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之长生墟》 第1章 风起青萍末 清明临近,细雨霏霏。 还是淡季,游客只有小猫三两只,店里的东西有些放过期了,有些缺了没补,卫生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我大笔一挥,随手写了个“暂停营业”的告示,闷油瓶拿去挂在喜来眠门口,成功阻挡了散客的脚步,胖子在公众号也随即发了公告,暂停接客。 我们三个太累了,上次冒险九死一生,差点不能全员生还,简直疲惫虚弱到极点,全程由着小花的人安排打点,飞机火车汽车辗转坐了个遍,几乎横跨半个中国一路狂睡回来,中间转乘都像踩着棉絮飘在云里雾里,人在归途,魂在天外,终于回家了,暂时没有精力打理生意。 胖子清明打算去巴乃,他说开业的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吧,钱是王八蛋,什么时候不能赚,小花最近也忙着理顺自家生意,忙的焦头烂额,应该没空催债,我们干嘛非得急着拼老命挣那点小钢镚呢,还不够解老板新月饭店一壶茶。 我一想对啊,继续躺下心安理得地摆烂。 胖子开玩笑般提醒我,这阵子不开门正好少见人,在家躲躲灾。 我有点好笑,没想到这年头瞎子编的瞎话还真有人信,我觉得他就是看我欠帐不还,单纯吓唬小孩呢。 可我又不是孩子,还能让他唬住不成。 “你懂什么,瞎子一张破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再说你运气本来就他妈邪门。听话,你老实苟一阵,等胖爷回来罩你就百无禁忌了。” “那行吧,你在房子周围尿个圈,辟邪镇宅,诸邪退开,我就只在圈里睡睡觉,吃吃喝喝,保证不出去。” 胖子眼睛亮了,一拍巴掌,“搜噶,干脆我喝多点水,再叫上小哥,我们俩围着村子尿去,他一头我一头,村委会碰头,画一个大圈,你没事还能出去遛遛腿。” 我看他竟然像是认真的。 “随地大小便罚款五十,你丢人可别拉上小哥啊…” 胖子白了我一眼。 “馊主意还不都是你出的么,你管我。” 然后去找他的大肚杯去了。 我叹口气,默念亲生的,这我亲生的,运交华盖父欲何求,爱咋咋地吧,幸亏闷油瓶进山了。 瞎子给我算命这事还要说回火车上。 那会人都睡倒一片,只有瞎子到处拉人测字,说是要刷技能熟练度,开始还有人凑热闹,结果他光报忧不报喜,弄的大家纷纷嫌他晦气,连列车员都躲着走了,最后他来卧铺把我和胖子晃醒了。 闷油瓶坐起来看看是他又躺下了,胖子眼都没睁,翻身把被子闷头上继续睡。 我强撑开眼皮,“师傅,搞乜啊?” 他递给我纸和笔,“好徒弟,写个字,我给你算算。” 我懒得理他,但他锲而不舍的站在过道。 “写一个么,算一算又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下次我可要收费了,一次八十。” 也不贵啊,无奈拾笔写了个“滚”字。 “好字。”黑瞎子乐了,“算啥?财运还是姻缘?” “随便。” 他似模似样看了半晌,然后趴在我耳边说,“徒儿你今年这个破运道啊,消水破财还处处该灾,上触太岁,下犯小人,难有安生时候。回去后切记夹着尾巴做人,别出门瞎跑,安心赚票票,不然下场真不好说。” “滚。”果然乌鸦嘴,我多余听他胡扯,闭上眼招手,“小哥,叉出去。” 闷油瓶睡在上铺,他起身飞起大长腿踹下来,黑瞎子笑着退出去,“喂,说好了咱们师门恩怨不动用哑巴张的,你这可就过分了。爱信不信,我走咯。” 黑瞎子转身哼着歌去寻下一个受害者了,胖子从下铺好奇的探出头来,“他说啥?” 我蒙上头,“他说咱们农家乐要完。” 胖子一听就怒了,气得穿上鞋要去追瞎子。 “卧槽胖爷话撂这了,谁要搞我小生意,我必送他去天堂,人在店在,人不在…还有小哥在。” 看胖子真生气了,我忙爬起来,“呸呸呸,是我,瞎子说我今年命犯太岁,不宜出门,出门容易破财嗝屁。” 胖子吐了口唾沫,收回脚躺下,“切,还以为喜来眠要黄了。你就算再倒霉,不还有我和小哥在么,问题不大,继续睡吧。”说完倒头呼噜就响了。 我抬起头,闷油瓶正低头看向我,他点头示意,“放心,睡觉。”接着也躺下了。 他俩对我真好,真是哄得我尸体都暖暖的呢。 闷油瓶是我们仨里恢复最快也最吓人的那个,他回来放下行李就睡倒了,怎么叫都不醒的那种,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呼一吸都很浅,我快吓死了,胖子说他应该早就透支了,一路都在强撑,到家这是彻底放空了。 我和胖子挨着他睡,醒了就轮番去试他呼吸,直到两天后他饿极了,起来吃饭,我俩这才把心放回肚里,各睡各屋。 隔天上午十点,我和胖子并着头蹲在院里有气无力的刷着牙,看闷油瓶面无表情的从外面回来。 一看就练得挺狠,他身上腾腾冒着雾气,麒麟纹身一路从胸口肩背浮现出来,活灵活现。我看呆了,胖子惊得把漱口水都咽下去了,问我知不知道他啥时候出去的,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就这样光着膀子一路招摇进村的么,这才四月天呢,快给我把衣服穿回去。 真是人比人不如人,谁能想到他前一天还躺尸呢,这飞一般的回血速度让我和胖子满脸都是嫉妒。 我和胖子就不行了,我俩老胳膊老腿,还得轻拿轻放,小心搬动。 也不知是年纪到了,还是这些年身体掏空到极限了,新伤摞旧伤,这一次恢复起来特别费劲儿,越睡好像还更累了。 好在放下了内卷,日子过得悠闲,每天就只吃吃睡睡,身体总算也在慢慢恢复。 眼看着开业遥遥无期,过了清明拖一拖可就到五一了。 躺在露台吹风的时候,我点开自己的余额开始惆怅,心说我这辈子注定发不了财了,八字跟耳根一样软,漏风又漏财,偏偏身边还搁个要命的王胖子,真是好汉也架不住王八劝,一个摸鱼一个摸虾,我俩一拍即合,躺平了任它东西南北花,爷累了不想干了。 得亏我俩是单打独斗的个体户,这要进公司做牛马,就算董事长是小花也早开八百回了。 胖子比起我来,本质上还是个闲不住的人,我和闷油瓶吹着风,看他在厨房忙进忙出。 中间他接了个电话,看向我们面露难色。 “怎么了?” 胖子从厨房出来,“看山大爷病了,他孙子想把山货处理掉,问我们收不收。” 是在后山里巡山防火的那位孤寡老人吧,没想到他还有孙子,我一直以为他是五保户来着。 这位大爷晒的菌子山货就比闷油瓶质量差点事儿,胜在种类多数量多,处理得也干净,胖子就一直定期去收,价钱给好点,权当扶贫了。 “那就收了吧,总要开业的。” 胖子皱眉,“我总觉得这孙子说话有点不对劲儿,吞吞吐吐的,这几年也没见露面过。大爷是好大爷,孙子就不一定了,我去看看,随机应变。” 我听他这么说,就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胖子拒绝了,自己推出破摩托车。 “回来我还要带山货,有这么一大包,你是要坐油箱里么?行了,进山的路不好走,我不想跟你山路十八翻。” “那你路上小心。” 我又坐回来,和闷油瓶目送胖子突突突出门了。 闷油瓶转头说,“我知道山里什么地方菌子多。” 我嗯了一声,心说谁有你知道哦,天天网格化巡山。 他又问我,“去吗?” 我回头看他,认真回答,“伐冰之家,不畜牛羊。小哥,我们店里缺菌子么?不是的,我们多少收一点,那些年纪大的人说不定就能靠着捡菌子活下去。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能力范围之内力所能及的帮一把,是一种美德,也是做人区别于禽兽的本分。” 处处都要钱呐,老了病了,那些菌子可能就是一笔救命钱。 闷油瓶听懂了,他看着我,嘴角弯了弯,“好。” “好什么?”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那里碧空如洗,偶尔掠过一抹白云,近了,又远了。 他轻声说,“天真好。” 哦哦,我听懂了哦。 这氛围可太舒服了,我能想到世间最好的相处,莫过于你能懂我的言下之意,我能懂你的弦外之音。 胖子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我早就睡着了——守着闷油瓶我总是睡得很快很安心,只有闷油瓶远远听见车声,就起身出去帮胖子拿东西。 我也醒了,看胖子提着不大一包东西进来,闷油瓶拎着个木箱子跟在他后面。 “咦,这么少,大爷病很久了么?箱子里是啥,祖传老灵芝?” 之前胖子平均一两个月会去收一次,免了大爷背着山货赶圩之苦。大爷也很勤奋,基本每次胖子都会满载而归。 除了菌子山货,大爷每次还会额外附赠我们些时鲜,冬季有自己挖的冬笋和晒的芥菜干,夏天是鲜活的鱼虾山蟹,秋天就有各色山果子。 不多也不贵,吃个新鲜。 还能吃出来一种温暖的市侩的人情往来。 胖子没说话,把袋子打开,把菌子全倒地上。 鸡枞,羊肚,红菇,竹荪,还有熬汤的干巴菌,品种很多,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几颗少见的松露。 “怎么了?” 胖子问我,“就没看出点啥?” 我拿起朵红菇闻了闻,立刻明白了。 “应该是市场随便批发的吧,下等的那种,看上去很漂亮其实都用硫磺熏过了,现在的小孩这么鸡贼了么,骗钱也不用心,这么舍不得成本。” “也可能是不懂行,被人忽悠了,花大价钱买的次货,山货这行水也不浅。” 胖子用脚把菌菇都拨到一边,闷油瓶把箱子推过来打开,这一堆更过分,都是些仿明仿清的破铜烂铁,估堆都不会超过五十。 我问他这堆破烂又是什么。 胖子说这一堆要五百块。 我一听就瞪他,过分了啊,就算扶贫也有底线,这都能收,是被摩托车轮甩下来的泥巴打眼了么? 胖子呸了我一声,跟我们说起缘由。 他去到看山大爷的小房子那里时,发现大爷果然不在,只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孩站那儿抽烟。 看见胖子就迎上来。 “你是收山货的胖老板吗?” 胖子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下,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你就是打电话的孙子?你爷爷没跟你说过山林禁火么,先把烟掐了。” 小孩有些紧张,闻言掐了烟头,又用脚在土里使劲搓了搓,转身从屋里拎出来一个蛇皮袋子。 胖子打开一看就知道不是大爷的山货,心里有数了。 全是市场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次货,还专门把他骗过来,想必孩子也是真遇到了难处,是爷爷病了缺钱了吧,看在这份孝心的份上,胖子决定原谅。 不过几百块,收就收了,人不吃就喂鸡。 他不动声色的把袋子扎起来,很随意的问,“你爷爷得了什么病,严重么?” 小孩可能第一次骗人,看上去很紧张,勉强笑了笑,“医生说都是些老年病,不严重,也不好治。老板你收么?” 胖子点头,沉默的过了秤,按平时价格算了钱,把袋子绑上车,回头看着那孩子。 “还有事么?没事我回了。多算了一百,记得给你爷爷买点营养品。他晒了这么多年的菇,可能自己都没舍得吃过几回。” 干瘦干瘦的老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一个人住在深山野岭,穷到胖子每次回来都长吁短叹,经常带点吃的投喂大爷,大爷还不舍得吃,每每放馊了。 小孩眼里瞬间涌起了泪。 他几乎哽咽着跟胖子说,“胖老板,我爷爷一直说你是好人,我爸妈死的早…是爷爷拼了命赚钱供我上学,我还不学好…对不起…我爷爷,我爷爷有些老东西,想卖…想送给您,您看看好么?” 最后几乎是在哀求了,胖子心里咯噔一下就亮堂了。 几年了,他来过那么多次,老人家里有几个耗子洞他都清楚,哪会有什么老东西,卖山货看来也不过是托词,有人想过这孩子的手给他送什么东西吧。 他望了一眼山林,那里或许有人正在看着,小孩演技不好,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好几次。 胖子点点头,小孩就快步搬了一个箱子出来。 箱子是柳木的,很普通,东西也实在不能入眼,像是古董街扫地摊随便凑的,胖子看了都觉得眼疼,草草翻了几下,就拎起来也绑车上了。 “我身上钱不多了,算你五百吧。记得好好学习,等你爷爷好起来,好好孝顺他,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你现在明白还不晚。” 小孩双手接过钱,小声地说,“谢谢胖老板,那里面…那里面有一本书,您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真的是老东西,可能还值点钱。” “嗯,我走了。” 胖子挥挥手,翻身骑车,都出去老远了,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小孩在山梁上弯着腰,久久没有直起来。 他长叹一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希望这孩子当真浪子回头,好好珍惜爷孙这份情。 然后他很生气的骂起来,“这背后之人着实卑鄙,利用个孩子跟我打感情牌,玩弄人心,明知道是饵,胖爷还得忍着吞了,欺负胖爷心善是吧,火都没处发,草。” 我从箱子一堆破烂底下果然翻到一本古书。 “你要这样想,孩子做了这件事,可能拿到一笔钱,不说多少吧,他爷爷说不定有救了,你也算间接救人一命,胜造七百级浮图。心里有没有舒服一点?” “天真还是你会,你这一说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发着佛光了,改天让乐山大佛起来,我去坐坐。” 胖子咧开嘴笑了,“东西都是上周的,我都懒得细看。古书看上去挺古的,不过这一块还是你最拿手,快看看真的值钱么?” 我随意翻了翻。 “成色还可以,看封面牌记和版式行格应当是宋朝的古籍善本,宋刻本一向号称一两黄金一页纸,2013年《礼部韵略》孤本拍出了两千六百万的天价,2018年的《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拍了一个小目标。” 胖子听我说眼睛都发光了。 “卧槽胖爷发发善心还捡了个天大的漏?果然好人有好报,阿弥陀佛,感谢观世音菩萨,阿门。” 这时闷油瓶伸手摸了下书页,对胖子说,“假的。” 胖子的快乐戛然而止,他看向我说,“我不信,天真你说。” 我无奈的看着他。 “我还没说完,你急着乐什么啊。宋刻本流传于世的也就3500来本,每一本都是能成为一级文物的存在,哪能这么容易让你淘到呢?这是后人仿宋刻本的翻版,雕版是真的,墨也是真的老墨,可惜防蠹椒纸难做,形得了,这书香可就差远了,就这股大料味,年代也不会太久远,不过几十年还是有的。这卷书又是民间传奇,也就是小说,各花入各眼吧,懂的人五百不收,收藏志怪传奇的玩家要五万他也能出,就看你能不能寻到有缘人。” 胖子听完就泄了气,“驴嚼牡丹,我可不懂这个,这书应该是冲你来的吧,你拿去看着办,记得把五百给我报了就行。” 我说好,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就把书扔在地板上,跟胖子把菌菇收起来,留给闷油瓶喂鸡。 “不读一读么?”胖子问。 “我是不是蠢,都知道是饵了,还非要尝尝咸淡么。” 我淡淡回他一句,“我已经发到古书群了。等着吧,我们不急自然会有人急得跳脚,咬钩的人怕不就是下饵的人。” 果然没到晚上,王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声音里透着喜悦,看来果然开张了。 “老板,你那书有人出五万。出不出?” 我正和胖子闷油瓶锄大地,打的如火如荼,把电话夹在肩膀上。 “出啊,不出我干嘛要发,图书展览么?给我地址,钱一到账明早就发书。” 电话那头,王盟似乎有些为难。 “买书的老板说书页看着有缺损,想请你全部修复好了,行的话再加五万。” 五万加五万就是十万了,搞什么,十万就买我把这本破书结结实实看一遍? 真看得起我,不管他图什么,我都不跟就是了。 我哂笑一下,正好看见胖子出牌时偷偷摸摸扔了张牌下来。 “靠,死胖子你又夹带,再偷摸扔牌五百不报了啊。” 胖子一把把桌上的牌弄乱了,“天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扔牌了,老子牌品如人品,信誉好得很,你可别胡说,没看小哥慧眼如炬,他都一直没说啥么。” 刚说完闷油瓶从一堆牌里抽出三张递给他。 “你的。” 我都气笑了,好一个牌品如人品,连小哥都看不下去了,胖子尴尬的把牌收回去。 “手滑了,没捏住么不是。” 王盟等了半天急了,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喂,喂,喂…老板…老板你还在么?…老板你聋了么?…十万哎,我工资三个月没发了…这个月水电费还没着落,老板…老板书不出的话也要给我打钱啊。” 我眼前浮现出自己的余额,这活也不是不能接。 “出,不过要等几天,保证修新如旧,你让他先打钱吧。” 王盟闻言如获大赦,欢呼起来。 “好的老板!老板英明,老板发工资啊!” 我和胖子又是两败俱伤,这局闷油瓶赢了,我把电话拿远了去。 “喂,喂…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这伙计找的不好,老妨我。 打完牌回村屋睡觉,我在睡前还是把书快速翻了一遍。 胖子还在泡脚,看我捧着书夜读,“你不是说不读么?” 我抬眼看了看他。 “有人给你十万尝口屎的味道,你尝不尝?” 胖子想了想,“十万一口的话,我能扒一碗,扒到他破产。穷比屎可怕多了,人的尊严高低只在余额长短,胖爷的长短你还不清楚么。” 我还没说什么呢,桌上的手机响了,我示意闷油瓶帮我看一眼,他看完了坚定的说,“我跟吴邪不吃。” 我接过来一看,呵,支付宝到账十万。 膨胀了啊,小哥。 这就是我尝屎的报酬啊,到最后古书上的故事还是卑劣的进入了我的脑子里。 这世间最不值的就是爱情,游戏人间的谪仙人a和如花美眷早死的男人b,最后男人a上穷碧落下黄泉,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寻到仙境,把男人b起死回生,两人神仙眷侣,终成眷属。 我知道古人也好龙阳之风,特别是民间传奇,更以猎奇惊世抓人眼球,但这他妈确定不是谁恶心我来了么。 我只想知道,男人a这一路背着男人b,难道不会巨人观么,烂肉条条缕缕,最后白骨化了,都不离不弃,就算最后生死人肉白骨,这他喵也妥妥的是个恋尸癖啊。 怎么古人也玩的这么花啊,口味还这么重。 把书一扔,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书房加班加点修复书页,闷油瓶和胖子也不来打扰我,把书修补完发走那一刻,真有种把屎冲远了的感觉。 没想到十万的屎一样难吃。 我闻了闻自己的手,这双手不干净了,一股大料味。 不过想想余额算是变长了不少,我大概还能再忍一忍。 书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没想到是坎肩打来的。 “上次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坎肩很兴奋,“老板,通过我们百般的努力,什么都问出来了,但是好像也没问出什么。” 我有些奇怪,“问?你们怎么问的?” 我不是让他悄悄查么,看买家都跟谁联系过。 坎肩嘿嘿笑了,说出来的话让我眼前一黑。 “当然是那天接完老板电话,我们就趁着天还没亮,跑了一百多里地,把人从家里偷出来了,放进十一仓关了几天。从昨天开始,我问他家祖坟都竹筒倒豆子全撂了。他说那书他真是诚心要的,是民国时期同文书局仿宋刻本的小说套书,用的雕版都是真的呢,一共有十几本,搜罗齐了大概能拍到几百万。他还说他就差这一本了,已经求了很久。我们查了他家,是真的,书都在。” 原来是民国的,走眼了,不过我手里只有这一本孤本的话十万已经顶天了。 还有我真心快被坎肩蠢哭了。 “你没觉得哪儿不对么?” 坎肩不笑了,“老板,哪儿不对?他骗我?” 我朝他吼道,“我他妈让你背地里查,你倒是查人脸上去了啊!就算草是真的,蛇早惊跑了!我在这行的名声也让你败没了,你以后出门能不能带上脑子,别老放家里吃灰行么?” 坎肩被我骂的很委屈。 “我就想快刀斩乱麻,赶紧完成老板给的任务,也没考虑太多,再说我们从头到尾就没露脸啊!” 我扶着额头一阵无力,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都他妈十一仓了,谁还不明白?非要把吴邪两个字刻你脑门上么?赶紧把人给我请回去,去找王盟拿点东西送到他府上,记住一个字也别说。” 我跟坎肩说了几样东西,都是店里的古籍真本,大概能投其所好,坎肩记下了。 “东西能送下,他这波暗亏就算咽下去了,要是人不收,你就找根绳子在他家门口上吊吧。” 坎肩一声惨叫,“别啊老板,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把我捡起来洗洗还能用…真的…” 第2章 似是故人来 把杭州那边捅的娄子收拾完,我整个人身心俱废,差点心梗。 收书的老板是杭州周边的,被拉走关了几天,虽然精神上受了些惊吓,好在坎肩他们还算好吃好喝伺候,加上他态度好肯配合,肉体上也没受什么苦,说是误会差不多能揭得过去,当下好言好语请人回去,坎肩送过去的古书最终也气哼哼的收下了。 就是当天把古书群给退了,生意上的往来算是断在这里了。 没一会儿,这事又捅到了我二叔那里,我又生受了他一顿臭骂。我二叔骂人向来不带脏字,但一字一刀,扎进人骨头缝里,骂的我抬不起头,简直无地自容。 从我爷爷待人接物到老吴家做人行事的规矩,二叔给我统统讲了一遍,接着开始数落我一直以来都没规没矩,胆大妄为,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历数我的累累恶迹。最后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万一人家要告我个非法拘禁,我恐怕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心说真要告我也不怕,到时我就把二叔供出去,反正杭州的十一仓登记在他名下,跟雨村的我又有何干。 直到二叔骂累了,让我多回家看看爸妈,我答应了他才肯放过我。 这事就此告一段落,杭州那边是没法再查了。 胖子在厨房外面坐着抢车票,看我出来一脸郁卒,问我破财了还是该灾了。 我也坐下看他抢,顺便把事情都跟他说了,最后总结了一下,“得意外之财,受无妄之灾,一来一去,赚的差点不够赔的,这次算瞎子蒙对了。” 胖子拍拍我手,“要不,从爷孙俩这边查?” 我想了想,那边已经打草惊蛇不好查了,万一这边再给爷孙俩招灾,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就摇摇头,“算了,就这样吧。” 有什么明的暗的就冲我来好了,不再连累他人了。 胖子手机刷新得快冒烟了,“嘿,杭州查不了,这边不能查,诶,小天真没办法,一动不动做王八,端坐水中央,看谁先上场。锣鼓喧天任他响,粉墨登场任他忙,咱就喝着王八汤,看看谁比谁命长!” 我给他叫一声好,胖子这京戏京腔就是地道,仔细一琢磨,“不对吧,这是把自己炖了么?怎么王八还喝上王八汤了呢?” 胖子票订上了,冲我一笑,“都是王八都是王八,谁害你谁就是大盖王八,看咱三个迟早把它给炖了。靠,锅糊了!小哥!” 我俩进了厨房,看见闷油瓶正穿着围裙洗锅,灶台上还有三口锅烧的热火朝天,周围摆了一圈的备菜,都是闷油瓶搭下手,已经切好了的。 “这是做什么?” 胖子给我解释,他正紧赶着给我和闷油瓶备上半个月的菜。 我翻开菜单发现全是我爱吃的——反正闷油瓶他一点不挑,胖子炒好用饭盒装着放凉然后冷冻起来,到饭点我们只需要热一热,想吃几个菜就拿几盒,顶多再自己炒个时蔬,这样一顿丰盛的饭就齐了,想的真周到,就算胖子不在家,我们俩也能过上傻瓜式的幸福生活。 胖子说他算过了,我俩每天五六盒也能坚持到他回来。 这简直就是把我和闷油瓶当小孩子养了。 不知怎地,我想起《笑林广记》里有个懒人吃饼的笑话,妈妈要远行,烙了大圆饼挂在孩子脖子上,没想到孩子最后还是饿死了,因为他懒得转头也懒得转饼。 如果我和闷油瓶也足够懒的话,胖妈妈从巴乃回来,是不是也会看到我俩双双饿毙在冰柜前面,因为我们——懒得冻手。 我把这个当笑话给他俩讲了,过了一会,胖子颠着锅说好冷。 闷油瓶好像就没明白,我觉得他可能单纯觉得他是不会让我饿死的,这不正忙着切菜呢。 菜都装好盒,胖子就一一贴上标签,备注好菜名,省得我和闷油瓶每天开盲盒,冰柜里很快码成小山一样。 我都看呆了,问他至于么,去巴乃扫个墓来回顶多几天,这么多盒饭我和瓶崽两人根本吃不完啊,我们债多家穷不宜摆阔,等还完了债再顿顿满汉全席也不迟。 “回不来!你他妈根本不懂广西,这阵子巴乃的鬼天气,老是下雨,草木长得飞快,今年进山就找不见去年的路了。你年年清明回杭州,还没见过村子里头拜阿公吧?我见过,有上到山尖尖的,有潜到潭底下的,隔壁阿叔还要钻进地洞里,差点上不来,还是我去拖出来的,也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在北京我们都是去公墓。妈的之前老子没搭理云彩,我怕她难过这么久,清明就算爬也要爬上山,我支个帐篷多陪她几天,你可不要催我奥。” 胖子喷着粗气,“哼,说到守夜……” 说到守夜我转身就想走,他一把拉住我。 一脸你心虚个什么劲儿的表情。 “我还没说完呢。我想了想,你和小哥要不搬过这边住吧,反正吃的用的这里都有,村里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们。这里清净,东西也多了,怕招贼惦记,你有空正好收拾收拾。” 我稳住神,问他招什么贼,这贼摸进农家乐就为了热几份速冻盒饭,还算是贼么,不是饿死鬼么。 胖子听了大嫌晦气,“呸呸,大吉大利,百无禁忌。大清明的别这么不吉利,你快吐两口唾沫。再说老子现在怎么也算是喜来眠的头牌,几个拿手菜也是有很多人想偷师的……” “喜来眠的头牌不是小哥么?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公众号上小哥可是得了一万多票。” “那我呢?伙头军就不能当头牌了么?” “能啊。” 我提笔写了个“头牌”标签,拍在他的屁股上。 “妈的小天真你良心喂狗了么。” 胖子捂着屁股跳起来,痛心疾首,他的屁股之前受过重伤,淤青刚退下去。 “老子不给你当肉垫,至于臀部光荣负伤么?小哥不在身边,要不是老子豁出命去护着你,你三条腿能剩下一条,都算你们老吴家祖坟选的好!” 说到这里其实我心里是非常感动的,不过我俩斗嘴向来主打就是一个嘴硬,口是心非的那种。 “我,我当时都看好落脚点了好么,你不冲过来,我最多也就断一条腿而已。” 胖子骂了一声,“听听,断一条腿而已,你以为你狗,你就有四条腿了么?那么高的地方我怕你摔残了啊,到时候我要怎么跟小哥交待,我答应照顾你,可不是想给你推轮椅的。” “没事,我还可以拄拐。” “没良心的狗天真!” 胖子扑过来作势要弄死我,我一把抱住他,“我错了胖爷,爱你爱你爱你。刚才逗你玩呢,当时我快感动死了你知道么,一直在心里给你烧高香来着。” “滚,我还没死呢,你不如多发点零花钱。我知道你挺厉害,那本破书倒手就十万,分红,我要回去给阿贵叔翻屋顶。” “分分分,你和小哥都有,阿贵叔也有,王盟也有,坎肩没有。” 胖子开心的挠我,我也挠他,我俩抱着嘻嘻哈哈滚在一起,闷油瓶就抱着胳膊看我们狗咬狗,也故意被我们拽倒了,三个人开开心心的分了钱,头并头躺在露台上看天空。 “真好啊。” “是啊。” “嗯。” 春风摇曳,竹林生息,热闹时光正正好。 第二天蒙蒙亮,胖子背着包,看我对天发誓,保证照顾好自己和闷油瓶和农家乐的鸡崽,他才放心打了辆顺风车走了。 我站在厨房,对着一冰柜的盒饭有些发愁,不知道这种保质期该算多久。 我明明会做饭,味道还不错,还很有创意。 只是胖子根本不喜欢杭帮菜,还记得他吃了一口西湖醋鱼,脸色跟吃了屎一样。为了让我不进厨房,他最近一直忙着给我洗脑,说我脸色菜的跟鬼一样,肯定是脑细胞爆掉了太多,如果不好好休息,大脑可能会提前宕机,万一得个阿兹海默症什么的,他作为单身剩父一拖二压力会很大。 我觉得他在鬼扯,就因为我做饭没他好吃而已,我只是做鱼没发挥好,完全可以换别的菜做啊。 但闷油瓶听多了他的歪理,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我找谁说理去。 在我眼里,这满满的大冰柜都变成了胖子爱心发射的糖衣炮弹,这次回来我和闷油瓶都瘦了一大圈,腹肌已经越发明显,而他的护体神膘只缩了一寸,胡吃海塞这些天又回来了,泡澡时胖子看着我俩的腹肌,脸上的羡慕嫉妒恨藏都藏不住了。 不行,胖子不在家我更得锻炼才行,起码要保住腹肌,要不然他会笑我的。 隔天一早,闷油瓶又不见了,他进山就好像上班准时打卡一样,我没有问他在忙什么,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可能张家跑山也有kpi吧,每日晨会大家都会在家族群&公司群里发自己跑路的图片。 “这是今天跑过的立交桥。” “这是今天跑过的地铁站。” “这是今天跑过的公司的停车场。” 只有闷油瓶:“这是今天跑过的山。” 下面张海客带着一群人给族长点赞,“真天然,真绿色,真环保,不愧是族长。” 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收心收心,干正事。 上午天空飘起了小雨,时停时下,我在书房翻资料,看得眼直发花,感觉骨盆前倾又回来了。 临到中午闷油瓶也没回来,想来应该还在山中某处躲雨,一时也不必急着做午饭。 雨势稍停,我起身到院子里呼吸空山雨后的新鲜空气,周围特别安静,除却竹林水滴,几乎连鸟鸣都听不到,我发了一会呆,忽然发现庭院有些破败,看来真是这段时间少了人气。 人在极度疲累的情况下往往自顾不暇,很难关注到周围的情状,我已经窝了这么多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是该活动活动,不如趁雨歇把庭院收拾一下。 过了个冬天,我和闷油瓶亲手种下的花有不少已经枯萎了,到现在也没有发芽的迹象,死的很干脆,一一拔了,收拾收拾扔掉。 大树已经发了很多新叶,鹅黄嫩绿的,煞是好看,底下的落叶大致划拉到一起,收掉。 只有苔藓经冬半黄不绿,有些地方怎么还秃了呢,左一块右一块的好丑。 我有些懊恼,我们曾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在我们离开的时光,似乎默默的荒芜了。 也还好,我们回来了。 清理出去角角落落的枯枝落叶,庭院只剩下深深浅浅的绿色,重新有了一股盎然向上的精气神。 这样看着才舒服么,趁着春雨向上生长吧。 天上又飘起了小雨,我回屋取了把伞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还不见闷油瓶回来。 话说他到底去哪儿啦?也不带手机,回来一定记得要问问他。 我举着伞,绿池芳草满晴波,春色都从雨里过,苔痕深浅,水光流连,细雨穿林打叶,春竹起舞婆娑,我仿佛听到厨房里传来胖子呲啦呲啦的炒菜声,闷油瓶正在他旁边哗哗洗菜,我在窗外看着他们,这不就是我心中的现世安稳么。 温馨的画面一闪而过,胖子很可能转眼就会把我拎进去骂。 “胖爷锅都冒青烟了,葱呢?蒜呢?…啊!小哥你不要徒手捏蒜泥,我要的是蒜片啊!天真你去切葱,再这么没眼力见儿一会没你饭了啊!…” 那份嘈杂当时不以为奇,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回忆起来就觉得甚是想念。 胖子去巴乃的第一天,想他。 不合时宜的想念,真是没眼力见,我好像一直不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要有我可能也走不到这里。不过最近确实有些惫懒,可能内心对那种时刻保持警觉不然死球的生活状态已经心生厌倦,在这个庭院我心思都是发散的,这也让我的身体无法时刻保持敏锐。 我后知后觉的转过头,看向书房的窗户,心里有些异样,那窗户里面就是我的大书桌,我刚才余光瞥到了什么?书桌前面一片深色的衣角?还有,窗梗上的影子? 书房里有人。 这个念头浮起来,我第一感觉是闷油瓶,接着我立即否定了,闷油瓶回来绝对不会躲着我。 那么会是谁呢? 是躲在古书背后的人终于沉不住气找过来了? 他不知道那书我已经十万卖掉了么,还真是有趣,直接登堂入室,视我这个主人如无物了么。 我把伞收起来,甩了甩水,刚要回屋,猛然一回头,身后竟然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他扶了扶眼镜,问我,“老板在吗?” 我皱起眉头,这一耽搁,书房里的人影有足够时间消失了。 我在这个人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但我对别人无声无息贴近我背后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这跟我之前的不幸经历也有关,这些年很少有人这么做了,曾经这么做的人估计坟头草都老高了。 一眼打量上去这个人很年轻,体形修长,一身深蓝休闲服,竟然穿出西装的笔挺,脸上有种懒得与你们这些俗人算这仨瓜俩枣的高冷,要不是他带着一副傻到冒泡的大厚黑框眼镜,我会觉得这个人非常装b。 我心说这人怎么回事,越看越眼熟。 他妈的这不就是张海客加上小张哥么。 “有事?我是老板。” 这个人看着我,但是眼神的焦点拉远了,似乎,很怀念。 “啊,你就是吴老板?” 认识我么,不,更像是第一次见面,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人。这眼神我很熟了,像陈文锦阿姨,透过我可能看到很多年前的齐羽,像小花,看着我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我是什么忆往昔的追思圣体么,一个两个拿我当镜子,眼前的我映出他们心里的人。 这种熟悉又怀念的眼神,一定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这一瞬间我想到了闷油瓶,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他在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像我几分的人他还能不能记起我的模样,记得我们的过往,他看他会不会也是这种恍然如梦的眼神。 这个人,他也是张家人么? 我把他让进客厅,给张海客偷摸发了个短信,“张家来人了?” 张海客这个人很有些家族使命感,这些年他四处奔波,致力于收拢四海遗珠的张家人,还真让他寻到了一些,通通编入张家名册,定期组织旅游、团建什么的,联络家族感情。 在杭州的时候我还挺烦他这一套的,后来搬到了福建村里,张家人来的就很少了。 可能闷油瓶交待了不想他们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也可能他们本来就多匿于乡野,再换个乡野来打卡,好像就没多大热情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张家人来找闷油瓶叙旧,除了小张哥,我真的神烦这个人,几乎每次见面都要跟我吵,老想把闷油瓶拐回去振兴张家,虽然会被和事佬张海客强行拖走,可他老这样让我很是恼火。 真恨不得闷油瓶签个条子,他不是喜欢张家么,干脆关进古楼天天跟密洛陀大王面基去吧。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张家人,“你是?” 来人掏出名片,双手递过来。 “我姓张,张有药,是一名医生。” 我蹙了下眉,果然是张家人么。 我印象中的张家人,如张千军万马之流,人可能并不坏,只是本事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大,性格自傲,总觉得张家人胜过凡人几许。 在人间能自在生活的红尘里手,入世神仙,倒是少见。毕竟现代社会不老也是个大麻烦,可能会被当成妖怪给灭掉,或者被抓走做研究。 当然这样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张家人也不会没有,我也曾经遇见过,总在买房换房和搬家的路上,最后攒了一匣子房产证,轻轻松松千万富翁。 这人会是哪一种呢? 我低头看眼名片,暗金色的卡片上只有姓名和工作单位,竟然没有联系方式。 想想又觉得合理,毕竟医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睡,如果老有人半夜三更打电话扰人清梦,医生也会觉得烦死了。 雨还在下,我随便找个理由进去书房一趟,没有人影,找一圈也没发现异常,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低下头仔细寻找,在书桌下厚厚的地毯上依稀发现一小片很浅的印迹。 我摸了一下,有点湿。 果然有人进来过,可能在我收拾庭院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翻我桌上的电脑和资料,还透过窗户时刻观察着,时机抓得真挺准。 我看向客厅,这个张有药会是掩护他的同伙么。 如果他是张家人,对付我做什么。 我看了下手机,正午了,闷油瓶没回来,张海客也没回复,怎么,我是被张家人屏蔽了么? “张有药是你们的人么?” 等了一会,张海客还是没回。 行啊,小本本可给你记上了。 我决定回到客厅,先听听这个张医生来干什么。 “我是来这里医学交流,听说这里的大厨是北京人,手艺很地道,所以想订一段时间的饭菜,”张有药很有礼貌的说,“我会来自取。” 我有点意外,他这是,来点外卖? 不是来见闷油瓶的吗? 我盯着他,目光很有些压迫感,他慢慢有些疑惑。 算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暂时看不出什么。 我问他市区没有北方菜么,至于跑这么远找到山里? 他说,“尝过很多,大都南方风味,不习惯。” 我哦了一声,可能为了迎合当地食客,这里的北方菜也都改良过了。 口腹之欲,还真是半点勉强不得。胖子曾经表示很吃不惯闽南菜,觉得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得配一碗咸盐汤漱口才行。 我心里莫名焦躁,我的潜意识在怀疑这个人,他堂而皇之到我这里订外卖不过是幌子,肯定别有目的,而我的理智则告诉我别杞人忧天,或许他只是个姓张的路人,一切不过是巧合。 毕竟张姓之大天下可数,再说就算他是张家人,那也是闷油瓶的事,跟我关系不大。 我开玩笑说, “我有很多姓张的朋友,他们倒是什么都吃的。” 张有药笑了,“我姓的可能是假的张,我很挑食,自从来了福建,同事都说我瘦了很多。” “可惜厨师进修去了,我们暂停营业。我只会做杭帮菜,要尝尝么?” “杭帮菜跟南方菜有什么区别吗?” 我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有,你可能吃不出来,但其实我们用的糖醋都不是一种,专门从杭州快递过来的。” 他呵呵一笑,不予置评,“我还是改天再来。” 随后起身告辞,临走看我那一眼仿佛有十二分的惋惜。 惋惜什么,是惋惜我把财神爷扫地出门了么。 我心说财神爷不爱吃西湖醋鱼我有什么办法。 要不,你留下来尝尝也行,鲜鱼虽然没有,冰柜里可有好多没吃完的预制菜呢。 把人送走,回到书房,我把桌椅、书架,文件和书籍都整理个遍,没有发现异常,想了想顺手做了几个小机关,以防备那些不期而至的“客人”。 继续整理资料,最近睡得比较多,有些记忆片段被时间冲释越加支离破碎,细节几乎都记不清了,所以写备忘录这事儿还是得抓紧。 我写了一会备忘录,听着窗外窸窣细语的雨声,和清风抚过竹林的沙沙声,似乎还有远处传来的悠远的风铃声,我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前阵子太过疲惫,时常被噩梦所扰,整夜辗转难眠,这会儿倦雨催眠,好像撑几分钟都艰难,抱着笔记本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醒来,人已经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搭着白色的羊毛坐垫。 我睁开眼,怔忡了半晌,阴天屋里光线不好,一时分不清上午还是下午,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乱感,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我忽地一下坐直了,心说哎呀,小哥肯定回来了,我还没做饭呢。 出去一看,雨早停了,闷油瓶回来了不知多久,正蹲在客厅擦东西,看见我出来他停下手,淡淡的看着我。 “吴邪,你睡了很久。” 第3章 是谁补青苔 打开手机,时间显示已经四点了,我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怪不得感觉快要饿死了,早上我就草草吃了一碗饭。 午饭来不及了,吃过晚饭倒是可以从容加个夜班。 我立马把锅甩给闷油瓶。 “小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你看午饭做不成了,干脆和晚饭一起吃吧。你现在饿不饿?给你菜单先选一下,今天你点单,我多做几个。” 闷油瓶不期然被我倒打一耙,整个人无语了,“……叫了,你没醒。” 哦对,估计他一回来就看到我窝在桌子前面,睡得跟腹痛黄豆芽有的一拼,人又叫不醒,就好心的把我搬到沙发上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副似曾相识的场景,闷油瓶单手拎起赶山哥的脖梗,把它从沙发丢进狗笼,赶山哥四只狗爪抱紧自己,盯着我的眼神委屈又隐忍,愣是一声没敢吭。 我甩甩头,想把这一幕甩出去。 “可能最近看资料太累了。” 闷油瓶信了,他点点头,又问我,“有人来过?” 我奇怪的看了看他,毕竟我们这里几乎天天有人来,有来歇脚的旅客,有来兜售的村民,还有抱怨腿都要跑断了的快递小哥,他几乎从不主动过问,全当外人是空气。 方圆百里之内活动的生物对于他来说毫无威胁,就算偶尔出点状况,有我和胖子应对也绰绰有余。他这样重量级的高手一般我和胖子是不会让他出动的。 我和胖子私下里合计,闷油瓶的武力值太高了,简直人间凶器,陆上坦克,大家都是活人又不是粽子,彼此也少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地面之上谁能扛得住闷油瓶啊,不至于不至于,万一不小心碰坏了人,恐怕我和胖子内裤都要赔个底掉。 我心说他问这一句啥意思,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么。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 “有人进了我的书房,正好有人来订外卖,书房里的人跑了,外卖被我推了。对了,订外卖的人说他姓张。” 说完我转身去找那张名片,闷油瓶站起身跟着我进了书房。 他先把房间大体搜了一遍,除了我做的小机关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你做的机关太粗糙了,稍微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几乎没什么用。等下我还是给你改一下。” 我点了点头。 设机关我算是个门外汉,当年张家古楼一行危机重重,到处都是数百年还能运行的机关,那才是绝地,把我和胖子整得服服帖帖,就差跪在地上唱征服,折了潘子,伤了小花,连闷油瓶都差点死在自家地盘。 我提醒他,“最多警告,不要杀人嗷,居家见血,大不吉。” 闷油瓶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我找出那张名片,递给闷油瓶。 他接过去先看了一眼,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皱着眉头思索了两秒,然后摇摇头,表示张家新版族谱上并没有这个名字。 我讶然,不懂张家还能靠气味认亲么?小哥的特异功能挺多啊,不过既然不是张家亲戚来串门,那就不需要管了。 我先去厨房把饭菜热好了,又回到客厅喊他吃饭,看他还在擦那块暂停营业的告示牌,可能被风吹落了,沾满泥水,瘦金体的字迹也被泡的模糊了。 等闷油瓶仔仔细细擦干净,我拿来马克笔新描了描,示意他放回去,我们先吃饭。 吃完晚饭,天色还早,要做点什么好呢。 这几天胖子不在家,我在忙着整理资料,闷油瓶就负责发呆,家里会喘气的生物除了那几只小鸡仔几乎都不发声,连喜来眠周围的空气都沉静了下来,这里是什么深山古刹么,起坛发个愿都能修行了。 我心说这样不行,小哥再这么沉闷下去迟早会自闭的,我得活跃下气氛,带着闷油瓶操练起来。 于是我便想了好多个游戏,苦于从小爱学习的人设,会的课外游戏实在不多,要不讲到一半就没了下文,要不就是人数太少根本没法玩起来。 闷油瓶一直乖乖坐着,全程安静的等待,似乎听我说话也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我看的有点心酸,这几天没人陪他打牌,瓶仔肯定寂寞了。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玩一种最古老的对决——猜丁壳,谁输了谁洗碗。 这一玩起来,我真没想到是我全程输,输的一塌糊涂,火冒三丈。 我一直觉得猜丁壳自古至今应该是件碰运气的事儿,或者说七分靠运,两分看脸,顶多再加上一分心眼,找对方潜意识里出拳的规律,斗智斗勇。 万万没想到还有纯靠物理buff的——闷油瓶的眼睛像开了外挂,仅靠我手背肌肉的微动作就瞬间判断我会出什么,然后做反应,他出手极快,一点不比我慢,几乎一把也没输。 我心下大怒,为了不洗碗他是一分也不肯让我啊,感觉就像我一直倒霉催的,在高速公路上顶着背字一路裸奔,简单来说我就是输不起,输红眼了,我让他蒙上眼睛。 “吴邪,你不要无理取闹。” 闷油瓶拒绝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气鼓鼓的看回去。对峙了一会,最后还是无理取闹的我败下阵来,冷哼了一声,憋着一肚子气滚去洗碗。 洗着洗着气笑了,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爱较真的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让我几局又怎么了,我还能真让他刷碗么。 闷油瓶转身出去,开始整理自己背回来的那一大包东西。 其实大多时候他进山都是空手去空手回的,偶尔也会采点野果山菇,就随手用上衣包回来,给我和胖子尝尝鲜。像今天这样背着包上山,又背回来满满一大包的时候并不多见。 我都有点好奇他背回来的是些什么了。 等我收拾完厨房,心里气全消了,天光开始朦胧起来,庭院里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我看闷油瓶还在庭院里忙碌,想着这次他带回来的东西可能比较麻烦吧,就顺手把庭院的灯全都打开了,继续回去整理资料。 果然白天睡多了夜里一点睡意也没有,我窝在椅子上抱着笔记本,整理一会就站起来走走,看见闷油瓶一直忙来忙去,又看不清他在忙活什么。 直到夜深,我捏了捏眉头,把整理出来的部分打印装订起来,放进书架,才发现闷油瓶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他房间的灯好像也熄了。 早睡早起,他的生活习惯一向很好。 灯影绰绰,照亮了庭院,清风习习,吹过竹林,软软的吹过脸庞,那感觉特别舒服。我看了一会,觉得小院好像跟我上午整理的有什么不一样。 我想了想,回屋拿了手电过去看。 原来枯萎的那几个花盆又种上了新的花,碧绿的叶子顶着花苞待放,发黄的苔藓也不见了,闷油瓶从山里挖来了新鲜的花苗和绿油油的苔藓,把庭院一点一点的重新补回了绿色,再看不到一点衰败的样子。 他从山里背回来的一大包东西就是这个么? 这些天他一定找了不少地方吧,太治愈了。 晚风庭院落苔初,淡云来往月疏疏,我摸着像柔亮的地毯一样的苔藓,原本因为满园绿色有点瘌痢头而不舒服的心情,一下子全被温柔的抚平了。 他已经睡了,明天再好好表扬他一下。 我伸了下懒腰,准备回去睡觉,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人在看我。 是那种虽然你没有看见人,但你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你背上的感觉,有人说那是开了天眼,也有人说那是人类自身的第六感。而且经历的越多,人的第六感往往就会更加敏锐,胖子曾经开玩笑说我的第六感已经可以称得上变态反应了,动不动就超敏。 竹林有人?我站的地方离竹林只有六七米,立刻一转身把手电朝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我用了最大的力气,手电光旋转着飞进竹林很长一段距离,最后撞到棵竹子,落下来插进泥地里。竹林里空无一人,只有竹子在轻声拔节,竹叶被风吹动,刷刷作响。 如果有人,退的比手电光快还无声无息,有点超乎常理了,或许是我感觉错了? 等胖子回来我一定要把竹林扯上电,装一溜儿100w的大灯泡,让所有阴暗爬行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我找到手电,擦了擦泥,一转身发现有个人站在我背后,正在看我。 他逆着庭院透出来的灯光,轮廓被勾勒的清清楚楚,我一眼就认出是闷油瓶,随后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出去。 “小哥?” 他接过我手里的手电,“嗯。” 我笑了,刚才就是他么,我说怎么躲得那么快。 不过他在竹林做什么,睡到一半惊坐起,半夜起来挖笋子么,家里又没有嗷嗷待哺的熊猫崽子,不急这一时半刻。 我问了,闷油瓶回我说吹风,我心说吹你个头啊,半夜不好好睡觉,也不怕吹出偏头痛。 进了别馆他先去关庭院里的灯,我就走进客厅,打开灯看见客厅的座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了,午夜熊铃马上又要响了。 这破钟是瞎子送的,一座有些年头的西洋古典钟,造型有些古朴,但其实它是正经的宋代舶来品,还算有点价值。 当初我就是看在它的身价的份上才原谅了瞎子送钟的唐突。 据黑瞎子说这还是他早年在泉州接了个活,雇主最后拿钟来抵尾款的,他看着挺有意思,就同意了。每到整点,座钟顶端的小阁楼会打开一扇小门,有个穿礼服的小孩子会出来晃动手里的小小铜铃。 丁零当啷,好不热闹。 黑瞎子说他觉得那个小孩儿长的特别像我,特别烦人,本来这钟跟他家里那些古董放在一处,后来他感觉要被钟里的熊孩子准点晃铃给折磨成神经衰弱了,就当机立断把它送我这来了。 送来后我和胖子还专门等到整点听铜铃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就是莫名觉得很吵,怪不得瞎子那么抠门的家伙能把这玩意儿扔给我。 胖子和闷油瓶都不稀罕这种东西,放在我的卧室和书房里又都不合适,搬来搬去就一直扔在客厅里了。 我也仔细观察过,真没觉得那小孩儿有多像我,应该只是瞎子随便找的烂借口吧,几百年的老东西了,里面的机械零件还咬的丝毫不差,走字特别准,久了惯了我和胖子就只当一个普通的钟表看看时间,倒是闷油瓶没事偶尔还会擦擦灰什么的。 过了几秒到十二点整,钟里的熊孩子出来扰民了,它晃动手里的铃铛,刚一响我就察觉不对了,这铃声似乎比往常大得多,穿透黑夜,感觉整个别馆和农家乐都能听见了。 脑袋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密密麻麻疼得我脑仁都缩起来了,眼里开始冒星星。 怎么回事,黑瞎子听到的难道是这种程度的铃声吗么,这他妈根本不是神经衰弱的问题了,快赶上容嬷嬷扎针了。 闷油瓶关了灯正好走进来,他急忙走上前问我,“吴邪,你怎么了?” “铃声,头疼…” 闷油瓶转头看向座钟,怎么他听到这铃声就没什么异常,我来不及细想,抱着头窝在椅子上,拼命捂住耳朵,却还是挡不住尖细的铃声如魔音灌耳,头上疼得全是冷汗。 “小哥,快把钟…砸了…”我咬着牙出声。 闷油瓶没动,他把我揽在身前,右手在我脖子后面轻轻一捏,我几乎瞬间晕过去了。 好吧,铃声和刺痛一下子都远了,这办法真是又快又省事儿,挺符合闷油瓶一向简单粗暴的做事风格。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我摸到手机看下时间,才凌晨一点多,我穿上鞋摸到闷油瓶房间门口,灯黑着,人可能睡了。 我转身又进了客厅,用手机光去照座钟,客厅的灯突然开了,闷油瓶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我。 “你不是睡了么?” 我站起来,真是的被他吓这一大跳。 “我听见你醒了。” 闷油瓶走过来,我俩一起看着座钟。 “小哥,今晚这钟怎么回事,一直不挺好么。” 他想了想说,“钟坏了,我已经修好了。” 我听完都要气笑了。 “我脑仁到现在还抽抽着疼呢。” 我摸了摸自己后脑,“像被针扎透了,脑脊液都要漏了,你告诉我只是钟坏了?” 闷油瓶张开手,掌心有一只小巧的铃铛。 “是铃铛,瞎子送过来我就发现有问题,他之前修过,但是没弄好,还把自己吵得够呛,在你和胖子看之前我就把铃铛堵起了一部分,今晚里面的东西掉了。我已经修好了,以后还是不要装上去了。” 我接过来,跟我们之前见过的六角铃铛不一样,这是一只成年人拇指大小的西方手摇铃,做工颇为精致,看材质应该是黄铜的。 这东西在西方中世纪挺常见,大一点的手摇铃一般用做管家铃,贵族们用各种样式的铃声招奴唤仆,帮自己做事。这种小的通常多在宗教或者祭祀场合,类似于东方的法器,我想这钟以前可能是教会用的吧。 我把铃铛翻过来看见里面的纯铜链子被闷油瓶用红蜡点成了一个复杂的形状,跟朵花似的。我晃了晃,铃声又恢复到很轻很轻,听上去还有点催眠。 要不说张家人玩铃铛都是顶级的呢,合着黑瞎子这价值不菲的座钟是冲着闷油瓶送的。 “算了,还是装回去吧,以后多检查就好了。突然给拿掉,摇铃铛的小男孩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可要生气了。” 闷油瓶说好。 我把铃铛还给他,看他拿了工具把手摇铃又还给 小男孩。 “你半夜去竹林里到底做什么了?” 闷油瓶低着头干活,还是那句话,“…吹风。” “十二点了还吹风,你很热么?” “你,也在院子里。” 哟呵,这才多久他还学会还嘴了不成,跟胖子拜过师了? “你都看见我在院子里了,还躲?” 躲在暗处看我在看他种的苔藓么,还是打算吓唬我,这人什么恶趣味。 闷油瓶不说话了,专心安铃铛,我回头看向客厅地板,作出很嫌弃的样子。 “小哥,你进屋没换拖鞋嘛,地板上好多泥巴,下次吹风回来记着先换鞋。” 这几天都是连绵小雨,别馆有露台,庭院里铺着石板,喜来眠也铺了砖,只有竹林里都是泥地,既然他说在竹林里吹了半夜的风,泥巴自然也是他带进家的。 闷油瓶手下一顿,“…我记着了,一会打扫。” 随后他立马反应过来,直起身看客厅地板。 地板上干干净净哪来的泥巴,看来他自己也疏忽了,他在竹林里穿的明明就是拖鞋。 竹林里的人不是他,他一直没睡,可能就站在窗前看我,待我靠近竹林了他才着急奔出来,鞋都没换。 到底想替什么人遮掩,看样子他根本不打算告诉我。 “小哥,如果有事,你一定不要骗我,不要试图瞒着我,我这个人发现一点苗头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ok?” 闷油瓶没说话,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 我心说算了不问了,反正闷油瓶又不会害我。 “睡吧,我早点做饭,你早点回来。” 闷油瓶答应了,安好铃铛又送我回房间,关门前我随口问他一句,“对了,小哥,这几天你进山都做什么了?” 早出晚归的,就只是挖苔藓了么? 结果闷油瓶轻轻把门带上走了。 我站在门里,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避我的问题么。 难道还真的在山里做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了? 想了想又不可能,抽烟喝酒烫头上三楼,这在山里都不太可能实现,顶多也就偷偷会见张家人,顺手批个报告申请什么的,再闲了可能会爬山钻洞,开坟掘墓啥的,那对于他来说叫熟练业务,都不算什么事儿。 想了想我还是安心睡吧。 第4章 又,又吐血了 这一晚我睡的特别沉,几乎没有做梦,一觉醒来天色过午,眼看早饭又变成了午饭。 再晚一点,午饭就要变晚饭了。 我心说我这是怎么了,比前一阵子刚逃难回家都要嗜睡,生物钟出问题了? 百思不得其解。 闷油瓶巡山早回来了,我跟他打过招呼进了厨房赶午饭,他就安静的坐在竹躺椅上盯着那棵大树,我看着他的侧影莫名觉得他心情郁郁,可能在苦恼为什么胖子一走,饭都没着落了,有一顿没一顿的。 也可能是我自己太心虚了,其实他的表情和昨天并无二致,他就只单纯发呆,等我喊他开饭而已。 午饭我看着他细嚼慢咽吃完一碗饭,又起身添了一碗,然后又一碗。 咦,他今天挺能吃啊,埋头干饭的样子胖子见了一定特别得意。 闷油瓶吃饭很慢,我吃完了就在旁边坐着等他。 我总感觉他有心事,只是他自己不说我也问不出来,想了想就问他要不要来点酒,结果他停下筷子摇摇头。 我给自己开了一瓶土酒,倒了两杯放在桌子上。 从喜来眠望出去,漫山青青,柳绿花红,又是一年清明,今年实在太累了,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回家肯定挨训,还让爸妈担心,于是早早就编了个理由跟二老和二叔告了假,并没有回长沙祭祖,也没有回杭州祭奠潘子,不知道他在下面还有钱买烟么。 又想到金万堂,他还有家人么,可有人记得清明给他上注香,擦擦碑上的落土,拔拔坟头的新草。 这么多年,胖子一直记挂他的云彩,跋山涉水也要回巴乃作陪。而我,这一路走来告别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能再回到十年前的天真,我可以找到很多座靠着就能痛哭的坟。 可如今我已经不会哭了,故人们从彼端看过来可能发现我早已面目全非,天真不再,冷硬的像溪谷中的烂石头,只能嗟叹世事无常,阴阳两方,活着的人惟有遥敬一杯薄酒,三柱清香。 我将酒杯举过头致意,又慢慢倾洒在地上,拿起另一杯一饮而尽,犹如还和故人对饮。 致来时路,敬不归人。 惟愿你们都得到神明拯救,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好吗。 闷油瓶吃完饭,随手把碗收拾了,看我还打算添酒,伸手按住了,劝我,“喝酒伤身,一杯正好。” 我看着他笑了,我的酒量他应该很清楚,别说一杯,一瓶两瓶都没关系。 我还想挣扎,可闷油瓶的力量太大了,直接把我手腕定在桌子上,挣扎无果,无奈只好放弃,眼睁睁看他把酒瓶收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 “小哥,你清明都不祭祖的么?那你家一群老祖宗花什么用什么呀?不会死了还要自力更生的吧?” 养活人山人海的一栋楼,不管地上还是地下,费用可老高了,这些年我就没见闷油瓶烧过纸送过钱,难道人间和地府还能电汇? 这些年他挣下的钱就是这么没的? 闷油瓶转过身,皱眉,“你醉了?” “怎么会?才一杯,我就是好奇。人类从新石器时代就开始了祖灵信仰,直到今天,从南到北不分地域,都讲究敬天敬祖,我们来福建也见过很多是吧?四时八节焚香供奉,游神,祈福,求天公和太公护佑,怎么你们张家,把祖宗天南海北的迁来迁去就不说了,不入土不修墓全族挤在一座楼里也不说了,年年都不见你这个族长给太公们上一柱香烧一张纸,那他们那么大一家子在底下吃什么用什么?” 我真的很想知道,张家太公们没有后辈供奉,死了还要去借高利贷么?那他们最后还不还钱,不还谁又去催债呢? 闷油瓶可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有些讶异,“他们不是死了,还要吃用?” 这尼玛,无神论么,张家太公们有福了。 “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想怎么跟他掰扯这种涉及民族朴素信仰的问题,是张家人都不入世俗,还是张起灵太出世离尘了啊,他们家跟我们家风真不太一样。 我把祭祀这种人间大事跟闷油瓶大体讲了讲,他听明白了,“张家也有的,古楼进葬时就祭过了,落了葬人就去往生,再多的祭品也用不到了。” 我唑了下牙花,嘁,这么凉薄么,地府往生就不要排号嘛,你们张家人真是雷厉风行,莫非轮回这事儿姓张的朋友还能插队? “那如果往生不了,滞留地府,就不需要生活的么?子孙们烧点钱下去,祖宗能过的好一点,护佑家族后代枝繁叶茂,就这样一辈传一辈,所以中国人才最看重家族延嗣啊。” 闷油瓶又不理解了,“往生不了不是他的问题么?” 我竟无语凝噎。 他这言下之意,大概是死者往生不了,就得食宿自理,概与起灵人无关,他只负责送葬结束就完事了,就不要指望他再付生活费了。 看来他真是不信这个,他信的应该是人死如灯灭,人之一死,神魂俱消,余下的不过白骨骷髅,终是尘归尘土归土,跟这个世界再无关系。 我有些气闷,想到潘子身后还有我和胖子扫墓上香,烧纸供奉,待我死后,可能闷油瓶连柱清香都不给我烧来吃吃,更别提烧纸送钱了,指望他,我和胖子可能要沦落到奈何桥头结队乞讨了。 “那如果换了我呢,你连三柱清香也不肯打发我么?” 闷油瓶的脸色一下沉下来,“吴邪,你在胡说什么?” 我看他真的冷了脸,再说下去他要生气了,立即举手投降,“开个玩笑么,这件事等一百年之后再商量吧。清明么,说点鬼神之事不算犯谶。” 闷油瓶不想理我了,转身打开水龙头,他心情一不好就喜欢默默洗碗,时不时还会捏碎一两个。 我怕他伤了手,连忙拉住他,商量着碗还是我洗,由他去小卖部买些香烛纸钱回来。 “不用。” 我连忙跟他解释。 “不是给张家太公的。清明了,咱们今年没回去,王盟扫墓肯定潦草,咱们再给潘子遥祭一回,上上香,烧烧纸,跟他打声招呼,拜托他以后罩着点堂堂,那老头怕鬼,估计这会儿已经吓惨了。” 金万堂那老头儿能张罗爱热闹,怕死又怕鬼,胆子小的很,一个人走黄泉路会很孤单吧,潘子跟他好像不熟,我帮他俩搭个伙,没事可以组团出去旅旅游放放松,别再牵念世间烦扰。 闷油瓶点点头,骑上他心爱的小摩托突突突就回村了。 过了一会我正擦着锅台,就听见喜来眠大堂的电话响了。 我走到收银台接起来,电话那头是小卖部老板。 “吴老板吔,你们真要买纸钱来?” 怎么闷油瓶还是三岁小孩子,买点东西还要找家长确认么。 “对啊,有香烛元宝也包上些,要用。” “哦哦,你们家后生仔儿来了就装纸钱,全包包走啦,跟你讲讲,打了九折,我好记账上了哦。” “好。” 然后电话就挂了。 过了几分钟,我还在擦桌子就听见摩托车响,是闷油瓶回来了,可真够快的。 一抬头,看见他轻松举着小山一样的黄纸包进门,我一时有些懵,心说他买这么多是要干嘛,烧山么,不会是把所有的纸钱元宝都包圆了吧,那别人家还能买到么,清明还要不要祭祖了? 这不是破坏村邻关系么。 怪不得人家要打电话来确认,估计也是头一次见人这么扫货的,扫的还是纸钱,家里有多少太公要祭啊,祭一遍张家古楼都够了,满坟山的祖宗谁看了不得羡慕。 纸钱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已经无力吐槽,只是这事也不能怪闷油瓶,怪我没讲清楚,这东西我们一般都是按提买的,钱烧太多了也容易通货膨胀不是。 在院子里烧纸显然已经不合适了,我俩在竹林外小河旁边找了块四野空旷的地方,山风很大,安全起见,闷油瓶又搬来一个半人高的大铁皮桶,里面胖子用黄泥厚厚抹了一圈,死沉死沉的,原本准备闲暇时做挂炉烤鸭烤个地瓜什么的,后来因为懒就一直闲置了。 祭品是热好的盒饭和水果,我找出来几瓶好酒,胖子不在也没有烟,闷油瓶拿出没收的我的打火机点着一把香火,插进胖子收来的假古董香炉里。 那架势熟门熟路,我信了他之前说的话,看来他确实很会,只是并不信仰这个罢了。 我也上了香,念了潘子和金万堂的名讳,祝祷他俩不辞千里过来,我们一起开个短会,跟他俩分别聊了一会,重点介绍了潘子的能耐,告诉金万堂放心跟着你潘爷混。对了还有,赶紧去地府开个户头,一会好收钱,今年的零花钱可能有点多,收的时候麻溜儿点,不要露富。 把几瓶酒水撒在地上,我和闷油瓶开始一捆捆烧纸,金银锭打开袋子直接倒进去,铁皮桶瞬间满了,纸钱燃了一会,猛地燎起一人多高的火蛇,我脸上的汗毛都烤焦了,闷油瓶烧了一会,纹身都热出来了,若隐若现的。 得亏现在是白天,还有个铁桶拢着,要是晚上,半边山都映红了,纸钱是上半夜烧的,联防是下半夜到的,我和闷油瓶是清晨时分进去的。 我捡了根竹子用力压住火头,不能燃太大,风乱吹可就危险了,纸钱看起来还得烧很长一会,闷油瓶把我往后拉了拉,“买多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心说你才知道啊,谁家纸钱论车买,算了,都怪我,不能跟没祭过祖的百岁老人计较。 我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他,“小哥,活人不欺鬼神,这东西也不兴退,烧完吧,指不定潘子和堂堂这下就成暴发户了呢,在底下也能摆摆阔,买套连体别墅什么的。” 闷油瓶没说话,我看着他优秀的侧脸,很想问他不信祖灵可信神明? 又打心底觉得他可能更信自己吧。 世间如若有神明,那一定是张起灵,他还有自己的飞坤巴鲁庙呢,求神拜佛还不如拜自己来的踏实,他走想走的路,鬼神若敢来阻他,他能暴起把鬼神干翻。 我不行,我信潘子,潘子是我护身罗汉,走多久走多远我一直想着他念着他。 我俩闷头烧,闷油瓶拆包继续往里放,我在旁边不时翻一下,就这样烧了半天。 快烧完的时候,铁桶里传出砰砰一阵闷响,可能是桶壁糊的黄泥烧碎了,就胖子这二把刀的泥瓦手艺还做烤鸭炉呢,鸭没熟炉膛先炸了,打开一看泥巴鸭,一口鸭肉半口泥,给狗都不吃。 我用竹竿一翻,铁桶里突然腾起好大一股黑烟,山风旋掠,我正好在下风口,那黑烟几乎把我笼住了,我被呛翻了,马上退后一步咳了起来。 我暗道这是什么味儿,鼻腔里是一种带着金属锈蚀味儿的辛辣。其实我的嗅觉退化的厉害,根本闻不到什么,这更多是大脑模拟出来的气味补偿,我心说这什么配方,纸钱里放了辣椒炒铁沫? 咳着咳着喉咙里窜上来一股熟悉的腥热,我捂住嘴咳了出来,松手一看,靠,烧个纸而已,这怎么还吐血了? “小哥。” 闷油瓶一直看着我,当他看见我手上都是血时,表情就变了,自从雷城回来,我的肺似乎好多了,已经挺长时间没再吐血了。 随后我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根本压不住,心里开始犯迷糊,看着闷油瓶扶着我一脸的焦急,心里想原来神佛也会有急色,可见人间有多操蛋,不知道应不应该骄傲,老子这体质开棺起尸,下地墓塌,烧纸怎么都能烧出这些花活。 要不要跟潘子商量商量,明年还是直接折现吧,烧存折。 “吴邪!” 闷油瓶捏住我的手往他怀里一带,我已经站不住了,差点栽到铁桶里,那乐子可大发了,潘子和堂堂正喜滋滋数钱呢,一下收到我本人,我们仨面对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扑在闷油瓶身上,身体控制不住的滑下去,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看他的麒麟踏火都是重影,我勉强抓住他的领子,感觉他一把抱起了我,我喃喃问他,“小哥…这纸钱…他妈的是不是过期了?” 回头一定让胖子把丫小卖部砸了。 闷油瓶直接要往山下走,我心里还惦记着燃烧的纸钱,火势太大了,如果风把火星刮进竹林,刮进别馆,只怕我们这点家业转眼都会付之一炬。 我勉强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哥…火。” 闷油瓶又折回来,他先把我放地上,直接脱下衣服包住双手,迅速翻起铁桶倒扣进河水里,还顺手搬了块石头压住桶底,河水浸灭火苗,浓烟随着气泡从桶沿一圈冒出来。 我模模糊糊看见他这一通操作,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手不烫么,桶皮都烧红了哎,我还以为他会往桶里倒土或者倒水,真没想到他选择直接把桶摁水里去,连盆都省了。 闷油瓶半跪在我跟前,我想看一眼他的手被他推开了,“你撑住,我们去医院。” 我的破金杯停在村屋旁边了,这一刻我很后悔自己没听胖子的话把它开过来,闷油瓶只能背起我往公路跑。 别馆离村子实在太远了,等跑回去开车我全身上下的血也差不多吐干净了,比起来镇子离得近些,平时公路上也算车来车往,他大约想拦一辆过路车,起码先到镇上,再打车去市里医院更快。 我咬紧牙关,血从齿缝里止不住的往下滴落,闷油瓶跑起来速度全开,算得上疾步如飞,我感觉他上次雪山跑酷也就这速度了,人就像在云端一般,不知道是我大脑眩晕了还是他的速度太快了。 “慢点…安全、第一…” 眩晕中我看到闷油瓶也吐了一口血出来,他也中毒了么,我看见他背上的麒麟几乎都要活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闷油瓶没停,只用了几分钟就冲到公路上,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车流特别少,还都是从镇子方向开过来的。 好不容易来了辆开往镇子方向的车,闷油瓶直接站到车道中间,把司机给吓坏了,一个急刹车堪堪停住,司机伸出头来破口大骂,“找死啊!老子车可是全险!……” 然后他看到我和闷油瓶身上都是斑斑血迹,显然被吓到了,“卧槽,有人杀人了!” 一个倒车竟然从旁边车道掉头走了。 有够胆小,我很想笑,差点被血呛到。 对面车道的小车司机更不敢停,还有人拿出手机拍张现场照一掠而过,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报警。 闷油瓶叹口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好人难做,跟扶不扶一样,停不停也成了个考验人性的哲学问题。 他转身沿着公路往镇上疾奔,不知道过去多久,十分钟或者半小时,三公里或者十公里,我静静伏在他背上,心情归于安宁,几乎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身体,灵魂与肉体即将脱节,或许将死之人就是这种体验吧,轻飘飘的没有份量,没有痛楚,没有遗憾,整个世界愈来愈远,再与我无关。 只有天空层层薄云被落日映射,变幻出轻粉淡紫的晚霞,一直铺到山的另一边。 或许闷油瓶才是对的,人死了一切成空,凡间再多的羁绊也没有用了。 好吧,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抱紧他,“遇到你…实在太好了…这晚霞好美,我还没有看够…真的没有。” 闷油瓶手都在抖,他偏过头来安慰我,“没事的,只要你不睡,一定没事的。” 这时候对面有辆小车掉头又跟过来,司机降下车窗,大声问闷油瓶,“老吴这是怎么了?喜来眠炸了吗?怎么你们两个搞成这样子?” 还好,是村长。 第5章 梦里神仙 无边黑暗一瞬间就将我吞没了。 我是死了么? 等我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我好像正被人抓住手拖着往前走。 我什么也看不见,跟瞎了也差不多,摸到他的手指奇长,试探的出声,“小哥?” “没人跟你说嘛,陌生地方不要随便认哥。” 这不是闷油瓶的声音,我瞬间清醒过来,这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压抑感,我一下毛骨悚然,这是,又回地底了?我手电呢? 还是我其实一直被困在这里,之前种种不过是天授? 我松开手,“你是谁?这是哪儿?” 这人反手捏住了我的手腕,感觉像被冰凉的铁钳夹住,骨头都要碎了。 这疼痛感太真实了,我一时有些迷乱,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妈的,不是做梦么?!” “怕么,怕就叫一声。” 他靠过来一步,我就倒退一步,接着现他只是伸手过来翻我口袋,然后又拖着我走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竟然摸到了岩石,手感粗粝,磨的手指生疼,冷汗直冒。 真是梦么,这梦怎么真实的可怕。 我是经常做噩梦的人,毕竟夜路走太多了,总能梦到鬼,幻觉什么的找上我更是家常便饭。 黑瞎子以前说我命不够硬,时运低的时候就容易遇见怪事,尤其是跟他们几个强人混在一处,我就成了木桶里面那块短板,是对面最爱关照的存在。 去他妈的老子浑身上下都硬的很,特别是在吃沙子的那几年,我用伤疤和血补足了气场,黑瞎子总算能正眼看我了。结果最近我感觉自己好像又不太行了,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嗯。 一定是这样。 我抓住一块岩石,差点掰折了自己手指,很奇怪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在心里说原来我的疼痛只在某个时刻需要让我疼的地方疼的时候我才会感到疼,而并不是我感觉应该疼的时候就能感到疼,也就是我的感觉并不是我以为的感觉,它是被控制和设计好了的。 果然还是噩梦么,梦这些东西根本毫无逻辑,但大都是潜意识的投射,岩石和黑暗是我前阵子心底的恐惧,那么前边这个人又是什么东西…… 我这是在梦里努力证明自己是在梦里么,我的脑子开始打结。 快打住,我感觉自己又会陷入另一个逻辑陷阱。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叹口气,“你的脑子好吵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忙着怀疑和自证,你不累的么。” “一路都是这样过来的吧,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个梦,我害不了你,我来是送你一程。” “……大哥这话说的,听上去,跟要送我上路一样。” “是么,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 靠,这人谁啊,会不会聊天,怎么三句两句就把天给聊死了呢,我懒得再搭理他,噩梦就噩梦吧,我ok。 这个人像是对着张纸吹了口气,我听到类似纸片震动的声音,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点火光,照亮了豆大点地方。 随后这火光划了几下,前方就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梦里还真是不跟我讲道理。 这个人放开我,手一推门就开了,门外依然是无边黑暗,不过能看到在很远的地方像是有万盏灯火,有一座繁华的城池的影子。 那是什么地方,我并没有任何印象,过了这扇门,是要放我回家还是要请我滚去远方吃席,有没有明确一点的提示? 我会不会从此困在一重又一重的梦境里,在这里孤独的流浪。 对于这种一环套一环无限流的噩梦我是非常抗拒的,因为太无厘头了,我无从分析。 这个人转头看我,我看着他,微弱的光在他脸上投出马脸神仙一样的的阴影,门的光芒开始变弱,他示意我快点出去。 什么啊,真不愧是我的噩梦,马脸神仙再就业,都当上门童了? “走到那里我就能出去了么?” “中年,动起来,自己走走看。” “你不懂,男人至死是少年,这看起来挺远的,你有没有什么代步工具?” 也没人跟我说做梦还要马拉松啊。 “给你朵筋斗云要不要?” 这就是开玩笑了,大圣他不会同意的。 “那你开门就不能开在近点的地方?” “呶,门给你,到那边可以再开一次。” 聊不下去了,真的,这年头神仙也爱开玩笑么,我脑补老长一张马脸上翻了个斗大的白眼,身上一阵恶寒,摸着门迈出去。 “自求多福吧,”他说,“有缘再见。” 门瞬间消失了,仿佛电影画面切换,我从逼仄的石洞一下来到一片无比空旷的天地,心说这下好了,还回不去了。 我松口气,坐下休息了一会,周围没有任何动静,风声虫鸣皆不见,唯有死寂一片。 好无聊啊,我差点睡过去,不能这样干坐着吧,说不定这是个闯关游戏,打完boss就能回家了呢。 我给自己打足气,老子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算是梦但还是行动起来吧。 看好方位,我开始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开始还有点担心,总觉得黑暗里会冲出来以往各色噩梦选手,尸鳖禁婆血尸海猴子野鸡脖子什么的,然而什么都没有。 我心说原来最可怕的是虚无,仿佛这时空天地间只有我一个,这跟之前的噩梦太不一样了,管理员是新来的么,造梦的时候还设置屏蔽恐怖生物关键词了? 也不知道闷油瓶和胖子现在做什么,快来个人把我从这无聊的梦里拉出去吧。 一想到胖子,我耳边就不合时宜的回响起他最近老喜欢的一首老歌。 “神啊救救我吧……一个人晃了半辈子了……为什么……我这样的男人啊……就快要绝种……他呢又在哪儿了……” 我赶紧捂上耳朵,听上去仿佛更晦气了,我心说我可要点名了,有道是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就一定要同当,谁规定做噩梦不能请外援了呢,我念了句天灵灵地灵灵,道友快来锄大地啊,一缺二呢。 “王胖子,这里有宝贝哎,老值钱了!” 人没来。 “小哥,小哥,小哥。” 人没来。 “解雨臣,我还你钱好不好啊。” “黑瞎子,打雷了,快起床收尾款啦!” 好心酸,他俩都不在乎我,一个都没来。 我人缘就这么不好么, 我对着黑暗深处用尽全力吼了一嗓子,“草!” 然后我就看见远处有辆车开着双排大灯,几乎跟战斗机一样贴着地面飞过来,轮胎冒着青烟刹在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我魂都快飞了,还保持着仰天大吼的姿势。 然后从副驾驶探出个人来。 “哟吼,吴邪!你怎么在这啊?!” 看到黑瞎子半边身子爬出车窗朝我招手,我瞬间喜出望外,感觉我好像又行了,随即生出十二万分的愤怒。 这车开的,我刚才魂都被撞飞了。 我走到车边怒视着他。 “我靠,怎么是你,刚才差点撞死我知道么。车牌号多少,等下投诉死你们。” 黑瞎子笑了,冲我摆摆手。 “哪能呢,我这个人虽然名字瞎,但心眼特别好使,分寸感一直拿捏的分文不差。大老远就听见有人骂我,没想到竟然是你,知徒知面不知心呐,老子过去真是白疼你了。这次赶时间,账先给你挂着,咱们下次再算。” 说完他就拍拍司机肩膀,示意司机开车。 我连忙说,“哪儿就听到我骂你了,师傅你可真爱睁眼说瞎话,我这个人打小尊师重教好么,刚才一直就喊你黑爷来着。” 黑瞎子听了无动于衷,还是催着要走。 我紧紧把住车窗,我现在脚都要磨破了,大家都这么熟了,好歹师徒一场,拼个车会死啊。 “师傅师傅,别急着走啊,我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你也不忍心让我一个人腿着吧。”我越说越理直气壮,“师傅我快不行了,你带上我呗。” 黑瞎子支起眼镜腿儿,打量我一眼,“你半夜背着扇门四处瞎逛什么,为师车里容不下你。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喜欢玩抽象,背井离乡,还把吴山居大门顺来了?” 我背后有扇门?我一点也没感觉啊,我连忙来回转头,终于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线暗金色,实在是太暗了,几乎看不清,心说合着那门不是消失了,真被我背走了么。 我想到什么,立即把外套脱下来,果然看见背后贴着一张四四方方小卡片,跟刚才的门外形几乎一样。晦气,我把衣服扔地上,都不想要了。 “我说你在这闲庭信步,跟逛商场一样,原来是人给你施了障眼法,” 黑瞎子看了地上一眼,“不过这下你可惨了。” “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是说,你,障眼法没了,看清楚周围这一切,你的路还能走下去吗?” 黑瞎子抬起下巴,我这才发现黑暗里藏了无数骷髅,正瞪大眼窝360度盯着我们聊天,还有几只把修长的手指做喇叭状,要贴到我后脑勺了,就像在厕所隔间听八卦一样。 我脚下也是一具一具的枯骨,白惨惨的,我一下跳起来,妈的白骨荒原,我刚才被鬼遮眼了么,还跟小呀么小二郎一样,背着扇门煞笔呵呵的硬往前挤挤。 这场景太瘆人,让我一下想起地底的群尸荟萃,还不如回石洞呢,我得赶紧离开这,一伸手就去拉车门。 黑瞎子看见了就冲我喊,“哎哎,小祖宗!轻点轻点,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回头给你赔一百辆,先记小花账上。” 反正债多了不愁,逼急了我就去小花公司门口上吊去,你俩看着办。 黑瞎子露出一副你特么真是我祖宗的痛苦表情。 没想到我用力一拉车门掉下来了,我心说哎现在这车质量也太差了,日系么,怎么跟纸糊的一样,拿着还轻飘飘的,一看还真是硬纸壳糊的,绝了,坐这车真上黄泉路了是吧。 司机是个小男孩,他气的脸色煞白,使劲摇着铃铛,很愤怒的回头瞪我,然后转过头跟黑瞎子说,“瞎先生,你的订单取消了,我需要回去修车,修车费用会发到你的微信上。” 黑瞎子全程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小司机和车子就嗖的不见了。 敢情还遇上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看来这里的交通知识普及的不错呀,原地只剩下我和黑瞎子尴尬的对视着。 “哦嚯,吴邪你长能耐了是吧,舍得一身剐,敢把师傅拉下马,你存心的么。” 黑瞎子点上烟,看着我呵呵冷笑。 “意外,真的是意外。” 我怎么知道那小男孩会这么玻璃心。 “遇见你是我的劫,哪哪都有你,真是三生有病,这次尾款的事又黄了,老子上辈子是不是炸了你们家祖坟。”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体质特殊,每次遇到黑眼镜都不会是很舒服的场景,他跟着我洪福齐天,吃了不少苦头,更惨的是从来收不到尾款。 好在我也穷,穷到他索赔都张不开嘴的那种。 我呵呵笑着挠头,“你那司机是纸糊的吧,脾气怎么这么大,谁烧给你的,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你记得托梦投诉一下。” 他吐了一口烟,“租的,我又没死,烧给我干嘛。你怎么在这,哑巴张知道么。” 我做个梦难道还要跟闷油瓶汇报么。 “小花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去度假了么?资本家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给你一块钱,把刚才的话坐回去,我这个人现在听不得资本家三个字。” “啊呸。” 一只冰凉的手贴过来,摸了一把我的脸蛋。我倒吸一口凉气,跟黑瞎子背对背站在一起。 “先别废话了,现在怎么办,刚才有个好朋友都摸我脸了。” 黑瞎子叼着烟,甩了甩手腕,“吴长老,你现在好比掉进白骨洞,摸你两下不算轻薄。这东西虽然多,跟哑巴张干过的尸王一比就是个菜,得赶紧想办法送你回去,真是的,都说了我赶时间。” “黑爷,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靠谱。” 看来我在梦里呼你是对的。 “你是不是怕了,你就当这些都是老梅干菜,总比粽子尸陀林什么的顺眼吧,也就是多到正无穷而已。” “怕倒是没怕,就是有点恶心,这玩意儿真是丑到我了。” “你是看哑巴张看多了么,没事多看我两眼,你就想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回头看他,特别害怕他也变成马脸神仙的样子,还好,还是那副熟悉到欠揍的尊容。 我心说这些年我见过的怪物还少么,我早不是当年只会吱哇乱叫的菜鸟了,现在吴家小佛爷浑身是胆,鬼神不侵,我飞起一脚就把胆敢调戏我的家伙给踹散了。 轮的到你么,老子就是爱记仇,然后扔给黑瞎子一根腿骨,今天就看我师徒俩大杀梅干菜。 这些骷髅古尸其实我在墓室里见过不少,还有可能是道上前辈的遗蜕,身上皮肉早就干涸,皱巴巴贴在骨头上,用力一锤就跟胖子嗦啰过的鸡架一样散掉,战斗力低得发指,恶心的是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还能重新组装,拾起地上的残肢就能玩拼拼乐,也看不懂到底是怎么联结的。 很快我胳膊累到抽筋,身形就变慢了,身上不时被抓挠一下,不由大怒。 “这玩意儿打不死,还他妈老揩油!” 黑瞎子一个利落的回旋踢落下来,骷髅翻了一地,他回头看我一眼,张口就骂,“你脑子秀逗了么,站那让它摸,走走位好不好。这东西早死八百年了,看见活人就想贴贴,躲着点,再摸下去你生气没了,小命难保。” 妈的,倩女幽魂啊,还吸活人生气,我就说我动作越来越沉了。 我不敢再托大,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敢沾身,一个极限后仰躲过五六只骨手,脊椎咔嚓一声提出抗议,一阵酸疼袭来,我一咬牙核心用力,拧腰抡了一棒骨,打倒一片,棒骨也粉碎性骨折了,我又从地上捡了根扶着腰站起来。 “黑爷,物理攻击不给力啊,你看都他妈流水线组装了,效率上来了,玩尸海战术咱们吃老亏了,要不开坛做法试试?” “我他妈不会,你要会赶紧,地藏经金刚经走上一波,超度完这些你差不多也立地成佛了,我保证回家给你一天三上香。” 他语气挺敷衍,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管他,心里念了一段,眼看没卵用,骷髅们反倒更精神了,满面泛光的追我,我泄了气,“这是喝加多宝了么,咱们还是开溜吧,你开路。” 我之前看到远方有个城,不如冲过去躲躲,再想办法离开。黑瞎子听了跟看白痴一样看我,让我猜那地方会不会就叫鬼门关啊。 我背后一凉,那就去不得了。 黑瞎子说现在这地界叫非人界,人鬼神三不管地带,等于地府垃圾回收站,丰都街溜子收容所,上下三千年的渣滓都攒这里了,不入轮回不死不灭,碰见这东西,菩萨也没辙。 他就是纯属倒霉,多余过来看我一眼,好在他来是有时效的,时间到就撤,看能不能带上我。 我纠正他,“黑爷,咱们华夏历史可不止三千年,你别听国外学术界瞎扯,有点文化自信好么,吾辈努力挖一挖,还是能找到五千年前的文物的,比如最近的三星堆什么的。” 黑瞎子骂了一声,单手翻飞出去,原地戳下来几只白森森带断茬的腿骨。 “这时候你严谨个屁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一讲到历史,我好像有点想法了。黑爷,你知道筑京观么?就是古代仗打完了用敌人头颅垒个大土堆。” 黑瞎子身形翻飞,抽空给了我一个“吴邪你飘了么”的眼神。 我立刻不走心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是说咱们可以搭一座骨塔,搞它两三层楼,站到高处去,歇一歇再想办法。” 黑瞎子想都没想,比个ok,“平地起高楼,听上去就不靠谱,不过无所谓啦,你学建筑的你说了算。” 他一边护着我,一边就地取材,直接把周围一个个骷髅脑袋拧下来踢给我,我伸手接住拿来打地基,我们两个人开始合伙搞房地产,那场面既恐怖又搞笑,效率还挺高。 “再来点腿骨,肋骨,脊椎骨,骨盆也来点。我们没有泥土,还要设计一圈扶壁结构来加强固定,不能一推就倒,我得好好算算应力公式来着……” “你学建筑的你说了算,”黑瞎子又强调了一遍,表示原料应有尽有,要多少有多少。 我脑力和体力几乎飙疯了,用尽半生所学,费了好久功夫勉强垒起三米多高一座微型金字骨塔,感觉再垒下去我就要嗝屁了,真没想到我的土建技术有一天会用在这上面。 整个塔看起来真是中式恐怖美学的巅峰,四面都是狰狞的头骨,各色骨头一层层螺旋上去,都是交错卡死的,还用腿骨做了一圈简陋的飞檐反宇,像保护罩一样,既美观也实用,试了试闷油瓶也够呛抽得出来,顶面留了两平米,勉强能坐下两人,“黑爷,差不多了,上来吧。” 黑瞎子回头仔细看了两眼,“嚯,你上辈子肯定是狮身人面兽吧,金字塔看多了。” 狗屁狮身人面兽,老子是尼罗河苦力才对,我老腰都累断了。 他跑了几步,往骨塔上踏了一脚借力,腰一拧人就翻了上来,动作顺畅丝滑。 还好骨塔结构足够牢固,晃都没晃,我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小骄傲,在古代凭我这手艺,投在哪个常胜将军麾下至少也得评个八级工。 黑瞎子跳起来踩了踩,“行啊,有点东西,出去可以接活了。” 说笑了,外面哪有这么多骨骸让我造。 他一屁股坐在白骨王座上,随手点上支烟,左右看看。 “还缺个靠背。妈的蚊子叮不死人,打蚊子要累死,老子专注拧脑袋一百年,手腕有点脱力了。” 白骨堆下骷髅挨挨挤挤,拼命想往上爬,中式的丧尸围城,幸亏它们没脑子,不会叠罗汉,都卡在飞檐下举起手跟乞讨一样,不知道我们师徒俩都是穷鬼么,who怕who啊,我拿起棒骨把它们邦邦邦全敲了一遍。 后来有了手感,就开始打节奏。 黑瞎子看我打了一会音乐地鼠,似乎觉得很有趣,吐出一口烟,就感叹着,“场面真壮观呐,这要有夕阳,就他女马绝美。” 我心说你少看点电影吧,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还是快想想咋出去。 突然眼前一亮,远处升起来一个巨大的明亮的光球,几乎把我们这边都照亮了,光球越来越大,跟太阳核爆一样,什么鬼东西? 黑瞎子的许愿球么? 过了没两秒,一股气浪冲过来扑倒了无数骷髅,差点把我的京观骨塔掀翻。 我连忙跪下去,死死抠住两个骷髅眼窝,一转头发现黑瞎子早趴好了,正偏着头用嘴型问我,“美不美?” 靠,魂都给你吹飞了还美不美。 “这啥啊?有人扔核弹了?” 过了半天,我还有点懵。 黑瞎子冲我一笑,“估计牛b玩意儿来了,咱们准备好受死吧。” 第6章 那门与枪 过了一会,我和黑瞎子形容狼狈的爬起来,冲着远方张望。 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个燃烧的巨大生物往我们这边冲过来,目测少说有四五米高,浑身火光缭绕,特效简直拉满了,奔跑间踏碎无数骷髅,分瓜切菜般蹚出一条火路。 我脸都白了,怎么梦里我也要活得这么艰难啊。 “卧槽卧槽这谁开boss了?boss还带双生的?” 这张噩梦地图我都没开始探索,就要团灭了? 救命,我包里没有回程卷轴哎。 黑瞎子没说话。 我看他好像认识这东西,就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厉害么?” 他回头看我一眼,嘿嘿一笑,“这里的守卫,叫什么巨灵尸将吧,听说是堕落的神什么的,跟尸王比的话,一片更比五片强,单挑老子能撑两分钟,他俩群殴十个我也当场跪。” 这什么神奇的战力计算方式。 随即我清醒认识到,自己恐怕连半个战斗单位都够不上,原来我在自己梦里也是个废材,不由有些沮丧。 “你还是快走吧,咱师徒一场,别让人灭门了。” 黑瞎子嘿嘿一笑,“说啥呢,为师可还有苏万呢,他比你争气多了。” 哦对,我还有个关门小师弟,差点忘了。 黑瞎子踮起脚,他在黑暗的环境眼力比我好得多,看了一会,他疑惑的转过头说,“好像不是冲咱们来的,可能咱俩存在感太低了,它俩玩意儿像是在——追什么人?” 是么,我扶着他肩膀也踮起脚,果然那两只火焰巨尸开始了蛇皮走位,行进路线逐渐偏离了这边。 我顿时就乐了,也不知道前面跑的是哪个倒霉蛋儿,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误入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叫吉人自有天相,死道友不死贫道,能苟一会先苟一会。 黑瞎子抱着胳膊,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巨尸已经越跑越远了。 他摇头啧啧感叹,“被人遛得跟狗一样,淌一路哈喇子,它们追的那个东西太强了,一定是个变态——” 他话声未落,我突然看见有人分开骷髅来到骨塔下,正抬头看向我们,我低头看过去,只觉得那身形无比眼熟,我曾经在心里描摹过好多年,心里一惊,我竟然把闷油瓶也叫出来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 “小哥?!” 黑瞎子往下看了一眼,脸色不变,继续说下去,“——强的狠人,啊呀呀,原来是你呀,我说呢。” 闷油瓶没说话,他跃起来一只手够到骨塔,另一只手搭上飞檐,看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一翻身就上来,甚至都不用借力。 他直起身,和我和黑瞎子并排站着。 我左右看看,左哑右瞎,心里的安全感仿佛要爆棚了,甚至有了一种世界这么大我想浪一浪又何妨的错觉。 我正想跟他打招呼,黑瞎子抱住我的肩膀,探出头挥手。 “哑巴神又见面了,牛逼啊,专打高端局。” 结果他转头面无表情看了我俩一眼,没搭理瞎子,然后又低过头看我们脚下的骨塔。 眼神真的跟蜻蜓点水一样,又轻又冷淡,跟看一大一小两只拖油瓶差不多。 我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想知道我俩搭这个戏台干嘛,在这吹风么,还是打算骷髅群里看风景。 唉,真是高手不懂新手的苦,源源不断的小怪也够我喝一壶的了。 这苦酒我真的喝不下了,这不才在这上面躲着么。 他转头看向远处,那两只巨灵尸将终于发现把人给追丢了,正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胡乱转圈。 我回头看他,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心说他穿的什么奇装异服,竟然袒着半边肩膀,露出身上的麒麟纹身,披肩过背,还带着blingbling的耳饰和颈饰,腰间挎着一把巨大的长刀,一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大小黑金。 我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才确定这应该是一把苗刀,有五尺长,我还从来没见他用过,这么长的刀其实非常难以驾驭,果然不愧是冷兵器之王,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啊。 他的侧脸一样流畅,但神情似乎跟我认识的闷油瓶不太一样,闷油瓶脸上是看过了世间悲欢离合之后一片淡然,万事身旁过,半点不压心,这张脸看上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清冷,悲悯,俯视众生,整个人似乎熟悉又陌生。 我迷惑了,这还是我家闷油瓶吗? 我突然想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他了。 那是在南边神庙我们见过的飞坤巴鲁像,祂身上几乎就是这样的装扮,只是本人的样貌实在太好了,远比庙里冷冰冰的雕塑鲜活顺眼的多,而且,那神相刻的真的一言难尽,面容十分抽象,几乎跟闷油瓶本人没什么关系,所以我没能第一时间把他们联系起来。 这该是流传于传说中的木头天公张起灵吧,还不是我家闷油瓶,他离着我大概还有一百多年那么远。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心说这位从天而降的神明,你就是我搬的闷油瓶搬来的救兵吗? “时间不多了,走。” 能跑路的话多耽搁一秒我都是猪,我热切地回望他,“好,往哪儿走?” 反正不论往哪走,我都跟定你了,神明。 他回过头,奇怪的看我们,“?” 黑瞎子摊开手,耸了下肩膀,示意别问他怎么来的,总不能说是我害他的司机半路卸客了吧。 我呢?我是不知被马脸神仙还是什么东西从门里带过来的呀,对了,我的门呢? 马脸神仙不是说,我还能自己开一次门来着? 我回头看了一眼瞎子,他的眼神比我好,立即低下头去扫视四周,然后伸手指向一个方位,“哑巴神,那里。” 哑巴神张起灵没有废话,直接纵身跳下去,如虎落羊群,直入无人之境,我看见骷髅们遇见他竟然都往后退,唯恐躲避不及,是神明背后自带无相光环么? 他踩着枯骨迅速靠过去,捡起我扔在地上的外套,拿在手里望向我,我对他点点头。 “哑巴神!” 黑瞎子又指向另一个方向。 有一只巨灵尸将已经回过神了,我们的骨塔又分外惹眼,它对着我们这个方位直奔过来。 哑巴神张起灵将外套团起来打了个结,单手抛给黑瞎子,然后解下苗刀迎着巨尸走过去。 黑瞎子把外套递给我,我急忙解开一看,还好那张卡片还在,只是暗金色的光芒快消失了。 这张就是带路神仙的门卡么?该怎么用来着? 我回忆了一下,也试着对卡片吹气,非常卖力的吹,在空中狂甩,然后划来划去,可惜没有门出现,什么也没出现。 是门卡能量不足了?还是我少了马脸神仙那口仙气儿? 黑瞎子站在旁边一直看着,过了一会他问我,“宝贝徒弟,你门卡消磁了么?要不要来个人工呼吸?” 我听了有点迷惑,给卡片做人工呼吸?要怎么做? 随后我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我,我已经吹的上气不接下气,跟快断气了一样,肺活量明显不足了。 我摇摇头,又继续下一波努力。 “悠着点。” 黑瞎子伸出手拍拍我肩膀,随后转头跟远处的张起灵大喊。 “哑巴神,吴邪不行啊!”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黑瞎子哈哈大笑,我气的要死,跳起来就捂住他嘴。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好么!” 张起灵瞥了我们一眼,然后抽出苗刀双手握住跟狂奔过来的巨尸对拼在一起,拦住了直冲过来的火光,他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得到,太快了,锋利的刀锋挟着残影,一刀劈开火焰,旋转着在巨尸身上划过,所到之处断骨裂髓,血液流淌下来燃起黑色的火苗,像在吞噬黑暗,巨尸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气得仰天大叫。 我几乎看呆了,这也能行? 太强悍了吧,这就是神明吗? 黑瞎子把卡片从我手里抽走也跳了下去。 “你这芝麻开门也不灵啊,巨灵尸都开始摇人了,哑巴神,快过来试试,你神通广大。” 张起灵听到了,飞快的回了下头,借着回刀封挡巨尸的力道一个后空翻,落在离黑瞎子不远的地方。 他右手虎口可能被震破了,不住滴着金色的血,混着刀锋上的黑血在燃烧,然后他把刀换了手,去接黑瞎子递过去的卡片。 我远远看着心里直抽,也不知道神明会不会疼。 黑瞎子一脚扫飞面前凑过来的骷髅,伸手把卡片放进张起灵手里,还很贴心的帮他合拢手指。 “吴邪的房卡,我送到了,你要拿好哦。” 张起灵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回应他才好了。 这时巨灵尸已经追上来了,我急得差点跳下去,指着后面大喊,“我靠你俩别缠绵了,巨尸过来了!” 黑瞎子看了一眼张起灵,张起灵冲他点点头。 我心说他俩啥意思,还会眉目传情么,真是百十来年的老交情啊,一个眼色彼此都懂了呢。 我就根本不懂。 黑瞎子已经get到了,他不退反进,迎着巨灵尸冲了过去,“孙子,到爷爷这儿来。” 我被他吓了一跳。 我靠……爷爷你不要命了么…… 顶着嘲讽,巨灵尸冲黑瞎子就挥出一拳,这玩意儿压根不需要武器啊,那拳头就跟泰山压顶一样,打中了直接收尸带火化,尘归尘土归土,扫起来可以直接装盒了。 黑瞎子一个抱头瞎滚,险而又险的从巨灵尸拳头底下穿了过去,“嘿,打、不、中。” 真是个老六,这时候还老不正经,我看的心都提起来了。 巨灵尸将怒吼了一声,又对着他冲过去。 看来他也觉得黑瞎子吊儿郎当的无耻嘴脸太招人恨了,他脸上那副戏谑的笑容那就是对它最大的嘲讽。 转眼黑瞎子又堪堪躲开一记重锤,十分狼狈的翻身出去,滚落在尘埃里。巨灵尸两只手都狠狠砸在空地上,骷髅被震飞了一圈,余下的早就躲得要多远有多远,跟一群小鸡崽一样抱团发抖。 黑瞎子半跪着大口喘气,两分钟了,他是到极限了吗? 这时候张起灵动了,他猛然上前两步就踩上黑瞎子的背,黑瞎子站起来,往上一挺身,张起灵就高高跃向空中,几乎跃过巨尸头顶,他双手握着苗刀猛然往下劈刺,这一刀势大力沉速度快,巨尸只来得及把头一偏,张起灵刀身开始回抽,旋转着挒开它的脖颈,几乎劈开了巨尸半边肩膀,大量黑血喷涌出来,洒在地上燃烧起来。 巨尸捂着脖子嘶吼,身上的火焰开始爆燃起来,眼看着要暴走了。 “退。”张起灵从巨尸背后翻下来。 黑瞎子没有一秒迟疑,立即拔足狂奔,眨眼就翻回我身边,拍着自己胸口。 “神明火拼,不打凡人,我和哑巴神不熟,打他就不能打我了哦。” 我心说你要是凡人那我算什么,废人吗? 巨灵神吼完了,估计还是觉得黑瞎子最可恶,追着他的味儿往我们这边冲过来,我心说完球,我们成活靶子了。 黑瞎子已经对着张起灵喊“哑巴神救命”了。 张起灵追过来踩上巨灵尸的背高高跃起又狠狠劈了一记,巨尸嗷了一声,转回身去用手掌架住了张起灵的刀,张起灵往后撤刀,翻了出去。 傻子也看得出来他这一关十分不好过了。 巨灵尸拉开了距离,估计在等另一只援兵。 张起灵半跪在白骨堆里,单手拄刀,拿出那张门卡来回翻看,没有说明书,他也有些懵。 黑瞎子冲他喊,“哑巴神!现在安保与时俱进,开门谁还用钥匙,这是门卡啦。” 巨灵尸又挥动巨大的手掌拍过来,他没有闪躲直接提刀横挡,一下被推出去好远。 我的心一直在狂跳,如果胖子也在就好了,假如这是个没有出站口和入站口的漆黑的废弃车站,胖子估计已经在想办法把候车厅给炸开,引一道天光下来。 这时候,张起灵不知怎么就打开了他的那扇门,如今我已经无法用文字来复刻当时场景之辉煌,之壮美。 人类的记忆并不总是那么靠谱,越到关键的地方越是容易模糊,只因当时情景太过于震撼人心,神思难属,待到想要表达时世上所有语言都显得穷乏苍白,描摹不得。 深入万里鬼域的黄泉之地,长夜亘古,鬼影千重,我和黑瞎子两个人战战兢兢的伏在骨塔上,突然头顶炸响天雷,轰鸣不已,大地和白骨都在雷鸣声中战栗。 张起灵挥舞长刀再次逼退巨灵尸将,像远古神只一样直起身,麒麟在他身上炫彩鎏金,仿佛活了过来,烧出赤金色的残影。 他面前不远处,有庞然之物自天訇然而降,竟然是长白雪山深处那扇大到让人无法形容的青铜巨门,张牙舞爪的巨尸瞬间消失在重如山峦的门底。 那曾经日夜令我窒息的巨大青铜门再次缓缓开启,门上镂刻的青铜纹饰都在喷吐烈焰,无数条铁链翻飞席卷虚空,火光照亮了天地,四周黑暗皆被引燃,赤风如烘炉业火向着四面八方奔腾卷掠,裹挟着无数骷髅发出惊叫,潮水一般的蒸发。 其实这是后来出院后收录于备忘手记里的内容,已经被我用了诘屈聱牙的文字加以矫饰,略去了我和黑瞎子急得上蹿下跳的场景。 好吧,我和黑瞎子又怎么会是那么安分守己的人呢,芝麻开门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真实的情景其实搞笑大于急迫的多,黑瞎子盘腿坐下,而我半跪着,一起袖手旁观,一边摇旗呐喊,一边出谋划策。 这不是我家门卡,没有输入密码那一套,能不能用,怎么用谁也不知道,只能祈祷撞大运吧。 我按照之前的经验,提议让他用嘴吹,然后用力甩,然而并没有奇迹发生,看来张起灵虽然是有香火的神明,但有时候也差那么一口仙气。 过了一会,黑瞎子也绷不住了,他开始出馊主意了,先是提议张起灵在空中写芝麻开门,写26个字母,写“open the door”,都没用,又教他写麻烦开下门急急如律令,还是没用。 我俩还提议把他的金血和巨尸黑血分别抹上试试,张起灵一脸无奈的照做了,忍着恶心揩了一把巨灵尸将的油。 这位世间最后的神明一边打最狠的架,一边依着我们做些稀奇古怪的事,脸上青筋都要暴出来了。 两个人乱七八糟出了无数不要钱的主意,尤其以黑瞎子贡献的最多,不记得哪位先贤说过,戴墨镜的人鬼点子最多,古人诚不我欺。 最后门倒是真出现了。 那扇燃烧的青铜巨门,像是由无数条铁链牵引着从虚空直接坠了下来,火光飞溅,地颤雷鸣,把伤痕累累的巨灵尸活活拍成齑粉,原地灰飞烟灭,他的双生兄弟看了能当场哭出声来。 我和黑瞎子站起来,惊得目瞪口呆,我心说这就是神明的排场么,简直铺张浪费到极点,看起来一点都不节能环保啊,其实我们只需要一个小小角门离开就可以了。 那一刻,张起灵神明降世,在地底召唤出了来自远古的神迹,自幽冥以通现世。 他说,“吴邪,回家。” 我的眼睛有些泛酸,我看着一百多年前的张起灵,他能认得黑瞎子我不奇怪,可他怎么可能认得我,不管往前一百年还是往后三百年,他命中注定都会遇到我是吗? 这是我对他的期待还是对他的肯定? 他收了刀,看着我和黑瞎子。 我转头看瞎子,“走了,那应该就是通往人间的大门了吧。” 黑瞎子看看那扇属于神明的门,就笑起来。 “算是吧,你抓紧时间,别一会门关了。” “你不走吗?” 他伸了个懒腰,“关于尾款,我还想再努力一下。” “我靠这时候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瞎子点上支烟,“没你这个拖油瓶,我在这裸奔都行。走吧,赶紧的。” 他伸手拍拍我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确定谁带你进来,可能他不怀好意,但哑巴神,一定能带你回去。” 我示意他别废话了,还是走吧,逼得黑瞎子无奈摇头。 “一直都在说了我赶时间赶时间呢,你怎么偏偏不信呢,为师可是个讲信誉的男人,还会说瞎话吗?” “会,你可太会了。” 黑瞎子嘿嘿一乐。 “吗的这么了解我。” “吴邪,你真是我亲生徒弟,有时候还挺让老子感动。” “不过老邪门了,遇上你几乎每次我都收不到尾款,我他妈——好烦啊!” 说完他飞起一脚把我踹向巨门方向。 “哑巴神,接住了!” “黑爷——你他吗的!…” 这人怎么比我还要狗啊,还能不能处了,师徒的小船说翻就翻,妈的肚子好痛好痛。 张起灵冲过来接住,一个旋身卸去了冲力,直接把我拦腰抄起就往门那边撤,我疼的几乎要吐血了,心说黑瞎子对尾款的怨念原来有这么大的吗。 抬头看见青铜门上的火焰已经燃到了极致,就像一张巨型的海报灼烧殆尽,四角重新被黑暗吞噬湮灭,灰色的余烬闪烁着丝丝缕缕的暗金光芒,凋零四散,唯美的像电影谢幕。 我意识到门正在快速消失,不禁在心里感慨,看来神明也有极限,再强大的东西都不一定长久。 这时候另一只巨尸终于踏着枯骨姗姗来迟,我回头一看它手里还拿着半截断掉的火焰长枪,跟举着半截烧火杖一样追过来,害我差点笑出声。 刚才那球莫不是木头天公张起灵爆掉了它们的武器,整的跟世界末日一样,厉害的哦。 或许是我幸灾乐祸的姿势不对,巨尸手里那半截火枪就冲我掷了过来,速度飞快,几乎能听到枪身裹着火焰裂空而来的破风声。 门已经很近了,张起灵没有停也没有躲。 慌乱中灰色的时间仿佛凝滞,我没有看清楚黑瞎子是何时出现的,他的身形太快了。 只看到他出现在我和张起灵身后,突然暴起于半空中抓住了那条火线,火焰瞬间缠上他手掌,他整个人被狂暴的冲击力带飞,往后跌出去七八米。 随后他借势来了个飞快的转身,一只手对我比了个耶,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把火枪原路掷了回去。 那枪带着火光呼啸着飞掠,狠狠穿透了巨尸的大腿,插进不远处的骷髅群里。 接着巨尸腿上爆出一个十分恐怖的血洞,黑血四溅,让它在极速奔跑中失足。 巨尸轰然跪倒在黑瞎子面前,来了个十分虔诚的五体投地,一蓬蓬黑血落在枯骨上,围绕着它和黑瞎子燃起一圈黑色的火焰,十分华丽。 张起灵没有回头看,只说了一句,“放心,他很厉害。” 看来师傅他老人家是真的很厉害了。 鬼拜神服,刚才那一枪可真他妈帅啊。 第7章 再见,你好,张起灵 火焰燃烧殆尽,灰烬如片片雪花四下飞舞。 青铜巨门终于湮灭在黑暗里,张起灵带着我进到门里的时候,恰好最后一片飞灰轻轻落了地。 青铜门后面究竟有什么我一直不清楚,闷油瓶只说他在里面看到了终极,但他没有告诉我终极是什么,我觉得终极这种东西可能已经超脱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让他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进行说明。 比如你要如何跟一个二维物质去介绍三维的壮美,我们无法描述,它们无法理解。 我跟胖子说了一些关于终极的乱想,胖子正咬着牙签刷碗,骂我一脑袋胡思乱想都他妈是偷懒闲出来的,小哥既然不肯告诉我们终极是什么,那说明不管终极是什么都一点也不会影响我们欠下三百多个亿,若说起三维的壮美,我们这里数得上的也就只有小哥了。 靠,我说的跟他说的是同一个三维么? 胖子说我当然知道,只是有必要么,不用说二维了,难道你会跟院子里的蚂蚁谈心,告诉他这世上除了它忙忙碌碌寻觅到的饭渣,还有范明范伟范冰冰吗? 没有意义。 你根本讲不明白,它也听不懂。 胖子教育我有空思考这些不切实际的,不如多花几个脑细胞想想还有什么新菜,老菜他已经炒腻歪了,有常来的老客也已经吃腻歪了,如果再不创点新意,可能这几个老客就要流失了。 最近一段时间的财报是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我听完就开始琢磨起新菜来,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就是那只整天为了饭渣奔命的小蚂蚁,这让我心里一度十分沮丧。 张起灵把我放下,我睁开眼来,原以为过了门我就能醒了,门后会是人间,会是喜来眠,闷油瓶和胖子正等着我一起开饭,没想到门后还有个空间,光线柔和,平静得像黄昏亦或黎明。 难道青铜门后面就是木头天公张起灵的神庙? 他这十年其实是穿回神庙打工了? 张起灵放开我,我们相视沉默了一瞬,他竟然主动上前一步,拉起了我的手。 我很吃惊,一直觉得他如今是飞坤巴鲁,木头天公,是现世神明,我一直都规规矩矩,不敢亵渎,他却主动出击了? 然而他只是把一块卡片碎片放进我手里,轻声说,“这个还你。” “哦哦。”我连忙接过来。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 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一百年多后的闷油瓶,还是执意不肯跟我进门的黑瞎子。 我记着闷油瓶也中毒了,他背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是因为这样他自己才没法来救我吗,所以拜托一百多年前的自己赶来救场? 如果他说的黑瞎子,那当然不会有事,我最后最后一眼看见黑瞎子,他正一边狂笑一边跑路,竖起两根中指不住的挑衅,貌似玩得还挺开心,不知道瘸了一条腿的巨尸会不会恼羞成怒,最后能不能追到他,追到了给我往死里打,算我的。 我打量四周,寂寞空旷,看不到光从哪里来,但就是那么柔柔的亮着。 “这是哪里,有没有危险,我们怎么出去?” 危机感本能三连问。 如今我宁愿对这世上所有的谜团都保持距离,风起于青萍之末,好奇就要付出代价,而我能握住的已经不多了,不想再失去了。 “这里很安全,你随时可以离开。”他注视我,“不过有人托我带几句话给你。” 我站着没动,想着他会跟我说什么。 “世人都爱看神明坠入人间,在地上行走,染上人间烟火色,可能这一路会有些人以为这是在渎神,会阻你,骂你,伤你,但不必在意,其实,神明心里是在欢喜。” 我知道带话的人是谁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带这些话给我。 祂到底是神明还是闷油瓶啊,你知不知道能在这世间和你同行,其实我也很欢喜。 世间最后的神明啊,背负芸芸众生那么沉重的希冀孑孓独行,心怀怜悯,可谁又会记得,神明他也曾经是凡人。 我看着眼前这人,他强横无比,百年孤寂,他的世界有着山峦一般不染尘世因果的寥阔,我们都是蜉蝣,都是他漫长生命的过客,我想问他很多事,又觉得,答案我似乎都知道了。 至少现在的他还有我们,不是吗。 “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再见了。” 仿佛长白万年的雪兜头泼洒下来,每一个字都如炸雷在我耳边响起,这告别曾十年一度荡在我灵魂深处,曾于无数个快要撑不住的深夜,如蛇蝎一点点吞噬我,让我在黄沙深处也不掩埋不了我曾背负的罪过。 有人说这世上任何事情所谓的代价,不过取决于你愿意用多少生命去换它。 人生一场大梦,我生魔了十年,丢了半条命,用我半身伤痕斑驳,才抚平那横生十年的逆鳞,或许是这一辈子的,告别的话此生一句都不想再听到。 再让我听到第三遍试试。 他看看我,手用力按在我肩上,补充道,“回神庙。” 我所有的情绪瞬间噎住了,心底感到啼笑皆非,事到如今怎么我还在害怕,明明我已经走出雪山,走出沙漠,走出自己画的牢,和亲手了断的因果,已经有勇气回望那条来时的路,一路上血气弥漫,坟茔棋布。 “再见。”我喃喃的回答。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我静静看着神明的他与我告别,百年的岁月一瞬而过,然后闪过雪山,闪过沙海,闪过莽莽丛林,和汪洋碧波,直到我们曾一起并肩走过的每一个时刻,都从我们中间一一掠过。 朦胧中他走近我似乎伸出手想要拥抱,可是当我抬手的瞬间他已经不见了。 好吧,已经说过了再见,就一定会再相见。 我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白色。 又过了几分钟我才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 入眼是纯白色的墙面和被单,头顶是已经滴到一半的注射瓶,胸口疼得火烧火燎,手也有点麻木。 妈的,黑瞎子算得很对,今年我的确流年不利,运交华盖,这是又躺进了医院。 不过看样子小命应该是已经保住了。 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在我旁边唏哩呼噜的声音。 我转过头一看,竟然是好几天不见的胖子,他正趴在我旁边的小桌子上专心致志的对付一碗面,估计放了不少辣椒,吃的一头热汗,如果有蒜的话他能吃的更香。 我看了一会,的的确确是胖子,他的吃相还是那么奔放,连面汤都不放过。 嗯? 我心说盗梦空间啊,怎么就看到了胖子呢,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巴乃给云彩扫墓吗? 难道我还在梦里?脑子有些迷糊了。 胖子吃的太专心了,竟然一直没发现我醒了,我又等了一会儿,看他还不理我,就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说,“死胖子,给我留一口。” 胖子一惊,立即把面碗一放转过来。 “哎呀呀,天真你可醒了,胖爷担心死了,吃面都不香了。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行我去叫医生。” 我白了他一眼,我信你个大头鬼,都看你吃播多久了,要不喊你,碗底你都要舔穿了,也没发现我已经醒半天了。 我吃力的想坐起来,“小哥呢?” 胖子拖着凳子往后闪开,大手挥向旁边的病床,“别起来,他在这儿呢。” 我转头去看,闷油瓶安静的躺在我旁边的病床上,睡得很安稳,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脸色看上去好像还不错。 “你醒了就好,好好休息,小哥就在你旁边跑不了。他也没大事,就是太累了,刚吃完病号餐,睡了有一小会儿了。” 我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他没事就好。 然后才想起来问胖子怎么回来了,结果胖子捧着肚子对我小声一顿臭骂。 “妈的我不在家,你俩还能正常生活不,我摸爬滚打刚进山啊,小哥就跟我电话,说你出事了,吓得老子掉头就往回赶。幸亏回来的及时,你俩都躺医院了,身边连个交医药费的人都没有,我他妈极限尖兵一拖二,一手扛着你去拍片,一手拖着小哥去检查,腰都快折了。” “这样啊,真是耽误你陪云彩了,等出院我们一起回趟巴乃吧,我替你背香烛和行李,小哥负责扛你进山,我们三个搭上帐篷住个把月再回来。我保证不会听你和云彩的悄悄话。” 胖子哼了一声,看在我心诚的份上没有再继续骂我。 “算了吧,你和小哥都这样了,俩都住院了,我还拖着你们长途跋涉,你不心疼我心疼呢。等明年再说吧,清明我非要回去住上一个月,你再喊我回来别怪我跟你急。” 我连忙答应下来,大不了大家明年都回巴乃,闷油瓶还可以顺便回古楼拜拜张家太公。 “对了,天真,老子把钱都留给阿贵叔了,现在穷得要当裤子了。你赶紧把这几天的费用给报一报,胖爷都没钱买烟了。” “还有,你一路吐了人家一车,坐垫没法要了上面全都是血,我就给村长全车换了套新的,又包了红包感谢。你记着也得给我报了。” “应该的,你做的没毛病,好歹救了我和小哥一命,回去咱们请他喝酒。”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胖子顺手掏出一堆单子,我随手拿起几张看了一眼。 “啥啊,医药费路费什么的让我报,我认了,你买内衣裤的钱都找我报销,还要不要你那张胖脸了?” 胖子气坏了。 他接过小票,看看我说,“那他妈是给你俩买的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入院的时候人都昏迷了,还吐了自己和小哥一身的血?还是我把你俩扒拉干净,擦了整一晚上,我容易吗?你还有脸跟我计较这几十块钱?!” 胖子被我的抠抠搜搜气得出离愤怒,我连忙跟他赔不是,表示现在不是坐吃山空了嘛,地主家余粮也不多,大不了以后给他涨工资,又哄了半天,胖子的脸色才阴转晴了。 嘛,我好像学到了真东西,看来只要饼画的好,资本家还是挺好当的。 不过也可能胖子这么好哄,是他还愿意让我哄而已。 胖子打开计算器一张张小票算钱,我让他别细算了,直接报个数给我得了。 胖子拒绝了,说亲兄弟明算账,他会在账单上面浮动二三十个点当做护理费的。 靠,高利贷啊。 看他算的差不多了,我就问他我怎么吐血了,医生怎么说。 现在我除了嗓子和胸腔有点火烧火燎的疼,好像也没别的感觉。 自从去雷城回来我的肺病情况相对稳定,这几年小哥和胖子防我抽烟比防山火还严,这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那个,”胖子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算下去,“回头我问一下医生,再跟你说吧。” 胖子的表情明显是他知道,但他不想谈。 我靠,我手一下子都抖了,瞬间怀疑自己的肺是不是继续恶化了,他这会儿在瞒我。不是吧,麒麟竭白啃了,这次真的运交滑盖了? 胖子看我没说话,抬头一看我脸色不好,就知道我肯定又聪明过了头,他重重拍了一下我的手。 “我靠,输着液呢,别把我针头带出来了。” “小脸一拉搭,就爱胡思乱想,你他妈好着呢。水塘王八老死了你还能蹦哒,熬个天地同寿没什么问题。”他说。 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在闪躲,他想逃避这个问题。 我看着他脸色也很不好,心里有点凉了,越发觉得自己的病情不妙,我咬着牙跟他说,“你说吧,咋回事儿,我能挺住。” 胖子看样子实在不想说,见我一直死死盯着他,知道实在躲不过去,过了半天才含糊的说你中毒了。 中毒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回想了下那天的情景,我和闷油瓶吃过饭,烧了半下午的纸草,就问他难道是烧纸烧多了还有剧毒? 胖子像听了个笑话,都要被我的傻话气笑了。 “你他妈什么脑子,二氧化碳吸多了么,清明村里家家户户都烧纸呢,只有青烟,有个毛的毒,难道毒翻自家祖宗,求断子绝孙么?那还不如直接掘祖坟来的快。” 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把我眼皮强行合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别动脑子了,快睡快睡”。 我用力推开他的手,莫名有一种他在心虚的感觉,又接着问他,“那,是你做的盒饭有毒?” 胖子一听就急了,立即捂住我的嘴,还往门外猫了一眼。 我和闷油瓶住的是双人病房, 为了换气,门窗一直开着,整层楼听上去非常安静,偶尔有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动,应该是换药的护士小姐。 看来这一层并没有多少人,毕竟只是家县级市医院,严重点的病人早都往大医院跑了,很多病床都是空着的。 胖子压低了声音。 “妈的别乱说话,隔墙有耳懂不懂,你还想不想开业了,让人听见喜来眠招牌都给你砸了。” 我也不想猜来猜去啊明明是他不肯告诉我。 这时就听旁边有人淡淡插了句嘴,是化学气体磷化氢中毒。 我们俩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闷油瓶自己醒了,他半靠在床头上安静的看着我们打闹,似乎睡得还不错,看我还算有精神,他像是也舒了口气。 我在心里说,你看,我们这么快又再见了。 闷油瓶身上穿着跟我一样的病号服,袖子还短了一节,想起他在我梦里端做神明袒胸露背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 再见,你好,张起灵。 磷化氢我好像听过。 南方虫子实在太多了,在村里有不少村民就会用磷化铝农药来熏虫,尤其是那种规模比较大的米仓。这是一种高毒性的杀虫剂,挥发出来的磷化氢气体可谓见血封喉,强烈腐蚀呼吸道和各处黏膜,严重的还会损伤肺和肝,每年都会有村民因为操作不当被毒倒,所以村长时不时就会在村里播小喇叭,提醒大家熏虫有风险,操作要谨慎。 小卖部的旁边就是家农资门市,保不住谁买了农药熏虫不小心洒到烧纸里去了呢,这跟胖子又有什么关系? 清明那会儿他在巴乃拜山呢,穿草钻林一身泥,我们在雨村别馆中的毒,他说话遮遮掩掩的,心虚个什么劲儿? 闷油瓶看了一眼胖子,“铁皮桶有问题。” 胖子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铁桶啊,我一下想起烧纸的时候,桶里黄泥炸开,冒出一大团黑烟,全扑我脸上了,我闻到了混着铁锈味的辛辣,或许就是那些有毒气体一路腐蚀了我的呼吸道,让我的肺病雪上加霜,引得我当场吐血三升,昏迷不醒。 我回头怒视着胖子,胖子偏过头去,不看我。 “也没说让你们拿去烧纸啊。” 他这么说我更来气了。 “你他妈还打算做烤鸭,烤地瓜,吃了大家都得嘎。快说,桶是哪来的。” 我一问这个胖子可来劲了,他一拍大腿滔滔不绝。 “嗨,还是老祖宗说的对,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不花钱的东西不能拿。去年不是去邻村收山货嘛,就在后山老厂房那边有好多这个桶,都垒墙根下呢,我就摸黑顺了一个回来,想着做个烤炉。现在想想,妈的里边应该有个农药黑作坊啊。你放心,我已经打过举报电话了,听说人已经抓了。” 我一听火冒三丈,要不是躺着挂水我能蹦起来踹他两脚。 心里这个怒气直往天灵盖上冒,你说以前喜欢顺个明器也就罢了,算是摸金贼的职业习惯,现在顺个铁桶回家这算哪门子志气,金盆洗手还把职业操守给洗没了,那桶还他妈有毒。 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老子都挺过来了,没想到收山后在地板砖缝里翻了船,这件事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吴邪和张起灵被王胖子偷来的农药桶给放倒了,小花和黑瞎子他们听说了估计能笑到过年。 我绷着脸没给胖子好脸色。 “我可真谢谢你为民除害了。这以后涨工资的事儿不必再提了,你照顾我和小哥辛苦,我俩也不跟你要赔偿金了。咱们扯平了。” 胖子蔫了,几次张嘴想骂我又自觉理亏,半天没吱声,一副你个狗头资本家还真是臭不要脸的表情,纠结了半天默默把单据收起来。 我忍着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眼,发现他嘴角也忍不住动了一下。 胖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太好笑了,不过也应该给他个长个教训。 “费用还是可以给你报一报的。你算好了没,我这就转给你,给你加百分之十吧,省的你骂我是吴扒皮。” 我把手边的超市购物单也递过去,无意中扫到了上面打印的时间,4月8日10时25分,我感觉有些不对。 “等等,胖子,现在是几号,我睡了几天?” 胖子莫名其妙看着我,他掏出手机看了看。 “9号啊,你都躺两天了,早上刚撤了氧气,再不醒胖爷都准备亲你一口了。” “滚蛋,别占我便宜,你又不是王子,顶多算姓王的小胖人,一人顶七个。” 胖子已经没有兴致和我斗嘴了,他翻了翻眼皮,态度十分敷衍。 “是是是,天真小公主,那让小哥亲你,总行了吧。” 我莫名还真想了一下。 妈的怎么说着说着楼就歪了,赶紧又把话题拉回来,“别打岔,说正事,就算我昏睡两天,今天也应该是7号吧,怎么会是9号呢?” 闷油瓶一下坐直了。 胖子见我说的言之凿凿,忍不住也怀疑人生,他举起手机又仔细看了一眼,然后举到我面前。 “天真同志你还没睡醒呢吧,今天就是9号没问题,胖爷我还没老眼昏花呢。” 我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不对,7号啊,就转头看向闷油瓶,这段时间就我和他在喜来眠。 “小哥,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日子还少了两天?” 闷油瓶想了想,轻声告诉我,“清明那天,大雨。” 我愣了一下,清明霡霂,阶下落雨,细雨一直时停时下,我脑海里最近这段时间压根没有一场大雨的印记,怎么回事,我的记忆被遮盖了? 第8章 这是黎簇的手笔 这应该不可能啊。 胖子不在家,喜来眠没有开业,我和闷油瓶一直吃吃喝喝,整理家务,过的轻松加愉快,而且我们家俩几乎每天都碰面,怎么就我的日子过的还特么缺斤少两了。 忙时数钱,闲时弄花,带雪煎茶,和冰酿酒,如今这看似平淡琐碎的日子可是我过去十年汲汲营营才实现了的美梦,我明明每一天都在很珍惜的过着。 “日子都能过瞎了,你可真能,快自己捋一捋,看看别掉哪旮旯了。” “我自己捋了三遍了,难道我真的阿兹海默了?” “阿你个头,你他妈这么年轻脑袋就开始退化了吗?老子这年纪得病的几率都要比你大的多。” 我在手机上搜了搜早期阿兹海默的症状,越看越沮丧,“可你不觉得真的很像吗,记忆力减退,情绪低落,暴躁多疑,我好像都中了。” 胖子把我手机夺走了,扔到对面闷油瓶病床上,闷油瓶默默拿起来关机了。 “有病啊你,都躺医院了放着正经医生不去看,自己看百度确诊,再看下去你就满身绝症了。你这几天都干了些啥,你写给我看,胖尔摩斯给你分析分析。” 对啊,我眼前一亮,当一切问题写下来的时候就至少解决了一半,这还是云顶天空那会胖子教我的。 我让胖子找来了纸笔,也给了闷油瓶一份。我俩就从胖子回巴乃那天开始整理自己每天的日程,然后两厢对证,发现确实有两天的时间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就像一副扑克牌被突兀的抽走了两张。 而这两天闷油瓶是正常生活的,他的日程特别简单,只有两件事,除了巡山就是守着我,他写吴邪在睡,我叫不醒。 我看着他写字的纸,心情复杂。似乎看到别馆那空荡的房间里,天色阴沉,光线暗淡,闷油瓶在地板上安静的坐着,一如雪山上那座孤单沉寂的雕像,偶尔他会伸手推推我,叫我两声吴邪,我没有醒来,也没有人知道他那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天色暗又复明,在我辗转着要醒的时候他站起来俯下身仔细观察着,然后他舒了口气,脚步轻轻的出去了。 陌上红尘常扰扰,昏复晓,一场大梦谁先觉。 我的心里绵绵密密的疼。 胖子很快把两张纸看完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突然转头问闷油瓶,“小哥,你那两天吃过饭吗?” 闷油瓶没有回答。 胖子也没再多说,只是嗔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叹口气,突然记起来那天他坐在客厅擦东西,对我说吴邪你睡了挺久,我还反手就把锅扣在他头上了,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听懂,我以为的午间小憩,其实已经过去一天多了,他也饿了一天多了。 胖爷怪我把他的瓶崽都给饿瘦了。 把时光折成扇,我有一天时间就折叠起来,隐于这个下午。 我和胖子继续对照,清明那天大雨,闷油瓶没有进山,而我一直在沉睡,闷油瓶发现他再次无法唤醒我,我不知道他一个人又默默的守了多久,才会在雨声中联系了胖子。 那一天他就一直守在我身边,听着我的呼吸,和窗外滂沱的雨声。 而我那丢失的第二日时光就这样折叠消失在大雨里。 胖子叹了口气,摇着头。 “唉,那天我刚爬进山,纸钱还没烧完,小哥就打来说你睡不醒了,我以为小哥是在撒娇呢,跟我告状你偷懒了,还安慰他说安啦安啦我很快回来。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儿,浑身不自在,都逼得小哥主动联系我了,你肯定出什么事了,我就连滚带爬下山,提前赶回来了。结果我刚下汽车就接村长电话来医院了,看,这就是爸爸的直觉,你服不服。” 我吃了一惊,服不服的另说,胖子竟然会觉得小哥撒娇? 这想象力简直太飘逸了,飞出银河系啊,说出去没人敢信,血尸和海猴子听了都捂着脖子直摇头。 没想到闷油瓶一个字没反驳,他慢慢的转过头去盯着墙。 不知道他是不是默认了。 我醒过来的那天,清明其实已经过去了,我又变成一个快乐的做饭人,毫不知情的样子,闷油瓶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提起,只好默默的坐在阳台躺椅上发愁,我只看出了他有心事,但我没有读懂他的心事竟然是吴邪时不时变成叫不醒的睡美人这件事。 中午饿了一天多的闷油瓶多吃了两碗饭。 所以那天小卖部老板很奇怪我们怎么清明都过了才买那么多烧纸,反复确认,还趁机把滞销的纸钱都打折给了我们。 如果一个人按部就班的一天天生活,日出追着日落,月影接着星河,可能不会对某一天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心思在当下,春光和秋色一样不可辜负。可如果像我突然发现有段时光和记忆不见了,就忍不住会有一种好日子随时会消逝的恐慌感。 我坐起来,头还有点轻微眩晕,让胖子找来我和闷油瓶的各项检查结果,多亏医院想的周到,心肝脾肺肾检查特别全面,连脑ct都有,我坚持着拿手机一一拍照发给小花,他手边医疗资源多一点,好一点,请他帮忙找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小花早就已经习惯了我对他这种突然的打扰,收到我发过去的上百张图片以后,一分钟之内回了个ok的手势。 大约过去一小时,小花回信了。 “你家小哥没什么大事儿,轻微贫血,给他吃点好的。” “你除了肺部老毛病,呼吸道有损伤,其余的指标倒还可以,暂时看不出什么。哦,对了小心肝,数据不太好看,不过暂时问题不大,少吃油腻少沾酒哦,不要暴饮暴食。” 我都看无语了,小花什么时候也玩这种掉渣梗了,随即转念一想,妈的,该不会是黑瞎子回的信息吧。 他算是二老板还是小花的贴身男秘啊。 看起来闷油瓶中毒比我浅得多。 或许他的身体对危险有着本能的直觉,在意识到烟雾有毒之后,他可能立刻屏住了呼吸,再加上他的血液特殊。 胖子说他主要是轻微中毒加劳累过度,他背着我沿公路急行了几十里地,路上的车看我们一身血以为发生命案,停都不敢停,直到后来遇到村长的车,到医院用了解毒剂吸了半天氧就好多了。 我就比较惨了,这两天挂水,洗胃,做检查,我一样没落,好在我一直昏迷着,除了在梦里感受到点疼,倒也没什么。 这样看来,我这次中毒可能只是个意外,我两次昏睡,现在大致可以排除身体原因,那么很可能是有人搞鬼。 不赶快解决我担心我睡的会越来越久,日子就这么在梦里一天天溜过去,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胖子勃然大怒,“女马的看胖爷不在敢欺负我家天真,让我抓住了,不把他劈了做柴烧我就跟小哥姓。” 姓张有什么好,而且我估计张海客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张胖子,听上去就感觉张家人的饮食可能不太健康,身体状况堪忧。 闷油瓶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我觉得他在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哥,你怎么看?” 闷油瓶转头看我和胖子,我们俩正伸长脖子等着他的高见。 他提醒我说,“那天你给我看过一张名片。” 嗯,然后呢。 然后闷油瓶和我们面面相觑,病房里安静了一会。 哦,是让我自己回想么,前几天的确有人来想订外卖,留了名片,还喝了一杯茶,他说他叫张有药。他走后不久我就在书房睡着了,这一梦过三秋。 说起来,最近来喜来眠的陌生人好像就他一个。 胖子听完我的形容,就狐疑的看向闷油瓶,“张家余孽?” 我吐了一口气,心说果然,胖子也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闷油瓶抬头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立马改口了,哈哈一笑说,“张家余脉?听着就很张海客啊,不过不找张家族长,慕名来尝胖爷我的手艺,还挺有品味。” 口气颇有些自得。 我回想那天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那个人看似拘谨,其实气定神闲,虽然没什么让我觉得可疑或者危险的举动,可就是让我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而且有一点我现在也记起来了,自从我的鼻子不好了之后,我的大脑就对一些嗅觉不好处理的信息产生了某种代偿,比如我看到村里的屠夫大哥,脑海里就会浮起一股肉腥味,看到村长,会有满身的药酒味,搂着胖子会闻到他身上的烟火气,小哥是山里下过雨后草木的清香。他说他是医生,但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有和医药相关的气味,所以潜意识里有隐隐的疑惑。 那么接下来就先查这个人好了。 胖子一伸手,我奇怪的看他。 “怎么了?” “电话号码啊,你不是有名片吗?看一眼就能记住了吧,我打电话约他出来,当面问问这孙子是不是他搞的鬼。” “就是你这样的医闹才让医生不好留电话的吧。没有,他没有留联系方式。” 胖子嘁了一声,“我先去打听一下这家医院有这么个人吗。” 我就把我记得的张有药的姓名特征工作单位等编了个信息都发给了小花,让他在北京帮我查查。 小花估计在忙,看我拿他当百度事事找他,估计他也是很无语,都没给我打电话,立即发语音质问我。 “吴邪,你当我是你的必应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过年到现在一天还没有休息过,你就没有一件事省心是吧,这次我帮不了你,顶多帮你约个私家侦探。” 我想了想,查个人这种小事也不可能让小花亲自出马,他的出场费可不便宜,我付不起,我觉得他说的也行。 就给他回了过去。 “可以,就黑爷吧,你先签单,我这还停业没有钱付他。” 结果不出一分钟,小花那边就开始发来一连串的语音,每一条都好几十秒。 我听了前两条就删掉了,妈的竟然是黑瞎子在骂我。 从茫茫人海里寻找特定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沙海寻金,好处是我可能已经扯到了一条线头,只要循着北京这家医院查下去,我感觉应该能发掘出点什么。 闷油瓶提醒我,这个人既然敢找上喜来眠,等于在我们眼前过了明路,那他可能根本就不怕我们去查,说不定他正等着我们查下去。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前面确实可能是布好的陷阱,但我此时此刻好像别无选择,还是得去查。 胖子回来了,这家医院根本没有什么北京来交流的医生,也托了认识的医生护士去医药圈打听,看最近有没有哪家医院还有北京来的姓张的医生,甚至连整形医院都划拉进去了,工作量奇大,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 黑瞎子那边更是慢的出奇,我出院到家了还没给个回信,应该是小花的钱没付到位。 回到雨村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铁桶处理了。 闷油瓶和胖子把桶从河里捞回来,专门密封好,河里的纸钱也埋了,两个人借了辆三轮把桶送回老厂房,本来想悄悄放回去,结果被暗处的帽子叔叔给发现了,跟人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他们并不是什么来接货的同伙。 可能这伙子人不是单纯在做假农药,干的事可能还不小,不过也懒得打听了。 多亏我们三个人在附近口碑还不错,人又热心,村长给答应做保后,就放过了他俩,最后终于把桶又放回了违法现场,等待有关部门统一无害化处理,闷油瓶见机就溜了,只剩下胖子推着三轮挨了一通教育。 我就在别馆里里一直翻找那张名片,奇怪的是再也没找到。 晚上我听着窗外竹叶沙沙,风声入耳,吵得几乎不能入眠,抱着胳膊在露台走来走去,胖子看了眼幽幽竹林,怀疑我得了睡眠恐惧症,就拜托闷油瓶干脆给我来个人工助眠,闷油瓶伸手就要捏我的后脖梗,被我拒绝了。 顺其自然吧,到现在我其实已经不惧生死了,我只是不喜欢得来不易的时光在无识无觉中飞逝,对于我来说,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从前不敢奢求的,我不能让半生颠沛流离皆成空。 我也不应该是植物人一样的结局。 又过了一天我正窝在躺椅里打瞌睡,看闷油瓶拿着水管浇花,胖子在门口不知跟谁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没一会,胖子气鼓鼓的进来,后边跟着一个顺丰小哥。 “天真,有你的包裹,北京来的,妈的还到付,”胖子搬进来一个快递箱子,“掏钱。” 我站起来,可算是有信了,估计是黑瞎子查到了什么吧,不过他够抠门的,竟然还发到付。 我掏出手机,就问多少钱。 “250。” 我噎了一下,寄的什么破东西,怎么还骂上人了。 胖子又要发火,我忙给他一个眼神压住了。 顺丰小哥走了,胖子开始抱怨,“瞎子最近不是跟着小花混呢,怎么比天真还抠搜,一点也没有解老板的大气。” 三百多亿的大气,真不是谁都能学的。 我蹲下看那个箱子,入手有点沉,上面纵横都是胶带,闷油瓶拿了把匕首把箱子打开了,里面像是厚厚一摞书卷,用牛皮纸和胶带结结实实缠了两圈,包装真的够用心。 撕开才发现,原来是是几十大本老旧的档案材料,还都是手写的,看日期像五六十年代的,纸质都有些发黄了,散发出一股久不见天日的霉味。 “天真,你收破烂还收到瞎子那儿了?哎哟,这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东西了,不过不值钱,这还有本人事档案。” 胖子蹲下去翻翻捡捡,挑了其中一本给我。 我接过翻了起来,都是些老档案了,字迹都模糊了,快速翻了几十页之后就看见里面有张老旧的处分决定书,被处分人写着张有药的名字,处分行为填的是涉嫌违规给病人试用未知药物,时间是一九六二年四月。 我指给闷油瓶和胖子看。 胖子看完就说,“看吧,这是六十年代的老档案了,这老小子活得还挺久,我就说他是张家人,这长生不老的味儿太冲了,老他妈张海客了。” 我心说张海客现在还是个形容词了。 闷油瓶也开始下手翻,过了一会他递给我一张非常古早的登记表,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了,辨认了半天勉强认出张有药、广西、医科大学等十几个字,上面还贴着一张老黑白照片,已经发乌了,我盯着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他。 胖子干脆坐下来,一本本的翻过去,一边翻一边感叹。 “黑爷这活干的地道,这得在地下室蹲多少天啊,头顶都得长蘑菇了吧。看这医院,名字都换好几茬了,这些老档案估计都压最底下了,得把档案室翻个底掉才行,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我看着那几张牛皮纸,摇摇头。 “不,应该跟黑爷没关系,这是黎簇的手笔。” 吴山居开门营业,经常能收到一些旧书古籍,破损成什么样的都有,包书这个折法是我后来自己试出来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店,除了王萌,也就之前在沙漠里给黎簇看到过一次。 胖子听了就嘁了一声。 “那黑爷这事干的太不地道了,这么点小活还层层转包,这不是欺负小辈儿么,怪不得黎簇发个快递都要坑你250。下次见了黑爷你得批评他一下,跟着花儿爷吃完了大鱼大肉,小虾米就不算海鲜了么?干嘛挑肥拣瘦的。” 我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到了,查个人这么点小活,挣的还是自家钱,黑瞎子估计没功夫搭理我,顺手扔给了我的小师弟苏万,苏万又拉上了他的好兄弟黎簇。 这些档案经年日久,医院都几经更迭,能保存到现在也是不易,估计连档案管理人员都不清楚放哪里了,应该会是苏万的金钱开路,黎簇的大棒伺候,两人合作从故纸堆里找出这些东西,黎簇又乐意给我添堵,故意用我的手法包了寄过来还收了我250,暗戳戳的骂我又多欠他一笔。 这别扭的死小孩,真想掐死他。 