薛知恩就这样被他一起抱上车了。 中间温霖其实醒了一次,看到阴森森坐在担架边的薛知恩又晕了。 “病人心跳怎么停了?” 守在一旁的医护人员都懵了。 “快!心肺复苏!!” 薛知恩往身边的男人怀里缩了缩,齐宿以为吓到她了,爱护地又抱又拍。 “别怕,不会有事的。” 第171章 疯子情侣 薛知恩不吱声。 深埋在他怀抱里,听着耳边的嘈杂,一种很久没体验过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还想要更多。 她抱紧他,一点一点。 医护人员只顾得上管马上要吓死过去的温霖,完全没注意到坐在边上的齐宿脸有点白。 他是个特别溺爱孩子的好妈妈。 完全没觉得孩子快要把他勒死的怀抱有什么问题。 这是她喜欢我这个妈妈的证明啊! 好在薛知恩没真想他死,确认他没有反抗好像还很喜欢,就不再使力气了,依赖地蹭蹭他的下巴,就要抬头…… 齐宿惊恐地握住她的肩头,压低慌到颤抖的声音:“这是在车上,还有好多人!” 那边人在拼死拼活地抢救,他们在这贴贴,合适吗? 合适吗?! 薛知恩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她眨眨眼睛:“犯法吗?有规定不可以吗?” 这触及到齐宿知识盲区了。 犯法吗? 救护车上不可以贴贴吗? 齐宿被带跑偏了。 “就算犯法又怎么了呢?”薛知恩垂着长睫,淤沉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就算是犯法我也想。” 齐宿心脏骤停:“……” 她这句话声音不小,但医护人员急着抢救,所以注意他们这边的不多…… 亲,亲一下应该可以吧? 但,但这种时候亲也太不人道了。 要,要是真亲了他还做不做人了? 他,他不本来就是狗吗? 果,果然做狗比做人轻松多了,可以随心所欲,但是他还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过狗,他需要心理准备。 羞耻心和贪欲在来回拉扯。 啊啊啊啊啊啊! 齐宿的脑海里有小人阴暗爬行,尖叫嘶吼。 他才应该躺在担架上被电击心肺复苏! 薛知恩就没有他那么磨叽了,衬着他在心理斗争时,拿下。 ‘哔哔哔——!’ 刚被电击救过来弹起的温霖看到两人旁若无人相贴的画面,刺激过大。 ‘哔——’ “怎么回事?心跳又停了!!” “继续电击,继续!!!” “……” 耳边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消失了,齐宿呆呆看着……薛知恩。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捏捏他傻掉的脸,笑说:“你不会也要被急救吧?” 嗯。 他也需要急救。 他要死了。 薛知恩这人好像没什么羞耻心,精神状态疯疯黏黏的,就像她会拉着齐宿在救护车上贴贴,那个正经人受得了她这样? 弄得一向老老实实的齐宿在等片子打印的时间,把她按在医院安全通道里。 昏暗的楼道角落,呼吸混乱,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都知道对方是谁。 正因为此,才能忘情,才能发热。 薛知恩有些受不了他了,她躲他,躲不掉,推他肩,推不开。 只能零零碎碎,呜呜咽咽地把话说完。 “不……不……玩了……你……起来……” “我不想起来。” 齐宿跟她撒娇:“我想嘴巴跟你永远在一起。” 薛知恩喘了口气,答应:“好啊,那我们就这样抱着,出去取单子,缴费,看医生的时候也跟连体婴一样。” 她捧住他热乎乎的脸颊:“是你用我的陈述病情,还是我用你的描述?” 齐宿:“……” 还要点脸的齐宿赢不了她。 一想到那些画面,从头顶羞到了脚底板,他赶忙放开薛知恩。 “不、不了,还是整理好衣服出去吧。” “那什么时候?”薛知恩拽住他的手指,勾在掌心握着。 齐宿满心燥意,也不舍得甩开她:“回、回家再说。” “哦。” 齐宿等薛知恩脸上浓热的潮气散了,才拉着她左顾右盼做贼心虚地出来。 薛知恩就没有在公众场合的羞耻感,大大方方地朝外走,反而衬得齐宿像被她按在楼梯角落的小媳夫。 齐宿暗暗观察她一切如常的侧脸。 薛知恩不是个话多的人,她到底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她现在会主动握他的手,而且握得很紧。 昨晚报警后来过一趟医院,但她拒绝配合深度检查,现在正好趁着机会好好检查一遍。 今天骨科急诊留职的是之前那位医生。 他看完片子之后,皱了下眉头。 “小姑娘,你能站起来不容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腿,各方面都要注意。” 薛知恩一言不发。 齐宿着急了:“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问题不算太大,”医生抬起眼镜,“但疼起来也很折磨人。” 薛知恩感觉到,齐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医生例行询问:“你有继续用止疼药吗?” “没有。” “有时候该用还是要用,”医生好心提醒,“只要适量能减少很多痛疼……” “适量没用,”薛知恩没什么表情,难得在医生面前开口,“适量对我没用。” 一开始只用一针。 后面两针,三针,四针…… 接下来要用多少,她不知道。 可能要打致死量才有效。 医生哑然,看这位忍耐和意志力奇迹样的病人眼神多了丝怜悯。 “没用就不要再打了,对身体和精神都有害,病人和家属都要多多注意,少碰凉水,切记不要再被外力撞击了,你的腿不是铁做的,就算是铁也会弯,何况是人的骨头,你再强撑它就真的完了。” 医生看到病人家属的脸色,轻叹一声。 “我给你开些消炎和营养神经的药,一周后记得来复查。” 取完药,齐宿拉住她的手,让她止步,拿出请医生开的烫伤膏轻轻涂在她虎口,很轻很轻地问。 “现在还疼吗?” 薛知恩:“你问哪里?” 齐宿:“哪里都问。” 薛知恩:“不疼了。” 齐宿:“真的吗?” 薛知恩:“真……” 齐宿说:“薛知恩,你不要骗我。” 薛知恩盯着他红润要落泪的杏眼,心没由来地一紧,脱口而出一些自认为牢骚、无用的真心话。 “刚开始很疼,好像被踹断了,但你帮我调理过后就真的……不疼了。” 第172章 我想过跟你领证 薛知恩顿了下,因为她看见他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齐宿想道歉,他不该哭的,他说过不会再在她面前哭了。 但是他心疼地难受,难受地要死,蹲在地上一边道歉一边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对不起……” 可是。 好疼。 心脏好疼。 全身都疼。 豆子大的泪珠往下打,氤湿了地面白色的瓷砖,不去摸,瞧不见,像没哭。 薛知恩跟着他蹲下身:“因为我腿差点被踹断了,所以你是在取笑我吗?” 齐宿不知道哭泣跟取笑有什么关系,他只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胡乱地摇头,流泪,道歉,忏悔。 “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出门的……我应该跟你在一起……都是我疏忽了……都是的错……对不起……薛知恩……对不起……” 她那一刻该多孤独,多害怕,多痛苦,多绝望? 即便她不说出口,也不表现分毫。 齐宿知道。 他保证:“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齐宿在哭,在乱糟糟絮叨一些心疼她的话,薛知恩一声不吭地蹲在一旁盯着他。 她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像是受伤的小怪物盯着为她哭泣,为她抱怨的人类小孩,画面诡异又莫名有几分温馨。 伤她的是人类。 救她的也是人类。 人和人的差距,真比人和狗还大。 哦。 他是投胎成人的狗。 薛知恩这样想着,突然伸手摸上他的脸,手指触到温热的泪先是一颤,像被烫到,但她没收回,而是像是触发了什么似的,抱住他的脸拉过来…… 泪有点咸,有点酸,还有点苦。 不好吃。 但没有带纸巾的薛知恩继续帮他‘擦’泪。 “……” 他们现在还在门诊大厅。 本来齐宿一个大男人像得绝症一样在门口痛哭就很吸引视线,现在他突然被他对象按着‘亲’? 就更惹人注意了。 疑似还有人拿起手机。 齐宿现在顾不上尴尬,他有点呼吸困难,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薛知恩吓的。 齐宿遽然回神。 他慌忙揽起她的腰,逃一样往外跑。 医院,停车场。 “你……你……疯了吗?” 齐宿抱着她问。 “我以为在我第一次弄死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了。” 薛知恩垂着眼睛看他。 齐宿:“……” 他还真是刚发现。 薛知恩精神状态有些问题了,具体表现为抱着他不撒手,当众,还有…… …… “咳咳咳——” 齐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着急忙慌地用最后的理智把薛知恩抱起。 放到副驾驶,贴心地系好安全带,开门下车,深吸一口气,蹲下抱头无声尖叫。 他在做梦吧? 他在做梦吧? 他在做梦吧? 在里面跟她待在同一个空间他喘不过气了,出来透透气。 薛知恩靠在副驾驶的真皮椅背上,看着外面那个犯傻的身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勾着他系的安全带。 齐宿清醒半天才犹犹豫豫上车,好像她是什么会吃了他的洪水猛兽。 “知恩……我们好好聊聊吧。” “聊什么?” 他揪着手指:“你、你是怎么看我的?” “用眼睛看。” 齐宿:“……” 好有道理。 “我不是说那个……” 齐宿扭扭捏捏地不知道怎么描述心里的想法:“我是想说,想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跟你结婚?” 比起他,薛知恩就要直白多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抱着你啃,是不是想有以后?” 齐宿脸颊微红,痴痴望着她,不敢点头,也不想摇头,就这么等着她说话。 薛知恩不说。 齐宿按下心底的空落,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刚想随便说点什么把让人为难的话题掀过去,就听见她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她用他的话回:“我不知道。” 在别人耳里‘我不知道’或许是敷衍,是最讨厌听到的,但在齐宿耳朵里,这四个字像是天籁。 不是不会。 是,我不知道。 这不是求婚是什么? 齐宿脑子发懵瞎想。 下一秒,身边人一个雷差点把他炸死。 “我其实考虑过马上跟你这家伙领证。” 齐宿:“……为、为什么? 薛知恩漫不经心地说:“刚才那个人很笃定地跟我说,我不会跟你结婚,齐宿,他们都瞧不起你,我跟你结婚肯定能气死家里的老家伙……” 她了解薛家人。 防备心重,心狠手辣,极度排外,高傲刻薄。 齐宿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进去只会被处处刁难,就像她妈妈,或者还不如她妈。 她当然也不会去管他受的委屈,她只需要一个用来玩弄宣泄的垃圾丈夫,来满足她无处安置的报复欲。 “那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薛知恩瞥他,像是要讲笑话,自己先笑了,扯着唇说:“如果我是那种人,我应该会活得很轻松,更不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 第173章 你个人夫! 她说:“齐宿,我不想玩弄你。” 她只说了这一句,震人心魄的一句。 好像在说: 我会先爱上你,再考虑跟你结婚。 ——我珍重你。 我万分珍重你。 齐宿头贴上方向盘,闷着羞赧的臊意,听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一点点品味着她说得每一个字,每一处表情变化。 她会爱我吗? 齐宿也不知道。 但她好像从来没亲过别人,没骂过别人变态,没坐过别人副驾,没跟别人那样拥抱过,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么多话…… 齐宿觉得,她会爱他的几率大概在千分之一。 不怪他不怂得不敢多想。 他之前可是连万分之一都没敢想过。 这几率对于他来说已经很大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回到家,齐宿检查完薛知恩的手,给她到了杯温水吃药。 薛知恩一手拿着那杯温度正好的水,一手拿着被扣好放在她掌心的药片,直勾勾盯着他。 莫名有点萌。 齐宿竟然诡异地get到了什么。 “要我喂你吃吗?” 薛知恩抬了下水杯,齐宿心脏漏了半拍,受宠若惊地接过。 药片很苦,按理说应该全塞进嘴里喝水一口全顺下去,薛知恩却非要他一片片地喂,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 虽然喂她吃药心会痒痒的,但齐宿还是不免皱了下眉头。 “不苦吗?” 薛知恩咽下最后一片药看他,下一秒,环住他的脖子。 齐宿知道了。 苦的。 苦得惨绝人寰。 她是怎么面不改色在嘴里含那么久的? 两秒也是久,她苦一秒齐宿也好心疼。 “你现在还觉得苦吗?” “嗯?”薛知恩不懂。 齐宿脸颊一红,在她耳畔窃窃私语。 “……” “噗——”薛知恩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齐宿涨红了脸:“所以还苦吗?” 薛知恩:“不苦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感觉苦。 后面就……甜了。 …… 小情侣亲亲热热完。 齐宿本来想收拾收拾残局,不知什么时候被某人拦住了腰,又不知怎么回事被带到了床榻。 他心里记挂着打扫卫生,推了推怀里的人儿:“我还没收拾完……” “明天再说。” “明天就臭了。” “不会。” “现在天气暖和了,不能放过夜……” “别管了,”薛知恩跟猫儿似的摸摸蹭蹭他的胸膛,“先睡觉。” “不行,”齐宿要起身,“我还是去把碗刷了吧,马上就能弄好了。” 薛知恩怒了,一把把他按回被窝:“我让你睡觉!别想你的破碗了!!” “你个人夫!” 听到后半句的齐宿:“……?” 她说的谁? 谁是人夫? 谁的人夫? 齐宿大脑好像飞出了大气层,遨游了太空。 今天刺激过多,一夜没睡的齐宿还是精神抖擞,薛知恩白天睡过一觉了,现在也不怎么困。 就是抱着他不松手。 薛知恩不让他去,齐宿也没办法,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多通会儿风。 两人又是好一阵晚上没一起睡了,齐宿很享受被她紧紧挨着信赖的感觉。 这种幸福感怕是多少只猫猫缩在他身边都代替不了的。 他就要这只最大的。 他们互相依偎着,薛知恩揪着他金色的发梢,忽然问了件事。 “你之前不是长发吗?” 怎么剪短了? 齐宿先是一怔,再控制不住唇角的弧度:“知恩~我身份证上的照片你记到现在吗~?” 薛知恩松开指尖:“你要不想说算了。” “我说啊,你问我什么我都会说。” “因为工作性质,我一直窝在房间里没有心思打理,有时候也会一两个月不出门,前段时候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就把头发剪了,也想彻底跟过去道别……” 齐宿落在虚空的眼神有些飘远。 独立创作是一件非常孤独且掏空自我的事情,特别是他这种高强度产出的画家。 每当旭日东升时。 闷在家里没日没夜创作的齐宿从画框前疲倦地抬起头,望着又一个通宵的朝阳,总有种孤寂感,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即便他有宠物,有家庭,有朋友,可这种不断掏空自己的抒发性创作还是令他精神空虚,萎靡。 他乐观,开朗,阳光,可他也有关机,锁门,拉窗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的时候。 这时,他总是会去看薛知恩的比赛录像,她的采访,她的笑脸,面对挑战极限兴致勃勃,侃侃而谈的模样。 总能让他感到骄傲和慰籍,像充满电一样,坐到画框前,再战! 但更多的,他会靠在电视屏幕旁,怔怔抚摸她的脸颊,是热的。 因为一个画面他反复回看了三个小时。 电视发烫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满足了,就像摸到她真的脸一般满足。 但是现在…… 齐宿不知不觉将指节穿入她的发丝,抚摸着她温温软软的面颊。 薛知恩扇动长睫,似乎不懂他怎么说着说着就摸上她了。 不过她没反抗,反而轻蹭他的掌心。 日日夜夜,窥伺、觊觎的电视屏幕里人儿,出现在面前,回应他的触碰。 薛知恩问他:“跟什么过去道别?” 齐宿不吭声,额头抵上她,呼吸绵密的交缠着,骚扰着她,就像在回答。 我本想忘记你重新生活。 但‘陪伴’我多年,惊艳我人生,助力我事业的你,我怎么忘记? “薛知恩。” “嗯?” “我真的好爱你。” “……” “从以前到现在,每时每刻都好爱,好爱,好爱你。” “……” “你没有吐,没有骂我恶心,脸还有些热,”齐宿笑,“你在害羞吗?因为我?” 薛知恩转开视线,不知在看哪儿,嗫嚅两下嘴唇说:“……天气暖和了。” 天气暖了,我的脸才会变热。 才不会是因为害羞。 第174章 自恋狂 事件解除,齐宿的墙绘任务还没解除。 一清早他就接到街道办的电话,问他今天继不继续。 齐宿悄悄瞥了一眼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喝着他现打豆浆的女生,刚想回绝,准备留在家里陪她。 谁知薛知恩朝他比了个口型。 “去。” “我陪你去。” 齐宿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 “我、我吃完饭一会儿过去。” 电话挂断,齐宿红着脸坐到她对面,薛知恩叼着勺子盯着他,按理说这个角色之前一直是齐宿。 但现在,被她那样专注地看着,齐宿根本没有回视她超过两秒的勇气。 因为第三秒就想接吻了。 今天什么正事不用干了。 他是个正经人,不能整天想不正经的。 想点正能量的!! 比如今天天气真好,被打翻花盆破掉的小花移植到新花盆状态良好,今早又开了一朵。 他刚把自己哄好喝了口豆浆,结果就听见她说:“要亲吗?” “咳咳咳——” 齐宿咳得满脸涨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见她一脸认真。 “知恩,我们在吃早饭啊!” “不可以吗?” “……”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吧?! 齐宿低着慌乱的褐眸:“起、起床的时候,已经亲过了。” “那你还想不想亲?” “……”齐宿闭闭眼,实话实说,“……想。” “哦。”薛知恩起身。 他以为她会像昨天一样,喉咙滚了好几下。 谁知身侧只带过轻轻淡淡的一阵风,香香地撩过鼻尖,清爽的木制柑柠混在其中,是她的气息。 薛知恩径直经过他身边,回头朝他恶劣地吐了下舌头。 “谁要亲你啊。” “变态自恋狂。” 齐宿:“……” 清晨的光不强烈,划过客厅每一处角落映在她身上,乌黑柔顺的发丝几近透明,耳边那一道浅色的挂耳染给她多了一丝俏皮。 黑漆漆的桃花眼像撒进闪闪发光的金子,潋滟着,上翘着,高傲着,毫不吝啬地分给他一点。 一点金子。 一点视线。 一点情感…… 薛知恩回房间了,餐桌前呆傻掉的齐宿按住自己发热的心口。 谁会不爱她呢? 齐宿想不出。 …… “你可算来了,我还想你要是真不来,我该找谁哭去。” 吴翠看着三分之一还不到的街道墙绘,拍了拍正调颜料的齐宿肩膀,瞅一眼坐在路边车上晃着腿的小姑娘,小声打听。 “前儿你火急火燎回去,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她听说十栋又来了救护车。 两天两趟救护车,刷新记录了。 “没有什么事,”齐宿头也没抬,“就是家里进小偷了。” 他补充:“两次小偷。” “啊?”吴翠着急,“丫头没事吧?” “救护车拉走的是小偷。” 吴翠:“……” 薛知恩一个响当当的豪门继承人,她妈跟宝贝珠子一样疼着捧着,肯定会有自保的能力,再加上她之前运动员的职业,和疯子buff,爆发力堪称恐怖。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吴翠也不是多八卦的人,聊起旁的闲嗑。 “你爸妈要回来了吧?” “下周,”齐宿笑着描线条,“吴姨记得来我们家吃饭。” “那肯定少不了我,就是——” 吴翠压低声音:“要带回去给你爸妈看看吧?” 齐宿一顿,视线往那人的方向黏:“她想去的话……”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吴翠在旁边看着都着急,“你不会就想跟人家谈着玩玩吧?” 吴主任紧盯着他。 她是想劝齐宿换个对象谈,陆家的丫头经历多重变故,怕是精神不太正常了。 这不是闹着玩的。 她在社区这么多年,见过、帮扶过各种各样的人,其中不乏精神有问题无法融入社会的。 别人异样的眼光就不说了,最糟心的是每天面对喜怒无常的家属。 齐宿要是有这个心,坚持还好说,如果他只是看人家好骗,玩一玩,转头把人踹了,那对一个心灵本就有创伤的人来说绝对是致命打击。 吴翠不想看到那种事发生。 陆家已经没人了。 “见家长这事儿,你这么不积极。”吴翠眼神像刀,“齐宿,你不会想就跟人家谈着玩玩吧?” “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齐宿无奈:“干妈,好歹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能这么误会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吴翠哼一声,“你又没谈过对象,我怎么知道你对人家好不好,是不是真心。” 齐宿叹了口气,画笔有一下没一下搅合着调色盘:“我也想积极啊,但……” “您觉得我真的有戏吗?” “什么?” “我个子也不高。” 吴翠仰头看这近一米九的大小伙:“……” “长得也不好看。” 吴翠看他秒杀一众明星,上街甚至没几个人敢要wx的俊脸:“……” “还没多少钱,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给不了她最好的生活……” “停停停!” 吴翠打断他荒谬的自卑发言:“小宿啊,你出门在外没让人揍啊?” 齐宿:“?” 齐宿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他在薛知恩面前永远都是自惭形秽的。 就算她腿出了问题,光环黯淡,但在他眼里,她永远璀璨。 他永远配不上她。 “齐宿,你这思想觉悟有问题,咱们这是新时代了,你怎么还想门当户对那一套?” 吴翠开导他:“你爸妈那一代都想着自由平等,大胆追爱了,你妈当时都没自卑,你自卑个什么劲?” 想当年,齐宿他爸,清清冷冷高岭一枝花,还不是被他妈拿下了。 不顾家里反对陪她留在小城,现在在家洗碗做羹汤,伺候老婆孩子。 “你小子有点你妈的自信行吗?她现在还觉得是你爹高攀她。” “不是我没遗传到我妈的自信,”齐宿说,“是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我自信也没用啊!” “你就没问问人家小姑娘怎么想的,人家也觉得你配不上?” “她……” 吴翠一语道破:“要是真觉得你配不上,人家跟你谈什么对象?拉什么小手,不应该看你就够了吗?” 第175章 让让我吧! 齐宿:“……” “可能,可能只是想跟我玩玩……” “你觉得陆家小丫头是这种人?” 齐宿立马摇头:“她不是,她很好!” 吴翠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齐宿捏着画笔的手一紧,脸渐渐发臊。 “吴姨,你故意的?” “我是为你着急啊。” “您赶紧回去吧!这有我就行!” “好好好,你小心点嗓子,”吴翠抬抬手,“我先回街道办了,你到下午也收拾收拾回去吧,不用太赶着。” “知道了,知道了。” 吴翠经过齐宿的车,朝里面的小姑娘善意地笑了笑。 薛知恩这次没吓唬她,回了个还算乖巧的微笑。 吴翠受宠若惊,心想,多好的小姑娘。 又漂亮又优秀,还乖。 齐宿还真有点配不上。 呸呸呸。 身为他干妈怎么能这么想? 吴翠一边呸一边走了,薛知恩目送她离开后,看向墙边的身影。 墙面有些高,画上半部分就算是齐宿也要用到脚手架,帮他扶架子的陈叔突然尿急。 “小齐,你先下……” “我来吧。” 一道清悦的嗓音忽地响起。 薛知恩扶住架子说:“我来扶吧。” 陈叔知道她,小齐的女朋友,他笑得都出褶子了,冲上面的齐宿喊。 “让你女朋友扶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齐宿往下一看,还真是薛知恩,忙说:“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你不信任我?” “不是,”齐宿担心她的腿,“我下来,那边有板凳,你去坐着吧。” 薛知恩没打算照办:“我已经扶着了。” 齐宿知道这是不会妥协的意思,他心底无奈,只好自己妥协。 “那要是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你废话真多。”薛知恩不耐烦。 这就是答应了。 齐宿咧开嘴笑笑:“这种机会真难得,我感觉我的纪念日又要增加了~” 薛知恩帮他扶脚手架,这种机会只有他拥有吧? 嘿嘿嘿~ “那你这几个月天天是纪念日。” “这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齐宿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直白又炽热。 “……” 薛知恩沉默地看着他添彩的墙绘,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拿画笔,虽然是无趣正经的社区宣传,但仍可见他扎实的功底,简单的燕雀在他手下也能栩栩如生。 怪不得他当画家也没饿死。 齐宿喃喃:“如果时间能更多就好了……” 如果他能跟薛知恩在一起一年,那接下来的每一年的每一天,他都可以细细品味,没有任何空窗期。 因为每天,每天,每天他们都在一起。 薛知恩仰头,见他表情呆愣愣的,一笔差点画错了,拍拍脚手架。 “你在想什么呢?” 齐宿回神:“没有,没想什么……” “你在骗我?” “……” 齐宿低眸撞上她认真的眼睛,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把心里的小九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薛知恩听完后,眼神多了几分古怪和怜悯? “你怎么连幻想都不敢大胆点幻想?” 别人谈恋爱是幻想一辈子在一起。 他是幻想在一起一年,因为分手后,每天可以反复回味。 有病一样。 齐宿不好意思地红了脖子:“我能幻想更多吗?” 他抿着唇,凝视着她,虽处在高处,却像趴在她脚边,摇尾乞怜。 “我有资格想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薛知恩一言不发,扶着脚手架的手微微握紧。 “齐宿。” “我在。” “我想把你摇下来。” “……” 齐宿反应了两秒,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想快点靠近你。 他脸颊爆红:“我、我还没画完……” “我可以等你。” “……好。” 不知道为什么血淋淋的对话,在两人之间绕成了粉红泡泡。 薛知恩那一刻是真的想把他摇下来,就像强制地摇下果树顶端最大最红的果子。 让他掉下来,捡起他,拥有他。 但是‘果子’说,他自愿下来。 薛知恩默默按捺下疯狂的念头。 如果他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露出震惊害怕的表情,他现在一定摔在她脚边了。 果肉会不会皮开肉绽?果梗会不会断裂?谁知道呢。 她不在乎。 齐宿。 离了你,谁还把我当正常人? …… 下午,日薄西山,今天的进度结束。 齐宿刚把工具收回街道办,转过弯就被身旁的人儿拉进了小巷,按在墙上。 “我身上脏,等回去洗完澡再亲。” 墙绘工作面积大,他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的油漆、颜料,现在自认脏兮兮臭烘烘的。 薛知恩不在乎:“反正你本来就是垃圾。” 再怎么脏也无所谓。 齐宿被她逗笑了,握着她的腰,拉开一点安全距离,想起今早,故意将鼻头一点还未干透的红颜料蹭上她的鼻子尖尖。 “不是说我是变态自恋狂吗?怎么你现在要亲我?” 薛知恩手掌拍上他身侧墙壁,强势壁咚,能伸能屈道:“我也是变态,让我亲。” 齐宿:“……” 好犯规。 好可爱。 想…… 但是不行。 齐宿有个无人能及的优点,他特别能忍。 他说:“还是先回家吧,洗完澡再说。” “回家有回家的,洗完澡有洗完澡的,”薛知恩都规划好了,勾着他的领口,盯着他愈发混浊的眼睛,“现在有现在的,你不要搞混了。” “……”齐宿真心说,“你是想杀了我吧?” 薛知恩:“?” “我的心脏要跳死了。” 她是不是准备换个办法弄死他? 一种他完全抵挡不住的方式。 薛知恩好笑地说:“那你就‘死’给我看看啊。” 齐宿的眼角泛起薄红,心潮汹涌,在这个他学生时代经常走的老旧小巷,他一身好像油漆工刚下工狼狈且朴素的装扮,被他的妄念深爱多年的女生尽情地拥抱。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肖想的人。 是他西装革履,事业有成,也不敢触摸的人。 此时此刻。 她毫不嫌弃他的肮脏,臭汗,狼藉与贫穷。 或许。 她真的不会觉得他配不上她。 或许…… 他真的可以追上她。 第176章 她也是我初恋! 街道的宣传画又分了两天画完,主题是春天,绿意勃发,万物复苏。 虽然现在都要入夏了,但是吴主任说北城入春晚,不耽误,这时候正好。 齐宿画得也挺俗,燕雀,连翘,柳条,春回大地,还有些规定要写的好词好句,但色彩用得大胆,远远打眼一瞧,就让人心情愉悦。 吴主任喜滋滋地拍了好几张照片,凑了个九宫格发朋友圈。 文案给齐宿吹了好一通老年彩虹屁,鼓动着社区办公室其他人给她点赞转发。 “前年吧,我记得,”吴翠想起来,“你在西街画得就大受好评,上了咱们本地的文旅宣传,还上热搜了是吧,小火了一波,今年还找你来是对了。” 齐宿没当回事,只记挂着交差:“弄好了,那我就走了。” “急着干嘛去啊?” “最近东边的花鸟市场不是开市了吗?我们想去转转。” “我们?呦呦,约会啊?” 办公室几个年纪大的阿姨表情揶揄。 齐宿红了脸蛋,没说是,也没反驳。 “约会哪有去那地方的?”吴翠奇怪,“你们小年轻难道不应该去个动物园,游乐场?” “那些也会去的。” 齐宿觉得那些薛知恩应该不稀奇了,玩可以随时去玩,但他更想跟她一起养点什么。 就像有个共同的‘孩子’? 他有些大胆地胡思乱想。 “你在想什么呢?” 到地方了,薛知恩收回好奇的视线,看向自从街道办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齐宿,皱皱眉头。 跟她出来不开心啊? 给他两下能不能开心? 就在薛知恩思考这个可行性时,齐宿愣愣回神。 “我在给我们要养的鱼的孙子起名字。” 薛知恩:“?” 他在说什么? 这是中文吗? “那你想好叫鱼的孙子叫什么了吗?” 薛知恩松开要开门的手。 “啊?”齐宿表情有些懵。 薛知恩没什么耐心地重复:“你想好鱼的孙子叫什么了吗?” “叫……”齐宿直勾勾地盯着她,早已将想好的名字抛到九霄云外了,“鱼的孙子……” 薛知恩无言:“你想了半天就想了个这?” “那你觉得叫什么好?” “我觉得……” 薛知恩说了一会儿,发现他不吭声,就盯着她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点生气了。 “不是你要取名字吗?怎么只让我说?” 齐宿无脑夸奖:“你的声音好好听,取得名字也都好好听。” 薛知恩刚想骂他两句敷衍,就瞧见他爽朗俊俏的脸上,痴汉一样阴湿的笑容。 一双暗沉的褐色眸子,像被太阳晒化的焦糖牛奶糖,湿湿黏黏,还甜得发腻。 薛知恩一看就明白了,也不知道哪里戳又到了他。 她有点烦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好了,下车吧。” 齐宿抱住她,拉回车门,头蹭在她颈间说:“还有鱼曾孙子的名字没有想。” 薛知恩:“……” 两个笨蛋莫名其妙地在车里讨论起了鱼的曾孙子的名字,根本没考虑这条鱼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北城的花鸟市场不算小,从植物大棚进去,里面是各种小宠物,仓鼠,鹦鹉,水生生物,两栖动物,数不胜数。 观赏鱼店前,薛知恩在浴缸的反光里看见发肿的唇瓣,抿了抿,瞪向正跟老板问价春光满面的男人,老板转头打包,她抬腿给了狗男人一脚。 齐宿疑惑回头。 她指着自己的嘴巴,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口型说。 ——狗咬的! 好像呲牙的凶狠小猫儿。 齐宿不存在的狗耳朵竖起,长尾巴摇啊摇,整个人欢快地很,摸摸她不满的脑袋,趁老板没注意时又在鱼缸后冒起了粉泡泡。 发生了什么只有睁着大眼睛摇摆尾鳍的热带鱼知道。 他太粘人了。 薛知恩烦不胜烦,拽着他存在的人耳朵把他拉开:“烦死了,不要再粘我了!离我远点!!” 齐宿笑盈盈地看她,漂亮的眼睛水润润,在她手里的耳朵热乎乎,开口就是—— “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你。 薛知恩:“……” 薛知恩的手一缩,不知道是不是耳朵热会顺着手臂传染,她的耳垂也有点烫。 “干、干嘛突然表白?” “怕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薛知恩视线飘忽,“这种话以后少说。” “那怎么少说啊,只要一看见你就想说喜欢你,就想说爱你,”齐宿像融化蜜糖的爱一股脑倒来,“不让我说,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我……”因她转过头的动作,发梢有一部分留在肩头,越发红晕的耳垂露出,她明晃晃的眼睛瞪着他,“又没说……不让你说。” 齐宿心头的蜜甜得要蒸发了:“那我现在可以说吗?” 薛知恩:“……随便你。” 反正她说话也没用。 堵不上他的破嘴巴。 齐宿得了恩准,就像是欠打的狗,得寸进尺。 “喜欢你,喜欢你,好喜欢你。” “爱你,爱你,好爱你~” 他眼看着薛知恩的耳朵越来越红,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 “咳,”打包回来的老板撞上腻歪的小情侣尴尬地咳了一声,“包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齐宿原地红温了。 像颗要爆炸的红气球。 看到老板故意不提醒他的薛知恩瞥了僵住的他一眼。 在他耳边说:“活该。” 让你浪。 齐宿硬着头皮去付钱的时候接受了老板意味深长眼神的洗礼,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跟女朋友感情真好啊,刚谈恋爱吗?” “嗯……” 老板感慨:“让我想起我年轻时和我老婆,热恋期的回忆也很甜蜜,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我跟我老婆还是初恋。” 听到这儿,齐宿精神了些,余光始终停在正在看鱼的薛知恩,洋溢出有些幸福的笨蛋笑容,似乎很是自豪地说。 “她也是我的初恋!” 第177章 无价之宝 老板倒是不意外,以这对小情侣的黏糊劲头,不是初恋就是真爱。 也可能是真爱初恋。 像他跟他老婆。 选完鱼缸、鱼食和造景耗材,临走前,老板送了他们两条小锦鲤,笑着说锦鲤有爱情美满的象征,祝他们生活幸福。 两人看着在氧气袋里游来游去的两条花锦鲤,相视一眼。 “锦鲤的寿命好像很长。” “一般有二十多年吧。” “也就是说……” 能活到曾孙子出来。 两人又默默对视,莫名地明白对方的想法,同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齐宿弯着眼尾说:“说不定还能等到曾曾曾孙子出生。” 薛知恩顺着他说:“那你要继续想名字了。” “你会陪我一起想吗?” 他捏了下她的掌心,弯腰靠近她。 不长记性的狗男人。 薛知恩别过脸,但没甩开他的手:“你自己取。” “陪我取嘛,陪我取嘛,”齐宿知道她会答应,所以他肆无忌惮地朝她撒娇,“知恩最好了~” “你好烦啊!” 薛知恩抬起手,真想给他一巴掌。 齐宿舔她手:“你这是答应了?” 薛知恩气急:“我哪里答应了?” 齐宿:“你刚才说‘好’。” 薛知恩:“……” “你这死变态只捡自己想听的听是吧?” “不是的,”齐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是你太宠爱我了,什么都顺着我,什么都答应我。” “我哪有?”薛知恩目露不解。 她什么时候宠爱他,顺着他了? “你就有。” 齐宿站直,掰着手指细数:“你打我像爱抚,骂我像说情话。” “不仅如此,还愿意亲我,让我赖在你家,我说的话就算是很奇怪的内容,你也会句句有回应,顺着我的话题说……” 越说,齐宿的眼睛越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薛知恩,你真好,真的很好。” 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我知道。 你还愿意对这么卑鄙不堪的我好。 你真的…… 齐宿的心和眼都好酸好酸,但他极力忍着不哭。 薛知恩看着这要哭不哭,一直念叨她好,她好,她世界第一好的笨男人,烦躁地拉起他的手。 “走了,你要在这里被人围观吗?不是还要买花吗?” 齐宿握紧她的手,傻呵呵地破涕为笑,“好,一起去买花。” 两人往前走着,突然,薛知恩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板送鱼的时候有说性别吗?” “……”齐宿看了看,谨慎道,“应该是一公一母吧?” “如果不是怎么办?” 齐宿很认真地说:“那曾孙子的事可能要搁一搁了。” “好奇怪啊,我们。” “有吗?” 齐宿不觉得奇怪,他只觉得就算跟她说得每句话都有意义,都该被珍藏。 他脑子里有个小本本。 记着她说的每个字,每处停顿,每点情绪。 比如她现在说——‘我们’。 多么美好的词组,多么自然的表情啊。 他们牵着手,并肩逛着,她说着我们。 或许,这世上有奇迹,错觉也能成真。 植物区就在出口附近,各种各样的绿色簇拥布满塑胶大棚,有高耸的热带叶,也有小小一株不起眼的含羞草,和矮成一片的多肉植物。 对于薛知恩这种豪门贵女来说,再名贵的植物不过一栽在自家绿化带的野草。 她家的老祖宗,年纪大了也爱附庸风雅,养了一院子兰花,请了专人专门打理她那些宝贝国香。 薛知恩不喜欢,一堆破绿叶子花,搭那么多钱没意思,不像齐宿,多节省,路边的狗尾巴草他拔回去都养得很好。 薛知恩蹲在一戳就收回叶子的含羞草面前,觉得跟齐宿很像。 便宜,好养活,极容易害羞。 一个一碰就收起叶子,一个一碰就脸红得不行。 不过虽然齐宿这人质朴又节省,很会过日子,极擅长跟人讲价,比如现在,正忙着跟花店老板砍价一株白粉的三角梅。 薛知恩手指撇着含羞草闭合的叶子。 但他在某些地方的消费好像还挺高的,如果保险箱里那些不是他弄虚作假博取她信任的假币的话。 那他明明没拿她的钱,却买了豪车,塞给她一堆名牌,家里买菜,做饭,水电燃气费她也从没在意过。 一直是他在花钱。 他好像还挺有钱。 26岁,普通家庭,男,自由画家,说换几百万的车就换,说买几十万的衣服就买。 要是齐某没有卖过身,走过不正当的捷径,那完全可以说是——人生赢家。 她……这样算不算被男人包养了? 资产一下子包养十条齐狗都没问题的薛知恩沉思。 结账的时候,齐宿捎上了那小盆被她‘玩弄’得全部闭合的含羞草。 他付完钱,薛知恩很认真地问他:“我是不是被你包养了?” 齐宿:“……” 闻到八卦味道的花店老板:“……” “我们是男女朋友,”齐宿羞涩,“花我的钱不是应该的吗?” “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花钱?”薛知恩思考,“你想要什么?” 豪车?豪宅?名表?还是钻石? 齐宿想笑:“你不是已经送过我礼物了吗?” 不是说那些巴掌,那些怒骂。 他指指老板包好的向日葵,心满意足地说:“你送了我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 她亲手做的礼物。 是任何东西都不比上的,给他金山银山都不换! 薛知恩记起那个随手做的、模样还丑丑的钩织向日葵,不禁对有情饮水饱的男青年露出一丝同情的眼神。 “我认为你还是要点贵的东西比较好。” 最起码不要被她白亲白抱,便宜的含羞草都要花钱购买,他不仅免费还一个劲倒贴…… 有钱不要,薛知恩觉得他笨笨的。 “那个不贵吗?”齐宿忙问,“你还给谁亲手做过礼物吗?” 薛知恩沉默了。 好像还真没有。 就连她母亲她也没送过…… 大概是因为太丑了,只有他这种好糊弄的蠢货会当成宝。 但这份默认无疑加大了齐宿的虚荣心。 他笑,狗尾巴要得意到天上去了。 “看吧,薛知恩,你送我的是无价之宝。” 第178章 知知饿了! 无价之宝啊。 薛知恩有些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 不知道是笑他蠢,笑他无可救药,还是笑他别的什么。 反正她笑得很开心,很畅快。 她擦掉眼角笑氤的湿润,说:“齐宿,你真是好糊弄。” 齐宿:“因为是你啊。” 因为是你,即便是糊弄,我也珍如蜜糖。 舍不得吃,舍不得舔,闻闻味都怕脏了。 …… 观赏鱼缸和一些大点的植物,例如齐宿买得能顶到天花板的龟背竹,需要送货上门,因为是老小区六楼,没电梯,得加钱。 他身强力壮的,以前不觉得六楼有什么,适合看日出日落,上下楼还能顺带锻炼锻炼身体。 自从知道对面住的是薛知恩,以及她的腿…… 齐宿就忍不住思考起房子的问题。 但想归想,他没法跟薛知恩提,毕竟602是她的‘家’。 即便曾经空空如也,那也是她认定的家。 所以在她问他,弄那么多东西上来,搬家不会很麻烦吗? 他愣了好久。 “……搬家?搬去哪里?” “你总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吧?” 薛知恩摇晃着腿,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撸着软软的猫猫,状若无意地说。 “你不是挺有钱吗?” 齐宿不太懂她的意思。 “你在这里的话我绝对不会搬走。” 薛知恩抬眼问:“为什么?” 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齐宿莫名有点窝火,他不重但强势地按住薛知恩的肩膀,目光灼灼要烫人似的。 “还能为什么?看不见你,我抓心挠肝,感觉随时会死掉!” 薛知恩仰头,被他眼睛炙了一下:“……你还真敢说。” 齐宿拼了:“我怕现在不说,以后会后悔。” 薛知恩:“说了会有什么变化吗?” “最起码,”齐宿离她近,吐息碾在她的面,“你的心因为我跳得快了些。” 薛知恩不说话了。 在有些地方,她很擅长沉默,齐宿不想逼她,也不该逼她。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粘人,而是放开她的肩头,直起身说。 “我先把鱼缸布景摆上吧,过滤器早点开两天,鱼暂时放在氧气袋里应该没事,我特意让老板用了大点的袋子。” 既然说要养鱼,齐宿提前仔细做好了功课。 他是个对任何事都认真负责,尽全力做到最好的人。 不然,他不会有这么人见人爱的好口碑。 薛知恩看着男人在鱼缸前忙碌的身影,把怀里的猫咪抱起来,像盖毯子一样放到脸上,柔软,温暖,窒息。 发热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他那双晦暗痴情的眼睛在旋转。 好烦。 也不知道在烦什么。 就是烦。 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齐宿弄完鱼缸,检查过滤系统。 薛知恩抬起脑袋,囫囵摸了一把家属猫被她蹭乱的毛,顶着被猫咪爱怜舔翘的头发,盯向鱼缸前个高腿长的男人。 很少有这种他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时候。 要知道,猫咪这种生物,你越不理,越往你跟前凑。 按照以前,薛知恩是绝对不会理睬这变态男。 现在不一样了,她主动找他来当自己堕落的男朋友。 虽然根本没有堕落,生活还更积极健康了吧,但他依旧是她‘一无是处’的男朋友! 薛知恩挨上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脖颈,软趴趴地挂在他身上。 “喂。” 齐宿正在忙,大手朝后顺势拖住她,让她少使些力气:“怎么了?” 薛知恩贴着他侧颈:“吱吱饿了。” 齐宿一顿:“你饿了?” 薛知恩:“……” 薛知恩想一口咬死这条傻狗:“你的猫!你的猫饿了!” 那不还是你饿了。 齐宿没敢说出口,怕真被她咬一口没法在睡前把鱼缸弄出来了。 “那我一会儿去给它开个罐头,你先乖乖去沙发坐着。”齐宿轻拍她的背催促,“我现在正忙呢。” 薛知恩不下去,耍起了大小姐脾气: “凭什么你让我去坐我就去坐?你跟我谁是狗啊?” 齐宿:“……” 自动喂食机24小时都有粮,家属猫又不是傻猫,饿了会自己去吃饭,哪里需要他喂。 恍惚间,齐宿醒悟,她或许不是在提醒他猫饿了。 他家知恩是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齐宿立即反思。 想了半天也没发觉自己哪里有问题,最后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粘她:“要亲亲吗?” 这男人最近被她惯的没边了,都可以大咧咧说出这种话了。 薛知恩觉得不能让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变态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她撇脸:“谁要跟你亲啊,不要脸。” 好吧。 猜错了。 齐宿有些失望地回过头,只是他刚拿起水质检查仪,脖子就被啃了一口。 他轻“嘶”一声,感觉脖肉要被咬破了,颈动脉被压制,阻断血液,命门被掌控。 一般人应该本能地害怕了,齐宿却只无奈地说:“想要亲你就直说嘛。” 怎么还送‘礼物’啊? “谁要亲了?!” 薛知恩不承认,但行动上骗不了人,一会儿说谁要亲你这臭狗,一会儿咬咬他。 但齐宿像是跟她杠上了,继续调试过滤,查看还有哪里有疏漏。 看他还真有心力继续办正事,薛知恩有些不满了,蛮横的指尖直接把他的脸强硬地掰了过来。 “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骗子。” 已经十分钟没看我了。 你的猫猫表示很生气。 齐宿疑似看到这样的文字,还没来得及缓神,他就被捏着下巴按在还没开加热的鱼缸壁上,背后是冰冷冷的鱼缸,面前是火热热。 冰火两重天。 齐宿怎么也没想到,他选中这个鱼缸,会派上墙一样的用途。 “薛知恩……你说不想跟我亲的……你怎么出尔反尔呢?” 齐宿好不容易得到换气的机会。 薛知恩是混账、是无赖,没心肝一样说:“那你就推开我啊。” 齐宿怎么舍得推开她,落在她肩上的手分明是抓紧的。 薛知恩戳着他腰窝,嘲笑他:“假清高。” 衣摆被撩起,半截腰背接触鱼缸,更冰了,齐宿颤着抵住她肩头,语调却是痴痴黏黏的。 第179章 我很孤独…… “对你,我怎么清高得起来。” 他恨不得当狗,被她牵出去遛。 薛知恩表情突然淡起来,就在齐宿被蛊得眼神迷离,氤氲潮气。 她忽地抽手离开,转身坐上沙发,长腿翘起,眼中有属于上位者的轻漫。 不用勾手指,单单一句:“过来。” 齐宿已经要疯了,急不可耐地想过去,可刚一抬脚,她就皱起秀眉。 “你要用两只腿走过来?” 齐宿:“……” 薛知恩耐心不多:“难道狗怎么走路还要我教你吗?嗯?” 当然不用! 谁说她不直白的? 她简直是推土机! 把他的肺腑都要碾平了!! 齐宿躁动的内心疯狂呐喊。 ……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 这次齐宿是真的不想管了,上次来了个养弟,这次又是谁? 今天天王老娘来也不行! “咚咚咚——” 不管了。 齐宿大逆不道地用狗爪捧住薛知恩的脸颊,门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齐宿!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 这个声音…… 他妈! 老娘真的来了!! 齐宿吓得一激灵,好像谈恋爱被抓包的愣头青,慌得一批,但还记得先安抚薛知恩的情绪。 “你别害怕,是、是我妈,她就是嗓门有点大,其实人挺好的。” 薛知恩倒是没被吓到,她眨眨长睫:“你要这样去开门吗?” “……” 齐宿捂住臊红的俊脸,坐到她旁边,都这样了还不忘挪动屁股跟她紧挨着。 这样肯定是没法见人的。 他说:“我给她发消息让她先回去,晚上我再回家。” 薛知恩点点头,没说什么。 齐宿怕以他妈的性子再不开门她就要想办法破门而入,看他这个儿子是死是活,赶紧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先回家。 zn:【妈妈妈,别敲了,你先回去!】 亲妈:【你在家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呢?】 zn:【……】 zn:【你可真是我亲妈,我能干什么,我在洗澡!没功夫给你开门!】 齐宿默念:没关系,这是善意的谎言,他善良的母亲会原谅他的! 亲妈:【你爸给你带了土特产,我给你放门口了,今晚记得回家吃饭,你爸想你了。】 zn:【得嘞。】 齐宿刚准备把手机放下,对面的消息又弹了进来。 亲妈:【记得把我儿媳妇带上。】 亲妈:【你来不来倒是无所谓。】 齐宿:“……” 薛知恩:“……” 他没避着她,两人又挨得近,他都快坐她腿上了,薛知恩想不看见都难。 齐宿假性地咳嗽了两声,极其小心翼翼询问:“你、你想去吗?” 薛知恩还没说话,听见他又紧紧张张地补充说:“你要是觉得为难可以当我没说……” 他们只是谈对象,又没到谈婚论嫁。 见父母还是太没必要了。 谁会去见黄毛的父母呢? 薛知恩确实没准备去,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就保持沉默好了。 等了半天,薛知恩都没回答他,齐宿明白,不说话就等于默认。 他现在有些恨自己太懂她了。 要是他不懂,还能自欺欺人地追着要一个答案。 不过也是,他们这样的恋爱有什么必要见家长? 反正又成不了。 还给人家增添负担…… 正在喂猫罐头的薛知恩能感受到身后某人幽怨,委屈的强烈视线。 她装作不知,垂眸看着认真吃肉的猫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逗着它敏锐的耳朵,眼底的情绪谁也看不到。 到晚饭剩下的时间,两人各干各的,气氛诡异又安静。 猫咪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深蓝色的猫眼在二人身上逡巡,好像在奇怪,今天两个人类怎么没有黏在一起了? 如果人类在小猫咪眼里有品种,那这两个人,一定是‘亲嘴人’,就像亲嘴鱼。 可现在‘亲嘴人’没心情亲嘴了。 齐宿是难受,但梦想成为某人人夫的他还是收拾好家,给薛知恩提前做好了晚饭,确认她戴好手表,跟嘱咐看家的小孩一样嘱咐。 “哪里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我吃完饭就会回来,绝对不超过九点。” 以前,他一般懒得来回折腾都会在爸妈家留宿一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怕她出事,怕她没有他睡不着觉怎么办? 他有些不要脸地胡思乱想。 薛知恩瞧见他笑了,没多想,以为他是要见久别重逢的父母高兴的。 是啊。 一般人都会高兴吧。 齐宿啰里啰嗦嘱咐完一大堆注意事项。 什么碗放在桌上他收拾,要是困了就早点睡,不要等他。 也不要喂吱吱吃太多罐头,它最近超重了,需要减肥,不许偷偷喂! 就连没有大人在场不要开燃气灶台都有…… 齐宿还是不放心:“你真的……” 薛知恩已经听烦了,直接拍上门。 ‘不跟我去吗?’ 看着紧闭的房门齐宿默默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心底无端空落落的。 静了一会儿。 门外传来男人缓缓下楼的脚步声。 大概是眼睛不太好的补偿,耳朵反而比之前更灵敏了。 薛知恩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脚步声。 跟别人不一样,沉稳又随性。 薛知恩确认—— 他走了。 去跟他的家人团聚了。 就像她刚搬来的那个月里听到的一样。 他每周都会回去一次,有时候是他爸妈上门叫他,有时候是他自己打着哈欠离开。 薛知恩不是会偷窥陌生邻居的变态。 只是,她每次把垃圾放出去,都恰巧摔在同个门槛,疼得起不来了,也懒得折腾,就这样躺在地上被迫听了近一个月他的脚步加近况。 思绪拉回。 薛知恩坐在只一人份晚餐的餐桌前,头顶暖黄温馨的射灯打下来,飘着淡淡热气的饭菜秀色可餐。 其实她不孤独的。 不知是不是某人故意的,液晶电视开着,播放着搞笑的综艺,屋内充斥欢声笑语,还有软软绵绵的小猫在她脚边呼噜噜地乱蹭,求她喂小鱼干。 一点都不孤独。 可是……为什么有点吃不下呢? 第180章 我想跟你成真! 薛知恩不知道,她最近很少没胃口了。 没胃口就不吃,她不是为难自己的人。 但是某人回来看见没吃可能会很烦人。 还是吃吧…… 薛知恩拿起勺子,慢慢舀起饭菜,习惯一个人很难,从习惯一个人到习惯有人陪,再重新回到一个人更难。 她应该要早点习惯。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薛家人只让她作呕,如果要坚持下去,就要一直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她拿勺子的手有些生理性地发抖,她面无表情地稳住,放进嘴里几乎没有咀嚼地生咽,米粒划嗓,微疼。 要习惯四周安静,习惯孤独寂寞,习惯身后无人…… 可总有人就是那么没长眼,就是那么烦人。 她准备吃第三口,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她从未听过地急促,接着是开锁声、开门声。 气喘吁吁的齐宿望向餐桌前有些呆滞的她,说:“薛知恩!穿外套,跟我一起!” 从听到脚步声开始,耳畔像是遽然被人按了静音键,空寂的周遭,只剩她的心跳,在滚烫。 齐宿一路下楼想了很多。 想她会不会乖乖吃饭。 是不是又偷偷给猫喂零食。 会不会一个人开燃气灶? 就这样越想越多,越想越多,想到她瘦削的身影独自守在空无一人的房子,而他却要和家人热闹团聚…… 齐宿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做很过分,怎么能又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不是说不会让她一个人了吗? 她说得对,他是个骗子。 齐宿不想做真骗子。 他也想跟她变成真。 所以,他才出单元门不到一百米就拼了命地跑了回来。 使尽全力说—— “薛知恩,跟我走!” 薛知恩,我想跟你成! 跟我去见我的家人吧。 他们想成为你的家人。 薛知恩是不想去的,但齐宿把傻愣愣的她从餐桌前抱了下来,揪过薄外套,给她穿上。 穿外套两人离得近,薛知恩鼻尖蹭上他休闲外套冰冰凉凉的链条,眨了眨眼睛。 她说:“我不想去。” 人家一家团聚,她去算什么? 会很尴尬。 齐宿是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的,听到她说不去,干脆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抱着她不撒手:“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薛知恩觉得他好幼稚。 “那不是你爸妈吗?” “没关系,”齐宿睁眼瞎说,“我是捡的。” 薛知恩:“……” 这话刚落地,齐宿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垃圾桶捡到他的亲妈来电话了。 齐宿本来不准备接,但他妈可是个死性子,打不通就一直打。 “我跟她说一声,我不过去了。” 他刚要按接通键的手被抓住,薛知恩抬头盯着他。 “你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在家陪你。” 被她注视着,齐宿本能地低头靠近她的眼角。 没碰到。 薛知恩手心挡住他,指节瑟缩了下,像是在陈述事实,干巴巴道:“你爸妈在等你,他们应该很想你。” 齐宿灵活道:“我可以跟他们视频不耽误的。” 怎么见不是见? 就在一个小区,几栋楼的距离,他视频…… 薛知恩一时竟对他无言,齐宿准备接电话,薛知恩又把他按住了,齐宿疑惑看来,很乖地放下手机。 “那我不接了,发消息给她说行吗?” 薛知恩觉得:“……你还是去吧。” 她无意识地抠抠他手腕突起的脉络,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我一个人没关系。” 齐宿听见了。 他的心都要软碎了。 反手握住她的手掌,眉眼低垂:“你不跟我一起去,我没法交差。” 他调出手机聊天记录,指着亲妈发的最后两条消息—— “我去不去她无所谓,你不去我一定会被她打的。” 薛知恩从来不知道在外面,小孩被爹妈揍有多普遍,听话如齐宿也没少被鸡毛掸子伺候过。 她抬抬眼睛问:“真的……会打你吗?” 毕竟齐宿妈妈,敲门的时候很凶。 薛知恩不太确定。 当然不会。 齐宿都多大了,马上三十的人了,还被亲娘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但谁让他是个大骗子呢。 “真的,千真万确,如果看到我一个人回去一定会揍我一顿,再把我踹出家门!” 但凡换个有正常生活经验的普通人,都不会被他忽悠,他面前是几乎一张白纸的薛知恩。 锋利、暴躁、疯狂、单纯、乖巧、懵懂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去掉前三样,就是世上最好骗的小姑娘了。 想到这条只被她揍的金毛狗被别人又打又踹,薛知恩心底有点诡异的不舒服。 被他握在掌中的细手用力攥紧。 齐宿:“要是我被打了你会心疼我吗?” 薛知恩不给面子:“我会嘲笑你。” 齐宿反而听开心了:“那你会笑得很大声吗?我喜欢看你笑,就算是嘲笑也很可爱。” 薛知恩好无语:“……你是不是有病?” 齐宿笑:“可能是病了吧,居然开始幻想你会跟我去见家长。” 薛知恩:“……” 这绝对是非常大胆的发言了。 用尽他毕生勇气。 说出口还脸热的齐宿静静等着她的回答,像是最有耐心的猛虎饲养员,即便满身伤疤,也不计代价一遍遍伸出手,安抚她,等待她的信任。 薛知恩想了很久,不发疯的时候她的反应总是慢慢的,需要别人很多耐心。 她转头看着齐宿的眼睛。 齐宿也看她。 两人像是玩上了干瞪眼比赛,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在跟鬼一样盯着薛知恩这件事上,齐痴汉·变态·狂热粉宿就从来没输过,毫不意外是薛知恩先移开被烫得难受的眸子。 “哈哈哈,你输了。” “……” 薛知恩又把视线瞪了回来,她见不得他这么得意,在男人忍不住弧度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看着他骤然变润的褐眸,戳上他乱跳的心口说:“你才输了。” 齐宿是输了。 他们比的好像不是一个东西。 他输在心动。 她赢在犯规。 薛知恩不想她的狗被揍,乖狗狗不去跟爸妈团聚也不行,显得她这个主人很坏,虽然她确实很坏…… 那都不重要,她说:“那我陪你去吧。” 第181章 什么备胎?我是正胎! “你说什么?” 齐宿感觉自己耳朵坏了。 薛知恩才不会重复一遍。 她又不是狗,凭什么这么听他的话,她直接起身就要往外走。 抬了一步,没走动,因为手还被男人紧紧牵在手里,她有些不耐烦了。 “你……” 走不走?三个字在看到他通红疯狂翻滚热水的眼眸时顿住,那红一路蔓延到他冷白的大手,掌心炽热,全身熟的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虾子。 “知恩,你刚才说什么?” 齐宿目光灼烧,如一把火要将薛知恩燎了。 薛知恩不想听话,可他钳着她的手腕不放,再不听一遍不罢休似的。 烦死了。 她别过脑袋,高傲的侧颌对准他:“我说,那我陪你去吧。” 一字不差。 她真是个好人。 是怜悯吗? 是被他的‘谎言’欺骗了吗? 还是喜…… 齐宿不知道,即便是前两项他现在也已经高兴疯了。 想跳起来,飞起来,跟太阳肩并肩,他压不住的唇角早就飞到天上去了。 齐宿太怕她反悔了,几乎是一把把她揽腰抱起,然后要长出翅膀飞一样跑下楼。 这种感觉从某种程度来说比滑雪还刺激,薛知恩本能地抱紧他的脖颈,他激动的心跳和快速的呼吸通过皮肤感官传来。 不用问都知道他有多高兴。 不用问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不用问,根本不用问。 生理和心理喜欢并存。 到楼下,刚出单元门,薛知恩捏捏他的背肌:“喂,放我下来。” 齐宿不想放。 他狗胆子大了,他就不放:“乖,到爸妈家门口再放。” 薛知恩躲开他的蹭蹭,心想,什么爸妈,说得跟那也是她爸妈一样。 他们可没有到那种关系! “快放我下来——” 想是这么想,薛知恩拉长音调不轻不重地揪他的狗耳朵。 这在齐宿眼里跟撒娇没区别,不仅不放还给了她一大口。 被亲懵的薛知恩:“……” 有毛病。 弄她一脸口水。 她生气了:“谁让你亲我的,臭狗!” 齐宿不要脸:“那你亲回来吧。” 她炸毛:“你想都不要想!” 两人就这么拌嘴到五号楼,三层,301。 虽然在这小区住了有几个月了,会被齐宿拉着出来散步,但薛知恩对这一块还是不算太熟。 她站在别人爸妈门口,看着贴着福字对联的防盗门。 大门是纯黑色的,有智能锁,一看齐宿父母就是比他更懂生活,而且福字和对联都是纯手写,下笔人肯定是练过…… 齐宿瞥着肉眼可见紧张的薛知恩,有些想笑。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什么都不干,绷着一张严阵以待的小脸就可爱死了。 就在齐宿准备开门时,薛知恩又猛地拽住他,像竖起尾巴的猫猫。 “我、我没有买见面礼!” 薛知恩教养很好。 她记得上别人家拜访肯定是要带见面礼的,但是她直接被齐宿抱出来了,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带。 她总不能把名牌外套当见面礼吧? 而且外套好像还是他们儿子买给她的…… 薛·未来霸总·集团太子·知恩第一次感到迷茫又无措。 齐宿:“……” “噗嗤——” “你笑什么?” 薛知恩压低声音,想给他一脚又顾及这是人家爹妈家,在背后掐他的腰。 这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 齐宿更止不住笑了:“你能见他们都是恩赐了,要什么礼物?真是太不知好歹了,我爸妈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薛知恩咬了下牙齿,“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 齐宿瞅见她的耳垂开始变红了。 害羞了。 “还笑?!” “我忍不住。” “不许笑了!” “好好好。” “走去买见面礼。” “……” 她拉着他就要走。 齐宿没动。 他其实很想问,她是认真的吗? 他们是在正式会见双方父母吗? 他是不是也该想拜访薛家要买什么礼物? 她总是给他这种错觉。 不知道是有点坏,还是本性太好了…… “怎么了?”薛知恩回头,“不走吗?” 齐宿喉咙干涩,刚要问出口,301的门被从内打开,爽利的大嗓门响起。 “愣在门口聊什么呢?半天也不知道进来?” 齐宿只好把询问咽了回去,笑着拉过薛知恩。 “妈,你小点声,不要吓到我们家知恩。” 站在门内的中年女人一身最简单不过的穿着,但底子好,即使不怎么保养也轻而易举看出年轻时的风华,钝圆的杏仁眼,透而亮,因为爱笑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笑痕,瞧见薛知恩立即笑眯了眼。 “快进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这姑娘。” 薛知恩被这对母子拉进去了,整个人还懵懵的,讷讷地叫了声。 “阿姨好。” “好好好,我好得很。” 一向被儿子安利只在电视上见过她的齐宝汝激动地有些不会说话了,一把推开黏在小姑娘身边碍眼的亲儿子,拍着胸脯说。 “阿姨也是你的粉丝,给我签个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薛知恩忙摆手:“可以的,可以的。” “哎呦,你咋这么好,”齐宝汝笑,“那合影也行吗?” 来都来了,薛知恩没有拒绝的道理:“也可以的。” 齐宝汝笑容扩得更大了,看她是越看越喜欢,小姑娘咋这么可爱,真想不到那样一对能养出这么惹人喜欢的闺女。 齐宝汝好奇心上来了。 “那我方不方便再问一件事情啊?” “您问。” “你是怎么看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 薛知恩:“……” 被赶去拿纸笔回来的齐宿:“……” “妈!你说什么呢?”齐宿急了,“人家就没看上我!” 没看上? 没看上还手牵手,看人家的眼神跟拉丝一样? 齐宝汝看看薛知恩,再看看她那蠢儿子,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小声问他。 “宿宿啊,你混上备胎没有?没事,跟妈说,妈不笑话你。” 有些人想给这富贵人家做备胎都没机会呢。 就算是备胎,齐宝汝也高看她儿子一眼。 “妈!”齐宿更急了,“我是正胎!!” 第182章 宿宿,齐宿宿! 这一句出来,齐宝汝终于正眼看她的亲生儿子了。 “宿宿,不要拿妈妈寻开心。” 齐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看向薛知恩。 薛知恩不知在想什么,正入神,没接到他的求救。 他硬着头皮说:“我们确实是男女朋友,只是……” 以后谁说得准呢。 齐宝汝懂他:“这么大人了,被甩可不要回来哭,我跟你爸都挺忙的。” 齐宿眨眼:“妈,我一定会回来哭的,我趴在门面哭。” “那我要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无情妈沫。” 那好歹是儿子第一场失恋,虽然还没到…… “不然你让我怎么说?还抱着你当宝贝哄?” “千万别,”齐宿说,“您还是继续这样吧。” 齐宝汝作势要抬手:“讨打的臭小子。” “妈,知恩还在,求你给我留点面子。” 说是小声密谋,但俩人谁都没避着薛知恩,她全都听见了,一清二楚。 没站一会儿,齐宿拉着她去沙发上坐。 齐宝汝说他爸知道今天儿媳妇来,特意又跑了一趟市场,还没回来,让他们等等,便钻进主卧,不知干什么了。 厨房在煲汤,齐宿掀开瞅了一眼,排骨汤,还没到时候。 他重新盖上砂锅盖。 薛知恩正用他翻出来的笔签名,她垂着过分长的睫毛,一笔一划仔细认真。 齐宿有一瞬的恍惚。 她坐的地方,他上学时经常会窝在那儿写作业,那支笔也是他上学时用过的,多年前的他和现在的她重合。 好像一场跨越时空的相遇。 齐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偏偏这就是现实。 薛知恩抬起头,望见他的脸蛋,出于某种她自己都没意识的本能,眼尾翘起,仿若在笑。 “宿宿,你在看什么呢?” “……” 齐宿的脸诧然乍红。 “怎么那么叫我?” 薛知恩转着笔,歪头:“不可以吗?” 齐宿盯着被她晃在白皙指尖的自动笔,脸更烫了。 “不、不是不可以。” 就是小名除了爸妈,还没被人叫过,尤其是被她。 好害羞。 好心动。 好想…… 齐宿不知何时蹭到她面前,一只手撑在桌面,一只手拨开她的发丝,像是纯情的少年约喜欢的女同学回家做作业似的,隐秘的情愫滋生。 他比青春期的少年还受不住那浓烈的情感,俯身—— “齐宿,你记得我那个红丝绒的箱子放哪儿了吗?” 齐宝汝从卧室出来,见两人一个坐在最左边,一个坐在沙发最右边,有些奇怪。 但她儿子那张血红的脸暴露了。 她调头回房间:“我还是再找找吧,应该就在柜子里。” 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鬼使神差的,齐宿问薛知恩:“要不要继续亲?” 薛知恩说:“亲你个头!” 齐宿说:“亲头也行。” 薛知恩:“……” 薛知恩怎么可能跟他在他爸妈家乱来,特别是他根本经不住…… 她都不敢想那样有多尴尬。 齐宿被拒绝,只有一点点失落,毕竟她能跟他出现在这儿,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妈妈对话,已经很了不得了。 属于他可以回忆一辈子的珍藏记忆。 齐宿真想拿摄像机记录下来,这历史性的一刻。 说起红丝绒的盒子,齐宿就知道他妈要做什么了。 他给薛知恩调了少儿频道,摸摸她无语望来的脑袋,把零食果盘往她面前一塞。 薛知恩不快:“你把我当小孩吗?” 齐宿:“你是很棒的大人,是我的女朋友。” 薛知恩不说话了。 齐宿笑笑:“乖乖等一会儿,我去看看我妈在做什么。” 薛知恩抱着零食,低低地“哦”了一声。 …… “妈,你先放回去。” 齐宿刚要敲卧室的门,就从里开打了,抱着一大丝绒盒的齐宝汝满脸兴奋。 “放回去干嘛?你好不容易把喜欢的人领回家。” 齐宝汝皱着脸被齐宿推了回屋,齐宿稍稍掩上房门,既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又不让外面的人感到隔阂。 他问:“我们的事儿,你都听吴姨说了?” “是啊,她都跟我说了。” 那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陆女士的死和薛知恩的腿,以及她的精神状态…… 齐宝汝还是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反对你们,你喜欢最重要。” 齐宿知道。 他妈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父母和丈夫都对她是宠着惯着的,性子里的那点骄矜,年纪大了也少不掉。 对他这个儿子是看着凶,但也惯得没边了。 想学画? 拿出家里所有钱,供! 画具,颜料,老师,都是找最好的,即便齐宿的整个学生时代没有一件名牌衣服,颜料却都是名牌。 这也是他没真正成名时就能卖画赚钱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您会喜欢她的,”齐宿把她手里那一盒子翡翠镯子按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都是你奶奶给我的,可以传家,怎么就不是时候了?” 齐宝汝不赞同,掀起丝绒盒,漂亮的透种水在泛着淡淡的荧光。 “我平时不爱戴这些东西,玉养人,给姑娘戴上也好啊,你妈我真难得有这机会,再说了,你不好好表现表现能留住人吗?” 她确定:“这见面礼必不可少。” 齐宿沉默。 薛知恩不会缺这些几百、上千万的石头镯子。 这种传给儿媳妇的东西给她,反而还徒增负担。 他们只是普通家庭,送这种当见面礼也太过离谱。 他扯唇笑了下,真心求问:“妈,你说我把所有钱都给她,能留住她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齐宝汝看他的眼神变了变:“钱没了可以再赚。” 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怕就怕在钱没了,人也没了。 更怕钱给人家,人家都不要。 齐宝汝知晓他的顾虑。 她只拿出一条:“我知道你担心啥,你考虑的太长远了,我认为现在的见面礼就是要送,必须送!” 一盒变一条。 几个亿变几百万。 他知道他妈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 齐宿叹口气:“您就这么放心我?” 齐宝汝白他一眼:“你是我儿子,我最了解,我能不放心你喜欢的人吗?” 第183章 爸妈能过户吗? 这是什么歪理? 不过,齐宿心情不错。 “您可真是我亲妈妈。” “那不然还是假后妈?” 齐宿想笑,但他有点笑不出来。 他拥有的多,爱他的父母,和谐的家庭,可这些薛知恩都没有,她没有的东西,他都想给她。 “把你跟我爸过户给知恩,”齐宿突发奇想,“你看行不行?” “你当我跟你爸是房子?说过户就过户?”齐宝汝这回儿真给了他一下。 那就是不行。 齐宿很失望。 齐宝汝鼓励他:“结婚,结婚,结婚咱家不就是那闺女的了吗?我就是她妈妈了!” “你儿子没这么大能耐啊。” “啧,你这怂样是怎么混上正胎的?” “可能是命好吧。” “看来生你的时候把脸皮落医院了。” 出房间门前,齐宿记起个事儿,提前跟他妈说好。 “你出去别叫我小名了,我都多大了,怪害臊的。” 特别是有坏心眼的猫还跟她学。 齐宿脸颊又隐隐发热,他用手背凉了凉。 “那咋了。” 齐宝汝说:“名字取了不就是给人叫的?” “我又没叫你‘齐宝汝的儿子’,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当时差点把你名字户口登记成这个。” “……妈。” 齐宿无奈。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他现在的名字不是这个? 不然他怕是出现在薛知恩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回到客厅,薛知恩将那张签名递过来,虽说有点怪,但齐妈妈的眼睛倏然亮了。 “谢谢,谢谢,宝宝的字真好看,”她放在心口,要流泪的样子,“我一定会裱起来放客厅的!” 过于直白热忱的夸奖,薛知恩不太自在,觉得这性格好熟悉。 “我的已经裱起来好几张了,”齐宿骄傲地翘鼻子,“妈,你才一张~” 他还有薛知恩亲手纹的名字,他才不舍得跟他妈显摆,他都窝起来,拉上窗帘,打着电筒,偷摸欣赏。 齐宝汝:“切——” “妈,你是不信我有吗?”他翻出手机,“我这就找来给你看!” 齐宝汝不接招:“我不看,我有。” 齐宿:“你要看!我都找出来了!” 齐宝汝:“看了你小子又不给我!” “怎么能给你,这是我的宝贝!” “天天显摆,天天显摆,显摆还不给,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气的家伙?” “这个我大方不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去要的签名,每一张,在那一天,天气如何,温度多少,她的表情,她发丝的弧度都清晰如昨日。 他怎么舍得大方? “那你还给我看?” 这母子俩好像要咬起来了。 薛知恩第一次见这样的相处模式,没有窒息感,也没有长辈跟小辈之间的架子,欢快自在,很是稀奇地盯着两人。 齐宿一心炫耀他的签名集,等母子俩想起正主还在看,都不约而同地有些发臊。 真是太丢脸了。 齐宝汝拿出自己的见面礼,试图找回点长辈的风度。 “知恩,你来我准备的东西也不多,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到底是豪门千金,齐宝汝生怕苛怠她。 她双手里丝帕包裹的东西,是一只剔透接近全透带绿彩的镯子,清可透底,里面有不明显的木那绵。 她略微懂一点翡翠,也是因家里老祖宗的熏陶,即便在她眼里名花和翡翠都是杂草和石头,但这些价格确实不算低。 看来金毛狗是真的‘金’毛狗。 她说:“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 话音还未落地,她就看见母子俩几乎统一的要哭不哭的表情。 好像可怜小狗一下子变成两只了。 薛知恩:“……” “你是宿宿的女朋友,我们家谈恋爱肯定是要奔着结婚去的,你不收是不是没咋看上他?” 齐宝汝摸了下眼角:“没关系的,你不愿意拿着肯定是他的问题,怪我没把儿子教好,第一次见面未来儿媳妇连见面礼都不愿意收,我这个妈妈太没用了……” 薛知恩小小的,近乎不存在的良心精准中箭。 “妈……” 齐宿拉拉他妈,刚想说演过了,就听见薛知恩说:“谢谢阿姨!” 齐宝汝霎时喜笑颜开:“乖孩子~” 感觉被摆了一道的薛知恩:“……” 惊叹他妈变脸速度的齐宿:“……” 薛知恩又想拒绝了,奈何齐宝汝是个动作快的,已经套到她空着的左手上了,右手一看就是她儿子买给小姑娘戴的。 她懂。 薛知恩有些为难:“我都没有给您带见面礼。” 齐宝汝‘嘿’一声:“那都是长辈给小辈的,你给我那不乱了套了嘛。” 薛知恩不知道她说得真假,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齐宝汝和齐宿都很会说话,几句把她哄得晕乎乎了,乖乖坐在沙发上吃齐宿给她削了切块的苹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看得娘俩心都软了。 “我给姑娘切个橙子去。”齐宝汝忍不住也想投喂。 “妈,我来就行。” “我来,我来,我来。” “我来!我来就行!!” 齐宿直接就手把橙子擦干净切了,看她的眼神很是警惕,谁都别想代替他这个‘妈妈’的地位! “你防谁呢?亲妈也防?” “亲妈也不行!” 齐宿抱着薛知恩对她比口型。 “要不是闺女还在,我真想削你。” 齐宝汝不藏着掖着,她有话直说。 “这小子贼欠,你平时要是想揍,不要收着,可劲揍就是,他皮糙肉厚不怕。” 薛知恩默默看向差点几次被她弄死,还在这抱着她傻兮兮乐的齐宿。 他没告诉他爸妈,她对他做的事吗? 也是,告诉了,绝不是这个态度了。 他真是……又蠢又笨。 就在齐宝汝想亲手喂薛知恩一块小橙子过过女儿瘾,大门打开。 “老公,快来看,你儿子终于做点人事了!” 封濂提着大包小包回来。 他个高腿长,五官偏冷,偏肃,没有齐宝汝活泼明艳,浑身有股老干部的从容朴实。 只跟齐宿有三分相似,却是个很温和的叔叔,见薛知恩第一眼便朝她慈善地笑笑。 “你好。” 快到晚饭的点了,他知道薛知恩要来,专门跑了几个市场买了条活鱼。 因为听齐宿说,她爱吃鱼。 第184章 一家四口 这一家子像熟识她已久。 齐宿是认识她很久的朋友。 齐爸齐妈是看着她长大,对她关爱有加的叔叔阿姨。 薛知恩不知道见家长是不是都这样,她也是第一次。 但她能感觉到齐宿和他的父母都很开心,肉眼可见地开心,欢喜她的到来。 明明她什么贵重的礼物都没带…… 两手空空地来,还得了个镯子。 她心底有些紧张和无措,放在腿上的手稍微收紧,把裤子攥皱了。 忽地,手背一暖,齐宿轻轻捏了下她的掌心,朝她笑笑,用她的筷子给她夹了块鱼肉,熟练地挑干净刺,继续准备帮她剥虾。 对面两位看着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忙忙叨叨,就差嚼碎了喂给人家的傻儿子。 相视一笑。 这是真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老是被他伺候,虽然薛知恩习惯了,但这好歹是别人家,看看面前堆成小山的碗,她揪揪齐宿的袖子,声音很小。 “你自己吃。” 齐宿手上正剥着虾壳,转头看见她软着眉眼认真的模样,手指还揪着他的袖口没放开呢,像扒着你馋虾肉的小猫咪。 没忍住,齐宿靠过去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薛知恩:“……?” 厨房传来声音: “别添多了,半碗就行,我最近有点胖了。” 封濂笑:“你哪里会胖。” “说正经的,别闹,打多了我跟你急眼。” 齐宝汝跟添饭的封濂说完话,转过头,温声催促:“愣着干嘛呢,闺女快吃,唉?小脸怎么红了?” 薛知恩:“……有、有点热。” 齐宝汝:“天是有点热哈,老公你去把空调打开。” 封濂在厨房冒头:“好,稍等。” 薛知恩:“不用,不用,不热了。” 齐宿扯了扯内衬的高领,也说:“打开吧,热,我也热。” “这么说我感觉也有点,你们吃,还真是要入夏了,”齐宝汝说,“我去找找遥控器。” 餐桌上暂时就剩俩人,薛知恩在餐桌底下给了他一脚,用眼睛瞪着他说:“你是不是疯了?” 大概是疯了吧。 齐宿现在就想再亲亲她。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薛知恩正在气头上,想揍他。 “我还想亲你。” 薛知恩:“……” 她真诚问:“你是流氓吗?” 在他家长辈的面前还憋不住花花心思。 齐宿说:“我不就是你的流氓混混男友吗?” “……” 好有道理。 薛知恩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她本来就是个骂人的词汇量少少,嘴还有点笨的人。 这会儿,就只能干巴巴瞪他,用眼神谴责他。 这在齐宿眼里可一点不‘干巴巴’,漆黑的瞳仁水水润润,是浸泡在蜜罐的曜石,全因他而起的情绪像一把把小钩子,挠痒痒似的,勾的他心魂荡漾。 “你不要那样看我了……”齐宿把手里的虾仁塞她嘴里,“还是先吃饭吧。” 薛知恩嚼着虾肉,直戳戳盯着他高领内衬滑出的一节发红的脖颈,薛知恩眼见他愈来愈红,比熟虾还红。 齐宿赶忙摘掉一次性手套,虚虚挡住她如有实质的视线。 “别闹我了,我错了,我错了。” 还不如给他一拳来得痛快。 薛知恩眯眯眼睛:“那你自己吃。” “我不饿……” 她的手指勾在他手背上挠了挠,痒痒的,像在威胁。 齐宿青白的血管都要红了。 他急忙说:“我饿,我突然好饿,我这就吃。” 薛知恩满意了,稍稍扬下巴,有点得意有点骄傲。 齐宿不禁轻笑。 瞎子都能看出来。 她在关心我。 这下心魂不止荡漾了,怕是要飞出天外了。 齐家父母坐回餐桌,明显感觉对面的气氛更加融洽,他们儿子背景板的粉色泡泡都能砸在人脸上,是甜甜的桃花味。 “他怎么谈恋爱看着那么傻?”齐宝汝小声控诉,“都是你,把你的恋爱脑基因遗传给你儿子了。” 封濂失笑:“对老婆好,难道不好吗?”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 以前在单位,人都称他铁面无私,但在齐宝汝面前,总是控制不住笑容。 “好是好,”齐宝汝撩了下头发,“就是瞧着有点笨,怕儿媳妇嫌弃。” 封濂帮她整理好另一边:“你嫌弃我吗?” 齐宝汝:“……” 还能好好交流吗? 封濂是个耿直的死性子,几十年如一日地专注她的眼眸。 “你嫌弃我吗?” 孩子还在,齐宝汝不太自在:“那、那倒是没有。” 封濂轻笑着续上她手边的排骨汤:“那就好。” 岁月能在脸上留下痕迹,却只会在爱上加码。 怎么爱人,齐宿根本不用专门去学,在他父母二十多年的熏陶下,他能够做得很好顶好。 本来齐宿准备九点就回去陪知恩,但现在人在身边,心里没惦记事儿,不知不觉到了很晚。 “外面乌漆嘛黑的,要不今晚留下吧。” 齐宝汝说:“我把齐宿的房间收拾出来了,知恩睡……” “那我呢?”齐宿问。 “你睡门口。” 齐宿沉吟:“……我是亲生的吗?请问。” 齐宝汝无情道:“要不你回去吧,这么多年我早看腻你了,反正你皮糙肉厚的,摔了我不心疼,别带着我妮儿摔了就行。” 齐宿像护犊子一样警惕他妈。 “爸!你管一管!” 封濂比他妈还无情。 “我觉得你妈说得对。” “……知恩,”齐宿可怜巴巴地说,“这个家只有你能为我做主了,收留我一晚吧。” 收留你的小狗一晚吧。 薛知恩感觉好像被架在火上烤,小脸热热烫烫的。 什么时候成她家了? 最后,因为知恩的大发慈悲,齐狗没被赶出去谁门口,他睡沙发。 这里也是三室两厅的格局,一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间是父母的书房,平时他妈练字,他爸画花、加指导。 齐宿说,他妈练字是在静心,因为她性子太急太冲,而他爸主要是闲的没事干,就爱陪着他妈。 薛知恩看向他一本正经的脸,齐宿认真地点点脑袋。 莫名有些好笑。 她路过双人并排的书桌,感叹:“你父母感情真好。” “也可以成为你父母。” 第185章 你会为我骄傲吗? 空气足足静了半分钟。 薛知恩站在满载的玻璃柜前,垂眸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奖杯,好像没听见他那句话。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人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一柜是齐宿中学时代得的个人奖,在他看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薛知恩却驻足看了许久。 像在观看他的前半生。 从小学、初中开始崭露头角,到高中已经小有名气…… 在男人紧张不安的目光里,她如实说:“你是个天才。” 齐宿磕巴一下,差点把舌头咽了,他把最顶上国际青少年绘画大赛的金奖放回去。 “我只是个普通人,跟你比差远了……” “为什么要跟我比?”薛知恩歪头看他,“我觉得你很厉害。” 齐宿的心跳有些停了。 “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 “你不为自己骄傲吗?” 齐宿沉默了。 他被薛知恩看着,很多话卡在喉间,最后汇成一句反问。 “你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 这次换成了薛知恩沉默。 跟上一句一样,她没有回答,齐宿的心凉了半截,他关上玻璃柜门,转移话题说。 “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齐宿的房间很简单干净,朴素的实木单人床,配着书桌和简约的老式衣柜。 大概他乱七八糟的都放另一个家了,屋里只有他上学时的东西,尤其书桌上的小相框格外醒目。 一般人都放全家合照,齐宿就不一样了,他放她第一次参加奥运的照片。 薛知恩诡异的视线飘来,齐宿飞起一步将相框藏在身后,脸和脖子涨成猪肝色。 他的亲妈啊,怎么不知道帮他藏一藏?! 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做人?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他不提前在自己的房间挖个地道? 以备这种不时之需! 跑是没法跑了,他也舍不得跑。 “那、那个我没有用你的照片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好看。” 越解释越奇怪,齐宿已经要说不下去了。 薛知恩视线从下往上:“真的没做过什么?” “真的没有!” 薛知恩挑眉:“我又没说不信,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齐宿:“……” 他缩小音量:“对不起,我小点声。” 薛知恩走到他面前,手心朝上:“给我看看。” 齐宿僵硬道:“别看了吧……” “给我看看。” 他扭扭捏捏半天。 小姑娘不耐烦了:“我的照片我看看还不行了?给我看看!” 她凶起来,更萌了。 没办法,齐宿心脏被击中,只好磨磨唧唧地把相框给她。 隔着玻璃打眼一瞧,里面的照片竟然不是网上打印的。 薛知恩掀起相框,确认是她早期的签名照,还是张少有的抓拍照,就连她本人都没有这张照片。 精心保存的相纸里—— 她身着浅粉色相间的滑雪服,抱着那时最爱的一块单板,刚从雪坡滑下来,正巧上移滑雪镜那一刻自然的笑被正面抓拍。 蓝天雪景,女孩白皙稚嫩的脸蛋被冻得微粉,眼眸又翘又亮,明媚大方。 摄影师的水平很高。 “你哪里来的?” 薛知恩掰着手指头算算,六年粉丝,也不该会有她这么早的照片。 齐宿紧张的眼珠乱转。 薛知恩逼视他:“快点说。” 看都没看了,他就差裤衩子没被看过了,索性彻底不要脸了。 “你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薛知恩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她直接抢:“既然是我的照片,那你就还给我吧。” “这可不行啊!” 齐宿慌神了,他可就这一张,宝贝着收在爸妈家,来住的时候才看看。 “我说,我说,我说!” 这是他在当时的奥运摄影师那儿高价收来的,摄影师拍完这张照片,找薛知恩要了背后的签名,跟其他选手的一起留了起来,怕是自己也没想到,几年以后,这张照片能让他发笔横财。 薛知恩听完价格,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把相框丢回他怀里。 “你肯定有毛病。” 齐宿稳稳接住,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净表面,笑笑:“你不知道当时还有人跟我竞价呢,”他骄傲,“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 薛知恩呵呵:“因为你比较蠢。” 谁会花那么多钱买一张破照片? 除了这个大蠢货。 “那人没买到是那个人的损失,”齐宿眼仁闪闪发光,“这可远比我出的价格更值得。” “又是无价之宝?”薛知恩想笑。 “不,你亲手做的礼物是无价之宝,”齐宿分得很清楚,“你曾经的定格时刻,价值连城。” 薛知恩:“……” 薛知恩对他无话可说。 “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嘿嘿,”齐宿害羞,“你不要再夸我了。” 薛知恩:“……神经。” 夜深了,该睡了,齐宿要抱着他的‘小知恩’走了。 出门之前,他带门的手被拉住,外层的衣领被大力往下拽,迫使上半身下弯。 倏地,唇上一软。 薛知恩稍稍离开呼吸骤停的他一些:“不是说要亲你才告诉我吗?” 先上车,后补票。 齐宿扩大的瞳孔微缩,低敛眼皮,温热的指腹抚上她的脸颊,沉凝她水润透亮眼睛。 “不想走了。” 想跟她睡。 “那你睡门口吧。” “噗,哈哈,”齐宿咧开嘴角,轻捏她软软的颊肉,“你学坏了。” “我本来就坏。” 齐宿不觉得:“你本来可好,都怪我妈,都把你教坏了。” 竟扯歪理,薛知恩不跟他闹了,仰起脑袋,不让他摸了。 “你滚吧。” “好,”齐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睡吧,晚安。” 薛知恩摸上发热的脑门,神情有些怔然,那人高高大大的身影在她眼前晃。 “齐宿。” 她忽然叫他。 “嗯?” 齐宿回头,薛知恩抓着次卧的门把手,盯着他疑惑的眼睛说:“你问我会不会为你骄傲——?” 她笑着回答这个问题,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如年少风华正茂的她,一字一句。 “我当然会为我优秀的粉丝骄傲。” 第186章 美梦成真,照片变真猫猫 “……” 万籁俱静。 齐宿耳边一片空白的嗡鸣,只剩她声音在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从未见过,也不可能见闻的稀世珍宝。 她说:她当然会为他骄傲。 就算只是粉丝……仅仅只是粉丝…… 齐宿也控制不住抬腿向她走去,几乎是在狂奔,可说完这句话,薛知恩忽地把门关上了。 是刚才突如其来的额头吻小小的报复。 齐宿头重重磕在门板上,整个张脸啊,整个人啊,熟透了。 薛知恩。 你要杀了我吗? 说出那种让人疯掉的话,把他拒之门外…… 果然,学坏了。 躲在主卧门缝的齐父齐母,一上一下,暗中交流。 齐宝汝:“咱儿子稳了吗?” 封濂:“稳了。” 一颗心是完完全全搭进去了。 能不稳吗? 一门之隔。 薛知恩手按按额头,稍快跳动的心口,以及发烫的耳垂。 她有点烦躁地坐到某人的床榻,刚才人就在身边,她没注意。 这才发现整个空气好像都充满他的味道。 他在这儿住了二十几年…… 薛知恩一时恍惚。 她怎么就在这儿了?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再瞅瞅自己,一手齐宿妈妈给她的见面礼手镯,一手他给她的手表,一身他买的衣服。 就连头发丝都是他洗他梳的,她还正坐在他的房间,就连气息都被他沾染了。 心跳的有点躁,有点闷,这种感觉有点讨厌,又有点…… 薛知恩脑子懵懵的。 她还没想明白所以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打断她的思绪。 翻出来看了一眼,看清来电显示她又暗灭了。 薛知恩不认床。 她虽娇生惯养,但什么恶劣环境没体验过?可是这会儿怎么有点睡不着? 她转过身子,蒙住脑袋,鼻尖全是某条狗身上的气味,拧起的眉头无意识地舒展开来。 半夜,薛知恩还是没睡着,她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静悄悄的客厅亮着一盏小夜灯,齐宿爸爸为他妈妈起夜准备的。 齐宿已经闭着眼睛睡熟了。 她蹲在沙发边,看着他,男人的侧脸分明,睡着时少了些醒着的温柔,多了几分锐利。 但还是一条狗狗。 薛知恩伸手戳他的脸,手指微微陷入,怪不得他爱捏她,确实很软。 她又戳了几下,男人皱皱秀眉,睡得不太安稳。 他一动,身上的毯子滑落,薛知恩看见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相框,她继续作弄的手停住。 不知道他曾经有多少次这样抱着她的照片入睡。 这种感觉其实挺恐怖的。 你完全不认识的人,在你完全不知道的时候,会抱着‘你’入睡。 估计是对他阈值到达最高,基本免疫了,他就是会拿她照片配饭她都不稀奇。 “……” 薛知恩想想那个画面,觉得还是不要了。 怪恶心的。 就这样看了他好一会儿,薛知恩突然站起身,掀开他的毯子,拿掉照片,他抱得还挺紧,费了半天功夫。 男人的手空了,似乎急切地想抓住什么,闻味似找到她的手腕,就握住不放了。 薛知恩甩了几下没甩开,他也没醒,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装睡。 可是没有。 薛知恩走不掉了,又瞪了瞪睡死的臭狗,站累了,坐到他身边,长长的发丝凉飕飕打在他脸上,女鬼阴森森地凝视。 没用。 不醒。 一点都不好玩。 薛知恩有些困了,她眼皮开始打架,沙发不小,但齐宿个头大,一个人占一片,她烦得想咬他一口把人咬醒算了。 但…… 看到他挨着自己手臂熟睡的脸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烦。 又烦又困。 她困得直倒头,拉起齐宿身上的毯子,把他当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睡了。 耳畔是男人稳健温暖的心跳,她闭眼时很安心。 薛知恩睡熟后,齐宝汝从主卧探出头,露出亲妈笑。 “稳了,稳了,就这齐宿那小子还自卑!” “快睡吧,”封濂摘下眼镜,放书,“你也不看几点了。” “睡觉哪有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 齐宝汝嗔怪:“你就是对他不上心。” 封濂说:“他心里有数,用不着咱。” …… 天蒙蒙亮,隐泛鱼肚白,六栋一楼大姨院里的宠物鸡还没开始叫。 齐宿悠悠转醒,他这后半夜梦见自己怀里轻飘飘的照片变成真知恩了,在梦里开心地抱着转了一宿圈圈……胸口怎么这么沉? 他掀开毯子…… 又猛地放下,瞳孔地震。 他是不是还没醒? 怎么梦变成真了? 齐宿准备扇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还没等他动手,身上的人醒了。 薛知恩撑着他衣摆半撩的窄硬腰腹,搓搓乏困的眼睛,柔料的睡衣自肩头滑落,显露白嫩细腻的肩,若隐若现的锁骨蝶翅般轻搏。 她打了个哈欠,哑哑软软地问。 “几点了?” 齐宿:“……” 现在是几点了的问题吗? 把手从他腰上先放下来! 快!!! 心中这样呐喊,齐宿艰难撇开沾在她白肌的浓热视线,抖着手指捞过手机。 “六点十五……” “那还早,再睡会儿。” 说着,她又要缩回去,触碰颤栗近在咫尺,齐宿忽地一激灵,夹住她的肩膀,掌心透过面料的体温烫人。 还没睡醒的薛知恩耷拉脑袋看他,眸光惺忪迷糊。 齐宿实在不想让单纯的宝宝发现他的不体面。 他忍住声音里喑哑,柔着语气说:“我们去床上睡吧。” “你陪我睡吗?” “……” 一清早,被薛知恩单杀两次。 齐宿感觉要破纪录了。 他苦笑:“我命苦,这个点要早起给一家子做早饭了。” 薛知恩说:“我可以给你钱,去买早饭,不用做,陪我睡觉。” triple kill! 齐宿死了三次,流着不存在的泪抱着薛知恩上床。 跟沙发一样,他一个人睡还好,两个人就有些挤了。 他说:“你睡吧。” 他顶多再躺一个小时,要在他爸妈起来前先出去。 不然多尴尬,搞得他像是一分一秒都离不开知恩一样。 虽然确实是。 一起挤到床上,薛知恩反而没那么困了。 单人床小,两个成年人,可以说是面朝面贴在一起,互掌着对方的侧腰,间隙可忽略不计。 热情,不用感受,看他的表情也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第187章 honey,好久不见 齐宿枕着枕头,金色的发丝散在他痴痴迷迷望来的瞳仁,满载邃沉褐色的滚烧爱意。 如幽深的琥珀,化成浓稠的浆水,滴落,将爱人包裹其中。 永远依存,永远相伴。 薛知恩被他彻底盯清醒了。 “你在想什么?” 眼神好瘆人。 “我在想,”齐宿表情飘忽,“我好像个混蛋。” 薛知恩:“……” “你确实是混蛋。” 齐宿眯起眼眸,笑:“被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受多了~” 爽爽哒~ 薛知恩好无语:“你的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 “我没有脸皮。” 薛知恩:“?” 齐宿一本正经:“我妈说生我的时候落医院了。” 好冷的笑话。 冷得薛知恩想笑。 “今天你想去哪儿玩吗?” 昨天刚去了花鸟市场,齐宿有别的计划,但他要先问薛知恩的意见。 薛知恩没想法,她提醒:“你的鱼还没放进鱼缸。” 齐宿记起来了。 “那白天在家弄鱼逗猫,晚上去逛夜市吧。” 他说着,眼睛又亮又闪,还带有狗狗样的请求。 