包裹里除了老档案还有几张旧报纸,我们三个人仔细的翻了个遍,把所有张有药相关都圈了出来,最后做了个总结。 这个人在五六十年代一直在这家医院工作,他是一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狂徒,专业应该是与脑部神经学有关,行径泯灭人性。 他竟然在拿病人做实验。 可医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压下了这件事,只给了个轻飘飘的院内处分,直到最后一次试药死了八个人,事情闹大了,再也无法遮掩,他才被开除。 但当公安机关介入时,他早已不知所踪,也就是说其实这个人一直通缉中。 七十年代之后的资料就没有了。 我和胖子看完感觉有些悚然。 “小哥,你们家还有这么反人类的亲戚吗?拿活人做实验,这听起来像731啊。” 乱世也就罢了,当年怎么敢的呢?这背后没有人支持都恐怕没人信。 闷油瓶认真想了一会,似乎从脑海里确定揪出什么记忆,他淡淡的说,“其实,张家就有一种非常古老的药人。” 药人?我想起小花曾经和我说过,没想到张家竟然会有这种泯灭人性的东西。 只有胖子一时没弄明白,“药人?跟糖人一样么?生病了叫过来舔两口,生津止渴还治偏头痛?” 闷油瓶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看着我。 我看着胖子,“就是拿活人试药,跟西王母一样,抓住了就喂个尸鳖丸先。那些被人豢养起来专门给人验吃丹药的就是药人。” 胖子一听就明白了,他吓一哆嗦,“我靠,现代西王母啊,这孙子不止反人类,没人性了都。” 拿药人来试药,和拿病人做实验,何其相似,都是不把人的命当命,踩在脚底践踏,这在和平法治的年代我们几乎无法想象。 听小哥提起张家的旧事,我和胖子感觉到一股藏在张家这个庞然大物背后久远而又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9章 麒麟踏鬼 当年下张家古楼的时候,我和小花在四姑娘山上寻找张家密码,后来我们两个都中了机关,身上长出黑色头发,彼此无比痛苦的剜头发的时候,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小花曾经跟我提过药人的传说。 古时有方士豢养药人试药,每天都给药人喂毒喂药,试验药效,饮毒的人痛苦难当,活也不易,死也艰难,真是好生残忍。 当时小花说他还怀疑我是药人。 当时只当是奇闻,我觉得听听就算了,过耳没过心。 如今闷油瓶提到,我一下就想起来了,背后不由得发凉,想来张家这种延袭古今的庞然大族,背后定然存在无数我们常人想象不到的阴暗。 闷油瓶看我们的脸色有点难看,又补充说,“百年前早就没了的。” 我看见胖子下巴都快掉到膝盖上了,估计张家跟西王母一样也玩药人养成这么背离人性的事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结果过了半晌,他转头跟闷油瓶说,“小哥,你那老闷宝血本来就百毒不侵,蚊虫不叮的,这要再炼成药人,那不就是行走的灭害灵吗,一到夏天你往村头小广场一坐,那就是移动的人体蚊香啊,全村的镇场之宝,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得夸你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闷油瓶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拍了一下胖子,让他赶紧停止胡说八道。 “张家药人试的可不是六神花露水。那些丹药吃了可是真的会死的。” 闷油瓶很平淡的说,“张家是有炼丹人的,那些丹药有一大部分是张家人下墓寻到的,但是也有族里专门炼制的,有许多都是有毒的,张家的药人有时候十不存一。” “话说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人来吃啊,用小白鼠不行么?” “本来就是族里的极罚,大错之人自愿以身试药来赎罪,还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家人。你们可知道,麒麟血的效用最早就是药人试验出来的。” 也就是说曾经有身带麒麟血的张家本家人犯了大错,自愿受罚,后面终于试出麒麟血的种种妙用。 我和胖子都听傻了,炼丹服药什么的根本不太靠谱吧,张家设计药人的初衷到底是求死还是求生? 炼丹人深觉长生无趣转而一心寻死,还是有更高大上的追求,譬如尸解成个仙什么的。 怪不得百年前药人计划终止,估计张家积攒的药人都死光光了,又赶上张家动荡,后继无人,药人计划彻底凉凉。 我举起手,示意还有个疑问,既然药人早已消失,为什么闷油瓶还会把张有药和药人联系到一起。 “小哥,你觉得张有药会是张家的药人吗?” 闷油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他试的药里有一种我很熟悉。” 闷油瓶从一本厚厚的档案里抽出十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些医学术语,每个字单独拎出来好像都认识,但是看完了我和胖子满脑袋都是大大小小的问号。 “天真,这天书上说的啥?你给胖爷汉译汉翻译一下。” 胖子晕头转向的问我。 我心说你问我干嘛,医案我也不懂,我不还得虚心请教闷油瓶么。 “小哥,这上面说的啥呀?” 那么长的记录,闷油瓶用短短一句话就说完了。 “他给普通人试验长生改造,失败了,人都死了。” 卧槽……果然是个疯子,那群实验的病人也是倒霉,没有张家人的命,得了张家人的病。 胖子听了很好奇。 “小哥,你是张家族长,那你会不会长生改造呢?要不你也给我和天真改一改呗,我俩想把喜来眠做成百年老店,现在也就只差九十来年了。” 闷油瓶抬头看我一眼,“不是所有张家人都会。” 那意思就是他这个张家族长其实并不会什么长生改造之术了。 胖子哈了一声,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哦,懂了,就是长生改造这个事儿吧,在你们张家也算技术工种了对吧,那你这个张家集团董事长不会也情有可原。” 闷油瓶吐了口气,没有再搭理他。 我抬头望向远天,白云苍狗,倏忽变换。 长生吗?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自古至今追求长生的人不知凡几,几曾有人超脱轮回?人啊总是拥有的越多,就越奢望永远。 可是长生又有什么好呢? 看看闷油瓶,浮生岁月写满了孤寂,身边连个同行的人都难寻,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不知过往,没有归处,那世上的繁华和喧嚣,风花和雪月,都远离他的世界,所有因果也与他无关,似乎只有如山一般加诸他身的责任,这样想来,长生也不是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 幸好,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他,往事堪堪亦澜澜,前路漫漫亦灿灿。 此间事了此间毕,何须佛前问长生,过好每一天吧,不枉人间辛苦奔忙走这一遭,足矣。 天色近午,我和闷油瓶把老档案收起来,放进书房。 胖子去做午饭,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忙活着,闷油瓶接着把花浇完就去厨房打下手了。 我坐在竹躺椅上支着脑袋默默思考着那些档案的事,黎簇这次有点给力但是又不那么给力,我们除了知道张有药过去是个丧心病狂的医生,手上沾满病人的血之外,近些年他做过什么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心说黎簇这小子终究还是太嫩了点,或许我还得找黑瞎子谈谈。 吃过饭我正在洗碗,从窗户看见闷油瓶背了个包像是要出去,就出声问他去哪。 闷油瓶回头,对我指了指园子,前几天移栽的花有两棵没成活,上午刚被胖子暴力拔了,留下两个浅浅的土坑,看着别扭极了。 他这是准备要去山里再挖几棵新苗来。 “知道了,早去早回。” 他点点头,扶了扶兜帽走了。 等我收拾完厨房,胖子已经睡了,因为他的的呼噜声已经要把别馆屋顶掀翻了,在这呼噜声里我也生了三分睡意,算了,四月晴方好,春光正可眠,我抱着小被子窝在露台躺椅上打算浅浅的睡一下,顺便等着闷油瓶回来。 睡着睡着,我猛然打了个冷颤,迷迷糊糊就醒了,听了听胖子的呼噜声怎么停了。 而且凭感觉我身后站了个人。 “小哥,你回来了啊。这么快的吗。” 我睡意朦胧的打招呼,翻了个身,我小被子盖紧了点。 心里还在想着胖子继续打呼啊,我还想继续睡一会呢。 这时候有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在你朋友去而复返之前,我们有五分钟时间。”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我眯了下眼,会是谁来着?靠,张有药。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就想从躺椅上站起来,然后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压住我肩膀,妈的,我立刻感觉自己跟扛了一头牛一样,肩胛骨都重的咯吱响。 我咬着牙偏头问他,“你之前,是不是给我下了毒?我会死么?” 他似乎笑了一声。 然后反问我,“你吃毒苹果了么?睡多一阵子而已你在怕什么,我的名片上有安魂香,并不是毒,它只是让你的大脑安份点,别整天算计那么多有的没的,至于你的身体,就只是抓住了时机加速修复罢了。” 怪不得我感觉最近身体恢复的很快,那速度像复兴号一样提速了,除了睡眠不足别的不适几乎都消失了,如果不是怕担心长睡不醒,我的回血程度快媲美闷油瓶了。 “呵呵,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么,会这么好心。” “你信不信我都不会害你。你的那两位朋友很难缠,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长话短说吧,你们现在实在惫懒,查了这么多天竟然还没查到我跟前,山不来就我,还得我来就山。寄给你的资料看过了么?” 我心说那些老档案不是黎簇出手查到的么,嘴上却反问道,“什么资料?” “六十年前的试药改造,其实我已经成功了,是有人偷偷害死了那些人然后栽赃在我头上。” “是么。”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别害怕,我确实不是菩萨,但我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我有点疑惑,闷油瓶明明告诉我医案记录里面写着试验失败了,他肯定是不会骗我的,张有药却说当年试验其实成功了。 又转念一想,就算他说得对,确实是有人栽赃他,偷偷篡改了记录,这都过去五六十年了,现在说给我们听他又有何居心么。 我又不是平反冤屈的包青天,额头上没有小月亮,胖子不是公孙策,小哥他也不是展昭。 我十分平静的说,“我为什么要关心你的试验,成功与否与我何干。有事就说事,犯不着扯些里外里,我这个人学问低听不懂。” 一听说不是中毒,我心下着实松了口气,听他的意思,我好像是被什么药香强制进入深度睡眠了,越睡身体修复还越快些,我的睡眠恐惧症瞬间不药自愈了,顿觉无病一身轻。 至于他的那些秘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知道会怎样,不知道又会怎样。 他似乎有点诧异的问我,“你现在年纪轻轻怎么就没有好奇心了呢?你就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会来找你么。” 我听了觉得好笑,十多年之前我可能对整个世界都好奇,十多年后我只想好好地活着。 “好奇会有人买单么?白费力气的活我现在一点不想做。” 他呵呵笑了几声,说,“你现在还真是吴老板了,什么也想着做生意。你知道么,有些秘密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我更知道有些秘密是不论多少条命都玩不转的。” 钱买不到的秘密,那可能就会比较费命。 他松开了钳箍我肩膀的手,“那我换个问法,你就不想长生么?” 长生个屁。 在他松手的一瞬间,我双脚猛然用力,连人带椅子往后砸去,张有药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椅子翻倒在地板上,我一个侧滚翻狼狈的滚了出去,接着一骨碌爬起来,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低头发现小腿竟然划了条口子,鲜血很快渗出来,生疼生疼的。 妈的,流年不利,黑瞎子说的真对,我的身体再怎么锻炼好像永远跟不上我的脑子。 我抬头一看,他脸上带着一张伸着獠牙的鬼面具,我打量了一下,应该属于一种木雕的古傩面,扮鬼祈福的,看得出雕刻之人技艺精湛,鬼面栩栩如生,獠牙外凸,鬼气森森,只是尚未完成,还差着上漆和彩绘金容几步,但是看得出来被人反复摩挲过,打磨成久远的几乎包浆的木色,透着一种蜡黄的行将就木的诡异。 我乍看之下几乎要吓一跳,他看我的眼神也满是惊诧。 他的视线往下去看我的小腿,血已经开始顺着脚腕滴到露台地板上,\"你的身手一般般,反应倒不慢,对自己也当真下得去手。” “权当你这是在夸我吧,这些年我已经勉强习惯了。” 唉,我在心里叹口气,这句话我真是听到好多次,我也想有闷油瓶和黑瞎子那样的身手,可惜那是痴心妄想。旁人都觉得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其实我有时候真没打算豁出命去,奈何身手不争气,时常就会有伤敌三百自损三千的情况发生,反而令人震惊于我的悍不畏死,我真不想说那些都是让旁人甜蜜的误会。 这时,我就看见胖子从竹林外风风火火跑回来,嘴里还嘟嘟囔囔,我眼皮一跳,咦,这家伙不是在房间里睡觉吗,我还以为他睡熟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了。 胖子跑的很急,一抬头看见我和张有药正在露台上对峙,吓了他一跳,“还敢跟你胖爷装神弄…卧槽什么鬼?!你离我家天真远点!” “长生什么的我不稀罕,这里也不欢迎你,麻烦离我们远点。” 我一边扔着狠话,一瘸一拐的往后退,身上见了血,得跟胖子讲清楚,要不一会儿只怕不好收场了。 张有药没做声,也没走,站在那静静的看着我们,不知他还在图谋什么。 胖子冲过来扶住我,低头一看,我脚面上都是血,立马大呼小叫起来,“丫的还把天真腿打折了!小哥快来——!” 靠,并没有折好么。 闷油瓶手里拖着两个人,刚从竹林那边走过来,听了胖子的话就把人往地上一丢,我以为他会冲过去跟张有药打成一片,结果就看他顺手从竹墙里拔出一根竹子飞掷过去。 “别拆墙啊!” 靠啊,这半面院墙是我们三个亲手围起来的,用的是盖房时砍掉的老竹子,有胳膊粗细,主要想挡一挡视线,还有山里方向来的兽类。闷油瓶一根一根敲进地里,我和胖子用铁丝把它们捆绑在一起,异常坚固。 我俩还曾经试过,两人合力几乎都拔不出来,如今看闷油瓶拔就跟抽牙签一样。 真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闷油瓶单手拆竹墙,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力水手。 那竹子飞的呼啸有声,张有药也不敢硬接,他连忙往旁边几步避开去,闷油瓶要的就是他闪避的两秒,他紧跟着就窜上了露台,对着张有药就来了个飞踢。 那根竹子唰的斜插进露台地板,我蹲下去看,好家伙,那一头都斜扎进地里去了。 妈的,家就不是能大动干戈的地方,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是老子的心血,弄坏一点都心疼得要命。 胖子看我蹲下去,以为我腿真断了,两只手拎着我大叫起来,“天真,天真,你怎么样?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我拉起裤腿给他看,脚踝上去有条十几公分的大口子,伤口不深,可能是划到钉子或者木刺了,血已经自行止住了,但凡去医院的路上慢一点,伤口可能就自行愈合了。 “我腿没事,就划了一下下。哎你是什么时候出去了?怎么还跟小哥一起回来。” 胖子看着我直挠头。 “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和小哥中午商量了下,觉得这人既然是冲你来的,肯定一直在暗处盯着你。查来查去多麻烦,不如我们直接卖个破绽引他出来更快一点。”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就冷笑起来,合着你俩稳坐钓鱼台,拿我当鱼饵是吧。 “你俩都是商量好了的,咋滴就我不是你亲生的么?” 胖子就上手拍我的背,“是是是,你是我亲爹,消消气消消气。你看这老小子不是咬钩了么,一会让小哥擒住他,你给他两嘴巴,让他丫的给你下毒。” 我摆摆手,“他没给我下毒,他……” 我心说我咋解释啊,说他其实给我做理疗了?效果还不错? 这时砰的一声,把我和胖子吓了一跳,原来是闷油瓶把张有药给踹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板上,这一脚很重,估计得压裂了两三块板子,我的悬空露台啊,回头不知要更换修补多大块地方。 “小哥,再打下去咱家都强拆了,速战速决。” 闷油瓶转头看我,然后点点头,气势就变了。 胖子幸灾乐祸的笑着,“小哥认真了,哼,见了族长还不给我跪下?!” 一副颐指气使的狐假虎威样。 张有药刚从地板上爬起来,傩面还在往下滴着血,看来是受了内伤。闷油瓶追到了他面前,猛地挥出一拳,张有药马上抬手格挡,整个人都被闷油瓶的巨力砸的往下一沉。 闷油瓶回身一个肘击中张有药另一边头颈,他晃了晃差点跪了,接着闷油瓶又是一个高鞭腿,就看见张有药直接原地趴回了地板,这一套三下五除二实在太快,也就两三秒,我和胖子和张有药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看闷油瓶正在拉开长拳蓄力,这一拳下去估计张有药不死也得重伤,我觉得这个人倒还可以聊一聊,连忙叫停,“别别别,留他狗命!” 闷油瓶立即收了手,一只脚踩在张有药背上,弯腰把那张獠牙鬼面摘了下来,扔在一旁,也是,在神明面前还装个鬼啊。 胖子兴奋极了,他伸出两只手比了个拍照的手势,“天真快看,真是难得一见啊,麒麟踏鬼,这俩人还都挺帅,比特么盗墓笔记拍电影还好看!” 我皱起眉头,怎么觉得张有药根本就没还手啊。 第10章 张起灵的人 我走过去,示意闷油瓶可以放开他了,老张家祖传的大棒抡完把人放倒了,接下来就该老吴家祖传的胡萝卜闪亮出场了。 我们吴家打我爷爷那辈儿开始,就特别擅长阵前谈心这一套,到我二叔这一辈,跟吴二白谈心几乎能让圈内人人闻声色变,算是公认的处刑了,谈一次记一生。 至于我,我资历尚浅,没有我二叔那么深的造诣,我主打就只有两个字——真诚。 算是以真心换真心吧,古人说过,真诚才是人生无往不利最大的必杀技,我深以为然。 胖子却说我那一套应该叫做“小天真老奸巨猾忽闪着blingbling的大眼睛温柔的笑着巨真诚的忽悠你不知不觉间给你下套”之术。 我说太长了我听不清,就忽悠他连说了三遍,直到他看到闷油瓶在他背后盯着他才闭了嘴。 然后他在闷油瓶转身走后,朝我说了个“你又坑我”的口型,冲过来就挠我的痒。 听胖子说起,刘丧白昊天他们背后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杭州蛊王,我是真诚的觉得蛮好笑,我不养蝎子蜈蚣,怎么还炼上蛊了,没想到今天我又要在雨村重操旧业了。 张有药缓了缓,撑着胳膊坐起来,嘴角还在流着血。我心说没事带什么面具装什么b,打个架嘴都嗑破了吧。 反正就是不承认是我们揍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没钱赔。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们三个,没说话,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不幸被三个磨刀霍霍的屠夫盯上了。 我蹲下去看他,伸手帮他把衬衫的领子抚平,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今天他穿的是灰白条纹套装,打斗中衬衣领口挣开了两个扣子,袖子也卷了起来,姿势很逶迤的侧坐在地上,好好的正装穿出了痞里痞气的海王风,让我想起来一个香港的男明星,叫什么来着。 “谈谈吧,为什么会盯上我。你看我们三个早就金盆洗手了,现在在村里搞点小本生意,也没有惹任何人。” 胖子给我一张纸巾,我接过来递给他,示意他先擦擦嘴边的血。 “而且你是张家人吧,要不是小哥有心不杀你,你在他手里大约撑不到三十秒。” 张有药接过纸巾然后他捂着嘴吐出一口血。 “不好意思,吴老板,我可能说的不够清楚,给你们造成误会了。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另外,虽然我姓张,但我应该不是你说的张家人。” 挨了一顿毒打,揭掉了鬼面具,张有药起码没那么狂了,也能好好说话了,又恢复到之前第一次见的时候那样彬彬有礼的斯文样子,我看着他顺眼了不少。 看来棍棒底下出君子,古人诚不我欺。 胖子又递给了他几张纸巾。 他苦笑着看我,又露出那种似曾相识的怀念的眼神,“但我以前确实曾经是张起灵的人。” 啥玩意儿,张起灵的人? 我和胖子立马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抱着胳膊站在旁边,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我能从他眼神里读出他听到这话之后满满的疑惑。 他不记得了。 我想起南边飞坤巴鲁庙里的算盘小胖,是谁闷油瓶已经记不清了,那个同伴的姓名和他们之间曾发生的故事,已经随着天授永远消失在他一段一段的记忆里,再也无从考轶。 难道这人又是他无数岁月里淡忘的另一个同伴么?那他什么意思,现在上演的是早年白月光堵上门刁难现任红玫瑰的戏码么,我冷笑一声,心说这烂剧情我他妈好像看过很多哎。 胖子意味深长的嚯了一声,用眼角余光扫向闷油瓶,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八卦,闷油瓶的花边新闻,平时想打听都没处去,这会儿他跟大头蝇一样搓着双手兴奋的不得了。 “哎呀呀,都是月亮惹的祸,快说说,你又和张起灵之间有什么故事?” 这话叫他说的,张起灵的八卦我也有点想听了,怎么回事。 张有药转头看着胖子,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什么叫月亮的人。” 胖子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这么单纯,这么老土,摆摆手跟他说,“你就别管星星月亮了,你长话短说,你们怎么认识,都去哪冒过险,和张起灵又是怎么分开的,你又怎么找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找到我们这儿来。” 胖子手里的剧本都已经写好了,忍不住要去掀张有药脑壳了。 张有药皱着眉头,转头看我,然后点了点自己脑门,问道,“你这位朋友,是不是有点毛病?” 我心说你他妈会说话么,跟谁俩呢,这是毛病么,这算张起灵妈粉的正常反应吧。 算了,人也揍了,气也顺了,既然大家都是张起灵的熟人,那就坐下来聊聊吧,我感觉他俩的故事应该挺长,就示意胖子搬出小饭桌,又拿了茶具,倒了三杯热茶。 就差一盘小瓜子了。 张有药转头瞄了一眼闷油瓶,像是不确定这三杯茶都是谁的。 胖子抱了一个卡通大肚杯走过来,里面冲好了茶叶,水还有些烫,他顺手就把水杯挂在那根斜插进地板的竹子上。 然后他咦了一声。 “你别说啊天真,这竹子插在这,晚上挂盏小灯还挺有意境。” “意境个p,地板戳了个洞,下雨很快就烂了,最后还是得换。” 闷油瓶没坐过来,他就坐在露台边缘,盯着门口那俩怂货在地上装死,我看见他的麒麟纹身渐渐浮出来,想必此刻他正在头脑风暴,狂翻自己过去的黑历史。 “先说说你为什么找我吧。” 胖子在旁边哎了一声又闭上了嘴,看来他还是想先听八卦。 张有药看看胖子,他清了清嗓子,就说,“你们知道张家人可以长生吧,或者说长寿,虽然也会死,但他们的寿命可以很长很长,甚至漫长到他们自己都想死。” 我点了点头,这事我们都知道,张家的那群老不死还时常会在我眼前蹦跶。 哦,我说的当然不包括闷油瓶。 妈的真是有钱任性,命长作死,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不公平,天道有常,常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曾经有五十多年追随张起灵,一直研究,想弄明白张家人长生的缘故。” 我吃了一惊,追随五十多年,这位才是张学泰斗吧,真长情啊,既然都姓张,以后写入族谱想来也十分方便。 “你是张家的药人么?”我忍不住问他。 这世上等闲谁活够了敢去研究张起灵啊,也不怕被他跳起来拧断脖子。 张有药摇头,反问我,“你不觉得药人就是个笑话么,这世上怎么会有两颗一模一样的丹药,人的体质又千差万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吃了成仙,我吃可能就嗝屁了,吾之蜜糖彼之砒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话题展开可就大了,牵扯到唯物主义辩证法这种层次的哲学问题,一扯不止八千里,不能深谈。 “打住,直接说不是就行了。” 我做了个叫停的手势。 张有药抱歉的看着我,他也有点莫名其妙。 “不知为什么,跟你一说话就拉不住话闸。我继续说,后来我总算弄明白了何为长生,或者说是无限长寿,但那时我又生了新的野望,想知道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如何才能同样长生不死。” “那你就用普通人做实验?这可有点刑啊,朋友。”胖子忍不住插言。 张有药脸上露出很痛苦的神情,让我看了也有些动容。 “你知道什么,那时张起灵已经消失很久了,我被人绑走,一直被控制着去做长生实验,并不是我自己愿意那样做。我是医生,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问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追随张起灵,还能研究长生,也不可能是普通医生吧。 胖子听了也挺起胸膛,“对,能跟随张起灵你也不是普通人吧。” 张有药转头去看闷油瓶,他好像挺在意那个麒麟纹身,表情特别迷惑的样子。 闷油瓶的外套不知脱到哪了,如今他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背心,大片深青色的麒麟纹身露出来,披肩过背,踏火焚风,特别显眼。 “确切的说,我最早应该算是一个傩医,不过我后来也有西医神经病学的研究生学位,所以我研究张起灵你可以理解的吧。” 我摇摇头,我理解不了,张起灵又不是神经病好不好,他的逆行性失忆症只是被天授了而已。 不过一个主修祝由禳病辅以手术开药的跨专业医生么,听着挺带感,跟上天入地的张起灵确实挺搭。 这时他突然回头问我,“说起来我很在意,你的朋友应该是张家人吧,他为什么会有麒麟纹身呢??”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我看到胖子的脸上跟我一样,三分意外七分迷惑,这人怎么回事,号称自己追随张起灵五十多年,到头来他不认识闷油瓶? 闷油瓶也扭过身子看张有药,像是故意要让他看清楚,我看他的样子有一种“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张有药来回看着我们三个,面上有些不解,“怎么了?” 胖子瞅了一眼闷油瓶,八卦落空的他特别生气,突然一拍桌子。 “你他妈认识张起灵么,跟我们仨在这扯什么聊斋啊?信不信都不用小哥出手,胖爷一巴掌就把你糊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张有药听了眉头紧皱,脸色发冷,似乎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张起灵,张起灵。 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张起灵,它并不是个名字,应该是张家族长的称号而已,闷油瓶张起灵只有一个,族长张起灵少说有一个加强连,当年我和胖子没时间把张家古楼每间墓室踅摸清楚,可能在楼里就躺了不止一个排。 我们只是习惯默认现在的闷油瓶就是张起灵,但他其实有自己的名字不过他忘了,外面的人可不知道闷油瓶是张起灵,是张家现任族长,在他们的传言里,吴小佛爷的身边永远有两个高人,一个是神膘王胖子,一个是无敌哑巴张。 想清楚这些,我就问张有药知道张起灵的身份。 张有药有些摸不清我们的深浅,他迟疑的看着我。 胖子就跟他说,“我们掌握的张家信息比你多得多了,你那本都是老黄历了,我们手里有新鲜热乎的。” 张有药扯了下嘴角,然后才说张起灵就是张家的族长,他背后应该是一个非常庞大森严的家族,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张起灵和张家突然就消失了,他已经近百年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说的对。 看起来他对张家并非一无所知,但也看得出来他其实知之不深,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研究什么了。 我就问张有药他…那位张起灵消失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有药低头想了想。 “我确实活了太久了,早些年的事已经缠夹不清了。印象里那时候天下动荡,两广到处兵连祸结,乱世百姓命贱如草芥,长毛四处为祸,好多城都被屠了,城里死人堆积成山。为了躲避连年战火,我随着张起灵西迁入了川,后来川府也乱了起来,自从我和他那时在成都作别,之后就再也没见吧。” 胖子看看我,估计心里都没搞明白。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长毛为祸,战乱屠城,大约太平天国的事了,少说也有150多年了,闷油瓶估计还没出生,那可能是上一代或上上一代张起灵了。 我吐了口气,得亏张有药不是张家人,不然闷油瓶可能都得叫他一声大爷…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胖子在桌下捏了捏我,低咳一声,我凑过去跟他说太平天国,他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随后他继续拍着我的腿,有些委屈的看我,“当年,胖爷也想攒个天国圣宝当百铜钱手链,刚淘换了三枚,全被小花拿走抵债了。这事,你知道吗,小天真?” 这我还真不知道。 当年我们三个大闹新月饭店,抢走了鬼玺,最后还是小花帮我们挂了账,我俩后来都被他抄了家,很是卷走了些东西,林林总总,可能还抵不过利息,我也懒得一件件去核对了。 “乖啊,等还完帐就跟小花赎回来,我们现在先攒第四枚好么。” 我安抚着他,心里却记起当年阿宁的当十铜钱手链,斯人已逝,物非经年,这一路上走来七零八落是故人,一时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胖子这功夫才想明白,低声跟我说,“哎,此麒麟非彼麒麟啊,我说嘛,小哥就不是会闹绯闻的人。” 我白了他一眼,刚才他听见八卦的时候兴奋的可都没边没沿了。 张有药还在疑惑的看着闷油瓶,麒麟纹身正在迅速淡下去,我决定赌他的百年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 我按住胖子的手,敲敲桌子,把张有药的视线强行拉回来,“你不认得么,其实这是张家的穷奇纹身,麒麟的亲戚,长得很像而已,这位小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张家打工人,不必在意。你长话短说。” 张有药半信半疑,他看出来我们突然不想深谈了,有些莫名其妙,又继续说下去。 “我直说吧,吴老板,我要去个地方,想邀请你和这二位同行。不知三位可愿劳驾金身?” 我还没有接话,胖子先摇头,“我们仨又不是导游,喜来眠也不接特殊服务,想旅游你还是去中旅问问吧。” “这位胖爷,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报酬。” 胖子抬起手,示意洗耳恭听。 张有药伸出双手比了个手势,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都是正常比例,可见他真不是张家人。 他说,“一,是我愿意就此向三位让出长生之法,还有傩医全方,这是我此生全部的心血。二,是我愿意付出全部身家,不敢说富可敌国吧,家藏和私产大约可有数亿,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好合同。三,是胖爷,你想要天国圣宝,这事简单得很,要多少我这里有多少。” 我眼神一黯,他在暗处观察我们多久了,还真是善于攫取人心,投其所好。 我还没有动作,胖子的眼睛随着一二三已经开始放光芒,他在桌子底下捏紧我的手,沉声说,“最贵的给我两百枚,项链手链脚链腰链我准备做三套。” 我笑了,妈的,还是这么贪心,你不如直接做套铜钱比基尼穿穿得了。 “五百枚都没有问题,活了这么久,攒下的也就只有这些死物了。” 胖子就低骂了一声,转头看我。 我问他,“你先告诉我是谁介绍你来的。” “北京的金万堂金老板,他说你们是最好的,尤其是吴老板你。”张有药很坦诚的告诉我。 听到金万堂的名字,我神思一阵恍惚,胖子也瞬间头脑冷静下来。 就在不久前,我们刚送走了那个老头,临了他说他不甘心,如果生命是个轮回,好似这半生的故事皆由他一页拓本懵懂开始而由我们一通藏经亲手终结。 我意识到故人尚未走远,他生前留下的印迹还在向我们走来的路上。 一时都没有人说话。 闷油瓶突然起身,他在我旁边坐下,端起那杯凉掉的茶喝了一口。 “你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跟张起灵有关?” 我转头看他,听到他嘴里说出张起灵的名字,我的感觉十分奇特,如同旁观神明正试图插手人间的因果,有种飘出尘世三千里凌空看人间的抽离感。 张有药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我和胖子凑过去看,那应该是一幅画在牛皮纸上的老地图,线条凌乱潦草,鬼画符一样,画图的人一定很赶时间,图上没有标注任何字样,我只能看出角落有一个类似圈圈的东西,或许应该是个湖泊? “神了,这是只南京板鸭么?活色生鲜的,看着就香。” 我转了下方向,觉得也许是胖子说的对。 张有药有些无语到了,说这就是张起灵最后传递给他的消息,至于到底是哪里,他寻觅了很多年,还没有多少眉目。 “这是一张藏宝图,你们看这些字。” 他把照片翻过来,原来还有一张照片塑封在一起,应该是牛皮纸的背面,上面写着“面水靠山,宝藏於间”八个字,字体遒劲有力,跟闷油瓶的笔迹倒有点相似,但笔锋明显比他要飘逸和凌厉的多。 闷油瓶的字迹相对要柔软内收的多一些。 我想起张海客提过闷油瓶的童年,或许在那个阴沉暗仄的深宅小院里,不曾有人愿意用心教导年幼的他开蒙写字吧,所以他的人就像他的字一样,把锋芒都一一敛在了心里,平和的似乎不曾违逆过这个狗逼的世界。 万般苦难加诸他身,他却只是站在那里向这个世界点头致意。 我看着他用手指细细挲摩着那八个字,突然知道,他的字体是哪儿学来的了。 第11章 又见黑金古刀 如果是十几年前,收到这样奇特的冒险offer,报酬都不必是三座金山,我一早就跟胖子两眼雀跃,一拍即合,管他呢,拍拍屁股开干吧。 这个神奇的世界不就是等着我们去冒险去发现么? 而如今,韶华不为少年留,时已过境也迁,我心中的雀鸟老的毛都不剩,也跃不起来了,我不过甫一动念,心底就泛起来一种老子已经躺平任操随便这世界毁灭去吧那般无赖至极的疲惫感。 看来我是真的倦了,就让所有的好奇心就到此为止吧。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我曾追寻过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呵,看过碧波拱出的明月,赏过长白万年的冰雪,在雪原峰巅扬起经幡,于沙海深处滚落白沙,最后有幸得偿所愿,归于雨村这个人世间的奇点。 那些世间大大小小的秘密依然在那里,就像胖子冰柜里小哥钓的垒成山的冻鱼,而我已经没有了探索的兴致,除了偷腥的猫儿,我们没人愿意再稀罕解冻的鱼了。 张有药看了我倦怠的脸色又打起了感情牌。 “吴老板,坦白跟你说吧,我余下的时间眼见无几了,我已经预感自己即向归处。我只是想在一切终结之前去到这里,亲眼看看张起灵到底留下了什么。只为能了我此生夙愿,我愿意倾尽我之所有,你们能帮帮我么?” 我看着他,这也是个要追寻他那位张起灵到世界尽头的人么,透过他我仿佛看到过去被雪粒和风沙磋磨过的自己,头上一样顶着四个大字——我不甘心。 胖子和闷油瓶都转头看向我,我沉默良久,拒绝的话像刀我真的说不出口,但也确实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有药等了一会就明白了,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颓唐,身上的暮气也升了起来。 是执迷不悟的人还抱有一丝希冀,对这世间最后的孤注一掷,可惜这份盛情现在的我已经接不住。 有一条路我也走了十年,我比他幸运,走到了终点。 他要走的路还没有到终点,他已经要到终点了。 我看见他的失落,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就劝他说,“你得接受,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追寻了就应该有结果,人力有时穷,而天道无常,大多数的结局都不会太完美,无论多么不甘心,你都要试着放下自己的执念。” 张有药闻言笑了一下,似乎也认命了,“可能我遇见你们太晚了,吴老板你的心已经定了。” 他沉默了一瞬,看向胖子。 “胖老板,茶凉了,烦请换一杯吧。” 胖子默默的倒掉,重新给他斟了一杯温茶。 张有药一饮而尽,递给我一个戒指盒大小的檀香木盒,看着古色古香的。 我心说哆啦a药吗?这盒子他到底从哪里摸出来的? “吴老板,我能理解你,但是事能勉成,人心不能。如今我大约只能沿着老路继续走下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观察你们,我是个医生,能看出来你的身心曾经严重透支过,病根绵缠至今,亏空已经奇深了,恐怕会于你的寿限有损。这丸药是张家的秘方,益寿延年,应该对你能有所补益,权做茶资。叨扰各位了,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吧。” 说完他起身就走。 胖子刚倒完茶,他哎了一声,挽留道,“哎呀,亲,你好歹喝一口再走啊,还有药没,倒是也给我一个啊……” 我拉了胖子一把,让他别说了。 张有药回头,“胖老板,我不是给了你一桩富贵吗?” 胖子就一拍脑袋,“我靠,那本古书是你的?” 张有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闷油瓶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等着他开口,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 门口那两个人一骨碌爬起来,一脸忐忑的等着张有药。 胖子站起来问他,“你说你认识金万堂,那你知道他最后的结局么?” 张有药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顿了一下,问道,“他走了?” 胖子踱到阳台边缘,大声跟他说了,“是,他被人害死在黑暗的地底,走得一点也不安详,可是遭了老罪了。如果你回北京,还可以去他坟前祭拜一下。” 追寻秘密的人啊终会死在追寻秘密的路上,与君共勉。 张有药原地站了有一分钟,他叹了口气,“或许会吧。”然后带着他的人走掉了。 胖子回头直勾勾的看我,我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推了他一把,问他怎么了。 他坐回我身边,咧嘴一笑,坦陈,本来他还挺担心我脑子一热,会吃下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没想到小三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不愧天命负债人,还是硬生生把送上门的财神爷扫出去了,让他好生佩服。 我听了他的嘲讽大怒,让他别哔哔,最近半个月不要跟我提钱这个字,还有赶紧去做晚饭。 胖子作势捂着心口,倒在我身上痛苦呻吟,“小哥的长生大业啊,天真的还债小荷包啊,胖爷的圣宝四件套啊,全都没啦,没啦。哎,对了天真,我一会做麻辣烤鱼吧,前几天小哥钓的第二大的那条鱼我已经解冻好了。” 我是真的不吃冻鱼,但是小哥很爱钓鱼,钓的鱼太多了,猫也吃不完,又只好冻起来,结果越冻越多。 “……我忌口,你留着喂猫吧,继续热盒饭就好。” 胖子不情愿的答应了。 闷油瓶走过来坐下,指了指照片,不知道是张有药故意还是疏忽留下了。 我拿起来看了看,递给他说,“收着吧,有空就参详一下,权作他这丸药的报答。” 吃完饭,胖子剔着牙,就问我要不要把药丸吃了。 这药来历莫名,配方不详,总觉得有种玄之又玄的不安心感,我其实并不想吃,就转头去看闷油瓶。只见他先打开木盒看了看,随后剥去了金箔,露出黑色的药丸,他闻了闻,拔出匕首轻轻刮下来一点。 胖子就看向他的匕首,欲言又止。 闷油瓶沾了些放在舌尖,他应该从小就吃过张家的丹药了,过了一会他跟我说,“是张家的东西,没有毒。” 没有毒只是说不会毒死人,能不能治病还是两说呢,我单纯就是不想乱吃药罢了。 闷油瓶以为是我吃不下,他把药丸放进碗里,倒进一点温水,药丸瞬间化成一汪黑水。这下我更不想吃了。 “是麒麟竭么?” 胖子凑过来好奇的问,药丸见水就化得太快了,就跟糯米纸捏成的一样。 “不是。”闷油瓶回答,“但里面应该有麒麟竭的成分。” 他们两个人都盯向我,我盛情难却,只好捏着鼻子喝进去,感觉像是灌了一碗泥汤,差点吐出来,胖子立马捂住我嘴逼我咽下去。 “吗的,这是村口哪个鱼塘挖的淤泥么?” 我呸呸吐着口水。 胖子哈哈大笑,对我说,“知道么,是小哥刚才用匕首杀鱼喂猫了。” 我捂着嘴一阵恶心,闷油瓶举起匕首看看,就着凉茶水洗了又洗。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没开灯,就头碰头躺在地板上看着竹林上空月升星落。 满天星河尽入眼眸,雨村的天空真是漂亮极了。 “天真,那老小子说的会是真的么?” 我说这你得问小哥,他认得那字迹。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图可能是真的,但最重要的应该是图包裹的东西。” 我想了想,那张纸确实有裹过东西的皱褶,包的东西应该还不小。 心里忍不住一颤,于无声处见深情,前任族长张起灵送给张有药的该是何等珍贵却不起眼的礼物,张家的藏宝图也只配来做一张包装纸,张有药寻觅了百年之久,却不知眼前物即是心中宝,反而被区区一张藏宝图迷了眼。 真像是笑话。 胖子打了个饱嗝,“是板鸭么,说不定那只是板鸭店的包装纸,托人从南京城带到成都府,给张有药尝鲜的。” 闷油瓶已经习惯了胖子的胡言乱语,他转头看我,“吴邪,他是怎么长生的?” 这种事平凡如我和胖子就真的不清楚了,倒是可以问问小张哥。 心里却是一动,小哥除了他的过去,这世上也开始有他自己想探究的事了。 虽然还是与张家有关,也应该算是进步吧,我心说他终于肯入世了。 我就开玩笑接着胖子的话说会不会是唐僧鸭啊,吃一口能活百年那种。 胖子想着想着坐起来,痛悔不已,“我们早点告诉他,最起码四件套不就拿到手了么?天真,要不要喊他回来?现在来得及不?” 我摇摇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现在还有一个经年不解的谜题支撑他走着,如果预见了谜底,可能他下一刻就会倒下去了。钱怎样都能赚,断人生机的事不能干,容易遭天谴,我们这点小安稳得来不易,要行善惜福才行。 夜色温柔,竹风清甜,我的心境无比安宁,我一边是闷油瓶,一边是胖子,宇宙星辰都在围绕着我们旋转,我枕着胳膊闭上眼,几乎快睡着了,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死胖子,你干嘛?!”我被惊醒了,一下翻起身,破口大骂。 不是胖子,我看见一个形容奇怪的外国佬举着一盏老式风灯,正一脸惊诧的看着我。 他用一口蹩脚的散装汉语问我,“山,我好苗条,你为什么要骂我死胖子。你,你快去后边看看,好像水里有了什么怪东西,张起灵跳下去了!” 什么情况,我稀里糊涂被他拉着往后跑,发觉这好像是条三桅大船,风浪有点大,船不时颠簸着冲上浪尖。 “灯!” 下面有人喊了一声,船尾立马伸出去一根长杆,上面挂着一盏拨到最亮的气死风灯。 灯光照向漆黑的水面,我看见船后的波涛里竟然站了个人。 我去,厉害啊,铁掌水上漂么,我眯了眯眼,让自己努力适应黑暗,发现船后用十几条粗重的铁链拖着一只巨大的木筏,木筏上载的竟然是六七口乌木漆棺,吃水很重,木筏上都是水。 有个人正站在一具棺材上,手里还提着把刀,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闷油瓶的黑金古刀。 黑金古刀我可太熟了,这件龙脊背还是从我指缝间溜走的,当年我真是颇为遗憾,到后来我又庆幸这把利器没有沦落在我这受委屈,宝刀觅英雄,我真觉得普天下也就只有闷油瓶才配得上它。 那些年闷油瓶背着这把刀跟我们上山下地入海穿林,一路过难关斩尸将,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巨蟒截了胡,丢在了蛇沼丛林里。 记得他当时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我觉得他也很难过,更多是不舍吧,这把刀可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跟他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了。 真巧啊,又在这遇见了小哥曾经的心爱之物,上一代黑金古刀是谁用的来着?张大佛爷的爷爷张瑞桐吗? “这怎么回事?族长怎么下去了?” 我听见自己在问旁边的人,那个人正扎稳了身形,用力撑着那根小腿粗细的油竹竿,两只胳膊上筋肉虬起。 不知道丫是累挺了还是原本就看不上我,他对我翻了个白眼,语气很不耐烦的说,“碰上走蛟了,真倒霉。” 走蛟?这玩意儿不是传说么,还真有啊,老辈人都传走蛟的时候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水蛟趁机兴风作浪,一路入海。我看了看天,夜空阴沉,穹顶星星只有廖寥数颗,并不是雷雨天气,只是风浪有些急而已。 我低下头好奇的盯向水里,黑色的波涛一直翻涌,水下什么也看不清,这蛟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走寻常路,作风还挺低调啊。 “小心!” 哗啦一声,从木排一角突然冒出来一根水桶粗细的水草辣条,呼啸着横扫而过,足足有五六米那么长,后面拖着无数长条海带样的水草,看起来跟像是胖子在农贸市场买的碎布条拖把。 嗬,这年头水草都牛逼到可以修炼成精了? 那根水草拖把带着哗啦啦的水声飞快扫过木排,好在上面的棺材早就被铁链横三道竖三道紧紧缚住了,并没有被扫飞入水,只发出一阵阵金属摩擦的吱嘎声。 拖把继续往前扫,站在中间那具棺材上的人一个挺身后空翻避过了,落地后他飞速拖着黑金古刀旋了一圈,借着离心力追上去劈了一刀,竟然斩落一大蓬水草,底下露出来黑金色的鳞片。 原来这拖把精是一条裹满了水生植物的尾巴,这一刀看来挺疼,尾巴猛地就缩回了水里,大浪扑腾,浪花溅起七八米高,浇得船尾站的人几乎个个都是透心凉。 蛟尾马上又从木排正后方出水,像椽子一样泰山压顶砸下来,这个人双手横刀迎着蛟尾跃起,随后截住蛟尾的冲力重重的落在木排上,木排往下一沉,水立即漫上他小腿一尺,不过竟然就此扛住了重击,水蛟尾巴上的鳞片都要崩飞了,又一下缩回水里。 这人力量可真大啊,跟闷油瓶也不遑多让,我刚才看到木排另一头几乎都要翘起来了。 我和旁边五六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滴水,我擦擦脸,看旁边的外国佬一边抹脸接连吐出好几口水,明明是个外国人,却挽着中式发髻,胡须凌乱,穿一身半旧的麻布短褂,不中不洋的很是有些滑稽。 应该是个洋教士。 我又多看一眼,觉得此人好像有些面善,又实在想不起来何处见过。 等了一会,蛟尾没有再出现,似乎遁走了,船上的人就扔下去一根绳子,下面那个人几步就攀了上来。 我不知道他是哪一任族长张起灵,或许有可能会是张瑞桐,他的上衣敞开着,露出胸前的大片纹身,是麒麟,好像跟闷油瓶的差不多,不过是彩色的,灯光下十分绚丽扎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张家的七彩麒麟,忍不住就多盯了几眼。 他看见我就“咦”了一声,停在我面前,问道,“你不在前头守着,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感觉像逃课的学生碰到了校长点名,立马紧张起来,“是,我这就回去。”剜了一眼那个外国佬,我就准备赶紧回船头去。 这时大船像是猛然撞到了什么,整个船身一抖,速度慢了下来,从船底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船体木板被巨力挤压的咯吱声,各种让人绝望的声音一时不绝于耳,船上的人都没防备,差点摔飞了出去,满船尽是翻滚的人,只有那位张家族长瞬间反应过来,把刀插进船板,扶着站稳了,我和外国佬抱一起倒在船板上滚来滚去,被族长大人一脚就给踩住了。 我心里第一反应情况不妙啊,船好像触礁了,底舱要是破了洞进了水,船估计要沉。 片刻后船稳了一些,张家族长拔出刀踩过我的背走到舷边,低头往江面看。我被踩得几乎胃都要从嘴里吐出来,妈的,肯定是故意惩罚我擅离职守吧,这人咋这么蔫坏呢。 “水涨了这么多,我们又一直在江心行船,不可能触礁,应该是那只水蛟捣鬼,来几个人跟我去水下看看。” 这条船上的应该都是张家人,听张家族长一声令下,立即站出来水性最好的四个人,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快速脱下外衣,露出里面贴身的鱼皮水靠,拿上分水峨嵋刺就一个个往水里跳。 这个风高浪急的天气还敢下水的,应该就是张家的水鬼了。张家族长脱掉外衣,露出纹身,把黑金古刀绑在手上,随后跳了下去。 丫身上可没穿水靠,也不怕水下失温。 我和外国佬爬起来,他抬头问我,“山,我们怎么办?” 我指了指前面,示意我要去把守船头,让他和其他人下去看看船底破损情况,有洞补洞,漏水堵水。 我跟他们说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船沉了谁也蹦哒不了多久。 他揪着胡子点点头,跟剩下那几个人跳进船舱去了。 船还在不时震动,船头几乎横过来一半,再来几下可能就会被湍流和木排扯翻了,不知道现在水下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有些焦急起来。 然后我就听到船帮下面哗啦水声响起,一个泼天大浪迎着我扑过来,我急忙往后退,冰凉的水溅到我身上,水花后面露出一个不逊于西王母宫蛇母那般大小的蛇头,头上生了三只角,这东西果然是要化蛟啊。 两只金黄色的竖眼闪动妖异的光,身上的鳞片都是黑色的,上面生有金色花纹,蛇身蜿蜒缠上桅杆,蛇头瞬间到了我面前,已经能闻到它身上浓重闷臭的蛇腥气。 蛇母这玩意儿给我的阴影太大了,我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千钧一发之际,往旁边来了个就地连环滚滚滚避开去,蛇头一下就把船板砸烂了,力量大的简直令人咋舌。 蛟蛇盘身回首,张开血盆大口朝我示威,尖牙还往下滴着血,看来水下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怎么办,我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跟这玩意儿一对一,我算哪块小饼干啊。 我深呼吸几口,逼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感觉它头顶看上去有些奇怪,中间的角刚才好像撞歪了,仔细看去,那哪是角,那分明是黑金古刀啊。 看来刀插大蛇脑门这一招算是他们老张家的绝学了。 妈的,这头蛟也是,怎么跟双鳞大蟒一个德行,专抢黑金古刀。 蛟蛇不停扭动,几乎把半个身子盘上船头,压的船头都下沉几分,蛇眼瞪着我又闪电一样张嘴扑过来。 这个张什么山的身体素质比我好太多了,我还来不及惊恐,就跟看电影慢动作一样,发现视角动了起来,“我”先是往后迅速退出两步,然后转身一脚踏上了船舱外壁,竟然往上跑了四五步,才一个鹞子翻身避开了蛇头,在空中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拧了个身,然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落在了蛇头上,熟悉的黑金古刀就插在我面前。 哎呀,这人怎么办到的,对距离和时机的拿捏真是绝了,这小子也是个高手啊,眼下正好把黑金古刀还我呗!我两只手握住黑金古刀,用力往下一送一拧,蛟蛇疼得大脑袋来回晃动,差点没把我当场送走。 它估计也没想到我这块赤手空拳的小饼干这么悍勇。 我用尽全力把刀拧松了,才用力往上拔出几分,眼看锋利的刀锋还在蛟蛇皮下有一尺多,我心想,干脆玩个滑滑梯吧,老子万年童心不死,走你! 我跳了起来,整个人只用双手挂在黑金古刀上,迅速往下滑,锋利无比的刀锋把蛟蛇的背脊破开了,无数黑金鳞片被一刀两断,血淋了我一身,腥臭无比。 我从蛟蛇身上的血污里滚落到船板上,拄着黑金古刀大口喘着粗气,看它盘在桅杆上昂天牛鸣,脊背上血肉偾张,疼得扭来扭去,心说就算是过江龙也给爷盘好了,何况小小一条臭蛇,还没完全化蛟呢,看爷把皮都给你扒了。 一时狂得普天之下几乎要唯我独尊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湿淋淋的人从船舷下翻上来,他看看疼到发疯的蛟蛇,又看一眼浑身浴血的我,吐了一口血水,向我伸出手道,“张有山,刀。” 我摇头,小哥的东西,干嘛给你。 结果张有山说,好的,族长。 第12章 张家族长的弟弟 我是张有山,但张有山可不是我,他的身体特别诚实,我心里还在摇着头,黑金古刀已经递过去了。 靠。 那个人正是他家族长,他接过刀,挽个漂亮的刀花,甩去刀身上的血迹,然后皱着眉看我,“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么?” “没有啊。” “没有就滚开点,别碍事。” 张家族长很不客气的对我说。 真粗鲁,我在心里撇了撇嘴,我认识的张家族长可不会这样,虽然冷淡但是温柔多了。 “哦,好的。” 我连连往后退去,我在心里骂了张有山一万遍怂包,遇上张家族长他是真怂啊,就跟小张哥对上闷油瓶一样,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 天生的血脉压制吗,麒麟血牛逼。 蛟蛇看到张家族长,手里提着那把插它脑门豁它蛇背的黑金古刀,直接应激了,那反应实在太大了,几乎大半个蛇身都竖了起来,全身黑色鳞片都在抖动,十分戒备的样子,看来它在水底下和船头上连番吃了大亏,黑金古刀插得它真是印象深刻。 桅灯的灯心草可能进了水,灯焰忽明忽暗,明暗光影变幻,张家族长身上的七彩麒麟似乎活了过来,踏火焚风,桀骜难驯,整个人就像一头杀气滔天的异兽,正与翻江搅海的恶蛟对峙,双方都挂了彩,一时都奈何不了对方,但是在气势上谁也不肯认输,行动上都想后发制人。 气氛很微妙,又紧张又尴尬的。 “那个,族长。” 张有山,也就是我贴在船舷上喏喏开口了。 “嗯?” “要不,我先撤?” 真是怂到姥姥家了,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张家族长听了都有些无语。 然后他嗯了一声,吩咐道,“水下的人受伤了,你过去救人。” 我答应了,慢慢退到船中间,把绳梯放了下去,用力敲了敲船舷,两长两短一长,张家安全的暗号。 过了一会,水下有同样的敲击声传来,很快有两个水鬼拖着一个半昏迷的同伴爬了上来,三个人都是水淋淋的,筋疲力尽的倒在船板上。 我往船舷下面看了看,没有人再上来了。 看来是在水下没了一个。 物伤其类,我感觉到张有山心里似乎很难过,我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是船尾那个撑杆选手,暴躁肌肉男,几分钟之前我刚和他搭过话,他还送我一记白眼。 这生命无常啊。 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先救人要紧,低下身去检查三个人的伤势,发现醒着的那两个人还好,身上都是划伤割伤擦伤,各种外伤,伤口都泡的发白了,血已经不流了,略为清理干净,找出白药膏和细布让他们俩互相包扎。 那个昏迷的人看上去有点麻烦,我轻轻试了试,好像他的肋骨断了不少,胸口都凹陷了,我怀疑甚至可能有断骨扎到了肺,呼吸声很微弱,而且有杂音,应该是在水里不小心被蛟蛇正面扫中了,没有当场把胸口打爆都算是万幸。 我只能找来几块木板当做护胸板,暂时把他上半身固定起来,我不会手术也不知道该怎么护理,一时束手无策,旁边一个包扎完的水鬼拉住我,“老亨德利呢?他是西洋大夫,快去找他。” 老亨德利?是那个传教士老头吗?这姓也有点耳熟,我肯定在哪看见过,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船身晃动的厉害,我们三个人七手八脚把重伤病号抬进了船舱,我回头看了一眼船头的张家族长,他们竟然还在势均力敌的对峙,但是能看得出来蛟蛇已经蠢蠢欲动,不停地吞吐蛇信,而张家族长如中流砥石,拄着黑金古刀蓄势待发,很快他们也会一战分生死吧。 下到船底,那几个人还在拼命修补船舱,有几处水密隔舱直接被撞开裂,水都快满了,如今已经奋力堵上了,副龙骨有处开裂,看起来也重新加固了。好多地方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凉刺骨,好在剩下的裂缝都比较小了,主龙骨依然坚固异常,基本没事。 总的说来船体破损情况不容乐观,但应该暂时沉不了。 我看他们几个人还在忙碌,只好蹚水过去把老亨德利一把拎了出来,在他耳边大喊。 “有人受了伤,你得去看看。” 周围叮叮哐哐固定木板,加上哗哗水声实在很吵。 “哦哦,是张起灵先生吗?”他一只手罩着耳朵倾听,随口应着。 我白了他一眼,“张起灵是你爹啊?怎么只惦记他一个,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老亨德利摆手,“不不不,你们族长老是习惯冲在前面,每次都是他先出事。” 我沉默了一瞬,这算是张家族长的职业病吗? 我们这边这个也是呢,闷油瓶似乎一直默认张家给了他长久的生命,和超出常人的种种本领,就是为了更多的承担家族宿命和各种救人水火,他这么些年都习惯了默默接受,毫不反抗,我甚至从来没有听过他对自己惨淡的人生有过一句厌烦和抱怨,张起灵都是圣人吗? 虽然说能者多劳,这都快过劳了,张家给他们家小孩教的都是什么狗屁牛马理论啊,一点都不酷。 人生该躺就得躺,不该管别管,不能事事不服输,张家人连猜丁壳输了都不行,烦死了。 老亨德利跟在我屁股后面爬上来,我举着灯给他照明,等他检查了已经完全躺平的伤员,“嗯,这是你处理的吗?很好了,暂时我也只能帮他割开气管引流,别让他憋死了。但愿他能撑到白天,我可以试着把他断掉的骨头接上。” 我看他出气多进气少,面如白纸,已经重度昏迷,别说撑到明天,撑一个时辰都悬。 “现在怎么不能?救命还要看黄历挑时辰么?” 这时候船舱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撞击声,船在风浪中更加剧烈的摇晃起来,感觉快要散架了,我和老亨德利抱在一起按住了伤员,那两个轻伤的,已经在船板上滚了几圈了。 捱到这个时候,张家族长终于和蛟蛇动手了。 老亨德利跪着使劲儿按紧伤员,看着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现在动手术,这是要送他走了,上帝保佑,但愿我们都要平安撑到明天。” 我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上帝没来,这里是中华大地,不算上帝辖区,我们还是听天由命吧。 这时他抬头看我,跟我说,“山,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照顾他们,你快去帮忙。” 然后他们三个人都转过头看我,似乎由我去帮张家族长一把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我瞬间明白了,张家人一向以实力说话,张有山在这里武力值属于no.2了吧。 可是他怂啊,而且赤手空拳呢。 架人上梁山,好歹也给我个武器吧,哪怕跟烧火棍也行啊,总不能要我去跟蛟蛇表演空手夺白刃吧? 蛟蛇那种体量,闷油瓶来了都要权衡再三连消带打,我拿什么上,凭张有山身上这一副怂里怂气的肝胆么。 环顾船舱,我看张有山也特别急需一件趁手的装备,突然看见角落堆积的物件看过去眼熟,那是几个铁质的四方柜子,上面还有奇怪的兽型喷嘴。 我其实并没有见过,但看着质地就好像跟湖底能抵御强碱的铁块一样,就是光滑平整的多。 我凑近前,立即闻到了闷油瓶床底铁块那种熟悉的死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 有个张家水鬼抬头看了一眼,“要命的东西。”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这是家族里面指名要用的东西,我们顺路送过去的,不能动。” 怪不得上面都贴着封条呢,上面还有编号。 我脑中浮起当年张家古楼喷吐强碱的情形,老张家的机关术有多厉害我真是深有体会,难道这里面是压缩的强碱么? “是强碱么?” 他没有回答,似乎这应该属于张家机密,不能公开探讨之,违反了族规可是要受私刑的。 我在心里想,难道张家当年就是用这个来对付密洛陀实现开山作业的么?类似改良版的宋代的猛火油柜那种东西?那可太好了。 猛火油柜算是中国古代最早的能连续燃烧的火焰喷射器了,据《武经总要》所载,猛火柜以猛火油即石油为燃料,用熟铜制柜,柜有四脚,上有铜管,管上横置唧筒,与油柜相通。唧筒前部为内装引火药的“火楼”。使用时,烧红的烙锥点燃“火楼”中的引火药,然后用力抽拉唧筒,向油柜中空气施压,进而使猛火油从“火楼”喷出时燃成烈焰,以烧伤敌军及其装备,于宋代时开始大量应用于楼船水战,是摧枯拉朽火神灭世的利器。 这东西的外形,除了材质不是黄铜,真跟猛火油柜太像了,难道是可以移动的便携版强碱机关? 张家古楼的强碱几乎能腐蚀一切碳基生物,消肉化骨,管它是蛇是蛟我不信它能顶得住。 我试了试,这玩意儿太沉了,一个人提不动,内部肯定还有机关,而且它材料之坚固非常特殊,胖子曾经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切下一点铁块,张家却能将这种铁块铸造成猛火油柜的形状,这应该属于张家顶尖的锻造和机关之术了,可惜没时间细细研究。 我可太知道张家强碱机关的威力了,普通张家人终其一生可能死了才有一只手能摸进张家古楼,而我可是九死一生从古楼里面杀出来的。 张家的机关陷阱老子当年几乎踩了个遍,进也进了,拿也拿了,烧也烧了,炸也炸了,不知道闷油瓶每次回到古楼,面对我和胖子留下的断壁残骸,会不会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在我们死也不愿意进去第二次的地方默默的修修补补。 为了避免和水蛟同归于尽,我马上让老亨德利带所有人下到底舱水里,留一个人跟我把方柜抬到船板上去,然后一路下来封闭舱门气孔。 现在江面开阔,不是密闭空间,效果可能没张家古楼那么拉风,好在夜雾浓重,水汽扩散的很慢,我觉得应该也会有点大用。 那个张家人看着我欲言又止,他可能觉得张有山疯了,我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快下去吧。 “你就说半路丢水里了,族长批的条子。” 蛟蛇依旧盘在船头桅杆上,居高临下的跟张家族长缠斗,张家族长在有限的空间内闪转腾挪,飘逸得很,不过身上还是添了好几道新伤,七彩麒麟都被血糊住了,跟另一个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 我不敢再想下去,抬头看水蛟那边也不差,洗洗下锅可以做蛇羹了。 张家族长从蛟蛇身后跳下来,抬头就看见我一只脚架在铁柜上,姿势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不由地惊怒异常。 我到这里想到我为什么能如此契合的匹配到张有山这个人了,他看起来又乖又怂,可他骨子里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疯子通常是不能用世间常理来衡量的。 “张有山你疯了么!这东西不能用,危险!” “危险,但有用,管他能不能的。” 如果有烟的话,我真想跟张有山一起来上一根,这个人思维太像我了,又冷静又疯批,就是个正常的疯子。 “不行,用它你就要死了,我救不了你!弟弟!” 哈?!我没想到张有山竟然会是张家族长的弟弟,心里有些凌乱。 “谁要让你救啊!” 为什么非要救到每个人啊,真是带不动的族长,强大又愚蠢的哥哥,我感觉张有山的心很累。 “族长,我们拦路了,不弄死我们,这畜牲是不会罢休的。你回去也可以查查,看是不是有人对它下了术用来对付你。我知道这东西多危险,已经通知其他人下到底舱去了,舱门也全封死了,你可以从水里走。” “哥,这一次你到我身后去吧。我数三,二,一……”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家族长不再废话,瞬间与我错肩而过,蛟蛇也立即俯冲追下来。 “来吧,畜牲!” 还没数完一我已经踩下机关,哒一声轻响,机关运作,从兽嘴里啵啵啵吐出一连串白色烟圈,迅速变大,嗯?里面是藏了个老烟枪么? 可这些烟圈都是无限压缩过的强碱,遇到空气一秒后就像星环一样四下爆开,漫天漫地扩散,整个船头瞬间被白色粉末笼罩,烟圈一个接一个爆了,白雾一层又一层叠加。 当年我和胖子进张家古楼差点被强碱白雾追成狗,光一点微尘飘进肺里都烧得我俩直吐血,如今暴露在这种浓度的强碱之下,避无可避,不管是谁,都是神仙难救。 我心说张有山死定了,眼睛看不清了,摸下脸只觉一手粘腻,不知是七窍在流血,还是脸皮可能化掉了。 好在水蛟也逃不过,它算是中了头彩,迎面被烟圈喷个正着,炸开的强碱沾上它伤口的血肉,落在断裂的黑金鳞片上,腐肉蚀骨如春雪消融,它在白色的雾里挣扎着后退,越挣扎沾到的就越多,凄厉的牛鸣声震耳欲聋。 这东西威力比想象中可大多了,我心说张家怎么净出品要人命的东西啊,这机关肯定不是这么用,不然张家有多少人手也不够死。 突然一条绳索穿过白雾缠上我腰间,人一下被往后带飞了,翻落进水里。 与此同时,蛟蛇也终于挣扎着扑通一声落下水,船头哗啦往上一浮,世界清净了。 周围一片漆黑,全身如火烧,我依然能感受到张有山的感觉,我在水底屏住气,奋力游动想浮出水面,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给定住了。 是蛟蛇寻仇来了么? “小哥,天真这是干嘛呢……老王八跳踢踏舞——憋疯了?” 我怎么模糊听到了胖子的声音,还带着水下遥远的混响。 “他被魇住了。” 还有小哥的声音,特别遥远。 “切,我就知道,天真这个人心事太多,弯弯绕绕的,心理净出毛病。” 胖子顿了顿,又不要脸的自夸道,“胖爷就从来不会中幻觉,老子耳聪目明,心眼通透。” “……嗯。” 幻觉?都是幻觉? “吴邪,呼吸。” 闷油瓶的声音逐渐变清晰,真尼玛欺负人,我就这么弱么,怎么幻觉这种狗东西就可我一个人祸祸。 “行了,小哥,放开我吧,我醒了。” 我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我的肺几乎都要憋炸了。 睁开眼,胖子还在一旁咋舌不已,闷油瓶活动着手腕,看着我一脸的无奈,看来刚才我挣扎的还挺凶。 “天真,你梦回怒海潜沙了么?这一口气可以啊,好悬没把自己给憋死,你梦到什么了,禁婆要亲你么,张牙舞爪,小狗刨天的,小哥眼看都治不住你了,你脑子里一定进了不少水吧?” 胖子两只大手捧起我的脑袋左右晃了晃,像是打算帮我控一控水,我懒得反抗,白了他一眼,闷油瓶就把他拉开了。 我四下看了看,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的沙发,我的博古架。日落时分昏黄的光线斜斜照进窗棂,有种恍眼烂柯如一梦的穿越感。 闷油瓶和胖子都在我身边,水蛟、漏船和强碱,种种不过是幻境,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不知是何年,最近老这样神不守舍的,神烦。 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小哥,胖子,我睡了多久?” 闷油瓶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说,“昨晚三句话没说完,你就睡着了,还是小哥把你搬进来的,没心没肺的人睡得真就是快,就是睡眠质量看上去不太好。” “你他妈刚才还在背后蛐蛐我,说我心事重,弯弯绕绕的,这会儿我又成没心没肺了,你说话还能靠点谱么?” 胖子不好意思笑了,“你都听见了啊,我也没说啥,你再来秋后算账这一套可就没意思了。” “你以后说我坏话别当我面好么。” “那你现在就转过身去。” 胖子作势要跟闷油瓶耳语,闷油瓶下意识的就凑了过去。 靠。 我对胖子翻了个白眼,胖子嘿嘿嘿笑起来。 我回忆了下梦里的情景,那么清晰,那么流畅,真的不像是梦,就看向闷油瓶说,“小哥,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见到你家祖宗了。” 第13章 谁的头颅 闷油瓶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没有丝毫动容,毕竟祖宗这种东西,张家古楼里面实在多的是,有一人睡一层的,也有住小单间卧铺的,还有集体宿舍,在天花板上买了挂票的,张家如果真的硬性规定族长四时八节拜太公的话,估计闷油瓶能从年头磕到年尾去。 这么一想,倒也理解了张家在祭祖一事上的不热衷不强求。 胖子听了笑出声。 “嘿嘿嘿,我说天真呐,小哥他们家还会缺祖宗吗,那旮瘩成千上万呢,张家缺的是应该是孙子啊。” 我看着他,“简单啊,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要跟小哥姓么,让他把你记到子孙那一页。” 胖子一咧嘴,落落大方的跟我和闷油瓶说,“完全可以啊,你一有事不也叫我爸爸么,我就把你记老王家名下怎么样,你特别有这个荣幸,不用跟我客气嗷,王邪。”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下去了。 我是不敢把闷油瓶记到我们老吴家的,万一再吓到我爷爷怎么办,不小心说漏嘴还可能会被小哥一掌拍死。妈的,我怎么老是喜欢跟胖子一起跑偏。 胖子还想继续调侃,我一把捏住他嘴巴,无奈的说,“别扯淡了,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胖子呜呜点头,示意自己已经闭嘴了。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我把梦境里看到的事情跟他俩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胖子第一反应是跟我一样不相信。 “走蛟?这玩意儿不是传说么,哪里会真有啊,你做梦呢吧。” 废话,我不都说了我做的梦呢,可场景太真实了,跟之前我看过的幻境一样,我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闷油瓶想了想说,“以前张家族长手里有一种道方古丹,记载中说多番经人试药,曾重见数百年前的情景。” 我心说千年前的事可不随便瞎扯呗,谁还能去验证真假似的。 结果闷油瓶接着说,“多年后发出来的宋墓与这记载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在张家一直有争论,无法确定真假。” 胖子听闻张大了嘴,“666啊,这事也太古今传奇了,你们张家搞记录的大哥,副业是不是写小说啊。” 我笑了一声,也觉得离了大谱,我和胖子在张家古楼根本没见过张有山这个名字,如果他在三楼吊着的神仙果子里,那我们连看都没看。 这个名字和他的终场戏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就在我吃了张家族长专属的丹药之后。 心里浮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多年前我曾一度沉迷于这种幻境,四处寻摸黑毛蛇,提取的毒液能让我看到幻境并读取里面的信息,但是否真实存在,还是由我脑内各种碎片拼接起来,始终无法被证实,直到后来我遇到小张哥,至少确定我看到的有部分幻境是真的,所以我对小张哥有一种特殊的印象,譬如我是他幻境中的同伴,而他变成我现实里的一个鉴证。 想起那些日子,我脑海里就蹦出一群黑毛蛇,扭来扭去在跳极乐净土,挥之不去,这丹药和提取的生物毒素太像了,只是不疼,治疗效果也与蛇毒带来的剧痛相反,配方里是不是有烈性致幻剂,张家族长偷偷往里放毒蘑菇了? 我今因梦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要是闷油瓶当年也能学会炼这个就好了,他走了,可以给我留一罐子丹药,我每天吃一颗,强身健体还可以在梦境里轻轻松松观摩他的前半生,而不必忍受蛇毒侵体的痛楚,又转念一想,他活了那么久,这丹药他得炼到什么时候,我吃都吃不完,怕是能撑死。 一番胡思乱想,我分了神,喃喃道,“不过也可能是真的,这丹药效果跟黑毛蛇的致幻毒素有几分相似,也许是同一个原理。” “什么黑毛蛇?” 闷油瓶听了,回头深深地看我,我立马反应过来,暗悔自己口无遮拦,装作没听见,问他,“那七彩麒麟呢?” 闷油瓶默了一会,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里的纹身并没有出来。 “着彩色麒麟者,可予人长生。” 是遗憾么,他的纹身是深青色的,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七彩纹身的张家人了。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 这位前张家族长可真牛逼大发了,懂炼药结丹,会长生之术,武力值看起来不低于闷油瓶,长相还不错,这样完美的人,身居高位,郎艳独绝,谁见了不犯迷糊,如果张有药念念不忘的是这位,那太说的通了。 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一见起灵误终生,普通人生命中就不该遇见此般惊艳的人,他追随了上百年倒是十分可以理解了。 真是可惜啊,张家如今人才凋零,断代严重,连族长都出现了技能点不全的问题,还老是失忆,我看了一眼闷油瓶,偷偷在心里说了句,这算不算一代不如一代啊。 闷油瓶立即察觉到我的眼神不怀好意,又不知我在想什么,很是无奈的回看了我一眼。 我顺势问他张家古楼可有这次族长遭遇走蛟的记录。 闷油瓶摇摇头,“张家有很多事是绝不会留下记录的。” “当年家族多次内乱,所有记录只字未提。” 我心说若我是张家做记录的大哥,我他妈也不敢写啊。 张海客说过,百多年前张家受时代影响开始崩坏,内斗加剧,不断分裂,最后整个家族分崩离析,才被汪家趁机渗透,逐一抹除。 覆巢之祸,起于萧墙,自古至今,内耗都是家族落败的根源,远比外部威胁来的更可怕。 闷油瓶知道的和想到的远远比我们多,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张家这个存在,他神色淡淡的望向窗外,说,“这应该是一场刺杀。” 我想起张有山也说过让张家族长最好回去查查,背心发凉,“刺杀……张家族长么?你的意思遇见走蛟是个圈套?” “那条船确实有可能被人用术标记了,或者船上放了它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不死不休。” 会是什么呢?我想了想,水蛟的内丹么,除了几个强碱盒子,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再有就是那几具乌木棺材了吧。 阴谋家的脑洞真是我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张家这么庞大的家族,肯定有无数阴暗的秘辛,闷油瓶提起来大约也觉得没什么光彩,当年的泗州古城就不知埋了多少张家人,真是总有刁民想害张起灵,争权夺利是野心家的春药,自古至今从未停止。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突然觉得张家凋零至此也算一件幸事,不然我们也可能时时面对某些阴谋叵测的张家人对我们施用明枪暗箭,闷油瓶估计会习以为常我可能会死,他奶奶的。 闷油瓶的话胖子听了明显不信,除了西王母他还没有见过谁能驭使这么大条蛇。 这应该归于玄幻修仙了。 胖子本来就是我们三个之中特别有怀疑精神的人,善于用吹毛求疵的态度来干翻这个世界,有时候他都觉得我是别人埋伏在喜来眠的卧底,因为他觉得我虽然平时装跟吴家人一样,非常他妈的狗,但每天分钱时又变成谢家人,有小花算起账来抄家起底的风范,在堂口教人立正的时候又好像张家人,人狠话不多,特别能装,总之我跟千面佛一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些年你学杂了,天真。”他最后下结论。 胖子看着闷油瓶,满脸狐疑。 “小哥,你这波涉嫌吹牛可要上大税了哦,张家再厉害能比得过西王母么。” 他比划了一个大三角形,“你昏迷了可能不知道,那蛇母瞪一眼我和天真都快吓尿了。这玩意儿可比蛇母道行都深,成蛟了喂,要有驭蛟这本事还贪图当什么族长,直接修道成仙多好。这年头做人这么苦,位列仙班才是出路,人生的尽头就是有编制。” 我当即跟胖子反驳起来,“你这个人别老那么庸俗好么,天道不孤,万物有灵,自有能人承天道而御万方。西王母消失几千年,蛇母不还在那乖乖守家呢。说回张家,小哥他都能跟千年大粽子开展外交呢,你跟谁说理去?小张哥不也戴着剧毒蛇虫当项链,换你你敢么。不要拿现在去小瞧古人,说不定在以前,能驱使个把水蛟,在有些张家人眼里根本就跟小哥赶鸡一样。不就是条大点的蛇么,许仙能做到张家人就有可能做到。” 闷油瓶听了不置可否,他不确定我是不是在夸他。 胖子直接被我好长一段话砸晕了,隔半天他撇着嘴,竖起大拇指。 “说的什么屁话,都没听明白。不过我算知道了,天真你就是个张吹,净搞盲目崇拜,胖爷都懒得说你了”。 “你才是,你也不要觉得什么事绝对不可能,因为张家人变不可能为可能你根本想象不到。” 我心说你没有看过那些幻境,你都不知道闷油瓶为什么会是张起灵。 胖子已经被我打败了,他决定向天真投降,“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后说小哥生了一打麒麟我都不带怀疑的。” 我想了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闷油瓶看着我们笑,眉眼也弯了。 我心说我们瓶崽笑起来真好看,可就是有点傻么。 胖子就朝我做了个心照不宣的鬼脸,然后说,“对了,小哥琢磨了一天一宿,总算是知道牛皮纸包过什么了。” 噫,这么快,小哥他果然很有解谜的天赋啊。 “是什么?” 说实话,我还挺想知道张家族长究竟给张有药送了什么好东西,肯定不是长生不老的南京大板鸭。 闷油瓶拿出那张照片放在我手上,他轻轻的说,“是人头。” 我忍不住手一抖,我靠,人头?这尼玛我是万万没想到哇,张家族长送礼都这么豪放么,好特么重口,千里送人头,礼重情意轻,确定张有药收到这玩意儿不会吓个半死么。 我已经体会到张有药当时惨淡的心情了,怪不得这件礼物他连提都不提。 好恐怖的张家人。 我想起有次我过生日,胖子非撺掇闷油瓶送礼物,闷油瓶就进了山,好几天没回来,我也跟着焦虑了好几天,特别担心他万一背回来类似血尸粽子木乃伊等张家风味纪念品,我收还是不收。 不过后来闷油瓶还是送了一对汉代镂雕花鸟白玉屏风,我越看越喜欢,才长舒一口气,夜里不再失眠。 我心里忍不住起了几分膈应,就把照片放到胖子手里,胖子看了看,也很嫌弃,又递给闷油瓶。 “我去厨房搂搂火,你俩慢慢聊。昨晚小哥非拉着我研究这个,半夜三更画人头,胖爷鸡皮疙瘩都够炒一盘了。” 胖子起身伸了个懒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我说话。 “天真,一会起来吃饭哈,我特地给你熬了三丝粥,用砂锅咕嘟一下午了,鸡是小哥现杀的,笋和菌子也是小哥上午刚弄回来的,鲜的嘞,保你喝一口眉毛都要掉了。” “知道啦,你可不兴偷喝完啊。” “行行行,胖爷我保证就尝一口,就一口。” 我觉得我可能听错了,他说的应该是一口接一口吧。 闷油瓶坐着不动,拿着那张照片默默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叹。 我是真心不想再插手任何麻烦事,不过这件事多少沾点张家的边,也不能说无关紧要,毕竟牵涉到了前代张家族长,管了好像也不能算闲事。 我勉强打起精神,“小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闷油瓶的手指就慢慢的顺着藏宝图的走笔描摹了一下。 “我确实认得这人笔迹,小时候我临过他的字帖,所以我花一整晚把每一笔都确认了。” 我按住他的手,抓住了重点,问他,“那你是不是一直没休息?” 心里这个郁闷,熬了一夜,还去山里挖山笋和菌子,回来还要杀鸡,他累不累啊,真如胖子所说,纸糊的吴邪铁打的闷油瓶么。 闷油瓶轻轻摇头,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我不想管这件事,但已经遇上了。我的话你可能不听,但是,藏宝图你们绝对不要插手。” 我吃了一惊,心说小哥这么说的话,看来问题很严重啊,那里也是张家监视的地方么,非常危险那种,连张家人进去都会九死一生,那我肯定绝对不会去碰。 我点点头,还是习惯性的追问道,“为什么?” 闷油瓶脸色凝重,他盯着我的眼睛,“我只能说那个地方,它是虚无之地,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这是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还超脱三界去异时空了? 我哦了一声,拿起照片看了看,觉得又有些好笑。 “小哥,你不是说过最重要的是这张纸包裹的东西么?然后你也说了是包裹那个……人头,怎么又扯到世界之外去了。你不觉得矛盾吗,难道这是异世界仙人的头颅?我好像不太明白。” 闷油瓶可能也觉得有点扯远了,我明显没摸着头脑,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简单明了的跟我说,“有人用这张地图包裹了头颅寄给张有药,这个头颅应该经过药物处理,过程很匆忙,所以未干的药水混合血渍洇在了牛皮纸上,一段时间过后血痕跟墨色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一下听明白了,怪不得这张藏宝图线条看起来那么凌乱潦草,要不是闷油瓶认得这个人的笔锋和力道,恐怕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分辨这张图上哪是血痕哪是墨痕。 “重要的是某个人的头颅,危险的是这张地图,小哥,我理解的对吗?” 闷油瓶点头。 我心说张有药实惨呀,他是不是已经不知情的草草掩埋掉了头颅,然后苦苦追寻那个不存于世的危险之地。 “难道是……张起灵的头颅?” 我心里突然迸出一个想法,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张起灵是张家历代族长,是凌驾于张家所有人之上的存在,强的一逼,身边又是高手如云,数百年来汪家也不敢直撄其锋,只能钻营瓦解徐徐图之。我想不出什么人能把张家族长的头颅神不知鬼不觉的摘下来,草草包裹了送到一个外人手里。 闷油瓶摇摇头,“这张地图应该存放在张家最危险隐秘的密室,见过的人不多,能随手拿来包东西的,也只有历代张起灵了。” “难道是张起灵……包张起灵?” 我又顺着刚才的思路想下去。 我好像听说过一点老张家秘史哎,上任张起灵和他的继承人都进到存满世间秘密的张家密室,完成传承,时间不定,不过新老交替可未必都会那么愉快,说不定有个把急性子是吧。 “嗯?” 现在轮到闷油瓶噎住了,他回过头看我,依然淡淡的面无表情,头上却仿佛冒出来一圈小问号,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老是揪着张起灵的脑袋不放。 “你是在开玩笑么吴邪。” “对不起,小哥,我错了。” 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但现在还是先怂为妙。 我心说我刚才算不算对张家起灵大不敬了,非常歉意的说,“我就是随便猜一猜,小哥你不要生气。”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转过头去,他吐出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你可能不清楚,在很久之前那间最危险的密室就再也没人进出过,除了我。” 我很想问他,那会不会是你干的,然后你自己又忘了。不过看了看闷油瓶的脸色,我还是决定闭上嘴。 胖子这时走进来喊我们吃饭,他看了看我俩,一个看向这边,一个看向那边,一副谁也不搭理谁的样子,他脸色一沉,眉头一下皱起来,开始批评闷油瓶。 “小哥,非得急这一时三刻么,你要去也得明天去,现在先吃饭睡觉ok?” 第14章 他出门了 他要出门? 我呼一下坐起来,起猛了,竟然看到闷油瓶和床都在打转。 “额啊。” 这一下晕眩太难受了,像在坐云端飞车,忍不住呻吟一声。 闷油瓶一只手捏住我肩膀,他很用力,我肩头都有些疼了,不过也坐稳了,没有躺回去。 脑子像是慢慢一点点落回脑壳里,我捏着眉头,强忍眩晕问他,“等等等等,你要去哪儿,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煎熬,本身又是多思多想的人,分离的焦虑让我的安全感变成一只没底的筛子,很轻易就能漏光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反复确认好几遍闷油瓶还在不在,深怕万事转头空,一转头时皆梦。 胖子都快疯了,好在近几年我已经有了些底气和信任,少了些焦灼和惶恐,感觉轻松多了。 听说闷油瓶要出门,我就想知道他要去哪。 他从身上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塞进我嘴里,“先别说话,你低血糖了。” 糖果很甜,我缓了缓头晕就好多了,觉得自己是不是饿过头了。 胖子看着我,脸上堆起大大咧咧的笑容,又坐回沙发上。 “天真,淡定,淡定,我不是从巴乃着急回来么,买了点土特产没来得及拿,阿贵叔就帮我走快递了。今天刚送到镇上,小哥,记得明天去取回来啊。” 闷油瓶的手顿了一下,我就用眼神问他是这样么。 然后他转头去看胖子,“你不要骗他,他会想多的。” 胖子朝我翻了个白眼,嘴里嘁了一声,身体往后窝进沙发里。 “你听我的就得了,跟照顾婆娘一样,真他妈麻烦。天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黏糊糊的人啊。” 闷油瓶看着我,淡淡的说,“我约了张有药,答应告诉他一些事情,来换他的地图。” 我哦了一声,心里不禁有些抓狂,妈的昨天我们刚揍了这家伙,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什么鬼,小哥竟然还背着我跟张有药互留电话了? 这时胖子一拍沙发扶手,“天真你可别多想,我在喜来眠公众号更新了,是他联系我们的。” 我忍不住看一眼胖子,暗骂一声靠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我腹诽一句都不行。 摸出手机打开公众号,果然发现凌晨四点多胖子发了条更新,点开只有五个字,“鸭已经好了”,下面配了一张图,是红润油光的北京烤鸭刚出炉。 这套路看着很眼熟,咦,这不是文锦阿姨的“鱼在我这里”么,胖子还偷师了。 我愣了一下,抬头问胖子,“怎么不是南京大板鸭?” 胖子吸了吸口水说,“胖爷是正经北京银,比起南京大板鸭,当然还是好这口了,我发完就下单了三只全聚德,过几天就该到了,千里买烤鸭,犒劳小天真。” “谢谢了,我还是喜欢吃酱鸭,回头让我妈做好,寄过来给你们尝尝。” “好嘞,记得跟家里说多寄点,你们浙江的鸭子个头不大。” “给你寄一箱够不?尝个鲜得了,又没有多好吃。” 我朝胖子翻了个白眼,去看下边的留言,一水儿都是想订烤鸭的,要不然就问喜来眠什么时候开张,看来胖师傅的吊烤炉倒真可以提上日程了。 胖子趴过来,指了其中一条让我看,“吴老板果然是高手”,留言人是“张有药”。 他果然看懂了。 我们的公众号上一直都挂着订餐电话,敢情他们就是这么联系上的。 我看向闷油瓶,很想问问他们是怎么协商的,但他看起来根本没打算和我仔细分说,干脆起身出去了。 我又去看胖子,胖子耸耸肩,一副我也不知情的样子。 可恶,闷油瓶和张有药竟然还是单线联系,娘的他真是不骗我,因为他啥也不说啊。 我心里一时烦乱,爬起来低头找鞋,“谁再管这些破事谁是狗,一会吃完饭,胖子你直接把我打晕,过年再叫我。” 胖子站起来,把鞋一只一只踢给我。 “别赌气,这算是半件家务事,小哥怎么也是张家族长,自己能处理了,他又不是个一百多岁的宝宝。” 我想了想,我这心火生的真是莫名其妙,闷油瓶虽然大多时候能对我和胖子敞开心扉,但他那心扉是青铜门级别的,里面藏的秘密实在太多太重了了,随便来一个,对我和胖子就是一座翻不完的昆仑山。 三个人安静的吃着饭,胖子告诉我们盒饭终于吃到头了,这是最后的两盒,我说那真是可喜可贺。 粥好喝的有些过了头,又鲜又香,我和胖子一碗接一碗。 以后喜来眠也可以考虑上这个养生粥了,不过一想菌子大都是季节性的,闷油瓶去深山里一朵朵采也不是办法,收其实收不到多少,如今年轻人都去别人的家乡打工了,自己的家乡只留下爬不动山的老人了。看山大爷都病了,以后估计也不会采了,囤一点够我们自己吃就不错了。 胖子听了就说店里其实可以做成限量版,实行饥饿营销,先到先点,但也不错。 就是我们的小鸡仔小鸭仔还没有长成,要吃还早着呢。 胖子说他可以等它们快快长大,他最喜欢就地取食材,边养边吃,特别新鲜。 闷油瓶看了看粥里的鸡,没说话。 村屋养大的那些鸡都是他负责喂,别馆这批小鸡仔小鸭仔也是他在一天天带大,我们三个还给胡乱起了一批名字,多福多宝多肉多来米什么的,现在都喂熟了,亲近得很,一时也不知道他吃起来啥心情。 我吃完了,就看着闷油瓶仍在极慢的一口口喝粥,不知道是不是吃一口心里念一句阿弥陀佛,我在一边看着看着看出了火气,问他,“你有钱么?” 闷油瓶愣了一下,不知道我什么意思,还是把钱都掏出来了,我看了看,只有三百多块,他钱都去哪儿了,给张海客发工资么,也不够啊。 胖子直接看傻了,没想到闷油瓶这么听话的从了,他捂紧自己屁股口袋,“要集资交电费了么?天真,不至于不至于哈。” “闭嘴。” 我掏出手机给闷油瓶转了五千块——他微信绑的还是我的卡,想了想也给胖子转了三千,胖子看到信息就乐了,“天真老板,不至于不至于,区区三碗粥哈。” “不要可以还我。” “那不行。”胖子立马把钱收了。 我问闷油瓶,“路上够用了吧,快去快回,我和胖子先整理卫生,在家里等你回来,咱们就开业。” 他点点头,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继续喝粥,“就去厦门,可能要回趟楼,五天足够了。” 我说好,然后把自己和胖子的碗都收了起来。 胖子委屈极了,举着胖手抗议,“天真,我还没喝够,还想来一碗。” 我看了看满满一锅都快让胖子喝没了,我全给了闷油瓶,跟胖子说,“你给小哥留点吧,都喝五碗了,你自己看看肚子都出来尖尖了。” 胖子低头看了看,就把腰带用力收了收,差点没把自己勒吐了。 吃完了天还没黑下来,我们决定回村屋,反正胖子宝贵的盒饭已经干没了,别馆和农家乐里除了花草就只剩下书了。 回村屋要翻过后山,下山的路有些难行,走着走着,胖子嘿哟一声滑下去,吓我一跳,幸亏闷油瓶眼疾手快,他一手拎住胖子,一只手伸过来挽住了我,三个人将扶着慢慢走下来。 闷油瓶的手温暖干燥,指节有力,握着真是令人无比安心。我突然叹了口气,我跟闷油瓶置什么气,他又不是我儿子,儿大还不由爹呢。 第二天我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我躺着怔忡了一会,心里盘算闷油瓶如果坐高铁的话,估计已经到厦门了,也不知道跟张有药见面了么,他们谈的怎样,不知道为什么,越想我心里烧起来一股莫名的焦虑。 是离别综合症么? 胖子告诉我小哥走之前买好了早点,让我先吃一点,我有点吃不下,就说昨晚粥喝多了一点不饿。 下午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午饭,我和胖子一起翻过后山回到农家乐,歇业这么久,光坐吃山空了,旅游旺季马上快到了,我们该准备准备,过几天得开业了。 胖子去收拾厨房,归拢各种原料,我跟他说过期的直接扔掉,需要采买的先记下来,我们明天开始添置。 我把地板冲洗了两遍,勉强把桌椅擦了一半,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不行,我很不对劲,心跳得太快了,心率过一百了,头开始发晕,以前也没这毛病啊。 胖子从窗户看见了,跑过来扶我,他吓坏了,脸比我还白。 “天真,天真,你怎么了,说话啊!” 我心跳得跟擂鼓一样,耳鸣都出现了,我跟自己说,怎么回事,闷油瓶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我到底在心慌什么。 过了有五分钟,心跳开始慢慢缓下来,我扶着胖子爬起来坐到椅子上。 “给我来根烟。” 好难过,心脏好像出问题了,我知道这样子抽烟不好,可我感觉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尼古丁。 胖子迟疑了一会,看我脸色特别难看,还是给我点上了,塞到我嘴里。 “就一根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久违的熟悉的烟草味直冲我的鼻腔和肺里,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烟雾缭绕的安心又烧心的氛围里,我的大脑嗡的为之一振,强制性的把还不规律的心跳压了下去。 我一定漏掉了什么。 我闭上眼,脑子里开始浮现这些天的一幕幕场景,当时懵然不觉,现在看过去到处都是破绽,只是我选择视而不见,是因为闷油瓶和胖子都在身边,我一直有人依赖么。 张有药他要夹的喇嘛的不是我,他在骗我们,他需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闷油瓶,一直都是。 可能他早就认出了闷油瓶,或者说他认出了张家族长,如果他真是在暗处观察我们许久,那该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了,给潘子烧纸那天,闷油瓶的麒麟就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在梦里都扎眼。 不对,或许更早,在闷油瓶浑身散发着白雾从山里回来的路上,他躲在山林里远远看到了那只踏火焚风的麒麟。 看山老人的宋刻本是他给的,我开始以为他送我是做个顺水人情,现在想起来,在我把书扔在桌上之后,闷油瓶把它拾起来了。 黎簇送来老档案,那些记录其实都是张有药给闷油瓶看的,长生,药人,这都是张家的绝密,他是在告诉闷油瓶他掌握很多事关张家的古老信息。 然后他人出现了,对上闷油瓶他为什么不敢还手,因为他清楚这是张家族长,还手没用。 身为普通人却背负长生,破解了张家长生之术,手持张家族长的地图,和道方古丹,这个人和张家族长明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他早就解开了藏宝图,不需要闷油瓶一笔笔辨认,我相信现代痕检技术完全可以区分血迹和墨迹。 现在想来海昏侯墓里的烂竹简都能复原,区区一幅古图算什么,只要他足够有钱。 巧了,他还真特别有钱。 项庄拔剑舞,意在乎沛公,看起来是他在千方百计的邀请我,感动我,吸引我,其实就是为了树个张起灵追随者的人设,与我共情,让我感同身受,没时间细细推敲,扯那么多幌子就是为了一步步引得闷油瓶入他彀中去,把闷油瓶这个百岁宝宝单独钓走。 我叹了口气,闷油瓶在别馆里独自守着我的时候,在看到张有药百年长生的时候,在听到长生之术被破解成功的时候,他是不是在心里也生了一个想。 是我疏忽了,没有考虑过闷油瓶的心情,张有药他得逞了。 我叼着烟,开始给闷油瓶拨电话,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一直没人接,我一遍又一遍的打,不死心的打。 胖子也点上一支烟,在我对面拉出椅子坐下,他皱着眉头默不作声,隔着桌子看我疯狂打电话。 过了半天,他忍不住问我,“天真你作啥妖呢?小哥早上刚出门,这还没到一天呢,你这就想他想他想他了?咱不兴这样哈,你又不是离不了孩子的娘,有点难看了。” 我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跳动也跟往常一样匀速了,心跳失速,偶发的么。 妈的,我的心脏和大脑还是一家人么,反应慢点都不行,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我停止拨打电话,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跟胖子说,“现在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的情绪转变的太快,胖子明显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他迷惑的看着我,不懂我在搞什么。 “我想听好坏好坏那个。” “我们可能中了别人圈套,小哥失联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像大鱼潜入海底一样宁静,这么多天的隐忧和焦灼,其实就是潜意识在害怕这一刻的别离吧,我早就该和自己的直觉握手言和,凡是在我们三米之内跳来跳去感觉不对劲的直接弄死没商量,胖子挖坑我来填土,小哥负责踩实。 这次站在我们对面的已经不是村民甲乙丙,算计的也不是那一亩三分地,这是涉张资深老学究的阴谋阳谋各种夺谋,都怪我的触角还是太迟钝了,是因为闷油瓶一直在身边,给了我盲目自信的勇气么。 胖子眨眨眼,他看上去对我的话很不理解,毕竟在失联这件小事上闷油瓶的前科属实罄竹难书,当狼真来了的时候善良的胖村民已经不相信了。 “不是,我说天真,小哥失联不是正常操作么,咱们不提当年勇了,就说现在,他进山手机都不带,有时候一去一天,我每次都觉得这崽崽跟放羊丢了没两样。” 找他的时候就对着漫山大喊,他听到了自会回家,等一会没见他奔回来,那就换个方向继续喊。 我多次看见村里大妈也是这么在水塘边喊他们家的大鹅。 托他的福,我和胖子肺活量都大了起来,每次年终堂口训话的时候我都不必用话筒,声音稳稳的传到最后一排。 还带回音和混响,典型的华丽男中音。 “你这话说的我真是无言以对,不过这次不一样。张有药处心积虑把他骗过去,肯定图谋不小,他这次带了手机,你可别说他连接电话都不会。” 胖子想了想,又反问我,谁能阻止闷油瓶接电话呢,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我就是说你就是容易想多,也许他单纯靠在车上睡着了呢。小哥睡神转世,出差累了,开个房洗洗澡睡睡觉也挺正常吧,换我还要去会所找个小妹按摩,好好松快松快呢。” 我吐了一口烟,心说闷油瓶去会所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下结论是有些仓促,但我不可能坐等时间来验证结果,我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成年人的愤怒源于自己对眼前状况的无能为力,我已经跳过了愤怒和不解的阶段,习惯把进度条直接拖到最后,寻求最优解决方案。 胖子看我表情还是绷紧了,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绕不开的结,小心顺着我的炸毛,继续说下去。 “咱就算小哥是被骗走的,那你又怕啥。咱们捋一捋哈,首先张有药肯定不是为了干掉小哥,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了那张图,他想要找小哥带路。小哥他,又不是百岁小孩,那纯属陆上坦克,人间凶器,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被人威胁,或者绑着去,难道他那么蠢,不会想办法脱身么?” “你先稳住,说不定过一会他就给你回电话了。” 闷油瓶不是莽夫,相反他是我见过最能整活的人,只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强大过于出风头罢了,一力降十会,若他真发起狠来,可是直接上去拧脖子的,除非动了枪,否则张有药根本不是个儿,真怕他要么不出事,要么出大事上社会新闻,我和胖子只能去探监了。 胖子说的似乎很有底气,至少推断闷油瓶没有生命危险应该是真的,我有点被劝服了,心底那种无法言说的焦虑散开了些。 “你快说另一个呢。”胖子又问我。 我摸了下自己的心脏,“我需要做个体检,我好像出问题了。” 第15章 两个顶尖喇嘛 我最害怕的,其实还是我有意无意成了闷油瓶的拖油瓶。 古丹有问题么,闷油瓶说确实是张家族长的东西,也没有毒,我也确实看起来一切向好,身轻体健,然而万一呢?我刚才心跳频率都过百了,会不会是张有药在里面加了小料,让我只是慢性中毒? 张有药会不会拿着能救我狗命的解药来威胁闷油瓶,让他跪在地上叫大爷,也不允许他接电话。 胖子听完我说话直接跳了起来。 “我靠!你他妈到底怎么了,天真,你别吓我,我心脏也要不好了。咱们三个都好好的,啥事不能有,你明白吗?” 不能两个人都急中生乱,乱了阵脚。 我按住他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急,不过你先别急,事情我们一点一点解决。现在收拾东西去医院,你先联系好上次的医生,我需要全部的体检数据,我们查完就走,结果直接发给小花。” 胖子有个随身携带的暖场属性,他走到哪里都能跟周围人打成一片,聊得火热,特别能吹能忽悠,又讲义气。前阵子我住了没几天院,他和我的主治医生就差点混成了磕头拜把子的亲哥们儿。 没想到没几天我又成了回头客。 “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好。” 胖子立马联系那位医生好哥们儿,很快告诉我已经安排好了,直接去医院找他就行。 我就到书房把想笔记本给装起来,准备背上电脑包要走的时候,一推桌子,突然听到一声十分微弱的铃声,叮铃,就混在竹林唰唰的风里。 是幻听么,之前伏桌小憩的时候似乎在朦胧中也听到过,我那时以为是从村里或者山上传来的风铃声,或者有什么闲人在竹林深处挂了个晴天娃娃。 那声音太细微了,如果不是我现在精神亢奋,神经敏感,我根本不会在意。 我突然意识到,书房里可能有个铃铛。 我在书房转了一圈,满墙的大书架书卷其实远远没有放满,一目了然的空荡荡,然后我蹲在书桌前面,想了想爬进去翻过身来往上看。 我看到三个小拇指大小的青铜六角铃铛,带着一点斑驳的深绿色的铜锈,用红色丝线穿在一起,挂在桌板背面一个隔板角落,那里尽可能的避开了我的腿活动的范围,书房里没有风,只有我在书房伏案工作的时候,推动桌板才可能会产生轻微的振动,铃铛才会响,声音很小很小,一步之外几乎就听不到了,但搁不住它一直响,这是仅针对书桌主人精心设下的杀机。 在许多天前我就已经被人算计了么。 我爬起来把头贴在书桌上,轻轻晃动桌子,经过实木介质传播,铃铛声音果然变大了些,像风铃了。 这是张家的东西,这世上他们用这个最拿手。 胖子背了个小包进来找我,看我跟八爪鱼一样趴在书桌上,他围着我看了一圈。 “你这是干嘛?突然发现书桌是你命运的归宿了?你都已经毕业十几年了,再读是不是要去麻省理工了。” “别废话,桌板下面有三个青铜六角铃铛,你用布包好取下来,千万千万别弄出声响,我刚才晃了晃就中招了,现在头很晕,你让我先缓缓。” “我靠,知道有铃铛你还晃个几把毛啊,嫌命太长了么?” 胖子听到青铜六角铃铛几个字立即炸了毛,喇嘛庙里摇曳的铃铛阵简直是我俩前半生忘不掉的阴影。 “看它们个儿小,大意了。” “个儿小,本事大,我靠,还是仨。” 我看见他跪下来,半天后,用手帕把三个小铃铛包裹着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这玩意儿可不兴往桌子底下放啊天真,咱不要偷偷玩这些禁忌级的情趣好么。” 胖子的表情十分精彩,真是一言难尽。 我不知道他的脑子联想到哪里去了,这铃铛不是我放的,他这话说的,好像我自己很乐于找死似的。 我头晕退却了,勉强爬起来,“靠,我有几条命啊,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玩这个,这是张家的东西,我不知情的。我在这伏案工作,不知不觉就中招了,然后躺下睡觉的时候就会大梦不醒,人事不知,一睡一天,谁也叫不醒,懂了吗?” 胖子挠了挠下巴,自言自语道,“张家的东西,还真是好用。” “好用个毛啊,是好可怕。” 我不会闷油瓶红烛点蜡堵铃铛那一套,就小心翼翼拿纸巾把铃铛塞起来,找个地方放好了,这玩意可不兴随身带着,跟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以后有机会了再请教张海客。 我和胖子到旁边公路上拦了辆私家车,胖子出了很高的价钱,车主开心的收了钱,屁颠屁颠的一路飞车把我们送进医院。 早知道可以金钱开道,那一天就应该让小哥在马路中央撒钱了。 那医生哥们儿早就等着了,带着我们跟相关科室都打过招呼,一路很不道德的插队,周遭病友骂声不绝,胖子只好双手合十不停跟周围的人解释,我弟弟重症四期了,没几天了,插个队做紧急检查不好意思了云云。 还没检查完,胖子已经给我安了十七八种病症。 我脸色确实相当的难看,精神也有些颓唐,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最后一边的大妈对着我直落泪,说看着这么齐整的人怎么命会这么惨,好可惜啊好可惜,大妈是个心软又心善的人,硬塞给我几百块营养费,我没好意思要,婉拒了。 好人还是挺多的,而我只是个插队的坏人。 查完就留了小花的联系方式,医生哥们儿会负责整理收集发给他。 出了医院门口,胖子就去给医生哥们儿买小礼品去了,感谢人家费了不少心,陪着挨了一路的骂。 我就站在路边树荫下给小花打电话,一直打到第三遍,我心火都冒三丈高,连响了七八声他才接起来。 怎么现在风向变了,欠钱的人不再是大爷了么? 小花喂了一声,然后等我开口吩咐他。 “花儿爷,我有事情拜托你,等下会有人把我体检报告发给你,你一定看仔细了,有任何不对立即跟我说,你可以跟上次的报告对比着看。” 小花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出声回答我,听起来他的声音特别疲惫,“听着像是你也出啥事了是么,我会托人帮你看看。吴邪,瞎子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我心里一沉,黑瞎子也丢了?怎么就这么巧啊。 黑瞎子是一个很活的人,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太死磕一个明显完不成的目标。与荆棘丛里一往无前的闷油瓶正相反,他可能会笑一笑,歇一歇,然后再换一条路走。 即便落在绝境里,他也会躺在废墟上悠闲的看看落日吃几口青椒炒饭,笑嘻嘻的哼着稀烂的不着调的歌,想想还有什么不靠谱的新办法。愁眉苦脸根本不是他的风格,歇够了收拾收拾,换下个新风格再试试。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纠结为什么,所以他在某些事件中,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决断抽身会比任何人都快,而连他也陷进去的事情估计除了闷油瓶再没人够资格拉他一把,我和小花胖子加一起勉勉强强能算半个。 平时,他和闷油瓶在不接单的时候,行踪堪称隐秘,外人联系不到是非常正常的事。 但我们不是外人,在我和胖子和小花眼里,他俩行踪基本是透明的,都提前报备了的。 这次他俩一起失联不见,时机实在太巧了,说没猫腻都没人信。 我问小花,“什么时候的事?” “开始还断断续续有信传来,三天前彻底联系不上了,我现在正动用各种关系找他。” 小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差不多体会完了,他八岁就开始当家,极善经营,而我开窍的太晚,店都开的一塌糊涂,在生意上我所掌控的关系远不及他的九牛一毛。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他愿意起底,他这些年经营的人脉恐怕会像密密麻麻的铁路网一样浮上水面,要他想找一个人,就算这个人躲进太空站,钻进马里亚纳海沟,他也有办法能打听到消息。 我对他就是这么迷之相信,比他自己信他自己还信的那种。 “他是不是又接活了?” 前阵子这家伙还拿小花微信骂我骂得可欢畅了,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黑瞎子去往祖国大江南北,腿脚再勤快些,可以出国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接了去南极冰原挖矿的活,现在已经漂到南太平洋了。 小花沉默了一瞬。 “你不要问我,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我费了很多功夫只打听到一点风声,好像是关于一张神秘地图,可能是个大活,我猜有人在地下夹喇嘛,但我问遍了道上顶尖的好手,并没有人得到邀请。” 神秘地图,我脑子里一下就想起张有药手里的藏宝图。 张家不世出的藏宝图能接的人不多,黑瞎子算一个。 过了片刻他试探的问我,“有人联系你们么?” 他问的应该是闷油瓶吧。 “确实有人拿着地图找过来,被我拒绝了,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小哥应该也被夹喇嘛了,我也联系不到他。” 小花哈了一声,我俩相对无言,真是九门里的难兄难弟,天注定的好朋友,一方受苦的时候另一方绝对不能闲看着。 然后小花开始批判我了,我猜他原本打算让我和小哥胖子帮忙找人来着,没想到竟然结成了受害者联盟。 “吴邪,你最近是不是过于躺平了,还能让人从你身边把人支走,你的精明算计呢,不会只针对我一个吧。” 确实惭愧,最近我真的是人懒了睡多了变蠢了,虽然千里不见,小花还是能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不过我还是顶着狂风暴雨,努力挣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我受对面重点照顾了好不,又是什么迷香伺候又是青铜六角铃铛,我吃不消啊,最近每天的睡眠时长都超过小哥了,醒都醒不来,哪有时间动脑子,你快帮我看看,我身上是不是中毒了。” 小花也无语了,他没想到我也被人整惨了,至少他目前还是好好的。 “听上去你中气还挺足。不过,你家张爷也去了的话,我大概可以安心一点。能知道铁筷子是谁么?” 我对小花的话也有同感,如果闷油瓶和黑瞎子两个顶尖喇嘛组队被夹了的话,大约能威胁到他俩的也不会有太多了,至少能保住小命,他俩算是顶尖里面身手最顶尖的那批了。 我提醒他,“记得我让你查的张有药么,地图在他手里,人大概也在他那里。” 小花就在那边骂了一句,他喘了几口粗气,没好气的说,“这么说来,瞎子就是帮你查这个人的时候被盯上了,也是倒霉催的,一跟你沾边准没好事。”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意外。 “黑爷还亲自出手帮我查了?不是黎簇接手了么,有人借黎簇的手前几天给我寄包裹过来,里面全是张有药相关,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档案了。” 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没有近些年的,后来才想明白是张有药借了黎簇的手专程送来钓鱼的,如果黑爷一直在暗里查这个人,那么现在他很可能也在福建。 “张有药跟小哥约定在厦门见面,不出意外的话,黑爷应该也在那里。” 小花像是消化了一下我的话,片刻后他抓住了重点,冷笑了一声。 “原来这件事还有黎簇小崽子的手尾,我说怎么扫的这么干净。黎小爷出息大了,敢戏耍前辈了,看来还是得抽空补补课才行,年纪轻轻的,一身反骨可要不得。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然后小花挂断了电话。 我刚才就差明晃晃的提示黎簇有问题了,动黑眼镜这可真是惹毛花儿爷了,直觉黎簇这家伙可能要屁股开花,妈的该啊,家里小孩叛逆,什么也要横插一杠,是该打几下板子。 托黑瞎子的福,小花也按捺不住了,他获取信息的路子可比我野多了。我突然就没那么焦虑了,论可靠程度和财大气粗,这些年来他才是我最大的底气,花儿爷威武。 胖子抽着烟溜溜达达的过来,他皱着眉看了我两眼。 “你怎么阴转晴了,刚才还一副急着赶路投胎的模样,这会儿又拈花微笑了。怎么,是你想开了,还是小哥回你电话了?” 我摇摇头,“并不是,小哥还没有消息。”电话我一直有在打,但一直没人接。 “我跟小花联系了,他说黑瞎子也失联了,估计他现在已经杀去黎簇盘口掀摊子了。” 我把小花的话和黑瞎子失踪的事告诉他。 胖子听了,半晌无言。 “没完了,这他妈是硬逼我们这些人凑个局啊,不同的人生,相同的苦逼,这辈子光金盆洗手都要秃噜皮了。” 谁说不是呢,树欲静奈何风不止。 天色渐渐晚了,路上行人归家来去匆匆,纵有当头月,不及家里一盏灯,我和胖子两个他乡倦客就站着看了一会人间,胖子问我接下来去哪。 “去厦门。” 我翻了下,发现晚上九点多还有趟去厦门的高铁,就订了两张票,跟胖子胡乱在路边店吃了点东西,我俩去候车厅等着。 来早了,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发车,我这一天奔波得有点累,困得东倒西歪又不敢真的睡去。 看我双眼迷瞪的样子,胖子就拍拍自己十分宽厚的肩膀,示意我放心睡,火车到了他背也把我背上去。 我真信了,靠在椅子上安心的睡了。结果等我惊醒的时候,那趟车检票都快结束了,往旁边一看,胖子张着嘴打着呼,睡得比我还要熟,真他妈靠不住啊,气的我狠狠踩了他一脚,胖子疼得嗷一下跳起来,刚要破口大骂是谁没长眼,赫然发现是我正面色阴沉的指着电子显示牌。 于是两个人来不及废话,检完票一路狂奔,好歹算是赶上了车。 太累了,我看着胖子满头大汗,扶着车厢呼哧带喘,埋怨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多少年了,还要奔波在路上,好日子都没过几天呢,我抱抱他,他拍拍我,辛苦了我和我的胖爷。 除了飞机,高铁算是最快最安逸的赶路方式了,我和胖子找到座位,头并头睡得特别安生,还因为胖子鼾声太大被人跟列车长投诉了,妈的人生可真难。 到了厦门已经是深夜了,我俩困得只想找个地方能赶紧躺下睡一觉,天桥底下都行。 出站口站了几个黑车司机,非常精准的只拉住我和胖子问住不住宿,保证拉到床头上去。我心想我俩的瞌睡虫这么明显,是都趴在脸上了么,而且还一眼就知道是外地虫。 我根本不打算在火车站附近住宿,仙人跳鬼敲门套路多的很,拉着胖子就往外走,胖子困得迷迷瞪瞪的跟着我。 有个黑车司机膀大腰圆的,可能一晚没开张,抓住了我就不肯放手,一路跟着喋喋不休的介绍,非要我们跟他走,说他介绍的旅馆又近又便宜,还有水扎母,也听不懂啥玩意儿,烦的不行。 突然旁边有个人挨过来,一伸手抓住了我另一只手腕,我回头一看,这个人满脸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心说这谁啊,认错人了吧,结果他揽过我肩膀,十分熟络的用闽南话跟黑车司机讲,“叽哩哇啦叽哩哇啦叽哩哇啦。” 黑车司机听了看看我,迟疑的点点头,然后放开手掉头走了。 我都傻了,跟他妈听天书一样,就听懂了一句小弟,还不知道叫谁,我心说这就完成客源转手了?我也没答应要去呀。 这个人方头大耳的我更不认识,面色还不善,跟我欠了他八千块一样,心里不由十分抗拒,奋力想甩开他的手。 光听说光天化日之下有强抢民女的,没想到深更半夜之时还有强拉民男的,厦门岛这么乱的么。 没想到这个人力气如此之大,简直大到可怕,他捏紧我的手不放,我挣了几下,连一根手指都挣不脱,几乎被这人强制搂挟着往外走。 我心里有点慌,回头喊了一声胖子,结果胖子上来也推着我往前去,我哎哎了两声,被他们两个人推搡着穿过广场。 啥玩意儿,胖子叛变投敌了,难道他是火车站拉客组织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么? 走到路灯照不到的树荫底下,胖子就在我手心敲了两下,“小哥。” 卧槽,我一下天灵盖都要炸开了。 第16章 中枪 什,什么?小哥? 我飞速打量了一眼身旁人,这人别说跟闷油瓶了,跟张秃子也没有一丝相像啊,那区别大概有小花爆改王胖子那么大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第一反应,张影帝这是在厦门限时上线了? 当年西沙之行,我敲破脑袋都没想到话多闷骚的张秃子会是之前沉默寡言的闷油瓶,他留给我最大的阴影跟脖子扭断的海猴子几乎捆绑在一起了,这次呢?又是做什么,难道是来领上次遗忘的奥斯卡奖杯么? 而且,还是我们深夜一下火车,就在拉客仔中遇到变身的他,这几率大概就像我背着所有人去秦岭下地,第一铲就刨到了青铜神树,简直行了狗屎大运,不知道应该算惊喜还是惊吓,个中滋味还不敢跟别人提起。 我原本以为我和胖子接下来会在厦门街头流连,拿着闷油瓶的照片四处打听,不知寻访多久才有可能得到一点他来过的蛛丝马迹,甚至在路上我都隐隐做好了心理建设,可能我和胖子这次最终还是空手而归,我们和闷油瓶江湖错过,不复相见,他就此杳杳渺渺,再无音信。 我和胖子则是万般无奈之下,退守雨村寒窑,吃糠咽菜的苦捱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又过去一个十年,八年。 靠,真是越想越生气,老子他妈的绝对不允许。 可人生聚散长如此,实在没想到惊喜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太刺激了,一点也不讲道理,那感觉就像是,他还没有放开鬼混呢就被我贴脸抓包了,双方甫见面都深感窘迫,我一时都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骂他么,好像并没什么正当理由,大家都是成\/老年人,他又不是我家包身工,这点人身自由还是有的。拥抱他?好像也没到久不逢相见欢的地步,毕竟昨天才分离。 我心里各种念头都扭成麻花了,真他妈纠结。 我们三个人推搡着很快穿过停车场,这位方头大脸的拉客仔迅速把我和胖子塞进一辆半旧的帕萨特后座。 然后看他飞奔回去了,我和胖子面面相觑。 “搞什么?” “没看出来么,小哥手里拿着写好的剧本呢,我们出现属于表演突发意外,他这是临场发挥了下,我们就在后台安静等着呗。” 我觉得胖子说得有道理,漂泊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两个人就像望夫石一样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你是怎么认出小哥的?” 我可真是奇了怪了,胖子一眼清,只我什么破绽也没看出来,我都在反省自己真的眼盲心瞎么? “哎,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还是对小哥观察的不够仔细,就没发现他对你和对我最明显的区别么?” 最明显的区别?“他对咱俩还有区别?” “屁,你可真是一块木头,原产地浙江杭州的大木头,小哥对你跟对我明显不一样好么。我这么跟你说,他对你我不管,他对我一向直来直去,想做啥不用我猜,直接告诉我,刚才他牵你之前,就在我背上弹了一段喀秋莎。” “什么,你俩还有暗号?!……喀秋莎哪一段?” “哈哈哈,骗你的,他敲的梁祝啦,梁祝。” 才反应过来胖子又在逗我,可能是看我太紧张了,但他俩之间可能真的有什么暗号,要不然他和小哥比我还要默契? “到底是什么暗号,你快说。” “好吧,是《好日子》才对。” 他心不在焉的随口扯淡。 ……听你胡扯真是我高攀了。 结果我俩正在拉扯间,刚才那个方头大耳的汉子突然拉开车门坐进来,我根本没看清他从哪里回来的,简直神出鬼没一样。 大哥,清明节刚过,不要随便玩闪现好不好,我和胖子吓得汗毛差点炸了。 车子点火,稳稳的开出停车场。 闷油瓶竟然真会开车,还挺溜儿。我想起黑瞎子开玩笑说丫还会开飞机,我现在真有点信了,说不定改天可以让小花搞架直升机来试试。 我和胖子没说话,安静的看着车窗外的繁华一掠而过,三个人都没出声,车里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直开到一条主路,车子混入川流不息的车流里,他才开口说话了,这次用的是他自己的声音,淡淡的问我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陌生的脸说着闷油瓶的话,那感觉可真别扭。 “来寻你啊。” 他沉默了几秒,慢吞吞的说,“哦,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知道他故意踩着张有药的套路单刀赴会么,在胖子敲敲话的瞬间我就明白了,他是一早就决计好了的,甚至他可能还有张家同伙接应,终究是我们不管不顾,来得唐突了。 早知道他这样牛逼我就不来了。 我哼了一声,胖子立马握住我的手。 “小哥,我们是不是妨碍你了?你不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吧。” 闷油瓶摇摇头,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我们不妨碍他还是他不是专程来接我们的。 “你这是在跑网约车么?还是你钱被人骗光了以工抵债?难道是跟张有药见面出了什么岔子,你签了卖身协议?如果都不是,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事?” 我忍不住一连串的问他。 闷油瓶握着方向盘沉默了一大会儿,才说没事。 这就是睁着眼在骗我了,我可要生气了。 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没有门禁的老小区,也没看到他开导航,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得这蜘蛛网一样的路,反正我在后座已经迷失方向了。 他对厦门这么熟悉的吗? 找了个地方停下车,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很大的背包,带着我和胖子爬上一栋楼的顶楼。顶楼通往天台的门挂了一把大铁锁,他直接伸手拧开了,上了天台,然后我们三个在一堆鸽笼和旧货杂物里穿行。 看来这个小区管理比较乱啊,天台都不怎么清理,物业真不是太尽责,不过每个城市都有这种城中村,物业也都是老大爷,好像也正常。 胖子的身躯挤来挤去很辛苦,他悄声问我,“小哥不是有钱么,怎么还睡楼顶啊?也不必省这三百五百吧,天当被地当床的,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呵呵笑了两声,他会着凉么,着凉的会是我们俩吧,再说他肯定背着睡袋呢,反正一会我要抢过来,谁说也不好使。 闷油瓶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猜下面应该还有住户,深夜了怕扰人清梦,因为我发现他的脚步突然放的跟猫一样轻,我和胖子跟在他后面不自觉的弯腰,放轻手脚,狗狗祟祟起来。 就这样又翻过几堵女儿墙,中间胖子翻不过去,闷油瓶提起来就往出扔,脚下有几层楼高,胖子吓出一身冷汗,眼皮上挂着的瞌睡虫都要吓死了。 最后我发现我们站在了一处楼房的天台顶上,这是附近最高的楼了,再高就是前方cbd新楼群了。 老居民区路灯早熄了,亮灯的人家也寥寥无几,四处是影影绰绰的黑。天上的星光寥落垂下,夜空仿佛触手可及,我竟然看到远处像是有条河的影子,沿岸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像璀璨星河在楼宇间蜿蜒而过。 灯火万家城,星河一道水,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城市里沉睡的平静的安宁的夜景。 回过头看闷油瓶,他到底搞什么,大半夜的让我和胖子来楼顶陪他吹风看灯吗?我知道他喜欢高处,去大点的酒店定个顶楼的房间不就行了,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啊,我们出个门不至于幕天席地吧,又不是荒山野岭下地,真是为了省几个钱? 我开始反省自己,平时是不是零花钱给的太少了,他以前可是报酬超高的大户人家,现在跟着我债台高筑,饭都吃不应时了,每每拮据度日。 闷油瓶没给我们解释,我看见他飞快的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节一节的东西开始组装,有点像个支架。我和胖子插不上手,就抱着胳膊在旁边围观,等他组装完才发现是一架高倍数的望远镜,原来他是来观星啊,这东西我在网上看到过,价格大约六七万起步,配置越高,价格越贵。 看星星也这么烧钱,他什么时候买的起这种又贵又骚包的东西了,丫是不是真藏私房钱了? 闷油瓶低头开始调试,他抽空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租的。” 我哦了一声,心说我的腹诽是有画外音么,还是用拼音写在脸上了,要不就是我脑门旁边挂着一个对话框,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懂我。 闷油瓶一直不停的调试,好像并不是为了观星,调试好了以后他就开始盯着远方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胖子的瞌睡虫又来了,他已经犯困了,低声问我是前面的河里有花姑娘在洗澡么? 我凑过去跟他说深更半夜的不至于吧,更有可能是水猴子出没。 胖子点点头,“水猴子白花花的洗完了好看。” 我心说完了,这人困得一会得背下楼了。 胖子就靠着女儿墙慢慢出溜了下去。 闷油瓶看的地方肯定已经超越了人类目力所及,我试着去分辨,权衡了半天,应该是前方挺远的一栋高楼,有几层还亮着灯,我算了算有一两层应该跟我们现在的高度差不多是持平的。 那楼里到底有什么。 胖子蹲地上睡着了,闷油瓶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我过来看,我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头皮一炸。 妈的我找到黑瞎子了。 确切地说,我应该是透过一扇窗户看到一个人戴着黑色的墨镜蜷缩着身体躺在地板上,身边还有些黑色的污迹,我想了想,应该是流出来的血。 这时候有两根黑色的柱状物掠过镜头,我意识到这是一双腿,旁边还有人在看守。 我心跳加速,闷油瓶是怎么发现的,有人在向他通风报信么,黑瞎子是不是还活着,我们要怎么过去救他? 这时我看见地上的人举起手向着我们这个方向,也就是房间的窗户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很快百叶窗被人翻了下来,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闷油瓶最后又确认了一眼,然后他开始拆三脚架。 我拉住他,“小哥,刚才那是瞎子么,他好像受伤了,对了,刚才他向这边做了个,这个手势。” 我把黑瞎子开枪的手势跟他学了一遍。 闷油瓶猛地一下把我和胖子扯到了女儿墙底下,胖子被扯翻了,还在懵逼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床铺好了么?” 我听见闷油瓶骂了一声,“对面有枪手。”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女儿墙上响起一声闷响,立即又是一声,崩下来的墙皮簌簌落在我们头上。 胖子脸色一刹那就变了,他完全吓醒了,“我靠,小哥,对面是什么人啊,还有胆半夜开枪,交叉狙击,带消音器的,要不是你反应快我们就被穿成糖葫芦了。” 房间里的人这么快就通知了狙击手这边情况有异,几乎在一分钟之内就锁定了我们,说明对面组织有素,配合默契,还有红外夜视仪,或者热成像瞄准镜,这装备可太精良了,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办到。 闷油瓶摇摇头,“那栋楼顶至少是四角防御。我们被发现就没有机会原路返回了,先想办法离开这里,你们别动,我去探路。” 四角防御,每个方向至少有两名枪手能互相覆盖狙击范围,没有死角,来的路肯定不能回了。 闷油瓶把望远镜收好,包扔给我,示意让我背上,我试了试,心说我靠,这么重,不愧是纯人民币装备,也不怕把我压坏了。 不过还是老实背上了。 然后就看闷油瓶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往另一边黑暗里爬去,这天台上的杂物不少,估计对面瞄准也困难,闷油瓶费了些功夫清条道出来,半天听见“噔”的一声轻响,不知什么东西被子弹击中了,随后闷油瓶的动静消失了,我心跳立马忽悠起来,“小哥!” “没事。” 他可能静悄悄的换了个方位,继续清杂物,真不知道这楼顶的住户既然东西不要了为什么不扔垃圾站去呢?什么破烂都往头顶堆放,不会觉得头沉吗? 风水上来说,也不吉利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克财。 过了一会终于听见他发敲敲话,他找到了阁楼下去的通道口,让我和胖子小心点沿着他清的道过去。 我扯扯胖子,示意让他先走,我来断后,胖子关键时刻特别灵,我跟他不一样,容易掉链子,万一我半途把胖子卡住了,两个人都得玩儿蛋。 胖子明白我的意思,他点点头,像是一只肥壁虎贴着地面爬走了。 没过一会,胖子也顺利爬过去了,看来对面根本没找到机会开枪,闷油瓶规划的还挺安全,他俩就敲敲话催我快过去。 我定定神,紧紧背包,给自己打气我肯定也能行,就趴在地上也想跟他们像壁虎一样迅速爬过去,一开始爬的又快又稳,我心里还挺得意,结果闷油瓶沿着杂物开的道竟然有好几个转弯,我没爬多远就有点像无头苍蝇乱撞了。 我稳住自己,正努力前爬呢,突然脑袋猛地撞在一个沉重的铁东西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这下太特么疼了,我感觉自己头骨要裂了,人都懵了,捂着脑袋蜷起身来,疼得嘶哈嘶哈直抽气。 然后我就听见黑暗中闷油瓶叹了口气,胖子无奈的飘出一句,“哎呀我滴妈呀。”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随后我后背像被人重重锤了一记,直接被干趴在地,下巴都磕出血了,酥麻酥麻的。 第一反应,妈的老子中弹了。 “胖子,小哥,我中枪了。” 我咬牙试了试,根本动不了,手脚都是酥的,头和背疼得我几乎要昏厥过去,我猜我的脊椎可能被射穿了。 到此为止了么。 胖子一听我中枪就急了,顾不上敲敲话,直接出声问我,“你伤哪了?” “应该是脊椎……” 胖子开始慌了,他声音都是抖的。 “……不可能!你这么清醒,你快动动试试!” 动你个头啊,能动我不早就爬过去了么。 “试了,但没用。接下来你俩听我说。” 疼痛如海啸袭来,我趴着不动,思维却出奇冷静,尽量让自己理智不被淹没。 退场还是略显仓促了,但此时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到最后还能平淡的告别,就跟每天说晚安一样,也是幸运的。其实在几年前最疯狂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意识到在劫难逃的一瞬间心底是坦然的,只有些遗憾,雨村的日子没有过够呢,不过死就死了,我绝对不可以拖累他们两个。 “……把黑瞎子在这……告诉小花。” 小花还在满世界的寻找他。 胖子在黑暗里很生气的骂了一句,“草,还有空担心别人,你自己告诉小花去。” “胖子你拉住小哥...你们先下去,等天亮再来...给我收尸。” “滚你的天真。”胖子骂道。 “小哥你把你的事做完了...就回雨村去...不必替我报仇了...我已经赚了。” 闷油瓶没搭理我。 这时候我旁边又响了一声,有件竹编的什么东西被射穿了,掉下来。 “…你看,围点打援…犯不着都折在这……你们不走……我自己起身……右手还是能动的。” 胖子已经气急败坏了,听见我的威胁他在那边破口大骂。 “你说你妈的丧气话,你他妈又不是丧背儿。别作死啊,胖爷和瓶爹已经在想办法救你了,你要沉不住气,胖爷现在就直接过去拖你,一块死球!” 我要气昏了,忍不住用下巴捶了下地面,胖子不听人劝,小哥也绝不会先走。我不是轻易认命的人,但我可能没救了,饶我自诩机智聪明,脊椎断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逃生,因为我不可能让他们涉险,更不允许他们为我牺牲。 比起来我还是宁愿自己死了。 第17章 接应 “你他妈别睡,我和小哥有办法,天真,我求你趴好了别动闭紧乌鸦嘴好么。” “……没力气跟你吵……你听我最后一回,跟小哥快走不好么。” 临死还要这么磨叽,我快心累死了,眼都闭不上。 “我保证以后回回都听你的,但这次不行。天真你要死了,胖爷可就活不下去了,我刚把你带到这么大,还没享过儿孙福。” “谁他妈……是你儿孙……你自己生去……” “不生喽,以后就看你和小哥的了,我就指着你俩孝敬我呢。” “孝敬你个屁啊……别扯淡了,让你俩快走,净给我扯些没用的……把我气死更快么……” 胖子在那边笑起来,“喊什么,你他妈中气比我还足了,胖爷看你也就是擦伤,还他妈拽上了。我找瞎子给你算过命,你寿延九百九,青春不老,日月同辉,还他妈早着呢,放心,阎王是我哥们儿,刚通过话,他说今儿个不收你,没床位。” 我忍着痛也无奈的笑出声,满心无能为力。 “来,胖爹陪你再聊会儿,小哥拯救天真计划已经进度88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随后闷油瓶闷哼了一声,咚的一下好像终于拆下来什么重得了不得的东西。 我试了试,确实手脚开始有知觉了,但还是软的,看来脊椎没断,可是行动依然不便。 “要不你们先撤下去……天亮给我打个120过来。” 胖子回应我的是轻微的倒计时的敲击声,三,二,一。 我听见闷油瓶低喝了声,“起!”,接着是噗噗两声闷响。 我头上有双胖手摸过来,拖住我背上的包嗖的一把就把我拽走了。 我们三个人真正算是劫后余生,紧紧贴在一起,喘着粗气斜靠在凸起的阁楼检修口背面。 这是栋上世纪的老楼了,检修口高出楼面只有半米,一米见方,上面是一个厚厚的铁皮盖子,从里面锁住了的,看起来就很沉,内部应该有混凝土夹层。检修口旁边扔着一个很大的不锈钢蓄水桶,起码有三四百斤重,估计是老楼水压不稳,顶楼住户自行安装来给太阳能进水的,架子是钉在楼板上的,竟然被闷油瓶硬生生拔了起来,刚才就是拿它掩护胖子爬过去拖我,胖子整个人连惊带累的已经脱力了。 我刚才撞到的可能就是太阳能架子。 蓄水桶里还有温水,被闷油瓶抡起来,不幸中了两弹,还在汩汩汩往外冒着温水,很快我们屁股底下都湿了。 胖子喘了口气,摸摸裤子,骂我,“卧槽天真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中个枪都能吓尿了。” 他其实特别害怕是温热的血吧,要不声音怎么会抖呢。 我背上太疼了,除了喘气还忙着倒抽凉气,咬着牙回他,“别贫了……我动不了,你们先下去……记得报警来救我。” 胖子呸了一声。 闷油瓶的手穿过背包摸上我的背,我都怕他摸一手血,结果他摸了又摸,松口气说,“没事,子弹可能卡在背包里了。” 咦,我命有这么好的么,我真怕他这时候骗我,忍不住也咬牙转手去摸,结果就摸到了闷油瓶的手,温暖干燥,并没有沾血的感觉,正在给我推拿活血。 小哥的背包真是让我捡回一条命,我心说天价望远镜可能报废了,闷油瓶可能要赔的,不过一架望远镜换我一条命,我来买单好像也天经地义。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黑暗说,“天真,刚才你那些话我当没听到,以后就别说了。” 我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是真以为要死了……” 胖子打断我,“老子心特别疼,你死了我就去陪你,让小哥报仇去,我是说真的。” 闷油瓶闷闷的说,“不要。” 也不知道是不要我们死,还是不要给我们报仇。 我说好好好,我们永远不死,永远在一起,胖子就把我头揽上他肩膀,闷油瓶轻轻捏了下我的手,我反手握紧了。 怎么有一种左右逢源脚踩两条船的感觉,呃。 我们歇了有两三分钟,我感觉呼吸稍微平稳了,示意闷油瓶别按了,赶紧撤。 闷油瓶起身,掏出黑金匕首把检修口铁门撬了条缝隙,随后他和胖子一起用力,硬生生把里面的锁给扯断了,把铁门掀了起来。铁门正好竖在前面,闷油瓶听了听动静,迅速猫腰跳了下去,胖子先把背包接过去,然后把我放了下去,闷油瓶接过手,就把我背上了。 最后胖子一松手,重重的跳了下来。 他落地的一瞬间,顶楼房间的灯亮了。 哟嗬,只见这家的男主人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手还按在客厅灯的开关上,看到从天而降的我们,他一下把菜刀冲着我们用力扔了过来。 闷油瓶空出一只手,顺手把刀把捏住了,然后他随手一甩,刀又飞回去,就插在男主人脑袋旁边的墙壁上,吓得男主人靠紧墙上,脸色刷的变成惨白。 有点保护家人的勇气但武力不够,他可能听到家里进了贼,所以起来看看,但没想到是进了仨,看起来还都不是善茬,看着他惊恐的表情和绝望的眼神,我觉得他脑子里可能已经演完了一出二十多集的灭门惨案刑侦大剧。 我也瞬间明白闷油瓶为什么不从这边上去了,这边楼里都他妈住着人呢。 场面一时僵住了,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我估计闷油瓶和胖子都在盘算怎么把这人放倒,闷油瓶只要把我往地上一放扔个瓶盖过去,而胖子冲过去可能胳膊会挨一刀,我心说还是和平解决最好,连忙开口跟对方诚恳道歉,并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现金扔在桌上,大概有两三千块钱,表示我们愿意赔偿他楼顶的损失。 我们只是路过,现在只想离开。 看我们不偷不抢无意伤人,过路竟然还给钱,男主人似乎很意外,他松了口气,脸上恢复人色,示意我们赶快走。 胖子伸手就去开旁边的门,不想却从里面反锁了,还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男主人脸又黑了,拔下菜刀拍拍墙,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门在那里。” 我意识到胖子开的可能是人家的卧室门,里面可能是他的妻子家人甚至是孩子,肯定又受了一番惊吓,急忙又是一顿道歉,最后三个人灰溜溜的从人玄关开门出来了。 这栋楼近些年可能旧楼改造过,一层两户,中间往下走半层加盖了一个电梯出去,我晕了头,下意识的指向电梯走廊,闷油瓶拔腿就要过去。 男主人伸出头来提醒我们,“电梯有监控,楼梯间没有。”然后他把门砰的关上并反锁了。 哦哦,谢谢提醒。 我们下楼梯的时候,胖子就说,“丫会不会回头就报警了啊?我们得快点,要被叔叔们堵住了可就说不清了。” 闷油瓶要不是背我,估计已经飞身到一楼了,谁能堵住他,我趴在他背上想了想,“他收了钱放我们走,抓住我们他也说不清,就是希望他别想不开,现在去楼顶。” 刚才忘记提醒男主人别上去了,又一想深更半夜这人也未必有这个胆色,普通人第一反应是把检修口赶紧关好锁上才对。 出了这栋楼,闷油瓶背着我带着胖子就往后走,并没有去开原来的车,而是好像曲里拐弯的出了后门,来到一条树荫浓密的小街上。 街道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还亮着,静夜沉沉,浮光霭霭,连一个路人都没有。 只街边树下停了一溜儿汽车,我们一走到街上,其中有一辆车灯亮起来,发动了跟上来,别停在我们面前,车窗降下,司机长得贼眉鼠眼,伸出头来贱嗖嗖的问我们,“三位老板去哪儿啊,顺风车要不要,指哪去哪,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凌晨两三点钟的顺风车,说不定黑得跟黎明四五点钟一样。 胖子看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手说,“黑车吧,走开走开。” 结果闷油瓶随手就拉开后车门,先把我小心的放进后座,然后他也坐进来,关门。胖子瞬间懵掉了,很是无语的拉开副驾车门坐进来。 “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商量,哪能当场打脸呢。” 司机发动了车,看着他吃吃的笑。 “瞎了吗,还是眼神不济,这么年轻就老眼昏花,还黑车,我这可是胜似江心秋月白的白车。” 胖子端详了司机一眼,司机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胖子都可以当他爹了,竟然被他说年轻,“到底谁眼神不好呢,还有职业道德没,敢当面骂乘客眼瞎,当心我投诉你。” 司机又看他一眼,特别轻蔑的说,“哎呀呀看把你能的,随便你去投诉呗,说你眼神不好你还不乐意了,你牛逼你记得我车牌号么?背一个我听听。” 胖子语塞,这个他还真没注意,别说他了,我也没记。 这人就这破嘴能拉到活吗,怎么没被人投诉倒闭,真没见过这么嘴这么欠的司机,他这样就没挨过乘客揍么? 胖子一下恼羞成怒,“信不信老子下车就把车牌号刻你脸上去。” 司机嘁了一声,“呵,你要这么说,我能让你活着下车我就跟你姓好了,见过找爹的找妈的还没见过在我跟前找死的。” 胖子立马把袖子都撸起来了,“来来来,你胖爹跟你玩玩,看看到底谁他妈找死?” 两人越说越凶,我心说我靠这俩人一会儿不得打起来了,方向盘还捏在丑司机手里呢,万一再来个玉石俱焚不值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连忙咳嗽了几声,胖子很担心我,也顾不上吵嘴打架了,忙扭着身子往后看。 司机也从后视镜里仔细瞅了我几眼。 我看着司机眼神好像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就咳着去看闷油瓶。 结果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血包,告诉他,“咳,不太疼了,背上也慢慢有感觉了。” 妈的其实还不如没有,疼得感觉上半身和下半身在闹分家一样,头上疼得一鼓一鼓的,好像脑浆随时要喷发出来了,背上就疼到筋骨寸断,跟被哪吒扒皮抽筋了一样,真是各有各的苦楚,个顶个的疼。 闷油瓶能看出我在疼,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司机。 司机看到他的眼神,立即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惹人恨的模样,脸上一本正经起来。 果然是接应闷油瓶的人? “别的组都很顺利,就咱们火车站出了点纰漏,让人钻了空子,跑了一个,不过问题不大,我随后追上去只用三两下就解决掉了。这边都是些小鱼小虾米,放着不管也翻不起大浪。你就放心吧,就说咱什么时候给族长掉过链子是吧。” 真是张家人,他说的那个空子可能是指擅离职守的闷油瓶吧,另外,他话可真多。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外面。 然后我发现司机特别意味深长的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很明显,我刚才还要闷油瓶一路背过来,这一头血包,满脸痛楚,浑身僵硬,瘫在后座上一动不能动,活脱脱就是一副链子掉地上,给狠狠碾过几回又被胖子和闷油瓶捡起来强行给安回去了的模样。 我靠,这人就算不说话,眼神怎么也这么欠啊,一语吐万言,不语胜千言,我认识的张家人里一扒拉就知道是哪个了,小张哥你个倒霉玩意儿,净他妈喜欢戳我肺管子是吧。 真是这次出门急,忘了翻翻老黄历,竟然遇见天杀的小张哥。 而且听起来,张家似乎来了不少人,还一组一组,筹划了不知多久,怪不得闷油瓶天天进山啊,我还以为他跑山凑kpi呢,没想到他忙着开圆桌会议去了。张家这是要办大事的节奏,保密做的不错啊,居然连我都没听到风声,我这时候又成外人了?也不怪小花到处打听不着,他的手暂时还不够长,没伸进张家这一隅。 我也算是小花收养,哦呸,收编的情报来源,我想起来要给小花打个电话,又一想,这个点万一他有起床气,冲我一顿劈头盖脸我倒无所谓,再加利息我可顶不住,还是发信息吧。 等我发完信息,小张哥那张丑脸上又是阴阳怪气的神情,还不时抬眼冷笑,一副邪魅狂狷就睥睨我一个的模样。 我吐了口气,直接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心里想象他背着小包袱被闷油瓶勒令还乡的情景,十分的平静。 对付他这样的人就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走,不搭理他摆下的茬,另辟蹊径从他的套路路过,他自己就能憋屈到吐血。再说,我掉链子又如何,我命好。 胖子把背后抱在怀里,丁零当啷的一直在翻,过了一会,他掏出来什么东西,转过头说,“找到了。” 应该是那颗幸运弹头吧。 我睁开眼,发现闷油瓶一直在看着我,他抬手搭我肩膀上,问我,“很痛?” 确实是很痛,但我直觉他问这话就是打算捏晕我了,可能我刚才没做好表情管理,没绷住一脸的痛苦,于是我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后脖梗,一边跟他说,“有点痛,但我还能忍,先别捏我。” 他就把手收回去了。 胖子把三脚架递给闷油瓶,他接过来,我也挨过去看。 这套三脚架属于观星特制款了,材质是黑色2.75钢管,整个儿自重就有二三十斤,组装好还可以简单收缩起来,支好后又大又重,稳固异常,在调试目镜或高处风大的时候视域都不会晃动。 子弹射透了一根粗粗的钢管,穿出来,又卡在另一根双层套起的钢管里,只留下一个细细的弹孔,闷油瓶看了就掏出匕首抠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看。 弹头像是合金的,已经撞变形了,上面都是擦痕,我们藏身的天台距离那座楼有两公里左右,已接近大距离狙击枪支的精准度极限了。 胖子又拿回去仔细看了一会,半晌他举着弹头感叹道,“这是子弹射过来,擦碰过墙面,然后又跳起来打到你了,属于被流弹精准命中,你可太他妈邪了,该说你倒霉还是幸运呢。” 我心头一跳,流弹都能击中我,这算倒霉催的吧,地下走一遭千年大粽子诈尸就算了,怎么楼顶走一走,子弹这种热武器也能诈尸啊,我,我这神奇的体质还是地上地下都适用的么,专门吸引周边一切妖魔鬼怪的玩意儿。 小张哥一手开车,另一只手把弹头拿过去看了眼,他扯了下嘴角,然后扔还给胖子。 “cheytac的m200,没死算你命大。你们还是回村去吧,留在这活不长,人不会一辈子这么走运。” 第18章 这世界是有壁的 胖子特别护短,说他不好他混不吝,说我会死他就不行了,暴脾气一点就着。 他一皱眉,“有点逼数啊,说谁活不长呢,我不爱听,再多说一句弄死你。” 小张哥把着方向盘,并没有正眼看他,之前他也算见识过胖子那把暴脾气。 “真替族长发愁,我这么多年傻子见得可多了,大都死完了你知道么。我真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头铁的,清楚这边什么状况么,你俩闷头就敢来啊,挂了死了我们族长会难过的。” 这人真是口不修,反正就是逃不过个死是吗? 他转头去看闷油瓶。 “安逸日子过惯了的人看不到暗处藏着的杀机,枪都顶到脑门上扣响扳机了他还以为会是打火机,人要给他点烟呢。族长,这次事完了,不如把他们交给我吧,就让我带他俩去南边练练,枪林弹雨里走两步,刀口上舔舔血,沾点杀气,长长见识,别每次突然蹦出来拖后腿,连累族长你也跟着没脸。” 闷油瓶理都没理他。 他那语气,那眼神,满是不屑,实在忒瞧不起人了,气的我不仅伤口疼,胸口也疼起来,心说原来这孙子最近在东南亚活动,怪不得挺长一段时间不见了。 胖子哼了一声很不服气。 “你年纪大你有理,不过你以为老子是被人吓大的么,这一路胖爷我也是枪林弹雨打过滚,炸弹堆里上过阵的。” 小张哥跟看三岁小孩一样,他被胖子逗笑了,笑容充满慈祥,似乎他见过无数我们这般无知小儿,单纯的就像个笑话,看在族长的面上,他觉得很有必要教育挽救一下。 “你那枪,都打粽子了吧,我拿枪面对面干的可都是人。你知道人比粽子可怕多少吗?你一个疏忽,你可能就死了,还可能连累你的朋友也死了,这算你们运气好。如果你没死,你朋友死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后悔千次万次千万次,自己为什么要逞能,连累朋友送了命,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你。” 小张哥说着说着不笑了,胖子听了也沉默,我听到冷汗涔涔,我忍不住去想,就像今晚这样,我死了还好,假如胖子折了,或者闷油瓶被我们连累丢了命,那以后,就没有以后了。我就算堕入地狱里,也会在地狱里悔恨万分,就算万箭穿心粉身碎骨一万遍也解不了我的半分悔恨。 胖子半晌嘁了一声,“吓唬我,老子要是能被你唬住早就回家种田了,娶个媳妇生个娃,再养头牛养条狗。我能坐在这里听你鬼扯,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死了。” “哈,勇还算勇,可就是见识太少了,是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来问问我啊,chey tac intervention m-200,配备七发.408流线型子弹,自由浮动枪管,可搭载夜视模块,射击精度超高,有效射程两千米,两千米外依然能保持超音速,所以即便流弹依然能射穿你背上的钢管,如果这一枪。” 他右手指向胖子脑袋作出开枪的手势,胖子不耐烦的把他手拨开了。 “射中头部,脑袋会像西瓜一样爆开,满地都是西瓜汁。如果背部中枪,胸口会炸出来一个西瓜那么大的洞,内脏全被搅成西瓜汁,你还得感谢它留了你全尸。这把枪初速过九百,精度偏差不超过1角分,被它锁定了你连按炸弹的时间都没有,我说的可能还不够详细,你可以自己回去好好查查。听完这些,你应该对我们的对手实力也有个初步判断了,就这样贸然插手进来,你真觉得幸运会一直站在你们这边么?” 我的身上又浮起一层冷汗,意识到小张哥说得对,这次死里逃生可能用尽了我后半生的运气。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我,我看着他,这个人是江湖老手了,擅弄玄虚,还擅于觉察人心,他说这些事就是一直在试探我的决心,但我现在实在没什么情绪了,无论他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去的,他接连看了我几眼,根本不能确定我在想什么。 我点头示意,“你继续说。” 他看了眼闷油瓶,闷油瓶点点头,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你来了,族长他迟早会说给你,不过说的肯定没有我详细。我们打东南亚过来,对面也是,你可以想象它们是地下行走的佣兵集团,势力很大,是冲张家来的,没有你们普通人涉足的余地,这下说得够清楚了么。对了,族长,这些能说对吧?” 能不能的你都说完了还问个屁,我看了眼沉默的闷油瓶,这算是他的御用嘴替么,他也想劝我们回去。 东南亚近些年并不太平,地区战乱真是此处息彼处起,硝烟不断,时不时就能在新闻上看到。他和黑瞎子和张家人到底踏进了什么人间修罗场,我很想说不如我们还是报警吧,对方可是非法持有超危险的枪械入境了呢。 “懂事的话,你们天亮就去街上买点鱼丸和馅饼赶快走人,别妨碍我和族长做大事。”他说。 胖子安静了一会,对小张哥说,“你是吃瓜群众么,还净他妈跟西瓜干上了,还佣兵集团,他们有枪有炮,装备再好,过得了祖国妈妈的海关么,光人进来怕个卵蛋,你平常吹牛都能拿脸皮当防弹护盾使吧,怪不得你能在东南亚活到现在。” 小张哥干笑了两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我活的太久了,死啊活啊都是赚了,你们跟我不一样,有人上心护着呢。你们会不懂吗,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墙都密不透风,几乎所有的规则都会有漏洞,很多东西跟金钱绑在一起,就能渗透到世界任何地方,如果不能,还可以继续加钱。总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你看你们不就撞上了。” 我插了一句话,“你说的都对,不过你们张家就能拿骨头硬扛重火力了?” 小张哥咯咯笑起来,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不是没办法么,总有人想窥视未知,打开潘多拉的八音盒,对面一水儿全是疯子,我们他妈的阻止都来不及,张家人真是注定了,倒霉死了,有幸我们这边还没有死绝吧。” 我一下就想到了张有药,这孙子病急乱投医,是不是又干了点什么,要是知道他生这么多事端,再回到之前在别馆我就会让小哥一拳打死他,然后挖个坑埋庭院底下。 “张有药是不是你们的人?他为什么也会有青铜铃铛。” “他曾经联系过我们,并不是张家人,活的久些的老妖怪而已,下次遇到直接弄死就好了,我们还要感谢你,毕竟他这个人很值得。至于他有没有青铜铃铛,这我就不清楚了,青铜铃铛也不是张家专属,但他可能就是从张家偷师的吧,这人跟张家的关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对了,你们知道怎么抓住一只鸟么。” 我们不是正说张有药吗,怎么话题突然扯到鸟了,胖子正听得聚精会神,一下就被拐跑了,“抓把米,支根棍,放个箩筐。” 这是我小时候的玩法了,此外三叔还给我做过一把小弹弓,专门用来打麻雀。 小张哥又看着我,“如果你手里有枪呢?” 我说,“打鸟是犯法的,打少了罚款,打多了坐牢。” “如果换你是那只鸟呢?” 我仍然无动于衷,知道答案就在后边。 胖子不耐烦了,“别枪来鸟去的,什么意思快说,胖爷已经急不可耐了。” 小张哥开车拐了个弯,没有理会胖子,继续说下去,“知道么,以子弹的速度,六米之内鸟必定中枪,但六米开外你抬枪,鸟惊觉了,拍拍翅膀就有可能躲过去了,六米的距离鸟就有了反应的时间。跟鸟相比,人的反应时间要慢得多,遇到突发状况,普通人做反应最快要两百毫秒左右,而张家人不到一半,身体反应通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变成了本能,不需要通过大脑思考反馈。张家人还有最快的杀人技,一旦预占先机,对方几乎没反应过来就死了,如果干不过,我们还可以抓住机会就逃,但这些,你们统统做不到。” 我心说这不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么,火云邪神最擅长这个,你要牛逼要不也试试枪轰太阳穴,双指夹子弹呗。 就是觉得我们不够看,你说你的我都听着,信了你的邪就算我输,我一边扶着座椅慢慢挺直脊梁,感觉自己又是一个铁骨铮铮有骨气的人了,还很疼,但起码能动了。 闷油瓶就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小张哥还打算继续废话,胖子突然出手了,快速的一拳直接捣向小张哥太阳穴,这是打算试他的反应么,结果拳到半路,只听到胖子哎哟一声,大肚腩一缩,怪叫到,“我靠,戳我麻筋了!” 小张哥开着车,看都没看,慢慢收回自己戳中胖子腋下的笔,还悠闲的转了个笔花,笑道,“我还开着车呢,别闹。” 然后他的右臂突然加速,以一种近乎拧断的姿势往后插向我颈下,速度太快了,我眼看着笔尖刺向脖子,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 趁我病要我命是么。 闷油瓶瞬间伸过手来,把那支笔拿开了,顺便手掌猛地一推把小张哥的右臂又给原路推回去了。 “好好开车。” 小张哥笑了笑,甩了甩右手,他手臂估计麻了,看来力量上还是闷油瓶更胜一筹,“族长,我手指一直握在笔尖上呢。” 闷油瓶淡淡的说,“知道。” 不然他的右臂可能已经废了。 我明白小张哥试的不是我,是闷油瓶,专门演示给我看的,他俩还都没出全力。 他和蔼的跟我说,“看见了么,你们和我们是不对等的,这是一条鄙视链。” 靠,我是那个垫底对么,“真不要脸,挑我动不了的时候。” “就是,不要脸,老子肚皮都麻了。” “你就是好好的也不行,你的反应时间大概是我的三倍,我心里有数。”小张哥很自信的说。 去你妈的三倍,我打他一巴掌,就要挨他三巴掌是么,对标了下闷油瓶,觉得恐怕还要多挨两下,很可能第一下人就没了。 闷油瓶听了转头看了看我和小张哥,问道,“你们,交手过?” 小张哥脸色一僵,他吐了下舌尖,从后视镜里尴尬的看向我,我光看着他笑,来啊,你造作啊。 他说,“只是比划,双方都很理智,并没有打起来。” 半晌我才点头,闷油瓶才没有再问。 小张哥舒了口气,总算不再说话了,他驶进了一条小路,两边尽是高大的榕树,很有些年头了,有无数气生根打半空垂下来,特别幽深寂静,让我想到了黑山老妖,路尽头是一座老别墅。 他按下遥控,黑色铁艺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车开进院子里,地方看起来还不小。 丫穷得跟流浪汉一样,竟然还有这么显赫的私产,我心说闷油瓶有么?他是不是忘哪儿了?这辈子还有希望想起来吗? 车停稳后,我拒绝了闷油瓶和胖子,自己扶着车门爬出来。 开始那阵脊柱被重击的剧痛缓过劲来了,我快好了。 这栋别墅看上去很老了,前些年应该翻修过。门口是粗粗的四根白色大理石廊柱,顶上挂下来一盏昏暗的木质吊灯,典型的上世纪早期南洋风格,房龄估计比我和胖子加起来都大。 我抱着廊柱,小张哥停好车从我旁边路过,提醒我说,“这世界是有壁的,看清楚了么,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打量了一下,三层,带天台,带院子,老别墅,顶多几千万吧,我心说我还见过好几座以亿数的皇城根儿老宅门呢,这种天堑一般的贫富差距我领教太多回了,都要麻木了,已经轮不到他教育我了。 胖子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对他的老物业嗤之以鼻。 “岭南之地的老祖屋有意思么,改天来北京,带你看看胖爷皇城根下的别馆,正儿八经的四合院,花园连廊,小桥流水,还有一池子小白鱼。” 我有些想笑,心说那不是小花的宅子么。 小张哥根本不等他吹完,转身打开了房门,让闷油瓶带我先进去。 “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战争才刚开始,我和族长要抓紧时间休息,至于你们,就随意好了。” 不知为什么,我一下注意到他用的词不是战斗竟然是战争。 战斗可能是一次性的,但战争一定会有连绵不绝的战斗。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闷油瓶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我不会有事的。” 就带着我进去了。 或许因为不长住,小张哥这老别墅布置得可谓简陋,看起来土豪小张哥生活还挺清苦。 也可能他活了太多太多年,对生活的欲望值已经很低了,得过且过,不得过再凑合凑合还能过。 客厅里陈设简单到令人发指,偌大空间除了三个超级大沙发和一个茶几,就只有一个黑色饮水机了,其余的地方空空荡荡,清贫程度保管贼摸进门都得哭着出去。 胖子进来扫了一圈挺失望,估计他还以为进门会看见一派南洋风格的红木家私,价逾百万,经过百年沉淀,依旧富丽逼人,贵气煌煌,才配得上这幢老别墅的气派。 结果沙发都像是刚从家具商场拉来临时凑数的尾货,摸着还是棉麻款的,好在又宽又软,看着还挺好睡。 乏善可陈,胖子没兴致了,“穿绸缎吃粗糠,这他妈就是个表面光啊。” 胖子骂了一声,然后去了卫生间。 闷油瓶立即找了个最长的沙发靠下来,得有近五米长,他看我坐在对面,皱了下眉。 小张哥走过来轻轻踢了我一脚,“边去,这是我的。” 客厅只有三个沙发,我们有四个人,必然有一个人要跟别人挤一个沙发。虽然沙发足够宽大,但我确实不想跟他挤在一处,我宁愿去挤小哥。 但我就有点不理解了,“我们三个到你家,没有客房睡沙发也就罢了,你一个主人怎么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么,也跟着我们睡沙发,没见过这么好客的,这他妈真的是你家?” 小张哥把我赶走,自顾自躺好,盖上一张小毯子,“我这不是防贼么。” 我靠,闷死你信不,是怕我和胖子顺走你这破沙发还是饮水机啊,卖废品都得倒贴钱。 小张哥又转头看向闷油瓶说,“族长,我没说你。” 我一下都要笑了,姓张的自家都是贼,还是世袭大贼,比我和胖子加起来凶猛百倍,好意思说防谁呢。 我和闷油瓶头并头躺在沙发上,一人睡一个抱枕,我先躺好了,他看着我躺好后,又扔给我一张小毯子说,“睡吧。” 胖子从卫生间出来了,见我们都在沙发上排排睡,看向小张哥,“呵,这么客气,主人还要陪我们睡沙发么,要不我睡你房间,是不是在二楼?” 小张哥一骨碌爬起来,“楼上没收拾,好久没来住了。我们给你留了沙发,你凑合凑合得了。” 胖子看了看楼梯也没坚持上去,走到我身边戳我,“找到贴膏药,你贴不贴?” 说着他掏出一贴膏药,我一看那药贴上全是东南亚文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失效没,转头看看小张哥已经闭眼睡了,闷油瓶也窝在小毯子里睡着,看来这两人真是累了,争分夺秒的休息。 我趴过来小声问他,“确定是膏药么。” 胖子揭开装模作样看了看,“麝香壮骨膏,舒筋活血的,放心贴吧。”然后就给我糊背上了,清清凉凉的倒是挺舒服,迷糊着就睡了。 天还没全亮闷油瓶就悄悄起身了,但我睡得很浅,他一动我就惊醒了。 “你们是要走了么?” 闷油瓶点头,我拉住他说,“你们要去哪儿,是不是去救黑爷,小哥你一定要带上我,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啊。” 闷油瓶一时都无语了。 第19章 又踩中陷阱了 胖子也懵逼的醒了,他爬起身来揉揉眼睛,摸出手机看时间。 “我靠,才四点多,可尼玛困死我了,不过蛤蟆攥攥还有二两油,我还是能熬一熬的。小哥,你可以不带天真,但必须带上我。” 闷油瓶沉吟不语,似乎真在二选一。 我觉得不妙,刚要出言争取一带二,胖子又接着说,“老子吉星高照,带我难度减一,带天真嘛,那可就不好说了,难度可能直接跳到地狱级。小哥,你可要想好了,天真身上还带着伤呢。” 我立即对他怒目而视,真是打架亲兄弟,亲兄弟不懂你,关键时刻靠不住,还人参公鸡,这当面一刀捅的我可真生气了。 这时小张哥走进来催。 “人都就位了,数我们这边最磨叽,怎么回事?哎,你俩最好安分点啊,要不我全给撂倒了,族长更省心。咦,吴老板,你怎么一身防蚊贴的味儿啊。” 他扇了扇鼻子,我就转头去看胖子,胖子小声嘟囔着,“妈的,又吃了没文化的亏,我说怎么是圆的呢。” 没文化你装什么学霸,神他妈麝香壮骨膏。 闷油瓶单手把我按回沙发上去,我起身无果,仰着头看他,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我明白,胖子去,你休息。” 他能让胖子跟着,就是不准备再失联了,我觉得也勉强可以接受,“行,那我再睡会,你们小心。” 三个人往门外走,胖子走在最后,回头朝我无声做个口型,“放心吧,我懂。” 我看着快心梗了,心说你懂个粑粑,要不是你,我也跟着去了。 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虽然很困但实在无法入睡了,我睁着眼看天色慢慢亮起来,然后去卫生间照镜子,反手把巴掌大的防蚊贴撕下来,太粘了,疼得我呲牙咧嘴,这玩意不是给猪贴的吧,或者应该是贴衣服上的。 背倒是显得没那么疼了,我一个人在房子里踱来踱去,发现这以前应该是个豪富之家,就我目前发现的,镜框,楼梯,地板,还有灯具,门扇,凡是肉眼能看到的木制品,都一水儿的红木,百多年前的老物件了,价值无法估量,这已经不是壕,算是血豪了。 小张哥没说大话,确实是这世界有壁。 我光看着心里就有种都抠下来都拆开来都拉回去的冲动,突然想四处转转,不可以睡总可以参观吧,就脱了鞋一间间看过去。 小张哥说话不尽不实,这楼里其实收拾的异常干净,不见半点灰尘,应该经常有人打扫。一层除了玄关和大客厅,还有两个空房间,都收拾齐整,一看就是没人住过的样子,其中一间像是给起居不便的人准备的,到处是扶手,和圆形拐角,角落有一辆空轮椅,叠着一块四方小毯子。 上去二楼还有一个大起居室,堆了很多东西,都用白布蒙着,我好奇的掀开一角,发现是客厅的中堂十二件套,原来客厅的东西搬这里来了,一水儿百年红木,也不知是别墅原装的,还是小张哥近些年来四处搜罗的,保养的非常好,估计他闲时净在这捣鼓家具了,不是在打蜡,就是在上油。 二楼几个房间也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过是空的,只有一间像是布置了一半,有红木的床和衣柜还有一个小桌子,显得空空荡荡,我心说怎么跟闷油瓶房间一样,如此豪阔的寒碜。 三楼有布置好两个房间,其中一间像是女子的闺房,我掀开白布看见床边是张小叶紫檀的梳妆台,还放了个黑漆螺钿首饰盒。小张哥竟然还有金屋藏娇的女人,他是准备结婚么? 从落地窗出去是一个大阳台,周围都是绿树掩映的低矮别墅,没什么遮挡,视野开阔,清风徐来,我坐上围栏,垂着腿吹风,看了一会儿东方晨曦破晓,日光赫赫,朝霞纷纷,突然意识到这是哪了。 传说中的南洋档案馆。 如果没有猜错,它的地下应该还有秘密,但是主人不在,偷偷进去打探就有点不礼貌了,这次还是算了。 楼里是布置成了百多年前南洋档案馆重建时的模样么,而且还是闷油瓶和小张哥他们共事的时候,我在心里自己说,啊,怪不得闷油瓶对厦门这么熟,他应该在这座城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可能还不短,只是后来他又失去了,寻啊找啊最后流落到了广西被陈皮阿四捡走了。 叹了口气,该怎么说呢。 每个人的魂漂泊在这世上,总要有一个可以安放的归处,胖子的心里走到底有一座坟,我的心神这些年归拢在了雨村,闷油瓶的心里现在是农家乐,小张哥的心里,应该一直就是这了吧。 正乱七八糟想着,别墅大门开了道缝,一个六七十岁的阿伯走进来,手里像是提着早点,他抬头看我在围栏边垂脚坐着吓一跳,老远就开始招手喊起来。 “夭寿哦,老板别想不开啊,早点买来了呀!” 这大叔谁啊,我会是为了吃不到早点这种小事就要跳楼的人吗?如果不是背疼,我非得从三楼一跃而下跟他理论理论。 我又从楼顶慢慢下来,阿伯已经开始在客厅日常整理了,其实这里的空气非常干净,房间如果每天积极打扫,真没什么可打扫的,灰尘都来不及落到地上。我看他拿着抹布这擦擦那抹抹,一边偷偷斜眼看我。 餐桌上放了早点,他指了指让我去吃。 我谢过了,坐下开吃,“我是主家的朋友,他让我在这等的。阿伯,你在这做多久了?” 早点是扁食,我尝了尝味道还可以,是小张哥还是闷油瓶吩咐给我带的呢,想的还挺周到。 “有三十多年了啦,我从南洋回来的,要不是老板早死他乡了,是他救过我的命。” 三十多年,一直替小张哥守着这座空荡荡的房子么,浪荡的小张哥还真是救到了一个知恩善报的好人。 “是嘛,阿伯,那你对厦门一定很熟的吧?” “你叫我昆叔就好,我到处熟得很,你看这里也没多少事做,来去出门晃,你往哪里我带你去啊。”阿伯非常热情,连抹布都扔了,在我对面坐下,看样子非要替小张哥尽地主之谊。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昆叔,我是想跟您打听个地方,家里有纸笔么?” 我在纸上画了一栋楼和周边楼群的剪影,还有远处的水面,夜色深沉中我看到的只是建筑物的轮廓,而且是背面,但我学建筑的,对这个很敏感,我想象着把正面也画了出来。 坤叔拿过去看了好半天,一直在沉吟,“嗯……啊……哈……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了。” 我吃着早点,“不急,您慢慢想。” 然后阿伯一直缩小范围,一点点推,最后给我说了个大概位置,我打开手机地图软件搜了下,离火车站不算太远,十几分钟路程,应该靠谱。 我准备吃过饭去那周围探一探,我答应不跟他们去,可没答应我会在老别墅里老实等着。 而且我相信对面溜得会比我们还快,大概率早已人去楼空,如果他们连这点自觉也没有的话,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落网的,我就是赌一下能不能捡漏找到点什么。 于是我网约了辆车来接上我,出门沿着筼筜湖周围转圈,一直转到中午,范围不断扩大出去,司机都要转吐了。 最后终于看到一片楼群的剪影有点眼熟,就叫停了车,走走逛逛差不多确认了楼栋,就在路边随手抓到一个乘凉的大爷。 我凑过去跟大爷聊天,大爷是个土着,对这一片儿很熟,也很健谈。我没一会就知道了后面写字楼因为不景气很多租户搬走了,留下的不多,我心说那可正好方便查了。 最后大爷问我打听那栋楼最虾米。 我叹了口气,随口扯道,“我女朋友在这里上班,最近跟主管好像有点扯不清楚,闹着要跟我分手,我就想进去看看,拍点证据。” 大爷一听一拍大腿,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还是亢奋起来,“抓奸啊,没问题!你等我带你进去。” 我才知道原来大爷也在这楼里上班,还大小是个公司老总。 于是我冒充大爷公司的客户进了楼,顺利看到了楼层索引图,大爷在旁边指向五楼,一脸八卦问我,“是不是这个模特公司?那个主管看着就不像是好东西,她们在五层哦。” 我谢过大爷,让他回去等我好消息。 一会儿我从电梯出来,看了看五层确实是一家不大不小的模特公司,那里边全是透明玻璃隔间,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穿着特别省布料的衣服在里面走来走去,摇曳生姿。我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从楼梯间又爬上六层。 六层的公司好像倒闭了,整个黑漆漆的,玻璃门紧锁,窗帘紧闭,似乎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心说他们果然早就撤走了。 玻璃门上装得是密码门锁,我没有闷油瓶徒手拆断钢锁的臂力,也不能随便砸人玻璃,那样还没进去就把保安招来了,于是从随身带的小工具包里找出一根几公分的迷你小锯条开始捣鼓,不一会儿手指麻了,手臂酸了,背也开始疼,我只好停下来休息。 拇指和食指拉锯条都僵住了,我伸直了五指想活动活动,食指顺手就在密码门锁上随便按了个,咔哒一声门竟然打开了。 我对天发誓我真跟对面不是一伙的,是他们公司的人自己太没有安全意识,密码设的贼他妈简单,早知道我就不锯了,直接猜,还省的累到手都要废了。 我稳了稳神,闪身进去了,在里面一间一间的找过去,房间大都已经空了,门也没上锁,推开看只剩下一些空的桌子椅子柜子。找了一会,我发现有个房间地上有一摊血。 我看到的时候黑瞎子已经受伤了,他躺在地上,他的血在身下开成一朵花。 房间窗户的百叶还关着,有点暗,光线透过百叶细细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亮的的影子。 我蹲下去摸过血迹,除了有一点地方湿润大部分都干涸了,估计他受伤超过12个小时了,出血量不是特别大,但也会有危险,我看到的时候应该有人帮他止过血了,不过他人还是虚弱的。 一切就靠闷油瓶和小张哥了,希望他们今天能顺利把黑爷救下来。 我在撤手的时候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剌手的东西,像一根线条,我愣了一下,血迹下面还掩盖着东西。 我起身把百叶拉开一半,房间一下亮堂起来,迎着光我去寻找那条线。 应该是黑瞎子在血泊里划下的,用的得是钻石一类硬度很大的东西,硬生生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力气可真大,会是小花送的戒指么,太不爱惜了。 没有抹布,我用衣角轻轻擦去那块血迹,痕迹很乱,只能依稀辨认出来那是一个字。 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耳边就听到了风声,余光一瞥,发现一把铮亮的匕首抹向了我的左颈下。 应该是那门锁会自动发送开门信息,真好,看样子又踩中陷阱了。 我曾经被人抹过脖子,好几年前的事了,至今颈下还有一条不会消失的长疤。所以我对脖子的保护,几乎成了偏执,寻常人都不能理解的程度,有人站我背后我都会不舒服。 黑瞎子师傅的训练更是把我这份偏执化成了躲避的本能,实际上在我的眼睛看到之前,身体早就下意识做出反应,我身子往右偏了一下,左手快速冲拳击中这人下巴,他嘶了一声,都要脑震荡了,动作变得迟钝。 余光瞥到匕首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可以从容躲开了,右手猛一撑地,左脚贴地飞踹,妈的背部又是一阵抽痛,好在这些年艰苦训练没有白费,我还是顺利踢中了来人的小腿。如果踢到的是闷油瓶或者黑瞎子,可能我的腿就要断了,但这个人显然还没练到这个地步,他被踢中了,踉跄着退开三步。 我旋身从地上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 这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几岁,愣头青的年纪,他反握着匕首惊讶的盯着我,一只手去摸下巴,一只手在摸小腿,不敢置信我这么厉害的样子。 我刚才的反应直追小张哥,小子,你这是撞进老子最擅长的领域了。 “朋友,招呼都不打一个,上来就抹脖子,可太没礼貌了。” 对面显然人狠话不多,他立即站正,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十分戒备。我一下有点意外,搞什么,你不应该是进攻方么? 我不慌不忙的脱下外套,一半缠在手上,一半凭空甩了一下,表情有些阴郁。 年轻人惊得一激灵。 眼熟,好像见过,我好好想想来着。 “哦,是你呀,去过喜来眠是吧。” 我终于认出来了,躺在庭院地上的两个小怂货之一,被胖子和小哥教过做人,他没见过我出手,可能以为我只是个不中用的草包吧,所以我能躲开偷袭并反击他还挺惊讶。 他果然左右看了看,“我知道你是吴邪,他们人呢?” 这话问的,敌人会把他的阴谋诡计跟你和盘托出么,天真。 我扯起嘴角阴暗的笑了笑,“你猜。” 然后照着他的面门就抽了过去,年轻人一边招架一边还在下意识防备,过了几招,我就笑了,黑瞎子师傅说过,生死攸关之际分心不是个好习惯,看来不止我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也可能是小哥压倒性的暴力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我眼神一闪,对着门口喊了一句,“小哥。”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控制不住就想回头,匕首在我面前走空了,我立即缠绞上去,左手的小钢锯剌过他手腕,伤口很深,他的手指脱力,松开了匕首。我趁机把匕首夺过来,一个旋身暴踢把他贴到墙上去了。 这算是以小哥之名行降维打击了,没想到这么好使,我隔着衣服捏住匕首晃了晃。 “还打么?” 他捏着自己的手腕没说话,血一股股的涌出来大滴大滴的滴到地板上。 不妙,伤到静脉了,这样出血下去人是会死的,我都不需要做别的,就在这盯着他,他就完了。 我没想杀人,叹口气,把匕首远远扔出去,扎进另一面的墙壁里。我走过去,看着他。 “皮带解开。” 他一下睁大眼睛看我,似乎在看一个衣冠禽兽,这样了都不放过他。 我一阵无语,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垃圾,我只好自己动手把他的皮带抽出来,用力扎紧他的上臂好进行压迫止血。 “要我帮你打120么,再拖下去你以后要换只手拿筷子了。” 他似乎有些迷惑,又有些愤怒。 “你们抓走了我老板,还救我做什么?杀了我呀!” 谁抓走张有药了,倒是你们不是抓了黑瞎子么? “你别激动,我可没见过你老板,更没有抓他,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一看他又要怒吼,直接掐住他脖子,将他继续按回墙上动弹不得,然后从他口袋掏出手机,“别狗叫了,我先叫个车送你去医院,有什么话路上说。要不然,你就死在这里吧。” 我满意的看着他露出恐惧的眼神,乖乖闭上嘴。 下到一层的时候我在大厅里又看到了大爷,他正和保安八卦,见我手里拎着个血人出来,一路走一路血迹斑驳,下巴都要惊掉地上了,大概没想到我看上去斯文,性子却这么残暴,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放血,我对他点点头,大爷连忙转过身去飞一般消失在电梯里。 第20章 日行一善的报应 又碰到跟我前阵子一样的情景,赶来的滴滴打车司机看见我们快弄出人命官司了,第一反应是想要报警,最后还是这个废物点心使劲儿拍车玻璃,承认自己只是工作失误被玻璃割破手腕,司机才放下了手机,一路飙车送进了医院,打车费和清洗费还是我出的。 直到把这个废物点心送进急诊缝针,我才疲惫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休息,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小张哥的话也不一定靠得住。 而且张有药的处境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他被张家敌视驱逐,欲杀之而后快,又被对面绑架软禁,失去人身自由,活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这人图什么? 手里捏着的张家藏宝图简直就是个惹火烧身的大祸根。 最重要的是,我从这年轻人的嘴里知道了,昨天一开始带走他老板的是张家人。 张家人,我觉得不可能。我确定张有药并不在闷油瓶手里,这件事上他应该不会骗我,但我也有些不确定,万一是张家其他人动的手,但为什么要瞒着闷油瓶呢?而且闷油瓶也明显还瞒着我什么事,他不想说实话,也不想编瞎话骗我。 我挠挠头发,能不能申请来支烟啊,事情到这一步开始疯狂烧脑子了。 “风二河的家属,风二河的家属。” 小护士从急诊室出来,站在走廊里盯着我喊,我看了看走廊里就我一个人,但我不认识风二河。等了一会儿,我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不是我。” 她喊半天有些生气,快步走过来,把几张单子放在我手里,“就是你,黑心老板,快去交钱。” 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原来叫风二河,不知道这废物点心编了个什么故事,估计还是顺着说是工伤事故了,我都变成他那不负责任的的黑心老板了。 等他一脸萎靡的出来,我等得都不耐烦了,问他,“要住院么?我可没功夫伺候你,而且,记得还钱,打车费清洗费加医药费一千三百二。” 他很委屈的看着我,“你伤的我好不好,我都没报警。” 我冷冷的看回去,“你他妈还想抹我脖子怎么说,报警我也是正当防卫。我不想惹麻烦,你也别自找难看,你都说了是工伤,我又不是你老板,跟我没关系。” 他呆了,坐在椅子上,然后跟我说,“有烟么,来一根。” 我摇摇头,我还想问他要烟。 “你算是救我一命,我拎得清,以后我会报答你。” “没必要,还钱就行。” “...怎么还,要加微信吗?” 但我并不想加他,“...算我倒霉,下次见面还我现金好了,算你一千五。” 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有什么话说么?我要走了。” 风二河抬头看着我,“张家人很可怕,你不要太相信他们,为了他们的目的,他们可以牺牲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人。”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这算挑拨离间么,你可能还不够资格。 他很坦然的跟我对视,似乎说的是他的真心话,信不信由我。 我心说他接触的跟我接触的真的是同一个张家么?还是张家人本来就有两副面孔。善的一面对着我,恶的一面似鬼魅以御天下。 想了想张海客和小张哥他们的恶劣行径,好吧,张家人仿佛天生带着三分要命的邪气,要的当然都是别人的命。 最后我还是叹了口气,跟他说,“这几天老老实实来换药,钱已经交了。就你这身手也就跑跑腿打打杂,别学人家做杀手,容易送小命。你老板的事你管不了,还是换个工作换个老板更好一点。” 风二河低着头没说话,我就走了。 出了医院才发现其实我也没地方可去,写字楼那里除了一个道字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不知道黑瞎子救回来了么,我真想问问他,钻石刻下的“道”是什么道,黑道还是白道,总不会是赤道。 最后在医院门口随便坐上辆车,我报了个地址,准备回老南洋档案馆那里,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妈的,债主专属铃声,他自由行走,我随时伺候,今天都把他给忙忘了,昨天小花是说让我等电话来着,他没打我也没回。 “你也在厦门。”我刚接起来,小花就很笃定的说。 我连忙坐直了前后左右的看,妈的不会这么巧吧,在街上打个出租车都能碰到他。 我确定前后左右及周围没有什么拉风的豪车,都是不起眼的家用轿车,小花也改走平民路线了? “你,你也在厦门?” “凌晨的飞机,你给我信息的时候我快落地了。我现在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心说九门传统么,都喜欢玩这一套,说话之前先吊人胃口。 “这两天过的很坏,我想先听听好消息。” 小花的声音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你家张爷是闷声做大事的,黑瞎子回来了,在医院。” 哦,我就知道我家小哥最给力了。 “恭喜,你可以陪护陪伴陪床了。坏消息呢?” “陪尼玛我三陪啊,我该陪你才对,吴邪哥哥,是你说长大娶我。” 看来他心情真的放松了,我要被他后面娇滴滴的声音噎死了,多少年了还开这么老掉色了的玩笑。 “少来这套,我丢了你不会这么着急。要我娶你也行,你先把账抹了。” 谈到钱,他一下恢复正常又冷酷,声音冷淡下来,“你想得美,我赔了夫人又折钱,图什么。看在张爷面子上,最多免一年利息。” “随便,反正我们三个打包卖身也还不起。快说坏消息呢。” 小花跟我插科打诨,说明事情可能有些大条,但也不会太大条,否则他也没心思跟我插科打诨了。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是我体检报告的事么。 小花沉默了一会,“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告诉你,毕竟我还没有拿到最终确定的结论,而且你现在跟张爷胖爷一起对吧,你准备告诉他们么?” 妈的你都没说什么状况呢,你铺垫这么长我很恐慌好不好。 “难道是我...怀孕了?” 小花在那头一下笑出声来。 “靠,论能耐还得是你吴邪,这都能随随便便猜出来,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你心脏果然出问题了。” “哈,挺好的,多严重,能活多久?” 我说不出来什么心情,人在最无语的时候只能笑一笑。 小花慢慢收敛了笑声,我隔着电话都听出了他的肃意,“你的心脏不明原因扩大,学名叫做cardiac dtation,一般人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得了心肌炎,心衰竭,或者有高血压、营养不良等基础疾病,而你什么也没有,你正常的很。” 我静静的听着,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昨天收到体检报告后,立即安排人找了协和的几位老教授给你看,包括你上次的检查结果。就在这两次检查中间你的心脏没有原因的突兀的出现了病变的情况,奇怪的是所有的数据指标都看不出任何问题,连你的肺部最近也恢复得算是很好了,专家组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已经托了人在国外寻找心脏方面的顶级专家,现在结果还没有传回来。接下来如果你有空,来北京我重新给你安排个全面检查,排除误诊的情况。” 我冷静的听他说完,问道,“那会怎么样呢?” 小花默了一会,“你有没有感觉心跳失常?”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跳一直失常,跟跑完百米赛一样,扑通扑通的老鹿乱撞。” “你以后可能会经常这样,每天几个,十几个,几十个百米赛,严重的话心脏跳不动了,会猝死。” “...听上去像动心就死啊,我要断情绝爱了?” “你到底怎么了,吴邪?” 我也不明白,我喃喃的告诉他,“可能是我好事做多了,日行一善的报应吧。”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我是不是应该再恶一点,不管不顾坏到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才能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记不清怎么和小花挂的电话,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出租车已经掉头了,我人站在别墅铁门前。 我叫开门,昆叔要回家了,他家离这很近,几步路就到,“要不要过去坐坐啊,我有几瓶好酒,一起喝点?” 我翻身疲惫的坐倒在廊柱下的台阶上,谢绝了昆叔的热情,“不了,我以后戒烟戒酒,勤加锻炼,早睡晚起,多行恶事,还能多活好些日子。” “...这说的什么话,人还是要有善心,做善事,神仙啊菩萨啊才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嘛。”说着老人家就走了。 天色慢慢黑下来,终于伸手不见五指,我没有开灯,就把头埋在胳膊里,趁着夜色想一些事,一些人。 不知深夜几点,我听到别墅的铁门开了,小张哥换了辆破破烂烂浑身响的车回来了。 “奇怪,天真不在家么?灯怎么是黑的。” 我听见胖子先下了车。 “……我在这里。” “你坐这里做什么,不出声差点踩到你。” 小张哥过去开了廊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在看一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 这时候又有人下了车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不是闷油瓶。 我抬头一看,是张海客,他怎么来了。 “吴邪,族长受伤了,你去看看他。” 小哥受伤了? 我心里的无力感原本像水银漫地,无孔不入,压得几乎透不过气,但是听到小哥受伤了,我所有情绪瞬间都钻入地面,瞬间抛诸脑后,急切间想起身又发现坐的实在太久了,腿已经麻了,动一下木木的疼。 “胖子!”我大喊。 “在呢。”胖子绕过张海客,伸出一只手,我拉着他站起来,蹒跚挪到车边。 闷油瓶双手抱臂安静的靠在车窗上,人还在沉沉睡着。他已经撤去了伪装,恢复本来面目,像一个大号的人偶娃娃,只是脸色过份苍白,灯光和月色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暗影,光一肩,月一肩,人和月光眠,看起来像一副年代亘远的肖像画,飘渺模糊,惊艳绝伦,是谁都不配拥有的样子。 “小哥伤哪了?”我问。 “他没事,放了点血,我劝不住。” 我听胖子一说就急了,只是放了“点”血能虚弱成这样?什么情况,又要他放血?身边跟着的张家人都是废物么? “上次检查他就严重贫血了知道么,怎么还能眼睁睁看他放血,你们一个两个跟着去吃干饭的么?” 我回头冷冷看了眼张海客和小张哥,他俩正站在廊下静静的听着,看不清面上表情,但都没有出声反驳。 胖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忘了他当时也在场,“别说气话,小哥要做什么你能劝得住?” “我能,他要不听我就死给他看,我看你就是豁不出去。” 胖子无奈的说,“嗯嗯嗯,你是无牵无挂了,我不是拖家带口嘛,家里还有俩崽呢。” 然后我就看见闷油瓶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右手翻开,只两根手指向我勾了勾,示意我上车。 他醒着,那他都听到了。我不自在的哼了一声,推开胖子从另一边坐进车里。 胖子在车边站了一会,叹口气,跟张海客小张哥进去了,然后我听到一阵模糊的吵闹声,不知道是不是胖子和小张哥开始互相指责,张海客又忙着拉架。 车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我翻开他的左手,发现应该包扎过了,掌心缠的纱布还在渗血,他的伤口虽然愈合很快,但他放血好多次了,手心依然补丁摞补丁,伤痕都满了,明明说好不再割手了。 “你傻么?”我没好气的说。 “遇见操控毒虫的高手。”他解释道。 我听说东南亚丛林里有无数人类想象不到的虫子,有些是无害的,有些攻击性就很强,会杀死动物食腐,或者吸食血液为生,甚至有的还会寄生在人身体上。多少年来一直有人试图操控这些东西,没想到还真有成功的。 我叹了口气,一报还一报,我剌别人手腕,就有人逼小哥放血,这世上的因果总量是守恒的。 我细细按摩着他每一根手指,纱布缠的很紧,真怀疑是小张哥包的,我都担心他手指血脉不通了。 “张家出事,”他轻轻的说,“我责无旁贷。”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不用说了,你是族长么。如果有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他一下睁开眼,真的跟我说,“回去,可以么?” 我呆了一下,怎么这时候了还出言赶人,信不信我把你手指一根根掰折了,又感觉可能掰不过他一根手指,这能力对比还真让人泄气。 我不想就去留这个问题再纠缠,我是一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但当我打定主意的时候,我就咬定青山不放松,不再去触动这个主意分毫,谁也阻挡不了。 “小花来了,黑瞎子还好么?”我换了个话题。 闷油瓶叹口气,他也清楚劝不动我,除非把我打晕了,跟胖子一起打包送走,否则没得谈。 多年前他就做不到,我赌他现在依然下不去手。 “去问胖子。你身上有血腥味?” 我低头闻了闻,没有吧,我很小心的,风二河的血一滴也没沾到我身上才对,外套我已经扔了,手也在医院仔细洗过了,打了七八遍洗手液。 他皱着眉看我,“你还去医院了?” 这人属狗的么,鼻子这么灵,我想起了他的预用名,张狗蛋,还是我起的。 我笑了,“你猜。” 他打量了我一会,发现我应该没受伤,“独自冒险,好玩么?” “你不也一样。”你都玩脱了放血了都快躺了还说我。 我不是攀缘谁而生的菟丝子,你强我不强么,谁还不能独当一面似的。 我俩安静的对视了一会,他竟然先道歉了,“不该小瞧你,是我心急了。” 甚至不确定他跟我开了句玩笑。 “你很强的,吴小佛爷。” 我一下有些怅然,是啊我很强,我曾经一个人顶风千里,遇鬼杀鬼,遇神杀神,吴小佛爷这个名号不是祖荫,是我当年蹚着血一笔一划杀出来的。 如今我越活越没出息,竟然还想变回去,去他妈的,我都瞧不起自己。 我什么也不想跟他提了,这一句,已经足够燃起我的战意。 你很强的,吴小佛爷,我对自己说,你能护住他和胖子。 第21章 拯救瞎子大作战 “能走么,我想听听张海客说什么。” 看看他是怎么为自己为张家狡辩的。 闷油瓶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点点头,我们下了车,我搀着他进了客厅。他走动间已经不复车上的精气神了,几乎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挂在我身上,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失血过多坚持不住了么,也或许在他心里张海客也靠不住是么? 张家还是那个张家,冷酷无情,六亲不认,一切以达到目的为先,我不由得想起风二河的话,不可否认还是有些影响到我了,其实我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张家以前是如何对待小哥的,虽然张家已经没了。 记恨着,憎恨着。 如果不是他回来了,很难说张家会不会是下一个汪家,那时候我心里窝着一把野火,恨不能点燃自己来扫清暗地里的魑魅魍魉,铺一条通往雪山的清净之路。 不过现在小哥已经回来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如果还妄想利用和操控他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回,把当年的情景重演一遍,让张家也和汪家一样从此消失,彻底碎掉小哥的枷锁,我自信有生之年满可以做到。 这种灭门的事儿,一回生两回熟,不明白可以去地下请教汪藏海,问他这些年感想如何。 胖子他们三个人坐在三个沙发上,谁也不搭理谁,看见我和闷油瓶进来,张海客先站起来,我没理他,自顾自把闷油瓶放在胖子旁边,胖子接手揽住了,然后我也坐下。 张海客看着我神情不对,似乎欲言又止。 我连一分情绪都懒得给,抬眼看他,“道歉就不必了,如果有用的话,我会杀了你,每天跟老天爷说一万句对不起。他是你们族长,也是我们朋友,你们不心疼的话我明天就带他走了,谁他妈敢拦我直接弄死谁。” 胖子直接抬手给我点了个赞。 张海客和小张哥面面相觑,不懂我为何突然暴怒,只是划了一道伤口放了点血而已。 以前不经常这么干么。 安静了半晌,小张哥先开口了,“族长这伤是个意外,你知道么,我们打到最后……” 我不想听他哔哔,看向张海客,“你是话事人,你把今天的事说一遍,胖子补充,至于你,闭上嘴,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一句废话都不想听到。” 张海客皱眉,小张哥目瞪口呆的闭上嘴。 我的事儿加上闷油瓶的伤,我的怒火和委屈已经压缩到了极点,再多听一句废话怕是就要引爆了,别他妈太欺负人了。 他们四个人连闷油瓶都一言不发看向我,估计心里都在想吴邪是不是发疯了。我刚才发号施令的样子比闷油瓶还屌,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挟族长以令诸侯么。 我身上带着的不只是怒气了,还有杀气,胖子的手绕过闷油瓶拍拍我的肩头,示意我压一压,淡定,淡定。 张海客看了我一会,我丝毫不退让,他似乎读懂了我眼神里的杀气。 “吴邪,你冷静一下,我们没有人会害族长,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 “你说,我自会判断。” 接着他开始把今天的经历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胖子在旁不时补充几句,事情脉络慢慢理清,我面无表情的听着,心说张家这次只怕要完,怪不得拖累小哥至此。 张家今天其实有好几组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执行各自的任务,具体人员布置在张海客和张隆半手里,闷油瓶知道大概安排但并没有细究,作为族长他只需要掌控全局就行了,没必要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他和小张哥和胖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阻击对面的核心人物,营救黑瞎子。 他们这一组最后才接到任务消息,因为重新找到黑瞎子下落持续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甚至不得不透过部分智能交通监控系统追踪才锁定。最后他们咬住了对面尾巴,从本岛一路追到了集美区,看起来对面已经惊了,打算从沿海往内地迅速撤离。 即时报过来的坐标显示对面一直在高速移动中,是一支有近十辆车的车队。闷油瓶张海客他们看地图决定由外围设计阻截,避开人群密集区域,甚至在某些街口可以人为制造几个小车祸,将他们逼往提前埋伏好的空旷点的地方动手抢人。 于是不断有张家人手参与进来,这个过程总共又持续了一两个小时,他们和对面在大街小巷穿插进行了一场老鹰捉小鸡般的围堵与突围竞速,过程很精彩,但不值得一一赘述。 肯定的说,对面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损失了几台车,同样张家也有人受了伤退出去,最后他们被迫放弃了从集美撤退的想法,逃窜到海沧区,这里暂时看上去张家力量薄弱,闷油瓶和胖子他们合计后推断对面想从这里上厦蓉高速,一路西去,就从新阳大桥追过来。 但是对面失算了,这里确实没有张家人,因为这边是小花埋伏的领域。 我一直没问小花带了多少人手过来,但显然他为了援救黑瞎子也做了充足的准备,我怀疑自从我给他打完电话,他就已经开始往厦门这边调人调装备了,甚至连在这边埋下的上层关系也启用了,很难说今天张家所为后面是不是就有小花的影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有人的小花几乎把磨盘推的飞了起来。 当对面顺利行进到天成山隧道的时候,发现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隧道堵车了。 前方貌似出了车祸,有一段路被堵了一半,车流缓慢往前挪动着。 时间拖延之下,闷油瓶他们终于追了上来。 然后隧道就被前后封闭了,对面的车队发现他们被封在了隧道中间,前前后后都是小花的人。 闷油瓶和小花他们大约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前十分钟双方打疯了,到最后对面有限的弹药用尽了,小哥他们也加入战团,三方混战正式开始。 小张哥溜下车,一张嘴噗噗噗打灭了好几盏隧道灯,光线一下暗了下来,造成的损失当然由小花承担赞助。 最后还是小花这边有人无语的合上了照明线路,给他的老板省了点零用钱。 在应急灯光暗淡的光影下,闷油瓶就像杀神大开杀戒,他并不执着于取人性命,但是他的力量太大了,碰之即死擦之即伤,手脚折断的哀嚎还是让人毛骨悚然,胖子说他见前边都是高玩入局,人都没敢冒头,头发和汗毛全程惊吓得一根根竖起来,随气流摇曳。 我告诉他别太夸张了,这是电流线路被破坏,隧道里的空气带静电了,要怪就怪小张哥。 小张哥跳上车顶,在前前后后二三十辆车之间身影翻转跳跃,不时用嘴里的刀片,来切断对面的手脚筋,限制对面的行动力。 他忙着找黑瞎子。 小花的人应该也都是道上好手但这时候就有些不够看了,不一会儿就被放倒地上好几个。 胖子抱怨着,“真是不怕神一样的队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一边指挥人把小花的人拖走急救。 黑瞎子应该在中间的一辆越野车上,那辆车一直车门紧闭,没有人下来,也没有人靠近。 小张哥打了个呼哨。 闷油瓶看了过去,小张哥指着那辆车说,“那里!” 闷油瓶几下就干翻了挡路的几个人,跟小张哥交换了位置,他从腰间拔出小黑金,一只手用力就把后座车门摘了下来。 随后他立即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举动。 黑压压的飞虫从车里涌了出来,像朵乌云瞬息而散,几乎在场的人都遭了殃,这玩意儿居然敌我不分,怪不得没人敢靠近这辆车。 唯独在闷油瓶面前,那些飞虫分成两股飞快从他左右掠过。 闷油瓶退了两步用刀劈下几只,发现应该是异种虎头蜂,黑黄相间的甲壳躯体,长着巨大的啮齿,弯曲的蜂螯看着就十分瘆人,比普通的虎头蜂体型要大一圈,更加危险。 十只马蜂就能放倒一头牛,人被五只马蜂蜇到就可能引发急性肾衰竭,这些异种虎头蜂看起来可比马蜂可要凶恶的多。 被蜂群围攻的人要么被这东西一口咬掉一块肉,要么一巴掌拍下去,喜提一根剧毒蜂螯。 蜂蛰的痛苦不是人能轻易忍受的了。 闷油瓶立即转身提醒,“不要拍!” 但人类自古对蜂类恐惧的本能无法轻易抑制,看到虎头蜂叮上来还是有人下意识拍了下去,立马就中招了,痛到钻心,抱着手在地上打滚。 先救人。 闷油瓶用匕首划开左手,鲜血涌出来,蜂群感应到他的血腥味,轰的后撤散开,周围一下出现一个三米方圆的真空地带。 小张哥本来抱头鼠窜出去了,一看这情况又奔了回来,他掀开蒙着头的外套,叫道,“族长,借点血!” 闷油瓶往他身上、脸上、手上抹了几把,小张哥壮胆走出安全圈,那些异种虎头蜂像是扇着鼻子离他远远的,有用。 他捡了把刀,追着蜂群屁股砍的不亦乐乎。 小花的人看到了纷纷大叫救命啊,闷油瓶只好给他们都雨露均沾的抹了点,不多,但足够保命,只有胖子被他抓过来,都快画成血人了。 这些人不敢出去浪,也追不上蜂群,都躲在闷油瓶身后,只求蜂群不再过来找麻烦,对面就惨了,哭爹喊娘好不热闹。 这种无差别攻击的生化武器有什么好,方便敌人逆风翻盘么。 对面机灵点的也都躲起来了,只有躺在地上的几个人快被蜂群咬死了,也不敢拍,中了螯针只怕死的更快些,有一个年轻人伸出手,“族长,对不起,救救我!” 胖子惊呆了,这怎么还是张家人。 “我靠,敢情这些垃圾玩意儿都是你们自己家的?!小哥,别管了,让他们死一边去!” 胖子出声阻止,对面二三十个人,这一轮抹下来,多少血都不够。 闷油瓶皱了皱眉。 胖子下意识伸手去拉他。 他回头看一眼胖子,淡淡的说,“他们罪不至死。” 还是冲了过去,又往手心割了一刀,给这几个人也抹上了血,蜂群闻着味儿嗡的一下飞走了,只剩下几个咬的血肉模糊的猪头三躺在那里。 胖子气得跺脚,牙都痒了,恨不得当场把那几个猪头三捅死。 胖子说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一道光突然照进来,他妈的原来对面也是张家人,是张家人带着掌控的地下佣兵反了水。 张家内乱了。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他给了我一个眼神,像是在说“你现在懂了吧”。 我懂了,他当时的震惊和无奈我这会也体会到了。 我翻过闷油瓶的左手看一眼,伤口还不知道有多大多深,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他,一点也不知道顾惜自己,血洒起来就跟不要钱一样。 我也懂了他心里那份无法宣诸于口的沉重的无可奈何,张家有难了,仅剩的亲族挥刃相残,作为族长他对张家继续分裂无能为力,他最后的慈悲就是保他们性命,但他们后半生再也不是张家人了。 可如果是他们赢了呢,得到清洗的机会,又是否能对闷油瓶心怀慈悲,网开一面? 恐怕不会,他们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将昔日族长五花大绑押上刑台,施以种种暴虐以昭示自己的权威,重新笼络人心,把自己包装成人上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到时候,沦为阶下囚的小哥将万劫不复。 世上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爷爷说的对,人心确实不可直视,但可以摘下来踩进烂泥里。 一个衰败的张家还是死透了比较好,至少要把烂肉清理掉,看来有些事可以着手了,不急,慢慢来。 我的心跳开始失速,脸色估计已经白了,我捂着胸口害怕闷油瓶和胖子会看出来,偏过头咬着牙说,“继续。” 差不多所有人都抹到麒麟血的时候,闷油瓶其实已经失血过多,手心都割了好多道,站在那里人开始有些恍惚。 蜂群终于不再纠缠他们,汇合成云,在隧道上空飞来飞去,像威慑八方的核武器,却一直不曾离开这片区域。 所有人都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喘,唯恐身上的麒麟血干了,引蜂注目。 胖子一拍脑袋,站起来冲闷油瓶比划,“小哥,蜂后,蜂后可能在那辆车里!” 闷油瓶立即提刀近前,小张哥也靠了过去,“族长,我来。” 小张哥这个人有了倚仗就特别浪,他双手用力拔出另一边的车门,徒手从后座拖出一个人来,脸上带着一副大墨镜,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人早死多时了,小张哥一惊,“卧槽,不会吧?” 闷油瓶看了一眼,摇头,“不是瞎子,蜂后也不在他身上。” 回头看蜂群果然毫无反应,依然飞到西来飞到东,一群勤劳的大野蜂。 胖子一挥手,“所有人,检查所有车辆,包括后备箱,小心点,谁找到黑爷可就发财了,花儿爷大大有赏!” 所有人都避开蜂群小心翼翼动了起来,几人一组检查对面车辆。 闷油瓶和小张哥往路中间一站,对面张家人都护着自己的麒麟血,低着头不敢动。 胖子一脚踩在那个出声求救的年轻人脸上,“草泥马,坑你们族长很开心么?胖爷没耐心,快说,你们抓的那个瞎子在哪?” 那个年轻人一只手和一只脚断了,浑身都是虎头蜂咬伤,他打算冷酷到底又疼得呲牙咧嘴,“我不知道什么瞎子,你有本事不如直接杀了我。” “杀你还帮你解脱了,我不如把我家小哥的血擦掉,反正你死都不怕么。” 胖子撕了块衣襟,吐了两口唾沫当做抹布,在他身上擦了几下,看样子当真要给他擦掉。 “哎哎哎,别擦…别擦…”年轻人都要哭了,脸上都是血泪。 他的眼神开始飘向一辆车。 “小哥,十点钟方位!”胖子立即转头大喊。 闷油瓶和小张哥立即靠过去,突然那辆越野车的后备箱开了,有个人从里面跳出来,又背起另一个人开始往后逃窜。 找到了。 小张哥和闷油瓶拔腿就追了上去,小张哥很不理解,“他妈的自己都逃不掉了,这个时候还玩不离不弃么?真爱啊!” 胖子也追了过来,他在后面跟着骂了一句,“别他妈废话这么多,蜂群过来了,蜂后肯定在他们身上,快躲开!” 这人背着黑瞎子竟然还跑的飞快,闷油瓶失血太多,高速移动让他感到眩晕,支撑不了太久了,他停下来,眯了眯眼,拔出匕首甩了过去。 “啊!”那个人一声惨叫,极速奔跑中匕首还是精准扎中了他的小腿,他居然还没有放下黑瞎子,拖着腿往前疾走,看来黑瞎子对他真的很重要。 蜂群追了上来,开始盘旋着往两人身上降落,慢慢将他们包裹起来,从肩膀到手臂到胸口到头部腿部,随着他一瘸一拐的前行,他和黑瞎子合体变身成了蜂蜂侠。 当他走到堵在小花这边的车最后方时,有辆车的车门打开了。 车里竟然还有人。 一个穿着粉色花衬衫黑西裤的年轻人下了车,正好拦在他面前,跟他说,“人还我,我放你走。” 第22章 寄生 车里下来的是小花。 那个人犹豫了下,冲着拦路的人恶声嘶吼了句什么,小花一愣,是外语,听着像是东南亚语种,他学过好几种语言,但没学过这个,听不懂。 但光听语气就知道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词。这世上总是这样,人越到穷途越会口吐恶言,仿佛说些难听的话就能给自己套上盔甲,除了激怒对手,有用吗? 小花皱起眉头,侧头看向那人后面,问追上来的小张哥,“东南亚人?他说的什么?” 小张哥停下脚步,看眼前这人穿一身粉红色蔷薇图案的衬衣,相貌俊美,皮肤白皙,贵气逼人,通身气派看着应该是个真正的公子哥儿。 他笑着回答,“他说让你不如去死,当然这是我修饰过了,原话还要更低俗一些,涉及到你家谱上的几位直系亲属,你能懂的吧,他好意思说我不好意思翻译。大体意思大差不差,你往死里揍他...打死也没毛病。” 看来是东南亚哪一小国的国粹吧,听懂不如听不懂,落到这般境地了还这么嚣张,一定是没死过吧? 小花盯着东南亚人身上背着的黑瞎子,他完全被蜂群覆盖住了,死活不知。这个人,真是难得见他有安静的时候,可真见了,又让人这么愤怒,这么难过,血都要凉了,比起来还是他平时不知死活的样子更招人喜欢,这样的死瞎子一点都不好玩了,这样想着小花心里的郁气就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升了上来。 “就说不要把洋垃圾弄进来啊。” 他摇摇头,从后腰抽出两根手臂长短的龙纹短棍,连接在一起,变成一根长棍,他拿在手里转了个棍花,“打扫垃圾我会很烦很烦的。” 胖子终于呼哧呼哧的追上来,跟小张哥分两边堵住了那东南亚人的退路。 他按着自己的老腰,手扶在一辆车屁股上,抬手冲小花打了个招呼。 “阿花!你来啦!!黑师傅被这黑妖怪抓走啦,大师兄你快救他呀。” 小花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说了别叫我阿花,还有这时候就别贫了。” 说完舞起一棍气势万钧的砸了过去,东南亚人急忙往后躲去,可那棍子像是长眼睛一样,如影随形追上去,精准的绕过黑瞎子被蜂群覆盖的手臂,点中了东南亚人肩头。 那人闷哼一声晃了晃,蜂群已经层层覆盖在他身上,不再起落,这一棍竟然砸死了不少,纷纷掉落在地上。 小花愣了一下,问胖子。 “他还是个外国蜂农?” 在我们国内一般都是养殖中蜂、意蜂、黑蜂等蜂种来采集花蜜,或者养殖马蜂来防治农林害虫,虎头蜂这种攻击性很强又不好吃的蜂种倒是几乎没见过有蜂农养殖的。 “这种虎头蜂是东南亚丛林里的。”小张哥说,“毒性很强,缺点就是不好驯养。” “谁家好人养这玩意儿啊,花花你小心点,这虎头蜂受这人操控,会吃人肉还会蛰人,毒性很大,你可没有小哥宝血护体。” 胖子刚说完,东南亚人就甩手冲小花洒出些什么,小花急往后退,袖子上还是被洒中了几滴,他闻了下袖子,似乎是什么蜜水,气味香甜,心知必有古怪,就毫不迟疑的扯下来扔向远处。 果然有无数异种虎头蜂随着他的手臂飞起来,冲着那只袖子发起攻击。也有零星几只冲小花飞过来,被他抡起棍子抽死了。 东南亚人又随手舞了几下,蜂群起起落落,有一部分就冲着小花来了,小花不敢直撄其蜂,往后退了几步,把棍子舞得密不透风,倒是有不少虎头蜂被棍风扫中落在地上,胖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靠闷油瓶的血直接迎战虎头蜂群的,嘴都张大了,“靠,还能这样?!” 连小张哥也给小花点了个赞,“牛逼。” 这时那辆车的司机伸出头来,“老板,时间到了,我们得清场了。” 小花点点头,围着他的蜂群已经被棍风扫的差不多了,还剩下零星十几只,他抡上去一一拍死了,然后他从落了满地的蜂群里退出去,“清场吧。” 司机打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被堵在隧道里的车有一部分从头至尾一直没有人下车。胖子还以为这些是误跟进来的普通车辆,还担心会不会被人拍上网,结果现在那些车上的人都开门下来了,足足有二三十个。 每个人都戴着帽子口罩和手套,全副武装,转身从车里拖出一个大袋子背上。 接下来有些人负责清理地面,有些人去更换灯泡,有些人修补隧道破损的墙面,起出里面的子弹,还有些人冲着之前战圈里受伤的人走过去。 小花的人很快都招呼着都上了车。对面张家的人见清理人员来还想反抗,那些人直接亮出了武器,张家人本来也没剩下几个囫囵的了,不是胳膊腿骨折了,就是手脚筋断了,还被蜂群照顾过一遍,最后被清理人员一一按在地上,把大拇指都绑在背后,扔进一辆大客车里,一个个都颓了。 黑瞎子这么惨,等待他们的也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下场。 小花把棍子收起来,喊了一声,“拜托了,张爷。” 闷油瓶突然从一辆车后现身,他其实早追过来了。听到小花的声音,他从一辆车后身形暴起,一脚踏上车的后备箱,随后飞身冲着那个东南亚人扑过去,半空中他就开始聚力了,东南亚人回身还想躲,可闷油瓶太快了,直接落在他面前,拳头重重的砸中了他头部,快要把他砸晕了,在原地摇晃不已,无数异种虎头蜂被闷油瓶的血惊得飞了起来,又避开闷油瓶落下。闷油瓶双手都是血,从东南亚人背上硬生生把黑瞎子给掰扯了下来,直接拖到一边去。 同时小花也攻了上来,闷油瓶拖着黑瞎子退开,他上来接手了。手里的棍子抡圆了,一记横扫千军正扫中这人腿弯,东南亚人扑通跪到地上,浑身上下的虎头蜂都随之一震。 一边闷油瓶右手握住左手掌,用力挤压掌心伤口,血大量涌出来,他迅速给黑瞎子从头到脚洒了一遍血,黑瞎子身上聚集的异种虎头蜂群动摇起来,就跟水面一样不断泛起波纹。 胖子绕过车辆快步走过来, “这是蜂群闪烁,他身上肯定有新蜂后,这群蜂子不想走,估计想闷死它。” 小花一听就急了,手里的棍子敲木鱼一样,把那个人脑袋都要敲成佛祖了,厉声问道,“蜂后在哪里?!快说!” 真是病急乱投医,人都快打死了说个屁啊,再说我们说话他能听懂吗?语言都不通问了不是白问,胖子立即回头大骂道,“你傻啊,难道会在这人口袋里吗?肯定在黑爷身上呀,快过来找找。” 小花扔下东南亚人走过来,后面小张哥接手看管。 蜂群在黑瞎子身上同样密密麻麻覆盖了好几层,也就面部稍微少一点。说是要找,但胖子酝酿了半天结果还是不敢上手,小花没有闷油瓶的血更不能指望,闷油瓶直接把衣服脱下来包在右手上,往上面摸了把血,三下五除二直接把黑瞎子身上的蜂群全掀下来了,把胖子吓得蹦起来直接退出三步远。有冲小花飞过去的,直接被小花弄死了。 清理完蜂群,黑瞎子整个人露了出来,黑色眼镜还在,跟焊在脸上一样,看着胸口还在微微起伏。闷油瓶按着他全身检查了一下,“人还活着!没有骨折!就是———” 话音未落他揭开黑瞎子上衣,几个人看到都愣住了,小花气的随口骂了一句,“我草!” 回过身去一棍子差点把那东南亚人脑袋砸成碎西瓜,软绵绵的扑倒在地。 小花已经暴怒了。 黑瞎子的腹部都快变成人体蜂巢了。东南亚人把新蜂后和蜂蛹寄生在他身上,有二三十个小拇指那么大小的血洞,里面的蜂蛹还在耸动。 不知道这是东南亚哪里的邪术,他在用黑瞎子的血供养新的虎头蜂群,怪不得一直不舍得放弃,死也要背着黑瞎子逃走。 黑瞎子的腹部惨不忍睹,小张哥和胖子看了一眼几乎不忍再看,闷油瓶皱着眉头再次挤压左手伤口,往蜂巢上面洒了些血,蜂蛹接触到他的血就开始往外钻出来,他就非常快速的用双指把那些蠕动的肥胖的蜂蛹夹出来捏死。 小花过来蹲下,伸出手指去试黑瞎子的呼吸。 随后他的手被人握住了,黑瞎子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他脸上浮起个大大的笑容,“抖什么...还没死呢。哑巴张你手稳住,给我攒一盘,回头我要炸给老板吃,大补...嘎嘣脆。” “谁吃这玩意儿,恶不恶心?”小花听到他还能开玩笑,这才轻轻吐出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扣光你这个月奖金,没死不早出声,回头你自己爬着回北京。” 说完等了半天没回音,掀开眼镜一看,黑瞎子人已经晕过去了。 小花站起身来,看着闷油瓶,“拜托了。” 闷油瓶点头。 第23章 人情 小花做了个手势,车里的司机立马下了车,打开后备箱里拿出一只油桶,走过去就把汽油往那个东南亚人身上浇下去,没有一丝的迟疑。 胖子正蹲着研究那人的头脸看他怎么呼吸,那人身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虎头蜂,不知道裹了几层,不蜇他也是奇迹。 胖子一只手里还握着闷油瓶的黑金匕首,是从东南亚人腿上刚拔出来的,另一只手张开不停去吓唬蜂群,一伸手靠近,虎头蜂就会躲一躲,过会儿再爬回来,看起来很不喜欢闷油瓶的血腥味儿,也不清楚什么原理,就这样一来一去,看着倒有趣。 见司机过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泼汽油,把胖子给吓一跳,“你做什么?杀人焚尸么?别冲动啊大哥。” 胖子站起身看着司机。司机看上去很面生,举止冷酷,动作迅速,像是专门干脏活并负责处理善后的专业人员。 这次小花应该没有调用自家队伍,目标太明确很容易暴露,这些人还不知道是他从哪里请来的,可能搭上了无数金钱和许多的人情。 司机冲胖子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聚在这人身上的蜂群,“这位爷,外来物种,留不得。” 看不出来还挺有生态安全意识。 小花上去把胖子拉开,让他别妨碍司机做事。 “眼下我这里没有杀虫剂,去买也来不及了。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一只只打死捡起来扔垃圾桶?我也不想做多余的事,但我知道这些东西一只也不能飞到外面去。” 说的有道理,胖子哦了一声退开,“也对,还是让本地的爷爷收拾外来的鬼怪,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在这了结了吧。” 被汽油一浇上去,本来趴地上的东南亚人醒了。 他从蜂群底下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但是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就没声了。 这是留遗言了还是做什么的。 小花和胖子都听不懂,司机连听也不想听,直接浇他一头一脸。 小花转头去看小张哥,小张哥站在旁边一直关注司机的一举一动,看了眼小花和胖子,脸上慢慢收敛笑容。 “是印尼那边一种古老的诅咒,用命下的降头,我还是不翻译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听了污人耳朵,还是让能听懂的人担着好了,反正再邪也邪不过我去,你们用不着放心上。哦,对了,我想说你的粉蔷薇衬衫挺好看,什么牌子?” 小花低头看一眼身上,衬衫少了只袖子,已经废了,“没有牌子,私人高定。” 胖子听了就翻白眼,资本家的奢侈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小张哥连价钱都不问了,高定两个字一出心里就有数了。 胖子撇嘴,“打架还他妈穿高定,可真够骚情的,你是准备战场上成亲么。” 小花看司机擦亮一根火柴,扔下去,火焰腾地燃起来,他退后一步挡了下自己鼻尖。 “你有意见?我衣柜里只有这种,你也可以让吴邪送我几件别的,我也会考虑换着穿。” 胖子一听就不干了,耸耸肩,“你这人身娇肉贵,衣服都穿的高定,我们天真穷的很,一件也买不起,还送几件,你可不要狮子大开口。往后你随意吧,不穿衣服都行,我没意见了。” 小花摇头,轻声笑了,“行,那我随意穿了,你以后也别再有意见。” 胖子说,“我还敢有意见吗?我全家三个人都没意见了。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您就是大爷的爷爷。”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异种虎头蜂几乎疯狂了,它们的老蜂后还在这人身上,所有蜂群集结起来就往火里冲,妄图把火焰压灭,跟飞蛾扑火一样,翅膀被烧焦了落在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有一股烧烤蜂蛹的香味散开,跟人体烧焦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又诱人又恶心。 “同样都是蛋白质,怎么差别这么大?” 胖子捂着鼻子退开转身去看闷油瓶。 小张哥抱着胳膊看着,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烧的时候根本没有挣扎,只看见肢体被烧得不断变形碳化。 司机把死了的蜂群也打扫进火堆,闷油瓶把挑出来的蜂蛹和新蜂后用衣服包着,也都扔进了火里,小张哥由近及远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定周围再没有一只活的变异虎头蜂还在外面。 “老板,时间过了,咱们走吧。” 司机回去发动车,闷油瓶就把黑瞎子抱起来还给小花,小花接过就钻进车里,全然不管高定衬衣上已经沾满血。 “我的人打扫的差不多了,医院见。” 闷油瓶一下扶住车窗。 小花转头看了他三秒,开玩笑道,“我的人情很贵,就这么用掉,很不值当。” 闷油瓶没说话。 “仁为军蠹,慈难掌兵。张爷,太善了并不好。” 看闷油瓶仍然不为所动,小花很不赞同的叹口气,“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行了,我不会怎样对张家人,他们的伤员我也会送进医院。这事已了,你我两清,可以放手了吧。” 闷油瓶这才放开手,车开走了,闷油瓶人一个趔趄,胖子在旁边一把薅住了,架在自己肩膀上,“小哥!何苦来哉,花儿爷的人情,多难得,错过这村没这店了,替天真还点外债多好。你就这么浪费在一群叛徒身上,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记你好,白瞎了...” 话还没说完闷油瓶直接晕过去了,他很重,胖子哎哎两声,小张哥听见了连忙跑过来,和胖子两个人把闷油瓶架起来,找到他们的车开始往医院赶。 小花这边负责善后的人很专业,很快现场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隧道放开了,车流迅速移动起来,然后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到这里事情其实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后面就是所有人在医院里的另一番兵荒马乱。 胖子和小张哥爷找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俩人都只受了些皮外伤,主要是消毒。闷油瓶迷迷糊糊靠在胖子身上等医生缝针,手掌心都快缝不起来了,被医生差点念死,高度怀疑他有自残倾向,极力劝说胖子带他去看一下精神科。 医者仁心,医生苦口婆心的劝,“现在的年轻人表面上看着很健康,其实心理有问题的特别多,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要重视起来。自残是个大警告,这次划手掌心,下次可能就要割腕了,还是越早干预越好,千万别等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话难听但人心好,胖子不反驳也不生气,只点头答应着,心里说你知道个啥,这个黑发人该能活着送走你祖孙三四五六代你信不。 闷油瓶失血过多医生说他还需要补液,胖子就把他送到病房去,看着他输上液睡了,就想去看看黑瞎子。 找了一圈这才知道黑瞎子进了icu,四处转也没找到小花,想来正忙着联系天南海北的医疗专家研究救治方案。 倒是发现小花的人加上张家人差点躺满一层楼,全是轻重缓急的外伤病号,刚才打成一片,现在躺成一片,也是有缘。 胖子又转回闷油瓶病房,小张哥正在那守着。 “百岁老人也会翘辫子么?” 小张哥闻言点头,“会啊,族长放点血这不就躺下了么。” 是哦。胖子就给闷油瓶把白色被单蒙脸上了,小张哥又给掀开,两个闲人拽着被单开始较劲儿。 闷油瓶在他俩中间安静的睡着。 胖子先松开手问,“如果小哥躺了,你们下一任族长是谁?选好继承人了么?” 小张哥也把被单放下,给族长掖好被角。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这事还早着呢,也轮不到我拿主意,我觉得族长可能想自己生。” “自己生够呛,带孩子可麻烦了,小哥没那功夫。难道会是张海客?不好说,张海客是外家,而且人比小哥还老。” 小张哥翻了个白眼,“现在都是外家了。” 胖子听了就对熟睡的闷油瓶说,“小哥呀,反正都是外家了,你也可以考虑考虑传给我呀,我不怕苦不怕累,也可以改姓张的,就想着当上张起灵,长生不老啊喂。” “呵,你争点气好好活吧,等族长百年之后,我找人把你挖出来,白骨架子洗干净了挂在王座上好不好呀。” “你到时候怕是也成一堆白骨了,咱俩谁也别说谁。” “那我的白骨也一定比你的新。” 两人又开始较劲儿。 闷油瓶出血量估计得有一矿泉水瓶,可能超过500ml了,人一直晕乎乎的补液,并不想理他们。 倒是张海客听到消息马上赶过来,还给闷油瓶带了一大包当归阿胶等补血佳品。 真怀疑丫一直常备了的。 闷油瓶一直昏睡,胖子也累了,躺旁边病床上闭目养神,张海客和小张哥两人坐病房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就一起气冲冲的去看张家那一群反骨仔,回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奇差。 也不知道又听到了什么更坏的消息。 直到深夜闷油瓶醒了,想起我还在这里等着,就倚着胖子坐上小张哥的车溜出了医院,走的时候张海客也跟着上了车。 就是这样了。 第24章 山海 我闭上眼听出一身汗,心跳如城门擂鼓,真像一场百米赛刚跑完,小花说的对,我的心跳失速这就开始了,来的如此不合时宜。我担心闷油瓶和胖子看出异样,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假装自己老谋深算正在找什么破绽。 “以上。” 张海客说完了,端坐在沙发上看我,似乎等着我阅后签字。 “世事相违每如此,我们今天穷举张家之力,算尽了事态进展的无数可能,联合解老板的势力才终于一举两得,各成所愿,但我确实没有算到族长最后选择放血救人,绝不是我们对族长心怀恶意。如果你对此还有疑问,可以再审审张海盐,他是族长特勤,一直不离族长左右,所有的事他比我还清楚。人虽然没正形,但话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小张哥听着张海客的话一直不住点头,前面的表示赞同,听到最后一句直接气的眼都睁大了。 平心而论,小哥失血过多这件事跟张海客关系倒不大,他不在场,在场也未必会同意。这个人看似忠良,手段比我还要凶恶。闷油瓶只管把对面打断手脚,丧失战力扔出战圈,小张哥这个人手脚快过大脑,行动有余机巧不足,不管不顾四处浪,如果张海客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大约会给对面来个四肢全废,或者干脆下黑手捅几刀,一来削减对面实力,二来增加重伤员来拖累对方的有生力量。 存活于世的张家人已经不多了,死一个少一个,死两个少一双,看得出双方都很珍惜,打起来还顾着拿捏分寸,也着实难为他们了。但命不能随意取走,伤一伤还是可以的。 我等着心跳平复些了才坐正,别的不说,我对胖子渊博的养蜂知识倒是生出几分好奇。 我睁开眼转头问他,“你家祖上有养过蜂吗,每年放牧一群蜜蜂,从云南扫到北京那种。你这么懂,什么时候给我和小哥也搞点野蜂蜜喝喝?” 胖子嗬了一声,大约想不到我开口没问小张哥倒是先问他这个无聊的问题。 “你他妈听了这么久,着重点怎么偏到我这里来了?偏到姥姥家了你知道吗。” 他转过头去,“我知道你肯定忘了我以前被蜇成猪头了,为了偷蜂蜜我熬夜看完好几本书,现在都忘光了,只记得点皮毛。那种虎头蜂我认识,巴乃山里有,就是体型小点,又凶又不产蜜,我就被蜇过。” 一听胖子提起巴乃,我就在心里后悔自己多此一问,巴乃伤心地,尤其对胖子,或者对我们,讲起来似乎全是遗憾。当年为了讨云彩欢心,谁知道他私底下做过多少傻事,偷蜂蜜只能算小事一桩。 我拍了拍胖子,表示歉意,然后看向张海客,“我困了,又很累,实在懒得问了。倒是你如果还有补充就赶紧说,我不想再熬夜,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 这些天都没怎么睡好,我感觉再熬下去我的黑眼圈可以媲美四川大熊猫了。 看一眼闷油瓶像是已经睡着了,客厅太大,灯光也不是特别明亮,照见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失了那么多血,人肯定很虚弱,还得多休息才行。 张家的现状跟小哥关系不大,人不在其位呢,在其位的是他张海客。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分裂也肯定不是一天造成的,我不信张海客此前一点都不知情,竟然还能放任到今天双张对线的局面,差点搭上黑瞎子,闷油瓶也吃了大亏,说实话我现在看张海客有点烦。老东西少谈点恋爱吧,跟马王堆着火一样,啥也不是。族长不在家,他这个家族企业高管统领全局,公司烂成了一锅粥,都一分为二了,还要把族长拽回来收拾烂摊子,这一天天的一堆破事,跟他无能脱不了干系。 我心说他妈的你整起我和胖子来不是挺带劲儿的么,怎么这么颓软了。不过时移世变,这已经不是当年墨脱,如今他们族长也在我手里,我和胖子已经不是净被他算计的大冤种了。 张海客听出了我的不满,他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长叹口气,随手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这些年张家的事真是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先问一下我能点根烟么?” 结果闷油瓶闭着眼说,“不行。” 张海客一顿,又把烟放回去了,他的这点小爱好还是被族长发话给驳了,小张哥在对面无声的笑了。 “咳,那就算了,我的私人医生也提醒我烟吸太多了,建议我把烟戒掉呢,但事情太多了,有时心烦还是会想来一根,吴老板也这样吗?” “......别唠家常了,赶紧进入正题吧,累了一天大家都挺困,一会该睡着了,要不然你改个卧谈会?”我说。 “就是,胖爷要困死了,赶紧长话短说,短话快说,最好别说,我想睡了。” 胖子从凌晨四点睁眼到现在整整熬了一天,精神还一直紧张的要命,现在揽着闷油瓶都要迷糊过去了,眼半睁半闭的。 我感觉胖子其实也非常想点根烟提神,但他还是忍住了。 “……好吧,我开始说了,你们知道张家一直有句古训,''山海隔千年,戚戚不可见''吗?……” 我靠,这是要从哪里说起,张海客是要深夜讲古吗,老话匣子一打开,起步就来个源远流长是吧,如果把张家历史铺开精讲起来,他愿意讲我可能都撑不到听完。 我嗯了一声。 这句话我确实听过,有次问闷油瓶为何古楼里见到的大都是山字棺,他跟我提过几句。 张家人名分山海,名里带山的多是张家本家,当然也有一些外家,大都活跃于东北或者内陆,故去后归葬容易。而名里有海的多半是外家一系,属海外支脉,孤身飘零异国,死了归国艰难,即便托人带回故土也大抵只有一只手而已,埋骨他乡成孤鬼,听上去尽是漂泊流离之哀意。 这两批人本是永生不可能相见的,可是百多年前伊始,世情翻天巨变,汪家趁机渗透,山和海终至并肩,除开逃不掉的家族宿命,张家实际在走向灭亡了,本家快死绝了,以致海外支脉不得不归国奔走挽大厦于将倾。 张海客甚至一度算计到了我和胖子头上,在雪山深处坑得我们九死一生。 直到近些年,张海客重新聚拢了不少张家人,重修家谱,广置家业,又依古法训练新人,张家势力逐年递增,从香港不断往内地和东南亚辐射,逐渐走往两个方向,一部是张海客和张隆半致力于重建张家卷阀制度,相继成立了东西南北中五个档案馆,继续调查解决各地那些悬而未决的奇怪事件。 而另一部是在香港张家的支持下,部分张家人在东南亚混乱地区做起买卖,训练人手,招兵买马,如今演变为半地上半地下的佣兵集团。 当然香港张家在其中占了绝大部分股份。 我不禁感叹,以张家人的身手走佣兵这条路简直降维打击,全员杀手,无可匹敌,崛起相当容易。香港张家比较安分还要感谢张海客很有家族观念,大概是幼时虽为外家,但一直与本家往来甚密,并一早结识族长闷油瓶的缘故。 这两部同气连枝,互为倚仗,在张海客麾下倒也相安无事,人员时常交流往来。不料最近东南亚那边突然传信,想要通过香港渠道往内地投放人员物资,又不肯交代清楚原因。张海客大吃一惊,细查才发现出事了,佣兵公司那边直接乱了套,根源就出在最近出现的张家秘宝图。他得到消息后,急忙跟闷油瓶商量应对此事,结果没想到我们随即收到了张有药的邀约,不过被我拒绝了。后来的事大约我自己就能想到了。 兹事体大,闷油瓶和张海客达成一致不允许秘图现世,东南亚那边却坚信能取回所谓神秘力量,恢复张家昔日荣光,扬言谁拦谁死。香港张家和东南亚张家由此分道扬镳,连小张哥和千军万马都调去了东南亚,一路规劝堵截,开始双方顾念同宗同族颇为克制,如今已然打出火气,下手已不再容情了,光今天双方重伤就有七八个,轻伤不计其数。 这场内战注定双方会一直碰撞下去,火星四溅,直到一方被彻底揍趴下,妄想落空为止。 末了张海客感叹道,“往事已过,覆水难收,当初支持他们做佣兵就是个错误。死生存亡之一体,执掌生杀最易滋养人类野心了,我们算是养虎为患,有今天属于自食恶果。” 种恶树结恶果,你自己收着就行了,怎么这恶果还硬塞给小哥一颗大的。 我想起张有药那死不了活不起的样子,没想到他背地里能量还不小,动动手就能搅弄风云,这样的人张海客连影子都抓不着,只怕东南亚张家抓住了也困不住,想必他已经脱开去,站在暗处看张家火拼碰撞,而且我直觉他想要的东西最后还是会逼着闷油瓶动手去取,但是他的筹码,是张家这些人?还是... 秘密本身。 第25章 心机 整个事件看上去纷繁芜杂,我想了想,但是所有的支线其实都是为主线服务的,这世上除了疯子人做事都会有脉络可循,认真推敲起来,张有药最要紧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专为张家族长而来,他做的事就是在逼张起灵做选择,要么张起灵一人入彀,要么整个张家惨淡出局,一换一,很公平。 想来他去雨村找我们不过是给张家第二种选择,直接示之以明,还真是我们不去就山,逼得山来就我们。 我们不出山,然后他直接联系闷油瓶。 但,闷油瓶不是他能打动和使唤的,那么他说不定还会有别的计划在等着我们,会是什么呢。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正在闭目沉睡的闷油瓶,他软乎乎的靠在胖子身上,胖子也很累,跟他头碰头快睡着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早已落入局中,还是亦在挣扎的边缘? 我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张家,他绝不会受人逼迫,难道他这辈子就逃不过家族所累了么。 我对张家人再次分裂挺好奇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家人内部闹成这样,两边总得图点什么吧,反正绝对不是为了情怀。 “长生你们张家人想必不稀罕,钱财大概也不足以动张家人的心,那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自己人打成狗?”我放低了音量。 张海客看着我皱眉,似乎很不喜欢我的比喻,我无所谓,我都还没说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呢。 他摇摇头,“张有药这个人滑不溜手,我们这边跟他对接的人先后都失踪了,只对面信了他的邪一意孤行,油盐不进,看来后面跟我们这边还有的缠磨。族长说过那地方不存于世,有天地间大秘密,凡人注定不可窥视。” 不可窥视的大秘密,听着像是青铜巨门啊?我心说没准门后正有一大群妖怪吃着蘑菇等着跳出来灭世。 张家人不是傻子,还能被人挑起欲望,真是小瞧张有药了,重走汪家老路,挑动兄弟阋于墙,张家余孽再度分崩离析,看来不用别人动手,张家自己人就要打没了。 也行吧,我无所谓。 有没有张家,这世界都照样会转,我意兴阑珊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好吧。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海客和小张哥对视了一眼,“当然是继续阻截下去,这回只是投石问路,算是小打小闹,他们的人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进来。” “那辛苦你们守好国门啊。”我笑着跟张海客说,“外来物种入侵可不行,洋垃圾就地焚烧记得打扫干净。” 小张哥想到什么就笑出声。 可能小花在现场打扫洋垃圾的时候真的是不胜其烦的样子,尤其是看到黑瞎子的惨状把他气的不轻,菩萨都要动杀心了。 张海客一脸愠怒,他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天地良心,我说的洋垃圾又不是指张家人,那些货顶多算是出口又转内销吧。 “既然你们说那地方又危险又难寻,放他们去了又如何,等他们找不到进不去,意识到万般努力皆徒劳,自己不会罢手么?” 说完又捂住嘴打哈欠,心说对面都是猪么,撞了南墙还不知道回头。 这时候闷油瓶突然坐起来了,他说,“有些秘密是不能现世的,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 张海客看了看手表,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哎呀,不知不觉这么晚了,族长还有伤,还是都睡会吧。有事明天再说,反正事情就在那里,一时半会也解决不掉。” 然后他就转头去看小张哥,看来是不打算走了。 小张哥苦着脸,凌晨我们凑合一会睡沙发也就罢了,这又多了张海客也要留宿,。 估计小张哥就没在这里招待过客人,张家人在这里另有自己的落脚点才对。 他挠了挠头,“族长你还是去房间睡吧,我们几个在沙发凑合一晚。” 张海客听完脸就垮了,大概没想到连他也要睡沙发,一间客房都混不上。 闷油瓶立即站起来,胖子醒了仰着头看他,“嗯?又要出发?” “没,睡你的。”我拍了拍他。 闷油瓶可能还有点发晕,身子一晃,我连忙也站起来扶住他,他的房间,在二楼对吧。 胖子揉着睡眼,“妈呀,终于能睡了么?我不客气了啊先睡为敬。” 他都偷偷睡了好几觉了,今天跟着奔波实在累坏了。 我架着闷油瓶脚步虚浮的爬上楼梯,他很瘦但肌肉含量大,整个人份量很重,压的我肩膀几乎都要酸了,一步步辛苦捱上楼梯,结果刚上到二楼,他脚步立马就正常了,我肩膀一松,愣了下,这是怎么了? 人皮面具早都摘了,怎么演技还在啊。 在张海客面前都要伪装啊,事情已经到了两边张家都靠不住的程度了么? “你没事?”我轻声问他。 他也低声回我,“有事。” 闷油瓶揽着我进了那间看上去只布置一半的房间,果然就是他的。 一床一桌,甚至没有都可以,一贯的极极简风格,他的房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一只背包就能轻松打包带走全部家当。像闷油瓶这种物欲极低的人没有享受生活的兴趣,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活得像为了达到目的而行动的机器人,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关注,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能力越高越超脱,越悲悯越淡漠,因为他把人间拒之心门以外了。 幸好如今不是了,他越来越像这世上的普通人,浑身沾了烟火气,会有小脾气,会耍小心机。他在雨村的房间也渐渐被我和胖子时不时摆进去的小玩意儿给充满了。我自己做的竹子小摆件,胖子捡回家的奇形怪状的山石,过年过节时我们偶尔起了兴致互相交换的礼物,自己动手布置的微缩的苔藓小盆景......反正越来越像一个拥有正常人爱好的房间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把门关上了。 “这件事听听就好,你心里有数。”他说。 我点点头,这世上不光敌人会欺骗你,有时候朋友也会好意隐瞒你,这里真心想要守护张家秘密的大概只有闷油瓶一个吧,我和胖子只能算是看客。说到底如果张家在某处真有这种力量,张海客难道就不想要么,没存着几分观望么。都是百年的老狐狸了,藏一点掖一点,讲讲聊斋糊弄我,闷油瓶不想说破,能点点我就不错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张家这点破事关我屁事啊,我要的只是葫芦,谁在乎葫芦藤啊葫芦蔓啊,就算一把火烧干净了又如何,葫芦在手天下我有。 正好少来连累葫芦还得变成葫芦娃去救爷爷。 我看了看他的手心,不无埋怨的说道,“小哥,你以后量力而行好不好,千万别冲动。” 闷油瓶收回手,去打开灯,“你放心,我一直量力而行。” 我相信他是一个很清醒的人,他说了量力而行,就意味着他做的都在他自己预估的能力承受范围之内,我还以为他不小心玩脱了呢,原来他都是算好了的。 “哼,吹牛。”我突然有点想笑了。 孩子养成了,我在心里说。 “不是。”他说。 “不管是不是,以后不许再割手心了。”我看着他说,“小花没有你的血护体照样能顾好自己。如果张家人连群毒蜂都对付不了,不如息了那份野心,死了算了。” “平常不会,但他们手脚都断了。” 闷油瓶一抬手把床上的盖布都取下来了,我发现衣柜里也有床单被子什么的,看着倒还干净,就取了出来。 “这些床单不会放一百多年了吧?我一抖就成碎片了。” 我有点担心,那都可以算古董了,不过价值不大,可能没人要就是了。 闷油瓶翻开标签给我看了看,“不是。” 近两年添置的,看样子还洗晒过,没有霉味,条件已经算是很好了,以前山林草地睡野外怎么了,阴暗潮湿的地方也不是没睡过,我很快铺好床单,让闷油瓶躺下,我转身就要下楼。 他拉住我衣摆,轻声问,“你要去跟张海客睡沙发么?” 我就不能跟胖子挤挤么,为什么会是张海客,这个人我正烦他呢,听着就别扭。 然后闷油瓶指了指床的另一边。 我愣了一下,呃,对啊,这张床这么大,他一个人又睡不满,我干嘛还要下去挤沙发,真是有福不享王八蛋。 “哦,我知道了。你自己还有力气洗漱么,我先拿包给手机充电。对了,你的手机呢,不会弄丢了吧?” 我狐疑的看着他,真是败家仔,手机还没买多长时间呢,这才多久就弄丢了? 闷油瓶平常是不会用手机的,他肯定已经忘记这个东西了,看我问起来,他眨眨眼,老实交代道,“在张海客那里。” 靠,看来刚到这就寄放出去了,我说我怎么打都联系不到他。不过我一天打了百八十个电话,手机几乎一直响也没人帮忙接一下,张海客他们都是聋的么,是不是故意的。 第26章 明月来相照 等我下到客厅,张海客人不在,可能去洗手间了,要不就是深夜打车走了。 胖子竟然还没睡,和小张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下楼梯,我盯回去,他俩这啥意思? 然后,小张哥猛然回头,得意的跟胖子说,“给钱。我们张家人光光明明,不履斜径,不欺暗室,族长更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他说的是张家人吗?怎么这么喜欢往张家人脸上贴金呢,我看张家人满肚子阴谋诡计,就没一个好人。 胖子斜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说,“你下来做甚,怎么一点也不懂怜花惜玉啊?小哥人都晕成啥样了,你得照顾他的知道不,要不换我上去。” 小张哥一副看好戏等收钱的样子,他俩打赌我会不会下来是嘛,不困么,一天天闲的没点正事干。 我看看他俩,“不用了,我下来拿包。” 然后又倒了点水上去。 胖子坐起来跟小张哥说,“给钱,别废话。人心隔肚皮,见外不见里,你们族长的心思我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猜不明白,还跟我赌,坑不死你。” 不知道他们的赌注到底有多少,小张哥似乎想要赖账,刚才他不还说张家人光光明明的么,两个人立刻又吵起来。 我心说这俩人无聊不无聊,半夜不困么。 刚上到二楼就听到张海客出现了,又开始忙着拉架,连声问吴邪呢吴邪呢。 我推开房间门,闷油瓶已经睡下了,去洗手间一看,牙膏都挤好了,这人动作挺快啊。 我轻手轻脚的关了灯,躺在床的另一边,转头去看窗外。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一轮圆月在云间穿行,皎月飞光,明澈柔和,如水一般照到床中央,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个隐在黑暗里,一个笼在月光下。 可是凭什么呢,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这么好的人明明值得世上所有月光宠爱才对。 为什么老想要将他埋没在沉重的黑暗里。 “在想什么?”他突然出声问我,我转过头来,原来他人还没睡啊,一直侧身在看我么。 我去看外面,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忍不住说,“前路还是太黑了,真想变成明月去照亮将行的路。” 说完自己又有点羞耻,妈的,是不是太风花雪月了,都怪今晚月色太美好了,百岁老人接不上招啊。 结果他没有迟疑,淡淡的回了我一句。 “一直照着。” 然后他伸过手来,轻握了一下我的手,“睡吧。” 我心里一松。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就一直一直照着照下去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旁边已是人去床空,我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就洗了把脸下去。 张海客和小张哥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胖子正抱着肚子打着饱嗝在客厅踱步,闷油瓶坐在餐桌前安静吃着早餐,旁边昆叔满眼期待的看他。 “好吃。”他简短的评价了一句。 昆叔马上笑了,“手艺还在,还是自己做的更合口味。” 我心说可拉倒吧,小哥给啥他也能吃,好吃不好吃的他一点也不挑食,就算上一盘油爆雨花石给他都能舔两口。 然后你问他就跟你说好吃。 是不是真的好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走下楼梯,问胖子,“张海客走了?” 看样子胖子吃了不少,撑得捧肚子横着走,这是把昨天没吃的饭今天又补超了么。 “山猪吃不了细糠,硬腰睡不了软床,老东西半夜腰就疼不行了,跑去房间睡的,小张哥一早送他去医院正骨,再去找地方修车,让我们照顾好小哥,他一会儿回来。” 然后他招呼我,“快去吃点病号餐,托小哥的口福了,我已经吃撑了,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我答应一声,突然醒悟原来昨天深夜回来小张哥不是换了辆破车,是昨天一路飞车把车整成破烂了,车技看起来实在堪忧呐,听着除了喇叭不响全车稀里哗啦哪哪都响,还修个毛啊,要不干脆打个申请让张海客给他换车得了。 闷油瓶冲我点头,我走过去一看,真是大户人家,餐桌上摆了少说十几种早点,水煎包,冬粉鸭,韭菜盒子,花生汤,面线糊,油条,稀饭,琳琅满目,我还看到了扁食。 这待遇跟我昨天早晨吃的的简餐不可同日而语,老人家真是看人下菜碟啊。 昆叔太热情了,我也没好意思提昨天的早饭,桌子上有几样还是他凌晨早起自己准备的,我几乎每样都一一尝过去,然后也吃撑了,闷油瓶吃得又慢又少,看我吃个不停他提醒我。 “别吃太多。” 已经说晚了,我起来和胖子一起踱步消食,走着走着我俩去到院子里。 我跟着他走了几圈,胖子站住回头看我。 他有话要问我,我早预料到了,难为他憋到现在,估计快要憋炸了。 “天真,你昨天出什么事了?别急着摇头否认,你有没有事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就算你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胖爷慧眼如炬。” 胖子眼特别毒,我昨晚情绪收敛的并不好,闷油瓶应该也察觉了,但他有耐心等我告诉他,胖子就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我了。 “有烟么?给我一支告诉你。” 胖子歪头看着我,然后他笑了笑。 “拿烟换答案是吧,一支烟算一块钱。” 他从身上抠出来一枚硬币放进我手心。 “昨天提神把烟抽完了,没时间忘买了。给你一块钱,老实交代你昨天出去都干嘛了。你心里一压事整个人感觉都变了你知道么,就像扛着一座五指山似的,你孙悟空啊?我都看出来了,小哥肯定也有数。” 我心说我城府有这么浅么,可我现在还不想说,也不想骗他们怎么办。 我手里捏着一块钱硬币,在指间来回翻转,又走了十来步,看见院子角落里有几株生的十分高大的广玉兰,应该好些年了,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细。树姿雄伟,枝繁叶茂,绿叶丛里白粉色的玉兰花正次第绽放,花大如荷,芳香馥郁,朵朵丹霞生浅晕,瓣瓣清露作芳尘。 我在树下看了一会儿,看准高处的一枝,拿出弹弓的准头,把手里的硬币往上抛,一直抛到第七次,硬币没有落下来,跌在花心里。 我回头看着胖子,“看见没,天意。” 胖子还在仰头看,最后醒悟过来我这招是在耍赖皮都惊了,“我靠,狗屁的天意,那是胖爷的幸运币,一直没舍得花,你这就交公了?” “是挺幸运,要不我都扔不上去。” 我甩甩手臂,跟坎肩练弹弓的那点准头多年不练都生疏了。 胖子走到树下晃了几下,那树纹丝不动,气的他飞起来踹了两脚,那树动了一丝,硬币没动,气的他又踹了两脚。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踹树。 “不是大事,该说的时候一定会说,第一时间告诉你和小哥,我保证。” 不是我打算自己扛,还是等我和小花想想办法再说吧,现在说了也就只是多几个人操心而已,事太多了,我不想再多事了,免得横生什么枝节。 胖子在树下踹了半天,似乎在尽情发泄他心里的郁气,最后仰头看着那朵玉兰花悻悻不已,“不说就不说吧,胖爷有耐心能等。你怎么还把我的私房钱捐出去了,我在你眼皮底下攒分钱容易么。”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红包,“行,我加倍还你。” 胖子不想理我,我揽着他肩膀,都快给他晃出脑震荡了,他才骂了一句“啥玩意儿”,一边把红包收了,接着他更气了。 “靠,才他妈两块!你这人还要不要脸啊。” 胖子反手一个熊抱,把我窝在地上。 我举起手来投降, “给你补个大的,我马上发一个大的。哈,真的真的。” “手机拿来我自己发!” “少来!那老子就当场破产了!” “你离破产就几步之遥,还差我这小小的一步吗?” “那你兜里都没几个钢镚,难道就差少这一个钢镚吗!” 我趴在地上躲避胖子抢手机的魔爪。 第27章 三人不论道 正闹着,回头一看闷油瓶出来了,正抱着胳膊斜靠在大理石廊柱上看我们。 我抓起胖子的手招呼他过来,胖子不闹了,伸手把我拉起来,然后三个人一起走了几圈,又去三楼天台吹风。 胖子靠在天台围栏上一顿自拍,我还像昨天一样坐出去,垂着腿,有一种放开襟怀接风徐来的畅快感。闷油瓶就站在我身后,似乎担心我不小心掉下三楼去,想多了,我坐着超稳的。 东方还有太阳,天心却生了些云霾,薄薄的雨层在远处低空翻滚,如果吹过来,一会儿可能下雨,举目远眺,能望见远处的瓦脊和再远处的高楼,红花和绿树都仿佛遮上一层轻薄的雾,轻风缓送,吹来阵阵花的甜香,真可谓微雨欲来香风满怀。 我和闷油瓶安静看着远处都没有说话,以胖子的心性,十分钟他就憋不住了,开始问我们要不要出去景点逛逛。 我看了眼闷油瓶的脸色,还是苍白,他需要休养,“算了吧,天要下雨,小哥刚献了血,让他多休息吧,不定什么时候又打破头了,小哥还得去拉架。” 胖子一想觉得有道理,事关张家人的一堆破事就不再提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们,“你们说,张有药现在去哪了?” 昨天他们和小花拦截对面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好像一缕清风吹皱满池春水,然后突然消失在张家人视野,没了消息。 我摇头,意料之中的事,困的住才奇怪,还不知道又躲起来憋什么坏呢。 闷油瓶也低头想了想,的确没有一组报告提到这个人。 “躲起来,或者被人带走了。有些事他一个人做不到,所以才把张家拖进这个漩涡。” 整个计划张有药应该暗地里准备好久了,如今算是走到最后孤注一掷,要策反张家的力量做敲门砖,他想要的肯定不会简单。我想他肯定也不会放过闷油瓶,张家族长掌握的世间秘密太多了,其中就有他需要的,我们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只是现在我手里的线索太少,小哥也不肯多说,实在推不出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说,道是什么?” 闷油瓶转头疑惑的看我。 胖子一拍围栏,“我靠,你不会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心灰意冷想出家吧,觑破红尘,坐而论道,你的机缘到了?” “别扯了,这红尘三千丈,热闹又繁华,老子看还没看够呢。余生不染尘,光明且美好,出家做什么,我可耐不住山中寂寞,也没那个慧根。” 我就把昨天发现黑瞎子刻字的事告诉他们俩,当然省去了风二河那一段,我直觉他俩会骂死我。 果然听完了,闷油瓶皱紧眉头去看胖子,胖子接收到信号就开足马力朝我开喷。 “你有毛病吧,让你在这等着你四处乱跑什么?!多危险你就自己去,忘了身上还有伤是吧,万一楼里埋伏着枪手呢?自己往人枪口上撞,你是不是个二百五?你说你没我胖吧,胆子怎么比我还肥?...” 我咧着嘴堵上耳朵,胖子猜对一半,埋伏的不是枪手,是个弱鸡。 我等他骂我告一段落,及时插嘴道,“应该不会,他们不敢长时间逗留在一个地方,尤其是在暴露了枪械之后。” “你这就是在赌,一半对一半!万一你输了呢,侥幸心理能要吗?你是不是忘了你有多邪门,这些年你除了不招桃花,招了多少奇怪东西了,你别光长年纪也长长记性行不行?” 我摆摆手,揭人揭短,打人打脸,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再提我可要跳下去了。 “别骂了,再骂我真出家了。咱们还是集思广益,论论道好么。” 道在中国有很多含义,但当“道“这个字单独拎出来,我能想到的首先便是华夏土生土长的道教,近年来颇有些复兴的意味,道派众多--据说登记造册的就有八十多种,信众不够虔诚估计都会犯迷糊。 在雨村这边要数闾山道教兴盛一点,我们还在镇上见过一场祈福科仪,那真是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登云楼,法师潇洒霸气,武科独绝,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心说敢在福建做阿飘,这八字得多硬,法坛一起人鬼拼个你死我活。 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儒讲修身,佛讲轮回,独修道讲求一个长生不死,变化飞升,不信天命,不信业果,简言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修的就是今生今世,道法自然。教义是挺对胃口,不过黑瞎子已经百多岁了,据我所知并不是道教门徒,不至于奄奄一息还挂念诸天炁荡荡,我道日昌隆。 还有道家所称天地本源为道,道即无极,大道形一,讲究一个“无中生有”,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我看看就罢了,让小花捧着本《老子想尔注》念给黑瞎子听,他都未必能听得进去。 再来就是世上人为划定的各种规矩了。 胖子想了想,“我觉得你想偏了,这事应该跟道教关系不大,就瞎子那来历,他要信也是信萨满。依我看,他是不是听到对面啥机密了?反派萝卜开会,他是那个卧在地上的卧底。” 我想了想,这倒也有可能,难道是他偷听到对面张家人的道,会是以杀证道么,想了一会也没有头绪。 我在清风里沉思,胖子没一会就放弃了,正好奇的问闷油瓶以前做过道士没,毕竟张家有个鼎鼎有名的张天师张道陵。 闷油瓶按着眉头认真想了半天,说忘了。 胖子让他好好想想,会不会在哪处名山大川里还忘了座道观,再不回去可就要划进景区了,以后回家要买门票了。 这不是欺负健忘老人么。 我推了胖子一把,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别难为小哥,再哔哔我今天就要收了你这胖妖怪。 胖子翻个白眼,架开我的手指,“道道道,你别沉迷了好么,别到最后真出家做居士了。来,给你划个九宫格你瞅瞅,上请三清六御四圣五老,中间请龙虎山道教老天师,茅山老道长,全真正一紫袍大法师,下面还有那啥,黑道白道赤道黄道,人行横道,大道朝天,你看哪个顺眼自己填,怕了么。” “嗬,懂得还挺多,我说西行不易,原来是你这个妖怪挡路,还怪有倚仗,后台挺硬啊,那我随手祭出一个张起灵,你丫敢接招么?” “看你说的,这下子谁是妖怪都不一定了,你先给小哥来个敕令贴张符,我看他会不会现原形。” 然后我和胖子看向闷油瓶,我们俩说的这么热闹,这人确定不来一段么? 闷油瓶没说话,盯着远处雨云从海的方向压过来,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天心翻滚的阴云。 没有默契,喜来眠三口相声当日宣布倒闭,我叹了口气,“不开玩笑了,我猜不出来什么意思,看来还是得问瞎子本人,反正他还活着呢,一会去医院看看,还有小花。” 我找小花还有事。 胖子伸手,接到了几滴雨星。 “别介,已经下雨了,还是先打电话问问花儿爷,去了人在icu你也见不着,好歹等黑师傅醒了再逼供,不然花儿爷会揍你的。” 我点头,心说揍我倒不会,但他估计会加钱。 云借风势,雨云说话间就飘了过来,雨下大了,我怕闷油瓶被雨淋到,用衣服给他遮着雨,和胖子进屋,把阳台门窗关好。 回到闷油瓶房间,胖子找来毛巾给我和闷油瓶擦干头发,我给小花打电话,他果然让我先别添乱,不要心急,让我静候结果,我秒懂。又问了问黑瞎子,他说还没有醒,但是情况已经好多了,算是稳住了,过两天再来看。 百岁老人的生命力就是强悍,属水熊虫的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已经歪在床上快睡着了,忍不住暗笑,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百岁老人都好虚啊。 雨帘密密的挂在窗前,唰唰的雨声像是催眠的乐章。院子里的广玉兰都看不清了,不知道胖子幸运币还在么,会不会被雨水冲进土里。 胖子关上窗户,他朝我努嘴,示意我去看小哥,我过去给他搭上小被子。 “这位善信,长日漫漫,无心睡眠,还要继续论道么?”胖子小声问道。 “嘘,道友别出声,此地有人安睡不宜喧哗。” “那我楼下等你一会坐而论牌。” 胖子闭上嘴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我看闷油瓶斜靠在床头睡的很不舒服,就想把他放平,我俯下身刚把手伸过他颈下,他一下睁开眼睛。 “?” “呃,你,你躺好了睡。” 靠的太近了,这个人清浅的呼吸几乎就贴在我耳边,我感觉自己脸腾一下像火在烧。 结果他梦游一样,居然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抱了抱我,然后自己躺平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过去。 不是,他刚才真的笑了么,是在梦游吧,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并不是趁人之危,想要偷偷拥抱什么的,我只是想把他放平,让他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睡而已。 带上门来到楼下,胖子正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玩斗地主,他抬头看,问我,“你着凉了么,脸怎么这么红,赶快喝一包板蓝根。” 我摸了下脸,红个毛啊,摇摇头,“你不觉得屋里闷热么,窗户全关了。” “我觉得还行,快来帮我,我没豆子了。”胖子停下手,往门外看了看,“小张哥回来了。” 果然雨里传来一阵汽车响动,过了一会车停好了,有人进来,我俩抬头一看却见张海客打着伞出现在廊下。 他见我们正在对线玩打牌,族长人不在,表情好像还挺意外,昆叔端着茶过来。 他摆摆手,“不用了,我不喝茶,晚上容易失眠。” 胖子看着他有些不解, “大哥,你今天还来这睡啊,老腰不疼了?” “不,我来送他。” 正好小张哥进来了,张海客就伸手指向他。 我和胖子看着小张哥淋得跟只落汤鸡一样,头发都贴在额头了,身上滴着水,一脸的怨气,站在张海客身边跟个索命的水鬼一样。 “……这样子你不如直接让他淋雨回来算了,好歹也给他打打伞。” 张海客笑了笑,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打算久待,伞都没收,真是来送人的。 “麻烦你们跟族长通报一声,就说我们今晚先出发了。对面有一队人从云南进来,已经入川了。” “哦,他呢?”我和胖子看向小张哥。 “他可以帮你们拿行李。”张海客说。 第28章 包养 胖子立马坐直了,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大概觉得闷油瓶的特勤,鞍前马后不离左右,随叫随到不说还能打能扛,跟古代万能小书童有什么区别。 压力大么? 我白了他一眼,这人笑屁啊,他俩纯工作搭子好吧,大特务带小特务执行族里任务,小张哥顶多算是族长打手加外放麦克风,老子需要在乎么。 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 我对胖子直摇头,胖子就转头看向张海客,一边连连摆手一边还没忘了玩牌,手机里一个女声传出来,“要不起。” “张爷脾气大,还是算了吧,我们仨没带多少行李,胖爷我一人就背了,还能顺手背上吴邪跟小哥你信不。快把这人带走,我们队伍里不缺捧哏的。” 捧哏的?小张哥险些一口气呛到,深觉自己被胖子侮辱了,看样子开口就想骂回来,又转头看看张海客,最后还是郁闷的撤回一篇脏话,估计是不想听张海客啰嗦了,只气得哼一声偏过头去,我看着不免觉得好笑。 张海客对我招了下手,我放下手机,莫名其妙走过去,出来客厅才发现门前廊下堆了三四个大包裹,好像是装备,都是小张哥冒雨拎下车的,怪不得会淋成落汤鸡。 “吴邪,这都是族长点名要的,我急着走,你先签收一下。” 张海客递过来一张采购单据,小哥买的什么呀,实在太多了吧,光单子有近半米长,我没细看,他要什么都不会错,直接扯到最后签上张起灵大名。 “族长人在呢,凭什么他签?”小张哥低声咕哝。 “好,你去把族长叫下来。”张海客说。 小张哥脑袋一缩,怂了。 我低头去看这些包裹应该挺重,想到小哥苍白的脸色,怎么也不能让他负重前行,还是张总管深得朕心啊,满一百还送个脚夫,于是就说小张哥留下来吧,我们是很需要他。 小张哥听了,白眼快翻到天灵盖上去了。 胖子也跟着出来,他哇一声蹲下去翻包,然后他抬头两眼冒光的问张海客,“这么多装备,是给我的么,有给我的么?” 张海客微笑,“你们可以自己分拣。” 胖子打开包一把掏出来一大捆绳子,足足有几百米,一愣,“小哥准备去山里结网了?” “清单是族长给的,背包也在这里,现在交接完毕,我走了。你们放心,小张哥跟族长组队好多次,默契不比你们差,他不会拖后腿的。” 我点点头,默契这事不好说,但加上小张哥,我们四个人要组队的话,谁会拖后腿还真不好说了。不过我也有自知之明,还是我比他更像一点,真恨得要捶地了。 张海客冒雨开车走了,看起来他真的着急赶路,也是,东南亚张家还在四川等着他应对呢,他得赶去开席。 小张哥一捋头发,头上都是水珠滴下来,捋完发型都快成疯狂的石头黄渤了,他有些不屑的看向我和胖子,“先声明,我只背族长的,你们的就要自己想办法。老东西可能没说清楚,我这个人心地很不好,不喜欢为拖油瓶服务。” 胖子指向地上一堆装备,揶揄他一句。 “这全是你们族长的行李,你就背吧,到时候千万别求胖爷我帮你啊。” 小张哥冷笑了一声,嫌弃的瞥了胖子一眼,转身往里走。 “你那脑袋是不是红木摆件,我和族长会需要这么多用不着的装备么?学霸一支笔,差生文具多,大部分都给你们的。不信等我过会把东西理出来,你们就明白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这怎么听着不太对啊。 趁着小张哥去冲澡了,我和胖子把几个包搬进客厅,一件一件摆出来,绳子最多,全是德国登山绳,还有一些我们过去常用的野外装备,都是极好的,狼眼手电,防毒面具,潜水衣,登山镐,折叠锯,手杖,睡袋,帐篷,气灯,还有大捆鱼线,还有些都不知道用途,东西太多,不一而足,胖子理了一遍,确实少部分是四人份,大部分是两人份的。 我们之前用的老装备都在雨村没带出来,小哥全给准备了新的,好生体贴,这次意外薅到张海客的羊毛,我还有点小开心。穷养小哥好几年终于见到了张家的回头钱,我和胖子都多久没这么富裕了。 胖子拿起一把崭新的军用锹亲了一口,抱着不撒手,亲切的跟看见自家孩子一样,“真给咱俩特备出来了,小哥真贴心。不过看样子又要登山,又要赶海的,我们要去哪里?小哥说过么?” 我摇摇头,叹口气,看这装备齐全程度就知道接下来难度不小,我,能行么? 胖子乐蒙了,用胳膊捅捅我,“你怎么不开心啊,小哥难得大方,坑的是张海客,又不是刷你的卡。” 我有些惆怅,并且试图把这种惆怅传染给胖子,“怎么说呢,养小哥这么多年,吃糠咽菜的,突然发现小哥原来是豪门霸总,签个单就能买下一堆奢侈品哄我们开心,感觉被反包养了一样。我现在心情很复杂,你能懂么?” 胖子摇摇头。 “我不懂,那不更开心么,你是不是怕霸总回家接管家族企业啊,没那个必要。小哥跟着我们受穷都不离不弃,富了也不会对咱们始乱终弃。再说小哥这霸总比小花又如何?咱仨都是牛马,就别内耗攀比了,没意义,使使劲,先把那三百多亿还上,以后你包养十个小哥,甚至包养小花都行。” 我哂笑一声,何德何能啊,张家族长就不说了,这辈子要朝哪个方向睡才能梦到包养小花。 “小花就算了吧,我们不如考虑考虑黑瞎子,我估计他大概十万块就能拿下,先付一半,满意再谈尾款。” 黑瞎子的尾款,能不能收回来一向都是薛定谔的猫。 “你信不信,解老板一天之内就把咱俩绑上蝴蝶结送新月饭店去?我倒觉得小张哥可以凑合。你仔细瞅瞅他的小白脸,洗干净了能看,搞几件有年份儿的红木家具,允许他睡小哥门口打地铺,说不定能免费用工一辈子。”胖子转了转眼珠说道。 “你说得对,可以让小哥批个条子,让他做长期特勤快,顶多每月五百,拐去喜来眠洗洗锅刷刷碗,端端盘子也好,说起来他最划算了。” “还比黑瞎子安全,没有副作用。” “是哦,他姓张,小哥肯定不反对。” “实施吧。” “我考虑考虑。” 越说越开心,我们俩理着装备头碰头嘿嘿笑起来。 突然旁边有人咳了一声,我和胖子一抬头,就发现小张哥洗完出来了,正站在那里顶着块白毛巾擦头发,顺便换了一身居家睡衣,整个人看上去很松弛,我倒是头一次见他这样没有攻击性的样子,谁知道立即有道蛇鳞在他领口一闪而逝,也不知道他的蛇洗干净了没。 我开始想象他一边洗澡一边洗蛇的样子,顿生妖冶之感,一下打了个寒颤。平心而论他长的不赖,盘靓条顺,肤白貌美的,除了那张嘴说话不讨喜,还喜欢养蛇之外,我硬生生逼着自己把他看顺眼了,觉得当个洗碗工肯定挺招人。 收服对手第一步,就是打心底对他吐露一分善意。 胖子看他一眼,“你偷听我们说你坏话,还不出声,要不要脸呢?” 小张哥停下擦头发,对胖子反搂他一耙简直叹为观止,无语道,“你们怎么做到比我还不要脸,吃我的住我的,当面说我坏话,被抓包了反咬我一口,我要不看族长面子,早把你们扔出去埋了。” 胖子咧嘴一笑,“这话让小哥听到了,院里埋的可就是你了。” “所以我就现在说说,道是得其是,道非得其非,当面讲人两句就算了,背后打小报告就有点不是人了,胖爷你说对么。”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什么意思,我像是在他们族长面前道是生非的那种人么。 不好意思,我是。 第29章 血案 小张哥去看装备,胖子手快,已经分拣完毕,我们的拢了三堆装好,不大不小,剩下的包括帐篷炊具杂物全匀给小张哥,背包挂得满目琳琅,反而最多。 见他气得青筋直冒,我俩坦然的靠在沙发上玩牌,半晌他捏着眉心,“呸,力微任重,我家里的事不指望外人。背就背,反正不是我就是族长了,姓张的,命都苦。” 那你就认命吧,苦命人。我和胖子相视一笑。 随后他问家里还有啤酒么,昆叔拿来放在茶几上,温的和冰镇的,还有一扎果汁,是给我的,我说了戒烟戒酒,老人家当真记得啊。 胖子喝冰啤酒,看我喝果汁,奇道,“你什么时候戒酒了?” 我不看他,“现在。” 他眯下眼:“呵,你喝果汁,小哥喝补血口服液,你俩以后别跟我了,坐小孩那桌。” 我白他一眼,反天了,吴小佛爷坐明堂,喝茶水老子也照样c位。 小张哥盘腿坐沙发上,听了听厨房,又听了听雨,“饭还要一会,雨也还要一会,我来讲个故事怎么样?” 我直觉他不怀好意,也不感兴趣,就摇头,估计又是他那一套故弄玄虚的江湖把戏。这人行事风格邪气冲天,看了眼珠疼,听了脑仁疼。胖子倒是挺好奇,他跟小张哥碰了一个,“你有故事我有酒,胖爷陪你唠一宿。” 小张哥扯起嘴角,笑得邪气森森,都用力过猛了,低声问道,“这宅子以前不是我的,超低价入来的,你们知道它以前是个吃人的鬼屋么?” “鬼屋?” 恰逢外面一个惊雷炸起,把我和胖子炸的汗毛一竖,胖子定神骂了一句,“我靠,老天还整个音效,要不要这么配合?” 随后在隐隐的雷声里,小张哥语气幽幽讲开了鬼故事。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都是人心有鬼,我心说。 这幢别墅始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于建国后被收走,七十年代产权又依政策相继厘清归还华侨业主,自此重回张家人手中。别墅最初由一户董姓商人所建,家主来往南洋与国内做木材、橡胶生意,所以一水儿红木对他来说算是区区平常了。家中有一妻三妾,妻子大户闺秀,一直未育,给董家主抬了三房妾室,认下了五个庶出孩子,视为已出,教养得知书达礼,怀珠韫玉。另有仆从帮佣十几人,及投奔来的董姓亲戚一家,协助董家主打理生意,颇为得力。 彼时这宅子面积远比现在要大得多,附房有近十间,如今门前那一整条路几乎都在他家庄园里,勉强跻身当时巨富名流。 虽时局不好,但董家妻妾和睦,孩子成才,生意有些坎坷还算平顺,日子算得上安稳。 突然横生波澜,这家亲戚死活闹着要走,董家主虽不解但还是用心安抚,百般劝解不下,只好给盘缠打发他们回乡,这家人连夜便走了。 从此以后,这宅里便闹起了鬼,先是孩子们诉说玩耍时看见院里有鬼影出没,楼里也有怪声传出。后来连妻妾仆佣也时常遇到些怪事,闹得人心惶惶,董家主便请了道士起坛镇宅,到处贴了黄符。 没想到正是此举激怒了宅中鬼怪,董家先后有三个孩子死于非命,全家上下悲恸之余,又愤怒不已,董家主派人寻到当初做法的道士打了个半死,道士才道出真相:他家被人引了南洋的邪祟。 也就是被下了可怕的南洋降头,无人可解,等待董家的似乎只有家破人亡,全死光光。 董家主怀疑是竞争对手搞鬼,接连请人来宅里清查,几乎把庄园翻了个遍,楼里装修都差点拆完了,几番搜寻无果。又重金请了道祖法身神相,设下镇宅八卦,却仍没能破除邪祟,倒唬得儿女日日啼哭。没几日家里见了血气,一个小妾并帮佣数人不见踪迹,只天花板留下无数血手印,经久不凝,血迹弥鲜,吓得众人魂飞魄散,仆佣纷纷请辞。 董家主处理家事已是焦头烂额,生意由此一落千丈,最后辗转求到了同宗的董船王那里。 彼时南洋档案馆尚未重建,还在董家老宅寄居,董家主备了厚礼求船王董家援手,这活计终于派给了刚寻回不久的张家族长张起灵。 于是张起灵带着低级特务小张哥来到这里,把董家主委屈的眼泪汪汪,对只来了俩年轻人颇为失望,觉得董船王实在敷衍,漠待同宗同族不过如此。 他俩一进庄园就闻到黄纸香烛之气都压不下满园隐隐的血臭腐腥,进到客厅看到头顶满布血印,犹在滴血,董家主吩咐人去取梯子,张起灵说声不用,踩着圈椅跃起空中,手指竟硬生生抠入天花板上纵横的红木吊顶,腰往上卷蹬住梁柱,整个人如同壁虎倒吊在天花板上,他爬过去拔出匕首剜下来好几块巴掌大的天花血印,随后纵身落下来。 小张哥上前用油布一一接住了,看了几眼就说:“这血不对,有败血症,故血不凝,血里掺了朱砂,故血不黑。不是闹鬼,是有人作祟。” 随后他从包里掏出一瓶消毒水,“族长,手消个毒。”颇为殷勤。 张起灵看他一眼,还是把手冲干净了。 董家主这才得见二人能耐,延以上宾,请求他们帮忙查明家中祸乱真相,帮冤死的人缉拿真凶。 既然是人祸,便好办多了,他们两人只在宅里守了两夜,就捉住了幕后黑手,董家主一时心灰意冷,最后将宅子低价出给了董船王,举家迁往南洋,再无消息。 后来便是在这里重建了南洋档案馆。 小张哥抬头问我们,“我先卖个关子,不妨猜上一猜,这噬人的恶鬼到底是什么?” 胖子听得入迷,立即答道:“穷亲戚!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贪心不足蛇吞象,富贵总是迷人眼,这种话本我看多了,他们设下毒计妄图害死董家上下,霸占董家财产。” 我并不苟同,世事要是尽如话本那么简单就好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不染灰。 我摇摇头,“穷又不是原罪,你放过他们吧,人都逃回乡下去了。再说他们哪里有那么钱能买通道士和帮佣呢?” 那个道士初番来做假法事,二番透露假消息,还挨了顿好打,说他没收钱没被收买鬼都不信。天花板上拍那么多鬼手印,怎么也有端血盆扶梯子的吧,都是凡人,又不是张起灵,没那身手扒不住天花板。 小张哥有些意外,他眼神一黯。 “有意思,说来听听。” 我看了看他,喝了口果汁,“都说是人祸,祸不过人心,应该是这宅子里的妻妾帮佣之间勾连做下的吧,清洗掉得势张狂的,留下温顺听话的,嗯,这家里最有钱有势的,除了董家主,算下来该是董家大太太吧。” 小张哥呆了一下,“果然你和他一样,心里住着识察人心的妖怪。不错,人心不可揣测,这世上哪里会有真正和睦的妻妾成群,不过都是女子万般隐忍罢了,忍无可忍那女人便起了杀心。” 祸端起于那亲戚给董家主又介绍了一书卷女子,颜色才情皆是上等,董家主恋得死去活来,老木逢春,急切商量着抬回家。女子最善知女子,大太太一见即知此女心高气狠,不是良善之辈,只怕进了门连自己这个大太太也容不下,苦劝不住,心就死了。 大太太自认贤良淑德,尽几十年的养性功夫容下了三房妾室五个孩子,忍了无数个寂寞空虚的良夜,却怎么也忍不下第四房。 人心如弦,在无限纵容中,不知不觉还是到了尽头,触底了又歹毒猛烈的反弹回来,伤人伤己。 小张哥笑着问,“你们知道那些死去的人都在哪么?” 胖子摸摸头,迟疑问道,“总,总不会做成红烧肉吃了吧?” “哪能呢,人肉发酸,纤维又韧,腥味重,其实并不好吃,你就别期待了。见到墙边那几株广玉兰了么,从那底下起出来那亲戚一家、那女子还有小妾帮佣的尸块,整整拉了三车,熏的整条街闭门不出。后来找人用白石灰和三合土细细掩了大坑,拉了新土填平后种了那几棵树,现在快百年了,花开的时候瓣上还带着丝丝血痕,可能亡者的怨气还没有散尽吧。” 我和胖子同时往外望去,风卷疏枝,雨打花落,这场景在阴雨里分外阴森起来,自在飞花带血,无边细雨含恨。 “饭好了,快来吃吧,做的封肉哦。” 昆叔招呼我们吃饭,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想着张起灵当年剜下来的血手印,有些反胃。 午饭很丰盛,闷油瓶没睡醒,留了饭没叫他。我吃不下,连胖子的胃口都瘪了,可能是早饭吃多了,倒是小张哥大口吃肉挺欢畅的,餐桌上就见他一人独大。 吃完饭,小张哥自暴自弃,给自己和胖子瓜分了一层的房间,胖子坐着轮椅在客厅转了几圈,说要提前预演老年生活。 小张哥冷眼旁观,说他房间以前住的是被分尸的小妾,气的胖子跟他吵起来,吓唬人没完了还。 我回房间躺在熟睡的闷油瓶身边,伴着雨声做了一下午分尸埋尸然后挖尸种树的忙乱的梦,最后被玉兰花下滴落成河的血色惊醒。 住凶宅做噩梦,太闹心了。 一睁眼一朵玉兰花正戳我脑门上,闹鬼了么,我一把把花甩了出去。 闷油瓶一下坐起来了,“吴邪?” “怎么这东西落在我头上?” 花树离着房间有点远啊,这都能吹过来? 闷油瓶捡起来,轻轻一拂,花朵如白莲绽放,一枚硬币就藏在花心里。 我呆了一下,拿出幸运币,“我去,你摘的?那么高呢。小哥,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吓我一跳知道么。” 然后我把小张哥讲的故事告诉他。 闷油瓶听着眉头皱起来。 他想了想,那么久远的记忆估计读取不易,“我记不清了,应该是真的,但不是这里,靠海,那些人是被埋在沙滩礁石旁……” 我抬手阻止他说下去,人心各种险恶,我已经领教很多了,不需要知道更多细节。 “别说了,以后看见礁石也有阴影了怎么办。” 闷油瓶看了看我,起身出去了。我把花捏在手里仔细打量,白中带粉,纯净无瑕,压根没有小张哥说的什么血痕。 真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人家本来多浪漫的一朵花。 吃晚饭就只看见我们三个,我和胖子问小张哥呢? 昆叔摊摊手,闷油瓶安静的吃饭,他抬头说,“他中午喝多了,饿一饿,话就少了。” 合着他因为胡说八道被关禁闭了。 第30章 我道歉了 小张哥挨收拾是件普大喜奔的大喜事,也不枉我暗戳戳吹一番枕头风,我随口夸了句小哥干得好,闷油瓶看我一眼没接话,继续吃饭。 他知道我什么小心思,但他没戳破。 胖子就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嘿嘿嘿笑起来。 笑完胖子就说,“狐假虎威,虎为狐使,天真,是你小子告的状吧,那孙子这回可要气死了。我想不到张家族长的名头还真挺好使,封建大家长啊,这位小哥,你好大的官威啊。” 闷油瓶不想搭理他。 我眼皮都不抬,我可忍不了他对我的污蔑,非给他纠正过来。 “那能叫告状么,我怎么会是爱打小报告的人?我这是乐于分享,给小哥每天讲一个鬼故事。小哥不爱听,找上门给原作者寄刀片,关我屁事。” 胖子咂咂嘴,意有所指的说道,“别说,你还真是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出鬼故事,我们还不敢不听,真他妈吓死个人。” 我白了他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他的嘴。 然后他又对闷油瓶说,“小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出个族长体验卡,让我也能过过瘾,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就想当张家族长,痛快骂一顿小张哥,看他不服又不能干掉我的样子。” 我心说你这叫梦想吗,这叫作死,可真够幼稚的。当族长张起灵是个好位子么,张家是龙潭虎穴,能者上弱者死,天注定的背锅侠,换上你怕是分分钟被谋朝篡位,半小时驾崩,不出两天进张家古楼,有一天半还是在路上。 我戳破胖子的美梦,“你能打得过小哥么,不然恐怕小张哥吐口痰都能干掉你。” 胖子干笑了两声,低头喝口汤。 “那怕什么,哀家敕封你为七品带刀护卫,小哥嘛,就做靠山王,你俩谁也别看戏了,保胖爷一回呗。” 我一听就怒了,“少来,凭什么?你这人还搞歧视吗,我怎么就只能做护卫,还是七品,都没芝麻绿豆大,小哥起步就能做王爷了。我不管,我的梦想就是要做九千岁,然后和小哥联手第一个干你,顶多留你一条狗命就算保你了,最后改朝换代扶小哥上位。” 闷油瓶没表示,但看他应该不反对。 胖子嘴一撇,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嘁了一声,“神仙护短都没你这样偏心,偏到张家古楼了,你是光护他不护我,我不跟你说了。小哥,你多吃点饭吧,我看你爬树没以前快了。” 闷油瓶的筷子顿了一下。 我看过去,他人伤着还爬树摘花,真有够任性。 “等伤好了再摘不行么,树又不会跑。” “花会败。”他说。 好有道理,我一下无话可说,但花又不止那一朵,这朵与那朵又有何区别,“...此花败了彼花开,总有花败,总有花开,季春入夏,花季且还长着呢。” 他看我一眼不说了,起身又盛了一碗饭。 胖子端着碗指点江山,“真有意思,你说的是花吗,他说的是花吗?木头,西湖边上的大木头,一天天的,光长年轮了。” “就你长了张嘴。”我给他夹一口菜,闭嘴,吃饭。 我吃到一半,想起张海客的留言,就跟他说了,然后胖子问接下来怎么办。 闷油瓶端着饭碗开始沉思。 我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了,就说,“说早了,思虑过多伤脾胃,先吃饭。” 