薛知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当然就是好! 开心~ 小狗得到了遛弯允许,非常开心。 “对了,”齐宿耳朵尾巴竖起,“你还记得昨晚跟我说了什么吗?” 薛知恩心虚地移开目光,硬气道:“我对每个粉丝都会这么说。” “可我记得你是出了名的高冷,基本上不太跟粉丝说话。” 薛知恩:“……” “知恩,知恩?” “我让你这么了解我了吗?” 薛知恩危险地睁大眼睛。 气急败坏了。 齐宿勾唇:“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齐宿笑容放大,眼眸里好像有太阳在摇晃:“我不告诉你。” 薛知恩被他气到了,指着他臭骂:“你是坏狗!” “哈哈哈哈哈——” 男人当真是不要脸,他说:“狗随主人,我跟你学坏了~” 薛知恩:“……” 真是骂都不知道怎么骂他。 齐宿很小心,估摸着父母快起床的时间准备去浴室洗澡,薛知恩靠在他的床头,懒懒散散地从上而下打量他,逗狗说。 “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嘘嘘嘘!”齐宿脸庞滚烫,“不要在家里说这种话!!” 家? 薛知恩挑了下眉梢,顺着他说:“怎么不能说?” “我不想真当混蛋啊!!” 他往外看了看,确认没人,他说:“再睡一会儿吧,知恩,我去洗澡弄早饭。” “不是说了,给你钱买吗?”薛知恩皱眉。 齐宿呲牙笑:“我弄比较快。” 第一次见干活还这么开心的。 早饭时,齐宝汝看齐宿的眼神带着揶揄,很难不让他思考,他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看起来是全知道了。 他硬着头皮帮薛知恩剥鸡蛋。 饭后,他洗碗,他妈凑来嘀咕:“你应该记得做安全措施吧?” 齐宿差点把手里的碗碎了。 “妈,你胡说什么呢?!” “大惊小怪的,你都26了,说起这个怎么还害羞?” “我是纯情大男孩不行吗?!” “行行行,”齐宝汝无语,“问你正事呢,你知道做安全措施吧?” 齐宿刷碗的手用力,要把瓷碗捏碎似的,海绵咯吱作响,听得人牙酸。 “我当然知道,但我们可什么都没有,你别多寻思。” “为啥?” “……什么为啥?”齐宿脸热,“还没结婚呢。” 齐宝汝:“……” 她稀奇道:“你这小子怎么比我们那辈还保守?” 齐宿好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难道你跟我爸……” “要不是当时因为有了你,你妈一枝花怎么会就栽在你爸手里?” 齐宝汝一甩秀发。 “真的吗?老婆。” 封濂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持茶杯,看着她,目露悲伤。 齐宝汝脸上的笑容裂开。 完了。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我开玩笑的,这不是教育儿子嘛,我心里只有你……” 齐宿笑笑,没当回事。 他妈就爱满嘴跑火车,明明结婚前,他爸连她的小手都不敢碰。 还不如他呢。 哼哼,他连小嘴都亲过了。 想着想着,眼神漂移的齐宿沾满凉水的手掌拍上发烫的脸,清醒清醒! 干完活,他妈也把他爸哄开心了。 齐宿瞅了眼心机的老男人,他这招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他妈还次次都上当。 唉。 肉麻的公婆,还是他父母。 转头他对薛知恩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知恩,咱们回家吧~” 薛知恩扣下震动的手机,点点头。 临走前,齐宝汝才终于想起件事似的,开口。 “宿宿,你那头发和耳钉挺酷的,好看。” “是吧。”齐宿得意,“我也觉得。” “改天咱俩也弄弄?”齐宝汝说,“显年轻。” 封濂无奈:“也太显年轻了。” “那不正好,重返十八岁。” 薛知恩望着这和谐欢快的一家三口,尽管过了一晚,还是不太适应,她想先出门。 齐宝汝却率先对她弯眼笑道:“知恩的更好看,比齐宿的顺眼多了,阿姨改天弄个同款,到时一起出去玩吧。” 薛知恩:“……” 说不出什么感觉。 指尖有点发烫。 下了单元门,薛知恩被他牵着慢慢走,他的大手已经很自然地跟她相握了,不像一开始牵手那样一惊一乍。 现在他们就像真正的恩爱情侣。 薛知恩仰头瞧着他、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那种恍惚感又来了。 她摁住心口似有暖流淌过的感觉,有话含在口中。 “齐……” ‘嗡嗡嗡——’ 口袋的手机又在震动。 薛知恩实在烦了,她拿出手机,按下接听:“到底什么事?” 对面的声音是顾盼。 “你可算接通了,知道我多着急吗?” “说重点。” “我就是想告诉你……”她信号不太好,说得话断断续续,“崔……出来……” 崔商出来了。 不是她听到的,是她看到的。 十栋楼下。 一辆勉强低调的宾利前。 一拄拐杖的英俊男人,打扮隆重,定制西装剪裁得当,领带扣齐全,皮鞋锃亮,就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优雅。 他似有所感地侧眼,阴鸷沉暗的眸光摄到她的面容,如见猎物的鬣狗,扯笑。 “honey,好久不见~” 第188章 大家一起死! “小心,他……” 不等听完,薛知恩挂断电话。 “你一定很想我吧。” 崔商朝她敞开怀抱,那张混血深邃的眉眼,轻扬,幽碧的瞳孔翻滚诚切的想念与温柔的‘爱’。 “快过来,亲爱的,我们需要好好叙叙旧,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薛知恩按着手机边缘的手指渗白,抬脚向他走去,步子忽地停住。 她沿着被拽住的手臂看去。 齐宿担忧望她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扣紧她的指缝,像是在乞求,在紧迫。 “别去。” 求你别去。 薛知恩还没说话,停留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目光阴沉的崔商先开口了。 他语气大方:“齐先生,很感谢你对我未婚妻的帮助,今日我就是来登门拜谢。” 被心爱的未婚妻送进监狱一年半载。 出狱第一件事,来‘拜谢’未婚妻的情人,崔商觉得难有人,有他这么大方。 他捏在拐杖上的手在收紧,那木制把手似乎随时要碎裂。 “所以——” 崔商笑意不达眼底:“齐先生,请先把我的未婚妻还给我。” 齐宿不去管他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估计这些人已经把他查得底朝天了。 不过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知恩。 “别去。”他握紧她的手,“薛知恩,别去,我们直接回家就好了,有我陪着你……” 崔商耐心有限:“honey,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还记得你母亲……” 没等他把剩下的提点说完,薛知恩狠狠甩开齐宿的手,在他慌张要上前时,后退一步,冷声厌烦道:“离我远点!” 齐宿的心骤然空了。 他僵在半空的指尖像针扎一样疼。 痛到他眼前发白。 崔商满意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薛知恩,夸赞:“好女孩,我就知道你会选我。” 他勾起她那一缕金色挑染,放在指腹,像要抹掉碍眼的颜色一样揉搓,又重复问。 “你想我吗?” 薛知恩答非所问。 她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距离,张口。 “你怎么有胆再出现在我面前?” 崔商一顿,笑:“我爱你,我说过,你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但是……”他的笑容消失了,手一用力上拽,“你好像并没有乖乖等我啊。” 他很生气。 比她要杀他,回敬他废腿,把他送进监狱还生气。 “薛知恩,你怎么能背叛我呢?”他手背绷劲,“你不听话,不乖,你说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 那缕发丝要被他生生拽掉了,薛知恩面无表情,好像连皮带肉被扯下也无所谓。 她这模样最是无趣,目中无人,崔商还是爱看她崩溃的脸。 “抱歉,亲爱的,我刚才情绪有些激动,你也知道,我只是太爱你了,才会忍不住对你生气,我这次来是想向你赔礼道歉。” 崔商松了力道,高声说:“我还带来了道歉礼物,希望你能原谅我,不要再闹小脾气了,过几天就是良辰吉日,跟我回去准备婚礼吧。” 那个碍眼至极的青年身形晃荡了一下。 “是婚礼还是你的葬礼?” 崔商低头:“什……” 倏! 他蕴含得意的脸遽然变形,鼻血如注,溅脏昂贵的西装,狼狈不堪。 他有些站不稳,薛知恩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漆黑的眼底猩红暴躁,重复。 “你怎么有胆再出现在我面前?” 突然的剧烈疼痛后,崔商扯出一抹疯狂的弧度。 他恶臭的话语扑面:“honey,我这么爱你,我怎么可能不来找你。” “呵——”薛知恩忍不住发笑,“你爱我?” “我爱你,我出狱一刻都等不及来找你,我跟你母亲一样爱你。” 鼻血嘀嗒嘀嗒,他笑容狂妄,每一处都精准打在薛知恩越发不稳的神经上。 “你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我不配,你当然可以不记得我,不爱我,”他大义凛然,“但一定得牢牢记住她和她的遗愿——” 他吐出每一个精心设计的字。 “你的母亲,把你托付给我的母亲,这世上曾经最爱你,也因你——而死的母亲啊。” “你不会忘记她对吗?薛知恩。” “……” 空气寂静到极尽扭曲,变成反吸的旋涡,窒息缺氧。 终于,他成功看到她‘崩溃’的脸。 好像一切都红了,天空,眼膜,路人的尖叫、阻止的喊叫她听不见,只剩拳拳到肉,只剩手上的血。 她受够了。 她要杀了他。 她要杀了所有人。 她要结束这场荒谬的游戏! 大家都别活了。 在此之前,她要把他令人作呕的眼珠子抠出来踩碎喂狗…… “薛知恩!” 齐宿第一时间推开从宾利车下来的保镖,拉住她。 “冷静,先冷静!” 薛知恩脑子在轰鸣,她已经揍红眼了,什么都听不进去,手肘狠撞他。 “滚!” 齐宿感觉胸口的肋骨要断了,但他还是没放手,这不是法治社会就罢了。 这是啊! 早晨大家都是出门的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关注对她百害无一利。 齐宿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转嫁成她的发泄对象,急忙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强硬地按住她的后颈,把她的小脸按在颈窝挡着。 但现在的薛知恩怎么可能乖顺,她带血的一拳直接揍到他腹部,她的手全是薄肌,这一拳也约等于骨尖重击。 还动不了,她就张口咬死他的颈,似要撕断他的命脉,使尽浑身解数挣扎。 疼是真的疼,差点把早饭吐出来,但已经习惯的齐宿眉头都没皱一下,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抱紧她,越过地上风光不再的崔商,快速进了单元门。 “少爷,要上去把薛小姐带回去吗?” 崔商一笑,脸就跟着疼,笑容在英俊的脸上惑人,在鼻青脸肿的脸上就滑稽了,磁雅的声音变调。 “我改变主意了,先除掉碍眼的臭虫,再接她回家。” 他瘫软地被扶起来时,吐出几颗带黑血的牙,保镖们皆是变了脸色。 崔商却毫不在意。 “这都是我欠她的,”他真心悔过,“她想怎么打我出气都行。” 千不该万不该,找个别的男人。 第189章 跟我回去办婚礼 崔商在里面的时候对薛知恩很是放心,她这样扎手的性子除了他谁还受得了? 谁会一遍遍原谅她砸爆自己的头,而不将她告上法庭? 她最后只能选择他。 可是现在…… 崔商想起那个男人自然地牵着她手,熟练地抱起她安慰的样子。 亲爱的,这次我是真有点生气了。 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不过没关系,崔商攥紧那几颗带血水的牙,踩死几只围绕在你身边的臭虫而已,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你还是我的。 我的东西。 有液体透过齿缝渗来,是难吃的铁锈味,是血。 一口气爬上六楼的齐宿喘了口气,脖颈的一块肉要被她咬掉了,大动脉破裂,必死无疑呢。 他忽地有些想笑:“现在我的嫉妒少多了,原来你不止揍他。” “对我也照样下死手,安心多了呢。” “……” 许久许久,他感觉疼到要麻木的脖颈一点点松开了,狰狞的齿痕,血液混合着唾液,一塌糊涂的混乱。 薛知恩没说话,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很轻地卷掉伤口上一点汩汩往外血液。 齐宿身躯一颤,毛孔都在发颤,他赶紧拉开房门。 ‘砰——’ 防盗门关闭后,人儿还在怀里,鼻尖还有她发丝清晰的馨香。 齐宿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脱力似的背贴着门板下滑。 只有抱住她的力道没松。 薛知恩像是在道歉,寻求原谅的大型动物。 齐宿也不吭声,就任由她。 她是要抚慰他,还是要撕下他的皮肉裹腹。 都可以。 他没有反应却不是薛知恩想要的。 她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你在生气。”她笃定。 “没有,”齐宿断了口呼吸,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骗子。” 薛知恩根本没有耐心哄他,她起身,手腕却在第一时间被紧紧拉住。 齐宿没有问她出于什么对崔商有那么大的恨意。 如果以前他没有实质感,今天他明白了,那是恨不得要将对方挫骨扬灰,再放在脚下碾成污秽。 其实没有很难猜,薛知恩半辈子顺风顺水,如今失去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引以为傲的事业。 精神支柱的母亲。 这些大概就是她恨的来源,还有她对性关系字里行间不清晰的透露…… 齐宿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心里被她甩开那点酸楚的疼痛,在她的经历面前算得了什么? 齐宿眼角泛红:“我能抱抱你吗?” 薛知恩:“……” 她走不掉了,他在拽着她。 男人宽大的身躯罩住她,毫无缝隙地抱紧她,肩头轻颤。 温暖的怀抱抚慰她尖锐的神经,薛知恩垂下眼睫,不知道在跟谁抱怨。 “我好烦,为什么躲得远远的还是要被找上来?” 她已经疲于应付任何人了。 “如果他们都死了你会开心吗?” 齐宿突然问。 薛知恩像听到笑话,随口道:“那当然开心,一定会很开心啊,能仰天大笑三天三夜。” 齐宿不说话了。 薛知恩也累了,额头疲惫地挨着他的肩窝,睨着他平坦腹部的青紫,温凉的指尖轻抚,声音细若蚊呐。 “我让你滚远点……是因为我不想连你一块揍。” 她有时候发疯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齐宿拍着她塌陷下去的背,“我知道的。” 他说:“你没有错,是我不够有眼色。” 什么眼色? 她那时可根本没看他一眼。 薛知恩对不管踹开几脚还往上凑的他无言以对。 “你也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估计是精神压力过载,再加上今天确实醒的太早了,她窝在他襟前睡着了。 齐宿把她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给她掖好,凝视着她熟睡的脸蛋,宠溺地,留恋地轻摸了摸。 不敢用力,怕惊扰她。 又实在心爱,实在不舍,在她嘴角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触,便利落地起身。 但他跨出一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倏地回身,轻手轻脚地拨开她的头丝,肉眼可见金色挑染的发根在泛红发肿。 他下颌绷紧,似有筋脉在贲张。 刚才他怎么没给那死猪头一脚? 齐宿握着躁动的双拳退出房间,周身压抑。 屋内安稳平静,在被他布置温馨的客厅站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拉起外套的兜帽,出门,用钥匙反锁602。 下楼。 ‘咚咚咚——’ “谁啊?” 刚被楼下热闹吵醒,想睡个回笼觉的陈奉孝顶着鸡窝头打开房门。 “奉孝,你帮我个忙。” 男人稍抬头,露出遮在兜帽下的发沉眉眼。 “……” ‘嘟嘟嘟——’ “你有没有崔商的电话?” “你要那个瘟神的电话干什么?” “你把他的电话给我,还有——” 话筒那头顿了顿,电流声滋滋: “我买了晚上到首都的机票。” “什么?” “萧骋,这次你要帮帮我。” “……” 薛知恩醒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早晨还一望无际的蓝天阴霾遍布。 她喉咙有些干哑,床头的水已经凉了。 她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手腕沾血的翡翠镯子被摘下,擦净放在床头,薛知恩看了一会儿,下床。 阴雨天,她的腿脚难免不适,但在齐宿的调养下不至于多疼,就是步子会慢很多。 他不在家。 薛知恩关上书房的门,不知道是回对面了,还是出去买菜了。 她坐到沙发上,眼神空白地等待。 他是条好狗,总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出现在她面前。 但这次没有。 薛知恩转动木讷的眼珠,将视线移到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上。 是陌生号码来电。 平时即便是通讯录的人她也不会接,空寂的房间仿佛在催促她什么。 第三遍,她拿起手机:“喂……” “honey~” 话筒里,崔商直截了当: “齐先生在我手里,要是不想他死,就跟我回去办婚礼。” 第190章 能。 周遭似乎空了。 薛知恩没发现她捏着手机的指在收紧。 她扯开唇,讥诮:“你真的觉得一条倒贴的狗能威胁得了我?” 崔商不意外她的反应,她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早有体会。 “那我怎么对你的这条‘狗’都可以喽?” “随你。” 对面撂下这一句话,电话便直接被掐断了。 崔商肿胀的脸上还能看出几分讥讽,他锃亮的皮鞋碾上齐宿沾在污水里的手掌,欣赏街道瑰丽的墙绘。 “齐先生,你的才华我很多朋友都很欣赏,断掉你的指骨我还真舍不得。” 被迫坐在墙角,仰头雨会掉落进眼睛里,齐宿浑不在意,他被雨水浸湿仍绝艳的脸蛋笑意不改。 “场面话就不要说了,毕竟您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二人是两个极端。 一个肿如猪头,一个狼狈不堪还如同濒临破碎的艺术品。 崔商忽然明白薛知恩为什么会看上他了。 她是被勾引蛊惑了。 他不仅要让他残废,一会儿一定会叫人划烂他的脸。 叫他彻彻底底明白,不是谁都可以肖想。 …… “你要出门吗?” 602的门被从内打开,外面陈奉孝跟狗一起坐在台阶上面面相觑。 薛知恩拔下门内的钥匙,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 她要下楼。 陈奉孝拦着:“那个你饿不饿?程姐在准备晚饭,你先回去,我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让我下去。” “不行,你还是回屋吧。” 薛知恩转头,顶楼楼梯的格局跟其他楼层不一样,601的旁边是挑空的焊接栏杆,薛知恩看都没往下看,直接撑起栏杆往下跳。 陈奉孝人都傻了。 急忙起身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 “汪汪汪!” 薛知恩脚踩住下层的栏杆,反蹬楼梯墙面,轻巧借力,落地,头也不回地下楼。 “我……你……她……” 陈奉孝震惊地说不出话。 她要是残废? 那我是什么? 对薛知恩这种常年在极端环境下背着滑雪板攀岩的人来说,这点高度不算什么。 借力也大幅度减轻腿部负担,但今天是阴雨天,她走到单元门还是趔趄了一下。 这时,手机又响了。 她扶着单元门接起,冷声说:“来接我。” 等陈奉孝想起齐宿的话,再追下楼,她已经不见人影了。 完了,完了,完了。 把人看丢了。 齐宿的电话也打不通,这怎么办? …… “齐先生,我不急着伤害你了,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两边有人硬生生按着他的肩,冰冷的刀面贴到齐宿沾满泥水的脸颊,崔商扭曲地笑。 “你说我要是找几个男人好好伺候伺候你,把你的艺术照散播出去,你是不是也能流芳百世呢?” 崔商不掩饰自己病灶的内心,也毫不在意青年越发沉冷的目光,开始畅想。 “到时候大家会心疼你,惋惜你,同样也会分享你的照片,大肆谈论你。” “你一定能流芳百世,你的画作一定能炒到天价,那个艺术家不想那样?” 崔商很懂怎么毁掉一个人,就像他懂怎么毁掉薛知恩一样,刀尖抵住齐宿的喉间。 “我会帮你完成艺术家的毕生梦想,齐先生,我这个人其实还不错吧。” 齐宿:“呸,杂碎。” 这一口吐到崔商肿胀的脸上,他当机立断扇了他一巴掌。 ‘啪——’ 白皙漂亮的脸落下红印,崔商的好心情被他耗尽,保镖拿出手帕帮他擦拭也因触痛他的伤口被赏了一掌。 “去找人,要那种路边乞丐,最脏最臭的,给我多找几个,不愿意就拿钱砸,我要碾死这只臭虫。” 崔商讥笑:“这就是跟我抢未婚妻的下场。” 齐宿抿紧唇瓣,目光微闪,背在身后的手动到腰间…… 崔商不紧不慢地吐出最后那句: “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你要让谁身败名裂?” 这抹清亮的声音,像划开阴闷雨幕的一把利刃,寒冷,凉薄,锋芒。 街道的尽头,神态冰冷的女生立在那儿,身后乌压压站着一群黑衣,身边人恭敬地给她撑着长柄黑伞。 齐宿被阴霾浸满的眼睛骤然亮得像雨夜的太阳。 她是来找我的吗? 崔商的表情有些僵硬,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动用势力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她一向不太喜欢这些人…… “你不是不在意这条狗吗?” ‘咔嚓——’ 一点星火燎烁,她不用动手,自然有人给她点烟,给她挡风。 香烟的白丝绕过银线雨滴,她背骨微红的手衔住烟嘴,举手投足皆漫不经心。 “不如我们继续聊聊,你想让谁身败名裂?” 崔商脸色难看:“不过一个外人,你至于这么护着他?” “我不护着他,不过一条狗随便你怎么弄,杀了吃肉我也不管。” 薛知恩叼烟,抬手,下属毕恭毕敬地将一漆黑的金属物什,放到她手心。 上膛,举起,不过在几秒间。 她笑:“你也要有命吃上这顿‘狗肉’。” 齐宿看到那黑洞洞的金属枪口,屏住呼吸。 崔商脸色巨变:“薛知恩你疯了?!这是在境内!不是你的私人猎场!!” ‘砰——’ 毫不废话,一枪中左腿,崔商不支被迫跪地。 薛知恩欣赏他狗都不如的样子,哈哈直笑,陡然冷脸。 “我早就被你们逼疯了。” 她像是在跟好友聊天一样,继续上膛,语气轻快。 “今天杀了你,明天我就去弄死你全家,连你家看门的狗都不会放过,谁让崔家不看好你这脏东西,他们都该死。” 崔商像是不认识她了:“……你还是薛知恩吗?” “谁知道呢。” ‘砰——’ 右腿。 ‘砰——’ 左臂。 ‘砰——’ 右臂。 ‘砰——’ 腹部。 崔商已经叫不出了,疼得一身冷汗,这次没有开天窗的爽感,全是钻肉蚀骨的疼。 他的保镖想保护他也有限,肉躯怎么能挡子弹? 工资能拿命换吗? “少爷,我们报警吧,报警!” 没想到躲着警察的他们,现在最想求助的就是警察! “怕是来不及了。” 薛知恩最后一枪指向他的脑门。 第191章 你不听话 ‘砰——’ 预想的脑袋开花的场面没有发生,薛知恩死寂的瞳孔骤然睁大。 千钧一刻之际,有条狗撞开了他。 “……” 料峭的雨幕,热气的丝从枪口溢出,一片寂静,仿若按下了暂停键。 趁着她愣神的机会,崔商的保镖们拖着他离开,他疼得几愈睁不开眼,最后偏执地看了被雨丝遮挡的那人一眼就昏了过去。 “小姐,要拦下吗?” 薛知恩没吭声,一步一步走到那条死狗身边。 齐宿四仰八叉躺在雨水里,右颊有道细微的擦痕,在细细往外渗血。 他胸口剧烈起伏,似在回味刚才那场跟死神擦边的刺激。 身侧的雨小了,鞋面溅起点点清凉,齐宿转头,看向她,咧开嘴角傻笑。 “好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你说对不对?” “……” 齐宿凑过来,臂弯朝后曲,虚虚抱住她的鞋,毫不在意脏污,额心顶着她的鞋尖,吃了半肚子雨水,还是忍不住笑。 “知恩,你是专门出来找我的吗?” 他把门锁了,想出来要专门找钥匙,他拜托人关照她,想甩掉那人要废点功夫…… 齐宿自恋地想:我对她好像很重要~ 薛知恩仍旧一言不发。 他总不能一直泡在冷水里,齐宿亲昵地亲了亲她的鞋尖,硬生生撑起酸痛狼狈的身躯站起身。 但他刚起来,又看见薛知恩的鞋带有些松,他毫不犹豫地弯腰单膝跪下。 手上有点脏污,他往身上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帮她系鞋带。 薛知恩静静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发梢。 按理说,一条狗,淋了雨就淋了,谁在乎。 谁在乎? 谁在乎? 伞面微微向他倾斜一些。 拍打的雨滴消失了,一道阴影笼罩在他头顶,齐宿稍稍抬起头。 ‘咔嚓——’ 上过膛,还在发热的枪口抵上他的额角。 “不乖乖在家,你想当野狗是嘛?” 冷冰冰的女声带着严厉的训斥,像冰碴子砸脸,又凉又疼。 对待不听话的、惹她愤怒的狗,她没有训诫,而是凉薄地举起了枪。 她扣动扳机:“既然这么想死我满足你。” 明明是要命的情况,身上和脸颊那处的疼痛都是真的,齐宿却觉得她……真迷人。 青年劲瘦腰胯下,可耻地、卑鄙地。 一种隐秘的情绪在助长、在膨胀、在蔓延。 他唇角是消都消不掉的弧度:“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他得寸进尺,擦干净些的手去抓她后腰的衣料,过量过浓的缱绻爱意,在雨中像阴潮的怪物。 “知恩,我觉得你舍不得、你舍不得我。” 他好开心,无法再继续摇尾乞怜,这条大狗兴奋得只想扑倒她。 他的动作成功让后退一步没能退开的薛知恩发现他卑劣的逾矩。 她目露嫌恶:“找死。” ‘砰——’ 枪声在齐宿耳侧炸开,他颅内一阵嗡鸣,愣愣地看着她绷紧的脸,子弹钻进墙体,忽然,他被狠狠拽起,女声阴沉至极。 “躲都不知道躲,刚才还不知死活地去救人,你就这么想死是吧?你生来就是跟我作对的是吧?” “我……” 齐宿来不及说话,他的唇被捉住。 “——!!” 齐宿只以为她舍不得他,没想到她会亲过来,他往后躲。 “唔……脏……我身上脏……” 薛知恩才不在乎脏不脏、他这张嘴干过什么,她只想咬死他。 她要‘杀’了他。 齐宿觉得还不如给他一枪来得痛快! 这场单方面的‘屠戮’结束。 薛知恩恶狠狠的拇指硬抵他无法闭合的唇齿,冷凝他沉迷的痴态,嘲讽。 “你怎么还活着?” …… 薛知恩在生气。 她很生气。 气什么她不知道。 反正她就是在气。 气到把他扔在医院就不见人了,齐宿在手机app上确认她还在医院便把手机放下了。 “齐先生,这是您要的照片。” 一朴素打扮的年轻人将相机递过去。 齐宿划动屏幕,从他被崔商堵在巷口开始,到薛知恩出现…… 年轻记者的技术很好,每一张都清晰的知道谁是谁,在犯怎样的罪责。 “齐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记者抬了下眼镜。 “你说。” “您跟薛小姐是什么关系?” 齐宿翻页的手一顿。 今天太炸裂了! 在外界一向风评极好的崔家大少爷为难知名油画大家,在媒体消失已久的薛知恩举着枪要杀了网传的未婚夫,在雨中强吻那个被欺负的小可怜画家。 记者在脑中脑补出一场虐恋情深的大戏!看齐宿的眼神莫名感动。 “您跟薛小姐一定是真爱。” 什么翘墙角的小三,那叫晚遇真爱! 不用想都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齐宿把薛知恩的照片都删了,只留下她亲吻他的那张。 小记者‘啊’一声: “您不知道这些可以当做大把柄吗?不仅可以威胁她跟您一直在一起,就算被甩了也能找薛家敲诈一大笔钱。” 齐宿端详着那张仅存的照片。 “我不可能威胁她。” 记者:“……” 您清高! 要不说眼高于顶的薛小姐怎么会看上您呢。 “计划被打断,现在的证据肯定还不够您搞死崔商,只能把他名声搞臭,而且崔家肯定会竭力保他。” 齐宿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他要是先把我的手弄废就好了,这样在法庭上进行正当防卫的辩护会对我更有利。” 老实本分的平民艺术家的天价手和滥用权势的歹毒少爷的金贵命,舆论会倾倒谁,一目了然。 到时,即使是一个死人也会身败名裂。 只是可惜,一切都被家里的猫打断了。 记者眼见满身伤的齐大画家表情越来越奇怪,笑容越来越大,心想—— 果然搞艺术的都是要人命的疯子。 记者把相机里的储存卡留给齐宿,戴着口罩从病房门口出来,正对上薛知恩冷漠的眼,他后背一激灵,冒出一层汗。 他忙低头,避免跟她那双轻而易举洞察人心的眼睛对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错病房了。” 他绕开这尊大佛,几乎是跑着走的。 第192章 清账 “小姐,不拦吗?” 薛知恩没什么情绪:“无所谓。” 下属抬手,把要跟上的人招了回来。 薛知恩站在齐宿的病房前,没有进去,看着里面那道高大的身影。 “崔商在哪个病房?” “他在icu急救。” “什么时候死?” “我们不确定,但——” 下属已经无畏礼法:“如果您想,我们可以带人冲进去。” “呵——” 薛知恩要开口:那你们就带人冲进去好了。 下属又说:“我还是希望小姐考虑一下后果,您不是很在意这位先生吗?” “谁在意他了?”薛知恩厉色,“你的意思是我在意一袋恶臭的垃圾,一条路边肮脏的流浪狗?” 下属低头,不敢应声。 他们跟了陆总多年,当然是第一次见小姐会找一个男人,还当街…… 自然认为齐宿在她眼里不一样,以为能靠此说动她冷静,没想到惹得她更疾言厉色。 薛知恩胸口平复:“继续说。” 说? 说什么? 下属踌躇,不知她想听什么。 他们喜怒无常的小姐,厉声:“接着说!” 下属只好顶着满头的细汗,继续刚才的话。 “您如果在意这位先生……” “谁在意了?!” “我,我在意……” “你凭什么在意?” 下属:“……” “您就没想过跟这位您一点都不在意的先生有未来吗?” “你为什么要跟他有未来?” 薛知恩像个刺头:“他死了才好。” 死了您又舍不得了。 不然一枪打死多好。 下属不敢多说,只道:“您不该再困在从前了,小姐,您还有大好的未来。” 他指病房,那个漂亮的、总是对她温柔以待的男人。 “您找到喜欢的人,我们都很为您高兴,您余生一定会幸福的。” 薛知恩不言语。 美好的光景就在眼前,只要她跨出一步,轻叩房门,那人一定会欢快地笑着迎接她。 知恩知恩的叫个没完没了。 在有些人身上,幸福清晰可见。 但……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我不需要幸福。” …… 齐宿心脏空了一下。 他似有所感地往门口看去,急忙放下观看照片的电脑下床,打开病房的门,走廊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 怎么心脏这么难受? 难受到要晕厥了。 …… 急救室外。 除了崔商的保镖,还有一人在焦急等待,听到嘈杂的脚步声,急救室前的轮椅转动,一张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娇俏小脸出现在薛知恩眸中。 云薇儿抓紧轮椅扶手,满眼憎恨: “姐姐,弄残我还不够吗?!你怎么能这么对崔哥哥?!!” 看到她,薛知恩眼底没有任何波动,她的人控制住崔商的保镖。 她一只手摁住云薇儿的轮椅,冷似铁的指尖捏住她避无可避的下颌。 “别担心你的好哥哥了,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吗?” 噩梦般的回忆如潮水漫至全身,她浑身冰凉。 那天,她得意洋洋去嘲笑,素来高高在上,现如今却如痛打的落水狗一般的姐姐。 “没错,实话告诉你吧,你的滑雪装备和救援都是我做得手脚,我就是要让你废。”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就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她接到电话听说你出事了,开车怎么会分神,又怎么会被卡车碾成肉泥?” “看看你那个凄惨的样子,你妈死了也正好,要是被她活着看到估计气也会气死,哈哈哈——” “谁会喜欢一个残废,谁会让一个残废继承家业呢?” “你会被所有人放弃、抛弃。” “放心吧姐姐,我会接替你的所有。” “……” 谁知道,狗还剩一口气。 狗疯了。 她从来不知道,那个对她始终漠视的乖顺继姐会变成那样—— 不顾自己还在复健的残腿,拽起病房内的仪器,狠狠砸倒来耀武扬威的她,把她的下半截生生砸废了,一寸一寸,一下一下。 她是专业滑雪的,她知道那处骨骼需要最需要保护。 薛知恩当然也知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的尖叫声、痛苦的呻吟声充斥这间鸟语花香,阳光普照的昂贵病房。 就在要她要被掐死前,被人破门而入阻拦。 薛知恩被医生们架起来,头发散乱,那双向来含着淡淡情调的桃花眼,此时如恶鬼般盯着在地上再发不出任何痛呼的云薇儿说—— “下次。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杀了你。” …… 崔商命大,加上送医及时,身中五弹也被抢救过来了。 麻药劲过去,他在病床上转醒,麻木的大脑还未彻底苏醒。 “醒了?” 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像把箭穿透他的颅骨。 崔商的神智被迫拉醒:“你……” 才刚做完大型手术,他起不来,但他肉眼可见,女生坐在他的床头,手上抓着什么。 “你……还想做什么?” 他扯着破铜锣一样的嗓子。 “请你们有情人团聚罢了。” 薛知恩笑着举起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个人。 云薇儿脸色煞白,头发被她揪在手里像提物件似的随意摆弄。 她嘴里没塞什么,也早就恐惧得一声都叫不出了,但心爱的人就在眼前,给了她一些勇气。 “你想做什么你冲我来,这事跟崔哥哥没关系!都是我害了你!” “真是伟大。” 薛知恩都想给她的痴情鼓掌了。 “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哥哥怎么想了。” 崔商对云薇儿没有怜惜,他还想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 “我说过,我这次是真心向你悔过,我给你准备了道歉礼物,她就是我的‘道歉礼物’。” 云薇儿不可置信地瞪向他。 而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将真心话全倒了出来。 “我一开始笼络她也都是为了接近你,这次把她从薛家骗出来,也只是求你消消气,她对你动手罪该万死,你想对她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遮掩,身上这五枪我也不计较了,你原谅我…原谅我……” “看到了吗?” 薛知恩对神智临近溃烂的云薇儿带上一丝悲天悯人的怜悯。 “就是这么个脏东西毁了你。” “知道为什么我母亲一直搭线,我仍不接受他的追求吗?” 云薇儿颤抖的瞳孔望向她。 她很温柔也很残忍: “因为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朝三暮四,妄想踩上两条船的腌臜货。 第193章 彻底疯狂! “看啊,薇儿,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一辈子受歧视,一辈子当瘫子。” “……明明,”云薇儿还有一丝清醒,”……明明是你把我砸瘫的……” “你错了。” “如果你不为了他对我动手,你还是薛家的小小姐,你还可以享受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开豪车,泡男人,而现在呢?戴着尿袋的滋味不好受吧。” 薛知恩脚尖踢了踢她的下半身,那里有塑料碰撞的轻响。 云薇儿的脸煞白又羞愤,指尖扣进床沿,几乎要把指甲掰断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薛知恩不会让她死得那么痛快。 “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恶魔无声轻笑:“是那个勾引你,让你昏头转向,却不值得你痴情的男人。” 恶魔扭过她的头,指着病床上双眼瞪大却无法动弹的崔商,低语: “是他,毁了你本该美好灿烂的人生。” “你就这么放过他,让他轻易逃走吗?” “……” 薛知恩是个天才。 各方面的天才。 很多东西她一看就会,尤其在受了心爱母亲长达二十年的pua下。 精神挑动一个长期瘫痪在床、屎尿难以自理、被护工阳奉阴违嫌弃,本就站在彻底疯癫边缘的爱情疯子,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果然,云薇儿的眼睛红了。 “崔商哥哥,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以为你这么久不来见我……这次带我出来是真心关爱我……想带我散心……” “我等了你好久,我那么爱你啊,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只想利用我?” 她眼泪流淌。 薛知恩松手。 云薇儿失去支撑,她扶着病床朝他爬。 台子搭好了。 好戏开演了。 薛知恩起身要走。 崔商想拦她,不知道她跟云薇儿说那些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她没有再动手,是不是说明她心软了。 “你别走,是我的道歉礼物还不够吗?原谅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好。” 薛知恩回头,看着够他,却被他躲的云薇儿,再看满心求她原谅的崔商。 三个人。 形成一条诡异的、畸形的三角。 各有各的残,各有各的惨。 各有各的狠,各有各的恨。 有人咎由自取,有人没打招呼就被拉进这场无聊至极的游戏。 早点结束吧。 无所谓是:game over 还是:game pletion 薛知恩走了,连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她是玩游戏始终保持沉默的类型。 麻药劲在慢慢过去,崔商疼得烦躁,对在不停呢喃的云薇儿怒吼: “你给我滚出去,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在一起?” 云薇儿的声音逐渐放大。 “因为你不是薛家的亲生女儿,陆筝那个老女人恨你妈抢了她老公,她知道你喜欢我,死都不愿意让你跟你妈顺心。” 陆筝这人眼高于顶,她谁也看不上,为什么选择他,不是因为他家世多好。 只是因为他家世相当,还有能压云姿女儿一头而已。 他没心情再继续演戏。 “正好,我可以借机利用你接近难以靠近的薛家大小姐,懂了吗?你只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 “……”云薇儿的声音突然止住。 崔商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疼:“听懂了,就滚,你这没用的残废!” “……” 云薇儿确实听懂了。 她发现有什么错了。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从上一辈就错了。 可,她无力回天。 没有谁,能回天。 大家只一个结局。 那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云薇儿止不住笑,她抓起床头的心电图机,“没关系的,崔商哥哥,你不喜欢薇儿没关系,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你想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滚吗?!” “你忘了吗?崔商哥哥,薇儿的腿是因为你没了。” “那是你自己倒霉,办事不利索,跟我有什么关系?!” “哥哥这样说薇儿要生气了,”云薇儿好脾气道,“但是也没关系,她不会原谅你,我会永远原谅你。” 崔商只想让这神经病赶紧滚。 “只要你,”云薇儿娇笑着举起心电图仪,“跟我一起变成‘没用的残废’,”奋力砸下,“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咚——’ “啊——” 生活中,有很多东西随时可以变成凶器,即便是随身携带的手机,一根鞋带,或是病房里的各种仪器。 请务必,小心疯子。 薛知恩站在门口靠着门板,聆听‘好戏’。 她精心选的,最边上的病房,隔音好,露不出去。 一个刚从手术室出来吊着半条命,一个半瘫的残疾,精神掉入悬崖。 他们互相残杀。 惨有各自的惨,恨有各自的恨。 薛知恩像斗蛐蛐的人恶劣地在外欣赏。 畸形的三角形破裂。 只剩一条原本该存在的、扭扭曲曲的两点一线。 云薇儿能为爱毫不犹豫地害人犯罪,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崔商跟她是同类人。 其实他俩绝配。 这就是‘爱’吗? 让他惨叫,让他残疾,让他去死的爱。 薛知恩看到了跟恶臭污水适配的‘爱’。 她想笑。 笑不出。 她想哭。 怎么哭? 她不会。 她站在原地,茫然又无措。 “知恩……” 男人轻柔温暖的声音淌进耳膜。 闻声,薛知恩猛地转头,县区医院病房走廊的尽头是没有灯的。 在齐宿的方向来看,她站在阴翳里,持着枪,满眼阴鸷的沉。 像黑夜索命的死神。 但在齐宿看来,是警惕抬头竖起耳朵的黑色小猫咪。 他搓搓手指,窘迫的男人没有讨好小猫咪用的猫条。 无趣的居家好男人也只会问:“你有没有吃晚饭啊?” “今天下雨了,你的腿需不需要我帮你按一按?” 好男人也会抱怨:“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我觉得你肯定也没吃。” 小猫咪的嘴巴很叼。 他跟变魔术一样:“铛铛铛!”从背后拿出一个饭盒,笑嘻嘻说—— “齐女士给我送了饭,要不要一起吃?还热乎着呢。” 第194章 她哭了 薛知恩觉得他有病。 有大病。 她张口的音调有些粗重,语气却尖刺:“你是不是想死?” 齐宿没有任何犹豫:“想,想被你弄死。” 薛知恩:“……” 她对他无力,无言。 她缓缓滑下了身,蹲在地上。 齐宿永远会不怕死地凑到她身边:“你想在这儿吃吗?也不是不可以——” 他听见了门后古怪的惨叫,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嘟嘟囔囔。 “只是医生包扎的功夫你怎么就把我丢下了?” 他顶着带纱布的漂亮脸蛋,委屈巴巴地耷拉耳朵:“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没要过你。” 薛知恩恶心地往旁边挪了挪:“你马上滚。” “好,我滚。” 齐宿很听话,但是抱着膝盖又往她身侧滚了滚。 一个大男人,一点脸不要。 薛知恩额角爆起青筋:“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惹她生气? 齐宿拆饭盒的手停下,期期艾艾地看向她。 “我很想你,我们已经五个小时零三十分钟二十七秒没见面了。” 她也已经长达五个小时零三十分钟二十七秒没有亲他了! 齐宿感觉自己失宠了。 她是不是要喜欢上别的狗了? 是他不够好玩?不够好看吗? 太倒贴是不是就不值得珍惜了? 齐狗开始反思,反思两秒放弃。 他没法不冲薛知恩摇尾巴。 这是本能,改不了。 过于热烈的感情,很烫人,炙烫得人不适,特别是薛知恩这种心理阴暗的人。 他亮晶晶着剔透的杏仁眼表白时,她只想毁了他这份真挚。 骂他是没用的…… 薛知恩细长的手指按上他的脖颈,手底下,脉搏有力地跳动,蜿蜒虬劲的青筋有细微的突起。 她掌住齐宿的颈,掌住他的命脉。 问:“齐宿,你爱我吗?” “爱,”齐宿痴惘迷蒙的眼全是她,“我爱你。” 她问:“那你想杀死我吗?” “……” “那你想杀死我吗?” 她问了两遍。 齐宿回神,说:“你这问题问的不对。” 薛知恩一愣。 齐宿浅显直白地教她:“爱应该是——就算被对方杀死也无怨无悔。” “你对我也是这样?” 男人舒展眉眼:“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 薛知恩:“……” 比云薇儿还‘伟大’。 不知道为什么。 薛知恩想笑又想哭。 可能她也有病吧。 “那里面的不是爱……” “哪有爱叫得那么惨?” 如果是,那里面该是暧昧的、百转千回的呻吟。 被揍、被杀该怎么呻吟? 齐宿说:“爱能止痛。” 爱能把痛苦,化为甜蜜,对方给的一切都能甘之如饴。 薛知恩单手捂住发热的双眼,她抿紧着唇,松开又抿紧,最后她放下。 拉住身旁的男人:“齐宿,我想跟你。” 齐宿本来要安抚她的表情,骤然空白。 “……啊?” 这太突然了,他晚饭饭盒都还没有掀开! 薛知恩明显不想吃晚饭。 她想掀开他,想吃掉他。 “等等……等等……!” 齐宿慌慌张张拽住病号服的衣摆,拼命保住自己的清白。 “等什么?”薛知恩面无表情,扯开他的衣扣,“我想跟你。” 你的表情可不像啊! 比起想亲近,更像想杀了他。 就不能换个体面点的死法吗? …… 他有地方不合时宜地。 “看来你也很想。” 薛知恩抬眸。 “别……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齐宿稍稍移开些,难捱的声线里是克制。 “你为什么总拒绝我?”她不明白,“你不是爱我吗?不是很想跟我做吗?”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齐宿拉住她往下探的手,吸了口气,“你会后悔的薛知恩。” “你真的觉得我有以后吗?” 薛知恩忽然问出一个让齐宿心漏掉一拍的问题。 还没来得及细究她这句话。 下一秒,她举起手枪,这次,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齐宿呼吸和心跳遽然停止。 ‘砰——’ 实心弹! 打中天花板的吊顶。 两人上下的位置调转,齐宿双手死死按住她持枪的右手手腕,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眼睛骤红,气得要发疯,疼得要死去。 低吼她:“薛知恩!” 可吼了这一句他也说不出任何苛责她的话,只死死咬着牙,死死盯着她。 又没死。 薛知恩仰望着天花板,有些想笑。 “呵——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就不想笑了,笑容消失地一干二净。 齐宿看出她的悲伤,他低头蹭蹭她的额,她的脸,终于说出那句—— “哭吧,知恩,想哭就哭出来。” “不要憋着,你要向外发泄的。” 不然人是会坏掉的。 她已经快要坏掉了。 “齐宿,我好难受,我哭不出来。” 薛知恩哑着声,嗓子像细沙磨过,空着的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好像揪住了齐宿的心脏。 齐宿的泪说来就涌上来了,她通红的眼眶分泌不出一点。 极致的痛苦下,泪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或者是化成血了,她流血总是要更畅快些。 可她被青年按着,割不了腕…… “薛知恩,看着我,不要想奇怪的东西,实在不行,想我好不好?” 齐宿的眼泪在眶里打圈了,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恳求她:“你想想我,想想我好不好?” 发现自己的腿没知觉了,她没哭。 差点冻死在最爱的雪山,她没哭。 母亲因她的事故而去世,她没哭。 被囚禁,被殴打、侮辱,她没哭。 现在,现在,她好想哭。 她揪住齐宿衣襟的手指攥在一起,将他的病号服粗糙的面料皱成了团,将他的心碾成了渣。 齐宿抱紧她,轻抚她绷直的脊背,像拍哄小孩儿。 就是这一下。 堵在泪腺很久很久的眼泪,如决堤的水,滚烫,大滴大滴。 她愤怒地打着他,边打边掉泪珠子。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做女儿做得尽善尽美,做人做得不算好,曾也称不上坏。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世界总是在以残酷的方式来维持平衡。 天才或短命,或坎坷。 齐宿心在滴血。 “又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这条讨人厌的臭狗出现在我面前,缠着我?” 薛知恩哭着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第195章 我们还活着,我们总会活着 齐宿无法在语言上回应她,他只能不停拥紧她。 如果她能过得好,他宁愿他们从未见过。 印在灵魂的痛苦并不会因为一个好的人出现而消弭。 ‘它’只会被分担。 齐宿看到的薛知恩,就是一摊稀碎的尖锐的危险的玻璃渣。 一碰便满手鲜血。 需要有人不怕疼,用被扎得鲜血淋漓的手去一点点重塑她。 薛小猫破破碎碎,齐小狗缝缝补补。 …… ‘它’平等地侵染周围所有伸出援手的人,平等地将所有人拉入无望的深渊。 但请坚持下去吧。 肩上的重量轻了。 我们搀扶着,站起来。 …… 齐宿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轻而实,温柔的声音绕在她耳边。 像妈妈。 又不像她妈妈。 是独一无二的齐妈妈。 薛知恩哭的不好看,可以说毫无形象,眼泪铺了满脸。 毕竟憋了好久好久,暗沉沉的眼仁被迷成了泥泞,贝齿咬着呜呜咽咽。 情绪好似终于有了宣泄口,疯狂地外涌,鼻涕泪水糊了齐宿一身不说,还臭骂他。 “……你别碰我……烦死了……你真的好讨厌……好恶心……你能不能滚啊?” 滚是不能滚了。 齐宿后背抵住墙面,坐在地上抱着她,不厌其烦地听她骂,哄着闹脾气的小猫。 一墙之隔。 有人互相折磨,有人嘘寒问暖。 有人说:“你的狗只会滚到你身边啊。” …… 薛知恩的眼眶又红又肿,齐宿拿着纸放在她鼻尖,轻声说:“哼一哼。” 她犟啊,不听话,还躲他。 齐宿无奈追着她,哄:“乖,堵着难受。” “难受跟你有什么关系?”薛刺头瓮声瓮气地说,“就你事多。” 齐宿张口就是:“我心疼。” 薛知恩:“……” “怎么不疼死你?哼——” 鼻涕出来了。 齐宿忍不住笑,想俏皮说:因为你舍不得,但看见她凶狠的红眼睛又默默含在齿间自己品味了。 说出来她可能会气得炸毛扑上来咬死他。 …… 齐宿的病房。 窄窄的病床上,齐宿用温毛巾细细擦拭她脸颊的泪痕。 出于本能地,薛知恩抬起还挂着晶莹的长睫,盯着他。 齐宿弯脊,凑过去,她蒙着层水雾的眼睛沉下一片阴影。 眼角痒痒的热,眼睫的泪珠消失不见。 ‘哗啦——’ 重新沾了水的毛巾,又轻轻擦着她的面颊,好像男人刚才什么都没干。 薛知恩眨眨眼睛,吸吸鼻子,给了他一脚:“你怎么那么馋?” 男人轻声低笑,磁性好听的嗓音倒进耳里,酥酥麻麻的,很讨人厌。 擦干净后,齐宿紧紧抱着她,像温热的保护源,包裹她。 没有问她在崔商的病房里都做了什么,也没有问关于枪和那些人的事。 他不多嘴,就这么陪着她,只有呼吸和沉稳的心跳在响。 薛知恩很疲倦,眼皮发沉,那些烦心事儿很消耗她的精气神,站在冷飕飕的黑暗里,她固然可以一夜不眠。 但在温暖的怀抱里,没人会不犯困,即便是她。 铜墙铁壁也抗不住太阳的灼烧。 “你为什么要主动去找他?” 齐宿一愣,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但等他想开口,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绵长。 齐宿低眸望着她,沉睡的眉眼发着疲倦,整个眼眶和鼻头红通通的,可见她包了多少委屈。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很多齐宿这辈子都遇不上的事。 按照既定的人生剧本,他应该在家喝着热可可撸着猫,看无聊的八点档电视剧,吐槽这些导演黔驴技穷。 然而现在…… 他的指腹抚上她腕间的脉搏,血液一下一下的搏动,是他活着的证明。 ‘嘀嘀嘀——’ 病房,医疗仪器在持续的轻响,病房门被推开。 ‘哒哒哒——’ 一片狼籍之中,皮革制的鞋踩在瓷砖地面,一步一步,晃动的阴翳洒在摊在地上两眼空白的女生。 云薇儿往上望着,嘶哑的嗓音扯动疯癫的余韵:“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满意了吗?” 回应她的是漆黑的枪口。 ‘砰——’ “………” ‘砰——’ 火星在黑夜擦亮硝烟的光芒。 干脆的两声枪响。 属于两人的罪恶的血啊,炸开,溅到墙面,流进地砖,枕套不再洁白。 枪里还有一枚子弹。 最后,那枪口对准自己。 毫不犹豫。 ‘砰——’ 血炸满墙,血沁满缝。 亲爱的。 我们都去死吧。 我们下地狱吧。 我们结局既定。 …… 薛知恩猛地从睡梦中坐起身,涔涔冷汗浸透她的背部,太阳穴接触枪口的温度好似还熨在皮肤。 迫使她大脑一阵机械性的麻木,以至于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齐宿的呼唤。 “知恩?” 齐宿看到她怔滞的眼,放下手机,大手轻拍她的背。 她一激灵,猛地躲开。 无声的凝滞在蔓延。 齐宿的手僵在半空,他知道她这肯定是做噩梦了,无视心底那点窒疼,轻声说:“不要害怕,我在这儿……” 他想收回手让她先缓一缓,可刚蜷缩撤回一半的大手忽地被一道力气抓住,抓紧。 齐宿愣愣看去,薛知恩没有说话,握住他的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 她的肩头在以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频率,颤抖,抖到似是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了,冰凉的额头抵住他温热的手掌,指节渗着白。 像是不知轻重的猫崽,拼了命地抓紧他,怕他走了,怕被他抛弃,指尖都要戳进他手心的肉里,指甲要刮出血。 即便手再疼,齐宿也没有出声催促,他耐心的等着她,反而还动动被她握得僵硬的手,回握她。 你不需要拼了命地抓住我。 我怎么舍得抛弃你? 倏地。 眼泪决堤。 这次的也好凶,大颗大颗,大滴大滴,浸湿他的手,他的心,他的肺。 像把全身的血都化成了湿湿咸咸,柔软的泪。 到底做了怎样的噩梦,齐宿不知道。 他没有贸然去问,薛知恩也没有说,只窝在他颈间淌着泪珠子,呜呜咽咽、低低哑哑地叫他。 “齐宿。” “嗯?” “齐宿。” “在。” “齐宿。” “我在。” “齐宿。” “我在的。” “齐宿……” “我一直都在。” 每次叫一声,齐宿就摸摸她的脑袋,沉稳地,坚定地回应,她就又往他颈窝缩了缩。 齐宿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幼猫崽崽不停地唤。 一般被这么叫,肯定是饿坏了。 他还惦记着她没吃晚饭的事儿。 谁料小猫唤着唤着他又睡着了。 齐宿叹了口气,头贴着她的脑袋,依偎着,疼爱着,宠溺着,自己的独崽崽。 隔着布料拥抱的两颗心,跳动着离彼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还来首都吗?】 一条消息弹进来。 zn:【不去了。】 对面沉默了五秒。 萧老板:【所以你今天逗我玩呢?】 萧老板:【齐宿!老子一直在机场等你呢!!!!】 萧老板:【姓齐的绝交!老子都打算跟你干票大的了,结果你变卦了,这次我要先拉黑你!!!】 齐宿把他弹过来的语音电话挂断,打字。 zn:【我发现我之前太冲动了。】 萧老板:【……】 萧老板:【你才发现?】 今日白天齐宿突然打电话来,听完他计划萧骋认为他疯了。 他想弄死弄烂崔商,再弄死几个薛家人。 并且做了不算特别周密,但迅速的计划。 不是疯了是什么??? 按理说,接到朋友这种询问薛家人行程的求助电话,萧骋应该把他直接扭送医院,联系顶尖医生看看他的脑子。 但,说实话齐宿这圣父该死的有人格魅力。 也就是说,他有能让人心甘情愿给他卖命,陪上一切的能力。 曾经想要欺负他的邵扬是,被他帮助过的萧骋也是。 所以,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的萧骋一拍大腿:“干!我回去给我家老头下跪也要给你小子请最好的辩护律师!!” 萧老板:【谁让老子欠你的!】 萧老板:【我真是服了,不止这辈子,我上辈子也欠你的,你就是我祖宗!!】 zn:【:)】 萧老板:【(中指)x10】 齐宿不跟他开玩笑了。 zn:【我是说认真的,我现在感觉特别幸福,我不能去坐牢,也不能让知恩坐牢,计划还是要变一变。】 还在气头上的萧骋不屑打字。 萧老板:【她薛知恩怕个屁,她不会坐牢,坐牢的只有你,你就咸吃萝卜淡操心去吧,你个脑残舔狗粉!】 zn:【也不是谁都能当她的舔狗。】 萧老板:【……】 萧骋无法反驳。 这倒确实。 不对。 现在这是重点吗?! 萧骋嘲讽他。 萧老板:【她可以简单粗暴,然后直接逃出去定居,你知道她妈在境外给她布置了多少产业吗?陆家很多重心都在国外。】 萧老板:【她肯定怎么活都能潇洒,你把自己跟她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才是笨!别让人拿去当枪使了!!】 在这方面,齐宿不觉得薛知恩跟自己有什么不同,她也是人,眼泪是热的,身体柔软,体温温暖,会哭,会心碎。 zn:【如果她能把我当枪使就好了。】 萧老板:【……】 zn:【我想成为她手里的‘枪’你有教程吗?】 萧老板:【……你真是】 萧骋觉得他没救了。 他插着腰好好呼吸了一圈,才没对他这个知恩脑兄弟破口大骂。 鬼才不骂! 他要骂死这个傻*!!! 齐宿把他的夺命连环call都挂断了,萧骋意识到什么。 萧老板:【薛知恩在你身边?】 zn:【嗯。】 zn:【她在睡觉。】 炫耀似的,齐宿红着耳根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很抽象,看不见人,只有叠在一起的两处衣角。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被黑色的衣衫压着,勉强可以看出是两个人抱在一起。 萧骋:“……” 他这恩爱秀得够隐晦啊。 没有高智商和高视力还真看不明白。 萧老板:【你这算个屁啊?人脸呢?!】 但就拍了这儿,齐宿都已经脸红心跳得不行了。 炫耀了十来秒他就撤回了。 不给看。 薛知恩的衣角也不给看。 气得萧骋又扣字骂了他几句。 骂完后,萧骋问他怎么打算。 齐宿没说话,怀里的人儿真切,温暖到他不愿意打破这份安宁。 手机一震动。 萧老板:【你要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带你走?】 屏幕黯淡快要熄屏时,这条消息映入齐宿眼帘,把他的瞳孔都照亮了。 走? zn:【走去哪儿?】 萧老板:【随便啊,不管是把你带回首都,还是把你一起带出国,远离是非。】 齐宿沉默。 他还是太敢想了。 他都没敢想这些。 …… 一大清早,小小的县区医院就很是热闹。 找女儿快找疯的云姿跌跌撞撞从豪车上下来,却被拦在了外面。 “让开,看清楚我是谁,你们怎么敢拦我?!” “我们还没有接到小姐让人靠近的命令。” “那里面是我女儿!!” 下属公事公办:“您想看望病人,还是先请去请示小姐。” 她去看她的孩子居然还要去请示那个贱人的女儿?! 云薇儿生死未卜,如今她还被拦云姿几乎要疯了。 她恶狠狠地将一巴掌朝下属甩去,怒骂:“陆筝都死了,她的狗还放出来乱咬人!” 下属是练家子,轻而易举攥住她的手腕,云姿吃痛地变了脸色,她当上薛夫人她想扇谁巴掌谁不得乖乖受着? “放开我!你们真是反了天了!” 下属放开她,仍是那套说辞: “就算是薛总来了,我们也只听小姐的指示,请您去请示小姐。” 陆筝的人,对薛家现今掌权的,尤其这位云夫人,尤其不喜。 身后那些人瞥向云姿的余光无一例外地不善。 她匆匆赶来,没带多少人,根本没法硬闯,甚至情况还会很危险。 她冷静些,脸色沉得像锅底。 怎么可能去求薛知恩那贱人。 云姿打电话求助,薛景鸿的电话又是无法接通。 从薛知恩失踪开始,他也像失踪了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窝在公司,家也不回,人基本也见不着。 云姿暗骂一句,将电话打到了薛老太太那儿。 清早,老太太就悠哉悠地约了几个太太打麻将,老年人觉少,也算精力旺盛。 “太太,云夫人的电话。” 管家恭敬在薛老夫人耳边低语。 “那个云夫人?” “大爷家……” “哦——”薛老夫人想起来了,抬手拿过电话,随手出牌,“讲。” 第196章 我不要再放开你了 “老夫人,薇儿被绑架了,景鸿的电话打不通,求您帮帮忙。” 云姿知道薛老太太不喜欢听废话。 一听是这事儿,老太太一挑眉梢。 “那不正好吗?少了个瘫了的拖油瓶,你的日子也更好过些,这可是老天怜你啊,别人求都求不得的机遇。” 云姿的脸色发白。 嫁进来这么多年,她再次见识到了薛家人冷血的本性。 亲生的女儿都可不管不问一句,何况是她带来的继女,可云姿想得再明白也没用,她弃不掉这富贵权势。 女儿同样是她的精神支柱,她也不能放弃。 “我求您,老夫人,我求您跟知恩说说情,我求您,她有气都可以冲我来,是我指使的薇儿,她已经遭报应,已经赎罪了啊!” “报应?”薛老夫人手里握着箭牌,拇指摩挲着血红色的中字,笑,“这报应怕是还没开始呢。” 云姿低声下气:“求您……帮帮忙……就当是为了家里的名声……求您……我给您跪下都行。” “你的膝盖才值几个钱。” 薛老太太冷嘲热讽:“切了卖我,连猪潲水都不如。” 三言两语将云姿羞辱地一无是处。 但,帮忙,还是会帮忙,毕竟她提到了薛家的名声,说起这个老太太就不会坐视不理。 “行了,等着吧,废物。” 电话挂断。 “嘭——!!!” 云姿发了疯似的把手机甩出去。 早晚她要这老不死的死!!! 她带来的人噤若寒蝉。 云姿剧烈起伏的肩膀平复,问:“崔家的人没来吗?” 出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就跟死了一样。 身旁人耳语—— “你说什么?”云姿抬头,不再优雅的眼睛睁大,“薛家在给他们施压?” “是。” 为了谁? “肯定是为了您啊。” “……” 要说云姿不爱薛景鸿是不可能的。 有权有势,英年才俊,谁会不爱? 她爱他。 即便他最近不回家,也很少接电话。 她也相信他也爱她。 因为,他不仅对出事的亲生女儿漠视,向外瞒下了前妻陆筝的死,还包庇了她莽撞的女儿…… 云姿想,他其实对我是不一样的。 他对我并不冷血,他一定很爱我,他只是需要一时的消化空间。 当年他们离婚也是,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最后不还是选择了她成为薛太太? 有这份‘爱’在。 一切都是小事。 他们早晚会有一个孩子。 一个可以替代薛知恩、抹除掉薛知恩的,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孩子。 …… 跟这边沉重的气氛相比,薛知恩这边就显得岁月静好多了。 齐宿给她擦完昨晚哭成小花猫的脸蛋,手把手伺候她吃早饭,吹温勺子里的粥,说:“啊——” 薛知恩留下红眼圈的漂亮眼仁盯着上上下下伺候她,一刻也闲不住的男人。 搞不清楚他们谁才是住院的病人。 ‘小花猫’说话了,粗声粗气的凶:“你自己怎么不吃?” 齐宿笑:“我看着你吃就感觉饱了~” “那你比太阳能发电板还节能。” 齐宿说:“我是靠‘知恩能’发电的~” 胡说八道。 油嘴滑舌。 薛知恩别开脸,不去含他递来的勺子:“你自己吃,我要走了。” “去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是个小没良心的,哭完、抱完就翻脸不认人了,起身就要走。 但是,衣袖边边被揪住。 她垂眸,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眼眶要比她还红了,他说: “你昨天有五个小时零三十分钟二十七秒没见我了,”修长指尖轻轻拽拽她的袖口,眼神可怜,声音委屈,“知恩还没消气吗?” 薛知恩盯着他的狗爪不承认: “谁生气了?” “哼,我为什么要对你这种人生气,你也配?” 她越说语气越急躁:“一声不吭就偷偷走掉了,你就应该死掉算了,被欺负是你活该!”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少做梦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你这种家伙生气?!” “看看你被揍的多惨,还被对方扇了一巴掌对吧,真是……” 薛知恩视线逡巡在他泛红的脸颊,和对他来说稍短的病号服露出的手臂上青紫的伤痕,无声地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 “活、该!” “是、你、活、该!” “蠢、货!” “大、蠢、货!” “超、级、无、敌、大、蠢、货!” 一遍还不够似的,她还骂好几遍。 一双好看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两边的肩有不小的起伏弧度。 这不就是生气了? 还是,特别生气。 莫名地,齐宿好想笑,他永远是个在薛知恩面前兜不住笑的傻子。 “哈——” 他笑了。 他居然笑了?! 本就在气头上的薛知恩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但看到他脸颊隐约可见的掌印,捏紧了要抬起的手,咬紧牙齿的颌角绷起几根筋络。 “你觉得我很好笑是吧?” 她确实很好笑。 他那么不听话,她还去找他。 按照规矩,这种不听话的狗就应该一枪打死,她昨天晚上却抱着他丢人地哭个没完。 薛知恩觉得自己疯了。 她肯定是疯的不行了。 不然,不会现在鼻子泛酸,眼角发热。 齐宿的笑容呆了,傻了,呆呆地望着她洇出水汽的眼眸,喉头干涩。 问出一个傻的不能再傻的问题: “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做梦!” 齐宿确实感觉自己在做梦,她骂着他,眼角角却氤氲出湿润。 啊—— 齐宿的心口火热。 像被点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烧没了血肉,烧化了骨头,有燎原之势。 一滴泪掉了出来。 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吻掉那滴泪,含有厚重情感的气息像要吃了她,要吞了她。 喉咙干涩缓解,他说: “薛知恩,我好激动。” 激动得抱紧她,激动得亲吻她,激动得尾巴要摇断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齐宿只知道,他的贪得无厌彻底被她激了出来,他不要放开她了,他要抱紧她。 他要缠上她。 永远,永远。 他多好哄,多好勾啊。 不用说爱他,不用说喜欢他,只需要一滴眼泪。 一滴为他而流的眼泪。 就让他彻底缴械投降。 “……放开……你放开我!” 薛知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管她怎么挣扎他只会抱的越发紧。 像沼泽。 温暖如春的,鸟语花香的,生机盎然的,越挣扎越陷越深的,沼泽地。 她还不知道。 这沼泽会被喂大,她往里面狠狠扔的石块也会成为沼泽的养料。 回过神,沼泽已经长满整片森林,贪婪地吞噬到她的脚尖。 逃不掉了。 就沉沦吧。 …… 饭还是要吃,齐宿喂她吃。 薛知恩拒绝也不行,他耍小心机,在她要挣扎时不经意露出身上唬人的伤痕。 果然。 薛知恩抿了抿唇,不说话了,乖乖张嘴吃饭,不让他多动了。 齐宿好开心。 他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直勾勾盯着薛知恩的眼神像被喂饱的狼一般无害缱绻。 可是狼就是狼,再怎么温柔都消不掉危险的本性。 “你有完没完?”薛知恩烦的要命,“能不能别那么看我了?” 她觉得浑身毛毛的。 齐宿只笑,舀了一勺粥,又温声催促她:“再多吃一点。” 薛知恩:“……” 怪怪的。 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有了那样的心思后,薛知恩去哪里齐宿就跟去哪儿,她要去处理昨晚留下来的问题,他也要跟去。 薛知恩冷冷凝视他,翻脸不认人:“我凭什么让你跟着我?” 正在换药的齐宿腼腆地笑:“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摸摸尾随你的。” 薛知恩:“……” 有你这种正大光明的变态吗?! 她冷哼一声,转头就往病房外走,齐宿等不及了,没等护士把绷带贴好,急忙站起身道了声谢后,匆匆追上。 没一会儿,走廊传来两道声音。 “你真是蠢到没边了,你的伤还想好吗?” “都是皮外伤而已。” 男声激动,“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我好高兴。” “……我只是怕你死在我面前,脏了我的眼!” “嗯嗯嗯,我知道你爱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齐宿用她曾经的话,回:“你的眼睛那样说道。” “……” 可笑。 她怎么可能会爱他。 但,齐宿对此深信不疑。 薛知恩觉得,他蠢笨如猪。 …… 崔商本来就刚从抢救室出来,昨夜还被发狂的云薇儿那样对待,情况可谓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就是没死。 薛知恩有些失望。 她问下属:“崔家人没去通知?” 今天过于平静了。 下属说:“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怕是顾不上这个早就失望至极的儿子。” 把崔商从里面捞出来崔家为此没少扛着压力,到处奔走,原以为他这样出来会安分些,没想到又背着崔家跑了出来。 “不过他们给小姐递了话,”下属说,“求您看在往日情分,高抬贵手。” “我什么时候跟他有往日情分?” 薛知恩一脸冷漠。 下属也是这样想:“那接下来您是?” 薛知恩启唇:“杀……” “知恩!” 这时,不远处的花坛突然传来一声唤。 某个没有眼色,令人讨厌至极的傻男人,欢快地朝她跑过来,手里拿着从住院部小朋友那剪刀石头布赢来的棒棒糖。 “我赢了!!” 薛知恩:“……” 下属:“……” “赢了小孩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齐宿摇摇头说:“他说可从来没人赢过他。” 薛知恩沉默两秒:“你有没有想过,是人家故意让着他?” 男人傻笑:“应该不是,小朋友挺厉害的。” 薛知恩无语至极:“快还回去。” “可是,”齐宿侧身,“他还蛮开心的。” 薛知恩顺着他视线看去,医院后院的花坛边缘,坐着个安静的孩子,光着头,正朝他们笑着招手。 她沉默。 “你们认识?” 齐宿没有对她隐瞒的必要。 “嗯,我以前在医院做过义工,跟他一起玩过,他很厉害,我以前一直都没赢过。” 薛知恩盯着阳光灿烂,讲自己的善意,像讲天气不错一样的男人,没说话。 下属反而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看这位被自家小姐强吻过的先生,再看看自家瞅着他不放的小姐,在他家小姐耳边低语。 “小姐,齐先生在医院资助了不少生病的孩子,大多还都是孤儿。” 薛知恩瞪他:“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下属:“……” “我感觉您会想知道。” “我不想!” 这个蠢男人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不想还直勾勾盯着不离开啊。 下属不信。 这边齐宿剥开了糖,递到她嘴边:“尝尝吧,他说很甜。” 香甜的葡萄糖味缠上鼻尖,侵占性极强,薛知恩不给面子地说:“拿开,我不爱吃甜的。” 小骗子。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薛知恩立即反唇:“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我生气? 谁料,男人大逆不道地靠上她的额头,语调比糖还甜、还腻: “算你的东西~” “……” 薛知恩眉心狂跳,下属懂事地退开。 “你走什么?站住!” 那根侵略似的糖,最后还是被他边哄边诱地塞进薛知恩嘴里。 是很甜,葡萄果汁的味道刚刚好。 但薛知恩的脸色不大好,叼着棒棒糖好像在叼烟,想继续聊崔商将躺在那条美丽的河道。 “您如果喜欢还是不要轻易放弃。” 下属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他还是希望看着长大的小姐能够悬崖勒马,不要在一条不该走的道路上无法回头。 “我从来没要过,谈何放弃?”薛知恩看他的眼神很死。 冷面的下属,忽然,露出一副很是悲伤的表情。 “小姐,陆总一定会知道自己错了,她现在一定追悔莫及。” 不管是过度的控制,还是将执念强加的联姻。 她此时此刻,如果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后悔。 薛知恩不言语,目光停留在前方。 下属也看去。 为了照顾病人的心情,医院总少不了一些象征生机的绿色。 阳光透过稀薄的树荫洒下,照亮处在盎然的花坛前的一大一小,小孩见到齐宿笑的很开心,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小不了。 “齐哥哥,下次你还要来找我玩哦!” 齐宿蹲着身子跟他平视:“好,你乖乖做完手术我就来。” “说好了,拉钩。” “拉钩。” 这边刚拉弯钩,又有小孩从背后抱住齐宿的脖子,拉着他去玩,他的表情无奈又温柔。 真受欢迎。 树荫好似给两人划出了鲜明的分割线,区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那里天真温暖,她这里阴暗寒冷。 她转身准备离开,回到她的世界去。 可弯腰被孩子拉着走的齐宿,毫无征兆地朝这边看来,看到她的那一刻,顿时,笑盈盈地。 “知恩,你要来一起赢糖吗?” “……”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因他痴爱的视线,热烈的笑容融合。 树间的光影点点晃动。 不知是谁的心在跳动。 第197章 埋下种子 下属眼见她的目光恍惚。 他默默退场。 他想小姐暂时应该不需要他了。 就是他这么一走,薛知恩这么一恍神,她被拉入另一个世界。 血腥的杀戮变成甜甜的糖块。 只在一念之间。 …… “小姐放话了,请你们带着人马上离开吧。” 下属留完这句话,便消失不见。 “她还真站起来了?” 云姿站在住院部,视线阴沉地注视着那道高挑的身影,讥讽。 “就是那个小白脸帮的她?她给那个男的花了多少钱?” 齐宿的身份不难查,他在艺术圈太出名了。 云姿听完,表情从不屑变得万分难看,再到另一种浓烈的恶意。 “这是被放长线钓大鱼了啊。” 哪有人会无怨无悔地帮助别人,特别是遇上薛知恩这座金山,在她眼里薛知恩明显是被人给盯上了。 居然会傻傻到相信一个陌生的男人,相信爱情,跟她那个妈一样好骗,她妈最起码知道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不吃亏。 而她呢? 她最好被人敲骨吸髓,剥皮吃肉。 看着楼下轻挑眉梢的女生,她恶毒地想。 云姿见到的云薇儿没受什么伤,她很意外,但精神状态要比之前还要萎靡,古怪。 “薇儿……” 云薇儿看向她,爱她的母亲,她想起崔商的话。 她忽然不知道该去最恨谁。 把她砸废的薛知恩,可恨。 利用她真心的崔商更可恨。 那欠下一切债,让两辈偿还的母亲可不可恨?薛叔叔可不可恨? 她的人生彻底无望了。 她无所谓,她可以随便恨谁。 但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她问一直以来对她关怀备至却没放弃备孕新孩子的母亲。 “妈,你能不能跟薛叔叔离婚?” 云姿愣住了。 似乎很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不是薛知恩威胁你了?你告诉妈妈。” “没有,她没有威胁我。” 反而是她让自己清醒了,云薇儿又问了一遍。 “妈,你能不能跟薛叔叔离婚?” 我们走吧。 先结束吧。 “你这孩子,”云姿对她的眼神加上了几分责怪,“你的身体离不开护养,妈妈也一直拜托你薛叔叔给你找医生,离婚了这些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我不需要!” 云薇儿突然爆发:“我不需要这些!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废了!妈妈,离婚吧!离婚吧!!” 跑吧!跑吧!! “不可能。”云姿也冷下脸,“你会有个弟弟你忘了吗?已经到这步了,我不可能离婚,不可能半途而废,你不要再闹了,跟我回去。” “……” 我们结局既定。 云薇儿痛苦地捂住脸,她颤抖着声音说:“……妈妈,我想见个人。” “谁?” “薛知恩。” 云薇儿想见她这是云姿没想到的,她本想再拒绝,可她精神随时有可能崩溃的女儿无法承受她两次冷脸。 住院部后面是病人的活动区域。 “姐姐。” 坐在轮椅上的云薇儿望着在跟孩子划拳的她。 “我想跟你聊聊。” 闻声,齐宿也看了过来,云薇儿的现状清晰可见。 他想起薛知恩的话——那个人,半身不遂,终身挂尿袋。 云姿被云薇儿赶到远处廊下,警惕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疯子,随时有可能掀翻她女儿的轮椅。 “如你所愿,我把崔商弄得半死了,你不跟我聊聊吗?” 薛知恩不想跟她聊,冷漠地转过头,跟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好似她不存在。 这无疑像锥刺扎入云薇儿的神经。 骤然,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吼—— “薛知恩!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永远都在漠视我!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从前是,现在也是!”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跟你比,我不知道到底在比什么?又为什么我比不过你?为什么大家都爱你?!” “为什么你能轻而易举拥有一切?!!” 空气骤然静了。 轻而易举拥有一切? 说得好轻巧啊。 薛知恩慢慢起身,在场有三个人同时提起了心脏。 “你想干什么?”云薇儿屏住了呼吸,对她本能的恐惧刻入骨髓,“这里有这么多人,对我动手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薛知恩弯腰按住她的轮椅扶手,直视着她蕴含惧怕的眼睛。 问出一个问题: “你恨我吗?” “……” 因她的那些发疯的嘶吼,家长和护士将病人们往住院部带,这处变得无比寂静,就连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都那样清晰。 云薇儿双手紧握:“我恨死你了。” 说到恨她,云薇儿有无数话想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以前恨你,你把我弄得这样悲惨后,我更恨你了!” “那你觉得——”薛知恩的视线向下,“先被你毁了双腿的我恨你吗?” 云薇儿愣了。 这是什么问题。 这还用问吗? “你……你当然恨我啊!你那么想杀我!你也恨死我了吧!” 她曾经多么明亮从小到大一直被当作对照组的云薇儿最清楚。 她当然会恨毁了她的她! “不,”薛知恩平静地凝视她的歇斯底里,说,“我不恨你。” 云薇儿:“……” “……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恨我……?” 云薇儿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不恨你。” 爱跟恨相依存,他们,薛知恩一个都不爱, 谈何恨? “你知道吗?”薛知恩跟她说真心话,“如果我母亲没有死,我或许不会怪你弄断了我的腿,我也不会那么对你。” “你在胡说什么……” 云薇儿觉得她真的疯了! “我不接受崔商,”薛知恩娓娓道来,“就是不想卷入他们上一辈的纷争,是你,把我拉进来了。” “所以——” 薛知恩直起身,像是仍然是那张漠视一切的脸,仍然是冷漠命令的语气。 “我给你主动权,从你开始的路,怎么死你可以自己选。” “……” 云薇儿听懂了。 她冷汗直冒,脸上的表情从惊恐骇然,快速变化,某处名为理智的精神终于因为她的一席剖白断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儿,薇儿,她跟你说了什么?”云姿着急地询问她,“她是不是又恐吓我你了?不要怕,你跟妈妈说……” 云薇儿笑完,忽然,拉住‘爱’她的母亲,仿佛透过她抓住了根源,她说:“我恨你!” “我恨你们所有人!” 云薇儿彻底疯了。 薛老太太通知人把她送进疗养院,云姿苦苦哀求,甚至用她在对方眼里不如潲水的膝盖下跪,都没让老太太改变心意。 丫头给她揉着太阳穴,老太太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眼下首哭成泪人的云夫人,又厌烦地闭上。 “你要看开些,我们薛家养着个仇人,已经是能出名的良善了。” 她要是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恶人了。 但无法,她不是这样只顾享受珠宝名利的贵妇可以斗的。 她抬抬手,一尊大山就将她压死了。 恨啊,屈辱啊。 激起云姿对薛家更强的欲望。 只要忍下去。 那位置她总能坐一坐! “没事的,薇儿,妈妈会去看你。” 云薇儿最近少有能清醒的时候,她问: “妈妈,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妈妈不会放弃你的,”她保证着,“我会去求你薛叔叔,很快就把你接出来。” 云薇儿没说话。 云姿总感觉她在想些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 云薇儿入院的第二天,她就被消失已久的薛景鸿派人接了出来。 那晚他也回来了。 云姿看到人到中年却仍旧挺拔俊逸的男人欣喜若狂,好好打扮了一番,去迎接他。 他一字未说地推开她凑上来的娇躯,说:“照顾好女儿跟自己。” 便匆匆离开了。 云姿虽失望,却感到心口发暖。 “接回来了?” “是,”管家说,“人刚到就叫接回来了。” 老夫人难得沉默。 她拍拍牛阿花的手,素来强势的双眼竟难得有几分哀叹。 “若是我护不住你了,就去找她,你跟她关系好,她不会不管你。” “您说什么呢,”牛阿花不懂,她傻,“您会长命千岁。” 老太太笑:“那不成怪物了。” “这世上可没有您这么好的怪物。” “油腔滑调的丫头。” 虽是嗔怪,薛老夫人却是叫哄得开怀。 “她要是有你一分乖巧懂事就好了。” 要是有一分,她也能安心了。 可就偏偏这一分都没有。 一分乖巧懂事都没有的薛知恩此时站在鱼缸前面捞鱼。 “知恩,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和蹲在鱼缸前等吃的小猫咪同时一激灵。 渔网掉进了鱼缸,她欲盖弥彰似的往鱼缸前挡了挡。 齐宿不愧是她肚子的蛔虫,一看就猜到她要干嘛了。 “它有猫粮吃,你太惯它了,它想吃你就给?你看看,”他揪起堪比小型煤气罐的猫猫,“它都胖了五斤了,再吃要成气球了!” “才二十斤而已,哪里胖了?”薛知恩一把抱过‘孩子’,“你不要弄疼它了!” “喵喵喵!” 齐宿瞪着在她怀里得寸进尺,帮腔的家属猫,它就是蛊惑纣王的妲己! “反正不许再喂了。” 齐宿有点生气了,气猫。 “我就是看看那条鱼,没有要喂猫,你凶什么凶啊?” 薛知恩抱着猫,瞪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齐宿:“……” 他哪里凶了? 薛知恩抱着猫猫去了沙发,那架势好像不想跟他好了。 看得齐宿感觉如果分手,她会跟他抢家属猫的抚养权。 等等。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怎么会分手呢。 齐宿拿着新买的小老鼠逗猫棒凑过去,小猫咪竖起了耳朵,‘叮铃’一声,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薛知恩两手空空,她瞪向齐宿:“你故意的是吧?” 得逞的某狗钻进她怀里,虚虚枕在她的腿上,眼睛亮晶晶地说。 “不要抱它了,来抱我吧。” “我不想抱你,”薛知恩冷漠无情,“起开!” 齐宿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不放:“抱抱我嘛,抱抱我嘛~知恩你最好了,最好,最疼爱我了~” 烦死了。 薛知恩恶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低头…… 此时一只大手挡住了屏幕。 镜头晃动,陷入漆黑。 齐宿说:不给你们看。 鱼缸里那条鱼状态还真有些不对,被误会的某只猫朝他冷哼一声,不理他。 让你冤枉我。 齐宿只好抿着红肿的唇瓣先去看过滤器和控温的运行有没有问题。 这些热带鱼金贵,不好养,一言不合就死给你看,不像老板送他们的小锦鲤,随便扔水盆里扔点面包屑就活给你看。 齐宿在找攻略研究鱼的情况。 薛知恩趴在亮堂堂的鱼缸前,被照亮的眼睛随着里面漂亮的尾鳍慢慢转动。 那天回来之后,她没再去关心薛家跟崔商的任何事,他们死不死,活不活,她都不想管,她觉得烦,所有人都被她打发到了九霄云外。 除了—— 齐宿这个踹不走,骂不跑的缠人精。 齐宿只住了一晚的院,就要跟她回家。 “你的伤怎么办?” “都是皮外伤,一点都不严重,”他黏腻腻地说,“还是看不到你,不能跟你在一起,对于我来说比较严重。” 薛知恩:“……” 回来的那夜,她躺在床上放空,问被她赶到床下‘狗窝’的某男。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脑袋趴在她的床头,白天有太阳,夜晚有星星的杏眼闪烁着说。 “我想帮你排忧解难。” 是排忧解难,还是让她难受,跟她作对? 薛知恩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咬死他。 “喂。”薛知恩抬头,去看站在身边拿着ph试纸的男人,“你找到原因了吗?” “应该是新缸综合症,”齐宿摸摸她的脑袋说,“没事,我调整下水温,适应适应就好了,别担心。” “不过只是几条鱼而已,”薛知恩拍开他的手,“谁会在乎。” 齐宿看着她盯着鱼不放的视线,心想—— 你这可不是不在乎的样子。 他不要脸地笑着说:“这怎么会只是几条鱼呢?” “这些不是我们共同养的‘孩子’吗?” 第198章 害怕你消失不见 薛知恩:“……” 薛知恩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他。 她口出惊语:“我可不会生鱼。” 齐宿:“……” “哈哈哈哈哈,”齐宿笑得停不下来,眼角挤出几滴生理眼泪,他配合她的思维,仔细想了想,“我买的,那按理说应该是我‘生’的。” 齐宿靠在鱼缸上,内壁耀眼夺目的照明灯,映透了他半张脸,漂亮到无话可说的脸也灿烂到没边了。 他笑着指薛知恩—— “你是爸爸。” 再指着自己,嘴角咧开,眼尾弯成月牙牙:“我是妈妈。” 薛·爸爸·知恩:“……” “你就是有毛病,大毛病。” “你是指爱你病入膏肓吗?” “……”薛知恩想吐,“好恶心。” 齐宿眨眼,双手比心:“好爱你~” 他总是不吝啬对她倾诉爱意。 薛知恩头也靠上鱼缸,热带鱼的鱼缸,在恒温加热器的作用下不再像之前一样冰凉,鱼缸壁温温的,搞得她的心也温温的。 她望着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恍恍惚惚地问: “谈恋爱都是这样吗?” 好傻。 齐宿也不知道,他也没谈过。 但…… 他知道,他对薛知恩就是这样,一看到她脑子就都丢掉了。 只想跟她贴贴抱抱,说爱她,爱她,爱她,爱她~ 恋爱中的人都很傻,尤其勾引到偶像的齐宿,更傻。 现在的他去测智商估计只有个位数。 为什么不是零? 因为他要留着点脑子给他家知恩洗衣做饭啊~ 不过,齐宿有件事倒是没说错,薛知恩真的太惯孩子了。 饭后,他看着跟小猫咪玩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零食柜的知恩。 “我说过不要再喂了,它真的要超重了。” 薛知恩连忙捂住猫猫的耳朵,眼神谴责:“你怎么能对小猫咪说这种话?” “你太过分了!坏狗!” 齐宿:“……” “小猫咪也该听点忠言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谗言?”薛知恩把坏狗‘打’倒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齐宿躺在地毯上,视线漂移。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打他肯定是白打,薛知恩盯着他想了想,把邪恶的爪子伸向他的咯吱窝。 齐宿是不怕痒的,但这可是薛知恩在挠他,他咯吱窝不痒,心也会痒啊。 托着她的腰,在地上边扭,边笑,边道歉: “哈哈哈,我错了,我才是谗言,我才是谗言,我给小猫咪道歉,哈哈哈,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吧——” 也不知道他在跟那只小猫咪道歉。 反正姓薛那只是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的。 ‘哔——’ 【我们已切换到绿色频道】 【拒绝黄赌毒从我做起!】 …… 齐宿爸妈最近没什么旅游的计划,倒是热衷于把二人叫过去吃饭,显摆齐爸爸的手艺。 第一天刚去人家家里拜访,第二天就把人家儿子送进了医院。 说实话薛知恩再见齐妈妈是很心虚的,已经做好了被谴责的准备。 但齐宝汝见到她还是跟之前一样亲切。 狠拍着她儿子还有伤的肩膀,笑道—— “我不说了嘛,我家这小子皮糙肉厚的,抗造,闺女没事就行,没白养这小子。” 齐宿:“妈,我肯定是你捡的吧?” “怎么说话呢,你怎么会那么不值钱,”齐宝汝不赞同道,“明明是楼下菜市场买鸡蛋送的。” 齐宿:“……” 后者也没值钱到哪儿去啊。 即便是再浓重的乌云过后,总会天晴,一切又回到日常的生活。 过了几天,鱼们适应了新缸,一条条活泼了许多,展开属于热带鱼靓丽的尾鳍。 一毛绒绒的爪子挠上鱼缸,想够里面游动的鱼儿,忽地,圆滚滚的毛球球被抱起,棕黑的毛毛耳朵抖了抖。 薛知恩贴着它刚在阳台被太阳暖得热烘烘的后脑勺跟它一起看鱼。 在打理龟背竹的齐宿看去,一人一猫躲在鱼缸前,看鱼能看半天。 真不怪他之前误会她。 这一小一大,真像窃窃私语,计划着偷鱼的坏猫猫。 晚饭,齐宿专门去市场捞了条鲈鱼回来清蒸,不忘分给小煤气罐罐一条小鱼讨好,生怕他跟薛知恩共同养的鱼崽被惦记了去。 猫猫开心地蹭蹭他:“喵~” 齐宿教育它:“不许再缠着她要零食,看看你胖的,像冬瓜插俩牙签。” 猫猫不喵喵了。 张口啊呜给了他的小腿一口,倒腾着‘牙签’腿跑去告状了。 齐宿抱着腿暗骂:可恶!心机cat!! 临近夏天就容易多雨。 午后阵雨说来就来。 以前最喜欢雨天宅家的大艺术家这可愁坏了,塞给她暖垫还不放心,没一会儿就问问薛知恩疼不疼,难不难受。 回答了几遍的薛知恩烦了,拽过他的衣领,堵住了那张只会知恩、知恩的嘴,用他剥开又热了橙子。 齐宿:“……嚼嚼嚼。” 咽下,继续—— “知恩……” 又被投喂。 “……” 来回几次,齐宿无奈透了。 “我是弄给你吃的,你怎么全喂我了?” 薛知恩直勾勾盯着他:“因为好烦你。” 在这样的境遇下。 这几个字,被齐宿自动翻译成——因为喜欢你,才投喂你。 我也不想沦陷啊。 可是她对我好好啊。 他脸蛋染上淡淡的红晕,心脏跳动,忍不住依偎上她,雨天外面的雷和豆子大的雨滴打在窗沿。 猫咪蜷缩着身躯躺在沙发旁的地毯,他怎么抱也抱不够的猫猫蜷缩在他的怀抱里,电视机里放着适合雨天的轻松电影。 怀里的人儿动了。 薛知恩枕在他的大腿上,望着他,安静时,她总是喜欢望着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 猫咪为什么一直盯着主人看? 这个问题齐宿刚养猫时曾经查过,网上有很多答案。 最多的是准备攻击你,或是好奇,观察,提醒,其中还有一条答案是—— 害怕你死掉,害怕你消失。 这个答案当时被他一笑置之地掠过。 他养的猫,是他一把手拉扯大的开朗小猫咪,他也极少出门总陪着它,怎么会这么缺乏安全感? 但薛知恩不一样,她不是他养大的,跟她相处地越久,齐宿越能感觉到问题。 有这想法冒头,齐宿半开玩笑地问她。 “你总是盯着我看,是怕我不在吗?” 第199章 小狗祈祷着,要永远在一起 薛知恩:“嗯。” 齐宿:“……” 得到了完全没想到的答案,齐宿的心漏跳了足足一拍半。 薛知恩只是出了这么一声,便不再说话了,搂住他的窄腰,往他怀里埋了埋。 齐宿知道她这是困了,他轻拍她的背。 他不该继续问的,但一步一步被她喂大野心的齐狗实在忍不住,他慢慢弯下脊梁凑在她耳畔,很小声很小声地乞求。 “薛知恩,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没有回答。 薛知恩睡了。 虎口带动齐宿的拇指,他贪恋地、眷恋地轻轻摩挲她的肩头,眼底浓厚的爱意像滚烫的糖浆,又热又甜,还黏。 不小心粘在身上就甩不掉了。 很讨厌。 薛知恩眨了眨埋在他小腹的眼睛,揪着他的衣角的手无声地握紧了。 其实,薛知恩很卑鄙,她才是那个坏人。 她一边贪图齐宿怀抱的温度,一边不给他承诺,让狗狗一腔热忱地付出。 齐宿不傻,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愿意啊。 别说她只是不给他承诺,不给他名分了,就是天天打他,骂他,把他当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意。 他也甘之如饴,每天因为看到她而兴高采烈。 他就是这么好满足,但薛知恩太坏了,她没一直打他,骂他,把他当玩意,当免费保姆,她人太好了。 齐宿无法避免地变得好贪心。 他好想要名分了。 好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他没有想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只是想跟好爱好爱的人在一起而已。 人人都夸他命好,人人都羡他人生圆满。 如果他命真的好的话。 求求了。 小狗跪着祈祷。 一定要他跟薛知恩一直在一起啊。 他愿意用他的一切来换。 …… 天热了,北城的夜市也开始出摊了。 偶尔被齐宿从被窝里叼起来逛早市的薛知恩还是第一次逛这种夜市。 夜市出摊这一块,算是邵扬的地盘,有好几个小摊子有熟悉的面孔。 “两串铁板鱿鱼,谢谢。” “好嘞。” 齐宿牵着薛知恩的手,单手扫码,跟她说: “程姐,在前面支了个摊子,这个季节她直播要是不忙,就会来摆摊凑个热闹,我们一会儿过去。” “哦。” 他们两个大闲人今天又帮五楼接了孩子,小孩写完幼儿园布置的作业说想找妈妈,两人一拍手,闲着也是闲着带孩子出来逛逛。 两串铁板鱿鱼,薛知恩一串,程籽一串。 齐宿? 齐宿伺候他家知恩就饱腹了。 摆摊挺无聊的,程静昀闲着也是闲着,开起了直播。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吃播,做饭视频舒服,性格不端着,更别说人也长得也和观众的眼缘,开播很快就涌进来一些老粉支持。 【姐姐开播了!】 【姐姐好~】 【姐姐晚上好啊。(笑脸)】 “你们好,你们好。” 程静昀照例跟他们打招呼。 【姐姐今天出摊了?呜呜,我刚从老家回学校,错过了。】 “没事下次回来姐请你吃水果。” 【呜呜呜,姐姐真好。】 【什么?我也要,我也要!】 “哈哈,都有都有。” 【今天小橙子不在吗?】 程静昀看了眼手机:“他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他邻居哥哥一会儿带他过来。” 她的id叫大橙子,她儿子当然就是小橙子啦。 “来了,来了,刚说就来了。” 程静昀看见远远朝她招手的小程籽。 夜市的小吃薛知恩都是第一次见,东张西望很是好奇的样子,她看到啥,齐宿就给她买,吃不完没关系,可以喂狗(他)。 这份好奇持续到坐进程姐的摊子里还在乱看,齐宿无奈掏出纸巾弯腰擦她嘴角沾上的酱汁,温声问: “还想吃什么?你坐在这儿,我去买。” “那个。” 薛知恩也不跟他客气,指着对面的鲜奶冰激凌。 随着闲聊,进入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 程籽把他做好的作业也带来了,程静昀低头翻页检查,没注意摄像头被书包撞得偏开了些。 今晚她也不挂车卖水果,就闲聊,有些人好奇点了进来,流量格外好。 很快就有眼尖的认出坐在程静昀身边的薛知恩。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姐姐身边的是……】 【那是薛知恩吧?】 【肯定是她没错,我十年老粉!!!】 【薛知恩是谁不知道,但是好漂亮,让小姐姐把脸转过来!】 