胖子举手表示同意,“一心不能两用,专心干饭要紧。”然后他就一心扑在饭上。 这时节疾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毕竟春令不比夏时,风雨早就停了。吃过饭我们又上到天台,胖子远远躲角落去抽烟,我心说丫果然骗我,还信誓旦旦说没了都没了,就横了他一眼,他笑着朝我摆手,“最后一根了,真的,这次是真的。” 我白他一眼,信你个鬼,丫昨天在医院的时候绝对买了。转头看闷油瓶正盯着那几棵玉兰,雨后凉风轻送,花香合着水气满院氤氲,闻上去很清新。 “我靠!这人有病吧?!” 胖子趴在围栏上往下看,惊得嘴里的烟头都掉了,我俯身一看,小张哥像一只大蜈蚣正攀着二楼的窗户长身而起,转眼爬到天台下面,他勾住围栏一下翻身上来。 “神经病以人为本,不走寻常路啊,你从楼梯上来会死么。” 我们都看他,他说,“族长不让我出房门。” 靠,那就翻窗户是么,从一楼爬到三楼,还挺会找漏洞。 他没好气的看我,“真服了,你还跟族长告状了,你是三岁小孩么?快说原谅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他妈都气笑了,你们张家人道歉都这么颐指气使,谁教的啊,闷油瓶吗? “原谅你妹,你问问那树愿意原谅你不,让你编排的都不想开花了。” 暮色四起,大朵洁白的玉兰花此刻都合拢了。 小张哥靠在栏杆上,跟着闷油瓶看那花树。 过了一会他默默的说,“这房子是干娘留下的,跟什么董家没关系,是我编鬼故事吓唬你们呢。那时她快不行了,怕我在这世上再无依靠,于是找到族长凑齐两个高级特务,重建了南洋档案馆,让流离的我们有个容身之所。后来她也走了,再没回来过,再往后,族长也丢了,我就开始满世界找。” 他干娘离开了,闷油瓶走丢了,短暂的相聚复又别离,他带着张千军万马四处寻找,辗转漂泊,直到张海客找到他,或者是他找到张海客,最后又找回了族长,才终于算是于无边人海中再次有了份归属。这人属秋地里的小苦菜,命够苦,要不知道他有多邪气我都要同情他了。 几句话说完他转身走了,我一愣,不是吧,这算道歉了?我还没get到歉意好吗。 “喂,你这算什么态度?”我喊他。 “反正我道歉了。”他说,“你没听到吗?” “听你妹啊,”我说,“啊,好吧,我听到了。” “他还有个干娘?”我转头去问小哥。 听上去还挺有钱,给他俩买房置地出手大方。 闷油瓶轻叹口气,好像也记起来了,“张海琪,着彩色麒麟,海字辈本家人,年一百五十一,不知所终。” 没记起来啊,这不是张家族谱上记的么。 我听到了几个字眼,着彩色麒麟。彩色麒麟,可予长生。我盯了几眼小张哥,他就是这么长生的么。他正凑过去跟胖子借火,身上的纹身我见过,是穷奇,跟我和胖子一样夏天也会招蚊子。 “明天启程去四川。”闷油瓶轻轻说。 我心里一安,看样子小哥不准备甩掉我们了,只要我们三个一起,去哪里其实我都无所谓。 我掏出手机,“高铁还是飞机?” 闷油瓶歪头看着我没说话,小张哥叼着烟走过来,“不是,你脑子抽了么,那些装备过得去安检么,能扣一大半信不。你不会是去自首的吧?等明天车修好了,我带你们自驾西游过去。” 哦对,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闷油瓶回过头,小张哥都已经走到一半了,原地转个身又回去找胖子了,抽烟就不要过来了。 有趣,论记吃不记打,小张哥当属天下第一。 第二天醒过来,我睁开眼就叹了一口气,又爬树去了。床边放着一朵玉兰花,我拿在手里一拂,花苞如莲花绽放,这次里面放着的是一枚古币。 我拿出来,是一枚千秋万岁花钱,背星官花月,成色很好,应该是宋朝的老东西了。这种花钱属于民间不流通的厌胜钱,一般铸来为讨好彩头,作祝福之用。 不知道是他以前留在这的私房,还是征收的小张哥的财产。 这算是给我的幸运币么,胖子的幸运币我已经还他了。我郑重的收好了,顺手将花插进杯子里。 吃过早饭,小张哥去修理厂把车开回来,和胖子开始往车上搬装备,闷油瓶在客厅重新整理自己的背包,我蹲在旁边看,过了一会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个圆筒给我,我好奇的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幅旧卷。 抽出来,是张牛皮纸,看上去很有些年岁,用小牛皮古法鞣制,现在这种牛皮纸已经不多见了,上面绘着一幅地图,神似一只南京板鸭,我顿时一惊,抬头去看闷油瓶。 “这地图!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这是张有药的地图,是原图,难道说之前他和小哥交换过了?那他想知道的信息小哥也都告诉他了么。 “张家的东西,必须拿回来。你收好。” 闷油瓶淡淡说了一句,又低头继续整理,把胖子分拣出来的装备一件件放进背包里去。 我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张家人为了这东西打得满地鸡毛,头都秃了,这东西却落在我手里。 为什么张有药这么痛快的把地图还给小哥呢,我在想,要么是他已经清楚了要去的地方,地图用处不大了,要么,在给小哥之前,他臭不要脸的复制了百八十份,对面连狗都人手一张,已经不再需要原版了。 第31章 被追踪了 我赶紧把地图收好放起来,闷油瓶把包提出去扔后备箱里。 “天真,记得跟花花说一声,咱们就先去给黑爷报仇了,让黑爷好生安息吧。” 胖子在廊下喊我。 “滚。”好生安息能这么用么,这话我要说了,黑师傅能从icu里爬起来追着打死我。 我们没有去医院,还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走到一边拨通了小花电话。 这一次小花很快就接起来了,只是他声音压的很低,似乎在什么很严肃的场合,是在开会么? “吴邪,正要找你,说话方便么?” 我看了一眼,小张哥跟胖子在廊下不知道为了什么又吵起嘴,张海客不在,换闷油瓶在拉架,一手一个把两只乌眼鸡拎开,分的远远的。 我走到玉兰树下,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又担心被小张哥读了唇语,最后捂着嘴也很小声说,“现在方便,说吧。” 小花那头先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个老头在说外语,又快又轻,美式发音还全是医学术语,我听了一句就迷糊了。 “太专业听不懂是吧,等我给你翻译一下。”小花很体贴的说。 “谁说的,我好歹听懂了个heart好么。我们马上出发了,要去四川,跟你说一声。他们已经在催我了,你不要一句句英译汉,直接抄给我答案。” 小花沉默了两秒,“好吧,我长话短说,专家意见,一是你要尽快复查,二是不必过于恐慌。人体是一部精密运行的仪器,部分脏器出现变化,那么在其他方面一定会有所补偿,差不多这么个意思。” “什么个意思?” 我怎么听不懂,“你就说会不会死吧。” “好了吗?再不走太阳落山啦!” 胖子一叠声在催我,小张哥也按了下喇叭。 “想好不容易,想死也很难。你很急么,解释起来要很长,我给你发了特快专递,你接到后记得联系我,然后我再慢慢跟你说,先去看瞎子了。” 然后他果断挂电话,我心说原来是在黑瞎子特护病房里,黑瞎子一定醒了,还开始拿捏小花,好一个恃病而骄的老东西啊。 我一边走,一边想小花现在给我发快递,要发到哪里去?刚没来得及问呢,寄到雨村或者杭州的话,我一时半会可收不着。 我坐进车里,胖子回头问我黑瞎子怎么样。 “应该是醒了。” 胖子看我的脸色不是很好,也没再多问。 小张哥磨磨唧唧的开出城,终于上了高速,马不停蹄跑了一上午,闷油瓶合上瓶盖靠着车窗睡的昏天暗地,我和胖子就连线打牌,帮他赢了好些豆子,够他挥霍一阵子了。 “你如果挣钱也像打豆子这么厉害就好了,起码能成个亿万富翁,你吃上肉胖爷也能跟着喝口肉汤。”胖子忍不住感慨。 我回他,“你可别像输豆子一样花钱,老子养不起你这只四脚吞金兽。” 胖子回头啐我一口,“你他妈一个吞金兽no.1,哪来的脸说我是吞金兽。” 小张哥从后视镜里看我,“什么吞金兽,族长养你俩很烧钱吗?他还给你们发工资?” 胖子就笑了一声,真是太瞧得起闷油瓶的理财能力了,张家人对他们族长迷之自信啊,“发个屁。” 他比划了一下,“我们仨,都是烧钱的主儿,昨儿那个花衬衫,就是我们大债主,欠他三屁股债呢,哪怕把你们张家全贴进去可能都不够零头。” 小张哥听不懂,嘁了一声不搭理我们了。 中午找了个服务区休息了一下,下午又上路继续往西去。 结果没一会,小张哥就皱起眉头,一直从后视镜往后看。 “怎么了?”胖子也往后观望。 “从服务区出来,就有车一直跟着我们。” 我往后看了看,这条路上车流量很大,川流不息,驰骤而行,大家不过都是顺路同道一段高速,怎么能看出来是跟踪我们的。 “直觉,所以说你是拖油瓶,警惕性不行,刚上路你就放松了。” ...这话听着真的特别耳熟。 闷油瓶这时候也醒了,小张哥立马住了嘴。 他往后看了一会,然后拍下小张哥,“下去。” 这是打算到下面解决他们,高速上太危险了,行车途中一点失误就容易引发连环事故,连累别人车毁人亡。 小张哥答应一声,就近找到出口,后面有几辆车跟着我们一起下了高速。 过了收费站,小张哥就把车停在路边假装放水,我和胖子看着车窗,把经过的车型车牌都记了下来,然后我们重新上路。 这条路通往一个山边的镇子,我们都不熟,就和胖子同时打开了导航,结果两个导航差点打起来,胖子摇头感叹道,“太卷了,这年头连导航这玩意儿都能打破头。” “还不如抓阄,再吵都卸了。” 我赶紧关掉我的。 走了没多久,胖子往后看了一眼说,“有了。” 一辆大切诺基不知猫哪儿出来,不远不近的辍着我们,车牌号是厦门的,之前应该从我们车边开过去了。 我往后看了看,心说到底什么人,这么快就盯上我们了,是对面的漏网之鱼么。 小张哥扯起嘴角,一脸邪魅的微笑,“坐稳了,族长,我要起飞了。” 起什么飞,他是鸟人吗? “哎哎哎,你啥意思啊?”胖子紧张起来。 就感觉车子猛然提速,真的几乎贴着地面飞出去,引擎发出与外表不相配的野性的咆哮,推背感直接把我和胖子拍在座椅上,胖子大叫道,“卧槽,悠着点!别开爆缸了!” 我心说怪不得只修不换,这车一听就知道绝对改装过,爆缸是不可能的。 “我玩车的时候你俩还穿开裆裤呢,放心,我心里有数。”小张哥又是那副笃定的样子。 他有数我心里可没数了,伸过手去按他肩膀,劝他,“路况不熟,别浪,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那道路什么的,你负责看着啊。” 后面的车大概没想到我们会突然加速,也一脚油门追过来,小张哥没有进镇子,方向盘一转,拐进了一条山间小路,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两边都是深沟,是开往山里去的。 车子渐渐开上了蜿蜒的盘山道,小张哥车速几乎不减,全仗着超快反应猛打方向盘来漂移过弯,对面有车有人下来的时候我都感觉要撞上去了,吓出一身冷汗。没几个弯下来,我和胖子快要吐了。 “你他妈以前开战斗机的啊?!”胖子大骂。 闷油瓶捏了下他,“到山顶了,减速。” 后面的车追的很勉强,几次险象环生又悬崖勒马,差点冲下山去,我和胖子回头看了都替他们捏一把冷汗,如果是我,可能就放弃追了,还是保自己小命要紧。 快到山顶有个小村子,看着风景还不错,小张哥慢下来,看到路边平地有块农家乐的广告牌。 车就在广告牌前停下了,小张哥轻松跳下车,走到山路边,迎风点上一支烟,“在这等那几颗菜,收拾掉尾巴好上路。我估计他们上来差不多菜帮子也软了,正好,直接干掉埋山里,处理干净,保证查不到我们。” 这是光天化日要开杀戒么,我连忙阻止他,指着那广告牌,“不要了吧,这种山里地方发展旅游不容易,别坏了人家风景。” 说完我快压不住恶心了,闷油瓶给我轻轻拍了几下勉强没吐。 胖子扶着车门看着远处,静静摆了一会pose,然后说,“不行,头晕了,想吐。小哥快给我也拍拍。” 闷油瓶摇摇头,又过去给胖子拍背,好悬没给胖子拍吐了。 胖子摆摆手,看小张哥,“你这车技,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妈的,一点不考虑乘客体验,我要是打你车能投诉死你。” 小张哥抽着烟笑了,“还是那句话,你要投诉我就别想活着下车了。” 等了快三分钟,那辆大切终于追上来,看见我们跟土匪一样堵在路边,车没开近前,离着十几米慢悠悠停下了。 胖子抽出铁锹和登山镐,扔给我一把。闷油瓶站在我们身前,小张哥把烟一口吐掉迎上去,这就准备要打了么?这辆车咬着尾巴追到这里,已经不存在巧合了,不过我觉得光小张哥自己差不多就够了。 结果那车没人下来,车窗缓缓降下来,没想到车里竟是黎簇,一脸菜色,要死不死的样子,转过头看我们。 一阵山风吹过,双方对视着凝滞了两秒。 小张哥都愣了,回头看我,“什么情况?” 然后黎簇伸出头来破口大骂,“吴邪!你他妈有毒吧,你们不是去四川吗?怎么还往山上开,老子快被你们带沟里了,差点死半路!” 杨好铁青着脸在他身后打招呼。 后座车门打开,苏万一下跳出来,急走了两步扶着车屁股就吐了起来。 “师,师兄,胖爷,张爷,你们好呀。哕……” 我愣了一下,难道这三个货就是小花发过来的特快专递? 第32章 热闹 胖子哈哈大笑,他把铁锹放下,过去拉开车门,看黎簇和杨好面色惨淡如待宰土鸡。 “啥玩意儿,宝宝巴士啊?无邪胖胖幼儿园今天开课了,让胖爷看看是哪个臭小子尿裤子了。” 他跟这三个相熟惯了,也没什么做长辈的矜持,伸手就去呼撸黎簇那一头桀骜不驯的刺毛,头发尖上都写着愤怒。 “呼撸呼撸毛,小狗吓不着。你说你们跟上来也不打个电话,傻逼吗?差点把你们弄死埋山里了。” “胖爷,你就别来吓唬我们了,这么大年纪还没个正形了。” 黎簇拨开胖子的手,在那翻白眼。 胖子打他一下,“没大没小。”说完又去抱苏万,“小苏万,吐完没?来,胖爷抱抱。” 黎簇跳下车,掏出包烟,又捏在手心里,看我。 我扛着登山镐迎上去,这三个莫名其妙的从北京跑到厦门又跟到荒山野岭,不是被人押过来的吧,“花儿爷让你们来的?” 我提到花儿爷,黎簇明显哆嗦了一下,看来愤怒的小花打疼他了,他抽出支烟,点上吸了一口愤愤的说,“我发现你们他妈的不是人,一个两个都喜欢折磨人,天生虐待狂吗,还喜欢组团。” 我挡住口鼻看他,就不能换个牌子抽么,味怎么这么冲,年纪轻轻的,压力何至于这么大。 退后一步,我笑着问他:“说说你受啥虐待了,也让我们爷几个开心开心。” 黎簇人小入行早,还是我带出来的,经验不老少,一向隐在小沧浪背后,算半个老江湖。小花这次把他拎在日光下,狠狠削了一顿,估计他的盘口和人都深受打击,现在说不好他恨我还是更恨小花一点——小花比我下手可要黑多了。 “我自己是不管你死活的。” 黎簇吐了口烟,“但你的死活关系到我的死活,我他妈也只能来了。” 闷油瓶过来,伸手就把他嘴里的烟头给掐掉了,动作快如行云流水。 黎簇下意识躲没躲开,随后他捏着没有烟头的烟屁股,转头看闷油瓶背影,这举动提醒他闷油瓶比我还要可怕,再抽烟断的就不是烟,应该是手脚了。 看来要对我客气点,黎簇把烟屁股弹飞了,嘴里的话又咽回去了。 我叹了口气,在想要不要让闷油瓶出手,称一称丫到底有几斤几两硬骨头,给他上上课,做事不计后果,做人没个怕性,在这行是走不远的。 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如今这样,是我当年的错,责任么,三七开,他三我七或者我三他七,我都认。 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结是永远无法解开的,他不会放过我,我不能放任他,且熬着吧,到我死的那天彼此都解脱了,待所有的执念在这世上再不可能热烈纠缠到一个答案,他就该冷冰冰的放下了。 我给了他肩膀一拳,用足八分的力,他没防备,向后趔趄几步,怒道,“你有病啊?吴邪!现在还家暴我?!” “这一拳送你,想想刚才如果车子失控跌进山里,搭上苏万和杨好,你又能对得起谁。别一时意气,多想想别人,不然你以后还是戴帽子吧,别让人发现你出门不带脑子。” 黎簇眼神一闪,“要你管,我们风雨同舟——” “然后手拉手一块山沟里翻船是么,拉着好兄弟团灭,你可真棒棒哟。” 黎簇气到冒烟。 苏万跟胖子抱完了,过来想抱我,我看他一眼,他站住了,开始老实交代,“花儿爷把黎簇的盘口都挑了,人都打了一顿,让我们半年内必须听他安排,不然就把我们打包塞进天下第二陵。” 杨好走过来,表情十分无语。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我,我明明啥都没干啊!” 我笑一声,相信解老板言出法随,说到就能做到,那里是张家人进去都出不来的地方,我们去了九死一生,他们三个十死无生,这辈子都交代了。 “谁让你们啥活都敢接,胆儿太肥了。” 我把登山镐放回去,小张哥趁机凑过来窃窃低语。 “这小子不是那谁嘛,妈的我看他不顺眼,要么你装回瞎子,叫我先收拾一顿。孩子嘛,不管有错没错,打两下再教育准没错。” “不要动不动家暴,没用的。” 我摇摇头,立场摆在那里,打也无济于事,要管用我早打了,一天打八回。现如今黎簇的性格已经被执念扭曲了,除非转世投胎,我不是他爹,耐不下性子给他修枝剪叶。 “你们来干嘛?” 黎簇不耐烦的说,“保护你,听你调遣,做你的跟屁虫,照顾你们一大家子的吃喝。小爷倒霉,就接点小活,上纲上线的整我,又没害死你。” “你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还顺水推舟,收拾你不冤。看到黑爷了么,对面很可能就是顺着你们查到他,花儿爷不把你们带出来,下一个倒霉的说不定就是你们了。” 黎簇皱起眉头,不相信我的话。 我叹口气,“你可能觉得自己心里有数,有能力把控全局,说到底都是井蛙之见,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这局铺张极大呢,不是你能们掺和的。与虎谋皮者常被虎噬,要么就是跟我和花儿爷黑爷比起来,你黎小爷更牛逼?” “没有没有,”苏万抱着黎簇,给他求情,“都是我不对,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找鸭梨是想帮师傅想帮你的,不小心被坏人利用。师兄,我们都挨过揍了,看师傅受伤我都哭了,还把萨克斯送给他了呢。” 我有些无语,怎么又带这玩意儿出来了,是准备给黑师傅吹《寄哀思》么,小花怎么没给他手打折。 “如果你们没有妄动,又怎么会被人利用,这次差点害了黑爷,下次没准就害死我们谁了,你们是准备好以命偿命了么?先说下我的命可很金贵,你们三个摞起来都不一定偿还的了。” 我使劲儿吓唬他们,这年头真是谁带孩子谁崩溃,主意一个赛一个大,可烦死了。 黎簇看向闷油瓶,闷油瓶适时沉着脸看过来,然后三个小的脸色都变白了。 胖子很喜欢这三个小家伙,他望了望天色,过来和稀泥,“算了算了,他们来都来了,你骂也骂了,消消气消消气。天色晚了,这一路惊魂的,先找地歇口气吧。胖爷请大家吃烧烤,有什么事咱们喝着酒说好不好,一醉泯恩仇。” 他又过来撞了撞我,低声说,“别气啦,你就想这逼小孩是不是你自己一手拉拔出来的,亲生的,亲生的,又不能一棒子打死,你能怎么办。” 我叹口气,真是我亲生的就没这么麻烦了,我直接反手扔给闷油瓶,给我捶他,不死就行。 大家车都飙吐了,懒得下山,准备就近去山村农家乐,刚坐进车闷油瓶捏了下小张哥肩膀,“不是。”小张哥点头。 “怎么了?”我问。 小张哥看我一眼,说,“该吃吃该喝喝,有族长和我在,少操心,你都有白头发了。” 是么,我立刻抓起头发对着后视镜转,结果他被我逗笑了,“开玩笑的,光线问题。” 啊呸,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在意的,胖子拉下镜子照了照,叹了口气。 “妈的,又该染发了。”我一看果然又生了许多根白发,可能是这阵子被我给愁的。 叹岁月如年轮,碾过冬夏碾过秋春,何曾饶过人,对了,这俩姓张的不算人。 车开进村里,这个村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还有不少屋子空置了。我们找了个老爷子指路,老人家耳背,指挥我们瞎转了一大圈,才在村西头山林边找到了那家农家乐,看起来快倒闭了,门口一辆车都没有,比喜来眠差远了。 老板有五十多岁,正在门前空地躺椅上刷视频,自在清风自在人,论悠闲,倒比我们强多了。胖子都凑到他眼皮子上了,他还在给小姐姐刷礼物。 “哟呵,妹子身材不错啊,跳舞也好看,来刷个火箭。”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太贵了太贵了……不是,你谁啊?” “我他妈是你上帝,快起来接客。” 老板连忙翻身起来,把我们车领进院里去,我先去看房间还算干净,床品都是老板娘现铺的,就把四个房间都订了。 胖子说吃烧烤,老板答应了去镇上买鲜肉回来,我又把三个打杂的分派过去跟老板娘串串,苏万和杨好俩傻小子跟老板娘聊到飞起,串的快快乐乐,只有黎簇,闷声不语,串出了捅我腰子的气势。 我晕车了,就和胖子坐在门口吹风,看山河绿遍,草木生烟。过了会老板搬出来桌椅烤架和酒,胖子就去跟小张哥一边喝啤酒一边吹牛皮,给我是雪碧,给闷油瓶的是补血口服液,我和闷油瓶也碰了碰,还是我俩注重养生。 这天晚上都吃的不少,喝的挺多,最后胖子跟苏万杨好勾肩搭背唱起了情歌,小张哥负责打拍子,都没有什么天赋,打得一塌糊涂,唱得荒腔走板。 我和闷油瓶坐旁边看热闹,黎簇闷头喝大发了,过来搂着我想要理论,“吴邪!你不信我!...老贼你害我至此!吴邪你看着我!...你回村去!...” “滚...”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没动手,苏万和杨好冲过来直接把他放倒然后抬走了,半路黎簇挣扎起来又把苏万放倒了,杨好只好扛起他手里还去拉苏万。 我看着他们三个一路翻滚回房间,仿佛看到我们当年闹腾不已的影子,一晃这么多年,我们经过了太多事,沉淀又沉淀,嵯峨复嵯峨,已经找不回最初那种纯粹的快乐了。 世路无穷,而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如今我们之间胜过亲人相濡以沫,我其实觉得更好,世间所有感情的归宿不就是这种掰不开扯不断理不清的羁绊么,你还可以给它起无数个名字,不是吗。 xs7.com 第33章 打劫 苏万跟杨好一直摁着黎簇,三个人挤挤凑合睡了。胖子和小张哥一人找了一间房关门就睡。就我和闷油瓶没喝酒,过于清醒,看他们造的杯盘狼籍,满地垃圾,有点过意不去,就去帮老板娘收拾残局。 老板娘是位面善的大姐,一脸福相,开朗爱笑,连说,“不用的不用的,放着我自己来。” 我学着大姐的方言,也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就爱劳动。” 老板娘都听笑了,说会让大哥给我们打个折。 我并不是冲着打折来的,但好心换来善意,我也欣然接受。 收拾完了我们帮老板娘把杯盘碗碟端回后厨,留老板娘自己洗洗涮涮。我和闷油瓶走出去,坐在农家乐外面山坡一棵大树下吹风,周围望出去应该都是青山侧影,远近高低错落,间或有小山村亮着零星灯火,跟天上星光相映合,山风送来夜虫鸣唱,树梢上挂了个竹子风铃,清风吹送,簌簌成响。 一声一响,一响一声。 闷油瓶问我累了么。 我说不累,又反问他累不累。 他出神望向远处,一阵良久的沉默。 我没有再问,这时候的他可能正在回忆往昔,他给我的感觉是孤独,整个世界空无一人的孤独。我仿佛看到他于时光长河中,曾无数次就这样孤身一人巍然独坐,于山巅眺望人间万千灯火,可惜那里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着。 “好像这世上从来没人问过我。”他说。 我笑了,“那好吧,我重新再问一遍,小哥,你累不累?” “无人过问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天天月月年年,就这样过着,你一问才感觉可能我真有点累了,竟然想如今夜这样歇一歇。”他轻轻叹口气。 那就歇一歇吧。 我看见天地剪影,星辰如豆,这个人从山巅上站起身,慢慢穿林越岩走下来,山脚下一盏烛火温暖的为他亮着。 推开门我和胖子正等着他吃完饭一起打牌。 自从有了我们为他点起的灯火,他也在学着普通人的样子去生活,如今越来越变娇气了么,有人嘘寒问暖了就感觉累了,我笑了一下,黑瞎子同款吧,好的不学跟个恃宠而骄的老东西学,能学好么,我以后问还是不问了。 想了想还是多问问他吧,好让他也能不时歇一歇。 “累就睡一会,肩膀可以借你。” 他答应一声。 夜深了,老板出来把农家乐的招牌灯都熄了,然后轻声喊我们,“两位老板……” 我转头看他真的睡着了,于是摆手让老板去休息,不用管我们。 抬头望向无垠夜空,星河横卧,凉月如眉,其实这里跟雨村的天空很像,远离城市的喧嚣热闹,光污染不算严重,还能看到静谧美丽的月色星光,自山高处望下去,大地山河微微有影,九天风露寂寂无声,只觉此时此刻澄心无一事,白日里的焦躁慢慢平息下来。 有一瞬间我也开始犯困,心里还在说不能在这睡着了,该回去了。 刚要出声叫醒他,闷油瓶突然伸手捂住我口鼻,附在我耳边轻轻说,“别出声,有人来了。” 我点头表示收到,他拉着我从树影下猫腰躲到了竹墙边的阴影里。 这家农家乐大门其实就是个圆竹编制的围栏,拦君子不拦小人。周围扎了一圈一米多高的竹墙。墙里面是一小块空地,停放着我们的两辆车,后面是依山势起的几栋房子,老板住在最前面,如今除了院里有几盏灯笼还亮着,房间的灯都熄了。 我四处观望,夜风里只有竹枝树影摇曳,我心说人在哪呢,他不是补血口服液喝醉了在梦游吧。 然后就看见门口树影里突然冒出几条人影,吓我一跳,这些人从哪里来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莫名其妙就出现了。 闷油瓶慢慢拔出黑金匕首,另一只手在我手心敲几下,示意我不要动,他去看看。 我心里担心胖子他们,他们在这等着没有立即动手,很可能也有人从后面摸进去了,他们准备里应外合,我就指了指里面房间。 他指了指小张哥住的房间,应该是说小张哥一直警醒着。 我想起他在车上跟小张哥说不是,大概是指追踪我们的人不是黎簇他们吧,也对,黎簇他们跟的光明正大,就差拉个彩旗,鸣锣开道了,唯恐我们发现不了似的。 闷油瓶很快消失在暗影里。 门口外那几个影子一动不动。星光晦暗,我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那只是树影而已。 突然农家乐里有间房门开了,然后我听见胖子惊呼一声,“卧槽!” 我转过头,透过竹墙缝隙看过去,胖子从房间里探出来半个身子,灯光从他身后照出来,照见小张哥正招呼两个黑影,缠斗在一起,又顺势一脚把胖子踹回房间去。估计是胖子起夜,听到声音打开门看,也不知道小张哥这一脚踹他哪了,可要老命了。旁边房门也打开了,杨好也醒了,举着挂衣架出来,抡圆了又撂出俩黑影来。 竹门外的影子也闻声而动了,为首一人推开竹门往里冲,闷油瓶从树影里冒出来,把最后面的人勾翻在地上,一掌就拍晕了,前面的人发现了,就有两个人返身围过去。 剩下两个人直奔我们的车过去,我一看,妈的,莫不是遇到打劫了吧,现在还有山匪这行当么。 我站起来手一撑翻过竹墙,老板亮了灯,披着衣服打开门,我对他大喝一声,“回去!报警!” 老板吓得一哆嗦,连忙退回去把房门关上了。 我学着闷油瓶从竹墙里用力拔出一根竹子,他这竹墙结实度比我们的差远了,就粗粗的绑了下,入地也不深。然后抡起来对准我们车边的人抽过去。那人正在撬车门,听见风声,咦了一声,回手拔出短刀唰唰唰几下就把我手里的竹竿削去了一截。还剩下不足一米了。 我靠,刀不错啊。 凭感觉就知道我不是这人对手,于是把竹竿当长刀使,避免正面劈砍,仗着一寸长一寸强,勉强将那人逼得退开几步。那人双手持刀劈中竹竿,大力压到地上,然后用脚踩住了,我一抽竟然没抽出来,他旋身转刀就奔我而来,我只好松开竹竿,往后退了几步,这一刀落空,他紧接着反手一斩,我只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衣服划开一道口子,皮肤冒出来血痕,好痛,没注意脚下被绊倒了。 那人冲我举起刀就刺下来,胖子从旁边一下冲过来,把他撞飞出去。 “妈的,天真你没事吧!” “有事,挨了一刀。” 我翻身爬起来,伸手一摸胸前,其实刀口很浅,应该只是被刀尖划伤了,立即放下心,往前爬几步拾起竹竿,看那人正把刀对着胖子咽喉用力下压,胖子双手奋力托举,情况很是危急。 我对准那人后脑勺就来了一下,那人捂着脑袋一个翻身出去,随即一个扫堂腿过来扫中我的小腿。我只觉得小腿骨头都要断了,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那人爬起来,还想举刀刺我,我拿竹竿招架住了,正在僵持,胖子爬起来用力一拍竹竿,短刀一下错开,竹竿戳中了这人小腹。 这一下胖子用了全力,戳的应该很痛,要是闷油瓶来的话,估计竹竿能穿透这人腹部。那人闷哼一声,跌坐到地上,还没站起来,院外一个黑影大步跨过竹墙,一脚正踹中他的脑袋把他砸在地上。 这一下不轻,那人直接不动了。 “吴邪,你没事吧。” “没事,划了一下。” 闷油瓶来了,看来门外那两个也已经解决了。我心里一松,伸手把胖子拉起来,他喝多了腿直发软,眨着眼迷蒙问我,“我在做梦还是真的,这些蟊贼打哪冒出来的啊?” “打娘胎里冒出来的。赶紧起来吧,地上不凉吗?” 我拉了一下都没拉动,胖子大吃大喝了一顿,好像又胖了。 “你让我缓缓,我还以为做梦呢,两脚发飘啊。”胖子说。 “你他妈飘的起来吗?你那是喝多了脚软。” 闷油瓶看了下地上那人,似乎头部受撞击,陷入深度昏迷了,呼吸还有些微弱,但应该没死。我回头一指,“小哥,车。” 看他们好像对我们的车挺感兴趣,是要偷我们的行李么,车上其实没什么贵重东西啊,对于我们来说是闷油瓶的心意,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些装备,用不到的话挂二手网站都卖不到多少钱,这些人图什么? 难道?我摸了摸后腰。 闷油瓶单手一撑,直接从这边就翻到车那边去了,那儿还蹲着一个溜门撬锁的人呢。 这时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还以为是地上那人脑袋磕破了,结果看到胖子慢慢躺坐下去,他摸了摸自己后背,一手的血,“妈的,天真,老子也挨了一刀。” 我矮身去抱他,也摸到一手温热,是他扑过来替我挡了一刀,卧槽那一刀竟然扎到他背上了。 第34章 挣脱 “胖子!” 我抱不住他,扑在他身上两个人一块歪倒了,我撑起来去摸他的伤口,心里还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他身手比我还好,就算喝了酒他也是个灵活的死胖子才对。 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手穿过他的腋下一阵乱摸也没摸到伤口在哪,胖子反手捉住我手腕,喘着粗气骂我。 “哈、哈、...男女授受不亲,你瞎摸什么呢,净挠我痒痒肉了……你吱一声我翻个身不就行了。” 他跟个胖王八一样很费劲的翻了个身,我忍不住骂他,妈的你真该减减肥了,然后发现他左边肩胛骨下面有个血洞,血冒出来洇湿了一大片,幸运的是他够胖,脂肪层够厚,不知道伤口具体多深,但看样子应该没有扎穿。 我跟他确认,“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呼吸困难,什么地方漏气?” “老子背上好痛,胳膊动不了。” 胖子试着喘了两口,肺部没有杂音,“你他妈从我背上下来,肺要被你压爆了。” “别废话,我在给你止血。” 我用衣服绕过他的肩膀用力扎紧,手上沾满血,抖的打结都困难。多久了,胖子几乎没有这么狼狈过,我心疼的拍了拍他,“好了,天亮去医院缝针”。 “别拍了,啊,痛啊。扶我坐起来,我没事,你去看看小哥他们。” 我把他拉起来坐着,他开始摸烟,被我打了一下。 “歇口气吧,肺要扎漏了还抽。” 闷油瓶和小张哥应该不需要担心,反而黎簇三个小的不知道行不行,忍不住有点担心。 我站起来张望,看见小张哥在跟三个黑影缠斗,杨好他们房间门大开着,三个小的都不见踪迹,人这是去哪了? “去看看小的们。” 胖子说了一声。 我刚走出两步,就看到闷油瓶一下跃上车顶,发出非常沉重的咚的一声响,我抬头看他,他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几乎贴着我头顶翻下来,我看见他的表情特别急切,眉头皱的死死的。 我吓一跳,怎么了? 当我回头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被闷油瓶砸晕在地的那个黑影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胖子身后,他手里的短刀寒刃映出灯笼的红光,在胖子颈下飞快抹了一圈,胖子手里捏着烟,看着我和闷油瓶表情似乎还在惊讶,都还没反应过来,随后用一只手去捂脖子,血从他的指缝涌了出来,整个人往一边倒下去。 “胖子!” 闷油瓶一脚把黑影踢飞出去,一瞬间那人短刀甩出手,不过不是对准闷油瓶,是对准飞奔的我。 我不躲不闪,任凭刀扎进大腿,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跪在地上就往胖子身边爬。不会的,这都是幻觉,只能是幻觉。胖子怎么可能会死,他吉星高照。 我刚才为什么大意,为什么不补刀,后悔到真想狠狠给自己两刀。 我爬进胖子的血泊里抱起他的头,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巨大的空白迎面而来,我的世界被割裂开来,那一瞬间似乎灵魂在这世上再没有了着落,我对他说,“胖子,我们哪儿也不去了,我们回雨村好不好,我再带你出门我就是狗,我们跟小哥回家好不好?” 胖子摸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 我心已经碎了,抬起头绝望的看向闷油瓶,喊道,“小哥,你快来...看胖子怎么了?我们马上去医院好不好?” 闷油瓶飞起一步踏上竹墙,身子一转双膝撞向那黑影肩头,那人瞬间往后翻倒,在半空中闷油瓶夹住他的脖子,一拧身,又是一声咔嚓声,人还没倒地头颈已经断了。 可是没用了,胖子要死了。 随后闷油瓶重重的落在地上,他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我。 我抱着胖子抬头望着他,周边是一地殷红如墨的血。 夜色里只有几盏旧灯笼发散一抹朦胧的红光,照见他的脸色冷淡又漠然,他低头看一眼胖子,用手里的匕首挑起我的下巴。 他淡淡的看着我,“你看,吴邪,胖子终于被你害死了。都是你一时任性害死了你的朋友,我一直让你回去,你不肯听。你们老实呆在雨村等我不好么。” 然后他指向房间的方向,我木然转过去,看见小张哥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后退,他的刀片应该用完了,几个黑影正持刀追杀他。看见杨好坐靠在门上,腿受伤已经站不起来了,黎簇浑身是血去拉他,身边是苏万举着半截衣架一边哭一边护着他们。 他说,“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张家的生死局,你不该来,你的朋友也不该来,来了,会死。” 他把我腿上的短刀拔出来,塞进我手里,“后悔么?吴邪,我要是你不会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了,你放心,你先走一步,你的朋友随后就来,我也会来。” 是么,我握着刀,心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像一只手在我心里正一层层拨开迷雾,穿越了十年光阴来拉住我。人在梦里很难看穿破绽,我无法分辨眼前发生的种种是真是幻,可我不信眼前这个人会这么对我。 我今岂是轻生者,只为从前死过来。 我忍不住低下头笑起来,令人窒息的绝望悲伤如潮水退却,心脏从麻木到死灰中再次急剧跳动,我第一次感谢这如奔雷的心跳,把我从梦境中惊醒,无尽的愤怒油然而生。 妈的噩梦什么的就逮住我一个人没完没了的薅狗毛了是吧? 我斜着头看他,“真是笑话,做个梦还要被教训成狗,亏我真情实感的沉浸了,还教唆我自杀,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品种,谁他妈给你的盲目自信啊,王胖子吗?!” 我手里短刀向前扎过去,对面的人一瞬间如云雾消失了,我人一下撞在一块玻璃上。 我摸着额头,鼓了个大包。 睁开眼还在农家乐,院里只有几盏灯笼亮着,我被扔在车副驾上,脸贴着玻璃,都要挤扁了。 一只手拍了下车窗,小张哥贴上前,“你醒了,二百五!” 靠,什么情况? 小张哥又退开了。 这时有个人一下跳到车前盖上,我一看,不认识,就看见他举刀冲着小张哥跳下来。 还真有山匪啊?!怎么回事? 我打开副驾驶车门,狠狠拍了出去。 这个人呃的一声挂在车门上然后掉下去,我下车看他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这一下肠子都要硌断了。 刀掉在一旁,我捡起来,冲着这人肩窝扎下去把他钉在地上,顺便捂上他的嘴巴,半夜三更别吵到别人。 挺年轻的眉眼,确定不认识,一直在我手底下挣扎,还想反抗?我又踩断他另一只手臂,顺便把他下巴卸了。 小张哥折回来了,“嘁,够狠。” “怎么回事?我中幻觉了?” 竟然不是做梦,我们真的遇见打劫的了?还是白天追踪我们的人?张家佣兵的漏网之鱼? 我左右看了看,闷油瓶、胖子和三个小家伙呢? “那几个都醉着呢,芸芸众生,唯你我独醒。”他去车的另一边拎过来两个人,手脚都断了,正疼得发抖呢,可能被刀片扎进骨头里了,小张哥把他们顺手扔出围墙外。 “这个也起出来,扔外边去,别吓着老板娘。” 我们俩把这三个扔出去拖到大树下,竹铃还在响着,声声慢,声声入耳。 “小哥呢?”我问他。 他先扔给我一串葡萄一样的青铜铃铛,吓得我手忙脚乱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然后他才说,“你脑子这么好使,能不能绷上根弦,不要动不动就放空好么,让人一控一个准。族长去追领头的了,我刚才扛着你转了三圈都不知道去哪儿安放了。” 又是青铜铃铛,可我没有听到铃铛响。 “我什么时候进的幻觉,我没有听到铃响。” 我小心拿起那串铃铛,已经都被人捏扁了,每一个都有龙眼葡萄大小,样子跟我桌子底下的很像,略大一点。 小张哥笑眯眯的说,“就在你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呀,做了个浪漫美梦是吧?” “浪你妹。” 胖子死了,闷油瓶反目了,浪漫吗?跟美梦不沾一点边,是噩梦。 “吴邪,你醒了。” 闷油瓶回来了,我转身看他,他空着手,人没追上么,跑山还有他追不上的人。 我举起铃铛,“小哥,我又中幻觉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没有防备。”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又无奈,就是没有冷漠。 我突然感到很委屈,最近一段时间我中幻觉简直家常便饭,都被人喂饱了吃撑了,一次又一次的真要崩溃了,关键青铜铃声它无形无质防不胜防啊。我也想叠点抗性,可脑子这玩意儿又不是我能随心所欲的。 小张哥蹦出来。 “摇铃铛我是他们祖宗,怎么样,跟我学学?”小张哥也掏出一串铃铛,晃了起来,“张家专利,不收你学费了。” 脑袋里像有八百个小张哥在吵架一样。 “啊,停停停停停,再摇我他妈翻脸了啊!” 小张哥看我一脸的不屑,收起自己的小铃铛,眼神像在说“少在我们族长面前扮林黛玉”,气的我都想抽他了。 铃声一收,我无比清醒了,抬头看一圈,星河垂月如钩,夜色酽然树影摇曳,时间并没过去多久。 “这铃声会伤人心绪,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伤人心绪,就是会设计最悲伤的桥段,让人万念俱灰,引人自杀是么? 我体会过了,我还瞧破了,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哪里不对,相反,感觉现在这样才对。 我摇摇头,看向地上的黑影,“张家人?” 小张哥过去抓起来一个人给我看,那人疼晕了,面目普通,双臂软软的垂下来,指尖滴着血,看来肩部关节还卸断了,不过他的手指都是正常的。 “收拾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不是,这是另外一支人马,看来除了张家还有外人掺和,打算浑水摸鱼。张家现在成了软柿子么,谁都能捏一把。” 然后他看我一眼。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捏。 闷油瓶蹲下去看那三个人。 小张哥就在他背后双手合掌放在耳旁,头一歪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我心说,妈的他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和闷油瓶吹风他一直躲在这棵树上么,那我们说的话他不是都听了去了。 我立即对他这个偷窥狂怒目而视。 他抱起胳膊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互相伤害吧,我立即捂着头,“哎呀,头痛。” 闷油瓶一听,立即不看了,站起来跟小张哥说,“余下的你处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小张哥得瑟不起来了,换上一脸吃屎的表情。 我扶着闷油瓶先回胖子房间,开灯一看,这鸟人正睡的四仰八叉,打着香甜的小呼噜,手还不老实的这挠挠那抓抓,一派山河入梦,岁月静好的样子。 我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妈的在幻境里这么不争气,还能让人抹脖子,快吓死我了知道么,老子差点活不成了。 第35章 路途 胖子被打醒了,他睡眼迷蒙的坐起来,仰头看着我和闷油瓶。 “天亮了?” 还是这样懵逼的胖爷鲜活可爱,我把他放倒,拍了他两下,顺便把他睡肿了的双眼皮合上。 “还没有,刚才是有蚊子,睡吧,乖啊。” 他真的很困,“有蚊子……天真,找小哥来。” 他咕哝一句,都没看到小哥也在,然后继续睡了。 闷油瓶站在床头快要看笑了。 “你不去看着没关系吗?”我问他。 我相信小张哥是真会下毒手的人,他的笑意是不达眼底的,就浮在白面皮上,这样的人心里有大平湖,湖底沉了很多不幸,湖面上依旧万事能撑,一般不要招惹他,狠起来什么也豁的出去,包括他自己。 我担心他会不会来一番严刑逼供,然后一刀一个抹了,千万不要埋在这里啊,老板和老板娘以后还要做生意呢。 “...睡吧。”闷油瓶都无语了。 我和衣睡下了,闷油瓶在我和胖子之外找个空当勉强躺下了。 其实还有房间空着,可我现在就想看着胖子,看得想睡都睡不着。 于是这天晚上整个农家乐里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除了我心灵暗搓搓的受到重创,其他的人包括闷油瓶和小张哥都对我在幻境里的遭遇一无所知。 胖子睡的老香了,后半夜他的呼噜震天响。我有点后悔来跟他挤在一处了,几次爬起来看他放肆的睡容都想揍他,又找不到正当理由,毕竟闷油瓶在身边也不可能有蚊子了。 最后还是求闷油瓶人工关机了。 第二天一早,黎簇他们起床都精神奕奕,吵吵闹闹起来,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醒来就闹。胖子宿醉未醒,精神有些萎靡,看起来他们几个对昨晚的异动并不知情,我观察了一下,连老板和老板娘都没有一点异样。 我想了想,可能昨晚小张哥用他的青铜六角铃铛做了什么吧。 闷油瓶凌晨又出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黑影最后怎么处理的,我没问,至于他们的来历或许他和小张哥心中有数了。 这件事除了张家我们和小花,还有谁牵涉进来了呢? 我想起张有药这个人,他还通缉中呢,有许多事譬如在北京查黎簇苏万和黑瞎子,也不一定是他做的,当年他是被抓走实验长生的,这么多年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牵扯到什么利益关系。而且,他们用的青铜铃铛,跟雨村书桌下的铃铛极为相似,小张哥的意思这铃铛用法走的并不是张家的路子,我有点意外,没想到这蹊跷玩意儿竟然还分研究方向。 吃早饭的时候我一直盯着胖子看,胖子被我看的毛骨悚然。 他摸了摸脖子,“你吸血鬼么,一大早盯我脖子干毛?告诉你胖爷膀大腰圆脖子粗,你咬不动,没的把你小狗牙崩碎喽。” “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脖子,t恤衫要穿带领子的,我回去给你买金链子,听说北方人都爱戴那个,他们有的你也得有。然后包里放点鸭脖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啃啃。” 我语重心长的嘱咐他。 胖子莫名其妙但还是接受了我的好意。 “哦,金链子越粗越好,衣服不用给我买高定,四季青批发点polo衫就可以了。我的烤鸭已经到了,说是放小卖部了,别他妈给我卖出去了。” “放心,没人爱吃你那个,回去我找小哥帮忙,咱们在喜来眠造个土窑烤炉,你想吃可以自己烤。” 这时我和胖子心头都浮起了那只剧毒农药桶,脸色都是一黑,幸亏还没有烤,不然谁吃谁嘎。 老板娘给黎簇和苏万杨好端来了蜂蜜水,跟照顾自家小孩一样。黎簇今天明显心情好多了,看来他忘性也还行啊,怎么就忘不了给我添堵呢。他问我昨晚有没有什么事。 我心里直突突,这家伙是不是听到什么了,他不是喝大发了么。 “我听见有人走动,觉得一定是你们,我太困了没爬起来,后来又听见风铃响,声音又没了,就睡着了。” 我问他,“那你有没有梦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做很可怕的噩梦什么的。” 想来他也是能读取黑毛蛇费洛蒙的人,也没少碰那东西,不会只有我分不清现实虚幻的界限吧。 “算是个美梦,我都笑醒了。”黎簇想了想,“梦见跟你回到沙漠,痛痛快快的打了几场,趁...不在的时候,胜负三七开,我七你三……” 给我一下整无语了,心说这死小孩的破梦还是如此与众不同,“怪不得你挺开心,快闭嘴吧,真是多余问你。” 黎簇冲我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要问的么,还不能让人做梦想想了么,你家住海边啊,管的真宽。”然后又继续喝他的蜂蜜水。 天杀的青铜铃铛还分人下菜碟。 苏万的萨克斯缴公了,没想到他还带了单反,我心说他被发配出京难道是为了来南方春游吗? 胖子就和他们三个小的给老板和老板娘还有晨曦中的农家乐拍了一组风景大片,本来就很美,效果就特别棒,发给老板,老板非常满意。胖子还说要发到我们公众号上大力宣传,这里的风景和烧烤都是最棒的,哄的老板特别开心,最后结账果然给我们打了九折。 饭桌上最后只剩下我和闷油瓶小张哥,我一直看小张哥,他很累,抬起眼皮,一眼就看穿我了,“没杀,扔广告牌下面了,会有蚂蚁把他们搬走的。” 没有就好,阿弥陀佛。 整顿完毕两辆车继续启程,不出意外下午就能到四川了。小张哥一脸疲色,好处是他人不皮了,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骚话了,坏处是我担心他疲劳驾驶,一路上不敢错眼,时时盯着他怕他睡过去。 胖子回头问我他怎么了。 我看一眼闷油瓶,他也在补眠,昨晚真是辛苦两位章鱼哥了。 我跟他说昨晚小张哥在农家乐抓了一晚上老鼠,整晚没休息。胖子听了将信将疑,主动提出在下个服务区换他开,小张哥把眼睁开,巴不得的答应了。 下午胖子从成都绕城高速开出去,小张哥打了个电话,就让胖子在路边停车,等了一会,我看见一辆出租车过来,一个扎着丸子头穿黑色宽松t恤紧身牛仔裤的青年付完钱下车,向我们走过来。 直到他敲了敲我们车窗,我才想起来是谁,张千军万马,这个狗头道士现在收拾的人模狗样,看起来跟春熙路街拍小青年一样。 闷油瓶醒都没醒,小张哥睁开眼降下车窗,指了指黎簇的车,过了一会,大切就跑到我们前面开始带路。 这一跑直接又是一个多小时,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都惊呆了,要不是闷油瓶在我身边,差点以为时光又回溯了,我正和小花在去四姑娘山的路上,这里依旧是十多年前的四川,似乎那些山,那朵云,那片天,都没有变,我一抬头一睁眼又能看到那几座浓绿接连白雪的巍峨雪山。 简直噩梦重现,我问了一句,“你们张家还有完没完,不是又去四姑娘山吧?” 第36章 族长的挂件 xs7.com 胖子一路跟着头车跑,他摇了摇头。 四姑娘山,我的心跳开始毫无预兆的急促起来,身体似乎很抗拒这意外的故地重游,我忘不了当年的悔恨和愧疚,前半生的遗憾似乎正从那方幽深的洞窟向着我无限发散。 生而为人就像赶一趟无法倒退的列车,从车窗望出去一生的风景,皆如泡影,转瞬即逝,只留下记忆里的深浅痕迹。即便再次踏上回头路,时光已经不对了,你只是在另一个时空里看到曾经看到的风景,物仍是人已非,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多米诺骨牌曾在这里遗落了最重要的一块,我很想问自己是还觉得遗憾吗。 闷油瓶醒了,他望着我,眼睛里映出春山与晴空,无与伦比的澄澈,他靠在车窗上淡淡的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诉说,看小张哥还在用衣服蒙着头睡,我把他拍起来,他一掀衣服,“到了?” “问你个事儿,张千军要去哪儿?” 他向外装模作样看半天,不知是在认路还是在压起床气,然后说,“你问他去。” 说完又蒙上衣服继续睡。 胖子从后视镜里看我几眼,一脸无语。 他伸过右手来,“四姑娘山怎么走不知道,这有五姑娘你要认识一下吗?来,握个手,淡定。这人生地不熟,路认识我们,我们都不认识路。你看这山都差不多,一座接一座一直到天边,从四姑娘排到八十老奶了。要我看这假道士八成要带我们去峨眉,张海客让我们去接孙猴子来着。” 我很容易就被他带跑偏了,“...不是所有的猴都叫孙悟空,再说孙大圣是压在五指山,一压压了五百年,跟峨眉山有毛的关系。峨眉山上只有没开化的野猴子,会抢东西还打人,山顶有灭绝师太。” “你看我能不知道五指山吗,逗你你还当真了。再说会抢东西还打人,那不就是孙大圣吗,压山底下五百年不冤。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寻衅滋事打群架,多起故意伤害再加上抢劫公家财物才判不到两年,不看僧面看猴面,算是从轻处理了。一会儿到峨眉,满山的孙大圣都给你了,你这个秃驴休要再跟贫道抢师太。” 西游还能这么读,他看的参考书一定是刑法吧。自古以来胖子的笑话闷油瓶很少捧场,这次竟然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我看着他以手支颐偏过头去,笑意浅浅的望向远山,看得我满头问号,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好笑。 我心说百岁老人的笑点可谓世纪之谜了。 最后我打开手机定位,翻了翻地图发现并不是去往四姑娘山的方向,这一直走下去倒是可以去云南,我心说怎么了,张海客这么争气的么,直接把东南亚张家打出四川,把阵地前沿推到云南了? 看前头大切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云南就云南吧。 后来黎簇他们三个饿了强烈要求吃饭,我们找了个县城歇脚。 胖子说既然到了四川就要吃火锅才够味,然后找了家老火锅店坐下来,点单的时候黎簇不自量力的点了个中辣,锅里飘着厚厚一层红红的辣椒,辣得全部人仰马翻,面色通红,汗如雨下。 黎簇脸上的后悔已经肉眼可见,都能用勺子挖下来了。 京城小爷们儿苏万直接辣哭了,嘴唇肿起老高,双眼通红,眼泪跟断了线一样,哭得梨花带雨,谁见犹怜,泪汪汪喊着师兄救命,我让他滚,黎簇和杨好就架起他说去买牛奶和雪糕。 这是要凑齐窜稀套装么,我跟他俩提议不如去买奶茶,黎簇这次终于爽快的答应了。 张千军万马过来拉走小张哥嘀嘀咕咕,然后小张哥又回来跟闷油瓶耳语了半晌。 我眯了眯眼,看着他们,闷油瓶听完全程不发一言,最后他转过身看我和胖子。 “怎么了?” 我把一块牛肚涮过清水放在他碗里,他好像不太能吃辣,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隐约闪现的纹身还是诚实的出卖了他,北方人么。 “我们分开行事。” 什么,我听了心头一惊,眼皮一抬,结果他马上说,“他们去跟张海客会合,我跟你们走。” 跟我们走,我抬头去看小张哥一脸无奈,张千军万马捋起袖子想冲上来理论,小张哥一把拎住他,把他扯外面去了。 看来这是闷油瓶自己做的决定,不是张海客的安排,这两人尤其张千军有点接受不能。 “张海客在哪儿,我们要去哪儿。” 说是他跟着我们,但我其实并不知道去哪儿,要依我的话我们都回雨村好了。但在这当口是不可能的,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我们跟着他走。我想闷油瓶起码应该知道对面张家人要去哪吧,虽然那个地方不存在于世界之上——实在搞不懂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地方——但地面上肯定有能接近这个地方的地方,不然就不会有张家监视那里,也不会有那张地图。 “他离这不远,我要去别的地方。” 他默默的动筷子,也用清水涮一遍。胖子要来了一盆冰水,教我们二涮肉片再吃。 “冰火两重天,快活似神仙,就是一会儿闹肚子不要怪我。” 胖子吃一口两只手掐在自己喉咙下面,嗓子都辣肿了,再冰一下感觉酸爽极了,“妈的吃不了...爽。” 我觉得还好,我的口味是浙菜和湘菜都能吃一点,川渝火锅的麻辣度我还可以接受,也就是这些北方的朋友不常吃辣,才辣到怪象百出。不是还有首歌叫辣妹子么,川湘小辣椒专治各种不服,尤其是黎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 “我现在知道这儿的肛肠科广告为啥那么多了。”胖子看着包间里的小电视,正在插播广告,“有进有出,一管到底,这他妈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啊。” 闷油瓶的筷子就顿了一下,看得我笑起来。 我去结账,出门去找黎簇,发现三个人正坐在门口喝奶茶漱口,面前摆着十几杯不同口味,真是铺张浪费,一看就是苏万的手笔,杨好打开一杯杯灌下去,把苏万要灌吐了。 黎簇随手扔了一杯给我,“接着。” 过了喝奶茶的年纪,但我还是接住了。 我插上管,“你说你逞什么能,点个清汤锅差不多了,要不就鸳鸯,非不信,还中辣,微微微微辣你们都扛不住,现在好了吧。苏万都要死了,别灌了。” 杨好就停下歪头看苏万。 黎簇吐了一口冰水,看我一点事没有,很生气,“靠,忘了你祖籍湖南了。老子就是想挑战一下人生怎么了,都来四川了还不能吃个红红火火,岂不是白来了。吴邪,怎么点个火锅也要被你教育,有意思没?” 唉。 我给他竖个大拇指,“行行行,黎小爷你有种,开心就好。不过我这个人吧,这辈子能吃酸的吃辣的吃甜的,可就是吃不了苦,下次你大可以试试。” 看表情黎簇认真记下了,他咕哝道,“不太对啊,我怎么觉得你挺能吃苦的啊……” “呵呵。” 我尝了一口奶茶,皱着眉举起来看,是芋泥还是什么的太稠太甜了,这还算奶茶么,确定这不是碗饭? 我喝不下去了,就捏在手里问他们,“看见那两个了么?”我在头顶比了个丸子。 黎簇和苏万摇头,杨好指了指旁边的小胡同。 我走进去还没有五十米,就听见转角那边小张哥在和张千军万马吵架,现在这群张家人的内部团结真成问题,我得给小哥提醒才行。 “……不行不行,你有勇气自己去跟族长说,别来啰嗦我。” 听起来这两人好像有点意见不合啊。 张千军万马很烦躁,“我要敢说还用得着你,那个吴邪一直霸占着族长,跟族长身上的挂件一样,到哪都抱紧族长大腿,你敢说你不烦么?” “...这事轮不着我烦,要烦也是张海客烦。族长都不烦我烦什么,不是自寻烦恼么,聪明人不应该干这种蠢事。” “张海客现在顾得过来么?他让我来接你和族长,结果没想到一个两个变成有大有小一长串了。要我说你早该在半路把他们都甩掉,现在倒好,旅游观光团吗?!他们一路一直在p照片!!我还看到你啦!” “他们也有给我p吗?我这两天有点黑眼圈。这不是正好路上遇到了么,要我怎么甩?把吴邪和胖子他们甩下你能保证族长不会回去找人吗?” “好吧,那带就带了,我在车上也拍了不少。可他们五个老得老,小的小,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差不多算是废物边角料,以后说不定还要我们保护他们,想想我都要头疼了。这会儿他们还要带族长走,怎么办吧。” 小张哥在抽烟,似乎被他的话呛到了。 “咳咳咳,你是不是就没搞明白,现在是族长自己要跟挂件走,不是挂件要带族长走。你要么不带族长他们玩,要么带族长就带挂件。他们三个,不对是六个了,是组团的,你要打发他们,肯定会得罪族长,明白么。你听我一言,现在这事族长心里自有主张,你听安排就行了。” “你是在劝我放弃么,我不会的。” “管你放不放弃!这一路上我见识过了,族长什么事都先替吴邪着想,我觉得如果不是族长签了卖身契,那一定是吴邪救过很多次族长的命,要不他能放着张家不管都管吴邪么。现在,要么你息了这条心,老实听话。要么你就回乡守你的道观去,别瞎逼捣乱,我自己去跟张海客说。” 张千军万马听到小张哥彻底临阵倒戈了,好像更生气了。 “没想到啊你这么快就被吴邪拉拢了,他是不是给你好处了。你以前可不会处处替他说话,你变了。” “什么好处?别瞎说。我要的好处谁给的起,除了族长,你不懂。” “那就是族长偷偷给你好处了。” 小张哥一阵无语,“人做事一定要认清现实,我没有替谁说话,你要这么本事能把族长弄走,那就换你来。你用拉的拽的,用五鬼搬运,关键看族长配不配合。别啰嗦了,我跟族长是一组的,你要走快走,别连累我。” 张千军万马想了想最后妥协了。 “都到这了还说这话,前面还有一小时的路,要不你跟我走吧。你不知道咱们这边折损了不少人手,几个严重的送回香港了。张原山他们手太黑,好在还没出人命,不然老张能生吃了他……” 张千军万马说着说着,突然厉声问道,“谁在那儿?鬼鬼祟祟,再不出来爷可动手了,一张符烧死你。” 被发现了么,我从拐角走出去跟他俩打个招呼。 “嗨,是你们族长的挂件。” 第37章 来追瞎子了 张千军万马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人么都这样,说坏话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多少都会有些难为情。他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小丸子,可能在想我到底听到了多少。 小张哥吐了烟,用脚踩灭了,看着我笑了一声,“哈,这次轮到你听墙角了么,小别致挺爱好呀。” 在我眼里小张哥变成了张起灵挂件,已经不足为虑了,我笑道,“彼此彼此。” 张千军万马说我,“你这人真是不讲武德,背后听人讲坏话,故意的吧。你听到多少?” “刚过来,”我回道,看张千军万马悄悄松口气,“差不多都听到了吧。” 张千军万马脸一僵,“......” 我走上前,靠在转角的墙壁上问他,“说句实话,你觉得你们能挡住对面么?” 张千军万马表情很微妙,“应该……能吧。” 好像不太自信啊,那我多说两句帮你看看。 “你们都是张家人,谁也不比谁差多少,甚至对面不比你们多年安逸,他们身处乱地,时常游走在死亡边缘,一批批淘汰下来,弱者死,强者生,他们比你们更强,更狠,更心黑手辣,甚至还可能私带武器进来。请问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能挡住他们呢?” 张千军万马呆住了,看来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好像也没想出什么赢的理由,只是觉得不会输。 我提醒他,“是因为族长选择站在你们这边么?” 他连忙点了点头。 很好,能谈。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族长为什么会选择你们?两边都是张家人,他其实帮谁都无所谓,对面取回什么力量张家变强大了,难道他还会不开心么?” 张千军万马低头思考,但我觉得他肯定想不明白。 “因为你们族长他目光长远,凭借外力强盛起来的家族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有朝一日失去这种力量,就如海浪冲沙堡,一触即溃。张海客也深知这个道理。你们族长站你们这边不是因为关系好,是因为张家有些秘密不能公之于天下,绝对不允许去触碰。而对面借着振兴家族之公心,实为满足壮大己身之私心。所以你们族长这次站的是理,不是情。这些话,你认不认?” 张千军万马快被我说晕了,他仔细想了一遍,没找出什么破绽,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认。” “但是你们弱呀,这样跟对面碰撞下去,你们未必能挺到最后,所以他要准备一道防线,如果你们挡不住,他就成为最后的保险。可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而且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我们这群朋友,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冒任何险。古语有云,借力者明,借智者宏,借势者成,我们,就是你说的废物边角料,就是你们族长的势。” 张千军万马见我自吹自擂,面无表情的听着。小张哥倒是很捧场,啪啪啪鼓起掌来,“原来是这样啊,很期待的哦。” 我白了他一眼,真敷衍。 “另外,你应该多少听说过我这个人曾经做过些什么,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侮辱我的朋友,你应该感谢我这几年脾气变好了,还有你恰好也姓张。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我眯了眯眼,威胁道,“其实我不介意帮对面一把,先把你们送进古楼,然后再把对面干掉,张家从此没了,我带你们族长回雨村,一了百了。” 张千军万马气急败坏的喝道,“你敢?!” “你可以赌我敢不敢。” 说完我转身就走,再不搭理他。装完逼退场一定要干脆,绝不能跟傻子继续争短长,这时候谁跳脚谁就输了。 小张哥拉住他,很平静的说,“他敢,你是不是忘了。别纠缠了,还是我跟你回去吧。” 我叹了口气,希望情势不会坏到我想的那种地步,我实在不愿意让闷油瓶胖子和我的朋友们再冒险了,像胖子说的,金盆洗手洗来洗去,盆都快包浆了。 走出小胡同,胖子和闷油瓶站在树荫下等我,胖子捧着杯奶茶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如牛饮水,估计都没尝出什么味,可见真是辣坏了。闷油瓶则看向我手里的奶茶,我朝他晃晃,“粥。” 没想到他真的伸出手,我递给他,他也不见外,直接喝了几口,似乎很喜欢的样子,我想起来他喜欢吃甜。 是要多苦的人才会那么爱吃甜,口袋里随时都装着大白兔奶糖,喝粥都偏爱甜口。 “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我跟他俩说。 闷油瓶连问都没问,捧着粥掉头就走,黎簇探头去看胡同里,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从胡同那头走了。 胖子和黎簇去开车,我刚走了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响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是小花,这是跟黑瞎子处够了么,总算想起我来了,之前跟他联系电话不接,语音不回,把我这个发小忘的一干二净,堪称不讲义气之雄主,重色轻友之楷模。 没想到我刚接起来,小花在那边已经快气到爆炸了,骂我,“你怎么这么慢才接,吴邪,黑瞎子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噫,这熟悉的台词…… 搞什么,黑瞎子都伤成煤球了,浑身都是窟窿眼,怎么还能从他眼皮底下溜了?小花这是干什么吃的。 真不愧是我师傅,就没一回靠谱,半死之躯还能到处作妖。 我忍住满腹狂笑,很悲痛的跟他说,“节哀,你拿放大镜再找找,他伤那么重肯定跑不远,估计这会也就爬到停车场吧,找到他第一时间先把腿打断。” 小花冷笑一声。 “看来你没跟他联系,我落地成都了,他身上信号显示他已经出城了,离我一小时路程。我猜他可能去找你们了,你把位置发我,然后等着。” 卧槽,他们俩来了? 我张大嘴,简直不敢置信,这是什么套路,我师傅带伤跑了,小花在他身上装定位了,他跑他追,他插翅难飞么。 “不是,你在他身上装gps了?有点丧心病狂吧?他是怎么过安检的?” 最重要的是,他哪来的钱买机票?黑师傅穷逼附体,这么多年钱都不知去哪了,比我还要一贫如洗,常年身无分文,一直靠小花和苏万接济,厦门到成都当天的机票可不便宜。 “……大意了,给了他一张副卡,现在已经废了。发位置,快。” 一说到钱,小花立马就挂断了,我心说你可真大方,怎么不见你也给我一张副卡,我也穷的要死好么,他养着四个,我养着俩,大家谁不是吞金兽来着。 不过算起来最能烧小花钱的人好像是我,这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胖子把车停在我身边,看我对着手机直皱眉,问我怎么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小花来了,正往我们这里赶,我们可能要等一等他。” 胖子哦了一声,貌似还挺开心,“财神爷来了,我们五星级有望啊。花儿爷到哪都有地接,跟着他可舒心多了。天真你别多想,他来了,你也轻省不是,轻松又省钱。” 我骂了一声,把位置给小花发过去。 “轻省个屁,他追着黑瞎子来的。小哥,你有没有把位置共享给瞎子?” 闷油瓶坐上车,他摇了摇头。 胖子一惊,想起来黑瞎子现在还是重伤员呢,语无伦次的催我,“这不纯纯作死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佛慈悲,死瞎子少来沾边。” 我想了想又去敲切诺基车窗,黎簇叼着烟降下玻璃,“又怎么了?” 我看向苏万,这里要有小叛徒十有八九会是我这个便宜师弟,“给黑爷发定位了?想好怎么跟花儿爷交代,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结果苏万摇摇头,和杨好都看向黎簇,黎簇听到小花追过来了,一脸崩溃,烟都吓掉了,“啊,又来。吴邪,这次你得保我。” 我看一眼这倒霉孩子,心说你怎么老在小花炸点上跳华尔兹,我救不了你,然后扭头就走,“你还是拜拜菩萨,自求多福吧。” 第38章 皆大欢喜 一回到车上,胖子就转头问我是谁跟黑爷暗通款曲了,苏万么?我摇摇头说黎簇,胖子就笑了,“这孩子,老作死,像你。” “他最近不知盘算什么,”我说,“不知进退,不计后果,不像他平常的风格。而且,莫名觉得他对我变了许多,虽然还像个炸毛的刺猬,但是尖刺都软了。” 胖子点点头,“我也觉得他这次见面软和许多,可能鸭梨醋喝多了,骨刺泡软了吧。也可能孩子大了,懂事了,能体谅你一番当爹的良苦用心了,然后痛改前非向你靠拢,缓和缓和关系,希望你继续做他教父,也好劝花儿爷疼他的时候下手轻点。” 闷油瓶就转头看我,我呸了一声,不认同胖子的话,黎簇要有这样识趣,当年就不可能跟我走完那一程,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认定了就不回头,够执拗够坚决,豁得出,忍得住,还足够聪明。 “我不是他爹,也无意做他教父,他也没你说的那么孝顺,留在身边以观后效吧。我们走我们的,碍事了再打发他们滚蛋也不迟。” 胖子看一眼后视镜,“知道你不是亲爹,不过养爹也是爹么,花儿爷让他们来说不定为着将功折罪,你打发他们回去肯定继续挨收拾。” 我就怒了,“你现在爹味怎么这么重,干脆去福利院上班吧,一次当爹当个够。黎簇肯叫你爹么,你操这个心?” 胖子就不说了,他白我一眼,“行,这个话题过了。接下来是找个茶楼还是开房间,反正跑是跑不掉,挨呲也要找个舒坦是吧。另外花儿爷心情不好,来了绝对催账,你做好心理准备,还有苏万,看你满门上下都得跟着你师傅吃挂落,连我们这些家属也一个都跑不掉。” 我也无奈,又不是我和苏万要他来的,转头去看闷油瓶,现在还是听他安排行事。说实话他没抛下我们已经谢天谢地了,我觉得他可能终于知道team work了。 “小哥,那我们现在?” 闷油瓶看外面,“……等瞎子。” 我点点头,黑瞎子抱伤追过来肯定有紧要的事要谈,不过就不能在电话里交待么。他那身体状况没感染算他命大,也不知道他跑来做甚,这时节谁还敢夹他喇嘛。也不怪小花暴怒,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人累及闷油瓶这样不顾重伤奔波千里,换我一路火花带闪电追过来,可能也会杀疯了。 我拍了下胖子,“找个茶楼,小花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骂我们吧。” 胖子应了一声,“说得对,花儿爷要脸。” 绕城转了一圈,我们找到一家临街的茶楼,过了马路面对的是一个河边公园,一群大爷大妈在广场上吹啦弹唱,咿咿呀呀听着还挺热闹。几个人坐在树荫里竹椅上,闷头喝了一个多小时茶,闷油瓶和苏万成功睡过去了。 穷极无聊,我把苏万叫起来,加上胖子杨好要来麻将开始玩,四川这边叫血战到底,四个人胡到最后。闷油瓶去洗手间回来就靠在我旁边看,黎簇在旁边坐立不安,烟抽得一根接一根,烟味呛的我直皱眉,这时候借烟消愁有用么。 闷油瓶站起身把他拎到角落一张桌子旁,就看他光在那不停接打电话了。 适值黄昏,落日斜晖,把春江染红,使万物生金,连我们身上都罩了一层辉煌雾光,我们在光里一直打到六点,天快黑了,小花他们终于到了。 一行车队风尘仆仆的停在马路对面,小花独自跳下车。 这一把胖子坐庄,他一边摸牌一边低语,“注意了,百亿债主出现你两点钟方向,一会儿你多笑笑,热情一点,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哎呀,胖爷杠上开花,胡了。” 不过已经没人管他了了,除了闷油瓶我们几个都站起来迎接小花,苏万绷的笔直,杨好去角落把黎簇拉过来。 黎簇满脸生无可恋,眼神直往我身上飘,我堆起笑容,特别热情的迎上去,结果小花白了我一眼,“吴邪,你假不假?心情这么好,不如咱们把这半年的利息好好算一算。” 说得我立即把笑容抹掉了,我也觉得假,算利息还是不要了吧。 他进来环视一圈,然后问闷油瓶,“张爷,瞎子呢?” 没问我没问胖子,看来是不相信我俩,觉得我俩可能会同流合污。我心里有些意外,原以为他在半路追上了黑瞎子,两人合一处了,看来黑瞎子没在他车队里。可他也一直没出现,或许,他根本就不是来找我们? 闷油瓶坐着没动,他伸手稳稳的摸了一张牌递给我,我接过来跟胖子一看,我也胡了。 胖子伸手把牌扣下,看了眼小花。 他瓮声瓮气的说道,“花儿爷,我们一直在这等着你,屁股都坐得杠上开花了,你来了连声招呼都不跟我们打。黑爷他就没来,你别冤枉我们家小哥,跟我们都没关系。” 小花明显不信,他肯定扫gps信号了,冷笑了一声,转头又问黎簇,“你来说,黑爷呢?” 我终于见到黎簇也有打怵的时候了,他面对小花本尊已经放弃了挣扎,干脆利落的抬手,指着茶馆里面说,“二楼。” 我抬头往楼上看一眼,楼上的包间都没亮灯,似乎没有人。黑瞎子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爬进茶馆里面的?我一点都没察觉。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诧,再转头看黎簇的时候,眼里几乎冒火了,你他妈早不吱一声,搞得我们多被动,像傻子给瞎子打掩护一样,这下小花更不信我们了。 小花舒了口气,掏出手机飞快打字,身上敛了大半杀气,这才跟我和胖子点头,拖了一把竹椅坐下来,“这事了了,我做东请大家成都spa,给胖爷好好按按屁股。小七爷,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你去把黑爷请下来吧。” 小花气场两米八,黎簇用眼神向我求助,我只好跟着他进去茶馆,从楼梯上到二楼,他推开左手边一扇门,顺手开了灯,我进去一看,房间里有个人躺在一把竹椅上,两只脚翘起来放上窗台,手还在腿上打着节拍,正摇头晃脑和着公园老太哼戏词。 “……作事大不该,不该别我赴帝台;昨夜禅堂就该讲,免我沿江追赶来……” 唱的是什么玩意儿,川剧么,我还从来没听过。 听见门响,这人回头笑道,“嘿哟,你来了。” 妈的,还真是黑瞎子,属泥鳅的么,滑不溜手从厦门跑到这里,又悄没声儿藏身我们楼上,究竟啥时候潜伏进来的,小花在楼下要大杀四方了还在这优哉游哉,还有没有最起码的人性,古人云戴眼镜的瞎子都靠不住,真是诚不我欺。 黎簇委屈极了。 “老大,你让我做的我做完了,我这辈子也快完了,你赶紧下去跟解老板解释清楚,要不我以后只能滚去喜来眠刷碗了,连工钱都没有的那种。真是要被你们几个老的踢足球一样玩死了。” 还蟹老板,这么别扭,我们还有张鱼哥呢,我白他一眼,想的美,以为我们喜来眠是收容所么,什么流浪猫狗都想来,不要不要。 我拉开椅子坐黑瞎子旁边,“怎么搞成这样,伤怎么样?” 他掀开衣服,露出腹部绑的厚厚的绷带,“死不了,不过确实有点疼,我估计跟剖腹产一胎三宝也差不多了。” 我心说难道你生过啊,就看见绷带上面还有洇出来的血迹,忍不住皱眉,这伤口明显还没愈合。偷跑千里,老命还要不要了。 “你要想死跟我说一声,师徒一场,我保证管杀管埋,你这样偷跑死在路上无人送终不觉得惨么?” 黑瞎子伸手打了我一下,“嘁,这小嘴抹了砒霜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跟乌鸦一样。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出门,你听不进去是么。” 我想起他给我测的字,消水破财处处该灾,这一路不会是他方得我吧。 “你今天没给自己算一算?” “算人不算己,早上给小花起了一卦,皆大欢喜。” “那我来给你报喜,小花在楼下,让你滚下去。” 随后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肚子上的绷带,心情复杂的跟他说,“你怀了个gps知道么?……” 这话听上去像是妇产科医生面对十五岁的少女,可怜,担忧,分外纠结。 黑瞎子应该早就知道了,但看上去并不在意,他笑了笑,“老板么,高兴就好,要不怎么会给副卡呢。小鸭梨,你三分钟之后下去,让那几个老的上来,就说老东西不行了,还有几句遗言要不要听。” 黎簇哦了一声,问他,“我会不会被人当场打死?” 黑瞎子微微一笑,坐正了看他,“我肯定死在你前面。去吧,老子跟吴邪还有话要说,我要昏过去了,可真没人帮你说情了。” 我回头给了黎簇使个眼色,拖五分钟。黎簇就走了,他退到外面轻轻把门带上。 第39章 后顾无忧 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希望黎簇学一学蜗牛,爬着下楼梯帮我拖延点时间。 我从黑瞎子身上掏出烟盒,点上一根,“抽么?” 估计他在镜片后面直翻白眼,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笑骂道,“我肚子漏气,万一吸一口升起来十好几道烟柱,消防铃就该响了。你能抽烟么,别他妈作死好么,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帮不了你,一会有人骂你我就装晕了。有屁快放,想问什么快点,我肚子疼。” 我吐了口烟,脑子很乱,这几天回荡在心里的疑问太多了,我只好揪出一个线头,有一个问题事关重大,应该可以解释闷油瓶和张家的行为,“我速战速决。就想问你,你在张家受伤时刻下的道字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看了我三秒,笑了一下,“什么道字,我不知道。” 看我要发火,他又立即补充道,“我是真的没记忆了,在张家手里那一段全部是空白。你见过三只青铜铃铛么,用红绳系着。” 我脸色一下变了,我靠,我书桌底下的铃铛难道是他放的?干嘛要害我? “它们有名字的,叫做镇魂铃,能打碎你最近的一段记忆,并且镇压在触不可及的角落,嗯,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我和你都是中了这个。我能知道是因为那人在车上收起来的瞬间我看到了那串铃铛,而我之前在你书房里就见过同样的了。” “你去过喜来眠?!” 我一下更吃惊了,他在去厦门之前还去过雨村,那他一定和小哥见过,这就说的通了,张家的计划他其实早就陷入其中,可能他一早就被小哥或者张家夹了喇嘛。他这么着急一追千里,真他妈敬业啊,客户至上,不死就要继续干,真是天选的牛马。 他反问我,“你以为谁把你放在沙发上,除了你师傅我这么贴心,谁还会记得给你盖上小被子,怕冻着你小肚子。不然你在书桌上睡到天荒地老,醒来记忆也抹得差不多了,哑巴回家能哭死。” 我有些后怕,我被抹掉了一部分记忆,到底抹掉了什么? “……那是老子的羊毛坐垫。不是,你追着张有药去的吧,那你就眼睁睁看我中招,为什么不当场救我?你跟我有仇么?” 我真是越说越后怕,如果我听那铃声听得久些,后果不敢想象。 “你也没说让我救你啊。我从你这接的活是查张有药,救你得加钱。” 这还是个加钱居士,一瞬间气的我都想欺师灭祖了,准备狠狠给他揉几下肚子。 “最起码帮我把铃铛拆了吧,或者留个纸条告诉我一声也好啊,难道你就放任不管了?” “我拆了,我也晕了。后来告诉哑巴张了么,你是自己拆的铃铛么。你都能拆,那哑巴张肯定做过手脚,要不你拆你也完蛋。他还真是玩铃铛的高手,那小吴邪手里的铃铛他就弄的比我强,一点也不像在我家的时候,吵得我脑仁都成八宝粥了。” 原来如此,我后来晃桌子听铃声只是晕了一下,很快就缓过来了,看来闷油瓶偷偷处理过了。随后我反应过来,小吴邪是指座钟里的小人吧,它的手摇铃也被闷油瓶处理过了,里面用红蜡点住,原来是被黑瞎子师傅手贱给抠出来了么,那晚铃声一响就像容嬷嬷举着针暴走好悬没扎死我。 好么,我接着想到,竹林里的人十有八九也是黑瞎子。我把手电扔过去,他当时应该飞身窜到竹子顶上去了吧,怪不得闷油瓶会出来给他打掩护。这一下都真相大白了,害我还以为小哥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我还想问,但这时候我听到门外胖子的声音大声问,“是这间没错吧。” 黎簇拖不下去了,小花他们上来了,我把余下的半支烟,瞬间塞进黑瞎子嘴角,“赶紧吸一口。” 黑瞎子一下转头看着我,老烟枪么,谁能拒绝塞进嘴里的烟呢。他的脑子在想我要干什么,身体很诚实的咬住,习惯性的吸了一口。 门开了,小花第一个进来,正好看到黑瞎子头顶冒出一缕青烟,不错呀,亡命天涯还有命抽烟,躲在小黑屋,快活似神仙,小花的怒气噌就冒起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黑瞎子身边,啪的一声,黑瞎子嘴里的烟就飞出去了。 黑瞎子的眼镜都歪了,他瞥了我一眼。 “你上辈子一定是只哈士奇吧……” 我双手一摊,站起来跟小花说,“你看,黑师傅主意大,我管不了,我一直在说重伤员不能抽烟,伤口会发炎,他就不听,这事还得你来。” 黑瞎子扶了扶眼镜,“我当年净教你这个了?一定是你学歪的,怎么还来栽赃陷害这一套,咱们师门祖训是诚信为本助人为乐你知道么?” 小花看着他冷笑,又看一眼我,如果苏万在的话,估计他也能荣获一个白眼。 “你们师门,跟诚信沾一点边么?” 黑瞎子和苏万就罢了,怎么还捎带上我了,不就是欠债不还吗,我又不是赖账,我是敲骨砸髓也还不起。 包间里有一张大茶桌,七八张竹椅,胖子和闷油瓶坐下看戏。茶馆年纪应该不小了,竹椅都要包浆了,灯光下有种油亮的温润感。 我坐到闷油瓶旁边去,他侧头闻了下我身上的烟味,眉头一皱,没说话。 小花明显带着怒气,抬腿把黑瞎子的脚从窗台上踢下来——可能这样躺着他腹部舒服一点。小花随手把竹椅转了个圈,黑瞎子两只手捧着肚子,不住声的喊,“老板老板,轻点要生了,哎哟疼疼疼。” 小花的动作就柔慢了许多。 胖子手撑着头靠在茶桌上,他都看乐了,“我出两百块,赌黑爷这一胎能生八个。” 小花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指,在我对面坐好,撩起眼神看胖子,平静的问,“你最近挺有钱么,还开上赌局了。看来不光要算利息,本金也可以提上议程了。” “……三个月没开张了,我有个屁钱,块儿八毛值当您请会计么,天真这个月连社保都还没给我交呢。” 胖子一下就瘪了。 我心里暗骂胖子你提钱干嘛,没事找刺激,连忙出声,“黑爷应该有话要说,要不咱们先听听吧,一会他晕了只能送医院了,他这么辛苦追过来,别耽误大事儿了。” 黑瞎子转头看我,咳出声,“咳咳。我还好,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先厘清账目,然后咱们再聊也不迟。你们算你们算,我先喝口水,打打腹稿。追了一天,水都没喝几口,老子挺累的。” 说完他伸手去端他的茶杯,看来他在这喝不少时候了。 我按住他的手腕,“你好了,你的尾款可就不大好了,你这情况不适合打腹稿,茶喝多了也会漏的。还是你年纪大你先说话,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大伙儿且等着听呢。” 黑瞎子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淡淡的看着他。他又去看面色不善的小花,小花凶巴巴的瞪回去。我和胖子在椅子下面捏了捏手,互相打气,真好,现成的背锅侠在这。 最后黑瞎子笑了,“妈的四堂会审啊,各位青天大佬,我冤呐,不用打板子了,我老实交代还不行么。” “我先来说说这烟……” 小花看了一眼腕表,不耐烦的说,“别扯别的,我时间宝贵,你最好直奔主题,题外话通通砍掉。” 还用瞎子说么,烟是我抽的,他能不知道?不过顺水推舟,借题发挥罢了。 “得,徒之错师之过。我认。” 黑瞎子就没得话说了。小花那一巴掌打完气也顺下去了,差不多就结了,再说根本没用力,也就听个响儿。他摸了摸自己的老脸,这一下挨得冤也不冤,他今天做的事,小花捶他一顿都算看他重伤未愈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了。 我看向小花,他已经开始烧水烫杯子了,整个人气势放松下来,像是真来茶馆喝茶的,一派闲适。 他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了一会就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小盒茶叶,正好杯子也都烫好了,他说,“我只喝自己带的,要是喝了觉得好,我可以送你们一点,是我自己种的,一片山就只有这两棵茶树品质最好,还能入口。” 胖子还在那问是什么茶叶,在哪包的茶山。 小花但笑不语。 我摇摇头,心说这些还重要么,为了喝口茶,一个北京人,专门去学种茶叶,为此包了一片茶山,甚至还不止一处,再漫山遍野尝出最好喝的两棵茶树。这是多有闲情逸致啊,听着就是财富自由大发了。同为九门中人,像我们,只热爱养鸡养鸭,不为别的,就为了吃,怎么感觉像是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这境界,高下立判。 我心里知道这次催债又是雷声大雨点小了,小花还能送茶叶说明这事算过了,原来出卖黑师傅的好处如此真切,看得见摸得着,半支烟就换一包茶叶。 黑瞎子看着我们,“一会就笑不出来了。你知道哑巴张要干嘛么?他要去一个地方,那里非常危险,我这么匆忙赶过来,就是为了拦住他去送死的。” 我心头一震,这话什么意思,立即转头去看闷油瓶,他看着我摇头,淡淡的说,“我不会死。” 又看着黑瞎子说,“放心,现在的你拦不住。” 黑瞎子端详了他三秒,似乎想到什么,他看着闷油瓶笑了。 “哦,我就随便说一句,怎么能拦我的的衣食父母呢,是不是,张老板?地图拿到了么,那我重新换句话来说,我来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包你后顾无忧。” 第40章 半张图 听到黑瞎子这么说,我和闷油瓶都没什么反应。 我不清楚闷油瓶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眼神闪了一闪,看起来他听明白黑瞎子在说什么了。 我忍不住想这俩老东西果然一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串通过了,老子连后顾之忧都没看清是什么忧呢,黑瞎子都能放言助他一臂之力了。 心里就有点气闷,主要源于对自身掌握信息太少而无法有效对闷油瓶提供实质性帮助所产生的失落感,以及对他将再次去到危险境地而我恐怕无能为力生出的焦灼不安。 小花倒茶,眼神像看一个傻子,就黑瞎子这副躯体如今还能做什么,是要我们哥几个抬着他春游么。 他说,“就你?” 黑瞎子无耻的笑着,“这不还有你么。” 感情他还把小花给算计进来了,也是,都到这了,小花还好意思置身事外,掉头就走么,眼看着解老板就要无可奈何被道德绑上我们的贼船。 小花把杯子重重一放,茶水四溅,这时他也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就不应该被这老东西勾着千里走单骑。 他嘴角扯起一丝笑,“你很好。我还是那句话,完事你自己爬回北京去。” “张家报销来回机票。”黑瞎子看向闷油瓶,冷静的说,“会吧,张老板,我们合同上专门有写。” 闷油瓶不接话,“……先养伤。” 外交辞令,他拒绝正面回应,黑瞎子皱眉,小花等着看黑瞎子的笑话。 胖子起身拿块抹布,把洒了的茶水擦干净。 “黑爷,不是我说你,你要拉解老板入局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是,是人没这么干的,真心不地道。花儿爷,虽说黑爷在厦门欠下张家天大的人情债,但这算他自己寸,时运不济,该他自己还,没必要你帮他承这个情。您一会儿帮黑爷换完药,就带上那仨小的回北京去。走的时候留下消毒水跟绷带什么的,黑爷这伤我就给他办了,你放一百个心。” 我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胖子这话都要逼小花下不来台了。按道上规矩,铁筷子夹喇嘛之后,哪怕只付了定金,也算人钱两讫,生死自负。黑瞎子在厦门出事被人抓了,按说张家是没有义务劳心费力去救他的,但是闷油瓶还是倾家族之力跟小花合作把瞎子给抢回来了,甚至为了救人都失血过多了。 这份人情就不在合同之内了,黑瞎子既然活着就得承情。 小花冷笑了一声,看回胖子说,“你不必拿话来激我。既然我会去厦门,就代表我有替瞎子擦地的觉悟。张家的情我还了,张爷的情,我帮瞎子领。瞎子不中用是他的事,他来这里我不能坐视不理,你们有危险我更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吴邪,我今天来这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小花算的真有意思,隧道里救东南亚张家那群人是闷油瓶请求的,但账记在张家头上,扯平了。洒血救瞎子那就是闷油瓶的人情了,看来他这次是来还闷油瓶的,“那什么,就是你给我们四个撑场子来了么。” 他冲我叹口气,“你可以这么理解。” 胖子咧嘴笑了,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我的脚。 黑瞎子对着小花谄媚的笑,“老板英明啊,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说着就把自己的茶杯放小花跟前。 小花却将他的茶杯扣过来,笑眯眯的说,“这茶我们四人喝,你是喝不得。一边儿待着去,别浪费我的好茶水。” 然后给我们三个每人斟了一杯茶,小花严选,果然茶香四溢。 黑瞎子闻着茶茗香气,摸着肚子叹气,惋惜道,“怪我,肚子太不争气。哑巴,地图呢,给我看看。” 我喝着茶问他,“你看地图做什么?” “观摩观摩不可以么。” 他对着闷油瓶伸手,闷油瓶就抬手打了他的手心一下。 因为那地图根本不在他那在我这。我早就仔细看过,地图上没有任何标记,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背面那八个字算是提示这是一张藏宝图,不至于当做板鸭店的包装纸扔掉,但是普天之下面水靠山的地域何其之多,没有提示,压根无从找起。 这地图张家有好几份,闷油瓶说过很久以前张家历任族长应该都掌握关于这个地方的秘密,甚至某任张起灵从密室带出来这一份,至少说明他尝试或者曾经进去过。后来张家内斗加剧,族长被人暗杀,很多传承由此断绝,这张图就真的变成了单纯的藏宝图,它内里隐含的秘密再无人知晓。 这么多年这张图很可能辗转多次,不止过张有药一人之手,暗地里有些人或者有几股力量在追寻图里的地方也未可知,直到如今尚未完全浮出水面。 最明显,同样会用青铜铃铛的那批人,应该就跟张有药有所勾连,还在中途暗算我们。 我现在应该拿出来吗,我用脚轻轻碰了下闷油瓶,他抬眼看我,然后点点头。我从腰包里抽出一个绢布袋,里面放着折叠好的地图。 我把它展开,放在茶桌上。 胖子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张有药照片上的地图原本,他很吃惊,探头看我后腰,“哆啦a邪啊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别多问,我对他使个眼色,胖子就闭嘴了。 黑瞎子伸手把图掉转个方向,意味深长的抬眼看闷油瓶。 “看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果然美人如狼似虎,瓦解英雄意志,人就不能在温柔乡里久待,没事生这许多事,大圣人也不能免俗。我一直以为哑巴你活这么久早就看破红尘了,没想到你这个人比我还贪心。” 闷油瓶转过头去看墙,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美人乡,英雄冢,阴阳谁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没有欲望,小哥活得久就不能留恋红尘了么,他又不是泥胎神明,我觉得他身染人间烟火,心有俗尘牵挂,正是刚刚好。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谁规定了活得久就要出家么?我怎么也没见你净心脱尘,皈依暮鼓晨钟啊?我们小哥有点俗念就叫贪心,你自己呢?八百步笑人家五十步,有脸么。你要说就说,不说现在我帮你打120,哥几个免费抬你下楼,然后我们自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黑瞎子不废话,直接起身弹了我一个爆栗,我还是没能闪开,脑袋邦的一声响,疼死我了,“敲你壳壳,我就随口一句你炸毛个屁,连师傅都不认了。你再跟我磨叽我可要晕过去了。” 我抱着头,心说磨叽的不正是你啊。 闷油瓶摸了摸我头顶,让我别气了。他是不在意,可我生气。 黑瞎子不理我了,他伸手按住地图,一寸一寸的摸过去,我看他手指并不是循着线条在移动,似乎下面有东西一样。 我心想这牛皮里还有夹层不成,我怎么没发现,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 之前我在吴山居做过不少书画揭裱,如果一幅画想要揭成双层三层其实并不容易,一是对画作者的笔力墨迹要求苛刻,必须力透纸背,墨迹饱满,否则揭开的画作一塌糊涂,四处缺墨就废了;二是纸张也有要求,必须是双层或多层宣纸,譬如夹宣,比起寻常生宣要厚得多,因为单层宣纸纤维交错,一揭就破,是根本无法分层的。 这张地图是用墨刺绘在牛皮纸上的,连点成线,类似于刺青。牛皮纸用的工艺跟西方中世纪流行的羊皮书差不多,是用整张牛羊皮经过复杂的工艺和漫长的时间鞣制而成,柔软坚韧,墨沁其中,保存时间以千百年计,在牛皮里面做夹层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工艺。 “有夹层?”我问黑瞎子。 他摇摇头, “正相反,这是半张图。” 半张图? “有手艺高超的匠人把这张牛皮分成双层了,还有一张薄如蝉翼,两张应该分别刻绘了不同的图案,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地图。换句话说,你在这张图上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为关键的信息都在另一张上。” 我和闷油瓶胖子对视一眼,闷油瓶可能早就心里有数,依然表情淡淡,我看不出来他失望与否。 胖子将信将疑,他皱紧眉头问黑瞎子,“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我们,这会儿过去几百年了,上哪找另一张去,说不定早被古人拿去擦屁股了。” 黑瞎子把地图还给闷油瓶,似笑非笑,“老子修过解剖学你不知道么,这图厚度我一摸就明白了。别说牛皮了,人皮我都能给你分成三层,层层刻花,喜欢什么图案可以定制,给你打八折。” 胖子咧嘴一笑,“你不干纹身可惜了,别接活了,回去跟阿透学学,开个刺青店,早晚也能挣大钱,省的动不动被人打成筛子。” “是想学来着,可没钱开店,要不拉你个赞助?” 胖子立马警觉起来,“少来碰瓷,招商引资找花儿爷去,我那三瓜两枣还投资你身上,风险太大。” 小花对着胖子冷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做赔本的买卖?你不蠢,我蠢么?” 黑瞎子表情哭笑不得,他看向小花,“没想到市场对我这么没有信心,看来我该反思了。” 胖子一脸嫌弃的看他俩,默默转过头去。 闷油瓶把地图叠起来递给我,我装好。 “我们不是来阻拦对面张家人的么,把他们打到服服帖帖,打道回府滚回东南亚不就行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去地图里的地方?我不明白,我们帮着张海客把份内的事干完就撤可以么。” 闷油瓶摇摇头,“人心欲望如信水东流,纵有万山阻拦,也挡不住涓流最终入海。如果放任不管,怕在将来会酿成大祸,所以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别担心,我知道第二张图在哪。” 在哪? 一瞬间我心里睿智的小火苗跳动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不会正好在东南亚张家人手里吧?怪不得他们能跟张有药一拍即合,原来是双贱合璧,他们已经得到完整的地图,所以张有药才爽快的用这半张图交换了小哥的信息,现在他们掌握的资料可比我们多了。 如果张海客他们拦截不给力,闷油瓶想要阻止,最后必然会在接近那个地方的地方相遇,我们还要走到最后才行。 麻烦死了,喜来眠什么时候才能开业,想带小哥回雨村。 第41章 阴阳鱼 黑瞎子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问自己,“我会不会见过第二张图?” 闷油瓶到了厦门第一个联系的人就是黑瞎子,他和张有药碰面的时候,黑瞎子就在他们附近,隐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原本计划的是待闷油瓶和张有药交易完成后,黑瞎子会继续跟踪张有药,并将调查到的情况适时传递给张家张海客他们,随后由张家来接手进行监控。 但没想到张有药除了跟闷油瓶有约,同时也约了东南亚张家的人,而且对方也在跟踪调查张有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瞎子这只螳螂落进了尾随其后的黄雀的眼里。 说到这他道声惭愧,只防着张有药这边的人,不想张家竟然分裂成两半,他在写字楼后绿化带附近等到了张家来人,还以为对方是来接头交换信息的,结果对方冲他亮出来黑洞洞的枪口。 黑瞎子笑不出来了,几次翻滚藏到绿化树后,躲过几发子弹,听到对方弹匣空了他刚要松口气,接着他身边的草皮暴起一缕尘土,高处有狙击手,这一枪对方故意打偏了,是警告,下一枪可能就是对准他的胸口或者脑袋了。 他没有犹豫,举着手从树后面出来,立即有人朝他洒了一通蜜水,跟朵夜来香一样,几乎十里闻香,很适合招蜂引蝶,再逃跑也没有意义了,蜂族可以随时追踪到他,他也不想被蜇成猪头,就老老实实被人绑了,带进楼里。 后面的事就是我的推测了,在东南亚张家人或者黑瞎子背后肯定还有张海客的人跟在后面,所以张海客才能立即得到消息,并通报给了闷油瓶,闷油瓶决意保黑瞎子平安,带我们去楼顶观察黑瞎子情况的时候,我们也遭遇了狙击手。我几乎能想到张海客在那晚深夜有多努力,最终才逼对面留下了瞎子一条命。 所以这份人情很重,小花才想到要和瞎子一起还,尽管闷油瓶很可能并未放在心上,以他和瞎子的百年情谊怎么也不会放任瞎子出事。 “我看你一点都不惭愧,你就是笃定小哥会保你吧。”胖子嘟哝道。 后来他被人绑进大厦六层,惨被种上毒蜂的事已经记不起来了,记不起来也好,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除此之外他被人抹掉的记忆,是不是还有他看到或者听到张有药和东南亚张家会面,并在那里参详那两张地图的情景,他记不起来了,但潜意识里就觉得地图有古怪,摸过才知道原来是不完整。 想到潜意识,我问他,“现在我们快问快答,你看到道这个字你会想什么,要第一个念头。” 黑瞎子立即用手指沾茶水画了一个太极八卦图,“道即是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图,他那时是不是同样浮起与这个相关的念头。 听上去算是有点靠谱,至少跟道沾边了,“啧,没想到你对道教还挺有研究,你老实说以前做过火头道士么,还在东北山里修过仙啊。” 黑瞎子没好气的说,“这是道家,道教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你还是要多读书的,老子这么多年看过的书单列出来可能比你命还长了。” 那倒有可能,他就算一年只读十本,这些年读下来也要一千多本了,何况一年不止十本呢。我已经毕业好久了,但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万万没想到这时候黑师傅还要劝学,真不愧是一名合格的邪门老师。 我突发奇想问他,“那你有没有读过《老子想尔注》?” 他奇怪的看我,不确定我是正经问他,还是臭大街的谐音梗。 他看我不像是开玩笑才说,“是张道陵那本老子注解么,我当年在大不列颠博物馆见过原本,只是残卷,托老子言以谕教化,如果不想结缘修道的话,读到略通就算了,可信但不可全信。” 哎呀我去……我错了,黑师傅真比我想的有文化,不愧是这一行里的文魁。这脑力去德国读十个硕士还能顺利毕业拿到学位我也不惊奇了。同样是百岁老人,小哥就比较惨,光忙着存档断档提档读档,论知识广度宽度深度厚度还得看黑瞎子师傅。 我看着桌上的太极图,茶水慢慢干了,我好像浮起一个模糊的想法,但我一时半会还抓不住它,只在心里着急,到底是什么呢。 黑瞎子的脸色更白了。 还是小花先发现了,他掀开黑瞎子的上衣,血迹已经洇透了绷带,滴血成珠,他叹口气,“你话说太多了,张爷,麻烦你。” 闷油瓶闻言就伸出手去,黑瞎子抬手挡住了,笑道,“别了吧,我又不是猪仔,我自己会……” 说话间,闷油瓶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他脖子后面,用力一捏,淡淡的说,“你反应太慢了。” 黑瞎子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晕了,闷油瓶的话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这时候就该我们上了,我和胖子立即一左一右把黑瞎子架起来,问小花,“要打120么?” 小花去开门,手机一直在打字,“我带了医疗组过来,已经准备妥了,正在楼下等着。你们很急么,不急的话跟我走,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我踌躇了一下,急不急要看闷油瓶,他从我手里接过去黑瞎子,“走吧。” 意思应该是跟着小花,我顺手把桌上那盒茶叶揣兜里了,勤俭持家,真挺好喝的。 小花一边下楼还在不停发信息,估计是在安排落实今晚歇脚的地方。我看见他的伙计正在楼下结账,出去看黎簇他们已经上车,正等在路边,看着黑瞎子晕着出来他吓得面无人色。 有几个人过来接走了黑瞎子,抬进路边的房车里开始处理伤口。 胖子看着羡慕不已,他拍拍我肩膀叹口气,“妈的这算是帝王蟹级待遇了吧,小花这两年气派越来越大,在解家算是一手遮天了,黑瞎子命可真不赖。胖爷我要是受伤了,只配自己滚去急诊,你和小哥能帮我叫个120就不错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比瞎子差哪儿了,脸吗?” 我回头看他,也是一言难尽,“何止是脸,要不让小花给你介绍个爱好猎奇的富婆,只要你能忍,你也可以愉快的当一只寄居蟹,回头还可以救济救济我和小哥。” “开玩笑,我有自知之明。”胖子摇摇头,又拍了拍闷油瓶,笑道,“我觉得吧,还是小哥有市场,就看你舍不舍得,牺牲他一个,幸福我们俩。” 闷油瓶没说话,他轻叹口气,我忙问他怎么了,结果他说,“我又不穷。” 我偷偷翻个白眼,还不穷,你的自信就靠你攒了三百多块嘛,不过他这么说也对。闷油瓶的财富其实在于他那一大家子,但凡他说句话钱财不好说要多少有多少,珍宝古董真是想有尽有,只是这样的钱拿了烫手,我们不想花。 我暗暗握紧拳头,这辈子要发家致富,还是要靠喜来眠,回去就开业,一天也不歇,吴山居是指望不上了。 胖子之前猜的不对,小花在这个县城里并没有地接,但他的人包了两层酒店,大堂经理屁颠屁颠的帮着运行李,安排晚饭。 一群人闹闹哄哄,只有黎簇三个小的悄无声息钻进房间,吃晚饭也是贴着墙根进来包间。 想来两拨张家人正不知在哪里斗的灰头土脸,乌眼鸡一样,我们却带着他们族长在酒桌上山珍海味的腐败,好像有点对不住张海客,不知道他知道了会不会吐血三升。 我们三个要了个套间,洗完澡,我把地图拍下来导入电脑研究半天,又从网上搜到太极八卦图,两张放在一起比对,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两张地图会让黑瞎子想到太极八卦这玩意儿。 应该是有关联的,可关联的点在哪里?我快想到了,就差那一丝丝。 胖子顶着浴巾出来了,在头上七扭八扭了个大包,跟印度阿三一样,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我靠,你浴巾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胖爷大波浪,头发有点长,我吸一下水怎么了,你不知道洗完澡冷风吹头容易中风么。” “得得得,你喜欢就多顶一会,阿三哥。” 胖子找出来浴袍穿上,一屁股坐我旁边,他看了眼屏幕,屏幕上是那两张图,他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把地图烤鸭脖子部分挡住,跟我说,“天真,你看,如果把下面这个圈当成是一个鱼眼的话,再来一张叠上面像不像太极?” 胖子这一句真是神来之笔,他一说我心里豁然开朗,对啊,原来这张图是半张太极图,我以为是湖泊的小圈就是其中一个鱼眼。 我在绘图软件里打开这张图,又复制图层,旋转后叠在一起,调整透明度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近乎太极阴阳鱼的图案。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这就是黑瞎子刻下的道么? 莫非第二张图类似于这个? 我开始搜索四川境内道教相关的名山大川,相传四川是天师张道陵创教治化之地,青城山更是四大道教祖庭之首,道家相关的名山可谓数不胜数,我找到了一大堆道教传说之地,和胖子看得眼花缭乱。 闷油瓶从浴室出来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正用毛巾随手擦着,身上只穿了运动裤,估计水温开高了,麒麟纹身从他的胸口向背上蔓延,温度正在下降,纹身开始若隐若现。看我们俩凑在一起,他走过来看我们在干什么。 我急切的给他看刚才叠放好的图,又跟他略略提了几座道教名山,他听了歪着头似乎有些费解,“张家人并不信教,为什么非要跟道教扯上关系呢?就因为张陵也姓张么?” 是我想偏了么,他伸手把电脑扣上,“你不要费神了,这地图在地面上是用不到的。” 为什么他没有另一张图上的关键信息还会知道这些呢,我一下子脱口而出,“你看过另一张地图了?” xs7.com 第42章 公不公平 闷油瓶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擦着头发坐在我对面沙发上,一言不发,本来快褪下去的麒麟纹身一下全炸出来了,在我眼前辉煌的闪了闪。 你看,他一想骗我,麒麟都心虚。 所以他啥也不说了,不告诉我,也不骗我。 我心里先凉了半截。 我自诩是个张学家,但这个人心里在筹算什么我已然看不清了,是跟张有药达成什么君子协定了么,果然一刻也没有放下族长的责任,真是爱岗敬业啊。 心下窜起一股无名火,回头看胖子正斜靠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刷视频,一只手不时挠着自己大腿根,睡袍快要撩到肚子上去了,顿时觉得心好累,忍不住踢了踢他。 “你进去睡觉行不行,大庭广众,不觉得有伤风化么。” 胖子拿开手机,斜了我一眼。 “什么大庭,哪有广众?这是私人区域我爱干嘛干嘛。再说你自己没有么,老盯着我干嘛。胖爷跟你没有秘密可言,我几根毛你都清清楚楚。小哥才最可恶,什么事都保密,啥也不给你说,看把我们天真给气的。但话又说回来,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因为跟他生了气,就拿我做撒气筒是吧,有什么不满千万别冲我来,调转火头对他开炮去呀。” 闷油瓶转头去看墙。 我让胖子一番话说到哑了火,他一向这么洒脱不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为什么今天才觉得刺眼,还是今时今日心境不一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自我反省一下,我这心火确实不关胖子的事,我吐出一口气,压住心底丛生而出的恼怒,抱起电脑转身就走。 “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别玩离家出走那一套啊,掉价。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外面有打狗队。”胖子说。 离家你妹,打你狗头。 “我去找瞎子,”我说,“给他看一下这张图,或许还能想起来什么。” 胖子就站起来,“他能想起来什么?他想起来揍你!你看看时间,十二点了,有你这样敬业的徒弟么,扰师傅美梦得逐出师门。他这会儿早输完液睡了,你别去打扰他。” “那我去找小花。” “小花就不睡么,他欠你的?半夜连旋转木马都不转了,小花还得起来给你当牛马,你吴扒皮啊?别半夜狗叫吵得大家都没得睡。你听话,快给我回来,胖爷给你呼噜呼噜毛就行了。” “滚,用你给我顺毛。” 我心说,我炸毛了么?没有啊,我平静的很。 结果没走几步,心跳开始急剧加速,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艰难的往头顶涌去,视线一下变模糊了,我把电脑放在玄关桌上,碰倒了花瓶,手扶着墙去打开房门。 闷油瓶也站起来,似乎看出来我哪里不对了,他要过来,“吴邪。” 我摆手拒绝,“我去找黎簇,都别跟着我。” 带上房门,我靠在门边墙上,这一次比之前出现的心跳失速严重多了,开始出现眩晕了,是心跳的更快了么,超负荷了。小花跟瞎子就在我左手边第二个房间,直线距离不到十米,他们那里有随队的医生,但我可能走不到了,扶着墙慢慢滑下去。 门突然开了,闷油瓶立即半跪下来接住我,我模糊看见他眉宇间的急切,惨笑了一下,心说妈的瞒不住了,吓到了吧…… 胖子睡袍带着风冲过来,他看了我一眼,立即去敲隔壁门,“解小花,解老板,你睡了么?睡了也快醒醒!赶紧出来!” 门很快打开了,小花探头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指挥闷油瓶把我抱回房间。 “……黎簇!滚出来!……药呢?!” 随后出来的是黎簇。 他揉着朦胧睡眼,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人还没清醒,无可奈何的开门应着。 “来了来了,解老板……卧槽!吴邪死了么?!……苏万,苏万!包,包!……” 听上去黎簇整个人都吓精神了。 又有人从房间跑出来看情况,还有去砸门喊队医的,一群人净乱成一团,好吵好吵啊,几乎整座酒店都要被吵翻了,吵得我耳朵都疼,幸好声音越来越远,只有手腕被人捏的骨头都要碎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我人躺在床上,房间很暗,只有角落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壁灯,一个人影伏在我床前静静睡着。 是闷油瓶,这人怎么想的,竟然枕着病人手腕睡,我手掌快要麻掉了好么。 我刚动一动手指,他就醒了,立即抬起头来看我,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听他轻轻叹了口气。 “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我跟他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没出声,可能觉得我有力气跟他吵嘴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反而松了口气。 爱不重不入婆娑,念不起不生业累,这就是凡夫俗子的悲哀,每次皆是因有所求而无所得丛生愤怒。我心里劝着自己,他对我有所隐瞒,难道我就没有隐瞒他么?为什么还难以控制自己的坏情绪了。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恃宠而骄这四个字对我也是适用的。人存于世,谁没有秘密,人与人再亲近都不是彼此的附属品。比起我来,他的世界更广阔,背负的责任更重,是我求太多,得太多,才会患得患失,越来越没出息,也可能是越在乎越苛刻,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被惯坏了的。 闷油瓶拿起我的手腕轻轻揉着,歉疚的说,“麻了?”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麻木感很快消解了。我念了三遍静心诀,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终于心平气和,睁开眼看他,“不该冲你发火,抱歉。” 他摇摇头,“你冲的是胖子。我没事。” 嗯...也对,胖爷扛下了全部火力,他连误伤都没有。 “胖子我一会儿再去道歉,先跟你说对不起。是我任性。” “你永远不必跟我说对不起。”他说。 “那你不会偷偷在心里怪我吗?画小圈圈诅咒我那种。” 他看我一眼,“那我这么说,我永远不会怪你。” 这人情绪好稳定,显得我的患得患失更像是无理取闹了。 “我一路瞒着你和胖子,还这么起劲儿折腾,真的一点不怪我吗,你俩不会在心里骂我傻逼吧。” 我偏过头去,不看他,要是敢骂,两个人的零花钱一块儿扣光。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其实我早知道了,可能你不舒服,没有注意,每次你不对劲,我都在叩着你的脉搏。还有解老板私下里全跟我们说了,应该算我们大家一起瞒着你。” 什么啊,我转过头,大写的无语,合着我这份小心翼翼收敛起来的心虚都是多余的,我以为我瞒的滴水不漏,其实所有人全都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换句话说我瞒他的明里暗里无所遁形,他瞒我的仍旧实打实瞒着,这么一算,我亏啊。 我根本用不着觉得亏欠,心境立马又偏了。 “这不公平。” “公平这两个字写出来就不公平,公占私半边,私有公一半。” “那也要有得有失,有失有得才公平。” “吴邪,我和你之间真能算到公平吗?”他问我。 我一下子沉默了,算不到,光他替我守青铜门的十年我就给不了他公平,还觍着脸跟他要什么公平。 “就非去不可么?我是真的不想你再冒险。”我慢慢的说,其实这才是我最想要的。 多年流离,机谋算尽,我和他半生沧桑皆在路上,空度十年光阴,如今我放弃了追寻往日那些谜底,人生苦短,只希望余生能在雨村温润惬意的时光里慢慢消磨。 闷油瓶没有说话,胖子从角落的沙发里突然爬起来,“你醒了啊,小哥怎么不叫我。” 我靠,这家伙窝在角落里多久了,这突然一出声真吓了我一跳。 “死胖子,你不去睡觉躲在那里做什么,听人壁角有意思吗?” 胖子披着睡袍过来,他弯腰看我,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和小哥守在这半夜了,是你自己没发现。小花的人给你打完针你睡得可真香,我都被你传染瞌睡了。你放心,我刚醒,没有听到什么公平不公平。” 那就是全听到了,我白他一眼。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体温正常。” 闷油瓶也抬头看他,“脉搏正常。” 他俩这体检可真敷衍。 胖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了,天真你起来换个姿势重新睡,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唠。” 胖子去外间睡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一阵呼噜声。 余下我们两个一时静默无语。 “你累吗?” 我反握下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筋骨有力,掌心伤口已经结疤了,是我无聊,贴了两个创可贴做防护,避免沾水,现在都翘边了还没揭下来。他的修复能力很强,但还是能摸出掌心有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浅浅伤痕,和他的掌纹纠缠在一起,难道这就是宿命么? “为什么又问我。” 他看起来有些疑惑,同样的问题,我想要的答案明显跟上次不一样了。 第43章 何去何从 我坐起来,头还有点晕,闷油瓶帮我垫好枕头。我认真想了想,有些话我很想当面说清楚。 “小哥,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如果胖子快要死了,他会不会把我们俩弄死下去陪他?” 闷油瓶马上摇头,“他不会。” 是的,胖子不会,他只会希望我和闷油瓶好好活着,难过也不要太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经常锻炼,记得体检。比起担忧他自己的身后事他更担忧我和闷油瓶能不能照顾好彼此的问题。 “胖子之后就会是我了,你觉得我要带你走吗?” 闷油瓶没有马上回答,低头沉吟半天。我想笑,可他抬头认真的说,“我愿意。” 并不是逞一时口舌,说的也不是单单一个“好”,不是因为我说了所以他顺水推舟这样子,这三个字真真切切是他在心里权衡所有之后深思熟虑过才做出来的决定,是“我”的意愿。 “可你没问我愿不愿意。”我跟他说,“我不愿意,我和胖子一样,爱护你的心也是一样。” 闷油瓶似乎愣住了,我竟然不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我们三个从未就生死这个问题开诚布公的谈论过,虽然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寿命短长永远是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的岁月太漫长,来时苍苍去路茫茫,一时看不到终点,而我和胖子皆是凡人,人生之旅已过半,已然踏上归程。我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我很想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以正明途,让他在未来的岁月里不至于迷路蹉跎。 “你的过去我所知不多,但是我们都知道你曾经奔波于苍茫大川,跋涉过寥落雪原,你见过深山莽林里千年古树缠藤萝,遮天蔽日,也曾于高山之巅看银河分垂,斗转星移。” “如果经历的岁月可以化作一本书,那我非常庆幸你这本书我曾经读过。虽然开始的几页有些晦涩,可翻开去后面写满了尘世万千传奇,涂抹人间百色,描绘山河辽阔,即便你现在忘了,我知道你还是曾经在那些时光里亲眼见过。” “我和胖子是这本书最新描摹的几页,从杭州你我第一次遇见,到七星鲁王宫认识胖子,再到后来共同经历那么多,直到最后落在雨村,我们还能一起并肩,开农家乐,养鸡养鸭,看山野乡间云起雨落,我已经满足了。我非常喜欢你如今有人间烟火气的模样,可你我也清楚,我不是张家人,胖子也不是,生死有寿数,我们都不可能陪你长长久久的岁月。” 他的眼神里浮起淡淡的失落,我和他过去的伙伴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同行短短的一程,甚至我陪伴他的时间还远不如他的张家同伴。 “你是害怕还是厌倦?” 我摇摇头,“我怎么会厌倦,我也不是害怕,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束缚,胖子也不是,雨村也不应该成为你的封囿之地。”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们是束缚。”他说。 “我当然知道。” “我们曾经做过的,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你来补偿;付出的种种代价,我和胖子也都签过单了,无人会加诸你身。” “你生来自由,不管是否遇见我们,或者别过我们之后,你依旧自由。我和胖子和你经历这一遭,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间人活着除了背负责任,还有些人与人之间珍贵的情分,我希望你能珍惜未来遇到的所有真心待你之人,勿要辜负。” “我更不想辜负你们。”闷油瓶轻轻的说,“这世上自由的是心,不是人。” “那就试着做个心也自由人也自由的存在吧,有朝一日如果真的累了,就不要考虑张家,他们能自己过下去,也不要去想什么狗屁的责任,世界离了你还是一样会转的,就自己试着在这世间找到些活着的意义,即使你觉得这意义并没多大意义。” “我一个人能找到么?”他喃喃说。 “那你现在找到了么?”我问。 他点点头。 “你看,这就是意义永远存在的意义,它会让你铭记不是因为它本身,而是它在此时此刻所代表的东西,就像你看到眼前的我和胖子,就能明白活着的意义。生命不能永恒,但每一分钟的生命都有自己的意义,而意义可以永恒。” “那么回忆就是代表存在过的意义吗?”他问我。 “不止,即使没有回忆,存在过就是意义。你不可能记得一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可这每一分每一秒存在过,就已经完成了它的意义,或许它不需要你我牢牢记着。” 他有些明白了。 “我在这跟你说这些话不是矫情,是我真的感悟到人生无常,有些话我如果不早说快说我害怕就会迟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如刀绞的笑着说,“在你看到云山雾海,沧澜碧波,听到松涛阵阵,山风凛凛,想着以前都曾经有人陪你观过赏过,你未曾辜负这世间每一处景色。若将来有一天你遇到别的什么人,我也希望你可以愉快的把我和胖子忘了,好好生活。” “如果你做不到,我能恨你永生永世,别说梦里,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都不会再相见。明白么,这是誓约。” 他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才抽出手来挡住我的双眼,淡淡的说,“别哭。” 我摇摇头,“我没有哭,你只要记得你当有自由,决定自己何去何从的自由,无论我和胖子在与不在都一样。” 话音未落,我的眼泪已经落进他的手心里,好吧,解释不清了。其实我并不是感到委屈或者悲伤落泪,只是感慨他的世界应该是四方宇内,山海星河,不该只拘于一方村落,我们四季的庭院只适合他在漫长旅途中歇歇脚,不适合他在这里终老,我们走了,他就该启程了,不应该一个人守着座空房子看花开花落。 他叹了口气,坐到床上把我拥进怀里,哄孩子一样的安抚,拍拍我的背,“病中多思,你还没有清醒,就不要耗费心力了。大半夜你说这个,叫我和胖子还敢睡么?” 说话间他收紧了力道,“我都懂,是我贪心。” “我从来没有补偿你们的意思,留在雨村是因为想留在雨村。十年不敢或忘,今后又怎会忘呢。你想多了,睡吧。” 我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坦然更多是涌上来的难过,年少时曾骄傲于自己命好,身边神仙成群,颠沛至今,亲朋离落,只感叹宿命如巨轮,任凭我多强大,也被一寸寸无情碾过。十年还一梦,王八蛋才会舍得放手,可有时候人力有穷,而天命不可违。 “你记住我的话,牢牢记住,不然我就让阿透把‘张起灵好好活着’八个大字译成梵文刻在你的麒麟脑门上。” “是七个,不是八个。你还是睡吧。” 说完,他捏了一下我的脖颈,我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胖子爬上床把我晃醒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肿的,人也很懵,半天没回神。他扯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照见他一脸的疲惫,看我的表情半是心疼半气愤。 “天真,你怎么样?” “我很好呀。”我按了按自己的眼皮,“怎么回事,眼皮被蚊子叮了么?” 胖子把我衣服扔过来,他快怄死了。 “妈的你失忆了么,当然是昨晚自己哭肿的啊,老子听你哔哔完,一想到和你和小哥百年终有一别,在被窝偷偷哭了小半宿,结果你睡得老香了,日你个仙人板板哦。快起床,我们今天旅游去,小哥都要出发了。” 什么?我说了什么,让铁石心肠的胖子都哭憔悴了,也没有吧,我想了想,其实我说过的具体的话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话里的心意我应该传达到了。 这不,听壁角的都动情了。 “谁叫你又偷听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你嗷嗷叫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旁边还有人呢。没事没事,病号最大么,全家人都惯着你,小花说你要睡够八小时才行,天真宝宝。” 我靠了一声,麻利的穿好衣服,洗漱只用了三分钟,等我收拾好下楼,看到闷油瓶竟然和黎簇在楼下抽烟,黎簇在说,闷油瓶安静听着,烟抽了一口又一口,怎么,黎簇现在还有胆给闷油瓶出难题了? 我拎着打包好的早点走过去。 他俩停下交谈,闷油瓶已经把烟扔掉了,黎簇皱眉上下打量我,问我,“你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还盼着我不好么?不好意思,满血复活,又让小七爷失望了。” 他没有反驳我,把烟掐灭了,默默的说,“吴邪,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有病了。药我给了张爷,你自己悠着点吧。”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说完就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回头跟闷油瓶说,“这人有病吧,我又不是快死了,搞得我跟回光返照了一样。小哥,你吃早饭了么,等胖子出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跟小花也打过招呼,他会带着黑爷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闷油瓶接过早饭,我看见他右手拿着一盒药剂。 “那是什么。” “一种β受体阻滞剂,注射了稳定心率的。”说着他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接下来我会不离你左右,所以我带着最好。” 不需要跟我解释,黎簇本来就只是个人肉快递而已。 大清早的酒店也异常忙碌,我们旁边有两辆车的观光客开始陆续上车,准备开始他们今天的旅程。 一个举着小红旗的导游向我们招了招手,示意可以上车了。闷油瓶看到了,转身向我们的车走去,我想跟他说钥匙在胖子手里,胖子还在餐厅炫饭,却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后备箱把我们的装备包拿出来。 “走吧,那导游是张家人。” 第44章 凶兆 闷油瓶带着我走过去,那个张家人导游已经在车旁边等着了,他向闷油瓶点头致意,并递过来三张卡,然后接过背包放进客车行李舱。 闷油瓶回头给了我一张,我看了看挂在脖子上,这样我们就是这个“夕阳样样红”旅游团的成员了。 这名字谁起的,真有才,我轻声读了一遍,差点以为自己结巴了。 胖子擦着油光水滑的嘴角走过来——酒店的早餐还是挺不错的,他手里还拎着一兜热乎乎的早点,怎么打包了这么多,我跟他说,“我和小哥已经吃过了。” “不是早饭。”胖子打开给我看,有鸡蛋还有煎肉包子,“一看你就还没上年纪,出门旅游你都不带鸡蛋吗,保一路平安的。我本来只要鸡蛋,觉得包子好吃就一起带上了,路上可以拿来当零嘴。” 我叹口气,想起我那每次出门都让带鸡蛋的老妈,同样也说过路途保平安的话,胖子比起她来操过的心也不遑多让了。 我看着胖子,他还在给闷油瓶推销他的包子,闷油瓶直摇头,真是干啥啥不灵,炫饭第一名,拿包子当零嘴真不嫌撑的慌,“行了,没带几盒牛奶么,你路上别噎着了。鸡蛋分我和小哥两个,一起求个平安。” “这还用你说,鸡蛋就是给你俩带的。牛奶么,聪慧如我能想不到?” 胖子得意的拍了拍自己口袋,估计装了好几盒,他给我和闷油瓶一人发一个鸡蛋,随后从闷油瓶手里接过卡先上车了。 朝日初升,车出发了。 闷油瓶应该没休息好,刚上车就睡了,我看着他的侧脸,心底浮起杂念万千,车行辘辘,又将万千杂念一一抛诸身后,真是芒鞋遥路客,一步一纷烦,旧念未已,新愁又起。昨晚那些话有没有乱了他的心境我不清楚,可我的心境终是乱了。 最后还是走他想走的路,我只能作陪。 我低头看鸡蛋竟然被我不知不觉间捏碎了,不由一怔,因为鸡蛋并没有熟,蛋黄都流出来,弄我一手,闷油瓶正靠着我肩膀,我也不好翻纸巾擦,就拿在手里发呆。 流年不吉,如果在家里,老妈可能会关我一整天不让出门,车票都得逼我改签,如今人在路上,回头都来不及。 夕阳团么,车上除了导游和我们都是些退休老年人,过道旁边座位是个六十左右的大姨,看长相就挺热心,她看到了,就多嘴道,“小伙子,你还挺老派的哦,出门带鸡蛋,蛋黄还不熟,这不吉利的哦,你今天出门要倒大霉的。” “怎么了,天真。”胖子闻声回头,看我沾了一手蛋黄,他不动声色掏出湿巾给我,“让你帮我拿个鸡蛋也拿不稳,怎么还能碰碎喽。这鸡蛋我还准备孵小鸡呢,什么倒霉不倒霉,大姐你这么爱多嘴你家里人知道么?” 那大姨看他一眼,可能觉得他不像好人,撇撇嘴没说话。 胖子把碎鸡蛋收走了,又塞了一个给我,“刚才那个是我的,这个才是你的。” 还能这么耍赖,我都有点想笑了,于是在胖子和那大姨热切的目光下,我把鸡蛋磕开了,结果又是一个溏心,胖子立即拿过去吃了,“这个算你帮我剥的。” 那大姨偷偷笑起来,胖子有些生气,“这他妈都是酒店专门做的溏心蛋,跟你没关系嗷,天真。” 说着他剥开最后一颗鸡蛋,是煮好的,他愣了一下,把鸡蛋放在我手里,“封建迷信要不得,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这颗好蛋才是你的,我刚才剥的时候念你名字了,那些都是我和小哥的,我们俩命硬,就爱吃溏心。” 那大姨插嘴道,“你们知道么,我邻居煮一锅鸡蛋都不熟,他不信,出门就死了。小伙子,这是老天在帮你,你要信的,一会儿可不要上山啦。” 我把手里的鸡蛋吃了,“没事的,死不了。”我已经习惯了,老天示不示警都一样。 闷油瓶手里的鸡蛋咔嚓就碎了,也是溏心,他侧过身,从我面前把手伸向过道,希望那大姨也送他几句丧气话。 结果那大姨看了看他的脸色,直接抱着包换到后面去坐了。 我忍着笑,用湿巾给他擦干净手,“何苦吓唬人,也是好意。” 他没说话,又靠回座椅上继续睡了。 那个张家人导游本来坐在后面,就被那大姨给换过来了。胖子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包子,给我我不要,他看了看导游,顺手分了他一个,导游说了声谢谢,然后小口吃着。 吃完包子,胖子就跟导游攀谈起来,这个人恪守家风,走的闷油瓶路线,说话惜字如金,问一句答一句,每句还不超过十个字,说完了还要偷偷去觑闷油瓶脸色,我心说他都睡着了,你看他做毛,一路听得我们特别累。 原来他叫张金钱,在成都开旅行社,在县城也有分社。现在带的是夕阳红川内三日游,下午就直接回成都了,接下来的行程将由他的同事当地地陪负责,他专门负责接待我们。 张金钱,我差点笑了,心说什么鬼,张家人起名都这么随意么,孤苦孑孓的张千军万马,五行缺金的张金钱,被族里启用了还在苦哈哈带旅游团,真是缺什么叫什么。 如果这样有用的话,我还想叫吴债一身轻呢。 地陪是个社牛小伙子,他点完人头,开始卖弄才艺,展示职业素养。一路上妙语连珠,说话诙谐有趣,还讲了几个当地民间故事,逗得满车大爷大妈开怀大笑,连说这一路快闷死了,要不是导游长的好看又不强制购物都要投诉他了,还是地陪小伙子虽然不好看但能说会道又有趣。 大妈们嘴上抹了马蜂蜜,还带这么夸人的,地陪小伙子脸都红了,张金钱听了面不改色。我看他一眼,心说这人心理素质还可以,但导游证可能是花钱买的。 地陪小伙子重新抖擞精神又开始滔滔不绝,我听了几句,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龙什么沟的森林公园,有一片中国鸽子树,堪称植物大熊猫,如今正是花开鸽飞时节,正适合观赏,进了山人在林中游,身从瀑下走,是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有涧有瀑的地方,这时节去玩是最舒服的。 听着听着我迷糊睡着了,睁开眼车已经停了,社牛小伙子领着夕阳红们下了车,冲张金钱笑了笑,招了招手走了,张金钱下车目送他们进去。闷油瓶正在等我,胖子把我们的背包一个个拿出来,随后我们也进了山。 我们走的是另一条道,开始还有石板路,但是几乎没有游客。四五月间气温宜人,张金钱言简意赅的给我们介绍了几个景点意思意思。 入目所及都是高大的原始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山间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成片绽放,珙桐满树花开,看上去花形果如白鸽枝头展翅,鹪鹩鹛雀别枝相和,鸣于密林深处,间或有浅水鸣涧,飞瀑流云,景色怡人,美不胜收。 我们以前去过很多地方,比这浓翠幽谧的地方也有许多,譬如格尔木之后去过蛇沼丛林,巴乃去过十万大山,但是进去了危机四伏,处处惊魂,尤其是我,心里又怕又怂,命都系在头发丝上,哪里还有心情赏景。雨村倒是安逸,但那里的山水跟这里又是不同。 这一路上心情巴适的很,我和胖子都有闲情逸致拍照片了,闷油瓶和张金钱不时停下来等我们,被胖子拉住拍照,闷油瓶一脸无奈,勉强跟我们一起比了个耶。 走着走着,石板路就不见了。丛林灌木越来越密实,我们拐进了一条几乎无人踏足的野径,周围高树蔽日,灌木低垂,林子里幽暗沉静,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鸟鸣,地气越发浓重,弥漫四周,树下草缝里都生着厚厚的青苔,脚底不时踩上枯叶烂泥,不小心就会滑一下子,深的地方脚都能陷住了。 闷油瓶拔出小黑金开路,张金钱拿着登山杖打草惊蛇,这种深山里蛇还是很多的,而且很多还是有毒的。我和胖子也掏出登山杖助力,胖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越来越慢,很快落到最后去了,他靠着颗树喘了口气,“小哥这是要去哪儿啊,我还真以为进山旅游呢。这一顿咔咔乱走,起码八个酱肉包子没了。” 我回头想拉他一把,看他脸色都白了,别说他了,连续走了三四个小时,我也觉得有点累了。 “你行不行,不行就下山去,拍拍照片看看风景,等着我们回去的时候接你。” 胖子啐了一口,推开我又继续往前走,“你别造谣啊,胖爷怎么就不行了,我行的很。我只是吃撑了,顺顺劲儿还能走个十万八千里。” 然后他往前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步又萎靡了,像一棵脱水的胖蘑菇。我摇摇头,赶上前架起他一只胳膊,“看你再走十步八步都费劲,所以说零食吃多了不仅长肉还容易脑子长包。” 胖子没有拒绝,“都说是胖爷不行了……跟零食吃撑了没关系,千错万错不是食物的错。” 闷油瓶看我们跟不上就停下来等我们,他往我们的来时路看了一眼,我也回头,只看见古树森森,藤蔓纠缠,什么也没有。随后他架起胖子另一边胳膊,直接把胖子架空了。 走了有一会儿,听到远处有隆隆的水声传来,可能前阵子山里刚下过雨,所以山间水量丰沛,林中水汽氤氲得厉害,几乎成了薄雾,纠缠在每个人腿间。 张金钱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有处瀑布,叫做麒麟瀑布,瀑布下有个深潭,风景值得一看,到那里可以歇歇,然后我们再溯流而上,再往里走就是原始区域深处了,还没有开发过的。 我一听麒麟两个字就去看闷油瓶,他摇摇头,看来这瀑布虽名带麒麟但跟他们张家其实没什么关系,我哦了一声,这些年我去过的麒麟之地多有蹊跷,都对这两个字过敏了。 我们终于走到了水潭附近停下休息,远壑流来一条银练垂挂山涧,飞溅无底深潭,如奔雷轰鸣,打破空山密林里的一片静寂。 第45章 腐骨 瀑布真是好瀑布,但我们已经连续走了快四个小时,都有点累了,我还过去看了瀑布一眼,胖子别说拍照了,连看的兴致都没了,累毙了哪还管什么景色呢,直接一屁股坐在涧石上休息。 当然,两位张家人完全没问题,还能再走百八十里。张金钱去上游探路去了,闷油瓶就在四周山林里游弋,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我和胖子斜躺在涧石上,看看天,看看林,看看水。 胖子侧身撑着头,看着瀑布问我道,“天真,你说麒麟瀑布,这麒麟到底在哪里?” 我没看出来,就试着去猜。 “古人起名字一般都喜欢牵强附会点什么,可能很久以前这深潭有点像麒麟吧,但是四川多震,岁月更迭,地势也会变迁,水流小了,潭也缩水了,现在看上去一点不像了。” 胖子摇摇头,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一看你就没做功课,你听我给你娓娓道来。此处县志上有载,西汉时有人入山迷路,转到此处看到山林间有麒麟戏水,这人吓坏了,没想到这麒麟怪好,不仅没吃他,还给他指路出去了。结果这人忘恩负义,转头就上报了当时的县令,县令就派人来,在大大的山沟里挖呀挖呀挖,终于挖出来一个山洞,下去一看,洞里卧着一块状如麒麟的大石头。县令觉得这他妈是祥瑞啊,就动了心思想献给皇帝,发动了很多人来拉。结果石头还没拉出洞呢,晴天霹雳大作,麒麟破石飞天,那时电闪雷鸣,风急雨狂,引得山洪暴发,人都被冲出洞去了。后来再派人进山一看,洞没了,石头也不见了,倒是出现了一个深潭,一条瀑布,都说这石头啊是活的,变成麒麟升天走了,后来就起名叫麒麟瀑布了。” 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我眯着眼看他,他坚持着,脸上一派正经。 我想了想就说,“这麒麟挺恋家啊,升天还把洞打包带走了。西汉么,那时候这地归属哪个郡国?当时在位的是哪朝皇帝?县令姓甚名谁?你看的县志上都有写么?” 胖子呆了一下,他低下头扳着指头算,过了一会恼羞成怒道,“我怎么知道,老子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跟你显摆一回,你不老实听着,哪来这么多问题。” 原来捡的社牛小导游的,我睡着了,所以错过了。 “是是是,好精彩哦。” 就知道他在现学现卖,还提前做功课,我信你个大头鬼,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跟胖子说话一时没注意,闷油瓶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人影了。 胖子戳戳我肩膀,“卧槽卧槽,真麒麟戏水,你快看快看啊。” 没完了还,我懒得理他,站起来往密林中张望,找闷油瓶的身影。 胖子急了,“妈的,非让我直说,小哥洗澡呢!你不快看他可洗完了。” 哪呢哪呢,这人怎么刚出门就洗澡,昨晚不是洗过,怎么进山了洁癖还加重了? 我回头顺着胖子的手势看过去,发现还真是闷油瓶,他正站在瀑布上面的岩石上,裸着上身,麒麟纹身也出来了,正对着我们招手。 他在示意我们过去。我挥了挥手表示收到,心说他是什么时候到上面去的? 我和胖子从旁边山坡上手脚并用的爬上去,闷油瓶已经把外套穿好了,两只袖子都是湿的,看来他已经洗完澡还顺便洗了衣服,袖子上沾泥了么,野外没有必要这么爱干净,我和胖子身上也都是泥点,连擦都懒得擦。 爱干净这是有余力的人才会计较的事,像我和胖子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能勉强跟上队伍就不错了。 胖子低声问我,“瓶崽大了知道害羞了,洗澡还要背着我们?我有点伤心,他青春期了。” 我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八道了,小哥害羞个毛,在雨村还经常光膀子呢,他青春期估计都过去一百年了。就走上前问他怎么了。 闷油瓶指了指溪流岸边的乱石缝里,那里用树枝插住了一条巨大的白蛇,几乎有一米半长,小儿手臂粗细。胖子蹲下戳了戳,蛇身还在不断翻滚,看来这家伙没事,生命力可真够顽强。 刚才可能闷油瓶在水里发现了这条白蛇,顺手用树枝钉住了。应该也没想要它性命,那树枝钉的位置是在尾巴往上,嗯,看上去可能蛇腰子废了。 “嗬,小哥把白娘子插这了?许仙要哭了。” “滚,别拿小哥开玩笑,再说这也不是蛇。” 我仔细看了几眼,确定不是蛇,倒有几分像是鳝鱼,跟之前在福建山涧乱石堆里常见到的溪滑有几分相似。溪滑是一种鳗鲡,食性很杂,虫鱼虾蟹鲜笋青草什么都吃,离水几日不死。那玩意儿可是胆固醇大户,我们三个是从来不碰的,捉到也会放生,不过当地人很喜欢,这些年野外也越来越少见,得往深山溪涧去寻了。 胖子一惊,他也发现了,“卧槽,这是,溪滑?这玩意儿能长这么大?这他妈要成精了吧?炖完一顿吃,胆固醇不得飙成法拉利啊,还得是高速上跑最快的那辆。” “高速上跑最快的不是法拉利,是别克gl8。” 我看得直皱眉,这个看起来跟福建的溪滑还是有些不同的,主要溪滑体型没这么大,而且也没这么白,难道是四川地气灵么,养的鱼都细皮白肉,福建海风大,把溪滑皮都吹糙了,想着我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脸。 “这是白鳝。” 闷油瓶站在旁边,看我们俩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又接着说,“吃腐肉的。” 刚说完胖子就哕了一声,我这才看见白鳝在浅水里吐了,吐出来两根没有消化的手指骨,连皮带肉,上面都是腐蚀的黄色粘液,被水冲着打转,一股臭味隐隐传过来。 胖子捏着鼻子站起来,“小哥把白娘子打吐了,白娘子把许仙吐出来了,小哥就是替天行道收拾恶妖的法海,这才是白蛇传的正确版本。” 我皱起眉头,这东西还吃人?我一下想起半天不见的张金钱,我左右四顾,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我靠,它,它不会把张金钱吃了吧?” 不至于吧,导游做久了张家人也会变废柴吗? 他俩转过头来看我,胖子一脸惊诧,闷油瓶满头问号。 胖子伸手打了下我的头,“他妈傻逼啊,这人起码死了一个月了,你在讲聊斋吗,我们跟鬼进的山啊?” 我蹲下去看了看,手指血肉已经腐化,几乎露出白骨,关节韧带变成棉絮一样的东西,人在水中腐烂的速度比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要慢一倍,如果尸体沉入水中的话,至少要几个星期才可能变成这样。 “哦,不是他就好,不过可能更不好了。” 我看了眼溪流一路蜿蜒深入山林深处,在上游某个地方可能有具腐尸,这白鳝是吃饱了游下来消食的。 