【薛知恩是谁你都不知道?这网算是白上了。】 【所以薛知恩是谁啊?】 【薛知恩是……】 直播间里明显有薛知恩的粉丝,很快就把她的事迹简洁介绍了一遍,因为认真说今晚根本讲不完。 这才有人想起一年前霸屏热搜,曾经璀璨如日的前滑雪运动员。 那边有卖气球的小推车经过,薛知恩的目光被吸引,恰好正脸入镜。 弹幕全面停滞了几秒。 一部分是因为确定了这就是消失已久的薛知恩。 一部分是被那张未施粉黛的盛世美颜给震撼了。 【薛知恩就是薛知恩!!】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看看我,看看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失踪啊?!!】 【现在官号都没有人运营了!】 【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确认那确实是薛知恩没错,众人才想起件事—— 她不是跟崔选手一同退役结婚去了吗? 接受现实的粉丝一直在等媒体的婚讯。 谁都没想到,她会在这临夏的夜晚,出现在一个小吃播的直播间。 还有,刚才那个对她温柔备至的男人又是谁? 那明显不是串串崔商。 太多疑问了。 直播间一下子炸开了锅。 薛知恩就像平静油锅里掉进去的水。 【橙姐,橙姐!!我给你刷嘉年华,你让她来说两句话!!!】 【我求求你了!】 【我是女友粉,我要破防了,那个男人是谁?!】 【薛知恩!知恩!看这里啊!妈妈在这里!】 程静昀还在认真看她儿子的绘画作业,上面是一只猫四个人。 小程籽说:这是哥哥,这是姐姐,这是他自己,这是妈妈。 程静昀忍不住笑了,摸了两下他的脑袋夸奖,没发现直播间因为薛知恩的出现疯狂飙升的人数和不停闪动的礼物动画。 “静昀,你快看你的屏幕啊,怎么一直闪?” 第200章 大家好,我是薛知恩 隔壁卖花的摊主看到她的手机提醒。 “嗯?” 程静昀这才抬头,入眼就是平台最大的礼物动画和哗哗往上滚的弹幕。 吓得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薛知恩和买冰激凌回来喂她的齐宿入镜了,立即把手机屏幕转过来。 齐宿的动作太过亲昵温柔,蹲在她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她,捏在手里的纸巾时不时蹭蹭她的嘴角,眼神就没离开过她一秒。 即便只露了半张侧脸那浓稠丝丝黏黏的爱意透过屏幕也能感知一二。 【那到底是谁啊?!!!】 【我也想知道,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她什么时候回的国?】 【橙子姐,你最好了,快给我们看看,让她跟我们说说话!】 【主播,主播,主播!要看薛知恩!看薛知恩!】 【主播你们认识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跟身边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 【就算回国了,她不应该在继承家业吗?】 【她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啊?】 【主播!让她接电话!!!】 接着又是一阵夸张的礼物动画。 做自媒体以来这是她直播间第一次有这个体量的人气,程静昀一时卡壳。 她觉得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想赶紧把直播关了—— 但这时手机推送了一条wb爆点热搜…… 薛知恩上热搜了。 她含着冰激凌球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儿。 程静昀在旁边眼泪汪汪地疯狂道歉: “知恩,是姐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比起内疚到快要死掉的程静昀,薛知恩这个当事人倒是淡定的很。 她咽下嘴里甜凉凉的鲜奶,问:“直播关了吗?” “还没,还没,”程静昀连忙拽过静音的手机,“我马上就关,我马上关!” “不用。” “啊?” 程静昀一懵,以为听错了。 “不用关,”薛知恩说,“我可以跟他们说说话。” 程静昀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齐宿,青年低垂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好似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支持。 “……” 黑屏静音许久的直播间。 重新调整。 这次那张曾经活跃在各个活动的清绝脸蛋出现在直播画面。 女生朝镜头招了招手,像从前每次见面会上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薛知恩。” “前单板滑雪职业运动员——薛知恩。” 一个‘前’字,将曾经与现在确切分割。 弹幕静了十秒,她的粉丝蜂拥而至。 【呜呜呜呜,真的是薛知恩!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我好想你,好想你啊啊!】 【我的知恩是不是瘦……胖了?】 薛知恩舀了勺冰激凌,看着他们不断刷新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退役啊?!】 【真的结婚去当家庭主妇了吗?!】 【不会都有孩子了吧?!!】 一代奇迹样的天才居然梦想是家庭主妇,这是他们这些粉丝最不能接受的,但这也不过是媒体的一面之词。 他们更想从她本人口中听到回答。 即便这个回答晚了整整一年有余。 “我没有结婚。” 薛知恩说:“我不是为了别人退役。” 这句话,对于曾经对她崇拜的女孩无疑是一剂强力的定心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你不会因为那种原因退役!】 【真是要哭了,呜呜呜——】 【多亏我当时坚定,把那些粉转黑的墙头草骂走了,现在超话都干净了很多】 【我,我,我也相信知恩没脱粉!】 【那是为什么退役?】 既然结婚不是退役理由,那么对于职业生涯本就短暂的滑雪运动员来说—— “是身体原因。” 【……】 弹幕又静了。 接着刷屏询问她身体怎么了。 【没有复出的可能了吗?】 薛知恩的回答是:“我已经正式宣布退役了。” 正式宣布退役的运动员,基本不会再复出。 有人不断哀嚎,有人接受现实。 但更多的是好奇她为什么回国,为什么在边陲,为什么身边有个黄毛! 【什么时候回国的?】 薛知恩:“比较早了。” 【怎么在北城啊?】 薛知恩:“家在这边。” 【刚才那个买冰激凌的男生是谁啊?】 薛知恩:“……” 【是朋友吗?】 【男朋友吗?】 有粉丝带着祝福的好意询问。 【是不是也快要结婚了呀?】 这样几条弹幕落入薛知恩眼底,手里的冰激凌外壳化出水滴,沁在指尖,冰冰凉凉的。 为了避嫌,齐宿站在另一边,抱着手机透过直播画面看她。 她的每一句话都影响着他的心,从自我介绍,到回答反应。 对她的心疼还未彻底消散。 她的沉默又成功让男人扣紧了按在手机指节。 她会怎么说呢? 是像之前一样直接无视这个问题吗? 还是…… 齐宿张扬的金煌发色下,白皙的耳朵微微泛红,心脏勃动。 但这份羞涩的红晕没持续多久,就彻底消失了,转而变成更冷的白。 悦耳动听的女声自屏幕里传来,冰冷又有力量—— “不是朋友,也不是男朋友。”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 静—— 直播间仍旧热闹,已经退出大众视野的运动员的私生活不过是一段很小的插曲。 可直播间之外,在嘈杂的夜市本来不停跳动的心脏好像静止了,连同血液。 临近炎炎夏日,却像坠入冰窖。 程静昀听到薛知恩的否认,连忙去看齐宿,果然看到他发白的脸,心里一咯噔。 低声安慰他:“你别多想,可能只是还不方便在网上公开你,你们的感情有多好你自己是知道的。” 齐宿没说话。 沉默在他周身蔓延。 程静昀的心都紧了紧:“小齐……” “程姐,”齐宿忽然开口了,朝她笑笑,“我知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瞅见他嘴角那抹牵强的弧度,程静昀也说不出多少安慰的话,只能说: “小齐,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姐,我没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他在那一刻傻傻祈祷薛知恩可以默认,甚至有一丝妄想她会开口承认。 但是,她完全否定了他们的关系。 第201章 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否定。 否定掉他们不正常的关系,其实是好的、是正确的,证明她的心理趋向健康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他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抛开那场过家家一样的恋爱游戏,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心脏好难受。 好想死。 …… 夜市的热闹持续到晚上十一点。 程姐收摊,直播结束。 至于热搜和想深扒薛知恩现状的媒体自然有人去解决,她只需要回家洗澡睡觉。 齐宿先去开车。 他今晚格外沉默、冷淡,具体表现为牵手都没有十指相扣,跟她实话不用温温软软的语气词,自认为硬邦邦的。 由于太过隐晦,薛知恩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她在停车场外,放空的目光停在虚空,直到一辆小推车经过她身边。 “姑娘,让一让。” 是程静昀隔壁的摊主。 向日葵的花期要到了。 摊主早上从大棚进了一批,没想到不如玫瑰好卖,正唉声叹气失策,身侧突然移来一道阴影。 从停车场出来的这段短短的距离,在车上齐宿想了好多。 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那么贪心。 他不能真的死死抓着她不放。 她是自由的。 她不属于他。 或许,他该跟她说清楚。 说……分手…… 没关系。 齐宿吸吸鼻子想—— 他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就算她不愿意当他朋友,他也可以在暗处偷偷看着她。 只要她平安幸福就好。 他可以退场,默默守护她。 就这样下定了决心,齐宿准备等会儿她上车就跟她说清楚,不再这么折磨自己的心脏,也不再站着不属于他的位置了…… 车下,心情沉重的齐宿刚拉起安全带要下车帮她开车门,副驾驶先一步打开了。 “齐宿,你好慢。” 轻轻透透的一声埋怨和清新扑鼻的花香一同席卷狭小的车内空间。 齐宿愣愣地看着抱着一大捧向日葵上车的女生。 她说:“送你的。” “……” 齐宿的车厢,连同他狭小到只能安置一人的内心猝不及防被花和爱人填满了。 “……哪、哪里来的?” 他握紧花束,声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薛知恩说:“垃圾桶捡的。” “……” 今天不是情人节,垃圾桶能捡到包装精美的花束吗? 还有薛知恩可不是会去翻垃圾桶的猫。 他来时分明恰巧看见花摊老板喜气洋洋的脸…… “知恩,你学坏了,”齐宿说,“……会骗人了。” 骗网友。 也骗他。 因一束花,齐宿的心口滚烫,像打进去一颗染着火的子弹,烧燎了肺腑脾脏,将他烧死了。 但要怪就怪薛知恩,怪她说出那些否认的话,再像对待爱人一样别扭地送他鲜花。 要怪就怪她! 他现在贪心地想把她整个吞了吃掉。 来不及回家,在单元门口,正解安全带的小姑娘就被按在车门上,炙人的气息狠狠打在脖颈,下颌,唇角,鼻尖。 死死钳制,拼死纠缠。 薛知恩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对他又打又踢,都没能把这条狗从唇上拉开,直到他吻够了,才给她一些呼吸的间隙。 “你……你……干什么啊?” 薛知恩喘息着,整张小脸漾着缺氧的红晕,眸子水荡荡的。 齐宿舍不得放开她哪怕一分一秒,他紧紧环住她的腰,心想要怪就怪你。 怪你对我这种野狗这么温柔,怪你不在我得寸进尺的时候咬断我的舌头。 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你! 齐宿深埋在她的颈间,不停嗅她身上的馨香,拥抱的力道似要把她塞进身体里同生共死。 “你准备抛弃你的狗了吗?”他哑着声,在她颈窝闷闷地说,“送我从‘垃圾桶’捡的花是不是在告诉我,我以后要去垃圾桶捡吃的了?” “你在说些什么?” 薛知恩感觉莫名其妙。 齐宿想哭,眼尾红红的,万分的委屈萦绕心头,他好没有安全感,感觉随时会被抛弃。 就是这份被她勾起的委屈、贪心让他的神智无法清醒了,他滚着热意的大手探上她的腰肢。 薛知恩一愣,不适应地往后躲了躲:“你放开我,我要下车……” 齐宿不放开她,他的手已经摸上她后背的肩胛骨,眼眸晦暗如沸腾的潮水: “知恩,我好想……” 薛知恩以为他想不该想的,刚想恶声拒绝,就听见这条压着她的可怜大狗狗说。 “我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 比不该想的还不该想。 “我好想,好想,好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就像兜不住‘我爱你’这三个字,齐宿照样也兜不住想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妄念,就差跪在地上向她乞求—— 不要抛弃我。 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薛知恩什么都没说,望着车顶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上楼。 以往的沉默齐宿可以当做她同意的默认,但在这种事上,他心里没底,也没法默认。 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鼓起这辈子所有勇气,问:“我们、我们可以当一对普通的情侣吗?” “你指什么?” 齐宿耳尖爬上羞赧的薄红:“不是游戏,就像普通的情侣,牵手,拥抱,接吻,结……”他卡了一下壳,说,“结婚。” 薛知恩盯着他羞羞怯怯的蠢模样,一股烦躁缠上心头,她调头就走。 但今天的齐宿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抓住她的袖口,又搂紧了她的腰,不让她走。 “给我个准话好不好?求你了,知恩,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脏会为他提高一点点频率,可为什么?为什么…… 薛知恩的脸完全冷了下来。 她从不仰头看人,一把将他的狗脖子拽了下来,清晰的嗓音没有丝毫温度。 “你凭什么冲我提要求?你以为你算什么?求求我就会什么都答应你?是不是我最近太给你脸了?” 齐宿的后颈是疼的,但不比他的心。 “是啊。” 薛知恩皱眉:“什么?” 男人伸出手指很轻柔地抚平她的眉心,眼中荡着冗杂的痴惘的情愫: “就是你最近太给我脸了。” 让我分不清梦和现实。 让我想不顾一切把你留住。 怎么办啊,薛知恩。 我要疯了。 第202章 破大防了 忽地,齐宿抚摸她眉间的手改为捧住她的脸颊,堪称疯狂的吻落下。 似是在卑微哀求,又似是从她唇齿的温度间寻找答案。 薛知恩呼吸不得,怎么推搡他都不起来,烦躁愈演愈烈。 ‘啪——’ 带着戾气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上他的脸颊,白瓷样的脸颊骤然发红,唇角渗出一点点血丝,生疼,脑袋嗡鸣地疼。 “疯了就滚出去!不要冲我发疯!” 薛知恩咬着发麻的唇瓣,眸中似燃着一团愤怒的火苗。 她很生气。 “……” 与之前每次的兴奋不同,这次齐宿漂亮的褐色眼仁里泛起从未有过的悲伤。 薛知恩同样生疼的指尖微微蜷缩。 “对不起……” 狗道歉了。 可狗就是狗,不知死活,不长记性。 这一巴掌还不够,不够他停下。 把嘴角那点血,全喂给她后。 他按住她打在自己背上的手:“知恩,你不能打我。”放在脖颈,喉结刮蹭掌心,“你要杀了我,等我彻底断气了,”深沉的眸底像烙铁似的映着她,“我才能停下。” “唔……” 薛知恩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动情,是气的,她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她使力扼住他的咽喉:“你是不是真想死?” “嗯……”他哑声说,“你杀了我吧,我想死在你手里。” 既然不能不抛弃他,那就把他杀了好了。 “你杀了我吧。” 但压在他喉间的手迟迟未动,最后慢慢松开了…… 嫌弃的女声缓缓响起:“杀你脏了我的手。” 是怕脏手还是舍不得? 齐宿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份膨胀的贪婪又被她喂大了一点,他的心在狂跳。 都怪她。 “……够了,够了!你到底有完没完?我不想再亲了!放开我!” 薛知恩被齐宿困在两臂之间,逼在沙发的角落,男人含着热气的哀求声声入耳。 “薛知恩,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我现在没有你活不下去了,我求求你……”齐宿呜咽,“都怪你,都怪你……” 怪她什么? 怪她长嘴了,能让他亲? 薛知恩气得想咬死他。 “我……我什么时候说要抛弃你了?” 薛知恩真是万分不解。 她什么时候说要弃养了? “……” 齐宿抬起头,一双狗狗眼湿漉漉地看她,都到这一步了,他也不要什么脸和羞耻心了。 那些东西没有薛知恩万分之一重要。 他期期艾艾地说: “你在直播的时候说……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当然我不是说要逼你承认我……” “那你还说什么?”薛知恩踹他,“起开!” “不是……” 齐宿要哭了,别别扭扭地揪紧自己的衣襟,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这样算什么黄毛混混? 黄毛狗狗还差不多。 薛知恩也没有好脾气跟他浪费时间,把他踹开些,就要起身。 “别走,”齐宿不管不顾地抱拽住她的衣角,乱七八糟地说,“我就是破防了!你在直播间说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好难过……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不是吗? 薛知恩一愣,旋即冷笑: “那你想我怎么介绍你?难道想我公开说你是我男朋友?” 公开…… 听到这两个字,齐宿心尖颤了颤。 他是不敢想的,但,这都要怪她。 怪她把自己宠坏了。 怪她只是扇他巴掌,给他不轻不重的几脚,而不是往他身上扎刀子。 养过狗的都知道,狗骨子里就是贱的,不打不骂无法无天了。 你要是让它上沙发,那沙发就是它的了,你让它上床,床也是它的了。 你让它亲近、纵容它的试探,那主人也是‘它’的了。 “不、不可以吗?” 不可以公开我吗? 我是什么很丢人的狗狗吗? “我为什么要公开你?” 稍稍怔后,薛知恩的语气不近人情:“我又凭什么公开你?” 齐宿的表情忧伤,耳朵耷拉下来,眼圈红红的,感觉随时都要哭了。 不知道他在委屈些什么。 薛知恩觉得他得寸进尺,不知餍足。 “你不是不求回报无怨无悔吗?不是不求名分,想让我走吗?现在——” 她狠狠戳上他的心口:“你在跟我闹什么?” 前面的话无疑戳中了齐宿卑劣的贪欲,他脸色微微发白。 低哑的嗓音哽咽:“我……我……” 他‘我’了好久,却怎么都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曾经的他也没想过他会变得这么贪心不足,他以为他可以放下,可以恢复到没有薛知恩的生活…… 事实证明他错了。 大错特错。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他钝圆的眼角流下,晕湿了那颗小小的泪痣,像是润湿某人的心。 他哭着说:“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 薛知恩烦躁:“我没让你离开!” 他的泪反而愈来愈凶,揪住她衣角的手指泛白,将面料都捏皱了。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薛知恩……” 那些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怎么吃也吃不完,怎么吼也吼不停, 薛知恩好烦好烦,好气好气。 “别哭了,别哭了!我让你别哭了!!” 她猛地拽起他的衣领,拿过手机恶声恶气地说: “说那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我公开你吗?好啊,来公开!” 她点开相机,对准两人,‘咔嚓’一声,闪光灯下,毫无温情地捏紧他的下颌。 “来亲,来疯,来上床,现在就把咱们的亲密照挂到网上公开让他们看行不行?” 齐宿呆愣了。 不等他回神,狂风骤雨般的吻袭来,伴随着连续的快门声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不……” 当她的手探入他腰时,齐宿彻底慌了,慌忙阻止她,急得眼角又挤出几滴泪来。 “我不是要这种公开,不是要这种……我不是……” “你烦不烦?” 薛知恩耐心告罄,厌烦地咬上他脸颊上被扇肿的颊肉:“公开你又不愿意,你怎么这么多事?” 谁能想到她的公开是这样? 他们就不能健健康康地谈个恋爱吗? 齐宿:“我不是非要你公开我……” 薛知恩拆穿他:“装什么装?” 齐宿:“……” 第203章 好可怕的男妈妈 “我就是想让你公开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准备结婚,会领证,会相伴一生,行了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 齐宿破防大喊。 薛知恩不说话。 他一个人跟被丢弃的小狗似的,呜呜咽咽,念念叨叨—— “你好坏,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男朋友吗?为什么要跟网友否认?呜呜呜,我是你男朋友是不是给你丢人了?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要去捡垃圾吃了?”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你会不会跟别人结婚啊?我记得有好多人暗恋你,呜呜呜——” “薛知恩……我好难受啊……” 我要死掉了。 好烦。 他怎么这么啰嗦? 薛知恩不想听了,走又走不掉,他跟挂在自己身上一样,一个大高个,身体是黏的,骨头是软的,眼泪汪汪地扒着她不放。 “闭嘴!现在公开行了吧?” 她指着那些暧昧至极的照片。 “那当然是不行啊!!” 齐宿脸涨红了,去抢手机。 “这不行那不行,你到底有完没完?”薛知恩烦不胜烦,“不公开就放开我,我要去睡觉!” 齐宿气喘吁吁地夺过手机,生怕她真把这些照片发上网。 他发现从薛知恩这里要个承诺真的好难。 可是今晚他不想跟之前一样稀里糊涂地。 “先别睡,你对我就没有心动吗?”他眼神乞求,“哪怕一点,一点点?” 薛知恩面无表情:“对着你心不动,我不就死了?” 齐宿:“……” 薛知恩冷嗤他:“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我死。” 这冷言冷语,很奇怪,齐宿闻出几分温暖的味道。 不对你心动是因为我死了。 你还没有本事让我不心动。 这齐宿听到的。 他的耳根悄悄发热:“你又给我错觉……你总是给我错觉……” 薛知恩知道他说的错觉指什么。 她说:“那就是你的错觉。” 我不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齐宿闭了闭眼,环抱住她的腰,轻声重复,“我知道的,我知道。” 看着他卑微的痴态,莫名地,薛知恩不太舒服,可能是心口,也可能是被她缠住的四肢百骸,像有虫子在爬,在咬。 细细密密地疼。 下属满怀祝福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幸福。 似乎就在她手边。 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抓住。 即便她不想,对方好像也会抓住她。 但‘他’不敢过于冒犯,‘他’畏畏缩缩,哭哭啼啼。 既然唾手可得,为什么不占为己有? 不知道是不是烦躁压迫神经,还是他偏高的体温过于扰乱神智,薛知恩抓起他的衣领,问: “你想分手吗?” 齐宿被吓傻了,直摇头:“不,我不想,你不要跟我分手……” “那就不分手。” 没等他把话说完,这句话像一根甜丝丝的棍子当头一棒。 齐宿又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薛知恩拽紧他的领口,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重复:“不想分手那就不分手。” “……”齐宿声音颤抖,“你的意思是跟我当普通男女朋友吗?” “还有不普通的男女朋友?” 薛知恩见识少,她不清楚。 齐宿:“可以、可以结婚吗?” 薛知恩盯他,见羞羞答答,满含期待的脸,遵从本心,又在他唇上挨了下,挑起桃花样的深情眼。 “看你表现。” “……” 周围世界的空气全静了。 齐宿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她的呼吸,以及自己的心跳,什么被否认身份的酸楚全化作乌有。 只剩她的不分手和会结婚。 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怎么看见听见幻觉了。 “你的心脏怎么不跳?”薛知恩头抵着他的胸膛,抬头看他安详的俊脸,“你是死了吗?” 是死了。 看见一个老婆婆叫他喝汤。 今晚齐宿的心脏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死一会儿活,现在这颗心脏终于被浸泡在甜滋滋的蜜糖里溺毙了。 冲动之下说出那样的话,说实话薛知恩有些后悔,她不应该被他身上热乎乎的小狗味迷了心智。 她试图跟齐宿讲道理,让他对她死心。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脾气很差。” 齐宿黏黏糊糊地蹭蹭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好。 “不会啊,你脾气明明超级好,就算偶尔生气了,也超级无敌可爱~” 薛知恩看着他被刚被扇肿的脸颊:“……” 她脾气要是好。 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坏脾气的人。 她又说:“我打人还很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亲自动手打人,你的手也会疼啊,”齐宿心疼地轻轻揉捏她的手掌,“你人怎么这么好,打人还亲自动手,呜……” 齐宿要感动哭了。 薛知恩仍旧无语。 她说:“我还没怎么给你花过钱,都是你在给我花……” 她给的,他都没要。 “那是我心甘情愿啊,我的钱能给你花,我多荣幸啊,而且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齐宿一堆歪理,“说白了,还是在花你的钱。” “对不起,”他突然觉得薛知恩好可怜,“我白吃白住,还花你的钱,你让我进屋,让我抱你,让我亲,你真的好好——” “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 薛知恩:“……” 他没事吧? 像是得了什么‘痴恋薛知恩综合症’,跟傻子一样一股脑地爱,一股脑地付出,先前不求回报,现在要的回报就是跟倒贴钱的保姆一样伺候她一辈子。 病入膏肓。 好可怕的男妈妈。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应该害怕他,但这里没有正常人。 薛知恩缩进他的怀抱里,手不知何时覆上他薄肌下的平坦小腹。 齐宿一抖,遽然湿黏的视线粘上她。 薛知恩胡说八道:“你要是能生孩子就完美了。” 贤惠温柔的完美人夫。 齐宿的呼吸窒了两秒,也胡说八道:“我也想生你的孩子,我好想生。” 他来生,一个像薛知恩的孩子…… 来不及细细幻想,他眼前忽一花。 某只提起这奇怪话题的猫翻身把他按倒,她居高临下垂睨他的眼神又阴又沉。 “不许生。” “啊?”齐宿还有些懵。 “你不是都有我了吗?” 薛知恩叼起他衣襟,含混不清的字一颗颗打在男人的心弦。 “不许生别人。” 第204章 你会带着你的狗吗? 虽然薛知恩否定了齐宿的身份,但还是有好事网友录屏。 那样亲近的互动、拉甜丝的眼神,毫无意外,在网上掀起一波不小的风浪。 薛知恩在役时的形象素来乖巧,还有国民女儿的戏称。 如今退役却跟一个黄毛搅和在一起,很多网友接受无能。 嗑她跟崔商的cp粉也破了大防,连夜深扒黄毛的身份。 只是,事件没来得及发酵,热搜就被压了下去。 齐宿低调很少在媒体面前露面,何况他的形象还大变样,一般人可能认不出,但跟他朋友多年的几人不可能认不出来。 萧骋连夜来嘲笑:“不是朋友,也不是男朋友~” “那你是谁啊?齐大艺术家,你是谁啊?” 陈肆也在群通话里,接话说:“还能是谁,齐大舔狗呀。” 两个男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响彻卫生间。 齐宿在镜前整理自己睡衣的衣领,他看着镜中反射的自己,冷白的脖颈一块块或红或紫的齿痕遍布,被咬肿的耳廓骤然红了红。 陈肆:“怎么不说话了?齐宿你别躲在墙角哭。” 萧骋:“不会上天台了吧?” 陈肆:“我看他现在还舍不得。” “哈哈哈哈——还是你懂他——” 齐宿对两人的嘲笑置若罔闻,他拢拢衣领遮住那些小猫儿没轻没重的痕迹。 “你们不懂我现在有多幸福,怎么可能上天台。” 他得意地扬眉,全然忘了就在刚刚,他还难受得想死。 群通话安静了几秒。 兄弟们同情地开口。 “齐宿,倒也不用刻意伪装坚强,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是啊,我们都是你哥们,怎么会笑你呢?” 齐宿呵呵:“你们已经笑话完了。” 什么哥们。 都是狐朋狗友罢了。 他有薛知恩就够了。 贤夫良父·齐准备挂断‘损友’的电话,去哄他家知恩睡觉觉,狐朋和狗友马上哀嚎。 “你先等等,话还没说完!” 齐宿无情:“不说了,舔狗要哄主人睡觉去了。” 萧骋:“……” 陈肆:“……” 这是生气了。 舔狗还有脾气呢。 两人不跟他开玩笑了。 “你行不行啊,到现在连朋友的名分都没混上。” 齐宿已经被哄好了。 他说:“俗,俗了,我们的关系才不需要告诉那些无聊的网友,日子是我过,我们家知恩对我多好,我清楚就行。” 好到全盘接受他的好,结果连个名分都没有? 两人很想劝他清醒清醒,但又不知从何下口。 他心甘情愿,一门心思痴心不改,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在学生时代他们劝了他多少次,让他在现实中找个正经对象,眼光别高的那么离谱。 他不听。 谁能想到,他这倔驴还真就混上了薛知恩身边的位置。 虽然薛知恩没在直播间承认他们的关系。 但他们确实睡一个被窝啊! “齐宿,你小子真该死啊!” 齐宿也觉得,他真是幸福得该死。 嘿嘿嘿。 陈肆戳了他两句先把语音挂了,他明天新工作室开门要早起,萧骋问他之前的事儿。 “我让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带你走,你问了没有?” 齐宿卡壳:“……现在提这些做什么?” “你还怪我不让你一直当缩头乌龟了是吧?”萧骋说,“别让我下次接到的是你要跳楼的电话。” 萧骋叹了口气,最后说道:“艺术家死了,画确实是更值钱,但我可不想发这种朋难财。” 齐宿不接话。 通话挂断,屋内一片沉寂。 齐宿望着洗手台上明亮的镜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抚上侧颈,凹凸不平,隐隐泛着疼痛的咬痕,是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证明。 齐宿多么希望痕迹能永存,多么希望她能永远…… 永远真的太远了。 薛知恩迷迷糊糊间,感觉被什么压住了,是温温热热,块头和力气都很大的东西,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叫她的本能知道了那是什么—— 她回抱住对方。 能明显感觉,压在身上的东西颤了颤,接着,那力道又紧了。 像要把她整个塞进肋骨,与血肉相融。 这样你就不能离开我了吧。 那东西可怕地想。 …… 薛知恩会不会带他走,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问。 最起码跟昨天的破防比,简直是小问题。 可齐宿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从早饭开始,薛知恩就感觉气氛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觉得齐宿实在事多,昨天亲亲抱抱那么久,结果效果维持不到一晚。 他是不是故意在找茬? “又怎么了?” 烦归烦,薛知恩还是语气不耐地开口了。 “早上不是亲过了?” 她以为自己欲求不满? “咳咳——” 齐宿这念头冒出来,猛地咳嗽两声:“我不是在想那种事。” “那你在想哪种事?”薛知恩歪头。 俊朗的青年抿紧了他轮廓漂亮的唇瓣,对面那双蕴含专注、深情的眼望来,齐宿无法对爱人隐瞒一丝一毫。 他抱着面碗,哆哆嗦嗦地把萧骋的话全秃噜出来。 什么听说陆家的产业重心在国外。 什么我记得你之前也常在国外。 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国定居? 什么出国的话,‘狗’要怎么办?托运吗?之类的。 薛知恩听完后沉默。 就在齐宿以为她仍要用沉默将这个话题翻过去,心脏往下坠了坠,他强撑起嘴角:“你……你可以当我没说过……” 没想到,她忽然问:“萧骋是谁?” “……” 齐宿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超级多。 他想起萧骋的家世,想起他那张从大学时就极其受欢迎的脸,和骚包的个性…… 他突然好后悔,后悔提起这个人。 齐宿脸色有些差:“你不用在意,只是我的一个无关紧要,关系一般,基本上不见面的普、通、朋、友。” “啊啾——!” 会议上,萧骋一个喷嚏打断了正侃侃而谈的汇报人。 “老板,您的龙体没事吧?” “没事,没事,有点着凉。” 他摸摸鼻子尴尬地抬手,让他们继续。 怎么回事? 昨天在泳池里跟那小子打电话打感冒了? 不对。 一定是姓齐的在背地里骂他呢! 第205章 她‘求婚\’了~ 不得不说,萧骋的第六感很准。 齐宿现在确实就差把他八辈祖宗翻出来骂一遍了。 因为薛知恩并没有放弃,对萧骋的询问。 她觉得这名字耳熟。 齐宿就不说,还耍起了无赖:“明明我的名字更好听啊,你为什么一直问他,难道你……喜欢他吗?” 男人眼里又含上一包水雾的委屈。 薛知恩:“……” 喜欢什么? 一个只听见名字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玩意? 薛知恩沉声:“你要是没事可以出门找个班上一上,少在我面前说些神经病一样的发言。”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齐宿只想天天陪着她,班可以随时上,薛知恩是见一天少一天,因为,他总会有死掉的那天。 陆家的一些重心产业确实在国外,不知道已经过世的陆女士怎么想的,或许是想给薛知恩坚强的助力,也或许是在给她铺后路。 抽身离开对于薛知恩来说,并不难。 她一个电话,今晚就能坐私人飞机,远离所有是非。 但她没有。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齐宿只能安慰自己:不说就是默认,她有自己的…… 自我慰藉还没落地,厨房,站在正洗碗的他身边的女生,忽地开口。 “如果我杀了人,你愿意跟我一起逃亡到国外吗?” 丢下你现今有的一切—— 你蒸蒸日上的事业,你美满幸福的家庭,你友好善良的左邻右舍。 跟我。 一个杀人犯,流亡。 齐宿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有三秒不到,就是这三秒,薛知恩一言不发地转身,好似她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等一下!” 齐宿顾不上手掌还有泡沫,急忙拉住她的手腕。 “知恩……等一下……” 濡湿的手掌像粘在了自己身上,薛知恩刚恶心得想要甩开,回头就看见了更恶心的画面。 男人整张脸蛋像极了刚出锅的虾,他唇瓣发抖,浑身因过速的心跳在无可避免地发热滚烫。 他说:“……你、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薛知恩:“……” 薛知恩想过他很多表现,恐惧,愤怒,厌恶,不可置信,或是伪装答应,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恶心。 齐宿要化了,身体和脑浆像融化的冰激凌,好甜好甜。 他觉得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做些什么…… 求婚一般该做什么? 他急急忙忙跪下,手上还残留着刷碗的泡沫,身上还系着居家的围裙,就这样捧住她的手,紧张地、迫不及待地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一声比一声大。 一声比一声坚定。 薛知恩:“……?” 沉默和恶心已经不足以形容薛知恩此刻的心情了。 她好想给他两脚。 薛知恩:“你在愿意什么?” 齐宿说:“我愿意嫁给你~” 薛知恩气急,小脸都气红了:“我没有对你求婚!” “那不是求婚还能是什么?”齐宿痴笑,“简直比求婚还浪漫,还让人心动~” 逃亡也不忘带上他,不放过他,还会温温柔柔地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是爱? 齐宿想象不到。 他只觉得薛知恩好爱他,好爱她的狗。 她不会给狗做托运。 她会给狗买机票哎。 有时候跟齐宿这种什么行为都能解读成好事的蠢货待久了,薛知恩也会陷入一种迷茫。 难道她真的对他很好? 真的很……他? 薛知恩不知道。 她不敢继续想。 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稍一动摇便会坠身于名为‘爱’的深渊。 他就像怪物,拉着她望下落的怪物! “清醒了没有?!” 薛知恩邦邦给了怪物两拳,‘怪物’露出恐怖的兴奋笑容: “你真可爱~” 求完婚就开始进入家庭‘恩爱’模式了。 齐宿幸福得要死掉了。 薛知恩恶心得要死了。 她就不该问那个问题! 齐宿大概是没长脑子的,他脑子里只有薛知恩,以至于愿意抛下拥有的一切追随她。 这样无怨无悔,沉重的爱,令薛知恩喘息不得,又逃脱不开…… 她果然是个很贱的人。 不然怎么会摊上了这么个粉丝呢? 今天是薛知恩第一次向他‘求婚’的纪念日。 齐宿美滋滋地在日期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爱心,宛如热恋期的丈夫,全身都在冒甜腻的糖泡泡。 ‘求婚’当事人,薛某杵在他身边,一脸冷漠地看着还没过半,就已经天天是纪念日的日历。 莫名其妙地想—— 如果他们真的结婚,纪念日要过到猴年马月? 要是纪念日重复,又要怎么叠加? 比如,今天是知恩‘求婚’+知恩吃我做的手擀面+知恩给我两拳纪念日…… 明年这些后缀可能会更长。 真是荒谬。 她竟然在想他们的明年。 她也病了吧。 …… 四楼的王奶奶儿子又放假了,带着她回来小住几天。 买菜回来的齐宿正巧撞上她。 “小宿,晚上来奶奶家吃饭啊,”王奶奶热切地说,“奶奶可想你了,奉孝今晚也去,你俩一块,还有静昀,她也带着小孩过来,今天可热闹喽。” 齐宿刚想说他才买了菜,可王奶奶哪里给他拒绝的机会,拄着拐老胳膊老腿倒是灵活,说上楼就上楼了。 王家的儿子,王奋业瞧见齐宿欲言又止,说: “奶奶想你了,就上去坐坐吧,人年纪大了,回来不方便,跟邻居是见一面少一面。” 王奶奶性子犟,要强,只愿意一个人守在老家,要不是前段时间突发脑梗住院,实在没办法,只能搬去儿子定居的城市。 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真难说了。 齐宿拒绝的话卡在喉咙:“王叔,我再带个人行吗?” “行啊,人多热闹。” 王奋业笑他:“听说你谈对象了?” “嗯,”齐宿不舍得否定,“是谈了。” “这回儿是带对象来?” 齐宿无奈:“什么事都瞒不住王叔。” “哈哈,不然你这小子还能带谁?神秘兮兮的,这小区里的邻居谁不认识了。” “王叔可别再打趣我了。” “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谈个恋爱,还会脸红……” 第206章 什么时候甩齐宿? 齐宿提着菜篮子回到家,就见猫猫猫猫又蹲在鱼缸前看鱼儿。 他忍不住凑过去,从背后环住她。 薛知恩的脑袋搁在猫猫头顶,齐宿的脑袋搁在薛知恩头顶,只有小猫咪没有更小的家属欺负,不满地‘喵’了一声。 溺爱孩子的大猫猫,一个后肘击重戳身后的大狗狗。 “起来,你好重。” 齐宿笑得见牙不见眼,蹭蹭她,又亲又嘬。 “乖知恩,是不是在家晒太阳了?” 身上暖洋洋的~ 薛知恩不烦死他了:“知道你还问?废话机!” 他家知恩,像猫儿一样晒着太阳等他回家…… “嘿嘿嘿。” 齐宿那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 好开心~ “我不要去。” 薛知恩呲牙:“怎么去见完你父母还不够?我还要去见你的邻居?别太得寸进尺了,臭狗!” 齐宿不赞同:“不只是我的邻居,也是你的邻居啊,今晚不做饭了,我们去楼下吃好不好?” “不好,”薛知恩撇头,“我才不去。” 如果按照齐宿的私心,他肯定是不想让她去的,她只看着自己,只在屋里跟自己说话多好,就像是独属于他的‘猫猫’。 但是不行。 齐宿还是更希望她能独立,正向地依赖他。 所以他拽着这只宅家猫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跟她啰里啰嗦地唠叨: “大家人都很好的,见到人还是要多跟他们说说话,你不能只跟我说话……” “为什么不能?” 薛知恩下了一截台阶,自下而上看他:“为什么不能只跟你说话?” “……” 她的被楼道窗外余霞映亮的眼睛盛满了他的身影,仿若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齐宿的心脏又漏掉了半拍。 他尽量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总要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就算不分手,你的人生里也不能只有我……” “为什么不能只有你呢?” 薛知恩牵起他的小拇指,轻轻摇晃了一下。 像在……撒娇? 她总是天真地问一些轻而易举让齐宿疯掉的、崩溃的话,同时做出一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事情。 她是只坏猫。 故意逗弄别人的坏猫。 齐宿不上她的当! 他扣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染上暮色的褐眸盯着她,很认真很认真地一字一句。 “因为比起独占你,我更想看你拥有正常的、健康的、开心快乐的人生!” 对她的爱,很轻松地越过自私的占有,他的初心从未变过—— 他想她好。 薛知恩望着他的眼仁,眉心,鼻骨,一点点,一点点往下移,没从任何一处看出欺骗的痕迹,哪怕丁点,最后,那份视线停在他的唇畔。 在这寂静无声的楼道,她忽然问:“我可以亲你吗?齐先生。” 齐宿:“……” 聚餐的地点就在楼下,按理说他们绝对不该在这时候亲昵。 可…… 她很少有这么礼貌的时候,更多她都是直接拽住他的脖子,亲个昏天黑地,但,就是这样轻轻的,像羽毛般的问抚,挠得齐宿的心百痒难耐。 他张开稍显干涩的唇:“好……” ‘吱呀——’ 501的门被从内打开,一双童真的大眼睛出现在两人身边。 “哥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 “是在等我吗?”程籽好奇地问。 马上要抱在一起的两人:“……” “是啊,”齐宿忙说,“刚要敲门叫你呢,走,我们快下去吧!” 薛知恩直勾勾盯着他涨红的耳垂,在他耳畔低低绕了一声。 “骗子。” “欺骗小孩的大骗子。” 齐宿的耳根骤然更红了。 她真坏。 坏透了。 坏得没边了。 趁着程籽风风火火地往下跑,齐宿说了句:“慢点,小心楼梯。”就转头在她嘴唇亲了一下。 薛知恩眨眨眼,没等她反应,男人磁性的声音缠上来。 “我那是善意的谎言,不是骗人。” “那还不是骗子。” “我要是大骗子,你就是小骗子,”齐宿秋后算账,“你骗别人我不是你男朋友!” 薛知恩学着他的话说:“这也是善意的谎言。” “……” 齐宿一时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四楼拐个弯就到了。 不止五六楼,就连楼下的大爷大妈也在,他们也带了几道菜,说:不能让老太太劳累,搭把手的事儿。 王奶奶瞧见薛知恩忽地一愣,后又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还记得你奶奶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王奶,你这近乎套的,”陈奉孝插嘴,“上次我回来你好像也是这开场白。” “我这就是抱过,陆家的小丫头嘛,我哪能记错,我是腿不好了,可不是脑子不好了。” 王奶奶说:“你我也抱过,三岁了还穿开裆裤尿床……” “奶!”陈奉孝脸都臊了,“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这还羞上了。” 陈奉孝矛头一转:“齐宿你别笑!你又比强到哪去了?” 齐宿一本正经说:“没强哪儿,最起码我三岁不穿开裆裤了。” 陈奉孝:“……” 他咬牙切齿:“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众人一阵哄笑。 既然陈奉孝在,那他的狗儿子也一定在,薛知恩和程籽蹲在一起摸狗,其他大人在准备晚饭。 他们自动把薛知恩带到了‘小孩’那一列。 毕竟是千金大小姐,能赏光来已经是荣幸之至了,这么金贵乖巧的小姑娘,谁舍得让她干活? 所以薛知恩只能撸狗。 躲活的陈奉孝难得有机会跟薛大小姐搭上话,平日齐宿看她跟看眼珠子一样。 “薛知恩,咱俩聊聊?” 陈奉孝也给她抓了一把瓜子,意思边吃边聊。 “你尝尝,今年刚打出来的新瓜子,味道挺香的。” 薛知恩没吃过这种东西,她不感兴趣,想要放下,也不想跟陈奉孝聊天。 但脑海中浮现齐宿来之前说过的话—— 让她多跟别人交流…… 薛知恩默了一会儿,捏着那一小把瓜子问:“聊什么?” ‘咔擦,咔擦,咔擦——’ 陈奉孝磕了几口瓜子,往垃圾桶吐掉瓜子皮,眯眯眼,笑说。 “聊你什么时候把齐宿甩了呗。” 第207章 属于她的狗东西 “我为什么要甩他?” 薛知恩反问。 估计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陈奉孝愣了下,又塞了口瓜子,嘀咕一句:“说什么为什么……” 他放大音量,不可思议:“难不成你是认真的?” “……” 薛知恩没多少表情,最近问她这种无聊问题的人有点多,搞得她有些不爽。 她这份沉默,自然被陈奉孝认为是否定。 也是。 “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对他认真。”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忽地,薛知恩突然站了起来,捏紧手里的瓜子,沉眸:“你究竟想说什么?” 陈奉孝被吓一跳的表情退散,脸色也是难得的严肃。 “原本这话我不该说的,你们的事儿也跟我没关系,但齐宿好歹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 “所以?” “所以,”陈奉孝注视着她冷漠的眼睛说,“请薛大小姐不要玩弄他的感情。” “他是心甘情愿喜欢你,为你付出,无怨无悔,如果你只是暂时贪图他的这点好,还是趁早跟他分手比较好,别让他以为自己要拥有幸福的时候,再抛弃他。” “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薛知恩,我希望你不是这么无情的人。” “……” 去找在厨房一个人看火的齐宿时,那把瓜子还被她抓在手心。 齐宿发现了。 他笑笑:“谁给你的?想吃吗?” 薛知恩不回话。 齐宿曲起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就着她的手心,帮她剥瓜子,没一会儿一粒泛着香气的瓜子被递在嘴边。 “尝尝看,很香的。” 眼前是男人宠溺的笑脸,薛知恩张开一点嘴唇,瓜子仁很小,舌尖一卷很难不触碰到,齐宿指尖一颤,脸颊很快就红通通的了。 他还想帮她继续剥,薛知恩却已经不想吃了,她按住他的窄腰,把人抵在灶台,低低沉沉地说。 “没你香。” 齐宿:“……” “……你怎么了?”晕晕乎乎的齐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轻喘着问,“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看着明明是自己被欺负狠的男人,薛知恩往他怀里拱了拱,拽下天气热了他还在穿的高领内衬,在遍布的痕迹上又咬了他一口。 齐宿闷哼一声,一点不恼,安抚地拍她的背:“怎么了?” 被欺负的人儿,还要反过来安抚欺负他的‘小猫咪’,这世上真是没天理了。 薛知恩咬着他的颈肉,说:“不许跟不三不四的人玩。”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齐宿几乎瞬间想到他‘不三不四’的朋友——陈奉孝。 心里给他记了一笔,搂着他家知恩说:“我这就跟所有朋友断交,以后只跟你玩~” 薛知恩:“……” 她立即抬头:“我可没有让你这么做!” 齐宿笑了:“我是自己想的啊,”他对她爱不释手,痴痴黏黏地说,“我的人生只要有你就够了~” 明明让她有健康的人生,自己却在这儿胡说八道,薛知恩‘啊呜’一口又咬上他。 稍尖的牙齿碾在肉上,不是开玩笑的疼,却逗得齐宿咯咯直笑:“好痒。” 薛知恩:“……” 心想—— 笨蛋。 …… “你跟我家知恩说了什么?” 洗手间,陈奉孝刚提上裤子出来就撞上蹲他的齐某。 心里嘀咕:大小姐还告状啊? 齐宿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她没跟我告状,我看见你坐她身边了。” 以陈奉孝多嘴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跟薛知恩聊两句? 再结合她有些不对劲的反应,很容易猜到。 ‘哗啦——’ 陈奉孝打开水龙头,搓肥皂洗手: “你这人真恐怖,她知道你一直暗戳戳盯着她吗?” 跟护崽一样,生怕离开他视线一秒出事似的。 “你别跟我废话,”齐宿阴恻恻地笑,“你对我家知恩说了什么?” 陈奉孝哆嗦两下,甩甩手上的凉水。 “我还能说什么?还不是关心你的话。” “是什么?” “……哎呀,”陈奉孝说,“不就是让她对你认真点,别说甩你就甩你……” 陈奉孝的领子被揪起,后面的话骤然卡住。 齐宿的个子比他高点,挺拔得骇人,背光的脸色略显阴沉,声音也冷。 “陈奉孝,我跟她怎么样,她对我如何,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以后你少跟她说些有的没的。” 陈奉孝拽回自己的领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至于吗?我还不是想帮你说两句话,不然显得你跟没有娘家人撑腰一样。” “我不需要。” 他自己都没舍得对薛知恩说过一句重话、指责过哪怕一句,别人凭什么? 别人又有什么资格? 齐宿警告他:“再多嘴,咱俩朋友没得做了。” 陈奉孝气得肺鼓了两下:“要不说你是脑残粉呢!她怎么对你,你都乐意是吧?” “我乐意。” 齐宿说:“她怎么对我,我都开心!” “跟你分手也是?” 齐宿笑:“能被偶像分手,谁有这待遇?” 陈奉孝:“……” 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齐宿,说得这么潇洒,真到时候你可别哭。” 哭是肯定要哭的。 齐宿现在就有点想哭了。 他偷偷摸摸揪住薛知恩的衣角角,呜呜说:“他说你要跟我分手。” “所以我说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玩。”薛知恩拍了拍他的背。 “他怎么能这么说,你对我多好啊,我要跟他绝交,呜呜……” 齐宿伤透心了。 “好,”薛知恩盯着他,“跟他绝交。” 她抱住这个精神全然依赖她的高大男人,心里有一种阴暗的感觉在滋生。 好像这是她的东西。 完全属于她。 她可以随意对待的‘东西’。 她抓在他后背的手指慢慢收紧,攥皱了他的薄衫。 没一会儿齐宿就被薛知恩哄开心了,阴郁小狗在餐桌上变成快乐小狗。 陈奉孝看他的得瑟样,趁机把要给他的果汁换成果酒。 “来来来,刚才是哥们我多嘴了,我给你道歉,来干一杯。” 喝着喝着,齐宿的脑袋有些晕。 他不是个酒量很好的人,在家有父母管教,在外有艺术家的清高个性,从不陪应酬,几杯果酒下肚,脸蛋红红的。 第208章 她一个人出门 酒品见人品,都说喝酒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那齐宿的本性就是—— 就在餐桌上,别人热热闹闹的聊天,平时最爱聊的小宿撑着面颊,一言不发地望着正小口小口吃饭的薛知恩。 那视线像粘稠的蜘蛛丝,缠绕她,又痒存在感又强。 薛知恩掀起眼帘,淡淡扫他一眼。 跌进他迷离的眼眸,倏地,男人弯起满含爱意的瞳仁,像天际的月牙掉进水湾湾,湿而明亮。 他张开饱满的嘴唇,无声地对她说—— “我、爱、你。” “……” 齐宿是会蛊惑人心的怪物,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为什么她的心脏会突然以从不会有的频率跳动? 他真的醉了吗? 不知道。 薛知恩倒是感觉自己有点醉了,醉在那个微笑里、那三个字里。 恶心适应后,变成难以抵挡的动容,这对从未对人心动过的薛知恩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她故意去欺负他,想看他生气,看他对自己不耐烦。 她拽着醉醺醺的男人,让他背她上楼。 “快点,我累了,你背我上去。” 她张着双臂,故意露出很坏很骄纵跋扈的表情,就像那些不拿正眼看人的名门千金。 齐宿却觉得她可爱坏了,特别想咬她一口。 酒壮怂狗胆。 他一只手拉开自己衣领,露出那些暧昧的痕迹,晕满酒意红晕的俊脸傻笑。 “知恩也让我咬一下,我就背你上去好不好?” 真是醉了。 无法无天了。 薛知恩才不会给他咬,转头就上楼:“不背算了。” 只是,刚踩上台阶,脚下一空,她被拦腰抱了回来,同一时间后颈被柔软覆上,齿尖咬入皮肤。 “疼……”薛知恩扣紧他锢在腰上的手,“松开我,好疼!” 齐宿清醒了,慌慌忙忙松开,看见她转过的小脸气愤的模样,素来冷淡的眼睛氤出一层淡淡的水雾,咬着好亲的嘴唇,眼泪要落不落的,控诉他。 “我让你咬了吗?你就咬?!” “你凭什么咬我啊!疼死了!” 她不讲理,把人家咬得没一块好肉了,自己被咬了下还没破皮,就委屈得不行。 薛知恩挣扎:“放我下来,你给我滚!我要回家!!” 看着她眼角那滴令人垂涎的泪珠,齐宿的喉头微滚,他又无法清醒了。 他俯下身说:“乖,我抱你回家。” 最后怎么回家的齐宿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他抱着她,在走廊里就要把她吞吃入腹。 昏黄的灯光和她逐渐迷蒙的双眼、两人的布料的摩擦声,以及湿咸的泪是这段记忆仅剩的印象。 翌日一清早,齐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 不是昨天那身衣服。 昨晚…… “什么都没做。” 难得比他先醒的薛知恩站在门口,说。 齐宿被吓得一激灵,又把被子盖了回去,看到她脖颈鲜明的咬痕,整张脸红透了。 “真、真的吗?” 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她是不是不想负责? 事实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刚进门衣服都脱到一半,喝完酒,拥有婴儿般睡眠的齐宿倒头就睡了。 薛知恩喘着粗气,看着抱着自己心满意足呼呼大睡的男人,捂住发热的脸颊。 心口滚烫。 “喝醉了,还要我照顾你个死变态,你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薛知恩想起昨晚拖死狗一样的自己,忍不住挤兑他。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齐宿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 更多的应该是庆幸? 庆幸没做错事。 他去冲了个凉起来,拉过薛知恩给她脖子上药,瞧见她白嫩的后颈,鲜明的齿印,鼻子顿时酸了酸。 “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昨晚不该冲你发酒疯的。” 发酒疯? 薛知恩瞟向他没穿高领内衬,大剌剌敞着,好了又添的恐怖痕迹,心想——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撒娇呢。 膏药涂在后颈,微凉,不可避免地身子轻轻一颤,指腹下是凹凸不平的齿痕,是他留在她身上的……齿痕。 齐宿的眼睛发热,咽了咽干涩的舌:“知恩……” 小情侣一天在家能干什么? 吃饭,睡觉,逗猫,亲亲抱抱,吃饭,睡觉,逗猫,亲亲抱抱,亲亲抱抱,亲亲抱抱,亲亲抱抱…… 粘得薛知恩厌烦,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她脱离开男人热乎乎的胸膛。 “够了!我要出门透透气!” “去散步吗?”齐宿耳朵竖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尾巴直摇。 “我要自己出门!” 偶尔,她也想要有自己的时间仔细思考一些事情! 一听到,她要自己出去,齐宿的耳朵垂了,眼睛里的光灭了,尾巴也耷拉下来,整个人都碎了。 但他说过薛知恩应该独立,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能一直跟他在一起…… 呜呜呜。 齐宿强颜欢笑:“好啊,你想去哪里啊?” 被他伺候穿衣服的大小姐冷漠又无情,亲完就不认人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好不容易把自己拼起来的齐宿又碎了。 好吧。 不说也没关系。 只要她愿意戴着手表。 “知恩,穿这个吧。” 齐宿拿出一件同款的女式高领内衬,红着耳根指指脖子。 薛知恩叛逆:“好热,我不要。” 齐宿:“……” 虽然她这样带着他留下的痕迹出去逛,像是被宣誓过主权,很容易满足卑鄙小狗的虚荣心,可是她自己出去…… 齐宿不想她被人看到,被人误会。 但又无法强制她什么。 只好用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望着她。 希望她心软,改变一下心意。 “还是穿一下吧,知恩。” “不要,你好烦,要穿你自己穿。” 薛知恩的心是铜墙铁壁,哪里那么好心软的。 她拉着房门说:“我走了。” 齐宿急忙问:“几点回来啊?” 薛知恩说:“不知道。” 齐宿:“……” 她要关门,齐宿的大手先一步挡住,弯着腰有些卑微地追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那晚饭前你会回来吗?” 薛知恩沉默地盯着他期盼的双眼,忽然,居高临下地问: “你很怕我会不回来吗?” “不是你说,我要独立吗?” “那么身为独立的一个人,我偶尔不回来也没事的吧?” “齐先生——” 薛知恩松开门把手,一点点逼近他: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不独立呢?” 第209章 我的梦想是你 齐宿的鼻尖莫名泛酸,他竟然有些委屈。 话是他说出口的,他不能委屈,不能反悔,他要给知恩空间。 他直起身子,想自己关门。 “你慢点……” 谁道,门刚合上一点,一截蛮横的力道又拽住他的衣襟,叫他被迫弯腰。 漠然无波的漆黑眼眸倒映他,只听恶劣的一字一句绕过他面庞。 “去把你的狗链子叼来,我带你去散步。” “……” 齐宿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副脑子好像被发射去外太空的傻样子。 她说什么? 她说要带自己出门哎! 她这人真好的没话说~ 养了狗的朋友都知道,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不存在的,你的那只笨狗会想尽一切办法挤进你的视野。 想起今天狗还没遛,薛知恩带着齐宿下楼。 初夏的晚风刮过耳鬓,撩起的几缕发丝抚过眉眼,本是极其唯美的一幕,薛知恩却瞥向一旁的电线杆拽拽正在看着她发愣的齐某。 “你要不要上厕所?” 齐宿:“?” 齐宿:“这边没公厕……” “你有这个不就够了吗?” 薛知恩指电线杆。 齐宿读懂她恶意满满的意思,脖子脸颊骤然红得要滴血。 薛知恩的声音还缠着他不放:“你想不想上啊?” 齐宿看着她,脑子莫名浑了,居然真的要拉开裤链子蹲下身,跟狗一样…… “喂!” 薛知恩猛地揪住他的拉链,做贼似的往四周看了一圈,咬着后槽牙狠瞪这条傻狗。 “你还有没有一点尊严?” 叫他撒,他还真的撒?! 齐宿不说话,深深沉沉的眸子勾着她,往她颈侧撒娇似的一蹭,嗓调有点哑。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 “知恩……” “你把裤链拉上再跟我说话!” “那要不要我在你后面爬着跟你?”齐宿说,“我记得临街有家宠物店,那可以买到狗绳。” 薛知恩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太丢人了,我才不要。”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来遛遛吗?”齐宿一本正经,“不牵绳遛狗可不文明。” 薛知恩面无表情地拽住他的手腕:“我就是没有素质的养‘狗’人,让社会来谴责我吧。” “……”齐宿没忍住,笑了,“哈哈——” 她真的好可爱。 给她当狗真幸福~ 楼下散步的这条路,两人走了很多次,天气暖和了,小区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聚在一起乘凉,下棋。 网上再血雨腥风,也不耽误这些不太会使用电子设备的大爷大妈岁月静好。 齐宿上学那会儿,经常没事会来附近找灵感,他主攻的风景画,也会在人群里寻觅灵感,人本身性格又开朗,融入人群对他来说简单得像左手拍右手。 但这次他没有去融入。 因为他的左手握着薛知恩,右手也想握。 “他们在招呼你去下棋。”薛知恩提醒。 齐宿拇指摩挲她细腻的手背,挠痒痒似的。 “我才不去,他们老悔棋,欺负我这个小年轻。” 薛知恩一听他老被欺负,拉着他的手加快脚步。 “那你还不快跑?” 齐宿愣了愣,嘴角的笑容要咧到后脑勺了。 “慢点,知恩,慢点,不急的……” “他们老胳膊老腿追不上咱们。” “……” “齐家那小子是不是说咱坏话呢?” “我看他得意的没边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对象,就让让他吧。” 有人八卦:“宝汝也见儿媳妇了吧?” “见了见了。” “满意不?” “也笑得合不拢嘴了。” “那是当然啊,要不是那小子整天拉老头老太太给人家小姑娘投票,大家都以为他喜欢男孩。” “哈哈哈,”有人打着扇子笑,“这误会还是没有的。” 毕竟,他刚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扬言自己找到了此生真爱。 结果二十的末尾,还真让这小子摸到真爱的小手了。 “要不怎么说这小子命好啊。” “确实命好。” 一辈子顺风顺水顺财顺情顺爱…… 朝阳公园。 人工湖旁的休憩椅,薛知恩正坐在上面望着与湖面相接的落日,齐宿在看她。 没过一会儿,薛知恩的余光移向他,余晖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给他渡光,也迷了他凝视情人的褐色眼眸,有种异样的情调,在发酵,在惑人。 有所察觉的齐宿笑问:“你是在看我吗?” 薛知恩立马转过头说:“我在看狗。” 齐宿说:“汪汪汪!” “是我这条狗吗~?” 薛知恩:“……” 那份情调可真是被他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薛知恩真是无语到想笑。 她脑子怕是也晕了,竟然对他说:“有空去给你办个护照吧。” 齐宿呆了:“……什……什么意思?” 是要带他私奔吗? 很可惜。 薛知恩说:“带你出去玩玩而已,你在想什么?” “哦哦……” 齐宿还有些无法回神。 薛知恩是个坏人,又没有那么坏,她可不准备让小狗崽离开妈妈跟她出走。 他的人生很美好。 没有她会更美好。 落日并入波光粼粼的湖面,只剩一点残存的寂寥的晖。 薛知恩站起身说: “该回去了。” 她的手插进口袋,转身就走。 下一秒,小臂被一只比她大一圈的手臂缠上,齐宿笑盈盈地紧紧挨上她。 “主人要带我去哪儿玩啊?” “你想去哪里?” “其实我有个不成熟的梦想。”齐宿还真认真想道。 “什么?”薛知恩好奇。 “我想跟你——”齐宿空着的那条手臂很夸张,很欢快地张开,“周游世界!” 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把下班回家的太阳重新烫回来了,难得薛知恩盯着他那张脸神情稍滞。 “怎么样?”齐宿的眼睛在发光,“是不是很伟大的梦想?” 薛知恩:“……” 她撇开被烫到的脸颊:“好蠢的,好无聊的梦想,周游世界有什么好玩的……” 又累又麻烦。 “不不不,”齐宿摇头晃脑,“重点不是周游世界。” “那重点是——” 齐宿迫不及待:“重点是跟你一起啊!” 重点从来都不是世界。 重点是你。 跟你在一起,就算天天在家,也是那样的新鲜幸福。 第210章 她从前的人生规划 齐宿的梦想薛知恩没有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她只说:“如果我到时候能的话,我会考虑。” 齐宿被她的应答冲昏了头脑,竟一时没仔细分辨她话里的含义。 他只知道。 她答应了。 这让他欣喜若狂,抱着她直转圈圈。 薛知恩被架着咯吱窝,缩着脖子,小脸不满的在半空踹他几脚。 “有病嘛!快点放我下来,臭狗!” 她这个样子,哪有人不想亲? 齐宿根本忍不住。 薛知恩伸出手,抗拒地推开他的狗脸,语气惊恐:“在家已经亲好多次了,我的嘴巴快破了!” “我就碰一下,不用力。”齐宿说。 薛知恩才不信他:“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说完也不耽误他咬她! 她感觉最近自己嘴皮都薄了好几层! “坏狗!”薛知恩怒气冲冲,“别挨我!” 怎么办更想亲了。 齐宿左忍右忍,还是没忍住,强制爱了某只小猫咪。 就是代价是——差点被她踹废。 齐宿哭笑不得:“知恩,我要是真坏了怎么办?” “你会带我去宠物医院吗?” 薛知恩瞪他一眼:“我看你好得很。” “天这么黑你也能看见?” “因为你在发光。” “……” “笨。” 自己站在路灯底下都没发现。 齐宿蹭蹭发烫的鼻尖,脚跟粘在地上了一样。 他喊住薛知恩:“你还没给你的狗牵绳呢……” 薛知恩刚想说,我去哪里给你找绳。 就见他伸出指骨匀称修长的手掌,一双水润的漂亮眼睛在路灯下更显明亮。 “知恩,你也不想当不道德的养狗人,被社会谴责吧?” 道德绑架。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不牵他,明天她是不是要因为遛大狗不牵绳上社会新闻?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带进沟里的薛知恩一把拉过他的手。 这下,齐宿可得意坏了,要是他有尾巴,怕是这会儿已经摇着勾上薛知恩的腰了。 他毫不吝啬地夸她:“你可真是个文明养狗人~” 薛知恩:“……” “不会夸你可以闭嘴。” 齐宿眼尾弯弯:“我今天有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说。” “我好喜欢你,”他的手指不知廉耻地伸入她的指缝,有重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薛知恩:“……” 这种事,他不说,她也知道。 他那双令人讨厌的眼睛藏不住事,一看来,是薄薄的眼皮挡都挡不住的浓烈情感。 一天的落幕,两人又坐在沙发前讨论今晚看什么电影。 经典大片基本都被看完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新的。 齐宿看了看附近影院新上的电影,正在考虑包那家的场带他家知恩去看时,清亮的声音响起。 “那是什么?” 薛知恩指电视柜上一排复古的录像带。 齐宿明显卡了下壳:“那、那个……” “可以看吗?” “……倒不是不能看。” 齐宿不确定道:“你真的要看吗?” “你怎么那么啰嗦?快点。” “好、好吧。” 薛知恩之前没问,他摆了一柜子跟宝贝一样的录像带里面都是些什么,直到开始顺着序列为3的编码播放…… 她沉默了。 她立即起身,推开挡在柜前的某男,数着上面的序列号。 以3为开头,23为结尾。 “齐宿,”她抬头,看向紧张到浑身又红又颤的男人,“你平时就看这些东西意淫我?” 录像带里是什么呢? 不过是她从三岁接触滑雪,到二十三岁结束的职业生涯罢了。 但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收集的,特别是还出现在这个死变态手里。 薛知恩很难不怀疑,他会拿她成年的录像带做点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我对你真的只是普通粉丝的心思,你要相信我……” “你这样叫我怎么信你?” 薛知恩勾勾他垂在身侧手臂上虬结突起的青筋,挠了挠。 齐宿看着仿若从电视屏幕里冲出来的人,心脏剧烈跳动。 他想解释,他之前看她的比赛录像只是想充充电,没有做不该做的,但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又实在没有说服力。 他咽掉喉间的燥,反手握住她跟猫抓一样扰得人心痒痒难耐的手。 “我不对视频这样,只对真人这样……” 他太胆小了,真不敢妄想。 总说是她的事业粉,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需要他靠到播放很久,已经发热的电视屏幕才能感受到温度的人,此刻,从屏幕里落到他面前,带有温度的手环上他的脖颈,抚上他的面颊。 齐宿的呼吸暂停。 忍耐到极限的手掌回抱住她。 死死的。 电视屏幕里,女孩正在接受采访,她稍显稚嫩清透的嗓音荡漾在客厅,含着冗杂的呼吸荡进了齐宿的心坎儿。 沙发上,他拨弄开她额前被薄汗浸湿的发丝,心想,真是入夏了,只是亲亲她就热得不行了。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他抵着她眉心说。 “生什么气?” 齐宿将眼珠往屏幕上移了移。 “生气我擅自储存你这么多录像,生气给你看……” 曾经意气风发的视频。 “这些都是公开视频,就算有些年代久远,能弄到也是你的本事,再说了——” 薛知恩垂睨他,扯唇:“我对你的变态已经习以为常了。” 或许她也是个变态吧。 她居然觉得挺无所谓。 就算他真用她的视频当配菜,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都是变态了。 但齐宿这把属实冤枉。 他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他是个有原则的粉丝!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很多东西和人都变了。 从前的薛知恩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窝在一个变态痴汉怀里被他按着摩,看着她的比赛录像。 齐宿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 跟他担心的不同,薛知恩很冷静,冷静地好像在看陌生人。 他的心紧了紧,拿过遥控器:“还是关了吧,我们看别的。” “关了做什么?”薛知恩按住他的手,眼神有点凉,“难道你不想看见我?” 齐宿:“……” 那怎么可能啊! “我是怕你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 十年的滑雪生涯,她把能拿的奖全拿了个遍,虽然奥运金牌没有进两位数是个遗憾,但她完成了最疯狂的死亡挑战,滑雪这条路已经被她走到了极致。 下一步,如果不是听从母亲的安排退役,跟门当户对的陌生男人结婚生子,大概就是去喜马拉雅山脉找死…… “而且——” 薛知恩望向他,他的眼,他的唇,他的颈。 “我好像发现了比滑雪还要刺激的事。” 第211章 埋葬 是什么? 齐宿有种错觉。 有种她在看我的错觉。 她少年时的采访还在播放,他与青年时的她坐在一起。 撑在沙发上的手指,跟她散发体温的指尖只隔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稍显急促的呼吸跟她在同一片空间沉浮。 这种感觉。 令他耳红心跳。 他看着屏幕里极速翻越障碍的她,突然开口。 “我有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也好为你骄傲。”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的手指压上她的指尖尖。 “一直一直好为你而骄傲。” 齐宿的目光像燃着一簇火苗,烧得人不自在,烫得人血液沸腾。 “……现在有什么好骄傲的?” 她别开脸,似是不理解,却没有移开手。 齐宿笑得像傻子:“你本身就足够我骄傲了。” …… 今日阳光正好。 早早书房就飘起了袅袅的烟丝,薛知恩站在供台前沉默。 比起对着遗像发疯,她更多的从来都是沉默。 今天他们约好去公墓,齐宿在书房外,给她足够的时间。 亲手剥离此生最大的精神依赖是件很漫长的事情。 薛知恩甚至想——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话? 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出来? 我为什么不把他赶走? 没有答案。 她最后还是平静地将母亲的骨灰盒抱了出来。 她想,这场冗长的彼此折磨应该结束了。 车上,薛知恩抱着骨灰盒,她先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夏季开始,偏僻的北方也沾染翠色,她慢慢举起骨灰盒,让那尊小像对准窗外。 接着,脑袋缓慢地靠上楠木的盒身,闭上了双眼。 犹如最后一次靠在母亲的肩膀,憩在她大腿,即便不再温暖,却无比安心。 齐宿在后视镜看见了这一切,默默将车速放缓。 “……” 到下车时,薛知恩拥着骨灰盒,头垂拉在盒面,就像她第一次拿到这个盒子时的姿势一样,乌黑的发遮盖了所有。 “知恩……”齐宿轻声问,“你还好吗?” 不好。 一点都不好。 爱与恨再怎么交织,从爱里生的恨,总是没有爱多。 如果我不爱你,我怎么会恨你。 但我要怎么不爱你? 我亲爱的妈妈。 我办不到。 在车里的时间耗得相当久,齐宿没有丝毫不耐,他知道她是个情感缓慢的人,她需要时间。 很多很多时间。 太阳往西偏,离公墓关闭的时间不远了,齐宿也没催促她,大不了可以明天再来,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大后天。 反正他们日子还长。 她总会有愿意走出来的那天。 他这想法刚落地,后座就传来了开门声。 来都来了,薛知恩没有要再跑一趟的打算。 她说:“走吧。” 陆家父母相邻的隔壁空着两块墓碑。 一块属于迟来的陆筝,一块…… 齐宿望向她独自立在空碑前挺直的身影,心脏没由来的一紧。 他忽地加快脚步,像是追逐一般,抓住她的手心。 温暖的体温一股脑浸来,注视着下葬的薛知恩僵硬的身体明显一愣。 她想甩开他,没甩掉。 “这是在我外公外婆面前……” “我知道,”齐宿没脸没皮,“我想跟你牵手,给他们看看。” “你……” “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好像生怕她把自己推开,齐宿急忙说。 薛知恩:“……” 她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冒汗。 他在紧张。 按理说,精神在尖锐轰鸣的薛知恩应该给他狗脸一巴掌,恶狠狠地把他赶走,让他滚远点,别脏她的眼。 但她没有。 或许是觉得累吧。 她懒得折腾了。 跟这条不管被如何对待,都会眼巴巴凑上来的臭狗依偎。 即便很恶心,也很温暖。 公墓的下葬仪式很简单,只要把骨灰盒放到夹层就好,来悼念陆筝的人也不多,她在首都的后几年基本跟老家的人都断了联系,仅有几位感情极好的来献花。 其中就有齐宿的父母。 齐宝汝:“最近你少回来,多陪陪她。” 这小小的墓园,单是她的亲人就埋了三位。 她才二十出头。 可怜的孩子。 但在薛知恩面前她没表现出来,再小、再平凡的人都有尊严和骄傲,更何况是薛知恩。 她不想辱没她。 只能提醒经常陪在知恩身边的儿子: “你可一定要把她挂在心上,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可别做出冷落人家的事。” 齐宿露出一点无奈:“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你不是还不快去?”齐宝汝瞪他,“在这儿磨蹭什么?” “不是你们要跟我单独说话吗?”齐宿冤枉。 “叫你来你就来?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话?” 齐宿:“……” 还讲不讲理了? 不过他妈说的,也确实是他所思所想,不等他妈继续催促,他朝薛知恩走去。 目光明确,步伐坚定。 他牵起她的手,小声说:“要下雨了。” “你怎么知道?” 齐宿稍稍扬起眉毛:“我看了天气预报。” “……那你真聪明。” “是吧,”他挨上她的肩头,“我也这么觉得。” 旁边被完全无视掉的吴主任:“……” 这小子。 有对象忘了妈。 亲妈、干妈一起忘! 天气预报很准,到快闭园的时候,天际增上一层灰蒙蒙的雾,空气里逐渐上升的湿气叫人心情沉闷。 身边啰里吧嗦的人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沉闷变成了烦躁。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好的,知恩。” 可安静是安静了,他的眼睛,像无形的尾巴,疯狂扫着她。 外公外婆……妈妈。 我真好烦他。 雨珠滴答,未卜先知的齐宿提前打起了伞,被他爸用外套罩住的他妈,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意思—— 不愧是我儿子。 懂事! 夏季阵雨,雨滴跟黄豆一般大,敲在伞面劈里啪啦地响,其余人都被这大雨打散了,只有二人站在刚刻好的墓碑前。 齐宿担心她的腿,不能在雨里久待,又不好催促,握着伞柄的手攥了又攥。 直到,她又说了那两个字:“走吧。” 如果是薛知恩一个人,她可能会在这儿站一夜,但身边狗男人忧心忡忡的视线,一直绕在她腿上,扰得她心烦、意乱。 第212章 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齐宿忙追上她的步伐:“我不需要磕两个头吗?” 薛知恩:“……?” “哪里来的陋习?” “可是……”齐宿害羞,扭捏,“可是我……” 他厚脸皮自动代入了未来女婿的角色。 薛知恩说:“你之前不是磕过了吗?” “那时候我还不是……” “不是什么?” “男、男朋友。” “……” 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两道相携身影的谈话。 恢复沉寂的墓碑前。 一双锃亮的定制皮鞋携着雨线的丝丝冷意出现。 一束纯白的玫瑰落在一片白菊中格外突兀。 碑上的雨停了。 字,不再濡湿。 …… 齐宿打开车门,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护着她脑袋,奇怪道。 “知恩,你在看什么?” 薛知恩从墓园的方向,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 应该是她看错了。 那个人怎么会来。 陆筝的骨灰与父母葬在一起,她的遗照还被供在书房。 问她。 她说:“我母亲做了很多错事。”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投胎。” “如果能,最好。” “如果不能,好歹还有些香火吃。” 齐宿深深地望着她。 她这么温柔。 谁会不爱她? 没有人。 …… 我恨你。 不耽误我怕你受苦。 …… 今晚薛知恩久违地做了场噩梦。 仍旧是堪称恐怖又窒息的梦,那种恶臭的恶心感像乌黑的脏水,蔓延口鼻,躯壳…… 只是这次,有束光照了进来。 在她手边。 她没去抓。 那光追着她粘上来。 拼命往她身边上挤。 挤没黑黢黢的脏水,自己恬不知耻地占据她,欢快地在她面前扭来扭去。 这真是个诡异的梦。 薛知恩从床上坐起来时想。 她垂眸看向把手臂横在她腰上,好像在做美梦正傻笑的蠢男人。 有点不爽。 去揪他的脸肉。 齐宿被闹醒了。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在梦中幸福,醒来发现,你的现实比梦中更加幸福。 他眯着笑意满满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我是不是还没醒啊?” 怎么比梦里还要美好? 是他的祈祷奏效了吗? 小狗摇着尾巴说谢谢! …… 北城,彻底入夏了,窗外树梢有蝉在鸣叫。 说是夏天这么热,就不要跟天冷的时候一样黏黏糊糊了,但齐宿是心机dog,他暗戳戳把空调调低,又穿得少少裹着毯子诱惑喜暖的猫猫。 薛知恩不傻,看出他是故意的。 心里暗骂—— 好贱的狗。 “嘿嘿~”齐宿用毯子裹紧往他怀里缩的薛知恩,嘴欠道,“你不是说,夏天就不抱了吗?” 薛知恩超级冷漠地拽过毯子,滚到沙发另一边:“谁说要抱了?” 她又不是有什么肌肤饥渴症。 她没有,齐宿有啊! 消停不过两秒,又蹭过来。 “知恩,我好冷。” “活该。” 谁叫他空调开17度,自己就穿个还不如没有的露胸肌露背装。 见装可怜没用,这段时间越来越不知分寸的齐宿,直接贴上她的细颈,吐着热气撒娇。 “抱抱我嘛。” 抱抱你的狗嘛。 薛知恩被激得颤了颤,气得狠抵他下巴直推他狗头,齐宿笑呵呵地往她身上趴。 ‘叮叮当,叮叮当——’ 这时,齐宿的手机响了。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最近一直催他上工的邪恶资本家——萧骋。 “都跟你说了,不要打扰我们恩爱。” 萧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老脸都被他臊红了。 “你要不看看现在几点啊?上午十点,你们就开始‘恩爱’了?齐宿你也不怕英年早泄!” 齐宿挑着他快比头发丝还细的吊带绳:“你的思想怎么那么龌龊?我们是纯爱哒!” “……” 如果萧骋能看到他此时的穿着,大概会冷笑讥讽—— 还纯爱。 我看你纯骚! “休息都这么久了,现在你的缪斯就在身边,你就不想动动笔吗?” 想是肯定想的,但当时薛知恩的情况还不稳定,齐宿没这个心力也法没得到同意。 但是现在…… “笔我是会动,但事先要说好,”齐宿随手抄了把他已经长出黑茬的金发,眉眼璀璨,“画她的,我不可能卖也不向外展示。” 不得不承认,爱中就是有卑劣的占有欲。 画是他心灵的窗户,他不想被人从这扇窗窥视他眼里的她。 那是独属于他的。 他的‘薛知恩’。 萧骋不是不能理解:“你就当复健吧,别整天像个家庭煮夫一样围着她转,把人都转废了。” “围着她怎么会废?”齐宿不赞同,“只会越来越好。” 萧骋:“……” “你个脑残粉+无敌恋爱脑。” 没救了他。 有了心思,齐宿从卫生间出来,一开门就见薛知恩靠在沙发椅背上,盯着他瞅,似抱怨地嘟囔一句。 “怎么打了这么久?” 齐宿心脏差点停了。 不想画了。 想亲。 ‘啪——’ 齐宿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冷静冷静。 这一下把薛知恩吓到了,走过去触他红起的侧颊,拧皱秀气的眉心。 “你什么臭毛病啊?” 她不怎么打他了,他开始自己过瘾了是吧? 齐宿来不及去分辨她是不是在心疼,握住她的手,甜腻的眸光粘连在她每一寸皮肤,低低地,缱绻地询问: “薛知恩,你愿意当我的绘画模特吗?” “我想画你,”他控制不住说,“我好想画你,跪下求你,你会答应我吗?” 眼见他就要下跪,薛知恩从愣怔中回神,一把攥住他的衣服,但奈何他这身的肩带太细了,根本承受不住稍一用力。 ‘嘣’一声。 肩带断开,春光外露。 “……” 高大挺拔的男人俊脸涨红,虚虚挡住胸口。 “原、原来你要这样才答应我……” “我不是!我没有!” 现在这情况,薛知恩好像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她就像是撕破良家少男,要强迫人家的恶霸! “没关系,我爱你,我可以承受~” 本来要拒绝的话,在他含羞带怯的期待中全咽了回肚。 “我当,我当!你快把衣服穿上!” 薛知恩头顶黑线地答应了。 心机dog齐大胜利! 第213章 认出他 要说顶楼的格局还有哪一点好,那就是还有个面积不小的隐藏阁楼。 上面灰大,齐宿本不想她跟着上去。 可是薛知恩不说话,就那么睁着眼睛安安静静盯了他一会儿,他就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捏着玩。 “我去找新画板,你先坐着等一下。” 他把阁楼的小板凳顺手擦出来,轻着声说。 齐宿的木制阁楼很满,入目基本都是画布、颜料,薛知恩不懂,也知道这个程度的量,他不会是业余画手。 尤其,她的右侧摆满了用白色防尘布罩着的各类画框,特别是中间一幅有她人这么高的画框鹤立鸡群。 薛知恩很有礼貌,她问:“可以看吗?” 正在挑选手底下最贵颜料、最贵画框的齐宿闻声耳尖一红。 “是你……当然可以啊……” 对他这样的艺术家来说,看他藏在自家阁楼,甚至还未完成的画作,宛如在看他的裸.体。 他答应薛知恩可以看他的裸.体。 齐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余光却忍不住往她那边瞥。 大概是罩中间那幅画的防尘布贵的可怕,上面基本没多少灰尘,薛知恩掀开一角,好奇地歪头看。 ——画面的内容令她呼吸暂缓。 薛知恩不是个对艺术感兴趣的类型,她这辈子唯一对一幅画,一个画家印象深刻。 还算不上什么好印象。 与在街道办正能量的公版画不同,齐宿本人的作品有极强悍的个人风格。 薛知恩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 画上是她。 宛如照片定格的她…… 她沉默地放下防尘布,证实般去掀了别的,得到肯定答案,一瞬间她的脑子很乱很乱。 很多质问的话卡在喉头—— 你这次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准备了这么久,你的心机究竟是有多深? 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不够吗? 不是荣华加身,富贵一生了吗? 还不满足吗? 最后都在他转头脏着鼻头,朝自己傻笑时生生扼了回去。 “你……看了吗?” 齐宿到底太害羞了,没敢再继续偷瞄她。 难得,薛知恩说:“有灰。” 她嫌弃。 齐宿心脏落寞一秒,旋即笑笑,很是快乐道:“没事,你可以看我现画的!” 今日阳光正好,齐宿在薛知恩经常坐着发呆的地方摆好画架。 “不用管我,你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齐宿的瞳孔骤缩:“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低垂的长睫轻颤,扬起,拉开居家服的系带,眸底又无波无澜。 “不是要当模特吗?” 绘画模特不都是裸.体吗? “不要脱!”齐宿长腿猛地跨过去,紧紧拢起她敞开的胸襟,脸红得要往外滴血,“我不是要当你当那种模特,你跟平时一样就好。” “为什么?” 薛知恩盯他的眼。 “你不想画吗?” 男人的眼睛稠的像蜜,又像深渊。 他当然想! 身为一个画家谁不想描绘爱人的身体? 但是不行! “我要为你名誉负责。” 齐宿重新系上她的绑带,修长的手指无可避免地因她锁骨的呼吸起伏,而刮蹭皮肤。 薛知恩瞧着他要将三颗银质耳钉都烧化的耳朵。 “你说不定会后悔呢。” 齐宿手一停顿,笑道:“知恩,我这个人很少会后悔。” 薛知恩改为笃定:“你会后悔。” “那就等那天再说吧。” 男人只跟她柔软胸脯隔着不到一厘米的手,转而轻蹭她软软的脸颊。 “为你后悔也不错~” 第214章 我们结婚吧 薛知恩:“……” 花言巧语。 薛知恩对他的刻板印象+1 曾经他拿着画笔没日没夜的参考,幻想,然拿着画笔跟正主面对面,这绝对是第一次。 齐宿手心冒汗,差点握不住画杆。 “……知恩……我……我要开始了!” 画肖像说得跟上床一样。 瞧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薛知恩心中哂笑。 年轻的画家似乎看出主人家高贵的大小姐对他几分轻佻的戏谑,要将红得不像话的脸埋进画框里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心跳不稳的齐宿很快进入状态。 说让她做自己平时做的事,她确实是在做平时做的事,比如发呆。 只是这次发呆变成了盯着他发呆。 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从他身上缓缓划过,高挺的鼻,饱满的唇……像一双扰人心弦的手,轻轻拨弄。 齐宿:“……” 正午的热烈阳光自窗外渡来,渡进两双眼,两颗心,一阵风吹过,又不知迷了谁。 草稿才刚起到一半。 薛知恩忽地站起身。 模特不老实。 跟猫一样钻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挠他的心。 “真的不要脱吗?大画家。” 齐宿深邃的褐眸不可控制地发热,将鼻尖的颜料往她的上蹭了点,说出真心话。 “你脱了我还怎么画画?” 一点正事干不了了。 薛知恩更喜欢听他这个回答,显得真实,摸得到,看得清。 “那就先不画了。” 薛知恩揽下他的脖颈,逼他跟自己的唇缩短距离,眼底快速闪过什么。 “我们做点别的。” 齐宿来不及辨清。 比窗外热浪还猛烈的吻袭来。 就连神经末梢都染上透骨燥意。 “等等……知恩……薛知恩……别……” 齐宿要热化的脑子里隐约意识到一丝不对,但薛知恩并不给他细想的机会,狠狠掐上他的脖颈,吻带着夺命的窒息,可怖的刺激,截断所有思考能力。 要他的命。 与其说她爱我。 不如说她恨我。 她想让我死。 她要亲自杀死我。 颜料管不知何时滚乱狼籍。 掠夺完男人肺部的所有呼吸,薛知恩咽下,撑着他胸口直起身,冷漠地凝视他半死不活,几乎要融化的‘可怜’模样。 她清醒道:“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扯上关系?” 极高傲的大小姐,怎么会和平民画家纠缠在一起? 没人能回答她。 齐宿脑部缺氧,现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薛知恩咬紧牙,又凶狠地咬上他的唇,要喝他血吃他肉一样。 我怎么会和你这种心机深沉的垃圾扯上关系? 我不知道。 我好生气。 怎么办呢? 杀了你算了。 薛知恩没杀他,她揪着他的脖子。 用一种同生共死的语气说:“跟我结婚吧,齐宿,我们结婚。” “我们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说。 想要什么? 钱、权、我。 我给你。 都给你! 本就被她亲傻的齐宿,大脑像生锈了一样,转都转不动了。 这是她第三次‘求婚’。 俗话说,事不过三。 可能是被她亲化了脑仁,也可能是太过贪恋她的对自己的纵容,野心勃勃的齐宿恍恍惚惚地抱紧她的腰—— “真、真的吗?” 薛知恩认命般,破罐子破摔: “真的。” 齐宿颤着埋进她的颈窝,瓮声瓮气:“现在可以去领证吗?” “可以。” 她户口本单独一页。 她可以加上他。 一个她自己选的——新家人。 齐宿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倏地抬起头,眼仁里满是无措的慌乱。 “你、你喜欢上我了吗?” 他甚至不敢问‘爱’。 薛知恩面无表情:“我讨厌你,特别特别讨厌你。” 讨厌我还要跟我结婚? 分明是喜欢我! 齐宿眼睛亮了,下巴抵在她的胸口,笑说:“那我们找个好日子领证好不好?” “好,”薛知恩俯身在他眼角的小痣上落下一吻,“现在去也行。” “……” 太顺利了。 顺利到齐宿不安,他追着她问:“结完婚……你会抛弃我吗?” “我没有那么坏。” 她是个坏人,也不至于抛弃新婚丈夫去死。 得到她的答案,齐宿心安后是几乎冲昏头脑的无尽喜悦。 他一下子把薛知恩从那堆名贵的颜料里抱起来,顾不上身上刚跟她在地上翻滚粘染的颜料块,激动的声音乱七八糟。 “我、我现在就去找我妈算日子,对了还要订戒指,重来重来,一切重来!求婚这种事应该我来!” 今天是他这个月最大的纪念日! 看着他兴高采烈到手足无措的样子,薛知恩密不透风的心流进一丝热风。 夏天。 或许很适合结婚。 …… 齐宝汝一听他们打算结婚,立即欢天喜地地看了日子。 最近的七月十九。 宜嫁娶。 齐宿在忙着订戒指,他琢磨着要自己设计,自己打出来,不敢想薛知恩要是戴上他亲手做的戒指,他该是多么幸福的人~ 怕是这世上就没有比他还幸福快乐的人了! 那幅刚起稿的画零零散散画了大半个月,也还没画完,这天薛知恩抱着他,指尖勾他的不停滚动的喉结问。 “你怎么没有别人的肖像画?” 他问世的作品好像基本都是风景画,除了成名作《暴风雪》里有个不显眼的小人儿。 齐宿会捏起她的掌心,熨在自己皮肤上,笑:“你是我唯一想画肖像的人。” 我从不画人物。 你是我的例外。 薛知恩的心口隐隐发热,这时候她就会遵从本心地亲吻他。 她从不说一句喜欢他,可她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好喜欢好喜欢他。 齐宿自恋地想。 这是她纵容了我得寸进尺。 …… 美好的日子转瞬即逝。 明天就是七月十九号。 齐宿偷偷摸摸将由他设计、由他挑选宝石,由他亲手制作的戒指精心装进丝绒戒指盒里。 他准备今晚正式求婚。 食材他已经买好了。 他准备做烛光晚餐! 领完证,出国旅行度蜜月亮瞎狐朋狗友的朋友圈文案他都想好了! 这是他距离幸福最近的一天。 他步履轻快,飘飘欲仙。 以至于忽略了从他身边驶过的纯黑劳斯莱斯。 一个多小时前。 齐宿做贼一样出门,薛知恩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装作没看见喂着小锦鲤。 这小东西长的快,再加上吃的多吃的好,现在已经是圆滚滚的小胖鱼了。 她撒了把鱼饲料,看它张着小圆嘴吐泡泡,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本想再撒,放在桌上沉寂许久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人神情稍滞。 同一时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 薛家人从来是不讲道理的,你门不开,他们便将门卸了。 “跟我回去。” 从出事开始一直未露面的薛家现任掌权人——薛景鸿,坐在她对面的沙发。 一双相似的桃花眼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冷漠,只是他更显沉稳淡然,也更阴狠毒辣。 “我不会跟你回去。” 她的父亲从不与她多说一句废话。 他身后的助理,将一张张照片摆放到她面前,从楼下的大爷大妈,最近刚回老家的老奶奶,卖水果的母子,养狗的青年,再到对面的邻居和他的父母,以及那只猫…… 薛知恩的脸随着照片的增加渐渐沉下来。 “你什么意思?”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薛景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上齐宿那张灿烂的笑脸,“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弄死。 弄残。 弄得家破人亡。 薛知恩觉得可笑:“你认为一群陌生人能威胁得了我吗?” “这对夫妻一生无子,很想领养一个孩子,这位老太的病可是一笔大开销,她儿子还要养家无力负担,正在为贷款焦头烂额,楼下的单亲母子,她的前夫正提着刀到处找她,这个青年在原公司被排挤郁郁不得志,只要我挥挥手他就能发挥自己最大能力,至于他——” 薛景鸿轻而易举细数出这些人的所求软肋,到齐宿这儿,他罕见地默了两秒。 