我眼前浮起一幅画面,闷油瓶正在这溪边石上准备擦身,忽然这白鳝从水里冒出来,一眼看上去还挺唬人,一下把麒麟纹身都炸出来了。 不过白鳝实际战力么就是个渣渣,直接被闷油瓶打浅水乱石里去了,然后他捡来根树枝,顺手插在它腰子上,其实它应该不吃活人,竟然昏了头还敢惹闷油瓶,是想被油焖么。 “我说你骂就骂吧,怎么还动手打人呢,信不信我立马躺一个,看你服不服。不就是看错了嘛。张金钱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你快闭嘴吧,你躺了我肯定扶扶扶,我扶着你上山下海去。” 胖子努嘴冲我做了个眼色,我回头就看见探路回来的张金钱正捧了把红果子,有些局促的站在不远处石头上,我们说的话他肯定都听到了。 胖子若无其事的笑起来,走过去看了看他手里。 “这是什么?” 张金钱说,“刺泡儿,现在山里熟的不多,就找到这些,给族长...和你们尝尝,到了五月漫山遍野就都熟了。” 这玩意儿也叫刺梅吧,我们湖南老家山上也有。话说他很闲么,去探个路还要摘野果子,回来献宝一样给他们族长尝鲜,挺会做人啊,张海客是不是给他突击培训过什么叫人情世故了。 胖子是北方人,他抓了几个在溪水里冲了冲就扔进嘴里,快得我都来不及出声阻止。 “酸酸甜甜的倒挺好吃。” 他咂摸下嘴,意犹未尽的样子,看来他现在已经不撑了,伸手跟张金钱接过大半,走过来想要递给我一些,闷油瓶悄悄的捏了我后腰一下,什么意思,是不让我吃么,我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胖子悻悻然收回手,转头看到水里那条还在纠结翻腾的白鳝,倒是没有再洗,直接一把一把往嘴里放。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有化肥没有农药,纯天然绿色无添加,就是最好的。啊,酸...” 张金钱一直热切的看着闷油瓶,闷油瓶淡淡看回去,他立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族长,那边。” 我都看笑了,这人还真是一条合格的大金毛,特别狗腿。 闷油瓶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别吃了,起雾了,先赶路。” 不催还好,一催胖子直接把所有的果儿都放嘴里,来了个囫囵吞梅。现在的刺梅熟的没那么好,应该酸大于甜,一时他脸皮都皱起来了。 闷油瓶一脸无奈的看他,伸手把插住白鳝的树枝拔出来,我才发现插进水里足足有半米,这一下得多疼,我都替白鳝感到委屈。 闷油瓶走到前头去了,胖子走在最后,他使了个眼色,低声对我说了句,“小哥身上有血腥气。” 第46章 吸血 血腥气,可能是他清洗过了吧,太轻了,我刚才站他身边什么也没闻到。 “我怎么闻不到?”我低声问。 胖子嫌弃的看我一眼,“就你那狗鼻子,往小哥身边一站还能闻到什么?男人味吗?我说有血腥味就是有,淡淡的,快被洗掉了。我觉得这林子里可能有野兽,小哥遇见一顿砍,不小心溅身上血,所以他才躲起来洗掉,怕熏到我们。你明白了吗?” 血能溅到袖子上,应该是近距离杀伤了,还真有可能在林中被野兽伏击了。胖子这番猜测有点道理,起码逻辑能自洽。我点点头,“这点小事他就处理了,你就别叨叨了。” “你懂什么,我的重点是林中有野兽,我提醒你要小心,听到了吗?” 我这才get到他的好意,“没事,我跑得比你快。” 胖子低头一想才get到我的恶意,“靠,你个没良心的,老子到时候就往你背上跳,死了也要做你的背后灵。” 我往前快走了几步,勾引他,“还跳我背上,大王,你快来追我呀,你能追上我再说。” “你个孽畜,别想跑!” 我俩嘻嘻哈哈一抬头,两个张家人都在前方等着,张金钱那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 我咳了一声跟胖子正经起来。 张金钱在前面带路,我们跟着他沿着怪石嶙峋的山涧溯流而上,时而攀高爬低,时而趟水前行,一路涧草丛生,快有人那么高了,几乎寸步难行,很快我和胖子都皮不动了,又开始半死不活起来。 后来山涧落差加大,愈加陡峭,没法再走了,我们就抄进了黢黑静谧的原始森林,树密草高,藤萝缠绕,看上去深处还真可能有熊出没。 闷油瓶回头等我们,他常年跑山,任山路再崎岖依旧如履平地。我见过他在密林飞奔的情景,也是林深草乱,高树挂藤萝,跟密密麻麻的网一样,他保持着非常快的速度精准的从仅容一人的网眼中穿过,一路不见停顿,瞬间跑没影了。如果没有我们拖后腿,我想他早跟张金钱飞到上游去了。 若不是我们执意要做牛皮糖,他何苦带上我们呀,所以一切都是牛皮糖的错,他没错。 见我和胖子喘的厉害,闷油瓶回身解下我的背包自己背上,又把胖子的扔给张金钱,张金钱本来就背了个超级大背包,接过胖子的包一脸的无语。 大概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弱鸡。 还好,小张哥走了,还有张金钱在,张家人均力大无穷,就是好使,这种小事无需跟他们客套。 我回身拉着疲惫的胖子,一路相搀走到天黑,胖子本来屁话最多,结果他走得直翻白眼,脸色惨白,一个字也懒得说。 最后我们穿出密林,天都黑透了,星斗升起来。走到一条山涧的巨石滩上,闷油瓶示意我们休息,胖子歇了一会儿去洗脸,手电乱照,小眼贼尖,竟然发现一条大白鳝隐在水下的踪迹。 闷油瓶过去研究了半分钟,两只手指快如闪电就把那家伙拎了出来,胖子二话不说,上去噼里啪啦先给白鳝一顿大比兜,大白鳝劈头盖脸吃一顿胖揍,直接懵了,一动都不动。闷油瓶按停胖子,把白鳝踢进乱石堆,看它翻身也吐出来些碎肉。 果然也是吃过腐尸的。 真是林中野兽干的么?进到这种深山里的又是什么人?反正不太像是正经好人啊。 胖子看了一会,皱起眉头,“天真,我记得这玩意儿生命力老顽强了,这条怎么半死不活,尾巴这里...有牙印,卧槽……那腐尸还活着,人鱼大战过?” 我举起手电照了照白鳝尾部,是有被咬过的痕迹,说牙印很勉强,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还人鱼大战,脑洞真大,“会不会是你太用力,把它尾巴骨打裂了?” 胖子怒道,“说什么屁话,老子又不是张三丰,可不会什么隔山打牛,隔头打腚。真的像是牙印,你不信自己瞅瞅。” 闷油瓶也点了点头。 小哥说是那就是了。 我蹲下去看,这条大白鳝比上一条还要粗长,体型之大两锅也炖不下。我用棍子戳了戳,它在水里几乎不动,明显体力不支了,我发现它尾部确实有几处像被尖牙咬开撕裂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牙齿咬住,好不容易挣脱了。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正望向溪流上游,那里是无尽的黑暗,水里的腐尸会咬人,不是,会咬鱼?难道是诈尸了么?我们这次不是下墓,带的装备里并没有黑驴蹄子。 胖子看向我,皱紧眉头,神情诡异。我把棍子一扔,这玩意儿诈尸跟我可没关系,我有些愠怒地问他,“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胖子收回眼神,摸了摸头,“路途太顺,忘了你有多邪性了。这一想心里越没底了。小哥,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背后越来越凉了,你能不能先透个底,我好做好心理准备。” 闷油瓶回头看一眼胖子,然后又看一眼,我也觉得胖子脸色不对。 闷油瓶看了几眼就绕到胖子背后,把他上衣掀起来用手电去照,我看见他的眉头瞬间皱紧了。 胖子努力扭头,奈何脖子长度有限,他很紧张的问,“小哥,我背后怎么了?有个背后灵?” 闷油瓶一下从腰间拔出黑金匕首,淡淡说道,“没事,几条蚂蝗而已。” 蚂蝗?胖子背上有蚂蝗? 我和张金钱都好奇的凑过去看,只见胖子背上竟然挂着十几道巴掌长的黑色长条,手指粗细,都是吸饱了血的山蚂蝗,不知吸了多久,满背琳琅,触目惊心。胖子真是厉害,也幸亏他血厚,竟然都没发觉。我说他脸色怎么越来越白了,敢情他一直安静的在失血啊。 “大哥,你这人皮背心好别致啊,还有流苏呢,看上去很美。你是木雕石刻吗,都被吸成杏干了,一路都没感觉?” 胖子又惊又怒,“很多吗很多吗?快帮我弄掉!你多废话一个字,老子就多丢一小口血,别站一旁说风凉话了。我就说背后老是麻酥酥的,感觉有点漏风呢。” “服了你了,小哥会处理,你就当自己义务献血了吧。” 山蚂蝗这东西在山里实在太常见了,包括雨村山里也有,分布在丛林里,草叶上,细细长长,嗅觉灵敏,能感应体温,循人和动物而动。如果衣物包扎不密实,就容易沾染上,下午有一小段灌木丛,叶片上密密麻麻都是像丝线一样的山蚂蝗,穿过的时候跟着我们身形摇曳,看得我头皮直发麻。 这种东西闷油瓶自然是不怕的,我么时灵时不灵,迅速低头检查,我身上并没有发现,张金钱也没有,目前只有胖子中招了,可能是他怕热领口没有裹紧的缘故,被树叶上的山蚂蝗跳到身上了。 这东西最可恶的是一边吸血一边还会分泌麻醉物质,想要取下来挺麻烦的,不能直接往下撕,好在闷油瓶有着十分丰富的野外经验,所以我们都不慌。 结果看闷油瓶像是也急了,拿起匕首就要划手心,他的血一擦这玩意儿都能掉了,说不定还能把血吐还给胖子两口,但事不能这么干。 “你干嘛?”我瞪他。 “用火。”张金钱说。 张金钱生了火正在烧水准备煮面。闷油瓶就着火堆把匕首烧热,然后把蚂蝗一根根烫掉,掉在地上蜷成一团。 胖子疼得龇牙咧嘴,还在忿忿不平,“怎么你们都没事儿,就我中招了。凭啥?老子胖老子就血多吗?老子这是虚胖,还是血虚!” “小点声,方圆十里知道你虚了。”我用木棍把蜷成一团的蚂蝗挑进火堆,不时烧出噼啪的爆竹声,“要不给你焙干了留着,回去找人做个接骨如神散?也算不白咬一回。” “这玩意儿干的很贵吗?” “大概一千克等于两个五百克吧。”我说。 “你不知道就直说。我要养大一千克这玩意儿,不会失血过多,死翘翘吧?” “不一定用人血养啊。” “那用什么,狗血么?”胖子挥手,“别跟我扯了,我失血过多,困了。” 蚂蝗烫完了,咬过的伤口却不容易愈合,张金钱翻出瓶药膏递给闷油瓶。闷油瓶开始并没有接,直到张金钱低声说,“是族里秘药,张海客给的,有用。” 闷油瓶才接过来给胖子背后涂满了。 胖子说他要坐会儿缓缓,闷油瓶起身先去查看四周了,张金钱继续做饭。 我守着胖子,过了一会儿,他慢腾腾穿上衣服爬出去有七八米,然后背靠在一块石头上,点了一颗烟叼进嘴里,“就这一根哈,让老子回点血。这一路上虚的,我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了,没想到是义务献血献过头了。”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老花眼了,那么多山蚂蝗沾在叶子上翘首以盼,你就没看见么,竟然敢敞着领口穿行,不咬你都没有天理。” 胖子吐口烟,仰头看向一天星斗。 “……累了,确实没注意,你他妈也不提醒我一下。你以前总爱大惊小怪,好歹还会吱一声,如今沉稳了,连吱都不吱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沉默寡言了,是不想管旁人死活了么。” 这句话问的我心里一颤,几乎掐住了我的命门,我不敢往深里琢磨。 “你是旁人么?我没想到你没看到。” 我俩一阵沉默,算算胖子快五十的人了,虽然心态年轻,体态已经不年轻了。爬山会累,蹚水会累,心也会累。眼神依旧很毒,眼睛却快老花了。 我也是。 岁月,又何曾放过我们呢。 我走过去默默坐在他旁边,他看看我,把烟屁股按在石头上。 “天真,我真觉得自己到了拖后腿的年纪了,说真的咱们早该退休了,半辈子了,一身伤,够累了,何必呢。胖爷想跟你和小哥简简单单过点平平淡淡的日子,炒炒菜,种种花,就那么难么?” 我拍拍胖子宽厚的肩膀,“这次帮小哥完事了,以后这世界天崩地裂都跟咱们没关系了。我们回去就打个金盆放在门口,每天出来进去洗手洗三遍,除了种花种菜,养鸡养鸭,后半辈子再也不下地了,谁下地谁是狗。” 胖子笑了三声,“还金盆,不出两天小花就给你端走抵债了你信不。” 我看着他,也笑起来,“哪能呢,赝品做成真品要骗过小花不易,真品做成西贝货还能让小花看出来,我干脆把吴山居招牌砸了,然后跟你姓吧。” “跟我姓,你是打算继承我的花呗余额么?……” 胖子说话声越来越低,鼾声响起来,竟然半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叹了口气,从他口袋里摸出来半包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听到打火机清脆的声音,胖子皱着眉头像是挣扎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我放心的吸了一大口。 第47章 人祸 张金钱回过身问我,“水好了,要等等么?” 胖子睡着了,闷油瓶还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刚才看他还在山林边缘巡弋,突然就消失在暗影里,无声又无息。我想他或许发现了什么,又或许是去驱赶林中野兽了。 “等一会吧。” 张金钱答应一声,把锅先取下来放到支架上,然后从他的背包里拿出几个午餐肉罐头,还有水果,牛奶和鸡蛋,放在防水布上。 然后是碗和盘,还有折叠水果刀和菜板,都是不锈钢的,干干净净装在密封袋里,他分好水果,最后掏出来勺筷套装,里面还有水果叉子。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人活的过于精致了吧,野外吃个饭还这么有仪式感,是要摆拍发圈吗? “你来野餐的么?东西带这么全,还有水果。” “没带多少,两天就吃完了。”他回答。 然后继续摆盘。 我看着他出神,不嫌麻烦也不怕背着累的慌,真是个适合野外携带的居家型的张家人,怪不得张海客会启用此人。不过总感觉他有些奇怪,似乎殷勤的过分了,心里冒出些微妙的想法,像山蚂蝗一样叮在我的思绪里,那些念头太细微了,我想拔出来不容易,想琢磨又不明晰。 “要聊聊么?” 他回头看我一眼,“你愿意。” “不说点什么我要睡着了。能问问你以前做什么的么?” “什么都做过,看你问多久以前。” 他很随意的回答,不守着他家族长,好像也挺健谈,合着沉默寡言是装给闷油瓶看的? 不过他说的很对,对于张家人来说,如果没有特殊限定一段时间,他们生命中的以前和以后几乎是我触摸不到的两个端点。 “好吧,你开旅行社之前?” “做导游。”他说。 我笑一声,这工作衔接的合情合理,干一段时间积累工作经验,踩好点,拉好网,然后自己扯大旗单干了是么。 “做导游之前呢?” “流浪汉算职业吗?四海为家那种。” “...算吧,追求的不一样而已。除了精神失常,大家其实都在流浪,只不过有的人身体在流浪,有的人心在流浪。” “我的心在流浪,人也在流浪,我很喜欢四处流浪,但是政策不允许了,在乡下都不行,他们说影响市容考核,就把我遣返了,没办法找了份导游的工作。” .....读万卷书行千里路,见识广了做导游倒也合适,张家人么,其实生存能力挺强的,他们为了一个目的可以付出常人想不到的努力。 “为什么当初会想到去流浪,在那之前你做什么?” “道士?不过道观一早就没了。” “是被圈进景区了么?” “没有。是破四旧的时候被砸了,只剩下两堵墙,后来墙推倒了,土地被开了荒,我就去云游了,最后就变成四海流浪。等我回来,师傅的坟头都平了,变成了油菜田,金灿灿的花开好大一片,找都找不到了。”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时代么。”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轻描淡写间就是六七十年,我有些唏嘘感慨,人世万千,沧海桑田,死去万事皆空,连个坟头都留不住,还能留住点什么呢。 “你师傅命挺苦,百年之后还有这么一大劫,入土了还受这一遭,吃点香火都不能。” 张金钱坐在火堆前面,望着荧荧篝火出神,语气平淡的说,“衣冠冢罢了,族长失踪了,张家算是没了,离乱之骨无处可寄,不配入土。” 所以,才总有人不遗余力到处寻找闷油瓶的踪迹,只要张起灵还在张家就在,张家人心有可依,魂有归处。若是他当年永远消失了,张家怕就真的没了。 “后来呢,给你师傅另立坟茔了?” 他摇摇头,默然良久,火光映亮他的脸。 “我师傅活着的时候守了一座无名道观近两百年,时常对着清风明月酩酊大醉,说自己是被人遗忘的人间惆怅客,只有死了才得自由。他临死前让我把他烧了,找处山顶洒进风里,他要随着风到处转转,从此撇了张家,在这天地间无拘无束无碍。我答应他了,但我觉得洒在山里风再大也刮不出山门,还是决意以后有机会带他四处走走,见识天下名山大川,万物风土。” “所以他死了,你就离开了么?” “没有,我把他的骨灰又存了十几年,空等了十几年,岁华冉冉,心曲悠悠,什么也没等到,我同样也被遗忘了。后来道观没了,心里再无挂碍,我才带着他上路,四海浪荡,走到一处山海就撒一撮骨灰,风大就多撒点,辗转了几十年才撒完。看的世间风景已经够了,想来他的心愿已了,不会在乎世间还有没有他的坟茔。” 我停了很久才点头称是,身死道消,一个要随风而自由的灵魂又怎么会计较身后那点凡尘俗事呢。 说话间,闷油瓶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类似长尾山雉一样的白色野鸡,个头还不小,不时在他手里扑腾两下,没想到他刚才竟然是去林子里摸鸟了。 我心下一阵无语,鸟这玩意儿不能随便摸,可刑可拷啊,我觉得他很可能不懂法,他平时不这样干。 “小哥,你抓这个不会准备烧给胖子吃吧?” 闷油瓶走到我面前,嗯了一声。 “别别别,抓鸟吃鸟都是犯法的。让我看看,红脸颊,大背头,这他妈是白鹇啊,山里人又叫它白凤凰,生性胆小的很,深更半夜它都睡下了,你是怎么抓到的啊,赶紧放了放了。” 闷油瓶提着匕首想了一会,可能没明白吃个鸟怎么还不行,又不是邻居家养的鸡,还会有人要回去,山林里的东西还有主吗? 那它的主人是不是山神。 我只好跟他解释,“这玩意儿快死绝了,属于国家保护动物,很珍贵,死一只少一只,吃了它恐怕我们都要去吃牢饭了。” “比盗墓还危险?” 看闷油瓶的表情似懂非懂,他哦了一声,撒手一扔,白鹇立即扑棱着翅膀,发出几哥哥几哥哥的叫声,仿佛是在骂骂咧咧,然后飞快钻进密林不见了。 半夜惊魂,好在虚惊一场,这鸟遇见我算是捡了一条命啊。 张金钱站起来,“那我去掏点鸟蛋?” 张家人真是难搞,族长半夜抓鸟,他的向导就有样学样要去掏鸟蛋,我立马阻止,“你给我坐下。” 张金钱坐下,随后他的眉毛都揪了起来,像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真坐下了。 闷油瓶嘘了一声,“别出声。” 怎么了? 闷油瓶看着山林和山涧相接的边缘,林间的薄雾如同海浪一波波涌出来,我看过去,才发现这处山涧有些奇怪。 我们之前经过的山涧都是水草丛生,密密挨挨,无从下脚,但是这里,涧是涧,林是林,我们身边只有青白色条石,几乎看不到一抹水生植物的绿色。 “看。”闷油瓶一指。 我看过去,白雾越来越浓了,雾里开始出现人影憧憧,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人影全部循着一个方向往前缓慢移动。 “这是什么?”阴兵过境吗?我心里一紧。 “刚才在林子深处现在出来了。”闷油瓶说。 张金钱站起来,“他们好像要去什么地方?族长,你休息,我跟上去看看。” 闷油瓶点头,张金钱就悄没声的跟过去了。 “是人吗?”我问。 闷油瓶摇摇头。 不是人我就放心多了。 “你看过了?” 他点头。 “阴兵过境?” 他又摇头,下巴轻轻一抬,示意我好奇可以自己过去看,他既然让我过去就说明没什么危险。 “不要跟上去。”他说。 我比了个ok,张金钱已经跟上去了,我就没必要重复做功课了,若论身手,我可能还不如张金钱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靠近那些白雾,发现雾里就只是些黑乎乎的影子,山涧里的风吹动雾气,雾气上下翻腾,看着就像是影子在慢慢往前走一样。 那些影子面目模糊,似乎正在悲呼哀嚎,很多影子只能勉强看清身形,我试着辨认了一下,服饰轮廓粗陋,不像是近代服制。 看了一会收获不大,又踅了回去。 闷油瓶一直看着我,他看我脸色不好,“怎么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没什么,就是想到点东西,挺沉重的。” 闷油瓶盘腿坐好,左手撑着脸,似乎准备好认真听我讲故事了。 我看着篝火,“明末清初,很多地方都曾经闹过虎患,四川、福建、陕西等多地县志都有县内多虎患的记载,猛虎成群,下山食人,吞噬牲畜,为祸乡里。甚至在康熙年间四川有十室九空的记载,沃野千里,荡然无民,离居四方,靡有定所,不得不从湖广迁民入川。” “是天灾,明末适逢小冰河时期,生民艰难,为了生计和官府赋税,不得不烧山垦林,大大压缩了虎类的生存空间,逼得猛虎出山,与人类争夺生机。更是人祸,明末瘟疫横行,饥荒遍地,张献忠入川,大西军与清军连年征战,轮番屠川,蜀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康熙年间吴三桂造反,战场也在四川,天府之国称为当时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看一眼就想这么多?”他问我。 “我猜的,史书么,为尊者讳,清军屠川以讹传讹矫饰为猛虎为患也不无可能。” “是送葬。”他纠正我。 “什么?” “这是一支送丧的队伍,他们是在送亡人最后一程。” 第48章 一个保证 “原来是送葬么?” 既然他说是那一定是的,怪不得我看见的影子都像在哀哀长泣,原来是在送泉路人,一去再无还期。 我看向白雾,那雾里的黑影渐行渐远,慢慢被雾气和山风且涌且吹送到上游去了,可是行进间遗落的悲伤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久久不散。 或许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悲哀,大到朝代国家,小到黎民庶子,都逃不过由盛而衰,转眼尘土的结局,繁华过尽,余下一地拾不起来的凄凉。世间悲欢尽不相通,唯有失去亲爱之人的悲哀是无论何时何代,任每一个人也逃不开的,哪怕穿越了无数岁月,连旁观者都能感染到那份沉重的悲伤。 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那他的亲人们一定很爱他,他们在这山里走了那么远,看上去每个人都很悲伤。”我喃喃道。 闷油瓶默默的望着火堆,“...悲伤么。” 我又想到别处,如此深山出现一支如此庞大的送葬队伍的影子,而且年代久远,入山极深,远超平常丧葬规格,我都差点以为是强制迁徙的流民团了。这种大场面要么是曾有小国帝王将相于此处薨没,举国送丧,要么山外有个家族无敌庞大,子孙众多,又同时死了很多人,半个家族倾巢而出。 我没有查过当地县志史籍、风物传说,不清楚这里有没有什么帝王冢英雄墓,或者大家族群葬之地,一时不敢妄言。 于是我转头去问闷油瓶,“小哥,这山里有大墓或者墓葬群么?” 闷油瓶摇摇头,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清楚,亦或是他单纯不感兴趣。 “那有没有张家古楼?” 这种归葬方式看上去就很张家,说不定几百上千年前张家也曾枝繁叶茂,子孙以十万计,路上遇到十个人里起码有三个姓张的,远不是如今人丁萧条要倒闭了的样子。 闷油瓶叹口气,摇头,“也没有。” 我望向幽幽深山,立时告诫自己打住,我们这次不是冲着下地来的,不要节外生枝,最好熄了好奇的心思。 闷油瓶看我终于安静了,往火堆里添了把柴,问我,“累么?” 我笑着说,“不累。这才哪到哪儿?” 确实,只有山林难行,没有生死危机,除了走路就是走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我内心深处都隐隐觉得路途无聊了。 “不累你还抽烟?” 嗐,我就知道瞒不过他,但我也想好了应对,“是胖子。” 刚才我和张金钱聊天的时候烟都抽一多半了,他甫一出现我就瞬间在暗处把烟头掐灭,远远弹进溪水里,想必此刻已经冲出去很远了,“胖子累了抽一支解解乏,先声明我离他可远远儿的,是烟味自己飘过来。” 闷油瓶回头看一眼酣睡的胖子不置可否。 张金钱回来了,他从暗处一步步走上前,我看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些鄙夷,心说这人听到了,他不会出卖我吧。 但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篝火旁向闷油瓶汇报,“族长,人影在山涧上游一个深潭边消失了,也可能山风太大把雾吹散了。” 闷油瓶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金钱守着族长又沉默寡言起来,我对着他也不想继续聊天了,就跟闷油瓶一起看他煮面。 煮好了他先给闷油瓶盛好满满一碗,还放了鸡蛋,我在旁边端了碗等着。结果他停下手看我有几分嫌弃,大概是从未见过像我这般明目张胆欺瞒他家族长的厚颜无耻之徒。 我朝他笑笑,他撇过头哼一声,我碗里几乎全是面汤,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这是让我用来洗碗么,我在他这儿还塌房了?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我有点恼怒,刚要把汤泼他脸上,闷油瓶伸手过来,把他那碗跟我换了,张金钱看了一时无语,又忙不迭给闷油瓶盛面,“族长,还没来得及加面呢。” 我哼了一声,是么,我看他就是打算族长吃面,我们喝汤,说到底还是不爽我们两个外姓人跟着罢了,我就知道我和闷油瓶以外的张家人都不怎么合得来。 闷油瓶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把面又放在一边重新拿了个碗,看来是给胖子留好了。 张金钱只好继续给族长盛饭,最后他自己盛了浅浅一碗,我们三个人和着夜虫鸣唱安静吃完。过几分钟,我把一份余温正好的面放在离胖子脑袋一尺远的石头上。 睡梦中的胖子耸了耸鼻子,半合着眼坐起来,摸到碗边就开始吃,一边嘟哝,“汤少了点。” “闭嘴,吃你的吧。” 这可是族长的份例,全是干货,老子刚才都只配喝汤了。 吃完饭分水果的时候就公平多了。 胖子吃饱了说声困铺上防水布倒头就睡,有点失血了么,得多休息。我给他拿了张保温毯搭上。闷油瓶抱着小黑金靠在他身边打瞌睡,有他在,蚊虫不近,林兽走避,光看剪影就有足安全感。 繁星倒影石涧,林风吹动篝火,我坐在石头上边,吃着水果打着饱嗝,正在看张金钱手脚麻利的洗洗涮涮,然后把锅碗瓢盆一件件收好,人夫感随涧水四溢,可谓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忍不住夸他,“家务做的不错,早成家了么?” “家,张家算吗?” 他停下来,抬头看我。 “呵呵,怎么不算呢?”我幽了他一默。 张金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突然觉得他鲜活许多,似乎少了些拘谨,开始放肆了。 我笑了,蹲过去勾住他肩膀。 “这就对了嘛,小钱钱,不要因为活太久,就把自己过成守在窠臼里刻板子的工具人,也别忘了你除了是张家人,首先还是个人。是人,只要心还跳,就会有情绪,无论喜怒哀乐,还是欣赏厌弃,都可以遵从本心表达出来。你看你刚才这个白眼就翻得特别漂亮,以后没事可以多朝我翻翻。” “小点声,让族长听见了不得扒了我眼皮!”张金钱回过头飞快扫了一眼闷油瓶,见那边没有动静,才低声说道,“对不住,忘形了,好像咱们还没那么熟。” “你对我不熟?张海客开年会没给你补课么?” “我上课睡着了,而且你跟传说太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我问他。 我没有看过张海客备课的教案,不知道他在背后都是怎么编排我的,顶着一张跟我相似的脸公然说我坏话,不怕一众张家人听到精神错乱。 “主要我没想到你本人这么弱...” 这话说的,难道张海客还是往厉害了鼓吹我的?是不是说我三头六臂力大无穷兼凶神恶煞死皮赖脸啊? “哦呸,我弱是因为你们总拿张家人的标准来衡量我,我要拿你和你们族长比,你不弱吗?” 张金钱想了想,“弱。” “这就对了。强弱是相对的,谁在你们族长身边不是个弱鸡呢?还有,以后别说你们族长坏话,什么扒你眼皮,不要传这种石头缝里出来的谣言。他明明最心善不过了,连你们家那群反骨仔都豁出命去救。” 张金钱点点头又摇头,“其实我们根本不会传族长坏话,我们内部的传言大部分都是关于你的。” 除了张海客,我倒也有点好奇这群皮里阳秋的张家人会在背后怎么蛐蛐我,他们也会像平常人一样,没事凑在一起聊我和闷油瓶的八卦吗? 我晃了晃他,“哦~传言都说我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大大的感谢你,说不定我还可以狡辩一下,此身自此分明了。” “也没什么,我地处偏远,只能偶尔收到别人给的几条提示什么的,张家人通常不交流。” “你说不说?” “我说了…你能保证我死了以后进古楼吗?” 我有些意外,万万没想到他提的会是这么朴素的要求。 这有何难,张家人死后进古楼,不就闷油瓶说了算么,而且他进古楼都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了,我能不能看到还两说呢,我虽然不清楚他在这世上已经活了多久,但我大概率是活不过他的。 我当即拍拍胸脯, “我可以跟你保证,你们族长也绝对会答应。不信你去打听打听,看我是不是一言九鼎,平生最不骗人,更不爱耍阴谋诡计。你放心大胆说,我可以让你们族长给你预留一个vip的位置,顺便给你师父也弄个荣誉席位。” 张金钱听我提到他师父,眼睛一下亮了,看得出来他跟师父的感情很好,我这是戳到他的软肋了。 他脸上浮起喜色, “真的吗,我师父也能……我其实还留了一点师父的骨灰的,就在我的包里放着,那我能提前交给族长吗?!” 如果等他百年之后师徒俩一起进古楼,他师父老人家还不知道要在这世间游荡多久,他想先让他师父归葬也情有可原。 “可以,你一会儿交给我就行了,我会转交给你们族长的。” “那我全说了,话可能不太好听,你不要生气。他们说你是族长的爱…逆鳞,心机...城府很深,小肚…爱记仇,还会妖言蛊惑族长,所以张家人都要谨言慎行,少说话,尽量不要违逆你,否则你进几句谗言,恐怕我们死都摸不进张家古楼。” 我靠!谁眼睛这么毒,造谣可真准,气的我七窍生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会编排,当我是一个纯纯的祸家乱族的奸佞小人么。 我不由得勃然大怒,“妈的快说!你们这群张家人是不是背着族长偷偷拉了个小群?你把我加进去,我看看都有谁!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全绑在密洛陀身上,永远围着古楼打转,一个也别想进去!” 张金钱听完一脸的无语,“啊哈你真这么爱记仇啊...不过只能等回去了,我手机没电,深山里也没信号。你生气也不能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啊。” “记着呢!你也记得等出山就把我拉进小群!” 我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脚下一凉,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石涧里的水流湍急起来,一浪浪往条石上激荡,不时没过脚面,石缝里开始泛起污浊。 涨水了,转头望过去,上游的黑暗里传来令人心惊的隆隆声,在深山密林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第49章 双双落水 “吴邪,退!” 闷油瓶刚听见隆隆声就醒了,在我和张金钱还在张望的时候他大喝一声,提醒我们。 张金钱反应很快,一把扯起我迅速后撤,手里还没有忘记拎上他那堆锅碗瓢盆,走了几步又顺带拖上他的行囊,我一看也迅速猫腰抱上了我的装备背包,君子舍命不舍财,这可都是小哥花钱买给我的呢。 “小哥!胖子!包!” 结果发现闷油瓶扛起胖子提上包就跑,没比我们慢几秒。 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退到林子边上,除了懵逼的胖子每个人身上都像逃难一样挂着装备和背包,形容狼狈至极。 “干啥?逃荒么?” 闷油瓶把胖子放下,胖子醒了,懵的一比,茫然看着我们。 不出半分钟,汹涌的水流自上而下冲进山涧,飞霜溅雪,卷拍巨石,声如万马奔腾,几乎震耳欲聋,惊起林间夜鸟无数,靠近山涧的篝火和防水布什么的一眨眼就消失了,火光在滚滚波涛下转瞬即灭,再晚一丁点恐怕我们也会随波逐流,生死难料了。 我靠住古树喘粗气,闷油瓶走过来,见我没什么事,对张金钱点了点头。胖子看着越来越乱的水流,“没下雨啊,怎么发大水了?” 他一屁股瘫坐在背包上,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刚才睡熟了,什么也没听见,伸手一把抱住闷油瓶的细腰。 “卧槽卧槽,这把要不是小哥你出手我就被冲走了!谢小哥救命之恩,谢小哥救命之恩,谢小哥救命之恩啊!大恩不言谢,以后你的洗脚水我全包了。” 闷油瓶轻松挣开了,我就耻笑胖子,“合着你这条胖命也就值几盆洗脚水啊,还大恩不言谢,这恩也大不到哪儿去,也就洗脚盆那么大。” 胖子白了我一眼,“去去去,这是大人的世界,你小孩子插什么嘴。福来者福往,水来者水往,我和小哥的革命情谊你不懂,等回雨村我天天带小哥去夜色泡脚去。” 听说那夜色可是镇上最好的洗浴城,他俩去竟然不打算带我么,还讲不讲义气了?我也喜欢泡脚。 “小哥还很单纯的,那种声色犬马之地你可不要带他去,要带就带上我,我立场比较坚定,纯泡脚。” “我们也是纯泡脚啊。” 胖子倒下来对我比了一记国际通用手势,闷油瓶随手捂住他口鼻,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们安静。 有情况么,胖子立即翻起身拉我蹲下,还不忘递给我一根登山杖,看样子应该是小哥的,我的登山杖遗忘在篝火旁边,如今当是一去二三里之外了。 山涧里传来模糊人声,像是有几人凑在一起低语,断断续续掺杂在水声里,叫人听不真切。是山外有人追来了么,还真是阴魂不散。 张金钱迅速从腰间摸出把短刃,从树影里悄无声息猫了出去,闷油瓶看了我和胖子一眼,示意我们别动,随即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看来张家人之间围猎御敌的默契点满了,几乎不需要发号什么指令。 张家人之间尤其是跟族长组队,互相之间配合满分,比起我们铁三角这些年百密总会漏掉一疏两疏的默契,真是有着天然的血脉压制,这让我和胖子两个歪瓜裂枣格外的羡慕。 水声轰鸣,夜枭盘旋,我和胖子背靠着背,挺起身环视一圈。 “天真——发现什么了吗?” 胖子超小声问我。 “你他妈别说话,我什么也没发现。” 我们停住的地方正处在林涧分界线上,一边是密林矮草,一边是乱石浅滩,靠着一棵粗大的古树,往里去林木越是高大密集,藤树纠缠,阴沉沉的一片,往外,山涧水势不减,嶙峋巨石几乎都被掩在水下。而那两人始终没有动静,人声倒像是越来越近,听着嘈嘈杂杂,又见不到活人的影子,加之天色晦暗,目之所及皆像是伏着阴森鬼影,看得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嘿,你说小哥他们哪去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呢,这半、夜、三、更,荒、山、野、岭,除了我们也没见活人。难道有鬼么?” 胖子还在我耳边低语。 我气死了,转头骂他,“武则天死了老公,你失去理智啦?你他妈睁眼看看这是讲鬼故事的地儿吗?你还能不能正经点,老子冷汗都出来了。” 胖子又嘿了一声,“天真——你说我啥时候骗过你了,胖爷我耳朵最尖了,我真听见有人喊救命。不信你听听——肯定不是小哥,会不会是小钱钱啊?” 那些模糊的人声,混在轰鸣的水声里,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我实在听不清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我听胖子说的肯定,也侧耳凝神去分辨,正在这时贴着我和胖子中间幽幽传出来一句非常清楚的求救声,“救救我啊、救救我”。 声音又尖锐又阴沉,陌生的紧, 我正全神贯注的当口听到这个头皮一下都炸了。 “草泥马什么鬼东西!” 胖子大声喝骂,一下把我推了出去,他几乎用了全力,我直接趔趄着出去三四米,又被乱草绊住,翻了个跟头,等我爬起来看回去,胖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胖子!胖子!…” 我小声喊着,握紧登山杖,重新回到树下,除了我和胖子站过的地方草被压倒了,并没有发现打斗的迹象,林暗草密,一个人只要行动怎么会没有痕迹,短短几秒钟,我那么大个的胖子去哪了?就算是有人想掳走他,胖子二百多的体重挣扎起来也不是吃素的,除非对方出动了起重机,这在深山老林根本不可能。 这事不合常理,我有点心焦,顾不得暴露,用力在古树上敲了几下。 “小哥,胖子不见了。” 也不知道闷油瓶能不能及时接收到我的敲敲话。 结果没过去几秒,就听见闷油瓶在不远处用金石相击之声回我,应该是用小黑金敲击石头发出来的声音,“他、在水里,给我绳子。” 我了个去,啥玩意儿? 我眨了眨眼,几乎要怀疑狗生了,我刚才还跟胖子背靠背,我俩还一直说话来着,他没有分身,也不会瞬移,怎么突然就到那边水里去了? 那刚才跟我背靠背真的是胖子吗? 我冷汗都下来了,刚才其实什么也没看清,也没看清胖子的脸,背对着么,可听他说话真的是胖子的声音。如果不是胖子,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跟小哥和张金钱一起去合围了么?原地只留下我一个? 难道我又中了什么幻觉?我给了自己一下,大腿挺疼的,而且我刚才听到的救救我救救我到底是什么,是真正的胖子在跟我求救吗?一时想不明白,不是,我身边真的真的真的有鬼吗? 我胡思乱想着,急忙从背包里翻出绳子,往水边跑过去。 张金钱站在不远处的岸边浅水里,说是浅水,流速还是很急,我没敢过去,便喊了一声。 他举着狼眼,回身照了照我,示意我把绳子抛给他,他接过去就让我退后,然后灯光继续射向水面。 果然看见胖子就在水里,他脸色苍白,勉强抱住山涧当中一块翘起的条石,整个人任湍急流水冲刷,已经摇摇欲坠了,眼看水花即将没过他口鼻,我心里揪成一团,“小哥呢,快救人啊!” 张金钱一直照向胖子,没理我。 “救救我啊、救救我!” 瘆人的求救声再次在背后响起,吓得我一个激灵,妈的又来,这次绝对不是胖子了,他跟个白萝卜一样泡在水里呢。 我来不及思考,一个撤步旋身,登山杖已经全力挥了过去,老子还真想看看这故弄玄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悲剧了,我依然什么也没看到,只感觉暗处一股巨风袭来,胸口仿佛被根巨木砸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吐出一口血,随后整个人像风筝一样往山涧跌飞出去。 “糟!” 张金钱回头,他反应不慢,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我眼睁睁看着他抓向我的手一下落空了,不无遗憾的想,如果是闷油瓶在肯定就能抓住我了,不,如果他在,我根本就不会中这一记暗算才对。 这回我并没有胖子的运气,整个人仰面朝天落向水面,半空中又无处借力翻身,我已经感觉到水花飞溅到背上一片冰凉。 水势何止万钧,一朝落水万事皆休矣。 我恐怕立刻就会被水流冲出去好几米,也不知道最后会搁浅到什么地方,那时候还有没有命在,如果不幸头撞到石头,可能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卧槽,老子不想死,哪怕撞断只胳膊我也得想办法抓住块石头,最起码能像胖子一样撑一会儿,小哥救完他会来救我的。 就在我跌入水面的一瞬间,有个人影唰的分开水面从水底按住一块大石跃上去,水流很急,几乎没过他的小腿,可他依旧站得很稳,如中流砥柱,他俯下身一只手抓住我的前襟,一把就将我重新薅出水面。 是闷油瓶,他竟然一直在水底摸着石头过河么,真是不要命了。 “哎,你……” 闷油瓶不等我说话,他的力量大到令人难以置信,随手一个定向抛投我就像颗炮弹一样被凌空掷往对岸。 “接住了。” 张金钱应了一声,半蹲着身,于半空中伸手拉住我的衣服,然后侧身卸力,一手四两拨千斤,我就像沙袋一样被他就近甩进了浅水滩,他自己却握着手腕硬生生退到岸边才勉强站稳,我顾不上道谢,立即手脚并用爬上岸,抱住块石头大喘气,额头都在往下滴水。 妈的太惊险了,刚才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 “林子里…有东西,小心!” 第50章 碱水 张金钱没说话,沉默地活动手腕,看上去像是变形了。可能闷油瓶力量太大,他接住我旋身卸掉冲击力的时候,把腕骨拽脱臼了,如果换做一个普通人,可能整条胳膊都要被卸下来了。 只见他轻轻捏两下,一拉一曲,咔嚓一声迅速把腕关节复位了。 这家伙是个医生? 他甩了甩手,看着应无大碍,转头见我一脸吃惊,笑了笑,“比起族长我还是弱了,你说得对。” 我心说你弱是你自己亲口认证的,跟我有毛的关系,不过他刚才算是小救我半条命,我还是要说声谢。活到现在了,其实并不想欠太多人情,万一将来还不了,留下的都是人情债,多尴尬。 “刚才谢了,手没事吧?” 他说没事,立即抓起绳子打个结,用力抛向闷油瓶,闷油瓶抓住了,在虎口处缠几圈,又扯着绳子钻回水底。 就在胖子坚持不住松手的一刹那,闷油瓶从水里冒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太好了,得救了,小哥威武。 我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半。 张金钱开始往回收力,绳子立马绷紧了,水面上看不到闷油瓶,只有胖子仰在浪花之上一浮一沉的向岸边靠近来,我知道他正在水底辛苦踩水,急忙也扯住绳子系在腰上,帮着张金钱一起用力。 水势汹汹,那感觉仿佛跟十头印度野牛拔河,而且还是喝多了恒河水的疯牛,简直把我勒吐血了,我咬牙坚持,一步步蹬住石头退后,两只手掌都磨出血,终于看见闷油瓶渐渐冒出水面,浑身上下淌着水,拖着胖子一步步上岸。 “小哥,胖子!” 绳子一松,我差点仰倒在水里,连忙涉水跨过去,闷油瓶放下胖子就帮他控水,随后胖子猛地翻过身来,趴在岸边哇哇哇大吐特吐,看样子都要把苦胆吐出来了。 “小哥你还好吗?” 闷油瓶先前失血过多,虽然一直喝着补血口服液,但其实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泡在水底半天,救我又救胖子,体力消耗巨大,此刻看他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我没事。”闷油瓶摇头,示意我去看胖子。 “天真…哕…你有没有事?” “胖子,你怎么样?” 我和胖子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 胖子惨兮兮的笑起来,一边侧躺着吐一边跟我说话, “…哕…落水撞石头上了,还好有水缓冲,没啥大问题,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头晕得犯恶心,吐死我得了…哕…。” 我扶着他坐起来,帮他顺气,把背上的湿衣服掀起来一看,老长一条乌青从上到下,有些触目惊心,连蚂蝗咬过的伤口都重又沁出血来,我皱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我胸口也隐隐作痛。 “乖,撑着点,先不要躺下,免得呛到了。话说你刚才不是跟我背靠背么,怎么一眨眼掉水里去了?你也被东西抽飞了么?到底是什么,你可看清楚了?” 胖子抬头看我,眨着眼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什么背靠背?我刚才一直跟在小哥后边,就没看见你呀,你是不是见鬼了?哕...” 我心里一惊,全身立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卧槽,刚才真不是他胖子?我真撞鬼了?不会时运这么低吧?刚觉得路途无聊呢,这就玩一把刺激的? 接着我看见胖子开始在那偷笑,马上明白过来他是在戏弄我,看来这家伙真是没什么事,都快泡发了还有心思吓唬我,就这么爱玩么? 我用力拍几下他的背,疼的胖子直咳嗽,“笑啊,继续笑啊,我看你背上还是疼得轻了,我再给你加点码。” 胖子收敛了笑容,问我,“我笑了么,我没笑。我这是冷水里泡久了,植物神经紊乱,造成面部肌肉抽搐,主要还是冻的,你等我缓一会儿就好咯。快别废话了,给我和小哥拿保温毯去,你把衣服掀了,老子现在要抖起来了。” “得有火。” 闷油瓶起身去砍柴,张金钱就跑回去拿背包了,我扶着胖子往林子方向走,找了块干地让他坐下,问他到底看清什么没。 “看清个大头鬼啊,老子一察觉不对,就先回头把你推开了,接着背后一阵风来老子原地起飞,一下掉河心去了。真他娘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活见鬼了,哕…” “额,我也被抽下水了,还是正面抽中,啥也没看清,一阵风就放风筝了。我还以为你眼神能比我好点,这两下真他妈冤,稀里又糊涂,报仇都找不到正主儿。” “报个屁的仇,万一真是撞鬼呢,这种东西它不来找你就是万幸了,你就不要去找它了,还报仇,那叫寻死。躲远远儿的,保命要紧。”胖子说道,“再说我眼神就比你强那么一丁点,就是贼点,小哥眼神…哕…才顶,你问他看清了么?” 闷油瓶回来了,他之前也遭遇到那东西?我打量他一番,看他应该没受伤才放下心。闷油瓶摇头说道,“它躲太快了,像是怕光。” 怕光? 他的警惕性比我和胖子高多了,估计这东西还没近身他就察觉到了,躲过那阵风,他可能瞬间开了狼眼,可惜那东西逃的太快,到底没看清是个啥。 怪不得它会来偷袭胖子,接着又冲我出手,张金钱却一直没事。他一直开着狼眼手电,现在还插在肩膀上,刚才他一直追光照着我,我还以为他这么好心,怕我看不清脚下,原来是怕我二进宫,又被一阵风抽进水里。 张金钱找出保温毯给闷油瓶和胖子,我帮他俩裹紧了,然后看他又递过来只火把。 “点上。”他说。 他刚才就点起过篝火能没有打火机?我问他,他说,“被水冲走了。” 我不信,胖子哦了一声,摸半天都没找到打火机,妈的,忘了他的火机在我这儿呢。 要不你去试试燧木取火行不行? 我顶着闷油瓶冰冰凉的眼神,尴尬的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把火把点上顺带给了张金钱一记眼刀。 丫给我挖坑。绝对是故意的。 抽烟顺火机真是个大恶习,我以后一定记得要改。 张金钱对我笑笑,起身又点了几支火把插进石缝里,映得四周亮堂堂,背包也陆续拖过来了,我们先把湿衣服换了,深山老林里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重新又点起篝火,我负责坐火堆前烤干湿衣服,张金钱给胖子找了点药吃,胖子终于不吐了,也围上来烤鞋子,不一会儿四周就散开一股异香,我不动声色地离他坐远了些。 张金钱在林子边上游弋戒备。 “那东西还没走。”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打个呼哨,同时手里的短刃也朝林中某处掷过去,“当”的一声似乎刺中了什么金属物件,闷油瓶风一般冲进林子,张金钱也跟进去了。很快他俩又空着手出来,闷油瓶朝我和胖子摇摇头,没追上,林子里的东西又跑了。 但是应该也不会再过来了,我们点了好几只火把,还有篝火燃得也很旺,四下里火光煌煌。 山涧洪峰已过,水势骤减,水位线迅速回降。 篝火旁边热烘烘的,胖子抱着鞋开始打呼,闷油瓶走过去水边观察,我见他竟然伸手掬了把水尝尝,噫,生水,不能喝。 很快,他回来坐在我旁边,我问他,“发现什么了?” “水里有碱。” 他一提碱这个字我眼皮就忍不住一跳。碱,尤其是强碱,属于张家秘密武器,张家人肯定都很熟悉,大量应用于张家古楼,作为防御机关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山里野溪凭空来个山洪他很好奇想尝尝咸淡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尝出碱来? 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心说难道张家人就好这一口么,跟山西人爱吃醋一样。 “你不是说山里没有张家古楼吗?可能这附近有含碱的矿层?” 他摇摇头,“也可能有个碱水湖。” 盐碱滩不少,碱水湖其实并不多见,咸水湖倒是有不少,在西部青藏高原和新疆区域都有分布。四川这地儿以前曾是一片汪洋,属于海洋盆地,细细论起来也属于咸水湖区了,远古海水浸过盆地,亿万年间慢慢蒸发,沧海桑田,在某个犄角旮旯还遗存个把小咸水湖倒也不奇怪,如果咸水湖里伴生的碱类物质含量占比再高一点,也勉强可以称为碱水湖。 我低声跟他提了两句,他始终不置一词,可能他自己也还没想好。我还以为自己能坐着烤到天亮,结果没一会儿我就靠着他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地气化成缕缕白雾在山林间升腾,水势完全下去了,巨石露出大半。 我坐起身看了看闷油瓶不在,张金钱忙着取水做饭,胖子跟在他旁边一边忙活一边碎碎念。 “水消毒好了给我,我再过滤一下。好,水得了,就是有股怪味…” “有干净水喝就不错了。” “煮面条。煮面条是个好办法。对,烧开了先放干货,适量放盐,不然太咸,一会补水又麻烦。” “您能少说两句吗?嘴不累么...” 张金钱看起来又累又困很可怜,简直不胜其烦,又耐住性子由着胖子添乱。 “来,展示。给你看下胖爷行走江湖的独家绝活——浓缩酸梅汁,自家熬的。就加这么一点,嘿,你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 张金钱看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喝了一口,眼神一亮,“不错呀,胖老板。” 胖子呵呵笑着推了他一把,“去睡会,饭好了叫你,胖爷我做饭的时候你还…...你还...还在山里挖土呢。” 我听着胖子话里几番迟疑都笑了,倚老卖老这一套对张家人玩不通,虽然张金钱看着才二十几岁,但他的年纪可能比我和胖子加起来都大。 张金钱点点头,去旁边坐下休息。 我爬起来,发现身上盖着的是我的外套,摸着已经全干了,小哥帮我烤过了么。穿好外套,我问胖子,“小哥呢?” 胖子接着做饭,头都没抬,“睁眼就是小哥,小哥,小哥欠你多少钱,也不知道谁抱着小哥一把细腰死活不放,就这么睡了一晚上,看把小钱钱熬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脸腾一下红了,我昨晚这么放肆的么,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下在张金钱那里,我怕是塌成一片废墟了。 “那你也不叫醒我。” 胖子笑了,“骗你的,天真。你那不是睡,是突然晕倒啊,还吐了两口血,扒开一看胸口全是乌青,一家人都被你吓死了知道不。快摸摸胸口还疼不,肋骨断了几根,老子抽了下风,背上到屁股可是全青了。” 第51章 山裂 胖子背上那一大片乌青我昨晚就看到过,皮下伤,可能肌肉会有点损伤,但应该问题不大,没有牵扯到神经和韧带,并不影响行动,他依旧会是个灵活的胖子。 以前都是看他时不时抽风,这次换他被风抽,抽得还有点惨,好在他皮够糙肉够厚,看上去也没受啥内伤,就是皮下毛细血管爆了,淤青面积太大,要完全消退估计两三个月起步。 我摸上自己胸口还在隐隐在痛,我不会整片前胸也乌青了吧?我又没有胖子神膘护体,那要多久才能好?如果整个夏天不好的话,我岂不是不能打赤膊了?要不考虑做个纹身?一整片,要是比较规整的话,可以考虑纹个王八?或者龙龟什么的。 千年王八万年龟,长寿之物,可以向天借个寿。 胖子的乌青就特别适合纹条通身大蟒,譬如蛇母,那家伙从西王母时代一直存活到现在,未来还将天长日久的活下去,就算蛇母小气只肯借一点点寿限给他,估计也得百八十年。 我俩加在一起还能凑个玄武,玄武为司命之星,首宿南斗注生,为增寿之象。玄武又与麒麟相应和,清同治《易冒》曾道“勾陈之象,实名麒麟,位居中间”,勾陈即为麒麟别名,古人有种说法,认为麒麟正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中间坐镇的瑞兽。好嘞,对应现实完美闭环,我很满意。 就等瞎子练好纹身手艺了。 我把外套解开,里面还穿了个短袖t恤,想掀起来仔细瞅瞅乌青啥样,胖子以为我是要让他看,连忙按住我的手。 “我看过了看过了。这么大人了怎么一言不合就露肉呢,要矜持,要稳重。你前胸一大片乌青,正好在两位长辈之间,形状跟个乌龟一样,上有头下有尾。你一直没醒小哥也不确定你里面肋排有没有断了或者裂了。” 巧了,还抽出来个乌龟形状的乌青么,那倒是省了纹身了。 “我看看。” “等等,我先看看。” 胖子咦了一声,手在我胸口直打转,又轻轻按了几下。咋的还摸上瘾了。 一下我胸口某处传来尖锐的痛感,初步估计有点轻微骨裂。能把人拍飞的巨力绝对不简单,只是骨裂算我运气好。应该是那一瞬间我上半身本能往后仰了下,稍微卸掉点力,否则我的肋骨可能断得能编笊篱了。 我拍开他的臭手,“你这人说话间怎么还上手了呢,好兄弟可远观不可亵玩知道么。” “我是看你的淤青怎么一夜之间变淡这么多?还痛不痛?” 我低头看了看,乌青颜色比他背上确实浅多了,有点像恢复一段时间要消散的样子。这才过了一晚上而已,我想起张有药说过的话,我的身体修复确实加速了。 “还有点刺痛,不过肋骨应该没断,瘀血也吐出来了。除开肚子有点饿,我现在感觉还蛮不错。” 胖子锤了我一下,“行啊你,恢复挺快,就苦了我和小哥,两个人轮流盯你一晚上,就怕你吐血呛到了,或者骨头扎到肺憋死了,回头记得给我俩涨点零花钱啊。” 我听了有点感动但是不多,涨点钱好让你俩天天去夜色么,还不带我。 于是勉强敷衍道,“回头再说吧。” 胖子很不满意,指着他的黑眼圈。 “加点零花钱就跟要你老命一样。胖爷不以筋骨为能了,老子熬不动啦。不加今晚换你守夜,不讲价,也该轮到胖爷跟周公好好约个会了。” “你不是说了,再让我守夜你就是两头乌,还说找头驴来守夜都比我强…” 胖子一下也记起来了,拿起饭勺就戳我。 “你这人怎么老爱翻旧账找话茬呢,这荒山野岭叫胖爷哪儿找驴去?但凡我是阿凡提,屁股底下有头驴,你看我待搭理你么。驴又能干又能吃,五香驴肉香掉舌头,用处多了去了,你呢?你自己说能干点啥?守夜都能把自己干丢了的人。还有我真奇了怪了,老吴家是不是打你爷爷起就爱记小本本,纯纯家族遗传了是么?胖爷一会放个屁你要不要记一下,改天再拿出来闻闻??…” 胖子越骂越起劲,我蹲下来听着,面煮好了,我闻着饭香越听越饿,最后没忍住接过饭勺。 “那要不你去一边放,我吃完饭再记。一会我去接应小哥,顺道给你抓头驴。” 胖子听了没好气的抢回饭勺,鼻子还往外喷着怒火,盛了碗面没好气的递给我。 “吃吧吃吧,你要抓头驴回来总比你守夜强,抓不到就说明你还不如头驴呢。” 靠,两头堵我是吧,老子还不服气了。这山里有野驴没,快让我抓一头,让胖子睁大眼看看我跟驴到底谁更有用,当然我也承认我没有驴哥做成五香酱肉好吃,但驴也没有我善解人意啊,驴能天天陪他扯淡么,陪他拉磨还差不多。 我带着满满一肚子腹诽,坐在山涧石头上开吃。 边吃边看东方朝日初升,风露沾草,山雾缭绕,一道道绯红的霞光越过岩顶,穿过树梢,在我身边云霭之上不断变幻各种光影,清风吹来,氤氲薄雾逐见消散,山林碧空显露真容,真是了了晴山见,纷纷宿雾空。 “快吃!你念经呢!面都凉了!” 胖子看我捧着碗发呆更不爽了,怎么,是面不好吃吗? “哦哦哦。” 通常每到饭时厨师的脾气会更大些,面也温了,我赶紧低头吃完。 然后我背上背包,胖子拿出把军用锹跟递枪一样很庄严的塞给我。 我说昨晚那东西怕光,应该喜欢夜行,白天不会出现。如果不见我俩回来,你们就快点跟上来。 今天一定要早早找个十分安全的地方扎营,最起码离水道远一点,我不想再落水了,后背再捱一记纹身的话,我就活像个乾隆釉彩大瓶了,花里胡哨,大雅大俗。 胖子却说铁锹除了用来防身还能挖草,因为他发现山林边石缝里有不少野生的川贝母,他让我随手挖着,这玩意儿对肺好。 这几年我肺部已经好很多,也不咯血了,但由于历史原因每逢春夏之交还是偶尔会咳几声,就胖子心心念念的记着。 “这玩意儿野生的多贵你知道么,论克买,每次还要老子自掏腰包给你四处淘腾来炖梨,亏死我了。” 川蜀还真是遍地天材地宝,我拎着铁锹答应他,“那就挖呗,我挖还不行么,以后你再买我给报销。” 胖子哼哼一声,“你也就这一点比驴强了。” 我一听掉头就走,呸,以后零花钱什么的跟驴要去,涨钱的事想都别想。 我一个人沿着水道往前走,两岸渐渐成了高耸的岩壁和密林,山涧越往上游收窄,一路看过来全是大大小小的瀑布。 按说春末夏初这个时节,有水的地方应该河草丰茂,有鱼有虾才对,但这里的水流干净异常,似乎唯一见过的活物只有那两条白鳝,是水质有问题?可水是活水,白鳝也都活着。 我们也是拿浅滩挖坑浸出来的水消毒,烧开喝过好像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里已进入原始区域深处,生态有些异常也很正常,可能跟昨晚突如其来的山洪里面含碱和那神神秘秘爱打水漂的东西有关。 沿岸草丛里果然好多川贝母,越往里走越多,刚开花的留下,把老一点的挖走,希望山神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取,如果收费的话麻烦挂小花账上。 走走挖挖,终于看到闷油瓶的身影,我朝他挥手,“小哥,我来了!” 闷油瓶朝我点点头,他静静的伫立在一处山崖下,身形看上去有些落寞,似乎整个人思虑重重,复又放松下来。 看得我心里一沉,小哥心里是在犹豫。 可看见我,他又把那份犹豫毫不犹豫的抖落了,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是不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崖顶是一条白瀑飞流直下,冲进一汪深潭,水汽随着山风飞溅,闷油瓶就站在潭边石头上,衣服都要被沾湿了,不知他站了多久,我心说这瀑布有什么好看的? 悬崖垂白练,瀑布落深潭,这在山里太常见了,大大小小的不下几十处。 “在看什么,小哥。”我站到他旁边问。 “那里。”他抬起手指向瀑布。 他指的地方在山崖最底部,光都照不进的地方,我眯着眼仔细打量,才发现瀑布之下水面之上好像有一处裂缝,有五六米长,大部分淹在水下了,露出水面最高的地方也就半米,真难为他的眼神这么好这都能发现。 “水位在涨,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果然几分钟后,我俩眼看着这条山裂完全沉到水下去,消失了。 我有点意外,瀑布水量不是很大,水潭也很清澈,我目测了下水潭的长度深度和宽度,又大概估算了下瀑布每秒入水量和深潭往下游的出水量,就像做一道经典的注水数学题,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仅靠这条瀑布把水潭装满应该是不可能的任务,而在短短几分钟内让整个水潭水位上涨几十公分则完完全全就是神话了。 反正科学没有科学依据是不敢这么出题的。 “这潭里有古怪。”我跟闷油瓶说。 第52章 山神地界 随即我意识到自己跟他讲了句废话,要没古怪,他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喜欢瀑下吹风么? 结果他点着头附和,“嗯,古怪。” 我没忍住笑了,倒也不必如此捧场,又找补道,“小哥,看这山崖两边,你早发现了是么?” 照说昨天半夜那么大的山洪爆发,地表径流从上游倾泻而下,瀑布两边会留下非常明显的水流冲刷的痕迹,但现在崖边草木欣欣向荣,青苔有枯有盛,一派岁月静好,说明瀑布水道实际有一阵子没变化过了,甚至水量还有枯少的趋势。 一眼望过去,就以此深潭为界,循山崖而上逐渐蒲苇丛生,草木丰茂,看上去郁郁葱葱,生机旺盛。而潭水往下游经流之处,也就是我们一路走来的方向,遍布条石,林涧分明,水道里几乎寸草不生,鱼虾绝迹。 两边生态如此泾渭分明,源头分明来自这里。 假如水是从潭底某处不断涌出,水位不断上涨,出口又不巧被落石堵住,过一段时间就形成了堰塞湖,最终漫溢决堤,湖水倾泻而下,这也能解释昨晚山里明明没有降雨却突发山洪,可以断定的是这深潭必然联通着丰沛的地下水脉,或者干脆连着个藏在山里的地下湖。 我将猜测跟闷油瓶说了,他听完却摇摇头,看向我们脚下的石头说,“涨停了。” 我低头,这才注意到潭水不再上涨了,看来水位只能涨到淹没山裂为止?那水是从山裂流出来的么?缝隙往里去联通山中水脉?那山里必然存在巨大气腔,两边水位眼下达到某种平衡,稳住了。 崖高涧深,山风呼啸,我们盯着水下裂缝的方向,细细的水珠随着风扑到脸上。 “这里,是雾中人影消失的地方吗?”我问。 他点点头。 看来山裂后面还别有洞天。 我想起胖子给我讲过的麒麟瀑布的传说,或许那只是后人就麒麟之名穿凿附会杜撰出来的故事,但是山洪突然爆发将人全部冲出山外,这场景听上去似曾相识,我和胖子昨晚就差点被突发的山洪给卷走了。 难道传说竟是真的?或者至少一部分是真的,这山里会有突如其来的山洪,毫无预兆冲出山涧,而它的源头好像就在这里。 闷油瓶准备下水一探究竟,他开始脱外套,“裂缝里面应该还有空间,我下去看看。” 我蹲下试了试潭水冰凉,虽然到了末春,但山里温度偏低,这种水温条件如果没有防护强行下水,人体热量很快就会流失,容易水下失温。 我不放心,立马拦住他,“别急,我们有潜水服,在胖子那里。他们不见我们回去,应该很快就追上来了。” 闷油瓶点头,又把外套穿回去了。 我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他也坐过来,一时都没有说话。 他一直看向瀑布底下,我觉得他从刚才就像变了一个人,我对他太熟悉了,之前我能从他身上模模糊糊感受到他其实有一点犹豫,或者说是迟疑。 可现在他身上的那丝犹豫迟疑彻底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但他应该是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了,既然他一心要承担起张家族长的重任,那我选择跟他一起扛。 “你会后悔吗?”他突然问我。 我没有听懂。 时至今日我有什么可后悔?他问的是过去还是,未来?来日灿灿犹未至,我尚不知晓,旧事沉沉不可追,后悔也没用,如果他问的是现在,那我没有一分一秒后悔过。 反问他,“后悔什么?跟你认识吗?这是唯一一件不会后悔的事吧。” 他低头,轻声叹息,“再往前,每一步都是风雨。” 又来。这时候还打算劝我打道回府么? “我们就是风雨。”我直接打断他,开玩笑的说,“比台风还要狂暴的狂风暴雨,你不知道么。” 他转过头定定的望着我,良久不发一言。他上一次这么看我,已经存了要走的心,那时我还心存几分犹疑。但这一次他看我,我没有丝毫闪躲,眼里心里存着的全是决绝,我平视着他,目光比他还要强硬几分。 终于他移开目光,“你变了很多。”语气有些欣慰,也有些遗憾。 那些年的天真,天真的那些年。都过去了。 “你也变了。”我说,“小哥,你学会跟我耍心机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能窥见他在暗处藏着,掖着,计划着,有条不紊的铺展着。我直觉他心里有一个大目的,并不是天授,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要大杀四方了。 我知道前方的路肯定很难行,可能危机重重,还会有代价,所以他才会犹豫,可犹豫过了,就不会回头了。我在心里感叹一声,张家的大杀器在雨村温润的剑匣里封存了这么久,如今还是出鞘了。 “没有心机。”他狡辩道。 “对,应该夸你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老当益壮,老是骗我,棒棒的。” 我狠夸了他两句,夸得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没等多久我们就听见胖子一路放声高歌,扛着锹上来了,张金钱跟在后面深受荼毒,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里还提着药草。 “天真!小哥!”胖子还挺开心。 我想拿潜水服,就起身跟他说了。胖子立马开始翻包,“小哥太累了,脸都白了。你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弱缺体格子,比不过胖爷身强体壮,你俩等着,我去。” 我想了想,还是拿了一套,“我陪你,两个人还能有个照应。” 胖子还想说什么,闷油瓶也伸手拿走一套,他把嘴闭上了。得,最终三个人都去。 张金钱在旁边看着我们换衣服,幽幽问了句,“为什么非要下水?水好冷的,我有无人机可以下潜进去啊。” 胖子手快,已经快脱完裤子了,一听就来气了,他提上裤子跳起来踢了张金钱一脚。 “妈的不早说,这么想看胖爷光屁股么,得亏我今天穿了内裤…” 我才脱完外套,闷油瓶也是,我俩马上穿回去了。 张金钱跟胖子道歉,从他的大背包里翻出一堆配件熟练组装起来,接好线缆,摄像头画面就连接到他的手机屏幕,无人机下水巡游了一圈,连潭底的石头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问他,“手机不是没电了么?” 他抬头笑,“现充的。” 我直接走了,信你奶奶个腿儿,真是张家人的破嘴,骗死人的鬼,小哥除外。 无人机拖着线缆沉入水下往崖底潜过去,潭水很清,能见度相当不错,传过来的画面很清晰。 现在的高科技真是绝了,可上九天揽月,也能下水捉鳖。 看得胖子两眼放光,脸上写满大大两个字“想要”,他低下声来求我,“弄一个吧天真,有了它,以后捉鱼摸虾还不是手到擒来,小哥再也不会空军了。” 我对自家财力和小哥的钓技有着清醒的认知,白了他一眼。 “空军的是你,可不是小哥。你先掂量掂量价格再来跟我提申请好么。” 这东西看起来像定制的,体积小又先进,最起码专业搜救级,绝对不便宜,我可能买不起。 张金钱看眼胖子,“我这是专门定制的,最新的半自主型潜航器,搭载五个涡轮推进器,两个360度高清摄像头,三档补光灯,带水下声呐系统,最高连续作业六小时,潜深二百米,价格嘛差不多二十来万吧。” 胖子闻言闭上嘴,眼里的小火苗扑嗒就熄灭了,我看他很失落,拍拍他的肩膀,“这位初级钓友,你用这个太浪费了。回头给你整个二手无人机,不到两万,一样好使。” 胖子一脸你哄我的表情,我连忙竖起两根手指,“给你买,骗你是小狗。” 胖子长叹一声,委委屈屈的说,“好吧,最后信你这个漏财童子一回。想想胖爷和小哥以前活得多潇洒,现在就有多困顿,都拜你这个孽畜所赐。自打跟了你,风里来雨里去,抠里抠搜,颗粒无收,一天起码饿两顿,剩下一顿只能喝稀的,连带欠了三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如今看上个小玩意儿都要低声下气的求你,简直穷得裤头都掉了。” 闷油瓶听着,捧着碗吃不下去了。 我也很委屈,“是我不想挣钱么,一直很努力了好不好。” “可你花起钱来更努力啊爷爷!挣点钱撂你手里过夜都难,难,难!穷到小哥都去挖菌子了你还记得么?” 张金钱看向闷油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万万没想到族长的日子过的这么艰难。 “要不,跟张海客说一声,让族里给你们拨点钱吧。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凑一凑的…” 闷油瓶没说话,胖子搂住张金钱肩膀,笑道,“你们族长没卡,但你可以打给我呀,我帮小哥保管,费用只收你们百分之五十。” 太黑了,见见面分一半啊。张金钱撇撇嘴没说话。 我翻了个白眼,还要不要胖脸了,小哥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闷油瓶看看崖底,又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十一点方向,下潜一百公分,一分钟后打开补光灯。” 张金钱手里一通操作,无人机继续下潜,从一边避开瀑布的冲击力,逐渐接近裂缝。画面逐渐变暗,一分钟后水下亮起两束强光,画面又清楚起来,过一会儿光芒消失在崖底,无人机已经潜行进去了。 洞里水下的画面不断传过来,夹杂着水下特有的噪音,裂缝很长,有十几米,穿过裂缝,往上能看到石壁突兀,嶙峋的石头探进水里,往下几乎看不到底,渺渺茫茫,黑黝黝的一片,像是个地下湖。 无人机继续前行,石壁开始变得模糊,声呐探测显示洞顶升高了,看来里面类似于穹顶结构,在高处应当会有气室存在。 我们四个人齐齐盯着屏幕,这时突然从我们中间传来一声尖锐的求救声,“救救我啊,救救我!”还带着水下的混响。 一听这个声音,我和胖子直接跳起来,闷油瓶伸手按住我和胖子,张金钱举起手机,“别紧张,是这里面传来的。” 灯光一转,第二个摄像头的视域里浮现出无数根黑褐色树干一样的东西。他调整方向,无人机慢慢接近其中一根,强光打上去,那东西泛起暗沉的琥珀幽光,看上去像是在水底浸泡多年已经玉质化了的木桩。 “阴沉木?这么多,发财了?” 胖子惊疑不定。 “救救我啊、救救我!” 越靠近,屏幕里的声音越尖锐起来。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这玩意儿在喊sos?” 张金钱脸色阴沉下来。 “这是山冲子,我们不小心进到山神地界了。” 第53章 人脸手办 中国古代的神仙谱系多且杂乱,我曾经试图整理过其中一部分,结果只是着手整理福建部分地方神只,就发觉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因为自古至今疆域辽阔,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一套自己的信得过的神仙班底,千百年来又依约定俗成而互相融合,即便是供奉同一位神明,也会在某些细节上有所差异,以彰显己方与神明之间非同一般的亲近关系。 而在几乎所有的神话体系中,山神这个职位就像如今的基层公务员一样,辖区有严重的地域限制,只囿于一方山川,或者一座山头上下,职业前景有限,大多脱出了正式的仙班编制,专职兼职神员芜杂,各地传说海了去了,不止名山大川,就连村后土山可能都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宇,而坐班神明越灵香火就越旺。 山神地界,是我们进了掌管这座山林的基层神仙的后花园吗? 我和闷油瓶胖子对视了一眼,对这种鬼神之说不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张金钱跟我们解释道,“四川这里多山多震,又多战乱,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在山里不幸丧命。山神大人怜悯这些亡人曝尸山野,魂魄无依,就将他们的肉体献祭给山林鸟兽,将他们的灵魂收进乌木桩里,待到罪愆赎满,以香纸作引,重走黄泉路,好投胎转世。” 真是什么样的山养什么样的神,看人家这儿的山神真是济危扶困的实干派。我想起我们那边山里很在乎形象的某位大人,“听上去这位山神还是个大好神啊,那他也会开庙会夜市么?” 张金钱看我一眼,斟酌一会儿道,“应该不会吧,山神住山里,可能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再说他们有夜市又能买卖什么呢?来山里祭祀的人们怕都找不到自己亲人究竟死在哪里,种在哪根树桩里,这事只有山神知道。” “山冲子就是山神爷的乌木手办吗?值钱不?”胖子问。 “山冲子是那些败坏了的魂灵。我师父说,那些在乌木树桩里寄着的灵魂,日晒像被火烧,雨淋像被刀割,风霜冰雪都是赎清罪孽必须经受的各种酷刑。” “有些灵魂经受不住这些煎熬,就会堕落,在山林里作祟害人。山神发现了,就将那些生了恶的木桩牢牢镇压在水底,里面的山冲子永远无法见天日,再也不能入轮回。” 原来这位山神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性如烈火,爱憎分明,守规矩老实改造还有机会再世为人,一旦坏了祂的规矩再也没有机会了。 活着遭死罪,死了受活罪,那些倒霉的山中亡魂也是真倒霉,被做成乌木手办跟坐牢徒刑有什么区别,可能坐牢都不一定会日晒雨淋,而做成手办还要日烧雨割风切霜冻。 这样算一算,死在这位山神辖区那真是惨上加惨,惨不可言。 我心说昨晚拍我和胖子下水的会是这玩意儿么,山中作祟的恶魂,堕落了的山冲子,是怎么还有脸喊救命的。人做了鬼还要害人,死了也不知悔改,山神大人你快睁眼看看,这儿可还有漏网之鱼呢。 “山神这教化做的不太行啊。” 我数了数,水里的木桩子何止数百,直溜溜的立在水里一动不动。 随后说道,“这么多山冲子,害过不知多少人,山间事故频发,不会影响山神大人政绩么?” 胖子听我说都笑了,“你想的真多。事故嘛,重在预防,更重在应急处理。这不都及时抓起来了嘛,还关这儿了。天庭来考察也就走个过场,哪个二愣子神仙会掀开地皮搜啊。这事咱四个就当不知道,什么山冲子,胖爷可没听说过,这都是价值连城的阴沉木,我想好了要献给国家。” 我觉得胖子这是放弃发财了,他认怂了,“好主意,细的车佛珠,粗的雕佛像,有胆山冲子去跟佛祖菩萨正面刚去。” 我和胖子击了个掌,贱兮兮的笑了。 “……你们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张金钱一脸见识到了的表情,把手机递给闷油瓶,声音有些压抑,“族长,你看这是什么?” 为了避开山冲子,张金钱手机画面显示无人机已经下潜近百米了,依然看不到湖底,这地下湖可真够深的,也能看出来山神大人真的尽力在藏了。 线缆都快放完了,补光灯打出去的光柱尽头又出现了一大片模糊的东西。 “看不清。”闷油瓶说。 画面实在太暗太远了,闷油瓶眼神再好也无能为力。张金钱干脆把线缆放到底,镜头又往前凑近了些,大概能看清那东西轮廓,看上去像是一堵无边无际的水下的墙?闷油瓶快速抬起头和张金钱对视了一眼。 “族长,这像是面墙?张家的墙?真的有墙?”张金钱惊诧到极点,声音都抖了。 或许他和他师父还有他师父的师父守在四川,就是为了这东西,看样子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而且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的样子。 只是,张家的墙?这地下湖里面也有座张家古楼么?小哥不是说没有么?看这墙的规模,这得多大的工程量,张家人打从盘古开天地就开工建设了是吧? 我和胖子头皮都紧起来了,在这儿听到张家两个字都心悸,妈的他们家的地方都不是闹着玩的,处处机关处处都要人命的。 闷油瓶对他说,“就到这里了,你回去吧。” 张金钱没做声,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资格知道,也没有资格拒绝。 他默默低下头去回收线缆,无人机上升洄游,一开始很顺利,突然手机画面一振,原来是撞上了根山冲子,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画面不时抖动、翻转,“救救我啊、救救我”的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像是水里有很多人正在绝望的求救,胖子吓一大跳,朝张金钱吼,“你怎么操作的,妈的小心点,二十多万啊!” 张金钱额头冒汗,手指都按的飞快,“不是不是,山冲子怎么全下来了,太多了根本躲不过来…” 我一听就愣了,是我们刚才口无遮拦得罪山神了么,现世报来的好快啊,怎么这山神比我还记仇,有仇当场真报啊。 张金钱尽全力操控着无人机闪转腾挪,手指都抽筋了,终于将线缆收回大半,结果在离洞口二十几米的地方线缆缠住了好几根山冲子,解来解去到最后差不多解成死扣,这下无人机彻底趴窝了,闷油瓶开始换潜水服,“我去拿回来。” “不要了,只是个物件儿,族长!”张金钱急忙阻止。 闷油瓶活动了下身体,转身跳下水去,胖子也着急换,我比他动作还快,“你在上面接应,我去。” 粗粗一活动,我就直接下水了,冻的我一个激灵,妈的水好凉。 我定定神,发现闷油瓶已经游到瀑布下边了,我追过去结果不小心被高处水流拍沉底了,等我浮上来他已经进洞了,我深呼吸一口刚要下潜,胖子从后面拽住我,敲着我脑门骂,“疯啦,你没带氧气瓶!” 闷油瓶也没带。 结果胖子自己背着氧气瓶大摇大摆在我面前转了个圈,然后游进裂缝,真是狡猾的家伙。我握着线缆踩着水飘在裂缝前面静静等待。 崖底之下,光线昏暗,黑黢黢的山洞裂缝比我刚才看到的要大的多,有三四米高十几米长,仿佛一张深渊巨口,洞壁上嶙峋凸起的怪石好比一排排利齿,阴森可怖,我内心不舒服起来,有种闷油瓶和胖子都被巨兽吞掉了的错觉。 过了一两分钟,线缆有规律的动起来,死扣解开了,我浮出水面,竖起手臂在水面上画圈示意张金钱往回收。 然后我又沉下水去,看到两束光柱从裂缝射出来,无人机出来了,正在往上浮,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是闷油瓶,他看清是我然后拉上我一起慢慢浮出水面。 闷油瓶慢慢吐气吸气,无人机从我们身边缓缓开过去,我等了一会,还没见胖子出来。 “胖子呢?”水声太大了,我只好用唇语问闷油瓶,他有些疑惑,像是不知道胖子也下水了,“我、没、看、到。” 他当即深吸口气又要下潜,我拦住他示意胖子背了氧气瓶,不用太担心,我们上岸去带装备先。 五分钟过去了,胖子还没有回来,他不会真打阴沉木的主意去了吧,张金钱打算放无人机再次下水,被闷油瓶拒绝了。 不知怎的,洞中水流全乱了,山冲子被冲的七零八落,无人机进去只会到处碰瓷,再次被缠住,还得人过去解救,麻烦,不如我们自己去找,反正地方找对了,我们总是要进去的。 我和闷油瓶重新归置了装备,带好氧气瓶,张金钱却不想走。 “族长,我不是违逆您的意思,只是吴老板答应我的还没有兑现。” 我无奈的看着他,这时候了还纠结这个,是怕我回不来吗? 闷油瓶不清楚我答应了什么,转头看我,见我没说话,也没再反对。 我陷入深深地怀疑,我在这行是不是信誉完全崩盘了,我不是欠债不还,是根本还不起啊。至于答应过他的古楼vip,区区小事我还不至于赖掉,反正小哥说了算,有必要这么不放心的巴着么? 不过跟着就跟着吧,权当小哥多了个尾巴,我们也多个力工。 我们三个人依次进到洞里,跟刚才从无人机画面里看到的情景不同,水好像变浑了,山冲子就像老农抛秧一样散落的到处都是,我头灯光就照到一根,有点意外,这次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我贴近前,这根山冲子有点长,我比划了下能有一米五,感觉很少见到留这么长的木桩,可能里面的魂灵是大高个儿吧,灯光打到树桩上,质地像带了许多黑色脏杂的黄玉一样,已经完全玉质化了,不知道在水里浸泡了几千年。 闷油瓶回过头招呼我跟上,我立即把树桩拨开,山冲子随之转了一圈,突然树桩里有一张人脸转过来,阴恻恻的对着我冷冷的笑。 第54章 炸爸爸的好大儿 那笑容真是充满邪气,一眼圆睁,一眼半闭,颧骨高耸,两边嘴角咧到了耳根底下,眼神诡异,表情恶毒,面部肌肉狰狞超乎人类五官所能承受的极限,极致痛苦,极尽恶意,有点似人非人了。 这,就是山神封印的山冲子的真面目么,里面的魂灵被天长日久的折磨成变态了?我对山神的手段生了些惊疑,祂不应该是仁善的么,对于一位神只来说过于残忍了吧。 人天生反感那些会产生恐怖谷效应的事物,我甚至有些反胃,往后划水想要避开,结果一拨水,那山冲子反而如影随形往前一扑,尼玛它还想要拥抱我吗? 可能我们正好身处水中的乱流,我划水越快,手脚几乎出现残影了,山冲子越发被水流推向我怀里,真是越努力越悲催,眼看着那张脸即将贴上来,我用力往后一仰,一脚朝山冲子蹬过去,随后变成头上脚下的姿势,山冲子往后退了退。 闷油瓶过来了,他拉住我的手用力一扯,我就扯到他背后去了,随后他飞出一脚将山冲子踹出去,跟水下炮弹一样撞上另一根,两个都像要撞碎了。 我心里一惊,里面封印那东西不会借此出来吧? 我拉了拉闷油瓶,对着他比划几下,示意里面有东西,像是人。 闷油瓶看懂了,他游过去检查。过了一会,他朝我打手势示意没事。 随后他伸出两只手指做了个往前走的姿势,又画了个胖胖的小人。 表示继续往前走,我们先去找胖子。 我点点头,在他后面跟上去,没忍住回了下头,照见那张恶意满满的笑脸都被撞变形了,远光一打过去仿佛有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委屈巴巴的哭,太诡异了。 我跟着他往前游了一会就看到了“墙”。 张金钱就在“墙”前面静静漂着,一动也不动,似乎正在朝拜张家先祖遗存的圣迹,对比墙四下里延伸至黑暗中的无边无际,他的人真的微小到几乎渺茫。 这地下湖把整座山底都掏空了吗? 我跟闷油瓶一起来到他旁边,三束头灯光一起打过去,水下明亮了许多,才发现其实那根本不是墙。 无人机拍的不清楚,那面墙其实是一条条的青铜锁链,密密麻麻,大点的胖头鱼进去都能卡住脑袋,通天彻地,上下都望不到尽头,每一根都有胖子大腿那么粗,上面一点铜锈都没有,不知过去多少年了竟然还完好如新,不得让人惊叹张家的水下防腐技术真是牛逼啊。 暂时没发现这堵青铜锁链墙究竟有多宽,多厚,多长。如此大宗的青铜物件,不知道张家前后费了多少代人来布置完成,反正他们家搞工程动辄百年起步。 而且这东西莫名让我想起秦岭底下的青铜神树,宏伟壮观,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存在,但又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堪称夺天地之功,造万物之奇。 不过,那棵青铜神树是往地心挖取烛阴的,这堵青铜锁链墙挂在水下又用来做什么呢?是要阻挡墙里面的东西出来,还是防止外面有人进去? 以张家人的尿性,更像是前者,而且墙里肯定还设下重重机关,费这么大气力来阻挡的东西肯定不得了,想一想都有点怂。 我忍不住抖了抖,脑子一下清明过来。 “找胖子。” 我对他俩打手势,两位张家人回头看我,我表示回头再来欣赏张家祖宗伟业,我们暂时千万别碰为好。 三个人开始分头找,我转了一大圈,除了山冲子,连胖子一根毛都没看到。好不容易循着灯光又凑在一处,彼此看着摇头,都没有发现。 这死胖子,我开始怀疑他不会搬着几根山冲子出去了吧,不然他是眼瞎了看不到我们三个穿梭的头灯光? “再找。” 闷油瓶做了个手势。 我们又分开去找,这次我们都偏移了少许方位,然后闷油瓶再不见回来,张金钱傻了。 “族长…丢了?”他着急的比划道。 “应该是他找的范围比我们加起来都大。”我也跟他比划。 他继续比划,我猜他的意思,“别分开...我怕…丢了。” 张金钱看上去可怜兮兮,我点头同意了,我俩一起把上上下下的山冲子挨个扒拉了一遍,那俩人呢? 在水下呆的久了,四处又都是黑暗,有那么一瞬间,我心神开始恍惚了。 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浮在无边的黑水中,上下都是幽暗的未知水域,没有活物,灯光也有限,感觉仿佛迷失在没有声息的外太空,整个宇宙只剩下我一个,听着自己的心跳,孤单的要死。 我用力甩头,不要多想了,闷油瓶应该是找到胖子了,我们一直都在二三十米左右水深寻找,因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那么作死,但万一呢,胖子真的循着水流深潜下去了怎么办,他俩会不会被困住了? 我看了看潜水表,我还有半小时,可以去找找看。 刚准备往黑暗中下潜,张金钱游过来用力拉住我,在很远处的水里亮起一团好大的火光,几乎照穿了我们斜前方的黑暗,接着就灭了。 “卧槽,有人炸鱼啊?!” 我立马意识到那应该是胖子,我们这里只有他疯狂热爱搞爆破,这是扔了多少炸药在水里?不知道这次水下爆炸会不会把内外平衡打破,再次引发山洪? 鲁莽了,这个做事欠考虑的死胖子。 我和张金钱校对下方向,往那个方向浮潜,中途又调整了好几次方位,终于能看到有一束电光在水里明明灭灭地闪。 是摩斯电码,老长一段,我和张金钱一下停住了,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勉强读懂了。 “别过来…山神在水里…” 阿西吧,怕不是能看清这行提示的时候老子已经要跟山神追尾了好么。 麻烦下次直接打个“走开”或者“别来”,简洁明了,一目了然行不? 我和张金钱又忙不迭的往下潜,看来胖子就躲在穹顶上,闷油瓶应该在他身边,不然他那么鸡贼的人是不会选择跟山神硬刚的,不过山神?山神是什么东西? 这位神只在这里有个具象是吗? 我回过头看张金钱,他连连摇头,毕竟我们都是凡人,谁也没有神仙亲戚。 或许有一位,飞坤巴鲁,可惜他老人家是社恐的神,并不热衷于搞神际关系。 手电信号换了,“躲、远、点…” 又来?胖子不会炸上瘾了吧,我真怕万一他把这洞炸塌了,然后我们都被砸到水底,一命呜呼,通通变成山神的新手办。山神还有可能为了泄愤,故意把我们做成恶形恶状的山冲子,千百年后有人进来打捞,到时候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我一边疯狂吐槽一边跟张金钱奋力水遁出去。 又是一阵明亮的火光,跟着是闷雷一样的巨响,耳膜震得生疼,妈的这比上次距离近太多了,威力更大了啊。 胖子到底跟山神结了多大仇啊,我刚想回头,巨大的水下冲击波就到了,我和张金钱像是两只苍蝇径直被拍了下去,肺都快炸了。 我眼前直发黑,只来得及骂了句死胖子就关机了。 “天真...真,你醒了么...我看见你...手指头动了...别装死。” 我还在晕着,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人还没醒呢,就感觉到胖子这个夯货正在拼命拍打我的脸,啪啪啪的声音很清脆。 没死也要被他拍死了,我充分怀疑他是在公报私仇,睁开眼怒道,“我装你麻痹,别拍了行么,要死了。” 嗓子像是哑了,我一翻身吐出一口黑血,肺部还受了挤压伤,真是差点被胖子坑死了。 我擦干嘴角血迹,回头瞪他,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回事,偷山神裤衩了?怎么谁都能得罪呢?我们是过路客,强龙不压地头神你知道么?” 胖子挠挠头,“也不知道啊…我进来就...给拱了,顺道给带…有气室也不想出去...干脆等你们…山神一直呜呜渣渣...朝我吐口水,…胖爷能受这鸟气么,一来…就打起来了。” 我晃了晃头,大概脑子进了不少水,听到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但我大概也能听明白,心说山神难道是头野猪吗?然后胖子一进洞被野猪给拱了,拱到气室里来了,然后为了抢猪窝,俩猪就打起来了,一猪吐口水,一猪出动了炸药。 这架打得,猪窝失火,殃及池鱼,差点把水下的我炸成翻肚鱼了。 抬头打量四周,我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狭窄的山顶过道,我躺在一张防水布上,旁边亮着我的头灯,装备背包和氧气瓶都放在一边,潜水服应该是胖子帮我脱的,身上几乎光着,裹紧了保温毯保持体温,上面还搭着胖子和闷油瓶的外套。 四周黑漆漆的,我伸出手摸一下石壁,湿漉漉,黏糊糊,还带点腥气,我嫌弃的在胖子身上来回擦手,这山神住宿条件实在不怎么样啊,比猪窝还不如,堂堂神只活的这么憋屈。 “你说的山神到底是什么啊?住的怎么跟下水道一样。” 胖子追着打我的手,他摇摇头,表情很尴尬的说,“我说了...可能你也不信…山神可能是...是爸,爸,王龙。” “什么,是你爸爸王龙?” 我有些莫名其妙,两猪相争,竟是父子吗?没想到胖子还有神仙亲戚啊,还是山神幻化成他爸爸的模样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爸爸原来叫王龙,他怎么狠起来连爸爸都炸啊,真是老大小子,炸死老子。 胖子快气死了,他提着我的耳朵,朝我吼道,“卧槽天真你耳朵…被山冲子舔了么?...听了个屁啊,老子是这么说的么?” 我其实是有些耳鸣,挺严重的,被他骂的更莫名其妙了,歪头拍了拍耳朵,“抱歉,被你炸到耳鸣,我有点听不清。” 胖子听我一说,立马脾气就消了,我看了看身边,问道,“小哥呢?” 他这次权当我聋了,边说边很夸张的比划,“看见,那墙,了么?他俩,去,扒,墙头了。” 第55章 终于炸出了火气 扒墙头,小哥是想从穹顶找条路翻越青铜锁链墙吗?看来小哥也默认我们最好不要轻易去触碰那些神秘的青铜锁链。 我哦了一声,问胖子, “那墙是用来防山神的么?” “小哥没说...但我看他那意...,我们见的山神...算是个看门的小卡拉米...墙后面有...怕是更了不得的东西,那个才要命。” 我一下好奇起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胖子叹口气,又说了一遍,从我的背包里翻出放在防水袋里的衣服,让我自己起来穿。 他转过头,说道,“鬼才知道...小哥不也是第一次上门么...不过看门狗都这么凶,主人肯定不是善茬...用钢筋笼子圈起来...有可能吃人...都不带吐骨头。” “那怎么办,我们进去不是送菜上门了吗?” 胖子就笑了,“那你在这再躺会...等我们先...出来?” “开玩笑。”我拍拍胖子,“不是还有你嘛,说吧,你这次带了多少货?” “别问了我好...花儿爷太抠就给...刚够用吧。” 他说刚够用,那就是带了不少。看来他从小花手里还是抠出来不少好东西啊,怪不得他这么财大气粗,随手就能甩出两大捆水下放烟花。 我心一横,能用当量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那东西靠张家大手笔铸造青铜锁链墙才能困住,必然惊世骇俗,颠覆常理,小哥说过,这里的东西绝对不能出世,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大不了来个天地同寿。 “还有,你爸爸真叫王龙吗?” 胖子很想打我,咬牙切齿道,“王龙是我祖上...我活爹真名叫吴邪。” 不小心白捡了个好大儿,我看他真要恼了,笑道,“行行行不逗你了,耳鸣好点了。我想想,你说的霸王龙么,这玩意儿搁谁能信啊。你他妈少来忽悠我。” 胖子撅了撅嘴,一副早就料到了的表情。 “你看,我都说了...你肯定不信我。” “我信你个鬼,以后少看点科幻片,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看侏罗纪公园和哥斯拉还当真啊,那都是电影特效做出来的,六千四百万年前恐龙就集体销户了,地球现在的..霸主是人类。” 胖子默了默,“我他妈能分清电影和现实,可...老子他妈的确实...骑霸王龙过来的。” “小哥应该也看见了,也说那是霸王龙了?”我问。 胖子摇摇头,“那倒没有,他只说这里应该有种负责守护的东西,在张家被称作山神,那我觉得它就是山神,霸王龙山神。” 胖子的眼神特别贼,他觉得是霸王龙,那小哥说的什么守护山神起码跟霸王龙有点联系,看胖子那么坚持,我开始劝自己相信。 四川盆地以前是茫茫大海么,有那么一两只跳进海底洞穴躲过灭顶之灾的聪明霸王龙也不是不可能,生命总会创造奇迹不是么。 “那这山神会不会是地球上最后一只霸王龙?你前前后后炸了人家两次,没给丫炸绝户吧?” “妈的,那家伙壳子硬着呢...估计皮都没破。”他看我就这么信了,反而不自信起来,“…你这是信了么,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也可能是霸王龙的表弟,爬爬龙。” 毕竟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恐龙么,专家学者复原恐龙不也是盲人摸骨,纯靠想象瞎蒙的,不过他刚才又改口说是爬爬龙到底是个什么鬼? “什么爬爬龙?我跟你谈科学你他妈一直在哄我?”我怒了。 我都硬拗自己的世界观去百般迁就他的霸王龙了,他倒好,现编了个科幻故事哄孩子么? 胖子也不知道怎么说了,“靠...等下遇到了你自己看吧,反正老子说的嗷嗷对。” 这时有个人从我和胖子头顶跳下来,我抬头才发现通道斜上方有个黑黢黢的洞口,是闷油瓶回来了。 他用眼神询问我还好么,我拍拍胸口示意自己好着呢。 他伸手把我的手按下来,“肺有伤,别拍了。” 胖子在旁边转过身去,“小哥,你看我也有伤,背疼屁股疼,骑山神的时候都差点坐不住。” 闷油瓶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骑的很好,以后还是不要骑了。” 我听着差点笑出声来,他当自己是龙骑士吗?座下霸王龙但凡瘦一点怕都驮不动他。 山神被胖子连番轰炸吓跑了,但绝对没死,我觉得这儿很有可能是它盘踞的老巢,不安全,太不安全了,只想赶紧离开。 闷油瓶就说他已经摸到了一条可以通过青铜锁链墙的路径,让我们收拾东西走人。 背上背包,闷油瓶先拉我跳上洞口,胖子在洞口正下方做了个陷阱,只要踩中就会爆炸,我低下头看了有些无语,“这也太明显了,只有蠢猪才会上当吧。” 胖子跳起来,我拉了他一把,他也钻进洞来了,洞不宽,好悬没卡住。我们用双手双脚撑住洞壁,一步步往上挪动。胖子一边爬一边回我,山神呢肯定没读过书,没出过山,见识少,机关埋伏什么的它不会懂的,让我不要用浙大高材生的眼光看问题,要学会向下兼容,听上去好有道理,闷油瓶也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他妈忘了对手根本不是人了。 往上竖直爬了一段洞口坡度开始倾斜,通道似乎也变宽了些。我照了照,这些通道都是天然形成的,四周都是犬牙交错凸起的石头,应该是这座山被无数次地震硬生生撕裂出来的内伤,没有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 我们三个人爬了好长一会儿,途中遇到十几条同样被地震撕开的裂缝。幸亏闷油瓶一路做过记号,裂缝越来越多,最后来到一个有无数条裂缝纵横发散的地方,那些裂缝有宽有窄,都是天然形成的,闷油瓶说这些裂缝下方就是青铜锁链墙。 我恍然大悟,这或许不仅仅是地震造成的裂缝,更是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墙巨大的自重和墙所拦截的地下水流的冲击力合在一起把穹顶石壁给硬生生撕裂开来。 看来在大自然和岁月的双重伟力作用之下,张家密不透风的墙终是有了破绽,不知道是当年张家千算万算漏掉了这一算,还是早已洞见世间事皆难万全,故意留了这一处生门。 闷油瓶选定了一条石缝,我往里走摸到石壁湿漉漉,黏糊糊,腥气扑鼻,瞬间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山神在穹顶穿行的“神道”,整的跟下水道一个味儿,这山神做神可真埋汰,也多亏它埋汰,我们才能最快找出这条路。 中间又换了条裂缝,走了一会,闷油瓶摆手示意我和胖子停下,胖子吭哧吭哧跟在后头,他埋头撞在我背上,“怎么了,天真?” 原来前面是一处非常薄的石壁,灯光照见裂缝石头从下往上遍布纵横交错的裂纹,尤其是脚底下的裂纹深不见底,水声从下面清楚地传上来,看来已经裂到底了,踩重了恐有塌方的风险,只能单个人依次通过,张金钱已经在前方等待多时了,听见声音就打起灯光接应。 “不对啊,山神个头可不小,少说也得数百公斤,它是怎么过去的?难不成飞过去吗?”胖子疑惑的问。 闷油瓶照照头顶,这条裂缝石壁都是参差的石块,原来它是从石壁上倒挂过去的,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又有体力又有脑子。 我让胖子先行,胖子也不客气,如果他能顺利通过,我就更没问题了。闷油瓶直接都不用踩到底下的石块,他直接靠着臂力从石壁上扒着石块游移,爬到中间位置甩手把我和胖子的背包扔过去,张金钱接住了。 然后胖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攀着石壁石头,脚尖小心翼翼的点在没有裂纹的地方,一步步往前挪,小心又小心,试探又试探,速度比八十岁裹脚老太快不了几码,我都要看困了,直接蹲在地上打瞌睡。 胖子歇口气的空当回头骂我,“天真你他妈别睡!老子这是拿命给你趟路呢,你记好了,我踩过的石头你踩上去绝对没事!” 这样啊,我立即站起来。 “哦!知道了,你走你的,小心一点,小哥帮我一起记着呢。” 这时整个石壁好像轻微晃动了一下,隐隐有轰鸣声传来,胖子倒吸了口气,喜道,“终于他妈的上当了。” 山神果然文盲,踩中了那么蠢的陷阱真是可喜可贺,就是炸得有点不是时候。 胖子分神了,一脚踩在一处密集的裂纹处,有80*80地板砖那么大的石块立即碎成渣掉落下去,他的脚都落空了。 “卧槽卧槽卧槽。” 幸亏胖子双手扒住了石壁,他瞬间把自己往上一提,脚往前跨出去。结果忙中出乱,石块又连续被他踩下去好多块。 我们三个都看无语了。 好在最后胖子还是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张金钱一把拉过他放到地上,整个人挺无奈,“胖老板你真该减减肥了,我胳膊快折了。” 胖子摆摆手,“你懂什么,胖爷这都是护体神膘,减不得。天真,到你了,对不住,最后这一段你得跟个蚂蚱一样蹦过来才行。” 好么,这段路本来还是困难级的,我捱捱也能过,胖子最后这下直接给我升了个level,我真是感谢他全家。 闷油瓶捏了下我的肩膀,示意别担心,随后他两只手抠住石壁的石头,腰身一卷,整个人就像壁虎贴到了洞壁上,看得我目瞪口呆,心想这人的腰也太好了吧。 我吐了口气,攀住洞壁的石头脚下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动,那情形比起胖子只慢不快,闷油瓶很有耐心,始终在我头顶石壁上,保持一伸手就能抓住我的距离。 胖子和张金钱站着等了一会,然后都席地坐下了,估计他俩也快看睡着了。 我知道闷油瓶要保持横向攀岩的姿势要比我累不知多少倍,心一横,脚下加快了速度,他立即提醒我,“吴邪,稳住。” “吴邪!快啊!快啊!快过来啊!!!” 胖子突然跳起来,在另一头催促我,声音都快劈叉了。 张金钱也爬起来喊,喊的是闷油瓶,“族长!你先过来啊!山神就在你们后面!” 我猛地回头,头顶灯光照见一头恐怖的怪物正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无声无息冷冰冰的盯着我们。 估计被胖子接二连三炸出了火气,山神决定要跟我们贴身肉搏了。 第56章 西楚霸王龙 谁告诉胖子这东西是霸王龙的? 霸王龙祖宗也不长这样啊,我现在就想知道他脑袋里的霸王龙到底是个啥形象? 那怪物看过去有着硕大的头颅,庞大的身躯,看起来似蛇非蛇,似鳄非鳄,光身体就足足有五六米长,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头顶像极被胖子炸出满头包,一溜儿的硬质突起,上面还有两个粗粗圆圆的黑色犄角,尚未开叉。 这玩意儿物久成精,它竟然生了犄角。 满嘴尖利的獠牙,横生竖长,数根尖齿凸出唇外。眼神是像蛇一样的竖瞳,透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阴冷和凶狠,四肢比胖子的老腰还要粗壮,锋利的尖爪正牢牢抓住石壁。 更过分的是它全身都覆着一层鱼鳞状厚甲,不知如何生成,泛出暗色金属光泽,看着就坚硬异常,怪不得被胖子连炸三次也只受些鳞外伤。 我深觉胖子看走眼了,而且,霸王龙水性有这么好么,能水陆两栖? 我略加思索,李东阳的《怀麓堂集》和高士齐的《天禄识余》里倒是载着差不多的东西,龙生九子,其一为蚣蝮,生得龙首鳄身,龙鳞披甲,喜波弄水,好食水妖,可平万里波,传说是能保水域平安的瑞兽。 如今在很多石桥上还能看到桥首刻着俯身戏水的慵懒水兽,憨态可掬,一般就是蚣蝮。传闻当它神态安逸时海晏河清,四水太平,而当它怒目躬身则说明水域不安,有妖物作乱。 书中记载说这东西喜食水妖,怎么也不应吃人才对,可这厮眼神看上去就不是好人啊,我们又不是水妖,怎么凶恶得像我们欠了它三百万万钱,还有若干条命一样。 闷油瓶极轻极轻的在石壁上敲了几下。 “你先走。” 之前以为这东西怕光,如今看来它并不是惧怕,只是长期出没于黑暗,竖瞳不喜强光而已。 我用指尖叩几下,“它会不会听声辨位?” 胖子也在那头敲了几下,“你们别动,我来试试它。” 我一惊,怎么试?往远处扔几块石头么?我使劲抠了抠石块纹丝不动,这都是压进山底的沉积岩,不是墓砖,恐怕连闷油瓶也抠不下来一星半点。 倒不如扔装备来得快些,对了,就张金钱的锅碗瓢盆最合适了,份量正好动静还大。 我刚要提醒胖子,结果他已在倒数了, “3、2、1~”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 胖子大声嘶吼着唱起来。 我万万没想到他想到的办法竟然是给山神唱情歌,这不是把自己暴露了么?!偏偏还是这一首,当年枪里最后那颗子弹拐了个弯砰的一下在我耳边炸了,我眼睛几乎都要充血,“妈的别唱了!” 我都能听到自己怒吼出来的声音稳稳压过了胖子的歌声,在裂缝里形成回声一遍遍回荡出去。 “妈的别唱了妈的别唱了别唱了…” 胖子一下沉默了。 我睁大眼,闷油瓶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山神动作。 然而山神在我和闷油瓶两只手电的强光照射下一动不动,似乎对声音无动于衷。 看来它听不到声音。 胖子嘿嘿嘿笑起来。 “它是聋的哈哈哈,它是聋子!天真,你说你狗叫什么,吓死胖爷我了。我们用手机打手机外放,离着远着呢,你急什么?胖爷就那么蠢?” 我吐了口气,有些尴尬。 “不早说,我担心死你了。” 胖子哈哈一笑,“风风雨雨几十年,我们俩真是心心相印,不是,息息相关啊” 他甚至得瑟的哼起歌,“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心里却有个煞笔,妈的这破歌词谁写的…天真小哥我不是在骂你们嗷…快过来吧,胖爷接应你们,一见这霸王龙,老子兜里的炸药又蠢蠢欲动了。来吧,炸他丫的。” 我活动开僵硬的手指,看闷油瓶一眼,他皱着眉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别听胖子胡说八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和胖子。”我解释道。 他看上去更嫌弃了, “你先走,我断后。” 我点点头,摸着石壁往前挪步,闷油瓶右手一翻抠住一块钟乳石,脚尖轮番点在我头顶上方的石头上,调转方向,面朝着山神往后退。 他这样做就只能用脚往前摸索落脚点,危险系数直线上升,我有点担心。 “小哥,你还行吗?” 闷油瓶没说话,稳稳后退,手电光圈一直照向山神。 “有你这么问的么?你先顾好自己吧,小哥行的很。注意!霸王龙好像动了,张金钱你有探照灯么?给爷往死里照它!” 张金钱很无奈,“胖老板,我不是叮当猫,怎么会有探照灯,还有两个大功率手电你要么?” “要。” 过了一会,四五道手电光乱哄哄的照过来。 “别别别,晃我眼了。” “看戳了,以为你嘿嘠王龙嘞。” 胖子说的含含糊糊,嘴里还塞了个手电。 “胖子,这他妈好像不是霸王龙,是蚣蝮啊,你看它的前爪又长又尖,霸王龙不都是抄不起来的小短手么。” 胖子没反应过来,“你说哈?嘠王龙公主?你哈时候还会…看嘠王龙公母了?” 什么跟什么,我甩了下手,“靠,蚣蝮,龙生九子,避水的那个,桥上都有。” 胖子闻听恍然,他吐出手电,“呸呸呸...蚣蝮不是龙和扬子鳄生的么?我还是觉得它是霸王龙,你看它多霸气,顶盔戴甲,长的跟西楚霸王一模一样。” 靠,他说的是西楚霸王龙啊?根本不是这个霸王好么?他小时候一定没有玩过恐龙套盒。 “我跟你说霸王龙跟西楚霸王就没有一毛钱关系!再说,你没发现它长着龙角么,霸王龙这三个字它只沾了个龙字。” “噢?原来它头顶那是角么?我还以为是眼袋,软软的,一下子拱到我胸口痒痒肉……” 胖子还真是被山神拱了,还有,眼袋不是长在眼睛下面吗,我立马想到了王八邱脸上360度的肿眼泡,好吧,确实也可以长在眼睛上面。 “...然后胖爷抠住它眼袋就翻身骑头上去了,你说去哪里找这么拉风的坐骑啊,以后你们可以叫胖爷龙骑士哈哈哈…” “行了别瞎哔哔了,这是龙子,放尊重点。”我说。 “哦,确实是聋子,尊重,一定尊重。你赶紧的,你们不过来我不好扔炸药,要不你们全下饺子了。” 山神一直被闷油瓶的强光硬控住,然而随着我们远离,光圈开始发散,它扭了扭身子,硕大的脑袋转向我们,闷油瓶搭上我肩膀,“别动。” 我瞬间不敢动了。 一时间都按兵不动,彼此深情对视着,气氛好像有点尴尬。 “胖子,看久这玩意儿还有点蠢萌啊,它看我们的眼神怎么花里花气的?” 胖子照了照,“卧槽那是看废物的眼神好么,你当心,它口水可有毒,别让他喷你,不然你沾上点就变无脸男了。” 胖子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一丝白色粘液从山神的嘴角滴落,落在一块石头上,居然腾起一小缕白雾。 我靠,这么阴险歹毒,敢情它一直悄咪咪的酝酿毒液来着,毒性这么大,怎么没把自己毒死。 我有点慌了,下意识想回头往前走,闷油瓶低声道,“别动,它可能会攻击移动目标。” 我一听立即僵住了,贴紧石壁不敢动。 山神没有听觉,眼神也不好,可能跟它长期生活在洞穴水域有关,导致它耳道消失,视觉退化,或者它是像青蛙一样天生拥有动态视觉,对静态背景不感冒。 怪不得它会踩中胖子那粗糙简陋的陷阱,那么凶恶的眼神原来都是摆设,白瞎了。 山神左右转着头,原地踯躅了一会,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开始抓住石壁往前爬,它的速度很快,离我和闷油瓶越来越近。 看来它那微薄的视力已经渐渐适应强光了。 “不行,它过来了。” 祸不单行,我脚下踩住的石块已然到了极限,沿着裂纹一寸寸断开,最后分崩离析。 那一刻,就算我用力抠住了石头,整个人还是忽的往下一坠。 山神果然只对移动的目标感兴趣,它立马动了,对着我扑过来。 “小哥。” 说时迟那时快,我和闷油瓶的手几乎同时伸向对方,闷油瓶力量比我大的多,我反手握住他的小臂,就着他的力道往上跃起,另一只手抠住了洞顶一块钟乳石,随后两只脚蹬上石壁,挺起上身,人几乎完全贴到了洞壁上,堪堪避开了这次冲撞。 山神扑了个空,大头砰一下撞上石头,满头大包可能又多了一个。 闷油瓶掉下去,在半空中他一把薅住了山神的犄角,随后蹬住山神大头一个鹞子翻身,我伸手勾住他的手臂一荡,他就轻巧的贴到后边石壁上去了。 山神莫名其妙挨了一脚,有些恼羞成怒,它四处打量,发现失去了目标。长尾愤怒的扫来扫去,裂缝底下的石块噼里啪啦往下掉,很快能看到深处的黑水反射着点点幽光,应该是石壁上我们亮着的手电光。 这儿离水面有十几层楼高,是一个庞大的气穴,看来这地下湖真是掏空了一座山。 “天真,身法不错呀,你和小哥这一手移形换影玩得漂亮!” 胖子还大声喝起彩来。 “要死了!你他妈来试试!” 第57章 人工武装兽 我后槽牙几乎快咬碎了,天地倒悬,我和闷油瓶此时的位置正好掉了个,我在上他在下,但我的臂力和核心力量有限,短时间爆发还行,并不允许我同闷油瓶那样坚持很长时间,手臂肌肉暴起,已经开始发酸了。 闷油瓶心里也很清楚,他攀着石壁向后移动,马上吸引了山神注意,身躯一转就追了过去,山神快,闷油瓶更快,他手往石壁一拍人往上飞起,千钧一发间躲开了,倒是山神仓促间,没抓稳差点儿滑下去。 如果它就这样失足坠下去,我会笑死的。 山神出离愤怒,它张开大嘴,对着闷油瓶喷出一口白色液体,胖子大声惊呼,“小哥,有毒!” 毒液溅过的地方,石头都冒起丝丝白烟,闷油瓶的衣角也被溅到一点点,立马腐蚀出拳头大的破洞,他拔出小黑金就把衣角斩掉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大条了,它的毒液太厉害了,和石头衣料这种无机物都能起化学反应?氟锑酸吗? 这玩意儿生物体沾之即死啊,它怎么没把自己毒死? 闷油瓶尽量躲避,山神追着喷他,眼看着后面躲避的地方都不多了。 我朝前看看,迅速滑下来,拔出大白狗腿敲击石壁,“霸霸,到爷爷这儿来。” 胖子大惊,“天真你行不行?别他妈乱来!” 山神回头看我,权衡下我可能更像弱鸡,于是果断放弃闷油瓶,冲我扑过来,闷油瓶这才从石壁顶上辗转跳下来。 我踏着石壁边上胖子踩过安全的石块飞快往前跳,接连几次跳跃,有两块还一踩到就径直坠了下去,吓出一身冷汗,过了好一会落水声才传上来。 好在我平安跳上落脚处,这时候差不多到中间位置,我抠住石壁往上爬,山神飞快追到我脚下,冲我喷一口毒液,我往上一蹿,毒液喷在石壁上,差点溅到它脸上去,看来山神有洁癖,往旁边躲开了。 我看准了松开手往下跳,正好落在山神脑门,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把大白狗腿插下去。 “走你!” “当”,刀尖竟然没插进去,还有金石相击之声,我很诧异,蹲下用力在鳞甲边缘一撬,鳞甲掀起几分,伸手一摸竟然是铜的。 妈的,什么蚣蝮,这是一头人工武装起来的恶兽。 山神开始摇头,想把我甩下来,我从它背上翻身往下跳,闷油瓶就贴在后面石壁上,他接住我一甩,看我抓着石头落稳。 “你受伤了。” 我低头去看,原来手臂划破了,血流到指尖,刚才玩跑酷一直肾上腺素飙升,根本感觉不到痛,竟然没发觉。 “小哥,不对劲,这玩意儿身上披的铜甲,不是张家养的吧?” 闷油瓶没有否认,“或许是打造来守护墙的巨兽。” “它那口水怎么这么大毒性?” “不清楚。” 山神又转身下来了,我俩一下贴住石壁。 我大喊,“扎不动,也炸不死。胖子,你还有什么馊主意?!” 胖子看看我们脚下,水面还有风吹上来,“要不给它拍水里去?”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刚才我们都看到这东西跟壁虎一样,极善贴壁爬行,速度还非常快,很不好打发。 “很难,可以一试。” 我跟他说,“我来诱敌,你把它打下去。” 他有点犹豫,我接着说,“我打不动它!”他听了这才点头。 打定主意,我们开始分头行动。 闷油瓶沿着石壁攀缘到裂缝上方去,把灯灭了埋伏进黑暗里,我再次故意移动把山神给引到附近,有几次毒液差点喷到我背上,把我吓出一层层冷汗,胖子更是紧张到不敢出声。 山神追我老差一点儿,屡次功败垂成,忍不住有点上头了,到最后它显然已经忘了闷油瓶的存在,毫无顾忌的来追我。 接近裂缝顶端了,是一个倒v字结构,距离很近,人都是倒掉着的,我按着一块凸起的石头跳到对面石壁,抓住一块钟乳石,回头对山神比了个去死的手势,然后迅速往下爬。 山神喷了口毒液,然后紧随其后,也从裂缝那边凌空跳过来。 机会来了,张金钱斜着打出一发照明弹,在离洞顶不远的地方炸开了,周围一下亮如白昼。已经习惯手电光的山神瞬间又被照瞎,慌乱去抓石壁。 闷油瓶从洞顶毫不迟疑的跳下来,这次他用足了十成力砸中山神身躯。 山神的腰都要断了,四只利爪往下滑,甩落的长尾砸掉了我们下方最后为数不多的石块,连锁反应开始了,整个通道地面在几秒内全部崩裂陷落,足足有三十几米长,两边和头顶只剩下嶙峋的石壁,风从水面直吹上来。 我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里应该有部分青铜锁链掉下去了,生生把穹顶山壁撕出了一个倒扣的碗的形状。 而裂缝原本就像个枣核嵌在碗底,裂缝底端还有一层石板,如今石板掉落,只剩下枣核撕开穹顶的倒v结构。 闷油瓶随着山神掉落,电光火石间他踩住山神的脑袋,抽出小黑金在石壁划出一溜刺眼的火星,终于刀卡住石缝,他人荡在半空中,一个翻身抠住石头又攀了上来。 山神终于也扒住石块,止住下坠的身躯,它火大发了,张嘴就打算对着上方闷油瓶喷毒液,胖子大喊一声,“随地吐痰罚款十元!” 他点燃一捆炸药,往空中一扔,张金钱看准闷油瓶方向,转身全力一踢,“族长!” 我心一下子提起来,卧槽,他俩就不怕把闷油瓶炸飞了么?!怎么还冲着他扔? 闷油瓶看着炸药飞来的方向,张金钱力气不小,炸药落点好像有些高了,他一个转身双手抠进石缝,竟然像耍杂技一样贴着石壁来了个倒挂金钟,这下落点差不多到他小腿的地方,我勒个去,谁能告诉我这个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吴邪,抓住了!” 闷油瓶跟我说了一句,我一下懵掉了,怎么,这场炸药接力赛最后还有我的一棒么?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抠住石块,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石壁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闷油瓶和炸药,示意我做好准备了,你踢过来吧。 不就是击鼓传炸嘛,我可以的。 结果闷油瓶根本没理我这茬,一脚就把炸药踢下去了,原本已经力竭的炸药就像流星一样下坠,正好山神张大嘴喷了毒液出来,炸药穿过毒液落进山神半开半合的大嘴里。 闷油瓶翻下身来像壁虎一样攀岩走壁,远离山神,往我靠近。 “小哥,小心!” 山神已经三番两次领教过炸药的威力,再蠢也有危机意识了,它忙不迭想把炸药甩出来,没想到才甩出一半炸药就炸了。 可能炸药被毒液腐蚀过了,也可能是山神大嘴巴吸能效果不错,爆炸威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小,闷声巨响之后,石壁只是轻微震动几下,爆炸的气流扑在背上,感觉像要把我从头到脚整个人镶进石壁里去一样,幸而我憋住气张大嘴忍受住了。 就是眼前有点发花,而且耳鸣严重,耳膜鼓得生疼,暂时不清楚震裂了没,或许我的耳朵已经流血了。 妈的,我算明白了,山神也一定是被胖子炸聋的吧。 回头看下去,山神不见了。 它终于被炸到失足了么? 闷油瓶就在我下方不远处石头上,我看他也没事,正在问我什么,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我指了指耳朵,示意听不清。 胖子指手画脚不知喊什么,闷油瓶做个手势,原来是胖子和张金钱准备往这抛绳子了,让我们过去拉住。 闷油瓶往他们那边爬过去,伸手接住绳子,缠在自己腰上,然后往我这攀爬。 “救救我啊、救救我!” 我整个人还是木木的,在耳鸣的嘈杂中,求救声不断响起,我一下僵住了,我不是快聋了么,怎么还能听到这么清楚的声音? 照明弹完全熄灭了,周围迅速黑暗下来,我看向另一边,头顶灯光照见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一根粗大的青铜锁链斜斜的垂下去,山神用尖爪扣着锁链飞快爬上来。 它这次被炸的有点惨,嘴巴可能是它全身防护最弱的地方,上唇都要被炸歪了,它半张着嘴,我甚至能看清它喉咙里卡住一个奇怪的小盒子,山神全身的鳞甲都竖了起来,我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些青铜甲片在互相摩擦,振动的声波仿佛无视我的耳鸣,直接钻进了我脑子里。 原来如此,无人机捕捉到求救声其实是山神在附近游弋,青铜甲片摩擦振动的频率。可能无人机不是生物,没有生命气息,所以山神无法精准定位,一怒之下搅乱了山冲子,顺道还把胖子给拱走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山神靠近,我竟然清楚地听见它甲片下面传来青铜铃铛的声音。 我一下毛骨悚然,叹口气,张家噩梦三件套,怪物,强碱,青铜铃铛,我又快凑齐了啊。 不对,算上山神毒液的话,我已经集齐了三张小卡片,是不是可以兑换一个闷油瓶了。 第58章 目的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说了他们可能也听不到,脑子一片混沌,手脚发软,只有细微的铃声在耳边回响。 我意识到不好,要中幻觉了么,奋力从昏沉的泥沼里挣扎出来,那一瞬间脑子恢复清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被山神叼在嘴里。 周围特别亮堂,看来张金钱又打了一发照明弹。 我没死是因为我正死死抱着山神大牙,全身都在抗拒,那大牙几乎有象牙那么粗,被炸药炸过后山神的上颚凄惨的翻起一半,这大牙几乎全露在外面了。 山神暂时被照明弹的亮光晃住了,闷油瓶飞快攀到离我很近的石壁上,他焦急的向我伸出手,“快把外套脱掉,松开手跳过来!” 我动了下,原来我的外套帽子勾住山神上牙,牢牢卡住了,我一把拉开拉链,从外套里钻出来,随后我松了手,向着闷油瓶的手跳过去。 人还在半空,我耳边依稀传来闷油瓶焦急的声音,正从阵阵耳鸣声里模糊传来,“…吴邪…不要跳!” “什么?!” 不是你要我松手跳过来的吗? 这时一声清脆的铃声如洪钟大吕压过周边一切嘈杂,四周瞬间暗了下去,我一下睁开眼,来不及做反应,就感觉自己在快速下坠,然后被人拦腰抄住了。 “吴…吴邪…”闷油瓶随手晃了晃我。 我压了压自己的耳朵,还好,听力有在恢复。 抬起头,发现闷油瓶单手拎着我,另一只手插在,我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置信,他的手竟然插在山神尾巴上的甲缝里,应该是从山神背上一路滑下来,手臂被甲片边缘割破了好多地方,一缕缕细细的血丝流淌下来。 “你,你受伤了。” 闷油瓶没说话,就低下头看着我,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事。他嘴里衔着尺半红绳,绳子末端系着一枚牛铃那么大的六角铜铃,就垂在他的胸口荡来荡去,衣服下的胸腔正在剧烈起伏,麒麟纹身从领口炸出来一大片。 我看了一眼铃铛,这应该就是属于张家族长的信物吧,可破青铜六角铃铛造就的一切虚妄和无穷幻境,我听不见铃响,脑海里却像听见空山里暮鼓晨钟在回荡,宁静悠长,足以压制一切迷乱,连翻涌的气血和尖啸的耳鸣都被逐渐压下去了。 山神的利爪抓过山壁,它正试图往上攀爬,由于加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它爬的有些吃力。 我耳鸣很快退去,听见胖子在上面大声喊我。 “天真…天真你能听到吗?…天真你听我说啊…你们待的地方好极了,胖爷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太了解胖子了,他嘴里吐不出来象牙,他说的好主意一定是馊的,绝妙的好主意那简直意味着馊到姥姥家了。 “滚,我不想听!” 我捂上耳朵朝他吼。 胖子不肯放弃。 “天真你听我说啊!…你抽出你的大白狗腿…对着山神屁股来一发…千年杀…老子不信这玩意儿屁眼也有铜甲!它又不是貔貅!” 胖子又喊一遍,他的馊主意如魔音入脑,我快崩溃了。 “我他妈为什么要干这个?再说我哪知道它屁…股在哪?!它尾巴有这——么长!” “那别赖小哥身上了...你倒是起来四处摸一摸啊,霸王龙没见过...狗你没养过么,那尾巴底下,...就在你们附近,快闻闻有没有榴莲味儿。” “我他妈拒绝!以后还要吃榴莲呢,你别让我犯恶心!” 胖子和我一个积极建议,一个极力抗拒,吵得有来有往,闷油瓶听着都要被我俩气笑了。 “天真…那你,你还能想到更馊…不是,更好的主意么?这玩意儿打不死!无敌了!要我说你赶紧动手...哎,不是,你们怎么越跑越远了,霸霸,霸霸你往这看嘿,我去,这顺风车要打回杭州了!啊呀啊呀它真走了…” 闷油瓶嘘了一声,胖子捂住嘴收了声。 “我不…… 我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心说我死也不干这么埋汰的事,万一溅我俩一身粑粑,小哥这人爱干净能直接拉着我跳下去,这种缺德事还是胖子自己来做最趁手。 闷油瓶吐了口气,把我往上提了一下,示意我抱紧他的腰。 我抱住了,他把手空出来取下铃铛,晃了晃,“听?” 我侧耳去听,耳朵还有点间歇性蝉鸣,虽然听不真切,依旧能听到仿佛有低沉的嘈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来。 不是铃声,那青铜甲片下的铃铛可能是被闷油瓶的铃铛压制了,反正确实不响了,没再听到铃声。我仔细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更像是黑暗里什么东西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样,声波在穹顶不断来回反射,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根本分不清来源。 胖子紧张起来,他趴在断崖上四处乱照,灯光扫过石壁空无一物,下方黑漆漆的一片,似乎起了雾,怎么也看不分明。 “卧槽,这声音一下从哪出来的?刚才还没有,不会是我们炸了这孙子,把它全家都给引出来了吧?小哥,你带着吴邪快想办法过来,我们要赶紧跑路了。妈的早知道就带上丧背儿了,丧背儿丧背儿,事半功倍,他一听就知道是啥玩意儿,天真下次咱们出门,一定记着先把这孙子call来。” 我说好的。 只要闷油瓶肯开口,丧背儿估计会坐着火箭蹿过来,不过这会儿说啥也晚了,他说不定被二叔派到哪里听古人唱大曲儿去了。 我手下摸了摸,闷油瓶腰上的绳子没了,刚才我中幻觉,误以为自己抱着的是山神獠牙,松开了石头径直迎着山神跳过去,闷油瓶当时肯定着急救我,所以把绳子斩断了,如今我们挂在山神尾巴上,它往来路爬回去,我们离胖子竟然越来越远了。 胖子无奈的用手电光照我们,张金钱卯足了劲甩绳子,可惜都差老远,眼见已经扔不过来了,我顺着灯光瞥见两边石壁上到处是流淌的山神毒液,还在丝丝冒着毒烟,下面洞壁撕裂下去的切口齐整,壁虎上去都得打滑,这条路两边成了断崖,眼看过不去了。 胖子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张金钱你把绳子系老子腰上,我看看能爬回去接应他们么?” “有点冒险,胖老板,那边的石头在冒烟。” 张金钱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登山绳在收回来时不小心甩上了石壁上的毒液,绳子立马腐蚀断了,掉下去一节,胖子咋舌,“尼玛……” 我连忙阻止胖子,我们爬过去费劲又危险,他爬过来更费劲更危险。 “胖子你别动,你听我说,条条裂缝通罗马,我觉得你就不要冒险回来了,你们继续往前走,我和小哥试着找找别的路,说不定殊途同归,我们在前面碰头。” 胖子沉吟了一下,有些怀疑,“你说真的么,按常识来说,这些裂缝不应该是走向各不相同么,这条朝这儿,那条朝那儿,错开一点可能就出去十八里地了,天真,装备可都在我们这儿,你们要怎么办。” 胖子真不好忽悠,他都有常识了。 我看了看周围, “你看这周围都是陆相沉积的硅质石灰岩,硬度很高,我觉得只靠地震未必会产生这么多这么乱的裂缝,按照地质结构学来说,应该跟青铜锁链墙庞大的自重有关,再加上地下湖水流的冲击力,而这两种巨力的方向相对地震力来说是长期固定的,产生的裂缝不会只有一条。从刚才开始,我们一直在往下走对吧,小哥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了,路肯定不止一…哎嘿…” 我还要继续说,没想到闷油瓶把我拎起来往旁边一甩,我人一下趴石道上去了,嘴里的话都摔断了。 原来山神已经爬到了裂缝这边的断崖上,正在探身往裂缝里爬,断崖边缘地质结构不稳固,碎石还在往下掉,闷油瓶也跳下来,翻身一转拔出小黑金做出防御姿势,没想到山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径直干脆的往来路走掉了。 我人都呆了,这玩意儿脾气这么好,嘴都炸歪了也不寻仇的吗? 闷油瓶看它走远了回身把我拉起来,他往下照了照,“下面有东西上来了。” 我往里退了几步,在断崖边缘趴下,把头灯摆正往下看去,下面都是茫茫一片,黑漆漆的,白色的灯光陷进去就像没入黑洞一样,伴随着细碎嘈杂的声音显得无比诡异,看久了像是会被吸入无间地狱一样。 这时胖子在彼端抬头惊讶的喊我,“天真,下面这是涨水了吧!” 话还没说完,他轻声咳嗽了起来,胖子和张金钱所在的断崖处比我们这边要低许多,水面凝结的雾气随着风吹到了他脸上。 一边趴着的张金钱也咳嗽了几声,胖子抓着他就惊骇的跳起来,“快走快走,这是碱雾,妈的,你们张家防起人来还真是防不胜防,天真我被你说服了,我们前头见!小哥带着天真快走!” 水雾也从这端吹上来,有些呛人了,我连忙捂住口鼻,闷油瓶伸手一把拉住我,拖着就往后退。 “胖子,注意安全!” “顾好你自己吧,小哥你们快走!” 有了张家古楼的前车之鉴,我们三个脚底飞快抹油,我扭头只来得及喊了一句。 “留记号,敲敲话联系!” 也不知道胖子听清了没,他拖着一脸懵的张金钱背上包滋溜就不见了。 闷油瓶半拖半拉着我一直退出裂缝,又走了一段距离,看雾气没追过来,我又喘的厉害,他把我放下休息,“有把握么?” 我捂着胸口半天才把气喘匀了,抬头看他,“纯属胡扯,总不能看着胖子冒险吧,不过水面上有风,说明前面一定有空气流动的地方,要么是大的山底洞穴,要么能通向地面。小哥你到底要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么?” 闷油瓶一顿,“墙后面有个东西,我们要先拿到。” 第59章 有坑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不错,终于开始有团队精神了,不过—— “你不是说这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能出世么?” “我们要带走的不是这里的东西,是原本就属于张家的东西。” “你们家还在这藏了东西?是什么?能告诉我么?” 闷油瓶摇摇头,没再说话。 我有点生气,到这地步还是不能坦诚相告,拿谁当外人呢? 我鼓起腮帮子愤怒的盯着他,他却只是坦然的看着我,沉默对视了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张家有些秘密其实在闷油瓶这里断代了,“哦,张家失落的传承吗?你也不清楚?” 他点点头,“这里是张家禁地,关于这里,只查到一句话。” “什么?” 又是张家的禁地,我一下神经紧张起来。 “虚无之地,张家人禁入。” 嗯?我想起地底的无尽黑夜,抑制不住的心慌,猛地抓住闷油瓶胸口,扯近了逼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来,你是不是又被天授了?不要管,快想办法通知胖子,我们现在出去来得及。” 闷油瓶看着我,一向冷淡的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偏偏我看不懂,最后他低头推开我的手,有一瞬间似乎自嘲的笑了,“我没有被天授,吴邪,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天授的时候你也会觉得自己很清楚要做什么,可那是…那是它的意志,强加给你,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不想再重蹈覆辙。这里面没有小花瞎子,没有张家人,没有人危在旦夕,我们不需要去拯救任何人,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我们带上胖子这就回去好么?” 闷油瓶没说话,把我的手腕拉出来,然后把族长铃铛系了上去。 “带着这个,等我。”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让我抓他的手落了空,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如果他不愿意停留,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抓住他。 我有些生气,也有些悲凉,看着他摸过几条裂缝的洞口,然后选了其中一条进去,很快他又退了出来,做了记号,又选了另外一条。 几分钟后他又出来了,看来又是条断头路。 我扶着石头站起来,劝不动,只能接受了。 就一起走吧,说好了三个人在一起的。 “我也找。” “你呼吸不对,坐着休息,很快来接你。” 看得出来他很急,因为碱雾随时可能蔓延出来,然后看他抽出小黑金,钻进了一条很不起眼的窄长的裂缝。 这次过了五六分钟他还没有出来,碱雾倒是先从开始那条裂缝溢出来了。 我脱下衣服盖住头脸,捂住口鼻走到他进去的裂缝入口,四下一摸,一手粘滑的感觉,看来山神刚才从这里进去了,他们是不是又在里面遭遇了,打起来了? “小哥!” 没有回音,十分钟过去了他也没有出来。 通道里已经大半是碱雾,我把大白狗腿拔了出来,在裂缝入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几分钟后我明白了闷油瓶为什么让我坐着休息。 我扶着石壁大口大口吐血。 我摸向自己胸口,肋骨没断,按压没有痛处,意识清醒,试了试自己的脉搏,心跳的很快,频次过百了,有种晕船的错觉。 我靠在石头上感觉好了些,或许是被气流冲击受内伤了,吐出来的瘀血? 没忍住又吐了小口血,“小哥…” 我看向裂缝,深处还是一片安静的黑。 闷油瓶还没有出来,跟山神过上日子了?不能等了,我要进去找他。 我把大白狗腿横在胸前,摸着石壁往里走,隔一会儿吐一小口血,妈的连记号都省的做了。 这比刚才那条裂缝要难走,脚下全是突起的黑色的嶙峋怪石,灯光照上去到处是石头的阴影,虚虚实实,短短长长,我几次看花眼,差点被绊倒,走出去几十米,面前竟然出现好多条岔道,是裂缝中的裂缝。 怪不得闷油瓶会花费这么长时间,他从这里走过,肯定会一一试探这些裂缝的走向,那么在裂缝旁边就有他做的标记,按照他的标记走我就能找到他了。 刚好走到第一条裂缝旁边,入口很窄,我在一块石头上看到他留下的几个符号,意思是“不通”。 接下来两条裂缝入口也是同样的记号,我直接略过了。 然后我走向下一条裂缝,结果还没到入口就看到中间耸立的一块石头上画了个醒目的符号,“坑。” 嗯?是给我的提示吗?什么意思?这里不是跟盗墓笔记一样到处都是坑吗?还用特意标出来? 我摸着石头迈过去,脚下突然踩空了,整个人一下崴进一个深坑里,脑袋重重的磕在石头上,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 原来石头后面真有个溶蚀大坑,混在石头阴影里,阴影是黑色的,坑里的石头也是黑色的,跟会吸光一样,一点看不出来,差点没摔死我。 我晕半天都没爬起来,心里这个气,下次一定跟闷油瓶说清楚记号不能太省略,如果他刚才写的明明白白,“吴邪,迈过这块石头是个一米宽两米深的大坑,你不要掉下去了,从旁边绕一下”,我肯定就不会摔了。 不行,我不能老躺在坑底,万一撞见山神我就game over了。 我吐了口血,缓了缓,刚站起身准备爬出去,就看见一张血盆大脸出现在坑边,正低头盯着我看。 原来是山神,我还以为是闷油瓶受伤了,吓死我了。 不过这要命的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会儿它要喷我,我连躲都没地方躲,它那毒液跟化骨水一样,都不用小喷几口,等闷油瓶找过来我可能都液化成一汪八宝粥了。 我立马举着手不敢动了,山神垂着头用冰冷的眼神盯了我一会,一下转过身走开了,接着它长长的尾巴搭进洞里,就垂在我身边。 搞什么,这是让我攀缘出坑么?真让人感动,可我一点都不敢动啊。 过了一会,我慢腾腾悄咪咪的探出头,看见山神正匍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似乎没注意这边,我尽力避开它的尾巴安静地爬了出来。 不敢往前走了,我贴着石壁往后退,结果没走几步山神睁开眼睛盯向我,盯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儿不是刚才悬空的石壁,它要是一时兴起,给我来一个野蛮冲撞,战争践踏,神龙摆尾,醍醐灌顶,我哪一个也受不住,没有闷油瓶和胖子我拒绝与霸王龙单挑。 结果山神起身从我身边走过,它进了其中一条裂缝,洞口闷油瓶写的“不通”。 它停在洞口回头看我,什么意思?让我跟上? 看我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它眼里十分不屑,扭头往里走去,妈的,我有些怒了,这畜牲刚才是在瞧不起我么? 我握着大白狗腿,吐了口血,靠,谁怕谁啊,在洞口做完标记,确保闷油瓶回来一眼就能看明白,然后也跟着山神进了裂缝。 走没多远我就明白闷油瓶为什么写着不通了,这条裂缝斜往下已经被水淹没了,又往前走了几步小腿全部浸在水中,水位没过膝盖。山神停在我前面,并且竖起了背上的甲片,似乎在等我,我举起手电照了照前面深黑色的水面,看上去像是断崖,不知道会有多深。 我想了想,接受了这份邀请,收起大白狗腿,三下并作两下爬到山神背上,这一幕要是胖子看见了准要惊呼我才是真正的霸王龙骑士了。 我没有闷油瓶能把手顺着甲片插进山神肉里的本事,低头看甲片边缘有些锋利,想到闷油瓶割破的手臂,就把外套裹在手掌上,然后紧紧抠住甲片。 看到手腕上的铃铛,我恍然大悟它怕是认错人了。这就是它当年被张家族长驯服出来的本能么?当年一定挨过不少毒打吧,真难为它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这么周到。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山神一下沉入了断崖深水。 水里黑漆漆的,偶尔看到像是山冲子的影子,只是长长的,几乎像是整棵树一样。 水很深,到最后我几乎快要窒息了,肺越来越痛苦,一口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压都压不住,深色的血丝迅速散开,从我眼前掠过,我忍不住用脚踢了几下山神,然后山神一个疾冲,我们一下像是撞破了一层黑色玻璃来到了一处明亮的空间。 山神一侧身,我从它背上滑落下来。 我抬起头,日和月都出现在我的头顶,东升西落,追赶不停,万物生长,万物凋零,枯死荣华,生息周转。 光阴如梭,逝者如斯,时间的流逝在我面前有了真切的具象。 第60章 全是刀 画面一转,就像有人按下遥控器换台了一样,我突然眼前一花,竟然看到了雨村,和我们三个人。 我走近前,王胖子正在骂吴邪偷偷抽烟,闷油瓶旁听。 “这不可能,是幻觉么?” 我晃动手腕的张家族长铃铛,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消失,什么情况? 这世上恐怕很少有人像我一样,还活着,就像鬼魂一样在日常生活的地方游荡。我有些无语,这种场景要么是我快死了,这是我的回光返照,浮生掠影,要么,就是这幻象层次还在张家族长的铃铛之上,它努力了,但它破不开,心说这铃铛不是铃铛中的领导吗?还能不能争点气了。 现下说不定我人就漂在断崖下面的深水里,奄奄一息,濒临死亡。也不怪山神,它只是个竖瞳的畜牲,看不出我和张家族长虽然都是人,身上都带着族长铃铛,但其实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强得没边,一个弱到离谱。 山神偷偷爬进竹林打起了瞌睡,压倒了好多棵竹子,我默默的穿行在我们的庭院,山花,苔藓,小池塘,连池塘里的鱼都在。 我看得到摸得到周围一切,却无法去触碰任何人。 既来之则安之吧,眼下这境地我也无可奈何,或许只能用做梦来解释了,破不开出不去,只能好好待着。于是我躲在厨房偷偷喝酒,给胖子私房钱换个位置,或者吸一口烟吐在他脸上,然后去书房弄乱各种书和资料,看他们无知无觉,鸡飞狗跳,抱怨完了又照常生活,和我迎面,擦肩,近在眉睫但不相逢,时光荏苒,日居月诸,一个人的玩闹终归没有意思,还让人怀疑闹鬼,我也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玩够了我就坐在露台上,以一个路人的视角来看过三个人的小小世界,看着胖子忙的脚不点地,像个胖陀螺一样在农家乐里团团转,买菜洗菜炒菜刷锅,间或偷偷溜出去抽烟,和那个我插科打诨。那个我出现在店里,在书房,在庭院,在旁边的田地,偶尔扶着腰长吁短叹,不时写写画画,除了忙店里生意,就是看书写字算账本,一个人乱花钱,然后三个人开源节流,被胖子追出二里地的骂。 那眼前掠过的时间就像开了五倍速。 月寒日暖,生煎人寿。 至于闷油瓶,他出去了,他回来了,他在店里收银,他在院外喂鸡,吃饭睡觉发呆,然后静静看着周围。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在慢放。 我坐在露台上安静地看着,心慢慢的沉下去。 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拿捏人心。 而这当是未来么,我捂着胸口,不知怎么了突然大口吐血,是现实中要死了么?别,先别死,再多活一会儿,看一眼这梦到底什么狗屁结局。再抬起头,胖子已经不见了。 我看见在星月寥落的深夜我一个人在厨房地板上坐着抽烟,烟头明明灭灭,已经不会有人再来骂我了,闷油瓶走进来给我披上一件衣裳。 我看见闷油瓶怅茫的坐在院里的大树上,看着我在书房一边咳嗽,一边带着老花镜码字,他背后当年终于搭起来的树屋已经破破烂烂。 我看见我炒菜的时候会忘了放盐,忘记关火,闷油瓶默默端起碗,配着焦糊的米饭,吃着难以下咽的菜,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年写过的菜单了。 我看见闷油瓶整夜不睡,坐在我的床前,对着月光端详我的样子,他握紧我的手慢慢埋下头去,月光太冷清了,怎么看不清他的表情。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站在庭院里看他背着吴邪走出去,我知道他进了山里,那里有个地方,云雾缭绕,山青水美,藏风聚气,是块风水宝地,胖子曾经开玩笑生不同衾死可要在这里同穴。 闷油瓶知不知道当时那不过是句玩笑话?胖子还是想回巴乃去,而我,我其实还没想好。 山里一阵地动山摇,山势倾塌,几乎整个雨村都在晃动,村民以为地震了,纷纷跑出来对着大山深处指指点点。 就在那天,千年雨歇的六条飞瀑终于断流了,真是造孽。 喜来眠也灰飞烟灭了。 我看到书架上已经满满当当,全部都是盗墓笔记、雨村笔记和吴邪的私家笔记,从青年写到老年,写满了三个人的点点滴滴,我随便抽出其中一本,翻开扉页,有一行瘦金体。 “to闷油瓶:我希望你能永远铭记。 如果不能,就当作故事读一读。——吴邪”。 不是张起灵,而是闷油瓶,他是被时间选中了留下来的过往的见证。 我像个陌生人一样一本本翻过,每一本都像是写给某个人的备忘录,亦或是——,写满了隐晦的辗转反侧和无尽的眷恋不舍,纸短情长,可惜人的一生就只有三万多天,谁都陪不到谁的地老天荒。 我放了把火,相信该看的已经全部看过了,最后一页回复着,“过往无需铭记,我们即过往。” 我们即过往,过往皆埋葬,任谁都没有未来,自然也无需铭记。 这就是结局么,还真是去他妈的。在冲天的火光里,我有些伤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遗憾,还是为了闷油瓶的决绝,还是为了胖子一辈子不离不弃的陪伴。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满书架的书一本接一本着了,烧得如火如荼,纸灰像雪花一样落在地上,一片,两片,三四片,无数片,我抬起头,朦胧中看到天空下雪了,雪很大很大,大雪压灭了火光,压垮了竹舍,压倒了竹林,压在人的身上就像一层层枷锁。 很快,整个山头都是一片茫茫,青的山绿的竹都埋在下面,化成连绵起伏的皑皑雪山。 我没想到有一天,福建会落了长白的雪。 我跟随两个人在雪地里踽踽而行,心说雪这么大话还这么多,真是神烦。 火堆前,一个人把鬼玺递给另一个人,“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你可能还会在里面看到我。” 我坐在火堆旁边听着看着,见到了又如何呢,如果再见只是互相捆绑着走向深山,还不如在这里把所有的事情了断,看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变。 虽然世上没有如果,可如果有了如果的机会,就总想着要去如果看看。不过我本来以为这噩梦应该追溯到更久更久以前,没想到居然只是回溯到雪山,是还惦念着有些事情必须强行做完吗? 那个人走了,趁另一个人还在昏睡的时候我拿走了那枚鬼玺,走出去在非常非常远的雪地里埋掉了,另一个人醒来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而已,遍寻不着也就不必回来了。 而那鬼玺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物,雪一直在下,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上去,然后坚固的冻起来,我能保证只要长白不化,它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就这样我也跟着在世间徘徊又徘徊,游荡又游荡。 看有些事情还是像当年一样艰苦卓绝的做完了,有些事情却偃旗息鼓再也没发生。 许多年过去了,另一个人和胖子在西湖边上的古董店里吹水,门口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走过,这个人追到门口,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青年,背了个大大的旅行包,明媚的阳光一缕缕洒在他的身上肩上,一晃眼就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 “在看什么。” “看错了,以为是一个故人。” “你的故人除了我可不多了,好好珍惜我吧,老规矩楼外楼,你请客。” “好。” 傍晚,楼外楼一张靠窗的桌子上,胖子问对面的人,“你怎么了,食不下咽的,一直不动筷子。饭菜终于不合口了?太好了,老子都陪你吃了多少年这玩应了,可算是熬出头了!” 