确实无可挑剔。 如果放在以前他大概不会阻止他们…… “这样什么都拥有的人,想要毁掉再简单不过,你说对吗?” 他推出齐宿的照片,宛如在赌桌上推出最大的那张牌。 “我的宝贝女儿。” 眼见薛知恩的脸色难看,薛景鸿当然不会把她逼得太紧。 他说:“跟他断干净,跟我回去,我会尽全力扶持他的事业,给他最想要的东西。” “你的邻居们也一样。” 薛知恩放在大腿上的手无意识攥紧: “……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有闲心来干涉我的私生活?” “因为他耽误了你的正事。” 薛景鸿的时间很宝贵,为女儿的感情生活空出这么多时间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 “我给你安排了位比崔家更合适的未婚夫,他在公司方面能给你很大的支持,回去后你们就订婚。” “……” “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 薛景鸿要走,始终沉默的薛知恩忽然叫住他。 “为什么执着我?” “我在你们眼里不是废了吗?” 薛景鸿定住皮鞋,回头: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第215章 我们分手吧 “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 可笑。 特可笑。 “哈哈哈哈——” “没错,没错啊,我怎么忘了,”薛知恩扶着额头,笑得颤弯了双肩,“你只有我一个孩子……你只有我一个孩子。” “哈哈哈哈——”她擦了下眼角笑出的泪,“爸,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薛景鸿沉默。 不是报应。 是报复。 “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他沉着脸离开。 薛家人将门又重新按了回去,房间恢复空寂,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的生活还如之前一般平静。 薛知恩却知道不一样了。 她的手机再次振动。 “小姐,关于您母亲的死……” “您的猜测是对的。” 一直未查清楚的消息,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在她准备步入婚姻‘坟墓’的前一天涌来。 好像在拼命救谁。 “小姐,这些您都交给我们就去办就好,只要您能……”幸福。 薛知恩抬手掐断对方的好心,以及未吐出口的新婚祝福。 耳膜是透不进一丝声音的空白,与刺穿骨膜的嗡鸣。 正当夏季,却后背生寒。 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不然那些‘问题’会像鬼一样追着你、纠缠你,直到将你拉入地狱。 薛知恩仰头木讷地望着天花板。 一动不动。 她感觉好累。 麻木的大脑不得不强撑着撕扯极端的神经。 她想—— 真的该结束了。 她亲自去结束。 …… “我回来了~” 房门打开,第一时间传来齐宿欢快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我啊,”男人黏黏哒哒地环上她的脖颈,讨吻,“我们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没见了,我好想你。” 薛知恩将那把没来得及撒下的那把鱼食撒入,透过鱼缸玻璃壁的反射,她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跟之前一样赏赐似的亲亲他的嘴唇。 拉开他手臂:“很热。” 鱼缸里各色的热带小鱼似乎也察觉了不对的气氛,夺食游动的速度减缓。 鱼都察觉到了,被幸福冲昏头脑的齐宿只以为她在害羞。 想起等会儿的求婚,他也开始害羞。 “是、是有点热哈,我去把空调打低一点,”他绕过窄腰系上围裙,羞羞答答地说,“晚饭还要再等一会儿,我先去给你切点水果。” “今天卖的西瓜老板说很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你等等尝尝看。” 薛知恩没说话。 望着他紧张到挺直,差点在平地把自己绊倒的男人。 握着鱼食桶的手指微微泛白。 极近的距离里,他的睫毛有几根都清清楚楚。 齐宿插着切成小块的西瓜,蹲在她旁边一口一口喂她,眼里心里全是满足。 “甜吗?” 薛知恩捏住他的下巴,倾身。 齐宿眯起了眼睛,眸底迷离。 老板没骗他。 这西瓜好甜。 只是这甜越来越不对味了,齐宿急喘了一口气,慌忙拉住她拨开自己衣摆的手,潮红的眼尾晕着湿漉漉的情.欲,磁嗓低哑又克制。 “太早了……” 天还没黑,明天还没到。 “有什么早的?”薛知恩注视着他欲壑难填的眼眸,“不是明天就要成为合法夫妻了吗?” “可、可以明天再做……” 齐宿羞得捂住眼睛,不敢看她,又忍不住透过指缝悄悄粘她。 “明天我不会让你下床的。” 薛知恩说:“你还真是大胆。” 放在几个月前,别说这种浑话,他怕是连跟自己对视都不敢。 “你惯的。”齐宿揽紧她的细腰,“都怪你。” 确实都怪她。 她有错。 现在这错误要被纠正了。 所以在男人精心准备了好久的浪漫至极的烛光晚餐上,她沉甸甸的视线从那枚他亲手一点点制作玫瑰形切割美丽且价值不菲的粉钻戒指,慢慢凝向他单膝跪地满含期待的红通通脸蛋,捏紧切割牛排的刀,冷声说—— “我们分手吧。” “……” 齐宿的表情有一瞬空白。 他愣了愣,以为自己把‘我们结婚吧’的读音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薛知恩冷漠重复:“我们分手吧。” “……” 摇曳的烛火,唱片机里老式的轻快音乐也无法融化她眼中的冰冷。 本是最炎热的时候,齐宿却遍体生寒,握着戒指盒的手在细颤。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朝她伸出手。 “戴上试试合不合适好不好?” “你耳聋吗?”薛知恩耐心告罄,“我说分手。”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薛知恩看着他发抖的双手,冷冷道:“我不爱开玩笑。” “……” 薛知恩只是通知他,这顿饭也不必继续吃了。 她想站起身,却忽地被男人拉住。 “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齐宿改成了双腿下跪,死死握着她的手腕,眼圈通红,“是不喜欢我做的菜吗?还是不喜欢戒指?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改,我都可以换……” 被突然毫无征兆抛弃的男人,没有生气,没有质问,只有心慌,卑微。 “你不想这么快结婚也可以,”他以为是婚期将近,把她逼得太紧了,“我都可以等的,不管等你多久都好,我都愿意,别跟我分手,求你——” “别跟我分手……” 他的额头极致悲伤地挨上她凉薄的手背,极尽哀求。 “放开我。” 薛知恩往外抽自己的手,对他连踹带骂。 “我让你放开我!” “我不放!” 齐宿扒着她后背的椅面,用了很大的忍耐力才没将她抱进怀里碾碎。 他的心好痛。 他努力稳住仅存的理智:“……你跟我分手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 “薛知恩!” 他被她冷漠的态度刺激得不管不顾了。 “明明是你说要跟我结婚,明明是你让我去定日子,明明你说好了明天会跟我去民政局领证,我们还订好了下周出国的机票,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齐宿无法控制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真的好委屈。 他满心欢喜准备求婚,以为马上要触碰到幸福,她给他当头一棒。 她怎么能这么坏? 薛知恩本就烦躁的神经,被他潮水般的泪珠滚燥了。 她去撕扯他正装的领子:“那我还你,我们来上床!我满足你!我让你玩个够、;玩回本行不行?!” 齐宿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来回划动。 顷刻。 鲜血淋漓。 第216章 她,走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禽兽吗?突然要分手还不够吗?” 男人衣衫凌乱,攥紧她手的表情隐约崩溃:“……你怎么能这么轻视自己?怎么能这么蔑视我的真心?” 齐宿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呼吸不畅,似乎要当场因心痛窒息而亡。 薛知恩也要崩溃了,他好像一个在哭泣、在融化的怪物,痛得蜷缩起身子,却还伸出触手扒着她不放分毫。 “你分不分手?” 薛知恩深喘了口气。 “我不会跟你分手的,”齐宿被泪浸满了眼,“我不跟你分手!” 他被她喂养得贪心不足,妄念滔滔,不愿放手。 “好,好,不分手,好,好,不分手。” 薛知恩反复念着这几个字,遽然从餐桌上捞了把牛排刀,高档餐具的银质餐刀,头尖开刃,锋利的边刃切割粗纤维的牛排像切豆腐块。 齐宿以为她要对他动手,抱她的手不松反紧,嘶哑的声音执拗地像疯子。 “你今天就算是捅死我,我也不会跟你分手。” 可他总是疯不过薛知恩。 她把刀刃贴近自己手腕的动脉,面无表情地重复那句剜肉挖心的话。 “分不分手?” 齐宿的脸骤然白了,全身毫无血色。 “薛……知恩……” 她在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威胁他。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要这么对待我?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我拿命赔给你。” 薛知恩眼神冷寂空洞,手起刀落,狠狠扎向自己的手腕。 “……”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一滴鲜红的血液滴淌到她冷白的手腕,一滴接着一滴,像诡艳的花,朵朵盛开,滑落,败谢。 世界都静了。 薛知恩眨眨酸胀的眼睛,缓缓抬头—— 男人那拥有天价保险,宛如活的艺术品,被称为现世油画界最伟大的手紧紧攥住刀刃,血液顺着他的手心浸透了银质的刀身。 手心的痛比不上碎成肉泥的心脏半点。 他哭着任由刀刃往更深处的肉割,任由血流,说。 “……好。” 他从来赢不了她。 他眼圈红到发疼:“对不起,薛知恩,我跟你分手,你别伤害自己,我跟你分手,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求你……” 他说啊说啊,说到哽咽,说到呜咽。 “……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有滚烫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在她身上。 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这让想往手上还他一刀的薛知恩被迫停住了手。 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薛知恩本想跟他和平解决,她可以给他钱,是比他想要的还要多的钱。 跟她结婚没有那么多好处。 她对他的人生帮助已经到顶了。 血染透戒指盒里璀璨的粉钻,那灿烂的珠宝反射足够刺痛双眼。 薛知恩想笑。 也不知道笑谁。 大概是嘲笑他。 她拼命捂住他手心往外跑的鲜血,唇上却是满满的讥诮: “齐宿,我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了。” 齐宿强颜欢笑:“……谢谢你夸我。” 他问,她:“分手后,你要离开吗?” “家里给我安排了新的联姻对象。” 薛知恩捏紧他的手指,脱力似的靠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粘上些血腥味的温暖气息,喃喃。 齐宿的身子明显颤抖,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拍她的背,咬破了失温的唇瓣,嗓音艰涩。 “你喜欢他吗?” “呵——”薛知恩闷着脸,哂笑,“我连你都不喜欢。” 齐宿想哭。 他极其贪心地向她提要求: “不要跟不喜欢的人结婚,薛知恩,你一定要幸福……” 幸福? 这玩意这辈子跟她有关系吗? 薛知恩想笑到笑不出。 她盖上那枚刺眼的戒指的丝绒盒。 “留给你该娶的人吧。” 齐宿想问:合适你指围的戒指,你想让我送给谁? 我除了你还能送给谁? 他没问。 他不敢问。 他小心翼翼抱紧她,鼻尖酸楚,他很小声很小声地问:“我还能再次拥抱你吗?” 没有答案。 因为太小声了。 他几乎没有张开嘴巴。 齐宿手心被开了条不小的口子,筋腱外露,再加上失血过多,半晕厥的他被急匆匆送进急诊缝合伤口。 人生仅两次救护车拉入医院,都是因为一个人。 浑身沾着血迹的薛知恩摊着手坐在外面的等候大厅,停在地面的两眼空荡荡的没有聚焦。 满手的血滴,变成刺入十指的冰针,好冷,好疼…… 这时,她身侧斜来一道阴影。 “闹够了吗?” 薛景鸿冷言:“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爸爸,”忽然,薛知恩开口,“你能抱抱我吗?” 薛景鸿沉默许久,虚虚抱住女儿,养尊处优的手拍上她的头,仿若回到安抚她的小时候。 “爸爸,”薛知恩说,“我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 “最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薛景鸿的手一顿、一颤,接着沉默地继续顺她的后脑,难以辨清神绪。 如果说—— 陆筝对齐宿的眼神是蕴含警告和轻蔑,那么薛景鸿对他就是完全的漠视。 好像他只是路边一粒微小沙砾,根本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哪怕一分一秒。 是老牌豪门骨子里自带的极致傲慢。 就像现在,他人都没露面,将一张最高面值的支票递到他面前。 “感谢齐先生对我们家小姐的帮助,这是谢礼。” 助理上一秒客客气气,下一秒语气中蕴含警告。 “只要齐先生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们薛总很欣赏您这种有才华的年轻人,您的新一次巡球画展,我们有意向资助。”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有薛家资助,提高知名度的巡球画展,他想开几次开几次,艺术殿堂最高的位置,他想坐就坐。 但齐宿很少有这样冷脸的时候。 他抬手撕了支票,只跟薛家人聊一个话题。 “薛知恩在哪儿?” 第一次见有人撕上亿支票像撕废纸,这么不给薛家脸面的他还是第一个,助理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大小姐自然是跟薛总回家了,您好自为之之。” 好自为之? 齐宿捏着刚缝合好没多久的掌心,按出丝丝血液来,苦笑。 他一直很好自为之。 ……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 原本等着他领证回来庆祝的陈奉孝,察觉不对,小心地询问站在602前阴郁低迷的男人。 “薛知恩走了?” 第217章 我就是贱 “……嗯。” 齐宿喉间生疼,像有刀片刮过。 “齐宿……” 陈奉孝心情复杂,想安慰,可看着他颓靡的神态又不知从何说起。 心里暗骂—— 薛知恩这人也是狠,昨天还在海誓山盟,今天就说断就断,一点念想也不给齐宿留,602搬的空空如也,就连门锁都换了。 好似…… 她从未存在过。 那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 留下当真的人心如刀绞。 “齐宿你要干什么?” “哎,等等,等等!” “哐——” “……” “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没能阻止他的陈奉孝也没办法了,冲擅闯民宅犯罪后立在空荡的客厅要把刚缝好的手心抓破的男人提建议。 “这样也不是个事……” 谁知,他冷笑:“你是让我上赶着再被侮辱一遍吗?” “我就那么贱吗?” 齐宿眼角红到要渗血:“我就那么贱吗?啊?” 他就非要把脸伸过去给她打,给她踹,给她轻怠,给她嘲弄,给她凌辱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冷静……” 知道一向好脾气的齐宿这次是真生气了,陈奉孝刚想再说些什么安抚他情绪,就见男人无视伤手掏出手机。 陈奉孝:“……” 他就是贱。 就是贱得没边了。 只要她接电话,跟他说哪怕一个字,齐宿就能忘记昨天,继续眼巴巴贴上她,可以不结婚,不做男女朋友。 他可以当她拴在门口看家的狗,当她的奴隶,心甘情愿被她踩,被她踏。 就算是询问她能不能把这间房子卖给自己,不管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起码为这段感情留个念想,想到这儿,齐宿好像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理由般稍微振作些精神,掌心冒汗拨通那个他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得到的号码。 ‘嘟嘟嘟——’ 冷漠的机械女音响起——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齐宿的心彻底死了。 他无法顾及身边还有人,无法去思考颜面,他只觉得自己裂成了两半,又被薛知恩撕成了碎片,踩成血淋淋的肮脏泥泞。 沾到她的鞋面,也成为一种罪过。 他崩溃大哭。 ‘轰隆——’ 倾盆的暴雨,与痛苦的眼泪不相上下。 陈奉孝早被他赶走了。 齐宿一个人躺在她时常被绊倒的门槛,高大的身躯蜷缩成可怜的一团,他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右手,那处伤是她最后留给他的‘礼物’。 他不能让它好。 他伸手去抠缝合线。 肉被再次撕裂。 很疼。 特别疼。 齐宿却笑了,俯身亲吻着往外淌血的伤口,宛如在亲吻他的爱人。 可是,笑着笑着,他又哭了。 呜咽地,压抑地,溃败地哭。 ‘轰隆——’ 薛知恩。 我真的好爱你。 都被你抛弃了。 还在想你的腿,会不会疼? …… 小金毛知道小猫咪是从高高的城堡里来的,它现在要回高高的城堡去了。 外面在飘着雨,风呼呼的响,小金毛蜷在自己新做好,原本满心期待着跟小猫咪一起住的纸壳窝里,在纸壳外能听到呜呜的哭声,被雨声掩盖了。 …… “今晚安排了小秦总跟你见面。” 薛家老宅沉寂的餐桌上,坐在上首的男人淡淡开口。 “准备准备,明天你要去公司。” 薛知恩没多少表情。 ‘哐——’ 手上的餐具砸在瓷盘,发出一声极突兀的重响。 椅子移开。 她离席。 “没规矩,”薛老太太皱眉,小声斥责,“好不容易回来了,连人都不知道叫,这目中无人的样儿不知道随了谁。” 随了谁? 还能随了谁。 姓薛的都这德性。 …… “姐,你看我穿这一身怎么样?” 市中心大平层。 听说要跟那位见面的秦少爷正兴致勃勃地在镜前比划西装。 秦沅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跟花孔雀一样的英俊弟弟。 “整那么好看,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薛家那位是谁? 出了名的凉薄。 秦沅并不看好这场联姻。 “薛叔叔可都点头同意了,”秦峥不在乎道,“你也知道,能让他点头,即便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我,”秦峥又拿起一套正装喃喃,“前几天老头说起的时候把我吓得不轻。” “那可不是,”秦沅摆弄着手机,说,“你搞个暗恋,搞得人尽皆知,谁不知道你为了人家跑去玩单板?去年刚选上还没见上面,结果人家后脚就退役了,你说你好不好笑。” 这事儿在圈里很出名,秦峥也被笑了好一段时间。 “你说不选你这蠢蛋选谁?” 艺术品起家的秦家,家大业大,唯一的儿子那是千娇百宠,什么都惯着依着,养得性子单纯,还把薛家的奉做白月光一心一意。 薛家真考虑联姻,选他最适合。 强强联合的两家联姻是欢天喜地的好事,大家都乐意见得。 “对了,姐,”秦峥问,“你见沁姐没?亲姐靠不住,让堂姐给我出出主意。” 秦沅头也没抬:“她没空,说是最近要筹备什么画展,好像还邀请了她最喜欢的那个画家,她挺兴奋的。” “那个画家?”秦峥随口一问。 “应该是……” 秦沅仔细想了想:“姓齐。” …… 五天前。 也就是薛知恩离开的第三天,齐宿避不见人。 谁的电话也不接,谁敲门也不应,好像跟从前的薛知恩对调了。 她出去了,拥抱明天。 而他变成那个无法出门面对现实的——懦夫。 终于在齐宿生死未卜的第四天。 萧骋带着人破门而入。 从来都明亮温馨的601一片死寂,投不进去半丝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仿若在发烂发臭的死气。 猫跟家里的一切活物早被他打包送去了父母家。 他现在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事物。 包括他自己。 ‘唰——’ 窗帘骤然拉开,三伏天刺眼的光扎进蜷缩在床榻颓废的男人。 “齐宿,你才好了多久?” 萧骋恨铁不成钢:“不是刚跟我说你可以作画了吗?现在你在干什么?你真打算把手拖废是吧?!” “先别管别的了,我带了医生来,让他们看看你的手!” “……” 齐宿根本听不进去,躲开医生的触碰。 “走开!我不看!” “不要再胡闹了!你不知道你的手多重要吗?”萧骋愤怒道,“你难道想你毕生追求的绘画生涯就此终结吗?!”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齐宿喊,“手还能不能用,还能不能画,我根本不在乎!” “齐宿!你疯了?!” “大概吧……” 他眼下乌青红肿,眼底暗淡无光,拼着命攥着床榻上她残留的一点气息。 “我又失去了她一次。” “我不能再失去她送我的‘礼物’。” 上次,她在事业正盛被爆为嫁人退役,人间蒸发般了无音讯。 齐宿很可笑地感觉遭受了——‘背叛’。 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不可一世、傲气十足的高岭之花,是个脑残恋爱脑。 居然为了个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他为她不值,悲伤之下是过量的愤怒。 他无比失望。 心底的缪斯似乎死了。 整个人也像是半废了,坐在画布前怎么也下不了笔。 后来,他勉强走出来,接受朋友的建议接受吴主任的邀请,当起了社区的志愿者。 虽还不想作画,但能勉强笑着祝福薛知恩幸福。 可这次跟埋藏在心底,从不敢有妄念的人有深入交流,有那么那么多美好回忆的齐宿,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捡回来又再被狠狠丢弃的流浪狗。 你又抛弃我了。 上次是身为粉丝的我。 这次是身为男友的我。 他难受得快不想活了。 看到阳光开朗的好兄弟变成这般疯魔的样子,萧骋也不好受。 当以前那个笨蛋多好啊。 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怨谁。 薛知恩做错了什么吗? 她只是想分手、回家,她完全有这个自由和任何人分手。 即便这个人对她很好很好,给了她很多很多帮助…… 这个结局是可以预料到的。 但在结婚前夕,人人都说他命好,人人都祝福他的时候被断崖式分手,对齐宿来说,太过于残忍。 萧骋鼻尖一酸:“你之前不被那些艺术界的老东西认可,怀才不遇,四处碰壁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过啊,振作一点!” “这不一样,”齐宿缓缓摇头,“怀才不遇我不会怎样,我可以不画画,我可以去做别的事,但没有她……” “没有她……” 齐宿瞳孔空白:“我感觉心脏疼到要死了。” “你说我死了她会来看我吗?” “……好了,齐宿,她又不是死了,她在首都,在薛家,她就在那儿,我们可以去找她啊。” “可是她不要我了……”齐宿神情有些恍然的悲恸,“她说她要跟家族的联姻对象结婚……我去找她只会给她添麻烦……” 对于薛知恩,他实在不是个很勇敢的人,向她求婚,向她乞求,用尽他毕生的勇气。 他再也没勇气向她跨出一步。 他颤着唇:“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幸运眷顾他、不幸缠上她,他才能侥幸与她拥有短暂的相处。 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地上的石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现在月亮回到天上了,他应该高兴的…… 他应该高兴的…… 齐宿试图说服自己—— “她忘掉我,回归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对啊。 这是最好的结果。 对大家都好的结果。 “这就是我最初想要的……” 齐宿扯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比哭还难看。 萧骋心疼他:“你别笑了,想哭就哭吧。” “我哭不出来了。” 他这几天把泪流干了。 “齐宿……” “我变自私了,”齐宿的情绪突然崩塌,捂住被泪蚀得疼痛的双眼,哽声嘶哑,“我想把她留住的……我不想她走……我不想她走……” “那就去找她啊!”萧骋急得拔高音量,“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硬茬子齐宿吗?” 别看他平时温温柔柔地好似完全没有脾气,实则齐宿这人在某些方面极霸道执拗,个人性格专横鲜明,对画作的掌控欲十分强。 不然,他也不会在艺术上一条路走到黑,他有着很多艺术家的通病。 但现在的他,软弱又可悲,好像一碰就碎了。 齐宿:“我说过希望她过的好,即便没有我她也没关系……” “现在是你没她不行!你给我搞清楚重点!”萧骋抓住他的领子,想把他晃醒,“而且你觉得她离开你,离开这里真的过的好吗?” 齐宿一愣,脸色都变了。 仿佛一直戴着的面具碎了,露出内里的野蛮:“什么意思?” 什么叫离开他过的不好? 她是薛家的太子,她是受万千宠爱的大小姐,她是众望所归。 她怎么会过的不好? “薛家哪是那么好继承的,虽然她母亲给她铺好了路,但我说实话薛知恩跟她父亲的关系,不在公司里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更别说她现在她的腿还有些缺陷……” 萧骋神色复杂。 齐宿几乎是立即想起她醉酒时说过的话—— 他颅内轰鸣。 好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齐宿,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她、想帮她,现在绝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 …… 纵享首都夜景的顶层餐厅。 从脚精致到头发丝的秦峥在等待。 他心情澎湃。 今天是他们正式见面的日子。 他很期待。 但在侍应生第五次询问需不需要上菜,他不知第多少次整理领带。 进入深夜,那位心心念念的对象还没出现。 她在哪儿? ‘咔——’ 打火机亮起,照明了黑沉的眼珠。 同一声响后。 舔舐眼球的火苗消失。 指尖的猩红接力。 白丝如断颈的绳,沿着冷骨细长的手指,缠绕,涣散。 薛知恩坐在空空如也的油桶,竭力的长腿搭在另一倒地的桶上,注视着偌大的宅邸,毫无表情,毫无情绪。 烟燃到一半。 下一秒。 烟蒂被丢入地面的油泊。 连同点燃的打火机。 熊熊大火,顷刻燃烧,热浪地狱。 很温暖。 让人想要抓住…… 第218章 狩猎期 今天为了欢迎薛知恩归家,就算是做做表面功夫,薛家人也都在。 当火警声响起时皆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极少对她显露愤怒的薛景鸿,顶着满身狼狈,冲刚被救出来灰头土脸,正处理手背烫伤的薛知恩怒吼—— “你准备拉着我们一起去死吗?!” 薛知恩露出回家的第一个笑,灿烂地,开心地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是你们非要我回来。” “……” 薛知恩仍在笑: “不喜欢吗?爸爸。” 薛景鸿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一言难发。 差点和女儿在火场丧命的云姿劫后余生,她抓住薛景鸿,指着被救护队围住检查的薛知恩。 “景鸿!景鸿!!你必须把她送去精神医院……” 薛景鸿变了脸色,甩开她的手。 “她的事不用你过问。” 云姿恐惧,火舌的炽热还历历在目。 “她已经疯了!她早晚会……” “够了!我薛景鸿的女儿不会是疯子。” 他厉色—— “与其再把手伸那么远,不如把你的女儿先送去医院。” 云姿面色煞白,无话可说。 确实比起看似稳定正常的薛知恩,她神志不清的女儿更像个疯子。 可…… 她往薛知恩那边看,绝美的女生朝她笑。 瞳孔骤然收缩。 一只细长的伸出,举起。 三指比枪,两指卷曲。 她的口型说: “砰——!” ‘砰——!’ 鸟兽四散。 “打中了吗?” “打中了!打中了!不愧是薛小姐!” “枪法这么准,一枪毙命,您真是全能啊!” “要不说天才果然是天才。” 八月,新的猎熊期。 第一次参加这种项目的秦峥抱着猎枪很是不适应,好在他的‘未婚妻’迎着那些夸赞坐到他对面。 “怎么?不喜欢这里?” 多了几分成熟气质的女生交叠起两条笔直的长腿,挑起私人猎场准备的本地香烟,衔在唇边,弯腰捞打火机。 “没有不喜欢……” 她很迷人。 曾经在赛场上迷人,此刻在猎场持着长管猎枪狩猎也同样迷人。 肤白胜雪,乌发如瀑,长睫半遮淡漠的深情眼,唇瓣薄而润,瞧人时微微上扬,似带戏谑。 秦峥不禁看痴了。 “我脸上有东西?”薛知恩抬眸。 “没、没有,”秦峥慌张回神,连连摆手,“抱歉,是我失礼了。” 说着,他耳尖微红,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这性格很像一个人。 薛知恩多看了他两眼。 倏地,狠咬了下烟蒂,手指夹住。 秦峥瞥见她手背还未全好的烫伤,心紧了紧。 约定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被放了鸽子,原本很伤心,但当得知是因薛家大火才导致她失约就只剩心疼了。 “你的手,还疼不疼?” 薛知恩眼仁往手背一瞥: “应该是不算疼。” 什么叫不算疼? 秦峥笑说:“不过,还好你没事。” 还好她没事,还好他们后面又约了见面,越发熟络起来,现如今已经能约着出来放松了。 “是啊——”薛知恩点燃了烟,就着袅袅烟雾笑,“还好我没事。” 劫后余生,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 “齐先生,画展第二站定在这儿如何?” 观赏完北俄上世纪遗留的壮阔艺术,秦沁亮着眼睛问身边略显沉默的高大男人。 “这里最适合不过了。” 齐宿并不放在心上:“秦小姐定吧。” “虽然我是投资人,但这好歹是你的巡球画展,”秦沁无奈,“你应该表现得更热情些。” “抱歉,”齐宿沉声,“我实在没什么心情。” 秦沁想起萧老板介绍他们认识时说: 他最近刚失恋……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秦沁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齐先生不如跟我走?” 齐宿拒绝:“我该回国了。” 他不想在没有薛知恩在的国土多待一秒。 “别急啊,”在外高冷的秦家小姐在这位仰慕已久的画家面前,多了几分活跃,“既然我是投资人,就要对齐先生负责啊,走,我带你散散心。” 齐宿还要出声拒绝时,秦沁的电话响了。 她对齐宿抱歉得示意,便走到另一边接通电话。 齐宿的余光清楚看到备注——秦峥。 “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你到北俄了?” “嗯,正准备跟朋友回去。” 齐宿不准备待,她也提前回去好了。 “急什么?沁姐,带着你的朋友来我们这边吧,来长长见识。” “什么见识?” “来了就知道了,”秦峥卖了个关子,“这可是薛家的局。” 不知怎么的,秦沁挂断电话,坚持要走的齐宿也改变了主意。 “我们走吧,秦小姐。” “哦,好好。” 那头被薛知恩一枪毙命的熊被拉下去等待处理,一场下来,秦峥倒是一枪没开。 为了顾及这位联姻对象的颜面,她说:“等下喜欢那一只,我帮你猎。” 秦峥有些受宠若惊:“没关系,你可以不用在意我……” “我没法不在意你。” 薛知恩咬着根未点燃的烟,笑:“毕竟两家都很重视这场联姻,我也很重视你。” 秦家明晃晃拿着项目当筹码,想短时间在公司站稳脚跟,她可不能对小秦总冷脸。 秦峥却似是误会了,脸庞变红。 “那我可以叫你……知恩吗?” 薛知恩抿烟的唇变平:“当然,可以。” 他们同岁,叫对方的名字更自在些。 “你也可以叫我秦峥,我希望我们可更亲近一点。” 秦峥脸红心跳,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齐先生,我们到了。” 这一幕正好被秦沁带来的齐宿撞见。 在他这个方向两人挨得极近,像是握着手,在认真亲吻。 时隔半个月,好不容易见到那人恢复的心动,像被浇了盆刺骨的冷水。 透心的凉。 “齐先生!小心台阶!” 齐宿踉跄一步,在他身旁的秦沁忙扶了一把。 闻声,猎场休憩区的众人将视线投来。 其中包括薛知恩和秦峥。 看到脸色发白的齐宿,薛知恩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只是瞧见一个陌生人。 视线在秦沁扶在他胳膊的手上停留了一秒,收回。 第219章 小心我弄死你 她躲开他动作的手转而扛起枪,对秦峥笑。 “我会给你猎头最大的棕熊,送给你当做联姻礼物。” 秦峥心怦怦直跳。 齐宿的心脏死寂。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嫉妒过谁,这是第一次,他嫉妒得要疯了。 秦沁瞧出他见到薛知恩后状态不对,不禁担忧道:“您跟薛小姐认识吗?” 齐宿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正沉浸在心动中的小秦总。 慢半拍的秦沁跟他介绍:“他是我大伯家的弟弟,刚才拿枪的那位是他准备订婚的未婚妻……” “你可能认识她,她比较有名。” “在电视里见过,”齐宿扯唇,“确实很有名。” 没有狩猎证不能摸枪,但这种规格的私人猎场,打猎只是娱乐的其中一项。 富人们的消遣方法多的是。 只有想得到,没有做不到。 但齐宿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玩乐,他的目光快速寻找猎场的身影。 他现在才搞清楚她在做什么。 他担心她有危险。 他大概是在场唯一会担心薛知恩的人。 “噗——”猎场的负责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位先生,你的担心太可爱了,这可是薛小姐的私有产业,安全保障顶级。” “绝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危险,反而——” 负责人的表情有一丝奇怪:“危险的是她。” “啊!啊——!” 粗重的喘息在森林穿梭,有人脚步杂乱地踩着灌木逃跑。 突然,脚下被突起的藤蔓绊倒,浑身血液倒流。 庞大的棕熊,亮出利齿嘶吼着扑来。 ‘砰——!’ ‘砰——!’ ‘砰——!’ 三枪,接近七百公斤的棕熊倒地。 薛知恩从瞄准镜抬头,眼中还有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躁戾未褪。 她转眸,笑着对吓到浑身颤抖,尿了裤子的后母。 “云姨,是不是该谢谢我救了你的命?” 云姿咬牙,恐惧的泪倒灌:“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我绑来的……” 薛知恩的笑没了。 炙热的枪管狠狠戳上她的喉咙。 “这可是狩猎区,你擅自闯进来,还穿了这一身褐色,很容易被当成猎物。” 薛知恩又笑起来了,扣上扳机。 “我就算在这杀了你,也只能算失误呢。” 不过几百米外,一众人欢声笑语。 而这里上演一场疯狂的追逐游戏。 “疯子,疯子!”云姿拼命摇着头,胡乱骂着她,“疯子!!” “那不还是被你们逼疯的。” 薛知恩收起枪,说:“云姨,我比你善良,我给你机会跑。” 她后退一步:“我数十个数,只要你能跑掉,我就放过你。” “一。” “二。” 来不及思考,倒计时开始。 云姿拼命爬起来,往狩猎区跌跌撞撞出口跑去。 她不能死在这个疯子手里! 不能! “七。” “八。” 薛知恩架起猎枪,正对那只跟成年女人一般高的‘棕熊’后脑,继续吐字—— “九。” “十……” 按下扳机。 “薛知恩。” 清清楚楚的一声唤,薛知恩走了神。 云姿正巧跑到一处斜坡脚下落空,尖叫着栽了下去。 子弹消失在虚空。 薛知恩咬紧后槽牙,下颌绷出青筋,又是他,又是他。 每次遇到他总是没有好事,他还总会坏事。 疯长的烦躁叫她调转枪口,对准担心她而跑来的男人。 “怎么不去陪你的新金主了?”薛知恩满眼讥讽,“对方没能‘满足’你是吗?” 齐宿不懂她的意思。 什么金主? 满足什么? “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然而,薛知恩并不给他懂的机会,单眼瞄准他紧蹙的眉心:“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聊的。” “既然那么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在合法狩猎区杀人脱罪可太简单了。 我不过是眼花了。 法官大人我是无辜的。 要怪就怪他们在狩猎区乱逛。 足以杀熊的强劲猎枪对准他。 齐宿不偏不倚,不躲不惧。 薛知恩咬得后牙咯吱作响。 手摁在扳机僵硬。 忽地,她面无表情地放下枪,转头往林子外走。 好像齐宿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配她多分一点视线、一颗子弹。 齐宿的心慌了。 “薛知恩,薛知恩,知恩,等等……” 薛知恩陡然站定,回头用一种很冷漠的眼神凝他:“别那么叫我,齐先生,我的‘未婚夫’和你的金主可都还在外面,被误会了可不好。” 齐宿想说他没有金主,但在听到她提起‘未婚夫’三个字心如刀绞。 她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 齐宿眼尾泛红,他刚想开口,却看到她捏枪的右手上一道烧红的烫伤。 顾不上心痛,他快步拉住她的手,眉心可以夹死苍蝇。 “薛知恩……” 他想问她具体情况,想问她疼不疼? ‘啪——’ 却先得来暴怒的一巴掌。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碰我?” “脏死了!你怎么敢碰我?”薛知恩眼里像燃了一团火,恶狠狠地骂他,“松开我!恶心的脏东西!!” 齐宿的表情很悲伤。 他想说自己有洗澡的,自己不脏,他手上的伤半个月了断断续续地还没全好,裹着层厚厚的纱布,把她按在树干上。 足够压死人,折磨他日日夜夜的思念控制了他的神智。 他做出了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男人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张口封住她怒骂的唇,发狠地亲吻她,似乎要用一切行动告诉她。 我好想你。 我好爱你。 别离开我。 别抛弃我。 薛知恩怎么可能被他驯服,她携着狠戾咬上他的舌头,咬出血腥,要咬断似的。 齐宿也是个疯的,被咬断舌肉也要跟她接吻,最好把他的肉喂给她吃,让她吸收他的一部分,跟她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吻到最后鲜血淋漓,津液与血液混合,唇齿间一塌糊涂。 薛知恩真想一枪打死他。 她一枪托毫不留情地砸上他的小腹,男人闷哼一声,被迫离开她的唇瓣一点点。 她趁机躲过,虎口狠狠擦掉发麻唇瓣上的血丝,恶心到想吐: “阴魂不散,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弄死你。” 第220章 疯批小薛总 “那你就来弄死我好了。” 齐宿想要上前靠近她,一声枪响,擦过他的耳廓,灼痛传来,鲜血直流。 薛知恩面无表情:“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 她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齐宿却想笑。 他空荡荡的眼盯着她比枪口还黑的双眸。 “那为什么打偏?” “为什么不冲我的眉心、我的心脏打?”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他说着一步步走近她,薛知恩站在原地不动,眼底冷漠。 直到男人大手握住她的枪管,抵在自己绞痛的心脏位置,任由耳尖的血成腥红的线淌入脖颈,扯开唇笑。 “不然你就在这儿杀了我吧。” “不然我没法停止爱你。” “杀了我吧。” “拜托你了。” 他双手紧握枪管,卑微地弓腰,让褪去温度的枪管摁在自己的眉心。 “……” 薛知恩十四岁开始打猎,持枪面对被激怒狂奔而来的猛兽都未颤过一下的手,此时轻颤。 她努力嘲讽他:“你还真是为了得到一切不择手段。” 齐宿听不明白她的话,但他说:“我是会为了你‘不择手段’。” 这话在薛知恩耳里无疑就是挑衅。 她嗤笑:“与其在我这继续浪费工夫,不如去想想怎么讨好你的‘新金主’。” 她将那三个字咬重,咬紧。 “我没有金主……我只有你……”齐宿眼眶红了,“你杀了我吧,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听……” 他要哭了。 眼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 好不可怜。 “……” 扣在枪上的五指伸开又收紧,仿佛握不住枪了,本能驱使她指尖微动。 “开枪啊。”齐宿捏着枪管的手指惨白,颤声催促,“你开枪啊!” 她喉间干涩,明明是八月却感觉被寒风刮过:“别……” “齐先生?” 一道女声忽然插入,打散了她最后一个字。 “你们在做什么?” 营地那边听到外围有连续的枪响,众人跑来查看,结果就撞上这一幕。 男人佝偻着腰被这场局的东道主拿枪抵着。 ‘砰——!!’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枪声吓到,纷纷屏住呼吸睁大眼望去。 弹壳落地。 薛知恩放下朝天开的猎枪,一脚踹开齐宿,眼神发冷:“秦小姐,请管好你带来的人。” 她整个人戾气太重,秦沁大气都不敢喘,等她冷漠离开,压迫感消失秦沁才注意到齐宿右耳上刺眼的血,慌道。 “齐先生!你怎么流血了?” “你没事吧?”秦沁在一旁紧张询问,可齐宿怔望着那人的背影,揪紧闭塞的心口,根本没反应。 “还能听得见吗?” “……” 秦沁以为他伤到了耳膜,忙冲负责人喊:“快去请猎场的私人医生!” “好,好,好。” “齐先生,齐先生!你还站得稳吗?” 许久没休息好,又受了刺激的齐宿身形摇晃。 “我先扶你过去吧……” 身后女人嘘寒问暖的声音渐近。 倒是比她温柔多了。 薛知恩没什么情绪地上膛,又举起,转身,对准二人。 “小薛总,打扰你的心情真的很抱歉,我朋友不了解这里的规则,我们马上就离开,他需要赶快处理伤口……” 对薛知恩的秉性秦沁并不算了解,但她了解薛家。 这位绝不是什么善茬。 在瞄准镜里,她凝视着站在一起瞧着异常般配的两人,从女人搀扶他的手臂上划过。 秦沁立即感觉手腕像被一把刀子割开了,可她怕松手,齐宿会直接栽倒,她紧张地捏紧他手臂的布料。 “小薛总,我们……” ‘砰——!’ 根本不给她劝说的时间,薛知恩扣动扳机。 划破虚空的子弹向秦沁飞驰而来,一瞬间眼前似乎走过了回马灯,子弹快速擦过她的发丝。 ‘噗——!’ “吼!!!” 身后传来野兽的嘶鸣。 又是一枪。 薛知恩淡淡掀起眼帘,漠然地张口:“你们什么?” “……” 秦沁回头看去,后背骤然发凉。 一头不知跟在他们身后蛰伏多久的棕熊脑浆炸裂开倒地。 她见识再广,也只是爱在艺术画展喝下午茶的名门千金,此刻野兽令人作呕的膻味混合着腥臭的血液与脑浆,冲击她的五感。 “呕——” 秦沁没忍住吐了出来。 她双腿也开始发软,扶不住齐宿了,两人一块跌倒。 薛知恩看都没看狼狈的二人一眼,提枪彻底离开。 “太恐怖了……” 秦沁呕到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了,问身边凝着死熊的男人。 “齐先生,你们是不是认识?” 齐宿仍然一言不发。 …… 一天猎了三头熊,算是破了猎场的最新记录,负责人笑着提议今晚办派对庆祝。 薛知恩没拒绝,等着侍应生倒酒时,视线停在手机屏幕的汇报上。 云姿被捞了上来,没死,摔断了一条腿,现在正在医院。 她爸的电话很快弹了进来。 薛知恩随意将手机扔在一边,浅浅抿了口红酒,欣赏着专人处理棕熊,剥皮去骨的血腥画面。 直到第十通打到负责人那儿,她才不紧不慢地接起。 “你把你阿姨弄哪去了?” 薛景鸿的声音隐含怒气:“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别生气啊,我看她一个人在家过得太压抑了,你也不陪陪她,”薛知恩笑,“就带她出来散散心,放松放松。” “薛知恩!” “我在呢。” “你把她放回来,”薛景鸿摘下金边眼镜,揉着酸胀的眉心,开门见山,“你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 薛知恩撑着有几分隐痛的双腿,毫无异样地站起来,身侧是上天的篝火,烧着今晚的新鲜配菜——熊肉。 “我什么都有了,有钱,有权,可以任性妄为,你觉得我还能想要什么?我没有那么贪心。” “爸爸,我是一个很知足常乐的人。” 薛知恩站在别墅木屋的露台上,手肘撑着栏杆,背后是万丈悬崖的绝景,风声呼啸。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在尾音掉落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是单纯想要你们都死罢了。” 第221章 她被男人包养过 “……” 对面沉默了很久。 “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薛知恩望着场地的欢声笑语,她一个人立在露台上,与那个世界泾渭分明。 “你们没好处,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 “薛知恩……” 电话切断。 她似乎心情很好,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让薛景鸿把她接回去,记得让他的人把医疗费结清,我可没有帮我亲爱的后母付款的菩萨心肠。” “是。” 这个电话挂断后,薛知恩低垂的余光移向旁边的山崖,这里冬季会积雪,她曾从雪坡往下冲过,没有雪的她还没试过…… “知恩!” 秦峥拿着酒杯跑来,气喘吁吁地笑。 “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啊。” 薛知恩收回扶住栏杆的手。 “嗯,我在这儿。” …… 齐宿耳朵上的伤口被私人医生包扎好,医生提醒:最近注意不要碰水。 他不言语。 确认医生说他的耳朵没问题,秦沁指耳朵上的伤。 “这是她的场子,你要追究起她——” “很难。” 从出事到现在,在场可没有一个敢出声指责她的。 除了身为上流人士的傲慢,还有薛知恩的身份在。 薛家独女,权势滔天,备受宠爱的下一任继承人。 “不过……” 她刚想说:你是我带来的人,我会负责。 就听齐宿忽然开口:“我不追究她。” “这伤是我让她打的,跟她没关系。” 秦沁:“……?” 原来你会说话啊? “我们回去?”秦沁屡屡头绪,“你不是说定了今晚的飞机……” “不,”执着回国的齐宿一改常态,“我还不想回去。” “机票……” “改签。” 秦沁:“……” 这情况很不对劲,秦沁深刻怀疑他跟薛知恩的关系不简单。 可是能有什么关系? 两人身份,年龄都有不小的差距。 怎么会认识。 这个疑问到晚餐时有了提点。 晚餐众人聚在篝火旁的长桌,十分有氛围。 “你之前总是不在首都,都没机会见你,他们说你去了北城。” 秦峥趁机凑上来跟她找话题培养感情。 “那儿怎么样?你去那边都做了什么啊?” “没做什么。” 又一根香烟被衔在她凉薄的唇际,没什么感情的笑扬起。 “就是被男人包养了一段时间。” 静—— 她吐字清晰,足够掷地有声,都将众人砸愣了。 秦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应该听见了。” 不是谁都有机会让她把一句话重复两遍。 “……” 秦峥和其他人的脑子都是懵的。 包养? 包养薛知恩? 从这儿到那片山头,全是她的私人土地。 谁有这么大本事可以包养她? “哈哈,你真幽默,”秦峥给她倒酒打哈哈,“这玩笑挺有意思的。” 薛知恩笑而不语。 接过酒杯时,淡漠的余光不巧掠过桌尾难得在聚会上低头沉默的男人。 她一饮而尽。 北城? 不适应桌上红肉冲味的秦沁捕捉到重点。 齐画家是北城人。 他还是在老家失恋…… 她视线从满心满眼看着首座人的堂弟和沉垂的眸光锁在首位方向的男人身上来回看。 不会这么巧吧? 薛知恩的酒量很快就到头了,瞧着肆意狂妄的人儿,酒量却只有一咪咪。 她醉酒时眸子有些呆呆的萌,睁着被火光映亮的桃花眼慢慢地、细细地看你。 好像她的世界只剩你。 “qi……” 秦峥本就被看得脸热,听到她在叫自己的名字,更是心潮澎湃。 年轻就是容易冲动。 尤其是这样一个被她送了一头熊为结婚礼物的微醺夜晚。 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亲一下应该可以的吧? 青年紧张地闭上眼,顷身离近她,唇瓣贴上…… 可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秦峥睁开眼,一只裹着纱布的大掌横在他面前。 “不是,你谁啊?” 一副颓靡至极模样的男人艰难地扯动唇瓣,疯了似的说。 “大概是……曾经‘包养’过她的男人吧。” “……” 薛知恩做了个梦。 梦起了从前。 对某人的第一印象。 那天,对艺术毫无兴趣的她百无聊赖地跟着致力于把她培养成全才的母亲,与一群记者,各界大佬,出席一场综合性画展,有大拿,也有未毕业的院校学生。 与其说画展,更像是一种隐秘的比赛,而他们是直属命运的评委团。 看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艺术品心里直打哈欠,面上却要佯装乖巧。 直到—— 她在一幅画面前驻足。 那应该算是一幅风景画,画的是席卷的雪暴,一眼,便能看出作画人画技高超,娴熟。 雪面下一秒就要喷出画框洒脸庞,凉爽恣意,而螺旋狂躁的雪窝里似有个小人在疾驰盘旋,不屈地、顽强地寻找出路,整张绮丽的画面也因这一点活了,仿若身临其境,那种无法言喻的生命力扑面,只叫人热血沸腾。 她觉得这画面格外眼熟,不知不觉落后了大部队。 母亲回来找她。 见她盯着出神,刚想询问,薛知恩突然指着那幅画说—— “妈妈,我要‘他’。” 那年,薛知恩十八岁,拿下第一个奥运金牌四冠王的第二年。 她家世优渥。 她万众瞩目。 她说的话重如千金。 爱女心切的陆筝,为讨好陆总、讨好薛家的各界精英,为追寻热点的媒体们,以及薛家本身。 在场没人会介意将这位有实力的幸运儿捧上至高位。 薛知恩的一句话,一个天才画家平稳递进的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众人纷纷鼓掌赞叹: “这画有灵气,有大家之气,薛小姐的眼光就是好。” “慧眼识珠啊,还是陆总教导有方……” “陆总真是后继有人了,小姐未来绝不会差,前途不可限量啊。” “薛小姐,现在就已经不可限量了。” “哈哈哈……” “真不愧是您的女儿。” 薛知恩听着无聊的奉承,冷淡的目光随意落在作画人的名字上,只是轻轻一瞥,不甚在意。 她知道这人要火了。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反正他早晚会火。 这里也就他画的有点东西,自己只是稍微加快了这个进程。 滑雪,高山,张扬的生命力,超高的画面表现。 多符合她来喜欢的一幅画,多适合买通稿炒作的题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母亲故意找人画了放在这的。 薛知恩有些不屑。 她想—— 多么会营销的人,他一定是早得了消息的内部人员。 哼。 女孩甩动长发。 既然那么想成功,她就提前给他这个机会。 ——你可一定要活的荣华富贵,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啊。 这样才能配得上你拼命耍的心机。 晕晕沉沉的意识间。 六年前,在小巷里躲清净撞上的面红耳赤的愚蠢男大,跟身上潮红着眼尾疯狂吃吻她的丧狗青年重合。 “……” 第222章 薛知恩,再见 “起来……” 洋酒的后劲反上来,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手抵在男人的胸膛推他,使不上力气:“你起来……唔……” 齐宿不起,反而握住她的挣扎的手,十指紧扣按在床榻,叼着不放。 他被她折磨疯了,做起了从不敢想的疯事。 他喘息着,额头抵住她的,粗重的呼吸铺在鼻尖,鼻腔里被迫满是他浓烈的热气,比火还烫人。 齐宿弯起眼笑:“知恩,我们做吧,我想你。” 薛知恩努力找回神智:“我们已经分手……” 剩下的话又被吞了去。 “我不想听到那两个字!”齐宿捏住她的细腰,面无表情地扯裤腰带,自顾自地亲亲她说,“我们现在做,天亮飞回国结婚好不好?” 他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他要跟她永远在一起。 薛知恩已经清醒了不少,她半撑起身,瞪向正在撕套的疯狗男人。 “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告你强.奸。” 齐宿的手一颤,指尖都白了几分。 太好了。 她会告强.奸了。 齐宿本该是欣慰开心的,可眼前更多的是从前她抱着他,缠着他,要把他拉上床的回忆画面。 他是条卑劣的贱.狗。 他控制不住被喂大的自私心。 他附上她,要哭似的笑:“你就算杀了我也好。” 对我有几分的像从前吧。 求你…… 薛知恩被他按在床榻,解她的衣服,修身利落的猎装,即便不脱也可见她曼妙的身材被勾勒,更别说领口扣子敞开,露了白皙浮动的精致锁骨…… 是最脸红心跳的画面。 齐宿却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他像红了眼的狗,只想赶紧跟她交融。 不顾她的反抗、挣扎,拉住她窄细的腰胯—— “疼……” 忽然,薛知恩身子卷缩起来,被他亲得断断续续地说:“好疼……” 齐宿笑了一下:“宝贝,我还没……” “我的腿好疼。” 她的手指抓紧他散乱的衬衣,肉眼可见地在颤抖,齐宿这才借助木屋昏暗的灯光看清她惨白冒汗的小脸。 他一下子就慌了:“那个地方疼我看看……” “你滚……”薛知恩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厉声,“别碰我。” 腿骨的隐痛像针扎一样折磨着她,她瘫软在床上,痛到蜷起身躯,死皮赖脸还要向她靠近的男人在眼前晃。 不知是酒精,还是疼痛作祟,她莫名觉得委屈,视线变得模糊。 “你这样跟伤害我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齐宿要触碰她的手骤然一抖。 脸上毫无血色。 窝成一团的女生埋进床榻,可怜的声音呜咽:“……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是多十恶不赦,很该死吗?为什么?为什么?” “连你都这么对我?” 一瞬间。 齐宿觉得自己的面目无比丑恶。 对啊。 他刚才在做什么? 他在伤害她。 他想杀了自己。 泪浸湿床褥,呼吸闭塞,她低低地哭泣,低低地恳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这世上,唯一她恳求,会放过她的只有一个人。 齐宿的喉管仿若吞咽了大片大片的碎玻璃,无比疼痛嘶哑地张口。 “……好。” 玻璃渣到心,没一块好肉。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爬上床抱住她,薛知恩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白天的狩猎对她来说超负荷了,不然她不会喝那么多酒麻痹神经。 齐宿覆上她的左腿,安抚她紧绷的神经:“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等天亮了你的腿好点了,我就走。” 薛知恩有些意外地抬头:“你……” 齐宿把人按进怀里,声线有细微的颤。 “别看我,好丑。” 越发自私的爱意让我变得好丑陋,好可怕。 ——我没脸再见你了。 与火苗灼烧不同的温暖包裹她。 薛知恩落在他衣角的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收紧。 又放开。 黎明见晓,相拥的两人一夜未眠。 明明离得那么近,心却隔得那么远。 疼痛渐缓,残留的酒精挥发,薛知恩眼皮往下耷拉。 男人温柔的嗓音最后响起。 “睡吧,你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伤害过你的人都会消失。” “……” 心口,平稳的呼吸传来。 齐宿望着木屋窗外,这里与悬崖山峦相踵,日出壮阔,绝美,他却像山上滚落到山崖的石子,粉身碎骨。 薛知恩。 ——我也好疼。 薛知恩。 ——对不起。 薛知恩。 ——再见。 …… 齐宿失魂落魄地逃出木屋,秦沁找来的车正等在外面。 “齐先生,我堂弟说要杀了你,你最好还是给我一个解释。” 秦沁转动越野的方向盘。 齐宿死寂的眼盯着后视镜:“没什么好解释的,让他来杀我吧。” 秦沁:“……” 她斟酌用词:“如果你们还有感情,我可以帮你劝劝我堂弟……” “不用。” 齐宿捏死手心,说:“我们已经没可能了。” 他不想再伤害她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虽然不知道这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他这句话秦沁的心也一紧。 “齐先生……”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齐宿忽然调转话题。 “您说。” “薛家和秦家联姻,秦家融资了那些项目?” 秦家想要达成联姻的意向更重,自然他们让利更多,有些是媒体也无法报道的。 这算是家族内部消息,按理说秦沁不该吱声。 但这可是齐宿在问她…… 她在后视镜瞥他丧颓,仍惊心动魄的脸蛋,咽了咽喉咙问:“告诉您,我能有什么好处吗?” 齐宿半掀眼皮:“你想要什么?” “我想你……” 轮毂‘咯噔’一下,给她的声音消了音。 车厢传来一声。 “好。” 齐宿答应了。 …… “你还好吗?” 秦峥问宿醉醒来的薛知恩,面露担心:“我把医生叫来了。” 他没追问齐宿的事。 照他姐的话说,谁还没几个纠缠不休的前男友了? 只要她愿意跟他结婚就好。 他不问,薛知恩反而提起了。 “你不问问昨天那个男人?” “是……”秦峥踌躇,“你的前男友吗?” 怕涉及她的隐私,秦峥还找补道:“没关系,你放心说,我不会介意的,谁都有过去。” “……” 让人问,薛知恩倒不开口了。 半晌,她问:“他走了?” “一早跟我堂姐离开了。” “……好。” 第223章 我是出来卖的吗? 这样就好。 这样最好。 她跟身旁心意不似作假的秦家小少爷说: “三头熊都给你——” “我们就此结束吧。” …… 九月。 该入秋的日子,首都还跟火炉一样烘烤大地。 “小姐,这次的项目拿下,能暂时缓解高层对秦氏撤资的不满。” 被派来当小助理兼保镖的牛阿花,想起今天这位出了名难搞的老总就头疼。 “您为什么在答应后,又突然拒绝秦氏?” 虽然秦少爷一直在苦苦挽留,但感觉被戏耍的秦家不是冤大头,现已全面撤资,只留空壳项目在那儿烧钱,对薛知恩和颜悦色的高层们也难免露出一点情绪,质疑她的能力。 “他是个好人。” 薛知恩挂断又一个催促她去相亲的电话,拿过合同,说。 “我不想利用他。” “小姐……” 阿花眼睛湿润了。 他们小姐真善良。 赵贺桦,在商界是位响当当的人物,眼光毒辣,为人老道。 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小薛总手底下的人为这次的项目准备了很久,但还是没多少自信。 “听说隔壁的公司为了跟赵总合作生生磨了一年,那一年完全是当牛做马。” “咱们会多久啊?” “啊——?” 团队一片哀嚎。 晚上约了赵贺桦,薛知恩中午本来准备在公司食堂对付吃一口,电话突然响了。 她这人为人冷淡,却意外的平易近人,完全没有集团大小姐傲慢的架子,出手大方不说,偶尔还能对为她送咖啡的秘书笑一笑,道声谢。 弄得本就是她粉丝的小秘书心乱跳,以为自己弯了。 途经秘书办,立即有人打招呼:“小薛总,您出去啊?” “嗯,”薛知恩摆摆手机,“有人约。” 约她的不是别人。 正是秦家主公司的负责人、秦小少爷的亲姐——秦沅。 只是这赴约的地方不太对劲。 百金会所。 svip包厢,秦沅亲昵地挽住她:“薛小姐,咱们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你上学的时候吧?” 没错,两人认识。 薛知恩本科在国内,少量的学院生活中,去听过几次秦沅的商学院讲座,两人家世相当,一来二去也算熟识。 “中午你叫我来会所?” 她接过她递来的酒杯,里面是低度数的香甜果酒。 她知道她酒量不高。 “你就是被养得太老实了,”秦沅手里是高度数的威士忌,海藻般的波浪卷发下,是风情浪子的笑,“跟我弟弟掰了也不知道再找,这圈里有几个你这么乖的?” “我没兴趣。” “这兴趣是需要培养的,”秦沅笑,“你啊,被管束的前二十年活得像苦行僧,也该释放释放压力了。” “姐姐今天带你出来找找乐子。” 话罢,包厢门打开—— 一截藕臂搭在薛知恩肩头,精致的红色美甲鲜明。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姐姐送你。” 她特地说:“知道你第一次来,保准干净。” 薛知恩靠在真皮沙发上,任由她将点燃的细雪茄递到唇边,渐渐冷淡的眸光绕过那排排站的貌美男人们。 “秦姐,我不嫖娼。” 有过上次的经历之后。 她觉得——无聊透顶。 她这话说的过分直白。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 “没有喜欢的?” 薛知恩不言。 “喜欢什么样的?你说说,姐姐去给你找来。” 薛知恩脑海闪过一人的身影,高个,腿长,眼角一点小痣…… “只要你喜欢,别说男的女的了,就是可男可女,不男不女都行。” “……” “还是说……”秦沅朝她抛媚眼,“喜欢我?” “……” “看看我也行啊——” 秦沅附在她耳畔的声音婉转动听,能叫人麻了半边骨头。 “看上我不算嫖娼。” 薛知恩转眸,挑明:“你叫我来,是想睡我?还是想看我睡人?” 秦沅卡壳了下。 “我是好心,帮你舒缓压力,”她上下打量女生,“你拒绝我弟弟后夺权的路没那么顺吧?” 近二十年的职业运动员生涯,除了给她那副完美的身材,令她有种难以言语的美感,有力且恣肆。 秦沅非常能理解弟弟的痴心不改。 因为她早就知道。 这位有够迷人的。 即便听说她好像是因伤退役,有些隐疾。 对她趋之若鹜的公子哥还是一抓一大把。 其中也不乏女性。 秦沅这人下贱,就爱沾点别人得不到的。 不过,她一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要是一般人早被她使手段拿下了,但这个不一样。 薛家太子。 她不敢。 “赵贺桦可不是一次就能搞定的人,你又需要快速出成绩堵住他们的嘴。” 秦沅分析完,给她提条件。 “薛知恩,你亲姐姐一口,我手上那个项目送给你怎么样?” “……” “就一口。” 亲一口得一个几亿的项目。 薛知恩垂眸看着她撅起的红唇,哂笑:“还真划算。” “是吧。”秦沅也笑。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被阿花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让你去给我说说好话,结果呢?” 秦峥骂他姐:“大姑姐带未来弟妹去嫖,你真是独一份!” “这就算了,最后你还自己勾搭上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他气得要命!! “人家不是跟你断干净了?而且——” “我没跟你说过吗?” 秦沅毫无所感地整理衣摆褶皱:“我可是被前陆总当苍蝇一样赶走过。” “你真是我亲姐!喜好都跟我复制粘贴!” “也就这个算你眼光好而已。” “不许你喜欢!” “同是联姻,你行我怎么就不行了?” “你还记得自己的性别吗?” “不就是少了二两肉。” “姐!” 眼看俩姐弟就要为同一个人掐起来,包厢门打开,薛知恩带着助理离开。 秦家姐弟同时眼睛一亮。 “薛知恩,你考虑考虑我的条件,对你来说只赚不亏。” “你又开了什么条件?” “反正是你给不起的。” 秦峥变了神色:“知恩,你不要听我姐胡说,跟我结婚吧,我会帮助你的事业。” 秦沅插嘴:“明明我开的条件更好。” “……” 薛知恩沉默地从吵闹的秦家姐弟身边经过,只颌角的弧度冷硬。 到车前,她突然停住步子,问开门的助理。 “我是出来卖的吗?” 第224章 奋斗六年,归来穷蛋 怎么谁都想花钱买她? 她是摆在货架上的高价商品吗? 给钱就要给睡? 高位,难道是最高的拍卖台吗? 她,价高者得。 真是—— 没等助理回答,她忽然笑了,笑得直不起腰。 她扶着让‘高价礼物’增值的豪车包装盒,对助理说:“或许我应该放下我可笑的自尊心,这样我能拥有更多。” 拥有更多,还是失去更多,她辨不清。 “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她似乎在说服自己般,喃喃,“我可以左拥右抱,就像其他人一样……尽情‘享受’人生。” 跟秦沅接吻,跟秦峥结婚。 沉浸在昏沉摇晃,暧昧腥臭的放纵窝。 饮酒作乐,麻痹痛苦。 …… 阿花觉得大小姐的状态不对,但在车边笑过后,薛知恩一切如常,在后座默然地翻看今晚要用的合同。 因为接受了最好的治疗,她手上骇人的烫伤只剩浅浅的,快要消失的印子,就像曾经的痕迹也要消逝…… 牛阿花收回目光,指挥司机回公司。 首都的夜。 合纵的赵贺桦挑剔,约见地点特地选在一家装潢雅致的私房菜馆。 出于对这次合作的重视,薛知恩特意提前十分钟到场,谁知打开包厢门,那位从来都是卡点的赵总,已经坐在包厢了。 他见到薛知恩,喜笑颜开。 “小薛总,我等候多时了。” 与之前预想得不同,跟赵贺桦的洽谈顺利到诡异。 几乎是她刚拿出来合同来他就签了,翻都没翻,剩下的酒桌内容全是寒暄。 “我跟你母亲是老相识了,总跟她说别把这么优秀的闺女藏着掖着,她也不听。” “孩子总要独立嘛,有人护着才能少些没必要的磕磕碰碰。” 薛知恩一怔,没等她细究这句话。 “好,机会难得!” 无酒不欢的赵贺桦叫人把酒水换成百分百纯果汁。 “咱叔侄俩边喝边聊。” 不到九点,每次应酬都到半夜的赵贺桦看了眼时间:“哎,时间不早了,我这家里还等着呢,薛侄你也回去吧,哈,别弄得太晚了。” “合作的事儿就这么说好了。” 薛知恩:“……” 去结账的助理还告诉她——赵总提前结好了。 如果到这一步薛知恩还没发现问题。 她白活了。 她捏着那份‘轻而易举’得到的天价合同,快步追出去。 “赵总!” 即将离开的赵贺桦顿住脚,瞧见几乎是跑来的薛知恩,‘哎呦’一声。 “你可慢着点,不着急,怎么了呀,还麻烦你追上来?” 他的关心,让那种违和感更强了。 “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她举起合同,直视对方慈爱的眼。 “您原本打算跟秦氏合作,本来你们就有合作过的前情,这次他们甚至赔本让利,诚意满满,您没有拒绝的必要。” “对。”赵贺桦并不否认,“我本来是这个打算。” 商人都是趋利的。 这本来是一场结局注定的生意谈判。 “那为什么?”薛知恩心中隐隐有猜测,她需要一个答案,“赵总,为什么选择我们?” “我不认为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她提前说。 赵贺桦这样的老油条,跟她母亲关系再好,也绝不会在赚钱上亏待自己。 而且她才入驻公司不到两个月,就算她有商硕学位,从滑雪领域上在社会博得姓名,也不过是个初入职场的愣头青。 她自认,赵贺桦绝不应该选择现阶段的她。 但有人会一直选择她。 赵贺桦脸上挂起笑,将几个字像石子一样打在薛知恩心脏。 ——“我收到的画很喜欢。” “……” 合纵产业的赵总,是位极喜艺术创作的有名收藏家,这也是他跟艺术品起家的秦家关系好的原因之一。 特别一点。 他尤其喜欢有才华的新兴艺术家。 薛知恩明白了。 她双眼空白。 赵贺桦还在说:“这次小薛总就当练手了,项目有任何亏损,都有人买单,你大可放手去做。” “我这儿只是刚开始。” “……” 她只觉耳内轰鸣更严重了。 赵总离开后。 薛知恩自己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久久没有反应。 真是个蠢货。 被骂成那样,被那么对待了,命都差点没了几轮,还上赶着。 又蠢又笨,还贱…… 她冷漠无情地想。 可…… 脸颊怎么好湿? 是天花板漏水了吗? 人均上万私房菜馆,天花板怎么会漏水? 薛知恩胡乱擦眼眶如断线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的滚烫的水滴,恶狠狠地,皮都要抹掉了,却怎么抹都抹不干净,还被迫吃了一嘴。 又苦又咸。 她咬紧颤抖的牙关。 蠢货,蠢货,蠢货! 对她这种人好到底有什么用? 把拼命‘耍心机’赚到的钱花给她,真够蠢的! 明明是毫无代价地得到合约,该开心庆祝的一天,不可一世的,高傲的,强自尊的薛家大小姐,蹲在原地,像落水的狗。 泪像水库被砸了个口子,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赵贺桦说的,这只是个开始,从秦氏落空的项目被新的资金快速包揽,对方好似根本不在意成本、亏损,疯狂往不了解的行业砸钱、烧财。 其中砸得最多的是一家叫‘知盛’的新秀科技公司。 …… ‘哐——!’ 被其他股东电话轰炸的萧骋一脚踹开齐宿家的大门。 屋内仍是之前那副死样子,唯一不同的是—— 男人正坐在画布前吞云吐雾。 他头发长长了不少,额前的发丝梢荡在眼睫,在黑暗中难以灿眼的金发上冒出一截黑色的发茬,再加之浓郁的烟丝飘浮,显得人越发阴郁,沉闷。 萧骋是第一次见这样齐宿。 他一直是周围人的太阳,不留余力地照亮所有人,而现在像是…… 太阳死了。 耗尽了一切燃料。 宣告死亡。 萧骋心里难受,但架不住他实在生气。 “齐宿,你到底想干嘛?!!” “眼巴巴把半数身家都送出去了!你的所有存款,股份分红,还有你手受伤的那几十亿保险赔偿金,就连你死活不愿意卖的画都送了!” 萧骋痛骂他:“这回儿你倒不说出卖灵魂了?” “你**明天还吃得起饭吗?!!” 这下别说豪车豪宅了,他现在够呛能逛得起老家两块钱起步的早市! 奋斗六年,归来零蛋! 真有他的!!! 萧骋要被他气炸了! 一夜之间资产清零的齐大画家倒没太大的反应。 他看着空白的,怎么逼迫自己都无法下笔的画布,尼古丁的焦油味在腔内回荡,刺激得人肺部涩,鼻也涩。 他扯唇干笑:“你不老说我是脑残粉吗?” “怎么办呢……” 破碎的男人抱住自己的头,两个月了反反复复被他抠破的手还抱着纱布,隐隐渗血,嗓音如被沙砾捻过般低哑。 “我真的是脑残粉。” 不计前嫌,只想为偶像无私奉献的‘脑残粉’。 第225章 齐宿,你去找个班上吧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你就不想去见见她吗?” 这是萧骋第一次劝他:“你去告诉她,告诉她,你把钱都给她铺路了,现在口袋里一块钱都掏不出来!” “我已经没脸见她了。” 齐宿说:“我变丑了。” 他从来不知道,他能那么丑陋。 萧骋不懂他的隐喻,但他能感知到沉重的氛围。 “齐宿……” 齐宿反倒回过头来安慰他。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自杀的,我已经给她添了很多麻烦了。” 他不想让她背上逼得前男友自杀的名声。 虽然不知道他算不算前男友。 可能他只是个路人甲。 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齐宿想笑。 又笑不出。 想哭。 又没眼泪。 早流干了。 萧骋注意到他半死不活的表情,试图先转移话题。 “你答应了秦小姐什么条件?她又是给你项目消息,又是帮你牵线搭桥的。” 齐宿面无表情地把烟头碾进画布,‘兹拉’一声,画布燎出一个洞。 “她开了两个条件。” “什么?” 萧骋以为秦沁开了什么很难过分的条件。 就听齐宿说:“她让我给她签名,再拍一张合照。” 萧骋:“……” “就这些?” “就这些。” 秦沁是个体面人,她不可能向崇拜多年的艺术家提出过分的要求,更不可能冒犯失恋期的可怜画家。 “她这个人真挺不错的,”萧骋考量他的反应,“我跟她有不少合作,她的人品我也了解,年纪轻轻就经营着画廊,长得漂亮,人又温柔,还崇拜你。” 齐宿不知可否,长指又捞了根烟。 是薛知恩抽过的牌子。 点燃,吸允。 偏软的烟嘴时常让他有种错觉。 在跟她接吻的错觉。 卑劣、丑恶的他,迷恋这种错觉。 …… 萧骋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索性不说了。 今天不止是来骂他的,齐宿没钱了,唯一的存款怕是只有柜子上的小猫存钱罐里的几个钢镚。 他说:“我把当年你给我投资的那些钱,翻最高利息打给你。” 他不能看着最好的兄弟就真身无分文。 那些钱,就算他再也不作画了,也够他衣食无忧了,更别说还有公司的股份在。 饿不死。 但齐宿好像真的想把自己饿死。 “不用把钱给我,她还想投什么项目,你就用那些钱跟进,”齐宿还说,“把我那些股份也卖了吧,把钱给她。” 萧骋觉得他魔怔了。 “你有病吧?” “你对钱过敏是吧?” “非要把自己饿死才开心?” “你个脑残!” 他再怎么骂,也改变不了齐宿的决定。 “我的钱、公司、名誉,都是她给的机会,我把钱都给她,哪里有问题?” 萧骋:“……” 萧骋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齐宿是条犟驴,死心眼,一旦决定的事谁都没法劝阻。 萧骋只能照他说得办,不过他没有按齐宿说得变卖他的股份,理由是—— “你最起码给自己留点钱吃饭吧?” 齐宿蔫蔫地说:“我饿不死。” “这么大年纪了,你总不能回去啃老吧?” 他灵感干枯,新作一时半会儿创作不出来,也没有别的工作,存款更是一分没有了,要是还想活下去只有两条路。 一、啃老。 二、找个班上。 “你还记得首都大给你的邀请吧?你理论知识也是行内顶尖,不如过去看看。” 齐宿现在听到‘首都’这两个字,心口就本能地绞痛。 她就在首都。 他不能去。 齐宿刚想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摇头拒绝。 忽然。 “叮叮当——”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他本来不想管,但看到备注还是愣了一下。 萧骋问:“谁的电话?” 齐宿答:“孤儿院的。” 萧骋知道齐宿去老家孤儿院当过义工,还捐了不少款,资助一些因重病被抛弃的孩子治病,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了。 “他们怎么突然给你打电话?” 齐宿摇头:“不知道。” “齐先生,谢天谢地,您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这是一通院长的感谢电话。 “我代表院方和孩子们感谢您,去年您捐助的款项还没用完,今年您又向我们打了那么多善款,孩子们可以多添些冬装了,未来几年的冬装都不用愁了!暖气也可以开得更足了,不用再担心孩子们总是感冒生冻疮,真的、真的很谢谢您!” 北城孤儿院院长的电话齐宿不是第一次接到。 但——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齐宿轻轻皱眉,“今年的款项我还没有让他们打过去。” 他做慈善的那部分钱存放在基金会里,还没到打款时间。 而且,他把手头的可流动现金都拿去给那人铺路了。 现在兜里比外面的乞丐还干净,自顾不暇,怎么可能突然给孤儿院打钱。 院长疑惑:“可是发款方,留得署名就是您啊。”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齐宿忽然一顿,脑内冒出一个绝不可能的可能。 他的喉咙隐隐发颤:“能告诉我具体数额吗?” “好的,我给您报一下,有两百万现金,还有……” 捐款的那个人很懒的。 金条都不知道换成钱。 这世上谁会给孤儿院捐金条啊? 只有一个人。 齐宿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颤抖。 挺拔的身躯蜷缩着,干涸的泪,再次涌出。 他泣不成声。 薛知恩啊。 你叫我怎么去不爱你? 第226章 等他的电话 齐宿答应了萧骋的提议。 动身前往首都。 “薛总,”牛阿花帮小秘书送咖啡,见他们小姐时不时要将目光瞥向桌面的手机,“你在等电话吗?” “……”薛知恩沉默了很久,喉头微动,“嗯。” 谁的电话需要她来等? 牛阿花不敢问。 但对方未免太不知好歹。 这个电话让他们小姐等了好久。 第三天。 薛知恩问:“我的电话号恢复了吗?” 她之前的号码注销成空号,最近重新找运营商恢复回来。 “当然恢复了,我刚不还给您打了电话吗?” 薛知恩:“……” 那……怎么一直接不到电话? 第一周。 牛阿花问:“小姐,电话接到了吗?” 薛知恩摇头。 第二周。 牛阿花问:“您还在等电话吗?” 薛知恩不答。 第三周。 没等欲言又止的助理开口。 薛知恩说:“还在等。” 第四周。 今天不回家守着‘不知好歹’的电话了。 今晚,小薛总有个聚会。 出事前,她就是众人簇拥。 即便是现在也是中心,当然这要多感谢某人。 不然她瘫在轮椅上,怎么也要经历一些异样的眼光与暗地里的讥笑。 “不跟姐姐喝一杯?因为上次的事儿生气了?怎么约你都不出来。” 秦沅这次做了新美甲,仍是亮色,持着酒杯去勾薛知恩的肩。 她躲过,目光始终落在桌案的屏幕上。 “从进场就看着你那手机,你这是担心有工作电话?” “我们薛总这么敬业呢?” “不愧是能在短时间出成绩,得到大笔投资的铁血总裁啊!” 薛知恩听着调笑,皱起眉:“你们很烦。”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爱逗她,觉得她反应特有趣。 以前她家里管得严没机会,现在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来来来,来都来了,就别想着工作了,咱们放松就要好好放松!正好也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有关系好的把她手机收走,往她手里塞酒杯。 薛知恩刚想拒绝,身边人就往旁边吼了一嗓子—— “把音乐开大点声,音响没吃饭吗?” “这就喂饱它!” ‘轰——!’ 在炸裂激情的音乐里,这群家伙拉着薛知恩一起碰杯。 “今天周末,不醉不归!” 她本来不想喝的,但被气氛点燃了最近心底深处的落寞,也小口小口抿起酒来。 这群混不吝平常玩得疯,酒都是照着高度数来,对薛大小姐这位前任乖乖女倒是颇有关照。 只是很低度数的甜米酒。 但她还是感觉醉了。 因为她看到…… 巡球画展搁置,忙完一阵的秦沁最近闲了下来,大堂姐的派对邀请也有空答应了。 没想到薛家那位也在,她对她的感觉有些别扭、复杂。 毕竟是一个豪门圈子长大的,他们肯定有些接触,虽然不多,但她也算是从小听着薛知恩的故事长大的。 她一直是那个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离得很近,又遥不可及的人。 这样的人光芒万丈,也极遭人嫉妒。 秦沁想起男人失恋后魂不附体的样子,再看她被簇拥着饮酒作乐的模样,心里不太舒服。 第227章 不等了,相亲 “要不我还是回去……” “你才刚到,”秦沅露出和善的微笑,“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不是,”秦沁叹口气,“我最近画廊有个展,挺赶的,我要回去准备准备先,”她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我叫司机来接我吧。” 秦沅抿酒垂眼:“你不是说最近不忙吗?” 秦沁:“……” “骗我?” “没、没有……” 她的手机被大姐随手一丢,人被锁着脖带入热闹。 那手机不偏不倚,砸到正抱着酒杯躲清净的薛知恩旁边,正巧正面朝上屏幕自动亮起。 薛知恩没有偷窥人家隐私的癖好,准备撇开眼。 只是……屏保上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这一瞬间,吵人的音乐声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一条直线的,空白的,寂寥的嗡鸣。 倏地。 她转过头,她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她本来眼睛就不好了,三米外人畜不分,一定是看错了吧。 她揉揉眼。 没错。 她用力揉揉眼。 还是那个画面。 “……” 一定是因为喝酒,眼睛出现幻觉了…… 可是她还没醉,要怎么出现幻觉? 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薛知恩端详着屏保。 许久没见的男人在镜头前温和地微笑,身旁是位与他气质相当的漂亮姑娘,即便是拍照,余光也紧紧跟随着他。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亲密动作,却充满爱慕与憧憬的照片。 迟钝如薛知恩也能一眼看出。 因为她曾无数次看过同样的眼神。 永远落在自己身上…… 薛知恩有想过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谁她都会认错,唯独这个人,在她的世界过于鲜明。 就像你不会错将太阳当做月亮。 薛知恩也不会认错他。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灭,久到眼睛发疼。 他们很般配。 薛知恩想。 画廊老板和成名画家。 薛知恩想不到比这还般配的组合了。 她眨眨干涩的眼,从卡座缓缓站起身。 “要走了吗?再喝点啊。” 薛知恩好似听不见了,径直往外走。 “怎么回事啊?” “刚才闹她生气了?” “不应该啊,她生气不是这样的。” “那她生气什么样?” “她生气……” 薛知恩朝外走着。 地毯通铺的长走廊好像在无限延伸,怎么走都走不完。 她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走到精疲力竭,走到双腿颤抖,走到身形摇晃,走到…… ‘咚——’一声。 是膝盖接触地毯的声音。 她腿不支,直直跪趴在地,再也起不来。 等在外的阿花,见她提前离场还疑惑,下一秒,看到她摔了下去,魂都要吓没了。 慌忙上前,扶起她。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提前出来了?” 薛知恩不言不语,人都是瘫死的。 牛阿花想起她这段时间记挂的事,问。 “您是急着回去等电话吗?” 这时,薛知恩才有反应似的抬起头,是阿花从未见过的表情。 她说:“……不等了。” 再也不等了。 ——他不需要她付出额外的代价了。 她不能去打扰他。 …… …… 薛家,今天的餐桌格外沉静。 就连餐具想触的声音都很少。 众人余光都集中在首座右侧。 薛景鸿终是受不了了,烦躁地一拍桌,惊得众人停筷。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薛知恩坐在轮椅上,沉默地动筷,听到怒斥,也不过掀掀眼皮。 “闹?” “残废不坐在轮椅上,你告诉我坐在哪儿?” 她环视一圈,从看戏的薛老太太移到云姿身上。 “你说是吧,云姨。” 云姿握着筷子的手收紧,要掰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云姿的腿还绑着石膏,正坐在轮椅上,也是她口中的‘残废’之一。 她努力压下眼底的恨意。 “够了!” 薛景鸿掐断这场无声的硝烟。 “我不管你怎样,明天的相亲必须去。” 出乎意料的,薛知恩没有无视他,或是反驳。 她说:“好。” 没想到她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薛景鸿愣了一下。 不过女儿难得的乖巧也没消磨掉多少他心底积攒的愤怒。 他沉声:“不要这副样子去,给薛家丢人。” “你就没有自尊心吗?” 这次薛知恩不回话了,撂下筷子,抬手,牛阿花上前推动她的轮椅。 她窝在轮椅里,想—— 自尊心? 那玩意喂给狗吃了。 她走后,薛老夫人也离席了,餐桌只剩二人。 男人握住她的发冷的手,眼中盈满温情,就像当年两人刚开始的时候。 “云姿,文森医生已经答应给薇儿做手术了,她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这是薛景鸿给她的补偿。 虎毒不食子。 云姿知道他不可能因为自己对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做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云姿无疑是开心的。 开心与期待盖过了那份恨意,她去亲吻爱人的唇,却被巧妙地躲过了。 薛景鸿看着她:“你的腿还没好,注意休息。” 云姿知道这是担心她,心头一阵暖流。 他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太有迷惑性,饱满爱意,让人感觉时刻被宠惯着,被深爱着。 “我要站起来了。” 自她回来,一直躲着她的云薇儿出现在拐角。 说来好笑,两人都坐在轮椅上,不过一个神采奕奕却憔悴,一个憔悴却神采奕奕。 “文森医生答应给我做手术,”云薇儿惨白的脸上出现许久不见的笑,“我不会给你们继续当枪使了,站起来后,我要离开薛家!” 她要逃。 她要开启新生活! “是吗?” 薛知恩耷拉着脑袋,也笑了一下。 “那就祝你——” “手术顺利。” 云薇儿不知道她的笑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她终于要摆脱这一切了。 但哪里是那么好摆脱的。 这里是魔窟,是欲望和软弱粘连的粘鼠板。 …… 地产起家的陈家公子,原本对要见大名鼎鼎的薛知恩充满期待。 当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她时,期待全没了。 “没跟我说来得是个残疾人啊。” 薛知恩不吭声。 她的沉默助长了陈公子的气焰。 “像外界传的,是滑雪时候摔的吧,消失这段时间在养伤?” 他在外狂妄惯了,在家世高他一截的薛大小姐面前也不知收敛。 “要我说你们女人作死折腾什么滑雪,在家相夫教子多好,又安全又幸福,还有男人护着、宠着,比你现在成了个残疾好多了。” 陈公子:“你应该早点来找我,残了才来,只是这点条件我没法收你啊。” “怎么着薛氏也要当做陪嫁吧,你不是独生女吗?” 听着对面普通且自信的发言,薛知恩视若无睹地切着牛排。 五分熟的牛排,切出来还带着血水,蔓延在洁白的盘底。 “跟你结婚倒也不是不行。” 他滔滔不绝地说完条件,上下打量她,身段和脸蛋是没话说的绝顶,但老婆娶回家又不是摆着看的没用花瓶。 他冒犯视线停在她那双腿上,嗤问。 “你这腿在床上还使得上力气吗?” “……” 薛知恩持餐刀的手一顿。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男人喝着酒说,“我提前问问,你要是不行,我婚后可要着别人疏解疏解。” “你进行不了的夫妻义务,总不能拦着别人吧?” 当面侮辱,觊觎财产,摆明出轨。 这样的极品竟然能出现在她对面。 这怕是她亲爱的父亲在蓄意报复。 薛知恩扯了扯唇,喊:“阿花。” 那她就报复回去。 优雅高档顶层西餐厅,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悦耳,但远比不上人类的惨叫动听。 在一旁早就等不及的牛阿花一把拽住陈家公子。 她长得甜美可人,却一身牛劲,下手干脆狠辣,一手掰断他的下颌,一手去卸他的牙。 薛知恩指尖点着桌面,随着对面打着节拍。 牙齿被泡进酒水,冒出一缕被腐蚀的气泡。 就在阿花捞过桌子上的餐刀要往男人脖子上划时,薛知恩开口了。 “阿花,别玩死了。” “是。” 牛阿花攥着刀退到一边,漆黑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在短时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陈家公子。 跟着她家老祖宗长大的阿花,动起手来可比她狠多了。 薛知恩笑着撑起下巴,端详他满嘴是血,呜呜呀呀惊恐万分的盛景。 “跟薛家人相亲,你都不先查查他们的秉性吗?” 初出茅庐不怕虎。 转头便被虎吃了。 …… “我看你真是疯了!” 书房,一张诉讼书被砸到薛知恩脸上,薛景鸿气得面色铁青。 “当场你就动手,你是生怕自己不够高调,生怕薛家不倒?!” a4纸刮脸,微疼,痛斥她恶劣行径的诉状掉到地上,那种垃圾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我进去了不正合你们的意吗?” 薛知恩转动眼珠:“没了我家里就清净了。” “……” “这次看走了眼是我的问题,我会再给你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你还想看我拔对方的牙?” “薛知恩!” 这里没有别人,看着颓唐的女儿,薛景鸿如山的身形似是也矮了几分。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比你妈妈少,我也很爱你……” “呵——” 薛知恩笑。 第一次对父亲发出质问。 “那她恨不得把我重新塞回肚子里,走哪带哪,任何心情,任何行动,任何人际关系都要掌控的时候——” “爱我的父亲,你在哪里?” 第228章 她失踪了 薛景鸿脸白了几分。 她说得对。 所有人都在默认陆筝的所作所为。 对前妻有愧的他。 事不关己的母亲…… 他陷入沉默。 薛知恩早已习惯他的漠视。 她与他,从来都无话可说。 她要离开时,薛景鸿忽然开口了。 “我一直都把你当作继承人,温霖是我给你选的贤内助。” 薛知恩转动轮椅的手停住。 “你母亲看不上他,你也不喜欢,我就给你选别人。” 薛景鸿眉眼是往下的,鲜少露出悲伤:“秦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家小少爷对你也是一心一意。” “爸爸不能护你一辈子。” “爸爸,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薛景鸿恍惚。 “离开父母的保护伞,我才发现——” “外面根本没下雨。” “……” 何止没下雨。 简直是烈阳高照。 …… 陈家的事儿被摁了下来。 没办法。 他家落在薛家的把柄太多,不想全家都玩完,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这也就是薛景鸿选择陈少爷的原因。 好拿捏。 没想到是个脑子不清醒的。 薛家并未放弃联姻的打算,即便靠着大批资金的协助,薛知恩快速在公司站稳脚跟。 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多。 薛知恩也没有拒绝,没有反抗,每天跟各种男人共进晚餐。 也从来都是那个顶层餐厅,那块五分熟的牛排。 她很少会看对面,一直专注于机械地切肉,观血。 在一旁看了好久的牛阿花觉得,他们小姐少了好多人气儿。 好像在…… 麻痹自己。 又是一样的夜,一样的景。 只是。 今晚来了个不一样的人。 “麻烦给这位小姐上一份八分熟的牛排。” 薛知恩听到熟悉的声音,慢慢抬头。 看清餐桌对面的人,薛知恩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你真是厉害。” …… “薛总!小姐失踪了!” 牛阿花不过去楼下取了个东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只剩餐桌上切到一半的牛排,盘子里的血水都还未干,滴答滴答。 薛知恩失踪了。 第一次是她在雪山gps失效,人埋在皑皑白雪里。 第二次是被囚禁。 这是第三次。 也是最难瞒住的一次。 在暗处注视重新回到大众视野薛知恩的媒体,捕风捉影,很快对此进行大肆报道。 【薛氏继承人、我国前知名滑雪运动员由昨晚21时失踪,现警方已介入调查,后续本台将跟踪报道】 “教授,教授,齐教授!” 首都大艺术院,油画系画室。 学生见他们刚来应教不久,明明是可以拿鼻子看人业界大拿,却格外认真负责的教授突然站在中屏电视前不动了,不禁也疑惑地望向屏幕。 “谁失踪了?” “还能是谁。” 既是集团继承人,又曾经是知名滑雪运动员的,这首都可就一个。 几个学生窃窃私语: “我记得她还是咱们商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前几天在商学院表彰墙上见过。” “怎么就突然失踪了?” “是不是被绑架了……” “教授,”离男人近些的学生,担忧地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齐宿僵硬地将目光移回来。 “没、没……” 怎么可能没事。 来不及落下一句,齐宿跌跌撞撞冲出画室。 学生们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了? 学校楼梯间,有个男人疯了一样往下冲,他快速拨通电话,张口时双唇颤抖得不像样子。 他说:“帮帮我,萧骋,求你帮帮我。” 同样看到新闻的萧骋听到话筒里兄弟从未有过的卑微,深深叹了口气。 “齐宿,你做得够多了,不值当……” “萧骋!” 齐宿遽然打断他,他挺立的身躯像是支撑不住般,踉跄着倒拐角的扶手,两只手抱住话筒,极力阻止颤抖。 “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帮帮我……” “帮我找找她。” “求你……” “我尽力。” 萧骋无法拒绝他,就像当年提都没提,他就把第一笔巨款给他个毛头小子创业一样。 他真是欠他的。 欠他们俩的! “备车!回老宅!” 这事儿萧骋自己办不来,只能求助他那个死人脸的亲爷爷。 在外事业有成的科技新贵——萧老板,宅门打开的那一刻,直直跪下才躲过迎面飞来的拐杖。 “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 来不及挨训了,萧骋直接抱着他爷的腿鬼哭狼嚎。 “爷爷爷爷,人命关天啊,我你等会儿再打,我把脸伸过去给您打!” 萧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还是问。 “什么事?” “薛家那位不是失踪了嘛,想求您帮忙找找。” “她有两家,还有警方,用得上我?”萧老爷子奇了个怪了,“你怎么关心上薛家的姑娘了?看上了?” “不是我!”萧骋没时间解释了,双手合十,“爷爷爷爷,我知道你有别的法子,你就帮帮忙,帮帮忙。” “帮忙也不是不行,”萧老爷子扫这个不肖子孙一眼,“你得答应我安安分分回家来。” 萧骋:“……” 齐宿,要是找不到薛知恩,咱仨一块死算了。 …… 外面世界的时间流逝了多少,不知道。 薛知恩只知道眼前一片漆黑,耳空寂。 就连思考都变缓到接近没有。 很久很久之后,一缕线似的光出现,成行,横在不适应光的木讷眼上。 有男人在她耳边笑。 “honey,我很想你。” …… 崔商用了比上次更高明的手段把薛知恩转移出国。 看来瘫痪太久的云薇儿力气还是不够,没能彻底弄废他。 他拄着绅士杖,英俊的脸上满是温和。 “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们在海上,马上就能驶离公海。 跟上次一样,薛知恩仍然没反抗他,一切都很顺利。 她抱着膝盖,坐在箱子里,很平静地问。 “你准备怎么报复我?” “我怎么会报复你呢,”崔商笑,“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不要再去跟别的男人见面了。” 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钻戒,单膝下跪。 “我们结婚吧。” 看到那枚闪耀的,象征永恒的求婚戒指,薛知恩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永远都逃不掉的怪圈。 “我们最合适不是吗?” 注视着男人眼中偏执的疯癫,碎片化的记忆在眼前,在脑中快速闪烁,有母亲扭曲的控制,断腿后痛苦的、寂寞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划至某人破碎的双眼,再到那张他与别人幸福的合照…… 这一刻,她意识到有什么在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真的够了。 她受够了。 她沉默了好久,可命运你追我赶,总是逃不掉的。 恶臭的泥沼渐渐将她吞没,呛满口鼻,呼救不得。 她张开干裂的唇,说:“……好。” 我们结婚。 崔商没想到她会答应,愣了好久:“亲爱的,你说什么?” 薛知恩重复:“我说,我们结婚。” 巨大的惊喜砸在头上。 崔商欣喜若狂。 “你终于想明白了,”崔商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为曾经对你做的错事道歉,我会用余生补偿你。” 薛知恩目光有一丝发恍,似乎在透过他看谁。 不知道当时答应那个蠢货的求婚,他会不会也这么激动。 没必要再想了。 不会有那一天了。 求婚过于顺利,没有必要带着她逃出海外,崔商迫不及待要返航,举行婚礼。 这时,船体上空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不眠不休找了她好久的齐宿眼内布满红血丝,看到与崔商并排而立的薛知恩完好无损时,悬着心刚要放下,骤然顿在她右手细白中指扎眼的戒指上。 心像被扎了个血窟窿,倒着血,将刺骨的海风全灌了进去。 他这一刻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念头—— 原来……原来她喜欢白钻吗? 薛知恩没想到他会出现,心剧晃了一下,泄出一点裂隙,隔着高空呆呆地望着一身狼狈的他,也只剩一个念头。 他瘦了。 崔商看出她的出神,对齐宿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天降,充满嫉恨。 他提醒:“honey,你还记得刚答应我什么吗?” “你放心,”薛知恩说,“我不会出尔反尔。” “那他……” “让他滚。” “好!” 薛知恩没再看直升机上的人一眼,转身进了船舱。 齐宿的心狠狠一空。 他怒声质问崔商:“你威胁她了?!” “这次可没有,她直接就答应了我的求婚,我说过,”幸福让崔商的面目少了几分可憎,“她终究会回到我身边。”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你走吧,齐先生,我要得结婚了,没功夫应付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送你一份婚礼请柬,请你见证我们的幸福~” 他的话无疑是在齐宿心脏上捅刀乱划。 握着直升机舱门的手差点不稳脱落,要不是伸手有人拽了一把,现在他已葬身大海。 齐宿还不能走,他要确认薛知恩安全,确认她没有被威胁…… 直到海警到场,薛知恩亲口承认她是跟未婚夫出海旅行。 “……” 齐宿的心脏彻底停跳。 “齐宿,齐宿!齐宿!!” 萧骋气得瞪了一眼冷漠到再未施舍过来一丝一毫目光的女生。 “我真替他不值!” 他冲驾驶舱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去最近的医院!” “齐先生好像晕倒了,”崔商试探道,“你要跟着去看望吗?” 薛知恩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需要她了。 …… 薛氏继承人找回的消息,跟薛崔两家联姻一同登上热搜词条。 有的网友大呼兜兜转转还是他。 有的网友则是一脸懵,无法接受。 但很快网上的风向就变了。 一条崔商现状的视频流出,优雅矜贵的绅士,踉踉跄跄地拄着杖。 同时,一条前崔选手为救爱人只身前往雪山,也摔伤了腿,被迫退出赛场的词条横空出世。 网上一片感动,祝福。 “齐宿,别看了。” 医院病房,萧骋夺过他自虐似的翻看了几个小时评论的手机。 “给我,”齐宿去抢,“给我!” “齐宿!” 正削苹果的陈肆,弹起身:“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说到底,她跟谁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肆,你少说两句……” 他甩开劝阻的萧骋:“我凭什么少说?你看看他把自己折腾的,钱搭进去了,心也给了,结果呢?” “让人踩进泥里了。” “就这,他还念念不忘。” 陈肆转头对准病床上失魂落魄的青年。 “人家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怎么你要去给人家当小三?当见不得人的情夫?” 齐宿似是终于找回几分神智。 他摇头:“我不会当的。” 这是他唯一的尊严。 “齐宿放弃吧,”陈肆苦口婆心,“你们不合适。” 一个心硬得像石头,一个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们不合适,他配不上她,齐宿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是死了几遍的心,还是会因她跳动,再被伤死。 反反复复,疤痕好了又开裂。 “可是,可是,崔商真的是良配吗?” “他们结婚……她真的会过得好吗?” ‘啪——’ 俩人头痛的捂住额头。 真是绝了。 “求婚当天被前女友狠狠抛弃,前女友要跟别人结婚了,还惦记她能不能过好的也只有你了。” “你就不恨她狠心吗?哪怕一点?” 恨? 人有七情六欲,要是说齐宿一点埋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 比起恨,滔天的爱很简单就将其淹没在满载爱意的潮海里。 “我更爱她。” 齐宿说。 两人对视。 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复杂的情绪。 “那能怎么办?” “抢婚吧!” …… 薛知恩同意跟崔家联姻,不止小部分知晓齐宿存在的网友觉得她疯了。 薛家人也觉得她疯了。 “真能编,还为真爱奋不顾身,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他感动了。” 老夫人喝着茶,冷睨管家划动的平板。 “崔家不合适,”薛景鸿说,“我不同意。” “有什么不合适的,”薛知恩淡笑,“您之前不是很支持吗?还让他照顾我。” 薛景鸿脸色有些难看。 “崔家跟我门当户对,对家族也有帮助,还是我母亲中意的人选。” 薛知恩转着茶杯里的勺子,漫不经心地重复他们之前总是在她耳边唠叨的话。 “我应该完成她的遗愿。” 第229章 乖乖被囚禁 “你说对吗?”她抬眼,“爸爸。” “……” 薛景鸿无话可说。 婚期定在十月一。 距离那时候还有不过一周。 薛知恩的项目起步,她正在最忙的时候。 工作时,她会接到崔商的电话,他语气娴熟温柔。 “你下班我来接你。” 好似他们什么仇恨什么怨都没有,就是一对从恋爱到结婚的普通情侣。 “不用。” 薛知恩签着合同,似是想到什么,忽地扯唇:“你的腿不好,就不要折腾了。” “……” 崔商可从未听过她的关心,从来都是冷脸和漠视,不过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对她的所有疑心和顾虑。 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那好你不要工作的太累。” 电话挂断。 薛知恩看向桌角那一堆关于崔氏的核心合同,眼底闪过什么。 婚礼的前三天。 薛知恩去看望了手术结束的云薇儿,带了一捧鲜花。 “滚!你们都滚出去!” 病房内传来打砸和怒吼声。 不出所料。 拖延太久的云薇儿手术并不顺利。 看着光鲜亮丽的她,云薇儿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不堪。 浑身插满管子,屎尿要人换,又折腾一圈只是将稀碎的尊严全都碾成烂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就像当时的她一样。 薛知恩把花放下,从口袋掏出请柬,搁在她手边,中指的戒指耀眼。 “我要结婚了。” “跟谁?”云薇儿木木地问,“秦峥?” 为了她的手术着想,云姿将她要结婚的消息严严实实地瞒了下来。 薛知恩笑:“不是。” “那是……” 她一动,正巧碰开请柬的小机关,请柬摊开。 那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名字闯进视野。 “他,他不是……” 播放着临近婚期意气风发的崔大少爷的视频出现在眼前。 “他比你幸运,他的手术很成功。” 云薇儿的瞳孔剧烈收缩、颤抖。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不会跟他……” “有时候我别无选择。” 她这话一语双关。 云薇儿马上读懂了第一层意思。 权势能遮掩自己对薛知恩做过的事,当然也能逼迫她…… 视频还在播放,幸福在即,偏执阴沉的崔商也变得满载笑意。 她捏着请柬的手慢慢、慢慢收紧。 她已经完了。 凭什么? 凭什么罪魁祸首能获得幸福? 薛知恩从医院出来。 她没有上车,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边沿,入秋的银杏变得黄,携着潮湿的凉风一吹,飘飘荡荡落下来,撒成一地金黄。 她自首都长大,这么多年却没逛过。 她在路边狭小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啤酒,自己扫码付款让她很新鲜。 ‘刺啦’一声打开罐装啤酒。 多管闲事的家伙不会让她喝的冷酒入喉,她踏着步子往前走,步伐轻快。 她很少有这么自在的时候,走起来像飞,但她的腿可飞不起来,蹦了两步她就要慢下来歇一歇。 歇完,又要走,又要看。 直到一瓶酒见底,直到天被她走黑了。 薛知恩裹紧羊绒围巾蹲在暖黄的路灯下,空酒瓶被骨骼分明的细手拎着,她头埋在膝盖里,远远看去只有一小团。 从医院开始一直跟着她的齐宿心都要窒息了。 车水马龙。 他控制不住上前。 薛知恩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边。 她说过。 她的耳朵和记忆力很好。 她知道这是谁。 她希望对方赶紧走。 可对方从来不是个让她安心的。 “知恩,”那人温暖的大掌轻轻拍拍她的背,用她会在梦里梦见的声音说,“快起来,外面太冷了。” 薛知恩不想起来。 她当起了缩头乌龟。 齐宿却以为她睡着了,看了一圈没找到薛家的司机,只好把人先从地上捞起来。 “司机的电话多少?我让他来接你。” 毕竟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随便触碰她已是逾矩。 其实这段时间薛知恩的酒量见长了,一瓶啤酒只能让她有点晕,不会醉,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软趴趴地倒在他肩头。 齐宿没办法,把她往上托了托,去寻他的车。 他们已经好久没离得这么近了,她染着一点酒气的呼吸喷洒在耳后,本该是心跳加速的酥麻。 一旦想到她大后天就要结婚了,齐宿什么旖旎心思都升不起了,心空空荡荡的,往里漏凉风。 车内。 齐宿像从前一样,帮她系好安全带,轻声问。 “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薛知恩头歪在副驾驶,侧脸沾上鬓角的碎发,还有几根吃进了嘴里,不舒服地皱皱眉。 齐宿的动作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手指已触上柔软。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睫扑闪。 在外被风吹久了,他的指尖微凉,冰得人瑟缩,掌心却是温热的,她像是怕冷的猫儿,把软软的脸颊往他的大手里挤了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闭上了。 齐宿:“……” 他持着她的小脸,浑身僵硬。 干涩的唇瓣张开,硬邦邦地又问了一遍:“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确定跟崔家的婚事后,薛知恩就从薛家搬出来了,新地址没几个人知道。 车内安静了很久,齐宿毫无动作,等着她的回答。 薛知恩慢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吐出一串地址。 市中心最好地段的大平层,纵观整个帝都夜景,却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儿。 整间平层唯二的家具,除了客厅的沙发,就只有一张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床垫。 与外面天价夜景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这一切,齐宿紧紧皱了下眉。 她就过这种日子? 她有好好吃饭吗? 就没有人管管吗? 齐宿的心沉了沉,准备先把她扶到床上,再叫一份醒酒汤的外卖。 为什么不自己煮? 因为厨房比他脸还干净。 一粘床,薛知恩倒头就要睡,齐宿忙拉住她。 “先把外套脱了再睡。” 薛知恩拒不配合。 醉酒的人,身子比平时软,性子也比平时倔。 他无奈,半跪在一边,轻哄她。 “外套脱了睡才舒服,乖……” “不乖会怎样?” 薛知恩不知何时转头看他,清明的眼底有几分难辨的晦涩。 还没理清楚醉酒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后颈就被紧紧环住。 薛知恩的呼吸离他很近。 他们鼻尖相互抵着。 那天她窝在床上的哭泣的眼泪烫在齐宿心口的洞还在,他几乎是立刻躲开了她。 这像是为谁守贞的态度,无疑加深了薛知恩的误会。 她想笑。 没笑出来。 她勾着齐宿的脖子,努力扯出一丝弧度。 “你这样晚上随便跟别的女人回家,真的好吗?” “什么……” ‘意思’,两字还未脱出口,他的唇就被狠戾的,毫不留情的吻堵住了。 “薛知恩……薛知恩……” 齐宿好不容易得到一秒喘息的机会:“你冷静一点问……” 薛知恩垂睨着衣衫被挤蹭得散乱、上移的男人,瞥到精瘦左腰上明晃晃的她的名字。 似乎在彰显。 这是,她的。 她的…… 永远属于她的。 薛知恩按住他要推开她的手,掌心覆在他左腰,再次不要命地吻了上去。 “唔……” 这般毫无道理、毫无温情的吻,叫齐宿觉得委屈,强撑的眼尾携上除了情潮的殷红。 他声音发哽:“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是啊,”薛知恩笑,“我要结婚了。” 齐宿的心被人死攥了下。 生疼。 “……我不会当你的情夫,”他躲她的吻,却躲不掉,只得断断续续地说,“薛知恩……你清醒一点……你不是都跟我分手了吗?我不做你的情夫……” “我没有要让你当情夫。” 薛知恩百忙之中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跟他交流了。 沉默晦暗的目光似乎有重量,沉甸甸地似要将齐宿压死在床上。 他来不及分辨那些情绪究竟是什么,思考的能力就被夺走了。 “……你是准备……强暴……你的前男友吗?” 齐宿喘息着问。 薛知恩不回答他。 只是默默将他的外套拉开,抱着他滚烫的身躯,摸着他的脊背,跟幼猫舔舐一般吻他。 一路沿到下巴,咬咬他隐忍至颤的脸肉。 低低地,小小声地说—— “我不会强暴你的。” 她确实不强暴自己,但她干了齐宿这辈子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儿。 她把自己囚禁了。 “你大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现在把前男友关在家里算什么?” 齐宿被她手上的戒指刺痛,一想到那只戴着别人求婚戒指的手在他身上抚摸,他就浑身发冷,难得控制不住语气质问她。 “薛知恩,你在玩我吗?” 别人金屋藏娇,她空屋藏娇? 齐宿真是要气笑了。 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叫自己,薛知恩眨了眨眼睛。 她按灭男人的手机屏幕,确认上面还是她的照片,心不知是该松懈还是该阵痛。 她说:“不是在玩你。” “那你……” “就三天。” 薛知恩立在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三天后我就放你离开。” 三天后,正好是她婚礼结束。 齐宿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抢婚故意把他先软禁,防止他搞破坏。 软禁就软禁,还要亲两口。 齐宿气笑了。 这间公寓除了家徒四壁,硬件基础是顶级的。 大门是金库级别的安保防盗,密码试错后自动警报锁死,齐宿想破开大门简直是天方夜谭。 呼救? 先不说大楼的隔音效果,薛知恩提前跟他说过,这整栋楼都是她的,呼救没用。 这是她母亲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一栋市中心公寓大楼。 带监控。 “小薛总,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很好?”小秘书好奇地问,“是因为要结婚了吗?” 薛知恩暗灭房间的无死角监控视频,接过咖啡的动作稍有停顿,接着,笑。 “是啊。” 因为快‘结婚’了。 她很高兴。 难得,今天薛知恩准时下班,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她临近婚期,以为她这是要回去陪未婚夫,纷纷祝贺。 “哎,咱们小薛总怎么不发喜糖啊?” “上次,高层有人结婚全公司都有喜糖来着。” “我记得当时可热闹了,哪像现在……” 集团大小姐结婚,整个集团居然冷冷清清,甚至还有少上网的员工不知道这事儿。 “可能是为了低调吧。” 临下班前薛知恩让秘书订了两份晚餐。 小秘书随口问了句:“您要跟崔少爷一起吃吗?” 薛知恩摇摇头,像是想到开心的事,笑了下说:“喂狗。” 秘书:“?” 大小姐什么时候养狗了? “吃饭吧。” 薛知恩对她这条将近一米九,宽肩窄腰,气势汹汹的狗说。 “把手机给我,”齐宿朝她伸出宽厚的掌心,“我还没跟学校请假,我朋友可能也在找我。” 朋友? 什么朋友? 薛知恩吃着饭,好像没听见。 齐宿在一旁喋喋不休: “薛知恩,把手机给我,最起码让我给家人朋友报备一下,他们找不到我可以会报警……” 吃完,喝口水,漱漱口。 转身堵住他烦人的嘴巴。 直到男人的嘴里再说不出让她心烦的话,只剩因她而起的低沉呜咽,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的唇。 掌内侧的戒指硌在他硬实的肌肉上,齐宿的手腕被丝带绑在一起,放在头顶,发出被侮辱的悲鸣: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对你很坏吗?啊?薛知恩……薛知恩……你说话啊……薛知恩……” 薛知恩听着他愈发低哑的声音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撑在他汗津津腰腹的手微紧。 她难得像哄孩子一样,俯身亲亲他。 “好了,很快就好了。” 结束了。 很快就结束了。 夜晚,薛知恩时常会顺着他腰上的纹身摸到他平坦的小腹,发昏似的问。 “你会怀我的孩子吗?” 齐宿还攒着气:“我是男人。” 男人没法怀宝宝。 薛知恩肉眼可见地失落,齐宿心一紧,为防止心软,硬生生别开脸。 这时她就会默默垂下脑袋,很安静很安静地贴上他的腹部。 像在听胎动。 齐宿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离谱。 就这样过了令人头晕目眩的两天。 明天就是薛知恩举行婚礼的日子。 她今天回来得很晚。 薛知恩18点下班,一般18点15就会带着饭准时到家,冲他勾着唇笑笑说:“一起吃饭吧。” 但现在都九点了。 她还没有回来。 齐宿像分离焦虑的狗,在客厅焦躁地走来走去。 第230章 三天了,你走吧 说实话,这两天他不可能不开心,跟她亲近他不可能不兴奋。 他不可能不爱她。 他拼命按住冲她疯狂摇尾巴的冲动。 从小到大的教育,绝不允许他插足别人的婚姻,他的神经在服从她和拒绝她反复拉扯。 要把他折磨死了。 好在明天就要结束了。 他今晚一定要劝阻她。 劝她就算不跟他在一起,也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好人。 齐宿下定了决心。 可是到了十点,门外还是寂静无声。 他愈来愈焦躁不安,趴在门口的猫眼张望。 ‘咔——’ 一直不见人的薛知恩坐在别墅落地窗前,身旁一张品酒的小桌,上面剔透的高脚杯里浑着猩红的酒液。 她随手甩掉打火机的火苗。 最后一点能照亮她眸底的光也消失了,只剩指尖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火光明灭。 她半敛烟丝半遮的眼,漠然看着楼下晚餐时跟她匆匆告别的男人偷偷进入对面的别墅。 “你叫我来干什么?” 崔商不耐烦地冲轮椅上的残废女人说: “我都没有计较你之前对我做的事,你反而找上我了。” 这阴魂不散的女人突然给他发消息,不来见她就要把他做过的事曝光全网。 他现在名声很好,全网祝福、同情,自然不能让她胡来。 “要是还想活命,就把证据给我,不要怪我没警告你。” 崔商倒是想暗中处理掉她,但薛家继女,要做得天衣无缝很麻烦。 云薇儿不跟他聊这个。 阴郁的视线射在他身上,那张令她痴迷的混血俊脸,西装剪裁得体,亦如初见。 “崔商哥哥,你倒是好了,什么都有了,你看我呢,”云薇儿张开双手,放大到一定程度的眼仁在以极高的频率颤抖,“人不人鬼不鬼,一身失败手术的伤疤,护工看我都恶心!就连我自己都不想看!” 崔商没功夫听她抱怨,直接问。 “你想要什么?” 盯着到这步还想用金钱打发她的薄情男人。 她提了个问题:“她那么对你,你心里就没有埋怨吗?还愿意跟她结婚?” 执念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癫,对于在薛知恩身上付出太多成本的崔商来说——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我当然一定要得到她,得不到她,我就把她毁掉,不过还好……”崔商面露温柔,“她理智地选择了我。” “我可以当做她之前只是闹脾气。” 云薇儿无可放大的瞳孔又向边缘靠拢。 “那我呢?” “那我呢?” “那我呢?” 她一连问了三遍。 “我就是促进你们感情的工具?用完即抛?” 崔商的表情已经很好地回答了她。 大概是明天就要步入婚姻殿堂,狠辣的他多出一点怜悯的善良。 他上前拍上云薇儿的肩,用曾经蛊惑她为自己犯罪的语调温柔地说。 “薇儿,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你是她的妹妹,未来也是我的妹妹,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可是……我还爱你啊,”云薇儿急忙抓住他,“崔商哥哥,不要跟她结婚,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等了你这么久,我比她爱你啊,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一个是身体康健、光芒万丈的薛家继承人,一个是瘫痪残疾、阴沟畏缩的薛家继女。 选谁? 这是一个既定的答案。 崔商拉开她的手: “薇儿,不要闹了。” 可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像钳子一样死死抓住他的西装袖。 崔商皱眉,再懒得装和颜悦色:“云薇儿!放开我!”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云薇儿像鬼爬上他,泪流满面的眼睛早已黑成一片疯魔。 “崔商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 “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去幸福。” …… 耳边的老式挂钟在摆动,无声地数着节拍,正好一根烟燃烬,眼前再次灼亮起。 不过,这次不是来自她手中的打火机,而是对面。 冲天的火焰快速焚烧。 热浪卷舐皮肉,崔商疯狂挣脱她往外逃,云薇儿不会放过他,轮椅被带倒地,她死死抱住他的双腿,任他怎么往心口踹也不松开。 与火舌融为一体的眼睛黏着他,一遍遍重复。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他们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啊啊啊啊啊啊——” 大门近在咫尺,崔商再没力气站起来挣脱,被偏执的爱意反噬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留在生烧活肉的阿鼻地狱。 永生惨叫。 “……” 薛知恩怔怔地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吞并一切的火舌似在咆哮。 持着新烟的手在细微发抖,渐渐地,烟拿不稳了。 她弓起腰,在空荡的别墅哈哈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持续了很久,逐渐变小,最后变成极小声的,极细微的,像幻觉的呜咽。 薛知恩一夜未归。 她坐在那儿,看了一夜的火。 从起燃,到熄灭。 等她回来,风尘仆仆,身上还沾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焦烟味。 她布满血丝的眼珠疲惫地落在靠在玄关门旁,等她等到睡着的男人。 她慢慢蹲下身,注视着他,一寸一寸。 听到动静齐宿睁开眼,看清来人,忘了他们已经分手,她今天就要结婚。 他的脑袋依赖地埋进她带点凉气的脖颈。 “你怎么才回来,你去哪儿了?” 薛知恩不答。 然后,男人接着说:“你饿不饿?累不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次薛知恩有反应了。 她直接站起身,漠视措不及防被摔在地上的漂亮青年。 “你走吧,三天到了。” 被摔清醒的齐宿愣了愣,马上从地上爬起来,等了她一夜,连带之前积累的委屈突然爆发。 “薛知恩,你玩我?” 薛知恩很累不想跟他吵架,她瘫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齐宿很生气,他准备冷冷她。 好了。 半秒钟了。 她一定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冷着一张小狗脸,刚想放点‘狠话’就看见她眼圈残留的红。 这是哭过了? 齐宿的心一慌,什么脾气也没了,摇着尾巴在她身边乱转。 “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我说。” 他捧住薛知恩的脸蛋,轻轻地摸她的眼尾,心疼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别不说话,告诉我啊!” “……” “跟我说说话啊!” 薛知恩静静凝视他。 “你走不走?” “凭什么你让我不走就不走,让我走就走?” 齐宿也有脾气。 似有若无的,薛知恩笑了下,拉过他居家服衣领,上睨他微怔的褐色杏眼。 “可能我这个人比较坏吧。” 第231章 罪魁祸首,是谁? 被亲得晕晕乎乎,齐宿才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今天就是十月了。 今天她结婚。 那她怎么还在这儿拉着他接吻? “薛……薛知恩……你怎么……” 怎么不在婚礼现场? 薛知恩缠着他不让他把话说清楚,齐宿急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拉开她。 “你、你今天不是举行婚礼吗?” 薛知恩没说话,而是掏出手机又亲吻上他,齐宿刚要躲开,就听见严肃的新闻播报响起—— 【城东别墅大火,伤亡两人,一男一女,男性被证实为崔氏企业长公子……】 齐宿瞳孔骤然放大。 他震惊地看向捏着手机笑倒在沙发上的女生。 她眉眼弯弯,笑得明媚。 “他去死了。” 崔商到死也不知道。 那句—— 我们结婚=你去死吧。 …… “你走吧。” 她说:“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齐宿呼吸暂停,心如刀绞: “我知道我肮脏下贱,丑陋不堪,根本配不上你,不应该恬不知耻地再接近你,但……” 他眼中带泪:“……这两天又算什么?” 薛知恩:“算我玩你。” “……” 齐宿气得笑不出。 …… “我*,还没联系到齐宿,今天抢婚,新郎怎么就死了?” 看到新闻的陈肆骂了几句,敲字回给他准备请柬的魏延悼念信息。 而他身边的萧骋难得沉默。 “你怎么了?”陈肆奇怪,“怎么不说话?” 萧骋脸色有些沉重:“你忘了还有个人跟他一起死了。” “那个人是……” 跟即将结婚的崔商一起死的年轻女尸所有人都猜测是薛知恩,直到她照常出现在媒体视野,打消了一些人担心的同时增添疑问。 女尸是谁? 好在警方很快给出通报。 薛家继女。 婚礼前一天,未婚夫跟自己的继妹深夜共处一室,死在同一场大火里,这无疑是丑闻。 网友不禁对被拍到憔悴状态的薛知恩报以同情。 就在同一天,网上突然出现崔商扑量的黑料。 包括但不限于在役赛前对对手下黑手,磕药,坐牢,混迹黑色场所,并在追求薛知恩时期跟她的继妹牵扯不清。 腿是救薛知恩受伤也是作假,薛知恩的那场事故还跟他有牵扯。 他在外持续多年好名声在一瞬间全面崩塌。 网友同情薛知恩的同时,都在感叹还好是结婚前发现了。 世界种满香菜:【我只能说,真是好死】 我粉的都塌房了:【呜呜,我以前可是真心实意粉过他好久好久。】 看什么看:【上面那个可千万别粉我正主】 知道的不是很多:【我早就说过,姓崔的不是好人,当时可被他粉丝喷死了,现在好了,我要把当时骂我的人都怼回去】 狗狗狗狗:【家人们谁懂啊,有种讨厌的人终于被发现的爽感】 我说句公道话:【再怎么样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大家还是注意点口德吧】 我脾气贼爆:【理中客出现了,还死者为大,他这样的叫被执行死刑!】 世界种满香菜:【点了】 狗狗狗狗:【狠狠点了】 【……】 记者发布会。 薛知恩什么都不用多说,坐在那儿,露出手指的求婚戒指,稍稍显露疲倦与憔悴,网友自会同情怜爱她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我宝被欺骗的好惨】 【好在商业联姻没有多少感情,就是委屈我们知恩要去处理贱男留下的烂摊子】 【没关系,加油,我们会一直支持你!】 令网友没想到的是—— 记者发布会后,薛知恩就被警方带走了。 “根据我们调查,薛小姐,事故烧毁的是你的房子,你能解释一下,”警方将现场照片推来,“为什么在房子里存那么多汽油吗?” “警察先生,”薛知恩耷拉着被扣在审讯椅的手,“我在自己的房子存什么应该是我的自由吧。” “请回答问题。” 薛知恩扯唇:“我有很多车,足够停下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昨晚你在哪儿?” “我的另一栋房子里。” 警察审视着这位知名的前奥运冠军。 “云薇儿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房子?” “她是我的妹妹,”薛知恩笑,“我很疼爱她。” “传言你们关系并不好。” “警察也信传言啊?” “……” 薛知恩动动生疼的手腕:“警察先生,我也是受害者,你们这样对我不好吧。” “……” 刑警能够感觉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薛知恩嫌疑最大。 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有杀人意图。 就像她说的,在自己家的独栋别墅储藏汽油合理合法。 崔商也确实是收到云薇儿的短信前往别墅。 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就是个完美受害者。 薛家的律师到了,薛知恩被释放。 这消息传到网上,又为她赚了一波同情。 【我的天呢,结婚前夕未婚夫和继妹在她的房子厮混,还烧毁了自己一栋天价别墅,我都不敢想如果是我,有多崩溃!】 【真是无语,别乱抓人了,我们恩宝怎么可能杀人啊!】 警局门口。 云姿冲上来想扇她一巴掌,被身边的保镖挡住。 “薛知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了薇儿!你跟她说了什么?!” 此时的薛知恩没有面对媒体的疲惫,也没有面对警察的自在,只有深可刻骨的冷漠。 “她是我的妹妹,我告诉她我要结婚的好消息而已。” “都是你!”云姿疯了般冲来,被挡在外的憎恨双眼恨不得在她身上钻出两个血窟窿,“贱人!都是你害死了她!!” 薛知恩觉得好笑。 她推开保镖,一把钳住女人的下巴,颌骨咯吱作响。 云姿疼得冒出冷汗。 “究竟是谁害死了她?” “我亲爱的云姨,你怎么是非不分呢?” “你……” 薛知恩冷凝着她的眼: “我爸是你非要嫁的,我妈是你背叛的,女儿是你逼她跟我做对照的。” 她的视线划过女人那身不一次性消费千万级别摸都摸不到的品牌顶奢,嗤了一声。 “我的好云姨啊,不记得了吗?她早死的爸,留下的钱够她享受余生,可不够你这么奢靡度日。” 云姿狰狞的脸白如纸:“我……” 薛知恩问:“她死之前,就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云姿想起来了。 她说过让她离婚。 但被她厉声呵斥。 云姿双唇抖动:“我……我……” 薛知恩近乎残忍地笑: “云姨,现在你来说说,是谁,害死了你女儿。” 第232章 fu*k 人,总是要失去才学会后悔。 云姿瘫坐在地,脸色如死了。 薛知恩越过她身边,只丢下一句。 “你回去仔细想想,是谁把你们害成了这样。” …… 人人祝福的婚礼变成人人唾骂的葬礼。 身为未婚妻,薛知恩到场。 崔家人对她敢怒不敢言。 崔商的母亲鼓起勇气上前,她的眼睛这两天哭肿了。 “我知道崔商对不起你,他毁了你,他是作茧自缚,我会带着崔家会退出国内市场,现阶段的所有项目、资产都会移交给你,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是很温婉的那类中式美女,上了年纪也不掩风采,只是现在全被悲痛替代。 她是个在商场雷厉风行的女人,也是个过于骄纵孩子的慈母,她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求求你,放过我们……” 她哭着说:“我还有个小儿子,我的丈夫不擅中文……他们都离不开我……求求你……薛小姐……” 说着说着,她直直跪了下去。 薛知恩望着远处她那位一直珍爱的丈夫抱着他们混血的小儿子往着这担心地看。 “你帮崔商遮掩、放纵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对不起……薛小姐……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不必了。” 薛知恩漠然转身:“我不需要道歉。” 看着她的背影,崔母一阵惶恐,两眼发空。 还是不行吗? 这时,凉薄的女声淡淡飘来。 “海外我要百分之三十。” “好,好好!我给你百分之五十!不不不,七十五!” 崔商下葬,为了满足他们一对对外说法‘为爱自焚’的痴男怨女,薛知恩特意让他们合葬。 没有人敢有异言,在网上,她是满足未婚夫心愿的大善人,在内她的人无形之中控制全场。 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薛知恩站在坑之上,俯视坑底的两具棺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转着中指的戒指。 她将戒指摘下,跟丢垃圾一样扔入埋土的棺材。 伸出中指。 说:“fu*k” …… 做好交接手续,崔家几乎是连夜坐私人飞机逃离首都。 吞并崔家国内产业的这天,薛知恩难得回了趟家。 正撞上薛景鸿和云姿在吵架。 “景鸿,薇儿死了,我只有你了,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你都多大年纪了,再生很危险。”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好,再拖下去就真的不行了,你难道就不想要个儿子吗?” 薛景鸿说:“我已经有孩子了。” “景鸿!就当是为了我,”云姿抱着他的手苦苦哀求,“我们要个孩子吧,求你。” 她现在急需一个新的精神支柱。 她的穷追不舍,令薛景鸿的面色不太好看,刚要推开她,说,去公司加班,薛知恩就从拐角走了出来。 云姿还没来得及升起被她撞到窘迫,薛景鸿就要走,她忙去拦,这次不说清楚,不知道下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景鸿……” “云姨。” 薛知恩喊住她,同时薛景鸿也停住了脚步。 “我爸没告诉过你一件事吗?” “什么……” “薛知恩!”薛景鸿脸黑如铁,“既然回来了,就先去跟你奶奶打招呼。” 不让她说啊。 她偏要说。 “云姨啊,你不知道吗?” 薛知恩双手背在身后,笑得灿烂,一字一句。 “我爸废了。” “……” 万籁俱静。 云姿耳中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你……你说什么?” “薛知恩!去找你奶奶!” “让她说完!” 云姿第一次朝薛景鸿大声。 薛知恩看着从前‘相爱’的两人,巧笑嫣然。 “你也知道我妈的脾气,她的老公出轨了,她怎么可能不把对方扒层皮呢?” “我妈一刀,把他的生育功能,”薛知恩比着手,“捅废了。” “所以,你想跟我爸爸再生一个孩子是不可能的。” 这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揭晓,薛景鸿紧紧闭上双眼。 他的前妻是个疯子。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 他们谈离婚,不想离婚的他答应只会有薛知恩这一个孩子,只会爱她,让她继承家业。 遭到惨痛背叛的陆筝并不相信他。 扬着刀捅入他的下腹。 “你可以背叛我,但你绝对不能背叛我的知恩!” 这是她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云姿死都想不到,他们这么多年无子是这样的理由。 她临近崩溃:“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只会有知恩这一个孩子。” “薛景鸿!!” 云姿一直高度紧绷的弦,一下全断了。 “我那么信任你,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欺骗我?!” “呵,你不过也是想要孩子来继承薛家的财产,”薛景鸿恢复本性的凉薄,“云姿,说说就好,别把自己都骗了。” 云姿不可置信,仿佛不认识他了。 薛景鸿深深看了一眼戏谑的薛知恩,转身离开。 “……景鸿……薛景鸿!!” 云姿踉踉跄跄地追上他。 看了一场好戏。 薛知恩步履都轻快不少。 “你跟你爸是父女,不是仇人!” 老宅前厅,老夫人沉声说。 “您以前不管不问——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薛知恩把股份转让合同往桌上随手一扔,撑着下巴,漫不经心。 “您要是还想安享晚年,就把这个签了。” “你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薛老夫人攥着太师椅的扶手,说:“停手吧,非要把这个家搞得分崩离析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薛知恩眼仁往上一扫,打量着四周,笑。 “我们这个家早就散了吧。” “就为了你妈一个死人……” ‘嘭!’ 薛知恩猛地一拍桌子,拎起身旁的太师椅,眼睛冷得像两块寒冰。 “小姐,小姐!!!” 管家和佣人吓得脸都白了,忙上前阻止。 “您不能这么做!这可是最疼爱您的老夫人!” 薛知恩面无表情:“老太太,说话注意些。” “不然,我不介意大家赶紧一块下去跟‘死人’团聚。” “混账!”薛老夫人把签好的转让书扔过去,“拿着滚!” 薛知恩确认完合同,转身就走。 见她离开的背影毫不留情,老夫人被丫头顺着胸脯,气得心口直疼。 “快去跟老大说,”老夫人指挥管家,“注意着点安全,别叫他闺女给‘吃’了。” 薛知恩最近在集团内部疯狂揽权,踩着金钱血水,几乎在不可能实现的时间内,跟她的父亲平起平坐。 众人都在提防这个疯子会对亲生父亲下手。 谁都没想到。 先出事的会是她。 来接她的车突然抛锚,挂断司机抱歉的电话,薛知恩在原地等助理开公司的备用车。 翻看着手机里新的企划资料,薛知恩习惯性地随手点了一支香烟,打火机擦轮有些不灵敏。 她抬起打火机身检查时,一抹强光闯入余光。 ‘嗡——’ 大车朝她疾行而来。 第233章 她完了\/疯癫的父母 她与车的距离,以她轻松应对一切恶劣环境的反应能力完全可以躲开。 但她没有。 她平静的双眸映出大车的车灯。 结束了。 终于要结束……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起,从侧边快速冲来一辆重型越野,接着,没有给眼睛任何反应的时间。 “嘭——!!” 越野将大车狠狠撞歪,两车因惯性甩出数米,烟尘飞起,地面拉出极深的胎印。 “……” 薛知恩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点烟的姿势。 她傻愣地、呆呆地望着那辆变形熄火的越野车。 直到有人尖叫—— “着火了,烧起来了!” “那里面还有人!!” 薛知恩才挪动步子,疯了般上前。 车门卡扣被撞凹了进去,怎么拉也拉不开,铁皮车身在升温,薛知恩拼命拍打车窗,里面的人没有反应。 “醒醒,醒醒,醒醒啊!” “大小姐!太危险了!油箱泄露随时有爆炸的风险!快离开!” 姗姗来迟的保镖慌忙阻止她。 “滚!” 薛知恩一把甩开他们,永远挂在脸上的平静荡然无存。 “都给我滚!” 车门打不开,周围没有任何破窗工具。 “大小姐!” 她攥起拳头,使尽全身力气砸上车窗,重型越野的使用的是特质玻璃,不是几拳就能砸破的,可是她顾不上那么多。 一拳,一拳,玻璃模糊,鲜血淋漓。 ‘咔嚓——’ 玻璃碎裂。 倒在安全气囊上,被撞击冲击得大脑晕沉的齐宿,只看到一只血手从光里伸进来—— 狠狠拽住他的衣襟。 两人跌出来的同时,身后传来‘轰’的爆炸声。 “你这个蠢……” 薛知恩积攒在心口的怒骂,在看到他,瞬间干在喉咙。 “知恩……” 头破血流的齐宿强撑起神智,却撑不起身体,趴在她肩头,低低说:“你没事就好……” “……” “你没事就好。”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耳膜内像沉甸甸的烙铁。 他说:“我,这次救下你了……” 冰凉的柏油地上,旁边在火烧,薛知恩望着漆黑无光的天空,没人看得见的眼尾隐隐发红。 她紧咬唇瓣,抱住男人的手,满是血,在细颤。 她知道。 自己完了。 ‘啪——’ “谁让你对我的女儿下手的,我看你真是疯了!” 毫未收力的一巴掌扇在云姿脸上,打偏了她的头,她捂住那块迅速肿起的半张脸,再也无法掩饰滔天的恨意,瞪向愤怒的男人。 “她害死了我薇儿,我怎么可能让她顺风顺水得活下去?!” “你女儿是自作自受!” “什么叫自作自受?!” 这么多年,被薛家瞧不上,被丈夫冷待、欺骗,压抑忍耐多年的怒火让她不管不顾。 “是薛知恩把她生生打残了,我的女儿这辈子都没吃过那样的苦,没受过那样的疼!” “她死不足惜!” 薛景鸿眉头拧在一起,眼中有悲痛划过。 “我薛景鸿的女儿就受过苦了?她以前是多明亮的一个人?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你……” 他记忆里那个会软软叫爸爸的女孩还在,而不是现在看仇人一样…… “你什么意思?” 云姿用一种古怪的、被背叛的眼神瞪他:“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帮薇儿隐瞒的,压下那场比赛热度的不就是你吗?” 那也给了她,薛景鸿爱她到无可自拔的错觉。 薛景鸿寡情的目光有一丝嘲讽。 “我不想我的女儿背上致残别人的‘污名’。” 这短短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鞭在云姿肺腑,痛彻心扉。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你妈有多刻薄,我为你,为这个家忍耐了这么多年……” “我没有给你钱吗?” “……” 男人的一句话,打碎了云姿所有自尊。 她仰望着她觊觎、深爱、‘拥有’二十年的英俊男人。 他那双情深的桃花眼,此刻清醒地细看,全是——凉薄。 失去一切后。 她彻底明白。 薛家人都是没有心的。 养狗二十年都会有感情。 可他们…… “我知道你去祭拜了陆筝,你忘不掉她,每年过年都要去她那里吃闭门羹,不仅如此,我还知道……” 她还未说完,脖子就被死死扼住。 薛景鸿好似要真的杀了她,双眼猩红可怖。 “呃……景鸿……” 云姿握住他供起肌肉的手腕,缺氧的面色青紫,满眼泪水。 最后,薛景鸿还是松开了手。 “我会送你出国,从此你有多远滚多远。” 他走了。 云姿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痴望着他的冷漠无情的背影,眼泪直流。 别墅外。 薛景鸿准备给司机打电话,去趟薛知恩所在的医院。 一通电话突然弹了进来。 他皱着眉接起。 “你还想说什么?” 一片黑暗中,女人张开沙哑疼痛的喉咙,继续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薛知恩一直以为是我对陆筝的车动了手脚,但薛景鸿,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对大名鼎鼎的陆总下黑手?” “……” 薛景鸿捏着手机的五指渐渐收紧,面目阴沉。 “你还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哈——” 女人在话筒里尖锐地笑,疯疯癫癫地复着他的话,问。 “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什么??” “薛景鸿,我的女儿抛下我自杀了,”她痛哭流涕,“我的丈夫也欺骗我,我失去了一切。” “你还问我想要什么?” 她想她女儿活过来,她想一切都没发生。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人生没法重来。 但我们可以按下暂停。 或者,让别人暂停。 ‘噔!’ 眼前忽然亮起白昼,薛景鸿不适地眯起眼。 适应后,才看清,跟他通话的女人正坐在驾驶座,泪早干涸在面无表情的脸庞。 “你要干什么?快点下来。” “你忘不掉前妻,又害怕她日渐强盛,盖过你的光芒彻底站在你头顶上,离你而去,所以——” “你计划杀了她。” “薛景鸿,你真是个疯子。” 被赤裸裸揭开心底最阴暗的一面,薛景鸿的脸,果然如她所料变得恐怖不堪。 “你杀了她妈,以为在集团内为她扫清异己,她就会原谅你吗?” 云姿边笑,边打着火: “薛景鸿,跟了你二十年,我恨啊,我好了解你,我知道你这么多事,你绝不会放过我。” “我左右都是要死的,正好,我也活不下去了,”云姿挂挡,直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温柔软语,“不如咱们做个伴,做世世夫妻。” 说罢。 油门踩到底。 第234章 她不会再见你了 天际蒙蒙亮。 捂着脸呆坐在病房外一宿的薛知恩,接到她父亲进入抢救室的消息。 “云夫人被逮捕了。” 下属想到云姿被抓时疯癫的状态,不好形容,斟酌道。 “她怕是疯了。” 薛知恩透过可视窗,看着里面昏迷的青年。 声音沉着冰冷:“疯了,又不是死了。” 下属补充:“事到如今,掌权人出事,老夫人闭门不出,董事会一定会大乱,您得回去主持大局。” 薛知恩一言不发。 下属着急:“齐先生这里有我们和医生,但是集团只有您啊,这关乎整个薛氏所有人。” 大厦将倾,混乱时受影响的可不止顶层。 那些要养家糊口,工位灯火通明的普通员工…… 眨眨一夜未合的眼睛,薛知恩只丢下一句。 “治好他。” 管不上手上简单包扎的伤口,便匆匆回了集团大厦,陷入高层的争权暗涌中。 “老夫人,大爷他……” ‘峥’的一声,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崩断了,她不服输的头顶好似一瞬间冒出几缕白发。 她与薛老爷同姓,一生算计,斗二奶,斗男人,斗商斗政,人都道,这‘薛’家早是她的薛了。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预知不了儿孙的结局。 只是她从不干预。 终还是走向破裂。 “晚上叫她回来一趟,我有话要跟她说。” “是。” …… “小姐,咱们去哪儿?” 累了一天的薛知恩浑身有散也散不掉的疲倦,她抬起眼说:“去医……” “老夫人请您去她那儿一趟,说是有话跟您讲。” “让她打我电话。” “小姐,”牛阿花有些看不下去了,“大爷生死未卜,老太太是您唯一的亲人了,还是不要让她寒心。” 薛知恩沉默。 说:“回老宅。” “回来了,管家,把后厨煲的暖身汤端上来 。” 上次的不欢而散好似不存在,薛老太太对她和颜悦色。 “去看过你父亲没有?” 薛知恩一脸冷淡:“我又不是医生。” 薛老夫人:“……” 她看着这个骨子里跟感情寡淡的薛家人如出一辙的孙女,心脏沉了沉。 “你父亲他也是为了你,你不在的时候他对集团内部大洗牌,就是为了你回来能顺利继承,回来逼你相亲,也是想给你找个帮手依靠,你不要太怪他。” “我没怪他,”薛知恩漫不经心地舀着汤,“我没必要怪一个不太熟的人。” 知道父女俩的隔阂怕是无法消除,薛老夫人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我时常在想……”她捏紧那串新的佛珠,“这是报应吗?” 是她争了这么多年,使了那么多腌臜手段的报应吗? 薛知恩偏眸,看向她,还是那个回答。 “这不是报应。” “这是,报复。” 薛老太太无话可说: “我确实瞧不上你母亲,即便是现在,我还是瞧不上她,小地方出来的,小家子气。” “自信点,”薛知恩嗤笑,“谁,您也瞧不上。” “所以——” 老夫人摆明态度:“我是不会同意你跟封家的小子在一块。” “我听说他昨天救了你。”她的视线略过孙女裹着纱布的右手。 薛知恩把汤放到嘴边的动作一顿。 “您更应该关心我爸能不能撑过今晚。” 而不是她无聊的感情生活。 “你爸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薛老夫人理智到近乎冷漠地说。 “这是他的命,我担心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 “呵——” 薛知恩冷笑一声,把调羹扔回瓷碗,白瓷碰撞的声响像刺在人心尖。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雍容华贵的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肃穆的冷意从骨头缝钻出来。 “薛家人都是这样,你很少回来,自然不习惯。” 他们充满算计,他们感情淡薄,他们利益至上,他们不择手段。 “很快你也会变成这样。” “……” “薛知恩,你也是薛家人,你跟我们没什么区别。” 老太太指着她,露出有点恶意的笑。 “你的基因早就决定了。” 薛知恩知道。 她很知道。 “要是不想再重演你妈的悲剧,就不要随便去碰对你感情很深的人。” 这是潜心礼佛的薛老夫人唯一善意的忠告。 不要随意玩弄人心。 上一个,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薛知恩无法反驳。 …… 齐宿是当天晚上醒的。 他醒来第一件事—— “知恩!” 知恩、知恩、知恩? 她不在。 只有她母亲留给她的下属在病房外待命。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见他清醒,下属急忙呼唤值班医生。 “齐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齐宿蔫蔫的。 医生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是哪里不舒服?” “心脏。”头裹纱布的齐宿捂住心口,“好疼。” “没听说您有心脏基础病啊……” 怎么车祸还把心脏问题撞出来了? 医生病历还没翻完,就听他喃喃:“见不到薛知恩,我的心好疼。” 医生:“……” 下属:“……” “她没事吧?” 齐宿追问:“她还好吗?她人在哪儿?” 下属想起自家小姐的手,委婉道:“小姐很好,她在公司,我代表小姐感谢齐先生的出手相救。” 不然,一下失去两个主心骨的薛家,今天必然大乱。 “您是我们的恩人!”下属深深鞠躬。 齐宿不自在地忙让他起来。 “不用感谢我。” 他不是想当谁的恩人。 他只是没法放任她不管。 所以当看到有车朝她冲去时,他没有任何思考,车已经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只想—— 薛知恩,这次我救下你了。 到底是朋友改装过重型越野,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和被安全气囊震得肋骨骨折。 齐宿身上没有多大的伤。 他一边为不让薛知恩太有负担而松了口气,一边又想自己的伤太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担心他了? 就在这样矛盾的纠结下,他扭扭捏捏地问。 “你们小姐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望我?” “小姐不会来了。” 齐宿:“……?” 就连下属都对他有几丝心疼,但仍从命复述。 “小姐,不会再见您了。” 第235章 那我去见她 两小时前。 薛知恩离开老宅。 同时有人将一个u盘派人递给她,并带给她一句话。 “大小姐,您会喜欢这个东西。” 给她的人,薛知恩认识。 自小与父亲不对付的高层之一。 她坐在车里,手握着那个她已经猜到内容的u盘久久沉默。 司机问:“您还去医院吗?” 无数尖利扭曲的画面在颅内闪烁,最后停留在老祖宗说得那些话。 她将u盘的外壳攥得咯吱作响,被细小玻璃割破的手洇出骇人的红色。 许久,嗓音飘得像要消失了。 “不去了。” 还是…… 别害他了。 …… …… 十月底,齐宿出院了。 果然如下属所说,她再也没出现过。 后面齐宿想起她的手,追问下属,他支支吾吾,结果剩下的几天连下属本人都不见了。 他心里抱了一股子气,终于在出院这天爆发了。 “儿子,你去哪儿?” 他爸妈来接他出院,齐宿裹把裹把行李往行李箱里塞,背后的电视在播放薛氏易新主的新闻,齐宿手上收拾着还不忘分神去看她的脸。 “我出院了,”他念叨,“我去告诉她一声,别再给医院充冤枉钱了。” 齐父齐母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复杂。 “宿宿,”齐宝汝试探地询问,“你跟知恩的感情怎么样了?” 齐宿说:“挺好的。” 就是求婚当天被抛弃,被分手,搭进去全部身家加一条命而已。 “我们挺好的。” 真的挺好吗? 她的儿子她了解。 犟得要命,随他爸。 阻止是阻止不了的,性子在那摆着,太有主见,越阻止越倔。 齐宝汝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跟你爸,相信你在做对的事情。” 齐宿的肩膀一颤,鼻尖有些酸了。 他说:“妈,我去看完她,就跟你回家。” “好啊,妈回去给你包饺子吃。” 齐宝汝摸摸他低下的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冷—— 十一月的首都极速降温。 薛知恩衣衫单薄地瘫坐在空荡荡的大平层,整个人隐藏在冰冷的黑暗中,窗外的万家灯火与她无半分关系。 她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攥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她在等。 ‘叮!’ 来了。 “小姐,他醒了。” 她提着手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站起身。 ‘刺啦——’ 细小的拖拽声跟随她的脚步。 一体式的大门打开,薛知恩耷拉着步子没看清,脚下被绊了一跤,直直栽了下去,但是预想到的疼痛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温暖的气息,侵来。 她的身体骤然一僵。 没有骨气的齐宿,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家门口等了五天,五天她才开门出现。 走廊的白炽灯亮起。 触到她的第一件事。 他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来医院看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他,而是—— “五天,你吃饭了吗?” “……”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的保温饭盒,献宝一样期待地望着她。 “我妈包的饺子,还热着呢。” 一直见不到她,齐宿一家不放心,干脆在首都又留了几天,二老白天去逛逛景点,回来会多做一份饭,让守着她的齐宿带过去,只是前四天都落了个空。 “……” 薛知恩不说话,她死寂的眼盯着他没事人般暖洋洋的笑容。 心好像被狠狠剜下来一块。 “我不是……叫人跟你说……不会再见你了吗?” 她把自己关了五天,五天没跟任何人说话,声音哑得不像样子。 齐宿就算再是傻子,也该看出她的状态不对。 他没有说话,眉心皱在一起了。 仿佛在说。 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不见面? 他笑说:“那我来见你不就好了。” 薛知恩:“……” 薛知恩确实已经五天没进食了。 她坐在家门口窝着,像没人要的小猫,齐宿的心揪疼,他打开饭盒,好声好气地哄。 “吃点吧,吃完我就走,不烦你。” 薛知恩看着他,慢慢张开了嘴巴。 齐宿知道她的意思,紧绷的心落下,笑了起来。 他就是这么好满足。 她愿意吃一口饭,他就开心的不得了。 薛知恩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他的投喂,腮帮子小幅度的一鼓一鼓,少了些平时的颓冷。 齐宿感觉没有几个月,她就瘦得不像话了,心丝丝缕缕地疼。 他没有追问她背着的手里是什么,而是啰啰嗦嗦地闲聊起旁的,像是报备般说。 “我的身体好了,医生说我壮得跟头牛一样。” 女孩眨眨过长的睫毛。 齐宿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唇角的弧度放大,把过眉骨的发往前挡挡那块影响他帅气的伤疤。 很快,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手给我看看好不好?” 薛知恩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 她咽下嘴里有‘妈妈’味道的水饺,说:“我吃完了。” “很好吃。” “谢谢你。” “你走吧。” 难得,齐宿生气了。 “薛知恩!”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发生了什么你总要告诉我,我很笨的,我想帮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对她向来束手无措。 “帮我?”薛知恩好似听到笑话,她勒着手,“你要怎么帮我?” 这件事没人可以帮她。 她只能自己来。 “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了。” “薛知恩,我……” 她强撑起一点笑:“不是你说不会再烦我吗?” “你现在就有点烦。” 齐宿:“……” 如果不知好歹有排名,薛知恩怕是能拔得头筹。 她就像座气候不稳定,融化一点,马上重新凝结的冰山。 齐宿有耐心一点一点温暖她,但她并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麻烦你滚出我的视野。” “薛知恩我们需要好好聊……” 她冲他怒吼:“别再靠近我了!” “再像狗一样趴在我家门口,我就报警!” “……”e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赶走了,身为距离私生饭一步之遥的死皮赖脸变态粉丝,干脆再次驱车跟在她身后。 他很清醒地明白一件事。 他们的感情是小,薛知恩本身是大。 她的状态一定不对。 他没法赌。 赌会不会永远失去她。 他做不到。 第236章 弑父 齐宿是对的。 薛知恩的状态确实不对,绷死的神经在五天前看完u盘内容就彻底断了。 “小姐,先生醒了。” 经过抢救和半个月的全力治疗,薛景鸿醒了。 只不过变成了不能说话的半植物人。 云姿当时是以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踩的油门,医生们说还能活下来是个奇迹,薛先生福大命大。 薛知恩也觉得这是个奇迹。 她独自站在他的病床前,诉说思念。 “爸爸,你醒了我很高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还戴着氧气面罩的薛景鸿艰难地睁开眼,看清她。 此时此刻,眼中有无尽的复杂。 薛知恩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她终于把背着的手放在身前,被勒得紫红的手上,有一根粗壮的——麻绳。 她力道绷紧手里缠绕几圈的麻绳,眼神静默无光,却是在笑的。 “爸爸。” “时间到了。” “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 “……” 绳索缓缓套到薛景鸿脖子上,动作极慢地收紧。 其实,薛知恩从一开始就在想。 造成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谁的错? 母亲极端的控制欲。 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后妈的算计。 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继妹的嫉妒。 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她的悲惨。 母亲的死。 谁的错? ‘呃……呃……’ 真是医学奇迹,濒死的半植物人也能发出音节。 薛知恩看见始终冷漠的父亲脸在涨红,眼在哭,那泪很神奇,让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濡湿了。 “爸爸,你说是谁的错?” “我现在在亲手杀亲生父亲,你告诉我,到底是谁的错造成的?” 她一步步用力。 她急需一个答案。 “爸爸,你为什么要杀妈妈?” 被扼紧气管,只跟死亡一步之遥的薛景鸿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外面倒是热闹了起来。 “让我过去!” “齐先生你不能进去,前面是私人病房。” 那个惹人厌烦的男人在外面喊:“薛知恩!薛知恩!!” “你没有错,你不要做傻事啊!我妈说了,她还想给你包饺子吃,我们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的!我不在乎的!” “只要你好,只要你好好的……” “齐先生,请保持安静。” “薛知恩!你的路还很长很长!!” 他快要急哭了,边费力甩开那群阻拦他的属下,接近崩溃的声音打颤。 “你别不要我……” “……” 薛知恩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泪水滴到攥紧绳索的手背,沿着狰狞的经络、伤痕向下划。 像有温度的刀,温暖的手。 从觉得自己害死母亲的自我厌弃,到意识到细节问题的痛苦麻痹,再至被迫清醒的疯狂。 弑父多难啊。 尤其是捏住持刀而剧颤的手。 杀死曾经也疼爱过她的父亲。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从未拥有。 而是拥有又失去。 幸福吝啬地转瞬即逝。 只留给她,满地狼籍。 可老天又逗弄她。 太阳大啦啦洒在她头顶,拥抱她,呼唤她,拯救她。 “薛知恩!求求你!” “求求你!!” ‘咚——’ 薛知恩脱力似的,头磕在薛景鸿的床头,身上没了力气,手上更没了。 薛景鸿重新获痒,大口呼吸。 “爸爸,”她说,“你命真好。” “我命也好。” “咱们都有人救。” 齐宿功德不可限量。 他一次性救了两条命。 “我准备了两根绳子,原本我们一人一根,去见我妈妈。” 薛知恩笑了。 像是彻彻底底认命了般说: “我欠他的,怕是下辈子也还不完了。” “呃呃……” 薛景鸿想跟她说什么,可无法发声,脖颈上的勒痕骇人。 薛知恩用一种悲悯的、悲凉的目光看着悲剧的罪魁祸首,轻轻张开被自己咬出血的唇瓣。 “爸爸,该死的人,还是没有死。” “……” 薛景鸿一直知道,这个该死的人。 是——他。 “为了防止我那天再来杀你,我会把您送进郊区的疗养院,您的后半生就在那度过吧。” 定了结局。 薛景鸿绝望地闭上眼。 对于叱咤一辈子的高傲自满的人来说,或许,这样没有任何尊严地活着。 比死亡要更痛苦。 他的漠视,纵容,让女儿变成可弑父杀母的疯子,在煎熬里蒸发泪水。 他是活该。 “薛知恩……” 病房的门,缓慢打开,齐宿愣愣地看向从里面出来的女生。 薛知恩满泪的脸上,面带笑容,柔声细语。 “齐宿,我很好。” 她真诚道:“今天也很谢谢你。” “你先回去吧。” 男人盯住她的手:“我……” “求你。” 齐宿:“……” 薛知恩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消化自己做了什么,没能做什么的时间。 “小姐,我很高兴,您没有在那条路上走到黑。” 下属在她身边说。 薛知恩被勒得缺血的手指,还在颤,她立在私人区域的大片窗户前,面无表情地注视远方。 “您接下来……” “去把刘董解决掉。” 她下命令。 刘董就是给她u盘的那位高层。 鹤蚌相争,他想渔翁得利。 薛知恩冷笑。 也要有这个命。 这天之后,她又在齐宿的世界失踪了。 但仍重新活跃在媒体和集团。 确认她的情况稳定不少,暂时也没什么危险,齐宿则趁着学校给的假期回了趟老家。 “别睡懒觉了,你吴姨喊你去帮忙。” 齐宝汝敲开齐宿的房门。 “哦,好,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齐宿转身绕过撒娇的猫咪去拿衣服,书桌上女生以雪山为背的照片熠熠生辉。 …… …… “薛小姐,这就是您的遗嘱内容是吗?” “是的。” “还需要再补充吗?” “不需要。” “那我再跟您确认一遍之前,方便问问您,这么年轻就立遗嘱的原因吗?” “……” “如果冒犯的话……” “我母亲的遗愿我已经完成了。” 坐在律所落地窗边英年的新任集团掌舵人偏过头来。 落幕的夕阳照拂在她脸庞,烘暖了她的眼眸,她轻轻笑了下,语调又温又和。 “我该去完成我的遗憾了。” 第237章 亡妻回忆录 “您真的要去吗?” 牛阿花追在她身后,要哭了:“集团才刚稳定,老夫人的身体不太好了,您也……” “阿花,”薛知恩稍稍停下步子,说,“奶奶就拜托你了。” 牛阿花:“……” “呜呜呜……大小姐……你别走……” 她试图拉住她:“你不要走……不要走……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但薛知恩哪里是会为别人停留、被别人阻止的人。 她走了。 毫不犹豫。 独留牛阿花在原地,崩溃地嚎啕大哭,模糊的视线映出她挺直坚决的背影。 “大小姐……” “你会死的啊。” …… “小姐,医生已经不建议您再进行这项运动了。” “我从不接受别人的建议而活。” 轰鸣作响的直升飞机之上,薛知恩戴上了护目镜,舱门之外,冷风猎猎,蓝天白雪,穿透云层的山峦近在咫尺。 两年之久,她重新站在这里,感慨万千。 最后,她冲摄像头灿然一笑。 “如果我没能回来,不要派人救援。” ——“我该死在雪山。” 话落,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背起降落伞,招手,闭着眼,微笑地朝后倒去。 高空的风吹动她的衣摆。 失重感为托举她的温床。 骤然。 云层又将她渺小的身形吞没。 仿佛在风云变幻的自然面前。 人类是多么弱小、无能为力。 雪山的风很冷,零下的结晶,刮在脸上像锥,砸在腿上像锤。 薛知恩的血液却在沸腾。 ……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日头正好,团雀飞稍。 街道居委会,正烤着火炉挑选写春联用的红纸的吴主任,往青年面前放了俩橘子随口一问。 齐宿穿着红马甲,在做社区年终统计。 他百无聊赖地一抬头。 不知为何,心遽然一空。 他捂着心脏,声音恍惚:“干妈,我……” 这时,他的口袋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 他缓了缓,接起:“萧老板,你爷爷的越野车我肯定是会赔的,等我年终奖下来……” “齐宿,”萧骋静了一会儿,说,“你没看新闻吗?” “什么新闻?” “……” 齐宿预感不对。 心脏隐隐窒空。 还没等他把手机页面调出来,‘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谁啊?” 吴翠打开门,奇怪:“有什么事?” 西装大衣革履的一群人,为首的人,摘下帽子,恭敬鞠躬。 “您好,我们是薛小姐的律师团队。” “找齐先生。” 居委会的会客室,吴翠在门外面色凝重,旁人路过问一句,素来话多的她,一言不发。 “这是薛小姐的遗嘱内容,请您过目。” 律师将遗嘱推到他面前。 齐宿没法过目,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上面的内容。 “她在哪儿?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律师们的表情有些哀痛:“小姐于前日在雪山里……” 律师似不忍再说。 齐宿已经没时间去问,她那个身体怎么还能去雪山,他倏地站起身。 “那就去找她啊!” 没人动。 “你们不去我去!” 齐宿转头就走。 “齐先生,请您先冷静,”他被拦住,“我们应当遵守逝者遗愿,她不希望被打扰。” 什么狗屁的遗愿? 被她抛弃数次的齐宿心被气鼓成气球,又生生炸开了,血啊,肉啊,糊满肺腑。 他要无法呼吸了。 “我们先来看看薛小姐的遗嘱吧。” 薛知恩是个好人。 大好人。 她把财产尽数留给了只认识一年不到的男人。 并且不在乎公司改姓齐。 大把大把的财富给的干干净净,仿若对世界毫无留恋。 齐宿看着那些比他投给她的钱,百倍千倍奉还的遗产。 只觉大脑空白,双目失明。 律师将一支笔递给他。 “齐先生,在这里签字确认,等所有遗产交接程序走完,纳完税金,您就是下一任首都首富。” 吞并崔家的薛氏无比强盛,挤身顶端,而就是在这蒸蒸日上的时刻。 掌舵人将其转手让人。 让给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天才画家。 齐宿没有签。 他不知道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他活到今天,追的,为的,从来不是这些让人冷到透骨的数字。 “……薛知恩……在哪儿?” 他反复地问。 律师们相互看一眼,掏出公文包。 “其实我们并不是没派人去寻找,但只找到这个。” 那是一个小型的运动相机。 “我们想,这个给您比较好。” “……” 律师团离开了。 他们觉得齐宿需要消化的空间。 万籁俱静。 齐宿紧攥在桌上的五指松开,苍白的指尖去够那台相机。 相机里的视频很长,大多是切片样式的画面,中间参杂了女声咬字清晰的记录。 镜头对准她被寒风吹红的脸,背后是白层皑皑的高山。 “这里是欧洲的南部阿尔卑斯山,未开发的山段。” “我是薛知恩。” “这是我第三次来。” 大概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指向最高的那座山峰。 “第一次,我忤逆了母亲战胜了极峰速降,那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我时常会回忆起那时肾上腺素飙升,冲破牢笼的快感。” “我以为我能享受半生那种极致的感受。” “没想到命运如此不眷顾我。” 她笑着指直升机之下的峰峦。 “我在这段,我从未当回事过的比赛出了事故。” 薛知恩狂妄一生,为狂妄狠狠栽了跟头。 但这遏制不住她狂妄的本性。 “这座山对曾经的我没有任何挑战,但对现在的我——难如登天。” 她说:“我的眼看不清,腿时刻会报废。” “我知道我是在找死。” 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但如果我不来,才是真的死了。” 她拿起相机,画面对准她自己,那双情深不浅的桃花眼好似在透过镜头看谁。 “齐宿。”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谢谢你的爱。” 薛知恩笑了。 如他房间顶上那张意气轩昂的海报,蓝白璀璨,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是你让我有勇气重新站在这儿。” 视频戛然而止。 定格她的笑脸。 齐宿趴在桌上。 孤寂身影,泣不成声。 —— —— ‘噔噔噔——’ 居委会的屋门被人快速打开。 “你……” 吴翠睁大眼。 “嘘——!” 来晚一步,刚刚宣布遗嘱的薛某人站在门口偷偷望着里面男人颤抖哭泣的背影,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吴姨。” 生死未卜的主角,转头看向还陷入在震惊中的吴主任。 “你说我现在进去会不会被打啊?” 话音刚落,身侧忽地沉下一片阴影,携着熟悉的气息。 薛知恩僵硬地转过头,撞上男人沉默且泪流满面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打招呼:“hi……” 齐宿好像没看到她一样,对吴翠说:“吴姨,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事吧。” 吴翠看看两人,轻叹口气,给他们空出空间。 薛知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垂在侧边的大手,她鼓起勇气伸手去碰。 结果。 被躲开了。 薛知恩:“……” 齐宿无视她,颤着手指拨通了电话。 “给我定一张最近的机票。” “你要去哪儿啊?” 话筒和耳边的女音重合。 齐宿却不管不顾地看着远方:“那里太冷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薛知恩心无端一震。 “我就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她在他面前,拉拽住目光飘远的他。 “我就在这儿,我回来了啊……” 齐宿还是不看她。 薛知恩急了。 她环住他的脖颈,急急忙忙去亲他。 他猛地躲开,眼圈通红,眸底是薛知恩从未看过的情绪,有疼痛、有悲伤。 “别再侮辱我了。” “……” “你是幻觉吧?”他苍白地笑,“我不跟幻觉接吻。” 一次一次,他被她逼疯了。 薛知恩意识到。 齐宿要走。 他订了机票,他要去阿尔卑斯,他一刻也等不及,他要去找她。 忽地,薛知恩死死攥住他的衣角,骨节雪白,眼尾带着点晶莹地笑。 “是不是幻觉,亲过不就知道了。” “……” 在墙角,女孩把自己活人的体温一遍遍哺喂给他。 齐宿揪着她脊背衣料的手从抗拒到松散,再到慢慢扣紧的颤抖,层层面褶压皱得不像样,像是要将十指都抠进她的皮肤,抓住她的骨骼。 湿咸的泪,沿着脸颊烫到两人的唇齿。 薛知恩舔吃他的泪,亲吻他打颤的牙。 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探进他的腰,贴在他被冷空气激得颤栗的眼角,轻咬他的小痣,倾诉衷肠。 “我好想你。” “……你是想我……还是恨我?” 齐宿呜咽着,很难不去埋怨她。 “我不恨你,我……” 薛知恩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吻他。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即使不想我……你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体吗?” 齐宿咬紧牙关,阻止她深入。 薛知恩贴着他,哄:“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齐宿推她,“你不要亲我,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这是性骚扰!” “那你就去告我吧。” 薛知恩不要脸地掌住他的后腰:“看看你能不能告赢。” 是啊。 她是大集团的主人,齐宿不过一个平凡小市民,人家就连律师都是百人成团,齐宿赢不了她。 但不代表他就一点脾气没有。 “薛知恩!你放开我!我不跟你亲!” “你在生什么气啊?” 薛知恩松开他。 笑:“我成功了,你不为我开心吗?” 达成奇迹所要拥有的最必要的一点。 那便是相信本身。 而相信,是他给她的力量。 开心。 齐宿当然开心。 可…… 如果身为粉丝他能理解她浪漫的选择,但他们早已不是普通的偶像与粉丝的关系了。 心底的余痛鲜明,不可忽视。 他是条自私的、应激的狗。 “薛知恩,你就没想过看到那些我的心情吗?” 他从没想过,他会以那种方式留在她的遗书里…… “我没想到它会掉,”薛知恩解释,“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回头去捡相机。”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指遗嘱,以及那录像里的‘遗言’。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薛知恩摆正脸色:“我是真的有可能回不来。” 比如运动相机丢失的位置,那是段悬崖。 差点。 差点就天人两隔了。 还好…… 老天只让她倒霉一次。 气氛过于沉重。 没有什么幽默细胞的薛知恩开起了玩笑。 “如果我没回来,你会按照遗嘱得到我大部分财产,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是不是很失望?” “薛知恩!!” 齐宿的肺要炸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他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满眼是泪地声声控诉,“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担心你,为你哭是因为钱?” “你觉得我需要你的钱吗?!” “我想要钱我有手有脚我不会自己去赚吗?我用得着你给我留遗产吗?!” “那你想要什么?”薛知恩问。 “我想要的一直是……一直是……” 他看着她明亮映出此刻自己的双眼,即将托出口的话卡在喉头。 “你先离开吧,我需要一个人安静安静。” 他转身就走。 “齐宿。” 薛知恩踉踉跄跄地去追他。 “你等等我……等等……” 身后追赶的声音很快就没了,齐宿自嘲一笑。 她永远不会在乎我的。 可是到了拐角,他还是忍不住往后一瞥。 意气风发的薛氏掌舵人,毫不犹豫飞入荒蛮雪地的疯子,跌坐在走廊,落寞地望着他,俏生生的眼角是向下的,好像要哭了。 “……” 等齐宿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快步到她跟前了。 他没有时间骂自己没出息,赶紧把人从冰凉的地面稳妥地捞了起来。 薛知恩握着他结实的小臂,低低地说:“我不是不想追你,我的腿暂时跑不动了。” “跟不上你了。” 齐宿眼睛泛酸,他眨了眨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慢点走就好了。” 命是捡回来了,腿还没恢复好,她就从瑞士的医院跑了回来。 齐宿气得想骂她,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只能暗暗戳戳地,小小声地骂她。 “笨蛋。” 薛知恩是大笨蛋。 第238章 复合吗? 薛知恩住院了。 她的情况暂时要留院观察,听着医生对她的数落,她环顾四周,问助理。 “齐先生,人呢?” “他刚才回去了。” “是嘛……”薛知恩低下头,很快抬起来又问,“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助理为难地摇摇头。 “抱歉,薛总,他什么都没说。” “哦……” “要不我帮您派人去问问?” “不用了。” 薛知恩拒绝。 可没一会儿,她又说:“要不你还是去问问吧。” 助理:“……” “好……” ‘好’字还没说利索,病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身高腿长的男人,径直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目不斜视。 “我妈做的病号餐。” 薛知恩盯着他,多嘴一句:“不是你做的吗?” ‘嗤,’齐宿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薛知恩:“……” 原来他也有脾气啊。 薛知恩觉得新鲜,多看他几眼,接过脾气哥递来的勺子。 “那明天方便吃你做的吗?” 齐宿面无表情地给她卷袖子:“我只给女朋友做饭。” “那明天方便复合吗?” “……” 齐宿瞪她:“吃饭!” “能喂我吃吗?”薛知恩‘柔弱’地松开筷子。 齐宿气急:“我嚼碎了喂你行不行?” 薛知恩还真仔细思考了下:“也不是不行……” 他忙捂上她口无遮拦的嘴,咬着后槽牙往外蹦字。 “还有人在!” 缩在角落的助理:“……” 没关系的。 老板。 老板夫人。 可以当她不存在! 齐宿没答应跟她复合,他还一肚子气,对她也没有半点好脸色。 去接了一盆热水,给她又是擦脸又是漱口。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 薛知恩一拒绝,他就变脸,幽怨地盯着她,无声控诉。 薛某没办法,只能躺平任撸。 “你换下来的衣服呢?” “做什么?” “我拿回去洗洗。” 薛知恩好笑地看他:“你不是不跟我复合吗?为什么要洗‘无关紧要’的人的衣服?” 齐宿冷着张俊脸,接助理打包好的衣服。 助理说:“齐先生,我可以带去酒店让他们帮忙洗。” “这里没有那种规格的酒店。” 齐宿一把夺过,掉头就走。 从始至终都没多看薛知恩一眼,干的却都是冷脸洗内裤的事儿。 洗的还是狠心抛弃他的‘前女友’的内裤。 住院很闲。 各院专家会诊后,薛知恩除了配合复健,正在休病假的她基本没事干,摸着关机很久的电话手表骚扰某男。 ‘叮——’ 【你今天什么时候来给我送饭?】 ‘叮——’ 【我想喝你煮的瘦肉粥。】 ‘叮——’ 【我想你了。】 ‘叮——’ “小宿,你的手机怎么总响啊?” 居委会聚在一起的大妈见他翻着手机app渐渐红透的耳根。 瞬间懂了。 揶揄道:“女朋友给你发消息了?” “不是……” 大妈们不听他说,纷纷讨论起来。 “这都要年底了,你们结婚也该搬上日程了吧。” 他们还不知道两人分手了。 “不然那么好的对象让人抢了怎么办?” “小宿,你要把握住啊。” 齐宿不说话。 他早早交了任务,回去煲了粥,装好赶往医院。 “知恩,你还是没打算考虑我吗?” 齐宿推病房的手一顿。 他透过可视窗,看见一个男人坐在病床边。 “我们俩家可强强联合,”知道她在这儿,大老远赶来的秦峥说,“你选择我,是最好的选择。” 衡量着打什么字的薛知恩抬头:“最好的选择?” “是啊,你要是想结婚,我肯定是你最好的选择。” 秦峥有这个自信。 薛知恩笑了。 “我确实想结婚。” 齐宿攥着保温桶的手指慢慢收紧,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想继续留在这儿取辱。 下一秒。 悦耳动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飘来。 “但你从来不是我最好的选择。” 那是谁? 不止他想要这个答案。 “那是谁?”秦峥问了。 薛知恩往门外一瞥:“大概就是站在外面偷听的那一位吧。” 齐宿:“……” 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齐宿僵硬地进门,举了举保温桶。 “我送完饭就走,你们继续聊。” “站住。” 薛知恩对放完东西,转身就要逃跑的他没有了好颜色。 “你就这么放心我跟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 “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想到那时候后悔吗?” 秦·陌生·危险·男人·峥:“……” 齐宿:“……” 三人同室,气氛莫名诡异。 秦峥被家里养得再纯,也是豪门长大的人精,能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 他率先说:“知恩,那我先出去了。” “好。”薛知恩点头。 秦峥路过始终沉默的青年,他比自己高点,不得不承认长相也更胜一筹,还与他那位眼高于顶的堂姐相识。 听说是位年少成名的画家。 如果排除掉情敌的身份,秦峥会很欣赏他,但这个身份排除不了。 他昂首挺胸地出去。 下一秒,又差点绊倒在门口。 薛知恩冷冰冰地说:“秦少爷以后还是别叫得那么亲密了,省的有些人吃醋,还要我哄。” 秦峥:“……” 呜呜呜。 远在国外应酬的秦沅接到不省心弟弟的跨国电话。 “姐!呜呜呜,我又失恋了!” 秦沅:“……” 病房。 两人在无声对峙。 薛知恩睁着漂亮的玻璃眼珠瞪他。 齐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去给她盛粥,默不作声的。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青年张口了。 “你什么时候哄过我?” “……这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重点?” “你在跟我说绕口令吗?” 齐宿:“……” “你再跟我沉默,我们以后就不要见了。” 薛知恩抱臂,偏着脑袋,显然是来了脾气。 齐宿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说:“好。”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薛知恩的表情有一瞬的慌乱。 “齐宿!” 男人的要离开的衣角被一截力道拽住,女生的语气有极易察觉的委屈。 “你、你最近对我好冷漠啊……你真的……” 第239章 桥归桥,路归路 “不要我了吗?” 要说高傲的薛大小姐,这种程度的低头已是极限。 齐宿垂眸看着她,说:“你不要不讲道理,从来都是你不要我。” 求婚当天,跟他分手。 遗嘱到手,他才知道她做了什么。 薛知恩:“我现在……” 齐宿笑:“你现在是想翻垃圾桶,重新去捡你不要的垃圾吗?” “……”薛知恩蕴含希冀的桃花眼渐渐暗淡,她一点点放开他被攥皱的衣角,“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齐宿死死盯着她松开的手。 薛知恩吸了凉气:“我会把你给我投的钱百倍奉还,感谢你对薛氏的投资。” “然后呢?” “然后,”薛知恩朝他笑了笑,“然后你就自由了。” “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薛知恩真诚道:“我祝你幸福。” “……” 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好一个祝我幸福。 齐宿的犬牙被他咬得咯吱作响。 “你觉得这些就够了吗?” 薛知恩很抱歉:“我只有这些了。” “还是说,你想——” 她的指尖往下拉了拉领口,露出一点白皙的、轮廓分明的锁骨。 除了钱,她也就剩这这副距离残疾一步之遥的身子了。 几乎是瞬间。 齐宿把她抵在床头,张口咬住她的锁骨。 稍尖的牙齿磨着皮肤,薛知恩疼得皱了下眉。 “你……” 齐宿不让她说话。 “嘶——” 薛知恩暗骂一声‘臭狗’。 “起来……疼……” 她推搡他硬实的胸膛,男人的大手反而顺势扣进她的指缝,咬着她颈侧的软肉,含混不清。 “你还知道疼?从直升机跳下去的时候就没想过疼?” 薛知恩莫名委屈,可还没等她吭声,她的脖颈一片滚烫的濡湿。 男人边咬她边哭: “你就是没有心的,才冷了你几天,你就要彻底跟我划清界限不要我了。” “想做什么你也从来不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没法怪你,你跟我分手了,你有你的自由,你想干什么,跟谁说……” “可是我就是自私,我就是丑陋又阴暗。” 他紧紧抱住她,像要把她吃掉,像要把她生出来。 将心底最肮脏的欲望剖白。 “我好爱你啊,薛知恩,我想你只有我,只注视我,只爱我……” 薛知恩被他抱着,有点喘不上气了。 “可是你根本不爱我,你说放弃就会放弃我,薛知恩,我好难受。” “我没……” 她想说话,这条狗根本不给机会,逮着她脖子就咬,像要活活咬断她的气管。 那他又舍不得,最后只能弄得她一脖子痕迹。 齐宿看着她细嫩皮肤上鲜明的咬痕,大掌轻覆,过高的体温炙在她脆弱的血管,薛知恩的身躯颤了下。 她眨眨发热的眼睛,含着点怒气说:“你弄完了吗?” 她没好气的语调,又成功刺激到神经敏感的狗。 他啃上她的唇,有些疯地吞吐。 “反正我什么‘丑’样子你都见过了,我也没必要装了。” 他就是条嗜主的恶犬。 “唔……等等……你让我把话说完……” 薛知恩推又推不开他,躲又躲不掉,零零碎碎地说。 齐宿不想听她说话,只想感受她的柔软,她的体温。 这些是没法骗人,没法伤害他的。 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薛知恩可没兴趣在随时有人会进来的病房上演疯狂做恨的戏码。 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响亮。 成功阻止男人越界的举动。 她气喘吁吁:“现在清醒了吗?” 齐宿顶着起红的左脸,一言不发。 打完薛知恩就后悔了,她伸出手想碰一下,被男人躲过。 齐宿凝视着她满是暧昧痕迹的细颈,声音发沉。 “今天是我不冷静了,你的提议我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薛知恩没有阻止他。 “粥我盛好了,就在桌上。” “嗯。” “我走了。” “嗯。” “明天我不会来了,你别再给我发消息了。” “嗯。” “……” 齐宿大步离开,无声的,口腔里的腮肉被他咬破了,满嘴的血。 助理回来,撞上沉着脸离开的齐宿,走进病房,见自家总裁半敞着领口,视线飘忽地躺在病床上。 吓了一跳的同时,立即反应过来两者因果。 “您怎么就让齐先生离开了?” 力排众议留在这偏僻小城的县区医院,不就是为了那位吗? 这怎么说放走就放走了? 薛知恩偏过脑袋,没多少表情地说:“他不想跟我复合,我总不能逼他。” 助理觉得齐先生应该不是不想。 “您跟他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说不定很多事就说开了。” 薛知恩指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这就是聊完的结果。” 被狗咬了。 助理:“……” “算了,”薛知恩说,“先安排我出院吧。” “您要离开北城吗?” “嗯。”她说,“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果然如薛知恩所说,她这几天再也没有给他发消息,这半个月每天她最少会给自己发十条消息,但这些天一条都没有。 街道流传起来,居委会那个志愿者小齐最近跟女朋友吵架了。 天天守着手机,结果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头顶都要飘乌云了。 十二月中旬。 齐宿再次遇到了薛知恩,在墓园。 他擦干净墓碑上女人温柔的照片,转头就见她立在不远处,手持一束白玫瑰。 她说:她妈妈比起菊花更爱玫瑰。 时隔几日,两人又站在了一起。 齐宿眼尾余光从她高领毛衣划过,拎着水桶就要去清理别的墓碑。 忽然,薛知恩开口了。 “我要回首都了。” “……” 齐宿步子一滞,水桶里的水晃荡出一点,洒湿了青石板地面,心也戳破了几个窟窿。 “嗯。” 回吧。 回去好。 她还有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喜欢她的人。 不缺他这一个。 薛知恩注视着他比刚才矮了些的背影:“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 “好吧。” 薛知恩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墓碑上,一字一顿:“那我们——” “再见。” 第240章 再见的含义 “薛总,您的行李好沉。” 助理把行李箱提上车还疑惑:“您有带这么多东西吗?” 薛知恩拿手机的动作一怔。 她说:“打开看看。” 行李箱里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还有几条醒目的、厚实的保暖秋裤。 “……” 这明显不是他们老板的品味,助理小心地觑她的神色。 薛知恩没有说话,翻遍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她问助理:“只有这些行李了吗?” 助理说:“是。” “……” 保暖裤的面料很软,也没有什么褶皱,好像有人好好搓洗后精心折叠打包在行李箱的最下层。 充满太阳的味道。 助理亲眼看着,他们不苟言笑的新老板,捧着秋裤笑了下。 很温柔的笑容。 天渐渐飘下白,在这座最北方的边陲,早早便下了几场雪。 助理催促:“薛总,我们要快点了,不然这个天气飞机可能会延误。” 薛知恩抱紧那些柔软的衣料,深埋进他残留的气息。 说:“好。” …… 当天。 位于首都的赵贺桦见了一个人。 “来了。” “赵先生,我们之前说好的,我来取。” “你们俩真是把我当猴逗呢?” “我们让利三个百分点,还有您一直在寻找的名家遗作,剩下的还想请您帮帮忙。” “哎——行吧,你们啊。” 对方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平安夜。 今天的雪从下午开始逐渐变大,很快大地就被撒得白茫茫一片。 齐宿路过抱着平安果嬉笑相歇的情侣们,大包小包地囤货回来。 他垂眸盯着单元门口积攒的雪。 漫天满地的白雪,让他想起一个人。 他闭闭被白灼痛的眼。 心想—— 明早该起来铲雪了。 可就在他踩着雪往上走时,老旧的单元门口,被一盏昏暗的暖色照明灯映亮的皮靴闯入他低迷的视野。 昂贵皮面还沾着未化的雪,融了一点,便又飘飘落落地沾上了。 齐宿的身子僵住,耳边空寂得仿佛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含着笑意和一丝抱怨的女声慢悠悠响起。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齐宿骤然抬头,那张日夜思念的脸映入眼帘。 他的声线有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再见吗?” 软唇溢出的热气像雾,迷蒙了她深情的双眸。 她笑:“再见——” “不就是下次再见面的意思吗?” “……” 冷寂冬日,死寂的心。 不可控地,再次跳动。 他鼻尖被冻得发红:“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已经过去快十天了。 “我去‘赎’这些了,有些老板很难缠。” 薛知恩侧过身,露出几尊半人高的画框。 那些是他送出去为她打点的作品…… 心啊。 在狂跳。 潮冷的雪水一路粘惹在水泥阶梯。 无声蒸发。 齐宿拉着她上楼,一路上都很沉默,手心炽热,呼吸沉重,直到进门前昏黄的廊灯下,男人将她困在身下。 门留出一条缝,故意用冷声说。 “薛知恩,你还有机会走。” “……” 薛知恩没走,轻轻拉住他的小拇指节。 齐宿再也忍不住了。 蓬勃的思念裹挟着沉重的爱意一边倒向她。 在这座城市,接下来的雪,只大不小。 适合窝在家里,沉沦炽热。 齐宿外套还没完全脱下,他精瘦的腰被两条长腿钩住,薛知恩嘘嘘喘着接吻后的粗气,眼睛都是潮湿的。 她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湿润的漂亮眼眸痴痴望来。 “快点。” “我想要你。” “……” “还有——” 薛知恩算着时间应该到了零点。 她说:“生日快乐。” “………………” 下一秒。 她开始慌了,无措的手掌抵住男人坚实僵硬的胸膛:“你…………” 早疯了几次,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齐宿完全把所谓的理智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只剩最原始的,滚烫的眼钉在她身上。 沉迷兴奋、渴求满足、不知罢休。 要不说他怎么是狗呢? 他单手掌住她汗津津的细腕,亲她轻颤的手心。 亲还够,他还舔。 舔手不够舔别处,逮到哪里舔哪里。 她的表情…… 彻底乱掉了。 夜深了。 空气中甜腻的因子愈浓。 “我好想你……” “薛知恩,薛知恩,薛知恩。” “知恩,知恩,知恩……” 他一遍遍唤,一遍遍倾诉思念。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别——” 薛知恩艰难伸手挡住他热烈地吻。 