对面的人掐了烟,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十年了,是该吃腻了,以后我们换一家吧。” “先等等,帮我把大厨叫过来我先骂一顿,怎么十年了,还是一样难吃,半点长进都没有?咱们骂完再走,反正以后再不来了!” 对面的人失笑,“是杭州菜难吃,不关大师傅的事,你骂死他也无济于事。不如你自己来开个饭馆,做你爱吃的拿手菜。” “好主意。你吴山居真不打算开了么,盘给我开饭馆,这客流量,开业就得平地起飞啊。放心,只要你愿意,胖爷肯定带你一块迎接这波天大的富贵。” “我累了,店给小花了,你从他手里租过来就好了。怎么也有几分香火情在,房租水电能给你打个九九折。” “那还打个屁折,你等我拉瞎子合伙,看能不能谈到五折。” “想多了,你俩加起来没那么大脸。” “要是再加上你呢?” “老板太多了容易散伙,分赃不均。” “不会,三个刚刚好。” …… 不远的地方,一个穿连帽衫的青年仰头看了很久,最后坐进车里,司机回头,“不看了?” “看过了,他很好。” “以后有什么打算?” 青年没有回答,司机等了一会就开始发动车,胖子搂着另一个人还在规划他的商业帝国,打他们车边经过。 “跟我回香港吧,大家都在等你。” 青年看着那两个人走远,轻轻说了声好。 天将暮,日西沉,华灯未上,弯月如眉。胖子停在路边一大丛花树下打电话,另一个人抽着烟,站在天边最后一道霞光里等待,默默的看着一辆黑车从他眼前慢慢开过去,后座的人也在隔着车窗默默看他,交错而过的一刹那天黑了。 背光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从此天各一方山高水长我看着他们再也没有交集,各自安好,波澜无惊。 xs7.com 第61章 一棵树 又过去几年,我在这世间再无处可去,依旧游荡在西湖边上吹风,看过断桥残雪尽,又见苏堤烟柳青。 一个穿连帽衫的青年拦住了一个不大聪明的伙计。 托老板的鸿福,作为老板所留不多的遗物,承蒙老板故旧抬爱,伙计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 他疑惑的看向来人,这么多年真是一点儿没变,非常快速的从记忆里扒拉出来姓名,“嗷,你是那个谁谁谁。” “他呢?” “我老板,已经走了有几年了。他那些年殚精竭虑,把身体都拖垮了,到最后肺很不好,很难熬,还是胖爷亲自送了他一程,也是胖爷打得幡。本来我们都说差辈了,可胖爷扔了捆二踢脚把我们都干趴下了,二爷就遂了他的愿。胖爷说这辈子的孽缘这辈子就了了,下辈子啊他让您赶早来。” 来晚了,还会有下辈子吗。 青年有一丝失神,他把一个盒子递给伙计,“这个埋你老板身边。” 伙计接过来,“开坟掘墓,还是挖我老板,我不敢。二爷会直接把我埋了给老板陪葬的。” “转交给王胖子。” “胖爷说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杭州是个伤心地,除了上坟他再不来了。” 抬起头,面前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了。 后来王胖子闻着信儿还是风驰电掣的来了,小花也来了,在杭州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也没找见人,听说整个张家也一直在找。 十年以命筹谋,最后方说不见了。 可翻遍长白,谁又敢说不是在意呢? 要活过几辈子,才能把人和人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恩怨往来都算清楚呢,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两全法,所以无论如何选择,终究会是生离或者死别这样子。 可就算没有两全法,偏偏硬是要强求呢。 我不信命。我拿起鬼玺,还带着一丝冰雪的凉意,握紧了,手心里攥住的却是一捧细沙,我松开手,白色的沙子从指缝间漏下,无风自散。 念随心转,我心说,原来这方天地是我说了算啊。 我爬上沙丘四处打量,这里埋葬着惨烈的过往,当年发了誓要把黑手斩断,无论生死都想把事儿做完,曾不计代价做下最疯狂的局,牵扯进很多无辜的人,很多良心债也从这里开始一生背负。 我在想当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低下头,目光和沙丘下面另一个自己撞在一起,穿越过悠悠岁月,我和他隔着车窗目目相觑,他比我年轻,看上去沧桑沉郁,眉目间满是化不开的风沙雪粒,眼神充满疲惫和警惕,“?” “怎么了?” “好像看见个疯子。” 另一个人探头看了看,“是幻觉,哪里有人了,是车窗玻璃照出来我们的影子啊老板。” “你说得对。是影子。” “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老板?死在这里,我很快就会脱水,然后变成木乃伊一样的王盟干儿。如果我早死了,老板,你就嚼着我的肉干儿往回走吧,黑爷一定会来接应你的。” “一时半会接应不了,他手里也有事要做,回不来。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不过你放心,我会比你早死。” “如果我和你都死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啊老板?” “我们死了,自然还会有人来接着把事做完。” “老板,要不你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吧!我不行了,你把剩下的事做完,然后带上我的肉干儿走出去。” “可闭嘴吧,叫我以后还怎么吃肉干?别说话,一直喘气,会有人来的。” 年轻的吴邪听得忍无可忍,伸手捏住王盟的破嘴,来了个手动闭麦,估计心里在说我怎么带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一松手,王盟又小声逼逼,“是来收尸的么?”然后就被拍了一顿巴掌。 收拾完王盟,他靠在车窗上望向沙漠里冷清的夜空,这里的夜空没有月亮,几乎看不到星星,除了东北偏北,只那么一颗星暗淡的闪着光。 “你知道么,一个人孤身走夜路,就算走了再久再远,只要抬头还能看见天上的星星,一点星光还能洒到他身上,那他就永远不会真正的绝望。” “这样啊,我现在两眼都是星星,可我非常绝望。我一定是快死了。三天了,想喝尿都没了,老板,机油能喝吗?” “你不怕天亮自燃了么,快把眼泪擦了,有人来了。” “哪有人啊?又是幻觉吧?” “天真——天真,你在哪?胖爷带着好吃的来救你了!” 全副武装的胖子带着头灯背着巨大的背包,爬到沙丘上对着四方白沙大喊。 “等等,是幻觉吗?胖爷?他怎么来了?我们老王家祖宗显灵了哎!” “胖爷就是你祖宗。” 车里的吴邪拿手电光闪了闪,他们的天心岩粉用完了无法出去,胖子可富裕的很,全身上下抹了厚厚一层,他看见灯光直接往后一躺连人带包从沙丘上滚下来。 我捏了下额头,这一段记忆好像是真实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也许是我和王盟在古潼京底下照着图纸挖沙子吧,有一次我们省吃俭用还是把补给吃完了,事情却还没有做完,走不出去也活不下去的时候,胖子动身千里,成了我们的救星。 那只是当年那段岁月里最微不足道的苦,我和胖子日后谁也没再提及,可那时天上的星,沙海的人,原来还一直深刻在我的潜意识里。 我就是这么坚持下来的。 胖子的车坏在沙漠里,他一定走了很远的路,疲惫的几乎上车就睡着了。 我摸向他胡子拉碴的脸,“胖子胖子快醒醒!快醒醒!” 胖子太累了,他听不到我的呼唤,沉沉睡去,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树脂样的东西,摸上去光滑又坚硬。 不行,我要救他,救他,一定要救他。 转头四顾,我站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这里长满了高低错落的树,每一棵树里都生长着高矮胖瘦的人。 不同的是,里面有的人一看就是死了,身体都不同程度的扭曲了,有的人却只像是睡着了,就安详的站在那里,长成一棵无知无觉的树。 胖子的树看上去比别人粗得多,特别是他的大肚腩,那里的树脂层薄薄的,看上去只有四指厚。 我不知道胖子已经在里面呆了多久,他的胸口看不到一点起伏,我根本不去考虑他还活着吗,立即抽出大白狗腿,对他说了句,“胖子,我动手了,注意收腹!” 开始我还没敢用尽全力,没想到那树脂层出乎意外的坚固,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我只能持续加力,最后几乎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刀下依旧只是浅浅的印子。 遇强则强,遇刚则刚,我切身体会到了月中吴刚几千年来砍不完一棵桂花树的心酸和绝望。 这样砍是行不通的,我飞快的扫了一圈周围,全是人,全是树,越往里越密集,没有看到张金钱,他的树还不知道被种在哪里。 对了,我转了一圈,树里只有胖子,背包呢?他背包里都是好东西。 我仰头一看瞬间无语了,他的背包高高挂在树顶上,得有三层楼那么高。 我不知道胖子他们遇到了什么,但是在被树脂裹成长颈鹿蜜蜡的一瞬间,胖子肯定是把包解了下来,他长成了树,包被吐出来,顶在了树梢。 胖子被困住了,他无法呼吸,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我立即把大白狗腿衔在嘴里,脱下裤子系起来做了个脚扣,一点点往上爬。 就说让胖子减减肥,他变的胖树我都要爬不上去了,往上爬一节往下掉一掉。我小时候做过这样一道数学题,一只蜗牛爬七米井底,白天爬三米,夜里掉两米,问蜗牛几天才能爬出去。 而我现在就是那只越爬越抓狂的蜗牛。 一阵疯爬,终于捱到了树顶,我一伸手勾住了背包下垂的带子,没拉动,看了看原来有部分被嵌进去树里了,又拉了两下还没动,我取下嘴里衔着的刀,没几下背包就被划了个口子,再用力把破口开大,包里的东西开始劈头盖脸往下掉。 我忙不迭的躲闪,确定东西几乎掉光了,又伸手把背包掏了一遍,在被嵌住的地方摸到一大块油纸包着的软软的橡皮泥。 我一激灵,胖子不玩橡皮泥,他热爱的小手工也就只有手搓炸药了,妈的,这估计是他从小花那里匀来的c4,还没来得及用。 我对炸药没那么了解,但我对胖子特别了解,我把c4捏扁了,从旁边果然摸到了炸药,勉强把引爆装置抠了出来。 包取不出来,炸药都卡的死死地,我约莫试了试,光c4得有一公斤的量,如果当场炸了,三米致死六米重伤,胖子在底下树脂层里还能有点保护,我就生死难料了。 去他妈的,胖子保佑。 我一松手滑到底,正好来得及紧紧抱住他。 火光焱焱,接连两次爆炸,胖子树自上而下一寸寸炸裂开来,碎成一段一段,碎片闪着金黄的光泽四下纷飞,看来再坚固的巨树也干不过c4巨大的当量,我被冲击波震倒在地,附近的人树被气流吹断往四方倾斜。 “哦豁没死?” 第62章 他在神庙 我已经被炸习惯了,爬起来熟练的咯了两口血,然后晃晃头拍拍耳朵,最后摸摸身上的零件,竟然没少胳膊没少腿。 很好,关键时刻还是胖子最给力。 抬头看那树只剩下三米不到的样子,多亏胖子长得胖,树够高够粗,而且背包是嵌进树干的,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尤其是往下的部分大都被树干吸收了,那种树脂一样的东西足够坚硬,生生扛住了这一波,而我躲在胖子身前逃过一劫,还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站起来看见胖子身周树干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龟裂纹,如果炸药再多一点点就能全部碎掉了,但那样的话里面的胖子也可能会有危险,还是不要了,这样刚刚好,我可以就着裂缝把树干砸开。 从树林里把大白狗腿捡回来,我顺着裂纹开始连撬带砸,胖子的脸和胸口先露出来,直到累得再次吐血才终于把他从树桩里拖了出来。 我几乎累到精疲力竭,指尖都在抖,伸手试了试他口鼻,好像没有呼吸,又去摸他的颈动脉,似乎还有极微弱的跳动。 这是什么状态?我一时分不清他这是死了还是活着。一阵晕眩,我反手抽自己两巴掌,迅速检查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口,就只是些皮外伤,腰上还绑着长长一段登山绳,手上有绳索造成的挫伤。那么是窒息休克吗?应该立即急救。 我试过了能做的一切,然后等好久,胖子一直没有活过来,实在撑不住了就躺在他身边。不是说我开棺必起尸么,这一次我希望能灵验在胖子身上。 如果他一直没起尸,是不是就证明他根本没死?但是如果他老不起尸,好像也不是那回事儿。万一他真的死透了,然后痛改前非,变成一具遵纪守法安分守己的好尸,我也根本没有办法叫醒他问问。 尤其当他发现是我,累极了的我,很可能更不忍心起来折腾我了。 我翻过身,试他的颈动脉还在微微跳动着。不管是死是活,还是快点起来吧,给我个痛快,这会儿悬在半空,魂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落。 仰着头叹口气,灯光照不见穹顶,只有深深的黑暗,这是地下,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再深再黑的夜,再久再远的路,天有星光行路人就不会真正绝望。 地上的人要没了,天上的星又在哪呢? 我一骨碌爬起来,心里突然浮起一种非常荒唐的想法。 这地方怎么跟活的一样,整座山底就仿佛一个无声无息的偷窥者,偷偷读取我的思想。我记起秦岭底下的青铜神树,一念起,一念生,它可以读取人的思想并在无意中创造。而这里有青铜锁链墙这种大宗到离谱的青铜器,同样带给我一种熟悉又压抑的感觉,或许它也有什么我们不清楚的神奇的功用。比起物理上的复制或者创造,我感觉更像是一种心理或者精神层面的读取和设计。 它由着我天马行空的起念,然后设计出一方方小天地。我之前以为我是小天地的主宰,其实并不是,我忘了我是被裹挟进去的,沉迷至深连张家族长铃铛都拽不出来。那里面的桥段是从潜意识里攫取的负面情绪,平日里不能提及的一些遗憾、担忧和恐惧,怕什么就来什么,以此为手段来攻讦人心。 如果一个人的心没那么坚定,就会不知不觉沉沦,被过去或未来所缠绕。 幸好我当年已经被砂石打磨的差不多了,连潜意识都会自救,救人也救己。 我看了眼胖子,我应该逃出来了,因为刚才那两巴掌下去,脸火辣辣的真疼。 这会儿我怕闷油瓶很可能也陷入危险,我得尽快找到他,然后想办法出去,带着胖子去医院。 我爬起来,从地上捡回来很多装备,包括一些压缩饼干和罐头。然后从周围断掉的人树林里捡了两截长短粗细合适的回来,最上面的树脂部分跟炸点高度接近,碎的特别干脆,底下长着人的部分却只有裂纹,可能是人体吸能? 这两棵树很瘦,人死的都很抽象,简直不忍直视,我把人脸那一面转下去,用胖子身上解下来的绳子捆在一起,做了一个简易的拖架,刚好能放下他。 我把胖子和装备放上去,用衣服碎片绑好了,低头一拉,拖架纹丝不动。 是我累脱力了么?还是我当真是个百无一用的弱鸡中的弱鸡?我忍不住要怀疑狗生了。 回头看了看,不知为何,心里就觉得可能是胖子屁股底下那两位不高兴了。 这些人树应该就是山冲子的原型,断掉之后就成了我们之前见过的一节又一节山冲子,有些里面有人形,有些只是树干,这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而不只是困住了他们的灵魂。 “对不住了,我先给两位拜拜。”我双手合十,“有缘相见即是缘分,希望两位委屈一下,高低搭把手,我们三个人合力把我朋友带出去。如果可能我会把两位也带上,一起出去,入土为安,免得在这里做千年万年不见天日的山冲子。拜托拜托,互相帮忙!” 很虔诚的拜过了,再弯腰拉拖架就轻松上路了,看来心诚求之,不中亦不远,商业合作最重要的还是要讲好利益交换条件,彼此都能接受,则极大欢喜。 我拉着胖子往前走去,一路看过,这里所有的树里的人都面朝一个方向,整整齐齐,就跟站桩朝拜一样,如果这真是山神的手笔,那祂的强迫症一定无药可医。 他们面朝的方向一定有什么东西,密林的深处又会是什么呢?张家藏的东西会不会就在那里?如果是,闷油瓶也一定会去到那里。 越往深处走,林子上空居然渐渐有了光线,而且越来越明亮,前面有洞口通往外界还是有什么照明设施吗?我有些奇怪起来。 终于走出人树林子,这一程也像是到了尽头。高高的石头穹顶垂下来接连黑色的岩山,出去林子是一小片空地,像是古代祭祀用的广场,地面是平整的黑色石灰岩,广场中间有一盏用十几根高大山冲子做底座架起的无比巨大的长明灯,不知被什么人点燃了还是一直长燃,烛火正在熊熊燃烧着,空气里有一种动物油脂的焦臭味。 而且那火光太旺了,周遭阴冷的空气急剧受热发出隐隐的啸叫,给人一种正在燃烧山冲子的出窍的灵魂的错觉,我回头看了眼人树林,心说里面的灯油不会就是人脂人油吧。 广场的尽头靠着岩山有一处小小的巨石夯建的石庙,庙门很矮,早已倾颓,火光只能照进去很小一块地方,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 岩山之上穹顶之下自黑暗中挂下来一条细细的飞瀑,火光照不见尽头,只见白练垂落,穿天透地,水流激溅在石庙脊瓴之上,然后从庙顶两边流下来,其势逾万钧,其声籁俱寂,也不知道什么原理。 我愣了,靠,是我跟山神一样聋了么,我拍了拍脑袋,刚才还把自己耳朵炸歇菜了? 回身给了胖子一巴掌,应该不是,是那瀑布确实没有发出丁点声息。 我在广场之下站住脚,观察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以我的经验,这种越平静的地方越是暗藏危机,拖着胖子找了个远一点的石阶放下,拔出大白狗腿慢慢接近石庙。 不知道闷油瓶到了没有,如果没有,我来给他探探路。 穿过小广场,借着火光,我发现地上倒了的庙门上面竟然都是交错的刀痕,而且像是新斩上去的,我心里一惊,闷油瓶已经来过了?而且还打斗过? 我蹲下去摸了摸,刀痕很深,不知道他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在石头上砍出这些痕迹。 突然,我发觉有点不对劲儿。 这两扇庙门竟然是倒在广场上的,怎么回事?如果他和我一样要进去石庙,那么打破的庙门应该倒向庙里才对。 这看着像是他要从里面出来,正常来说,庙门既然倒了,他应该已经出来了。 我回头看了下身后,灯火长明,烈烈轰轰,广场上到处没有闷油瓶,只有胖子安静的躺着,再远处是肃穆静谧的人树林。 一道道琥珀色的树脂里裹着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沉默地向着石庙方向注目。如果山神真的住在庙里,被千百年来囚困在这里的无数幽魂环绕,说不定它们还一直在林子里阴暗徘徊死死盯着祂,山神大人就不觉得瘆得慌吗? 而且这么大规模的人树整齐成林,真的是山神的惩罚吗?我突然觉得这里更像是在祭祀。 不管了,找闷油瓶要紧。 我轻轻迈过庙门,手摸上门框,看来是门枢最后被用力斩断了,长明灯照进来的火光几乎被地面的黑色石板吸尽了,我举起手电,往里照见一张石头供桌,确切的说是一块巨大的椭圆形的黑色石头,被凿掉一米见方,用以当做供台。 我不知道以前供奉的是什么,现在就只有闷油瓶高高坐在那里。 “小哥?” 闷油瓶没有抬头,他像是根本没听见我在叫他。他右腿蜷起,另一条腿从供台上垂下来,右手紧握着小黑金立在身前,额头抵在刀柄上,血从黑色的刀身上流下来,一滴一滴流到黑色的供台上。 “小哥!” 我往前走了一步,闷油瓶举起刀,视线对着他的正前方。 第63章 他在算计 他的眼神落处并不是我。 我是贴着庙门溜边儿进来的。 这说明他听不见我,也看不见我,他只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靠近去,见他放下刀,无声问了一句,“吴邪?” 然后他从供台上栽倒下来。 我冲过去接住,他整个人重重的砸到我身上,两个人一起跪倒在地,我膝盖都磕破了。 手电一照,他垂着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沁出血迹,那一刻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愤怒。 都不是致命伤,最重的伤是胸口被刺穿了,前胸入后背出,自下而上无比刁钻的角度,看流血程度和呼吸频率,他应该尽力避开了心尖和肺叶,细而圆的伤口看上去像是长一点的钢针造成的。 绝对不是我,也不会是胖子,在这里就只有四个人,直接连猜疑的力气都省了,会下毒手的人除了张金钱再无旁人。 张家的人果然一个都靠不住。 “张金钱!滚出来!” 他低下头将左手握着的东西放在我身上,我低头一看,是注射药剂,都这样了心里还在惦记我会不会发病,这个人可真是。 他还想对我说什么,我已经不想听了。 胖子生死未卜,他也奄奄一息,我现在脑子乱纷纷的,只剩下杀意。 我举起手电扫了一圈,石庙不大,除了那块巨石,庙里空空荡荡,没有神龛,没有牌位,也没有壁画,没有神讳,这信仰原始的只剩下一块巨石。墙上零散刻了许多文字,我扫了一眼,大都是些乱码,毫无意义,要么就是加密的。显然张金钱并没有留在这里,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体力已经透支了,但我还是咬牙把闷油瓶抱了起来,他已经完全晕过去了,胖子的拖架上有急救包,我需要马上给他包扎。 我踉跄着刚出庙门,就看到广场上有一个人正蹲在胖子身边,将手里的长针缓缓扎进胖子胸口。 “滚开!张金钱你他妈离胖子远点!” 那些年走过来,我已经习惯了用理智来约束行为,很少放飞自己的情绪,不能胜寸心,安能胜苍穹,在我当时的位置不可以让情绪外现的明显,或者暴露太多的思维逻辑。愤怒和恐惧有时候会摧毁一个人缜密的思维,做出冲动而错误的决定,而喜悦和放松又会降低对周围环境的警惕,不能及时做出反应。畏于己者方不制于彼,所以我的喜怒哀乐总是留了三分余地,除了对闷油瓶和胖子他们有限的几个,我有我的安全阈值。 但现在我放开了,从未如此放任愤怒和恐惧攫住自己的思想,狂跳的心脏瞬间把充沛的气力送往四肢百骸,肾上腺素狂飙到了恐怖的程度,我抱着闷油瓶快步如飞,在靠近胖子十步远的地方把他放下,然后像头愤怒的豹子一个飞扑把张金钱扑倒了出去。 我和他一起在广场地面上飞滚出去好远。 我手撑地一下爬起来,回头看胖子和闷油瓶都安静的躺在地上,胖子的胸口还插着钢针,只余下针尾几厘米。 我的眼睛一定充血了,望出去世界都是赤红色,血是热的,心里凉到了冰点。 我可以不出去,但这个人一定会永远留在这里。 张金钱极轻快的翻身爬起,看得出他的身手不弱,毕竟张家人,内功外功高人一等的存在。 而且我在路上还见过他给自己干脆利落的接骨,现在看他还会行针,我高度怀疑他除了是个导游,还是个老中医。 “你还算是人么?他们救了你,你却对他们下毒手?” 胖子腰上还绑着速降绳,十有八九他中招的时候人还在半空,两只手心都是绳子擦伤的血痕,说明他曾经用尽全力拉扯过一个人。 可绳子断了,断口齐整,这是张海客一掷千金买的德国货,张金钱的头勒掉了绳子也不会起毛,如果绳子很短断口离胖子很近,还有可能是他自己挥刀斩断的,可绳子长的我都可以解下来绑拖架,断送胖子的那个人离他很远,当时一定安全了吧。 闷油瓶身上的伤口那么多,他跟山神搏斗受的爪伤,有石块浅浅的划伤,有甲片造成的一道道割伤,还有那道胸口的刺伤,前胸入口低而背部穿口高,自下而上的贯穿伤,是不是他救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躺在他的身前就下了毒手。 张金钱眼神很古怪的看向我,似乎想狡辩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他轻声说了句,“很抱歉,但我有我的使命。” 果然是个叛徒。 我冷笑一声,“不必抱歉,叛徒么,以死谢天下最好了。” 我握着大白狗腿挥过去,我全身的肌肉早已经超负荷了,根本无法保持力量与速度,动作在中途就不可抑制的变形了,张金钱简简单单躲过去,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不过凭你这强弩之末,你还能做什么呢。” 我没有搭理他,大白狗腿反手斩过去,他依然轻松躲开了,然后在他以为躲过我又一记劈刺的时候,我手腕一横,速度提到飞快,一个反劈刀在他胸口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涌出来,他摸了一把,满手鲜红。 “你诈我?”张金钱皱起眉头。 我转了转刀,甩掉刀上的血迹,“这一刀,给胖子。” 张金钱从后腰处抽出一根钢制长针,差不多有我妈毛衣针那么长,比筷子略细,我都怀疑这种针是给人用的么,结果就看他先给自己胸前刺了两针止血。 血马上止住了,看得我暗骂一声,果然老中医,毛衣针也能给自己切治疗。 “吴老板,你这人阴险,我也不客气了。”他开始正眼看我。 我懒得废话,心说谢谢夸奖,那就让我阴险给你看看。 他不再留手,我也不再假装,瞬间两个人已经对攻了六七次。他的钢针虽然短,搁不住他的力气大,速度极快,手法又诡异,总是能从我防不到的地方刺过来,我只好防御为主,攻斩为辅。一轮下来,他新添了一处轻伤,我身上却多了十几个血洞,快被捅成筛子了。 去他奶奶的,区区一根毛衣针都用的这么出神入化,到底以前织过多少条毛裤啊? 我气喘吁吁的拄着大白狗腿,弯下腰吐出口血,抬手擦干嘴角的血丝,又跳起来挥刀冲过去。 “何必呢?” 张家人和普通人真的有壁,即便我的身手在普通人堆里已经算是一般往上了,但在张金钱这种普通张家人面前依然不过是庸尘之中一点微芒,我受伤之后,手臂和大腿愈加乏力,在他眼里我的动作一定慢得可笑,如小儿耍大刀。 他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用钢针与我正面对撞,我的感觉就像撞上一根电线杆,虎口一震,大白狗腿就飞了出去,力量差太多了。 然后他一只手钳住我的右手直接绕过我的脖子,把我背对着拉近他的身前,另一只手举着长针对准我的心脏,我能感觉到针尖戳透衣服,扎在我的肋间。 “我是比族长弱好多,但比起你,一个普通人,我还是强太多了。” 技不如人,我哼了一声,“别废话了,要么动手,要么放开我。” 他扯过我的胳膊勒紧了,然后命令我。 “把族长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我听了都有点想笑,“你确定你想要么?” 看来他一直藏在附近,看到刚才在石庙里闷油瓶塞给我东西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原来他是奔着张家藏在这里的东西来的。东南亚张家的人么?老中医,傩医,还有可能是张有药的人?座下亲传大弟子什么的。 他附在我耳边劝我,“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我真的特别特别讨厌别人站我背后,这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侧开头去,“我要是不给,你能考虑一下去死么?” 张金钱愣了下,搞不懂我被他制住了怎么还这么猖狂。 在那一瞬间小黑金刺破我的外套,擦过我的左肋刺进了张金钱的左腹,我和他身上几乎同时冒出血花。 这才是阴险,所有的假装,失手,左右支绌,遍体鳞伤,都是为了掩饰外套底下隐藏着的小黑金而已。 张金钱的钢针也插进我的肋间,好在刺得不深,我挣脱开去,拔下来血流如注,但应该没有刺穿心脏。 张金钱伸出手摸上小黑金,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族长的刀,你是怎么藏起来的?” 我的腰上、背上一大片被刀刃割伤的血迹,已经快湿透了,跟针刺出的血迹混在一起,“豁出一身剐,藏一把刀又算什么。” 把生死置之度外,把自己和对方每一个动作都算计到,连受伤的部位都是故意,用血迹来掩饰血迹,用脱力来掩饰小黑金带来的不便,算身位,卡视角,用尽一切手段来掩藏真正的手段,这种事,我做过很多回了。 “我差族长太远了。” 张金钱跪下去,把小黑金拔出来轻轻放在地上,接连咳出几口血,刀刺得不算太深,毕竟我没什么力气了,但也不算浅,如果他不处理,很快内出血会死的,而且他现在比起我更疼的要命。 “这一刀,给小哥。” 我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捡回大白狗腿,横在他的脖子下面,抓住他的头发逼他仰起头来。 “最后这一刀,给我们三个。” 第64章 杀他的人 张金钱仰头吐出一大口血,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十分艰难的呼吸着,活像一条撂在浅滩晒了三天的梅童鱼。 要杀了他么? 最后一刻我握紧大白狗腿,手底下冒出一丝犹豫。 如果杀了他,我一个人不太可能把昏迷的闷油瓶和胖子两个人都带出去,就算能带出山底,也一定会耗费相当长的时间,而且这还没完,我还要背着他们穿出重重密林,他俩这状态已然生死未卜,还能撑得住这么久么? 最关键的是,我不认得回去的路。我清醒过来就已经在终点附近了。这一路到底怎么摸爬滚打过来的,我不知道。 现在只有这个人知道了。 都是尘世中打滚的人精,这丝犹豫瞬间被张金钱察觉到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 示意我放开一点,他有话想说。 我松开手,按住他的肩头,让他低头咳出几口血。 等顺过气来后,他笑了。 “没杀过人吧吴老板?如果你不是天生杀人狂,没有动手杀过十个八个的人,作为一个普通人很难有手刃活人的胆气。” 他叹口气,“刚才你凭血勇刺伤我之后,就应该一口气割断我的喉咙,看我血溅七步。否则理智战胜冲动,犹豫最终败北,你现在思前想后,已经很难下去手了。我说的对吗?” 死到临头了还当面蛐蛐我,这人可真他妈有种。 不过他说的很对,我确实又败在思虑过甚了。另外,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几年闷油瓶和胖子把我养的太好了,生生又把我养回一身不见血的天真,要么就是张金钱眼瞎大发了,竟然看不见我身后弥漫的血杀之气。 既然他笃定主意要跟我较量了,那就来试试鹿死谁手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冷笑了声,大白狗腿一分分用力,又深又慢地在他颈侧剌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立即冒了出来,沿着锁骨流向他的胸前。 这是凌虐,是戏耍,是故意拉长的煎熬,也是警告,他低头看了看,脸色一变。 血的味道让人疯狂,勾起心底一些非常不好的回忆,我下手险些失控。 我俯下身,一字一句的搁他耳边说,“你就这么着急死吗?别试探我,你忙着带夕阳红可能没打听清楚,那些年死在我手底下的人,真要拟个名单出来,恐怕比你家族长还要长得多。” 我把刀挪开些,左手沾了些血狠狠拍在他脸上。 他挣扎着避开我的手,“要杀就杀,你变态啊?!” 说对了,我在他眼前欣赏着指尖的血色,长明灯光下是妖冶的红,“你看你的血一样也是温的,热的,死了也一样变凉。你可以赌,但只能赌我多少还有些良心,会给你留具全尸,一定不要赌我到底有几分杀心,真的会死的。” 温热的血沁湿了他的衣领和前襟,张金钱脸上肌肉抽动,不敢说话了,我知道他正在心里左右权衡。 黑瞎子师傅曾告诫我,由于我天生就不是个强硬的人,底色就铺满慈悲和软弱,整个人气势就很容易被人压过。如果不想输人输阵就要时刻克制住本能,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要带上心黑手辣,在心里默念“我豺狼成性,我杀人如麻”。 他要我就是装也要装出个丧心病狂的高手,身手可以不行,但气势一定要穷凶极恶。 你看这世间多颠倒,人情反覆,世路崎岖,温其君子最终也被逼成恣行无忌双手沾血的重装暴徒。 我和他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了一分钟。 最后张金钱先举起双手,他认输了。 “手和心跳一样稳,你是真的杀过人。看来动了族长他们真不明智,是你赢了,吴老板。眼下我受伤很重,再不处理就要死了,你这边他们两个也大事不妙,活着出去的路还很长,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合作?” 我把刀刃依旧横在他颈下,伸手从他后腰处摸出来一个细长的牛皮袋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形形色色的针,金的银的,钢制的骨质的,长短粗细都有。 看上去是江湖游医针灸用的,但比常见的灸针都要粗得多,他应该有些奇诡的手段,能杀人必然也能救人。 “合作,我要先掂量掂量你的诚意才可以。你知道现在是诚信社会,没了信誉寸步难行,一个会恩将仇报的人很难让人相信,我也怕你中途背信弃义再突然捅我一针。” “咳咳。” 张金钱捂住嘴,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 “我的诚意满满,全在族长和胖老板身上。吴老板,我能先救自己一命么,血流得有点多,眼睛发花了,等会儿施针可就看不准了。我要是死了,族长和胖老板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很好,我咬了咬牙,果然在他俩身上留了手段。 我回头看胖子和闷油瓶,他们两个还躺在冰凉的石板上一动不动,应该都还活着,我有些恍惚,胖子胸口的钢针呢? 刚才明明还露出几分,现在怎么不见了? 张金钱也看过去,“金针入体了,咳,再晚,胖爷就没救了。” 张金钱背对着我举起左手,我叹口气还是把手里的牛皮针囊放在他手心,“如果胖子活了,我勉强信你三分。” 我把刀尖对准他的后心,张金钱掀起上衣,打开针囊取了七八根银针依次扎进自己身体,然后他长长吐了口气。 “只要我不死,族长就不会有事,胖老板也不会有事。” 牛皮都要吹上天了,他俩的小命岂是你能捏住的。我对着他后脑勺翻了个白眼。 “我们的命轮得着你说了算么?这些年都死过多少回了,阎王都不收,这次也是,要折,肯定折你后边儿。” “好吧,我争取比你们早死。”他说。 张金钱的针法看起来确实有效,很快就给自己止了血,也没有再咯血,我用刀尖戳了戳他,示意他别拖拉,快去看胖子。 张金钱走到胖子身边跪下来,把胖子上衣敞开,看着他胸口的钢针已经完全没影子了,他取了几根细银针用火烧了小心扎进胖子前胸后背的穴位。 “知道我为什么肯定你不会杀我么?” 我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我知道么,我当然知道,他们两个还没醒,我怎么舍得杀他。 张金钱手里的银针直接把胖子身上的穴位穿透了,看得我心惊,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趁机下黑手,刀尖几乎要戳破他的背。 “你最好认真点,你的命就系在针尖上。” “你再捅我趴胖爷身上了!” 张金钱一只手撑着地,“你要不放心你来!一针下去扎歪了这口气可就续不回来了,胖老板要是嗝屁了,这事算你的还是我的?” “你是医生,当然算你的,我会直接把你剁成舟山虾酱。” 张金钱一口气堵住了,他可能不常出诊,还没见过我这样蛮不讲理的医闹,气的想打人。 不过救人这事还是要听老中医的,不能影响胖子治疗,我把大白狗腿拿上来,重新架在他脖子上。 “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张金钱整个人一僵,手里的针也停了。 “你继续啊。” 我用刀拍了拍他的脸颊。 张金钱叹了口气,把最后一根针刺下去。 “怎么算死,怎么算活呢?” 地上胖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嚯——” “胖子!”我止不住的开心起来,胖子这口气还真给续上了,没想到死马当成活马医,真的有惊喜,张金钱老中医还真有点东西。 “多谢了!” 张金钱一根根撤针,他看了我一眼,“吴老板你这个人性格好,脑子好,长得好,就是身手一般般,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这样,容易吃亏啊。”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怎么语重心长的跟长辈一样,还点评起我来了,哪来这么大脸。 我看胖子呼吸渐渐平稳,人却始终没醒转,转头看向张金钱,他是不是还留了一手。 “想死么?” 张金钱把银针一根根擦干净了放进牛皮针囊。 “对不住,我手里也要捏住保命的筹码,胖老板这就算活了,我就不能死了,你要言而有信。还记得那根钢针么,它现在就离他心脏一公分,如果我们合作愉快,我自然会帮忙取出来。” 我眼神暗下去,这孙子够阴险,从之前下针那会儿就算计着想要拿捏我了吧? 我眯了下眼,“算计胖子,也是你的诚意?这样的诚意,我送你一打。” 张金钱轻轻摇头,“怎么会,还不止。” 我猛回头看向地上的闷油瓶,好极了,他的诚意还真不止暗算了胖子一个。 他随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坦然承认了,“我没有对族长下手,也不会跟族长动手,我打不过,所以就只是用了些小手段,没有杀意的好意,族长他很难防备。” 我心中怒气不断升腾,算计我,我认了,算计胖子,我忍了,但算计闷油瓶的人活该不得好死,真想一刀砍了他。 “你把他怎么了?” 张金钱顶着大白狗腿站起来,他回头冲我笑,我只觉他那笑容充满嘲讽,刺眼的很,他伸手捏住刀刃轻轻推开。 “为什么你会像个没事人一样,你都不记得了吗?这里站着的人除了我,可还有你啊吴老板。我只是帮族长一点倒忙,你才是想杀他的人啊。你好好想想,这一路走来,族长可是几次三番差点死在你手里了。” 他笑得很失望,“你应该全部想起来,你怎么能全忘了呢?” 第65章 翻盘的人 xs7.com 他的话一下把我弄糊涂了,我怎么可能想杀闷油瓶,且不论以他的身手,轻而易举就能把我收拾得服服帖帖,还能几次三番让我差点得逞? 单说论心,我也绝对不会对他动手,我伤都不愿意让他伤,我死都不会让他死。 所以说我要杀他,确定不是我在找死吗,我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你少空口白牙污蔑我,影响我形象。” 他歪着头看我,看神情也急了,骂我,“靠——你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 我一下心虚起来,我之前是怀疑自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但那事后已经搞清楚我是被人设计,长睡不醒来着。难道我这会儿又被人设计了吗? 幻境——现实,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灵魂困在幻境里游荡,人还在外面一直为非作歹吗?那不是我,是顶着我的脸的妖怪。 心里怦怦直跳,“没有!你别造谣!我告你诽谤啊!” 张金钱抹了把脸,“我不跟你争了。你对不起族长,等你自己想起来后悔去吧。先说眼前。” 他看我一眼,“你方才看过他的伤口,是不是以为钢针穿透了?怎么就不愿多想下,其实钢针不止一根呢,应该是两根才对,一前一后,都对准心脏,近在毫厘之间。” 我脑子嗡的一下要炸了,他前胸后背不是穿透伤,而是两根钢针入体分别留下的痕迹,手里的大白狗腿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张金钱无视我,径直走到闷油瓶身边,然后半跪下去检查,他跟胖子一样,也没有醒,但能看见胸口微微起伏。 “两根钢针,五感封闭,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你真应该珍重万分,轻拿轻放。适才你把族长随手那么一抛,连我都替你捏了把汗,万一钢针移位刺进了心脏,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嗯,你运气还不错,族长暂时无事。” 听到他说闷油瓶没事,我这才记起呼吸,当下深呼吸一口,缓缓吐出来。 事已至此,急也无用,我知道我输了。 我认,这些年遇到的惊险和意外多了,情绪是最无济于事的东西,我直接跨过了震惊、质疑、后怕和愤怒种种,直面问题,并解决问题吧。我闭了闭眼,重新心平气和,把急救包扔到张金钱面前,拾起刀坐到胖子身边。 我抬手相让,“你的诚意我全盘接受,现在,这里,由你话事。” 张金钱接过急救包,先给自己上了点消炎药,然后用绷带把几处伤口裹紧了。 “你下手还是心软了,不自觉就留了余地。你如果再往左上一分,刺中脾脏,我现在都凉透了,所以我赌你压根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就算我落你手里还是死不了的。吴老板,你——喜欢下棋吗?” 我冷哼一声,垂下眼眸。还是不了解我,不下死手自然是因为留着有用,我刚才杀不了他吗,当然能,但一个活着的张金钱比死了的张金钱还有利用价值,心软这种东西只在合适的场合才配拿出来用用,暴徒的心软更容易让人出心意动。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在这局棋里提前埋了子,得了先手,占稳先机,想跟我贴脸开大么?听我一句忠告,人在得势的时候不要太猖狂,容易翻车。” 张金钱听完,朝我直翻白眼。 “小朋友,你想太多了吧,我是想说,棋分黑白,两军对垒,落子皆不由己。白子围杀黑子,黑子打吃白子,不都是正常操作吗?我也只是颗棋子,你要博弈,自然是找我背后执子之人,你总不至于因为一局输赢去记恨一颗小棋子吧。” “呵呵,你一句话能及时说完吗?” 我有些尴尬的笑笑,妈的解读过度了,以为对面开了嘲讽,结果是在诉苦,说自己的身不由己。 怎么,躲在张金钱背后的人要浮出水面了么? 张金钱看着我说,“理论上,我们的目标应该是相同的,区别只是那东西最后落入谁手。我认为我们这会儿两败俱伤,足以说明内耗无益,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先活着出去,然后再各凭本事看花落谁家。吴老板你觉得呢?” 我掏了掏耳朵,没有听错吧,这人以为闷油瓶已经拿到了东西,并交给我了,他如今手里捏着胖子和闷油瓶的小命,算是拿住我的致命弱点了,让我把东西交出去,或者立刻去死都可以,竟然还卑微的握手言和,我对他的态度很感兴趣。 “筹码都在你手里,赢面都占尽了,怎么还不敢放声讲话,你是天生肾亏么?不如叫我来猜猜,是你们的人约定好了但是现在迟迟进不来了是吗?” 所以洞里忽悠我们合作,洞外重重埋伏吧,可能他还不清楚,我们也有一队人马正在附近酒店里花天酒地,妈的,解雨臣,别玩了,快来救命啊。 张金钱笑了笑。 “看破不说破。吴老板你是聪明人,一定能看出目前优势确实在我,一言生,一言死,你怎么选,我现在都跟得起。” 我没有接他的话,上下打量着他。 人的命,书的名,人活着就像在写一本本的书,活过即写过,或厚或薄,有的书看封面就能知道故事情节,像胖子,封面大笔写着贪财义气王月半,翻来一看封二是我,封三闷油瓶,封底就是喜来眠厨房里那几口老铁锅。 小花就比较惨了,封面京城解家一枝花,封底是九门,一翻开书页插满了书签,都是黑邪瓶胖秀,各出各的状况,各捅各的篓子,简直有种长了复眼也读不过来的感觉,亏了是解雨臣,换别人应付起来只怕要ptsd了。 闷油瓶和黑眼镜两个人的书都厚比宗室玉碟了,区别就是闷油瓶空白封面,腰封上书三个大字张起灵,插图是我和胖子,每一页都语焉不详,读了云山雾罩全是问号,一打听连作者自己都忘光了,吉光片羽大都引字吴邪笔记;而黑眼镜封面花里胡哨,内容杂七杂八,一翻开什么都有,眼花缭乱,堪称百科全瞎。 王盟、坎肩这种都算是少儿绘本了,懂点儿童心理学就能手拿把掐,不提也罢。 这段时间处下来,我大致也能给张金钱这本破书粗略来个侧写了。 另外,看样子我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你是张家人,但跟本家失联的时间太久了,对家族认同感很低,现在看连你们族长的面子也有限。你是张海客推荐的,应该在他寻到你之前,你背后就应该有人了,看来他开给你的条件让你无法拒绝。这世上能诱惑张家人的东西实在不多,我很好奇,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 “不能。” 张金钱听到我突然说这些有些惊讶,十分干脆的拒绝了。 只是拒绝而不是否认,看来我猜的大体方向没错。 我也并不意外,他要是肯跟我说出来,那背后之人简直呼之欲出了,跟坦白从宽没什么区别。 “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腕上还是双城的男表,孔雀表盘很漂亮,也很有特色,九十年代特别流行,女孩子都喜欢买来送心上人。你那块带了很多年,表盘都要包浆了,表带也换过好多次,表却一直没换,看得出你这个人一定很长情,很念旧。” 张金钱下意识盖住了自己左手腕。 我提醒他,“——进山的时候你就把表摘下来了,你是真的爱惜。”我右臂支在膝盖上托着腮,很八卦的问他,“她漂亮吗?” 张金钱脸色冷下来,目光也变了。张家人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我说的话让他害怕了。 跟他带情侣对表的姑娘,可能是瞒过张家的存在。 “她年轻时一定很美,如果她是你的真爱,只是变老了,你不会觉得很难评。恐怕她没能优雅的老去,你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我话还没完,就看见张金钱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是这样么,我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你的弱点就在这里了,你在四川守了好些年,后来四海游荡,你又回来了。我还好奇你怎么突然找了份正经工作,看来是你在红尘中遇到一个美丽的姑娘,你们很爱彼此,你为了她想做个正常人,首先就要有一份安稳的工作。” “我问你是不是成过家,你否认了,应该是在骗我,你们一起生活了不少岁月,你的家务活做的得心应手,可真不错。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慢慢老去了。想在滔滔时光里留住一个人太难了,她在一分一分接近死亡,你越珍惜越是心急如焚,如果她离开了,你的余生都会是煎熬。所以,当有人对你伸出了橄榄枝,你死命的抓住了,把荆棘当成救命稻草。” 张金钱的手抖得更明显了,我有点不忍心,但觉得还可以再下点猛料。 “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长生,普通人不可能,张家人也不能,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该死还是会死的,你被张有药骗了。” “有!当然有!真正的长生!他从来没骗我,我一定能找到的,我知道就在这里!在这里!” 张金钱愤怒的站起来,他指着我,“你对我的事什么都不清楚,少来指手画脚!” 我也站起来,看着对面出离愤怒的人只觉得他可怜。 “以长生之名行龌龊之事,他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我的猜测像是戳中了他的逆鳞,他是真的怒了,“你闭嘴!你什么都不懂!没经历过我的经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叹了口气,示意他安静,“你不要激动,你看你脸都白了,现在你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我建议你慢慢坐下来,调整好呼吸。” 张金钱愤怒的拒绝了我的好意,结果没过几秒他整个人晃了晃,仰面朝天躺倒在闷油瓶旁边。 我走过去,俯下身对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你看,摔了吧,老东西,这叫不听小人言,吃亏在眼前。” 张金钱一脸吃惊,他浑身无力的样子很狼狈,四肢好像新装上去的,费老鼻子劲儿才来了个王八翻身,努力好几次都没爬起来,气到不停捶地。 “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66章 全员醒来 我笑道,“不是你想要么?族长给的,送你了。” 我用膝盖点住他,从头摸到脚。 我不信他,即便能达成合作,顺利取出钢针,也极有可能会种下另一种手段来制衡,如此循环,他俩会一直沦为把柄,我们会一直被他挟持。 我不喜欢这样,制于人不如反制于人。 且,我反复考量,他不可能徒手从胸口抓取钢针,最可能有东西能把钢针吸出来,我要的就是那东西。 “你别碰我!” 张金钱十分抗拒又无力推拒,样子好玩又好笑,委屈的很,不过我实在没空理他。 最后贴身摸到个小包,把东西全倒出来,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只有一块黑色石头很奇特,鸡蛋大小,满是蓝莓飘花,通体坑坑洼洼,看上去像陨石。 我用大白狗腿一拨,竟然直接吸上刀身,刀是冷钢碳v打造,看来这玩意儿有磁性,应该也能吸取钢针。 “放...下!别动我的东...西!”他急了。 “别激动,会猝死的。” 是这东西了。我掂起陨石,学着他刚才的话,“我确实下不去手,所以也用了一点点小手段,没有杀意的好意,你看我也有,换做你一样也很难防备。” 张金钱快吐血了,“你对我...下毒?什么时候?” 我把地上的鸡零狗碎跟牛皮针囊通通收好,然后把闷油瓶扶起来,打算先从他背上入手。 “刚才抹你脖子的时候。” 我的药,对正常人就是毒,尤其是心肺功能强大的张家人。药效会随着血液散开,回流到心脏,越愤怒心跳越快,血脉越贲张,毒就越霸道,它会以为失控了,从而强制心肌放松,心跳放缓,甚至停跳,然后关机重启。 主要是我八九不离十的推测吓到他了。 张家祖训不允许族外通婚,张大佛爷一家因此被逐出家门。虽然闷油瓶已经不约束了,但张金钱还是下意识跟族里隐瞒了他有爱人成过家的事实。被我戳破了,他内心万般的紧张恐惧焦虑愤怒。 药效发作后应该持续一段时间,他现在四肢麻木,全身冰冷,头晕目眩,意识不清。心跳有一下没一下,大脑也会失血,失去对身躯掌控,对一切再无能为力,只能沦为砧板上的咸鱼,无能狂怒。 张金钱喘息着,艰难摸上颈侧的伤痕,血早止住了,一个小小的注射孔就藏在那里。刀刃缓缓切开肌肤的剧痛和恐惧远远压过了细微针刺的痛楚,他那时恐怕全神贯注要被刎颈了,在心里权衡利弊,压根没有察觉。 我掀起闷油瓶的衣服,将蓝莓陨石慢慢贴近他背后,手稳如老狗,钢针果然滑动了,在伤口上方一公分处凸起,我心说长痛不如短痛,陨石飞快贴近,一枚钢针刺破皮肤当的一声吸在陨石上。 我害怕引动胸口钢针立即把陨石拿开,钢针还带着血迹,我看一眼取下来扔了。 第一枚钢针成功取出。 张金钱无奈的看着这一切,无力阻止,只要闷油瓶醒来,他的下场注定悲剧。 “厉害啊吴老板,最后还是你赢,走一步算三步,你才是高手。”他颤巍巍竖起大拇指。 我看他一眼,“我厉害我知道,用你给我发奖状?” 闷油瓶胸口起伏更明显了,连呼吸都顺畅许多,我放他躺下,心底泛起迟疑,钢针离着心尖本来就近,刚才陨石引动怕是就只差几毫米了,我真怕我一失手成千古恨。 这时闷油瓶吐了口气,抬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来。” 瞬间柳暗花明,我只觉周围火光都明亮三分,喜道,“你醒了。” 他睁开眼,手比我稳得多,蓝莓陨石贴着腹肌沿着肋骨边缘接近心脏,钢针被一点点吸离,在皮肤上微微凸起,只一眨眼就吸在陨石上面了。 闷油瓶取下钢针看也不看就扔了,随后他坐起来吐出口瘀血,看着张金钱直皱眉。张金钱大气不敢出,头都不敢抬,恨不得钻进石板缝里。 接着闷油瓶捏住我肩膀,轻声对我说,“你醒了。” 我有些疑惑,“哈?” 难道我一直睡着么?不是一路在作妖么? 他看起来并不想多说,顺手拿走蓝莓陨石,“把他捆好,药效要过了。” 他起身去看胖子,我立即从托架上截下段绳子,用杀年猪用的猪蹄扣把张金钱双手缚在背后,往上一提让他跪在地上,张金钱胳膊差点脱臼,一脸的生无可恋。 自从族长醒了他似乎认命了,垂头丧气道,“吴老板你命真好,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我杀了你能吃肉么?你又不是年猪。要不要考虑合作的事,你的她不还在等你回去么?” 张金钱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愧疚又有些释然。 “族长还没有拿到那东西是吗?” “如果已经拿到,我应该直接把你干掉,会保险一点。” 他想了想,“也是。你留着我还有用。”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正式开始合作怎么样。” 他有些不信,“事到如今你还愿意信我?” “信不信重要么,想活着回去,就老实合作,你好好想想。” “那你能别告诉族长我...的事吗?”他祈求的看向我。 我摇摇头,“不能,但我可以不告诉张家。” 他低头想了想,叹口气,“也好。我听凭族长发落。” 闷油瓶现在应该不会在意族外通婚这种小事了,张金钱的问题是他的身份,作为别人安插过来的卧底,算是张家的叛徒,他竟然一点不担心自己下场若何,只担心他的姑娘,还真是个情种。 我一边跟他聊着天,一边把大白狗腿插回去,用消炎药水胡乱擦拭伤口,在这种环境下感染发炎可就糟老罪了。 闷油瓶把钢钉取出来,胖子嘿地坐起来,我俩甫一对视,我真是感觉如隔三秋,甚是开心,对着他险些笑成朵花。 结果胖子看向我破口大骂,“笑个屁啊狗天真,老子差点被你害死!妈的!妈的!以后老子就是带条狗也不带你出门了!卧槽差点灰飞烟灭!…” 要不是闷油瓶按住了,看胖子那架势估计要跳过来捶我一顿,怪不得闷油瓶去救胖子,估计他早预料到胖子醒来看见我之后的暴脾气。 我被骂的整个人都懵了,我究竟做什么了,我都努力救他们了,是怪我来晚了? 只有张金钱在一旁看着直摇头。 他小声跟我嘀咕,“你还真的全忘了么,这一路你做的孽可比我多多了。” 闷油瓶找了条压缩饼干把胖子嘴堵上,“吵得头疼。” 胖子这才住了嘴,把压缩饼干掰开一半给闷油瓶,他斜着眼看我,“这孙子现在真醒了?” 闷油瓶点点头。 我一头雾水,为什么他俩都这么说我,我这一路到底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然后我就问胖子。 他面色不忿的扔了条饼干给我,我掰下一小块塞张金钱嘴里,以堵住他幸灾乐祸的偷笑。 胖子看着我哼了一声。 “你他妈不知道,我们这一路过来多少艰难险阻。” 我点点头,看他们三个人衣衫破烂,身上都带着伤就知道走得多不容易。 结果胖子话风一转,没有感慨,全是愤慨。 “你他妈更不知道,这艰难险阻,有一大半都他妈是你给的。” 我真的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能让爹味特重的胖子都怒发冲冠,绝对是我的错,错了要认,我立马爬起来向胖爷salute。 “sorry、sorry、sorry,胖爹!我欠你十顿火锅,先挂账,回去就兑现。你先告诉我都做什么了。我现在啥也不记得,你骂我,我比他妈的窦娥还要冤,六七八月鹅毛飞雪。” 胖子爬过来捏住我双肩,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我打量,我以为他要忍不住揍我了,连闷油瓶都过来准备救我,结果他只是来了一顿恨铁不成钢的爱的晃晃,差点把我摇散黄了。 胖子皱着一张老脸快要哭了。 “妈的妈的,可吓死胖爷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是你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还是你最争气,自己挣扎回来了。天真,天真你可真牛逼!一个人力挽狂澜啊!天真,来,快让胖爷先嘴个,我太得意你这回了。小狗脸真光滑,mua~” 胖子这画风转得太快了,我差点闪断腰。不提防被他轻薄了一口,我嫌弃的擦掉脸颊上的口水,一脚把他蹬开,“滚,你刷牙了么,怎么跟饼一样谁都舔,简直臭不要脸。” 饼养在别馆的时候就喜欢逮谁亲谁,一点吴家狗子的高冷节操都没有,胖子怎么跟它一个德性了。 他转头又去抱闷油瓶,“小哥,我怀疑天真还是被夺舍了,不能留,丢了吧。” 闷油瓶面无表情,转头对他说,“滚。” 很好,我额头暴起一根青筋,小哥现在除了跟胖子学会还嘴还跟着我学会骂人了。 就不能学点好么,看来以后当瓶崽的面要少说脏话了。 胖子嘿嘿嘿的笑,一把抓过我跟他跟闷油瓶抱在一起,长舒一口气。 “啊,抱住你俩,老子终于有种活过来的实感了,太憋屈了!活不了死不透,什么也做不了,看着你俩受罪我这心里哇哇难受,可能需要三十顿火锅才能治好。” 我心里暖洋洋的,都活着,真好啊。窝在一起翻了个白眼,闷声骂道,“行,出去管你五十顿,一天给我吃完。还得寸进尺了你,一天天的火锅火锅火锅,吃几顿烧烤不行么。” 闷油瓶抬手拍了拍胖子,“吃烧烤。” “吃吃吃。”胖子宠溺的摸了摸我和闷油瓶的头顶,轻轻叹气。 第67章 吴大明白 “天真,我没生你气,就是被你吓到了,1.35公斤的c4,三根雷管,胖爷就这么点家当,你是说点就点!完了还不知道丢出去,捏小泥人玩,你说虎不虎?要不是小哥拼出老命救你,你当场就得东一块西一块,凑都凑不齐,我们要拿塑料袋才能装你回去了你知道么?” 胖子说得心有余悸。 听完他的话,我的记忆瞬间闪回了一段。 “天真!” 整个视角仿佛从天而降,从极高处坠下来,落于一处山崖之上。 “我”抱着c4坐在山神脑门上,引信早已点燃,火花四溅,手里还在饶有兴趣的捏着玩,一点扔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扔扔扔扔扔给我!快!” 胖子吓到目眦欲裂,嘶吼着要冲上去抢,张金钱在后面死死拦腰拖住他,结果胖子还是一步一步靠近前去。 他快急疯了。 这时闷油瓶腰上挂着绳索爬到穹顶更高处然后跳下来,天神一般垂落,一脚就把“我”踹翻了,“我”手里的c4飞出去,人也从山神背部一路滚落到地上,惹得山神回头冷冷盯向我们。 闷油瓶先抬脚把炸药踢飞,然后一把抄起“我”,两个人一起翻到山神另一边,一秒后火光冲天,爆炸声起,所有人和山神都被飓风一样的气流炸飞了。 太近了,山神披挂青铜重甲无论炸多少次照旧无所谓,“我”和闷油瓶都被震得大口吐血,跌落山崖。 怪不得我在幻境喜来眠那里突然吐血,原来是在这里差点被炸死了。 跌进崖底水面的一瞬间,闷油瓶还跟“我”交换位置,他先破开水面,两个人都沉入水底。最后是胖子一边吐着血一边快速垂降下来,手心都磨破了,还奋力把我俩给救起来了。 “我”当时低下头看到了什么呢?是两只手上和身上衣服上都沾满了闷油瓶的血。 然后呢? 记忆到这里就像风口的烛火扑嗒又灭了。 我愣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还是被黎簇那逼传染了,怎么一言不合还点c4玩呢? 不对啊,我记得刚才我是在树林里救胖子才点的c4。 那时候我的现实线应该已经跟胖子的现实线交错了。 我记忆有些混乱了,这什么情况,我坐直了,“胖子,你刚才说我被什么...夺舍了?什么意思?天授吗?” 闷油瓶摇摇头,“不一样,天授你还是你,只是强加给你一个本不属于你的目的。” 胖子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但之前你已经完全不是你了,我想想要怎么跟你形容才好呢。天真你听说过人格分裂么?” 我点点头,“多重人格认知障碍,我可能多少也沾点边。” 我这些年的人生啊,风沙里来,雨雪里去,西湖月,长白雪,阴暗里算计,阳光下穿行,活得确实有些割裂。 胖子的表情一言难尽,“岂止是沾点边,你太小瞧自己了!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你的主人格被革命群众干翻了,然后有百八十个人格碎片在你身体里轮流上位,打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摁下葫芦浮起瓢,我和小哥应接不暇,简直要被你一个人群殴了——你能听懂么?” 我听不懂,什么人格碎片,百八十个,赶大集么,我摸了摸自己胸口,妈的怎么没挤死我。 我看向自己身上,除了之前张金钱学容嬷嬷给我扎的针眼,和自己搞出来的小黑金的割伤,几乎没多什么伤口,他俩把我保护得很好。 光想想都能知道这一路胖子和闷油瓶有多崩溃,那一群夺舍的“我”对着他俩下黑手连一点精神负担都没有,他俩却只能恨的牙痒痒,还要护着我,躲着我,受着我,拖着我,舍不得丢手,也舍不得还手。 百八十个,一人戳一指头都能给他俩戳成马蜂窝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干脆打晕我不可以吗?” 胖子说,“试过了,就是换个台,从中央一换到中央二,情况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你能实现无缝衔接,别怀疑自己。” “——我靠这么带劲儿。那怎么不把我绑起来呢?” “你会哭啊,你的林黛玉人格一上线谁他妈受得了?老子看不得这个。” 胖子叹口气,幽怨的看我,闷油瓶闭上眼,怎么,是在回想还是我当时真不堪入目了? 我有点想死。 “你这种情形,老人有个老说法,就叫夺舍。” 这么复杂,我立刻警惕起来,“好吧,那你们怎么证明你们两个现在没有被夺舍呢?” 闷油瓶睁开眼,跟胖子对视,胖子骂道,“这他妈真是狗天真,又开始怀疑全世界了?这样吧,我们每人说件三个本人都知道的事儿,验明正身,对大家都好。” 我和闷油瓶都点头,“行,你先来。” 胖子靠了一声,就感叹道,“一晃这么多年了,犹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天真你个大外行,蠢得直冒泡,小哥追着打我,比他妈鬼还凶,第二次见,你还是那么蠢,但小哥变强了,也变秃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当年没错过你们实在太好了。” 这次轮到我靠了,我当年哪里就蠢了,我那是善良。想了想我们三个共同经历的事儿太多了,每一件拎出来都很有意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胖子看我语塞,眼神一闪,冲闷油瓶使个眼色,“卧槽又他妈一个西贝货,这次这个好逼真啊,差点上当。小哥,干他!” 闷油瓶动都没动。 我按住胖子蠢蠢欲动的大爪子,骂回去,“你他妈才是西贝货,你全家都是西贝货,妈的回去老子就把你藏在咸菜罐子底下的私房给收了。” 胖子咧了咧嘴,“别介啊,我都挪十好几个地方了,怎么还能被发现啊,在你眼皮底下藏点钱跟他妈扫雷一样,你们老吴家是不是人均一个狗鼻子?” 我看一眼闷油瓶,胖子藏钱一直换来换去,跟胖松鼠藏榛子一样,每次都是他告诉我。 然后我和胖子一起看向闷油瓶,他眨了眨眼,“多宝,多福,多谢,多肉,多来米...” 他一口气数出十七八个名字,是我们三个一起给新买的小鸡仔和小鸭仔起的,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 然后胖子脸一僵,转头看我,“天真,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一拍额头,妈的忘了鸡仔和鸭仔了,当时走的太急,小鸡小鸭都关在笼子里,也没有拜托村邻去喂,这么多天恐怕早就凉凉了。 闷油瓶一下很失落的样子,他每天都会顺手去河边捉鱼虾回来,喂得很上心。 胖子安慰他,“没事哒,没事哒,我们回去再买一批,还叫多宝多肉多来米,喂到年底不耽误吃。” 我咧了下嘴,闷油瓶更不开心了。 张金钱跪在旁边听了半天壁角,这时候插嘴道,“你们都已经确认完了,都不来问问我吗?” 胖子拍着闷油瓶,没好气的回头,“谁在乎啊?” 小哥在这里,他有没有被夺舍已经不重要了,有什么不对劲儿,宰了便是。 张金钱直起上半身,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有很多信息可以共享,吴老板,胖老板,族长,你们好歹问一问,我想说。” 是这样啊,这哥们说话怎么这么多歧义。 我走过去把他放倒,让他自己坐起来,活动活动腿弯。 张金钱像是真的想通了,他对着我点头,“我看出来了,你们三个里面最厉害的还是你,身手加算计加意志力算是顶级。这次我输的心服口服。” 我直皱眉,怎么,还吹捧起我来了?大棒加胡萝卜这么有用,还收获老迷弟一枚?不过我还是喜欢小白那种纯良无害的,黑切白白切黑反复横跳的我并不太想认领。 胖子看他,“别扯犊子,知道什么快说。” 闷油瓶也坐过来,张金钱瞬间矮下去三分。 “族长,吴老板,我知道的信息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头讲,不如你们问吧,我知道的我都招。” 闷油瓶和胖子和张金钱就都看向我,我看看他们三个,看来我就是那个公认的话事人了,我比黎簇赢就赢在出门带脑子了。 甚至能从张金钱的眼睛里看到星星。 什么情况,我心说这人都跪了,怎么眼里反而还有光了呢。 我想了想,问他第一个问题,“关于这山有什么传闻么?” 这次进山比较急,没来的及在周围收集点信息,幸好有个现成的导游在这里。 张金钱的脸色一下肃整起来。 “吴老板你真是问对人了。”他认真道,“这附近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神秘的传闻,但在近一百年里都陆续湮灭了,鄙人不才,可能是最后一个还记得的人了。” 第一个传闻,这山中有神灵,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第二个传闻,这山会动,可能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而进去的人会永远迷失。 第三个传闻,这山中有龙神,可以吞吐云雾,成云降雨。 第四个传闻,这山中埋着一件异宝,能打开通天之路,成仙升天。 第五个传闻...... 张金钱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出了十几种传闻,皆是闻所未闻,真假难辨,看来活的久记性好就是有这种好处。 我一边听一边头脑风暴。 张金钱说的口干舌燥,完了他问我,“你能——听明白吗?” 闷油瓶已经在闭目养神了,可能在盘算自己的事情,只有胖子眼里一片茫然,他也问我,“你——能听明白吗?” 我吐一口气,“我明白了,这山里有东西,大东西。” 胖子哈一声笑了,“二叔叫吴二白,都还没你明白,你真是老大家孩子,你应该叫吴大明白。” 第68章 山是活的 我白他一眼,“你不听明白我不想明白小哥不说明白,是准备一家人整整齐齐凑一窝子糊涂鬼吗?” 胖子转头呸了一声。 “别在财神庙哭穷,也别在地底下说鬼,感觉跟咒自个儿一样,晦气。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明白,我听得可明白了,你要想明白了就先讲一讲,我帮你参详参详。” 我想了想,跟他说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确实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但我这一路都稀里糊涂,可能缺乏足量信息支撑,所以你们要帮我查漏补缺,填补细节。我问几个问题,咱们快问快答,抓紧时间。” 胖子和张金钱说好。 我先问张金钱,“你——来过这里几次?” 张金钱有些吃惊,略一沉吟还是说了。 “这是第七次,但之前都没走这么深远,我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 这人来过,他的水下无人机和潜水装备都提前备好了,比张海客的清单还齐全,而我们并没有提前通知他,他只是进山的向导。 所以当时他提出要跟着,我和闷油瓶一个眼神都默许了。这个人琵琶另抱,别有目的,不如顺水推舟正好看个清楚。如今他手里果然有我们不曾掌握的信息。 但我没想到他能脱离闷油瓶的掌控,夺舍真是给我们平添些麻烦。 “你之前来都有被夺舍么?” “丧魂失魄,性情巨变,谓之失魄症。好吧,你们称之为夺舍。我并没有被夺舍过。这一次你是第一个,族长最后一个,胖爷也有几次,都被族长制住了。” “你没有被夺舍过?为什么?” 难道这山通人情世故,熟人还有特权? 他看闷油瓶一眼,“是陨石,带着陨石的人都不会被夺舍。” 哦——“你要找什么?” 他和闷油瓶目的相同,翻遍张家古楼都没答案,闷油瓶这会儿也抬起头。 张金钱脱口而出,“钥匙,开天门的钥匙。”说完他下意识捂住嘴。 但话一出口,挽回不得。 这回答听上去像神话,闷油瓶眼神一闪,不知想到什么。我看过去,他重新闭上眼装黑瞎子。 “胖子的绳子是你砍断的么?” 张金钱火速摇头,急得直起身,“不不不不不,是族长,我,我只有针了。” 他的短刀应该在林子里遗失了,包括和我打斗都是用的钢针。 我看一眼闷油瓶,他闭着眼点头。 “坐下!——小哥身上的针呢?” 张金钱听话坐下,又一脸莫名其妙。胖子凑过来咬耳朵,“训狗啊你?!俯首帖耳了都。” 我用胳膊顶了他一下,这时闷油瓶睁开眼,说道,“前面这一针,是我。” 胖子随后举起手,“背后那一针,是我。我说一声,不是我乱来,是小哥拜托的我!” 我都服了,他俩这是做什么? 张金钱脸上浮起尴尬,他接着说,“是我的馊主意。你知道我不好对族长动手,在族长也被夺舍过后,我故意提议可以封闭五感,封闭过就不会再被夺舍,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想到族长——族长他真信了。” 胖子叹口气,“小哥也是逼得没办法了。” 张金钱隐瞒了陨石,骗闷油瓶自行封闭五感,多么拙劣的谎言,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其用心之险恶。 闷油瓶本不应该是轻信的人。 连张金钱都没想到他会信,胖子肯定劝了,但没劝住。 我和胖子被夺舍还有他兜底压制,他被夺舍,一旦开始无差别攻击,那么我们迟早会死得很惨,这让他焦虑。 所以病急乱投医,他会轻信张金钱,就是因为他害怕会杀死我们,差不多等于自废武功吧。 够了,不想问了。 我捏紧胀痛的太阳穴,总结道,“至此,我有一大堆异想天开的想法,你们要不听听?” 胖子盯着我,“听,抛玉引玉么。你说,一路落水,我们耳朵早都洗干净了。” “我会由小及大,论今溯古,从此时此境一路反推回去,过程可能比较长,都是我一家之言。如果觉得我错了,你们可以纠正我——但是要举手,因为我的想法太多了,有点乱,随便打断我叽歪我,我会断篇的。” 胖子听我啰嗦,举手道,“唉~呀,正文一千,序言八百,你倒是开始说啊。乱也没事,我帮你整理。” 我立刻批评他,“妈的说的就是你,有点耐心好不好,一点也沉不住气,急死你算了。” “我的话很长,所以不会讲第二遍,跟不上没关系,我不会等。” 胖子笑了笑,转头跟闷油瓶小声逼逼,“天真一路被夺舍,暴脾气真见长。” 闷油瓶看他一眼,没说话。 “摒弃彼此之间的恩怨,目前可以确认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四个现在都没有被夺舍,去掉一个人是因为陨石的缘故,另外三个人依然保持清醒、自主,有完整的自我认知。你们对此是否认可。” 闷油瓶点头,胖子看着张金钱点头,张金钱拍拍胸口表示他也没有。 我也点头,“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了,在此期间未发现任何人出现异常,由此我猜测第一个推论。” 我环视广场,石庙,和远处的树林。 “这里有些地方是可以免疫夺舍的,比如这片广场,甚至,直到那边的树林边缘。”我就是在那里恢复意识。 所有人目光都跟着看过去,没有人提出异议。 “ok,接下来确认第二件事。我不清楚你们一路走来用了多久,因为我一直被夺舍,直到靠近这里才逐渐清醒。而小哥五感尽失,最后出现在石庙里。胖子被种成树封禁在那片树林里。张金钱带着陨石清醒到达。” “所有人都在有意与无意中接近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到一个理论,留待后面验证。” “台风和台风眼。” “我们从进洞开始就被卷入了台风圈,随着我们深入洞穴,风力逐渐增大,我们开始被夺舍。小哥,你是何时发现我不对劲儿的,是从裂缝的坑里开始?” 闷油瓶点头。 “要不你还是说话吧。”我叹口气。 他说,“你摔晕了,醒来就不是你了。” 从那个坑里开始,本我就被困住了,一场幻境一场梦,日日月月年年,横跨天南海北,悠悠岁月数十载,真真让人伤心劳情。 “小哥带着夺舍的我还是跟你们汇合了,然后我开始作妖,点了胖子的c4。” “你想起来了。” 胖子点头,一脸的心疼,不知道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的c4。 “我们都受了重伤,尤其是胖子和小哥,是不是从那时开始,他俩也开始出现夺舍?” 张金钱点头。 “所以我们都在跟夺舍对抗,我和胖子夺舍由小哥压制,小哥被夺舍,你俩是怎么躲过的?”我倒是有些好奇。 胖子先举手。 “简单,我俩挨了一顿胖揍之后就躲在被夺舍的你背后,然后小哥自己醒了。” 我怒视着他,拿老子当肉盾是吧,不知道是同类相惜还是小哥心底还记得我,反正还要感谢小哥的不杀之恩。 真替当时不知死活的自己捏一把汗啊。 这时张金钱也举起手。 “你有什么要补充?” 他皱着眉,“吴老板,我们俩当时护着你,都被族长打飞出去,但是你,当时特别...冲上去就把我们族长抱住了,你还...” 他指着我,越说越生气的样子。 胖子一把捂住张金钱的嘴,把他脑袋按下去,我瞬间就明白了,很尴尬,怪不得他说我对不起他们族长。 更想去死一死了。 闷油瓶的记忆碎片似乎也闪回了,他默默把眼神移开去。 抬眼望天,“这个——不重要...我们接着说第二个推论,夺舍看起来更容易发生在受伤之后,尤其是大脑意识没那么清醒的时候,大家之后注意这点,保护好自己的狗头。” 说完我不自觉摸向额头的血包,是掉坑里摔的,还挺疼。 胖子突然问我,“你的台风和台风眼呢?别的不说,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有道理,我们现在应该就在台风眼。” 我抬手打了他胳膊一下,“不要随便发言,你举手了么?” 胖子摩挲着自己胳膊,把手举起来,气道,“补给你。” “台风和台风眼是接近真相的理论,在推论往上一层,我们先把推论铺开,你不要随便打断我,我都忘了说到哪了。” 闷油瓶和张金钱都看向胖子,胖子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把嘴封上了。 “现在说第三件事,张金钱,既然陨石可以免疫夺舍,而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前六次都走不到这里,而我们第一次来,受伤的受伤,夺舍的夺舍,哪怕五感封闭都能最终到这呢?” “你手里一套水下无人机就要二十多万,背后的财力支持应该比我们雄厚,装备比我们这种基本配置先进的多,技术支持也肯定领先我们好几个层次,人员配备只会更全面更合理,甚至你们还会有各种武器,可以轻而易举逼退山神,为什么还会次次无功而返呢?” “the question,我们跟你们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一摆手,“不用举手,自由回答。” “因为胖爷帅的掉渣!”胖子第一个发言。 “滚。”我怒道。 “好嘞。”胖子笑了,“开个玩笑。” 张金钱皱着眉头,“人数?我们每次进来的人都比较多,至少二三十个人。” 我摇头,“跟人数应该没关系。” 闷油瓶轻轻的说,“因为是我们。” “不,不是我们,是因为你,我们三个人,都沾到了你的麒麟血。” 胖子和张金钱都低头去看,他俩为闷油瓶处理伤口,身上手上衣服上都或多或少沾到了麒麟血,我身上也有很多,都不用去看。闷油瓶自己更不用说,全身血迹斑斑。 “那么我们就能得到第三个推论。小哥,这座山,其实一直在等你,或者说一直在等张家最后一个麒麟血到来。所以哪怕你五感尽失,无识无觉,你还是能进入终点石庙里,而我们凭着沾你一点血,也能逐渐靠近这里,进入台风眼。” “由此我想提出第一个理论,这山是活的。” 第69章 锁链也是活的 “山,是活的?” 胖子呆了一下,他捏着下巴开始思忖。 “我知道你常有惊人之举,思路清奇,但你这回信马由缰要跑到太行了,这理论实在是偏到胖爷这一辈子的知识盲区了。我一直觉得山就是个死物来着,你现在告诉我它是活的,我就想知道它会跟人一样吃饭睡觉拉粑粑吗?” 我低下头笑了笑,“那要看你如何去定义活着这个词了。” “整个世界都在活着,是人类自身活得狭隘。我们认为的活着,是有新陈代谢就算。比如说人类自己,新陈代谢以分秒计,心跳一秒人就多活一秒,汲汲营营一生不过求个维持生命,确保自己能活下去。可对一棵树来说,新陈代谢的时间会拉长到春夏秋冬,秋日叶落,冬日枯败,你不会觉着树死了,待到春时夏日自会萌发生机。而对于一块石头,一汪湖泊,一座高山,一片大地,寒暑更迭,日月运行,它们的新陈代谢,时光可能会被无限拉长,因而我们觉得它们是死物,不过是我们单独的个体已经无法观测足够长的时间,其始于无极,而终于无极。” “光阴之速,年命之短,我们只在有限的时光里活着,而它们能度过无限的岁月,在这些无始无终的岁月里,它们也是活着的。” 张金钱一脸不太理解,胖子的表情有些惊悚,“亲,你整天就是在想这些个山河湖海宇宙洪荒么?你的精神状态有些高危啊,等出去了还是跟小哥一起去看看精神科吧!”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我眼前浮起幻境里的日月相催,光阴似箭,到底是什么让我看到时光流逝的具象,是山的意志吗?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那春华秋树下面沉睡的就是这座山吗? 我继续作惊人语,“扯远了,这座山的存在已经无比久远,久到我们以常识无法想像,可能在某段时间张家发现了这里,并用麒麟血和这座山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张家守护这座山,但是不来打扰,这座山就替张家保管某样东西,等待有麒麟血的张家人进来取走。” 闷油瓶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实在是我的脑洞太大了,他又没有接收到关于这里的传承,只好暂时不予置评。 张金钱嘴巴能生吞一打鸡蛋,他问胖子,“问一下,我应该信吗?” 胖子搓了把脸,“太他妈天马行空了,靠谱么?” 我都笑了,这才哪到哪儿,我后面还有一片能放牧天马的草原呢。 “靠不靠谱先放着,以观后效。所有的问题,时光会给我们答案。” “我们接着来进行第四个推论,我们都见到张家的青铜锁链墙,实在是太壮观了。但是张家是实用主义家族,他们做事向来都有目的,不会无缘无故浪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然后成百上千年铸造一宗大而无用的东西,所以这面青铜锁链墙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很好奇,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实操过,因此我想请张金钱你来回答一下。来,我们欢迎。” 我和胖子开始热烈鼓掌。 闷油瓶沉默的看着。 张金钱脸上挣扎了一会,十分抗拒。 “吴老板,你怎么确定我就会知道,明明连族长都不清楚它的用途。我承认我早见过,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么多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在里面穿行多远。” 我看着他,“因为我们看到那面墙只有惊奇,并感叹它的巨大,工程量惊人。而你,一发现墙你就在紧张,只是从无人机画面捕捉到墙的影子,你的声音都在抖,手也开始抖,在墙前面你整个人背影都是僵的,就像现在,我每一句提到青铜锁链墙,你的眼神仍会下意识闪躲,你这么反常你自己不知道么?” 张金钱的双手本来缚在背后,我把他推倒让他坐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乖觉,把手挪到前面来了。如今他举起双手,果然手指尖都在颤抖,这说明他心里对墙的恐惧至深,甚至已经成了不自主的神经反射。 他苦笑了下,“我自己都没发觉,你观察的可真仔细。我一直以为努力不去想就不会怕了,没想到这份恐惧烙印到肉里骨头里去了。” “这墙绝对不能碰,一根头发丝都不要碰到,这是我对你们和族长最善意的忠告。” “你们既然是做一行的,想必都清楚四川青铜器之盛。自古四川先民就精于冶铜之术,三星堆出土的无数青铜器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些青铜锁链的确是张家的手笔,如果你们用心查一下就会发现这周边铜矿遗址实在过于密集。我们在这地方寻访勘查很多年,甚至,我们一度怀疑这些青铜锁链最早与三星堆青铜器出自同一时期,铜矿石来源趋同。我不清楚当年家族是怎么办到的,但是这墙应该最晚在西汉早些时期就完全建成了,随后周围大小铜矿开始衰落,仅有几个大型铜山一直延续到了明朝以后。” 我默了默,封建初期,天下归一,帝王站上权利巅峰,越发畏惧死亡,手握九州而望长生,自秦至汉皆痴迷求仙问丹。 他说的时间应该靠谱。秦皇汉武俱是沉迷长生,都曾派方士入海寻访仙药,并亲自周游各地求仙问道,虽然屡被人骗,依然求长生不止,大兴炼丹之术,并铸青铜以祭天地山川。 张家又一向很善于把握机遇,很可能就是乘上秦汉求长生这股东风,于数百年间悄咪咪的完成了家族大业。 而且我印象中有个西汉邓通铸币的铜山就在附近。 胖子举手发言,“三星堆离西汉得多少年了,你们张家人做事都有拖延症么?” 三星堆文化距今约有数千年,从1期至4期为四千余年至千余年不等,时间跨度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一直绵延至夏商朝时期,正对应四川岷江上游蜀山氏起源的灿若繁星、明如皓月的古蜀文明。而西汉政权建于公元前206年,到武帝晚年约为公元前100年左右。 从三星堆时期溯流而下至西汉初年最短也有千余年之久,其间历经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夏商而西周,春秋与战国,一统于秦,二世而亡于汉,天下间连年战乱纷争不止,四川也历经政权更迭,战火离乱,作为一桩如此浩大的工程,拖的时间线实在太长了,甲方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当然如果甲方是这座山的话,那就无所谓了,它有无限多的岁月和耐心来等张家人如同韭菜一茬一茬来完成这件千年大工程。 不过张金钱却很快解释道,“根据我们的推算,最早的青铜锁链应该跟张家无关,张家只是适当的做了部分收尾工作,这就已经是横跨百余年的大工程了。” 我哦了一声,就是说其实这青铜锁链有两种是吗? 胖子也点头,“哦,张家专业收拾烂尾楼啊。你继续。” “不说历史了,太久远了,我们也只能就收集到的信息和查到的资料进行有限的推理和猜测,并不能保证这些信息的正确性和准确性。” 张金钱的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嘴边,看得出他很紧张,止不住的恐惧,张家人的恐惧。 “我只说我看到的,青铜锁链是会吃人的!其实一开始我们进来,并没有穹顶的气室通道,实际上这些通道出现距今也只有几十年。最早我们都是打算从锁链缝隙通过的,然而很多触碰到青铜锁链的人都被绞杀了,化成肉泥血水,最后被锁链吞没。”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些青铜锁链竟然如此诡异凶残,幸亏我们本能的没有触碰,也感谢胖子误打误撞发现了洞顶的气室和通道。 我看了眼闷油瓶,他垂下眼眸正在思考。 或许张金钱还没有彻底背叛,还顾及他们族长的薄面,也或许是想利用我们走得更深更远些,如果他一开始就蓄意引诱我们去触碰锁链,恐怕我们三个早都变成清水肉沫汤了。 我举起手,“我看到山神抓着青铜锁链爬上来,为什么它没事?” “它抓的应该是张家后来铸造的青铜锁链吧。” 果然锁链分两种么,看来张家高仿的技术还是不到位啊,净造了些假冒伪劣。 张金钱说,“只能算它运气好,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去分辨古青铜锁链,和张家青铜锁链,所以不要试图碰运气,最好一根都不要触碰。” “我前前后后见过三回锁链吃人,一共四十三条人命,消失于眨眼之间,尸骨无存,太惨了。” “当你亲眼看到那场景,你会感觉青铜锁链它是活的,而它已经盯上你了,永远不会放过你,那种被怪物觊觎的感觉会令你如芒在背,你一辈子都不会忘。” 第70章 巨石崇拜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山是活的,青铜锁链也是活的,还有什么死物也是活的?干脆一起现形吧。 是不是等会儿石庙也要伸个懒腰,出声抱怨闷油瓶蛮力把它门牙打掉了,然后讹我和胖子捐一大笔功德。 毕竟这年头补个牙很贵。 如果是这样,我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捐,就跟闷油瓶说好,先捐胖子的私房钱。 张金钱心有余悸的看向我们。 他发自肺腑感叹,“我还活着,是因为上天足够眷顾我,我很幸运,一次都没有触碰到古青铜锁链,否则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当然也是我属于医疗支持人员,一直处于队伍的大后方。” 他的脸上浮起些感激。 “我觉得我这次最最最幸运,因为我遇到了族长和你们!感谢族长,感谢吴老板、胖老板,如果不是跟着你们,再过一百年可能我也进不到这里。我对之前算计过大家真诚道歉,我真的该死,对不起!” 我们都是盘腿坐着的,张金钱直接伏地弯腰,改成跪姿,对着闷油瓶行了个大礼,脑袋重重叩在石板上,“我错了!族长,而且......您就以族规处置我吧,任何处罚我都认!就给我留一口气就行,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能帮到您!” 我看了眼闷油瓶的脸色,他不喜不怒,平静如常,可能心里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张家人对他的忠诚和背叛。 他见过太多人心了,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逐利而来,因利而去,在他身边川流不息。 世人立场如滩头轻草,受人偏爱似水中璞石,人与人的羁绊像天心日光,如今他站在人情浅薄里,手握住玉石生温,心怀春日煦煦暖阳,已经不在意脚下飘摇的蒲草了。 不过张金钱还是在算计,算计他们族长的仁善和对人事的淡漠,我心说妈的你不就仗着自己是资深老中医,留口气还能原地复活。 狗东西这小心机耍的,震耳欲聋啊。 闷油瓶面无表情抽出小黑金,胖子哎呀一声,捧着台阶就搬过去,劝道,“小哥,不至于不至于,狠狠打他一顿也就行了。” 我还在想张家族规对叛徒如何处置来着?三刀六洞?还是枭首示众?这,这会儿也不是封建大家族时期了,小哥应该不至于真的动手杀人吧,但适当给他吃点苦头倒也不是不可以。 捅两刀或者断只手什么的我们都能理解,毕竟冒犯张家族长,不死至少脱层皮才对,不然,我都不解恨。 结果看他把张金钱拉起来,顺手把猪蹄扣挑开了,绳子掉在地上。 我和胖子看着,“......” 根本用不着胖子递台阶啊!他直接跳下来啦! 我去!我在心里恶龙咆哮,这也原谅得太快了!立场呢?!原则呢?!族规呢?!以儆效尤呢?! 忍不住捏紧额头,情是人心蠹,仁为领军蠹,义乃行商蠹,我们三个犟种,真是各占各的山头,还占的死死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族长...” 张金钱眼神感激得跟吃到肉的饼狗子如出一辙,躬起身快要扑上去舔闷油瓶的手了。 “你坐下!”我心里很不爽。 张金钱缩了缩脖子坐好,他突然发现我好像还没原谅他,毕竟他扎过我十几个血洞呢! “对不起,对不起吴老板!要不我给你也磕一个?” 我最见不得他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刚才拿他俩小命威胁我可不是这个狗样子。 我冷笑了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还有什么感言等会儿再说。我们继续研究推论。” 张金钱哦了一声起来跪端正了,“感谢吴老板宽宏大度,教我做人!您继续说吧,我这种有眼无珠的蠢货就只配跪着听您的高见了。” 胖子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妈的,我怎么没看出来这货还是个逗比,整的我都快笑场了。 “根据张金钱刚才说的内容我修正了下原先的推论,我之前一直认为青铜锁链墙是为了阻止墙后面的东西出来,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我先列一下当前的已知项,山是活的,可以不知不觉引发夺舍;锁链也是活的,会粉碎一切触碰它的生物,然后吞噬殆尽。最后,我们这一路走来,除了遭遇夺舍,并没有发现什么惊世骇俗的了不得的东西,值得用墙这种超级大手笔来防护。” “然后我们再去掉两个干扰项,张家铸造的青铜锁链,它们只有一模一样的装饰性作用,除了加塞占地方混淆视线,并不具备古青铜锁链同样的功能。” “还有我们遇到的所谓山神,如今看来只是个小角色,虽然不至于战五渣,但还远远配不上墙这么大的阵仗。” “所以推论四的谜面就是,疑似三星堆同期的古青铜锁链,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会不会这山爱美,这其实是它脖子上一挂项链?”胖子举起手来,“那我合理怀疑这山是个母的,还挺爱慕虚荣,也不怕项链太沉,把山头给挂掉了。” “去你妈的...”我还是忍住了,“合着后边儿张家人闲着没事做,还费时费力给项链改了个款?张家人有长这么粗一根浪漫神经吗?” 胖子转头看了看闷油瓶,坚定的说“有,就你眼瞎。” “我靠——”闷油瓶在看我,我一时气结,“别扯淡了!说正事!”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想,这些垂落的青铜锁链是山用来进食的。我们可以试着把它想象成一排排鲸须,而且最早的鲸须锁链应该是相当稀疏的,是张家,一两百年坚持不懈给鲸须植发,治好了鲸须早秃,终于形成如今这种锁链密过墙的盛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历代张家族长更替之机,应该会传下来一条完整的行进路线,一路都是张家铸造的青铜锁链,随便触碰拨弄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小哥在张家古楼遍寻不着,因而这路线我更倾向于口耳相传的密语或者口诀,未见着于任何书面,所以,小哥很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如果没有张家这条规划好的路线,就算技术再先进,人手再多,装备再齐全,亦是于事无补,任多少人命填进来也填不饱这座山的胃口。就算避开青铜锁链墙,进去穹顶通道,最终也会死于夺舍,死于自己或者他人之手,自杀或者自相残杀。没有张家族长的麒麟血,谁都永远进不来这里。” 闷油瓶轻轻叹了口气,今天的苦难都源于家族的崩塌,不过家族本身于他就是无尽的苦难,塌不塌的,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留恋。 张金钱若有所思,跪的更笔直了。 他举起手,“吴老板,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书。我以前都想不明白,听完你的话才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回事,敢情我差一点做了开胃小菜。” 胖子举起手,我翻个白眼。我知道他会出什么馊主意,不外乎还想去试一试,但人命不能儿戏,就不想搭理他。 “别急,我后面还会有最后的推论五,全部听完再说,胖子你先把手给我放下。” “这个暂时就这么过了,我知道缺乏硬性证据支撑,毕竟我们都只有一条小命,活着都挺珍贵,谁也犯不着亲身去验证,所以大家无需多议,自由心证吧。” “我们由远及近,回过头看向四周,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可以和上一个问题联动,如果你理解了推论四,那么就很容易想到石庙和山冲子树林存在的理由了,就可以得到推论五。如果你理解了推论五,跟推论一相结合,就非常容易接受我的第二个理论,台风和台风眼。” 胖子又举手了,满脸都是选我选我。 “小哥应该有想法了,可以说一说吗?” 我转头问闷油瓶,他看起来很失落。 胖子也很失落,他举着手,忿忿不平的抗议。 “小哥都没举手!我举手了你还不让说,我要向小哥举报你双标!” “我代表小哥一票否决你的举报,小哥是考古论今的学霸,你呢?学渣给我憋着。” 这儿还有一个学渣,张金钱往地上缩了缩身子。 “谁是学渣?老子在遇到你们之前回回都是满分!谁叫你都不讲武德,一个两个家学渊源,还不按常理出牌!就坑老子一个半路出家的!” 胖子怒了,一巴掌把我推到闷油瓶怀里,闷油瓶接住我,扶着我的肩膀说,“这里应该是先民祭祀的地方。” 我坐好了,给他鼓掌,张金钱不明所以,也跟着鼓起掌来。 “老子也看出来了。”胖子说。 “那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我刚才进去石庙了,小哥虽然也在里面,但他五感尽失,看不到听不到触不到,可能也不清楚庙里的情形。” 我接着说,“石庙里面除了供奉一块无比巨大的黑色岩石,什么也没有,没有壁画绘刻,没有神像神龛,这是人类远古时期最原始最质朴的崇拜——巨石崇拜。” “巨石崇拜是对人力不能及的巨物的崇拜,属于自然崇拜的一种。人类之所以对大自然及各种外物产生崇拜,根源于自身的弱小,尤其是远古之初生产工具落后,以粗糙石器为主,生产力低到发指,大自然的力量凌驾于人类之上,令人敬而生畏,推崇万物有灵。” “到了后来生产工具改进,人类开启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生产力逐步提升,人类的力量开始与大自然的力量并驾齐驱,同时人类自身也开始膨胀,转而奉行人定胜天,不信看看满天神佛从此都变成人类自身的模样。” “巨石崇拜,在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初期还是非常盛行的,那么在这里供奉巨石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第71章 起灵之书 胖子举起手,“我之前被种在那片树林里?那要是出不来,站个地老天荒,若干年后被发掘,老子不也成了千年文物了。” “要不我把你再种回去?你个滥竽充数的西贝货。”我说。 胖子摇摇头,“还是不要了,胖爷喜欢老物件儿,但不喜欢自己变成老物件儿,我现在还活着,每天听你讲讲鬼故事挺好的。” 我嘁了一声。 “当年,在查1975年巴乃考古队信息时,我曾经查到过同时期全国各地有大量的考古队在四处活动。其中有一支考古队在四川安宁河流域发现数百座巨石堆,为数吨或十余吨的巨石封顶,下面是葬有男女老幼无数人骨的大石墓,碳十四检测其历史跨度有一两千年之久,可能由春秋战国直至西汉时期,系部族群葬墓,并反复多次入葬,后被称为大石墓文化。” “对于尸骨来源专家众说纷纭,有一种比较值得采信的说法,是说这些尸骨来源于南迁的古蜀先民——邛人,又称为邛都夷,《史记》、《后汉书》中也都有记载,‘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此皆椎髻,耕田有邑聚',就是在四川南部云南北部都有邛人生活聚居的城邑。 “大石墓文化是巴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巨石崇拜则是邛文化中非常重要的部分,邛人认为长眠于巨石之下会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永远的安宁。” “所以我们可不可以这么想,这座山在邛人看来是最大最完美的巨大石墓,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这里都是某一支邛人的群葬地。” “根据考察结果显示,大石墓文化与川西的青铜文化也有很多很明显的联系。我们合理怀疑,这里最早的青铜锁链可能就是由邛人铸造的,他们的生活时代约平行于三星堆时期并下延至西汉时期,至秦汉时或因民族势力衰落及融入中原王朝统治而逐渐迁徙分散,大石墓文化终于没落。与此同时张家开始接手继续铸造青铜锁链墙,并于汉初彻底接管这里。所以张金钱说古青铜锁链疑似三星堆同期是很有可能的。” 张金钱毕竟在四川呆的久了,还是做导游的,对大石墓肯定不陌生,胖子有些迷茫,闷油瓶依旧面无表情,听没听明白我也看不出来,就逮住胖子问,“能听明白吗?” 胖子感叹道,“不能,就听你在巴拉巴拉穷人什么的。真是富人有人捧,穷人招人嫌,自古以来无产阶级就只配睡石头坑。这让老子联想到了自己,要把我跟一群老棒骨一起放冷冰冰的石坑里,老子他妈的肯定安宁不了。天真,百年之后你不给我安排三折叠的棺材,老子保证天天起尸陪你看星星看月亮。” 我被他逗笑了,“我他妈天天陪你晒太阳,早上六点就打开你的王八盖子,从日出晒到日落,一晒一整天你高兴不?我说你是学渣你还不乐意。邛,邛崃市的邛,一个工人的工,一个耳朵旁。妈的你能别说话么,一张嘴我就想笑。” 胖子在手心写了写,“嘿,我一直以为这个字念工呢。” “工你个头。我们吃得饱穿的暖,起码算小康吧,你别老对号入座好吗,你的三折叠五重椁到时候我亲手给你做,我保证。” 胖子低下头去小声逼逼, “还小康,他妈的欠人三百多个亿呢...” 能不能不要老提这个,我要心梗了。 于是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继续说下去。 “石庙里供奉的巨石虽然看上去很大但是又太小了,它应该只是整座山缩影后的一个具象,邛人,”我顿了一下,改了口,“邛都夷人可能认为这座山不是山——山应该是由无数巨石组成的才对,而这座山是整体的一块巨大石头,所以他们对这里产生巨石崇拜,进行祭祀,并把它的内部洞穴作为部族群葬之地。” “跟张家的下葬方式不同,邛都夷人把逝去之人安葬在一种类似于树脂的石头里面,这个,我想胖子应该最有发言权,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跟先民站一块对着石庙方向朝拜。” 胖子的记忆片段像是才闪回来,他哎呀一声,差点翻出去,“卧、槽,老子被你炸过两回!咱俩多大仇啊!” “我被你炸得还少吗,我还不能炸回来了?一回生两回熟,咱俩这才叫有来有往。” 胖子很沮丧,“这个先不说了,你炸就炸呗。老子现在真是一点存货也没有了,就一开始甩了几根雷管,还没过手瘾,后面就光挨c4炸了,连c4毛都没摸上。天真,你不是小花派来扫雷的吧?” “老子是来扫黄的!对了,你们谁包里还有富余的裤子,坐地上这么久我有点冷了。” 屁股要冰透了。 他们三个人都看了眼我的大光腿,看来已经忍很久了,其中数胖子看得最明目张胆,笑得也最猥琐。 我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笑屁啊,就是为了救你脱下裤子做了个爬树的脚扣,然后我滑下来,裤子挂树上被炸飞了。” 胖子哎了一声,“我把裤子脱下来给你?” 我看了看他的裤子,也都磨破了,而且,也太肥了,“不要,你的破洞裤我当围裙都嫌大。” 闷油瓶也用眼神问我,我摇摇头,能不能来条新的?我不习惯从别人身上扒裤子。 张金钱连忙举手,指向旁边的树林,“我把包都放那边了,里面还有登山服,我去拿。” 我给胖子一个眼色,胖子立刻站起来。 他把手搭在张金钱肩上,“我帮你,正好放放水。” 闷油瓶见他俩走远了,转过头看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突然把他俩支走了。 我正色道,“小哥,其实那庙里除了巨石,石壁上还刻了不少文字,我看不懂,一直没放心上,但我刚才突然反应过来了。古蜀先民包括邛人在内根本没有成型的文字系统,到如今也只是在出土的器物上发现了一些不规则的符号,被称为巴蜀符号。” “墙上那些文字,应该是千百年间,曾经进到这里的张起灵留下的,也就是你的老祖宗们留给你的起灵之书,都是加密的,可能是些非常重要的信息,所以这座山才会特意把你放进石庙里去,不巧你正好五感尽失,你看不见,现在你再去看看吧。” 闷油瓶点头,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一起。” 我没有动,仰头看他,笑着叹口气,“小哥,我只是个凡人啊,你们张家的秘密太沉重了,我看了反而会变成我的负担,张家的因果我实在背不起。去吧,我在这等你。” 闷油瓶想了想,还是自己提着狼眼手电走了。 过了一会,胖子和张金钱背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跟俩中东难民似的,他扔给我一条登山裤。 “小哥呢?” 我一边提裤子,一边随口回他,“放水去了。” 胖子哦了一声,四周看了看,“大的吧,这么久。” 张金钱铺好防水布,点上分体炉,胖子去庙旁边水潭打水,我烤了会火,才感觉终于暖和点了,身上都要冰透了。 张金钱又翻出来几件衣服,我和胖子捡着换了,我还给闷油瓶留了两件好看点的。 我们走到这里,一路刀划石刮,早已破衣褴褛,衣不蔽体了,闷油瓶全身上下都快成破布条了,其实并没比我好多少。 张金钱身材匀称,体型标准,胖子穿他的尺码好不容易才拉上拉链,他的体型胖多了。 他很纳闷,“小钱钱,你带这么多衣服干什么,探险还是走t台?你是不是偷偷更小红书啊,我跟你说你要拍胖爷可记得开美颜。” 张金钱的背包真的是我见过最大的。我们这次的背包因为带了些潜水装备,所以特别大,他的差不多有我们的两倍大,还可以分体拆成两三个,依次摆开都可以当行军床了。 我一直以为苏万出动带装备是我们当中最不知所谓的,没想到还有更胜他一筹的。 张金钱从包底翻出一堆罐头,“经验。每次死里逃生都要添点上次缺的东西,结果就这样越来越多起来。” 我笑了,反正张家人又不缺这把子力气,背的越多越好呗,下次记得背上床和枕头,要乳胶的。 胖子吃着香喷喷的猪肉罐头,夸他,“好习惯,以后可以多带点辣牛肉,我爱吃那个。” 张金钱竟然认真记下了,连牌子都问胖子要去了。 转头他又问我,我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能吃,好养活到没有什么不爱吃的。 我们仨一边吃东西一边休息,快吃饱了闷油瓶才从石庙里面出来,看来他要解密读取起灵之书也要费不少功夫。 胖子都惊呆了,转头跟我说,“小哥可真不讲究啊,石庙里面屙粑粑,屎无前例啊!他身上带纸了么,可别糊人家一墙。” 我没想到他能这么神展开,让小哥听见了非得把他掼水潭里去,“你闭嘴吧,我们还吃着呢,别说什么屎啊尿啊的,恶不恶心。” “好的呢,苍蝇妈妈。” “离我远点,你个胖蛆。” 张金钱在一边听得简直吃不下去了。 闷油瓶回来了,我拿起消毒水,示意我先帮他把伤口擦点药,然后把衣服换了。 结果他直接当我面脱光了,自己用纱布倒上消毒水迅速擦了一遍然后换好衣服,过程不超过一分钟,整个人又重新光鲜亮丽起来。 看的我目瞪口呆,胖子坐在地上捏了捏自己的二十八块腹肌。 我擦了擦口水,忍不住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加强锻炼,我也想要崎岖不平的八块腹肌。 第72章 长明火—加更 闷油瓶在我旁边坐下来,然后我把开好的罐头递给他,看他开始吃。 胖子催我,“天真,小哥边吃你就边讲吧。我最喜欢听你说天书了,听完好像要长脑子。” 闷油瓶转头看我,也跟着点头。 我已经吃饱了,就说好吧,张金钱立马又起身跪好了。 “不用跪。”我说,“别搞这一套。” 整的跟我上课体罚学生一样。 “刚才是跪你道歉,但现在不是了。” 张金钱解释说,“族长在这里,我就想跪一跪。你不懂,快一百年了,族长一直像个遥远的神话,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能离这么近,何况我还做错了事,该跪的。你说你的,不用管我。” 小哥是什么封建大家长么,这么崇敬还坑他,不是又憋什么坏水吧?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水是胖子打来净化的,我亲眼看着烧开的,吃的都是密封的,随机选,他也吃了,除非同归于尽,否则不太可能在吃食里下毒。 难道真是良心发现了? 闷油瓶看他一眼没说话,跪不跪的跟他无关,他不会阻止,也不会感动,更不会心疼,就像不会在意他的背叛一样。 他要跪就跪吧,小哥君子人也,宽以待下,恕以待人,犯错都没处置他,跪个三年五载也受的起,我决定不管他了。 “刚才我们已经把最后一个推论完成,我来串联一下。” “这是一座存在很久很久的山,它活过了千秋万载的岁月,在三星堆同期被邛都夷人中的一支发现并进行开发,作为巨石崇拜的对象和部族群葬之地。” “古青铜锁链大致也在这段时期初步完成,邛都夷人与山达成共识,一方进行投喂,一方进行吞噬,所以我们在这里不会见到任何殉葬的异族人牲,因为都通过青铜锁链被山吃掉了。” “随后物换星移,春秋代序,大石墓文化随着古蜀文明于历史长河中逐渐湮灭,山随着石器时代、青铜时代的没落逐渐归于沉寂。铁器时代来临,人类开始悍然挑战大自然。山有了危机意识,恰好这时张家再次发现了山的存在,于是双方以某种手段达成共识,由张家积百余年之功继续铸造并建成青铜锁链墙,由此几乎完全杜绝了人类进入山内部的机会。” “山以此来保全自己,同时作为这世间最安全最结实的保险箱来存放张家在这世上无处安放的秘密,即传说中能打开天门的钥匙。并以麒麟血为识别标识,山给张家保留了一道后门,随着张家分崩离析,传承中断,山和张家其实已经完全失联一百多年了。” “失联期间,有人获取了张家关于山的部分信息,并组织了无数次行动打算取回张家寄放的钥匙,可惜一百年过去了,一次也没有成功过,堪称百过山门而不入,等于变相替张家对山进行不定期投喂。” “因为少了麒麟血,山只会认定他们都是入侵者,毫不留情的利用古青铜锁链将这些人吞噬了个干净。张金钱,你只参与其中六次就快吓破胆了,你背后之人可是百余年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不觉得他实在称得上勇气可嘉吗?” 张金钱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为你的旧主子保密是应该的,如果你简简单单出卖了他,我只会更看低你是个卑鄙小人。但这个人,不巧我正好认识,前阵子打算夹我们和小哥喇嘛,被我拒绝了,说实话当时真有点心动。答应了,他的好多个小目标就是我的了,但是我那会儿真的不想再踏进漩涡了。怎么办,胖子,小哥,我现在好像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反正都要来这一趟,趁机赚点外快多好。” 胖子咧嘴一笑,他比我更想的开,“收了钱,东西还是你的吗?我们自己来多好,何必给别人当牛马。老子要开天门,登仙阶,位列仙班,然后找财神借点钱,先把咱们欠小花的账给抹平了。” “我靠,道友你志向远大啊,加油。”我对他竖起大拇指,“我接着说,胖子你可以洗洗睡了。” 胖子对我比了个中指,立即被闷油瓶按下去了。 “第一个理论,山是活的,我们之前已经亲身体验过了。第二个理论,台风和台风眼,目前我们正在台风眼里面轻松惬意的野餐。第三个理论只有一点雏形,我一时还没有想好,要等会再说。” 胖子习惯性先举手,然后才开始骂我,“没想好你废什么话,实干兴家,空谈误国,你不是黑瞎子座下高徒吗?快帮小哥掐指算算,天门钥匙到底在哪,老子等不及要升天借钱去。” “呸呸呸。我们现在地下深处呢,回到地面就叫升天,你懂不懂?我师傅自己都算不明白,我跟他学个屁,再胡说八道我熬点浆糊把你嘴粘起来。” 我骂完胖子,又转头看闷油瓶。 “关于张家存放在这里的东西,我个人并不建议你带出去,外面人心鬼蜮,比这里危险多了,其实继续放着更好。” 闷油瓶摇摇头,“不行的,时间到了。” 我瞬间想起以前他念叨的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心跳几乎停了半拍。 是张家约定好的存放时间到了么?还能不能打个商量,再续存个千儿八百年?张家老祖宗写下的条子凭什么总要小哥来还,就因为他是张起灵吗?可张家上下真心在乎他的人又有几个呢? 我真想对他说,别管了,就放这吧,让张家人那群不知死活的反骨仔进来拿吧,反正他们都没有麒麟血,狼心狗肺的东西全死了喂给山才干净。 当这个族长太他妈累了。 但想一想闷油瓶不会同意的,他已经习惯了替张家替这世界背负一切。 “确定要拿吗?”我最后再问他一遍。 闷油瓶目光淡淡的,点头,“拿。” 可拿了,从此之后就是腥风血雨,再无宁日。 胖子眼前一亮,“我靠!这对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真,天真你是不是心里有谱了?我就知道普天之下,你最牛逼。” “来,你转过来面对我。”我叹口气。 胖子兴冲冲的转过身,“在哪里?” “对着我这个方向磕个头,你就能知道了。” 胖子一听,立马不干了,他眉毛竖起来,“你是我爹,还是我爷啊,胖爷这头磕下去你得减寿十年知道不,天真你受不住的,我告诉你。” 我看他根本就没懂,也懒得解释,就接着说下去,“关于宝藏在哪里这个终极问题,我有一个凌驾于之前所有推论和理论之上的哥德巴赫猜想,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你们可以听一听。” “你什么疤这么牛逼,还猜想,是胳膊上的么?”胖子问。 “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哥的疤、和猜想吗,我问你哪一个疤。” “草。你认真的么?”我研究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认真的。 我真对胖子这种没学过高数的人没辙,偏偏他还是个空耳道黑段。 “不对不对。”张金钱崇拜的看向我,然后跟胖子摆手,“吴老板的意思,是他已经有了八个猜想,要说给我们听听。” 呵,快瞧瞧,真是卧龙旁边,不出一米,必有凤雏,哥的八个猜想是吧,我是怎么在四川地底下凑齐你们这一对活宝哈皮的,还真是不容易。 就只有小哥有经验,他不清楚的事情一律不吭声,所以也不会出错。 我快把眉头捏穿了,“哥德巴赫猜想,数学王冠上的明珠,还未被完全证明的数学理论,懂么,拜托你们俩回去以后学学数学好吗。” 胖子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啊。再说学不学数学也不影响老子算账数钱,我能算清楚每天买几斤菜,能炒几桌就行了,又不考大学,费那劲干毛。” 我已经不想掰扯了,“是我的错。我应该直接说。” “就是嘛,跟我们一群粗人拽什么戏文,要兼容。” 闷油瓶拍了拍我的胳膊,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我也气笑了,胖子这个混不吝的,真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开开心心没有脑筋。 “我们已经在这里半天了,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违和的地方?” 胖子和张金钱两个人几乎同步观察左右前后,最后一起摇头说,“没有啊。” 我本来就一点也不指望他们俩。 闷油瓶转头静静打量周围,最后他看向中间的长明灯,他明白了。 胖子和张金钱还是不懂,两脸的求知若渴。 我没有耐心了,直接提示他们,“你们清明祭祖,会拿太公牌位垫香炉吗?” 胖子眼一亮,直接跳起来,看向我背后的方向,“是这长明灯,这里只有这个长明灯是他们张家人搞的!” 孺子还算可教也,我们陆续站起来,走到长明灯旁边。 这座山是邛都夷人或者说古蜀先民巨石崇拜与群葬之所,与张家有关的除了青铜锁链,披甲山神,起灵之书,还有,这个长明灯。 古蜀人不会砍伐自己的祖先来垫火盆,只有张家人才会就地取材,直接从树林里采伐最粗的“人树”当做长明灯的支架。 张家人连自己家的祖宗都懒得供奉(不是),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架一盏无用的灯火。 山石为土,飞瀑为水,长明为火,树盏为木,铜灯为金。 五行之地,必有蹊跷,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火里面藏着东西。 到底是什么?要怎么取出来呢? 第73章 上灯台 “这老灯,真他妈大啊。” 胖子伸手摸了摸长明灯的人树底座,由衷的感叹着。 远观长明灯就很庞大了,靠近看更加壮观。光底座就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我数了数共有十六根树桩。 而且张家人可能有强迫症,每一根树桩都跟胖子树粗细相当,统一约六十度角倾斜,中上部有巨大的青铜卡扣联结起来,围成一个底大顶略小的类圆柱状支撑体,顶端开凿出卡槽承托着上面巨大海碗状的长明灯。 抬头上观,那个长明灯实在太大了,完全超脱了我们以往对长明灯的概念。 如果先人抬着这盏灯往生,昏昏黄泉路也变煌煌通衢了。 我不知该作何形容,它宛如一个圆形小游泳池,如果不是在地底,而是在三亚,我大概可以把小花和瞎子喊来,几个人惬意的带上啤酒,边吹边泡上一天,谁有兴致还可以游一圈。 如果是在成都,可以再喊来黎簇跟苏万凑两桌麻将,推几把血战到底,麻将桌也放里的那种。 简直大到离谱。 我问了下,这灯也不是我们四个中的谁点起的,也就是说它千百年来就这么一直长燃着。 还真是大手笔,这种灯也只有张家这样的豪族才点的起,它大到只能加鲸鱼油,就算百年加一次,一次也要加好几条,要烧到如今费掉的鲸鱼怕是没有一百条也有八十条了,实在太奢侈了。 换作我,就算加92#,只怕点不到几年我就得倾家荡产。 这应该算是老张家点的天灯吧。 “这玩意儿大得出奇,一点不符合常理,我怎么就没注意呢?我的猪脑子差吴老板这么多吗?” 张金钱站在灯底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在他背后笑了。其实他和胖子之所以下意识忽略了这盏灯的异常,是被山冲子的传说先入为主了,没想到这是一片先民群葬地,知道是群葬地之后又被巨物崇拜给带偏了,觉得灯越大就越正常。 那片树林其实就是石棺林,至于为什么葬成树状,这事要问亲身体验过的胖子,或许就能知道答案。结果胖子说他不记得,一时也只能作罢。 可能我的脑洞天生比较大,先他们半步反应过来,在把巨石崇拜和树林石棺整齐划一的朝拜联系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这东西有多违和。 那种违和感就像在福建家族宗祠里,临近年关,大家一起出力摆供桌,地不平,桌摇晃,然后旁边有人二话不说,从神台上把一打太公牌位扒拉下来垫桌脚。 估计会被一宗祠的人当场弄死吧。 “过来看,里面葬了人。”胖子招呼我们。 我心说这有什么奇怪,我之前还见你也在里面站着呢,为了捞你险些把我自己炸死。 我们都凑过去。 灯火明亮,但底座有点灯下黑,胖子就打着手电让我们看,这具树桩石棺葬着一个不比他瘦的中年男人,垂首闭目,面容祥和,千余年时光流逝,不改遗容,依然宛如生人,仿佛叫他一声还能答应,然后抬腿出来走两步。 胖子说,“这家伙生前高低是个壕啊,在远古先民普遍吃不饱,体型饿成细狗的时代还能长成像我这么丰腴,可见平时日子过得极为滋润,估计家业不比万恶的花花资本家差多少了。” 我看他一眼,“你怎么确定他胖,不是因为跟你一样是个厨子呢?” “因为厨子不可能这么富裕。”胖子肯定的说,“厨子么,胖大肚子,瘦钱袋子。这人一看就跟我不一样,没有伙夫的气质。” 说完胖子就对着里面那男人上下其手,又抓又抠,挠的石棺表面吱吱响。闷油瓶把他拉开,手电光往下扫,果然发现这人脚下散落着一堆金器。 当时冶金术并不发达,多是从金沙河流域水中淘金所得的砂金,造型也没有后世器具那么精细,都是些简单古朴的金盘、金牌、金豆,甚至直接就是肥皂盒大小的金块。因为千百年来隔绝空气,黄金依旧光彩夺目,金光四溢,可惜看得见摸不着,胖子口水都要流到脚面了。 “放弃吧。这玩意儿要破开起码一公斤c4打底,你要用指甲抠,一万年也没戏。” 胖子哼哼两声,“别管我,我就是手痒,拿不到也要过过眼瘾。” 我围着底座照了一圈,忍不住笑了。张家可真有意思,底座找的都是胖胖的壕树,陪葬也大都是砂金制成的金块金砖金饰金器具,看来这秋风打的全是远古大户,灯光一照只觉富贵逼人。 我心说张家人这算跟古蜀富户拉赞助么,还提供特殊服务,专门针对亟需减肥瘦身的vip客户,安排长期扛老灯的大活。 闷油瓶要到灯碗上面看看,我拉住他。这树桩太光滑了,我爬过,一窜一掉,跟数学题里的蜗牛一样,我爬还好,没人会笑话,一换闷油瓶,总觉得有点莫名的搞笑。 而且那灯碗直径是大于树桩底座的,就算爬到顶还需要再想办法爬到灯碗边沿上去。 灯碗通体由青铜铸造,又不是墓砖,闷油瓶的手指抠不进去,他也不是壁虎,没有吸盘,几乎是不可能办到。 我正和他商量别的办法,胖子走过来跟他借走小黑金,和张金钱轮流砍树桩,叮叮当当,反正是做无用功,我也懒得提醒他们,就切身体会一下我救他时的辛苦吧。 过了一会胖子放弃了,把小黑金还给闷油瓶,跟我说,“我彻底原谅你了,天真。看来你不点c4老子这辈子真就这样过去了,炸得好炸得妙,炸得老子呱呱叫。” 我瞪他一眼,“妈的你还记我仇啊?要能把树砍断,老子至于点c4么,我自己都炸到吐血三升。” “你炸我才多大点事,老子记个屁的仇。是你抢了我的c4,那都是我豁出老脸硬跟小花抢的,就没多少,我省吃俭用一点没上手,砰砰砰全让你造没了,恨你。” 我朝他笑笑,胖子还是老样子,下地手里没响,心里发慌。 我一点也不在意,摆摆手。 “你走!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后边排队去。” “哼,你就仗着胖爷舍不得你是吧。”胖子也笑了,“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刚才看你俩一直在这嘀咕啥呢,也说给我听听。” 我跟胖子一说,胖子一拍胸脯,“就这点屁事,还用动脑子?小哥想上去看一眼还不简单!小哥,不要老是想着个人秀,有时候也要靠提姆沃克。张金钱,你过来。” 张金钱走过来,胖子招呼他来到灯碗边沿下方,胖子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示意张金钱照着做,然后两人四手扣在一起,扎稳马步,回头对闷油瓶说,“小哥,上。” 我有点叹服,胖子脑袋大,转的就是快,这游戏我小时候玩过,抬竹马是吧,以前杂技团也有,好像叫人体蹦床。 闷油瓶抽出小黑金,一只脚踩上他俩的手,一下就稳稳站了上去,胖子和张金钱两个大力水手嘿了一声,同时起身全力往上一抬,闷油瓶借力腾空跳起,几乎比我小时候见过的专业杂技演员跳的都高了,已经接近了长明灯边沿,闷油瓶在半空中身子一转,小黑金斩上灯沿,手腕下压,又借力拔高了一下,腰一拧,人稳稳落在灯沿上。 不是看一眼么,怎么还站上去了? 我吃了一惊,“烫!下来!” 长明灯燃烧的火光是橙红色的,温度约在六七百度之间,青铜灯碗经过散热,温度少说也在三四百度,人站上去一会儿脚就烧熟了,上古炮烙之刑也不过如此了。 小哥艺高人胆大,实在是鲁莽了,也可能是他发现了灯海里有什么,推测出灯碗边沿温度其实没那么高。 可就算温度再低一站上去鞋子就开始冒青烟了,他往灯海里打量一眼,把小黑金往灯火里一插,刀身沾上灯油立即燃烧起来,随后他飞快往后一翻,落了下来。 太高了,我跳起来,“小哥?!” 这是鞋底烧穿了,烫到脚了? 怎么二话不说就翻下来了呢? “小哥,这儿!” 胖子看准闷油瓶落下来的方位站定,身子微蹲,两只手牢牢扶住大腿,闷油瓶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伸手按上他的背,然后凭空往一边翻了个跟头重重落地。 胖子直起身,小哥这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哎呀老子的椎间盘突出啊,被小哥这一下又按回去了。” 我跑过去看他俩有没有事,一边批评闷油瓶。 “小哥你太冒险了!怎么能跳灯上去呢,不是说就看一眼么!还有,六七米高说翻就翻,吓死我了!亏了胖子机灵。”我捂着心脏快跳飞了。 闷油瓶自知理亏,没有吭声。 胖子扭着腰站直了,“快别说小哥了,他这不是想给你偷点灯油么,你快舔一口,尝尝味道怎么样?” 什么时候还开玩笑,腰不疼是吧,我白了他一眼,闷油瓶挥了两下,把小黑金的火灭了,我立即闻到了一种很奇特的味道,像是金属。 “这是什么?” 火灭了之后小黑金刀身上开始出现斑驳的七彩虹光, 在我和胖子两支手电光下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薄薄的一层,连结成片,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还有这样的灯油?我和胖子面面相觑,我拔出大白狗腿刮了一点下来,结果刮掉的地方立即又重生了,持续反射出虹光,直到我用力刮干净,刮出小黑金刀身,变化才停止。 闷油瓶接过大白狗腿把那些东西全部刮下来,他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不是灯油,是金属。” 第74章 进风圈 “你坐下。” 我把闷油瓶推倒,他有些懵懂,但还是顺着力道乖乖坐下,看我检查他的鞋子,还好,靴底只烫掉一层花纹,没有烧穿,脚没事。 终于放下心,长呼一口气。 “腿脚烫坏了,就准备跟瞎子组队讨饭去吧!”我气狠狠的说。 小花说过准备让瞎子爬回北京去,就我师傅那穷逼劲儿,吃饭都成问题,估计沿途要吹篪乞食了,一路吹着萨克斯讨饭回去。 闷油瓶默默说道,“我有分寸。” 冒险还叫有分寸,也不提前说一声,是想吓死个谁。 胖子站一边笑了,“天真,你这主意妙哇!南瞎北哑一组合,随便找个闹市区讨饭,准能火,你当枪手,写个感天动地小作文,我开直播,小花刷榜一,说不定比开饭店挣得多多了。” “网络乞讨么,滚蛋。”我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闷油瓶站起来,“灯碗有机关,没那么烫的。” 是么,果然有发现,可还有那么高就往下翻的事呢? ......算了,这人三十米都敢往下跳。 闷油瓶闭上眼睛重演了一下,“灯碗有两层,上层是银色金属,下层是灯油,用很细的青铜管子,把下层灯油引出来,其实只有很薄一层浮在金属表面燃烧。” 原来是这样,那需要的灯油就少多了,看来这种银色金属熔点很低,分子也轻,不仅可以分散热量,降低灯体温度,还可以减少灯油用量,延长燃烧时间。 区区一盏油灯也要用上张家神奇的冶金术么,好浪费的张家人,聪明才智多到用不完了是吧。 我蹲在地上用大白狗腿画草图,接着闷油瓶标注上青铜吸管的位置,胖子看了一会,就说,“这不只是长明灯,应该算是最古老的省油灯了,我认为小哥看到的也不准确,这个灯很可能有三层,底下还有一个冷却层,注满水或者其他可以吸热的液体。” “明清以后的省油灯一般都加了盖子,在这之前省油灯都是水一层油一层。这个老灯年代太久远了,那时候的灯都没有盖子,但是张家人太聪明了,他们用了这种可以融化的金属来覆盖灯油减少挥发。” 闷油瓶在我画的灯体里又加了一道,“有可能。” 胖子看着我表示惋惜,“如果我的c4都还健在,我有十足把握一举掀翻这老灯,它里面就是藏根针我也能帮小哥找出来。可惜啊可惜,胖爷难为无米之炊。” 我怒了,“两眼一睁就戳我脊梁骨,就为了你那点破c4!要不你试试用你这张破嘴把灯碗吹翻好吗,妈的没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么。” 胖子撇嘴道,“切,这有什么好想的,既然炸不了,那就笨方法,想想张家人当年怎么建成的不就行了。” 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眼,“搭脚手架。” 张家人虽然人均力气大,但也不是擎天柱,他们要完成这么沉重的工程,也需要施工设施辅助。 想明白了说干就干,我们四个人就分头钻进了树棺林,寻找那些粗细合适的树桩。 树棺墓葬群年代太久远了,前后可能相隔几百上千年,最早的人树有不少细一些的已经折断了,倒在林间,后辈也没有重新敛葬。我们就努力拖了出来,我还特意拜拜,胖子也跟我学,但是看两个张家人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拖着拖着,胖子就找到了疑似当年张家人使用过的脚手架材料,有很多差不多粗细的树桩垒成三角状。 于是我们分了工,我和胖子负责搭帐篷做饭,两个力大无穷的张家人来回拖了很多趟,终于算是搭起来两座脚手架。 胖子做好饭,我端着碗过去看。张教授的建筑手艺一向没得挑,张金钱,嗯,我摇摇头,还是太年轻了,还有相当大的进步空间。 他俩现在正站在各自脚手架上,一人抱着一根细树桩在灯火捞针,其实谁也不知道要捞的是什么东西。 反正先捞捞再说。 我咬着碗,手脚并用,爬到闷油瓶身边看他干活,并顺便喂他几口饭。又过了一会,胖子也抱着碗爬上张金钱那边,两人干活两人吃,吃完可以直接换班。 我看四个人都齐了,把剩下的饭都倒进闷油瓶嘴里,然后开始上课。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理论,这世上最无解的隐藏。” 胖子咽下一口饭,“靠,还来。” “如果我们要隐藏一样东西,怎么藏才最安全?” “要如何隐藏一滴水?” “要如何隐藏一棵树?” “要如何隐藏一个人?” “要如何隐藏一座山?” “要如何隐藏一个秘密?” “可以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定能启发我们更接近真理。” 胖子抱着碗撇撇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在你这里偷偷藏点私房是真的难。我就想知道,我要怎么才能藏好我的这个小秘密?” “其实,答案就在你眼前,你应该把钱存小哥这里,让小哥成为你的秘密本身,主动来为你隐藏秘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小哥最后有可能还是会告诉我。 胖子睁大眼,他要委屈死了。 “还能这样?!我算知道了,合着以前都是小哥你告密啊,我再也不信你俩了。呸!不讲义气!” 张金钱停下手,擦擦汗,“隐藏一滴水,最好的方式是不是放进大海里?” “对,同理可推,隐藏一棵树就把它种在山林里,隐藏一个人就让他泯然于人群中,隐藏一座山就让山——” 我突然想到张金钱提到过的一个传闻,这山是会动的,“小哥,这座山要离开了么?” 闷油瓶停下手,看了一眼石庙,点点头。 人类是一种贪心不足的生物,恨不得把所有的地盘占尽,如今的原始区域遍地开发,实际已经越来越小了,山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它准备跑路了。 所以小哥才说时间到了,不得不拿,如果再不拿回来,此山入了他山山脉,张家的东西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我心里一下有了紧迫感。 “隐于同类,化为同类,是这世上最无解的隐藏,因为有无数个同类为你作掩护,就算找到一个同类不是你,找到另一个同类也不是你,甚至找到你也不是你,会以为你只是个同样的同类,只要你不出挑于同类,你就是安全的。” “那么我们反推回去,隐藏于火与金,让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东西会是什么?” 我看着灯碗里银色金属沉在一层薄薄的灯油底下,随着闷油瓶和张金钱的搅动而缓缓流淌,火苗缠在树桩上,每一次搅动带出来的金属慢慢裹住树桩,火也开始流动起来,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莹光。 闷油瓶停下了,看着那团火轻声说, “会流动的火。” “我们找的应该就是火与金属本身。” 闷油瓶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突然说,“时机还没到,先休息吧。” 然后他率先跳下了脚手架,又回头把我和碗接下去,胖子和张金钱面面相觑,不懂我们这边怎么突然罢工了,但也跟着跳下来。 随后我们吃饭,休息。 闷油瓶睡醒了才去继续干活,他表示不需要我替换他,我看他自己也像在磨洋工,只有张金钱傻乎乎的干的特别卖力,干得多就吃得多,变成我们队伍里最大的干饭的桶。 后面的日子还不知要多久,胖子看着张金钱的饭量,决定每个人的补给开始限时限量。 于是吃不饱的张金钱也开始跟着他们族长摸起鱼来。 我和胖子无所事事,就坐在帐篷里下五子棋,看他俩干活。 中间胖子还溜进石庙转了一圈,出来问我墙上的画是什么意思。 “画?” 石庙里还有画?我怎么没发现。于是跟着胖子进去扫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历代张起灵刻下的加密文字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刻的深一点的零散笔画,胖子看了还以为是画。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就退出来,山在慢慢抹去张家人留下的信息,它跟张家的约定马上要到头了。 实在闲的难受,胖子又拉着我进了树棺林,看他不时对着树里封印的黄金流哈喇子,我真是一路无语。 不知不觉就走到树棺林边缘,胖子轻松了几天,已经忘掉之前的艰辛,突发奇想提出他要出去试试,验证一下我的台风和台风眼理论,摸一把台风屁股就回来。 我不同意,结果他还是从林地跳了出去,手脚并用攀上一块高耸的黑色岩石,我看他爬的费劲儿,“你他妈快回来,小心腰。” 胖子回头冲我浪笑,“你看,没事吧,胖爷脑袋现在清醒着呢...” 我看他的样子,立即回头大吼了一声小哥,然后就跳出去,爬上岩石想把胖子拽回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被夺舍的人到底什么样子。 胖子一句话还没说完,笑着笑着眼神就变了,一下子凶狠起来,他冲我做了个抹喉的手势,然后偏头对着岩石狠狠撞上去,额头撞破了,血流一脸。 我傻了眼,这怎么还是个自残人格? 我刚爬到他脚下,就看他抹掉脸上的血,俯身拽住我的衣领,一下就把我提起来,另一只手就把血往我脸上抹。 我左右去躲,这人格有病。 我抬起腿猛踹他一脚,但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他的力气其实比我大的多,借我抬腿的空档一把就把我放倒了。 我的脑袋重重磕在岩石上,嗡的一下眼前都黑了,随后他狞笑着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一拳砸在我脸上,痛得我把头一偏,张嘴吐出一口血,嘴里磕破了。 ...“胖子,你快...醒醒!我是天...真!” 我试图掰开他狠狠掐住我脖子的手。 随后胖子突然飞了出去,我被他带起来,靠着岩石咳嗽, 一看是闷油瓶到了,他拎起胖子扔回了树棺林,随后他胳膊一伸,我急忙说,“别!” 我并没有被夺舍啊! 说晚了,闷油瓶一只手把我拽起来也扔了回去。 第75章 捞个球 我和胖子人均鼻青脸肿,一脸血迹,躺在林间大口喘粗气,像两条被人当头一棒敲过的胖瘦咸鱼。 闷油瓶从岩石上轻快的跳下来,在我旁边活动手腕,皱着眉头看向我和胖子,一句话也没说。 但我感觉他应该是在责备我们,此时无声胜有声吧,我有些羞愧,我俩这事干的,纯闲的。 “对不起,小哥!”胖子颤巍巍举起手。 闷油瓶脸色不虞,颈间纹身翻腾。刚才听到我喊他,估计从脚手架上直接空翻下来,然后一路狂奔,飞身上岩,连扔我俩,麒麟都被折腾得若隐若现。 我实在没想到这么点背,胖子几乎刚冒头就中招了,早知道他说要出圈我就该当机立断,立马把他狗腿打断。 这几天我额头血包刚消肿,后脑勺又来这一下,疼得要死,我转过身趴地上倒抽凉气。 闷油瓶蹲下检查,“没流血。” 我趴在左胳膊上右手捶地,没流血可是不耽误疼。 张金钱咚咚咚跑过来,看我俩像是互殴一场,他问,“你俩,有啥毛病?” 胖子干呕两下,不知是不是脑震荡了,嘴硬道,“我,我俩做实验呢,天真的台风圈理论太他妈对了。回去要是走老路,出台风眼就被夺舍,跟脑袋清不清醒没关系。” 血流到他眼睛里,胖子一摸一手血,惊叫,“卧槽我脑袋怎么流血了?!” 我爬起来,摸着脖子左右摇头,还好我没脑震荡,哑嗓子说,“胖子...说得对,我们回去还要早做打算。” 张金钱又转头问我,“吴老板你嗓子怎么了?” “狗掐的。”我说。 “受伤了?你俩脸上都流血了,快回去清理下。” “没事,我脸上都是抹的狗血,你先看胖子狗脑袋是不是磕坏了。” 我的怨气有形有质,已经冲上穹顶了,胖子坐在那像是记忆闪回了,开始看着我不好意思的笑。 张金钱扶起胖子回去上药,胖子一边走一边哼哼唧唧,估计头晕的厉害。 我在后面跟着闷油瓶,问他,“被夺舍的人,没有理智,只剩下攻击性吗?” 闷油瓶看我一眼,摇摇头,“不一定。人心有四方八面,人格也各不相通,有的碎片只想杀人,有的会恶作剧,还有的会——” 我俩同时想起来什么,于是谁也没继续说下去,默默的并肩走着。 胖子和张金钱走远了,闷油瓶站住,他往后面的黑色岩山看去。 “怎么了?” 他皱起眉头,“有东西在看我们。” 我心里一跳,闷油瓶的感官是我们当中最敏锐的,他的第六感比我还要厉害得多,我没感觉,但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视线的存在。 我回头望去,岩山已经隐入黑暗,漆黑穹顶之下,只有树棺林里站着密密麻麻的先民遗骸,大都是闭目垂首,难道还有死不瞑目的?那它盯着我们做甚,这树棺石质,我们破不开,它们诈尸也出不来,彼此安全的很,只能过过眼瘾。 “不是这里,是很远的地方。”他说。 那一定是山神老小子。 不过它那俩竖瞳不是摆设么?能看这么远?几天不见丫还配上望远镜了? 等了一会儿,闷油瓶又回头继续走,看来那视线又突然消失了。 我和胖子包扎完都躺下了,四个人开了个小会。经过胖子这一回莽撞的试探,我们得知了我的推论二其实是错的,夺舍并不以本体意志状态为转移,头脑清醒或者昏迷都没关系。 闷油瓶说我当时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对了,所以我进一步猜测被夺舍过的人将会非常容易再次被夺舍,这让我们的归途又提升了一个难度。 最后我们决定将回去的路大致分成几段,先有一人带着陨石清醒上路,一旦有人被夺舍所有人立马把他制服并绑好,极限情况下清醒的人可能需要地狱尖兵一拖二加一,反正能走多远走多远,实在拖不动了就拿陨石换人。 其实这个计划基本就是为闷油瓶量身打造的,但也没办法,他要被夺舍我们三个都死定了,所以他拿着陨石最好。他好我们才好,他不被夺舍,我们最安心。 暂时也只能这样安排,到走时再随机应变。 我和胖子躺在帐篷里安静休息了两天。 我睡醒了,问他,“还浪么?” 胖子脑袋都裹成木乃伊了,他扯开嘴角笑了笑,“你懂什么,洪湖水,浪呀么浪打浪,一浪更比五浪强,浪浪更健康。” “你真是浪的不知所谓。”我看向另一边,“夺舍太没人性了,来这一路上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胖子嘿嘿笑,“别谦虚啊,都说了一大半艰难险阻都是你给的。我靠!这些年你身手真是大有长进啊,看来瞎子教了你不少真东西,小哥要压制你都得费点事。” 我说他压制我不就是一只手的事么,他只是不想弄伤我而已。 胖子笑了一会,然后不笑了,跟我道歉,“对不住啊天真,两天了,听你嗓子还是哑的,我这心里跟被刀扎一样,我平时骂你几句重话都不舍得,你说我怎么下得去这么重手?” 我不想动,转头啐他一口,“少来!你骂我还少吗?这一路快被你骂成狗了,打两下又算什么,就是你以后能不能别骂我了?再说那会儿打我的又不是你,是狗。” “你看你他妈又开始骂我了...” 我俩还躺着贫嘴,就听见闷油瓶在外面喊了一声,“吴邪!” 我和胖子立马爬起身,从帐篷里钻出来,就看见闷油瓶抱着树桩一动不动,张金钱着急招呼我们,“族长捞到东西了,快来!” 闷油瓶从来没怀疑我的话,哪怕这几天我自己心里都越来越没底,他都坚信不疑我是对的。 心诚则灵,终于还是找到了是吗? 我小心翼翼爬到闷油瓶身边,胖子也爬上对面张金钱那里。 由于这么长时间闷油瓶坚持不懈的在灯碗里千淘万漉,他手里的树桩顶端被磨成了扁平的铲子的模样,如今有一团七彩的火光正在铲子上滚来滚去停住了。 我恍然,原来那东西是个圆的,怪不得怎么也捞不起来,就算有时能碰到也会立即滚开了。 闷油瓶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不敢往回撤,也不敢拍出去,怕一动这火光就会掉下去,重新归于燎燎火海,再碰巧捞起来就不知猴年马月了,而我们剩下的时间可能所剩无几了。 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替他抱住树桩他想办法去取,结果我手刚触碰到树桩,七彩火光就动了一下,我立刻撤开手。 闷油瓶沉声说, “你手不稳,还是我来,你们拿。” 火球其实离张金钱那边更近,我刚要下去对面,就听张金钱说了句,“你不用过来了,我拿。” 胖子马上比划了一下胳膊,“够不着!” 张金钱似乎有了主意,他从后腰掏出他的牛皮针囊——我早就还给他了,然后给自己胳膊和腿各扎几针,看我和胖子很疑惑,他笑了笑说,“加敏捷的。” 不能加长度光加敏捷有个屁用,是手不够长啊。 随后他抱起自己的树桩斜斜放进灯碗里,“胖爷!拜托您一定扶住了!” 胖子不明所以,但是立即站定抱住了。 随后张金钱跳起来踩上木桩,站进了重重灯火里。 我吓一跳。 “我靠,你有大病啊!”胖子也紧张起来,直接破口大骂,“出来!会死的!” 果然是加了敏捷,张金钱像在灯火里跳舞的鬼魅,几步就接近了闷油瓶的铲铲,俯身一把将七彩火光兜在手里,这时他身上衣服已经烧起来了。 胖子大喜过望,“好样的!快回来!” 一定要顺利出来,我看得心都提了起来。 突然咔嚓一声,是他们那边脚手架到了极限,也可能是胖子的马步扎的太结实了,绑木桩的绳子被压断一处,一根木桩掉下去,又堆压另一处。胖子一下矮下去三分,木桩往上翘起,张金钱滑倒了。 “救他!”我急得一下按住闷油瓶肩膀。 闷油瓶点头,用尽全力一推,手里树桩脱手而出,就在张金钱眼看要掉进灯碗金火焚身的一刻,树桩从他身下穿了过去。 张金钱伸出左手往树桩上一撑,人就从灯火里又翻了出去,树桩猛地沉到金属里去,脚手架也塌了,他跟胖子两个人瞬间一起摔到地上去了。 胖子抱着张金钱在地上滚了七八滚才把火苗压灭,闷油瓶直接单手夹着我飞一般滑下来,然后奔到长明灯另一边。 胖子人摔得不轻,脑袋上的绷带都摔开了,趴在地上直咳嗽,闷油瓶先过去把他拉起来,检查他的伤势。 我蹲下去看张金钱,他全身衣服基本都烧焦了,露出大片烧烫伤之后发红起泡的皮肤。 他的左手按进了闷油瓶那根树桩上沾满的金属液体,那液体温度能有数百度,包裹上他的手掌和五指,几乎全都覆盖了,随着时间逐渐冷却,开始泛出和之前小黑金一样的斑驳的虹光。 我拔出大白狗腿想要先帮他刮掉那些金属液体。 “左手给我!要凝固了!”我有点着急,大声命令他。 他听我说完,却伸出另一只手,将掌心一个七彩斑斓的火球递向我,“吴老板,给。” 第76章 夺个舍 张金钱豁出半条命才拿到手的七彩火球,一下这么爽快交给我,倒让我略有些吃惊。 闷油瓶在这里,他留是肯定留不住的,但他可以趁机跟我们讲讲条件,做点利益交换,我都能接受。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做,主动就交了出来,而且不是给他们族长,是交给我,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想做什么,是怕我们抛下他,主动向我投诚么?但其实从他跳进灯碗那一刻,我们就不可能把他抛下了。 不过现在这些算计和推理都不重要了,最要紧的还是先处理他的烧烫伤。 我接过火球,是一个鹅蛋大小的珠子,刚从火与金里取出来,握着还有点烫手,七彩辉光从我指缝露出来,我来不及细看,顺手递给站到我身后的闷油瓶。 “我来。” 闷油瓶接过火珠随手放进外套,然后从腰上拔出黑金匕首,张金钱这才把左手伸出来。 闷油瓶的黑金匕首又薄又锋利,他手又非常稳,趁那些金属液体还没有完全凝固,只用不到一分钟,就又快又轻的处理干净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说这人大概嫌弃我的大白狗腿过于笨重,亦或嫌弃我这个人向来笨手笨脚,要么就想让他们族长服务一回。 胖子也过来看,他只是摔得皮肉有些挫伤,脑袋和骨头都没什么事。 “烧伤不轻,得先把衣服剪下来!” 闷油瓶刮完金属液体,胖子把张金钱扶起来,我跑回帐篷准备剪刀和纱布,闷油瓶在我身后,从背包里翻出大块防水布直接跑了。 我回头看他,“?” 胖子也看到了,解释道,“小哥取水去了,烧伤需要大量凉水冲洗。” “要不直接把他放潭里去?” “我需要先清理干净衣服碎片,小哥去取水两不耽误,你把折叠水桶准备好。” 胖子手也挺稳,小心翼翼的连脱带剪,总算把张金钱给剥光了,张金钱脸上的痛楚比我插他那一刀疼多了,但他忍着一声没吭,牙关都要咬断了。 意志力真强啊,张家人都不怕疼吗? 他身上创面很大,我看着都替他疼,四肢大半皮肤都烫到发红,手腕和小腿烫起许多大大的水泡,还有好几处沾了火油成了深二度烫伤,起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最严重的,是他左手几乎烫焦了,但是看他反而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 我心里一沉,手部神经被烫坏了,他的左手很可能要废了。 清理完,张金钱挣扎起来,咬着牙用右手给自己扎针,他缓了缓,惨笑道,“别担心,顶多换层皮,死是死不了的。我这几针扎下去也没那么疼了,就是可能脖子以下不能动了。” “你这不是医疗事故吧?还把自己扎成高位截瘫了?” 胖子怀疑的看他,“不过只要你没那么疼就行。动不了没事,胖爷背你出去。”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张金钱发着抖说。 我在心里叹口气,以前做饭不小心被油崩到手,皮肤烫红一小片,我冷水冲半天还疼得不行。 烧烫伤的剧痛会像钉子扎人脑袋里,钻心入髓,一刻不歇。他这都半熟了还能笑得出来,我真敬他是条汉子。 “闭嘴吧,活人大变全聚德了还这么多话,水桶拿过来,小哥回来了。” 闷油瓶兜了一汪潭水回来又走了,我和胖子把张金钱拎到另一张防水布上冲凉。 胖子边冲边骂,“你上辈子一定是只填鸭,招呼不打就上烤架,要不是小哥这会儿你都出炉了。” 张金钱浑身打颤,也不知是冷水激得还是烫伤疼得,他咬着牙说,“张家人的事张家人解决,总不能让两位老板进去拿吧。” 胖子顿了顿,就骂了句,“靠,这时候你又有张家人的骨气了。” 张金钱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厉害,当下也不说话了。 正冲着,我感觉周围怎么像入夜了一样,四下打量,发现长明灯火光变红了,这是要熄火的节奏。 时机,时间,我突然明白闷油瓶这几天为何一直磨洋工了,他在等时间。而现在就是闷油瓶说的时机到了,火珠出,明灯灭,山门关。火珠会出来也是因为时间到了,油已尽灯要枯了。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咦,石庙哪去了?” 果然石庙不见了,飞瀑也不见了,那里已经成了整片黑色的山岩,山把它们无声无息吞掉了。 两边的水潭很快也会被吞噬掉,幸亏我们刚才没把张金钱扔进去。 看来这座山还真是个急性子,一见东西拿了就急吼吼的赶我们走了,祂老人家一早就打包好行李准备开溜了是吧。 胖子急了,他继续给张金钱浇水,让我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也得准备跑路了。 闷油瓶奔回来,把水倒给胖子,“潭没了。” 这应该是他争分夺秒才装回来的水。 闷油瓶跟我一起快速整理装备,帐篷什么的他直接不收了,“来不及了,只要补给和装备。” 张金钱恐怕也没法背他的巨无霸百宝囊了,他那些锅碗瓢盆我们只能扔下,看他恋恋不舍的眼神,有几分好笑又让人心酸。 抬头间,石壁似又近了几分,灯火色已暗红。 我之前做的胖子拖架还在,闷油瓶拉过来又加固一下,做成简易的行军排架,对胖子和张金钱说,“放上来。” 胖子在给张金钱缠纱布,全身快包成木乃伊了,接着把他抱排架上,我和胖子背上装备,剩下的背包都放张金钱旁边,简单固定后,闷油瓶拉起排架就走。 这时候巨大的长明灯已经被黑色的岩石吞噬了一大半,火光越来越小,最后彻底灭了,整个广场和树林完全黑了下来,胖子立即打开手电照明。 我们在树棺林走到一半,后面开始传来树桩被黑岩吞噬挤压,不断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吞噬的速度好像还加快了。 终于走到树林边缘,一看到上次胖子被夺舍的地方,我心里就有点发怵。 出了这里就进台风圈了,夺舍又要开始了。事出突然,我们走得太匆忙,而且张金钱还身受重伤,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制定完善的撤离计划。 坏消息是万一有人突然被夺舍,我们可能会有麻烦。 好消息就是张金钱他高位截瘫动不了,麻烦算是少了一个。 闷油瓶看了看周围,选了一段相对平缓的山岩开始攀爬,我们三个费事巴力的把排架和张金钱都给弄到岩山顶上去。 回头一照,黑色的山岩已经把石棺林全部吞没了,那些古老的树棺从此封印在山底深处,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对于沉睡其中的先民来说,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从此得以永远安宁,再也不会有人打扰。 台风眼关闭了,同时黑岩的吞噬好像也停止了。 我们四个人互相看了看,这次运气很好,我们都没有被夺舍。 我和胖子和张金钱异口同声的说,“赶紧走!” 趁着我们的好运气,我们顺利翻过了岩山,进了一条挺宽敞的裂缝。胖子扶着排架,看着张金钱像木乃伊一样倒坐着,手搭在背包上面对着我们,他小声唱起来。 “倒骑着小毛驴的木乃伊, 后面天真王胖子笑嘻嘻, 你为什么倒着骑, 还要你们族长拉着你? 木乃伊拍了拍白肚皮, 都怪我自己太争气, 这样对着你真是太失礼。” 胖子小声唱了两三遍,气的张金钱都笑起来,“胖爷我真谢谢你,还专门给我编了首歌。我一点动不了,你要觉得失礼我也只能对不起了。” 我心说胖子才是黑瞎子的亲生徒弟吧,连唱歌跑调这个破爱好都遗传了。 唱着唱着,前头闷油瓶突然停了下来。 他放下排架,先是俯身很有兴致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张木乃伊,把我们看得莫名其妙,以为张金钱要挂了。 接着他又走过来端详我和胖子,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太吓人了。 胖子不唱了,他看着我,紧张起来,一下跳出去离我五六步远。 “怎么不走了,小哥,是天真又被夺舍了么?” 我连动都不敢动,小声骂胖子,“别说话,妈的,你没看出来吗,是小哥被夺舍了。” “卧!槽!”胖子不敢动了,眼珠子都绿了,他小声问我,“陨石不是在小哥那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陨石一角,“我不知道小哥什么时候塞给我了!” “那他就是对你有信心,你快,快那个啥!” “啥那个啥?” 然后我就明白了,刚要骂胖子,就看见闷油瓶又转身回去了,拉起排架就走,我和胖子和张金钱面面相觑,都看不懂了。 “这真是开局抽了张死神牌,”胖子凑过来跟我低声嘀咕,“咱们要不要试试把小哥打晕绑起来?” “万一,我是说,万一只是族长觉得你唱歌难听,不想听你唱了呢,他这是让你住嘴。” 张金钱很肯定的说。 “去你妈哒,这是不是小哥我们能不知道?”胖子低头小声骂他,“小哥不会用看死人的眼神看我们。” 对,他的眼神不对,大起大落啊,好运气压不住坏运道,闷油瓶第一个被夺舍了。 打晕闷油瓶不太可能,就算张金钱好好的,我们三个打他一个,估计他一只手就能把我们全弄死了。 “别傻了,咱俩次品干不过绝品,何况还带着一个废品。敌不动我不动,随机应变吧。” 四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终于走到裂缝尽头,闷油瓶停下了,前面好像是断崖。 他转身看着我们,冷冷的抬了下嘴角。 “跳下去。”他说。 我脸一瘫,该来的总会来,没想到他弄死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动手。 第77章 恶作剧 可就算前面是万丈悬崖,他让跳谁又敢不跳呢。他现在是被夺舍,六亲不认,反面无情,我们生怕迟一秒,他就上前一步,顺手把我们三根脖子拧成西湖藕麻花。 胖子傻眼了,问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反问他,“你说怎么办?” “别问我,你倒是上啊!”胖子怂恿道。 张金钱也转头看我,这一刻仿佛我就是全村的希望。 好吧,我无可奈何,刚往前两步,张开手准备拥抱,就看闷油瓶唰的把小黑金拔出来,看那架势,我胆敢再往前一步,他就要出手削我了。 我立马站住,“不行,我会被劈死的!” 胖子也吓一跳,没想到闷油瓶会对我拔刀,他吐了吐舌头,无奈的说,“可远观而不让近前贴贴,看来这位不是之前那怜香惜玉的主儿了。收手吧,阿真。” “我他妈就没想出手啊,还不是被你们逼得。”我把张开的手又收回来。 对面闷油瓶也把刀插回去。 胖子怒道,“关我们屁事,都怪你,你抱就抱吧,还笑的那么猥琐,小哥都警惕了。” 我也怒了,“滚!我没有!” 一时间我们无计可施。 几天休整,闷油瓶现在几乎满状态,打不赢,躲不过,旁门左道行不通,在他的绝对实力面前,一切反抗和阴谋诡计皆是徒劳。 “跳下去。”他又重复一遍。 “靠,跳就跳!哼,告诉你,可别后悔。这世上只有一个天真和王胖子,我们要是摔死了,你就等着哭吧。” 胖子色厉内荏,气哼哼放狠话,一副要让闷油瓶虐友一时爽,追友火葬场的模样,弯腰去抱张金钱。 看来这条路他也没走过,断崖下面什么状况我们都不知道。我垮着脸,心想摔死也比拧断脖子强,万一摔不死呢。 张金钱叹口气,跟我们小声说,“下面有水,不高,还是跳吧。” 不早说,原来这路他走过,我和胖子松口气。 然后他俩走到断崖边摆好架势往下跳,胖子连声“卧槽卧槽卧槽!”,然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声很大很大,听着就是炸鱼了,水花肯定没压住。 有水看来死不了,我心里一安,闷油瓶肯定早就发现崖下有水了,他是故意戏耍我们么? 我看向他,心说这他妈不会是个恶作剧人格吧,物理意义上死不了,但在精神上太折磨我们了。 我站到崖边,对闷油瓶说,“i jump,you jump。” 闷油瓶听了无动于衷,还拿起手电不耐烦的照我,目光冷冷的,丝毫不为我所动,似乎我再不跳他就要帮我一把了。 我只好面对着他平展双手,慢慢往后躺倒下去,他妈的老子就算跳崖也像一片秋叶,是这世上最唯美的坠落。 看他举灯照归人,万里秋风一叶身。 躺平下坠的瞬间,闷油瓶迅速跳下来,他的手穿过我肩下,紧紧抱住了,“你疯了,吴邪!” 他附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 我心里一惊,你妹啊!这会儿他醒了!可老子想悬崖勒马也来不及了呀! 而且明明他逼我跳下来,却说我疯了。 随后带着无限怨念我们一起掉进崖下水潭,依然是他先入水,水的冲击力好像特别大,我们还是散了,随后我猛地冲出水面,吐出一口气。 抬头一看,山崖怎么将近十米,看着好高啊!靠,这就是张金钱说的不高?我果然是疯了,如果我以先前那个装逼姿势背部入水,内脏可能都会拍碎了,一张嘴肺叶能一块块呕出来。 谎报军情,坑死个人,气得我狠狠拍了下水面,真想用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立即送张金钱上路。 胖子已经拖着昏迷的张金钱上了岸,听到水声,他抬头骂我,“你他妈拍电影呢?装逼给谁看?脑子里是装屎了吗,躺着下来拍苍蝇?!脊椎都给你干稀碎!不想好了是吧?!——小哥呢?” 张金钱说不高,我就以为高不到哪儿去,区区几米不过尔尔,谁知道在张家人眼里,十米都不算高呢,只能怪这崖底太黑,回声又乱,让我没法精准确认高度。 对了,小哥呢?!怎么还没出水? 我来不及回胖子,立即深吸一大口气又潜回水底。 潭水又深又黑又冷,我左找找右找找,只发现了他的手电,就掉在水底乱石堆里,我捡起来四处乱照,都没发现他的人影,心里有点着急。 十米高台跳水,水面冲击力差不多相当于四百千克的重量冲击身体,如果入水姿势不对,很有可能会受重伤,轻则吐血,重则瘫痪。他是被摔晕了吗,人沉到哪里去了?难道这潭底还有暗流?他被卷走了么? 我乱纷纷的想着,又浮上去换口气马上沉下水,胖子看见我冒头只来得及“哎”了一声。 我把石头缝都扒了一遍,依旧没找到,飘在水下心里都要绝望了,突然感觉有只手轻轻碰了碰我脸颊,我回头一照,看到闷油瓶就轻飘飘的浮在我背后。 真奇怪,我方才怎么没发现?他是又被暗流送回来了吗? 他紧闭双眼,看着像是晕了,手电光昏黄的光柱打到他脸上,看上去沉静又安然。潭底水流涌动,微沫沉浮,他整个轮廓都泛着柔光,空灵的像一幅水墨写意画。来不及喊胖子帮忙了,我先给他渡口气,然后扛起他就往水面游。 等我把他拖上岸,试探呼吸都停了,我心脏吓到缩成核桃,胖子还举着工兵铲跳过来戒备。 好像随时准备当头拍下来的样子。 “厉害啊天真,你这是把小哥给拽下水还弄晕了?趁他病要他命,不是,趁他晕快绑起来。” 我喘口气立即开始急救,用力按压他胸口,抽空骂胖子,“别他妈废话!小哥早醒了!” 胖子哎呀一声,工兵铲往地上一扔,面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蹲下给我帮忙。 “我就说哪个张起灵也扛不住你啊!” “......别逼逼了,快看看什么情况。” 胖子试了试,“这不活着么。” 我看了看闷油瓶虽然没醒,但呼吸恢复平稳了,我精疲力尽的躺下,妈的要吓死了。 看来是我刚才背姿跳崖的冒失之举也吓到他了,直接把他的主人格强行拽回来了,果然他的精神力才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 胖子也累了,躺在闷油瓶另一边,我听着他俩的呼吸心里慢慢安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不对,太安静了,张金钱在旁边早醒了,但是半天没吭气。 我觉得他有点反常,至少应该问句族长怎么样吧,举起手电一照,果然见他眼神不善,侧着身恶狠狠的看向我们,跟一头病狼似的。 他这大约是第一次被夺舍,可惜他一早为了阻断疼痛神经,下手把自己扎成高位截瘫了,只有右手能动,勉强翻个身而已。 “看张金钱。”我提醒胖子。 胖子探起身看看就说,“我来处理。” 然后他爬起来,走过去,啪啪给了张金钱两巴掌,怒道,“让你他妈说不高,胡说八道!摔得胖爷屁股都成八瓣了!全身不遂还他妈学人夺舍,赶紧给我换回来。” 张金钱哦了一声,缓了好半天,眼神又重新清澈起来。 我和胖子这才安心的躺下,靠着石头休息没两分钟,胖子又坐起来一拍大腿,“妈的,背包,补给,狗拉爬犁,家当都还在断崖上边呢。” 他起身就准备爬回去取,我照了下崖壁,能爬,但是挺陡,看他又累又饿,于是我按住他,示意我去拿。 结果闷油瓶起身按住我肩膀,说,“等着,我去。” 我们三个看他醒了,第一反应就是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死神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明晃晃的镰刀收回去了,闷油瓶真的回来了。 刚才真是太刺激了,我要把陨石还给闷油瓶,他拒绝了,“你拿着,我放心点。” 胖子在旁边看着,也说,“你拿着,你就是小哥的保险,这样我们至少有两个没啥大问题,你夺舍了我们才最麻烦,不胜其烦的烦。” 我一转念,也对,我能唤醒小哥,张金钱也没什么大问题,放着他夺舍不管,他都蹦跶不起来。 反而是胖子境况堪忧,他夺舍了可是连我都揍,我就暗地里防备,时时用余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仰着头在看闷油瓶爬山崖。 闷油瓶双手抓住崖壁嶙峋的岩块迅速往上攀爬,看他矫健的身姿我心里升起几分狐疑,他这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啊,刚才还醒得那么及时,不会是在装晕偷听吧,难道他真的一直在戏弄我们? 果然他本人自带恶作剧人格是吧? 闷油瓶把行军排架推下来,然后背着背包下来了。我发现胖子顶着他的大木乃伊脑袋该吃吃该喝喝,暂时没什么问题。 我有些疑惑,台风眼消失了,台风圈也相对减弱了吗? 我拿了块饼干分给闷油瓶一半,“你刚才......” 不是装的吧?我看着他的脸色。 闷油瓶看我一眼,“不知道。” 说完,他吃着饼干转过身去,我都气笑了,故意的,绝对故意的,不然他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真是学坏了。 吃完东西,我们又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高耸的岩壁下面,胖子摸了摸坑坑洼洼的岩石,似乎心有余悸,“一到这地儿,老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说别废话了赶紧爬吧,闷油瓶三下五除二徒手就攀了上去,然后把绳子垂下来,我们先把张金钱和排架拉上去,然后我跟胖子也攀了上去。 爬上去我就惊呆了,在我们面前是无数条密密麻麻的像水渠一样的东西,左高右低,倾斜着往另一头延伸过去,钻到尽头石壁上一个个黑乎乎的圆形孔洞里。 “这是什么?” 第78章 都是我 我看向胖子和闷油瓶,他俩的表情都带着几分茫然。 只有张金钱脸色不太自然,我盯着他不放,他低头说,“这里应该是先民的殡仪馆,他们就在这里送葬。” 邛都夷人属于石葬而不是水葬,这应该只是其中一道送葬工序,他们先把人放进水渠,告别之后放水冲走,冲进那边石壁的孔洞里,最后再加工成树棺的吗? 这流水线也太像那个冲水厕所了吧,什么品味,听着都有味道了。 这回换过胖子拉排架,我们开始跨过一道道水渠,张金钱坐在排架上,时不时就会咯噔一下。 我看着这些水渠有宽有窄,与地面基本齐平,窄的有半米,宽的近一米,基本都是依着地面黑色岩石上的裂缝开凿而成,这样应该能省不少人力。 而且水渠表面颇为圆润,看来这处送葬地用过许多年岁,岁月婺过,山陵浸远,常年流水都把渠面打磨平整了。 走到一半,胖子突然罢工了,他把排架往地上一放,蹲下不走了。 “你怎么了,吃多了肚子痛?”我问他。 胖子没搭理我。 我刚要上前,闷油瓶拉住我轻轻摇头,我就明白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次真是轮到胖子被夺舍了。 于是换成闷油瓶上前查看。 胖子这个人格也有点大病,另外还有点小任性。 闷油瓶伸手轻拍他肩膀,他就蹲在地上扭下身子,不让人碰,拍一下扭一下,看上去就像小情侣在闹别扭,女朋友气到蹲地上撒娇耍赖,还一时半会哄不好的那种。 闷油瓶没拍几下,胖子人没起身,倒是整个换了个方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别扭人格,闷油瓶拿他没辙,抬头看我。 我看得勃然大怒,一个粗人哪来的这些矫情,跳起来冲过去就给他屁股一脚,“起来!给我拉着走!” 胖子不扭了,他回头看我,摸摸屁股,站直了就拉起排架继续往前走去。 “好了。”我跟闷油瓶说,然后也往前走。 闷油瓶很快跟上来,一脸大写的无语。 过了半天,胖子又停下了,我做好准备打算助跑然后再给他一脚,结果他只是回头摸了摸屁股,出声抱怨道,“屁股好疼。” 妈的他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张金钱忍不住笑出声,连闷油瓶嘴角都有了笑意。 “掉水潭里摔八瓣了,你自己忘了么。”我冷静回答。 胖子哦了一声,又继续往前走,也没觉出哪儿不对。之前落水是摔了,但这会儿屁股疼得应该挺新鲜才对。 神经真大条啊,他这次夺舍就收获了一记佛山无影脚,然后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走着走着,闷油瓶抬头,“下雨了。” 我仰起脸,确实有一丝丝水气落在皮肤上。 胖子和张金钱一听就变了脸色,如临大敌,胖子转头对闷油瓶说,“小哥,帮我!快!” 闷油瓶立即帮胖子拉住排架快速前行,水汽连成轻飘飘的雨丝,在手电的大光圈里像一根根从天而降的丝线。 张金钱右手往旁边一指,“还远着呢!过不去!别往前,那边有个山洞,过去躲躲!” 他指的是水渠的源头,其实离着我们不算太远,我们急着往回走,也懒得去看。 这会儿他一说,我们立即往那个方向奔过去,张金钱右手死死抠住排架绳结,一颠一颠的,他都要被颠飞了。 我一边跑一边压住他的肩膀,这会儿实在顾不得他的烧烫伤了。 因为雨越来越大滴,越来越密集,而且温度渐渐升高,最后烫的要死,我心说这他妈下的是开水吗? 我边跑边脱下外套给自己和张金钱挡雨,闷油瓶伸手把胖子外套掀起来挂到他头顶,自己随手带上瓶盖。 终于冲进了山洞,外面很快成了暴雨,差不多可以下饺子了。 看着山洞门口细密的雨帘,我们都有些吃惊,这可是在地下深处哎,怎么还有自己的天气系统了?怎么循环的? 滚烫的雨水落到冰冷的黑岩上,地面冒起一团团水汽,云蒸雾蔚,照出去像仙境,十几分钟后雨过云收,闷油瓶在洞口准备出去查探情况。 张金钱立即阻止他说,“族长,不要出去!后面更危险!” 闷油瓶停下脚步,我们都不知道他说的危险指的什么,随后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雷鸣。 我们望出去,就看见一道盛景,无数道橙红色的岩浆从穹顶溅下来,几乎照亮了整片区域,然后落进下面无数道水渠里,缓缓流动,最后流进远处圆形的孔洞里去。 这时我们才发现就在我们旁边,山洞深处也有那种黑岩水渠,大约十几条,有宽有窄,琥珀色的岩浆从水渠里慢悠悠的流出去,同样流往孔洞那边。 我把手浮在岩浆上空试了试,温度已经没那么高了,看来这是经过一段距离冷却了的。 我差不多想明白了,就冲着张金钱笑。 张金钱说这是先民的殡仪馆,他说的很对,因为他在这里送行过,之前就是他把胖子给种成了一棵树。 张金钱看见我不怀好意的笑,立马紧张起来,“对,对不起,我可以解释,我也没想到。” 我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没事,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我不准备追究,毕竟你对胖子还留了一丝丝善念。” 张金钱对胖子道了一万次歉,直到胖子莫名其妙的接受了,张金钱才开始交待。 我之前问过胖子,胖子也表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先民葬在一处,听了张金钱的话他终于明白了。 那会儿闷油瓶已经中了张金钱的奸计,五感尽失,全靠直觉,我又一直被夺舍,胖子铁血战士一拖二,忙的焦头烂额。 他们从另一边的崖壁速降下来的时候,穹顶开始下开水了。 那时候张金钱早就开溜,跑到他们前面去了。那个夺舍的我被烫到,根本不怕死,唰的一溜到底就跑没影了。 只剩下胖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又挂念下面跑丢了的我,又挂念头顶无知无觉的闷油瓶,不知作何是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蹦哒。 最后是上方的闷油瓶察觉雨水不对,一刀砍断了胖子的绳子。胖子跌下去,本来没多高,但是不巧碰到石头摔晕了。 张金钱蹲在山洞里,看到我的手电光进了另一端的圆形孔洞,而胖子的手电光掉在石壁下,族长的手电光又升回山崖,心里挣扎,还是冒雨把胖子扛进了山洞。随后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烫。 雨停了,岩浆又流下来,张金钱看到闷油瓶的手电光再次从崖壁往下速降,心里慌了,他把胖子放进水渠,想了想还给胖子扎了几针,让胖子一时半会醒不了,呼吸心跳放缓,几乎到了濒死状态,最后把他的背包也扔进去。 他目送胖子慢慢随着岩浆流进另一头的孔洞,没想到闷油瓶还是察觉到什么,竟然也跟着进去了,只是他进的是另一个洞。 至此三个人都进去了,各自通到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最后胖子被种成树出现在石棺林最外围,我出现在他身边逐渐清醒,闷油瓶却莫名其妙出现在石庙里。 这大概就是山的选择了。 我看着张金钱叹口气,这个人,好得不纯粹,坏得不彻底,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看来这里就是树棺作坊。” 我看着那些水渠,岩浆一样的东西已经消失在孔洞里,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山洞里葬的是地位高的人,比如部族首领、祭司等,外面就是普通群众,所以我们能看到有些石棺里面的人宛如生人,形容不改,有些面容狰狞扭曲,原来是被高温烘烤过了。” 胖子举手对张金钱做了个想掐死他的动作,随后又放下来。 “你救我一命,也害我一次,咱们扯平了,胖爷不跟你计较。不过胖爷现在救你出去,这恩情你可得记得牢牢的,以后别忘了年年给我寄四川特产,还要有野生川贝。” 张金钱举起右手,“绝对记着。一百顿四川火锅,我欠胖爷您的。两位老板跟族长就在成都住上一个月,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全程免费,食宿全包,五星级酒店,超级vip待遇。四川风景非常美,你们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行,你说的啊。” 胖子愉快的答应了。 闷油瓶看没事了,又帮着胖子拉起排架上路,我们费了点事,借着之前垂下来的绳子又爬回崖上,中间张金钱又夺舍一次,被胖子几个巴掌又给叫回魂了。 想想夺舍张金钱就真他妈憋屈,有种僵尸魂穿植物被农夫胖揍的悲哀。 看他们醒来都不费劲儿,我就非常不理解了。为什么我会被一路夺舍,清醒不过来,百八十个,山对我就这么偏爱吗。 只是后来我想明白了。 胖子豁达通透,积极乐观,心里阴暗面并不多,而闷油瓶专一淡漠,温柔悲悯,他的心里有谜团但不生阴霾,只有我的灵魂最特殊。 它曾经于十年间被阳光和阴暗拉扯成千百片,就算我后来拼命修补了,可裂痕还在,直到现在它还是八花九裂,没能完全复原。 是我的灵魂伤痕累累,那些绝望的,残忍的,暴虐的,恣睢的,阴暗的,扭曲的,无奈的,伤心的,失意的,冷漠的,无助的,和那些渴望的,执着的,希冀的,等待的,期盼的,等等等等那些,曾经都是一路走来的无数个碎片了的我。 此时彼刻的一个个活在过去某种情绪里的我,闷油瓶想必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哪怕他知道自己也会被夺舍,陨石也一定会在我这里。 而且他深信,我永远能把他从任何地方带回来。 第79章 回不去了 山底无日月,昏昏迟迟也不见晨晓,我们不知今夕何夕,摸黑又走许久,包括我都拉挺长一段时间排架,累的气喘吁吁,闷油瓶要替我,我拒绝了。 后面不知还有多少艰险,只是卖把子力气,事要做就力所能及吧,我还能撑。 中间胖子和张金钱被夺舍过几次。闷油瓶却一次也没有,他的灵魂就此生根了,坚定的让人稀奇。 可能是他的阴暗面实在有限,其人心神守一,也可能是他担心一眼看不到我就会作死,这让我作为他的保险都没有用武之地。 中间有一次,胖子的暴力人格又出现了。这次闷油瓶在旁督战,他拉偏架,结果胖子挨我一顿老拳,莫名其妙就好了。 没想到他醒来,记忆居然秒闪回,于是破口大骂我俩不讲武德,两个群殴他一个,闷油瓶听了转身就走,我低头赶路不敢言语。 转头看见张金钱也被夺舍,胖子跳起来就给他一顿来回胖揍,张金钱脸都肿成猪头了,最后“他”捂着脸颊怒视胖子,表情无语至极。 胖子累了,跟“他”说,“这家伙是植物科植物属,你他妈夺舍也没屁用,就别出来讨打了,老子手都疼。” 那个夺舍的人格就这么静悄悄的含恨消失了,张金钱醒来,嘴里呸一声吐出几块碎齿。 惨到令人咋舌,我心说胖子可真够黑,伸手就不见五指的漆黑。 张金钱还在千恩万谢,感谢胖子于混沌蒙昧中拯救他,就是拜托下次出手轻点。 我直摇头,看人家这觉悟,这思想高度,换胖子估计会追我二里地,非要把我狗牙打掉不可。 最后实在太累了,闷油瓶就让我们停下休息,他说再往前就有可能遇到披甲山神了。 我们找了个平坦点的石崖扎营,靠着冰冷的岩块休息。 我问张金钱,既然有陨石在手就不会被夺舍,穹顶通道已经出现几十年了,为什么他们依然还是进不来? 张金钱沉默一会儿,问我,“你以为这陨石是庐江边上的雨花石吗,要多少就有多少?其实我们根本没几块。” 哦,原来保有量这么低啊。他只是个医疗支持人员,却能拿到其中一块,看来他跟张有药关系匪浅,还真是座前大弟子么。 “那这陨石哪儿来的?不会是张家的吧?” 张金钱一时没有回答,他偷偷用眼角去瞥旁边,看闷油瓶已经闭目休息,轻声跟我说,“吴老板,据说...是族长给的。” 我低头笑了,看他偷摸告密的样子,估计他不清楚此族长非彼族长,张有药的张家族长张起灵并不是我的闷油瓶。 怪不得陨石回到闷油瓶手里,他一点都不在意,再不生觊觎,可能还以为物归原主了。 我懒得跟他解释,就这样吧。 胖子又问,刚才头顶泼下来那一瓢开水和那岩浆又是什么,差点把他毛都烫秃了。 这个我们都不清楚,只能试着去猜。 或许是像海底热液那样的存在吧。在附近某处山崖下有一片活跃的水下火山,喷发之时,地底熔岩翻腾上涌,冲破表层冷却的石壳,遇上源源不断流进去的水,水火相济,迅速蒸发升腾,从水汽到水雾到水滴到水帘,最后成开水瓢泼。 至于那种琥珀岩浆或许是水和地底岩浆将岩层中的某种或者某些金属熔入其中,一并从水下喷出,遇到穹顶黑岩,还可能产生化学反应,然后凝固降落到水渠,最后形成石质琥珀,做成入葬的树棺。 不过都是些凭空猜测,我们也没有力气和兴致去源头查看了,万一再被岩浆突然爆发来个狗血淋头,只怕这辈子就戛然而止了。 我其实对那会膨胀吞噬的黑岩和无声无息的飞瀑也很感兴趣,可惜我们几个都不是地质学家,以我们浅薄的学识都无法理解,更遑论以科学原理去解释。 不过这些年我已经完全接受了有些秘密永远不会有答案,也不再期盼有人能为我解一切迷惑。 我学会放手了。秘密从此也只是秘密,深埋于无人山底,就像那扇沉默的青铜门,它矗立在那里,但它不跟任何人解释,我也不需要它再给我解释了。 我们又讨论了些有的没的,主要是胖子,他想知道的太多了,但基本都是无果。后来我们都困了,他俩也不用我守夜,我靠着闷油瓶就安心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我被人暴力摇醒了。 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胖子正使劲儿掐住我的肩膀,他的脸色很难看,目露凶光,面容急切。 “醒醒!你这头黔驴!” 他又被夺舍了?这是要对我动手么?怎么还带骂人的?小哥他人呢? 我立即单手一撑地,往后翻了出去,他见我从他手中溜走,都愣了。 然后骂道,“你这会儿又警惕个屁啊,老子要下手就不会叫你了。” 胖子站起来,左右晃动脖子,“老子刚才是被夺舍,已经被小哥揍过了。” “那你醒了么?”我问他。 “你说呢?”胖子都无语了,“你是真不如头驴!还没睡醒吗?你看看周围,在你睡得正香的时候,张金钱跑了,还偷走了我们装备!这会儿小哥已经追出去老远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我立刻站直了,果然发现闷油瓶和张金钱都不见了,扫了一眼,装备背包也没了,主要是我们的潜水装备不见了。 没有潜水装备,我们从穹顶下水之后,想要去到裂缝,那长长的一段水路几乎不可能活着通过。 我和胖子飞快背起余下的背包,沿着闷油瓶的记号一路追过去。 “草他妈,这孙子不是植物人么,怎么这么能跑路?抬腿能颠,还让咱们拉他一路,要不要脸?!这么喜欢坐狗拉爬犁吗?” 胖子边跑边骂。 我无语了,没见过有人会骂自己是狗,还顺带捎上我和闷油瓶,他是狗我承认,我俩招他惹他了? “被夺舍了么?”我问道。 “不清楚,我都没追到他影子。我刚挨完揍呢,一回来发现他人不见了,妈的还偷家,你吧在一边睡得跟两头乌一样。我俩拔腿追了一会儿,小哥不放心,让我回来叫醒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眼仔细打量胖子背影,心说张金钱这把算是给我个惊吓,你可别再给我来个惊喜。 好在胖子还算给力,没有再出幺蛾子。 小哥不在,我俩互帮互助,互相托着屁股把对方拱上山崖,在我们终于要追不动的时候,远远看到了闷油瓶和张金钱的身影。 我用手电照过去,闷油瓶提着小黑金,垂着头靠在崖壁上。在他不远处,张金钱绷带都散开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心里一惊,小哥还是出手了?难道一个没忍住把张金钱打死了? 结果就看张金钱抬起头来,好像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灯光下水汪汪的。 胖子冲过去掐他脖子, “草!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金钱!你存心捣乱还是,被夺舍了?!” 胖子还是心软,他连台阶都给张金钱找好了。 张金钱没有一丝挣扎,绝望的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然后直接给胖子跪下了。 张金钱再弱也是货真价实的张家人,张家人身上都是铜筋铁骨,膝盖好像都不会打弯。除了会跪族长,大概只有做了大错事,才会跪着来道歉,比如说,背叛。 胖子呆了,慢慢问他,“你到底,做什么了?” 闷油瓶把小黑金收起来,转身看向我,很平静的说,“我们,回不去了。” 我有种预感,他说的我们,是他和张金钱。 只这一句话,我的人和世界线都要断了,陨石也快压不住我。 我咬着牙看他,“你什么意思?” 闷油瓶开始整理他和张金钱拿来的背包,要把有用的东西留给我们。 胖子把背包往地上一摔就要揍张金钱,他是真的火了,这情形绝对是张金钱做了什么连累到我们了。 “放开我,我要他死。” 我用力抱住胖子,看向地上。 “潜水装备呢?” 闷油瓶没说话。 “正好,我们都回不去,挺好的。” 我心底深感万分压抑。 我知道人心难测,还是大意了。 抿心而问,这一路行来,张金钱算不上朋友但也算不上敌人,如他所说,他只是颗棋子,被人精心安插到我们身边,是人是鬼本不重要,只是反复来回拉扯,最终我们也算有了几分香火情,也曾安危相依,也曾赴汤蹈火,也曾不离不弃。 没想到这个人早就人鬼难分,最后一刻还要插我们这一刀。 我走过去,张金钱应该被闷油瓶收拾过,只是全身包着纱布都是血迹也看不出到底有多惨,反正已经惨到家了。 他垂着手跪在地上,木乃伊脑袋一直低着,焦了的左手渗出一滴滴鲜血滴到地上,还在提醒我们,他也曾经拿我们当同路人。 “什么时候能动的?就这么急着置我们于死地吗?” 张金钱抬起头,他看了我一会,才咬着牙回答,“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吴老板,你放心,我会把装备...找回来的!” 张金钱语无伦次的说着,后面越说越坚定,我呵呵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们还会信你么?” 第80章 都下来啦 张金钱回答不上来,他像是疼得再受不住了,晃了晃就往旁边倒下去,我没忍住,还是伸手拉住他胳膊,放他慢慢软倒在地上。 我直起身来,这才有空打量四周,原来我们又到了遇见披甲山神的裂缝断崖,我们脚下正是之前胖子和张金钱所在的地方。 兜兜转转又回来了,人还是那些人,事已经不成事了,多么讽刺。 真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山崖下升腾而起的碱雾早已散去,我举起手电往下照,水面清晰能见,水位上升不少,大概距离崖顶只剩十几米的样子。 “去他妈的,老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绝路老子也照样走到风生水起!起开!” 胖子拿着一支大功率手电过来,把我挤到一边,调到最亮照向水面,我们发现装备果然四下散落在水面上,居然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沉到水里去。 胖子比划下距离,把背包拖过来翻找登山绳。我们这一路绳子又收回不少,显得很富裕,都放在他这里。 他翻出绳子,抬头看向崩溃成一坨的张金钱,颇为鄙夷,“哭哭啼啼,算个狗屁爷们儿!还有脸姓张,快别给我家小哥丢人了,你还是改姓林吧!有本事闯祸,没本事收拾,怂逼,啥也不是!” “......老子姓张。”张金钱抬起头。 他本来被我灵魂一问,难过的要死,几乎万念成灰,瘫软成泥,此刻像是被胖子当头棒喝敲醒了,把眼泪一收,也爬过来往崖下看。 胖子看向我和闷油瓶,“小哥,天真,咱们铁三角什么时候信过天,信过命?谁说的我们回不去了?我偏说我们都能回去,那我们就能回去,一个也不会少!” 他往下指了指,“装备就在这下面,我能拿回多少就拿多少,有就比没有强,出去一个人,我们就还有救。等着,打捞大队长这就下去了。” 他开始往身上绑绳子。 我也从地上捡起绳子,“老子才是队长,你是副的,别动不动就想夺权。” 闷油瓶走过来按住我俩肩膀,轻声说,“锁链。” 胖子愣了一下,又重新打灯照下去,我蹲下去仔细打量,果然发现装备之所以没有沉下去,很可能是因为包带或者包里掉出来的装备卡住水下的锁链扣了。 那这样下去拿装备的风险就太大了。 两种锁链无从分辨,皆不可触碰,万一我们身上有根长一点的腿毛碰到古青铜锁链,可能连渣都剩不下。 我听见背后响动,一回头,发现张金钱也默默的把登山绳往腰上绑。 他的针法已经失效,全身烧烫伤面积超百分之六七十,疼起来如烈火焚身,普通人大概会痛不欲生,失去理智,可他的动作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张家人是不怕疼的,怕心死。 他抬头目光安静的看了我一眼。 触到他眼神那一瞬间我就懂了,水面下的乱涌,平静的疯狂,决心和算计,冷血和执行,他看我就如当年我看小花,我看他就像当年小花看我,看另一个自己堕入深渊去,谁都拉不回来。 他疯了,我在心里说,眼下只怕他心里的念,已经疯魔到超越肉体的痛了。 其实在我这里,惟火中取珠这一件事儿就足以保他不死了。我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我也可以不记仇,但我不会不长记性。 虽然说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擦伤,可我不是橡皮擦,不可能一直擦伤一直原谅,一次原谅,一次长记性,足够了。 以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不算朋友也不算敌人,是陌路人。 就像他说的,我不可能因为一局输赢,去跟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置气,但无论输赢,一局终了,我也不会再去惦记一颗棋子了。 “你做什么?”我问他。 他看向闷油瓶,平静的回答我,“既然族长没给我除籍,我还是张家人,张家人没有废物,是对是错,一人做事一人当。” 张金钱的牙关都咬出血了,细细的血丝从他嘴角流下来,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但他不打算再给自己扎针了。 “吴老板,我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但我做错了就是错了,我会尽全力去补救。装备我去拿,就算下面是条死路,我先死为敬。” “滚,什么死不死的,要活着。” 胖子一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看他这样决绝,他反而消了气,又动起恻隐之心。 “我们知道了,你那是被夺舍了对吧?不要冲动,我们先来想想别的办法,条条大路通山外,不一定非要豁上你这条年轻的老命。” 张金钱摇摇头,“来不及了,再拖一拖谁也走不掉。” 他举着手电,照向崖下水面,“你们不懂,我和族长都被盯上了,祂一定会把我们都留在这里。我死定了,但你们还有机会离开,两位老板,你们还有机会,我要把机会给你们拿回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纵身坠崖了,胖子卧槽一声,立即扑过去把绳子另一端按住,闷油瓶扯起来就系在凸起的一块岩石上。 张金钱顺利入水。 我心里不安到了极点,难道说他和闷油瓶都看到些什么,让他觉得他再也回不去了,那闷油瓶说的我们,真的就是指他和张金钱? 还没问过我,我不答应。 我问闷油瓶,“你们看到了什么?” 闷油瓶轻轻叹口气,“命运。” 命运,什么是命运?我就是命,胖子就是运,命运加身,还有什么比我们更凶狠? “会死么?” “张家人会,但你们不会。” 胖子立即说,“小哥,要不你们考虑一下改宗换姓?他改姓林,你跟我姓王。” 我瞪他一眼,这种血脉的事是看户口本吗? 胖子误会了,接着说,“当然姓吴更好。” 我是在计较他跟谁姓吗? 闷油瓶也懒得理他,从背包掏出两根绳子,找地方固定好,撒开手垂向水面,回头对我和胖子说,“快下去。” 胖子一听,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不改就不改,小哥你又来!” 这关键时刻闷油瓶又被夺舍了吗? 我看他的眼睛,眼睛不会说谎,他也正看着我,淡淡的,软软的,静水微澜,带着同张金钱一样的决绝。 “没时间了,用最快的速度从锁链去到对面。” 是了,对面山崖有一根确定是张家的青铜锁链,是安全的,披甲山神曾经爬过。 我照向对面,很快就找到了,立即指给胖子和闷油瓶看。 “小哥,那你呢?”我回头。 闷油瓶没说话,蹲下去整理背包,看上去忙忙碌碌的样子。 我发现最近他对我藏着掖着的时候,总会给自己找点事做,要么洗碗,要么修表,要么,整理背包。 这是怎么了,这两个张家人同心而共济,打算一起给我和胖子铺一条归路吗?那他们自己呢? 我抓住他的手,“一起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他嗯了一声,把整理好的背包扔给我和胖子,然后我们顺着绳子降下去,随后他也速降下来,扑通落在我身后。 张金钱身上的燎肤之痛泡在冷水里估计还会舒服一点,他已经找回小部分漂在水面上的装备,看见我和胖子游过来,他有些吃惊,“你们怎么下来了?” 胖子用手电照过去,“那根,就是你们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救命稻草,记住了。” 张金钱笑了笑,毫不在意,他把装备递给胖子,“拿这些先走,我去找剩下的。胖老板对不住,你和吴老板一定会有好运气,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次,祝了我,祝了胖子,并没有祝他们族长同样也有好运气。 闷油瓶推着我和胖子来到那根锁链旁边,我还没够到,胖子先伸手搭了上去。 还好一切正常,胖子抓住锁链扣,回头跟我说了句,“天真,我就捷足先登了,万一我爸爸霸王龙又折回来,你等着看胖爷给你大义灭亲清个场。” 我拍了他肩膀一下,“别哔哔了,我和小哥就跟在你后面,警告你啊,不许在我们头顶放屁,不然回去以后,你就给我蹲厕所吃饭去。” 胖子怪叫着靠了一声,一边往上爬一边嘟囔,“你家住在钱塘江边上是吧,差一点就入海了,管的真他妈宽。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胖爷一紧张就喜欢放屁怎么办,以后我要把饭桌摆厕所里去。” “你摆你的,我和小哥单独开一桌。” 反正喜来眠的桌子有的是。 我也开始往上爬,爬了几米,我往下一看闷油瓶竟然没跟上来。 不仅没跟上来,他人还不见了。 “小哥,小哥?”我立即停住了。 胖子往下看一眼,“他估计去拿装备了,我先上去开路,你在这接应小哥。” 我说好的,就挂在离水面两三米的距离,四处寻找闷油瓶的身影。 青铜锁链掉下去的地方并不算很大,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手电光,看方位像是正跟张金钱研究怎么不碰到锁链而取下装备背包。 微光散照,澹水粼粼,那两个人就在波光水影里忽隐忽现,有种虚无缥缈可能随时会消逝的不真实感。 我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危机感。 第81章 遇仙 我心里惴惴难安,连心跳都有些失速。 抬头去照胖子,他像只灵活的胖猴子,已经快爬到顶端了,发现我照他,立即出声骂我,“别照我!别照我!眼花!妈的你照石壁啊,从下面打光,把凸起的石块都给我照出来,最后几米胖爷可要凌空徒手攀岩了。这活以前都是小哥的,还真不是人干的!哇呀呀的呸。” 胖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给自己鼓劲儿,随时准备飞身攀岩。 我在心里说,的确,像这样最危险的活计大都是闷油瓶来完成,他帮我们趟平崎路,闯过难关,生死攸关之际从天而降救我们小命,深陷危局当中拨云见日带我们回返人间。 是我们不知不觉被他关怀备至的宠坏了。 那么这一次就换我们来护住他。我身手不太行,但我将尽我所能,无论他做何选择,我将优先选择他。 我忍着心悸应一声先帮胖子去照石壁,果然石壁上开始出现石头高低错落的阴影。 胖子看准了,松开锁链,嘿的一声跳过去,人一下贴上石壁,可能他太重了,身体往下滑了滑,吓得我的心也忽悠一下,随后他把住了石头,瞅准落脚点开始往上攀爬。 胖子长出一口气,“哎呀,这石壁还有山神体液,黏糊糊的有点脚滑,胖爷差点儿就变成失足少年了!” “别贫了,你性别对但是年龄超大发了。仔细点,用你的老花眼看好落点,老胳膊老腿跟上,完全踩稳了再看下一步,眼到心到手到,一定沉住气,心急喝不了热藕粉。” 我跟他插科打诨,让他不要发现我的异常。 “妈呀老子喝不了藕粉,跟水冲鼻涕似的!你,你这个贫嘴,真是越来越随你那破师傅了啊,好的不学坏的学,年纪不大瞎啰嗦。” “我啰嗦还是你啰嗦?年轻这就叫体贴,上年纪了才叫啰嗦。” “知道胖爷上年纪了,还不赶紧叫声胖爹来听听。而且你要这么说,以小哥那年纪,他是我俩共爹,不止我俩,全村都得叫他瓶爹。” “靠,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却老想当我爹,还要不要脸?”我喘了口气,“胖子,瓶爹有没有交待你做什么?” 胖子马上爬到断崖边了。 “瓶爹让我先爬上来,再赶紧把你也拉上来,你不用谢,这是你胖爹和瓶爹应该做的。” 我他妈还多了俩爹?不过他只想到我们了,他自己呢?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妙,快速跟胖子说道,“你听我说!胖子,你也听到了,小哥他们看到什么东西,并且被那东西盯上了。我怀疑就是古青铜锁链成精什么的,它们专门吃张家人!” 胖子:“请把你的脑洞拿开,他妈的挡我道了!” “所以先不要管我,你上去就先做一件事。” ...... “明白了么?我在这等小哥,我和小哥也都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 “靠谱吗?”胖子有些犹豫,“让我干什么都无所谓,但我应该先把你拉上来,小哥特意交待我。” “你现在应该听我的。”我仰头看着他,“你想不想我们都活着回去?胖子,你首要任务保护好自己,然后,你就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胖子骂一句,“干!天真是天,小哥是地,天地良心,隔壁老王也不知道眼下怎么办才好,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听着听着就笑了,他这么说就是决定听我的了。 胖子顺利爬到顶,举着手电往裂缝通道一照,然后就爬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一根登山绳垂下水面,“这是小哥点名要的!” 我说好,知道了! “我去了,你保重!”胖子咯噔咯噔跑远了,脚下十万火急。 我吐口气又往远处照,闷油瓶的手电光还在,张金钱不见了,应该是潜到水下了。 这个人对青铜锁链恐惧至深,深入脑髓,刻骨铭心,如今走到忘我这一步,看来已经豁出一切。现在的他,俨然是个死士,不惜为君身先死,不计生死以报之,一时我心情十分复杂起来。 人心何止四方八面,应该是无数个套叠在一起的正二十面体,复杂到无法直视。轻忽使命,背叛家族,结交外贼,隐情不报,暗藏祸心,落井下石,这是张金钱;重情重义,感念师恩,六子尽赤,忠心无二,赴汤蹈火,舍生忘死,这也是张金钱。 人心抱朴守一者,稀少如晨星廖廖,所以我身边闷油瓶只有一个,胖子只有一个,我失去的潘子也只有一个;而小花,瞎子,二叔,张海客,失踪的三叔,还有故去的阿宁,金万堂,他们都跟我一样,心思繁杂如鬼工玲珑者,多过恒河沙数。 爷爷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是人心,是这人心鬼影重重,层峦叠嶂,看不分明,其实某种意义上,我和张金钱是一种人。 我就这样挂在水面上,不着天也不着地的地方,漫无边际的想,等待头上和脚下的人从两个方向传来好消息,一颗心几乎拉扯成两半,一半牵挂着胖子,一半牵挂着闷油瓶。 胖子离开了,闷油瓶的手电光也忽的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我靠,他什么情况? 听了听周围,安静的只剩下水声,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和越来越乱的呼吸声,一分钟过去,我忍不住喊出声,“小哥!张金钱!” 他们都没有回我,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完了,天地无着,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最糟糕的来了。 我的心脏撑不住了,药却没了。 它正常这一路,我误以为它放过我了,没想到它还在,就等着我落单时闪现出来背刺我。 我强忍着眩晕,脱下半边外套,把右臂跟锁链紧紧缠在一起,不要晕过去,不要掉下去。 我的药在小哥那里,除了他在石庙塞给我的一支,他手里应该还剩下三支。说好的不离左右呢,你倒是快回来。 手电掉了下去,在水中忽悠忽悠的往下沉去,我眼前的世界变黑了,随后感觉飘飘洒洒,开始随着锁链轻轻摇晃。 松开手,任由黑暗把我整个人吞没。 不知过去多久,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回山崖通道,好像还是我们下来的地方,我心说我怎么还又回来了?是小哥救了我? 转头却没有看到闷油瓶和胖子他们,只有我,孤零零的站在没过小腿的白色迷雾里,我条件反射立即捂住口鼻,张家的碱雾? 想要逃走,腿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白雾升腾,我几乎要窒息了。 这时我看见一个年轻人,穿着古人那种玄黑色的宽袍广袖,头上是金银错玉的峨冠博带,从我面前悠悠走过。 真的是目不斜视的走过。 然后年轻人又倒退回来,看我,“噫,这里还落下个什么东西?” 我略松开口鼻,试了试,好像不是碱雾,能呼吸,看来只是一种雾气。 于是我放开手,回答道,“是人,我应该算是个人。” “人。啊,人~”年轻人捏着下巴,歪着头看我,似乎是在辨认,“是人,怎么没有心跳呢?不应该这样。” 我摸了摸自己,我还有呼吸,但我的心跳确实停了。 年轻人伸手按上我的心口,一缕阴凉的白雾沁了进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是要对我做什么? 年轻人说了句,“你该当呼吸不止,你应该心跳如常。” 心口剧痛,心脏仿佛正从余灰冷烬里重燃,重新轰鸣着运作跳动,热血涌流终于驱散了血脉间的阴冷。 原来是在修复,也算是祝福。 年轻人收回手,看着我,“你就是那个,那个话最多的人吧。” 这是谁,好像对我很熟悉,不然凭什么说我话最多? “我话不是最少的,但应该也不是最多的。”我捂上心口,心在跳,血在烧,“我只有动脑子分析问题,话才会多一点,平时我话并不算多。” 年轻人拍拍手,“啊,说了那么多话,看来你很有脑子。我最喜欢话多的人,最讨厌话少的人。” 我不明白这人跟我说这个做甚,是我山中遇神仙了么,神仙还跟陌生人闲聊家常了。 “我跟你相反,我喜欢话少的人,话多的人。” 我想到胖子和黑瞎子,耳边立即叽叽喳喳吵成一片,没有一刻安宁,“也挺喜欢的,应该说,我喜欢我的朋友们,不管他们话多话少。” 年轻人笑了,“听起来你有许多朋友,不像我,只有一个,还不爱说话,我快寂寞死了。” 原来这人也有个不爱说话的朋友,刚才好像谁说最讨厌话少的人来着? 不过说到这个,那真是问对人了,我可太有经验了。 “好朋友本来就不需要说很多话,看一眼就能明白。心思像一本书,他的眼睛就是索引,下次他不说话,你可以试试读他的眼神。” 年轻人拍下手,“是这样,谢谢你教我。我们要走了,你要赶快,不然你就是我第二个朋友了。” 我一下明白这是谁了,这才是真正的山神大人吧?披甲山神真的只是祂座下一条老实巴交的看门犬。 “您是这里的山神大人吗?那您的朋友,是哪位?” 我小心翼翼的问,心情忐忑,祂刚才说的话少的朋友,不会正好姓张吧?盯上闷油瓶的,是祂? 第82章 弑神 这位山神大人还特意把闷油瓶送进石庙,难道会是把你放进我心里的意思? 那怎么成?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把闷油瓶留给祂吗?那是万万不能。那我和他一起留下?胖子不会同意的,要留下,三个人都不走了。 山神大人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祂轻轻敲了下我的头,开玩笑说,“你的朋友太小了吧,我们不带小朋友玩儿。” 我那一百多岁的闷油瓶被人喊做小朋友,就算知道是在梦里,这匪夷所思的情节还是让我会心的笑了。 不过我也放心了,祂说的并不是闷油瓶。 “我也想走,可我朋友说他回不去了,我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离开,只能留下陪他。” “好朋友当然要一起走。” 山神大人过分慈祥的看着我笑,一眼看穿了我的小聪明,“我跟你很投缘,看来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又会说话,又有脑子,长的还顺眼。” 我心里一乐,私以为世人浅薄爱皮囊,不想神仙也颜控,长得好天上地下都占便宜。 “这样吧,我知道你有计较,但是很难,就让我来帮你一把,把你的朋友带回去。我的朋友可能会发发小脾气,你可一定不要放弃。” 祂说着话,后面雾气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身上穿着血红华服,头上生着珊瑚龙角,长发及腰,面容俊美,神情淡漠,不屑一顾的走过,不过一点也不能掩饰祂是位美人。 真是又美又冷淡,看着就跟某人似的。 “啰嗦,走了。”祂说。 然后祂就真走了,消失在通道深处越来越浓的雾气里。 还真是一位话少,冷淡,又美貌的人,看来我也是颜控。 山神大人也招招手,“我走了,记着不要放弃哦。” 我跟祂摆手,“我会的,再见。” “偷偷跟你说一句,我也觉得,”祂眨眨眼,“他很美貌。” 祂说的他,是指他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知色而慕少艾人神共性,纵然是神仙也不能免俗。 我看着白雾消散,只剩下穹顶的黑暗,我的意识终于慢慢回来了。 第一感觉是沉重,有一种灵魂无法支配躯体的沉重,我眨眨眼,判断身边的人应该是闷油瓶,他正把我平放在水面,用水的浮力来减轻我身体自重,让血液可以往四肢百骸流动,冰冷的水温强行唤醒我的意识,但身体一时还是动不了。 “别动,你挂太久了,半边身体瘀血。不推开,静脉容易血栓。” 张金钱对我说完,就跟闷油瓶两个人开始给我按摩穴位推宫活血。 我的脸在水里浮浮沉沉,一瞬不瞬的盯着闷油瓶,在心里感叹,我们运气真好啊,我还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我活着等到了他,他活着救到了我。 我第一次真心感谢张家老祖宗们的大恩大德,看来挂住装备的是张家青铜锁链,或许这也是张家太公们给他们子孙争取的最后一分逃生的机会。 清明真应该给他们也烧个纸的。 也感谢山神大人的成全,不管梦里是真是假,我能感觉到山对我们的一丝善意。 “太危险了,我都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心跳都没了好久,突然间又跳动起来。”张金钱后怕的说,“族长急坏了。” 闷油瓶看我,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收好的焦灼,我对他说,“没事了。” “你怎么没上去?”他问我。 “上去我就死定了,你和药都在下面。” 闷油瓶看我一眼,“胖子身上一直都有。” 原来他早想到了,他和胖子身上都带着药,无论我在谁身边,我都有救,可惜刚才谁都不在我身边。 “他还没信,或许遇到山神了。” 我有点担心,霸王龙骑士要去碰撞他的爸爸霸王龙,胖子他能不能行? 过了一会,我感觉自己勉强能动了,翻身抓住锁链飘在水里,“装备拿回来了?我们快走吧。” 闷油瓶的眼神流露出他的担心,问我,“你能行吗?” 我踩着水,对他展示我的肱二头肌,“行,怎么不行,你给我打过针了吧?张金钱的推拿很管用,中西结合,效果显着,我现在精神百倍,特别特别行,我们快走吧。” 闷油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看我在他面前秀肌肉特别有趣,他把装备都系到绳子上,然后把狼眼手电插到我的肩膀。 “?”我有些意外,他这是准备干嘛? 闷油瓶看一眼张金钱,解释道,“他有伤。” 哦,我忘了张金钱左手废了,他要拎着张金钱上来是吧,张家族长还真称职,不抛弃不放弃他的每一个族人。 “那我先爬,你们跟上,我们快走吧!” 闷油瓶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的看我抓住锁链奋力往上攀爬。 我爬了几米往下看,闷油瓶和张金钱还在水里没跟上来。 “小哥?小哥!” 闷油瓶没说话,张金钱瓮声回答,“我太疼了,还没有准备好,再等等我扎自己几针。吴老板你继续,我们马上来。” 当我费劲儿爬到一多半,发现闷油瓶和张金钱还在水里没有动时,我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又在骗我,他真的走不了,或者说他就没打算走,如果我没有猜错,七彩火珠现在就在我的背包里,有东西越来越温热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走?!” 我气的要死,又开始又往下爬。 闷油瓶立即出声阻止我,“别下来。” “你不走我不走,大家一起留这。” “你上去,我给你看为什么。” 我没有动,闷油瓶也没动。 我取下手电往下照他,他仰着头,我低着头,我们就这么僵持着,毫不退让,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坚持。 “明白了。” 闷油瓶叹口气,他伸手轻轻触碰到了青铜锁链。 明明是安全无毒无害无副作用的张家青铜锁链,明明我和胖子还有披甲山神都平安爬过,而且我还挂在上面,可闷油瓶碰到之后,锁链一下活了,往水下延伸的部分像蛇一样扭曲几下,带着锁链下方的水四下晃动,周围的青铜锁链开始共鸣,围绕闷油瓶和张金钱以锁链为中心开始出现一个漩涡雏形。 “你骗我!” 我对张金钱怒目而视,他说过张家青铜锁链是安全的,不会跟古青铜锁链一样会吞噬。 “我没有。” 张金钱平静的说,“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我告诉你的全是真的。” 那就是他也不清楚,这锁链其实不分什么古青铜锁链和张家青铜锁链,它针对的只有张家人,那四十三条人命,是被混进队伍里的张家人连累了。 “你们张家人跟锁链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明明是你把我解下来,刚才都没事,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亮了亮手中匕首。 这时候手电光照进漩涡里,越来越急的水流卷起一堆衣服碎片打转,是我的外套,看样子是他用刀切碎的。 “那你他妈为什么还要跳下来?!” 我是真的要气疯了。 这条路不通,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路,比如他们之前汇合的路,就算没有潜水装备,我们最后死在水底我也心甘情愿。 “吴邪。” 闷油瓶说,“我会活着,你别冲动。” 他并没有放弃,也不会求死,我心里一安,“绳子,你们爬绳子,快!” 他摇摇头,“没用的,接下来我会尝试弑神。” 我脸上的表情都裂开了。 弑神?如此狂妄的话语怎么会从闷油瓶嘴里这么平静的吐出来,而且哪来的神,会是山神大人吗? 祂好像在梦里救了我,重启我的心跳,看着还没坏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但他说的这句话,让我的血也沸腾起来,绝不认命,我们才是命运的主宰。 闷油瓶随手一甩就把张金钱甩出漩涡,随后他用匕首划开左手,血流如注,他握住青铜锁链,张家最后的麒麟血沿着锁链滴进搅动的漩涡里。 青铜锁链一震,已经完全成型的漏斗形漩涡嗡的一下瞬间平复,水花四溅。 “上去。”闷油瓶拉过绳子,回头对张金钱说。 张金钱还在那犹豫。 “上去。”闷油瓶又说一遍,张金钱这才抓住绳子,用右手和双腿努力往上攀去。 平静的水面似乎酝酿更大的危险,一个几乎是之前几十倍大的漩涡开始出现,三两下就把整个断崖下的水面都搅动起来,目之所及的锁链都开始随水波轻轻晃动,频率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 很快我都要抓不住了,感觉自己像是身在惊涛骇浪里。 突然从漩涡水流里扑出一个巨浪,直接拍向张金钱,他跟绳子被拍飞出去,左手无法用力,他整个人往下滑了一段距离,第二个巨浪又拍过来,闷油瓶飞身扑过去,拉住绳子荡了一圈,小黑金劈开巨浪,他把绳子缠在腰上,绳子定住了。 张金钱这才明白自己真的会让族长分心,开始死命往上爬去,可他的左手完全废了,一动全身疼得要命,就算他想快也快不到哪儿去。 漩涡开始成型了。 闷油瓶被漩涡拉着扯着,水流开始加速,绳子在他手里也开始跟着转圈,张金钱只能抓住不动,不得已闷油瓶松开绳子,人立马被卷到漩涡底部去。 “族长!”张金钱准备往下跳。 他下去又能做什么,我大喝一声,“上去!” 这次我没有再让他坐下,希望他能老实听我的指令。 他们族长我来救。 我松开手,直接从锁链上面掉进了漩涡里。 去他妈的,弑神这么光彩的大活怎么能落下我一个呢?! 我身上的装备很多很重,又是从很高处落下,直接砸穿了漩涡,往很深很深的水底沉下去。 我在水底往下沉降寻找闷油瓶的身影,睁大眼睛努力去看。 我看到了在巨大的漩涡底下,以及很远很远的水下,无数锁链沉下去的地方,沉睡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绵延的影子。 第83章 尸骨无存 这是什么?! 山和水的深处竟然还有东西存在? 我瞬间明白自己开始猜对了随后又猜错了,我原来的想法是正确的,更准确的说,是片面的正确,我的两个想法其实都对。 青铜锁链并不是山的鲸须,它粉碎吞噬也不是山在进食,这无数的青铜锁链,应该就是为了水底这个东西而镇压,而吞噬,而存在。 而被万千锁链牢牢镇住的,又会是什么呢。 我看着祂那绵延的身躯,几乎震撼到魂飞魄散,心神难聚,浑身汗毛都在水中炸起,满心惊惧几乎要从毛孔溢出来。 我本能抬手捂住口鼻,原来盯上闷油瓶的,并不是山神大人,而是这个东西。 祂是什么? 水下太黑了,祂的身躯如同山底起伏的山脉,还在不时蜿蜒拱动,带动身上锁链争相飘摇,令人无从窥视。 上古时代活下来的怪物? 我快速搜寻着自己贫瘠的记忆。《山海经.内经》载曰: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上古之时,洪水滔天,禹以息土填渊薮,化熊开轘辕,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相传禹放逐反对势力共工氏,杀相柳于泗水,镇无支祁于龟山,在各地传说中还镇压收服了一批趁机作乱人间的妖神水兽,困在各处山渊重底。 终放鸿水东流去,平天下而铸帝台,并以九鼎定九州。 于是九州攸同,四澳既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 我摇摇头,难道这里就困着这么一个存在吗? 连我心底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只是上古时代神话传说而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定是被莫名其妙的梦境给影响了。 再说,这黑乎乎的存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不可能是那位清冷的红衣美人吧。 我人开始随着漩涡水流天旋地转,心间瞬息转了百八十念,随后我脖颈被人牢牢拎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闷油瓶寻过来了。 他面无表情,看上去情绪很稳定,可能是他自认识我以来,就已倒霉惯了。只有眼神几乎凝成刀子,我感觉自己要被戳成漏勺了。 他要我千万别冲动,不要下来,可我还是不听话了。老样子,我一逞能,他就闹心,还拿我无可奈何,于是我朝他讨好卖乖的笑。 我都能看到他在水底叹气,拽住我脖子扭头就往回游,我心说哦豁,我完蛋了,他是真的气狠了,恐怕一时半会哄不好了。 浮出水面,超级漩涡已经越发明显,水流不断加速,水面开始下陷,闷油瓶推着我往外游去,想去勾到那条青铜锁链,只是水流吸力越来越大,我们游得艰难,最后还是随波逐流转起圈来。 闷油瓶抬头看穹顶,胖子依然不见踪影,连张金钱也不见了。 这时我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疼得我立即缩回手,发现手指像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割破了,细细一道口子,血珠渗进水里马上消散了。 漩涡水流里有东西,闷油瓶的手也被割破了几处。 外围水流高速旋转,水下还暗藏利器,游出去已经不安全了,我示意闷油瓶往下游,这时整个漩涡水面外高内低,越来越倾斜,凹的差不多像个盘子,很快就变成了碗状,恐怕再过几秒就要变成高脚杯了。 这时我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不是后悔自己跳下来,而是后悔不应该逼闷油瓶这么快就触发漩涡,我本应该问清楚,然后一起想办法,但他也有可能死活不会告诉我。 如今害他跟我一起落入险地。 我们盘旋的幅度越来越小,流速却越来越快,就要被吸入漩涡底下,我望向脚下黑色越来越浓郁,是水下那个东西在靠近我们。 此刻如果从高处看下去,那个黑影应该已经潜到我们脚下,正对着漩涡开始吸食我们的血迹,水里那种看不见的利刃越来越多,很快我和闷油瓶身上都出现左一道右一道的血痕,血珠涌出来,又马上被水流冲干净。 此时我发现一件事,我的背后一直没有被割伤,我一想就明白了,火珠在我包里,水流好像有意无意避开了。 我立刻解下背包提在手里,然后紧紧搂住他,用背包护住了他的后背,我的手臂大腿和后背立刻被割伤了好多道,血涌出来,但是他身上的血痕终于少了。 有用,我心说,无论你被什么狗屁妖魔鬼怪盯上了,今天我也要尽我所能护你到死。 “放开!吴邪!” 闷油瓶伏在我耳边命令我,开始试图挣脱,但我连他双臂都抱住了,抱得太紧了,几乎用尽我全力,他担心弄断我骨头,根本不敢发力。 “别动。” 我也火了,更加用力抱紧锁死。 看自己的血丝丝缕缕随水流洇散,他今天要死,也是从我的尸体上趟过去。 之前我问过张金钱几次,关于锁链粉碎和吞噬生人的经过,但其实他也讲不太明白。一是他处于队伍后方离得太远,二是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他在后面察觉前面的异常时,异常往往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一汪一汪细细的血雾顺着锁链被吸入水下。 我现在可以用亲身体验来替他总结了。 他们队伍里有张家人,在无意中碰到了锁链,触发漩涡,水流加速,水刃出现,人体粉碎完成,水面恢复平静,最后被水下的存在吞噬干净。 差不多应该这个流程吧。 我感觉时间好像拉扯的很长,但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事儿。 关关难过,但这一关太难了,看过那个存在,我明白弑神是不可能的。或许我和他最终也将变成一大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骨肉相溶的速食营养汤包。 生则一起回家乡,死则一处做高汤,怎么不算是he呢。 在我强压住闷油瓶的挣扎,全身冒出血痕,心头升起一丝绝望的平静的时候,张金钱这个夯货拖着大腿粗细的青铜锁链出现了。 他很快顺着水流追上我们,身上都是割伤的血迹,厚厚的绷带都快要断开了。 看来是漩涡把青铜锁链从水底带了起来,水面上多了很长一截。 很奇怪,别的锁链都在随着水流疯狂摇摆,只有这一条,沾了闷油瓶的血之后它不动如山,似乎臣服了,随便张金钱拨弄。 “...?你还来...干嘛?” 我和闷油瓶都有点吃惊,我朝他大喊,一张嘴水直往肺里灌,呛得我呼吸都卡顿了。 刚才我跳下来之前都吼他上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跳下来了,也或许是被巨浪拍下来的,所以我们刚才没看到他,他不好好躲起来,勇闯漩涡做什么?! “我们...还算朋...友吗?啊噗!” 他吐着水追着我和闷油瓶问,抱起锁链就围在我们身边打转,就算有漩涡的浮力,这人还是力大无穷啊。 我们算朋友吗? 张金钱这种人,如果是闷油瓶最早认识他,那他就会坚定的站在闷油瓶身边,不叛不离,始终如一,海岳尚可倾,然诺终不移,他身上有着潘子的几分忠诚。 至少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他出卖张有药一句,甚至除了被我诈出来一个名字,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他只坦白交代了关于他自己的部分。 可惜我们晚来一步,他已经坚定的跟在别人身边了,注定跟我们分道扬镳,终成陌路。 也是,这世上只有一个潘子,恭喜张有药也有一个张金钱。 而我们现在该算朋友么,我想了想,勉强能算亦敌亦友吧。 “半个...朋友吧。” “很好了。”他看上去很满足。 到了漩涡深处,涡流半径已经很小很小了,水刃密集到可怕,他抱着锁链围着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锁链密密麻麻缠在我和闷油瓶上下,隔开了水流和水刃。 他身上的木乃伊绷带已经被完全割开去,原本烫到暗红色的皮肤冒出一层层血迹,又被水流飞速抹掉,随后削掉的是皮肤,是血肉,是白骨。 水刃很快密集成墙,是超高速旋转的高压水流,几乎要贴上锁链,然后被锁链撞碎,肉眼都能看清了,这就是所谓粉碎的真面目吗。 我之前猜想过粉碎的源头会是声波,震动,甚至磁场,没想到就是简简单单的水,超高速高压的水。 锁链外面张金钱从背上和腿部开始逐渐被削减粉碎,血雾炸开绕着我们盘旋。 我和闷油瓶透过锁链看向他,手电光照出外面一片绯红。 “你疯了!...我们是朋友!永远是朋友...不要!你...快走啊!” 为什么要下来。我再也受不了了,朝他大喊。 他扑在锁链上像是对我们也像是对自己说,“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水刃墙隔绝了滔滔水声,漩涡最深处只剩下安宁。 ...“我和他也是朋友,一百多年的至交。” 他说的应该是张有药,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听到张金钱提起他了。 他的手从锁链孔伸进来,按在我和闷油瓶肩上,像在隔着锁链拥抱我们,也算是告别,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终结局,脸上的表情无比平静。 “...我不能背叛朋友。族长,其实我...非常仰慕您,我心里一路煎熬。” 闷油瓶向他点点头,张金钱满意了。 至交和族长要怎么选,忠诚和背叛又该怎么算,他这一路连跟闷油瓶动手的企图都没有,也没想过真正置我们于死地,一路上总在摇摇摆摆,犹犹豫豫,到如今他的煎熬总算能永远解脱了。 或许对他的至交和族长来说,他都算不上万分的忠诚,同样也没有彻底的背叛。 “吴老板,你好厉害...就算错了一点,我有个孩子,你们见过的...” 他的眼神很快涣散了,遗言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水刃冲走彻底消解了,尸骨无存。 第84章 神的较量 他消失了。 从此这世间,再无张金钱。 此番无复望生还,生而非赘,死兮何憾。 不知张有药听闻如此噩耗,会不会在他有限余生里,也会跟我一样悔不当初,亲手把自己最信赖的人安排进了死地。 闷油瓶轻叹口气,这就是张家的虚无之地,张家人进到这里,一旦触碰锁链,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震撼到无法言语,亲眼看着一个人为我们被分解成虚无,我怕我这后半生,半夜惊醒都是绯红色的噩梦。 “为...什么?是我的错!” 我收回手,猛然给自己一巴掌,心底有些悲怆。人性竟是如此的不可捉摸,望之冰凉而又触之滚烫。 他明明是张有药的人,他明明对张有药忠心不二,为什么他最后却选择为了我们赴死,舍身。 是不是都怪我,是我那句“半个朋友”的承认,反而让他坚定了心中死志么? 如果我当时拒绝承认,或者我断然回答“不算”,他会不会掉头就走,弃我们而去,再不用管我们死活,然后就能活着出去,拥抱等他归家的孩子? 一百多年的至交啊,在那些被遗忘的山中岁月,张金钱能遇到同样不会老去的张有药是何其幸运。 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相信他们其友也真,其情也深,连他的医术可能都是张有药所授,悲喜与共,不分彼此,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而我们,与他不过陌路同行,青山一道同经风雨,区区十几天的相处,还充满了背叛,算计,原宥和利用,最后几番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倒是意料之外成了朋友。 我想知道在他心里,旧知新友到底孰轻孰重?为何会作此选择? 其实也不重要了,就算我一心追问,黄泉两隔,他也再无法给我答案,或许他的死,本身就是答案。 我心中百味杂陈,酸楚难忍,可能人心生来就是如此复杂,半途中插你一刀的人,紧要关头也可能愿意豁出命来救你。 是朋友,当然是朋友,除了朋友还能是什么呢? 漩涡水刃开始迅速消失,不出十秒水面又哗然恢复平静,我们终于浮上水面,恍如隔世。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这样眼一闭一睁,漩涡一降一升,张金钱没了。 青铜锁链失去高速水流的离心力支撑,一圈一圈往水底沉下去,拖着我一动不动往下沉,闷油瓶先挣脱开去,然后像拔萝卜一样把我从锁链里拔出来。 “醒醒,吴邪!这是他的选择。” 他捏住我的肩膀,很痛,把我一下惊醒了,他把我掰过来,让我面对那一团血雾,轻声说,“送送他吧。” 我不知道张金钱心中信仰什么,但地藏经咒可渡世上一切亡魂苦厄,不生妄念,得大解脱,早渡孽海,离苦得乐,我为他用心颂着,“嗡哈哈哈嗡三摩地嗦哈。” “嗡哈哈哈嗡三摩地嗦哈。” “嗡哈哈哈嗡三摩地嗦哈。” …… 血雾随着锁链丝丝缕缕下沉,是水底那个存在开始了吞噬,而我无法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以108遍经文送他安心上路。 闷油瓶眼疾手快,从飘荡的锁链孔里抓住了张金钱断掉的一只手,总算他的灵魂还能有所归处。 来的路上一语成谶,他从我这里预订的张家古楼vip席位终究还是住上了。 而他师父最后一点骨灰也在我的背包里。 是我亲手送他走了,我是不是勉强也算一个守信之人。 闷油瓶撕了块衣襟包起来,放进背包,我打算出去以后再给他做个大点的盒子,三折叠,能放进他的师父,未来可能还会有他的孩子,他们都陪着他也不会孤独。 算是成全了我对他的vip承诺。 我和闷油瓶并肩浮在水里看着血雾飞快消失,“我们能离开了吗?” 闷油瓶看向水底,他的视线仿佛穿过无数锁链跟下面那个存在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不。” 话音未落,我们脚下立刻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米的漩涡,而且省略了漩涡由慢到快下陷的过程,我们几乎瞬间落进水刃墙里。 “妈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闷油瓶突然一把将我整个人按进他怀里, 躲避开从我们头顶坠落下来的庞然大物。 噗通一声,一个巨大到几乎要把水刃墙打散了的东西落进我们面前的水里,等它挣扎起来一看,竟是披甲山神。 胖子干得不错,终于看到这玩意儿一失足成千古恨了,这一幕我盼了很久,它可算落水了,但我现在已经笑不出来了。 胖子在穹顶上高喊,“我没来晚吧,天真?小哥?” “你他妈晚点大发了!再不来,我们两个都要变成酸梅汁了!不过现在,算是刚刚好!” 我苦涩的笑了,胖子的救兵终于算是赶到了,我交代他的事情他还真是一丝不扣的执行了,只是如果再早一分钟,或许张金钱就不用死了,真是时也命也,命如是也。 我知道闷油瓶不可能束手就死,他破译了石庙的起灵之书,能在这里来去自如的张起灵绝对不是池中物,他手里有我不知道的王牌。 但我手里也捏着胖子这张王牌,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沉住气,做了打乱他计划的冲动之举。 是不是我连累了张金钱? 先别想了。 都来齐了。那么较量,现在正式开始吧!无论他要弑神还是怎么的,我和胖子都奉陪到底,张金钱都能为他豁出命,我怎么不能? 水刃重新成墙,闷油瓶拉着我把手插进披甲山神的铜甲片里,直接贴进它的腹部。 披甲山神懵了一会,才发觉自己落水了,身边都是漩涡水刃,击打在铜甲上发出铿锵之声。 它不愧见过大场面,生性乖觉,猛然把我和闷油瓶卷在里面,腹部蜷缩,卷成了一个铜甲蛋。 同时甲片下的青铜铃铛震动齐鸣起来,我刚要陷入幻境,闷油瓶握住我的手腕,晃动张家族长铃铛,洪钟大吕之声定住心神,幻境破了。 水刃激荡,但是拿青铜锁链同款的披甲山神毫无办法,否则万千条青铜锁链早就碎干净了。 我和闷油瓶抱在一起,窝在铜甲蛋里等待水刃消失,没想到先前火拼过一场的披甲山神,此时此刻也能给我们以三百六十度毫无侧漏的庇护。 我在心里默念着,你以为的朋友可能并不是你的朋友,你以为的敌人同样也可能不是你的敌人,是敌是友不走到最后还真难看个分明。 这次水刃舞了许久,我都快睡过去了,闷油瓶察觉了,直接把铜甲掀起来几片,水和空气同时溅进来,我慢慢清醒,才明白我他妈是缺氧了。 我还以为我在他身边安心到生死之际都能睡着,我的心怎么突然比胖子还大了。 终于铿锵之声渐消,披甲山神懒懒伸了个腰,铜甲蛋打开了,我和闷油瓶趁机爬到披甲山神背上。 披甲山神回头看我们俩,我对它晃了晃手腕间的铃铛,它像是仔细打量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并没有其他动作,就在水波里载浮载沉,载着我们。 闷油瓶盯向水下,阴影正在接近,迅速变大,但在接近水面的地方再也上浮不能,祂停住了。 这时胖子的大功率手电光打下来,他在上面清楚看见这一幕,惊呼一声,“靠,下面什么东西?!比他妈蛇母还大好多倍?!蛇姥姥么?” 是上古妖物,会吃人的。 闷油瓶拔出小黑金,剑拔弩张盯向水里,水里的东西也在目不转睛,盯着闷油瓶。 双方几乎都是气势全开。 这可能是这世上,最后的神与神的对峙,我感觉在他们旁边披甲山神都要不够看了,而我,几乎渺小成微末。 “够了。” 闷油瓶伸出左手,用刀一划,他用力一攥,掌心的血不断流进水里,奇怪的是并没有散开,血线就像细蛇一样蜿蜒向水下游去,很快,我的手电光就照不见了。 他的血去做什么了?喂蛇姥姥么?好像有点少吧,这一点都不够祂润润唇齿。 但是再多丁点儿我也不想给了。 “够了,别挤了。”我阻止他。 水下的阴影似乎张了张嘴,水面开始出现一圈水刃,环绕着披甲山神飞速游弋,这点程度的威胁,披甲山神根本不在怕的,它甩了甩尾巴,毫不care。 闷油瓶直接从背包里又掏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c4炸药,另一只手拿着,随时准备让我点了的样子。 “嗯?!这东西你哪来的?” 我吓了一跳,胖子不是说他的c4都被我祸祸完了么,怎么还有? “胖子藏的。”闷油瓶说。 胖子还真是从善如流,听完我的建议,真的把东西都藏在小哥这里,让小哥成为他的秘密本身,来保守他不可告我的秘密。 虽然我说我要,小哥很可能直接给我,但我不知道的话,小哥可能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了。 我就不应该直接告诉胖子标准答案,还让他抄走了。 胖子在上面还得意极了,“感谢小哥!天真你看你没办法哈哈哈!哎?不对啊,我这不还是什么都没落着么?!卧槽!又上鬼子当了!” 我不想理这个笨蛋家伙。 “小哥,你们祖宗的手段就是扔炸药么?他们有没有说多少当量能炸翻水下这玩意儿?这一点是不是有些勉强啊。”我问闷油瓶,“这点c4炸山神还差不多。” 正好披甲山神回头看我们,我连忙朝它摆手,“开个玩笑。炸你老人家也不行的。” 闷油瓶看着水下,“开始了。” 我俯下身,看到水下的黑影头顶有两根青铜锁链一节节变成火红,几乎映亮了我们脚下。所有的青铜锁链都是从穹顶垂下来的,就只有这两根一直没有浮出水面,它们是从无限深的水底延伸上来把这黑影牢牢拴住了。 而此刻这两根锁链就如同岩浆铸就,发出灿灿红光,令黑影无比痛苦,开始在水下翻滚不止,水面像沸水滚锅一样,水刃四射而散,不时撞击在披甲山神的甲片上,叮当铿锵。 原来闷油瓶一直在等这个黑影足够靠近,近到他的一丝血能唤醒他们家族最后的封印。 第85章 还是晚了 那水下的黑影看上去要疼疯了,不知道是不是岩浆一样的锁链深深钻进了祂的脑子里,把脑浆都搅得一塌糊涂。 穹顶之下除了水声别无声息,却仿佛能听到祂在水中嘶声怒吼。 何必针对张家人,何必难为张起灵呢? 这是报应,祂曾经吞了很多条人命,还有张金钱。 无论祂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存在,我心里再无一丝怜悯,只惟愿祂疼死最好,张金钱死了,祂亦是凶手。 我握紧双拳,咬住牙关,我心中还有愧疚,祂或许只余兽性,还在怪着张金钱汤薄肉少,不够塞牙缝,真的该死,我心说这种存在早就该死了。 闷油瓶拍了拍披甲山神的大脑袋,对着不远处那根静立在水中的青铜锁链一指,披甲山神竟然看懂了,我以为它会驮我们过去,结果就看它长尾一甩,把那根青铜锁链卷了过来。 闷油瓶又拍了几下,它摇着长尾把青铜锁链送上他面前。 闷油瓶把住锁链开始往上拔出水面,披甲山神就在旁用长尾辅助,一人一兽无需言语,竟然合作无间,配合默契,都是力大无穷,所以效率极高。 我和胖子都看傻眼了,披甲山神不愧是张家养出来的神兽,给张家族长打下手竟然比起我们俩还要熟练。 胖子往下给他们打光,嫉妒道,“小哥,还是你们张家驯出来的狗听话。” 我仰头看他,什么意思?比起来,我们老吴家驯的狗不行是吗?回去记得提醒我,关门,放饼,舔死胖子。 胖子不期然被我看这一眼,显然误会了什么,他立马朝我摆手补充道,“我没说你,天真!你没那么听话!不是,你不是狗!小哥也从来不训你!” 我翻了个白眼,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哥还在生我的气呢,过后他依然会用眼神把我训成狗的。 我转头看闷油瓶正在专心拔锁链,我们脚下已经拔出水长长一大截。 “胖子!我感谢你全家!你这张破嘴配享太庙!” 我把胳膊举过头顶,对断崖上的胖子竖起中指,结果闷油瓶在百忙之中还伸手把我手指给按下来了。 他是不喜欢我们这么粗鲁么,那我下次骂胖子记得文明点。 “够了。”他跟披甲山神说。 结果忘了披甲山神是个聋子,还是我抬脚踢了一下它的长尾巴,那尾巴对我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巴就把我推倒了,我直接坐下观战不起来了,哼。 闷油瓶看我一眼,低声轻喝,把长长的青铜锁链往水下抡了起来,开始很慢,越来越快,青铜锁链一节一节放下去,被抡起来,沉进水里,终于抡成一个巨大的锁链圈,并且缠上了那个黑影挣扎乱动的头颅。 青铜锁链长度有限,最终勉强缠了两圈不到的样子,闷油瓶左手长长的划过锁链,俯下身一直划进水里,所划之处血迹斑斑,看得我心里一揪。 好不容易养好的手心这回又划了两刀。 他的血迹见金不凝,入水不散,就像红豆一点点沁入锁链中去,似乎喂给了青铜锁链。 他站起来冷冷看向水下那黑影,那黑影越是挣扎,头颅处锁链就缠得越发紧了。 “你又忘了,这是张家的锁链!” 他来过?!我瞬间抬头望向他。 闷油瓶把锁链往水下用力一抖。 水下的青铜锁链飘起来,触碰到了其中一根熔岩锁链,像是被瞬间点燃,一扣一扣像发光的红宝石项链一样,就勒在那东西头颅之上。 “小哥,你这是真的打算要弑神么?”我吃了一惊,别管这东西是什么,祂的古老和巨大已经让祂接近神的存在。 “我不开玩笑。”他说。 我收敛了所有轻忽,他是认真的,没有一字虚言,这里是这东西的地盘,更是张家的领域,谁是青铜锁链的主宰还真不好说。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心中串联了一个大计划,并且一定不止在此处。 他开始把青铜锁链一点点往回拉出水面,水下那东西更猛烈的挣扎,水波激荡,水刃铿锵,披甲山神也用长尾帮忙,我跪在铜甲上抱住锁链用力。 就感觉每当水下那东西要发力,又立即被熔岩烧到放弃,锁链还是一点一点收紧了,照这样下去,祂的头颅迟早会掉进水底。 那东西或许很厉害,但还是被熔岩锁链和张家血脉完克了。 就在这时,整座山体从我们逃出来的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闷油瓶侧耳听了听,变了脸色,“没时间了,绳子!” 胖子早就准备好了,立即清脆的回了一声,“来嘞。” “差一点。走吧!”闷油瓶说。 他当机立断,立即扔了锁链,扯住一根绳子给我,让我拉住绳子往上爬,胖子也开始用力往上拉我。 闷油瓶把绳子缠在腰上,手一拉腰往上折,随后缠住小腿,然后挺身往上抓住绳子,又重复手一拉腰一折的动作,速度比我和胖子加在一起还快了一倍,他可能想快点上到崖顶拉我上去。 我一边快爬,还抽空往下看,熔岩锁链颜色已经变成暗红,在慢慢熄了,水下那阴影抖开锁链,开始下潜,越来越深,越来越暗,终于看不见了。 妈的,今天让祂逃过一劫。 披甲山神见我们都走了,自己无聊的转了几个圈,也开始抓住青桐锁链往上爬,速度并不比闷油瓶慢多少。 最后就剩下我还吊在最下面努力。 闷油瓶在我的正上方,披甲山神在我旁边青铜锁链上。 “哗啦啦”水面一下破开,一根很久之前断掉的青铜锁链像水中巨蟒一样钻出来,飞快冲我刺过来。 “还不放弃?!” 我立即停住手,把绳子往腰上一缠,随后一松手,人直接坠向水面,避开了锁链,锁链噗通砸在水面上又沉下水。 胖子把我往上拔了很大一块,我离水面还有好几米的距离。 我直起身,刚要继续往上爬,没想到水里又刺出第二根,第三根,...根根都刺向我。 我拔出大白狗腿借着斩击躲避。 真是服气了,水下那个阴影记仇了,就像个挨过揍的熊孩子,打不过闷油瓶,专门来欺负我,不停的对着我扔锁链,我虽然都能避开,但是也一直没能爬上去。 闷油瓶见此情景直接速降下来,一刀就把其中一根砍进水底,剩下的锁链还要继续作妖,披甲山神看见又不乐意了。 可能觉得我们怎么能不带它玩,它扑通就跳了下来,咬了这根咬那根,咬了那根咬这根,玩得不亦乐乎,就跟饼子狗咬飞盘似的。 把我和闷油瓶都看无语了,“上去!!” 披甲山神玩得很开心,它速度快,壳又硬,什么也不怕,它咬住一根锁链不松口,锁链钻进它嘴里乱抖,突然它咳了一下,吐出来一个金属盒子,竟然能浮在水面上。 我往下看,发现那就是卡在它嘴里的盒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看起来放张金钱的手还挺合适。 “小哥!” 我指一下盒子,闷油瓶立即拉着绳子荡过去,一下抄进手里。 青铜锁链让披甲山神玩得也是没脾气了,最终一根一根偃旗息鼓,深深沉入水底。 这次是我在上面爬,胖子往上拉,闷油瓶提着小黑金在我身后戒备,终于顺利升到崖顶。 然后披甲山神抓住青铜锁链,一溜儿小跑,竟然比我们还快的多,它先爬回了通道,把胖子吓一大跳,一屁股蹲在地上,刚才就是他设计把这玩意儿引过来,并且推下水来着。 “哎哟山神爸爸!您上来了!您辛苦!您辛苦!刚才对不住,对不住!江湖救急,已老实!求放过!要报仇您去找小哥!他也上来了,偷偷跟您说,他其实就是您家失散多年的大少爷!现在是族长啦!” 结果人家都没搭理他,也不屑于认他这个便宜儿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施施然走了。 胖子狂拍胸脯,探头骂我,“你咋这么慢呢,天真?!可他妈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要被ufo了。” “老子受了惊吓,灵魂爬的太快,身体跟不上!”我跟他说。 闷油瓶直接把我抓起来扔进通道,然后他翻身上来,快速收起三根绳子和装备背包,“快走!” 胖子探头往下看,“别急啊,张金钱呢?张金钱还没上来呢!他怎么比蛆还慢!躲哪了?” “他上不来了。” 我心里一闷,拍了拍闷油瓶的背包,胖子就明白了,他愣住了,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也没再问。 只是他脸色非常难看,我觉得他在后悔,因为夺舍,他几乎捶了张金钱一路,彼此都没有好好告个别,在水里那随手一指,就成永诀。 不经意间就这样永远错过了。 来不及难过,我们很快循着原路回到穹顶气室,快速吃完最后的补给,把断手和珠子都放进盒子里,换好潜水装备,剩下没必要带的都扔在气室里,依次下了水。 结果没想到我们穿过漂浮的山冲子以后怎么也找不到那条裂缝了。 胖子不死心,我们又分头找了好几遍。 闷油瓶在自己的手臂上敲出信号,“还是晚了,出口没了。” 山开始迁徙了,水底那东西刚才并不打算杀了我,祂只是拿我拖拖时间,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永不见天日。 我摸着石壁,不知道这里离外面多厚,多远,但越拖下去只会离外面越来越远。 这时我看到一条白色的鳝鱼,有小儿手臂那么粗,从我们三个人面前蜿蜒路过。 第86章 最后救你一回 这玩意儿,我们在麒麟瀑布那儿见过,原来它们也在这里活动。 我想看看它能不能出去,立即示意胖子和闷油瓶跟上去,白鳝似乎被我们带起的水流惊动了,游得飞快,闷油瓶同样游到飞起,就由他先追上去,我和胖子在后面拼了老命追赶。 一路几乎追成狗,追着追着白鳝游到了崖壁尽头,那里有个小小的气室,侧面石壁水下有一个碗口大的孔洞,白鳝游进去一晃眼就不见了,我们三个勉强挤进气室,看着那个孔洞面面相觑。 这他妈谁能出得去啊?我们又不是鱼,我和胖子转头看向闷油瓶,闷油瓶直摇头,办不到,缩骨功并不能改变物种,他变不成美人鱼。 胖子攥起拳头比划又比划,把呼吸器吐出来骂道,“靠,这洞也太小了,老子塞只手进去都费劲儿,把咱仨烧了,骨灰洒水里倒还有可能冲出去……” 我和小哥也都摘了呼吸器,四处打量起来。 “珍惜吧,再过一会儿,这个蛇洞怕是也没了。” 这个气室太小了,空气也不多,我们两个再加上胖子挤着转身都困难。 胖子说,“你说的对,我们抓紧时间,你俩一分钟之内赶快做个决断,拿定主意是去是留,在这使劲儿还是回去穹顶想办法。一分钟之后可就要听胖爷我的了。” 我和闷油瓶互相看一眼,“白鳝一去不回头,这里很可能通到外面,所以水面没过孔洞,内外水压就平衡了。我们决定好了,就决定听胖爷您的。” 随后我俩戴上呼吸器就游出去了,胖子连番骂起来,骂声在水里听着都有些失真。 “……这俩龟孙,太他妈鬼了!……你俩开心就好,记着胖爷父爱如山!” 不是我们不讲义气,实在是胖爷一炸,我就头皮发麻。 我都来来回回被炸翻好几回了,又不是披甲山神,身体实在扛不住,现在我整个人弱小疲惫又脆弱,再炸就要糊了。 我和闷油瓶游出去老远,转过身浮在水里,看胖子寻寻觅觅找过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背后远处就炸了,等水下冲击波过去,我和闷油瓶又招呼胖子往回游。 胖子气的手脚一阵扑通,又乖乖跟着我们回去了。 坏消息是气室变小了,好消息是孔洞变大了,大约能塞进去胖子半拉屁股带大腿。 这是闷油瓶保存的那块c4,我吐出呼吸器问胖子,“还,有,没?” 胖子指天指地,表示自己真没了。 我不信,掐着自己脖子做了个窒息嗝屁的手势,让他看看手表,水肺还有最后5分钟,不行干脆往回游吧。 然后我们去到树渠山洞那里,一人选条中意的水渠躺下,然后等岩浆落下来,几分钟就能解脱了。 在树里憋死总比饿成干尸或者被水刃破壁机打成高汤要来的体面一些,起码留个全须全尾,还能保全我们英俊的相貌直到永远。 胖子非常不情愿,果然又从兜裆里掏出来一块,我真是服了,这时候还藏私,对他怒目而视。 这个憨货,他还触类旁通,学会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胖子摘下呼吸器,疯狂解释, “信我!最后一颗光荣弹,弹尽粮绝!本来留着出不去,咱仨就结伴儿上天堂来着。” “去你妈的,在这里死了就直接下黄泉了,还他妈近点!上天堂也得先从这儿出去!上帝可没时间来水底下扒拉你!” 胖子一想也对,就老实去准备开炸了。 我看一眼胖子和闷油瓶,他俩或许能上天堂,而我,死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我和闷油瓶转身又游远了,这次胖子学乖了,在半路等我们回来,一看孔洞像是炸通了,因为气室竟然变大了,水从变大一圈的孔洞流出去,置换了外面部分空气进来,可惜胖子赌咒发誓真的没了,再也没了,就算把他压成甘蔗汁也没了。 我不信,招呼闷油瓶一起把他全身上下捏一遍,确实没了。 我又拿眼去看闷油瓶,他还是直摇头,出不去,还是出不去。缩骨也是有限制的,不可能把自己无限压缩成一只饼狗子。 如果我没有祸祸掉那两公斤多c4就好了。 回去的希望就在眼前,然而我们已经弹尽粮绝,字面上的,炸药没了,补给也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脑子疯狂运转,胖子说过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办法。 只是我还没想到。 “冒烟了,天真。” 胖子背靠在石壁上休息,看我垂着眼在水里沉思,“你不是机器,先休息休息。” 机器,对了,机器! 我没忍住抱了一下胖子。 然后伸手解下闷油瓶的背包,从里面翻出张金钱的水下无人机。 我们在穹顶气室整理装备,张金钱大部分私人装备我们都给他留下了,算是放在这里永远陪着他,若他有闲暇,还能飘上来看看。 我们也都跟他交换了一样东西作为朋友之间的信物,我留下的是一把瑞士军刀,他的短刀丢了,我的留给他防身,然后取走了他的手表。 胖子把他私藏在身上的整包烟留下了,他一直贴着心脏放在防水袋里,藏得好好的。然后他想带走无人机,因为这东西太贵了,他觉得可惜,就以缅怀故人的名义抱紧了,死活不肯扔下,我劝了他不听,最后只好由着他。 想来张金钱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俗物了。 闷油瓶翻出来一张纸币,折了一只小小的船,放进他的背包,让他远行归家,得有舟渡。 我们没有黄纸,只能这样略寄哀思。 只有闷油瓶什么都没拿,背包里有一只金属盒子,装着张金钱一只断手,手里握紧温暖的七彩火珠,还是他亲手取出来的。 希望能把这份暖意带给他的灵体,能抵御水下那无边的寒冷和阴湿。 闷油瓶托着背包浮在水面上,看我凭着记忆开始组装,胖子连上线缆和基站,我们没有人拿张金钱的手机,私人的东西都藏着秘密,而那些秘密应该只属于他自己。 所以我们并没有手机屏幕跟无人机联网来显示画面,就只能靠手柄来盲操。 开机,不知道它能撑多远,撑多久,希望它争气吧,能替他的主人最后做一回向导,善始而善终,把我们三个带回家去。 胖子入水把无人机送进孔洞,我们看着它跌跌撞撞游向黑暗深处,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好在它可以360度随意移动,终于还是磨磨蹭蹭的走远了。 突然我感觉它开始走的特别丝滑,似乎上下前后左右全部开阔起来,看来终于出去了,我跟胖子击了个掌,接着又开始犯愁,有什么用呢? 它是出去了,可我们跟不过去啊! 最惨的是,它很快就没电了,竟然连浮上水面跟外面的人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无人机再无回应,跟它的主人一样在水里沉寂,我和胖子呆了半晌。 感觉刚才不过是无人机回光返照一样。 “死定了。” 胖子回头看着我和闷油瓶,表情很沮丧,“好消息是虽然水肺空了,但我们现在有很多很多空气,可以吸到饿死。坏消息是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踩水,累了困了,沉水里去就淹死了,可能活不到饿死。” 我看向闷油瓶,他向我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肌肉,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绝不会,我宁愿死。 已尽人事,且听天命吧,这荒郊野岭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无人机浮上去又找谁求救去?它又不可能飞到县城酒店,去找小花和黑瞎子。 闷油瓶拔出小黑金,下水砍了几下,嗯,精神可嘉,但这种行为不支持不鼓励,会饿的更快。 不知过了多久,我真的要累挺了,又饿又困。 “坚持住,吴邪。” 闷油瓶说着搂住我,让我靠住他的肩膀,胖子也累瘫了,上来就抱住闷油瓶的腰。 两个挂件一左一右差点把闷油瓶给按水里去,逼得他找了个石缝,直接一用力把小黑金插了进去,然后挂在上面,三个人勉强支撑。 就在这时胖子发现无人机线缆开始疯狂转动起来,惊叫出声,“卧槽!二十多万的无人机!遭了贼啦!天杀的!” 然后他急了,过去拽着线缆不放。 “放手!”我吼他。 外面有人发现无人机了,无论是谁,都是希望。 胖子也明白过来,立即把手松开了,我拽了几下线缆,用摩斯电码发送求救信号,过了一会,外面的人也晃动线缆回应了几下。 我吐了口气,看向他俩,“是小哥的超级迷弟来了。” 张金钱在最后又救了我们一回。 前后两声深水洞穴石壁爆破,无人机驱动轰鸣穿过孔洞也只有短短几分钟,能循着这些细碎的声音找过来,这世上可能只有刘丧一个,估计他的耳朵也开到最大功率了。 无人机失去动力安静的沉在水底,就算潜到跟前都不一定能发现它,他们这么快就能找到,刘丧不是一个人,小花他们可能也来了。 过了一会,外面的人拽电缆示意让我们等待,胖子猜测他们估计是去拿许可,调配炸药去了。 山是不可以随便炸的。 第87章 脱困 人在艰难险地,时间总是过分难捱,尤其有了希望,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破山而出,重新立于睽违已久的清风朗日之下。 踩水十分耗费体力,很快也或许很久,我累的实在不行了,胖子也不耐烦起来。 三个人又累又困,几乎都饿出了胃火,我感觉自己体温好像开始下降,新陈代谢都要饿到跌停了。 “外面好心的兄弟姐妹,大爷二大爷们,行行好啊,我们三兄弟快要饿死了耶嘿。可怜可怜我们,先给点吃的吧!” 胖子有气无力的拍打着石壁要饭。 “别白费力气了。” 我估算过,这石壁离外面将近十米,还是水下,刘丧也听不真切,如果山体有崎岖,孔洞内凹,山石可能十米都不止。 他回头看我,“还要等多久?外面是哪个二百五憨胚在啊,就不知道送进来点吃的吗?胖爷好想点外卖,火锅烧烤送不进来,压缩饼干总有吧,好歹给咱们来个十条八条,你看小哥饿得眼冒绿光,都要吃吴邪了。” 闷油瓶一直低头看我,我知道自己境况堪忧,因为我开始幻觉了,我怀里仿佛正抱着一根长长的法棍,很香,但是很硬,我满心思考着该从哪下口才好。 “你,你,你才吃吴邪呢。” 我饿到恍惚,骂起胖子来脑子都秀逗了。吴邪是什么好吃的?小哥为什么要吃吴邪? 我想吃火锅,吃烧烤,吃面包,说起来还欠胖子不老少呢。 忍不了了,我张嘴就咬了法棍面包一口,还把面包抱紧了。 “妈的你是狗啊?你怎么咬小哥?小哥不是唐僧肉不能吃,快吐出来!卧槽天真你没有遗传狂犬病吧?” 胖子过来把我牙掰开,闷油瓶摸上胳膊说没事,我又恍惚过来,委屈死了,法棍面包没了,我看着他俩,“老子真的饿急了。” 背靠喜来眠,多久没吃过饥饿的苦了? 体力消耗太大,我要撑不住了。 胖子摸上我的头顶,“宝宝,那咱也不能吃小哥啊,硌牙,听话,再等等就出去了,胖爷请你吃火锅好不好!” 他一哄我,我更饿了。 闷油瓶直接把胳膊送到我嘴边,示意我要不再来一口。 我看着潜水湿衣上的牙印,捂住眼,这会儿我清醒了,下不去口。 胖子的胖真的有力量,他靠着他的神膘还能坚挺好久,我不行了他还能在我眼前蹦跶不休。 “你别晕过去啊,接下来请你和小哥欣赏一首绝版的《吃吴邪之歌》,作曲作词演唱者都是王胖子,就是我。” 胖子抱着线缆当话筒,在我身边深情的唱起来。 “小哥一口我一口, 小哥啃脸我啃手, 酥脆喷香滋啦冒油, 一口一个、吴邪小朋友~” 胖子编的什么破歌词,气的我更饿了,被啃的是小哥又不是我,我又是什么焦烤卤猪肉吗,听上去就好香啊,胖子才是黑瞎子真传大徒弟吧? 他怀里的线缆又在不停晃动,胖子唱不下去了,“喂,外面的二大爷们又想干嘛?” 闷油瓶往回收线缆, “别吃吴邪了,可能是你的外卖到了。” 胖子大喜过望,“可算他妈的开窍了。” 然后他俩一起快速收线缆,无人机已经被取走了,线缆那头连着一根绳子,又拽了几下就看到一小包吃的跟着进来了,打开密封袋,里面有压缩饼干、糖块和葡萄糖水,补充体力和葡萄糖,还有几个碎掉的煮鸡蛋,用来补充蛋白质。 妈的他们刚才不会是生火烧水煮鸡蛋了吧,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一翻鸡蛋皮,好像还写着加油什么的。 胖子一生气先把碎鸡蛋吃了。 “妈的谁写的,不是傻逼嘛,他们在外面的不加油搞快点,让我们里面的加油。老子再加油,都要跟银耳一样泡发了。” “人家这是对你美好的祝愿,希望你能挺住。” 我跟闷油瓶也分着吃了点东西,含了块糖在嘴里,甘甜逐渐在舌尖化开,总算恢复一点体力,新陈代谢又运转起来,我松开闷油瓶,起来活动下身体。 在水里时间长了最害怕失温,会死人的,我就差一点点了。 闷油瓶把小黑金拔下来,把我们三个人的背包整理一下,水肺什么的都弃了,又把盒子放进我的背包里。 然后他示意我们背好,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离开这里。” 胖子还在吃着,问他为什么。 闷油瓶说,给我们送吃的进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吃完有体力移动。 算算时间,我们差不多应该吃完了,他们也准备干活了,炸药应该已经装好,可能山外那边一拿到许可,这边立马就会引爆。 果然绳子开始疯狂躁动起来。 十万火急,是催我们赶快离开,离得越远越好,胖子一松手,绳子和水下密封袋什么的嗖的就不见了。 胖子嘴里还有饼干没咽下去,直接把线缆一装,背上包,急吼吼的游出去,“gogogogogo!” 水肺空了,我们也没打算深潜多远,他们有刘丧在,应该能听出山崖厚度,炸药份量当是算准了的。 我们没有潜水装备了,体力也都要透支了,也不敢游太深太远。 气室那边忽然就炸了,气浪如火山大爆发而来,我们在远处水里都被炸到头晕眼花,冲击波震得我们口吐鲜血。 胖子脸色难看,他太懂了,这一炸威力肯定过剩了,也不知道谁调配的炸药,整座山几乎都在颤抖,我估计这一下,连山神大人的峨冠博带都要震歪了。 水从破口疯狂外涌,带动地下湖里的水快速流动起来,我们三个立即被裹挟着冲回去。 这他妈开了多大的口子啊,就洞里目前这水量,一旦放开闸口就是第二场山洪啊! 希望他们已经做好抗洪的准备。 天旋地转,被冲出洞口那一刹那,阳光刺破我的眼皮,我眼前一亮,心里只有一句卧槽了,没有百八十公斤炸药炸不出这么大的洞口吧。 小花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就不怕连我们也炸到尸骨无存么? 终于重见天日,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似乎很轻松又感觉非常沉重,这一路行来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历经大起大落,终于死里逃生。 正当我心情复杂的时候,人一下被水流抛到了半空,然后自由落体。妈的是瀑布,还挺高。 我大吃一惊,从天上往下扫了一眼,好家伙,前阵子这里还是荒山野岭,如今望下去好像旅游景点了。 这已经不是我们进去的那个水潭,可能还要往深处一点。 不远处下游水道两旁都是人,五颜六色的帐篷一顶接一顶,妈的看着阵仗还不小,十里连营啊。 如今人群正忙着往两边山林散开避洪呢。 纷纷如鸟兽散,看得我差点笑出声。 接着人就掉进了冰冷的水潭,几乎沉到底,随后胖子和闷油瓶也扑通扑通掉下来。 我好不容易从水底挣扎出水面,接着又往下掉进另一个瀑布、水潭,继续被山洪裹着冲走,这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东西牢牢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吓一跳,还以为是闷油瓶,他之前救胖子就来过这一手,结果回身一看居然是小花。 他怎么在这里? ...我一脸惊诧,应该是在我们坠落第一个深潭的那一刻,他就提前入水了,然后扒着条石沉在水底等在这里,没想到正好拦截住我。 胖子肥胖的身躯打着转从我们头顶嗖的冲过去,我根本就来不及抓住他,后边也没看到闷油瓶。 小花用尽全力把我一点点拽回来,最后右手抓住我的衣领,往上抬头,示意我跟他浮出水去。 看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一点也没有看到我劫后余生归来的欣喜。 我心里一沉,外面还有事,并且可能不简单,我突然意识到这水道两边可能不止小花的人,我记得他并没带这么多人手来着,一眼望去足足近百号人。 我心思急转,那么很可能还有张家的人到了。 此刻不论张海客,还是东南亚张家,我一个姓张的都不想见。 因为我们有件东西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否则将会生出无穷事端,但小花除外。 我解下背包,把装有张金钱右手和火珠的盒子塞进小花怀里,然后使劲儿挣开小花的手,一下子随波逐流冲远了。 小花捂着胸口震惊的看我,那表情像说吴邪你有病吧,搞什么?! 我挥挥手,希望这次张家内乱的事情不要连累到他。 又冲出老远距离,我终于被人抓住背包,被一股巨力给拖出水面,然后暴力拖拽上岸,随手扔在靠近山林的石滩上。 浮浮沉沉几番折腾,我终于失温了。 我眨眨眼,眼睛望出去,树和天空都是模糊的,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搁浅的咸鱼,身上发冷,热量快速流失。 我抑制不住的打起寒战,心跳要失速了,而我的药还在闷油瓶和胖子那里。 “东西呢?你们有没有拿到东西?” 有个人抓起我的衣领,用力摇晃着问我,我有点晕眩,也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听得出不是张海客或者小张哥。 是个陌生人,我笑了,张家人么?还要对我刑讯逼供,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笑你麻痹!你说不说?!” 这个人看我笑了,怒不可遏,狠狠抽了我一巴掌,好痛,我偏头啐了一口血水。 就听见远处有人厉声大喝,“别对吴邪动手!!!” 哦,是张海客。原来他也在啊。 第88章 要他一只手 这不是张海客的人,应该是东南亚张家,他们和闷油瓶来往不多,平日里游走在死亡边缘,习惯了杀戮和暴力,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再说他们反正已经反了,根本不会因为我是吴邪就网开一面。 有本事就打死我,不然看谁下场更惨。 我手底无声无息去摸大白狗腿,还好,刀没有被水冲走,我用手指摸索着一点点打开刀鞘的锁扣。 ...“放开吴邪!疯了么!” 张海客往这边赶过来,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转头模糊望过去,有许多人站着看,也有许多人往这边冲。 这个人拎住我胸口,像是也跟着我视线去看张海客,他鼻子里很轻蔑的哼出声,反手又给我一巴掌。 他在故意打给张海客看,我几乎要笑出声,很好,打吧,我就要他这只手了。 他看我竟然还在笑,手再次高高举起。 我知道自己已经轻度失温了,全身都在剧烈发抖,心跳加速,呼吸短促,我的刀已经抽出一多半,就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比比是他手快,还是我的刀更快一些吧。 他的手将落,而我的刀也将抽出来。 这时从后面山洪里哗啦蹿出一个人影,浑身水淋淋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眨眼就贴到那个张家人后面,手里短刀向他后心扎去。 这个张家人忙放开我闪避,我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猛地把大白狗腿插在石滩上,拄着刀半跪起身。 我看不清,但我还是冷冷环视四周,张家人,再上来试试,老子保证当场把他砍死。 两人没过几招,那个张家人就被踹翻在地,被当胸踩住,他打过我的那只手也被拧出来,然后被一刀钉在石滩上。 那个张家人瞬间惨叫一声。 从山洪水底冒出来,二话不说就下毒手,沉默着替我出这口恶气,是闷油瓶终于出现了吗? 我仰头去看,结果一直等他走近了,我才模糊看见这人脸上戴一副大大的墨镜,似乎正噙着笑,俯身把我拉起来。 噫,好像是黑瞎子师傅。 我眨了眨眼,心底生出一丝委屈,他拉起我上下打量,看见我脸上的伤好像在皱眉,很不满意。 他抱怨道,“这些年哑巴张怎么带的队伍,张家人真是越来越没家教了。当着师傅面暴打徒弟,跟打正主脸有什么区别?你说是吧,嗯?” 一站起来我眼睛好多了,可能眼压过高的状况有所减轻,勉强能看个七七八八,我和黑瞎子身边呼啦围上来五六个张家人。 黑瞎子毫不在意,夸张的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趁机捏了捏我的后背。 “哎呀呀,短短十多天,你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连蝴蝶骨都出来了。我得问问哑巴张到底怎么养的,我那么可爱嘴甜的大徒弟呢,是不是不给饭吃呢。” “没有,就是太累了。”我说。 虽然落进东南亚张家人堆里,身边围过一群不怀好意的张家人杀手,但这一刻我心中还是充满了重返人间的喜悦,黑瞎子师傅的拥抱也给了我无比的安全感。 我的心一下落到人间,我活着出来了。 “...师傅,我肋骨可能断了,膝盖也肿着,人好像失温,心脏不舒服,”我抱住他说,“你确定不要先帮我看看么?” 黑瞎子放开我,捏住我的臂弯,看我抖得厉害,“哦豁,这么严重的吗,这边张家的主事是谁,是不是你?小三爷快死了,赶紧拉去抢救,账么。” 他转头看向一个中年人, “到时候你们族长自然会跟你们算清楚。” 地上那个人忍着痛把短刀拔了出来,推开扶着他的两个人,恶狠狠的说,“都别管,把这俩人给我拿住了。” 这时候张海客终于带着人狂奔了过来。 “住手!这是族长的朋友!” 他一挥手,立即上来两个张家人先把我架走了,扶我进了附近一顶帐篷。帐篷里只有一张便携式折叠桌子,和几张折叠椅子,看来像是个临时开会的地方。 一个张家人给我取下背包,剥去潜水湿衣,披上保温毯。另一个人扶我坐在椅子上,开始检查我的眼睛。 他说眼睛应该没有大碍,虽然还是看得有些模糊,但也没有继续恶化,我觉得可能是在洪水里天旋地转,导致眼压失衡了。 那两个张家人出去,过一会儿又有个张家人掀开帘子进来,端来一杯热饮放桌子上,他低声对我说了句,“对不住,吴老板,族长还没回来,麻烦你在这等等。”话说得很客气,说完他也走了。 我发着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发现是滚烫的红糖水。 张海客准备的这么周到啊。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心跳平稳下来,体温也恢复了些,就有人拿进来几套干净衣服,我挑着,自己穿好了,扶着帐篷走出去。 然后我看见所有张家人都站在那一动不动,集体望向不远处石滩上,闷油瓶和黑瞎子正站在一起。 我心里一安,是他回来了。 他身上湿衣也换下来了,不知在哪换的衣服,还好他没有失温。 他俩面前石滩上跪着一个人,全身都在发抖,却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我走近一些,发现那人应该是打过我的张家人,他右手被黑瞎子扎了一刀,伤口还在流血,左手被齐腕斩断了,断手就掉在他面前的碎石子上。 他用右手紧紧捏住左手手腕,疼得站不起来,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敢站起来。 因为在他面前,正是他家族长张起灵,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罚罪麒麟,深色纹身从胸前颈肩露出来。 小黑金还在滴着血,看来是他斩断的。他抬脚踩上断手,就那么眼看着一点点用力,手掌渐渐被踩扁了,骨碎肉烂,就算现在马上进手术室恐怕也接不回去了。 “我说了,别动吴邪。” 闷油瓶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被他看到的张家人几乎都不自觉低下头去。 平时清淡寡言的闷油瓶看多了,跟眼下张家族长张起灵一对比,这反差感犹如亲眼瞧见慈目菩萨也露峥嵘杀心,这才是张起灵的他吗,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我第一次见识,看来历代张家族长张起灵这三个字的赫赫积威,都是用血和骨堆出来的。 他也看到我了,目光一闪,上下打量,见我没事,整个人绷紧的气势好像松动一点,杀气收敛一分,我对他笑了笑,好威风啊,张起灵。 “就是就是,你看看!你看看我宝贝徒儿的脸都肿得老高,他一身都是伤呢。” 黑瞎子凑在他身边,又提醒他,“还有别忘了胖爷。” 闷油瓶听了,淡淡的说了句,“我不管你们怎么闹,但是,别动吴邪和王胖子。” 黑瞎子又凑上前,很不要脸的笑着,“你知道吗,张爷,虽然我一直没说过,但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是你的人呢,随叫随到,指哪打哪的那种。” 我心说你他妈随叫随到,指哪打哪,不都收费的么?价钱还很高。 这人太没有节操了,还要不要脸,我恨不得欺师灭祖,这人祖上是申公豹吧?他真名一定叫申公瞎,我不认识他。 但闷油瓶像是被申公瞎成功蛊惑了,又说了一句,“别动我的人”。 然后他向我走过来,所有人为他让开一条道,张海客和一个中年人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黑瞎子也想跟着,被两个张家人伸手拦住了。 他朝我挥了挥手,随后噗通跳进水里游回斜对岸小花营地去了。 “还好吗?” 我点点头,闷油瓶伸手搭上我的脉搏,我刚才心跳失速好像单纯因为有些失温,现在已经好多了,脉搏是正常的。 我们四个人先后进了帐篷,我不知道自己该坐哪就在门口站着,张海客拉着我坐在他上首,另一个人坐在他对面。 闷油瓶上座。 “过来。”闷油瓶看了看,直接连人带椅子把我拖到他身边。 “族长,里面什么情况?东西拿到了吗?” 对面迫不及待的问了。 真没礼貌,我心说,怪不得张家散了。 东南亚张家都生了反骨,他们不敢挑战张家族长的权威,但是也不再认同张家曾经无比森严的等级制度了,本家几乎都死绝了,大家同样都是外家,谁又比谁高贵呢? 矜贵者与卑贱者为伍,高尚者与蝇苟者同列,混秩乱序,莫过于此。 他问了,小哥没有义务回答。 “胖子呢?” 我开口问张海客,他跑过来就做好了失温应急措施,是不是他救起了胖子,而胖子失温了。 “他没事,在打点滴。”张海客对我和闷油瓶点了点头,“是张海盐下水救了他。” 哦,那我就放心了,小张哥总算干了件人事。 张海客又试探的问我,“吴老板,你们那个导游...” 我看他一眼,心里有丝痛楚,“太凶险了,很遗憾他没能出来。你知道他还有什么家人么,我们想送点丧仪聊表心意。” 张海客摇头,“不必了,他一直一个人,你和族长不用操心了,我们会处理他的后事。” 我点点头,心说你他妈启用张金钱,却连背调都不做么?要是做过背调,又都做了些狗屁啊。 他是张有药的人你知道么,还有他的爱人孩子呢?你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但我答应过张金钱不会告诉张家,所以我不想跟他透露一个字。 就看着他的眼睛说,“他的事我们来处理吧,毕竟同行一路,也算是朋友。” “朋友。” 张海客看向我和闷油瓶,见闷油瓶没反对,就爽快的答应了,“那他算是得其所愿了,他一直非常非常非常仰慕族长。” 连张海客这个人精,都能清楚知道小透明张金钱对自家族长的仰慕,那他的仰慕一定多到从眼里心里溢出来了。 我的心好像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第89章 最后的示警 对面的人脸色非常难看,看我们自顾自聊起来根本没人搭理他,他坐在那里憋屈了半天,脸色涨到通红。 然后他站起来低下头向闷油瓶说了句,“对不起,族长!” 东南亚张家的话事人向族长低头。 但闷油瓶没打算接受,他这点轻飘飘的诚意连狗都瞧不上,我连看都没看他,继续和张海客闲聊。 闷油瓶坐在那里,一直抱着胳膊看我和张海客,似乎饶有兴致的欣赏两个吴邪面对面聊天,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之前张海客就已经进化得没那么像我了,不再是几乎一模一样,胖子看了都犯迷糊,估计是他自己也在刻意回避与我太过相像。 不然闷油瓶面对一个假冒伪劣的张吴邪,心里想必也不会太舒服,张海客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揣摩不到族长的心思,所以时间流逝,他跟我越来越不像了。 上次厦门见面他愁眉紧锁,紧张到神经兮兮,我见他时,心里眼里都带着小哥受伤的怒气,看他就烦。 这会儿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竟然又有了我的影子,有一瞬间连我自己也恍惚,啊,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吗? 看着确实还蛮可爱,怪不得胖子瞎子他们老爱逗我,换了我,我也想逗一逗。我转念一想,他妈的,我拿他们当兄弟,他们拿我当开心果。 老子心态瞬间要变成爆米花了。 过了一会我就反应过来了,这次张海客是在故意向我靠拢,模仿我的神态,以求息去闷油瓶的雷霆之怒,罢却麒麟噬人之威,竟有几分求饶的意味在里面,为谁求饶,不会是他自己,当然是对面。 我瞥见他向对面使了个眼色,那中年男人犹豫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族长,是我们错了!吾等莽行天神共愤,人皆可诛!祸起萧墙,兄弟相争,上违祖宗有命,下犯张家族规,还冒犯族长您和您的朋友,请族长降罪,吾等甘受责罚!” 这次还像回事儿了,不过还差两个响头。 闷油瓶看我和张海客停住不聊了,有些失望,他这才转头正眼看那中年人,“起来,我不喜欢这个。” 张海客送来的那一摞张家族规就放在别馆,早就束之高阁了,闷油瓶压根没怎么翻看过,每次看他在那取出来,翻开一页然后没一会儿人就睡了。 看几个字跟催眠似的。 我好奇过去翻了翻,妈的,张海客还是用文言文写的,工整的蝇头小楷,整页之乎者也,我心说现在文化都快餐了,怎么还有人写八股啊,扔路上狗都懒得看。 这都什么时代了,族规这种老旧的东西真的很难去约束现代社会浮动的人心,我感觉闷油瓶根本不在乎张家人的忠诚与背叛,他相信他自己的力量,并以身作则,量力而行,想必也很清楚族规是假的,利益捆绑才是真的。 他的事业粉里面最纯粹的大概就是小张哥,没有算计,只想让他的族长和张家好上加好。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替他族长上进的心。 那个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 闷油瓶看向他,淡淡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我不罚你,他日你自渡因果。你们走吧。” 那个中年人面色讪讪,犹不死心。 他还想问我们在山底水里的事。 “这些事不是你能打听的。” 闷油瓶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堵死。 我心说老东西你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么,都他妈张家叛徒了,还有脸跟族长问东问西,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给我一句话,你们还要打么?” 闷油瓶手按在桌子上站起来,“我的事已经料理完了。” 他的言下之意应该是,他现在没事了,有时间也有心情可以陪东南亚张家人好好玩玩了。 中年人听他如此一说,低着头再不敢说话。若论暴力手段,张起灵应该是张家no.1,论行刺暗杀,张起灵得算他们祖宗。 现在山底情况未明,他们对上闷油瓶等于自寻死路,何况我们背后还有张海客和对面小花,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 张海客站起来,向对面先伸过手去,劝道,“都是一家人,何至于你死我活呢?兄弟之间些小龃龉而已,过去就过去了,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就此冰释前嫌,跟以前一样。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为了兴旺家族,是吧,老张?” 对面那个中年人老张也站起来,握住张海客的手晃了晃,“你说得对,是我们不对,我尽快带人回东南亚。” 然后对闷油瓶行了一礼,就恭敬的退出去了。 张海客看他走了,长叹口气,“族长,我想着能安抚还是安抚了,如今我们一族人丁稀少,毕竟同宗同族,总有三分情谊。” 我暗地里翻个白眼,张家总管还真是大局为重,一副忧国忧民的比干相,上辈子是个泥瓦匠吧,这么会和稀泥。 “我们去看胖子。” 闷油瓶站起来拉着我往外走,神情冷漠,“底线之上,我不在意,底线之下,我不退让。” 他没说清楚他的底线是什么,我挠头想了想,难道是张家人不能杀张家人?禁止张家人自相残杀,保存火种什么的。 张海客起身走在我们前面,他掀开帐篷门帘,隐晦的看我一眼,“明白。” 出来之后,张海客带着我和闷油瓶走到他们那边营地,看来刚才是张家双方协商的地方。 胖子这家伙还在张海客营地里四仰八叉的躺着,小张哥就坐在他旁边看护,闲着无聊把输液管调快调慢调着玩,看我们进来他心虚不已,连忙把手放开了。 我看胖子人事不知,以为他怎么了,是在山洪里受伤了么,不由心里猛然一惊。 问了小张哥才知道胖子没事,就是累的,再加上出水失温,他这不是昏迷休克,单纯就是在补觉。 闷油瓶坚持让我也做检查,可能他听过申公瞎的汇报了,张海客就让小张哥找人来看。 结果初步排查出我有两根肋骨轻微骨裂,腿部韧带严重挫伤,还有潜水时间过长,引起视力减退。 我说我怎么视物模糊了,还以为是转晕了,眼压高,不过没有器质性病变,并不是大问题,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胖子这顶帐篷就很宽敞,挤挤能睡三个人,于是我在他旁边就地躺下输液。 张海客和小张哥出去了,闷油瓶坐下守在帐篷里。 我问他,为什么刚才没出现,从瀑布掉下来受伤了吗? 闷油瓶摇头。 原来外面炸山的是刘丧和黎簇他们,炸开山崖之后,没想到会引发大山洪,跑慢了,几个人也给冲下水,还跟闷油瓶冲一处去了,他只好先救身边人,一个个给拎到岸上去还给小花。 我问他小花怎么样了,他很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然后说小花下水救人好像受伤了,现在也在治疗。 他也是在小花营地换的衣服,是小花给瞎子准备的,我就说怎么闷油瓶这一身透着低调的嚣张,风格很像黑瞎子,敢情就是黑瞎子的衣服。 不过衣服这东西真的也挑人,同样一身衣服,黑瞎子师傅能穿出不羁浪荡,骚到花开,他却能穿出端庄贵方,暗暗的嚣张,真是衣品如人品,不服都不行。 别的我们都没有深聊。 这里遍地都是张家人,张家人品种奇特,奇形怪状,闷油瓶也不清楚明里暗里有没有听奴那样的顺风耳,在一直监听我们,根本不敢多说。 没说几句话张海客又来找他,他给我和胖子盖上保温毯就走了,我闭上眼直接睡过去,太累了。 闷油瓶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做噩梦,迷迷糊糊看到张金钱就在我们帐篷里翻找我们的包裹,翻到之后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打烂了。 手表,无人机,操作手柄,线缆,我眼睁睁看他找到一样,就蹲在我们帐篷门口,举起石头砸成粉碎。 全部砸完之后,他坐在石滩上眼神悲伤的望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终究什么也没说,手指间还夹着胖子留给他的香烟,已经点着了,他却一口也不抽,只见青烟袅袅。 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抽烟,他是个医生。 在他身后水里飘荡着一叶红色扁舟,舟楫无人,像在等着他乘舟远行。 最后烟燃尽了,他登上轻舟,轻摇舟橹,逆流而上,飘忽而逝。 我看着他消失,知道他是来告别,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入我梦来,心里忍不住痛了下。 原来他什么都不想留下,他只想质本洁来还洁去,走得清清白白,断得干干净净,从此跟我们,跟这世界再无瓜葛。 醒来头痛欲裂。 闷油瓶已经唤了我好久,连胖子都惊醒了,我却一直沉溺在梦里醒不来。 我被梦魇了,随后我把梦境告诉了胖子,胖子听完一言不发,我拿出手表,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放下了。 这个人于我就这么一点念想,没了就真没了。 这表,应该留给他的爱人和孩子。 闷油瓶坐在帐篷角落里,安静的看了我很久,似乎要把我看穿了。 第90章 不同的人生 第二天胖子醒得比我早,他在帐篷外面天幕底下支了个锅子煮火锅,锅底应该是胖子自己调的,那香味绝了,完全就是我的喜好,飘进帐篷来直接把我馋懵了。 我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闻到香味在梦里疯狂开动都快吃撑了,睁开眼一摸肚皮差点饿疯了。 闷油瓶一直在我身边坐等,都要急了,我再不醒,他就要找张海客了。 我终于爬起来,骨头都要散架了,好消息是视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肋骨还轻微的疼,坏消息是腿弯肿了,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饥肠辘辘,闻香而动,我搭着闷油瓶的肩蹦跶出去,看见张海客小张哥还有五六个张家人端着碗凑一处,可能把两个营地能吃火锅的食材都给胖子搜罗来了,摆的满满当当,看得人食指大动。 他们还跟胖子组了个火锅局,几个人正在侧耳倾听胖子吹牛逼。 最稀奇的,我看到这群人里还有黑瞎子。 我一想,嗯,他昨天还说他是张爷的人,今天就来吃张家的饭了,忍不住横了眼他和闷油瓶。 黑瞎子就冲我说他现在是解家二老板,今天过来跟大老板张家结算之前的尾款。 我才想起他之前在厦门岛是被张家夹喇嘛了,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想起小哥划烂的手心,失血过多,在山里再次划开,现在还缠着绷带。 于是我恶向胆边生,立即提醒张海客,一定要把全员营救黑瞎子的费用给扣除出来,张海客一听就答应了。 一转头,黑瞎子气的墨镜都歪了。 “一天天的少吃点盐巴,看把你闲的。我怎么一遇见你,尾款就他妈悬了。” 我对他反唇相讥道,“你他妈一个超级大喇嘛,失足掉进火锅里,还要麻烦铁筷子去捞你,还有脸要个屁的尾款。你知道那一天为了救你,我们多拼命么?你差点丢的是命,我们小哥洒的,可是货真价实一矿泉水瓶血啊。” 黑瞎子端着碗指向我,“你是我徒弟么,这算不算吃里扒外?还能分清里外里么?跟人沾边的事,你咋一件都不干呢?我教你这个了么?缺德事你干起来是真顺手啊,还无师自通!” 小张哥给我和闷油瓶搬来折叠椅,我赶紧坐下,闭上嘴,黑瞎子师傅恼了,再说下去,我怕他一筷子把我涮锅里去。 他那点尾款算到最后,可能还不够结算救援费用,那差额他还要负责补齐,这下黑瞎子师傅要更穷了,那我就放心了,不能让他占小哥的便宜。 死里逃生的火锅吃起来特别有滋有味,在众人的喧嚣声中,我给张金钱倒了杯酒洒在地上,胖子看见了,和闷油瓶也跟了一杯。 往者在天上,生者回人间,无论多少恩怨是非,我们现在还能坐在日光下吃火锅,我们就只记他的好。 一行人正在吃吃喝喝吵吵闹闹,我偶然转头就看见张家营地外,巡弋的张家人挡住一个青年,那青年伸长脖子正往这边张望,看见我,就对我挥起手来。 “老板老板,是我呀,你们的导游!” 我们的导游不是张金钱吗?这人是谁?他昨晚才跟我托梦告别,转世投胎也没这么快吧? 我眼神不好,根本没认出是谁,就拍下胖子,胖子站起来张望,闷油瓶也转过身去看。 看了几眼,胖子猛然坐下,脸色很严肃。 “天真,大事不妙啊,讨人的人来了,是张金钱带着的小伙子。” 我没什么印象。 闷油瓶随手示意,张家人看到他的手势就放行了。 那青年走近了,看清他的脸我终于有印象了,原来是旅游大巴上的地陪,阳光开朗小导游。 周围都是张家人,我和胖子和闷油瓶就带着他往水边走。 小导游看着我们,“太好了,三位老板,你们都平安无事吧?” 胖子说,“你看我们像有事吗?” 他接着问,“那我们老板一定也没事吧?他在哪,我有事想找他。” 胖子一下语塞了。 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张金钱跟他提过吗?估计他正在附近带团,听说这边爆发山洪,就急急忙忙找来了。 可我没办法把他的老板还给他。 故人长绝,他的老板已化为虚无,被山与水之下的存在吞噬,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上再没张金钱这个人了怎么办。 但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反问道,“你们老板做事还要跟你汇报么?” “那当然不是。” 他脸上有点羞涩的气愤,“跟你们说了吧,半个月前老板送了东西给我,有房子和车子,我一回家就有人找我办过户,说是老板给我的结婚礼物,可实在太贵重了,我不敢接受。现在公司里话传的很难听,我就想当面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我当他是好朋友,他当我贪图他的钱吗?” 结婚了还送房送车的好朋友,胖子打量着小导游的脸和身材,眼神一下意味深长起来。 我想了想回去把表拿过来,“见过吗?” 他接过去,很仔细的看,非常惊讶,“真巧呀,老板,这是你的吗?我妈妈有一块女款,连背面刻的日期都一样,你们是同一天买的吗?” 表盘背面刻字是定制,这孩子真的单纯的可以。 什么好朋友,张金钱不应该是他爹吗?结婚送房又送车,除了他爹,这世上还会有谁肯操这个心? 都怪他们长的一点也不像,张金钱明显比小导游更年轻,更好看。 这孩子真是没遗传到他爹的俊美,可能随了妈妈吧,虽然他妈妈不一定是个大美人,但是灵魂一定很美,才会让张金钱多少年一直念念不忘。 胖子从我拿手表来就明白了,难怪有故人之资,原来是故人之子,怪自己心思太龌龊,后悔的直嘬牙花。 “他送你,你就拿好了,嘴长别人身上,他们纯是嫉妒,不用理会。至于工作么,要不直接换一个?”胖子热心提议道。 “啊?也不至于吧...”小导游犹豫了,看来他还挺热爱他的工作。 我打量他,“你多大?” “二十九,比我们老板要大几岁。”他回答,还开起玩笑,“可能我换过心脏,所以显老。” 看我们很吃惊,他又笑着说,“医生说我体质很好,再活三四十年都没问题,我觉得我真是赚大发了。医疗费是老板帮我筹够钱,所以我是想跟他干一辈子的。” 张家的孩子,身体不好,性格却很好,爱说爱笑,单纯开朗,看样子是妈妈带大的,他的妈妈一定很爱他。 “这表也是他送你的礼物,托我转交。”我对他说,“记得拿回家给你妈妈看一下。” “哦,”他拿着表,脸上表情有点懵,“可我妈妈都去世很多年了。” 这下又换我们有点懵。 胖子不动声色的跟他聊下去,这孩子真的很真诚,问什么答什么,可能他觉得我们问的也很真诚吧。 父母早亡,亲戚领养,然后社会人士一路资助,读了个普通大学的普通本科,毕业找了份导游工作,交了女朋友,最近刚结婚。 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普通的成长经历,放在他的同事堆里,能力也不拔尖,普普通通,就是身世略惨,但听得出来,领养的亲戚没有孩子,对他非常好,他从小有吃有喝有爱,所以性格没有扭曲,就像一棵青葱小树,沐浴阳光,正直向上。 张金钱失去了他的姑娘,把自己也摘干净了,就这样忍着悲伤,把他的孩子藏的很好,照顾的也很好。 他比我还懂这世上最无解的隐藏,隐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果然就是让他泯然于众人之中矣。 他给这孩子找到最好的归宿,在暗处看这孩子一路成长,默默的收到自己身边,以朋友的身份为他保驾护航。 救了他的命,送了他车房,看他平安喜乐,有家有业,其实也没太多牵挂了。 胖子又侃了几句加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把他凑凑合合打发走了,毕竟这里不是深谈之地,后面我们肯定还会跟他再联系。 最后小导游回头问,“我老板去哪了呢?” “他接了新的团,爬雪山去了。” 胖子一本正经的说,“挺急,昨天下午就走了。” “哦,我的身体不能带雪山团,但四川雪山我都熟,他们去哪座了?” “珠穆朗玛吧,听着像是。” 珠穆朗玛雪山是在四川吗?胖子扯的闷油瓶都听不下去了,直接转过头去。 小导游没说啥,“那他的客人您认识吗?” 哪有什么雪山团的客人啊,胖子卡壳了,我想了想,“好像一个叫张有药的吧。” 管他的呢,谁叫他们是一百多年的好朋友来着。 没想到这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居然很熟稔,“哦,是张先生啊,他们经常一起出去,一去好几个月,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他就走了。 没有怀疑我们是在编瞎话骗他,也没有怀疑我们是不是合谋把他老板给暗害了。 我们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山林里,林子深处还有人影闪动,好像还有人在那里等他。 “把孩子养的太单纯,好还是不好?” 胖子心情很复杂,有些无语。 “不是单纯,是他没见过黑暗,一直活大太阳底下,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爱他,所以以为整个世界都是阳光灿烂。” 他看上去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柔软,又热情又真诚,让人总想护一护。 胖子问,“就这么算了?” 我轻轻笑了,“因为只是朋友不是他爹啊,你让他爹丢了试试。” “不管从哪种意义上说,他爹都已经死了。” “也是。” 胖子转头看我,看了半天,看得我莫名其妙。 胖子问我,“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小哥丢了你怎么没这样沉稳,你看人家,多成熟,多理智。” ......“靠,扯我干嘛...” 我跟他不一样。 他失去的是阳光下的树荫,是他前半生的庇护;我失去的是暗夜里的星星,是我后半生的信仰。 他以后会亲身经风雨,我以前是以身入局搏生机;他终会慢慢成长,而我终如愿以偿。 我看向闷油瓶,他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看着,直到小导游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我听到他一声轻轻的叹息,“其实这样更好。” 第91章 花儿爷威武 怎么算不好,怎么算好呢? 对于小导游来说,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张家,也不为张家所知,他没有张家人的能力,同样也没有张家人的责任。 他就跟普通人一样,活在普通人当中,以后他还会有孩子,也会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在父母呵护下幸福快乐的长大。 可正是这种看似普通的生活,多少张家人终其一生都求而不可得。 张金钱所期待的,也是小导游现在拥有的,他平静的生活才最真实,最触手可及,也最最最幸福。 胖子抹把脸,深深叹口气,“唉,同样作为父亲,我现在特别能共情张金钱。这孩子心脏可能都是人家张有药给换的,这份恩情,可大过天去了。换成我,别说为他当回卧底,就算掀了张家古楼,老子都在所不辞。” 是啊,我也叹气,如果没有猜错,这孩子换心手术可能就是张有药在背后操作,他有钱又有人,还有高明的医术。孩子是父母的命,救了孩子等于救了三条人命,无论张金钱怎么报答都不是错。 可是,他怎么到最后,还是选择为我们,赴汤蹈过火,粉身碎了骨呢。 这就是张金钱,一个活在张家阴影之下,混迹滚滚红尘中的百年独行客。恩情归恩情,使命是使命,骨子里还是张家人,而张家人的命,一向比黄连还苦。 所以他甘愿选择一死,来终结一切苦难,切断他的孩子与张家最后一丝关联,也不再经受深情厚谊和家族宿命的磋磨。 他终于解脱,万幸他的孩子眼看着也跳出张家去了。 闷油瓶虽然知道了,但他不会再追究,这孩子,从此不入张家,终归人间自由。 小张哥看人走了,跳起来招呼胖子,胖子惦记吃火锅,立马应着跑回去了,“妈的,给老子留一碗!两碗!三碗!” 我腿脚不便,闷油瓶搀着我刚要回转,就看见小花在对岸帐篷,正掀开门帘看我。 估计他一直盯着我们,默默等我们把话说完,他想见我。 “我过去看看。”我说。 闷油瓶点点头,自己回去了。 山洪已过,水道早已恢复溪流潺潺的温驯模样,上游冲下来水草卡在石缝,似乎开始生根,没了张家定期排放的碱水,过不了多久,这段光秃秃的河道就会满是菖蒲芦苇,游鱼水虫,跟上下游再没区别。 我踩着石头跳过对面,瘸着腿钻进小花帐篷。 帐篷很大,地上还铺着短毛地毯,放着轻柔的古典音乐,这位爷还真是到哪里都不委屈自己。 角落一个妹子正忙着煮水,我有些吃惊,因为看上去就不是秀秀。 “这是......?” “是我,阿透,你那什么眼神?” 那女孩子站起来,嚼着口香糖撇嘴。 哦哦,她一身登山服把纹身盖住了,我眼神不好,没认出来。 小花坐在软垫上,手底摆弄他的紫砂茶具,荒山野岭还这么讲究。 他问我,“火锅好吃吗?” 我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不够辣。” 小花就笑了,劝我,“肋骨都裂了,少吃点辣吧。” 我看向他胸口缠的厚厚的绷带,还有三角巾吊起来的手臂,他伤的这比我可重多了。 于是随手接过他手里茶壶,开始数落他,“胳膊都断了,喝口茶还这么麻烦,跟我不用这么客气,不如喝白水了。” 小花抬眼看我,很冷静的说,“你手里这个,是座有兰言呢。” 我正漫不经心冲茶,一听他说立即就被烫到了,我忍着烫用两只手护住了,把茶壶给他稳稳送回去,然后跟阿透说,“姑娘,还是给我来杯白水,谢谢。” 阿透笑一声,“怂。” 不是我怂,顾大师的座有兰言虽然存世一百多把,但大都私藏,他能倒腾得一把估计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还随身带着,想必十分喜爱,一定用惯了的,我心说怪不得地上要铺地毯,他也怕打了壶? 又想想他的身家,倒不至于,他应该纯粹就是喜欢地面踩上去软软的,我也很喜欢,恨不得躺下打个滚。 小花又继续他的茶道,“说吧,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先问他的伤势,小花抬眼看我,“你肋骨裂了两根,我断了三根,你右腿瘸了,我左胳膊折了,你有多疼,我比你更疼。” 我心说你这人没事跟我比这个干嘛,赢了又没人发奖金,嘴上还是安慰他,“没事,疼啊疼啊就习惯了,还有以后别让刘丧随便听我们壁角了好么。” 小花终于冲好一杯茶,轻轻推给我,“彼此彼此。” 靠,对面张家果真也有刘丧是吧。 我喝口茶尝了尝,上百万的茶壶冲出来的茶真烫。 “你们怎么来了?” 我是真的很好奇,人的名,树的影,他这个解雨臣的雨,不会是及时雨吧? 