齐宿湿漉晦暗地眸微垂…… 薛知恩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知恩,是你自己回来的,”男人大掌炽热,潮着眼,哑声说,“你要受着。” “……” 薛知恩有点后悔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算了吧。 腿软了。 跑不掉了。 对第一次开荤的‘老’男人来说,一盒套是不够用的。 这是最后一个了。 男人咬着她后颈催促她拆包装。 薛知恩手上都是汗,撕起来打滑,也早累得眼睛要睁不开了。 “不来了……” 怪不得他们都靠这个消磨精力,这比训练累多了。 她想停了,某狗男人可不同意,牙齿用了点力。 薛知恩疼得倒吸一口气,小脾气也上来了。 “都说了,不……” 忽地,她感觉背后有滚烫大滴大滴砸下。 她呆愣愣地转过头,身后的男人摩挲着她术后纵横的伤疤,哭着落下一吻,骂她,声音又颤又哽。 “你是笨蛋。” “不顾自己死活,也不管我死活的笨蛋。” “说走就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你是笨蛋……” “……” 没办法,他哭的太可怜了。 像被自己眼泪淹窒息的人,紧紧抱着她这块浮木不放。 薛知恩只好用牙咬开包装。 求他:“最后一次……可不许再哭了……” 齐宿扣死她发麻的指间,掌背青筋虬结,灼烧的气息侵占,没答应前半句。 “等会儿,就没工夫哭了。” “……” 薛知恩所有技巧都是他教导、在他身上施展的。 她就是一张白纸。 任由齐画家涂抹。 —— —— 天光乍现,齐宿才堪堪放过她。 薛知恩这下眼皮是真要睁不开了,黏黏糊糊地贴着他,要跟他抱着,牵着手睡。 齐宿托她懒懒的脑袋:“先去洗洗再睡。” “不洗了。” “不洗不难受吗?” “你的味道,”她迷迷瞪瞪地说,“好闻。” 齐宿:“……” 她是不是还不想结束? 为了避免下午的大雪她拿到最后一幅画,赶了最早的飞机过来,又在单元门挨了一会儿冻,真的好累。 攥着他的大手闭上眼,额头挨着,长睫轻轻刮过在眼睑撒下一小片安静乖巧的阴影。 齐宿的心脏肿成一块。 他不好再闹她了。 主要是没套了。 没想到几个月前的一句戏言成了真。 齐宿现在还一阵恍惚。 要不是手上触感真实,身上的舒畅的余韵还在,他怕是以为自己又在做可以的意淫梦。 他这几个月没心思打理的发长长到了脖颈,有几缕还被奋力汗液粘在鬓角,发梢的金色轻晃。 无端让他回想起,她坐在自己身上,难捱地抓着他的头发。 头皮是疼的,可远远够不上爽的半分。 齐宿就这么坐在床边盯着她,从鼻到眼,从脖到脚,从肌肤到毛孔,一寸一寸,犹如湿粘、执着的男艳鬼。 许久,他试探地去碰她。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睡梦里也会认人,竟主动蹭了蹭他温热的指尖。 齐宿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天亮。 薛知恩醒来时,浑身是一种异样的酸痛,她撑了两下有点累,没有执着,而是软软地趴了回去。 她刚想嘶着要冒烟的嗓子唤身边人。 “齐……” 结果一摸,空空如也。 薛知恩立马从床上起身。 窗外大雪纷飞,她慌张地四望。 “齐,齐宿?” 沾着雪水的齐宿从外面回来时,薛知恩正站在客厅,眼圈红红地盯着他。 好像要哭了。 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脱掉携满寒气的羽绒外套,把人好好抱了起来,拍拍她抽动的背。 “我还以为你玩完我就跑了。” 薛知恩揪着他肩头的衣料,声音闷闷的。 齐宿不知道他们是谁玩谁? 但他还是轻声说。 “锅里不是在煮东西吗?” 薛知恩抿抿昨晚被吃肿的唇,有些心虚地嘟哝。 “光想你了,没注意。” “……” 齐宿的眼神沉了沉,呼吸不受控地变重。 但他看到她脖颈上显眼的齿痕,又生生按捺住,薛知恩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她黏黏地搂着他的脖子亲在他唇角,食指绕着男人扎起的发丝。 热息往他心尖缠:“你去哪儿了?” “去买药了。” “什么药?” 齐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消肿软膏,肉眼可见的,薛知恩身体紧绷。 女孩只穿着松垮垮的男士睡衣,两条白皙修长的细腿露在外面,他带着薄茧的大手分开,右手掌心的疤痕凹凸不平,微凉的粗粝在肌肤。 薛知恩咬着胸襟,眼尾微红。 她呜呜地,跟小猫儿一样唤:“齐宿……” 齐宿安抚性地挨挨她的脸颊:“乖。” “马上就好了。” “……” 齐宿该去管厨房灶台上的砂锅,小指被一截力道拉住,眼角洇出点生理泪珠的薛知恩,指尖勾住他右手掌心增生的细疤。 她昨天就感觉到了,可她来不及说。 因为—— 他的掌中疤和她躯壳的伤痕摩擦了一整夜。 这是她留下来的…… 齐宿在她身上看见了显而易见的……心疼。 不是他的错觉。 就是心疼。 原来她也会心疼他。 齐宿有些想笑。 又笑不太出来。 他就盯着她看。 薛知恩乌长的睫羽轻轻掀起,很轻很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他。 问:“还疼吗?” 齐宿说:“不疼了。” 再重的伤,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能让血肉重新粘合,可就像伤口会留疤,余痛也是存在的。 薛知恩也明白这一点。 她俯身极其认真地吻在他的手心,像对待珍宝,又似对待糖果,辗转他的疤。 齐宿的手一颤,心一颤,就连颀长的身都跟着颤。 他忽然有些恨她了。 恨她那么容易让人爱上。 …… 齐宿的锅往外冒白沫了。 他急急忙忙提起裤子去收拾。 薛知恩没什么力气地瘫在沙发上,红唇墨发混乱,身上是他盖来的,柔软暖和的毛毯,她懒悠悠地瞧着厨房忙碌的漂亮男人。 他确实不是花架子,一个天天窝在家的宅男艺术家,弄酸了她这个前运动员的腰。 刻着她名字那侧……不知疲惫。 真不知道他平时都怎么练的…… 薛知恩头埋进暖呼呼的毯子,耳尖悄悄红了。 在沙发上缩了一会儿,耐不住寂寞的某薛姓猫猫从软沙发踉踉跄跄地起来。 齐宿正搅合着锅里的粥,劲腰被细腕从后环住,薛知恩翘起脚尖,下巴磕在他的肩窝。 “早上吃什么啊?” 她的碎发和呼吸很轻易地洒在耳根,很痒。 齐宿拿着勺柄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 他握住她的腕,说:“你先去沙发……” 薛知恩不去,反而跟猫似的绕到他前面,防止烫到她,齐宿被迫往后退了几步。 她不由分说地踩上他宽大的脚背,鼻尖贴上他的,眼睛软乎乎的。 “我想抱着你。” 心跳漏了半拍的齐宿:“……” 齐宿没办法,托着腰把人抱起来,薛知恩环紧他的脖颈,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齐宿扶住她的后腰,照常看顾砂锅里的粥。 可这样的距离,即便他一声不吭,也什么都暴露了。 薛知恩打着哈欠笑呵呵:“你的心跳好快。” 她偏眸瞧他通红的耳骨,语气有几分轻佻的调戏。 “身体也好热。” 齐宿不作声,只是扶在她腰后的手,一点点抓紧了。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齐宿准备‘惩罚’一下这个坏女人。 粥好了。 他关火,把还一脸懵懂无知的人儿放在倒台上,狠狠亲了一顿,喘着粗气,含咬她。 薛知恩被放到餐桌前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某罪魁祸首男跟没事人一样给她盛粥。 第241章 怪物的陷阱 香甜暖和的养胃粥,浮着浓郁的香气。 很久没吃他做的饭菜的薛知恩肚子咕咕叫,她收回暗瞪他的目光接过调羹准备大快朵颐,就听身旁男人的声音幽幽飘来。 “你什么时候走?” 薛知恩眨了眨明亮的,满是他的眼睛。 “……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 齐宿努力无视掉心脏那点疼痛,强迫自己瞥开视线:“你家和公司都不在这儿,你总要离开。” “齐宿!” 薛知恩握成拳的手,一下砸在桌面,桌上的一切随之震晃。 她面无表情地咬住后槽牙,每个字都掺杂愤怒。 “你以为我是不远千里专门来给你上一晚就走的吗?” “……” “我有病吗?”薛知恩问。 齐宿:“……” 其实冷静下来齐宿也很后悔。 倒不是后悔跟她做了。 而是后悔这么草率…… 他现在脑子有些乱,他必须仔细思考他们接下来的关系。 外面在下大雪,公共交通基本停运。 他说:“那我把卧室让给你,雪停了,你就离开吧。” 他要走。 没走成。 薛知恩拉住了他,额头贴在他卷起的精壮小臂,讨好挠他手心。 “你不是说想我吗?” “怎么还要赶我走?” “我是很想你,”齐宿并不否认,他闭闭眼,“但我要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 他已经无法承受再被她抛弃一次了。 他的五指握起,骨节毫无血色。 薛知恩感觉他就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问:对付这种‘渣男’怎么办? 答:那就重新扒了他的裤子! “薛知恩……”齐宿吓了一跳,慌忙护住自己的裤腰带,“你做什么?” 薛知恩死死揪住他的裤沿,表情很冷。 “你不是下床就不认人吗?那咱们这辈子就别从床上下来了。” 齐宿:“……” 齐宿:“???” 她疯了吗?!! 两人拉扯间,跌在地上,齐宿本能地护住她,结结实实地当了肉垫。 “别动,我看看。” 齐宿担心她的腿有没有磕到,昨晚在床上他都没舍得她使力。 可就是这样了,她还不忘去扯他的裤子。 齐宿这下是真有点生气了。 “薛知恩!” “我听得见!”薛知恩也突然爆发了,“别吼我!我听得见!!” 她紧拽着他的衣服,压抑很久很久的情绪忽决堤。 “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我跪着学狗爬行不行?” 齐宿气得心要死掉了:“你不要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是说真的,”薛知恩拉着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别赶我走好不好?” “别不要我……” 齐宿看见了,她满眼的泪。 这一刻,他的一颗心像被扔进绞肉机,打成了泥。 他没法对她的泪视而不见,赶紧捧住她可怜的小脸,眉头皱的揪心。 “别哭了,我没说不要你。” 薛知恩说话有颤音:“你要赶我走。” 女生万分委屈:“你昨晚弄得我腿好酸,我都站不好了,你还要赶我走……” 齐宿是又羞又心疼,他忽然发现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反过来给她擦眼泪、道歉:“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大声,不该那么说话,我是畜生,我该打。” “不打你,”薛知恩在他嘴角沾上一个湿咸的吻,摸着他脸颊,说,“我心疼。” 齐宿:“……” 短短一句话,两个动作,给本就对她抵抗力为负数的齐宿迷成智障了。 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薛知恩准备怎么玩他。 他只知道,他拒绝不了她,永远。 他就这么原谅她了。 轻而易举。 两人相拥,薛知恩抱紧他,脸庞深埋在他颈间,低低地把字透过唇刻在他搏动的血管,传导入他四肢百骸。 “不要离开我。” 齐宿想说:我没有离开过你。 但他没有。 只是回抱她。 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般,密不透风地裹住她的躯壳。 薛知恩齿下就是他的命脉,手搭在他后颈,垂下的黑眸邃然无光,是完全掌控的姿态。 是谁落入怪物的陷阱? 不好说。 …… 缠着齐宿喂她吃粥时,薛知恩才想起件重要的事。 今天是圣诞节。 是齐宿的生日! 她瞅着生日当天还任劳任怨伺候她的好人夫。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薛知恩捧着他切好的苹果,喂到正在刷碗的他嘴边。 齐宿扫她一眼,张口含住她手里的苹果,舌尖在她指腹一卷,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不是已经送了吗?” “我送什么……” 薛知恩卡壳了。 她猛地回头,见男人一脸餍足的模样。 她的脸涨红了,但不服输地跟着他笑。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包装一下?衣服就不要穿了,整几个礼物彩带缠在身上,拉开即食……” “咳咳咳——” 齐宿差点被苹果呛死。 俊美得不行的人,也熟得不像话。 “哈哈哈,”成功逗到他的薛知恩乐不可支,“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幻想了?” 是啊。 已经下腹发热了。 薛知恩朝他吐舌头:“你想得美。” 齐宿无奈包容地看着坏心眼的她,把头凑过去。 “干嘛?” 唇麻得快没知觉的女生对他很是戒备,像被戏弄过的小猫儿,尾巴高竖,满眼警惕。 齐宿指指她手上的苹果,无害地笑:“我还想吃。” “哦。” 薛知恩宠他,又拿起一块喂到他嘴边,齐宿满意地眯眯眼,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往他这边一拉。 好巧。 你的嘴唇怎么和我的撞上了? 它们是认识吗? 怎么不分开了? 对了。 我有没有说。 平安果好甜。 你嘴里更甜。 …… 齐宿抵着她额头,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你查我了吗?”男人有些开心,尾巴摇啊摇。 “都不用查。” 薛知恩好不容易有了口气。 “哪有笨蛋会莫名其妙把圣诞歌当自己的手机铃声?” 她又不是他,那么蠢,才不会猜不到。 齐宿笑:“我没有那么自恋,不是因为圣诞节是我的生日,我才用它当铃声。” “那是为什么?” 齐宿静静地注视她的眼眸,与她得天独厚的情深眼不同,他讨喜的杏仁眼里的情绪全出自他的本心。 他的爱,他的痴,无穷无尽。 他小小声告诉她,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圣诞节是离元旦最近的节日。” 第242章 祝你生日快乐! “它是我的生日,也是离你生日最近的一个节日。” 这铃声他用了六年。 六年的时间,别人问起,他都是说—— 圣诞节是我的生日。 他的暗恋明目张胆,又静悄悄到无人可知。 薛知恩呆呆看着他。 有什么在无声跳动。 齐宿曾想过,或许他这一生,跟她最近的距离只能是这相隔六天的生日。 谁能想到。 偷恋她的第六年。 相隔六天的他们。 相遇了。 最会营造浪漫的艺术家,也想不出、制造不出比这更浪漫的巧合。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齐宿没脸没皮地想。 被暗恋六年的当事人是什么想法呢? 齐宿有些不敢看。 她抓住他的脖领,很真诚地问:“你在邀请我吗?” 齐宿:“……?” “我接受你的邀请。” 她吻上他的唇。 “唔……” 她未免太霸道了。 不过齐宿很喜欢。 晕眩地喜欢。 …… 再大的雪,再冷的天,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隆冬的日子,齐宿家的大门被敲响。 “齐宿,齐宿,快开门!” “齐哥哥,我们还带了蛋糕来哦!” 晕晕乎乎歪在沙发上被大猫猫讨好的齐宿恍惚想起来,他每年生日,邻居、朋友和家人们都会给他庆祝。 可…… 齐宿沉甸甸的眼珠看向被吸引了注意力正往门口张望的薛知恩。 今年的生日,他想要不一样的过法。 “你不去开门吗?” 齐宿:“不开。” 薛知恩疑惑。 他把人捞进怀里,拿起手机:“我给他们说回去,下次再庆祝。” “他们应该都很期待给你过生日。” 齐宿消息发到一半,仰头盯她:“你就不期待跟我一起吗?” “我可不想迎进来一群电灯泡。”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被惯的脸皮变厚了,子弹都打不破。 薛知恩想笑:“你不是大好人吗?” 怎么还把给自己庆生的朋友拒之门外呢? “我可以只当你一个人的好人。” 齐宿没有什么原则地压着她说。 …… 过生日肯定要吃蛋糕的。 不过其他人带的蛋糕齐宿让他们拿回去给孩子分着吃了,小孩从月初就惦记着这大蛋糕了。 “那我们好心肠的齐哥哥该怎么办呢?” 薛知恩故作苦恼。 大雪天,再叫外卖也不现实,不然齐宿也不会一大清早亲自跑去药店买药。 “齐哥哥可以自己做啊,”齐宿翻着橱柜笑笑,“薛妹妹要帮忙吗?” 薛知恩不自在地别开脑袋,发丝轻扬。 “谁、谁是你妹妹……” “你不是比我小吗?”齐宿开玩笑,“你也可以叫我哥哥啊。” 薛知恩想回怼他:哪有人会*妹妹? 不过,她眼珠一转,有了坏点子。 她过去扯他的围裙,特意用没人听过的软音调唤一声:“哥哥。” 齐宿差点把手里刚找出来的低筋面粉和节日蜡烛扔出去。 “还、还是别叫了。” “为什么?” 薛知恩靠上他红通通的耳畔:“哥哥……你……好听……” 齐宿要把面粉包装捏爆了。 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蛋糕我们还做吗?” 齐宿问扰得他心烦意乱的祖宗猫。 “也可以做点别的。”薛知恩说。 齐宿:“……” 就不应该问她。 色猫! 机会难得,蛋糕还是要做的,要说齐宿的厨艺技能是点满了,那薛大小姐的点数一定是倒欠的。 她命是好的。 在外独立一年,到头来也只学会按洗衣机开关,就这样都被齐宿跟夸小孩似的鼓掌撒彩带了一圈。 所以在她最后漂亮地把冰箱里的水果摆上,得来了齐宿毫不吝啬的夸赞。 “我再也没见过比这更棒的蛋糕了!” 他拿着手机咔咔拍照,感动得热泪盈眶:“都不舍得吃了,想裱起来做成标本收藏。” 薛知恩无语了两秒,说: “明年有明年的蛋糕,你要是想装裱,不知道家里放不放得下。” 齐宿愣住。 她这一席话蕴含的内容很多,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明年她也会陪他庆生。 甚至会更多年…… 齐宿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攥紧。 他很想说:你不要总是给我承诺—— 我好害怕。 但他不敢提起。 怕打散这难得的幸福。 齐宿认为自己的命也很好,细数起来,年纪轻轻事业有成,长相身高也过得去。 虽然现如今身无分文,还差点废了手,丢了命,但不都化险为夷了吗? 尤其命好在现在…… 薛知恩居然在给他庆生。 他问:“我能不能架起摄影机,把过生日的过程录下来?” “我会找角度不拍到你。”他连忙补充说。 过生日有什么好录的? 还不是想录她。 薛知恩一眼就看出他的小心思,一甩秀发,哼哼道。 “记得给我找个好看的角度,不要把我拍丑了。” “……” 她答应了。 齐宿的心在颤抖。 “听见没有?” 许久才应一声:“好……” 他的‘梦’,总是在极尽的残忍与极致的幸福之间反复横跳。 摄影机架起。 灯关了。 眼前骤然有烛火亮起,像黑夜里点起了太阳。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薛知恩从来没给亲人之外的人过过生日。 但只要她想,她就绝不是个扫兴的人。 悠扬欢快的生日歌自她唇齿间淌出,搭配她美妙的嗓音,似在房内降临一层又一层软软甜甜的。 “happybirthdaytoyou!” 薛知恩注视着他,笑得眉和眼都弯成月牙儿,映照他怔然的脸庞。 “祝你生日快乐~” 薛知恩兴致勃勃地说:“许个愿吧。” 齐宿深深地望着她。 双手合十,紧闭双眼。 今天过后,他在这世上便活了二十七个年头,明年也将是爱上薛知恩的第七年。 他从未如此认真地许愿。 从未如此期盼愿望实现。 愿她余生—— 平安喜乐。 第243章 我可没说,不会爱你 蜡烛熄灭。 薛知恩等他切蛋糕。 齐宿忽然问她:“你不问我许了什么愿吗?” 薛知恩觉得他这个问题奇怪。 “问了不就不灵了?” “还是说——” 薛知恩笑:“你想告诉我你的愿望?” 齐宿:“……” “你说一说,”薛知恩撑着脸颊,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笑意盈盈的,“伟大的薛总说不定能帮你实现。” “噗。” 齐宿被逗笑了,眼睛,眉啊,弯得比她还大,还像月牙弯儿。 他说:“这个愿望我们伟大的薛总一定可以实现的。” “那你告诉我吧。” 薛知恩大发慈悲地说:“薛总会帮你实现的。” 男人的笑容扩大,他戴着最爱的女孩亲手给他戴的生日帽,琥珀的杏眼微眯,眼角的痣生动,他蜷曲修长的手指,朝她勾了勾。 “过来。” 薛知恩被这条漂亮的狗蛊惑了。 “嗯?” 齐宿覆在她耳畔,要亲上了似的说:“我的愿望是……” 薛知恩听得认真,男人拉长的尾音还没结束,忽地,鼻尖一凉。 “哈哈哈哈——” 甜蜜的奶油味和男性悦磁的笑声同时传来。 薛知恩顶着被蹭了一鼻子的奶油,表情是有些呆呆懵懵的。 她长这么大,哪有几个人敢把生日蛋糕糊她脸上的? 也就他。 胆大妄为。 盯着要笑倒在桌下的男人,她危险地眯了眯眼。 一把抓住他,倾身,把鼻尖的奶油蹭了他一脸,甜甜的奶油花在两人之间,齐宿也懵了一下。 花猫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薛知恩瞪着,威胁他:“愿望快点告诉我,不然咬你。” 齐宿:“……” 这算哪门子威胁?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奖励他。 他故意不说。 毫无意外的被咬了,很痒,痒得他咯咯咯笑个不停。 薛知恩气鼓鼓地咬着他的唇瓣。 “还笑,你说不说?” 齐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无法控制不去开心,不去笑。 他眉眼明亮:“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我想它能好好实现。” 薛知恩咬的他更用力,像在骂他,齐宿胸腔震动着发出哼笑,裹住她的腰:“薛总可以实现我别的愿望吗?” “一个生日两个愿望,”薛知恩才不上他的当,“你真贪心。” 齐宿也不多说,就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眸光炽热。 “不可以吗?” “……” “倒不是不可以,”薛知恩被他烫得红了,眼睫低垂,眸底迷人,“说说看……”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吧,薛知恩对他格外纵容,寿星可为所欲为。 齐宿愈来愈滚热的掌贴紧她的小腹,禁锢她的腰身,同温度的喘息勾她交缠。 “蛋……蛋糕还没吃……”薛知恩好不容易寻得一点空隙。 齐宿得寸进尺:“我想先吃别的。” “那个没……没了……”薛知恩还想逃。 齐宿不给她这个机会:“我早上一起买了。” “……” “买了一大袋。” “……” 薛知恩感觉自己被设计了。 他白天不才说让她离开吗? 结果自己偷偷摸摸买了那么多计生用品。 心机狗! 没办法。 谁让今天某狗是寿星呢。 她忍了。 今晚的男人比不要命的昨晚温柔很多,虽然照样磨人,但薛知恩都有功夫逗他了。 “你是骗子。” 齐宿以为她是说最后一次永远不是最后一次的事儿,刚想亲亲她的耳鬓安慰,就听她颤颤巍巍地接下后面的话。 “不是说结婚才做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汗与荷尔蒙蒸腾的气味有种独特的甜腻,齐宿凝着她落满吻痕的后背,不轻不重地咬上她光洁的肩头,过长的金发刮蹭,缠进她乌黑的发丝,占据她。 他的犬牙蕴着几分不明显的怒气。 “如果你不突然甩了我,现在我们已经结婚有半年了。” 薛知恩视线飘忽:“我……我跟你分手是为你好……” 齐宿听到那三个字,气得差点咬破她的肉,扣紧她的腰胯。 “什么为我好?你就是把我排除在你的人生之外!” 薛知恩也不明白了:“不是你说……你说……我可以随时离开你……去奔赴更好的生活吗?” 齐宿知道自己越来越自私贪心,想她心里有他,为他驻足,可他还是要问一句。 “离开我,你过得更好了吗?” “……” 薛知恩往回转了一点头,迷离的眼眸里晕开些不知因何而起的泪光。 “没有……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齐宿有点恶劣地问:“我是你的备胎?” “你不是正胎吗?” 女生似乎有点委屈,声音又低又小,像在啜泣。 “……我只有你这一个轮子啊。” 齐宿的心脏一片酸软,深埋进她被汗液浸湿的发间,用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问。 “你爱不爱我?” “……” “或者说,你会不会爱我?”齐宿缠在她身上,“薛知恩,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薛知恩不说话,她的身躯紧绷,她有预感有些话不能在这时候说。 “等、等一下再说……” “我就要在现在听,”齐宿不依不饶,“你说,我听。” “我……” 薛知恩不敢说。 可她的犹豫和沉默,在齐宿眼里就是否定答案,在这件事上,他永远不敢默认。 男人直起宽硬的胸膛,有几道抓痕的健壮脊背,肌理勃动,蓄势待发的样子。 他晦暗的双眸沉得看不清原本的瞳色。 “薛知恩,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永远不会在乎我!” 薛知恩猛地抓紧枕头。 也被他气到了,努力撑起气势。 “我要是不在乎你会老老实实被你按在床上上吗?动动你那蠢狗脑子想一想!” 齐宿听不进去:“我没指望为你做那点微不足道的事,你就会爱上我,可……” 他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你连哄我一句都不愿意……你根本就不会爱我……” “不爱我你还跟我做……” 男人破防了,泪如雨下:“你是坏人。” 被欺负狠的她都没哭,不知道这臭男人在哭什么! 她的脑袋重新埋回枕头,像缩头乌龟,闷闷的,超小声地嘟囔。 “我可没说……” “你说什么?”齐宿面容恍惚。 薛知恩怒了,倏地扭过混乱的上半身,大吼—— “我可没说,不会爱你!” 第244章 换个屏保吧 “……” 万籁俱静。 齐宿的表情空白。 同时,似乎有什么断了。 薛知恩就知道这话不能在这时候说。 最后一次,无限延长。 有些人像太阳,爱也像,又烫又激烈,随时要将人焚烧殆尽。 第二天。 薛知恩是彻底站不起来了,腰酸,腿酸,就没有哪里不酸的,她瘫软在床榻上手指都懒得抬,齐宿心疼又抱歉地给她按摩舒缓。 薛知恩讥讽他:“这就是你的本性吗?” 什么温柔无害的人夫,明明是要把她拆吃入腹的疯犬。 “对不起,”齐宿要哭不哭,“下次,下次我不会再失控了。” 没轻没重没经验的的前处男小心翼翼:“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薛知恩好笑:“出事故没弄死我,在你床上两晚上就把我弄死了?” “……” 她这话太虎了,齐宿都不知道该不该脸红。 “别乱说,我怕出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薛知恩侧躺着看他,“我没那么脆弱,只是有点累。” 见他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她有些不满:“怎么你这么有精神?” 好像吸了她精气的妖怪。 齐宿笑:“因为被你喂饱了。” 薛知恩:“……” 薛知恩本性恶劣,看不得他那么得意舒服,朝他伸出不老实的手。 轻轻松松挑起他的欲望。 齐宿的眼发热:“知恩……” “我不行了,好累,”薛知恩苦恼道,“怎么办啊?齐宿,你看起来好难受。” 她就是故意的。 齐宿气不起来,只想笑:“坏猫。” 坏猫不仅逗弄完他不负责,还要拉着他睡觉。 盖棉被纯聊天的那种绿色健康睡眠。 她连续两晚上都没怎么睡,没想到有个男人会这么累,不过她没有松开齐宿的意思,抱着他的手臂缩进被窝。 “时间还早,陪我再睡会儿吧。” 齐宿答应,陪她躺下。 他的心脏和大脑从前夜开始一直高度运转,即便是现在也没有半点困意。 “我感觉好像又在做梦。”他呢喃。 阖着眼皮的薛知恩,哼声嘲笑他:“还没睡,你就开始做梦了?” “现实比我的梦还要魔幻,你不觉得吗?”齐宿咕哝,“我曾经不过是你最普通的粉丝之一,现在……” 薛知恩一言不发。 她当然有同感,她这样的人,居然有一天会任一个男人以掌控的姿势侵占。 如果有人在几个月前告诉她,有这一天,她一定会哂笑那人疯了。 可偏偏这就是现实。 她选择接受的现实。 她微微睁开一点缝隙,看他:“你以后都不会是‘普通’粉丝了。” “……” 话落,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独留齐宿一人,在头脑风暴。 …… 下午。 薛知恩慢悠悠地醒来,吃了点温柔男妈妈准备的饭菜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见他在处理昨晚录的视频。 视频后半段录下了些不可说的限制级画面,薛知恩以为他会偷偷把那段留起来。 结果,他只是过了一遍,干净利落地剪掉删除,没有备份。 薛知恩:“……”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留一份备份。” 薛知恩跟猫儿一样走路无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齐宿的心都停了一拍,收拢理智。 “我不会留那些,对你不好……” “不好不是正好吗?” 薛知恩微凉的手指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侧头在他太阳穴燎下一吻。 “你不是没安全感,怕我离开你吗?你可以拿这个威胁我啊。” 那吻轻动,阴湿的语调不停。 “离开我,就让你身败名裂什么的~” 倏地,齐宿躲开她的唇,捕捉到重点,眉心皱起:“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这种败类吗?” 薛·败类·知恩:“……” 薛知恩不吭声了。 如果是她,她是一定会留备份用来威胁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但齐宿不是,他在一些地方正的发邪。 要是她有尾巴怕是此刻会高高竖起了。 她心情不错地哄明显开始生气的男人。 “你不是败类,你是好狗狗。” 齐宿果然被她哄好了,小刷子样的睫毛低垂,温温柔柔的,周身还溢着被她误解的委屈感。 “你不要再这么误会我了,我是不可能做出伤害你的事。” 按照以前,薛知恩是绝不可能哄他的,就算有了几分好颜色,这会儿也该转头就走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毫不客气地拉开他正握着鼠标的长臂,钻进他温热的臂弯里。 齐宿纵容地给她空出一点椅子,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香气,很安心。 “你要陪我剪视频吗?” “知道就不要问了。” 齐宿忍不住低笑。 这个生日视频除了后面那一段少儿不宜的画面,其他的,齐宿一帧都舍不得剪,说是剪辑,不如说是在观赏。 昨夜他们的相处,一刻不落得全记录了下来,犹如一个慢节奏细水长流的vlog,他们一起在餐桌前庆生,她给他唱生日歌…… 齐宿不禁看痴了。 “等等。” 薛知恩忽然叫停。 “怎么了?”齐宿疑惑。 “就是这一帧,截下来,放大。”薛知恩指着视频里两人刚好许完愿对视的一瞬间,拍他的手背。 齐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办。 看着电脑屏幕那张无尽美好,好似爱人深情对视的照片,薛知恩瞥向他问—— “你想不想换个屏保?” 齐宿愣了。 他现在的屏保是一张当年在雪山赛事当志愿者时自己拍的雪山图。 如果换成他们的合照…… 他的沉默过长,薛知恩以为他不愿意。 用合照什么的做屏保确实是有些幼稚,这不是她的风格。 薛刚想说,就当她什么都没说,脑海中快速浮现出某个跟他相熟女人的手机屏幕。 她无声地咬了下腮肉,拉下脸,又重复一遍。 “你想换屏保吗?” 指尖攀上他搭在桌面的大手,轻诱。 “就用我们的合照。” 第245章 极致的安全感 怕是没有人能抵抗住她这样的询问。 齐宿刚要张开的干滚的喉咙,居家服的领子就被恶狠狠拽住,薛知恩可受不了他超过五秒的冷待,表情又凶又狠。 “必须给我用,不然杀了你。” 齐宿:“……” “说话!” 齐宿没说话,遵从本心地在她呲起的唇瓣啄了一下。 薛知恩:“……” 凶狠的小姑娘立马软了下来,揪他衣领的手变成勾他的脖子,轻轻软软的两个字荡来。 “还要。” 齐宿发笑,手掌抵住她的腰:“不行。” 这两个字差点没让薛知恩给他一口。 她捏着男人的下巴冷笑:“勾引我,不负责?” 齐宿一脸无辜。 他心想哪里勾引你了? 只是想亲你。 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扬起下颌说:“想亲我也不是不行,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任你亲。” 薛知恩眯眯眼。 真是惯得他不轻,现在亲一口都敢提条件了。 青年温软好亲的唇瓣近在咫尺,她想亲只要抓着他头发拉过来就行了,管他愿不愿意呢。 但…… 她有点舍不得拽他的狗狗毛了。 她有重量的视线钉在他唇上,大发慈悲问:“什么条件?” “你会答应我吗?”齐宿耳尖微微泛红。 “你说。” 齐宿捞过手机,小心地抬眼望她:“我换了,你可以一起换吗?” “……” “可以吗?”男人好小声地求问。 薛知恩以为是什么难以达成的条件,眸底有一丝无语,被他期待又湿润的狗狗眼这么一看,没忍住,直接把人拉过来亲。 “你……”齐宿艰难地躲她,“你还没答应……” 薛知恩薄情的指腹按压在他微肿的下唇,呼吸随眼波稍稍变沉。 “先收报酬不就是答应的意思吗?” 齐宿迷离的眼瞳睁大,似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这回答。 薛知恩含住他眼尾的小痣,含混嗤道。 “笨狗。” “……” …… 这屏保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换上。 齐宿用了他们昨晚的合照,薛知恩觉得板板正正的合照无聊。 她这人更喜欢刺激的东西,所以她辗转他唇时,拿着齐宿快失去意识的手,按住快门。 ‘咔嚓——’一声。 薛知恩满意了,奖励地挨挨他失神半开的嘴角。 “我就用这张。” 齐宿看到那照片内容,整个人差点没熟炸掉。 血脉喷张的画面里,他被她按在身下亲吻,很是享受…… 齐宿声音都发抖了:“还、还是换一张吧。” “不是挺好吗?”薛知恩不换,找出自己的手机,催促他,“快发过来,我要用。” 齐宿:“……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薛知恩笑得轻佻又戏谑:“除了你,谁有机会看我的手机?” 齐宿的脸,红透了。 她最近的情话是不是有点超量了? 照片怎么发过来是个问题。 薛知恩说加个wx吧。 没错。 两人认识快一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做透了,连个wx都没有。 薛知恩是想不起提,也懒得提。 二十年如一日将手机上交的她,没有现代人抱着手机不撒手的习惯。 齐宿则是不敢提。 现在,两个笨蛋才正式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直勾勾盯着添加联系人上的头像。 她的账号像人机一样,初始头像,联系人寥寥无几,干干净净。 薛知恩从背后抱住他,贴在他耳根说:“工作上他们都通过助理联系我。” 言外之意就是—— 她的手指轻叩屏幕上他的头像。 “我的私人账号里可以只有你。” 第246章 薛猫猫漏气了 齐宿耳朵发麻,眼前她的手和自己的头像开始氤氲。 “倒是不用那么夸张。” “夸张吗?” 薛知恩的心跳紧贴在他的背,跟他心脏只隔了皮肉的距离。 她眼睫微微下垂。 其实她不知道怎么爱人,她的母亲对她展现的爱是控制,她的父亲告诉她的爱是杀死。 她的手不知何时划上他的脖颈,虎口擦在喉结,稍凉的指腹磨着一下一下的脉搏,低垂的眸光辨不清情绪。 齐宿感觉忍不住笑了下:“好痒。” 他还故意拉开单薄的圆领家居服,说:“来,我给你暖暖手。” “……” 薛知恩看着他脸颊红红的蠢笨模样,心想,真是傻的可怜。 摊上她这么个人。 她探进他的衣领暖手还不够,还要暖嘴。 “唔……” 齐宿推开她一点点,该沾的还沾着,他缓口气,磨。 “我还有话没说完……” “你现在还有心思说什么?”薛知恩暗沉的目光黏着他。 说到联系方式,齐宿当然还有件很在意的事。 “其实没有你的wx也没事,只要能联系上你就行……” 说着,说着,他肉眼可见地开始委屈:“可是你的号码,我都联系不上……” 薛知恩扒他衣服的动作一顿。 见他的委屈不像作假。 她垂着眼,手指扣着他的肉:“我有在等你的电话。” 她的声音好像也有一丝委屈:“可是你都没给我打。” 反而,去跟别的女人拍合照。 还笑得那么开心。 薛知恩手下用力。 齐宿疼得轻呼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一定青了,但他现在没功夫去兴奋这个,他的心脏因她那两句话漏了不知道多少拍。 猛地回过头,跟狗一样撞到了薛知恩的额头。 ‘咚!’ “你有毛病啊,”薛知恩捂住脑袋,眼角都疼出泪来了,“疼死了!” 齐宿的脑门也照样红了一块,赶紧呼噜呼噜她的额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很疼吗?给我看看。” 薛知恩看到这臭男人嘴上满是歉意,深褐色眼仁里潮热兴奋却要溢出来了,她一阵恶寒。 “滚啊!” 忘记他是个死变态了。 薛知恩放狠话:“十分钟别跟我说话!” 齐宿:“……” 齐宿身为狗是比较听话的那种,他确实不吱声了,但拉着她轻揉脑壳的坏手可没停。 薛知恩烦死了,推他的脸,推他的下巴,还是推不开。 她气得脸都红了。 “臭狗!放开我!” 齐宿不放:“乖乖别动,我揉揉就不疼了。” “你现在好心什么?”他过于温柔的神情,让薛知恩压抑的回忆一股脑全冲了出来,吼他,“我等了你好久的电话,你也没给我打啊,我看你喜欢我才是骗人的!” 薛知恩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想睡我爽爽吧!!” 齐宿:“……” 这都哪跟哪啊? 不对。 “你说你在等我电话?” “怎么不行啊?”薛知恩正在气头上,“你的电话是金子做的?我不能等啊?我不配是吧?” 齐宿:“……” “你怎么可能不配?”齐宿把满脸抗拒的人捞进怀里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等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 薛知恩挣扎不开,就撇开脸,从侧边还能看到她腮帮子气鼓出一点。 齐宿有了坏心思,伸出手指一戳。 ‘噗——’ 猫猫漏气了。 第247章 我生的宝宝 薛知恩:“……” “哈哈哈~” 男人低声轻笑。 “齐狗!” 薛知恩炸了,要挠死他。 齐宿边笑边捉住她的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可是——” 他话锋一转,圆钝的眼尾朝下,好不可怜。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显示你是空号,是我打的号码不对吗?” 薛知恩的气焰忽然消了,似乎有些心虚,眼睛瞟向一边。 笨男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缠着她问:“这件事薛总有头绪吗?” 薛总没有头绪。 霸道薛总不讲道理:“是空号你就不打了吗?我看你一点都不坚定。” 齐下属被说服了,开始扒着她道歉。 “是我的错,我应该每天给你的号码打至少十个电话的,我真是罪大恶极。” 薛知恩刚想说,也不至于,就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不存在猫尾巴猛地竖起来,炸毛。 “你这变态在摸哪里啊?!” 齐宿过大的手烫上她的腰窝,凝在她身上的视线像粘腻的丝,沉甸甸的潮湿。 他说:“我在给你道歉啊。” “道歉就道歉!你乱摸什么?!”薛知恩恶狠狠地瞪他。 “光说多没有诚意。” 齐宿笑盈盈的把晦暗的眼珠挤成弯弯的一条线,磁哑的嗓音酥进她耳骨。 “我用身体给薛总赔罪~” “……” 薛知恩想说我原谅你了,但狗男人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浑身热得好像要发烧了,手按在他肩头感觉好像摸到了火炉,灼得手指蜷颤。 “……你……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薛知恩要喘不上气了。 男人艳丽的唇瓣充血红肿,他蕴沉欲望的杏眼又在笑了。 “你说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等我。薛知恩,”他叼起她的衣襟,“你说我能不兴奋吗?” 这跟她说爱他有什么区别? 他身上每个毛孔都透着——愉悦。 薛知恩哪知道不过随口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后劲。 齐宿倒也没忘给她道歉,摁着她瓷白的细腕,一遍一遍湿粘湿粘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丢你一个人……” 薛知恩看着他沉沦又好像真的要哭了的俊脸,颤着指尖去摸他发下濡湿额角那点还没完全消的疤痕,扯动干哑的喉咙。 “我是不是也该给你道歉?” 碎发被拨开的齐宿一愣。 薛知恩撑起身,热气浸润的馨香扑面,前额沾上独属于她的柔软。 女孩细细亲吻他的伤疤,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颤着说:“……对不起。” “……” 这三个字才刚落进实处,薛知恩后脊猛地一抖,牙尖直接划着他高挺的鼻尖咬到他的肩头,难捱的齿间不可控地发狠,身躯堪堪挂住。 齐宿搂着她,侧头去吻她躁红的后颈,被刮痒的鼻尖蹭着她,笑。 “比起对不起,我更想听别的。” “你……想的美……” “那你什么说,我们什么时候再停吧。” 齐宿就着她的手去桌上捞盒子,潮红眼尾上挑,笑容阳光烂灿:“我买了好多好多~” 眼睛和大脑被闪得开始乱糟糟的薛知恩:“……” 她太犟了,齐宿想听她偏偏不说,吃了好半天的苦头,终是累得破防了。 “你是狗吗?咬的我好疼啊!身上没一块好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生吃了我!!” 同样被又啃又咬,锁骨还有几处牙印渗血的战损般齐宿:“……” 他把身下要逃跑的她温温柔柔地拖着腰拽回来。 鬼一样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了你?” 利齿不由分说叼在她后颈,薛知恩僵住。 就听他继续说:“我想把你整个吃掉,”坚实平坦的腹部贴上她,轻轻荡荡的低沉男音飘来,“再把你生出来。” “成为我的宝宝。” 第248章 吃枕头的醋 “……” 薛知恩语出惊人:“那我是该叫你齐妈妈,还是老……” 那个字她没说出来,齐宿却是听出来了。 他的背和脖,乃至脸都骤然熟透了。 他难以忍受地匍匐在她颈间,捧抚她的腰腹,喘息半天说。 “我还是更喜欢第二个称呼。” 他讨好地蹭蹭她,吃掉她眼角晕出的泪珠:“再喊一遍好不好。” “不好。” 薛知恩才不惯着他:“……起来。” 齐宿没办法。 哄着她,求着她,缠了一夜。 两天三夜无休无止,薛知恩到最后连揍他的力气都没了,缩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骂。 “我感觉真要死在你这儿了,到下个月之前,你不要靠近我超过一米!” 刚被喂饱的大狗耳朵和尾巴全耷拉下来了。 上一秒:“知恩,知恩!” 下一秒:“不嘻嘻。” 齐宿想找补一下:“我帮你揉揉吧。” 薛知恩恶声恶气:“离我远点!我再也不信你这个大骗子了!” 他那是正经揉吗? 啊? 手就没放在正经位置过! 薛知恩恨不得咬掉他的狗爪!牙又没有力气了,咬他肉咬得发酸了。 齐宿满脸真诚:“我这次真的不继续了。” 奈何信任彻底瓦解了。 薛知恩呲牙:“滚!” 被赶下床的齐·不知节制·某这次是真老实了,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家知恩。 薛知恩才不管他。 狗就应该窝在地上的狗窝里! 让他上床就开始不知好歹了,以为床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了! 但是身边空荡荡的,没有热乎乎的东西暖被窝,薛知恩自己先有点不习惯了。 她抬起头,不情不愿地:“喂,臭狗。” “嗯?” 齐宿冒出脑袋,一双杏仁样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如星辰,他的眼睛一直很亮,从他们在门口第一次正式见面薛知恩就知道。 她有些不习惯地往回窝了窝脑袋,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偏头去看他,闷闷地说。 “被子里有点冷……” “是不是暖气不够?”齐宿认真掰扯,“那我把水热毯打开,再把空调也温度调高点?” 薛知恩:“……” “去死吧你!” 齐宿被带着她浓郁香气的枕头击中,他隐绷青筋的掌裹住柔软的枕头,挤压出足以人浮想翩翩的画面,他细细嗅着上面令他沉溺贪恋的气味,能红的皮肤红了个遍。 他笑得阳光烂灿,整个室内都亮堂了,贪婪不堪地开口。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我好喜欢~” “……” 准备拿枕头捂死他的薛知恩,视线默默移向那坨被他攥在怀里的‘凶器’。 抱枕头都不来抱她? 呵呵。 男人。 果然是爽完就不认人了。 薛知恩说:“这么喜欢那你就跟‘枕头’过一辈子吧,少挨我。” 不知道她怎么有生气的齐宿疑似察觉到什么,他把枕头往旁边一挪,某大猫恶瞪的视线就紧跟上。 左边,猫猫往左转头。 右边,猫猫往右转头。 齐宿恍然间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她—— 好像在吃枕头的醋? 第249章 心脏甜化了 下一秒。 他把枕头藏到身后,薛知恩的目光只能撞上他,刚皱起秀气的眉头要不满,身前一沉,唇瓣被一碰。 齐宿捧着她发懵的小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比起‘礼物’,我还是更喜欢送礼物的人~” “……” 他没脸没皮地撒娇:“好知恩让我上来吧,地上好凉,冻得我骨头好疼。” 薛知恩刚不适应地撇开眼,耳尖微红,想松口,就听蠢男人胡说八道。 “万一把我冻死了怎么办?”齐宿委屈巴巴,“那我就从你的狗,变成你的死狗了。” 薛知恩:“……” 她现在就想送他去当‘死狗’! 死狗还是死皮赖脸地混上了主人的床。 搂住主人的腰,用偏高的体温给主人供暖,如果忽略他某些大逆不道的话…… 薛知恩好烦:“你还是滚下去吧。” “那可不行,”齐宿下巴搁在她温香的头顶,享受的掌紧她的小腹,指腹似有若无地轻刮,“你已经赶过我一次了,今天不许再赶了。” 薛知恩现学现用:“你已经gan过我好几次了,今天不许再gan了。” 齐宿:“……” “你、你这人……”青年羞得将脸往她发间埋了埋,瓮声瓮气地,“说话怎么那么糙……” 闹死人了。 他现在一定浑身红得吓人。 “我说得不是事实吗?”薛知恩回头,在床头稍暗的灯光里瞪他,“你不喜欢听啊?” 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齐宿短促地笑了下:“我们隔得这么近,你听不见我的心跳吗?” 薛知恩当然听见了。 她不说,她还要离他的心远远的。 只是还没离开一点点就被抱了回来,齐宿要哭了。 “你听不见吗?怎么不说话还要跑?” “啊啊啊!” 薛知恩爆发了:“离我远点!别抱了!太热了!!” 通过昏黄暧昧的光线,齐宿恍惚看见她被汗浸湿的发丝下涨红的脸,混乱成烫浆糊的眼。 “……” 害、害羞了? 薛知恩不仅是害羞了,还被他勾起不该有的反应,心口火烧烧的。 偏偏他还不放开自己,心脏无法冷静像过载的发动机,轰鸣,吵闹。 她‘绝望’地,认命地闭闭眼,翻身把半起来还在发懵的男人重新按回床榻,质量极好的床都难免不发出一声惹人想入非非的吱呀。 齐宿表情还是怔愣的,傻傻望着撑起软掉的双腿跪坐在他身上的女生。 “怎、怎么了?” 薛知恩一言不发,指摁入他坚硬的腹部,毫不留情地往下滑动。 齐宿吞了口快速分泌的唾液,慌忙按住她为非作乱的手:“薛……” 却被另一只空着的细白指尖挑起下巴,逗狗一样轻轻挠,薛知恩甜兮兮地笑。 “不能光你来啊,你也让我gan一gan呗。” “……你想,”齐宿低哑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想怎么弄?” 薛知恩把碍事的碎发撇到耳后,用轻佻的行动逗他,垂沉的眸子往上瞧他没出息的样子,恶劣地加码。 “你的心跳好快。” 她取笑他:“就这么喜欢我吗?” 齐宿却听不出恶意的,只着急忙慌地点头,生怕晚了一刻她就不知道了,抓着她的衣角反复重复。 “喜欢……喜欢……最喜欢你……” 他的话与赤城的爱意像一捧滚热冒泡的蜜糖。 将薛知恩的心啊。 甜得原地蒸发了。 “再多……”齐宿恳求,“知恩……再多……” 再多爱爱我。 第250章 我的宿宿,真乖 薛知恩当然不会拒绝他。 发丝随着动作慢慢滑落,不可避免地划过裸露,激惹震颤,他涨红的白肌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不堪。 “知恩……知恩……” 他从来不知道她能这么坏。 齐宿不知道,她还能更坏。 薛知恩轻咬他要滴血的耳垂,天籁般的嗓音恶意满满:“我没说好,就不许。” “呜……” 齐宿低吟的声音发哽,高高大大小山一样的男人,叫她弄哭了。 呜呜咽咽地哀求着她同意。 薛知恩吻没他根根分明的睫羽上晶莹剔透的泪珠,用他的泪解了渴,继续她的恶劣。 “还不可以哦。” “我……” “宿宿,你不听话吗?” “……” 齐宿要疯了。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让他疯掉。 让他活了又死,死了再活。 没人比薛知恩更会训狗了,最后,她奖励地贴贴他失魂的鼻尖,凝视他失去聚焦的双眼,勾唇夸赞。 “宿宿,真乖。” “……” 齐宿大脑过热自己拉着上衣,痴痴恋恋地傻笑:“我最乖,我最乖,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好开心,就是不要——” 他突然淌出泪来:“不要抛弃我……” 薛知恩也不知道怎么逗着逗着就把人逗哭了,不可细看的齐宿抱着她,不停地说着那句话。 “不要抛弃我。” “不要抛弃我。”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这场他永远无法‘赢’的感情,他只能卑微再卑微,奢求她一丁点怜悯。 如果说齐宿比之前勇敢了多少,大概是他敢紧紧抱着她,哭着求她爱他,求她在身边给自己留一个小小的小小的位置。 他语无伦次:“薛知恩,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说这些不是想绑架你,我、我……” 薛知恩僵在半空的手,缓缓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轻拍。 “我知道。” 能感受手下男人的愣怔,薛知恩很轻很轻地保证。 “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放心好了。” 齐宿的眼圈更红了:“你上次跟我说会跟我结婚,转头你就把我甩了。” 薛知恩目光朝上。 “我知道我只是你名不经传的普通粉丝,跟你结婚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我没妄想的,但你骗我……” “我错了。” “……什、什么?” 她说:“我错了。” 薛知恩是个眼高于顶的顶富千金,她这辈子没跟除母亲外的任何人道过歉,就连对母亲本人都很少,她虽听话乖巧,但并不唯唯诺诺,估计是随了父亲薄情的性子对于母亲的发疯她更多是沉默。 这几天却对一个男人低声下气地道了好几遍的歉,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她倒是心甘情愿了。 她又轻轻地吐在他敏感的颈肉:“我错了,原谅我吧。” 齐宿不吭声。 她就继续说:“我的宿宿,最好了。” “我的宿宿,最乖了。” “我的宿宿,最爱我了。” “我的宿宿……” “咳咳!”齐宿慌忙打断她,“别说了,别说了!” 薛知恩盯着他逐渐通红的皮肤,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话继续丢出来勾他,男人就稍稍侧过头,湿漉漉的眼睛凝上她,又深邃沉惘又小心翼翼。 他抖着声,不敢相信地问: “我……真的是你的吗?” 第251章 给宿宿扎头发 他这么一问,薛知恩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不说话。 “知恩……回答我。” 齐宿非要她说,追着她问,可怜的薛知恩被逼到床角,被他堵在身下的她脸涨得通红。 不管不顾道:“那还能是谁的?!” 齐宿深沉的眼像荡入幽暗无边的大海,拍打无声巨浪,他小声恳求说:“我们再晚点睡好不好?” 薛知恩扭动被他扼住的腰,面露一点慌乱,反复咽咽喉咙,磕磕巴巴:“我、我觉得,不的……” 剩下的话没说出,便消弭在唇齿间。 …… “你烦死了,没完没了了,要知道你这么缠人我就不这么早回来找你了……” 薛知恩蔫蔫哒哒地塌在枕头里抱怨。 揉着缓解她酸痛的男人一顿,薛知恩能感觉到后脑沉下一片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晚来找我,”齐宿状似无意地问,“是什么时候?” 薛某故意回头,上下打量身形精壮危险,却长了一张无辜无害漂亮脸蛋的男人,笑:“等你不行的时候呗。” 齐宿:“……” “那要好晚啊,”齐宿揽抱住她,要哭了的表情,“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无情呢?” 他现在二十好几。 不行了是多少年? 十年? 二十年? 几十年? 她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找我? 齐宿一双狗狗眼含泪瞪她,委屈地呼吸里都有呜咽声。 薛知恩好无语,她把凶扣扣的‘哭什么哭’咽了回去,说:“所以我不是现在就来找你了吗?” “你要是没来找我呢?”齐宿很在意,生起小脾气,“是不是真要几十年后才想起我?” 薛知恩暗自嘟哝:“都几十年后了,我还能想起你吗?” 男人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没有,”薛知恩正色,“我怕到时候老年痴呆,记不起你了,”她轻挠他红红的眼角,“所以我就早点来找你了。” 齐宿:“……”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过齐宿确实被哄好了,他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两个信息。 一、我怕老了记不住你。 二、我等不及想见你了。 没有一句‘我爱你’,却字字是她感情。 齐宿落入她情深缱绻的眼中,无可自拔。 薛知恩又在抱怨他,细指‘恶狠狠’戳上他脸颊:“怎么又变成我哄你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爱哭?谁会哭谁有理是不是?” 她下次在他拆包装前先哭,他能不能放过她? 就在她胡思乱想这会儿,男人紧握住她的手,眉眼无尽温柔。 “谁让你这么宠爱我呢?” 她太容易心软了。 一个不留神就被怪物抱入怀中,永不撒手了。 被伺候洗澡时,薛知恩懒懒散散地趴在浴缸边,看勤勤恳恳搓泡泡的他,反复用精瘦的小臂擦往前遮挡视线的过长刘海,突发奇想地说。 “我帮你扎起来吧。” “……”齐宿愣住。 薛知恩以为他没听见,勾了下他腕上给自己绑发的小皮筋,弯弯眼弧,一声一声透过浴室空荡的回音敲进他五脏六腑。 “齐宿宿,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第252章 你会等好好先生回家吗? 不是我要把你头发薅下来,也不是我要把你头皮撕下来。 而是—— 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朦胧的热气蒸腾了她认真望向他的眸子,也蒸腾了齐宿的心。 许久,他低低地,不熟练地回:“……好、好啊。” 半年没心情打理自己的齐宿头发长到了肩颈,薛知恩摸着刚刚还在榻上恼她的金色发梢,思绪不禁有些飘远了,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神色,无端地有些不安稳。 他问:“你会更喜欢短发的男人吗?” 毕竟大部分的男人都是短发,他现在开始紧张长发的自己会不会显得太邋遢了。 “怎么,”薛知恩好笑,将他额前的发丝往后拨,“我要是更喜欢短发的男人怎么办?” “那我就把头发剪了。”齐宿理所当然地说。 “……”薛知恩扎发的手一顿,过长的眼睫轻颤。 “你就没有点自己的追求吗?”她重新抬起眼睛。 “不过是一点头发而已,”齐宿傻呵呵地笑,“不会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不过是剪掉头发,就是要剪他手他脚,能换她喜欢又怎么了? 薛知恩的呼吸稍稍放沉了,她不是那么坏的人,要他剪手剪脚,更不会让他剪掉自己的头发,她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悄悄话说给他一个人听。 “你做自己就好了。” “……”齐宿的眼红了,急切地转颈看她,“你要是更喜欢短头发的男人怎么办?” 你要是变心了怎么办? 薛知恩觉得莫名其妙:“那又怎么了?” 她说:“他们又不是你。” 骤然,齐宿的心脏暂停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要听不懂了。 “而且——” 要他性命的薛知恩蛊惑的尾音拉长,揪着男人被她扎得歪歪扭扭得小辫子,附在他耳边,笑得特别明亮特别坏。 “头发长,抓过来接吻很方便啊~” 瞬间,齐某整个人跟血一个颜色了。 他知道薛知恩不正经,但没想到她这么不正经,坏就坏在他爱得要死,纵容接受她的‘不正经’。 大胆精力充沛的薛知恩在赛场上琢磨出的花样多,在他身上琢磨出的花样更多。 每次都在逼疯他的边缘反复横跳,只得咬着唇忍喘,还要防备她来翘开,短短几天,齐宿已经感觉这辈子彻底没法离开她了。 从心到身,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只能窝在她的胸口,求摸求抱求哄。 每天每天百无聊赖地,知恩,知恩,知恩,亲亲我个没完,但总不能埋在她怀里湿湿黏黏一辈子吧。 圣诞后,大雪渐渐小了。 今天一大早阳光明媚,同时社区组织扫雪的电话也打来了。 洗漱台前。 齐宿乖乖坐着不情不愿地说:“我不想去。” 他想在家跟她亲一天。 “你不是社区的义工吗?”薛知恩垂眸拢起他柔软的狗毛,咬着干脆送给他的发绳哼哼,“好好先生,不去不行。” “那……”齐宿透过镜面望她,“你会在家里等我回来吗?” 薛知恩感受到他的视线,一抬眸就撞上他小心期许的深色杏仁眼。 “要不,”她下巴磕在他发顶,歪歪头笑,“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虽然很心动,但齐宿几乎是第一时间拒绝,北城的冬天零下几十度,就算她曾经再习惯严寒,齐宿也不想拿她现在的身体冒险。 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就不要出去了。” “外面好冷,要不你也别去了,”薛知恩看了眼窗外的冰花,难得说句胡话,“反正雪早晚会化。” 齐宿的心脏快速跳了两下,晃晃她越来越熟练给自己扎的头发,笑得合不拢嘴。 “那不行,我不是好好先生吗?” 刚才耍赖不过是趁机跟她撒撒娇,社区老年人多,这些活肯定不能全让他们干,再说了雪不赶紧铲结冰了老头老太要是滑倒了可不是小事。 齐宿要出门了。 他摆着尾巴,死皮赖脸地问薛知恩:“有没有送别吻啊?” 薛知恩不可能事事都惯着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说:“你想多了,赶紧滚吧。” 黏了好几天了,她也有点烦他了。 齐宿有些失望,不过他没那么不知好歹,早上起床才刚缠着她亲过。 “那我走了,你快进去再睡会儿吧,昨晚又没怎么睡,”齐宿怕冷空气钻进去,赶紧出门说,“我要关门了。” “喂!” 门马上要关上,突然一道蛮横的阻力挡住门板,某位刚还眼高于顶烦他不行的高傲猫瞪着漂亮眼睛盯他。 “这就走了?” “你这笨狗不会多问几遍吗?” 第253章 骗心骗财骗身 齐宿来不及回神,裹着他过大睡衣的女孩翘起脚尖尖,唇瓣一软。 ‘砰——!’ 大门被拍上。 齐宿呆呆站在门口,面颊潮红,手足无措地用手背拭拭要烧起来的脸,脱离了暖气的房间,怎么还这么热? 你往我的心里点了多少火啊? 一门之隔,薛知恩听见他的脚步踌躇地离开,她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一步三回头的傻兮兮的模样。 靠在被木饰点缀的门板,薛知恩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 跟齐宿这个学校休假也闲不下来去社区帮忙的勤快人不同,薛知恩很懒的,本人也没什么上进心,说给自己放假就好好给自己放假,一个工作电话也不接,所以粘人的齐狗出门了,她倒是真闲到无聊了。 就在她打着哈欠准备去补个回笼觉时,目光不经意移向半掩的主卧门。 他们这几天都厮混在次卧,主卧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薛知恩认为如果是她在求婚当天被抛弃,被一次次伤害,她一定会把对方从自己人生乃至这个世界完全剔除。 ——就像他处理掉了他们一起去买的鱼崽和鱼缸。 屋里一些细节变了。 她不应该计较的。 因为她绝做不到他那么蠢笨无知,没好伤疤便忘了疼。 但—— 薛知恩白细的长指不知何时落到主卧的门把上,低在厚重长睫的眸色又沉又暗,有什么东西蔓延在她身后,像张牙舞爪晦暗不可明的腌臜怪物。 主卧门被推开,她以为的空空如也或是全部替换并没有出现。 薛知恩凝视着不值钱的男人堆满整个房间来自于她的东西,微痒的牙和捏紧在金属把手上的五指慢慢松懈。 ‘怪物’也沿着她的脊髓爬回幽暗。 雪停了,今儿外面见了太阳,齐宿也早早拉开这房间的窗帘,让他的宝贝们见见光。 薛知恩一一审视这些跟她有关系的周边,有她看不懂的亚克力小立牌,奇奇怪怪的卡片,各种软乎乎的娃娃,大到高端滑雪板运动器材,小到奶茶联名的小赠品,满屋都是夸张到极致的喜欢。 这种感觉很新奇,她从前是绝对不会在意那变态对她的感情,自然他房间里塞了多少对她的‘窥视’、‘觊觎’,她都没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站定在摆满乱七八糟的桌前,挑开隆重的木盒,那把躺在丝绸绒布上的尖头菜刀斑斑血迹还历历在目,唯一不同的是—— 寒光凛凛的刀面反射出她脖颈若隐若现的暧昧吻痕。 她静静看着。 半年不得空余的连轴转,让她很久没有这种安静放空,大脑得以休憩的时候。 她其实不是个爱思考的人,对于她这样家世、家庭的人来说,脑子不清不楚地按照父母安排是最好最简单的路,清醒所带来的挣扎和痛苦只是徒增烦恼。 正常退役。 跟一个家境相当的男人结婚、生子。 继承家业,培养孩子。 与丈夫相敬如宾到老。 这是她曾经的人生剧本。 用她母亲的话来说,她身上怎么会留下‘下等人’的吻痕。 薛知恩莫名其妙笑了下。 说来,就在她重新回到北城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知道,对于某人她无法跟从她这颗遗传自父母冷血极端的大脑行事。 ——她得从心。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冷冽的刀刃。 谁能想到,半年前还被她拿刀划破动脉的男人,反过来倒给她留下不少占有的痕迹。 薛知恩觉得他可能在蓄意报复。 而她在纵容他‘报复’。 她似乎心情不错,余光瞥到桌上耷拉下脑袋早已枯黄静止几月的向日葵花束,像某男蔫掉的模样,有点可怜。 她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天晴的窗外。 “薛知恩回来了?” 中午,脸冻得通红的陈奉孝进屋赶紧脱掉进雪水的手套,往手里哈了口气,凑过来烤火,问明显精神多了的青年。 齐宿看他一眼,摘掉羽绒服的连帽,炫耀似的摇头晃脑。 “她今早帮我扎的,厉害吧~” 陈奉孝:“……” 稀奇了,财阀大小姐还会帮人扎头发。 但见他那贼好满足的得瑟样,陈奉孝还是不免嘟囔。 “不长记性,别是来逗你玩玩又跑了。” 有被抛弃过的前提在,陈奉孝对薛知恩很是不信任,对齐宿傻不拉几的贱模样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可长点心吧,别叫人骗钱骗心还不够,连身都让人骗走了,到头来人家把你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你一个啥也没有了。” 齐宿听见了。 他当作没听见,自顾自搓搓也冷透了,却半天暖不透的双手,盯着火炉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街道一群人一块忙活到傍晚才差不多弄完,那边儿是老一辈的念叨。 “过几天估计还要下,每到这时候最麻烦。” “到时候街道铲雪车就修好了,自家铲铲单元门就行了,天太冷了,赶紧都回去吧。” “小宿,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呢?” 吴翠奇怪地看向站在放铲雪工具的仓库面前不动的齐宿。 “吴姨,我再把另一条街清了吧。”齐宿怔怔地开口,“我还不累……” “你这孩子冻一天冻傻了吧?”吴翠去拉他,“别拖拖拉拉的,快点回去,家里不是还有人等吗?你留在这算怎么回事?” “……” 真的有人等吗? 齐宿不知道。 他不敢回家。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在楼下看见黑漆漆的六楼他还能自己骗自己说不定她还没睡醒。 可当看到空空荡荡的被窝和空寂黑暗的家,他就没法自我欺骗了,好似这些天的一切皆是可笑的幻觉。 他颤抖着发凉的手攥住早没有温度的被子,暗地里不安恐惧了一天的心。 死透了。 第254章 她生性浪漫 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他试图让自己再多活一会儿,不敢去闻被褥的气息,他想—— 另一条街道的雪还没铲完。 完全不顾外面零下二三十度能轻而易举冻死人的夜晚,踉踉跄跄地出门。 “你要去哪儿?” 这天好冷,呼出的气立即能变成雾,齐宿紧握着楼道扎人手的铁扶手,看见楼梯拐角的人,冷冰冰的眼不受控涌出烧开的水,给他增了点活人的热气。 “你才是……”,他的声音好像被楼下的冰粝子磨过,反问,“去哪了?” 薛知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动作极慢地将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一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在昏暗老旧的楼道里闪烁。 她说:“我已经半年没有送你花了。” 齐宿的呼吸暂停:“……” 大雪造成的不便不只是公共交通停摆,花期在夏季的向日葵也不好买。 无奈,薛知恩捧着一大束火焰焰的红玫瑰,不知什么时候走上了台阶,在距离他一阶时,停住沾满雪水的脚,献宝似的仰头看他。 “卖花的老板说,应该送玫瑰才对。” “……” “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她小声呢喃。 薛知恩的父亲长了对风流浪荡的眉眼,相由心生,他也确实是个风趣浪漫的人,在薛知恩根本没有的恋爱经验里,讨好爱人,只有很久以前父母恩爱时的模板可以作为参考。 她轻轻地说:“虽然有点晦气,但我爸爸每次下班都会给我妈妈带一束花。” 雷打不动。 她眯起情深缱绻的桃花眼,怯怯地拉住他垂在一侧的小指。 “我母亲看到花总是很开心,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心……” 齐宿的眼角膜被烫得发疼,他这辈子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有人会在这样冷的夜里傻傻地抱着一大捧玫瑰,鼻子都冻红了,问他喜不喜欢,开不开心。 更想不到,那个人是他连妄想都惶恐的——薛知恩。 他想哭。 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把姓薛的吓得不轻。 “怎么哭了?”她拿袖口翘着脚帮他擦稀里糊涂的泪,“就这么讨厌玫瑰吗?” 齐宿觉得她是笨蛋。 他感受到女孩指尖的失温一把把人抱回家,关上门,边哭边凶。 “你是笨蛋吗?啊?知道今天外面几度吗?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吗?你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你?!” 表示爱意的红玫瑰被放在一边,被他搓着手回暖的薛知恩被他骂的像做错事的猫,尖锐的耳朵耷拉着,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他,被发现了就收回,没一会儿又偷偷摸摸瞅过来了。 齐宿对她是又爱又气,扒她的裤子问:“腿疼不疼?” “不疼,”薛知恩眨眨长睫,“我穿保暖裤了。” “……” 齐宿摸到她外裤下的厚度,心跳一怔,状似无意地随口说:“你不是嫌丑不爱穿吗?” 要她多穿一层恨不得张口咬死他。 “怎么这会儿想起来穿了?” 一只比他小些的手裹住他骨嶙的掌背,小小的声音穿进他耳膜,猫爪一样挠。 “我想跟你……长一点。” 第255章 害怕?抱抱好了 “……” 齐宿听到这话直接愣了,半天没有反应。 鼓起勇气丢出这一句,对方一点反馈都没有,薛知恩呼频沉了沉。 独自闷了半晌,她还是没舍得撒开他的手,屈尊降贵地把被冻得泛红的软颊放进他掌心,素来只有冷淡的瞳仁好似覆上层潮雾。 “你不想吗?” 想不想呢? 齐宿没有正面回答她,只因他解她裤子的大手绷出骇人的青色筋脉,小臂的精实的肌肉紧到发硬,那是在‘解’,分明是在‘撕’。 薛知恩吓傻了,慌乱躲开他近乎失去理智的粘吻:“你……你做什么?起……起开……” 沙发就这么大点,空隙全被小山似的男人堵住了,她能躲哪去? 薛知恩试图跟他讲道理:“我还没吃饭,没力气。” “没关系,”齐宿过长的两指伸进她腰身,吻着她酥颤的侧颈,沉欲的嗓音哑至她鼓膜,“不用你出力。” 薛知恩:“……” 说是这么说,齐宿肯定不会让她饿着肚子,给她换好了被雪水浸湿的衣服他去厨房熬点暖身子的热粥。 薛知恩看看被他翻出来的套套套xn,再看看厨房虽系着围裙贤夫良父,却蓄势待发的精壮男人。 她默默摸摸自己隐隐酸胀的腰。 要不今晚她出去躲躲吧。 招架不住了。 她还想再多活两天。 薛知恩是个行动派,捞起桌上的手机,轻着步子,调头就跑。 只是手刚摸到防盗门门把,身后就传来幽幽的男声。 “你想去哪里?” 齐宿手里捏着饭勺,漂亮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薛知恩却莫名觉得危险。 她咽咽唾沫说:“我想起来还有给你的礼物在车上没、没拿,我再下去一趟。” “外面很冷,我去吧。”齐宿向她走近。 “没事你还在做饭,我马上就上来……” ‘嘭——’ 打开一条缝隙的大门被身后的力道重新拍了回去,薛知恩后脊僵硬。 阳光明媚的幽沉晦暗压在她耳畔,似乎还含着轻快的笑意。 “知恩,你知不知道,你很不擅长说谎?” 一说谎眼睛就可爱地到处乱瞟,不要太好猜了。 齐宿轻吻她薄红的耳垂。 准备逃跑的薛知恩被揽着腰带了回来的时候双手还想够大门挣扎,可惜无济于事。 齐宿这条狗好像疯了。 就因为那一束红玫瑰。 疯到什么地步呢? 疯到把对他好不容易和颜悦色的薛知恩惹急了,对他又打又骂又啃,她下手可都是实打实的狠。 齐宿身上被咬出几个血窟窿,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正零零散散淌着鼻血,但这都不耽误他消耗包装。 薛知恩感觉他是不想跟她长久的,因为他今晚就要带着她‘死’。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呜……放开我吧……” 到最后别说怒骂了,她连哭和委屈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不应该送你花吗?为什么……你要这么欺负我?” “是你的错哦,”齐宿抹掉滴在她身上烙印般的血,迷离的双眼被痴态覆盖,“你不应该太惯你的狗。” 真是傻,不仅给贱狗送玫瑰,还说要跟贱狗长久。 被‘狗’欺负了。 是她活该。 不知道这男人哪来的力气,在外干了一天的粗活,回家还能对她发疯个没完。 “……你就不累吗?” 深埋她后颈的齐宿眼仁微微上翻着,刚止住没多久的鼻血又要往外涌了,他低声痴笑:“要是能现在就累死不知道有多幸福。” “你别死。” 薛知恩低咽:“明天……明天我又不是不给你弄了……你别死……” 啊—— 齐宿的鼻血滴滴答答地流。 疯狂的、执拗的笑挂上他的脸,光都照不透,他搂抱住她很坏心眼、很执着地问:“那后天呢?” “有……” 齐宿越来越兴奋:“大后天,大大后天,大大大后天……呢?” “你非要问吗?”薛知恩臊得受不了了。 “回答我。” 薛知恩咬咬充血的唇:“也有……” 哈哈哈~ 要不说她傻呢,要被‘狗’整个吃了骨头都不吐,还在好声好气地说:我会继续喂你的。 齐宿的心跳乃至全身的血液像高度过载的机器。 无法平复。 除了这些齐宿还有账要跟她算,他不轻不重地掐掐她的腰,幽怨道。 “我在外面一天,你一条消息一个电话可都没给我。” 薛知恩咬断玫瑰杆,气狠了:“你不也没给我吗?!” 出门前黏黏糊糊的,出门后人就不见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还好意思质问她!! 男人的发绳早在纠缠间被她粗暴扯掉,发随厚睫垂着,情绪难辨。 “……我不敢先给你发。” “我害怕。” 我怕你不会回应我。 我怕你会离开我。 我怕。 这一切都是幻觉。 他紧靠着她,声线不清不楚地抖:“薛知恩,我好害怕。” 闻声,薛知恩心弦稍滞。 她终究不是会安慰人的主儿,要她说些甜甜腻腻的,什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之类的情话实在不现实。 她强撑起身转过来,匀了一口气入肺,柔暖胸脯徐徐起伏,伸出两条白细的胳膊,朝他张开怀抱,潋滟的眸光映他晃漾。 “害怕,就抱抱好了。” 第256章 齐笨蛋发烧了 齐宿感觉她也是在‘报复’他。 她也想他‘死’。 他圈紧她,想把她连人带骨塞进皮骼,同生共死。 鼻血是停了又流,停了又流,好不狼狈,好不疯狂。 像两条轮船相撞,谁都别想浮,谁都别想活! 后半夜。 晕了又醒的薛知恩渐渐发现不对,他的身体越来越滚烫,不正常的温度一直飙升。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齐宿:“啊?” 昏沉里,望见他鼻血凝固在背光的脸上,要融化的褐眸迷迷糊糊地看来,真的跟半死了一样。 她忙去摸他的额头。 滚烫! 这下不用体温计都知道。 “你发烧了!” 齐宿脑子还晕着呢,顶着秀色可餐的混账样,盯着她傻呵呵地笑:“是啊,发骚了~” 薛知恩:“……” 薛知恩想给他一巴掌,但看他本来就蠢笨的脑子都要烧坏了,忍了。 她勉强套上松松垮垮的男士睡衣,下床去翻医药箱给他量体温,发软的脚还没沾地,就被勾了回来,大狗狗闻闻她湿漉漉的颈窝窝。 “你去哪儿啊?又要丢下我是不是?” “我去给你拿药,”薛知恩无可奈何,“你生病了。” “相思病吗?”齐宿胡言乱语,“那你就是药。” “……” 薛知恩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她这该死的暴脾气,转头就把‘病狗’按进被窝。 “我让你相思病!不想挨揍你就给我老实点!” 齐宿:“……” 携带二人融合气息的被褥裹紧他,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他爱的人在焦急地晃荡。 他窃窃偷笑。 三十九度! 一天的零下冷风吹,精神紧绷,担惊受怕,再加上一夜不知休的蛮干,牛一样壮的齐宿不可避免地发起了高烧。 薛知恩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手贴在他额:“我给你叫救护车。” 齐宿反应慢了半拍,却还是第一时间握住她的皓腕,跟孩子似的耍赖。 “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 “我怕你把我扔医院跑了。” “我不会。” “那我也不去。” “……” “不要任性,”薛知恩皱起眉,实话实说,“我不会照顾病人。” 齐宿觉得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可爱。 “我吃点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去医院也不需要被照顾。” “你要是烧死了怎么办?”薛知恩摸着他滚热的脸,面色好难看,干干巴巴地命令,“你不要死。” 齐宿怔了怔。 他意识有些不清了,但他能清晰地辨到她冰冷冷的眼里无法被掩饰的紧张。 那是就算他自己骗自己也骗不过的情感。 她很担心他。 不管是不是只是担心一条有点感情的狗,反正她就是在看他、在担心他。 担心他齐宿。 担心齐宿的齐,齐宿的宿。 他扯唇,笑得很开怀:“我不会死的,有你在,我真舍不得死。” 他抚平她眉心的褶痕,想:以后一定不能生病了。 他乐于在她担忧里窥探一丝她对他的感情,又不想她太过劳心。 “我出去睡吧,”他吃了退烧药,开始犯困,“别传染给你了。” 薛知恩拽住他:“老实待着吧,你去外面等会儿我还要追过去睡,麻烦。” 齐宿:“……” 他大脑烧坏了吧? 齐宿看着往怀里钻的女孩,无奈又忧心:“传染给你怎么办?” “我才没有你身体那么弱,”薛知恩嘲笑他是小菜鸡,“嘴对嘴睡,你也传染不了我。” “……”齐宿有被她气到,感觉体温已经飙升到四十了。 “你是厉害啊,大冬天洗澡都用凉水。” 他还记得三月,她差点一个人高烧烧死在家里,眨巴眨巴眼睛,鼻子有点酸。 薛知恩以为他想吵架,刚要不服输地挤兑回去,就听男人好小声地嘟囔。 “以后不要再那样了,薛知恩,我给你烧一辈子的洗澡水好不好?” 薛知恩不回答。 薛知恩拥紧他。 许久许久,一声极低极轻的:“好”,延进他热乎乎的心口。 药效发作,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 第二天,毫无征兆,大雪纷飞,薛知恩笑他昨天白干。 还在低烧的齐宿缩在被窝里勾着唇角。 “这种事常有,不是白干的,昨天邻居出门不会摔,再说积雪薄了,下次铲也没那么费力了。” 他这样的人。 善良、温柔、耐心,不可思议的好脾气。 而,薛知恩就像冬季没完没了的大雪,铲了一层,夜里便又刮起暴雪重新结尖利的冰。 没完没了,惹人厌烦。 但凡换个人…… 不会换人的。 这世上只有他这么一条不厌其烦的,独一无二的蠢狗狗。 薛知恩把热水和药片递给他:“吃药。” “你真贴心,”齐宿就着她手吞服,一脸幸福,“感觉被知恩好好照顾了~” 只是把饮水机热水接进杯子里的薛知恩:“……” 她板正脸:“太容易满足,会不被珍惜。” 齐宿呆了两秒,柔和的杏眼眯起,小痣别有一番风情:“你会不珍惜我吗?” 薛知恩被盯得有一丝别扭,余光扫过他颊侧昨晚被她挣扎揍的一拳淤青,还有领口下恨不得咬掉他锁骨的齿印。 好,好像本来也没珍惜过…… 怎么办? 薛知恩这才意识到她有点子‘坏’。 他会不会跟会珍惜他的女人跑掉? 薛某在跟不存在的情敌头脑风暴。 “怎么不说话了?”齐宿奇怪,这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破罐子破摔的薛知恩一头撞上病号的肩,偏头就钻进去不讲道理地咬病号的唇。 恶狠狠地瞪他:“谁要珍惜你啊,狗就是养来又打又骂的!” 齐宿:“……” 齐宿:“唔……” 他说不了话,嘴唇被堵得彻底,只得眼睛发热叫她欺负去了。 好爱她。 好爱她。 好爱她。 她一定也有一点点爱我。 不然她怎么不去欺负打骂别人,不去啃咬恶瞪别人? 她连真的狗都不养。 她这辈子只有我这一条狗。 好爱、好爱她。 在薛知恩的‘精心’照顾下,齐宿的烧很快退了下来,他这人比常人精力旺盛,闲不住,刚退烧就去收拾那一捧火玫瑰,怕放暖气房太久不管蔫了。 “先拿花瓶插起来吧,”齐宿修剪着枝桠,有些犯愁,“家里也没买做永生花的材料……” “做那个干什么?” “你送我的。”齐宿认真,“现在,我还是想好好保存。” 摆弄着花枝的薛知恩转动绒软的火红花头挑过他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笑。 “你喜欢我可以每天都送你,到时候你要做到猴年马月去?” 第257章 灵丹妙药薛 剩下的日子什么都不用干了,天天伺候花去算了。 薛知恩盯着被他虚握在指尖的玫瑰,突觉碍眼。 是不是不该送的? 把他的注意力都分走了。 有点不爽。 被她三言两语勾得男人面红耳赤,比他手间的玫瑰也不差,薛知恩还以为他又发烧了。 拉开他衣服要给他量体温。 齐宿忙护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说:“没、没有。” “就是……有点害羞……” 他觉得薛知恩好过分,其他地方天才就罢了,情话也信手拈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练过…… “你在想什么?” 忽然,薛知恩头抵住他的前额,极近的距离,发丝交缠。 无法形容,她的息,她的眼,触手可得。 “你……你……”齐宿慌得说不出话。 “怎么?”薛知恩拽住他慌不择路的领口,“你不让摸,我总要想办法知道你的体温吧。” 齐宿无话可说,他的心跳加速,脸庞也臊热。 “你这是复烧了吗?”薛知恩不确定。 齐宿:“……” “说话。”她轻拍他。 “嗯……” “那要再给你拿退烧药?” 薛知恩额头离开他一点,还没完全起身,后腰就被圈住。 “这次不用吃药……” “不吃药怎么好?”薛知恩觉得他在胡闹,“松爪……” “知恩——” 齐宿仰头,俊脸红得乱七八糟,颤着唇,清醒地鼓起了不清醒的勇气。 “亲亲我吧!亲亲我就好了。” “……” 薛知恩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他在趁病撒娇讨乖,奈何她是个心坏的,故作不知,手懒懒搭在他硬邦邦的肩头,挑眉。 “这么神奇?我是灵丹妙药吗?还能有退烧的作用?” “你是我的灵丹妙药,”齐宿急不可耐了,掌心压在她后脊,又不舍得使力强迫,只得苦苦哀求,“亲亲你的狗吧,好不好?” 薛知恩心头一动,刚要低头,倏地想起昨晚他过激的恶劣,傲慢地昂首:“我才不亲,你这病号还是乖乖吃药吧。” 齐宿失落,但想到如今他还病着,讨吻确实太不懂事了,后知后觉距离太近,赶紧松开她。 “远一点,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他转过头躲开了她,薛知恩反而不愿意了,心想只有我不理你的份,哪有你不看我的份? “喂——” 她扑过去把人抓住。 “看我!” 玫瑰花给压折了,花瓣碾散,可可怜怜地掉落。 她这个人喜怒无常,叫人搞不清在想什么,上一秒恶声恶气喊打喊杀,下一秒就能凑过来讨好地舔舔你的嘴唇。 “不是不亲我吗?”齐宿要招架不住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霸道薛蛮不讲理: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灵丹妙药吗?我现在喂你吃‘药’,你还不满意了?” 齐宿反驳不了,只能被动接受暗爽。 这么一折腾晚上病号齐还真复烧了。 薛知恩看着体温计眉头皱到一起,很是懊恼道:“早知道就不亲着亲着扒你裤子了。” 这不,又着凉了。 “咳咳咳——” 抱着保温杯的齐宿差点没把肺咳出来,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瞟了:“没事,没事,我再睡一觉就好了。” 薛知恩趴进他怀里,枕在他大腿根上,切实反省:“我错了,为了防止你这病好不了了,咱们今晚还是分开睡吧。” 刚温柔下眉眼要轻抚她发的男人僵住。 说怕传染她的是他,这下人家真要跟他分床,他的心跟被针扎了似的。 “好……好的……分开睡……” 第258章 齐大麻烦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薛知恩直勾勾盯他。 “开心,”齐宿笑笑,“怎么会不开心。” “开心怎么一张苦瓜脸?”薛知恩两只食指,抻起他的嘴角,“笑得真难看,像哭。” “不能跟你一起睡了,”齐宿垂下眼角,实实在在地将贪婪内心剖给她,“我确实想哭。”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薛知恩也笑了,“一块睡不行,不一块睡也不行。” 齐宿贴住她的手,轻吻手心:“你会觉得我麻烦吗?” 薛知恩指尖微蜷,哼了一声:“你一直挺麻烦的啊。” 男人的眉眼耷拉了,因病而更加敏感的委屈还未翻上来,他左边的侧脸被捧住。 “但是我不怕麻烦。” 薛知恩直视他发愣的双眼,虎口叫他吻着,一头撞上他的额头。 “快点好起来吧,齐大麻烦。” “……” 齐宿需要休息,薛知恩给他空出空间去了主卧睡,正好钻研一下那些跟她有关系的小物件。 但某人跟刚下的狗崽一样,一会儿见不到人就哼哼唧唧地叫。 “你不是说要睡一会儿吗?” 摆弄着娃娃吊坠的薛知恩问窝在肩头的病男人。 齐宿绷紧小臂肌肉搂紧她的腰,闷闷地说:“我这样睡就行。” “随便你吧。” 薛知恩懒得管他。 过了一会儿,她拉着一比一缩小还原的棉花娃娃上精巧的滑雪服外套,实在好奇。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都是哪里买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出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ta们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齐宿反驳她,“ta们是……” 齐宿没好意思讲,耳尖红通通的。 “那是在哪里买的?” “开团抢……” 齐宿抬头,看到她手里的景象卡壳,大手慌张捂住棉花娃娃,病中的男音都在颤抖。 “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松开薛知恩版棉花娃娃的滑雪冲锋裤,一脸好像没发现‘小秘密’的失望。 “原来真的就是普通的布娃娃啊。” 齐宿:“……” 齐宿的脸爆红。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以为啊,”薛知恩视线往别处瞟,“你不要多想。” 怕她又做出什么‘不正经’的行为,齐宿赶紧把娃娃抢到一边,拿被子好好捂住,不让她作祟。 薛知恩见他对个布娃娃那么宝贵,还特意把薛娃娃的头从被子里露出来透气,她瞅着他还未褪去羞红的耳朵说。 “你对我欲望这么重,我还以为你以前会用‘我’自我疏解呢。” “……”齐宿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虽然变态,但我没有那么龌龊!我以前是你的正经粉丝!!” 是嘛。 薛知恩歪头看他,发出灵魂质问:“那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齐宿愣了。 “我现在看见你就忍不住想亲你,想弄你,”薛知恩香气浓郁的发丝丝绸般往下垂落,手撑住他的大腿,顷刻,可耳鬓厮磨,深眸先一步嵌入他的心脏,“你这么多年对我没有那种心思,是真喜欢我吗?” 齐宿的心口像被扔进一把大火,火烧火燎的炙热。 “怎么不吭声了?”薛知恩缠上他,“现在连跟我说话都厌倦了。”咬他小痣,骂,“坏男人。” “不是的……”坏男人的眼睛有些疼,“我怕你觉得我龌龊、恶心……” “你现在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薛知恩好无语:“刚认识我就知道你是恶心的变态了,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她现在连他身上有几颗漂亮痣都清清楚楚。 齐宿要哭了,他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她身体里,正人君子终究抵不住她三两句的质问,跟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我不是没有心思,是我不敢……不敢有……” 每到空寂的深夜,电视里的采访的光变换,无人知晓她的笑容让坐在沙发上的他有多难耐。 但齐宿从来没的放纵自己到那一步,如果连自己肮脏的欲望都控制不住,那他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是畜生。 “知恩……”齐宿某根弦轻而易举地断了,在她面前理智和清醒克制全变成狗屁,“你想不想试试四十度的我~” “我……”薛知恩急急忙忙阻止住他往下压的胸膛,“我怕你死了!” “不会死的,”齐宿黏黏糊糊地笑,“小感冒,再出出汗就好了。” 被亲上的薛知恩:“……” 真的吗? 你不要骗我! 结果,齐宿还真没骗她,一夜折腾后,他一早在厨房哼着歌神清气爽地煮早饭。 “你是鬼吧,”薛知恩缺气少力地埋怨他,“把我精气神都吸没了。” 齐宿把瘫成液体的薛猫猫捞起来,亲亲她柔软的脸颊,揉着她后腰,哄道:“早饭做好了,让男鬼喂你吃吧。” “那不是应该的吗?是谁害我腰酸背疼?” 齐宿俊脸一红:“吃完饭我帮你按按。” “是单纯按吗?” “……”齐某诡异地静了两秒,“那、那当然了!” 薛知恩哼哼:“你最好是。” 有点不想是了,好心动,好喜欢。 齐宿温柔的眸光下是粘潮的阴暗。 “喂!” 薛知恩烦躁的声音响起。 “不是要喂饭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啊?” 齐宿从背后环抱着她,连一点空隙都不留,勺子上被吹温的南瓜粥散发甜腻的香味。 他沉沉黏黏地说:“这样喂暖和,快吃吧~” 暖气房有必要这么取暖吗? 薛知恩懒得跟他计较,张嘴吃粥,只是这喂着喂着就不对劲起来了。 “喂!你在我腰上乱摸什么呢?!” 齐狗有理有据:“乖,我赶紧帮你按按就不酸了。” 薛知恩气急:“我吃饭呢!” 他滚滚喉结:“不耽误。” 薛知恩:“…………” 北城的冬天,窗外风雪交加,屋内相近的两颗心却像炉子上的烤红薯,又香又甜,在这冰天雪地的小角落里散发阵阵热意。 第259章 不会再丢弃我了吧? 薛知恩的生日在元旦当天。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她缺什么的齐宿早早就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谁料,薛知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 “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 弄得准备看看还有没有家产可以变卖给她买礼物的齐大画家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 她什么意思啊?! 就算没搞懂她的想法,生日总是要过的,他问她想怎么过? “元旦你要回去陪家人吧,”薛知恩摸摸被送来破坏二人世界的呼噜猫的小黑脸,“我也该回去了。” “回哪儿去?”齐宿几乎是立刻问。 薛知恩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当然是首都。” 回去做什么? 回去还会回来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嘴过了一圈,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直接问不就完了,再说了,她还能回去干啥?” 陈奉孝从超市货架上拿下包程籽吵着要的小熊软糖,瞥向正在另一侧跟程静昀选购年货的薛知恩。 “她家里人都在首都,元旦人家不合家团聚?” 齐宿不吭声。 “你以前不最能说会道了吗?”陈奉孝捅咕他一下,“现在人家主动找上你,你倒不长嘴了。” 齐宿说:“你不懂。” 陈奉孝气乐了:“我是不懂你在别别扭扭什么,要我是你,快趁民政局还没放假,明儿就拉人去领证。” “那你现在敢跟程姐单独说话了?” 陈奉孝:“……” 他扶额,耳红透:“不说这个咱们还能继续当兄弟。” 两个怂包蛋相顾无言。 “知恩,你看这个,挂在你们家门口怎么样?” 程静昀拎起一对春联,笑着说。 正研究花花绿绿春节小礼品的薛知恩听到‘你们家’这三个字怔了下。 程静昀恍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齐宿家,是齐宿家,看我这嘴瓢的……” “没关系。” 薛知恩拉起春联下摆,打量着,小声咕哝。 “我有点喜欢‘你们家’的说法。” 就像…… 她重新有家了。 排队结账时,齐宿瞧见她手上的春联,心头一软:“准备挂在家里吗?” 薛知恩眼睛稍稍亮了亮,刚要点头,旁边插进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我记得你每年挂的春联都是你妈写的,”陈奉孝看热闹不嫌事大,“就不用买了吧。” 薛知恩一听,捏着春联的手指紧了紧:“我还是放回去吧。” 超市买的肯定比不上他家人写的。 齐宿脸一沉,狠狠刮了陈奉孝一眼,率先抽过春联递给收银员:“先扫这个,谢谢。” “你妈妈……”薛知恩想拦。 “咱家不是有两个大门吗?对面也要贴啊,让我妈给602写,我要你给我选的。” 收银员手快扫完,齐宿拿着怎么看都喜欢,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妈那字我早看腻了,这个好,我喜欢。” “是、是嘛。” 薛知恩脑袋朝下低了一点点,被发丝挡住的脸颊微微泛红。 付款的时候,千金大小姐不熟练地调出二维码,齐宿那边就已经付完了。 薛知恩:“不是我给你买的吗?” 齐宿笑:“我刚发了年终奖,我请客。” “请客?”陈奉孝嘀咕,“你不是还欠着那谁一辆改装车的赔偿款,哪来的钱请客……” “快回去吧你!”程静昀把多嘴的青年往后推。 陈奉孝捂着被按过的心口,窝在后面不出声了。 齐宿的保时捷卖了,这天车也不好打,今天出来逛超市搭得还是程姐进货用的车。 齐宿很是不好意思,跟薛知恩保证:“等明年我的画展开了,就又有钱了,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没错。 他家知恩坐一两次便宜车在他眼里就是受委屈了。 天大的委屈。 薛知恩的手被他暖着,看着他自己被风吹得发红的手背,莫名地眼睛有点潮湿。 “你蠢不蠢啊,没钱不会跟我说吗?” 他要多少她都会给的。 “哎,”齐宿摇头晃脑,头头是道,“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没法自己挣。” “再说了,”齐宿嬉皮笑脸地挨挨她,双唇溢出的热气朦了亮晶晶的眸,“我本来就是高攀了,怎么能再吃软饭呢?” 他俩不知道谁吃谁的软饭。 一抬手千万流水的大小姐愣是没在他身上花出去一分钱,反倒被塞了太多太多。 薛知恩吸吸鼻子:“你给我投资的那些钱已经翻了好几倍,连带着崔氏的分红,我会打你卡里。” “什么投资?”齐宿面露不解,“我怎么听不懂呢?” “就是你以公司名义投资……” “薛小姐,我只是个三流画家,哪有那么多钱开公司啊,你太高看我了。” “……” 薛知恩睨上他的笑脸,知道这家伙在满口胡邹,他就是单纯不想收钱!! 真是奇了个怪了。 薛知恩长这么大,家人,友人,仇人,层层冗杂的感情下,无一不趋之若鹜一样东西—— 钱。 很多很多钱。 就他特立独行,就他蠢到没救。 回到家齐宿第一时间就要拆包装把春联贴上。 薛知恩说:“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急什么?” 男人兴高采烈:“31号后不也算跨年嘛,我先贴上热闹热闹。” 薛知恩点点头,说:“我就订了31号的票。” 也就是明天。 齐宿挂春联的手顿住,无视心底那点空洞,像一个懂事的成年人回:“好,到时候我送你吧。” “不用了,”薛知恩翻着手机,头也没抬,“助理会来接我。” “那、那挺好的……” 齐宿好像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几点的票啊?” “十点。” “好早。”他脱口而出。 “嗯?” “没、没什么。” “我还要去趟公司,”薛知恩听到了,“有份文件需要我亲自过去签。” “哦,哦,挺好。”齐宿扣着胶带隐形掉的边缘,怎么都扣不着,心里头越来越烦躁。 晚上。 齐宿实在没忍住,伏在她肩头,问。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首都好不好?” 薛知恩的意识沉浮,但她还是清醒的,缓了缓气息,喘道:“……你要陪家里人。” 那就是不愿意他去。 齐宿牙根痒得难受,发狠地咬住她后颈的软肉。 你要说真用力,他舍得吗? 舍不得。 他讨好地舔舔那点齿印,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见了。 “你会跟我联系的吧?” “不会再丢弃我了吧?” 第260章 家属卡~ 薛知恩没能听清。 齐宿却不敢再说一遍了。 只好一遍一遍深刻地感受她的存在。 直到筋疲力尽。 他又是矛盾的,顾及她明天还要赶飞机,不好做太狠,能做的只有多亲亲她,多抱抱她。 薛知恩嫌这条重欲的大狗烦了,转过身:“我要睡了,离我远点。” “……”齐宿好像那个新婚被抛弃冷待的丈夫,在昏暖的灯光里幽怨地盯着她。 怨不了两秒,他凑过去把人搂进怀里。 “很热哎,”薛知恩推他,“你去另一边睡。” “我不要。”他任性地抱紧,嘟囔,“不这样我睡不着。” “烦人狗。” 薛知恩本就被他折腾累了,懒得跟他计较,骂了他一句直接睡了。 听到她平稳的呼吸,齐宿凝着没听懂他隐喻心比天还大的薛大小姐洁白柔软的侧颈,恨不得一口咬死她算了。 他稍显尖利的犬牙压迫在她脆弱的颈动脉上,来回磨了磨。 呜。 他又心疼地舔了舔,哼哼唧唧。 还是舍不得。 …… 薛知恩十点的飞机,清晨她就醒了,齐宿没在床上,厨房有香气飘来。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薛知恩瞧向漂亮男人眼下淡淡的乌青和很费工夫的手工包子,以及炖煮很久的骨头汤底汤。 多了几分颓废美的可怜人夫齐正往锅里下他自己擀的手擀面,扯唇笑笑:“有点睡不着,就起来做点饭。” 薛知恩也没多想,随口说。 “那我走了之后,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齐宿:“……” 他能回什么? 只能低低‘嗯’一声。 齐宿厨艺技能点满了,尤其是北方极费功夫的面食,一桌色香味俱全,刚出炉的肉包子,暖胃的汤面面条筋道,口味咸香鲜,把本想在机场对付一口的薛知恩绊住了脚。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薛知恩挑起面条,疑惑地看向直勾勾盯着她却一声不吭的男人。 “包子我包了很多,菜也炒了一些,放在保温饭盒里了,你带着可以在公司吃……” 齐宿搅着碗里的面条,说着说着回过神。 她要上飞机不太的方便,再说了,她一个集团大老板抢着关心她的人能从首都排到他家门口还能被饿着不成? 他又在做多余的事了。 “要不还是算……” “我知道了,我等会儿拿着,”薛知恩闻声抬眸,“你刚才说什么?” “没,”齐宿愣了下,忙低头说,“没什么。” 薛知恩瞥见他红通通的耳尖,唇似有若无地勾了勾。 单元门口。 “我送你去吧。”齐宿整理整理窝进她外套里的围巾,浓眉朝下。 “不用,”薛知恩笑,“助理要跟我一起走,你还要打车回家,多麻烦。” 齐宿不怕麻烦。 他刚要开口,唇角被粘了一下。 薛知恩落了翘起的脚,指尖划过他的口袋,眉眼弯弯:“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 薛知恩上车了,轿车驶走,独留齐宿一人,站在原地,紧捂心口与红透的脸。 要死了。 他缓了会儿心跳还是不放心,像跟踪狂一样打车跟在她的车身后,想看到她上飞机才能安心。 为了看着她,齐宿也去买薛知恩那趟的机票,正好还有余票,掏手机付款时,有什么东西掉出来。 齐宿看清地上的物什怔住。 他颤着手去捡。 那是一张银行卡,上面贴了字条。 【没限额,没密码,家属卡,(*^▽^*)】 第261章 托齐宿的福 “先生,这位先生?” 售票柜台工作人员把他唤醒,再扬起头,他已热泪盈眶。 …… “薛总,这是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过完安检,牛阿花期待地问她:“我能吃吗?” 薛知恩不是小气的人,亲爱的牛助理忙着来接她还没吃早饭呢,体恤下属的薛·大方老板·知恩,抢过饭盒。 “飞机上有飞机餐,上去给你吃两份。” “给我尝尝嘛。” “不行。” “薛总好小气哦。” 薛知恩一抬下巴:“我就是小气,不满意啊?” 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小姐,阿花觉得稀奇:“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她不是会跟别人讲自己感情生活的人,一甩头说:“也就……一般般吧。” 真的一般般吗? 牛阿花看着跟护宝贝一样把保温饭盒抱在从来都是用来签上亿合同的手里的薛大小姐。 “喂,你怎么跟上来了?” 候机厅,以为自己足够隐秘的齐宿身体骤然僵在原地。 薛知恩其实也不想。 没办法,他在她这半坏的双眼里过于特殊,就算戴起连帽也足够鲜明。 闪闪发光。 薛知恩早就怀疑过他给自己下咒了。 “我、我不放心你……”齐宿憋了半天,还是实话实说,“就跟上来了。” 薛知恩瞧他生怕自己生气,高高大大一男人抖成筛糠的样子,叹了口气:“那等下登机的时候你就回去吧。” “我都买票了。”齐宿抿唇,“……不能跟你去吗?” “你哭过了?” 薛知恩歪头透过连帽看他,齐宿赶紧偏过头,拉紧帽绳:“没、没有。” 说什么因为看到她给自己口袋里塞的卡大哭,也太丢人了。 好在薛知恩没有追问。 “过节,你总要跟家人团聚,”她难得有耐心,苦口婆心,“我不能一直霸占着你吧。” 齐宿想说一直霸占着又怎么了? 他爸妈还烦他去打扰二人世界。 这时,登机广播响起。 【乘坐ca2805前往首都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旅客前往登机口登机。】 齐宿忙说:“我……” “薛总!”阿花推着行李过来,催促,“我们走吧。” “好。” 薛知恩拍拍他的胳膊:“快回去吧,你不是一夜没睡吗?回去再补补觉。” 齐宿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比如家属卡是什么意思? 回来,是几点几分回来? 可,登机的时间不等人。 她要离开了。 齐宿只来得及攥紧口袋里浸了他手汗的卡,朝她喊:“薛知恩!落地给我电话!”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大胆热烈,薛知恩神情明显愣怔,恍惚回到几年前,笨拙的青年在人群里举着向日葵瞎喊。 接着,她笑起来,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十二月三十一号。 他老家的小机场。 六年的最后一天。 在他曾无数次只能远远滞望女孩的机场,她终于看见了他,并映着他阳光璀璨。 …… 公司的事忙完,薛知恩约了个人。 “我该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 薛知恩稍稍朝对面低头。 萧骋简直受宠若惊:“别别别,你不应该谢我,应该谢总是义无反顾冲向你的齐宿。” 别动不动就玩失踪、玩命…… 还有今天她约他跟齐宿说了没? 不过,后面两句他没敢说出来。 “这我清楚。”想到那人,她翘了下唇,“所以我这次找你来,也是想问你他还欠你多少钱?” “咳咳咳——!” 顺口红酒缓解紧张的萧骋差点一口酒呛死。 对面绅士地给他递纸巾,萧骋哪里敢接啊。 拽起餐巾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怎么,你要帮他还啊?” 薛知恩并不否认。 也不废话:“告诉我多少,我写支票。” 见她双手合十搁在桌面,精致至极的眉眼松散而淡薄,周身的气派傲慢又令人觉得理所当然,萧骋暗道一句。 不愧是姓薛的。 这骨子里浑然天成的霸总气质他当了这么多年萧老板都没有。 “支票就不必了。” 萧骋说:“你能对他好点我就谢天谢地了,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听此,薛知恩多看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成功装逼的萧骋心情不错:“你说。” “你旗下公司的名字为什么叫做‘知盛’?” 萧骋一顿:“这个……” 唉声叹气:“这个你还是去问姓齐的吧。” “我听说你跟他是大学同学,他在学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最好还是听他跟你说吧。” 萧骋不要钱,嘴里也撬不出什么。 薛知恩只能改变方向了。 她拿出集团新的项目书:“那萧老板看看这个。” 萧骋认出那是什么,眼睛刷的亮了。 崔家主体在国外,而他们最拿得出手的履历是垄断式芯片,兵荒马乱地退出国内市场后,就连这项高端技术也拱手让人了。 “您是怎么让崔家那位顽固女士松口的?”萧骋对她瞬间尊敬起来。 “很简单,”薛知恩笑,“我说会灭她家口,把她可爱的小儿子和亲爱的丈夫剁碎了送去当棕熊饲料,她就哭着给我了。” 萧骋:“……” 首都,暖气与中央空调充足的高级餐厅,萧骋感觉后背冰凉。 真不知道齐宿喜欢她什么。 疯子! 但对高尖技术项目研究无比渴望的萧骋也是个疯的。 “薛总霸气啊!”他等不及了,“这项目您是想?” 薛知恩漫不经心地抬眼:“给你们公司做,我还会给你一大笔投资。” 萧骋脸变得比路边的狗还快:“薛总,您刚才是问齐宿的事是不是?您想问什么我都告诉您!” “不用了,”薛知恩反倒不想听他说了,先一步起身,“我觉得还是听他亲口说比较好。” “那……” “公司其他人会找你对接,”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外套,低眸,“我先走了。” “薛总我送你啊。” “留步吧。” “那薛总慢走啊!” 薛知恩走后,萧骋收敛了狗腿的笑,立即拨通了姓齐的电话。 “我*,我*,你猜我刚才见了谁?” “谁?” 齐宿心思不在电话上,肩夹着手机,手上正忙。 “薛知恩!她来我找我了!” “她怎么会去找你?”齐宿嗅觉灵敏,发出嫉妒的质问,“她为什么去找你?” 第262章 我想见你 “当然是托您的福了,”萧骋搁着手机都闻到一股醋味,“要不是沾了齐大艺术家的光,薛大总裁能理我这种小卡拉米吗?” 听完薛知恩找萧骋的理由,齐宿放下叠好的换洗衣物,沉默。 “有这条垄断链在你在她身上砸的钱很快就能赚回来,”萧骋隔空干杯,兴致勃勃,“哈哈,我家的臭老头也没理由把我绑回家了!” “齐宿我就说你的投资眼光一直很精准啊。” 从前是对他,现在是对薛知恩。 义无反顾,总会成功。 话筒里安静了太久,萧骋奇怪:“挂了?你怎么不吱声?” “萧骋。” “咋了?” “你说……”齐宿又去看那张他摩挲了一天的纯黑银行卡,动动干涩的唇瓣,“我是不是很没用?” “?” 萧骋不明白:“你哪里没用?你在胡说什么?” 齐宿的鼻腔有些泛酸:“我给她的,她好像很轻易就还完了……” “我对她是不是很没有价值啊?” 萧骋卡住。 听着手机里细微到听不清的哽咽,萧骋的心也沉了一半。 他记忆里的齐宿是个足够自信的人,从来该是别人在他的光芒下自自惭形秽。 可遇到薛知恩一切都颠倒。 光芒之上是更耀眼的光辉。 就像此刻,财产收回,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投资’成功的喜悦,而是无法给她更多的惶惶不安。 “所以我早就跟你说,喜欢她那种人,太累。” 萧骋搓搓眼说:“正好你的钱马上也要回流了,要不别高攀了跟她断了吧。” 断? 怎么断? 把开膛破肚把心脏掏出来掷地摔烂断掉吗? 他办不到。 …… 元旦再加上薛氏新主人的生日,以豪门铺张浪费的风格必然会操办一场宴会,好久没人气的薛宅也想趁机热闹热闹。 “你好久没在家里过生了,今年家里好好给你操办一场。” 这段时间薛老太太闷在老宅闭门不出,今天过节她回来才有点好颜色。 冷冷清清的大宅邸少了剑拔弩张,薛知恩应声:“好。” “快过年了,你爸那里你也该去去。”老夫人舀凉燕窝粥,递到她手边,提醒,“他到底是你爸爸。” 薛知恩没回答,但拿起了那盅粥。 见她态度松懈,薛老夫人便继续说:“如今集团安定下来,你也该想想继承人的事了。” 薛知恩还是不吭声,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粥。 直到老太太下一句,让她停住。 “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也没法管,可选结婚对象就像在选战略伙伴,我们这样的家庭总要想明白对方能带来什么价值。” 薛老夫人话直白又现实,刺耳。 “价值?” 薛知恩却笑了:“您不是说过嘛,我就是个站久都费劲的臭残废,”她手划过自己,讥诮,“您倒是评判评判我有什么价值?” “你!”老夫人脸色难看,胸口剧烈起伏。 薛知恩把瓷勺撂回盅碗:“您慢慢吃吧,我还有个线上会。” “站住!” 老夫人尽量缓和语气:“你不想我也不催你,晚上几家都来,你看看有没有相中的,没有就……” “老太太,”薛知恩沉了脸,“您要是不想去陪我爸,就还是安分点吧,我妈手底下那群人对您的怨气也很重呢。” 薛老夫人:“……” 薛知恩上楼,楼下传来乱作一团的骂声。 “天是真变了!我薛盈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您消消气,消消气。” “气死我了,我是她奶奶,她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大小姐就是这脾气,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不行了,”薛老太太紧捂心口,“我要去见她那个短命妈了。” “快,快叫家庭医生来给老夫人量量血压!” …… 有线上会议是真的,不过只是简单交代了下工作总结很快就结束了,合上轻薄本,薛知恩余光落到静悄悄的手机。 她跟某男的聊天记录停在昨天下飞机后,以他的一个可爱狗狗表情包做结束。 本来以为加了联系方式他会不停发消息联系她,结果,没有。 薛知恩撑着下巴,圆润指甲尖敲敲他的头像,像在透过屏幕敲他的狗头。 说什么最喜欢她,骗人的吧? 都不联系她。 薛知恩暗哼一声。 【在干嘛?】 对方几乎是立刻回的,好像一直抱着手机等她消息一样。 【在想你。】 “油嘴滑舌。” 薛知恩骂了一句,不过肉眼可见地眉头舒展。 薛知恩:【今天是什么日子?】 zn:【知恩,元旦快乐~】 后面还有个撒花和小狗转圈圈。 薛知恩:“……” 她盯着那萌萌的小狗,心想算了,她也不是很缺一句‘生日快乐’。 回他祝福:【元旦快乐。】 薛知恩:【你有乖乖睡觉,乖乖吃饭吗?】 齐宿看看摆在面前根本不想碰的泡面,脸不红心不跳地回。 zn:【有。】 薛知恩:【好狗狗。】 看到那三个字,齐宿双颊莫名有点热。 他鼓起勇气发出。 zn:【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可,对面没回复了。 薛知恩被突发的工作电话叫走,回来又要赶家里的生日宴,等到她有空闲看手机已经天黑。 薛知恩:【今晚我就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着了魔一般把心里话发过去。 薛知恩:【我想见你。】 聊天框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复。 她立在别墅露台前,想起刚又跟催婚的薛老太太不欢而散,愈发烦躁。 方才打字紧张到沁汗的细指抽出一支香烟,倚在围栏扣下火机,在北城她根本没什么烦心事需要抽烟消解。 露台风重,她点了几下都没燃上,秀气的细眉深簇。 “我来帮你吧。” 薛知恩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男音。 第263章 好,好尴尬 “不用了。” 薛知恩拒绝了男人,目光始终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她在等消息。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擦过打火机齿轮。 “那——” 秦峥宽些的手掌虚虚罩住她的打火机,笑,“我帮你挡着点风。” ‘嚓——’ 这次火点燃了,暖黄的火光在手心跳动。 薛知恩咬着烟,眼皮半阖着,稍稍低头,星火从手心转至指尾,散漫长睫轻掀,烟丝飘渺,叫人晃了眼。 秦峥回神,搓着不热的掌心:“年底我们约了几个人一起去冰岛看极光,要不要一起?” “不去。” 薛知恩没兴趣。 “你在跟谁发消息?”秦峥不免好奇。 头都没抬一下。 秦峥:“去的都是些圈内的朋友,大家都挺想跟你聚聚的,你也可以带着那位齐先生一起来……” 一直刷新聊天页面检查自己网络的薛知恩这才抬头。 “他不认识你们,会尴尬。” 秦峥愣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薛知恩立即接起,对面的声音很小像要隐没在风中,却异常清晰。 “下楼。” 她转身往后看去,在一中豪车之间一道身影那样明显。 她几乎是立刻提起裙摆。 “你去哪里?” 薛知恩把烟碾灭在路过佣人手上的托盘里,今晚第一次与他对视上,唇角弧度不减。 “去接我的齐先生啊。” ……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回去吗?”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第一时间扑进男人怀里,蹭蹭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齐宿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僵在原地的四肢慢慢回暖,一点点抱紧她单薄的身子,像要抱进身体里面。 “啊啾——” 薛知恩只穿着礼裙就急匆匆跑出来了,就算裹上了齐宿的外套小脸也冻得发红。 “为什么不穿多点再出来?”齐宿皱起眉,捧住她被风吹凉的脸颊。 薛知恩眨眨眼,很轻地蹭了下他的掌心。 齐宿:“……” 女孩亮晶晶的瞳仁在黑夜里亮得人心慌,尤其那双眼睛还是在看你。 齐宿再有气也被打散了,拉着她上车。 他开了辆低调的商务车,车里黑漆漆的空调很足,齐宿把空调又往上调了调,刚要开灯说话,嘴唇就被堵住了。 “等……”齐宿攥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等等……” 薛知恩顺势把外套脱掉,眼尾和尾音是向上勾的:“等?等什么你不想我吗?” 她亲着他的手指,直言不讳:“我很想你。” 齐宿呆住了。 就在薛知恩又吻上他的唇时,车内忽然亮起灯。 “祝你生日快乐!” 捧着蛋糕,戴着happy birthday庆祝墨镜的齐父齐母跟压在一起的两人面面相觑。 空气中一种极致的尴尬在蔓延。 还是齐宝汝反应快,赶紧把灯拉了,把自家老公的头转回来,互相捂住耳朵:“咱啥都没看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我们要不先下车?”封濂窃窃私语。 “好,咱们下车,”齐宝汝说,“快快快,咱俩别在这当电灯泡了。” “……” 下车声传来,车门轻轻关上后,车内一片寂静的黑暗里。 “知恩?” “……” “薛知恩?”男人的声音染上了笑意。 僵在齐宿身前的薛知恩,脸早已爆红。 第264章 他被偷亲了 “怎么不继续了?”被她堵到车门上衣衫不整的齐大帅哥被车外一点路灯照得蛊惑,他笑,“刚才不还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架势?” “我……我……” 薛知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这里哪里有地缝? 她拉开齐宿的里衫钻了进去。 “薛知恩?” “别跟我说话,”女孩闷闷地呐喊,“这里没有薛知恩!” 只有一个羞得没脸见人的大鸵鸟! “……” 齐宿叹了口气。 环住她脊背,手指轻捏上她藏在自己胸膛里熟红的脸颊,垂着眼揶揄她:“我都快被你扒光了,我都还没害臊呢,你羞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就让薛知恩想起她在人家父母面前差点扒光了他们儿子…… “你好像更热了,”齐宿坐起身紧张,“穿得太少受凉了?给我看看。” 薛知恩躲藏的脸蛋又被他掰回来。 她只能瞪着他,携染薄红的脸被窗外的车灯转落,过热空调嗡嗡叫出的汗令发丝紧贴,沾上他津液的唇还有柔软的光泽,微微张合时眼睛又无法承受与他专注的眼神对视太久。 半晌,闷哼出一声:“啰、啰嗦。” 她没有发烧,这下发‘烧’的该换成了齐宿,他滚动两下喉结,鼻尖温度上升:“薛……” “快点把衣服穿好,你爸妈还在外面!”薛知恩眼神乱飘,好像做错事的猫,猫爪往下扒拉他的内衬罩住精壮的腰线。 齐宿想笑。 她啊。 一直这么可爱。 “你看看我的脸已经不红了吧?”薛知恩给自己的脸扇风散热,不放心地问身旁的男人。 男人是个不靠谱的,只会盯着她笑。 “问你话呢!” “不红了,很可爱。” 薛知恩:“……” 谁问你可不可爱了?! 忘掉刚才的尴尬。 重来重来! 齐家父母捧来的卡通猫蛋糕肯定是不如别墅里夸张的多层生日蛋糕大,但却是一家三口一起准备的,水果是谁切的,奶油是谁抹的,造型是谁琢磨的都有说法。 蜡烛的火光在闪烁,耳边是三人欢悦的生日歌,薛知恩的心脏好像一团浸满温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软。 “快关灯,知恩该许愿了。”齐宝汝兴奋地拍了下孩他爸。 封濂无奈:“好好好。” “我来关就行。”齐宿说。 ‘咔——’ 一下子车内就剩蛋糕上的小蜡烛在散发小小的光辉和热源。 “……” 其实被三双眼睛注视着薛知恩很是不好意思,可又没法打破三份明晃晃的期待,戴着寿星小皇冠的她双手握紧,闭上眼睛。 他们这样从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是很少会去许愿的,钱,可以达成百分之九十九的愿望。 可…… 在昏暗里,薛知恩悄悄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身侧的青年。 有些东西,恰巧就在那百分之一。 蜡烛吹灭了,短暂的黑暗中,齐宿感觉他的脸颊被柔软啄了一下。 灯亮起。 馨香快速溜走,齐宿倏地看向板着脸认真切蛋糕的薛知恩,探究的炙热视线停在她发间烧红的耳垂。 破案了。 他刚才被坏猫猫偷亲了。 第265章 我拥有的,都给你 要说坏,肯定是齐狗更坏。 他佯装好心地说帮她切蛋糕,大她一圈的手掌明目张胆地罩住她的手背,手心干燥的体温,与后背紧贴的稳定心跳,拨弄她的神智。 随着他的手劲,香甜的奶油蛋糕下陷。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尾指轻勾她的掌窝。 好痒。 薛知恩浑身微不可察地一颤,怒瞪向他。 他倒好像没事人一样分蛋糕,眼尾微勾,还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后半句压低音量,“怎么脸这么红?害羞了?” 薛知恩:“……” “嗯……” 齐宿红着脸闷哼一声。 “宿宿?”齐宝汝瞧见自家儿子的面色,“脸咋熟了?空调开大劲了?” “没事,妈……” 齐宿手背在后面捉住某人作乱的坏爪,无声地说:别闹。 保持无害微笑的薛知恩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用口型告诉他—— 就闹。 我倒要看看,是谁会害羞? 两个人了一会儿劲,感觉空气越来越燥热稀薄,意识到不对的两个笨蛋立马弹开。 这时,齐宝汝说还想再吃一块蛋糕叫薛知恩帮她拿一块切好的。 薛知恩答应,只是刚把蛋糕递过去,手腕就被抓住,腕上一凉。 又一条种水极好的翡翠镯子被丝滑地套上了她的皓腕。 薛知恩懵了两秒,说:“阿姨,这……” 齐宝汝笑眯眯:“都怪齐宿那小子,到今天才通知我们,你看我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时间准备,知恩你别嫌弃阿姨这点心意。” “我……” 她没问当作见面礼那条镯子的去向,语气柔得像水,让嘴上从来不饶人的薛大小姐舌头打了结。 “叔叔也一直没给你见面礼。”封濂的礼物就要朴素多了,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拿着有些手疼,齐宿帮她接过。 “这是我们一点小心意,太着急了来不及精细准备,你别嫌弃。” 说来,这些东西她都是不缺的,齐家二老很是忐忑,好在薛知恩握紧了镯子,笑说。 “我……我不嫌弃的……” 素昧平生,有人远在千里跑来给你过生,怎么可能嫌弃? 她鼻尖有些红了。 齐家父母没有点明,拽起一边盯着人家姑娘不放的傻儿子。 “来来来,你别愣着了,快给我们一家三口拍张合照去。” 镜头里,他的父母簇拥着他的爱人,倒真像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最爱的三个人齐坐一堂,这画面比梦还像幻觉。 “发什么呆呢?快点啊。”问过薛知恩后抱着她的齐宝汝催促。 齐宿回神:“我要拍了。” “看镜头,茄子。” ‘咔——’ “就这张好,把这张传给我跟你爸,我们洗出来摆家里。” “有我的你不要啊?” “你那张大脸我跟你爸天天看都看够了,哪有我们家知恩讨喜啊。”齐宝汝朝他翻白眼。 齐宿好笑:“搞不清你是谁妈妈了。” “我倒是更想要个女儿,”齐宝汝叹气,“我有没有这个命还要看你啊,好儿子。” 齐宿:“……” 那张合照也传到了薛知恩手里,她身上还留着齐阿姨好闻的香味,大概是齐宿随了她,味道跟他很像,暖暖热热的,让人心生向往。 耳边欢声笑语围绕她。 拥有很多爱的人爱你。 理应。 那些爱也朝你靠拢。 齐宿问她:“喜欢哪张?” 薛知恩往后翻,眼眸亮亮地指:“这张。” 齐宿一看。 是被齐女士嫌弃有他的那张。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还是你爱我。” 他跟她说悄悄话:“我爸妈都不要我,就你要我。” “你想多了。”薛知恩冷哼,“是这张构图好,我喜欢。” 齐宿看着她口是心非,笑得欢快:“原来是这样啊。” “就……” 薛知恩心虚地撇开眼,“就是这样……” …… 齐家父母要先回酒店,他俩说:“正好元旦来首都,明天去你爷爷家拜拜年,就先回去睡了。” 齐宿把薛知恩送回去,两人慢慢悠悠走在小道上。 穿着厚厚男士羽绒服的薛知恩晃着他的手,踩上他过大的影子,笑:“我还以为你要拐我去酒店呢。” 齐宿唇间溢出朦胧的雾气,半开玩笑道:“我要是想拐你去怎么办?” “那就去啊。” 薛知恩扬起头,透过淡淡的迷离看他,目光好像夜空的星子,灼烧人的灵魂。 “……” “你以为我怕你吗?” 她是不怕,齐宿却是怕的。 怕把持不住。 “你明天不放假吗?” 他抵在她唇边问她,确认可以做多久。 薛知恩刚想说放假,又想起一件事情。 “我明天确实有事。” 齐宿倒是没有多少失望,今晚她给他太多了,就连贪婪的他都心满意足了好多。 “那我明天来当你的司机好不好?” 他轻轻恳求。 薛知恩本来是想拒绝的,但被他这么一双狗狗眼垂着盯回绝的话就卡在喉咙出不来了。 “好吧。” 这段路很短,就算再怎么刻意放慢脚步也很快就到了。 “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薛知恩站在高他一节的台阶上,半张小脸埋在宽大的羽绒服里,直勾勾盯他。 半晌,她冒出手,白净的掌心朝上。 “齐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齐宿不解,“什么?” “礼物啊!” 薛知恩生气了:“我的生日礼物在哪里?” 齐宿的呼吸停了两秒。 薛知恩步步紧逼:“上车前穿你外套的时候我可感觉到了,”她比划,“一个小盒子。” “你不准备给我吗?” “……”齐宿叹了口气,“你可能会失望。” 薛知恩好脾气:“我不会失望的。” 齐宿说:“要不还是算了……” 薛知恩变脸:“不要跟我磨叽。” 齐宿:“……” 他没办法,掏出口袋里的一个丝绒小盒,还是不安地说:“你不喜欢的话我会送你别的……” “你怎么那么多话啊。” 薛知恩恼他了:“不要啰里吧嗦的,快点打开。” 齐宿无奈,只好照办。 下一秒,看清丝绒盒里的东西,薛知恩怔住。 第266章 齐先生是小气鬼 盒子里安静躺着一枚钩织做的向日葵花的小胸针,立体的小花形状精巧,花瓣针脚利落,很是灵动可爱。 宛如一朵鲜活的迷你向日葵在隆冬的夜晚散发生机。 薛知恩的呼吸不自觉放轻了。 齐宿挠挠指腹说:“我想你的时候打发时间做的小玩意,我爸妈一出手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薛知恩没有说话。 沉默的时间过长。 齐宿也觉得送这个不太合适,他本就不自信的手指微蜷,要把盒子关上。 “我还是再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吧……” “等一下!” 冷风里,纤细的手握住他的,阻止了盒盖关闭。 “我的生日礼物不就在这儿吗?” 薛知恩仰头望着他,咧开嘴角:“送出去的你想收回?” 不忘骂他—— “小气鬼齐先生。” “……” 齐宿的心脏在胸腔里空荡荡地跳动。 “不、不是的……我……我……” “我正好缺个胸针。” 在他语无伦次的功夫,薛知恩早已经拢起长发,把羽绒服敞开露出胸襟。 “还等什么呢,”她在高档礼服的胸口处画了个圈,“送我礼物不帮我戴上吗?” 齐宿心肺血液加剧,甚至开始乱掉,他骨节分明的长指都在极细微的颤抖。 明黄的颜色如光卡入距离她心脏最近的布料,咚咚咚的心跳好似向日葵蓬勃生长的声音。 齐宿看着原本该别着昂贵钻石胸针的地方,被他亲手做的幼稚的、朴素的、不起眼的、廉价的、暖阳小花侵占,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嗓音。 “……” 薛知恩似乎很满意,拨弄了下花瓣尖,问他:“我戴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呢? 被拨乱心弦的齐宿没有用声带回答,他用嘴巴回答了。 他的吻突如其来没有预兆。 “齐……” 薛知恩呼吸不畅,想要躲开,挣扎间看到他同时睁开的眼。 那是,这段时间她只有在床上混混沌沌时才能看到的眼神。 痴迷。 要把她融化的、病态的、狂热的痴迷。 不知是不是这男人的羽绒服太大太热,她后背生起一层薄薄的汗液。 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宝贝,我的眼珠都要从眼眶里逃出来,粘在你身上了。 “唔……” “齐……齐宿……不要再亲了……” 不知道被他摁着脑袋亲了多久,亲到最后他顾及她的腿,蹲下身曲臂搂起星星点点的漂亮长裙抱着她细细亲吻。 冬季干燥的风冷冷的,刮在皮肤上像冰刀,到她这儿全被男人的火热融成湿湿黏黏的雾气,撒在脸庞,鼻尖,与唇畔。 薛知恩实在受不住他了,推推他跟石头似的肩膀。 “你好烦人,马上宾客就要散场了,会被人看见……” 他是薛大小姐见不得人的情哥哥,暗地里拿不出手的前男友,他进来走的都是小门,哪里会被别人看见? “你怕被人看?嗯?”齐宿咬了她一口,声音压在嗓子里,“我可听说了,我们大小姐今儿在里面选妃呢~” 薛知恩吃痛地眨眨眼。 她知道是谁告的状。 萧家大少爷——萧骋。 他今晚也在,据说是被他爷爷要死要活架来的。 “我要是不来——”他还含着她的唇肉,咬牙切齿,“大小姐准备选那个就寝?” 薛知恩听出他话里话外的酸味,今晚他那点违和感找到了原因。 “快别闹了……先放我下来……” 嘴巴都被亲肿泛疼了,这狗男人反而越抱越紧,薛知恩一把捂住他闲不下来的嘴,愤愤道。 “你没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齐宿垂下眼:“……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 “同样也看见别的男人给你点烟了。” 第267章 新的一年,我仍爱你 薛知恩:“……”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吃醋了?” 她眯眯上翘的眼尾,手指不老实地挠他的下巴,好像在逗狗。 齐宿:“……” 他很快抓住她冻在外面的细指,裹在手心暖热,很是坦诚。 “薛大小姐要拿我蘸饺子吗?”他贴上她指尖,“应该够酸了。” “噗——” 薛知恩忍不住笑出声,在他怀里笑得乱颤。 “什么嘛,好冷的笑话,哈哈哈哈哈——” “我可没有开玩笑。”齐宿被她笑得委屈,揽着她腰的手深陷宽大的羽绒,贲张的脉络被掩埋。 他说:“薛知恩,如果我真的吃醋了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薛知恩唇角的弧度没有收敛,她是半躺的,躺在名为‘齐宿’的人体摇篮上,摇啊摇,一抬头还看见了星星,她今晚很开心。 很开心。 以至于她有些口无遮拦了。 “那我就把他剁成馅包成饺子蘸你这碟醋。” “……” 一瞬间,万籁俱静,就连呼啸的风都静止了。 薛知恩没有丝毫说了一句恐怖故事的自觉,那像蛇吐惹信子的视线明目张胆地审视在他一寸一毫,似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毫不犹豫地绞死他。 可,齐宿的脑袋就没搭对弦过。 他直勾勾盯着她红肿的唇,问:“蘸了,你吃吗?” 薛知恩:“……啊?” 齐宿:“你让他给你点烟还不够,你还要吃他的肉?” 薛知恩:“……??” 齐宿不可置信:“还是拿我就?” 薛知恩:“……???”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齐宿的眼角洇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薛知恩刚要说话,就感觉一只大手探入她平坦的小腹,不轻不重地按压,耳边男人幽幽沉沉的声音压进耳膜。 “你的肚子里……要有也只能有我的肉啊。” 薛知恩愣了足足三秒,看向他委屈到有几分恐怖的俊脸,真诚发问。 “你想变成饺子馅?” 怎么这也争? “如果是给你吃的话……我想。” 他近乎疯狂地盯着她,从唇往下划,像是经过食道,直达胃部,薛知恩感觉肚子上的手又热了不少。 变态。 不过这次薛知恩没骂他。 而是—— 齐宿清晰感受到覆着爱人感受她腹部器官运作的大手被握住,他原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小猫儿的一点可爱的恼怒,可那只比他的要细要小些的手挑开袖口伸进了他的长袖,肌肉的肌理被漫不经心地撩拨着,红唇卷着热气吐在耳垂之上。 “可是我更想‘吃’完整的你。” “……” 风似乎又重新刮起了。 只是这次吹在脸上是热热的。 好热。 “齐宿,你变得好红啊。” “……” “齐宿,你怎么不说话了?” “……大小姐要我说什么?”齐宿半阖滚烫的眼,“问你能不能今晚不回家吗?” 不回家干嘛? 不回家跟‘黄毛’去开房? 薛知恩还真认真思考了下。 答案是:“不能。” 她再离经叛道也没有走到家门口拐弯跟男人‘跑’的道理。 齐宿也不意外,他笑笑:“不闹了,知恩,你该回去睡了。” 薛知恩笑得比他还大:“亲爱的齐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 齐宿被她的‘亲爱的’晃了神。 “什、什么?” 礼物送了,亲也亲……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元旦……”齐宿如实回答,“也是你的生日。” “你想想你还欠我句什么?”薛知恩戳他的心口。 齐宿明白了。 他还没单独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隔着衣料和血肉的心脏在她指尖猛烈跳动。 他很小心很小心地附在她耳畔,一字一句。 “薛知恩。” “生日快乐。” “薛知恩。” “元旦快乐。” “薛知恩。” “新的一年,请多多指教。” ‘嗖——’ ‘砰——’ 烟花炸响,在漆黑的天空与无光的眼阔形成闪耀,足以照亮世间的一切,足以看透他的心。 片刻的怔然后,薛知恩笑着用小指钩住他的尾指:“那就拉钩了。” 第268章 你对我好奇了吗? “嗯。” 齐宿软着心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 “小狗?” 薛知恩不乐意:“可你已经是狗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你觉得什么有威慑力?”齐宿虚心请教。 “我觉得……” 天儿实在又黑又冷了,一点烟火泯灭,大小姐也该回去了。 “快点进去吧,”齐宿压下不舍整理好她的裙摆,催促她,“再冷下去人就冻傻了。” “确实,”薛知恩戏谑地瞧着他,“你本来就蠢。” 齐宿:“……” 他失笑:“你总是不吝啬对我的夸赞。” 薛知恩也笑:“看来已经冻傻了。” “哈哈哈。” 门就在面前。 齐宿说:“进去吧。” 薛知恩手放到门把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 “你怎么回去?” 他爸妈把车开走了,这地段也不太好打车,她刚想说要不要送他,齐某亮出手机屏幕。 “萧骋在等我。” 薛知恩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微微眯起眼:“你们关系看起来很好啊。” 聊得比跟她还多。 齐宿一顿,指节收缩。 她以前可从不会关心他…… “好奇吗?” “什么?” 齐宿弯腰,颀长身躯低下,把笑脸对准她。 “好奇我吗?” 他倾身紧逼:“好奇我的朋友是谁,好奇我的学生时代,好奇……我的曾经吗?” “你……” 他盯着她的双眼,与她的距离已短到极致,将人完全困在门上身下,干热的唇微动。 “好奇我吗?” 薛知恩后脑勺贴着大门,身前像有条闻到猎物疯狂寻觅气息的猎狗,温柔的褐色眼仁叫人窒息。 她是想闪躲的,可太近了,就连视野范围都缩小了。 她干脆拉紧男士羽绒服过大的帽子,把脸完全缩了进去,没一会儿,低低闷闷的声音跟风一样飘出来。 “好、好奇又怎么样?” “……” 近在咫尺的寻猎喘息消失了。 她有了点硬气,露出漂亮的眼睛:“你还能吃了我?” 齐宿确实想吃了她,手去锢她的腰,犬牙蹭在她颈间,刚要‘吃’她的肉,这人儿跟抹了油似的,一转身进了大门,没心没肺地说。 “时间不早了,我开始犯困了,你该走了。” 男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他那粘腻的视线从她眉眼慢慢黏过。 薛知恩被他盯得发毛。 最后,他停在她抿起的红肿唇瓣,笑笑说:“好,晚安。” 门马上要关上了,薛知恩低垂的目光触到他皮鞋脚尖。 这才发现他跟平常一身休闲装的散漫模样大相径庭,大衣垂落间,长腿包裹在笔直的西装裤里,无一丝褶皱,雪白的衬衫板板正正扎进腰带…… 为她生日特意打扮的? “齐宿。” “嗯?” 她捏着竖形门把的手收紧,往旁处看的眼睛最终又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你……要不要进来?” 齐宿一愣,她脸颊不易察觉的红晕和闪躲却又瞥来的视线将他的心脏泡进酸热的水里,又酸又胀。 他把发热的脑袋靠上冰凉的门板,苦恼道:“薛知恩,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他咧嘴笑:“我没带套啊。” 第269章 初恋感 薛知恩:“……” 薛知恩照着他的腰给了他一脚:“滚!” 一天天他脑子就没有一点绿色健康的东西! 气得直骂他:“色狗!” 齐宿笑得直不起腰,完全无法压抑的爽朗笑声在头顶环绕,盘旋,烦人。 “不闹了,你快进去吧。”他努力压下几分笑弧说。 “真不进来?”薛知恩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头。 齐宿又想笑了:“真的没有,”他拉出口袋,“你看,空的。” “……”薛知恩瞪他一眼:“那你滚吧。” “嗯嗯,晚安~” 男人的笑意在被门逐渐缩小的视野里格外鲜明,一股被逗弄的不爽冒了出来,薛知恩再次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怎么……” ‘了’字还卷在舌尖,他的唇角就被很轻的触了下,温凉柔软,同时他最喜欢的那副嗓音不紧不慢地攀上他的耳骨,轻轻挠。 “你怎么不问问我,能不能不戴呢?” 随即,不等他做出反应,‘砰’的一声,成功扳回一局的薛知恩把大门合上。 “……” 一道修长的身影僵在别墅门口,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耷在两侧的手动了,捂住烫手心的脸心想——到底是谁色啊? 又色又坏的猫。 一门之隔,薛知恩用手背贴了下明显要热很多的侧颊,应该是因为别墅的地暖太足了吧,她脱下外套。 上面比起她身上的香味更多的是男人身上温暖的味道…… 她盯着与皮肤距离最近的内衬看了会儿,眼睫低垂,刚要靠近,空寂的大厅响起脚步声。 她立即像受惊的猫把羽绒外套藏到身后,好似害怕早恋被发现的女学生,等她做完才恍惚自己在干嘛? 好傻。 “咳咳!” 位于高处的薛老太太重咳两声,刻薄的目光从她昂贵礼服上异常突兀的向日葵胸针移开:“来跟我聊聊。” …… “你看你开心的,都快跳起来了。” 齐宿脚边落叶飞舞,打开路边迈凯伦坐进去,驾驶座的萧骋揶揄。 “今晚不错吧?” 何止不错。 齐宿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了:“这大概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 萧骋笑:“我还以为你最开心的是粉上薛知恩那天。” “那是第二开心。” 萧大老板不禁多看他一眼:“你小子果然野心不小啊。” 口嫌体正直,说是有自知之明,当粉丝就好,结果混到身边的位置乐得找不着北了吧。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的野心大大的有。” “你这家伙,我真是服了,哈哈哈哈哈哈。” 齐宿心情好,任他笑,萧骋想再打趣他几句,副驾的车窗被敲响。 车窗降下,是秦峥。 他先是跟萧骋点头打招呼,再看向副驾的青年。 “齐先生,跟我聊聊?” 车内二人对视,满眼疑惑。 “不……” 萧骋刚想帮他回绝,齐宿抬手制止,解开安全带:“等我会儿。” 车门关闭,两人站在空旷处,这个时间生日宴早就散场了,只有零星的车还未驶离,时不时将白光打在裤脚。 秦峥递给他一根烟。 齐宿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秦峥意外地单挑眉梢,把烟放回盒里:“我还以为‘艺术家’都离不开烟和酒。” 齐宿没做出否定:“每个人的创作习惯都不同。” “是嘛。” 秦峥察觉到他盯着自己手的视线,摆动阖起的烟盒,笑:“我也不抽烟。” 似乎是知道男人在好奇什么,他继续说:“你是不是想问不抽烟还带着烟干什么?” 他直视齐宿探究的双眼,故意将盒面loge露出。 “因为这是薛小姐最喜欢的牌子。” 齐宿收回视线:“你叫我来就想说这些?” “不,当然不是。”秦峥把烟盒放进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认识。” “我,被你抢了未婚妻的现任秦氏副总裁——秦峥。” ‘未婚妻’三个字刺得齐宿指尖蜷缩了下,接过烫金名片说:“我记得你们并没有订婚吧,说是未婚妻……” 他憨实地笑:“未免太夸张了。” 秦峥脸色冷了几分,对西装革履的男人带上些审视:“齐先生,既然互相认识,你的名片呢?” “抱歉。”齐宿歉疚道,“出门匆忙我没带。” “哈。”秦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要不说还是当艺术家好呢,随性潇洒,不用跟我们这些凡人一样按部就班地世故。” 齐宿笑笑没说话。 “就是这口袋里不知道潇不潇洒啊。”他意有所指。 齐宿刚想说:还好。 就听他讲故事:“我们家有个长期合作的经销商,她的丈夫就是个画家,这几年画卖不出去了,天天在家自怨自艾,抽烟酗酒,全靠女人养家不说,甚至有时候会对老婆动手……” “当然我不是说你啊。” 秦峥话锋一转:“我知道齐先生是很有天分很有作为的画家,一定不会落得这位经销商丈夫的地步对吧?” 他凝视他眼,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正好见到齐大艺术家,”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支票单,在上面勾画,撕下一张,“我订一幅画吧,听表姐说你在准备画展,支出对一个画家来说一定不小,我也出份力。” 支票被他夹在两指间,尽管良好的教养让少爷收敛秉性也很轻易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轻视。 齐宿一言不发地无视他那张天文数字的支票。 秦峥乘胜追击:“不拿着?难道大艺术家不拉别的投资了是因为已经找到稳定金主了?”他余光瞥向薛家别墅,又看向他,“不会吧。” “哎,跟我知道的那位经销商的丈夫也没什么不同嘛,毕竟扒上个家境好、能力好的不放就能衣食无忧了,自然也是看不上我这三瓜两枣的。” 短短几句话,阴阳怪气,绵里藏针。 “不会这一身高定西服也是刷得薛小姐的卡……” 第270章 争吵 齐宿这才有反应,目光沉沉。 “如果你想说的都说完了,我该走了。”他看了看时间,不经意地出声,“我明天还要来接她,要早点睡。” 秦峥:“……” “齐先生要逃跑吗?” 齐宿最后睨他一眼,和煦的面容多了丝冷淡:“我只是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 萧骋:“他跟你说了什么?” 还没等齐宿开口,车玻璃再次被敲响。 萧骋看看他,见没反对,便按下降车窗键,是再次换上熟稔笑脸的秦小少爷。 “齐先生,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一群人约了月底跨年去看极光,你应该也会来吧?” 秦峥紧盯他的表情变化。 “她,应该有邀请你吧?” “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 摆手送别迈凯伦,秦峥眉间显露愉悦。 他知道薛知恩压根没他的接受邀请,但给这个在两个女人身边周旋的白脸画家添点堵能让他心里舒坦太多。 “齐宿,”萧骋瞥了瞥副驾始终沉默的男人,“秦家小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小孩,就是故意气你……” “你也觉得我有点老是不是?”齐宿突然说。 萧骋:“……” 萧骋:“咱俩同岁!” “你说——”他盯着路旁簌簌掠过的路灯,光碾不进他漆深的眼底,“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他话题跳得太快萧骋有点跟不上。 “你不是有联系方式了?直接问不就完了。” “我不敢问。” 齐宿捏着手机,很直白,很诚实:“我怕她觉得我在控制她,连她跟谁去玩都要跟着、管着,我不能变成她……‘妈妈’。” 这一行话过于复杂,萧骋一知半解。 直到车子停在酒店门口,萧骋才叫住他:“喂。” “我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觉得有问题不要听外人说,想要长久地走下去只能你们好好沟通。” 齐宿踌躇:“可……” “今晚她可都没看我一眼,我自认为条件也不算差吧?多少女生哭着喊着追求。” “别闹,在说我的事儿。” “就是在说你的事儿。” 萧骋能看出他的自卑胆怯:“你想啊,她为什么不跟我亲近,不跟姓秦的亲近?偏偏对你不一样?” “我……” “因为你值得啊!” 萧骋睁大眼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呐喊。 “我说实话,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善良大方,品行高洁,要是她连你都不喜欢,她还能去喜欢谁?!上帝比得上你吗?” 齐宿被他夸懵了。 “所以啊,”萧骋拍拍他,“别畏畏缩缩的,都不像你了。” 缓过神的齐宿无奈地笑笑。 “谢谢,上帝还是比得过我的。” “这不是重点!” 告别萧骋骚气的超跑尾灯,齐宿低头划到聊天界面。 zn:【知恩,我到酒店了。】 {我在别墅门口遇见了秦少爷,他跟我说……} 他在对话框敲敲打打,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她偶尔纵容的眼神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心一横。 zn:【我刚才在别墅门口遇见了秦少爷,他说年底跨年你们约了一起去看极光。】 对面很快进入‘正在输入中…’ 跨省的流量突然抽风泛卡,缓冲圈转了一会儿,消息弹进来。 薛知恩:【嗯。】 …… “我在跟你说话,你看什么手机?” “您继续说。” 薛知恩回完把手机按灭,反扣,自然错过了晚一步发过来的第二条消息。 看着白色话框短短一个‘嗯’,齐宿久久没有反应,路旁的灯光与刺骨的冷风似乎将他钉在原地,酒店门口陆陆续续有车进出,他站在路中间很快有车鸣笛,车主不满地叫嚷。 “让让!站在那儿干嘛呢?” 齐宿这才抬起头,侧身往酒店方向走。 “这不是不聋……” 暴脾气的车主还想再骂,就见西装笔挺的个高男人被平地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踉踉跄跄地往前。 “喝醉了?”副驾驶的人抻脖瞅。 “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失恋了?” “长得那么帅,也会被甩?” “帅也不是万能的。” …… “我先跟你说明,有些人你玩玩还行,长远可就没那么合适了。” “您说的是。” 薛知恩漫不经心地随口敷衍。 “你究竟听进去没有?”薛老太太皱眉。 “您真逗乐儿,我的耳朵又没拿水泥封起来,怎么听不进去?”她反问。 跟她聊天一般人的血压都要升两度,更何况是老年人。 薛老夫人瞪着她:“你在外面怎么玩我管不着,领回家我就要过问了。” 薛知唇边扯起一点弧度。 “你像你爸,犟,不爱被旁人安排,但爸比你清醒,”老太太撇开暖身茶沫,“他找的老婆出身是不好,能力倒在哪儿摆着,不像你这眼光。” 她话留一半,不点明,可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讥讽齐宿不如她妈能在事业上给予帮助…… 齐宿当然不如她妈。 他也不用如她妈。 “我这眼神不好您不是知道吗?对我这残废来说,他够用了。” 老夫人终是忍无可忍,茶碗摔在桌面,旁人噤若寒蝉。 “你非要一直这么跟我说话?” “不然呢?” “我是你奶奶!” “这个不幸的事实应该不用您再通知我一遍。” “你的亲奶奶!你现在唯一还活着能吱声的亲人!” “我知道。” 薛知恩也冷了唇角:“所以我才在‘合家团圆’的日子回来,陪您过节,听您吱歪。” “你是回来给我添堵的?谁让你把他带来的?” “腿长在他身上,我还能把他打成我这样?” “薛知恩!” “我是叫这个名字。” “……” 她变了,少了暴躁,像条抹满油的毒蛇,油嘴滑舌又足够有攻击性。 “我就直说了。” 老夫人没力气继续跟她绕弯子。 “我不同意你们,他配不上你。” 薛知恩说:“残废还挑?” “你少拿以前的话故意气我!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不合适?” 来自于她的凌冽眸光从老太太身上慢慢悠悠地扫过,扬起偏薄的唇瓣。 “您是在我们被窝里看见了我们不合适?” 她笑:“我倒是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第271章 暧昧缱绻,野蛮生长 对她的口无遮拦老太太脸色铁青,绞着佛珠压下些脾气。 “我知道你对我对你爸心里有怨,可你不该把婚姻当作儿戏,家世不相当,往后会有多大的分歧?他有多少图谋?你就没想过?” 在她眼里孙女好像被心机男趁虚而入满心满眼扶贫的蠢货。 可薛知恩并不听老祖宗的苦口婆心。 她笑一声,摊手:“那我们家破产不就好了。” “说的什么疯话!” “你也知道我是疯子啊,又残又疯。” 薛知恩一把按住她的座椅扶手,定定直视她:“他想图谋我不是更好吗?” “我比别人都有钱有权,还对他死心塌地,有求必应,他疯了才会离开我,”她清醒又疯狂地说,“他图谋我才好。” 老夫人眉心狠跳:“男人的野心喂不饱……” “那就不喂饱。” “……?” 薛知恩笑而不语,老夫人从她平静的眼底看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这一刻她意识到说什么都没用,有些‘东西’沿着基因隐晦地传递了下来,甚至一步步扩大,难以控制。 苍老的后脊一阵冰凉。 倏地,僵硬的肩胛被轻抚,伴随温柔细语。 “奶奶,你该睡了。” “哦哦哦……好。” “我明天会听您的话去看看爸爸。” “……” “薛知恩。” “嗯?” “别杀他。” …… …… 老太太恍着神被扶回卧室,偌大的会客厅沉寂下来。 她独自一人瘫靠在软包沙发上,斜着脑袋,浑身的骨头像没有肌肉牵引,视线停在一处便不会动了,耳边静得足以在鼓膜与颅内形成空白的尖利忙音要将仅存的理智吞没。 她有些想念某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思及此,她几乎是立刻掏出手机。 可惜,今晚等他消息太久,这会儿屏幕亮了一下直接关机了。 “……” 她垂着头,昏暖的壁炉火焰晃动晕散了光,她趋近于漆黑的脸混成黑色的一团印在熄灭的屏幕上。 如果放在以前,她有两个选项。 一、把手机扔进火炉里。 二、把手机放下,睡觉。 但现在她硬生生从极端扭曲的精神里掰出第三个最正常、最普通的选项。 去给手机充电。 然后打他电话。 她慢慢从沙发撑起身,缓慢地向房间挪。 …… 浴室的门被打开,竖道的光争先而出,齐宿擦着水珠第一时间拿起床上充电的手机。 其他人的跨年祝福消息倒是一条接一条,挤满通知栏,他最在乎的那位却毫无动静。 冰冰凉凉的水滴顺着发梢打到指尖屏幕,一滴又一滴,把屏幕都弄糊了,齐宿烦躁地擦,却越擦越糊,分明屏幕上都没有水了。 奇怪。 怎么脸上有一滴是热的? 明明他是用冷水洗的澡。 他刚要捂住眼,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看到那个练熟于心的号码齐宿的心颤了颤。 电话接通,谁也没有先说话。 齐宿是怕开口被她听出端倪。 要不是他略微错杂的呼吸透过话筒传入她耳鼓,她还以为电话挂断了。 “齐宿。” 她先开口:“我想你了。” 短短两句话,六个字,瞬间把他的心脏从带有腐蚀性的酸水捞到蜜罐里,伤口都在渗出蜜。 他马上从床沿起身,拽过门口的外套,吸口鼻音:“那我去找你。” “呵呵——”低低的笑声从听筒溢淌,轻而易举便可想象那人笑靥如花的模样。 “好晚了,你不用来。” “不是你说想我吗?” 齐宿感觉她在逗弄自己,积攒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刚想小发雷霆:“薛知恩,我不是……” 你的玩具! 就听她似是带钩子的嗓音轻轻绕:“你可以用别的方式陪我。” “什……” “去床上。” “…………” 齐宿挺直的身躯愣在原地,明明只是看不见双方的语音通话,他却莫名感觉那人此时此刻正环着他的精腰,在他敏感薄嫩的耳肉碾压着,吞吐着最浓密的情话。 “宿宿,去床上,我想听。” 第272章 薛知恩,我爱你 鬼使神差地,他脱下外套,垂感极好的纯黑大衣落在地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疯长。 “……” 薛知恩懒散地躺在大床上,空寂的耳边取而代之是男人压抑克制的低喘,她扬起唇瓣,闭着眼睛。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 手机被他夹在肩头,他难耐地咬住充血的下唇:“你只说过听见我的声音就恶心。” 话筒里的人儿又在笑了,细微的电流震动令他耳骨酥麻,脊骨发颤。 即将空白时。 她说:“我希望你能多恶心恶心我。” 只恶心我。 余韵未褪,齐宿几次张唇都欲言又止,他蜷缩起身子,抱紧电话,不敢打破这比幻境还美好的现实。 “我爱你。” 对面静了几秒,似乎笑了:“这个确实够‘恶心’。” 他重复着,温软湿粘的:“薛知恩,我爱你。” “……” “我爱你。” “我知道。” …… 翌日,齐宿来的很早。 薛知恩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眼下一点乌青。 “吃早餐了吗?” 齐宿点头,因为昨晚的事不敢看她:“在酒店吃过了。” “我还没吃。” “那我等你。” “我吃不惯他们做的。” “……”齐宿这才抬头,猝不及防撞入她专注的视线。 等他系上围裙进到厨师空出来的厨房,拿起煎鸡蛋的锅铲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这儿长大的,怎么可能吃不惯家做的饭…… 不知道是不是高级灶台的温度太高,他的脸颊有些发烫。 “随便给我下碗面就行。”薛知恩不知何时出现,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齐宿吓了一跳,忙握住她小臂:“外面有很多人!” “怕什么,我又没拉着你亲嘴,只是抱抱。”薛知恩没脸没皮道。 齐宿说不过她,俊脸红通通的。 “你、你先去餐厅等着,马上就好了。” “我在这儿等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齐宿说:“我去给你搬个椅子,别站着等。” 薛知恩的表情明显愣了下,她笑:“我不想坐椅子。” 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烦,半开玩笑道:“那我背着你?” “好啊。” “……” 当然薛知恩没真让他背。 等水烧开的时间,齐宿还顺手洗了个苹果,顺手切成小兔子的形状,在旁人眼里阴晴不定的薛家现任当家人乖乖坐在椅子上拿小叉子吃着他的小兔子苹果。 薛知恩鼓着腮帮子嚼着苹果盯了他一会儿,心有点痒痒。 “齐宿。” 闻声,男人转过头。 “啊。” 圆润的指尖捏着叉子,苹果的清香和她眯起的笑颜近在咫尺,像一把甜甜的剑,一早扎入他心口。 “齐宿?” 他回神,张口咬住苹果立即转回脑袋看锅。 薛知恩好笑:“苹果很热吗?” “什、什么?” “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反过来的小叉子戳戳他草莓色的耳垂。 齐宿一机灵,浑身都颤了,修长的手指慌忙拢住耳朵:“你看错了,没有红……” “我眼睛是不好,但——”薛知恩歪头闯入他视野,“我又不是色盲。” 齐宿的心狂跳几下,跳得发疼,他咽了咽喉咙,眼睫低垂,指腹很轻地按在她的眼角,放在以前只会得来撕咬的动作,现在她只像是亲人的猫咪会顺势蹭他掌心。 漂亮的眼珠也只会看着他。 很轻易地挑逗人的占有欲。 “别再这么说了,你的眼睛很好很好。” “在你眼里我有不好的地方吗?” “没有。” 很笃定的两个字。 “你哪里都很好。” “噗。” 她笑了。 她笑了。 她对着我笑了。 “齐宿。” 薛知恩突然出声打断他的继续靠近:“虽然这里人很多我是不介意跟你亲,但是水好像要烧干了。” “!” 齐宿忙去顾他的锅。 一碗简单的鸡蛋面很快做好了,葱花点缀在金黄的煎蛋上与白玉似的面条交相辉映,薛知恩夹了一筷子送到他嘴边。 “你先吃。” 齐宿快要习惯了,摇摇头:“我吃过了,你吃。” 薛知恩挑眉,撂下筷子,毫无征兆地撩起他的衬衫摸上他硬实的小腹。 “你有没有吃过当我摸不出来吗?” 她按在他胃袋的位置,勾着唇,指尖浅陷。 “肚子里有东西和没东西是不一样的,齐妈妈。” 第273章 主人的主权 齐宿本该害羞的。 可…… 她的手掌似乎透过皮肤和薄薄的血肉摸进他蠕动的胃部,这一刻齐宿有种幻觉,内脏被她牢牢抓在手里错觉。 胃距离心脏大约六公分。 比起心脏,被忽视的胃似乎更能体现心情,毕竟他的心在她手心只能无害地、鲜血淋漓地跳动着,他的胃部却可以蠕动着用胃酸腐蚀她,吞吃她。 “你在想什么?”手指轻戳他的腹腔,“齐先生,面要坨了。” “你吃吧。”齐宿握上她的手腕,把她从衬衣里拔出来,认真摩挲她单是放着就足以勾起他蓬勃欲望的指骨,“我不饿。” “你承认骗我了?” “嗯。”他弯下了挺拔的脊梁,依偎在她身边,“要见你,我激动得没心思吃早餐。” 薛知恩摸摸他脑袋,笑了笑:“就算不吃你也要站起来,不然这样真的很像我养的狗。” 齐宿头歪上她的大腿,她令人安心的气味早将他的羞耻心丢到九霄云外,低声嘟囔。 “我本来就是你的狗。” 狗要时刻有感恩的心。 狗不可以提过分要求。 狗没资格询问、阻止主人的去向。 狗就要有狗的自觉。 狗是主人的所有物。 似乎是这些规矩让‘狗’感到不满,他咬起她居家服的衣角,扯动单薄的面料,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 主人开心了就挠挠他的下巴,不开心了就无视他,或是给一巴掌,踹一脚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狗。 永远忠诚,永远爱你的狗。 “我还是不放心,你去找人把那个男的处理掉……” 薛老夫人下楼就看见这一幕,一个身量不小的男人趴在孙女的腿上,那眼神跟路边的流浪狗没有太多区别。 卑微,爱慕,渴求,以及一点不易察觉的…… “老夫人,您还下去吗?”搀扶她的管事询问。 “你看这样我还能下去?” 老夫人骂了句,想继续分辩,不巧,薛知恩发现了她。 一双跟她父亲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勾起笑,接着,她挑起男人的下巴,旁若无人地亲吻,只是眼睛还是睁着的,清楚地钉来,扎肉刺骨,无声警告。 薛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一声:“疯子!” 转身怒气冲冲地上楼。 “一大清早还有没有规矩?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就没有人拦拦她?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被、被人看见了……” 薛知恩放开他,齐宿才得到一点喘息的空隙:“怎、怎么办?” 本来她家里就不会喜欢他,现在一定印象更差了,他这狗当的不合格…… 薛知恩则完全不考虑他的忧虑,毫不怜香惜玉压住他眼角殷红惑人的小痣,被潮润的褐眸浸湿的指腹摁在男人饱满的唇畔,欣赏着他入情时只为她而起的迷离。 “怕什么?我们又没做给他们看。” “……” 齐宿久久没有反应。 “还是——”薛知恩勾住他的领口,“你想?” 大庭广众,在她的家,不仅是做饭…… 齐宿不得不强撑起差点陷入疯狂的理智问。 “……你……疯了吗?” 薛知恩不回答,只低头亲亲他的唇角。 “我吃饱了,走吧。” 车上,齐宿帮她系完安全带后,她一直拿着电脑和手机处理工作,动作利落,吩咐沉稳,与生俱来的上位者。 如此近距离地贴近她的新生活,齐宿觉得新奇,不禁入迷了。 “你再看下去咱俩就要跟前面亲上了。” 薛知恩头也没抬地说。 齐宿立即看向前方,瞳孔骤然放大,一个急刹,差点跟前车追尾。 有惊无险,他马上去关心身侧的人:“抱歉,你……” 薛知恩前倾的身体被安全带拽了回来,她弹在真皮座椅上笑得很无奈,用他曾经的话说。 “齐先生,不用那么早带着我殉情吧?” 第274章 阳光真好 “那你会跟我殉情吗?” 诡异地,他紧紧直视她的眼睛,似乎要透过晶状体看到她的灵魂。 薛知恩同样看着他,说:“不会。” 齐宿方向盘上的手攥紧,指骨泛白。 他不该问的。 “齐宿,”薛知恩低头看向笔记本,“别再说这种话了。” “……”齐宿沉默了很久,声线有不易察觉的颤音:“……好。” 一颗心还没完全坠落,身旁飘来的声音将其托起。 “你还有家人,还有你的猫,鱼和一些植物,”薛知恩掰着手指数,“所以——” 她再次看向他,眸光是难以言喻的认真:“齐宿你不能跟我殉情,你要好好活着。” “……” 很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他的灵魂被这份无法描述的温柔捕捉,像条狗被牵引,可‘狗’并不是那么老实,他仰脖震动锁链,发出轻响。 薛知恩,我有这么多牵绊,你有什么? 薛知恩,不殉情,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这些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干燥的双唇张合:“薛知恩,你会一直……” ‘哔——!’ 后车催促的喇叭声骤响,不止将他唤回神,更将冲动的勇气打散。 “绿灯了,该走了,”薛知恩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齐宿回过脸,语气沉闷,“我知道了。” 她的视线从郁闷的男人身上打了一圈,没有多问。 到疗养院齐宿才恍然想起来问她今天要见谁。 “我爸爸啊,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吧。”她语气轻快。 齐宿没有说话,而是握住她的手,属于他的偏高体温通过掌心透来,无声地安慰。 薛知恩笑笑,没有甩开他,反而扣紧他的五指。 明显能感觉男人的身体一僵,身边人来人往,这么大庭广众跟她十指紧扣,青年似乎很不适应。 薛知恩戳戳他绷直的腰:“放松点,只是牵手。” 不可思议,齐宿发热的眼垂向相握的两只手,细长的指轻轻搭在他掌背上,她主动跟他十指相扣要不就是戏弄他,要不就是要把他兽骨钻透,就这样,像是恩爱的情侣…… 好开心。 那些不愉快被他暂时抛开,他只想享受此刻。 如果有人此时驻足,一定能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倾着半边肩,尽可能地靠近他身边的女生,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甜腻的爱恋。 到房间门口,在薛知恩面前智商为负的齐宿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算不算见家长? “我是不是该给叔叔买点营养品?!” “不需要。” 薛知恩拉开门:“反正他也吃不了。” 齐宿:“……” 她刚刚……是不是笑了? 疗养院的最高级病房宽敞明亮,称之为一个小型住宅也不为过,由阳光反射的窗外恒温花园在冰冷的北方冬季还能保持绿意盎然,每一处都是金钱的具象化。 唯一令人唏嘘的是,这一切的主人身坐轮椅,目光呆滞。 齐宿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薛氏集团前掌舵人,即使今非昔比,某种程度上他跟薛知恩真的很像,尤其是眼睛。 看到他,仿佛看到一年前的薛知恩…… 薛知恩站在父亲身旁,随手搭上他的肩,同样望着外面漂亮的恒温花园,笑。 “爸爸,今天阳光真好啊。” 她微微侧身,眼尾余光落在那人衣角。 感谢阳光眷顾她,支撑起她残败的身躯,照亮她前路。 如今,身份与境遇颠倒,具象化地体现在眼前。 变成被家族遗弃的残废是他薛景鸿。 不是她薛知恩。 第275章 跑,快跑! “云姨马上要被判刑了,我知道你们感情很深,是旷世‘真爱’,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薛知恩整理他防止口水滴落的兜巾。 薛景鸿木僵的眼珠这才移向她,喉咙溢出呜呜呜的声响。 “看来爸爸很期待啊,”薛知恩笑着抚平口水巾的褶皱,真诚地笑,“我一定安排你们见最后一面。” 如果齐宿能过来,怕是可以看见薛景鸿的眼神,那是看蜿蜒在他喉咙前毒蛇的眼神。 “不是过节我很少有时间过来,我想多陪陪爸爸,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先回去陪你爸妈。”薛知恩视线落在正被护工一勺一勺喂饭的薛景鸿,对齐宿说。 “我爸妈丢下我去爷爷家了,”他说得可怜,“首都只有好心肠的薛小姐能收留我。” 薛知恩将视线移向他:“好吧,我收留你。” 齐宿耳朵立了,尾巴也摇了。 “知恩,有你真好。” 薛知恩摸摸他低下的脑袋,手指穿透柔软的发梢,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后运动时间。 高级疗养社区的设施很齐全,不提基础的高端服务,就连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小到麻将、台球,大到高尔夫、马场…… 虽然这些薛景鸿都用不上了,薛知恩还是贴心地安排了。 不过是她玩,他看。 白色的球飞上果岭,一杆进洞,身形高挑的女生撑住木制球杆,笑着对轮椅上的父亲说。 “您以前最喜欢的消遣,我记得,还能来带您出来体验,是难得的孝女没错吧?” 薛景鸿没法回答她,只是那眼神有无力的控诉。 “我多为你着想啊爸爸,没人理解我,”薛知恩转着球杆,坚硬的球杆底部不经意敲上薛景鸿的小腿,“我对您这么好,奶奶来之前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 薛知恩骤然抬头:“她说让我别杀你。” “哈哈哈哈哈哈——”薛知恩笑拍他的肩,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可是我敬爱的爸爸啊,我这么爱你,你这么爱我,我不会杀你的。” “不说了,这玩笑开得我有些想吐了。” 薛知恩干呕一声,仰头,拭掉眼角的泪花,笑声倏地停止,视线停在远处,喃喃重复。 “我不会杀你。” 她环上父亲由轮椅支撑的脖颈,低声说:“看到了吗?那就是理由。” 对高尔夫只停留在球是白色的齐宿正在给她当球童小弟,背着新拿来的球杆包走来,瞧见她欢快地摆摆手,宛如见到主人的小狗。 “他是我的。” “不错吧,”她指着男人完美的、讨喜的一寸寸:“我的。” “我不像你,守不住自己的东西,想要的太多,我只抱得住一个,但我有一点其实特别像你……” 薛知恩声音沉积在他耳边:“气急败坏,得不到就毁掉。” 下一句话,清楚明了地剖白让瘫子收缩瞳孔。 “如果他像妈妈离开你那样离开我,爸爸,我就杀了他。” “知恩!”齐宿小跑几步到她前面,比太阳明媚,“新的推杆,我拿来了!” “谢谢。” 薛知恩笑着起身,环绕在四周的诡异扭曲气氛消弭。 高尔夫球离进洞仅一步之遥,薛知恩去推球,原地只剩下齐宿跟轮椅上的薛景鸿。 齐宿是有在养老院当义工照顾行动困难的老人的经验,但这里的人显然比他更专业,而且父女二人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齐宿明白,这事儿他没法掺和。 他叹口气,按住轮椅把手:“叔叔,我推你过去吧。” “呜……呜唔……爸……” 薛景鸿挣扎着好像要说些什么。 “叔叔你有话想说吗?”齐宿疑惑着蹲下身。 他唯一能动的眼珠盯着他,嘴里艰难地喊着:“爸,爸……” “爸?您是想父亲了?” 这不可能啊,先不说他跟薛知恩早逝的爷爷也是出名的关系不好,就现在来说他虽然瘫痪,但大脑是清醒的。 那边薛知恩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转身向这边走来。 薛景鸿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爸,爸,爸,爸!ba,ba,ba,p……pao!” 最后一个音,齐宿终于听清了。 是跑。 不是爸,爸,爸,爸。 是,跑,跑,跑,跑! 齐宿愣住。 跑什么? 轮椅的紧急警报响起! “他跟你说了什么?” 薛知恩猛地拽住他的衣领,眼底是很久没见的狠戾,薛景鸿立刻被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带走,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齐宿的视线被吸引走,倏地,后颈生疼,上半身被迫弯下。 “我问你,”她捏着他衣襟的手青紫,“他跟你说了什么?” 齐宿垂眼发现她要掐进肉里的手指,率先皱眉:“他让我跑。” “……” 薛知恩眼中趋于骇浪的急躁停滞,指尖不自觉脱了力气。 男人心急如焚地揉上她掐出白印的手心,完全把刚才的古怪抛到九霄云外,絮絮叨叨。 “你那么用力干什么,真是的,说一声我就会把头低下来了。” “真够蠢的。” 薛知恩斜睨着他,很小声地嘟囔。 “你说什么?”齐宿的狗耳朵很灵。 “没有,”薛知恩咧开洁白的牙笑,“我夸你帅呢。” “真的吗?”他耳尖微微泛红,搓揉她手的动作也加快了。 她很少会夸他的。 薛知恩:“真的。” 真的蠢,说什么信什么。 …… 薛知恩要去看看她父亲的情况,让齐宿先去车里等着,这次齐宿没有坚持跟着。 “我先去开空调等你。” 得到了令人安心的肯定答案:“好。” 出了恒温的疗养社区外面冷飕飕的,齐宿裹紧外衫,回头看了眼疗养院。 他不是真傻,但有些事情他不想,也没必要弄明白。 他只在乎一件事。 今天她会上我的车。 以后,她都会上我的车。 第276章 我只有你了 “他会开口说话的几率有多大?” “要看病人的意志强不强。” “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意外,后面还要观察。” 薛知恩陷入沉默。 院长很有眼色:“您不希望后花园的天鹅开口,会吵到其他人?” “不用跟我绕弯子,他能不能说话对我没影响,”薛知恩冷漠地说,“我可什么都没做。” 确实。 这是继母跟父亲惹人唏嘘的情杀。 院长自知说错话。 “全力治疗他,多少钱我都会给。”薛知恩转身往外走。 “好的,”院长追着问,“您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我让秘书专门给您做下登记。” 先一步进到电梯,薛知恩按下一层,接着,面无表情地按下关门键,对电梯外谄媚的院长,字律清晰。 “我不会再来了。” “……” 最后一点亲情也随着那声‘跑’消磨殆尽。 跑什么? 她是洪水猛兽吗? 电梯数字缓慢跳动,薛知恩对着反光的镜面扯动唇瓣,练习笑容。 家人对她这张笑脸的惊恐与不适历历在目,尽管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修补关系也根本不可能。 有时候…… 电梯打开。 笑容消失。 她真嫉妒齐宿。 …… 一靠近车,车门自动打开,齐宿那张傻兮兮的笑脸闯入视野,措不及防截断了呼吸,他拍拍预热好的车座。 “等你好久了,快上来吧。” 薛知恩眨眨眼睛上车。 旁边的男人戒不掉唠叨的毛病,拉过她出来只随意搭在胳膊上的羊绒围巾:“怎么不戴上?外面很冷的,露着脖子会把你身体吹坏,还有大衣扣子也不扣好,就这么敞着?” “就这两步路。”薛知恩说,“懒得弄。” 齐宿纵容地笑笑:“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会去给你戴围巾,扣扣子。” 薛知恩当他在玩笑:“难道我在哪儿一个电话你就能来帮我做这种小事?” “当然。”齐宿却没有随口一提的意思,“‘我’就是这么用的啊。call我,”他比了个打电话手势,唇扬着,“我随叫随到。” “……” 薛知恩沉默着,注视着他。 那目光过于炽热,看得齐宿身体发热,羞赧渐渐爬上脸稍。 “你别那么看着我……” “齐宿。”她突然喊他。 “我忽然觉得我很可悲。” 齐宿心一颤:“什……”么意思? “活到现在,最关心、对我最好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男人,你说我可不可悲?” “我……”齐宿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头像卡了刀片。 她冷冷瞪着他,“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利益纠葛,甚至只认识了不到一年……你对我却比得过我活着的所有亲人,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左右我都想不明白,你更是让我烦躁,讨厌,厌烦,恶心。” 她清醒到可怕地诉说着、痛斥着命运。 “说实话,你真的很碍事,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消失!最好就当从来没见过!你没遇到我,我不认识你。” 听完,齐宿的唇瓣颤了颤,他刚要组织语言,就被眼前的画面震住。 豆子大的泪滴一颗一颗往下打,凌厉的眸被水雾替代。 “可是怎么办啊——” 她说:“我只有你了。” 第277章 当爸又当妈,一人扮演全家 齐宿五脏六腑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急急忙忙去拭她的泪,看似粗暴的大手在脸颊轻柔地揉搓。 “不哭了,不哭了,乖知恩,我不会消失的,不会消失的。” 没有前提条件,他这辈子就黏着她不放…… 这时,薛知恩握住他掌背,婆娑的泪眼注视他,哑声恳求。 “齐宿,抱抱我吧。” 她身上还沾着点车外的凉气,齐宿用温暖的身躯好好包裹住她,驱散寒冷,她少了攻击性在狭小温热的车厢里像朝主人撒娇的小猫,混着泪的脸庞蹭上他热烘烘的脖颈,齐宿也不嫌弃,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了,好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背。 “齐宿。” “嗯?” 她嘀嘀咕咕:“我没妈妈了,也没爸爸了,奶奶对我也不好。” 齐宿心丝丝缕缕地疼:“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他太想分担她的痛苦了,没过脑子:“我把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给你,”他笨拙地掰扯着家里的人数,“一共六个!” 薛知恩听着‘嫉妒对象’毫无保留地大方,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衣角,闷着声。 “我不要你的爸妈,”她似乎带上哭腔,“我要你!” 她的眼泪乱七八糟地蹭满他颈间,这三个字清晰且颤抖地往他内脏反复烙印。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齐宿的呼吸早就停止了,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慌不择路,他只能把人嵌进怀里,呜呜咽咽地,很低很低地说。 “我一直都是你的。” 这时,他反而埋进她的发间:“我不是你的‘妈妈’吗?而且,”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她的了。 给别人,别人都不要的。 过量的纵容、过分的溺爱像夏日晒滚的海水,卷起的咸浪把人淹没,薛知恩心口有些闷,难以形容的感情如海水充斥胸腔,她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是我的**,就来吻我吧。” 齐宿一颤,掌心覆上她的侧颊,她没像之前依赖地轻蹭,只低敛眼睫。 垂落的长发被他捋到细嫩的耳后,他捧着,从她下巴小心翼翼地、缓慢地盖上她柔软的唇瓣,就在情到深处时,夹着喘音的冷冰冰道:“停。” 齐宿正在动情的时候,迷离的双眼满是懵懂的不解,可他还是强忍着渴求停了。 “怎么……” “吻。” 薛知恩没有感情的命令打断他的询问:“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来不及去分辨她的意图,齐宿再次吻上她,只是这次才刚要撬开她唇齿就听她喉间溢出。 “停。” “……” 等他恋恋不舍地松嘴,她就说出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字。 “吻。” 尝到一点点甜头就是那个讨厌至极的字眼。 “停。” “吻。” “停。” “吻。” “停。” “……” 来回几次,齐宿要被她折磨疯了,从反复滚动的喉咙渗出的喘息早乱了,他淤沉的眼紧盯着她的唇,他再等下一个‘吻’,他要咬破她的唇,好好告诉她狗不是这么训的。 但这个‘吻’字迟迟未落,没良心的薛大小姐玩累了,她毫无防备地抱上男人滚烫的身躯,软软地撒娇。 “不亲了,齐妈妈抱我一会儿吧。” 齐宿真是搞不懂她,一会儿叫他妈妈,一会儿又让他……他终究不是她妈妈,也不想只当她妈妈。 可心疼和爱意都是真的,他把欲望团成团咽回肚里,搂住他捡的‘小猫’,用自己还没消退的体温控诉她的‘无情’。 薛知恩有点不满:“有点热,还有点膈。” 齐宿:“谁害的?” 第278章 她坏透了 “那我帮帮你?” 听到齐某的抱怨,她把手探进他腰间,毫无准备,齐宿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想阻止她。 “别……这是在外面……停车场……” 随时都会有人过来,薛知恩显然是不管这些的:“不脱衣服不就好了,”她的手扣在他深刻的人鱼线,唇摩在敏感的耳,慢慢诱惑,“反正只要注意点音量和表情,别人不会知道的。” “我觉得还是不……”齐宿还是觉得太荒唐了。 可薛知恩贴着他说:“你从昨晚开始就忍的很辛苦吧,我想帮帮你。” 她这体谅一般的请求,与周遭攀升的暧昧温度,让人头昏脑胀,理智全烂成一滩撑不起来的浆糊。 他明明是有力气拉开她的,他却没有。 难以自控时,齐宿颤抖着握紧她的后腰,湿汗浸透的额头抵在她馨香浓郁的锁骨,低喘的磁性声线断断续续地抒发自己浓烈的情感。 “我真的不会离开你,你这次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似有若无地薛知恩勾了下唇,垂眼问:“那要亲亲吗?” 他脑子融没了,早变成了被她掌控的耽于情欲的傻子,还第一时间知道喊:“要。” 可这吻意未贴上把唇都热痒了,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欢快的圣诞歌都无法打破浓到可以化成实质的旖旎气氛。 齐宿不想去管:“亲……” “先接电话。”薛知恩说。 “不接了,”齐宿等不及,“咱们先亲……” “不行,”她别开脸,“先接电话。” 齐宿没办法,掏出因纠缠滑到夹缝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人,再看看自己现在……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 “知恩,先放开我。” “谁的电话?” “我妈。” 薛知恩说:“你就这样接。” 齐宿:“……” 他的眼瞳连同声音都在剧烈颤抖:“不、不行,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薛知恩不由分说地亲了口他的唇角,命令道,“快接,要挂断了。” “……” 齐宿大概是疯了,就在铃声要结束时,他真的按下了接通键。 “喂……妈……” “哎,宿宿,你跟知恩在哪儿呢?” “我们在……在……” 声音即将变调,齐宿急忙捂住话筒,湿热的一对漂亮眼眸不可置信地瞪向她,咬牙切齿:“薛知恩……!” “你继续打电话啊,不要管我。”罪魁祸首毫无心理负担地指责,“齐先生,这点专注力都没有可不行啊。” “你别这样……让我把电话打完……”齐宿轻轻扭动绷出青筋的腰,狭窄的座位,逃无可逃。 “齐先生,”薛知恩笑,“你再不说话就要被发现异样了。” 齐宿:“……” 疯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半天没说话,没出事吧?” “没……”齐宿看了一眼没干正事,竟折腾他的薛某某,“没,没事……妈你有话直接说吧!” 他怕自己难捱不住了。 齐宝汝虽觉奇怪但也没多想。 “我们晚上在你爷爷家吃饭,你有空也过来好了,顺便问问知恩愿不愿意来。” “她……” “当然人家不愿意你也不要强求,慢慢来别着急,这关系都是循序渐进的,你要有耐心。”齐宝汝苦口婆心教导儿子恋爱技巧。 齐宿这边只想苦笑。 他倒是想慢慢来啊,可薛知恩要吃了他。 他能怎么办? 他这还没开口接上亲妈的话,这边就被等的不耐烦的薛堵住嘴巴,她似乎对他的走神很不满。 “还没说完吗?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齐宿想哭:“才、才两分钟不到。” 第279章 小姐和她的司机 “两分钟也很久了。” 薛知恩:“两分钟都够我把你弄……” “好了,好了!妈,我会问她的,先挂了!!” “哎,你那什么声音……” 没等对面把话说完,齐宿直接挂断电话,拉住还在笑的薛知恩,狠狠吻住她让人发疯的双唇。 他不管了,是她先的。 根正苗红的好好先生再也顾不上礼义廉耻了。 一切都不可收拾时,他手衡量着她光滑的小腹,绵柔的里衣暧昧地堆褶在腰上一截,他仰望着她沉迷的表情,恶劣被这份纵容滋养。 他故意把人压向方向盘:“大小姐,你怎么能跟你的‘司机’做这种事?” 薛知恩含水的美眸瞪他:“回去就把你辞退。” 齐宿是真的怕了,讨好着她,恳求着她:“别辞退我,大小姐,我会乖的。” 乖? 薛知恩看不出他有哪里乖,分明坏的没边了。 她有些后悔在这里勾搭他了。 “你先起来……”薛知恩脱力的手软趴趴地推他。 这跟调情也没区别,齐宿眯眯暗沉的双眼:“那大小姐还辞退我吗?” 薛知恩垂眼瞧着他耐出薄汗的脸,点点他高挺的鼻尖:“看你表现。” “……”齐宿脑子里一根弦差点绷断了,他无可奈何地笑,难得也说起了混话,“我现在表现不好吗?” 薛知恩心漏了一拍,视线飘到一边不回答。 齐宿今天非要她回答。 他把人反按在方向盘上,浑浊湿热的呼吸吞吐着:“看来我还要好好表现才行。” 薛知恩慌了一秒:“等等,等……” “等什么?”齐宿下颌不紧不慢地搭在她轻颤的肩头,眉心舒展,“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他亲吻她被汗浸透的耳尖,问,“下次大小姐跟别的男人旅游回来,我去接您的时候好好表现行不行?” “什么……”薛知恩没听懂,失神的眼睛往他那儿看,齐宿却觉得她是准备拒绝,无声地咬了咬后槽牙才没把尖利的齿陷进她颈肉。 他觉得委屈,万分的委屈。 环在她腰腹上的手要把她勒断了,难以自控地控诉。 “薛知恩,大老远跑去北城亲我又睡我,如果是之前没玩够我不甘,我想那么多天你也该腻了,结果走的时候又塞给我一张该死的‘家属卡’,我以为,我以为你要跟我在一起了,眼巴巴跑过来给你庆生,呜呜呜呜……” 齐宿越说越破防:“结果,结果你跨年又要跟别的男人去旅游,呜呜呜呜呜,你都没有跟我旅游过!都这样了,你还亲我、上我,我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吗?你太过分了!” 薛知恩被整懵了。 不是。 现在究竟是谁上谁啊? 不对。 这不是重点。 就算哭着他也不放过她,薛知恩断断续续的,话都说不利索。 “什么……什么……”她怒了,反身,一把薅住他的头发,“什么别的男人啊?!” 齐宿呆了几秒,刚想开口,脾气上来的薛知恩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回击似的在他喉结上恶狠狠咬了一口,要咬掉他一块肉似的骂。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跟别的男人旅游啊?!你做梦梦见的?!” 第280章 未来儿媳妇 薛知恩甚至怀疑这是什么新型调情手段,可看齐宿那张委屈得要命的狗狗脸又不太像。 直到齐宿吸着鼻子把聊天记录怼她脸上,她才意识到问题。 她说:“这个‘嗯’是回你第一条到酒店的,第二条消息我没看见。” 她也不是什么变态,发完消息要反复打开页面看个一晚。(齐宿) 这个答案似乎很合理,但过于简单,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要继续追问,齐宿当然是相信的,毕竟她才懒费心力骗自己,她一般是甩一巴掌直接放话。 他身上萦绕一早的薄戾彻底消了,整个人乖顺地不像话。 薛知恩眯着眼盯他发来的那段话,随手挠挠他蹭来的下巴。 “姓秦的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称呼齐宿似乎很满意,好心情地咧开嘴角:“只是跟我随便聊了聊。” “只是聊聊天?” “对啊,他人挺好的,很关心我的现状。” 他把那些含枪带棒的嘲讽自动忽略,不想给她带去不好的心情,但他是好脾气的傻子,薛知恩可不是。 后来的几天秦氏一直被上面找麻烦,小小脱了层皮,不过这是后话。 “你妈妈刚才说了什么?”薛知恩问正在给她整理衣服的男人,齐宿拉着她内衬的手一顿,耳根根肉眼可见地更红了。 “她,她说……” “说什么?” 不正经的他都没害羞,说到正经的他反而扭扭捏捏不敢开口了。 “你要是不说就算了,”薛知恩一甩头发也没强求,“等会儿你把我送到金马你就回去吧。” 金马是什么? 齐宿不是首都人也知道,那是个有名的消金窟。 “怎么去那里啊……”齐宿手指暗暗攥紧。 “有人约我过去聚会,”薛知恩把前挡风的化妆镜拉下,随便整理了下领口,还含着被他惹起情潮的水眸轻佻地瞥来,软唇翕动,“你不是跟我说过,我的生活不能只有你,要出去多交交朋友吗?” “我听你的了!” 她似乎很开心。 自己确实委婉表达过这个意思,齐宿有些无话可说。 会所门口,薛知恩要开门,拉了下门锁没开,她很聪明,无师自通,转头在一路沉默的男人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了吗?” “……” 门锁还没开,薛知恩有点不耐烦了:“把门打开……” “不好。”齐宿握住她手腕,眼眶红红的,不管不顾道,“如果我说今晚不去跟他们聚会跟我回去见家长,你会听我的吗?” “……” 车厢内静了好久,好久,每分每秒对他都是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他扣在车锁按钮上的手艰难下按,‘咔’的一声,车锁打开。 薛知恩没管他,拉开车门下车。 关门声震没后,车内一片寂静,齐宿坐在驾驶座低着头,空荡荡的心腔还未有反应。 ‘咚咚。’ 左侧的车玻璃被敲响。 齐宿闻声抬头,一怔。 “不是说去见家长吗?你愣在车上干什么呢?”薛知恩瞪着他,似乎很不满他傻愣愣的模样,“还不快点下车。” “你……” “我什么我,对面就是商场。之前就算了。”薛知恩弯下腰,趴在车窗边沿跟恍然的他平视。 “未来儿媳妇正式见面不用买礼物吗?” 第281章 薛的同居邀请 “……” “都怪你不早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赶快下来,我走的又慢,来不及了……唔……” 当街,齐宿直直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嘴唇,这一下,薛知恩更气了,怔了一秒,啊呜一口咬破他的唇肉。 “刚才在停车场给你亲了两个点,还亲什么亲?快点给我下车!” 吃痛松开她的齐宿舔了舔渗血的唇瓣,傻呵呵地笑了。 “甜的。” 好甜好甜。 薛知恩:“……傻子。” 齐宿给他妈去了消息,今晚他们一起吃饭。 亲妈回他:【好样的,没白养你,可要把我闺女安稳带来。】 齐宿笑了:【我一定是你捡来的。】 亲妈:【你怎么知道的?天杀的,我一看她就是我生的,当时在医院你俩肯定是抱错了,知恩才是我亲生的宝宝】 齐宿:【……】 “你在聊什么?”薛知恩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胳膊,毛茸茸的脑袋靠来。 齐宿也不瞒她,还特意把手机往她那边倾了倾,语气里带着笑意。 “我妈说你才是她亲生的,我是捡的。” 谁知道,看着屏幕薛知恩很严肃地摇头:“阿姨说得不对,我不是她生的。” 下一秒,她一本正经地语出惊人:“我明明是你生的啊,齐妈妈。” 齐宿:“……” 她完全不顾及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音量不小地催促他。 “你快跟阿姨说,我是你生……” 活像从热水里捞出来的熟虾的齐先生慌乱地捂住她的嘴巴,过路人的视线让他恨不得从商场瓷砖缝里钻进去。 “求你了,这个不能在外面说。” 角落里,齐宿压低声音教育初生牛犊的小薛。 “那在哪里可以说?” 明知故问! 齐宿羞嗔她一眼。 薛知恩懂了:“齐妈妈在我身体……” “薛知恩!这是在外面!” …… 商场洗手间。 齐宿反复洗了好几次脸,水扑湿发梢才冷静,他盯着镜子里未褪去红晕的自己,把隐隐约约露出暧昧齿印的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 心想,薛知恩真危险。 一定不能落入她的陷阱! 可他很快就深度沦陷了。 “齐宿,齐宿,这个好吃,”试吃区被投喂的薛大小姐尝到好吃的,眼睛一亮,会拿一块凑到男人嘴边,分享,“你尝尝。” 齐宿心都要化了,他含住那块甜味乳酪:“好吃。” 得到认同她就更开心了,眉毛眼睛都弯成明亮的月牙牙。 “好吃就多买一点吧,可以在家里吃。” 家? 齐宿没多想,以为她是说薛家别墅,刚提了两包放进购物车,就听她不紧不慢地说。 “等开学你就别住宿舍了,去我在公司附近的房子住吧,正好那里离你学校也近。” 齐宿:“……” 他僵在那儿久久没有反应,衣角很轻地往下沉了沉,薛知恩揪着他,似乎很紧迫、很小心地看来。 “你是不想跟我住吗?” 她没有强求,抿紧唇瓣:“那我在学校附近给你买一套好吗?” 齐宿盯着她瞧:“你很想跟我一起住吗?” “你爱住不住!” 薛知恩好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嘴快地调头就走,齐宿站在原地没动,没几秒,猫回头气势很足地大步到他跟前,很凶地揪起他的外套。 “等你学校开学你必须跟我住。” 齐宿也是学坏了,逗她:“我要是不想呢?” “……”薛知恩没说话,咬着牙,急速缩短两人的距离,压低声音,“齐教授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你裤子上你。” 齐宿:“………” 齐宿:“!!?” 怕是给齐宿十个胆子他也没法大庭广众说这种骚话,刚才的可爱猫猫去哪里了? 当然他也没法说现在的推土机猫不可爱…… “你还没回答我呢,”不知何时她的胳膊已经滑到他外套里,环住他窄瘦的腰,在他腰带锁扣上轻叩,“齐教授,你想出出名吗?” “我跟你同居就是了,你不要胡闹。”齐宿面红耳赤地拉出她的手。 薛知恩看着他极力忍耐的漂亮脸蛋,喉咙滚动,刚想说什么。 “齐老师!” 不远处突然一声喊。 随后一群人乌乌泱泱凑过来。 “是齐老师吗?是齐老师!” “齐教授好。” “你们好。” 这些都是他们系里本地的学生,齐宿笑着打招呼。 “真巧,齐教授也来买年货啊。” 齐宿年轻有才,那张脸堪称神颜,虽然上课时在艺术专业度上像换了人般严肃,但在学校的人气仍居高不下。 听说追他的学生和单身老师能从学校里排到城郊,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有学生好奇。 “教授不是北城人吗?前段时间听说您回老家了。” “嗯,”齐宿拉住站在他身后薛知恩,“这两天回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教授身边立着的人。 她身段高挑,气质偏冷,总之是不拿正眼看人的矜贵气儿,在这遍地是金子的首都城这种大家子弟很多,可一对上视线,没有被金银堆砌的轻蔑的压迫感,只是很平静地点头示意。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能被她通透的双眼和良好的教养捕获。 她在的时候没人敢大声说话,直到两人走远了。 “……那是齐教授的女朋友吗?” “都牵手了,你说呢。” “她好美……” “比咱们艺术院的那个校花美多了。” “怪不得齐教授拒绝了人家的表白。” “是吗?脸我没敢看,气势太强了。” “是啊,是啊,我原本想问问教授一会儿要不要去唱k,看到她都没敢问。” “我怎么感觉她好有礼貌,好平易近人的样子。” “你怎么感觉的?她明明一句话没说。” “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魅力,仅仅是给你点好脸色就让人趋之若鹜。 学生们逛完地下超市,还在琢磨。 “不过我觉得她好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记错了吧。” “就是,我们咋可能见过人家,赶紧走,食材买好了回去吃火锅。” “我想吃番茄锅。” “给你攒个鸳鸯锅……” 这时,他们经过一家国际运动品牌。 下一秒,有人冲了回来。 指着大面积的雪地灯牌广告。 “哦哦哦哦!!” “薛知恩……” “嗯?” 车后,齐宿被按在敞开的后备箱里,气喘吁吁,他抵住她不依不饶还要贴来的身躯。 “你要做什么,在这儿真会被人看见!” 这里的人流量比疗养社区多好几倍。 即便车子停在角落一面靠墙,后备箱的位置停在里面,可只要旁边的一排车有心,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薛知恩是听不进去的,她曲着腿吻他。 “我不怕被人看啊,”她恶劣满满地说,“最好让你的学生们看见,他们光风霁月的齐教授在我面前是个什么发q的蠢样子。” 齐宿晃了下神,突然意识到什么。 “薛知恩……”他躲开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地颤声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第282章 逃不掉的遗传基因 这句疑问一出,薛知恩的动作顿住,许久,她把男人的毛衣揪得皱巴巴的。 她抬眸,长睫在颤动。 “很、很明显吗?” 齐宿心脏被击中:“……嗯。” 薛知恩:“……” 两个人的脸都很红,齐宿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往后撑着他半张诱惑至极的身子,打破这扭捏的气氛。 “为什么吃醋?因为那几个学生?” 薛知恩不是小气的人,才不会因为他跟几个学生说话就吃味…… 好吧。 她就是小气鬼。 女孩别开脸蛋,语气不爽:“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 齐宿乐了:“不许别人喜欢我?” “我要是就不许呢?”薛知恩瞧他的招摇样,有点气。 “那——”他蹭上她温暖的掌心,“我要是把自己这张脸毁了,你还会要我吗?” “……” 他让她的指腹沿着颧骨的弧度划,似乎没有玩笑的意思。 “不需要那么血腥。” 薛知恩停摆的心跳发着烫,指尖用力扼住他两颊,挑着眉。 “为什么不能是我把你藏……” 她忽然把话头止住,表情有一瞬愣怔,猛地,起身:“我们该走了。” “怎么了?”齐宿有些懵。 “没、没事。” 视线落在她懊恼的身影上,齐宿呼吸压在肺部,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幻,幻觉吧。 …… 齐宿爷爷奶奶住在老城区胡同里的一栋独立小洋楼,这里胡同多狭窄,到了这一块反而豁然开朗了, 外面的两侧石板路开阔,随便往里一瞧,拱形铁门内是在这地方难得一见的小花园,并且打理的很好。 “这是你爷爷家?” 看他按了门铃,薛知恩难得多嘴一句。 “是啊。” 齐宿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经常过来,刚才差点都走错了,虽然他是不满我爸跑到外地结婚生子生了很久的气,但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儿了,你放心,他们都很好相处。” 薛知恩不说话了。 她从来没查过齐宿,但她知道住在这儿的是谁。 如果她是齐宿爷爷大概率也会生气,放弃首都书香门第家族的资源跑去边陲小城,娶妻生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看来。 她瞅着自己跟他交握的手,很多东西都会遗传的,不管是他,还是自己…… 思虑未落地,洋楼铁门打开,除了齐宝汝的招呼声,最先冒出头的是个年轻的男人。 “来了,我帮你们拿东西吧。” 看到来人,两人愣了两秒。 “温少爷,你怎么在……” 上次见面还是医院的温霖快速看了薛知恩一眼,小声提醒道。 “齐先生,你祖父是我老师,我今天正巧来拜年。” 里面有人吆喝:“都愣在外面干什么呢?冻傻了,都快进来!” “我帮你们先把东西拿进去。”温霖赶紧说。 看着他快步往里走的背影,齐宿挨到薛知恩旁边,低下头,语调里蕴含笑意。 “他……好像很怕你。” “呵。”薛知恩皮笑肉不笑道,“被我折磨成那样还不怕我的只有你这笨蛋。” “哈哈,你的意思是——”齐宿高大的身躯虚虚倒在她身上,鼻头冻得发红,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是你生命里最特别的那个,对吗?” 第283章 无法抗拒的缘分 “知道……”薛知恩很自然地撇开了脑袋,“知道还问?” 她的耳朵似乎在发热,摸着有点烫,齐宿想笑,他的肺腑都要化成汤了,忍不住歪身靠近她唇角。 “薛知恩,我好开心,好想……” “怎么还站在门口?快进来啊!” 里面的一声喊打断他后面的话,齐宿赶紧直起身子,板正站着:“这就来!” 跨过小花园的石板小路,两人都到门口了,他突然转过头问:“我有没有哪里露出不妥?” “?” “就是,”他把衣领稍稍往上提了提,脸颊微红,“有没有露出来那个……吻、吻痕。”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好轻,羞怯与成熟交融到恰到好处的味道无声地,不看场合地诱惑着她。 薛知恩盯着他说:“你可以说是蚊子咬的。” 齐宿:“……” 寒冬的北方,哪里来的蚊子? 齐宿问薛蚊子: “他们能信吗?” “不信又怎么样,”薛知恩进门前朝他挑眉一笑,“他们还能追着问我怎么咬的你吗?” 应该是不能。 他宽大的手掌扶着还在隐隐泛痛的脖颈,冷白的指节都透上淡淡的薄温,他胡思乱想,要是不改改她乱咬人的习惯是不是以后都要穿高领的衣服了,但好喜欢她留下痕迹…… “齐宿,你愣那儿干嘛呢?热乎气都要跑完了。” “外面到底有谁啊!” 齐宿反应过来:“我这就关门!” 齐宿他爷爷是个很严肃的人,古板的眼镜,朴素的穿着,气场沉稳含蓄,看人时格外严厉,喜怒不形于色,但他看到薛知恩明显有几分意外。 薛知恩率先鞠躬:“封医生,你好。” “你好,”封老抿唇,视线滑向她挡在外套下站立的双腿,“腿恢复的怎么样了。” “托您孙子的福,”薛知恩起身跟他平视,“我可以正常生活了。” 听此,他的目光更加意外地看向从没让他满意过的孙子。 封正是骨科圣手,当年薛知恩的手术有请过他出山,他去看后直言自己年纪太大无力操刀,引荐了国外的文森医生给薛家,便没再关注,没想到再见是这种局面。 “恢复的很好,看来一直有人给你保养。” 封正简单检查完她的腿放下工具说。 薛知恩笑笑,瞥向身侧:“是您把孙子教得好。” “……” 齐宿脸红:“我没做什么,是你身体好。” “不,”薛知恩很清楚,“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瘫在轮椅上自怨自艾呢,我很感谢你。” 这还是收着说的,要是没有他,薛知恩这个人的百度百科应该截止在前年…… “知恩……”齐宿握住她的手掌,眼眶热热的,要哭了似的,“别这么说,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过的很好。” “不会的。” 她摇头。 似乎对薛家大小姐的性格有些意料之外,封正不免多看她几眼,招手把齐宿叫来。 “我也看看你的。” “爷,我没事,就不用看了。” “啰嗦!” 齐宿没辙,把右手伸过去,封正看着他掌心浅凸的伤痕,捋着筋腱和手骨。 “还好没伤到肌腱不然你这手就废了,别说跟我拿手术刀了,就是拿筷子都费劲。” “哦。” 齐宿悄悄朝薛知恩吐了下舌头,意思老头真唠叨,薛知恩却没有跟他玩闹的心思,紧盯着他的手,心往下沉着。 “要我说你别搞什么艺术了,都走火入魔给自己一刀了,赶紧想点别的出路吧。” 听到这话,薛知恩猛地看向齐宿。 他笑着:“我最近不是在首都大当教授吗,你孙子也算是混上铁饭碗了。” 封老见他没个正形就来气:“你要是能安稳也行啊,就怕你想一出来一出,”俩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难得有机会教育,“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你父母想想,更别说现在……” 封正瞥一眼沉默的薛知恩,意有所指,拍拍他的肩头,压低音量。 “不是一个人了,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齐宿:“……” “你们先聊着,你奶奶喊我下去帮忙包饺子。” “问过知恩喜欢吃的馅没有?”齐宿暗戳戳追问。 “你妈妈心细,老早就说了。” 封正离开,二楼一下静下来。 三两步,齐宿走到她身边,蹲在真皮沙发旁仰头望着她笑。 “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第284章 薛好,齐坏!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跟你家里人解释你的手。”她吸了口气,默默翻过他的手掌,她留下的刀痕横穿整个宽厚的手心。 她长睫颤颤,冷声评价:“很蠢。” 什么搞艺术走火入魔自残,他这种乐天派也真说得出口。 齐宿被她骂笑了,撒娇似的把头挨上她的大腿:“我们行业里不是没有这种行为,如果没有你,谁知道我会不会那么做呢。” 他后半句话说得很小声,薛知恩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齐宿温暖的掌心裹住她手背,顺势起身,扶着她脑袋往沙发上靠,“今天在外面累一天了,睡一会儿吧。” 薛知恩好笑:“来你家拜年人家都在楼下忙,我不帮忙就算了,还睡上了?” 齐宿无奈:“有我在哪里需要你帮忙,睡一会儿吧,乖。” 说着他拉过一边崭新的毯子盖上她的腿,根本不给薛知恩反对的机会。 早早起来又是工作、看望父亲,又是跟他在车上闹完再去逛街的,肯定累坏了。 瞧着给她掖毯子的男人,难得,薛知恩也开起了玩笑:“我不会一觉醒来被扫地出门吧。” 齐宿咧开嘴角:“要扫也该把我扫地出门。” “到时候你这个我妈野生亲闺女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啊。” 他抵着她额头,愉快的呼吸轻轻压在她唇畔,跟挠痒痒一样。 “齐宿。”薛知恩突然唤他。 齐宿疑惑:“嗯?” 她掀起凝在他红润唇瓣的眼帘。 “别走,我想亲你。” “……” 仿佛意识到在长辈家这不妥,她咬了下唇,细如蚊呐:“可以吗?” 齐宿名为理智的弦差点断了,他别开脑袋重咳几声,揪着毯子的手紧得要发白了。 “咳咳,我觉得还是、还是等晚上回去再亲吧……” “不行吗?” “不、不太行。” “就亲一下。”她循循善诱。 “那也不行!” 二楼的休息区是开放式的,做点什么有人上来看得一清二楚,齐宿再不要脸自认为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被拒绝了,薛知恩也没强求,倚着沙发背对着后脑勺冲他。 虽然无声无息就连表情都没变。 这一看就是闹脾气了。 齐宿是又心动又无可奈何,他靠上她,好声好气地哄:“回去给你亲好不好,在这里确实不方便。” 薛知恩不说话。 他下血本:“怎么亲都行。” 祖宗还是不吭声。 齐宿没办法了:“那我陪你睡会儿吧,别生气了。” 说罢,他环着手臂阖上双眼,楼下热闹的唠家常、电视广播声和他耳边平稳的呼吸形成温馨自然的白噪音。 只是,这熟悉的呼吸声怎么越来越近…… 齐宿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人儿收回落在他嘴巴上的唇,狡黠地勾唇,诱人至极的桃花眼弯起。 “亲到了。” 偷腥得逞的坏猫一言不发地裹了毯子重新躺回去,满意地闭眼,开睡。 独留齐宿呆呆傻傻地望着她刚停留那片虚空,慢慢的,他看向没心没肺到头就睡的坏猫薛,捂住红成血色要往外冒蒸汽的脸蛋。 救命。 好想亲死她。 —— 薛要亲齐,齐不给亲,齐坏! 薛偷亲齐,薛好! 所以薛是好猫薛! 第285章 爷爷,我喜欢她! 齐宿陪她睡了一会儿,理好毯子,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按耐下想偷拍的变态心思,轻手轻脚地下楼,把客厅播放小品的电视声音调小。 “你怎么下来了,知恩呢?” 齐宿洗干净手凑过来,解释。 “她累了,在上面多休息会儿,我来帮帮忙。” “这里有小温,还这么多人呢,用不上你,快上去多陪陪知恩。”他妈赶他。 小温? 齐宿抬头,卷着袖子正揉面的少年正巧跟他撞上视线。 好像较劲似的,他挑衅地用力揉面团,可就算常年寄人篱下也从没短过高待遇的豪门少爷再怎么努力也显得生疏笨拙。 齐宿:“咱家是自来熟没错,也不能这么不客气让客人干活吧。” “小温可不是客人。” 他爷爷冷哼一声:“他是我得意门生,平日没少来帮你奶奶做事,可比你这亲孙子更像封家人。” “就是说比我这个孙子还孙子呗。” “……” 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 封正板脸:“确实是比你更像我的亲孙子。” “妈,听见没有,”齐宿跟他妈说悄悄话,“抱错的搁这呢。” “你还是没捞上闺女。” “臭小子!” 齐宝汝佯装生气地要打他。 “好啦,想帮忙来帮我擀面吧。” 他奶奶孟大局长发话了,招呼齐宿过来拿擀面杖。 二老在那个年代家世相当,相濡以沫了半辈子,气质也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她多了些如沐春风的亲和力,看人时也总在笑,眼角存下温和的弧度。 孟华放下正包的饺子皮,让齐宿站在她跟温霖之间擀面,笑着介绍。 “小温还不没见过我家这个吧,他叫齐宿,搞创作的是个画家,说不定你还看过他的画展。” 温霖擦擦手:“齐大艺术家!久仰久仰。” “我等下要擀面,还是别握手了。”齐宿说,“省得再洗。” “……”温霖一僵,扯动嘴角,“也是。” 在坐的看着好相处,那个不是人精,孟华瞧出端倪,小声提点。 “小温是个好孩子,你们年龄试着相处相处,你不是要留在首都上班吗,你朋友多,正好可以带着他多玩玩。” 齐宿听出潜在意思,温温柔柔地笑: “奶奶,你母胎单身的亲孙好不容易有对象了,每天只想着去哪儿约会,哪有功夫跟狐朋狗友聚。” “我总不好约会带个电灯泡吧。” “你啊。”孟华无话可说。 到底是亲生的孙子,就算不与他们多亲近,血浓于水,孟华自然是怎么看他怎么满意,怎么惯着怎么来。 “跟奶奶说说,你跟心心念念的人怎么见上面的?” 每年过年前这一家人总要过来拜年,封老头子当年再气愤固执也在看到襁褓里冻的鼻子通红的孙子软了心肠,两家这才重新开始联系。 前几年他们就问孙子有没有心上人,想着安排附近门当户对的名门小姐相看相看。 两代人不按心意来,抓抓紧,这第四代总归有个盼头。 结果听说要相亲的齐宿红着脸蛋说,自己有个喜欢的人,除非是跟她相亲,不然不会去。 他爷爷问是谁。 下一秒,他这好孙子把刚在首都蹲到的薛大小姐联名海报亮了出来。 大声吆喝着:“我喜欢她!爷爷给我牵线吧!!” 差点没把稳重了一辈子的老头骇死。 虽同在首都圈,他们跟薛家是两个方向,封正所在的医院还有不少薛氏的赞助,再说当时对于薛知恩的婚姻陆筝更属意商界联姻,跟书香门第搭上关系早在薛家爷爷那辈就达成了,封家基本上没有任何机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齐宿逃避催婚的借口。 本来今年封正还想再问问他,没想到…… 他还真把喜欢的人带回家了。 “奶奶,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怎么好告诉你。” 齐宿擀着面剂子?说。 “这不是好奇嘛,”孟华笑,“你这行动力,在体制内混也很好。” “奶奶,都说了,我对那里面没兴趣。”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任性。” “是你们控制欲太强了,总想别人走你们预想的路,年纪越大就越固执。” “你还教育上你奶奶了是不是?” “看,说了又生气。” “真是不怪你妈要打你。” “您打吗?”齐宿故意把胳膊凑过去,“我妈打我要跑,领导打我可不敢躲。” 孟华笑嗔他一句:“鬼小子。” 鬼精鬼精的。 那边封正接了个电话回来,孟华问:“又是返聘的事儿?” “嗯。”老头把手机静音放到一边,“我说我都多大年纪了,院长的职位力不从心了,他们说我来挂个名也行,这不成骗人了?” “那些病人冲我名头一来,一看,喝,姓封 的毛都见不着。” 大家纷纷大笑。 “您要是在家闲,去指导指导也好。” “老了,眼睛花,”封正看齐宿,“齐小子要是考虑弃画从医,我就考虑考虑。” 这都能被戳的齐宿:“……” 他是灵丹妙药还能治老花眼? “您干脆别考虑了,不可能的事。” “哼。” “小温,你可别跟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学,这医哪有学一半半途而废的。” “老师说的是。”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哎呀,爷爷要是想再认个孙子我这孙子一号是绝对没意见的。” 齐宿举手投降。 “胡闹!” 温霖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五口,余光移向轻而易举变成众人中心仿佛发着光的青年,揉面的手劲加大,心里堵得慌。 “好了,好了,一来就要拌嘴,你们也不嫌累。” “包好的这一板要下锅了吧。” “水开了吗?” “开了开了。” “老公你去煮。” “好嘞。” “你要把面揉散了,别糟蹋东西。” 这一声提醒把温霖的神拽回来,这才发现面团被他蹂躏地不成样子,他瞬间尴尬。 “宿宿!别擀了,够多了,你去把你爸换下,煮饺子去。” 齐宿转头说:“好。” 这边饺子皮够用了,自然也用不上温霖了,他也说:“那我也去厨房帮忙。” 第286章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行,你去吧。”孟华乐意见得两人关系好。 厨房不小,温霖却非要往齐宿跟前凑,他拿着漏勺对这位少爷不太耐烦。 “您要是没事做就去扒蒜,等会要用。” 温霖瞪他一眼,意料之外地,还真去做了。 齐宿挑了下眉,没去顾他,继续看火。 “我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干活。” “毕竟是少爷……” “薛家人情淡薄,就算逢年过节也没什么味道,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也是——” 温霖低着头说,“他们连亲生的孩子都不怎么顾及,更不会在意我这个寄人篱下的。” 齐宿握着漏勺的手收紧,想到薛知恩心有一丝钝痛。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一抬头就瞥见齐宿脖颈露出的一点引人遐想的痕迹,猛地一顿。 “你们,你们……” 齐宿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往上提了下领子,语气随意。 “谈恋爱,这个难免,你也跟喜欢的人谈一谈就知道了。” “我喜欢的人不是被你抢了吗?!” 他咬牙,怒气满满地瞪圆了眼睛。 “……”齐宿没笑,“她从前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用‘抢’这个字?” 温霖哑然。 “温少爷,记得注意措辞。” “我是知道知恩姐为什么选你了,大圣人。”他嘟囔。 “你说什么?” “我想说,”温霖不去看他让人心烦,回到上一个话题,“就算这样,但薛家的日子没那么难熬,因为有知恩姐,虽然她现在是这个样子,但她以前很好……” “这个我知道。”齐宿唇横成一条肃然的直线,“不用你告诉我。” “我一直知道。” “而且不是以前,她现在就很好,她从来就很好。” “……” 温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沉声继续。 “她是在薛家让我第一个感受到温暖的人,她跟其他薛家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似乎陷入怀念,徐徐陈述: “她会送我布娃娃,会重视我当时生病的小狗,虽然因为治疗不及时小狗还是走了,可是当大人跟我说再买一只一样的,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说:‘不一样,长得再像,也永远无法代替死掉的那只,它是独一无二的’。” “‘你对它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吗?可以随便给任何一只狗?’” “我当时听完哭得更伤心了,大人们很是头疼,但这两句话我记到现在。” 齐宿能想象到小号的知恩认真的神情,他心湖微动,似被遥远的风吹过。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感觉……”他轻笑,“好像更了解她了。” 温霖说这些可不是要给他打气的。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喜欢不廉价,不会就这么简单放弃!” “哼嗯,”齐宿不傻,劲瘦的腰往案台一靠,睨着他,“温少爷在我爷爷这儿努力这么久,有成功取代我吗?” 温霖面色一僵,差点把蒜瓣捏碎。 如果说之前他有自信代替二老口中不成器的孙子,一步步撬掉属于齐宿的亲人和宠爱,逐渐延伸夺取他的一切,可今天让他认清了现实。 即便齐宿再特立独行,惹人不忿,他这样的人灵魂会发光,是人群中不可直视的太阳。 代替他,不可能。 谁又能代替太阳? “你不过是命好!”温霖怒极,“好家庭,好背景,你都过得这么顺了,爱你的人那么多,干嘛跟我争知恩姐?!” “你离开知恩姐你仍然过得很好,我不一样,我无父无母,我只有她……” “你是在跟我装可怜吗?” 齐宿没什么表情地问:“因为我天生有这些我就要给你让道?温少爷这个身家是不是也该可怜可怜外面那些条件不太好的普通人?” “我……”温霖语塞,羞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白了就是嫉妒他。 齐宿长这么大,再低调再人见人爱也难免会被人嫉恨上,大多时候他并不当回事,但不代表他就真是个软柿子了。 尤其是对勉强算跟薛知恩一同长大的男孩,他已经是极力维持好脸色。 “既然你归结于我命好,那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命好,”齐宿笑,“你不满意啊?” 温霖:“……”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温霖刚想回怼:“我们家庭相当,明明我跟她才是最合适——” 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 “让开。” “……”温霖哆嗦一下,抱着扒好的蒜和蒜臼子,脑袋低的恨不得塞进胸里,“我、我出去捣。” 他没敢看薛知恩的眼,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没别人了,薛知恩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凑过来抱上属于她的窄腰。 齐宿忍下笑意:“这么快就睡醒了?是不是太吵了?” 薛知恩摇摇头,往他背里埋:“你不在睡的不安稳。” “……”齐宿虚拢疯狂上扬的嘴角,“是、是吗?” “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薛知恩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很好笑。” “哈哈哈,不好笑,哈哈哈,真的不好笑,”齐宿那抹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哈,我没笑哦,我真的没有笑!” “嗯嗯,你没笑。”薛知恩顺着他说。 怎么办呢。 他更想笑了。 吸完他身上叫人安心的气息,薛知恩翘起脚尖,下巴磕在他肩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齐大少爷。” “你出去坐着等我就好了,客厅可以看电视,”齐宿握住她的手腕,偏头,“怎么这么称呼我?” 薛知恩也笑:“爷爷是首都医院的前院长,奶奶是本市前任司法局局长,你说我不该叫你一声少爷吗?” “我从未用过他们的关系,平时见面也少,在我眼里他们就是普通的老头和老太太,所以没跟你详细介绍过。” 齐宿垂眸,眼睫因锅里的水汽轻颤,低声呢喃。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个很难配得上你的普通人。” 第287章 没有谁配不上谁,我们生来平等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薛知恩看着他满怀疑惑:“我本来也对你没什么希望啊,你在给自己加什么戏呢?” “噗。”齐宿破涕为笑,认同道,“也是,是我想多了,你……” 没在乎过我的一切。 薛知恩不等他说完,抱紧他的手微微用力,没舍得抓他的腰,倒是把男人的毛衣弄皱了, 她闭着眼,嗅着染上一股面味的他,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不细听要被油烟机吸进去了。 “要说配不上……我是个残疾人也配不上你这个正常人。” “别这么说。”齐宿很难受。 “你也不该那么说。” 齐宿抿唇,心发着胀。 薛知恩搂着他:“我从来没瞧不起你过,齐宿,我觉得你很厉害,靠自己走到现在,很累吧。” 展览无数幅画中一眼看到他,愿意帮他一把,怎么不算一种认可呢? 齐宿鼻子泛酸:“不累,我命好,没受过什么苦。” 在画室不眠不休他不说,被不认可他的老师恶意贬低他不说,被关系户同学冒名顶替得奖他也不说。 哪有什么生来一帆风顺。 天才,也是需要保驾护航的。 好在,他足够幸运。 走过荆棘到她面前的是那个成功的,永远阳光开朗的齐宿。 他不说,在另一个领域曾被各方视线聚焦过的薛知恩也明白—— 这一路走来,辛苦了。 她状似无意地轻拍拍他,以示安慰。 齐宿整个身子都颤了,眼泪要掉进锅里了,好像曾经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好像他活着就是为了被她拥着轻哄。 “别哭,”薛知恩的语气有点凶,“不然你等下出去你家里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齐宿不吭声,憋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就跟真受欺负了似的。 她只好用他的话哄着他:“回去再哭,乖。” “回去你怎么想哭都行。” “……” 齐宿眼圈红红的。 真难哄。 薛知恩叹气,忍不住抱怨。 “才这样你就要难受哭了,往后说不定哭个没完,你可要想好了。” “我跟你说,现在我的状况是还好,但是——”她指尖轻轻划着他手背忍耐的筋脉,“老了怎么办?说不定要你拿轮椅推着我,行动不便,你只能走到哪儿都要想着我。” “薛知恩。” “什么?”薛知恩听到他沙哑的嗓音睁开眼,“都说了,不许哭……” “我想笑。” “?” “我老了行动不便很好笑?”薛知恩睁圆了眼睛,好像要扑上去咬他,“你再说一遍试试呢。” “不是的,我不是笑你。” 齐宿搓着眼角,那模样是又哭又笑。 “你那么说好像是想和我携手到老。” 什么累啊,麻烦啊,他都没放心上。 他只想到这个。 —能和她到老。 单是想想,他就要幸福地笑了。 “你是这个意思吗?知恩。”他弯着眼眸问。 “……”薛知恩看愣的目光飘走,松开他,“没有要帮忙的我就先出去了。” “别。” 齐宿拉住她,低下脑袋,软下声调。 “陪陪我。” 第288章 好难伺候的猫 “看来你儿子不需要你搭把手了。” 厨房门外,躲在上面的齐宝汝小声说。 下面垫脚的封濂应承:“他挺会的,就是不知道饺子是不是煮烂了。” “啧,饺子有你儿子终身幸福重要吗?” “你们看什么呢?”再上面突然又冒出个脑袋。 “婆婆妈你吓我一跳!” 孟老领导是个体面人,头发染黑,精气神也足,说话嗓门也敞亮:“胆子还跟小鸡崽似的。” “妈,声音太大了。” “咳咳!” 几声重咳从身后传来。 “看够了吗?” 封正变脸:“一群人老大不小了,围这儿观猴呢?” 齐爸、齐妈:“……” “还有你也是,”矛头一转,“让你去歇着不停,院里给你开的药吃了吗?” “这就吃,这就吃,这不等热水呢嘛,”老太太赶紧逃离,“老头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 封正:“……” “爸,什么药,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封濂急忙问。 “身体出了问题,一定要跟我和宝汝说。” 齐宝汝跟着点头:“您千万别使性子,要不我俩搬到首都来照顾你们。”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些保养身体的方子,”封正一摆手,“你们顾好自己就行,她那儿有我看着。” “哦——还是一如既往的恩爱,咱们成电灯泡了。” “胡说什么……” “还有里面的猴子,有话出来坐着说。”厨房的门被叩响。 薛知恩和齐宿:“……” 两只‘猴子’面红耳赤地相对着。 “齐宿。” “嗯?” “我有点不好意思出去了,这里有没有后门什么的?” “……薛知恩。” “啊?” “我又想笑了。” 来都来了,薛知恩也不可能真的什么忙都不帮,她拿着盘子等他盛煮好的饺子端出去。 齐大厨一抬手,豪迈地往她盘子里盛了一个。 一个。 薛知恩看看盘子里孤零零的饺子,再抬头看看他:“?” 齐宿有说道:“多了就太沉了,别再烫到你,行了,端过去吧。” 他就跟过年逗小孩的大家长,让她玩去吧。 薛知恩能愿意吗? 她站那儿不动,漂亮的大眼睛好像在埋怨他不给她饭吃,像极了网络上只得到几粒猫粮的幽怨小猫咪。 我会一直注视你.jpg “好吧。” 齐宿屈服了,多盛了点小心翼翼放进她的盘子里。 手上重量沉了些,刚出锅的热气一股股往上冒,薛知恩眨眨长睫:“齐宿。” “你是第一个让我干活的人。” 齐宿:“……” —— —— 封爷爷和孟奶奶小剧场。 两人是长辈牵线,最开始相敬如宾,后来渐渐封爷爷对孟奶奶上了心。 但沉迷事业的孟奶奶过于迟钝。 封爷爷给她单位去电话,约她吃晚餐,次次都是: “我在开会。” “不好意思,等会儿我有个会。” “晚上不用等我了,我要开会。” 学时兴的送她花,她说: “谢谢,正好可以放在会议桌上。” “……” 就连两人吵架,她也要从床上整理好衣服下床说:“你先冷静冷静,我还有个会。” 会会会会会会会会会! 她是了不起的大领导,她有开不完的会! 就在那天孟华开了一夜的会议,一夜未归。 等了一夜的封正怒起提笔写信,寄到她单位。 信的内容是—— 孟华同志亲启: 你跟会过去吧! 第289章 有你就是国宴 让做也不行,不让做也不行。 齐宿有些无奈:“那怎么办啊?” “你要付我工钱。”薛知恩一板一眼地说。 齐宿盯着热腾腾的饺子正在衡量让身价不凡的薛大小姐端一盘饺子该给多少钱才合适。 一百万? 一千万? 一个亿…… 思绪还没落地,盘子上蒸腾的热气改道,齐宿感觉脸颊忽地更热更湿一下,蜻蜓点水一般,他浓密的眼睫措不及防一颤,恍惚对上薛知恩勾起的润色唇瓣。 “工钱。” “……” 她心情很好地转身就走了,柔顺的黑发摆动出愉悦的弧度。 齐宿一人怔在原地,许久,指尖轻蹭那块残留软意的脸颊。 大概是厨房太闷了,他有些热得喘不上气。 * 等饺子都出锅了,齐宿他爸顺手炒了两个菜,食材都是早在他们来之前备好的,很快一家人招呼着坐到餐桌上。 齐宿拉开她旁边的椅子,专门把记住馅的那盘放到她面前:“爷爷调的馅,我擀的皮,奶奶包的,你尝尝。” 他刻意把和面某人忽略了。 薛知恩拿起筷子,无声轻敲他面前那盘,扬扬眉。 “我端的。” 她也不是没参与。 齐宿忍不住翘起嘴角,喉咙都在发着笑意。 “好,我也尝尝。” “好吃吗?”本该齐宿问的问题到了薛知恩口中。 齐宿嚼着饺子煞有其事:“本来只是普通家常的味道,你知道被你端过之后是什么吗?” “什么?”薛知恩好奇。 他说:“国宴。” 薛知恩:“……” 好夸张的男人。 薛知恩尝过她那盘,对齐宿的说法不是很赞同了。 “你说的不对。” 她认真说:“这本来就是国宴。” 齐宿:“……” 好捧场的女人。 两人对视,纷纷笑开。 这对的好氛围一目了然,温霖在餐桌角落阴暗地盯着,往嘴里塞饺子,结果把自己烫到了。 “小温,慢点吃,快喝点水。” 孟奶奶把水杯抵到他手边,顺他的背。 “谢谢,我没事……” 他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桌上的视线,薛知恩淡下笑弧的目光睨来,只是半秒便转走。 可这半秒也足够温霖根据舌上烫伤的痛,回想起不好的回忆。 “小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关心的声音响起。 温霖马上回神:“没事,就是被烫到了。” “严重吗?” “来张嘴我看看。” “不严重不严重……” 齐宿瞧着被他爷爷奶奶围住关心的温霖,看向视线始终往自己这边偏的薛知恩,故意道。 “你养弟好像烫到了。” “谁?” 齐宿朝那边挑眉,薛知恩没看。 “严格来说,他不是我养弟,他没上薛家户口。” 从小收养照顾,但不上户口,薛家原本的心思…… 齐宿不说话了。 两个老人对薛知恩慈眉善目,没有太过热情突兀,好像她跟他们是一家人好久了。 这也要归功于每年催婚齐宿时他在一家人面前的念叨她多好多好,多喜欢她,非她不考虑之类的。 甚至还拉着他老花眼的奶奶看安利视频。 所以,虽然一直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却认识她很久了。 吃到高兴处,老人提议:“要不喝点?” 齐宿觉得不行:“她酒量不好。” 封老头也觉得不行:“你的药白吃了?” “就喝一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面,一年到头你也不让我碰一点。” 封正说不过她,重哼一声。 “孩子不开车?” 说到这个。 “今晚就住家里吧,都别走了。” 齐家父母本来就准备留宿,齐宿则要询问薛知恩的意见,她没意见。 “喝点,喝点,微酌。” 说是敬薛知恩,酒杯还是落到了齐宿手里。 “大家是想我了,别为难我家知恩,我陪你们喝。” “嚯,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了,以前可是见酒就跑。” “孩子长大了。” “会喝酒算什么长大,都少喝点。” “破坏气氛的老古板。”孟华说他,“人以前都说我这家里还有位大领导,退休了领导还跟回家了,是一点没说错。” 封正:“……” 众人笑作一团。 欢腾的热闹气氛更甚。 几杯温酒下肚,齐宿有些晕了,他脑袋歪靠在她肩头,眉眼轻快。 “我有个电话。”薛知恩推推他。 “谁的电话?”他近乎本能地问。 问完立刻意识到什么,瞬间噤声。 薛知恩没感觉哪里不对,翻过屏幕露出备注,如实说。 “助理,可能是公司有什么事。” 她的那个助理他见过——女的,从小认识,朋友关系,喜欢男人。警报解除,齐宿拿开自己的脑袋和偷偷禁锢在她腰上的手,放她去接电话。 即便是这样,他潋滟湿热的眸光还是不自觉追着她的背影,循着空气中她的气味。 如果眼神能拉丝,薛知恩身上一定裹满了他粘稠的丝线,从他这儿,到她那儿全是。 有揶揄声,响: “得偿所愿,开心了吧?” “嗯~”齐宿弯弯眼仁,“开心得不行。” 没一会儿,薛知恩挂了电话回来,抱歉道。 “公司急需的一份备用文件在公寓的电脑里,我要回去一趟。” 齐宿说:“我跟你……” “你就留下来住吧,正好你可以陪陪家里人。” 齐宿愣愣注视着她如今平缓温和的黑色眼眸,如果他清醒着一定无法拒绝这样成熟的要求,再不济也是把她送去公寓再根据她的话乖乖回来。 可……现在他喝醉了。 他可以明目张胆地任性。 第290章 趁机任性 “我想跟你回去。” 他歪头蹭上她放在肩上的手,柔软的金色发丝沾酡红的双颊,在无人看到的方向,翕动的唇吻住她的内腕,轻轻摩擦,吐热缠绕。 “知恩……” 金黑交错的发下,轻重交互的呼吸中,他热乎乎地弯了眼,洁白的牙齿挠刮她清晰看见的青色血管,琥珀似的褐色眼眸如同被阳光晒化的咖啡糖,沁着蜜,泛着甜味。 “可以吗?” 他问。 薛知恩:“……” 她不懂。 她大为震撼。 她差点当他全家的面把他按在餐桌上…… 薛知恩一激灵,猛地把已经碰到他发梢的手收回,往回抽另一只手,没抽动,喝醉了傻大个力气更大了。 “你喝醉了,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 “我想跟你回去。”齐宿拉着她不放。 他小声呜咽:“别丢下我。” “你已经丢下我好几次了。” 都这样说了,薛知恩再把狗扔这就像弃养的人渣畜生了。 见状,封濂说:“我来把他扶车上,要不叫个代驾?” 在坐的就薛知恩被齐宿护着滴酒未碰,但他们体谅她的腿。 薛知恩的目光却粘在了齐父碰在他儿子胳膊上的手,动作比她脑子要快。 下一秒,她把人拽进怀里。 “我扶他就好。” “我也能开车。” “……” 封濂愣了下,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眼黏在人家身上傻乐的儿子。 “也行。” “哎,你不帮着把宿宿扶车上吗?”齐宝汝说。 封濂笑:“你看你儿子像真喝醉了吗?” 齐宝汝往两人那边看,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青年虽然软趴趴的全身靠着旁边的女孩步伐却是稳的,重量在下半身。 “还真是……”齐宝汝好笑,“你儿子脑子全用来找媳妇了。” “跟你一样。” 封濂:“……” 告别意味深长的一大家子,薛知恩一只手托着他,一只手去开车门。 车门刚拉开,薛知恩推搡他不老实的毛脑袋:“别闹,上车。” 齐宿的眼睛亮亮的,好听的嗓音像浸泡在酒水里,氤氲着醉意:“知恩~” “先……” 他悄悄把她的唇堵住了,孟奶奶酿的梅子酒,她没喝,酸酸甜甜的酒味好像要从唇齿之间渡过来,让她微醺。 这样不知道算不算酒驾。 薛知恩乱七八糟地想着。 想着,想着,她摁住他的腰把人抵在车上,依着他的舌尖进行她刚才想在餐桌上众目睽睽做的隐秘事。 她湿漉漉的声音,低着压抑:“齐宿,我们……” “知恩姐!” 这时一道焦急的男音打断两人亲昵。 “……” 在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两人在车前抱在一起,得以喘息的齐宿大口呼吸,从口中跑出的热团模糊了他攀附水雾的深眸。 他气得想笑,额头抵在她肩膀。 “你的好弟弟来了。” 同样小幅度呼吸的薛知恩皱了下眉。 “都说了……” “知恩姐。”温霖上前一步,视线在她跟齐宿身上逡巡一圈,努力看她。 “我们谈谈好吗?” 第291章 他是家犬 薛知恩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好谈的,想要无视,拉着齐宿往车里坐。 温霖忙开口:“薛家已经把我赶出来了,你知道的,奶奶一直不喜欢我。” 可惜这可怜的绿茶招式对疯瞎子是完全没用的。 薛知恩笑了:“她就喜欢我了?” 以薛老太太冲谁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谁在她那儿也得不到好脸色。 想以此切入话题的温霖一噎。 她心口窝了团燥火,这边齐宿这条坏心眼的狗还拽着她不放,往她身上乱蹭,没心情跟人周旋,薛知恩要上车。 “如果是——”温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如果是拿温家的家产跟你对话呢?” 在场的俩人皆是一愣。 一个骂他心机男真豁的出去。 一个则是—— 薛知恩终于看向他,只不过是嫌恶的。 “我是长了一张穷相吗?用你们来施舍?” 薛知恩无法理解,她不缺钱,就算把薛家和陆家所有财产全捐了,她参加比赛那些年赚的奖金和代言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 更别说她从前埋头在赛事上,根本没有大额花销的爱好,钱只能丢在银行金库积灰吃利息。 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她穷到需要冲别人摇尾乞怜、陪笑倾听? 没人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温霖慌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她显露出她的刻薄:“不过是薛景鸿不在,你发现背后的靠山的没了,平时捧着你的人都跑了,想跟我打打感情牌,以后好继续立足罢了。” 她不是齐宿一家人。 她不是善良的蠢货。 温霖的脸白了。 “我们一起长大,你就这么想我……” 这气氛让她膈应,她一把把齐宿推进副驾驶,关门上车,一气呵成。 谁料温霖泪眼婆娑地挡在了车前。 “他是不是忘记我姓什么了?” 薛知恩漆黑的瞳孔放大一点点,脚踩上油门,就在她要一下踩到底时,放在挂档上的手被温热包裹,轻轻拍了拍。 “……”薛知恩像被顺了毛的猫,不满地瞥他一眼。 齐宿好像得到某种指令,去顺她的背,一路滑到窄细的腰,上下来回。 薛知恩满意地眯眯眼,刚想靠过去让他多抚慰一会儿,意识到前面还挡了个人。 她更烦了。 撞不能撞,喇叭按了把他家里人都叫出来了。 车窗降下。 “想死你可以去二环大道。” 那里车流量密集,死的快。 温霖很崩溃:“知恩姐,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我父母早逝,我把你们当亲人,薛叔叔没法见,奶奶也不理我,我只有你了……” 薛知恩却只捕捉到一个重点:“你很恨你的父母。” “什、什么?”他没明白。 “父母早逝,你把财产给我?你很大逆不道啊。” 温霖:“……” 看着他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像是红绿灯的脸,薛知恩感觉他怕是要气炸了。 果不其然。 “崔商就算了,虽然他不配,秦峥也好,虽然他蠢得像猪,但凭什么是他?” “我以为你跟这种下水道老鼠只是玩玩,为什么还要跟他回家?知恩姐,”温霖似是找到了突破口,嗤笑,“你根本瞧不上齐先生这种人吧。” “呵,”薛知恩平静的脸上露出笑意,赞同道,“我是瞧不上他。” 得到认同, 温霖挑衅般向副驾沉默的男人,道:“听见没——” “但是你觉得我瞧得起谁?” 薛知恩恶意满满地说:“你觉得我瞧得起你吗?拿着父母遗产和我那蠢货父亲的钱到处挥霍的金贵少爷。” 她平等地歧视任何人。 她握向齐宿的手:“最起码下水道的老鼠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觅食——你还在想薛景鸿倒台,给你铺的医学路还在不在对吗?” 温霖脸上血色尽消。 “医院的股份我已经变卖了,”薛知恩升上车窗,“你自求多福吧。” “哦,对了。” 车窗又降下点。 温霖以为她改变了主意,眼中显露一丝喜色。 “知恩姐,你……” 却触到她的眼,平静的,冰冷的。 “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如果你还想守住自己的家产,就老实点,还有——” 她最后一句话压得很低:“离他家里人远点,别怪我没警告你。” 车辆绝尘而去,温霖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恍惚想到那双在黑暗显现的眼好熟悉,跟其余冷漠残忍的薛家人一模一样。 他像块暴露鲜血的肉,顷刻被窥伺的鬣狗撕碎。 或许……他今晚就不该追出来。 一路上车内很安静。 齐宿小心地觑着她:“……你在生气吗?” “嗯。” 气什么? 前面不长眼的车正好要插队变道,薛知恩一捶砸在方向盘上,‘哔!’,怒声道。 “他居然说你是下水道的老鼠,你明明是流浪狗!” “你这个体型怎么钻下水道?蠢货也不知道动脑子想一想!” 齐宿:“……” 居然,居然是生气这个吗? “当然,”薛知恩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不严谨,看了他一下,“当然……你现在不是流浪狗了。” 不知道为什么,齐宿感觉自己的脸好红。 耶。 他是家犬了。 公寓离封家不远,十几公里的路程,多亏路上没有交警让她吹口气,很快到了公寓楼的专属车库,这里虽然停了很多豪车,但主人只有一个。 薛知恩看着助理发来的消息要下车。 “你酒醒了吧,自己上去。” 还没碰到车门,她的小臂就被一截力道拉住,昏暗的车内,他深褐色的眼眸像从温酒里捞出来般湿润。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他靠得好近,深入脏腑的清甜酒气扑到她鼻尖,痒痒麻麻的,还有点呼吸困难。 薛知恩不跟酒鬼较劲,缩缩脖子躲了躲:“你说。” 借着酒劲,齐宿还有任性的机会,他贴着她问。 “你们认识这么久,他长得也不错,家世也好,你就没有一点动心吗?” “谁?” “不要装傻。”他轻咬她颈肉,似在威胁。 薛知恩很诚实:“有。” 第292章 隐晦的告白 “……” 狭小的车内空间一瞬间扭曲压抑了起来,齐宿必须承认。 这一刻,他有咬死她的冲动。 牙已经陷入她皮肉,大动脉脆弱地被挤压。 可下一秒,就听见她不紧不慢地说。 “对想把他处理掉有过动心。” 齐宿僵住,抬头撞见她似笑非笑的明亮眼中,薛知恩摸向脖颈濡湿的浅薄牙印,视线落在他半张的唇,问。 “你刚才是不是想咬死我?” 齐宿:“……” “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齐宿干脆装傻,倒在她肩头,“我的头好晕。” 薛知恩不惯着他,推开他脑壳:“那你今天晚上在车上睡吧。” 齐宿跟狗皮膏药似的,又粘了过来。 “有点晕但是还能走,你扶一下我就好说了。” “扶你也要你松开我下车吧,”薛知恩挑眉,“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去扶你。” 齐宿知道自己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他脸不红心不跳,垂着睫毛:“我还没有问完。” 在某些方面,比如对薛知恩,他是个执拗到可怕的性子。 “他不是你名义上的养弟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想……” 除掉他。 时间不早了,助理还在手机里催,她懒得再逗弄他。 “你蠢吗?” 齐宿:“啊?” 怎么突然骂上他了。 薛知恩却皱着眉,表情很严肃。 “你祖父母的人脉你不用,当然有别人惦记,前段时间就有传言封泰斗要公开引荐他,孟局也有意疏通,以前我爸爸还说过要带他进公司亲自培养,要不是我妈拼命阻拦——你觉得他会是简单的角色吗?今晚只会是一场师生便饭吗?” “他以前抢我家人,现在抢你的家人,想占据你的资源,呵,”薛知恩露出不屑的冷笑,“我应该撞死他的。” 如果薛知恩再多上上网,知道绿茶这个名词的另一层含义。 一定会骂一句: 死绿茶,以为她眼睛瞎? 齐宿呆住,没想到单纯如她,竟然还是个鉴茶达人! 所以比起齐宿这个拥有一切不用的蠢货,她更鄙夷觊觎别人东西的家伙。 “好了吗?”薛知恩不耐烦了,“再在车上待着我可能会返回去撞他。” 齐宿:“……” 他笑了,笑倒在她肩膀。 “别去,我不在乎他怎样,我只在乎你。” 家人,朋友,事业,他有自信别人撬不走,唯有她。 他会害怕。 说扶他,薛大小姐也没冷漠地把他扔在车上不管,虽然她有点想。 副驾驶的门打开,酒劲渐渐上来的齐宿眯着朦胧的眼看她,声调发哑。 “知恩……” “没错是我。” “噗哈哈。”齐宿被她逗笑了,仰着脖子笑个不停。 薛知恩弯着腰帮他解安全带,分明该按一下卡扣就开了,却怎么弄都没开,卡扣被衣服卡住,车内昏暗看不清,她只好踩上车沿把头凑了过去,手上动作越来越粗鲁,无法避免地擦到下衣褶皱。 齐宿的呼吸变沉了,眼尾攀上红,睁开眼看到这暧昧至极的一幕,酒差点吓醒了。 “……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被一个安全带气到了:“你看不见吗?真是变天了,居然让我伺候你——” 她又意识到这是个醉鬼,立马像泄气的皮球,瘪瘪嘴,骂骂咧咧继续。 “你必须要再付我工钱,我不可能白伺候你。” 虽然这伺候只是解安全带和不用什么力气扶他上楼。 齐宿没动静了,好像是真的醉得快要睡着了,薛知恩终于把安全带解开了,还没来得及舒展眉头,后颈被滚烫的热裹住,唇上更热。 等到俩人都气喘吁吁时,狡猾的男人弯起眼眸,舌尖卷着四个字,热热乎乎地吐在她耳畔。 “宝宝,工钱。” “……” “齐宿。” “怎么了?” “车上不行哦。” 齐宿:“……” 他总是没法扳回一局。 电梯口,数字往下跳,齐宿环着薛知恩的腰,听她说:“回去你自己脱衣服,自己去洗澡,自己盖被子睡觉,我不可能帮你的。” 她补了句:“给工钱也不行。” 齐宿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她脖子里钻。 烦人得很。 ‘叮——’一声,b1到了。 电梯门合上时候两人并排站着,男人虽头贴着她,却还算规整。 随着时间推移,电梯门在顶楼再次打开时,难以形容的浓郁热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齐宿亲着她,眼神是迷离的,仰头望着被他搞乱理智,靠在电梯镜墙歪着露出白皙锁骨的身子,黑发凌乱沾在粉红脸颊上,胸脯慢慢起伏缓息的薛知恩。 他喉头滚动,那儿像是有团火卡着火烧火燎的,口干舌燥。 这时,她颈侧的汗珠滑落入锁骨的小窝,那似乎是解渴的解药。 可齐宿理智尚在,只盯着干咽了咽生疼的喉咙,抱着她出去。 到了熟悉的门口,齐宿恍惚几秒,问她密码。 薛知恩像是依恋猫妈妈的幼猫,离开一刻都不得,埋头细细吻着他藏在发下的耳垂、耳骨和上面几颗不太显眼的银制耳钉,挑起,轻搅,耳洞。 齐宿颤了下,浑身红透了,想偏过头,她就黏黏糊糊地抱住他的脖子,距离压得更近、更暧昧,诱惑的馨香绕鼻,呼吸缠耳。 他忍不下去了:“薛知恩……密码……” “别问了。” 她轻轻说:“是你的生日。” 第293章 人都给你了,还不满意? 齐宿愣住,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颤着手输入—— ‘滴。’ 房门打开。 他却半天没动,声音好像从空中抓回来的,飘渺喑哑。 “什么时候设的?” “一直是啊,”薛知恩在他耳边笑,“从我搬进来开始。” 密码一直是他的生日,但他在这里的时候从来没试过这串数字。 他怎么敢。 他怎么配。 平层开着恒温系统,所以即便薛知恩被按在地上脱衣服也没觉得冷,反而痒得想笑。 “别闹了,放开我,我要去发文件……唔……” 狗是听不懂人话的,他只想跟主人亲近。 他炽热的大手探进薛知恩的腰腹,是没什么表情的,杏色的眼仁深如点漆,满心满脑只有吻她、舔她,那滴在电梯里被他觊觎的汗滴终究被他卷吃入腹。 怎么还是不解渴。 他疑惑着吻上她水润的唇。 汲取呼吸与香甜涎水…… 尽管被亲得晕晕乎乎,薛知恩还没失去她的事业心,她没用什么力气地推他:“文件……” “等等好不好?”齐宿咬着她的内衫,红着眼睛,“等等我抱你过去。” 薛知恩想说你不是醉了吗? 怎么还能…… 算了。 她主动环住他隐忍出青色脉络的脖颈,软着声调:“那你快点。” 快是快不了的,齐宿闷头想。 大口呼吸间的空气到了鼻腔和肺腑化成无法自亵的热火,燥得人神志不清,只得沉溺其中。 “齐宿,我该起来了,我还有工作……齐宿……” 看着她骤然瞳孔失焦,整个人神情有些发懵,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大脑混沌的齐宿会觉得一阵恍惚,他是不是玷污了她,玷污了他的神。 但等她缓过来因他水雾氤氲的眸子看来,他又不可自拔地沉沦下去。 他拼了命爬上神坛,伤痕累累抱住了神。 神的注视,神的亲吻,神的爱抚。 这是他应得的。 * 旁边散落外套里的手机不停地响,薛知恩气得咬他一口:“让我去工作!” 齐宿很委屈。 委屈她居然还有力气咬他。 也委屈她咬的不够用力,留不下什么伤。 但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捞过她的外套,把她抱去找电脑。 亲亲她哭红的眼角:“乖,不气了。” 薛知恩气若游丝地白他一眼:“死骗子。” 他根本就没醉! 这里跟他上次来没什么变化,除了书房多了电脑和配套的电脑桌,其余还是空空如也。 很好。 没有别人的痕迹。 齐宿的狗鼻子开心地蹭上她湿漉漉的后颈,辗转,贪婪地舔舐。 薛知恩刚摸上鼠标的手一顿,烦死了!真想回头再给他一口,可是助理催得急,她强忍着进入工作状态。 那边丢失的文件比较松散,需要校对,打字不好沟通,助理的电话拨过来,薛知恩随手接起。 “薛总,方便视频通话吗?” “方……” 薛知恩刚想说方便,就意识到现在的状态。 她深吸一口气:“就这样说吧。” 助理觉得奇怪也没多想:“好的。” 这边薛知恩神态认真,跟助理进行核实,有一会儿没理会身后的狗。 醉酒的狗感到被冷落。 狗很不满。 他不满足于只是亲亲她的脖颈,而是扣住她的腰,含上她耳垂。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薛知恩明显一颤,咬住唇瓣才没破音。 她手肘往后一捣,身后男人疼得闷哼一声,接着低沉的笑声压进她耳膜。 “可以再来一下吗~?” 薛知恩:“……” 她快速挂断电话,回头怒瞪他,可看到他迷离潮湿的无辜杏眼到嘴的骂声又咽了回去。 狗男人,半醉不醉最磨人。 “死变态,你给我老实一点,再闹我不给你抱了。” 这个威胁好像很管用,齐宿真的停下动作,只委屈地直勾勾盯着她。 像一种控诉。 薛知恩赶他:“快去洗澡,身上黏黏的,还硌得我难受,讨厌死了。” 齐宿不愿意:“我想跟你一起洗。” 薛知恩冷哼:“我不可能帮你洗。” “我帮你洗,”齐宿搂住她的侧腰,慢慢滑着,哑声说,“乖乖,我不会让你受累的。” 薛知恩感觉她也没少受累。 什么帮她洗,这男人心思根本不纯。 但她懒得拆穿,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太纵着他了。 文件快处理完了,她这次跟助理打字沟通,可姓齐的仍然不老实,一刻不停歇地撩拨她。 她是受不了他撩拨的。 按下最后的发送。 她一把抓住埋在她身上男人的头发,恶狠狠地将人摁在电脑椅上。 “我就说你不应该跟我回来!今晚还睡不睡啊?我明天还要去公司。” 埋怨是这么埋怨,却是她主动坐到齐宿膝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来。” “继续讨好我。” * 比起两人的体温,恒温的空气显得很冷了,喘息时像被冰水湿润喉咙,可又很快被过热的急促烧透,干渴不得疏解。 酒渐醒的齐宿却没功夫去管这些,他惦记着其他事儿。 “听说——你会给小男孩送娃娃,”他故意道,“什么时候送我一个?” “……什、什么?” 齐宿隐去些细节讲起温霖跟他说过的话,扰着她,小心眼道:“还说对人家没感情呢,娃娃都送了,你都没送过我……” 薛知恩想不起这种小事儿了,她小时候娃娃很多,随手往那一丢都是常有的事。 她视线聚焦到他深陷欲壑的身上,笑了。 “我都把自己送给你了,你还不满意?” 第294章 真是变天了! 薛知恩把额头按在他额前,戳着他不断跳动的胸口,说他是:“贪心鬼。” 齐宿本就红的脸火烧火燎,他羞得说不出话,只能更加卖力。 这回倒成薛知恩趴在他肩上说不出话了。 分不清是谁的汗融在一起,五感所及全是对方浓密的味道,零零散散,滴滴答答,浸湿屋内每处。 到最后薛知恩瘫在浴缸里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真应了他的话。 回家再亲。 亲个够。 “哼哼嗯~” 齐宿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动作温柔细致地清洗她的指缝,还不忘跟她说:“累了就先睡吧。” 薛知恩懒懒掀开眼皮:“我可不敢睡,我怕你对我不轨。” 齐宿想说我已经不轨完了,现在红光满面,被喂的好饱,可瞧着她,他又一笑。 “怎么会呢,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重欲的混蛋吗?” 难道不是吗? 他惯会装可怜。 金色尾发粘湿的脑袋靠在浴缸沿,睁着一双善良的狗狗眼注视她,眼睑下沁着欲色未褪的薄红,尤其纯净的褐瞳被朦胧的热雾一润,更添无辜和至纯的诱。 “嗯?知恩?” 薛知恩接收到某种危险信号,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戒备道:“别勾引我,我不来了!” 齐宿:“……” 他没忍住笑出声,起身跨着长腿挤进浴缸,虽然当时设计的时候没考虑过高贵的薛大小姐会跟人共用一个浴缸,但浴缸还是够大,再放两个人也够了。 所以薛知恩自然而然地躲开他,只是刚一挪动就被人捞回滚烫的怀里。 薛知恩本能地缩了下,恶声恶气地吼他:“不来了!!” “好好好,”齐宿知道她是真的累了,心疼地揉揉她发酸的腰,“再泡一会儿我们就出去。” 薛知恩不理他。 她不理他,齐宿可舍不得不理她。 他下巴搁在她颈窝,轻声闲聊:“明天我送你去公司,等你忙完一起回家好不好?晚上我给你做饭吃。” 薛知恩被他不知节制地折腾恼了,没好脾气地撇嘴,冷嘲热讽:“你就没点自己的生活?大过节的家人你也不陪,难道以后就天天围着我转?” “不可以吗?” “……” 齐宿看着她,一点点扣紧她的腰部,问:“不可以围着你转吗?” “别说家人了,”他俯在耳畔一声声说,“就算是让我辞了工作,在家洗衣做饭专心做你的狗狗也好。” “我很愿意。” 薛知恩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上不下的,最后她垂下粘湿的睫毛。 “我……我没说不可以,你不用辞职,也不用当我的狗,”她显得很小心翼翼地握住他一根指节,很小声地说出一个事实,“人,才能结婚,狗不行。” 毕竟谁会跟狗结婚啊。 只会跟人。 那就让他当当人嘛,薛知恩大方地想。 “……” 齐宿认为这就是一句求婚,他很想得到她口中的证实,发疯地想! 但—— 他懦弱地抱住她,哑声求她。 “薛知恩,我还想继续……” 浴缸水花溅起,淹没了薛知恩的臭骂。 “齐宿,你就是狗!” 齐宿吻吞着她的泪,一遍一遍为自己的疯狂道歉。 “我这样还怎么去公司啊,齐宿你就是狗,臭狗,笨狗,蠢狗!这辈子你别想当人了!” 第二天齐宿彻底清醒,他看着窝在床上恨不得把他狗祖宗骂穿的薛知恩,目光触及她满身触目惊心的暧昧痕迹一抖,他也痛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生。 “……疼吗?” 齐宿不敢碰她后颈的牙印,颤声问。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他要哭了似的。 薛知恩看向他,有些无语,她伸手把发拢起,让那些痕迹露出更多,撩起慵懒又傲慢的眉眼斜睨他。 “这不就是真实的你吗?装什么装,还怪上酒精了。” 齐宿不语,眸光发沉。 下一秒,他的胸膛被人踩上了,薛知恩很不满地凝着他:“你什么变态样我没见过,现在跟我装什么纯?” 齐宿抿唇:“我……” “行了,”薛知恩反而抱住他,“帮我穿衣服洗漱,我要去趟公司。” 他低声道:“好。” 看他情绪不佳,薛知恩感觉世上没有自己脾气这么好的人了,被他按着不放了一晚,早起来还要顾及这条臭狗的心情。 她‘啧’一声。 他什么东西啊! 天果然变了,居然还要她哄?! “齐宿,”薛知恩心里不爽,嘴上却别别扭扭地哄着他,“我……不是不给你弄,就是——”她让他看自己身上满满登登的吻痕和齿印,“你要节制一点了。” “我觉得我们要定时定量,”她说,“不能太过度。” “你觉得呢?” “……” 正给她穿衬衫的齐宿手顿住,半天没有反应。 薛知恩以为他不愿意,咬了下唇肉,闭闭眼,认命似的缠上他的腰,亲亲他的下巴。 “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骂你就是了。” 第295章 猫爱太阳 齐宿有一瞬的恍神,当然这点恍神成功又让怀里的人儿误会了。 “齐宿,你不要大早上就跟我不知好歹。”薛知恩拽着他的衣领,目光很凶,像在用眼神控诉—— 为什么不亲亲我? 不等他反应,唇瓣被愤愤咬上。 等到唇被咬破了,血味蔓延在唇齿,呼吸变乱变重,她才从下往上看他,似乎很开心地眯眯眼,摇摇尾巴。 “什么嘛,亲一下就不行了,你个变态。” 齐宿:“……” 他托住她往下的腰,后槽牙是咬着的:“不是要去公司吗?” 薛知恩毫无自觉地拉起堪堪包臀的衬衫,扬着嘴唇角角,轻扯他的领口:“我是老板,不急。” “宿宿,我可以先帮帮你。” 她恩赐似的说。 齐宿总觉得自己冤枉,有时候也不是他想纵欲,只是稍稍不把视线重心放在她身上,她那毛茸茸‘尾巴’就要环住他的腰,四处摇摆,刮蹭,要他乱,要他失去理智才罢休。 他这时才意识到。 薛知恩粘人的紧。 “喂,”薛大小姐趴在他肩上,低喘着使唤他,“快帮我穿衣服。” “等一下……”齐宿把头都要埋进她发里了,羞得要藏进哪里,“还是再洗个澡吧。” “不要。” 齐宿蹙眉:“不行,全都是……” 薛知恩没心没肺地笑:“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侧唇,对准他的脖颈,缓慢的吐息像钩子:“都是你的味道。” 齐宿:“……” “薛知恩。”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嗯哼?” “咱们今天还下床吗?” 他好像听见她笑了,不仅耳膜,他们离得很近,胸腔的震动,隔着皮肉传递到他的肋骨和心脏。 让他也想笑。 床肯定是要下的,简单带她清洗了下,齐宿又翻出件干净的衬衫。 薛知恩似乎不太满意,揪着新衬衫袖子闻了闻,皱着鼻子说。 “没有你的味道了。” 天知道。 齐宿忍了多久才没把她又压下再浸浸味儿。 他哑着声音说:“等会儿穿完抱抱就有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不就是家家都有的普通洗衣液吗? 可薛知恩就是很喜欢,会抱着他深嗅。 得到应允薛知恩也不闹他了,打着哈欠懒洋洋的任他伺候。 齐宿松了口气,他怕再来一次真来不及了,给她系着扣子时,他余光随意瞥了眼仅多了书房电脑桌椅的公寓。 “这里怎么还是这么空?” 以她的财力地位来说,这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也不至于连电话都懒得打。 “怎么不多添置点家具?” 他随口问道。 薛知恩垂着的眼,凝在他系扣的修长手指上,声音很轻,又足够清楚地说:“我想跟你一起选。” 那手指遽然顿住。 薛知恩撇开视线,很不适应说这种话似的嘟囔:“……一起布置。”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相贴,上下晃着,在揪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时而看他,时而瞟走,没过几秒便又回到了他身上,悄悄地观察他的神态。 齐宿只觉喉咙发干,心好像被重重一敲,耳颅嗡鸣。 曾经对他擅动她家的满眼厌恶,到如今明眸里暗暗的期许…… 他从没想过薛知恩跟他在一起会是这样。 她是个很好的人。 他一直知道。 只是…… 好的也太超过了。 就这么让他这种野狗进家,标记地盘。 他有些想笑。 兴奋地想笑。 他说:“好,等下午我们去逛逛。” 薛知恩也笑了。 齐宿问她,喜欢什么风格? 她说:“按你喜欢的挑就好。” “这是你的家,”齐宿无奈,“怎么能光按我的喜好。” 薛知恩这才认真思考起来。 她喜欢什么风格? 从未想过。 但大概就像现在,纯白的,空荡的,简单的,仅满足基础功能的。 这就是她对于家的概念。 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她愿意齐宿带着那些花花绿绿,吵吵闹闹的繁杂喜好点缀她世界的空白。 所以她还是说:“我喜欢你的喜好。” “……” 一天心动一百零八次。 齐宿觉得跟她在一起好危险,感觉那天心脏就会缴械投降,直接跳死。 即便如此有危机意识,他仍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宁愿死,也不放弃能跟她亲近的一分一秒。 * 薛知恩上车打起了哈欠,齐宿扣上她的安全带轻声说:“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薛知恩‘嗯’一声说:“到了你不用等我,可以去做自己的事,跟朋友聚聚也好,你朋友不是喊你了吗?” 她早上看见他手机消息。 这事昨晚已经聊过了,齐宿唇角向下:“你要赶我?” 薛知恩:“……” 粘人精。 她摆摆手:“随便你。” 薛氏大厦位于寸土寸金的都中心,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下,没想到今天专用电梯在检修。 齐宿有些犹豫:“要不我们分开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点,电梯到了。” 薛知恩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拉着他进入其中一部员工电梯。 这会儿正是早峰期下半段,一楼快迟到正焦急赶电梯的薛氏员工一打开电梯就看见他们薛总牵着一个男人的手,神态自若,亲密无间。 这男的谁? 新来的员工? 哪里来的员工可以被大老板牵手手的? 难道是…… 他们不敢问。 薛知恩从手机屏幕上抬眼:“上不上?” 愣在门口的员工们马上窜进来,电梯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不过还是小心地给中间地带隔出一点距离。 有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薛知恩仍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好像被手机里的讯息吸引住了。 齐宿就没有她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手心冒汗,耳尖通红。 他从没这么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不是以粉丝的身份—— 他有些想松开手,可又舍不得。 就在他松松五指想缓解一下过热的心跳时,身边人握紧他,甚至在他一颤那刻改成十指相扣。 “齐先生。” 她明目张胆地附在他耳边。 “不想我当众强吻你,就乖一点哦。” 第296章 齐宿的窝 ‘叮——’ 电梯门打开员工陆陆续续下去,电梯门还没关上就听见人群爆发的声音。 “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薛总说——” 电梯门关闭,隔绝了外面激烈的讨论声。 齐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好不容易喘匀气:“薛知恩……都被他们听见了!” 要不然怎么会都在同一层一股脑下去? “听见就听见呗,”薛知恩不在意道,“说话不就是要别人听的。” 齐宿:“……” 他不放心,忍着脸颊的红晕:“要不你还是让人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薛知恩瞥他的目光有一丝不善,“是解释我不会当众强吻你,还是解释我们没牵手?”她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掌,瞪着他。 他意识到她生气了,轻下语气:“不是,我是怕他们会误会,从而议论你……” 他知道他现在从外表来看,实在不像什么正经人。 然而薛知恩并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怕人议论?” “还有误会,”她侧身正视他,“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误会,你来说说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 “齐宿,我们不是会当众接吻的关系吗?” 齐宿被她按在电梯壁上,神情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电梯门在新的楼层打开。 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情景一愣,意识到壁咚男人的是他们雷厉风行的大老板,马上鞠躬闪到一边。 这下好了,误会更深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薛知恩继续问。 回想到刚才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齐宿抿唇。 她才摆脱垃圾未婚夫两个月,齐宿不想她的名声受任何一点沾染,更不想以这种姿态…… 他看着镜面的电梯墙壁中漂亮却张扬的男人,觉得该把头发染黑再板板正正剪短。 他不想当她带回家玩弄的风流男伴。 他想当配得上她身边位置的正经男人。 这样想,他也就这么问了。 “你说我把头发染回黑色再剪短好不好?” “怎么突然问这个?”话题跳的太快,薛知恩挑眉。 齐宿笑:“你觉得好不好?” 薛知恩扫他一眼:“你的事别问我。” “我想知道你的喜好,”齐宿抱住她,“你喜欢那样的我?” 薛知恩:“你重点搞错了。” 齐宿没明白:“什么?” “重点不是我喜欢,是你喜欢。” 薛知恩淡淡睨他,“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干涉,反正不管怎么捣鼓,齐宿还是齐宿。” 对薛知恩来说,无论是金毛狗,还是黑毛狗,短毛狗,还是长毛狗。 都是她的狗。 外貌如何,不重要。 “那个……虽然我说了接吻什么的……但那就是我吓吓你的……这里有监控……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的嘴巴好疼……” 薛知恩惊恐地往后躲,完全没明白不过随意一句话怎么就让他发疯了。 粗喘着的齐宿死死盯着她,半晌,咧开嘴笑了。 “我真的好爱你。” “你可不许离开我哦。” 他不会当众吻她的。 他要把她藏在他的窝里。 吃个天昏地暗。 …… 薛知恩并没忌讳跟齐宿的关系,把他安排到休息室跟秘书办的人说尽量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小秘书在公司潜水群听说了不近男色的大老板带了个男人上来,不免好奇地探头,又不敢太明显。 “需要我送杯咖啡吗?” 薛知恩接过助理送来的合同,随口说:“别送咖啡,送点甜的,他咖啡过敏。” 助理:“……” 秘书:“……”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地看向她。 天呢? 这是他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老板吗? 咖啡过敏这个事儿,估计连齐宿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喝咖啡不仅不提神还有点犯困,所以尝到秘书送来的是杯热可可还有几分意外。 “齐先生,薛总等会儿要去开会,她让您自己玩。” 齐宿点头道谢完,转头去打量这间装潢用心的休息室,也不知道平时连手游都不玩的薛知恩这些游戏主机和高配电脑是给谁准备的? 他目光阴沉,直到看到角落的大狗窝和崭新的狗玩具。 齐宿:“……” 应该不是吧。 下一秒,齐宿毫无心理负担地捞过桌子上的平板和触屏笔抱着骨头狗玩具躺进大狗窝里涂涂画画。 跟她在一起他虽然容易犯懒懈怠灵感总是不缺的,她夜晚低顺的眉眼,清晨惺忪的发尾,和生气时生动明亮的神态。 齐宿一点点描绘,认真的目光无疑在望深爱的人,等他放下笔时恍惚意识到画中人同样也在神情凝视他。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自嘲他真会做梦,并把画藏起,偷偷窥淫,可现在…… 他的心脏每一跳都有实处。 ‘叮叮当——’ 口袋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齐宿本能地护住画,又笑自己怕什么。 “喂,什么事?” “你在首都你不跟我说?早上跟你发的消息也不回!” 齐宿靠在狗窝,舒舒服服道:“回你干嘛,年终奖都给你了,我没钱。” “你放屁你没钱。”萧骋懒得骂这个要嫁入豪门的哥们,“赶紧出来,年前咱们聚一聚。” “我不去,有时间我当然是陪我们家知恩,谁要跟你们聚。” “你搁哪呢?” 齐宿没说,一张图甩了过去。 萧骋看着图片里悠哉悠哉躺在薛氏大楼狗窝里的男人。 并骄傲道:“知恩给我买的。” 附赠狗玩具‘嘎吱嘎吱’的怪动静。 几天没见,他又跑去给人家当狗了。 “齐宿,你能有点自尊吗?你身为艺术家的傲骨呢?” “自尊和傲骨能让她更喜欢我一点?” 萧骋:“……” 服了。 五体投地的服。 算了,反正薛知恩这人一直六根清净,就算养狗估计也就他这一条。 萧骋换种说法:“你天天粘着她,说不定她会腻你,不如出来跟我们玩玩,你俩都透透气。” 齐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但他做不到。 “我不管,放假了,我就是要跟她待在一起。” 第297章 美梦依旧 萧骋好像在话筒那边大喘气,生生把骂他的话全咽回去了。 “那你把姓薛的也带上!” “别那么叫她,她有名字。”齐宿不喜欢他的称呼,“我们下午要去看家具,没空。” “我要喊她知恩,知恩,你又要开始叫了,”萧骋气得不行,“今天不行就换一天。” “我问问她吧。”齐宿随意道。 “这还没结婚呢,你就跟个娇夫一样,”萧骋气得想笑,“什么都要问她。” “这不是应该的吗?”齐宿笑,“她尊重我,我尊重她,我们天生一对哎。” “呵呵,”萧骋嘲,“你先从狗窝上床上再说吧。” 电话挂断了。 齐宿看着挂断的电话心想——他早就上床了。 不知道回想起什么,他脸脖涨红,抱着骨头抱枕在狗窝里打滚。 嘿嘿。 中午的时候,秘书提着午饭出电梯,身后跟着一只油光水亮的大金毛,薛知恩这时正好开完会出来。 “薛总,毛毛爸把毛毛送过来了。” 刚从宠物店洗剪吹出来,它浑身香喷喷地朝薛知恩打着圈摇尾巴。 “汪!” 薛知恩点头:“把东西给我,你先去休息吧。” “没事,我先帮您送过去吧,就这几步了。” 薛知恩也没反对,领着人往休息室走。 齐宿这边正在研究狗玩具,他摆弄着磨牙球,心想准备的不齐全怎么没有项圈、牵引绳什么的,他拿起其中一个好入嘴的骨头玩具,翻看两下,放进嘴里。 ‘嘎吱——’ “薛总,毛毛的狗粮放在……” 休息室的门在这一刻同时打开。 薛知恩看着坐在狗窝里叼着狗玩具的齐宿:“……” 牵着狗,看到这一切的秘书:“……” 与狗面面相觑的齐宿:“……” 狗:“………” 高薪人才刘秘书最先反应过来,瞎了一样放下东西,转头。 “我先出去了薛总,狗粮在柜子里,您慢用。” 薛知恩:“……” 她叹了口气,走向头埋进窝里,试图挡住自己硕大身躯,羞愤欲死的男人面前。 “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抢狗的东西?” “我以为,我以为——”齐宿脸红的要滴血,“你是给我买的!” 薛知恩很不解:“我就那么坏吗?” 在休息室沙发不给他用,专门摆个狗窝…… 你别说。 薛知恩垂视他,男人缩在明显比他小的窝里,流畅的肌肉线条崩起薄衬衫,眼角羞愤委屈地变红,倒真挺合适。 她陷入沉思。 这边反应过来不对的齐宿,撞上另一张熟悉的狗脸。 楼下的饭桶! “它怎么在你这儿?你还给它买……” 齐宿咬着唇瓣,那架势好像要扑上去咬狗。 薛知恩让他起来,他不起,反而抱着属于毛毛的狗抱枕往里缩了缩。 “薛知恩,你跟我解释清楚。” 狗男人连狗的醋都吃。 “它爸这两天在首都有活动,寄养的宠物店过年时期都爆满,临时找不到人帮忙,就联系我了,我就让秘书办的刘秘书关照一下。” 到底是齐宿朋友的狗,她没道理不管。 齐宿暗暗咬牙。 好样的,陈奉孝,背着他联系他家知恩。 “啊?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她跟你说了,”陈奉孝这边人声嘈杂,“帮帮忙,毛毛的吃喝拉撒我都包,就帮我照顾两天,不说了,那边机器人跳二人转了,挂了挂了。” 齐宿瞪着躺在狗窝里啃着磨牙球的大金毛,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东西。 但就是难受。 薛知恩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神情诡异道:“你要是实在喜欢,就再买一个放在家里。” 齐宿一愣,随即笑了:“我喜欢你这么说。” “说什么?” “说家。” 薛知恩戳着饭,许久,很小声地嘟囔一句:“……我也有点喜欢。” “嗯?你说话了吗?” “我说,”薛知恩昂起脖子,很郑重其事地,“我吃饱了。” “我觉得不是这句。” “就是这句!” 午饭后,薛知恩还要去忙,叫他无聊可以走,他说他要陪狗。 薛知恩看看刚才还苦大仇深,现在就和好的人朋狗友,还是那句——随你。 等人走了,齐宿就盯上了狗窝,他先是哥俩好地搂住狗头一下子挤进狗窝,毛毛一脸懵地被他挤到边边。 齐宿很小气,对她就连真的狗都容不下,拽过狗抱枕说:“她买的,不给你。” 狗:“……” 毛毛略显嫌弃地看他一眼,晃悠到旁边啃玩具去了。 就这,小气哥还要凑过去抢。 “这个也不行。” 如果它能说话一定大喊。 这人疯了! 这抽象的一幕自然能在薛知恩的监控里看到,她皱着眉。 他就那么羡慕狗吗? 她转头问助理:“有没有人适口性的狗粮?” 助理:“啊?” 下午,薛知恩安排好最后一部分工作起身,大家都知道休息室还有位等着她呢,纷纷露出八卦的目光。 “一定是男朋友吧,薛总可从来没带人来过公司,就连那个谁都被拒之门外。” “肯定是,待遇太不一样了。” “这次应该能吃到喜糖了吧。” 休息室出现一双平底软皮鞋,金毛瞧见她率先叫一声,一只纤细的手竖起。 “嘘。” 狗狗乖乖跟在她身边,尾巴摇动的幅度都小了,薛知恩轻手轻脚走到狗窝旁,小气哥睡熟了。 她慢慢蹲下身,注视着他被余晖晕开的眉眼平缓安静,嘴角稍稍上翘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看得她也勾了勾唇,太阳朝西偏移,穿透大厦落地窗的一抹光映到他眼皮,他不适地蹙蹙眉头,想把脸往回窝。 可很快,他的眉心舒展。 一截不大的阴影落在他眼上,帮他挡着刺眼的光。 齐宿似有所感地颤动睫毛,眼皮缓缓睁开,褐色的瞳仁显现。 入目就是一只白嫩的手心和她蕴含笑意的脸庞。 她柔声道:“醒了?” 齐宿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眼睛上。 “应该还没有。” 人生最幸福的事,大概是—— 梦醒了。 但美梦依在。 第298章 妈妈带孩子 “不然我怎么会在你身边呢?” 他傻笑,握着她手的力度却越来越紧,要把她嵌进掌肉似的。 薛知恩轻挑下眉,单膝抵在地上,缓慢俯身。 齐宿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气味,她的热诚,与大脑最近距离的接触,像烙印烫进他的所有。 一吻结束,女孩似乎在轻笑,慢慢悠悠地问:“这下彻底醒了吧。” 齐宿放下她的手,露出湿热的眸,心想,醒得不能再醒了。 “醒了就快起来,”薛知恩拍拍他的脸蛋,“我们该走了。” 齐宿想捞人没捞到,这才搓搓眼睛横着他的长胳膊长腿站起身,薛知恩已经拿起他搭在门口的外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要我帮你穿?” 齐宿:“……” “那、那倒是不用,太沉了,我自己来就好。”齐宿想伸手接过,奈何一下没拉动。 薛知恩笑:“我帮你穿。” “不……” “齐妈妈,你也该让知恩尽尽孝。” “……” 齐宿吞了两下喉咙,举手投降。 说是帮他穿,也不过是她拿着大衣齐宿往里钻,他紧张地要命,弯着身把两只手伸进去就要走。 “好了走吧。” 下一瞬就被薛知恩拽着衣沿转了回来。 “还没系扣子。” 她低着眉眼,浓密漂亮的长睫耷拉,随着清浅的呼吸轻颤,认真地、生疏地系着男人黑色的大衣纽扣。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帮别人穿衣服。 齐宿觉得他的春梦还是太保守了。 手上就是到他腰的牛角扣,起伏幅度渐大的胸腹自然逃不过她的余光,蝶翼样的睫羽猝不及防上掀,大衣连同他全被拉近,人儿几乎要趴在他胸上。 “你在想什么?” “我……”齐宿很难为情,别开眼,又别不了一秒,重新热乎乎注视她,“我说了你能不能揍我?” “?” 薛知恩现在就想揍他。 不过她忍住了。 “你说我听听。” “就是,”他鼓起勇气说,“刚刚,再来一遍,我能不能把刚刚录下来?” 薛知恩沉默了。 “就这个?” “就这个。” “那为什么要揍你?” “我想清醒清醒。” “……” 他眼中的热情让薛知恩很无语,这一巴掌下去估计就不是清醒而是办公室y,她长叹一声,就近埋进男人温暖的胸口。 过了一会儿,她捏着他的胸肌,没脸没皮地笑出声。 “齐宿,好大啊。” 齐宿:“……” 色猫! 薛知恩说他想录就录不用问她,齐宿却不觉得:“关乎你的隐私,我要得到你同意。” 薛知恩似有若无地将视线从他到他头顶的隐藏式监控,微笑。 “没关系,你随便拍。” 反正我也随便拍了。 “知恩……”齐宿好感动,眼泪汪汪的,“你对我真好~” “我一直对你挺好的。”薛知恩很赞同。 “是啊,”齐宿笑,“你一直对我很好。” 他说得薛知恩反而不好意思了,转回愣在他脸上的目光。 “走,走吧。” 欢天喜地地跟她到门口,齐宿才想起追在身后呜呜咽咽的真金毛。 “不带着它吗?” 薛知恩头都没回:“它就住这儿。” “我以为你会带它回家。”齐宿随口一说。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像被主人偏爱的狗。 奈何齐宿还是保守—— 薛知恩站住脚步,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冷声道:“我只会带你这条狗回家。” 他是主人唯一的狗。 薛知恩不喜欢别人进她的私人空间,却把他拉了进来。 齐宿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上车,只知道一路上都有人留意他,好像他背后真有狗尾巴在狂摆。 “薛知恩,从上个月月末,到今天,我感觉每天都是纪念日。” 他系完她的安全带兴致勃勃地说。 薛知恩笑他:“纪念日狂魔。” “不准确。”齐宿一板一眼地说,“是有关薛知恩的纪念日狂魔?” 薛知恩不笑了,神情变得认真。 “要接吻吗?” “不不不,我在开车……” 齐宿好说歹说,劝住了要拉着他亲的薛知恩。 等到地方下车的时候,薛知恩早忘了这茬,正看助理发来的工作进展,下巴忽地被挑起,唇畔一热。 齐宿指尖蜷缩,傻呵呵地笑道:“我现在不开车了。” 薛知恩忍了忍,没忍住,把人重新往车里拽。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别进去了,别进去了。” 齐宿摁住车门的青筋都要出来了,笑着求饶。 开玩笑。 这把进去还能出来吗? “不是要亲吗?亲个够你还不愿意了?” 齐宿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也要看什么时候啊,现在不行,麻烦薛大小姐忍一忍吧。” 薛知恩给了他一脚:“那还不快走,别磨蹭!” “好好好。” 齐宿去揽她,被她拍开,他只好跟在她身后小心着,可没过几秒,她转头瞪他一眼,直接握住他的手,轻哼一声:“笨。” 按理说他们这种豪门,家具一般是高奢定制,打个电话的事儿,但薛知恩没那么讲究,她觉得有个地睡就行,别人一问三不知。 床? 睡睡袋其实也行。 厨具? 厨艺仅在雪山里火烧过应急罐头。 齐宿就不一样了,虽然朴素他对生活品质很有要求,看他在北城艺术氛围满满的家就知道了。 所以大多家具和装饰都是齐宿做主,问材质,问工艺,讲价格。 薛知恩像跟在妈妈身边购物的小孩,东看看西摸摸,再被妈妈招招手唤过去。 “别走丢了。” “哦。”薛知恩牵上他温热的大手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怪怪的? 逛完了一圈,到了床具用品区,齐宿说她光摆个床垫肯定不行,要再选个床架。 导购问她有什么要求? 薛知恩坐在其中一张床上,想想,只找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要求。 “要结实的。” 第299章 接纳自己 “咳!” 齐宿猛地呛了下,耳尖瞬间爬上红晕。 导购一猜他们就是新婚夫妻选家具,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顿时露出了然的微笑: “这个您放心,我们这边的家具都很结实,不管是床架,还是桌子,用几年都不会坏的,而且我们还有终身保修……” 基础家具选好了,还有些软装的小玩意,两人转战商业街,在花店,齐宿选了几个暖色调的花瓶突然想到—— “你有喜欢的画家或是作品什么的吗?” 一般新家装修,大家都会在沙发上、玄关挂画,他有点人脉,她喜欢谁的他都可以让人帮忙运作运作。 正盯着店员包花的薛知恩古怪地看向他。 “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薛知恩瞧见他眼底清澈的愚蠢,鄙夷道,“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挂别人的画?” 齐宿不说话了。 两人包好新年的装饰花,离开。 到了半路,齐宿才开口:“你的意思是……要在家里摆我的画吗?” 怎么还在说这个? 薛知恩不耐烦:“废话。” 她先走几步,齐宿傻傻愣在原地,周遭嘈杂的人声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只剩熟悉的,因她鼓动的心跳。 “齐宿!” 蓦然一声唤拉回他的神智,一串红通通闯入他的视线,清淡的甜气绕进鼻腔。 “拿着啊,傻什么呢?” 齐宿恍惚接过那串草莓糖葫芦,忍不住笑道:“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 “我看见有妈妈给小孩买。”薛知恩摸摸鼻子,语气随意。 齐宿好笑:“这样不应该是我给你买吗?” “那怎么了,”薛知恩不在意道,“妈妈又不是不能当小孩。” “……” 她没说,她看见的是一家人妈妈给小孩买完,爸爸有给妈妈买。 嗯。 她是爸爸。 薛知恩在心底占齐宿便宜。 “你不吃吗?” “我舍不得。”齐宿很诚实。 薛知恩眼神怜悯:“齐先生,几串糖葫芦我就算破产也是买得起的。” 齐宿知道她误会了,但他没解释,乐呵呵地笑。 临近过年,商业街很热闹,店面各大酬宾的牌子都挂了出来,摆摊的小贩也吆喝着,齐宿在一个手工瓷器的摊位停下,摊主兴致勃勃地介绍他的骨瓷,薛知恩却把视线放到对面。 一家眼镜店。 时间长了,薛知恩发现工作的时候确实需要一副眼镜。 从摊主那儿买了几组漂亮餐具的齐宿打趣她:“不是说只看清我就行了吗?” 只是一句玩笑,没想到薛知恩反而拿下试戴的眼镜,很认真地说道。 “看别人的时候,我会摘下眼镜。” 她大方地说:“平常的时候,我的眼里可以只有你。” 齐宿无法去笑了,但他的心一定在笑。 验光后,开始选镜片和镜框,睨着柜台里琳琅满目,曾经和自己绝没有半分关系的眼镜,薛知恩似乎有些惆怅。 察觉到的齐宿轻拍她的后脊:“如果你不喜欢……” 她摇摇头:“齐宿,我接受自己不再完美的事实了,我接受这些缺陷,不管是眼睛还是双腿。” 她似乎在笑:“这是我选择的那条路的代价。” “我已经试着承认它、接纳它了。” 专业运动员,尤其是她这种总是在挑战自己极限的滑雪运动员,就算再小心不受伤,退役后的身体也将伴随满身数不清的伤痛。 面上的光鲜荣耀所需的代价早已明码标价。 “或许我是好命呢?没到三十多岁再在赛场上站不起了,我还年轻恢复能力也强。”她半开玩笑道,“最起码没有真变成残废,还能跟你一起逛街。” 齐宿无话可说,只紧紧抱住她,再次开口的声音低哑难耐。 “你一直很完美。” “你从来都完美。” “谢谢你,齐宿。” 她真心实意道。 谢谢你,总是在陪伴我、托举我。 最后薛知恩选了相对较轻的无边框眼镜,她看着镜子中多了几分严肃的人,有些新奇地左右摇摇脑袋,语气轻快地问齐宿。 “怎么样?” 齐宿板正脸,故意逗她:“有点像老师。” 店员也附和:“真的像老师,很有肃气。” “是吗?我还从没想过自己快到能当老师的年纪了。” 她好像恍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要被母亲画圈保护的小姑娘了,忽地,她咧开唇角笑起来。 “这会儿又不太像了。” 严肃时那张绝顶的脸蛋自带凌厉,可笑起来眼波流转,如初雪消融,弧度与眉目又是稚气未脱的明媚和松散。 这样怕是当不了老师的。 学生容易一天爱上她八百次。 齐宿想。 确定好,店员去找赠品打包。 “说起来,”薛知恩跟他闲聊,“我退役前待的队伍他们联系我,如果确定无法复役,邀请我回去当教练。” 这也算半个老师吧。 齐宿认真听着,接话:“你拒绝了?” “嗯,”薛知恩接过他递来的温水,抿掉干涸的唇瓣,“我自己的公司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当滑雪教练,不过他们求了太多次,一直给我打电话,我就答应他们闲下来可以去做指导。” 齐宿意识到她真的在放下过去,唇弧扬起:“到时候我去给你当啦啦队。” “……”薛知恩差点呛到水,“我是去指导又不是去参赛。” “没错啊,”齐宿做出啦啦队摇花球的架势,“我就是去给薛老师加油的。” 他小声呐喊:“薛老师,加油,薛老师,加油!”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坐下!”薛知恩难得害羞,脸色涨红,“傻子,这是在外面丢死人了!” “你不让我去吗?”齐宿眼巴巴看她。 薛知恩把脑袋偏一边,在旁边看脸颊是鼓着的,几近透明的小绒毛都在伏动。 “腿长你身上,我还能打断不让你去不成?” 那就是答应了。 她可爱得齐宿想笑。 这时,店员把东西都包好送来,齐宿见连眼镜都包起来了,问道:“你不戴着走吗?” 刚才还像见到新事物的小猫,盯着眼镜,摸摸碰碰的。 薛知恩当然不会戴,先不说不习惯,不舒服,再说了…… 她牵起齐宿的大手,晃了晃。 “不是有你在吗?” 第300章 草莓糖葫芦 “……” 齐宿的身子稍稍向她弯了弯,嘴啊,要翘到天上了,手啊,攥得更紧了。 两人逛到商业街街尾,耳边又有小孩吵闹。 “妈妈我要气球!” 闻声望去人群拥挤的街尾有一辆花花绿绿的气球小车,薛知恩晃了下神,拉住齐宿的衣角,有样学样。 “妈妈,我要气球。” 齐宿:“……” 正夹小吃的摊主:“……” 顶着摊主意味深长的眼神,齐宿看向气球车,也笑了。 “好,妈妈给你买。” 告别摊主迷茫的目光,齐宿把热乎乎的小吃放到薛知恩手上,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第一口要给他吃。 齐宿瞧着,好笑道:“是不是怕有毒让我给你试试?” 薛知恩倒也没气,声音软了好几度。 “我怎么舍得让妈妈试毒呢?啊,张嘴。” 在她缱绻温和的目光下,齐宿只好乖乖张嘴,应该是小吃里的土豆太烫了,所以脸有点红。 “想选哪一个?” 薛知恩仰着头,气球群随着傍晚的风轻摆,周围匆忙的行人与骤然亮起的霓虹灯衬亮她的侧脸与呼吸间清浅的薄雾,却没分掉她挑选气球的专注。 齐宿觉得这像一幅画。 他想把这一刻记下来。 他没有掏出手机,而是用自己的双眼,最直接地映影进他的大脑、心脏。 “我选好了。” 齐宿比她先反应,扫码付款,睨向正准备扫码的薛知恩,笑。 “说好的,妈妈给你买。” 气球摊主:“……” 谁是妈妈? 薛知恩比他还不要脸,收回手机,弯起眼睛:“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男人被夸得发臊,顾不上看气球和摊主的神情,拉着薛知恩就走了。 走了一段路脱离人群,猝不及防一点温凉戳上他泛红的耳尖,齐宿吓得一激灵。 “怎、怎么了……” 薛知恩一本正经地杵在原地,指着脑袋顶上飘飘忽忽的太阳花气球,有点不讲理的蛮横架势,提的要求却是—— “人家妈妈都给她系在手腕上。” 齐宿呆愣了下,“噗”,旋即要乐得直不起腰。 “笑什么?”看他笑的傻模样薛知恩不满,阴恻恻威胁道,“你还想不想当个好妈妈了?” “齐妈妈,你也不想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吧。”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齐宿连声道歉求饶,笑声却没停过,“我这就帮宝贝系上。” “这还差不多,”薛知恩催促他,“快点。” “不要着急嘛。” 齐宿接过她递来的气球绳子,一圈一圈绕上她细白的皓腕,并温声问着:“这样紧不紧?这样呢?” 自己的腕在他手里,那个地方薄薄的皮肤下是敏感的血管,这种感觉很奇怪,心里有种令人不适应的异样,但她没抽回手,轻声说。 “这样就好。” * ‘砰。’ 齐宿把买来的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拍拍手,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有没有想好今晚想吃的菜。” 薛知恩很直白:“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齐宿:“……” 他有点想出去透透气。 “糖葫芦你还不吃吗?”薛知恩瞥见扶手箱的纸袋,提醒他,“要化了。” “我不……” “以后我还会给你买的,你不用这么节省。” “……”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还会一起出来,并且不止一次。 他努力控制表情,拥有的多了,他也变得大方了起来。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你。” 齐宿刚把草莓糖葫芦从包装纸袋拿出来,一旁的手机响了。 薛知恩一看:“妈妈的妈妈。” 齐宿笑了下,空出的左手上滑接起。 对面一开口便是:“你们在哪儿呢?” 齐宿报了串地址。 “噢,你们晚上回爷爷家吃饭吗?” 齐宿瞥向薛知恩,见她没看他,反而盯着自己手上的糖葫芦,以为她想吃就往她那边凑了凑。 “我们晚上就不回去了,在家自己做着吃。”他这么娴熟地说,薛知恩也没反驳,他的心情就更好了,语气轻快。 “也行,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跟你爸明天回北城,你来不来送?” “这么快就回去了?” “这不过年嘛,先回去准备准备,对了,你今年在哪儿过?” 往年齐宿都回家,今年要是不回来也情有可原。 齐宝汝笑说:“要不你留在首都吧,我跟你爸正好去南海陪你姥姥姥爷。” “你们海边度假不带我们是吧?” “你要是想来,问问知恩啊,知恩要是不来你也别来了,碍眼。” 知恩? 说起来她怎么没动静了? 以往他打电话,她总要扰扰他—— 车内的空调呼呼往外吹热风,糖葫芦上的糖衣抵抗不住这样上升的温度,渐渐融化了,薄软的糖衣留恋着草莓红美的外皮下降。 正与家人谈话的男人似乎没察觉糖液滴答到指尖,薛知恩忽地觉得好浪费。 她张口含住他指尖的糖。 齐宿猛地一顿,指尖痒意鲜明如烙印,触及她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薛知恩……” 可她不仅要细细舔吃流到他指腹的糖液,齿间还咬下一颗草莓,红唇含着,抬眸看向他。 只一个眼神,齐宿就疯了。 他匆忙挂断母亲的电话,滚烫的掌按住她的后颈。 最后那串糖葫芦是怎么吃完的,怕是只有中控台上的后视镜知道。 只是这吃的时间有点久。 毕竟草莓吃完了,还可以再种。 “突然挂断我妈的电话,她发短信骂我了,薛知恩,你要负责。” 薛知恩不屑:“分明是你跟狗一样扑上来咬我。” 齐宿整理着她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衫有苦难言。 “是你,我怎么抵抗得住?” 薛知恩瞥他,哼哼两声:“没办法,我的魅力太大了,也不怪你。” “你也知道啊。”齐宿好笑。 “我有眼睛看的到,不知道的都是在装,比如——”她戳上男人的心口,“你。” “我?” 薛知恩一副看透他的表情,淡淡吐出两字:“装狗。” 如果说薛知恩是横冲直撞拉他就上的推土机,那更含蓄的齐宿就是勾人于无形。 向来板正的扣子少系一颗,比平时多露出一截的小臂,时不时移来的余光,以及足以迷幻她神智的笑容,他运用的很好。 齐宿似乎笑了。 第301章 我愿意被你骗 “你不喜欢吗?” 薛知恩冲他扬起头,展出脖颈浅粉的痕迹:“你说呢?” 那就是喜欢。 他乐不可支。 钱给的多办事效率就是高,等他们到公寓家具配送也到了,工人往里搬家具组装,齐宿抱上来一箱他车上的矿泉水分给他们。 薛知恩这时叫住他。 她手腕的花花气球还没解开,在天花板上一晃一晃的,让人看着就真心实意地发笑。 “怎么了?” 齐宿手上还拿着水。 薛知恩懒得评价他的好心肠:“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虽然在问,他仍把手伸了过去。 薛知恩不发一言,拉住他的大拇指摁到门上。 “指纹输入成功。” “……” “请再确认一遍。” “……” “确认指纹成功。” “……” “好了,”薛知恩撒开他,“一边去吧。” 这下齐宿还怎么一边去? 如果是之前密码设置他生日还能觉得是她在逗他玩,那么把指纹输入,就是真的把他划入她的私人范围。 他语气硬邦邦的,“你怎么不干脆把房子送我算了?” “你想要?” 没想到薛知恩还真认真想了下:“可以,以后过户给你。” 齐宿脑袋顶上冒出三个大问号,即便压低了音量也难掩震惊。 “薛知恩你疯了吗?这是你母亲送你的成年礼!” “你想什么呢,”薛知恩笑,“给你这户,又不是全给你,我可以住楼下。” 齐宿:“……” 就算只是一间价值也难以衡量。 他承担不起。 “我不要,你别给我。” “哦。”薛知恩没强求。 齐宿还是无法理解:“你怎么能让别人共享你的礼物?那是你的东西!” 薛知恩:“因为是你啊。” 齐宿哑然,却又执拗道:“是我也不行,薛知恩……是我也不行……” 他的眼眶通红,要哭了。 薛知恩倒是在笑:“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你要是现在哭的话,会很丢人。” 他咬牙:“你都不怕被男人骗,我怕什么丢人。” “没关系,”薛知恩说,“你骗我也可以。” “我让你骗。” “……” 齐宿受不了了。 搬家具新上来的工人就看见这家刚才还稳重得体的男主人抱着女主人哭,女主人无奈地拍着他肩膀哄,场面虽奇怪,却莫名温馨。 等人都走了,齐宿吸着鼻子拉着她说。 “你的东西我不要,我不要房子,我要你亲亲我。” “那还是给房子吧。” “薛知恩!”眼泪又在他眼眶里打圈圈了。 好像再说——你敢走我就哭给你看! 迫于压力薛知恩还是坐了回来,亲亲他的唇瓣,被他缠着难以呼吸。 湿咸的泪入口,进胃。 薛知恩其实是不知道他在哭什么的。 大概是他知道收了这栋房子,出不掉手,住在里面整个人都包裹在她的可视范围。 吓哭了吧。 * 家具和装饰慢慢摆上家才有了点家的样子,电视播放着娱乐节目,薛知恩学着齐宿教她的修剪花枝,男妈妈在准备晚饭,没过一会儿门铃又响了。 “我去开门。”薛知恩把最后一支插进花瓶。 “好。” 门口有一阵没动静,齐宿不太放心,手持锅铲,围着围裙出来。 “是谁来了?” 下一秒,看清薛知恩身边接收的物什一怔。 “来了正好,”薛知恩招手说,“你选一个朝向好的房间把这些放进去。” “这些……是买给我的?” “不然是买给我自己的?”她皱眉头,“我没有这么有文艺氛围的兴趣。” 薛知恩周边堆放着顶级画行送来的画具颜料,她也没有乱买,这些都是她在齐宿家见过的牌子。 她记忆力很好的。 齐宿不知该说些什么,握着锅铲杵在那儿,憨憨傻傻的,实在不像个走向国际的大画家。 “你在呆什么呢?”薛知恩走过去,歪头打量他,“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很爱发呆。” 齐宿的视线重新聚焦到她身上,心跳攀到高处,他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我在看你。” “你总是能让我看愣,看傻。” 从前在屏幕里是,在远处是,如今在现实,近在咫尺仍是。 他头靠上她的肩,问了个有些莫名的傻问题。 “你会更喜欢坐在画架前的我,还是满身油烟的我?” 薛知恩抱住他:“不都是你吗?” 她侧头照样埋向他的颈窝:“你做了什么菜,闻着好香。” 齐宿笑了,胸腔震动:“说不定是我的体香呢。” “嗯,你的体香是糖醋排骨味的。” 他又笑了。 “应该还有鱼肉粥。” 那点还未完全升起的自卑被打散,他在她那儿,总是轻而易举。 大平层的卧室很多,薛知恩把书房对面视野更好的房间给他,齐宿却没有想象中开心,他瞧着外面的高楼大厦。 “知恩,我觉得这里唯一值得看的只有你,我更想坐在你身边。” 薛知恩说他:“真的很烦人。” 但还是没反对他要摆架到她书房。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在画布上动笔了,再次坐在画架前有些惆怅,上次他还颓废地往画上灭烟头,现在就像幸福人夫满载甜蜜,真是世事无常。 薛知恩蹲在旁边帮他挤颜料。 “有灵感吗?大画家。” 齐宿叹气:“跟你在一起灵感太多,我又不是打印机,画不完才烦心。” 薛知恩轻嗤一声,“那不正好,作品出来又可以大卖提提齐大艺术家的身价。” “跟你有关的我不会放出去的。”他轻声说,轻到薛知恩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 “我说今晚我估计要画到很晚,等会儿你先睡吧。” 无人知晓他阴暗的占有欲作祟在这样的地方。 跟薛知恩有关的画作他从未公开,更不可能售卖。 即便他这个画风景的画家,一旦画人像可炒天价。 除了一幅。 薛知恩却听进去了,内心升起一团疑云。 刻意讨巧的不是他。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