小花拈杯闻茶香,姿势雅而不娘,比起我方才牛饮简直地上天上,他浅浅啜饮一口,跟阿透说,“水温应该高了两度,茶味过犹不及,汤中生涩了。” 我喝过觉得茶味回甘,挺香的啊,资本家的舌头真是古怪刁钻。 阿透答应了,又重新烧水沏上一壶。 这次他很满意,又忙活一遍,才回答我 “是瞎子,他看到熟人了。” 旅游团的人吗,是张有药的人,还是东南亚张家的人?我已经记不清夕阳样样红旅游团的人了,只记得都是些精神抖擞的退休老头老太太,一路欢声笑语,吵吵嚷嚷,都是四川方言,我听不太懂。 小花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你们太不小心了,还真是游山玩水呢,前面进了山,后面一串全是尾巴,跟九尾狐一样。是我,帮你们一一切干净了。” 他这话说的风轻云淡,瞬间我感觉自己尾巴骨一凉。 怪不得进山路上,我时常感觉闷油瓶神色不对,原来我们一直被人跟踪,对方特别小心,离得又远,我和胖子根本一点没察觉,还在那摆pose拍照。 闷油瓶可能知道小花跟在后面了,所以他一直没动作,我根本就没放心上。 “谢谢谢谢!你人真好。” 我向他真心表示感谢,“辛苦花爷了。问出什么了,都是谁的人?张家人?” 他摇摇头,“你想不到的,这个回头再说。” 我忘了,隔墙有耳,不宜深谈。 “刘丧怎么来了?” 小花眉毛一扬,眼神很奇怪, “他一直在,你们在茶楼打牌,他就在江边听牌,都算明白你最后对对胡两番。是你们家张爷让他四川待命,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心梗一小下,小哥还跟他的大粉头子刘丧私联了,都没跟我报备,“这回连小哥都知道提前准备后手,出息了。” 小花看我脸色有些失落,又安慰我,“没关系,你比你想象的做的更多,更能应付挑战,而且后手什么的你一直也有啊,我不就是你的后手吗?”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这是什么?是发小,是兄弟,是人间真情,是天地大爱。 天真前面飞,小花永相随,他真可靠,真是我最坚定的战友,我心里特别感动,“谢谢你,小花。” 结果我俩之间脉脉温情不过两秒。 他端起茶杯说, “我的出场费,你还是要结算的,还有刘丧也只付了定金,尾款记得跟他结一下。” 一谈到钱小花就不是我的后手了,虽然我还不上,但不妨碍他算得清。 我瞬间感觉我没那么感激眼前这个人了,刚才那一定是错觉,幸亏人民币及时出现,摆正了我的错觉。 “就不能继续在你这挂账吗,你应该也知道,黑爷的尾款可能不够结算张家在厦门的救援费用,我们可以两两相抵吗?” 小花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可真是,坑的一手好师傅。一码归一码,厦门的差额我来跟张家补,你的,你自己来。” 小花的出场费很高,刘丧的出场费也不低,这还没算黑爷的,我有些沮丧,高筑的债台眼看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天门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天门就是三百零两个多亿加小花黑爷的出场费和刘丧的尾款。 此生无望,遥不可及,比起欠小花加黑爷的,刘丧的尾款好像都只是个零头的零头了。 “不过刘丧这钱花的可太值了,三条命呢。我能跟你在这喝茶,他功不可没。” 我想了想,“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小花笑了,“我们在这许多天了,差不多你们进去,我们就到了。过了一天对面就来了,几天下来大家就混脸熟了。我们守着,他们就别想下水潭,明里暗里斗过几场,吃了点亏。” 他看见我担心的表情似乎很愉悦。 “后来我和黑爷趁夜深,去他们那边逛了一圈,顺手拿了点东西回来,对面才老实多了。” 他说的对面应该是东南亚张家,佣兵势力,地下之王,杀人不眨眼的,小花和黑爷真是艺高人胆大,夜闯贼营,我听了都替他俩捏把汗。 不过他们拿的什么,不会是暗夜收割张家人命吧?他俩比赛谁腰上挂的人头多? 我打了个寒颤,不会的,他俩不是人间阎罗。 小花皱眉看我,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你在瞎想什么?我们把他们的潜水装备偷过来了。” 我拍了拍胸口,刚才吓我一跳。 我眼前都浮现出他俩腰上挂着一大串东南亚张家人的狗头,就像风铃一样,然后在溪边叉着腰面对面狞笑了。 第92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 小花眨了眨眼,抬起下巴示意我看对面人声鼎沸的火锅局,暗示那一晚其实是他们跟张海客私下搞的小动作,我就说呢。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张海客干得不错,当浮一大白。 我转头去看,胖子正跟小张哥抢肉抢到飞起,黑瞎子忙着捡漏,张海客沉迷抽烟,趁我不在,一根接一根,他上次不说要戒烟么? 余下人等有忙不迭开吃的,也有忙不迭劝架的,远处一看,张千军万马好像才得到消息,端着碗紧赶慢赶,唯恐来晚了连口汤也喝不上。 闷油瓶一动不动,正盯着我和小花的方向,对上我的视线,他歪了歪头端起饭碗,然后小张哥仗着手速快,迅速把战利品都送给他家族长,胖子一看,也不落人后,也快速夹给闷油瓶。 他那碗里瞬间成菜山肉海,小哥那茫然的表情都把我看笑了。 “你家大张哥可真有意思。” “那当然。咱们继续说。” 我转过头,小花也把视线收回来,实在是黑瞎子太狗了,我们谁都不想提他。 “凌晨时分,刘丧跑过来说听到有人炸山,我们就开始找。第二次爆炸他就找到山崖下,然后他又听出了无人机的动静,可惜发动机很快没电了,让我们一顿好找。” “再然后就是申请许可费了点功夫,需要有关部门开会研究做决定,我只好动用了些上面的关系,总算在最短时间内拿到了。” 我想起那个巨大的洞口,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声卧槽了。 “你们也太铺张浪费了,炸药就不费钱吗,我们三个只需要开个小小的角门,你们却直接炸开一扇青铜门。” 小花很无奈,“这个也没办法。我们没带这方面的人来,我的队伍里有部分是给瞎子找的大夫和特护,剩下的是成都和附近的伙计。” 这我倒是清楚,小花本来就是追着重伤的黑瞎子师傅来的,本身带的人手不多。看黑瞎子打起架来依然利索,又狠又拽,就知道他恢复得不错,这群人回血救命还是有一套的。 但这些人作为奶妈加加血还行,干别的可能就不行了。 “我从成都或者北京现调人来根本不现实。我这边最专业的竟然是黎簇,好在把山体数据全部报上去之后,官方很贴心的给出了炸药用量参考范围。考虑到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就依了黎簇的建议,取了最上限。他一听是你们困在里面,当时也是真的急眼了,唯恐炸不开。” 我捂着额头,心里也是服了,他害怕炸不开就不怕炸不死吗?! 我们三个离炸点那么远都炸吐血了,再近一点肺能炸碎了。 然后山炸开了,山洪也炸出来了,整个地下湖的水倾门而出,一泻千里,他们自己都冲跑了,水道两边也冲了个人仰马翻。 幸亏他们都有经验,扎营都远离水道,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否则就不是故事,而是事故了。 他接着说,“你们刚醒来,可能没再上去看过。山洪过后,我们跟对面都下水去探查了,发现洞穴其实非常小,根本没有多少水,山洪究竟从哪里来,无从解释。” 我心说我能解释,就在这瀑布潭底原来有个山裂,后面是个水下洞穴,连着个大地下湖,里面有堵通天彻地的青铜锁链墙,底下镇压一个吃人的远古存在,穹顶还活动着一只披甲山神霸王龙。 我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听上去像梦话,又像神话。 看上去山神大人放完水就跑路了,祂这算是轻装上阵,幸亏我们出来的还算及时,不然这会儿都不知在哪条山脉底下的水里泡发了。 可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对小花做了个“stop”的手势,小花秒懂,问我,“我们最迟明天就撤了,你们什么打算?”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小花就说,“去北京吧,我给你联系医院你去做个检查,看看你的小心脏到底怎么了。” 我想了想我这边好像也没什么事,就说回去跟小哥和胖子商量一下给他回信。 喝了一会茶,我肚子更饿了,刚才还没吃几口,这时阿透端来小花的营养午餐,只有一份。 我看了眼,水煮牛肉叶菜加水果,清淡到我的胃都摆手告诉我说它不饿了,太有胃缩力了,看完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的样子。 看我嫌弃的眼神,小花跟赶苍蝇一样挥手,让我滚回去吃火锅,跟我不一样,他得忌口。 “骨头长不好,影响我翻跟斗,戏就折了一半。”他很严肃的说。 有那么严重么,我蹦回去之后想了想,就换了一碗不辣的蘸料,让小张哥笑话我半天。 我看在他救了胖子的份上,不想跟他计较,然后闷油瓶也换了不辣的,小张哥就不提这事了。 我们酒局正酣,旁边东南亚张家吃过午饭,开始收拾东西了,看来他们下午就会撤了。 我松口气,东南亚张家离场,也算解除部分危机,群狼环伺,少一头疯狼总是好的。 我就跟小哥瞎子和张海客喝了几杯,胖子不来劝我酒,就往死里招呼小张哥。他此番死里逃生,心里窝着点小情绪,喝着喝着就多了,跟小张哥交杯酒都喝上了。 要不是我发现小张哥转过身偷偷把酒吐了,我真以为他转性了。 结果他发现我发现他之后,就笑着跟我解释,说他也喝多了,刀片不小心割到舌头了。 我一看他吐的酒水里果然有血丝,担心他再喝下去,万一醉到把刀片生吞下去就出大事了,于是赶紧招呼闷油瓶把胖子给拖走了。 事后我想想,那点血丝可能就是刀片轻轻碰了下舌尖,小张哥只是不想让胖子再无限制的喝下去了而已。 他这个人虽然不靠谱,还算有点数。 黑瞎子回去了,张家人开始轮番敬酒,都是敬闷油瓶的,敬酒的干杯闷油瓶随意,他就浅浅的抿着。 张海客早掐了烟,朝我举杯,然后张家人又来敬我,最后我也醉得差不多,始终也没人跟我喝交杯酒。散场了我挺着醉意帮忙收拾东西,转身一头栽进帐篷,跟胖子挤挤睡了。 闷油瓶就坐在那里看我们,我和胖子都喝醉了,只有他还清醒着,但他这次并没有阻止我们。 醒来时斜阳西垂,隔壁东南亚张家不见了,想来已经启程出山去。闷油瓶见我醒来,拉着我进了林子,没走几步,他直接把我扛在肩上。 这人想要干嘛,我问他他也不说话,走得飞快。 过了一会我醉意未解,又挂在他肩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我差点吓死,我正靠在山顶一棵最高的古树冠上,垂着腿靠着树干,身子一动差点掉下去了,幸亏树干够粗我一下又靠回来了。 这棵树长在深山里,少说得有几百年了,离地三四十米,有十几层楼,往下看了一眼,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有点恐高。 闷油瓶从旁边一根树杈跳过来,就落在我身边,我立即抱住他的小腿,“小哥救命,放我下去,我恐高!” 闷油瓶站着不动,都要被我怂笑了,半晌他指向天空说,“你看,晚霞。” 我扭过头望向西天,一眼几乎看呆了。 晚云收,暮云合璧,夕阳挂,落日熔金,山林间烟霭缭绕,余晖斜斜映下,山林层层尽染,群山剪影,深树成海,皆沐浴在一派橘金色光辉之中。 黄昏与日落,山河共烟火,我爱极人间这朝朝暮暮,更偏爱日落时分霞光最温柔,映得目之所及皆是无边浪漫神色。待到这霞光落了,又会升起一天星斗,昭昭明月,迢迢星河。 黄昏,是日与月的交接,是天和地的耦合,尘尽光生,照破青山,这袅袅暮霭,渺渺霞光,就成了披在人心上的铠甲,能抵御夜里层层寒霜。 “你想看。”他说,“这儿日落晚霞最美。” 晓看天色暮看云,是我上次别馆中毒之后说过的呓语,他竟还记到如今,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悲伤的人才更容易爱上日落。 但天边晚霞实在太美了,翻卷奔涌,灿烂辉煌,我看着看着舒心开阔,放开这些天心里的坎坷,长长吐出一口郁气。 生死不在我掌控,祸福也不为我所动,就像中天之日行到黄昏自然会西天日落,是自然而然,是必然之然,我早应知其不可奈何。 他是不是在告诉我放下,有些事是命数使然,张家人逃不开的,是选择,也是别无选择,并不是我的错。 好吧,既然做出选择,那选择的后果自然就由做选择的人背着,不只是张金钱,也同样是闷油瓶。 用舍由时,行藏在己,过去的且让他过去吧,再悲春伤秋也不过庸人自扰,自寻烦恼,我早该放开了。 我眼下更该考虑的,是同样做出选择的闷油瓶,他选择的路我暂时还看不分明,但因果同样也会落在他身上,我现在能做的是在他旁边不时扶一把,让他能偶尔歇一歇。 我不会再放他一人独行。 我们就这样停驻在高高的树冠上,他站着,我坐着,一动不动的望向远方,迎着晚霞想着各自的心事。 啊,比起日出,我更喜欢日落,就好像比起遇见,我更喜欢终老。 第93章 明月直入两公里 夕阳落下,天光收起,暮云归于天际,夜色似起非起,无边苍穹隐隐浮起晚星。 这时候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有人来了,这么深林密树怎么会有人来? 我想探头往下看是谁,闷油瓶直接捂住我的口鼻,把我拎起来推着我就紧贴到树干上去。 我听见他如山峦般奔腾不息的心跳声,我的心跳也不正常起来,有些紧张,还有些心慌。 我并没有听出来人是谁,但他的耳力比我强,肯定知道了。 我们在树冠之上,还有最后一丝丝天光,林子里已经乌黑了。 那话语声越来越近,最后连我也听出来了,老熟人,张海客。 “......不行,他们的背包你都翻了,也搜过吴邪和王胖子的身了,连族长你都偷听过,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怎么还不肯放弃呢?” 他对面的人没说话。 他们继续走近了,张海客接着说,“不然,你重新做个决断吧,要么你们就此打住,平平安安回去,要么我们撕毁先前协议,再打,打到张家人全死光为止。” 对面的人这才急了,“族长能让继续打呢?你这不是坑我嘛?谁说想打了,伤了残了,不都是我们张家的损失。” 张海客听声音点了烟,“你知道就好,我不想逼你,事情就到这为止吧,再走下去对谁都不好了。” 对面的人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刚收到确切消息,山里面的东西,族长确实拿到了,应该也带出来了,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我心里猛地一跳,立即抬眼看闷油瓶,他看上去也有些意外。 我心想他怎么知道的?哪里来的确切消息?闷油瓶不说,我不说,难道是胖子说漏嘴了? 我可是明示又暗示,嘱咐过他不下八百遍,胖子应该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还跟人到处乱吹牛逼,难道是他喝多了说梦话,被人监听了? 完蛋玩意儿,回去要把他的嘴缝起来,喝点马尿就误事。 闷油瓶也是眉头紧皱,显然消息走漏的出乎他的意料。 张海客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信,族长说了,那东西不能出现在这世上,他不会冒险。” 对面又冷笑,“族长他跟你提过里面发生什么了吗?一个字都没告诉你吧,因为东西是他偷偷拿了,他想自己偷偷的用。” 张海客没做声,过了一会儿很失望的叹口气,像是被说动了,“那我们能怎么办,找又找不到,问也没法问,如果族长随手埋到山里,过后再来取,那更不可能找到了。” “他从水里出来就没走远,一直在营地,那东西一定藏在附近。而且我还知道,那东西是从火里取出来的,靠近火就会光芒万丈,发出异光,真要找也好找。你懂了么?” 我心跳的更厉害了,几乎跳到嗓子眼。这么确切的消息他们都能拿到,胖子那嘴十二生肖属漏勺的吗?说梦话都漏个一干二净。 简直气死我了,这真是平地起风波,后面且受着吧,无边的麻烦马上就要找上门了。 轮到张海客沉默了,“我明白。那你们的人都去哪了?” 对面的人笑了,“鸟投山林鱼入大海,你以后大概不会再见到我们了,但我们可能随时会找你。常联系吧。” 随后那人很快离开了。 闷油瓶等了好长一会儿,才背着我从树上慢慢滑下来,我刚站定,就看到张海客抽着烟,从树后面的暗影里闪出来。 他把烟踩灭了,“麻烦了,族长。” 闷油瓶点点头。 我有点意外,张海客还真是立场坚定,至少表面上是,是他把人带到这里,故意套话给闷油瓶亲耳听到的吧。 “不会是我们四个泄的密吧?会是谁呢?” 张海客看我一眼,随后又摇摇头。 他这是在怀疑我嘛? 我看向闷油瓶,原来张海客也早就知道了,那一定是他跟张海客交底了。 刚才张海客还在那人面前假装愤怒,震惊,对闷油瓶十分失望,演技真是出神入化,果真张家人均影帝,一切都是手段,为了套话而已。 这算不算闷油瓶暗自埋下的一个后手,如今他这连环套用的越发纯熟了,很有我当年的风范,我有点与有荣焉。 “我们现在怎么办,族长?”张海客问。 我说道,“一是你要继续稳住东南亚张家,二是,尽快查出怎么走漏的消息,晚上睡觉记得把嘴粘上。” “不会是我。”他说。 “也不是我。”我看着他说,“但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持足够警惕,对面同样有铃铛,只需要一分钟甚至几十秒就得手了。” 张海客没说话,他对张家人的铃铛幻境也很清楚,不敢百分百保证自己不会或者没有中招过。 我叹口气,“你回去先安排人给我们放一场火吧,他们一定看着呢。” 对面就差把放火这两个字贴到张海客眼皮上了。 张海客迟疑起来,“万一...” “没有万一,我也想看看暗里还藏着什么鬼。” 张海客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点头表示同意,“你先回去。” 张海客点点头,叹口气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林子深处的黑暗里。 我看着他走远,闷油瓶又看向旁边一棵树,说了声下来吧,结果刘丧从树上跳下来了。 我靠他什么时候来的,大粉头子转私生了,偷窥偶像都偷窥到我眼皮子底下了。 小哥这后手真是埋了一手又一手,山头上都快站满了,千手观音啊他。 “偶像!山口两点方向三人,距离四公里,麒麟瀑布方向两人,距离两点五公里,十二点方向五人,沿河道撤离......” 刘丧现场播报了二十几个人的位置,有些人停住不动,有些人往外撤离,还有些人在林中徘徊,“五点方向埋伏在营地两组,一组两人,我建议先不要动他们。” 闷油瓶点头。 我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心说刘丧的尾款拖不得,他太有用了,也太好用了,最主要的,他还对闷油瓶死忠死忠的。 我一直等他说完,对他竖起大拇指,“牛逼普拉斯,整座山这么远,山林这么密,林子里还刮着妖风,这你都能听得出他们的人都在哪,神了!” 刘丧朝我笑了笑,他取下半边耳机,转头对我说,“你傻——么,我又不是神仙。花儿爷的人都盯着呢,刚用无线电把坐标汇总报给我了,我来报给偶像,你不懂,就一边歇会儿去。” 原来是这样,他是在鄙视我的智商吗? 我抬腿就不客气的踢了他一下,他没有躲,站在原地微笑着看我。 “欢迎回来人间,吴邪!看到你安然无恙,老子心里很难过。” “去你妈的,尾款老子不结了。” 刘丧把自己外衣一脱,露出里面白色内搭,“结了啊,to签,偶像亲笔,无价之宝,我一辈子不洗了。” 闷油瓶签的什么这么值钱?支票么?看样子并不是。 可能刘丧是一只蝉吧,平时都靠喝风饮露活着,脑子因此秀逗了,尾款不要,要个to签,小花和黑瞎子也这样就好了。 我趁着一点朦胧星光,几乎贴到他身上去看。 “to 刘丧:”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落款是一个“张”字。 我愣了一下,伸手轻轻摸上那个签名,这确实是他的笔迹。 可是人生常在、别离中。 告别的,不吉利。 而且闷油瓶也写不了这么矫情的东西,你让他写个账本可还行,我就说,“假的。” 刘丧一听就急了,“这可是我自己点的,翻了很多书。现在流行疼痛文学,疼得越朦胧越好,显得越有深度,你懂不懂。” 刘丧把衣服穿好,听了听周围,“偶像,我回了,清场完毕,这附近两公里连只猴子都没有。” 然后他就走了。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背影读出一丝落寞萧索,我皱眉,偶像没怎么回应,不是一直都这样么,他这又怎么了。 闷油瓶转过身平伸双臂,我看他,“干嘛?” “上来。”他说。 我转头看了看,天昏林暗,明月清光,树影生斑驳,山势有陡峭,我眼神不好,右腿还瘸着,让我自己走回去,一速度太慢,二可能摔死,三我不认识路。 我以为他会背上我或者像来时那样把我扛起来,结果他这是,摆了个公主抱的姿势? 这个...“不能背?或者扛?非得抱?” “这个不重要。” 他看上去面无表情,淡淡的说。 这个不重要?什么不重要?我蹙眉,这句话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啊? 我一下想起来了,想掐死自己。多久的事了,他这时候还起情绪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伺机“报复”我,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了。 我不动,“敌”也不动。 闷油瓶也不说话,就伸手默默等着,眼看再僵持就要赶不上吃晚饭了,最后我还是一闭眼跳上去躺平了,爱咋咋地吧。 于是他开始走回去。 春虫蛰鸣,露草流萤,青苔寂寂,山林莽莽。 吾谁与归,明月清风你我。 这两公里很长也不长,就着明月当头,时风微凉,和心跳声就慢慢走过,我低声说,“其实挺重要。” “不重要。”他说。 他还没释怀,我要恼了,“任性么,重不重要的,重要吗?” “这个,不重要。” “那你说到底哪个重要?现在有那么重要的事,你还在这跟我计较这个?!还我!”我恨恨的说。 “嗯。” 真的还给我了。看来他真是记恨我这句话好久了,堪称耿耿于怀,我就知道他这人远没有他面上的清冷淡然,是又被恶作剧人格夺舍了么,我恨不得重新给他解除夺舍。 “现在重要了么?” “这个不重要。” 他像是认真回味了一下。 我一巴掌拍上他胸口麒麟,没完了还。 第94章 最好用的棋子 等我们回到营地,就看到我们帐前特别热闹,地上亮着好几盏露营灯,天幕之下灯火通明,几个张家人正围着看黎簇他们三个小的跟胖子小张哥打牌。 还真是胖子在哪里,热闹就在哪里。 他们像是玩了很久,胖子和杨好纯属炮灰,贴了半脸纸条,输得拖把成精。 小张哥一脸冷笑,轻松出手虐翻黎簇,黎簇脸上贴满纸条,都盖不住一脸愤恨。 苏万没输没赢,他喜欢把损失控制在合理范围,纸条最少,就是意思意思。 这几个人的牌局看上去也很有意思。 “你个天杀的老贼,牌都让你算的明明白白,没法玩了。” 胖子还带着一分宿醉,看我回来,趁机脸一抹牌一扔不玩了。 张家人看见族长,都打过招呼做鸟兽散了。 小张哥站起来搔首弄姿, “跟你们打牌还需要算么,根本不需要动脑子,打两把我就能记住所有牌,闭眼都能玩死你们。” “是是是,行行行,大哥你好顶,大哥你最行。苏万,好哥,我们走!” 黎簇像是输急眼了,脾气特别暴躁,看到闷油瓶扶着我过来,立马站起来,吵着回去了,苏万杨好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忙不迭跟在后面走了。 “?这个缺货又怎么了?”我问胖子。 小张哥笑起来, “小狗崽子没家教,口服心不服,我就说了交给我收拾收拾,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什么?我斜着眼看过去,他一下又闭上嘴,跟闷油瓶打招呼,“族长,我也走了,今晚还有得忙。” 闷油瓶微一颔首,小张哥么,张家族长祖传打手,忙着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我们回来的还是晚了,胖子给我们留了饭,我们坐在天幕底下吃,胖子在一边看,就说黎簇他们今天又去洞穴水下勘探了一天,加班加点,一无所获,或许只是心里有点烦。 我本来就挺烦了,还管他烦不烦,我也懒得去关注什么青少年心理健康,反正他一向都叛逆,我关心他可能更逆反。 就说道,“他烦什么,想进去早说啊,我带他爬山下海种种树,如果他喜欢,可以在树棺林里站到开花。” 胖子就扫了我一眼,“...他手断了你没看出来?” 手断了? 我一愣,怎么伤的?转过身去看,他回去小花营地,已经钻进了帐篷,我不知道他住哪一顶,到处没看到他的身影。 是昨天炸山崖被冲进水里受伤了吗?刚才我真没看出来,我回来他回去,擦身而过,对面匆匆。 “他等半天,就为看你一眼,你没事,他就放心了。” 胖子看了眼闷油瓶,又补充道,“我觉得他拿你当爹了,老想亲近你,你对他好一点,起码问问他的伤势。” 我有点心烦意乱,“亲近我?要不起,这家伙更乐意给我添堵吧。” 我笑了笑,可不敢有这样的儿子,折我十年寿,看他的犟脾气,我只有叹气的份儿。 我们身上还都带着伤,吃完聊了会天就进帐篷躺下,不一会儿我和胖子都睡着了。半夜睡得正香,听见外面有人大喊一声,“起火了”,我一激灵醒了。 我们的帐篷已经开始冒明火了,空气里有股煤油味,好在烟还没呛进来。 胖子还睡着,闷油瓶把他连人带睡袋扛出来了,我披着毯子抱着闷油瓶的枕头跟着跑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看张家人舀了溪水灭火。 闷油瓶又回去,拎出来几个着火的背包扔进溪水里。 胖子迷糊中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们的帐篷化为灰烬,旁边还有几处烧得如火如荼,他瞬间清醒了,“什么玩意儿,火烧连营啊?” 我咳着没说话,张海客急匆匆过来,问闷油瓶我们有没有事,我说多亏你们族长机警,要不我们都变烧全羊了。 随后他让人腾出个帐篷,带我们过去休息。没一会儿,我还没躺下,对面小花营地又是一阵沸反盈天,我和胖子闷油瓶钻出来一看,对面竟然也有几个帐篷着火了,而且越烧越旺。 做戏还做全套啊,不至于这么有信念感吧,是想拿今年的奥斯卡吗?怎么连小花那边都说动了,还整的这么配合? 我就去看张海客,张海客去看小张哥,小张哥在周围转来转去,连连背后摆手,示意对面这把火可跟他毫无关系。 不是他干的,那就是别人干的。 很好,我们这边逢场作戏全靠演技,小花那边鸣鼓开锣好戏上场,还真的唱起来了。 幸而小花那边刚才有不少人听见失火,就爬起来站外面看张家热闹,回头发现自家也被偷了之后,立即喊人起来救火,因此火势控制的及时,也没有蔓延。 小花也惊醒了,他端着胳膊从帐篷里钻出来,我有点担心他,就示意他远远避开。他朝我挥了挥手,望着火光出神,然后有个人小跑过来跟他附耳说了什么,他开始往着火的地方走去。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小花,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东西不能靠近火,靠近就完了,再也藏不住了。 刚准备喊住他,就看见他脚步被绊了一下,原来地上黑暗里躺了个人,像被人打晕了的,小花停住脚步,又喊人来救人。 随后救火的救人的打水的请示的乱成一气,张家这边手忙脚乱灭了火,又站着看对面热闹。 这大晚上闹挺的,此起彼伏,不过也好,至少我们知道了小花这边绝对有问题,有人在暗地里下黑手,闷油瓶也想到了,就和胖子过去帮忙。 最后我跟张海客说了声,把营地外的人抓一组放一组,放的人让他们回东南亚张家报信,抓的人就送对面去,就说火都是他们放的,安对面黑手的心。 这一手黑赃栽的随心所欲,张海客脸上一言难尽,然后着手去办了,保证让他们把黑锅背得结结实实。 我瘸着腿去找小花,进了帐篷,发现闷油瓶黑瞎子胖子都在,还有黎簇也在,角落里苏万正在烧水。 夜深了,阿透可能睡觉了,姑娘家的美容觉很重要,通宵熬夜对皮肤不好,老的快。 黎簇抱着小臂咬着牙缩在苏万身边,他在这做什么,起来去救火了么。 我看他脸色十分不好,手腕缠的绷带都渗血了,就拿起来看他的伤,摸了摸骨头,然后摆手让他出去,“找队医,快去看看,骨头歪了。” 小花队伍里最不缺的就是队医,有四五个,应该也有会正骨的医生。 苏万已经烧好水,他把水壶放下,看一眼黑瞎子师傅,黑瞎子朝他点点头,他就带着黎簇出去了。 小花冷眼旁观着,等了一会儿,才说,“真是父慈子不孝,你可知道这把火就是黎簇放的。” 我心里一跳,反问他,“你看见了?” 黑瞎子帮小花往座有兰言里冲水,放下水壶抹了下鼻尖,“你可能闻不到,他手上有煤油味儿,仔细擦过了,还是很冲。” “也许做饭沾上的呢。”我说。 小花说,“黎小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别忙着替他找补了,你不问问他烧了什么吗?” 我不住这边,并不知道烧了哪些个帐篷,那个帐篷又是做什么的。 黑瞎子说,“装备,他烧的潜水装备。” 我不明白了,潜水装备有什么值得烧的?他们根本都没进去,只在山的外围的外围的洞穴里打转,那里面除了能摸到白鳝,我们丢下的水肺,还会有什么? 闷油瓶问,“还有什么?” 胖子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我的无人机呢?” 小花冲着茶,就叹了口气,“一起烧了。” 无人机,我的心砰砰跳起来。 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火光,原来无人机是在小花这里啊,我们逃出生天后除了睡就是吃,惊魂甫定,都把张金钱的无人机给忘了,是小花收起来了,放在他营地的装备帐篷里。 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会儿,他跟我说,“十分钟。” 明白了。我一直有丝疑虑,在山崖我睡着了,闷油瓶去收拾被夺舍的胖子,张金钱偷走装备背包做什么,单纯就是为了扔掉潜水装备断我们后路吗? 可他后来又豁出命去帮我们拿回来,我想不明白。 现在我有些想明白了。 他偷走背包,在无人角落对着水下无人机录下了一段话,是给他背后之人的最后一次留言,也是遗言。那段话,就存在无人机的存储卡里。 只是不巧他随后被夺舍,把装备都推进了水里。 他死了,但无人机成了他埋下的后手。 我们已经无从考究他录制的具体内容,那恐怕只有听过的人才知道。十分钟,足够他读一篇长长的小作文了,我们可以肯定他把“族长已经拿到东西”这件事确确实实的录进去了。 最可恨的是,小花这里也埋着他背后之人的钉子,及时把他录制的东西传送了出去。 我有些绝望,张金钱明明来提醒过我的,他可能也后悔了,在梦里当着我的面把他的东西都砸成稀巴烂,他是在提醒我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去处理无人机啊! 而我作为他的朋友,做得也实在潦草,醒来都没有想到去找找无人机的下落,就这样错过了他用此生最后一次机会来给我的示警,那时候我们上岸不久,应该还来得及。 无人机的存储卡就这样被人取走了,而且被送去该去的地方。 这次放火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毁尸灭迹,因为明天启程,小花很可能会把无人机还给我们,我们也马上会发现存储卡被取走的事实。 就跟我当年沙海一样,张金钱死了,但不影响他身上背负的计划仍在冰冷的执行着,一如当年,局中的我或者某个人死了都不会影响整个计划精准的走下去。 张有药,另一个站进沙海里的吴邪,他这次埋下的,竟然还是黎簇,小七爷还真是最好用的棋子。 东南亚张家收到这份信息,最终决定阳奉阴违,表面上全员退却,私底下却化整为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以后的日子我们身边将会是明刀暗箭,遍地荆棘,再无宁日。 我忍不住发抖。 黎簇这次闯大祸了。 第95章 全都是麻烦 我的怒气直冲天灵盖,几乎要燃起来,气到浑身发抖。 用脚趾头想一想,黎簇他为什么要烧帐篷?因为那存储卡就是他亲手拿了,他送出去了。我说之前就觉得他不对,看来他心里当真暗藏风雷,还学会算计我了,是有出息了,还出息大发了。 小狗崽子太过淘气,大人一朝疏于管教,往往就像我这样吃不了兜着走,老子最后要真兜不住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小逼崽子撕票祭天。 我把眼下的事情跟胖子他们略为一提,胖子就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和黎簇做了什么。 他把无人机带出来,黎簇把存储卡送出去,有意无意还打起配合来了,直接气的他原地骂娘,掏出烟就点上一根,闷油瓶也没阻止。 我们曾费心保守的秘密就这样大白于天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提前想一步,顺手把盒子放进小花怀里,目前张家人和张有药都没想到。 “刘丧,听听周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一分钟后带上耳机,躺下听听音乐,最好音量大一点。我们接下来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听到。” 我等了一分钟,小花的对讲机没响,看来周围方圆几里内都是干净的,我对小花说,好了。 小花用一只手去解绷带,黑瞎子起身帮忙,我才发现原来他的左胳膊是真折了,肋骨断了果然是假的。 他把盒子取出来,打开,里面火珠还在,但是不知为何,火珠周围那绚丽光芒完全消失了,变得像一块其貌不扬的普通鹅卵石,要不是我无条件相信小花,换成别人就会怀疑是不是被掉包了。 手不在,小花说,“那玩意儿太恶心了,我揣不了,瞎子做好防腐放起来了。” 我点头表示没关系。 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张金钱临了救我们一命也摆我们一道,谁也想不到,一个逝去之人还能出卖我们。 不过再一想,若我们当初决定把无人机永远留在穹顶那里陪他的主人,就不会生出后面这些风波。 可如果我们不带上无人机,困在洞穴时也无以求救,真是福祸相依利弊难算,一半对一半,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好坏很难评。 我觑一眼胖子,他已经后悔到眼睛都红了,两三口就把烟抽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什么也不必说,时也命也,根本不怪胖子。 也不知张金钱算准了我们最后会把无人机带出来,还是当时也只想尽人事听天命,给至交好友随缘留个讯息而已。 “我不会多问,但你有什么打算,现在可以告诉我。”小花说。 “你有没有安全点的地方,要非常安全那种。”我问他,“越安全越好。” 小花忍不住有点开心的笑了,“这么信我?” “不是我信你,是你信我。”我回他。 小花听了默默把盒子收起来。 “我在新月饭店有个保险柜。” 一提新月饭店,我眼皮猛地一跳,那是让我身负巨债的地方,也是坠往深渊的跳板,我过敏。 小花看我们三个,特别是我和胖子一脸怂样,他接着又说,“你们碰上的,不过新月饭店最外围一层毫毛,连它的肉皮都没擦破,当然更没见识过它的骨和心。那里是佛爷设计的领域,哪怕佛爷不在了,也不可轻易触碰。我只去过一次,就是签合同那会。我有些非常麻烦的东西放在那里,新月饭店保我百年无后顾之忧。” 张大佛爷的地盘,那应该足够安全,他的某些设计,到现在依旧威势骇人。 我点点头,“忧不忧的,能活百年再说吧。那我们就跟你回去,把东西寄放了。可以吗,小哥?” 闷油瓶跟我点头。 胖子有点心有余悸,“尹老板不会把我们打出门吗?” 毕竟上次闹得太不愉快了,虽然一过经年,但女人么,天生擅长记仇。 小花脸上的表情看着似笑非笑,“你们现在知道后怕了,生意人不计前尘,只论后事。进门是客,只要你出的起价钱,相信尹老板不会把主顾拒之门外。” 新月饭店的价钱,我们怎么可能出的起。我听完,就转头去看胖子和闷油瓶,他俩一起看我。 胖子就跟我说,“要亲命了,我俩那点资产还不是从你手指缝里漏下的三瓜俩枣,你自己心里就没个逼数?就算咱三个人集资,老子把棺材本给你,小哥连裤衩都当掉,也够不到新月饭店门口那副老门槛,更别想去碰佛爷的骨头戳佛爷的心了。” 我说我知道。 黑瞎子看着我们烦恼,在一旁直乐。 “我这有祖传的正宗高利贷,三位爷需要么?很公道,九出十三归。” “一边去,烦着呢。”胖子摆手。 小花慢悠悠喝着茶,看我们愁成一坨,他逗我们终于逗够了,就出声说,“要不这样,把你家张爷抵给我们一个月,这钱我来出。” 闷油瓶转头看我,毕竟要存的是他的东西,一个月的报酬就能解我们燃眉之急,算一算似乎还挺划算。 我一皱眉,“你说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但这账不能算闷油瓶身上,他不是筹码,也不可用于抵账,就算小花这样说,我也要恼了。 小花正色道,“刘丧遇上麻烦了,他不说,但我大概知道。我想让你们帮我处理下,这次我做铁筷子,我夹你们三个喇嘛。” “哎哟喂,义不容辞啊,小花你早说嘛,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 是这样,我立马笑了。 小花朝我翻白眼。 胖子问,“解老板,黑爷不在这么,你怎么不给他派活?还做完一场戏,看我们三个难为成狗。明知道我们穷,别说夹喇嘛,小命不都任您拿捏么。” 黑瞎子掀起自己上衣,他腹部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是上次的伤还没好透。 我看了直皱眉,那黑瞎子师傅还这么浪,跟没事一样,下水打人,一样没落。 黑瞎子摸了下绷带,闻了闻,“妈的,怎么还是蜂蜜味。” 我说空气怎么好像突然甜丝丝的了。 胖子凑上去闻了闻,大为诧异,“你被蜂王寄生,还基因变异了?妈的你不会半夜孵出蜂蛹吧?你能拉蜂王浆吗?” “我拉了你吃吗?” 黑瞎子气的把手往胖子身上擦。 闷油瓶过去,伸出手指摸了摸绷带,他捻指闻了闻,“无头降,一年半载会好。” 看来黑瞎子身上除了蜂王寄生,还被降头诅咒,只要他身上还带着蜜香,就随时可能被找到,无处躲藏,现在下降头的人已经死了,效力在渐渐消失,应该不会太长久。 黑瞎子一听,直接躺在地毯上装死。 我们都转头看他,过一会儿他自己爬起来,“算了,就当个人形香氛吧。老板有需要吗,我比蜜糖还甜,留香持久,给你可以打九折哦。” 小花喝着茶点点头,“行,也不难闻,我包年了。” 这些事就这么说定了,小花又重新把盒子缠回胸口,幸亏盒子不大,还是个扁长的,绑好后用左手三角巾挡住了。 我突然想到什么,就跟闷油瓶说,“小哥,这是不是原装盒子?张家用完以后随地乱扔垃圾,披甲山神捡破烂,结果竖着卡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生生卡了这么多年,实惨。” 闷油瓶想了想,点头。 再往深处一想,如果不是披甲山神喉咙卡盒子,可能就会食人了。那我们第一次遇见山洪,在水道边就会被它吞了,而不是只拿尾巴打我和胖子一个水漂。 因果这东西真难琢磨,前日因结今日果,今日因种他日果,循环相叠,因果不空,善恶以报,福祸相承,这是不是冥冥中所谓的命运? 辞了小花,出了帐篷,我看着月上中天,星辰稀落,仰头叹了口气。 谁家祖上都出过厉害祖宗,而我现在,就遇上一个厉害的活祖宗。 我要去找黎簇算账,闷油瓶跟在我后面,胖子看着心事重重,说他先回去了。 我找个人问黎簇在哪,那人指给我,我进去帐篷看见黎簇还没睡,坐在地上发呆,像是在等我。 杨好不在,苏万正伏在蛋卷桌上写东西,看见我们进来,就站起来问,“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冷眼看他,劈头就问,“你还认我是师兄,明知他在犯浑,你还帮他?” 我脸色有点凶,苏万呆了,吓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师兄你,你说的是哪一件?” 我就简单诈他一句,听他的意思还帮着黎簇做了不少孽,气的我血压都高了。 我揉上太阳穴,另一只手指指他,“待会收拾你。” 先不管苏万这个小帮凶,我和闷油瓶去看黎簇,他一直低头没看我。 我抬腿就给他一脚,他没躲,最后收了三分力,把他踹翻了。 他爬起来,“兴师问罪来了?怎么,要打死我么?” 我只觉得心累,举起手就想扇他,看他闭眼老实等着挨揍,我一巴掌拍他背上,“存储卡你拿的?给谁了?为什么又放火?” 是真的做贼心虚,还是故意自爆卧底身份? 他突然抬头问我,“现在这些还重要吗?” 我叹口气,是不重要了,事已至此,如水东流,谁也挽回不了了。投石入水千层浪,风波已经酝酿将起。 “我问你,存储卡呢?” “我爹呢?” 去你妈的,我猛地把他推倒了。 第96章 世间本无对错 这件事争究到死也不会有结果。 他这个心结我解不来,我若说了,他必然不管不顾去一场,古潼京石头密室已消失很多人,我不想再多他一个。 可我不说,他必余生耿耿,纠结不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前路还不知撞上哪座冰山。 他真的只想找他爹吗?还是想求个结果。 他追随过我,敬我,也恨我,我利用过他,教他,也欠他,但时过境迁,我从沙海出来了。胖子说让我对他好一点,但我不这么想。 上位者不可打动,下位者不可放纵。他对我无可奈何,同样我对他也无可奈何,他不能逼问我,我又不能真的打死他。 他重新坐好,衣领乱了,我给他整理,这是我亲手带出来的狼崽子,顿生感慨,他咬死了我家的鸡,我还不能怪他,因为我清楚,是我教他的,我也曾这么利用他,欠他的又何止一只鸡呢。 我对他说,“如果你感觉缺个人喊爹,其实可以找我,你喊我就会答应,但是你不能随便找别人要爹,更不能认贼作爹。” 我以为他会生气,但他只是无奈的笑了,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也垂下眼眸看他,两个人都不发一言,无动声色,也不知在交流什么。 半晌黎簇才说,“我活着真多余,太他妈受洋罪了。今天你要么打死我,要么放过我,其实我都无所谓。我的路,你不要指指点点,我也根本不会听,到最后你会明白我。” 然后他扭过头去。 油盐不进,他抱着心里的薪火,跌跌撞撞跟上我,也不知道想烧死自己,还是想要烧死我。 “清醒点,你今天做下的事,明天可能会害死我们。” 我用力掐住他的脸颊,逼他仰头看我,看他没有一丝退让。我看了半晌,松开在他身上擦手,说不动了,懒得再费唇舌,“如果我黄泉路上太寂寞,怎么也得带上你这一坨。” 黎簇冷哼一声。 “少来,你会寂寞个屁。如果这点破事就能难住你吴邪,我黎字倒着写。” 我都被他的无耻气笑了,小狗崽子还挺了解我,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不怕事,不代表你就能给我找事。我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你给我添麻烦,懂么。” 本来这件事都快了了,再收收尾,我们就能回雨村去,这一下又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暗处多少妖魔鬼怪闻风而起,蜂拥而至。 黎簇无奈的说,“老~大,我不是存心给你找事,添麻烦,是我这边也有大麻烦。要解决我的麻烦就必须给你添麻烦,所以你忍忍。以前都是我忍你,现在换你忍我一下下怎么了?” 他问的我更想笑,他忍他的,我又凭什么要忍,都活到现在了,大半辈子的努力就图个忍气吞声?我他妈又不是个风箱。 “你没义务忍我。你以前忍我,不过情势所迫,你想活着,不得不忍。”我朝他冷笑,“所以我也没义务忍你,我这人受不得委屈,一点不想忍,心情不好就会直接弄死你。” 苏万哎呀一声,他急了,“不会吧不会吧,师兄,其实鸭梨真挺难的...” 黎簇朝他吼一声,“你闭嘴!一个字不许说!” 苏万没说下去,但我也多少猜到了,他还有事瞒着我,甚至他所谓的大麻烦,也多少与我有关,他在那自我感动的瞒着,暗地里做些什么,还觉得是为我好。 我不感动,也不感兴趣。 他说,“你有你的清欢渡,我有我的不归路,你以后还是少管我吧,把你们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中二是种病,你早点去医院脑科挂个专家号看看。” 我按下额头暴跳的青筋,就他还教育我,“你肯定有点大病,反了你了。” 闷油瓶俯身拍上他肩膀,用力捏了一下,“你可以喊救命。” 说完他起身先出去了。 黎簇脸上表情一滞,他像是呆了,没想到闷油瓶会跟他这么说吧,然后他猛地躺下,扯过毯子蒙上头。 这是根本不打算跟我谈了。 我等了一会儿。 转身恶狠狠看向苏万,这小混球不阻拦,还跟着点火,我抬手要抽他,苏万立马抱头蹲下,叫道,“对不起!我错了!师兄,别打脸!” 瞧他那怂逼样。 我给他一个重型爆栗,他捂着头哎呀就趴下了,“怂。” “明天看看手,出山就滚回北京,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我跨出帐篷,闷油瓶还在等我,我听后头黎簇大声喊一句,“说好了,我喊救命,你一定要听见!” 这句话,不知是对闷油瓶说的,还是对我。 我笑一声,“哈。” 听你妈个腿,真是麻烦,要不还是直接打死算了。 这些年其实我已经很少真正动怒,但我这次真有些压不住的被出卖的怒意。 闷油瓶过来扶我,他知道我在生气,伸手捏住我一只胳膊,“走走?” 他这是谈心的意思,但他又不爱说话,大都是听我说,我现在无话想说,心里还有些烦乱,但已经不复对逝者伤怀抱憾,和对前路惶恐难安了,一切既已尘埃落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想到黎簇,初心应该也不是执意置我于死地,若有余地或许还有转圜,先冷处理。 物有甘苦,尝之者识,道有夷险,履之者知。有些路我也不能替他去走,或许他自己走到头,撞破南墙,自己就想开了,想不开也不关我的事。 “回去看胖子吧。” 闷油瓶点头。 但等我们回去才发现帐篷里竟然没人,四下一找,发现胖子正坐在远处溪边一块条石上抽烟,一个人在看天上月,水中天,长吁短叹。 我和闷油瓶过去,虽然我鼻子不好了,还是恍然闻到很浓重的烟气。 他抽了多少,人形烟囱啊? 既已至此,没有必要。 人活着总有立场,言者异则立场变,站住自己立场说别人那不叫公道话,叫风凉话,依着彼此立场换位思考,就会发现其实谁都没有做错什么。 所谓世间本无对错,万般皆是人心。 张金钱做错了吗,没有,他本来就是张有药的卧底;胖子做错了吗,他不知道无人机的事,只是当成故人遗物留个念想。 黎簇做错了吗,是的,所以想打死他。 我决定不掰扯过去的是非了,于往事无补,于后事无益,但现在要把胖子从无用的情绪里拽出来,要难受还早呢。 我坐在胖子身边,朝他伸手,胖子似乎愣了,去看闷油瓶。 “一个人抽多闷,我陪一根。” 闷油瓶没阻止,胖子还是给我了,我凑过去就着他的烟点燃了。 闷油瓶坐在我身边,也跟胖子伸手。 胖子直接点上一根给他。 我们三个并排坐在石头上,抽着烟齐齐抬头望,天上星河流转,人间帘幕低垂,星斗罗列,岩点孤灯,夜已深,月将沉。 两边营地终于安歇了,眼下醒着的大概只有值夜的人,和我们。 胖子出了会神,“就今晚,过了今晚就要为了保住吃饭饭的家伙事儿拼命了,平静的日子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回去。天真,小哥,你们他妈的会怪老子吗?” “你有毛病啊!” 可能好久没抽了,才半根我就有点晕烟了,人在天地间飘飘也似。 “能活着出来就万幸了,怪天怪地都不能怪我们的谁,谁怪谁是狗,对吧,小哥?” 闷油瓶点头。 “要是不拿无人机...” 是胖子自己不能释怀,毕竟我们差点就能回雨村了。 “那我们最后都会死在洞穴里,无人知晓,慢慢腐烂,被白鳝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留个遗言还可能被当成鱼腹丹书。” “唉,也对...” “那你抑郁什么,深夜emo的沉思者么?这儿又没小姑娘,阿透早睡了,你深沉也没人看见,水里只有大白鳝,没有白娘子。” 胖子被我揶揄的无语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先把姿态摆出来,就怕你们在心里偷偷怪我,败了你们的美好生活。” “败你个头,老子美好生活每一天。” “这个不是你。”闷油瓶说。 胖子手顿了顿,狠狠把烟摔水里去,又给了我脑袋一巴掌,然后把我的烟屁股也夺了去,在石头上按灭了。 “...去他妈的!老子就不信还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了!” 闷油瓶及时把没抽完的烟弹进溪流远处。 “你真有病啊?我还一口就抽完了。”我怒视着他。 “谁他妈让你抽烟了,就你肺好?跟我滚回去睡觉。” 胖子站起来伸了伸胖腰,“胖爷怕他个球!明天开始神来杀神,鬼来杀鬼,一切阻在我们回雨村道路上的牛鬼蛇神全部通通弄死,挖坑埋了!你填土!小哥踩实!管他姓张还是姓吴,姓王也不行。” 我提醒他,“明天跟小花去北京呢。” 胖子转身往回走,接着说,“去哪也一样,最后不都是回去雨村嘛。一切拦路虎都是纸老虎,再凶能凶过小哥么?还有神膘王胖子,和小弱缺吴邪。” 闷油瓶把我拉起来,我跟上胖子理论,“不对啊,小哥我没意见,凭什么你就是神膘王,我就成弱缺了?我不服。” 胖子亮了亮胳膊,肱二头肌暴涨,“不服憋着,看见没,胳膊比你大腿都粗。” “靠,那我脑洞还比你肚子都大呢。” 胖子鄙视的说,“那你拿脑洞跟人家拼呗,一脑袋的水全倒出来看能淹死几个,能的你。” 说的我哑口无言。 连睡觉我都还在梦里生闷气,做了一晚上的卧推重举,可累死我了。 醒来看闷油瓶开始摩挲活动自己胳膊,我有点心虚,心说我一晚上推举的不会就是他的胳膊吧?! 第97章 双重铃铛阵 我掀开帐篷一看,山雾蒙蒙,遮林蔽树,抬头不见天日,小花营地还在煮饭,张家人已经把营地收拾干净,跟族长打过招呼后,开始三三两两往山外走。 他们走的很急,恐怕连早饭都没吃。 太赶了,我心说怎么,是一大家子的回乡证集体到期了么? 到最后,张家营地就只留下张海客、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等五六个人,坐在背包旁边养神,打眼一看都是高手,我还有些期冀,难道这是张家给族长留的护卫么?张海客还挺贴心啊。 我以为他们都会跟我们了,还准备带他们去小花营地蹭饭,结果就见张海客站起身,接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然后把人都带走了。 白期待一场,我也是醉了,最最后原地只留下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这两个家伙,正在大眼瞪小眼的看我。 我迎着他们的目光走过去,“你俩怎么回事?张海客呢?” 小张哥站起来,“哦,说是来接应的车子不够,张海客忙着安排人找车去机场。” “你们呢?” 小张哥看我一眼,“山外还有一辆车,只能载四个人,我们两个坐不下,这不是明摆着要蹭你们车吗?你能不能催促他们快点?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不是我挑刺,行大事者雷厉风行,就他们这磨叽劲儿,以后还能成什么事,不如交给我...” 又来了,我皱起眉头,张千军万马哼一声转过头去。 我没听完直接走开了,吵死了,原来是张海客载不过来剩下的两个尾货,留着蹭车的,我就多余过去问他们。 胖子醒了,等他爬出来才发现这边营地里就只剩下他这孤零零一顶帐篷了,昨晚的挨挨挤挤热闹哄哄仿佛成了旧日鸳梦,张家人一大早风流云散了。 胖子蹲在石头上刷牙,还在抱怨张家人不讲义气,有几个与他相熟的,走时竟没跟他告别,包括张海客。 实在是他睡的太熟了,守着族长谁都不好意思特意把他喊起来。 闷油瓶就在帐篷门口坐着等对面放饭,见胖子醒了他开始打包,我过去帮忙,然后把收好的帐篷挂小张哥身上,睡具什么的挂张千军万马身上。 小张哥自己整理了背好,张千军万马皱着眉拒绝,把东西放地上,“我不背这个。” “那你走回成都。”我说。 小张哥抬手拍了他丸子头一下。 “少废话,让你背就背!就当多拿份盖浇饭。你是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一三四五六?这是咱们家的东西,我俩不背谁背,难道让族长背出山吗?别磨叽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对面蹭饭呢。” 这才是识时务为俊杰,都他妈沦落到蹭车了还没有当骡马的自觉,我心想张海客怎么想的,就留给族长这么两个夯货? 一个不怎么靠谱,一个根本就没谱。 张千军万马被骂了一通,这才不情愿的整理好背上了,“那我也能去蹭饭了吗?” “能,他们说管饱。” 小张哥抱着胳膊看向对面。 我转过身去翻白眼,真是两个活爹,好在脑子不好使,便宜还好用。 于是我们三个蹭饭的,大摇大摆带着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都去小花营地蹭饭。 小花看见我们一长串过来就笑了笑,黑眼镜看着很稀奇,过来打招呼,“吃个饭还带保镖?怎么,怕我给你下毒啊?” 这话说的,黑瞎子师傅调侃我做什么,他脑子进蜂蜜了? 我还没接话,小张哥就在我身后回他说,“倒不至于,就是看见你这个人在,我心里没个底,跟着族长我安心。” 我来回看黑瞎子和小张哥,他俩看对方都是一脸嫌弃,看来彼此间还有没打明白的官司。黑瞎子师傅竟然让小张哥这样没谱的人都觉得不靠谱,看来他的谱都丢到姥姥家了。 吃过饭小花营地也开始收拾,我们在对面坐着等。确实是专业级的,半小时后就再也没有一群人在这扎营过的痕迹,只剩下一溪水,一片林。 我们跟着小花的队伍往山外走。 雾很大,路不好找,开始沿着河谷往下游行进,走了一小段之后,河谷水草太深,落差加大,我们就转进了深林。 我记得我们来时,大概也是这样走的。 走在林中,气流凝滞,湿度加大,雾气越发浓重,视野越来越小,到最后能见度降到非常低,大约只能看到四五米外影影绰绰的大树。而且越走地势越低,路越泥泞,一踩一脚泥半鞋水,跟来时几乎一样。 我看到前面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停下来,坐在树下休息。 “族长,族长,这里。” 小张哥把闷油瓶喊走了,闷油瓶做个手势示意我先走,他随后跟上。 结果我们又跟着队伍埋头苦走半天,我一抬头,竟然发现闷油瓶坐在我们前面树下休息。 胖子惊呼,“哟呵,小哥你抄近路了么,怎么还追过头了?速度不慢啊,还跑我们前面歇着去了。” 来的时候胖子就累的呼哧带喘,回去的路上一样呼哧带喘,他一边扶着树喘粗气,一边问闷油瓶。 闷油瓶站起来,摇摇头,“我一直在这。” 小花也跟上来,他和黑瞎子一直跟在队伍末尾。如今他似乎也发现这雾有问题了,黑瞎子跟在他旁边一言不发,严肃的跟个年薪百万的保镖一样,挺能装门面。 “雾太大了,我们好像是在转圈,有一颗树,我看见它两回了。” 我看看四周,“我说怎么走这么久都没走出去,按照来时路程计算,我们应该接近开发区域了。但是你看这些树和灌木丛,几乎跟刚才没有变化。” 这他妈应该是有人给我们下了迷魂套吧,走不完的回头路,一直走下去能活活累死。我的腿跟灌了铅一样,膝盖刚好一点,再走下去又要瘸了。 这时小花队伍里的领队过来跟他请示,黑瞎子就笑了,他找了块干净石头铺上坐垫让小花坐下,然后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 “这...是我带错路了吗?” 领队有些怀疑自己,我记得他是小花偶尔会带出来的一个副手,二十八九,解家挺能干的年轻一辈,看着眼熟。 “你叫什么来着?”我问他。 他走上前,“建安文章蓬莱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小三爷,我叫解清发。” 他称呼我小三爷那就是自家人,解家的老班底。这名字还挺有特点,他人很乖觉,得我一问,立即在小花面前提名道姓,加深老板印象,看来也是一头职场经验丰富的老牛马了。 “哦,小解啊,”我揽上他肩膀给他解释,“这雾有问题,路也有问题,跟谁带路没关系。” 我看他又举起指南针,他这是一块全金属外壳的磁性指南针,应该用了很多年,磨的铮亮,用着很可靠才对。 就伸手帮他放下了,“一会儿就解决了,你让大家休息,再等等。” 我刚才就发现只有闷油瓶在原地等我们,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不见了,如果没有猜错,他俩在队伍前头发现情况不对,跟族长汇报过后,就想办法解决去了。 蹭车又蹭饭,总得付点饭费车马费什么的。 正说着,小张哥从树林里溜达回来了,他把几串铃铛扔在我脚下。 “眼熟吗?看看,是你的老朋友来了。” 铃铛溅在泥坑里,我蹲下用树枝挑出来,仔细看了看。 真的是老熟了,在我书房桌下和山上农家乐都见到过,形状跟张家的青铜六角铃铛略有不同,小张哥说过这些铃铛不是张家的,走的也不是张家布置幻境的路子,是攻心的,它的幻觉掉进去扛不住是会自杀的。 “嗯?不是张家人布置的吗?” “...其实那些树上也有一些张家的青铜六角铃铛,但这些不是。你们还挺招人恨,除了东南亚那群魂淡,这林子里还有一方人马给你们使绊子,还心有灵犀也用的铃铛,挂的树上一串叠一串。我方才顺着铃铛一路找上去,差不多快挂回营地了,越往这里走越多。” 我往四周看了看,这树间竟然都藏着铃铛,可是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听到铃铛在响。 我试了试身边的空气流动就明白了,今日山中大雾,气流稳如老狗,树冠纹丝不动,几乎没有一丝风,如果起了风,雾早被吹尽了。 我们几乎出来营地就进了双重铃铛阵里,又逢大雾,能见度低,结果越走越深入,现在应该已经偏离了正常进山出山的路径,在林中原地转圈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我看着小张哥,“那我怎么没有进入幻觉?不管谁挂的铃铛不都是精神攻击吗,这里还挂了两重,结果现在只是走不出山,一直在林子里驴推磨转圈而已,比起以前似乎有点弱了吧。” 小张哥听了,就阴森森的笑了。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我们,就不是你的幻觉呢?脸是你朋友的脸,人可就未必了,你听听,他们是不是还在林子里呼唤你的名字呢?你醒不来,困在这片山林,可就永远出不去了。” 说完他张开手,手心里爆起一大团幽蓝色的火焰,寒光映白雾,照出他和他身周的胖子闷油瓶小花黑瞎子小解诸人脸上都是蓝幽幽的,一起直勾勾的盯着我,仿佛不似活人。 第98章 红莲 我心里猛跳,心说果然又他妈进幻觉了么,啊呀一声,立即一个后仰,单手撑地倒翻出去。 等我拉开距离摆出防御姿势,发现胖子正把小张哥给摁住了,黑瞎子跳过去就踹了他两脚,旁边小花吊着胳膊看我,一脸的好笑,最后还是闷油瓶皱紧眉头对小张哥说,“你好好说话。” 胖子放开小张哥,过来拉我,“没事吧你,腿脚不好就不要学孙长老了,那跟斗翻的,老腰跟折了似的。” 妈的,我上当了,根本没什么幻境,他在骗我。 胖子不说,我真没察觉自己腰闪了,应该是刚才突然来个后空翻,姿势出了岔子,腰部肌肉不小心拉伤了。 最近锻炼越来越懒,我的身体已经荒废了么?黑瞎子师傅看到了,又要腹诽我了。 都怪小张哥,没事犯这个贱做什么,还整一把鬼火特效。我直起身,捂住老腰疼得要死,大骂出声,“都他妈别拦我,我今天非弄死这逼埋山里!” 我托着腰奋力过去踢小张哥,胖子就把我拦腰抱住了,“哎呀,天真!腰,腰,腰!” “有意思,你可真好骗!” 小张哥冲我歪歪头,挑眉吐舌,人还在那笑。 我怒了,还要挣扎上前,这时也没看清闷油瓶怎么动作,就贴到小张哥面前,伸过手去捉小张哥。小张哥大吃一惊,往后躲硬是没躲开,没奈何抬手飞速挡了几下,我都没看清他右臂就被拧到背后去了,闷油瓶对他说,“道歉。” 小张哥会道歉么?他上次都是糊弄过去了。 现在他笑不出来了,回头看一眼族长脸色冷肃,最终低下头说,“对不起!吴老板!是我又犯贱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只是开个玩笑,一会儿背你出山将功赎罪你看可以吗?” 这人不长记性,上次他胡说八道被罚关禁闭,没想到再一又再二,吓唬我有瘾,这次他终于学会道歉了,只是道个歉话也这么密,听着就吵。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挥挥手,“行了行了,用不着,你他妈吓我做什么,我最膈应青铜铃铛了。” 太容易中幻境了,我神经很容易过敏。 说完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说到铃铛,刘丧呢??” 怎么没看到他,还有黎簇他们。 黑瞎子就说,“昨晚咱们散了,他就来辞行了,连夜出的山。天蒙蒙亮,三个小崽子也饿着肚子走了,这会儿就是用爬的,也该到山下了。” 我点点头,怎么他们出山都没事,合着就是故意难为我们呗。 “能解吗?” 我问小张哥,闷油瓶已经放开他了,他看上去还有些郁闷,正在一边生闷气。 不过都是他自找的。 他看都懒得看我,“能解,但雾太大,铃铛太多,浪费时间,他们应该布置许多天,就为今天引我们进来。我要一个人拆很慢,加上族长,最快也要一天。” 一天,太久了,“如果只是清一条路出来呢?” 小张哥回头,看傻子一样看我。 “大哥,这是铃铛,不是石头,搬走就完了,声音是往四面八方传播的。你要庆幸这会儿没有风,铃铛都用红线牵着,有一个响了,剩下的都会跟着晃起来,那我们迟早全部掉进幻境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族长启用他的那个,在前面引路。” 哪个?我差点都要想歪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族长铃铛。 胖子的心思明显已经歪到爪哇国了,忍不住呲着大牙乐,我捣了他胸口一下,低声说,“是小哥的铃铛。” “哦哦。”胖子恍然大悟,才收起他那猥琐的笑容,“好悬,差点没想歪了。” “...你明显已经歪了,不过你这个人看面相就不是正人君子,想歪也正常。” “屁,胖爷正正经经一棵君子兰,看让你污蔑的都成下三滥了。小哥,劳烦大驾,去队伍前头晃着铃铛开路,我们紧跟你后边儿,你好带我们出山。” 这怎么听上去不太对劲儿啊。 黑瞎子听胖子说完,一想也笑了,“好家伙,这不就是湘西的赶尸移灵术么,摄魂铃开路,再撒点黄纸符,对了,把张千军的道袍扒下来,给哑巴张换上。” 我看了看,张千军万马还没回来,这人不会自己跑了吧? 闷油瓶摇头,“没用的。” 我也考虑到这点,因为我们并不在幻境里,族长铃铛也无用武之地。 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一是雾太大,我们迷失方向,偏离了出山的路,不知身在何处;二是我们身边树上都挂满铃铛,一旦生了风,铃铛摇起来,我们就完蛋了。 “咦,张千军万马呢?这么久没回来,他不会被困住了吧?要不要去找他?”我问道。 万一死在林子里了。 小张哥四处转头望了望,大声说,“雾太大了,上哪儿找去,可能已经死了,不用找。” “你他妈才死了呢!你全家都死了!” 张千军万马气愤的踩着白雾从树后面现身,靠,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闷油瓶看他一眼,他全家都姓张。 张千军万马缩下脖子,改口道,“你全家好好的都没事,就你最无耻,知道我回来了还挖坑骂我。” 小张哥笑了,“怎么会,你拿着我的东西,这么久一去不回,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呢,看来你还算有良心,没抛下我们不管。” 张千军万马听了直翻白眼。 看来小张哥的刻薄不止针对我们,应该是不分内外,无论亲疏,皆一视同仁,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众生平等了。 “族长,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道。”张千军万马对闷油瓶说。 闷油瓶点点头。 “开工。”张千军万马跟小张哥击掌,然后把一叠黄符纸递给小张哥,上面用棕黑色的颜料画了些看不懂的鬼画符,几乎每一张都不重样,也不知有什么含义。 还是根本就是乱画的。 看小张哥先往自己额头贴了一张,然后给我们每个人分发下去,“一百一张,谢谢惠顾,出山付款,童叟无欺。” 顺手也给我和胖子一人一张,“你们的——免费。” 我皱眉看着,他俩这是要做什么? “接下来要破阵,建议你们学我贴额头上,不贴会吃大亏。” “建议你不要坑我。”我跟他说。 小张哥回头,“你也可以不贴。” 难道破铃铛阵还需要什么起乩仪式?张千军万马还有这等本事能请神仙下凡? 我心说他俩不是在故弄玄虚吧,耍些江湖把戏趁机敛财,不过最多敛个千儿八百,有种好廉价的感觉。 胖子看小张哥一本正经,半信半疑吐了口唾沫贴在额头上,我也弄点水贴上去,随后大家莫名其妙都贴了,黑瞎子没敢吐唾沫,也沾了点水给小花贴上,自己则是贴在眼镜框上。 闷油瓶没有符纸,他站到我身边来,我从小张哥那里又拿一张给他。他有些拒绝,可能觉得难看,我二话不说给他贴上了,心说不管有没有用,贴了再说,万一呢。 这下我们超级像赶尸大队了,如果有人正好进山,一眼看见大雾深处贴着符排排站的我们,估计当场魂都能炸了。 “好了么,我开始了!” 张千军万马大喝一声,右手在胸前捏了个火字诀,“赤焰飞火烧红云,烬山断水木成灰,那个什么和什么,急急如律令!” 我听得差点笑出声,第一次看见业务这么糊弄的道士做法,咒语还带凑合的,但他的控火术倒是不凑合。 我隔着符纸望出去,从他掌心爆起一团赤红烈焰,火舌卷起丈余,舔上树梢,引燃药粉,烧上树中红线,火头不灭不停,像无数条赤炼蛇飞速蜿蜒出去,穿过丛林树梢,往四面八方扩散,越烧越快,越燃越远,最后火线消失在漫天大雾里。 “这就完了?”我把符纸扯下来。我猜他手上抹了东西,而且树间肯定也洒了药粉。 装神弄鬼半天,就坑一人一百块,然后在树上放了一堆小呲花。 “小心!”闷油瓶捂住我的眼睛。 哪怕被他蒙住眼,我都能察觉到近处红光大闪,我拨开闷油瓶的手,看到眼前闪现无数红莲。 白雾升腾,山林重重,一棵棵古树下方爆出一片片巨大的红色闪光,摇曳不散,如同莲花花瓣,此起彼伏,先后相继,一棵接一棵,一瓣又一瓣,层层叠叠如同一朵朵红莲于白雾中绽放。 红色闪光现身,白雾像是被烧光了,红消雾散,露挹红莲,红线也烧断了,铃铛掉下草丛,视野随着雾气消散节节推进,往树林深处蔓延,路就这样清出来了。 还是有几分本事。 有几个跟我一样心急的人摘了符,结果被红色闪光刺的眼泪横流,我心说其实用手遮眼不也一样吗? 江湖术士,惯会装腔作势,就为了骗钱来的。 然后我的眼睛开始疼了起来。 “树上撒了药粉,烧完烟气会刺激眼睛,符纸浸过解毒粉,按上去,一会儿就好了。”小张哥凑过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没想到江湖把戏还藏着科学道理,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山上山下的红莲都炸完了,张千军万马这逼装得大获成功,志得意满,走过来对闷油瓶说,“族长,放心吧,这下不管谁家的铃铛都跌进泥里,不能用了,我们可以找路回去了。” 小张哥在旁笑道,“吴老板,你看这回,背你出山还需要吗?你的眼睛最好一段时间不要视物哦。” 第99章 行到断崖 我仰着头按住符纸,连连摆手,用不着他献殷勤,我宁愿自己跪着爬着摸出山去,何况我还有胖子和小哥。 究根到底,我对小张哥还是没那么信任,或者说我对张家人都保留三分警惕,即便张海客在此,我也无法全心全意去相信。 张家人,我信的只有小哥罢了。 “这个,给吴邪。” 小花听起来像在忍笑。 他肯定在笑我,我眼睛很疼,咬牙忍着。 黑瞎子过来用一条柔软的带子把我双眼蒙起来,我猜应该是小花的真丝领巾,他连符纸一并包住,最后在我脑后打个结。 他猛一阵夸我,“嗯,很好,遇事第一沉不住气,不愧是瞎门真传大徒弟,瞎瞎更健康,对吧。”手下就勒紧了。 太狠了。 我捂着额头叫起来,“哎呀疼疼疼,轻点!脑袋要勒成八宝葫芦了!” 还是闷油瓶出手他才给我松了松。 自我反省,我属实有点飘了,瓶胖黑花都在我身边,是我大意,一时忘形,实属活该。 长长的领巾随风飘起来,正轻抚过我发梢,铃铛阵破的真及时,再晚一会儿我们就要遭殃了。 雾散了,起风了,风里传来——淡淡血气。针对我们的杀机从踏出营地那一刻悄然而至,之前被雾气掩住,现在开始显露真容,我却被迫蒙上眼睛,这其实一点也不好笑,我神经瞬间绷紧了。 我听到小花在问,“闻到什么没?” 黑瞎子不在意的说,“闻到某个人一身傻里傻气。” 我有些无语,这事你们能记到过年是么?快给我忘了。 闷油瓶似乎一直在打量我,半晌他叹口气,“走。” “胖子,你牵着我。小哥还是你带路吧,我放心点,花儿爷和黑爷殿后,小解领队安排三人一组,照应好蒙眼的伙伴,一切小心,接下来咱们可能还会遇到危险。”我对他们说。 对方既然费时费力摆下阵仗,专门等着对付我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告破了。我其实觉得小花他们要不是带了我们,也不一定会有事,明刀暗箭大约是冲我们三个来的,但眼下也不好再分开了。 张千军万马听了有些不屑,“不就是奇门八卦,张家的阵法我烂熟于心,两个铃铛阵都已经破掉了。你真是小心过度,胆小鼠呜呜...”然后他就被捂住了嘴。 在树林里布置机关的远不止张家,他大概还没见识过另一种青铜铃铛的厉害,才会在这里大放厥词,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强强,我都懒得跟他计较。 不知是闷油瓶还是小张哥出手压制,他终于安静了。 我看不见,但能听得见人心,人么,有自信没错,自大就不好了。 我平静的很,“眼前的路太过顺利的话,好运也就快到头了。永远别低估对手,也别高估自己,是胆小还是谨慎,走走瞧瞧吧。” 张千军万马冷哼一声没再发作,估计他这个显眼包,刚才那点破阵成功的喜悦已经快被我搅没了,也好,宁可他赌着一口气,也别过于轻敌,会死的。 小花对我的安排没有异议,这应该是目前比较合理的了,他不好指使闷油瓶,但我可以出言请小哥带路,这样对大家都好,规避风险,提高存活率。 小解领队立刻去安排,胖子牵着我,闷油瓶去到队伍前面,小花和瞎子在后方,一切训练有素的样子。 “那我俩呢?” 最后小张哥出声问我,“我还在这里,应该不至于暴殄天物吧,算上我。” 他们的身份有些尴尬,不算我们的人,但又一路同行,闷油瓶没有分派他们,他俩就跟透明人一样,小张哥只好在我这里寻求过明路。 “二位这么牛逼,当然是去帮你们族长趟路,这还用问么?” 小张哥早等这句话了,立即爽快答应,走远了还听见张千军万马在阴阳我过度小心是病,得治。 小张哥回他说这个人有多邪门你忘了么,他说好的不一定会好,但他说坏的就一定会坏,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所以谨慎捕得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别跟吴邪对着干,容易翻船遭天谴。 丫还会作打油诗么,文化人儿啊。 张千军万马悻悻闭了嘴。 胖子一直没说话,看队伍行进起来,他牵着我的手臂,低声问,“怎么了天真,你这一下子认真起来,老子梦回沙海,汗毛都竖起来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无法形容周围带给我的一种朦胧的感觉,或者说无形的杀机,以前行走间曾习以为常的东西如今已是久违了,但我并不是很怀念。 “...没什么,就是我现在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靠,你这么一说我有种更不祥的预感了。” ......你妹的,当我是厄运宣告么。 吴邪一出,不祥加倍。 刚走一会儿,小张哥回来了,胖子问他,“你回来做甚?又想欺负我家天真?” 小张哥笑了,“你看我像是活够了么?” 胖子冲他呵呵一笑,笑得一点诚意也没有,“是没活够,但搁不住你这个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性太好。” 小张哥没再说话,就跟在我身边,我猜他是闷油瓶不放心所以打发过来的,但他跟在一旁,总觉得有些别扭。 “叮。” 我只听到一阵轻微的敲击声,随后胖子哎呀出声,我看不到怎么回事,就被胖子拖住一把按在他身下。 “隐蔽!”有人喊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胖子,突如其来这一下,我差点被压成铜锣烧。 “别说话,林子里有人。”胖子伏在我头顶说,“还他妈是个弓箭手。” 然后有人把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我摸了一把,是一只钢制的箭羽,柳叶头,箭身似乎略短。 “笨蛋,那是弩!”小张哥似乎也趴在我身边。 “弩他妈是违禁品!老子没玩过!”胖子低声骂道。 弓和弩,我基本都没玩过,我只玩过弹弓和枪。 “你什么时候玩过弓箭?去射箭馆怎么不带我?”我问胖子,胖子无语了。 “这他妈是重点吗?老子以前在北京什么东西没玩过?嗯?那时候老子还算有钱。” 哦。 小张哥按上我的后背,把我头压低,“这暗箭是冲你来的,被我用刀片打下来了,你最好反思一下,到底得罪谁了,下一次射向你的,可能就是...” 子弹了。 “还不是他妈的张家人!”胖子怒道。 “张家人不玩这个,想取你命,他们会直接用枪爆头。”小张哥回答。 “小哥呢?!”我问。 “族长早冲上去了,对面三个人,应该就一把弩。” 我的心一下提起来。 弩这个东西在国内是明令禁止的,弓包括反曲、复合、美猎都能算体育器材,玩一玩还可以,但待击发的弩就是凶器,枪支平替,无声无息,杀伤力大,这个玩一玩会吃牢饭的。 实在是它的威力太大,门槛太低,稍微一学就能上手,几乎百发百中,任他上百岁的高手可能也比不过端起弩的普通人。 “别瞎担心。”小张哥可能一直打量我的脸色,他轻笑道,“族长要是干不过,还有我呢。” 乌鸦嘴,我啐他一口,“滚!” 闷油瓶很快回来了,我能听出他的脚步声,矫捷而轻快,应该没受伤,胖子拉着我起来,“小哥,厉害哦!这弩能不能送我玩玩?” 闷油瓶追上那三个人,竟然还把弩拿回来了,他好像随手扔进胖子怀里,胖子用一只手抱住了,接着我听到他悲伤的说,“oh my angbaby,这么上好的钢弩被小哥一刀两断了!” “吴邪,前面是断崖。” 断崖?我们是往山下走,不应该有断崖,只有山势越来越高,海拔抬起来才有可能。 “不可能。”胖子扔掉弩说道,“我们进山就没走过断崖,小哥,你是不是也迷路了?” 这时候小解领队也过来了,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困惑。 “我跟张老板一直校正指南针,跟着地图标记走,按说早该接近山口了才对,最起码,能看到下山的路径,但是现在...” 我看不到,就伸手示意他把指南针给我,往鼻子底下过了过,“我们确实迷路了,你的指南针被人做过手脚。” 全金属外壳隐约带出一丝血气,让我毛骨悚然。 不应该,这东西应该解清发一直贴身放着,谁能随便拿到手?黎簇?应该不是,他不是解家队伍里的人,领队不会随便给他看这个。 胖子也接过去闻了闻,疑惑的问我,“我什么也没闻到,你不是说你闻不到吗?” “我鼻子闻不到,但我脑子能闻到,这上面有别人留下的气味。” “嘿,你挺奇怪啊,脸上有个狗鼻子,脑袋里也长了个狗鼻子?” “靠!准确的说,是嗅觉代偿,鼻为命门之窍,脑为元神之府,我嗅觉神经被破坏掉了,大脑里面处理嗅觉信息的神经元只能用类信息来处理气味,我闻到的其实是大脑接收然后处理过的综合信息。” 胖子说道,“666,你说就你对。”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有时候眼睛反而更容易蒙蔽我们的心,因为司空见惯就骗过我们不去思考,”我顿了顿,问他,“这附近树下是不是也有石头?” 我记得瞎子之前在树下找了块干净石头给小花坐,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它不应该那么干净。 胖子看了看周围,“有,你要坐吗?我扶你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摇摇头,只听见闷油瓶走开了,他听懂了我的意思去看那块石头,随后他回来了,轻声说,“是磁石。” 第100章 河谷之地 那就对了。 太阴险了,还设计了双重保险,即便指南针不做手脚,我们也很难走出去,找不到方位,只会在莽莽山林里如同无头苍蝇,转到山穷水尽,也转不出柳暗花明,转山到最后,饥渴,失温,劳累,体力衰竭,一直困到死。 这时小花和瞎子也追上来,几个人凑在一块。 小花低声说,“吴邪,这石头太有规律,是有人刻意布置。瞎子说是磁石,我们进到乱磁场里了。” “我们也刚发现,指南针也被做过手脚,又被磁场引偏,我们其实一直在林子里转圈。各位爱卿对此有什么建议?” “莫慌莫慌,我们一群臭皮匠,稍微集思广益也能凑出一打诸葛亮。”黑瞎子笑着说,“诸葛先生请出山。” 我们都斜着眼看他,什么时候了,近三十条人命悬一线,他还能这么松弛,什么时候我能学来像他这么不靠谱,我现在精神亢奋,不自觉心跳都加速了。 我无所谓,但我不能让身边的人出事。 胖子答应着,“好嘞!黑爷,快把你攒来不用的智商拿出来,先打个底。” “智商有限,碗底都铺不满。”我说。 “你懂什么,这是大智若愚,瞎心眼用一个少一个,我攒着当传家宝给你。” “我看你是大于弱智!你们几个别淘气了,快先确认方位。” 小花都要败给我们了,他先按住黑瞎子。 进到原始区域,对讲机里全是杂音,指南针也可以扔了,无法确认方位,只会迷失的越来越深。 我想了想,轻声感叹,“我们真的需要一个向导。” 之前我们三个能在这山林树海顺利穿行,就是因为我们有个好向导,我回想他的举动,有些细节清晰起来。 “花儿爷,把人手撒开,观察每一棵树,离地半米寻找树皮上的刻痕,新的旧的都算,一有发现立即报给你。” 来时张金钱每走一段就会找棵树做记号,用刀划破树皮约尺许,我曾经蹲下摸过,树上已经结了许多道陈年旧疤,有多有少,看来这样的记号他每次来都做,这些年应该做过好多树才对。 人手像豆子一样四面八方撒出去,按目之所及的方向去寻去找,过好久都没有人发现。 如果我们是在出山路径附近,怎么也该找到一棵半棵,然而没有。 最后黑瞎子在那喊,“再远人就要失联了,孩儿们,回家吃饭收衣服了啦。” 有些不妙,“我觉得,我们并不是在出山,我们一直在进山。”所以才会看到断崖。 胖子吃一惊,“走反了?敢情兜兜转转又回来了?那又走好半天,不得到山腹了?搞什么,这山想要吞了我们吗?我们不好吃,一身骨刺。” 闷油瓶说,“我上去看看。”随后传来他飞快爬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跳下来了,“是树海。” 真就到了原始山林腹地,四周望出去全是树,今天一直没有太阳,树冠挨挨挤挤,东西南北不好辨认。 竟算计得如此缜密,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一局套一局,局局成套,计划周全,滴水不漏,背后的人一定是个高手,不知不觉就把我们带进了险境。 “还真是抓住了天时地利,”我摸了摸眼上的领巾,“能看到水道吗?” 闷油瓶说不能。 那就是离得太远了,溪流源头越往上越不起眼,高大的树冠就能把细窄的水道掩住了。 “丧背儿在就好了。” “现在看他是被人故意叫走的,他突然说之前接的活催的太急,必须当晚走。”小花说。 那他可能听到了什么。 我仰起头,偷偷把符纸捏出来扔了,磨的我眼窝生疼,“或许他根本没走出去,这里有几家凑在一起,一山放过一山拦,有人让走有人截留,他很可能被困住了。” 胖子一拍手,“哎呀,那三个小家伙可能也没走了啊,没大人跟在身边,估计这会儿猫在山里什么地方哭鼻子呢。” 我心说黎簇那小子才不会呢,惹急了他加上杨好,两个混世魔星加一块儿,龙潭虎穴都敢闯,苏万肯定劝不住,最后还不定闹什么幺蛾子,千万别放火烧山,千万别放火烧山,千万别放火烧山,老子兜不住的。 “水往低处流,还是要找水道,有谁会看风水吗?” 胖子有些无语,“老来多健忘,瞎了也一样,你应该问,谁不会。” “靠,我看不见,忘记你们都会点了,山势如何,河谷应该在什么方位。” 闷油瓶方才上过树顶看过四周,他说,“两点方向有个坳口。” 在山里寻找水源,就记住水往低处流,山坳就很有可能会通到水道,下方或许会有溪流源头。 小花队伍里也有人插话道,“那附近我去找过,没有水,但确实像有个旱沟。” 雨季,水就会顺着沟流下去,最后汇入河谷,沿着沟走就对了。 胖子伸手一指,“那还等什么,冲啊!” 我一把拉住他,“如果我是你的敌人,那么杀机就会设在水道那里,山中河谷之地,必是两山相夹,地势低洼,水汽郁结,把人引到那里去,无论用弩下毒还是施放毒气都是上上之选。” “...哇,你这思想好阴暗,请问你是贾诩什么人?这么歹毒的招数怎么不在我们营地用?” “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引到深处,营地离外界还是太近了,在这里,即便我们全死了也无人知晓,原始森林腹地,我们烂光了也不会有人来。” “有道理,你这算不算预判了对方的预判?”胖子问我,“万一对方预判你预判到了他的预判怎么办?” 呃,那就只能赌一把,狭路相逢勇者胜,见招拆招,棋高者赢。 小花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出声道,“stop!你俩打住,相声咱们回北京再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胖子低声说,“他都瞎了还眼前呢。” 差点忘了,一个小时应该过了,闷油瓶帮我把领巾解下来,我的眼睛还是疼的,而且看出去又是影影绰绰,视野发红,看来是我之前的潜水病叠加气体刺激,反而更严重了,他问我,“符呢?” 扔了。 闷油瓶很无奈,又把领巾给我系上了,片刻之后,张千军万马被叫过来,他带着怨气给我眼睛上药水,有种冰片的味道,“真是浪费我的好东西!一小时后摘,不行的话,再滴点再过一小时。” 赤脚庸医看眼病,好坏随缘是么?药水打湿领巾,小花估计再不能要了。 虽然危险但还是要走河谷水道才有可能出去,最后商定把人分成两队,一队小花瞎子带着沿河谷前进,一队我们带着在山林里随时接应。 互为援依,怎么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我们先找到旱沟所在,沿着水迹找下去,果然走了很久发现前方地形陷了下去,两边都是高大的树冠,但能听到水声淙淙,河谷到了。 胖子跟我形容一下,是一个u形的小河坳,河道很窄,条石乱布,杂草丛生,这里应该离溪流的源头很近,往下游去,溪水汇流的多了,河道才慢慢宽了起来。 走了一段路,河谷里的人发信号说吃不消了,石乱滩滑,水草比人都高,还有蚂蝗和虫子,一边挥刀开路一边攀上爬下,太辛苦了,于是闷油瓶带几个人下去。 然后换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带几个人回到林子里来,都被虫子咬到脸都肿了。 “你方才说这山里有几家的手笔,什么意思?” 小张哥问我。 “你没看到么,你们张家的青铜铃铛,和另外一种铃铛,还有布置磁石,每一种背后应该都有一档子人,互相配合的还不错。机关设置不易,且踩且珍惜。” 当然最大的手笔是把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的人,他背后必然也有一股势力,是智力或者财力上压倒性的存在,把我们和所有人都算计在他手里。 小张哥咋舌,“冲瞎子他们来的么,到底做了什么恶事遭天谴了?要不我们干脆甩手走人吧,我和族长还是很有把握把你俩带出去的。” 夺了天地之功,该遭天谴的应该是我们,小花瞎子是被我们连累,但这些话我是不会跟他说的。 胖子冷笑一声,“要走你自己走,我等着给你收尸。那瞎子,是吴邪亲师傅,花儿爷,吴邪亲发小,过命的交情,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扔了你们都不会扔下他们。” 小张哥也不生气,他也不是真的要走,听完就笑了,“试试你们,这份决心还凑合,那就勉强风雨同舟共患难吧,族长忙不过来,你也试着使唤使唤我,我也很好用。” 这算什么,投诚吗,张千军万马不满的哼了一声。 “行,你先开个路。” 林子里靠近河谷也都是密草藤蔓,几无落脚之地,小张哥跟人借了把菜刀,带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清理藤条和蒿草。他的力气很大,刀也舞得呼啸生风,我心说听他挥刀这动静,肯定也会是个好厨子。 张千军万马倍感冷落,忍不住祭了张符,应该是生了火来烧草,我看到模糊的火光燃起。 大家七手八脚把火踩灭了,然后他就被骂一通,闲置了。 山林里纵火,嫌命太长了是吧。 河谷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哨,是张家的暗号,小张哥听到立即把我们这边叫停了,“等着,族长那边有情况,我下去看看。” 随后他消失在蒿草间,过了好一会他又回来了,胖子说他身上都挂了彩,像是跟谁打了一架。 小张哥过来跟我们说道,“前面河道不能走了,水草里全是尸体。” 第101章 瘴气和雾气 “古尸么?邪了门了,隔这么远都能诈尸?真的诈尸了?你还跟各位尸爷打了一架?” 胖子一边问他,一边把我手腕捏紧了,似乎他说着话还在不时扭头看我。 关我屁事啊,我都无力吐槽了,诈尸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又没下河谷,也没开棺。 我心里说,怎么我的邪门体质还能放大到笼罩这片山吗?真是开玩笑,应该不会的。 “不全是古尸,也有些是新鲜的,山里水温低,新鲜尸体泡到即将开始蜡化至少要一到两个月,看不出是些什么人,但草里层层叠叠真不少。” 我想起麒麟瀑布上游溪流里,那两条被打吐了的白鳝,吐出来几节没腐烂干净的手指骨,不想尸源竟在这里,这也意味着我们刚到山中,这些尸体就已经布置在这一段时间了。 有人一早算准我们要来,在山林深处不慌不忙织就天罗地网,拉我们一步步陷进来,是谁?张有药吗?他可真是好大的能耐。 “那我们这些天喝的水?” 胖子的声音阴晴不定,很是迟疑。 ...呕...他这不提还好,一提众人都受不了了,纷纷弯下腰去,连我也有些恶心,都是人类的本能。 “不会的。我进去探过了,再往下是一汪死水潭,水流不大,潭还浅,要下大雨才会冲下去。” 小张哥好心抚慰我们,“最近山里没下大雨,你们喝的应当是其它山泉流下去的。” 他说的很没有说服力,我更反胃了。 “真的嘛,可别骗我们。再说你跟我们喝的也是一样的水,你看着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胖子吐啊吐啊,好像吐完了在擦嘴。 “我劝一句你们听着就行了,别多问。凡夫俗子就是矫情,喝点尸水怎么了,难道还担心会感染变成丧尸么,不会的,你吃一筐人肉都不会。” 小张哥开玩笑的说,“真是没经过饥荒,别说吃点新鲜人肉,人到饿时连瘟疫尸体都能咽下去,就为了活着。行了,不扯了,前面河谷和树林里有一大片尸瘴,里面还有暗箭埋伏,我退出来了,族长还在探路,看样子范围不小。现在河谷里的人进不得退不得,他们想问你的意见。” 尸瘴,是深林瘴气里也有发散的尸气么,我们没带防毒面具,碰上倒真有点麻烦,还不知瘴气范围具体有多大。如果取道林中绕过去,那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照旧会在山林间迷路。 不过我有些奇怪,河谷那支队伍有小花黑瞎子和闷油瓶,他们三个凑在一起,不比诸葛亮吧,至少也算高手中的高手了,还专门打发他来问我做什么。 小张哥笑着解释,“他们说你瞎了,不为眼睛所累,脑袋处理信息会快一点,全面一点,适合拿来做参考。” “滚蛋,我没瞎,我只是有红眼病。” 我跟他说,“看来河道都设下机关,上游还不一定有什么,我建议我们重走回头路。” 假设我是对面,站上对面立场,我会于四面八方设伏,围绕水道设下重重陷阱,上游放毒,下游设瘴,山里有乱掉的磁场,林间有钢弩暗箭。 我会把这群人一直堵在原始森林深处,玩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都不用面对面,就坐等他们慢慢枯萎死亡,或者以放开一条生路为筹码,拿到想要的东西。 站回我们这边,要想活命还真不容易,不如干脆跳出去,自寻一条死路。 我把打算跟胖子低声说了,胖子立即嘱咐山林中的人就地休息,抓紧吃口东西,因为接下来可能要逃命了。 闷油瓶不在,我示意张千军万马给我解下绑带,他不情愿的过来帮我,仔细看我的眼睛,我试着看出去,视线模糊了一下,然后视野恢复如常,万物清朗,眼睛终于算是好了,庸医治大病,他那药水还真是好东西。 张千军万马被我笑得有些别扭。 “你好了。我这符水用来治大病救命的,死人都能吊回口气,给你治眼真是大材小用,要不是看族长面子,平时你一滴别想,真正暴殄天物。” 什么灵丹妙药,口气真大啊,张果老的驴偷了铁拐李的仙药送给他了? “这也是在救命,救我们的命。” 张千军万马看上去一点也不信,强忍住对我翻白眼的冲动。 胖子过来抱我,表示可喜可贺,他这一路上始终拉着我东奔西跑,感觉自己像头不识途的老马,带着头瞎眼驹子,胳膊都僵直了,如今终得自由。 重见天日,我看下时间,下午三点多钟,距离夜晚降临还有一点时间,足够了。 “告诉下面的人,走不了的,就回来。” 小张哥顺手把菜刀别在后腰,抚了抚自己额前的碎发,“呵,你好的可真会挑时候。” “久等了。” 小张哥摆摆手,身形一转就消失在蒿草里,往河谷去了。 过了一会儿,河谷里的人互相扶携着回到山林里来,胖子带人放绳子,把他们拉上来。 然后他凑过来,低声跟我说这批人面色很不好看,也无心吃喝,看来下面的情形远比小张哥说的要生猛刺激的多。 黑瞎子过来跟我打招呼,神情自若,不知是不是托了眼神不好的福。小花一直没出声,他正拿丝绸帕子捂着嘴,他这样爱干净的人肯定恶心坏了。 “你怎么样?还好么?”我关切的问他。 小花快吐了,“见识了点地狱中的场景,恶心到了,别管我。张家那两位进去了,让我跟你说别担心,他们心里有数,去找老熟人拿点东西,回头会跟咱们汇合。” 这些话一听就是小张哥说的,不过他说的老熟人是谁,东南亚张家吗?他们去拿什么了?我想了想,东南亚张家有什么土特产么?枪支弹药算不算?碰不上对面的人,有大炮坦克也没用。 胖子还想细问,我把他拉住了,有时候人的好奇心还是不要太重才好,不要妄图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听闻喝点尸水就大吐特吐的人,就不要尝试问根究底了,很可能承受不住。 我见识过的尸山血海已经够多了,此刻对下面的河谷再没半分好奇,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我们的对手中有一方毫无人性底线,行事极尽恶毒,利用尸体大做文章,如果遇上,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闷油瓶和小张哥没回来,胖子还张望了半天,“小哥呢?小张哥呢?” 我示意他别问了,胖子不知所以,担心的压缩饼干都只吃了一条。 闷油瓶已经钻进尸瘴了,他说的不好走,大概率针对的是我们没有能力通过,他说不能走的话,就是连他也不可以轻易尝试,那么连问都不用问,大家直接掉头就行了。 他和小张哥进去尸瘴,如果对面有能人,追进去,就跟张家族长和族长特勤在尸瘴里决个高下,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就消失在对面视线之外,转向暗处变成我们的奇兵,也成为悬在对面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消失了,对面若补救,则阵乱,不补救,则阵散。 我们几个人简单商量几句,还是决定立即原路返回。 我猜在这山林某处必然有人在监视我们一举一动,就像林中朝我射弩的三人小组一样,为了不让我们发现端倪,人数不会太多,距离也不会太近,而且大概率会有对方的“刘丧”在,那我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回头路,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一起放来吧,我们赶时间。 剑走偏锋,走的就是对面那一波波的人未必能配合到天衣无缝。 我估计暗处盯着我们的人已经开始笑了,上游布置的机关一定不会比闯尸瘴更容易,我一路上都在揣测究竟会是什么呢? 四点多,我们已经接近旱沟,小解领队过来说前方好像起雾了。 原始山林深处少见日光,阴暗潮湿,傍晚时分树林里起雾是很正常的事,但此时此刻我们不敢有半分大意,我和胖子小花他们到了队伍最前面,看到雾气从上游山林间如同一面巨大的白墙慢慢推过来,所过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树啊石啊河谷啊都消失了。 黑瞎子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他眼神一凛,“小心,雾里有东西在翻腾。” 我仔细瞧过,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立即跟他们说,这不是山林里单纯起雾,就跟尸瘴一样,雾气里除了可能会有瘴气,还可能掺有张家的碱雾。 我见过张家的便携式压缩碱柜,还见过有人跟水蛟在船上拼到两败俱伤。那种用铁块铸成的大柜子里盛满了高度压缩过的超细碱面,打开机关,喷出来的碱泡一遇见空气,就会像白色星环一样爆开,又轻又细的强碱会随着风,往四面八方扩散,就漂浮在空气里,久久不落,用在此处翻滚升腾的浓雾里再好不过。 我心里涌起一阵愤怒,看来东南亚张家人还真是不打算给我们留一丝活路了。 第102章 旱沟和断崖 如果我们还停留在河谷,上有碱雾,下有尸瘴,那么很快埋在两边山林里的机关也该启动了,四面埋伏,简直十死无生。 看来那些人是打算从我们尸体上翻东西,并不屑于跟我们谈判拉扯,多说废话。 “所有人,用防水布包住头脸,身上不要有任何裸露,看到前面的旱沟了么,进者生,不进则死,诸位且为自己拼命吧。” 小花淡定的跟大家说了几句,从包里翻出防水布给自己和黑瞎子,把头脸都包起来。 我和胖子这里什么也没有,小花想找人给我们匀两件,结果张千军万马把他包里能用来包裹的东西塞了几件给我们。 “族长不在,我要照顾你们,不然张海盐也不会放过我。”他冷着脸说。 “多谢了。” 他是好意,也无需计较什么态度问题了,这会儿都是来救命的。 我和胖子道声谢,把身上包好了往旱沟冲过去,雾气前锋已经到了旱沟附近,空气有些呛人,但能忍受,几乎呼吸窒停到了极限,一路狂奔憋到人差点昏过去,就这样喉咙和呼吸道还是烧的火烧火燎。 张家的碱雾真是逆天的存在。 旱沟是斜往上通往山脊方向的,地势越往上越高。大约跑到一半就出了往下推进的雾气的范围,小花吐了口血,喘一会儿开始跟小解领队点算人手,这次人少了近一半,而且黑瞎子也不见了。 我们又在旱沟等了几分钟,陆续又有几个人跑出来,嗓子烧坏了,眼睛也不行了。张千军万马被逼无奈,把他宝贵的符水拿出来,往他们嗓子和眼睛都滴了几滴,说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我亲身实验过,确实很有效。 这算不算以子之盾拒子之矛,东南亚张家人知道了估计能气死。 然后就没人再出来了,反而雾气有往旱沟深处蔓延的趋势,小花当机立断,为瞎子他们默哀半分钟,然后所有人继续后撤到断崖附近。 天逐渐暗下来,深山没有光污染,夜色黑沉的如同墨染一般。 白天我就问过这断崖有多高,领队说至少几百米,四川多震,崖体上有很多裂缝,也有落脚点,但是不多,太高了,我们的绳子未必能够让所有人下去。 那时天色大亮,能下断崖也不能走,依对面的尿性,断崖下面必然也有埋伏,我们挂在崖壁不上不下就如同一个个人形活靶子,下面的人无论是用枪还是用弩,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到如今也顾不得了,天黑就是我们的保护色,不仅我们在上面看不清下面,下面同样也看不清上面。 队伍里剩下的人几乎都背着一大捆登山绳,是特意准备的。所有人动手把绳子接成长长几根,找了数棵参天古树牢牢绑住,绳子往崖下垂下去,留下几个人看护,然后人都趁着夜色往断崖下面垂落,人多绳子少,很是费了点时间。 我是最后一波下去的。 小花的人滑下来之后,就在崖壁利用岩体裂缝挂了很多攀岩塞,上面垂下一条条绳索,这种东西据说吊一头牛都没问题。 胖子跟我打招呼,我停在他附近,一只手放开绳子,抓住攀岩塞挂住的登山绳,脚尖去踅摸能着力的地方,随后另一只手抓住凸起的岩块,就跟壁虎一样静静贴在岩壁上。 在我上下左右同样姿势挂了不少人,如果在白天,从崖下看上来一览无余,我们就跟几大串风铃一样,丁零当啷的挂着,但在夜色下一切都藏进黑暗里,几乎无人能瞧真切。 山风从下面吹上来,在我们身边飞腾卷掠,我们必须用尽全力抓住绳子,手脚抠住岩缝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吹下去。 旁边还有高手慢慢往下放绳子,绳子上系着背包,背包里塞了石头,上面插着手电,看着就像还有人正在努力往下爬。 过了很久,我胳膊都要断了,断崖上才开始有人声隐约浮动,似乎正有人朝断崖下张望。 监视我们的人终于出现了,可真够小心的。 手电光朝崖下打下来,我们离崖顶至少有六七米,夜色浓重,此时还起了夜雾,崖壁上横生着些乱草,手电光照在夜雾里,光都是散的。 霎时几乎所有人屏住呼吸,贴紧岩壁,上面的人往下照了半天,所幸并没有发现我们。 崖顶几人低声交谈起来,话语随着夜风断断续续传到下面。 “一眨眼.......够邪门.....不见了啊。” “...慌不择路么,他们......死了一半...跑不了...听说...八大山人来了六个。” “在哪里...死定了,我们还有机关...没起用...全趟一遍,可惜了。” 我活动下手指,可惜个屁,老子他妈的一个机关都不想碰到了好么,奔波一天都快累死了。 还有八大山人,哪里来的人物,我只听说过朱耷,明末清初画家,中国画一代宗师,号八大山人,他老人家早已作古,应该活不到现在,八大山人还能来六个我倒是闻所未闻。 绳子被陆续砍断了,抓绳子的人趁机松手,上面垂挂的背包和手电就像流星一样坠进下面山林。 又过了一会儿,上面有人招呼,...“哎,走了。” 随后依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胖子在我旁边不远,手里抓着小花背包,小花左臂还吊在肩膀上,单用右手攀住了绳子,用脚尖抠住石缝,我有点担心他,超小声问他,“你行吗?” “你怎么问话呢,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吗?”小花反问我。 这自尊心也太强了,“哦哦,我换个问法,你还能坚持吗?” 我们要坚持到有人来才安全,脚不会累到抽筋吧,几百米呢,掉下去连渣都剩不下多少。 胖子嘴都贴到崖壁上了,快要忍不住笑了。 小花气的,小声骂我,“别说话了,你顾好自己吧。” “我还行,还能坚持一会儿。”我也小声告诉他。 “呵,那就行,我比你行得多了。” 我知道他是攀岩高手,但是现在这样谁比谁行啊,我四肢健全,他可断了一臂呢,我刚要回他,小花急又说道,“嘘,你那攀岩塞声音不对!” 天太黑了,又是仓促之下,岩缝周围石壁坚实程度也无法进行专业评估,先头下来的人员只能凭自己丰富的攀岩经验来寻找合适的地方支下塞子,但是经年日久,曝晒雨淋,岩缝有些地方还是不可避免的风化了,我好像就近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坚实的地方。 别人都没事挂得结结实实,挂一头牛都可以,就我邪了门了。 我服了,是我下来的时候忘记给山神拜拜了么?果然我的邪性覆盖了整座山吗?! 攀岩塞有点轻微松动,细小的声音可能只有小花听到了,我自己都没注意,他示意胖子松开他来抓我。 攀岩塞活动了一下下,我试了试应该还行,就把绳子缠在手臂上,用两只手去抠紧岩缝,尽力稳住身体,靠自己的臂力贴紧崖壁上,脚底下也狠狠踩实了,以减小对登山绳的依赖,扭头对胖子和小花说,“还行,不用...” “你他妈攀过岩吗?!”小花骂我,“会扯碎的!” 话还没说完我头顶的岩壁再也承受不了拉力,周围的石块整个儿崩碎了,攀岩塞也随着碎石屑崩飞出来,绳子往下坠,带着我也从崖壁往外闪出去。 太突然了,胖子还没来得及换手,小花小声惊呼一声,“下面的人抓住吴邪!” 说时迟那时快,从崖顶有条绳子一下垂到我身边,有个人影抓住绳子像鹰枭一样飞身下来,正好落在我身后,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力气非常之大,随手往后一扯,我的手脚就全部从石壁上抓脱了,人一下悬在半空中。 卧槽,什么鬼,要死要死,我吓得魂都飞了。 应该是对面有高手发现我们了,我不该出声的,山风乱旋,既然崖顶的声音能传下来,那么崖下的声音也有可能传上去,他们肯定还没走干净,留了人手在上面偷偷埋伏着,真阴险,是我大意了。 我心说我小命休矣! 随后这个人用力一抛,直接把我抛到了断崖顶上,我人都是腾云驾雾上去的,眼看就要趴在地上来个狗啃泥,又一个人当空抓住我的领子,把我往旁边一摔,我整个人滚出去,瞬间翻身而起,刚要动手,发现竟然是黑瞎子师傅。 树下乱草间扔了一根荧光棒。 黑瞎子走过来看我。 “晚上好呀,蠢徒弟,你这是要打师傅么,倒反天罡。” “...靠靠靠靠靠...你们没事吧,能不能出个声啊,太他妈吓人了。” 我整个人还惊魂未定,站起来腿都是软的。 他过来拍一下我的肩膀。 “挂半空都堵不住你嘴,小嘴太能叭叭了,你知道在上面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吗?” 呃,我不知道,看来夜风真是多事,还把我们的喁喁细语给卷上来了。 第103章 石落汪出 我强压住狂乱的心跳,扪心而立。 刚才跳下崖救我的是闷油瓶,也对,除他外再没人有如此绝强的臂力,于千钧一发之际救我狗命,嗖一下扔我两层楼高。 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从攀岩塞崩出到他扔我前后只有一两秒,我没看清是他,也来不及反应,他也没跟我打招呼,飞身下来抓住就扔,我在生死线上游走这一遭,魂要飘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吓我难道就这么好玩吗? 我转头去看,断崖上还有之前旱沟跑丢的十多个人,他们个个都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大鼹鼠,带着满身的土气,看来这些是小花成都带过来的伙计,打地鼠的高手,几分钟就能挖个洞藏身的那种。 阿透正指挥他们拿出绳子系在古树上,重新往崖壁垂下去,把下面的人一一接应上来。 我盯着阿透,青山渺渺,星光杳杳,看姑娘也像是个花脸母鼹鼠,她看我看她,擦了把脸,骂道,“再看挖你眼。” 我转回头,靠,这么凶,嫁不出去了。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阿透走过来,叹道,“还能什么情况,没看我一脸土。所有人争分夺秒挖了几个大土洞,跟一帮老爷们儿挤进去吃土。挤不下的,又跑出去了。对面太小心,过半天才出现,老娘差点憋死就地埋了。” 我了然。土是有效的过滤和吸附介质,与山林树下松软的黑色腐殖土不同,旱沟基本每年都会被雨水冲刷,地表径流消失以后,两侧土层疏松,很适合挖洞,就几分或者十几分钟,他们这群熟练工硬生生把足以容身的土洞挖出来了。 人进去之后用软土堆起加上防水布,来阻挡雾气和碱雾,竟然就这么挺过来了。果然人在极限求生时潜力是无穷的。 不过阿透姑娘的嗓音也透着粗犷,看来呼吸道也有损伤,一会儿张千军万马还是要贡献他的符水,一来二去,可能就用得差不多了。 我没有问她对面那群人下场如何,黑瞎子他们能站在这里,他们的下场就好不到哪里,可能已经就地埋在土洞里了。 挂在断崖上的人抓住绳子陆续上来,最后连攀岩塞都取回来,算是颗粒归仓,我们这一次只损失了几只背包和手电。 小张哥走过来,他胳膊像是受伤了,衣袖上有暗色的血迹,他去看张千军万马,“没少胳膊没少腿,人也没死,你长大了。” 张千军万马忍着心疼在给人滴救命符水,听到他说就打量回去,冷哼一声,“你可是伤的不轻啊,来,哥给你上药。” 我以为他会给小张哥手臂也倒一点神仙水上去,结果看他掀开小张哥袖子,掏出一张符啪的就糊伤口上了,疼得小张哥倒吸凉气,对他连声问候,表示感激,“哥你大爷!你大爷!老子是你爹!嘶——” 我在崖边趴着往下看,闷油瓶最后一个上来,我向他伸出手,他看我一眼,自个儿翻上来了, “给你,快走。” 说着他把一个老式怀表指南针放到我手里,我拿起一看,这指南针通体纯铜,是个坏的,它的指针一刻不停在旋转。 “坏的?怎么用?” 我爬起来,拿着去找小花,嘴里还在问闷油瓶。 我们需要打个时间差,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立即动身离开这里。一下午疾行,我要累死了,只有挂在崖壁算是停了片刻,还受一番惊吓。 “对准磁石!”他说。 小花队伍里都是人精,立即有人找到附近磁石,我和小花冲过去,将指南针对准磁石,发现指针竟然立马停住了,稳稳指向一个方位,看来就是南方了,小解领队立即确认好。 我们不知身在山中何处,但只要有了东西南北,一直沿着我们进山的方向折返回去,总会回到出山的路。比如我们一直行进时冲向西北,那么我们就对准东南方向走回去,大方向不错,中间再不停校准,总会出去的。 “所有人噤声,脚步放轻,勒马衔枚跟着两位张爷走,瞎子游走戒备,不想继续吃机关的跟紧了,我们不会停下来等任何人,要用最短的时间出山,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明白?” 小花队伍里的人都训练有素,立即检查装备,找到领队,几人一组,跟在小花后面,闷油瓶看黑瞎子一眼,黑瞎子点点头,冲小花胖子和我笑了笑,就消失在树影夜色里。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出山,再出不去累也要累死了。 于是一行人趁着夜色在山林里疲于奔命。 原始丛林,万物肆意生长,草木繁盛的不讲道理,参天古树至少一两人合抱那么粗,挂起一根根粗藤蔓,网一般遮天蔽地。用砍刀开路费时费力,有时我们不得不绕开,几次绕路之后方向就有些模糊了,只得找到磁石再行确认,就这样一番疾行,就算我和胖子都是轻装上阵,也快走吐了。 但是不能停,我们越接近山口越安全,越放慢速度越危险,我们能利用的就是对面彼此之间的信息差,都以为我们落入对方彀中,其实我们已经在夹缝中溜之大吉,鞋都要跑飞了。 究竟有多少人在背后设计我们?我感觉他们的路可能走偏了。但凡一个阴谋,其实越简单越厉害,甚至阳谋,才最是无解。 阴谋诡计越复杂越精巧,反而难以成事,因为阴谋一旦复杂精巧,必然需要设计延伸出许多支线,牵扯多方参与,而人心复杂,最为善变还会伪装,容易横生变数,过程很难可控,容易被人抓住尾巴,钻空子。 我爷爷笔记里也曾感叹过,自古阴谋难成,阳谋无解,概败在人心易变而已。 上天向无绝人之路,入局的人多了,能钻营的漏洞自然也多起来。彼方之间可能存在的认知差、时间差、信息差、能力差,都可以拿出来作一作文章。 我们这回暂时跳出机关合围之地,接下来可能就是面对面的较量了。我心底浮起一丝隐忧,对面给我们准备的绝不止于区区死物,最危险的反而是人与人的碰撞,风险无法把控,极可能出现伤亡。 于是我和小花胖子商量,接下来我们要整合信息,评估我们自己和对手的优劣势。 “阿透,小张哥过来!” 胖子退后一步,阿透先赶上来,与我和小花同行,她说,“说。” 我看她一眼,姑娘好生硬啊,你上辈子难道是块三角铁吗? 她看我们一眼,皱眉道,“要死了,快问。” 懂了,姑娘家在累极时脾气通常不会太好,半个字都不想说,我心说阿透姑娘辛苦这一趟,跟着来荒山野岭喝风吃土,何苦。 “哦,你们对面是什么人?” “没有熟面孔,没找到任何标志。” 我和小花颔首,黑瞎子师傅这边最利落,都搜过身了,看来真是全埋了。 我摆摆手,“好,你走。” 阿透就退到小花后面去了。 “小张哥呢?怎么没过来?”我前后张望着。 “在呢。” 我回头发现小张哥其实一直跟在我背后,像个护卫,他还真是听族长的话,忠于职守。 他冲我邪魅的笑笑,“你可算是问了,你都想不到我和族长遇到了什么。我们先跟尸瘴里的怪物拼过一场,然后穿过尸瘴,终于在林中追到一队人,没想到不是张家人,族长说对面是什么...汪汪队。人都是生面孔,我一个也不识,共计二十五号人,有几个身手不比我差,个个都是...” 小花皱眉,我也是心服口服,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走路说话不岔气么,问一句回一句就够了。” “汪汪队?汪领队吗?汪家?”胖子问。 我也有些意外,老相识啊,沙海结缘,雷城又见,没想到这儿也有他们的影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指南针是汪家的?你们怎么拿到的?” 小张哥看我,轻笑一声,“当然是硬抢来的,族长把他们首领都打爆了,难道还会是他们送我们的伴手礼吗?” 那块怀表指南针是配合磁石使用的,看来磁石布阵就是老汪家搞的鬼,难道是汪藏海的遗物?当年长白山大头尸胎那里就埋着个大磁龟,引得我们罗盘失灵,误判龙脉。 汪家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小活还搬出了祖传的磁石,太没有节操,没有原则了,替他们祖宗汪藏海表示鄙视,真值得一揍。 此刻我才恍然,之前林中射我一弩的怕也是汪家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没看见他们,但他们看见我二话不说就先给我来一暗箭。 然后就被小哥镇压了,弩都一刀两断,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起码重伤起步。估计同样没有标志,汪家人更不会老实交待,小哥呢,又连问都懒得问对方是谁。 直到碰见汪家首领,才知道都是老熟人。 “没弄死么?” 汪家人么,弄死了也无可厚非,张汪两家世仇,跟我,更是有着灭门之恨。 小张哥握住手腕有些惭愧,“他们人多,我们重伤了一半人,有人暗处放弩,我受了点伤,族长就没来得及补刀...” 闷油瓶选择回身救他。 二对n,全身而退就很不容易了。 “会有机会。”我拍拍他肩膀,“后边去。” 第104章 积水沼泽 小张哥退后,胖子赶上来与我们肩并肩,我问他俩,“怎么样,能打吗?” 胖子扳手指如数家珍,“咱们像是捅了马蜂窝,一大群疯子围上来,东南亚张家一群瘪犊子,老汪家一群汪汪队,半打八大山人,目前就知道这些,还有未确认身份的。” 小花接着说,“不妨一猜,必然还有布置铃铛的人,布置尸瘴的人,可能还不止这些,再加上未知未启用的机关,我们这些人够看吗?” “塞牙缝都够呛啊。”我叹道。 这力量对比,天悬地殊,令人绝望。 而且小花队伍里并不全是高手,小花的伙计只有十几个人,身手算是中等,再加上几个队医和特护,约等于普通人,他们几个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几大火车头带的好。 胖子边走冷哼出声,“人死卵朝天,怕他个卤蛋!他们有五方联盟,我们还有嫩牛五方呢,南瞎北哑西花东邪中胖子,还有小张哥带着千军万马,跟丫拼了。” 不说别的,胖子这家伙鼓舞士气最为拿手。 只可惜,千军万马就只是个人名,嫩牛五方,听上去更像一道菜,被几个饕餮老客盯上,这压迫感太强了。 “别冲动,还没到豁出去的地步呢,真到了老子和你一块拼。他们先占了天时地利,怕是占不到人和,人手太多太杂了,步调就很难协调一致,再给点时间容我仔细想想。” 小花把手放在我肩上,用力捏一下。 “放心,怎么可能放你俩去跟一群疯子拼命呢,其实前头我也设下了机关,差不多已经启动了,所以你玩你的,最后由我来兜底。” 我看向小花,真不愧是九门解家当家人,说出话来就是霸气。 他带着笑,冲我挑下眉,看来拔营起寨出山之前他就已经未雨绸缪,早早做下安排了。 “就知道有你俩在,胖爷生活不用愁。”胖子笑道。 三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小张哥就跟在我们后面,他默默听着,然后拎住张千军万马的耳朵,时刻不放过给傻小子洗脑进修的机会。 “看见没,这都是玩阴谋的,你学学,多长几个心眼儿,别老跟个二百五似的,还要我跟在你屁股后面找补。” 张千军万马恨不得捂上耳朵,“我学不来!师父说过,心杂就画不了符箓。” 我回头一看,小张哥握住自己手臂,上面还糊着一张符,他怒道,“疼死你爹了,你这破符,不画也罢!” 怎么忘记他受伤了,我往后招手,“快来个人,给他包扎一下。” 队伍后面立即赶上来一个队医,他看我一眼,然后边走边给小张哥处理伤口。 随后有人掰亮一根荧光棒递给小张哥,白光照亮伤口,我看了觉得该是钢弩的柳叶箭头划过手臂,然后留下道深深的伤口,弩箭速度飞快,无声无息,他躲得还真够快,不然手臂就穿透了。 队医给他清理完伤口血迹,消毒完敷上药粉包扎起来。小张哥看我不停回头就问我,“一定非要逼我跟你说谢谢么?” “不用谢。”我摆摆手,他在这队里应该算我们的人,罩着点应该的。 我也不是非要他谢谢,我是莫名觉得队医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小哥!” 我带着胖子赶到前面去,闷油瓶停下来看我,我们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小哥你听我说。” 我附在他耳边轻声跟他低语几句,他像是很怕痒,轻轻歪头不小心蹭到我的脸颊,发丝相缠,让我心头一下浮起耳鬓厮磨四个大字。 “你小心。” 随后他先退开一步,把小黑金背好,跟暗处的瞎子比了个手势,身影就在树后消失了。 “我也去!”小张哥赶上来。 “你不行,有伤,还拖累你们族长救你。” “伤没事,处理好了。张家人又不怕疼。” “你们族长不容易,我心疼好吧。” 小张哥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你有毛病吧,我是张家人,是族长的马前卒子,帮族长振兴张家是我的使命,用得着你心疼?” 我莫名其妙看他,为什么他总是超乎常理的自信过头,他的dna是两条平行线吧,一点都不带螺旋的吗? “谁他妈心疼你了,我心疼小哥身边得用的人不多,你嘛勉强算一个,留着你还有用,想哪去了。” “哦。老子就说呢。吓我一跳。” 他偷偷叹口气,落花流水终究错会一场,跟不上族长脚步,不能和族长并肩作战不说,受伤了更没人心疼,他可能也觉得失落。 我提醒他,“别为无用的情绪所累,你来补小哥的位置,看好我,别让我死了,你肩上责任重大。” 我跟他半开玩笑的说,“我这人运道不好,就需要你这样的凶神镇邪。” “呵,专业对口了。” 凶神小张哥甩了甩受伤的胳膊,看样子手臂没有大碍,最起码筋骨没断,蛇鳞在他领口一闪,从这边肩膀滑向另一边,“族长忙不过来,现下可不要靠老子我了么。” 这人真好哄,一旦找到位置立即重新精神焕发,这不就对了,不要老纠结想做什么,多看看自己能做什么。 张千军万马默默上前问,“我呢?” “你去跟着解老板,他是我们的大老板,很大很大的老板,你们族长欠他的钱都能买断几个张家了,他掉一根汗毛我们都赔不起,你的明白?” 张千军万马似乎没大听明白,但不妨碍他执行,他哦了一声掏出一把符咒回去找小花了,聊胜于无吧,多个肉盾也好,我也能放心一点点。 看不到瞎子在哪,但他肯定一直在我们左右,他一直没出声示警说明我们目前的路线都是安全的,算是好消息,小解领队每次调整完路线就会等几秒,黑瞎子马上也会跟着调整过来。 就这样走到深夜,饿了就啃一口压缩饼干,水快不够了,我估计捱到天亮差不多就能出山了,但是快出山的那段路应该最难走,就像天亮前的那段黑暗最难熬。 山林深处传出一阵几哥哥几哥哥的叫声,我回头望去,是白鹇,这种鸟儿警觉性特别高,想必是有东西侵入了它们的栖息地,不小心惊动了它们。 是该有人追上来了,可惜他们并没有闷油瓶那样隐蔽行踪的本事,也没有瞎子夜间视物的能耐,没能避开白鹇的栖息地,这种鸟儿都是一雄数雌群居,有时还会结成大群,此刻就惊起一大片鸟鸣。 上次闷油瓶也抓住一只白鹇,那家伙可是一声没吭,直到放生时才骂骂咧咧叫着几哥哥逃走了。 我在心里叹口气,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彼此之间信息差应该被校正了,现在共同的信息是煮熟的鸭子飞了,笼中的困兽跑了,林子里的人不见了。用去的时间比我预估的略长,看来他们也不是铁桶一个,但是接下来要开始围追堵截了。 只能打打时间差,对面收到消息有先后,追上来也要时间,嗯,大概有想法了,不外乎拉拢一波,分化一波,硬扛一波。 提前把闷油瓶撒出去是明智的,张家族长积威如雷霆,一人抵万兵,起码张家或汪家有一方不敢轻举妄动,就看谁这么幸运,能随机开到张起灵这只盲盒,surprise~ 余下的随机应变,只是其中有一方是没有人性的怪物,没有办法妥善应对,估计只能硬扛,然后寻机跑路。 正想着,脚下一软,我竟然踩进个淤泥地坑,双腿扑通陷到膝盖,上半身差点折叠过去,被胖子拉住了。 我吓一跳,才发现是个小型沼泽坑,又叫枯叶泡子,深山老林里常见,不由得哭笑不得,只顾着想事,马失前蹄了。 看来我们已经走到原始森林低洼地带,这里常年潮湿,排水不畅,又通不到河谷,积水成泽,树下生着大量喜湿植物,一年年糜烂后形成泥炭层,变成一个又一个淤泥坑,整片浅水泽就跟蜂窝一样。 春风又到,泡子上早生满草,几乎无法分辨,但一踩就塌,人会像我一样陷进去。 胖子忙不迭的拉我胳膊,“你想谁呢,这么出神,三个人都叫不住你!” 黑瞎子的声音也从我头顶树间传来,“太蠢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小张哥忍着笑,一只手捏住我肩膀往上一提,胖子看了就架住我提另一边,两人合力把我拔出来,淤泥坑发出啵的一声,吸力还挺大,一个人的话还真不好挣扎。 不过我注意到小张哥受伤的那只手臂垂下来好像不能动了,不然凭他的力量直接拔我萝卜,都不用胖子搭把手。 弩箭有毒?应该没有,包扎时伤口并无异常。 “这片区域有多大?”我问黑瞎子。 他大概在观察,过了一会儿从另一棵树上回答。 “宽二十来米,没看到尽头,是条狭长的存水带,不算大也不算小,做个陷阱刚刚好。” “完美。” 小花也上来问他,“能过么?” 瞎子说了声稍等,随后就听他砍断几段树枝,林间透下来迷朦月色,抬头能瞧见方寸星河。 “在看。” “在沼泽里找出条路,你能行不?”我又问。 第105章 我就是陷阱 黑瞎子垂腿坐在高树枝桠上,低头往下看。 “......男人不能说不能,也不能说不行,下次别再这么问了,你问菩萨,菩萨都冒蓝火。” “别说找条路,这地儿我能给你们设计个迷宫出来。你们看眼前一片水,在我眼里整片沼泽地都在呼吸,路、浅水和泥坑黑白灰分明。你们当中数小花的步子最为标准,每一步几乎分毫不差,就以他的步伐为基准,我为你们指一条明路出来。” 黑瞎子扶着树干站起来。 “左三,直行七,右二,前跨两步距离,谁掉坑里谁就是猪。直行二,......” 黑瞎子出声指路,胖子小花他们很快通过去了。 我和小张哥带几个人跟在最后面做一番伪装,稍微商量几句,决意在这里等后面来人,刚才白鹇的叫声离我们不算远,他们应该很快就追上来了。 如果是张家人或者汪家人就开启忽悠模式,拖拖进度,如果来的是尸瘴里的怪物,也不必废话,转身就逃,沼泽大概还能挡上一挡。 奔波一天,我太困了,扑通跳进萝卜坑里划拉泥水,就几分钟功夫差点睡过去。 “吴家小三爷?又见面了,你还活着呐。” 有个人在对过树下远远跟我打招呼。 他旁边还有人举起强光手电照我,听这讨人厌的死出,不出意外,应该是汪家人。 我回过头去,差点被几只大功率手电把眼睛照瞎了,汪家人正在乱照一气,似乎怀疑这里有什么陷阱。 怀疑对了,我就是陷阱。 “手电拿开!眼都照花了,也看不清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就不打招呼了。”我说道。 汪家立即有人骂回来,“你他妈姓吴的才不是个东西!” “难道你们都是个东西?怪不得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对面立即有几支弩箭射了过来,我旁边是小张哥,他白了我一眼,用刀片把弩箭打偏了,歪歪斜斜插进旁边沼泽里,一下就没影了。 “沼泽?!” 我晃了晃,淤泥很稠,人又陷下去一分,“对啊,这儿就是沼泽,老子不是在等你们,是被陷住了,一会你们也陷进来,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你会这么好心?”汪家人不相信,但还是不敢往前走了。 也有人试探往前一步,好巧不巧,踩我刚才掉的泥坑里了,淤泥瞬间没过膝盖,啵的一声他又被人拔出去了。 汪家一个领头的站出来,但不是我见过的汪家首领。 我想起来,汪领队应该被闷油瓶打成重伤了,此刻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吐血呢。 “这就难办了,我们很想抓到你,但你困在沼泽里。还有你是怎么进去那么远的?” 我挠挠头,“这沼泽不深,能走,其实再有五六米我就能趟出去了,就差一点点,但我实在没体力了,停下休息会儿。当然你们可以绕远路转过来,这沼泽不宽但挺狭长,你多走几步更好,我到时候应该早跑了。” 汪家领头的在衡量我话里真假,也派几人去绕路了,有人举起手电,陆续照见沼泽里还有几个人,其中有两个在我前面不远,拼命从沼泽里爬出去跑了。 沼泽确实是能出去的,我没有骗他。 “你在骗我,你那个胖伙伴能抛下你?你们不是感情很好总不拆群的吗?” 不好骗,还挺了解我们。 “好不好分时候,你们都追上来了不跑等着一起被抓么?我们没你那么二百五。” “你大爷的,少蛐蛐我,老子啥时候跑了,不在想办法救你么?” 胖子从不远处大树后面露出头来,妈的他又回来了, “天真,是汪汪队,他们看起来可真狼狈,真个我见犹怜。” 胖子一现身,对面汪家人警惕起来,“不对,那个死胖子在这,张起灵人呢?” “你喊一声爷爷他就出来了。” 胖子笑着抛给我一根绳子,就落在我眼前,“抓住绳子,胖爷拉你上来!咱们一块颠喽。” “别想跑,你们是从树上过去的吧?”汪家领头的看了半天周围,很笃定的说。 “何以见得?都说了我们趟过来的。” “你说的很真,可沼泽里没痕迹,你是从那根树枝落下去的吧,”对面照向我头顶斜后方的大树枝桠,又照向沼泽中间,他照到的地方都有黑瞎子砍下来的树枝,“那几个人从这,还有这落下去,然后再爬出去。那边是沼泽中线,下面是洼地,肯定特别深,两边就浅了。” “我们没从树上过,真的。” “我信你。” 汪家领头的开始安排人手上树,我数数他们人不多,还剩十余个吧,被小哥和小张哥打废一半,看来汪家日子也不好过,不好好苟着发育,什么破活都敢接。 我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爬到树上,叹口气,“唉!” “你叹气做什么?被我们看穿了?” “你们真是有颗聪明的大脑袋,就是听不懂人话。”我转过身一下坐在坑边上,面对着他们,我脚下只是个普通水坑,上面是扒拉过来的淤泥,水里凉,蹲久了腿疼。 “我们真没从树上过来,树上可是——有毒蛇啊!” 小张哥的蛇有毒没毒的都上去了,不需要咬人,吓唬吓唬就行。 话音未落,小张哥抬头,刀片横飞,树上扑通扑通掉下来四五个人,同时下来的还有几条碧绿通红的蛇,从水里钻到小张哥身上去了。 汪家人都摔懵了,手上几乎都插着刀片,深可见骨。 小张哥带几个人从坑里麻利跳出来,一人一个按进枯叶泡子里,还有个自己倒霉掉进去的。这些人有的没过腰,有的没过膝盖,最深的没过胸口了,在那拼命挣扎,眼看要没顶了。 我指着他,“那个往上拔一拔,别淹死了。” 小张哥提着他的头发往上拔萝卜。 汪家人看着我们走的如履平地,醒悟过来,“这沼泽不是连片的?” “是啊,我说我们趟过来的嘛,你看我一直说的真话,你一句不信。” 路线是黑瞎子给的,他的眼睛在夜里太好用了,可惜对面没有黑瞎子,只有一群听不进人话的瞎子。 对面沉默,泥炭层表面浸出一层浅浅的水,开着手电会反光,关上手电又看不清,就算知道沼泽不是成片的,要趟进来也必须一步一步试探,可他们有几个同伴正捏在我们手里。 “我们没杀你们的人,你们能不能别杀我们的人?”汪家领头的开始试图商量。 我觉得如今的汪家跟以前的张家同属天涯沦落人,落到眼前的处境,应当能切身体会张家人当年处处受制于人憋屈愤懑的心情了,可谓世间自有因果,一报终还一报。 老子就是向他们卖报的小行家。 有个人快挣扎出枯叶泡子了,小张哥瞥见,嘴里寒光一闪,刀片立时穿透那人手臂,几乎嵌进骨头里,随即又跌回泡子,哀嚎起来。 “姓吴的或许能商量,愿意放你们一马,但老子姓张。”小张哥站起来,一身泥水,像个包浆杀神,“我听说,张家人杀汪家人,天经地义。” 张海客上课应该讲过张汪两家的恩仇史,但小张哥一直没跟汪家人明面对垒过,之前跟着沉默的族长暴打汪家人,他都没搞明白打的是谁。 对面一照他,“嗬!是你!张起灵呢?!” “你叫声爷爷他就出来了。”小张哥说。 “别杀人!我们只拿佣金,不参与追杀,我抓你只想换钱,毕竟你们挺值钱。” 汪家领头交待的很诚恳,我还挺惊讶,看样子他们真被小哥打怕了,竟然肯服软。 “值多少?” 对面开了悬赏吗?果然有钱能使汪推磨。 “你和那个胖子各一百万,张起灵五百万。” 我回头和胖子对视一眼,看来还是敌人最清楚我们的价值,我心生感叹,“没想到我们价值百万,小哥更值钱,不过我们仨加起来还不够鬼玺零头......” 胖子笑道,“苍蝇腿都是肉,别嫌弃了,在他们那里我们值得是钱,在小花那里我们值得是一摞欠条。” 然后我转头去看汪家人,“要是我们把张起灵绑了然后自首的话钱怎么算?” 汪家领头的愣了下,“这个...” 还要算吗? “别废话了,我们该走了。”胖子过来,“身上装备扔过来,找个坑跳进去,你们这次愿意认栽,老子就不开杀戒了。” 汪家人互相看了看,扔出武器背包然后往前走先后掉泥坑里,一家人整整齐齐,我都有点意外。 “同生共命,同气连枝,心倒是挺齐的。”黑瞎子隐在不远处树上笑,“他们这算降了,哑巴张你杀降吗?” 这话问的,怕是汪家所有人心里都抖了下。 接着闷油瓶从树上跳下来,一步步走进沼泽,走到我身后。 我回头看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赶回来了,还以为汪家人被我的智慧和勇敢降服了,原来是被张家族长的杀气给震慑住了。 看来夺指南针时他一定大杀四方了,即便他刚才没露面,汪家人也突然体会到什么叫做被猛兽盯上了。 “走。”闷油瓶把我拉起来。 这些汪家人都是闷油瓶和小张哥打杀过一遍的漏网之鱼,高手估计早都躺了,几条杂鱼还不配他出手。 “你们走,我断后。”小张哥抬头说道。 第106章 他身边有鬼 我们收拾汪家人的装备先撤,胖子背着两把钢弩,欢喜的像是买到心爱的炊具,这种他还没玩过的违禁品总算是拿到手了。 这种东西国内严禁,市面之下并不多见,如果实在想要,也有,是外边各种途径流进来的,还会有人专门收藏这个。 除了刀,我对冷兵器不太感冒,有弄弩箭的时间和金钱都可以直接搞来枪械了,体积更小携带更方便,何必这么麻烦,我又不是鹰眼。 小张哥看我们出了沼泽,过去给汪家人一人捏断一只胳膊,看对方疼得直发抖,还有人妄图反抗,那刀片嗖的钉进骨头里,人疼到直接昏过去。 最后他蹲下去跟汪家领头的说,“本来你们太弱逼了,我都懒得动手。但你们之前伤了我,我这个人又一向睚眦必报,怎么也得收一点利息回来。这次就先断一人一臂,我觉得很公平。下次再遇上就把脖子提前洗洗干净,等我和族长来取你们项上人头。” 我回头看他一眼,一口气收了十几只手臂的利息,他这买卖做得可真公平。 直起身要走了,他回头又道,“还有,回去练练身手,补补脑子,争取下次别再这么丢人现眼,自作聪明,心思被人手拿把掐,算计到淤泥里去。我要是你,不如把自己闷死。” 这番话简直杀人诛心,汪家领头的听了又疼又羞愧,脑袋几乎贴到淤泥里去。 我心说穷奇之相,睚眦必报,还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品质,有些事闷油瓶不会去做,不屑去做,但小张哥确实可以,他本来就是族长特勤,专门替张家族长干脏活的穷奇而已。 小张哥最后一个从沼泽跳出来,闷油瓶拉住我跟着黑瞎子疾走,胖子他们跟在我身后,我看他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对,“小哥,出什么事了?” “张家人退了。”闷油瓶没回头,“他们说,张有药当年种下的恶鬼出山了。” “恶鬼出山?”我眨眨眼,没听懂。 在很久以前,我还没有入这行,应该算个正常人,我受过高等教育,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神的存在,鬼神怪力乱神之说虚无缥缈,这世界是唯物的,不是唯心的,是风动,是幡动,无关心动。 后来误入歧途,见识渐广,遭遇的多了,一路上跌跌撞撞,所遇奇诡莫测之事罄竹难书,才知晓这世界复杂,何止半是唯物半唯心,风动幡动,然心亦在动。 心之所召,神应鬼绕,是事出偶然,也是前事种下的诸般因果。说来像开玩笑,但我现在确实模糊掉了鬼神与人间的界线,或许是因我站的位置不对,双脚正踩在这条高压线上,两边好的坏的都会吸过来一点。 尤其我们刚从“山”里出来,见识过水下那个存在,当他说出恶鬼,我一时心有怔忡,不确定他指的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是躲在幕后怀揣恶鬼之心逞凶作恶的人,还是张有药从这山里招来世间披上人皮的鬼怪。 “他们有危险。” 他说的是小花他们,我眼皮一跳,“!!你!!” 黑瞎子眼镜都要飞了。这么要紧的事他都惜字如金,怎么不早点说?不愧外号哑巴张,我和黑瞎子师傅差点给他跪了。 草被小花他们走过一遍,留下些许痕迹,识痕追踪是张家人的基本功,他循着这些痕迹,用斩草如泥的小黑金快速砍出一条路来,他的速度超过了我剩余体能的极限,几乎要被拖着放风筝了。 我几乎力竭,能与他并肩的只有黑瞎子,就这黑瞎子师傅还嫌慢。 “我先行一步,助我!”他说。 我以为他会撇下我们,仗着夜间视力好提速跑走,没想到这人已经不耐烦走地面了,连爬树那几秒他都不想浪费,直接疾行中跳起半空,闷油瓶伸手按住他后腰斜往上全力推送,黑瞎子整个人起飞了,右手勾住一根树杈一荡,翻身就跳树上去了。 然后听见他一路咔嚓咔嚓踩着树冠跑远了,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说原来我师傅是人猿泰山么?怪不得他腿长胳膊长,十二生肖里他一定属猴。 树太密集,灌木丛生,藤蔓相缠,从地面过去确实没有上面快。 我回头望一眼,跟胖子他们也拉开距离了,好在后面还有小张哥,他没追过来,一直跟随胖子左右,我倒也放心。 “放开我,你先走!快!” 我对闷油瓶说,是我拖累他的速度,如果是他自己不会比瞎子慢,我在这等胖子赶上来一起走就行,先救小花要紧。 闷油瓶把速度稍微放慢下来,我几乎踉跄着能跟上了。 他说,“不急。” 他不急我急了, 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你说什么?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小花身边没人了!” 他看我一眼,重新拉紧了,“人在,鬼怎么出来?” 我呆了,立刻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恶鬼,指的是伏在小花队伍里的人,小花身边竟然还有张有药埋下的钉子? 我想了想,对的,除了黎簇这个傻货,还有人对领队的指南针做过手脚,看来就是那个鬼做的。 不过这些事,他跟小花什么时候讲好了,看样子连黑瞎子都不知情,可怜我师傅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都爬树上扮人猿泰山了。 我有点放下心来,“早说呀,你和小花约好了?” “他不知情。”闷油瓶淡淡的说。 我去... “...呵!”我瞬间又急出一身冷汗。 小花安危岂止系于一身,他和他身上的东西能落在别人手里吗?我的心高高悬起,怀里像揣了十五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几乎要得心梗了。 闷油瓶接着说,“张千军在。” “他在有什么用!” 他那点江湖把戏还不如小张哥一张嘴有用呢,怎么,是要他表演节目,变个戏法,逗鬼开心么? 闷油瓶手里小黑金一顿,头也没回。 “张家没有废物。” 我忽然闭了嘴,着相了,我知道他不是护短,但我无论如何腹诽,都不应当着他面去道张家人短长。这是教养问题,无关乎两人关系远近。 “对不起,小哥,我心急了。”我立马跟他道歉。 闷油瓶叹口气,没说什么。 胖子他们终于追上来,他扒开乱草伸手抓住我肩膀,“你们迷路了?怎么慢了?不是在等我们吧?黑瞎子人呢?小花他们呢?” 我问他,“你一次性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胖子摆摆手,“不用回答,我就是问问。” 小张哥四处抓来一把草叶,闻了闻,皱眉道,“这边都是张千军的符箓味儿,束缊请火符?出事了么,族长。” 我一路过来什么也没闻到,胖子摊摊手,他也没有,闷油瓶没回答,但看样子他应该早闻到了。 束缊举火符,还挺有文化,我心说这一定是他俩文盲翻破成语小词典起出来的,真是一听就他妈完蛋,徒手搓好麻绳求邻居快来给点火头,张千军万马是在sos。 闷油瓶闻得到,但一定不知道是这名字,知道了他也得急,他们真应该起个直白点的名字,比如叫“救救我”什么的。 于是一行人又狂奔了起来。 过了那片沼泽,我们应该到了山林平缓地带,这里的树木可能多少年前曾被砍伐过又重新种植上去,但年岁久远,树干又重新长到非常粗了。我发现树与树之间的距离虽然还是很密,但是有规律起来。 又跑几步,我反应过来,这是之前我们中奇门八卦大雾铃铛阵的区域,这里有神秘人在张家的铃铛之上又布了一层铃铛,或者是反过来,张家人的铃铛压住了神秘人的铃铛。 张千军万马在这一片烧过红莲,可能再走走,就可以看到烧下来的铃铛掉在树下。没想到我们那时依着被磁石引偏的指南针转了个大圈,倒是完美避开了枯叶沼泽,这圈转出去起码得有十几里路。 闷油瓶做个手势,我们七八个人都停下脚步,轻轻拨开前面半人高的灌木乱草,就发现前方是小花一行人,原来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了。 但现在这些人看上去似乎有些古怪。 他们所有人都在一棵古树下坐定,几乎围成一个圈,看上去有些人在交头接耳不停的交谈,却没有听到一点话声,气氛安静的莫名诡异。 胖子拍拍耳朵,小声问,“我聋了?” 小张哥眯眼看过去,“不是,他们根本没出声。” 我看看周围,黑瞎子在我们前面,应该早到了,现在却到处没有他的人影,我想他总不至于迷路吧,还是在树间狂奔马失前蹄,摔到哪个坑里,流了一头一脸的血。 我从人堆里找到小花,他和张千军万马靠在一起,两个人三只手反复作出烤火的样子,也在无声交谈,面前却是空空如也,怎么他们还能靠内心火热的意念来烤火么? 他人没事就好,我松口气,刚想过去看看,迈出去两步,立即被闷油瓶拉住了。 “他们瞎了?” 胖子比我眼尖,他转头小声问我,“黑眼珠不见了,只有眼白,他们是不是遇见狼外婆,集体变异成白眼狼了?” 我白他一眼,开什么玩笑,狼外婆不管这事。 第107章 山中来的铃铛 林间微光惨淡,我根本就看不清,努力睁大眼去看小花他们,渐渐感觉眼前起雾了,我揉揉眼睛,随后看向自己的手,手里拎着一把刀,我什么时候把大白狗腿拔出来了? 从身边淡淡的雾气里冒出一个人形来,我转过头,不是小哥,那人带着獠牙鬼面,张牙舞爪就冲我扑过来。 张有药在这?我心里一惊,立即举刀,打算先废了他的鬼爪把他拿下。 这时旁边闷油瓶过来,提刀就架住大白狗腿,我委屈的抓住小黑金,用眼神质问,你怎么帮他不帮我? 结果闷油瓶顺势往里一带,捏住我手腕,把族长铃铛露出来,他轻轻一晃,洪钟大吕响彻天地,我蓦地惊醒了,看自己正扑在闷油瓶身上,他一只手捏住我手腕,而我举高手在夺他的小黑金。 闷油瓶随手把刀插回去,剩下的人都歪着头奇怪的看我。 妈的真丢脸,我出去两步,然后马上中幻觉了,抗性太低了,只好跟他们尬笑了道,“小刀这哥真好用,我看看。” 然后恨不得自行咬断舌头扔出三米远,人在尴尬时怎么连嘴都会忙中出错。 胖子的表情变幻莫测,在那一瞬间他可能足足想了五十多件伤心事,才忍住没笑出来,最后皱眉道,“什么时候了,好用不好用的以后再看!我们还是先看看小花怎么回事?” “哦哦,是幻觉。” 我甩甩头,刚才权当自己做了回试纸,差不多确认小花他们应该是中了幻觉,闷油瓶示意我再晃一下族长铃铛。 然后就清楚听见小张哥在旁边假装小声嘀咕,“怎么,这东西现在改姓吴了么?” 我看他一眼,要你管,他是不是叫张海盐来着,回头给他改名吴井盐。 铃铛又响一声,林子里的人都抬起头,翻着白眼往我们这里看。我现在能看清了,一群人硬是凑不出一颗黑眼珠,这样的他们瞧出来是不是整个世界都有雾,另外小花配白眼真霸气,有种睥睨天下穷逼的贵气。 “抓一个。” 胖子出主意说,“是人还是哈士奇抓过来瞅瞅,说不定过来这边,就跟天真一样,晃一晃铃铛就醒了呢,看现在这样目中无人,实在瘆得慌。” 那些人目前也没什么别的大动作,就慢慢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确实光白眼我们就受不了了。 都是熟人,何至于如此瞧不起我们,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我会套兔子。” 我们身边就有人拿出绳子,三两下做了个活套,只甩了两下套圈套中一个大汉,收紧了往我们这边拖过来。 结果还没拖到跟前,这家伙开始死命挣扎,差点让他挣开去,最后连胖子都下手帮忙拖,拖到跟前,他冲我们举起刀,我以为他要冲我们下手呢,结果他嗷的一声砍断绳子又转身逃回去,把我们都看愣了。 他看我们,就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有没有觉得眼熟?”胖子问我,“这人是个活李逵,现在倒像只惊了的小家雀儿。” 跟着胖爷一路哥哥、哥哥的那个么,我只记得他力气挺大,是个莽撞的开路人。 “人在幻境里,性格天差地别,看着像夺舍。”我看着那人又坐回去,说道,“应该群体性的,跟我们之前单打独斗不一样,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单线控制每个人。” 胖子接着分析,“能力有限,范围有限,这周围肯定有从那座山里带出来的东西,找找?” “铃铛。”闷油瓶看了看周围说,“树间挂着铃铛。” 有铃铛,有风,但是听不到铃声,是不是无声无息的那种神秘铃铛。这铃铛确实不是靠铃声惑人心智,那是铃铛本身么,它是不是从那座山中来?或者铸就它的成分里有那山里的东西。 小张哥之前给我看的那串神秘铃铛也同样是青铜质。但是在那山底即使离开青铜锁链墙很远,我们依然会被夺舍,所以夺舍的应该不是青铜,或许是山石里的某种矿物,有人采集了,然后在铸造时注进青铜里做成铃铛,所以它不需要响,照样可以把人困在幻境里,启动阴暗的性格碎片夺舍。 但也不太对,难道他们这群人的性格碎片都是安静的好孩子?夺舍我见过,暴力、愤怒、恶作剧、怨恨、作死等等,几乎都是反面情绪带出来的。 一时分析不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确实到了铃铛阵边缘。 这里的铃铛要么是张千军点的红莲没烧过来,幸存下来些,要么就是对面又重新布置了,然后小花他们不防备走进去了。 不,他们应该是被逼进去的,张千军万马烧了一路的符箓求援,林子里藏着牧羊犬。 这会小花误进铃铛阵,纯粹是巧合还是故意用这个拖延我们的脚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我对自己说,我更倾向于后者,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沉,没猜错的话,后面应该有了不得但是行动缓慢的东西追上来了。 小张哥从怀里掏出一串小铃铛晃了晃,他侧耳听过去,“没有铃铛同声共响,跟张家没关系,这里没有我们家的铃铛了。” 这种神秘铃铛,之前我们遇上没有出现这种事,是因为张家的铃铛覆盖上去了么?谁做的?张海客还是东南亚张家?如果是后者,他们又在做什么?玩儿无间道吗?我看一眼闷油瓶。 “你为何不怕铃铛?我记得你捏碎不少了。”我低声问小张哥。 “这串小铃铛是干娘的,海外张家的东西,它保我不失本性,不生幻觉。”他从舌头底下卷上来一颗小小的青铜六角铃铛,原来他嘴里也藏着,“我身上带着一颗。” 他又举起手里的小铃铛串,我看了确实很像姑娘家戴在发间或者腰上的饰品,寓意一步一响,步步生想,“之前给张千军万马点红莲,早知道就放他身上,不拿回来了。” 所以他那会儿才说张千军万马还算有良心,最后还是回来了,没有卷走他干娘的小铃铛一去不回。但也可以听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张千军万马,言语中很是担心他。 “就是说你们家大小铃铛都破不开他们现在被夺舍,我想想该怎么办。” 小张哥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我。 “你这个人还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老子没中过幻觉,也不知道什么夺舍,但这铃铛明明你自己就中招过,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忘性太好?快想想你是怎么脱困的。” “我没有攻击你的智商,你不要用你的智商攻击我。” 他竟然把胖子讽刺他的话还给我了,不过他说的也对,我拍拍脑袋,记是记住了,就是没想起来,这无声的铃铛幻境我中过,就在来四川的路上,山顶那家农家乐。 对方有一串铃铛,同样没有铃响,我抬头看看月亮就进了幻境。 闷油瓶去追那个领头人了,小张哥留下看护我,他说我当时对他拳打脚踢,下手挺狠,像是变了个人,原来那时我就被夺舍,出现的是我的暴力人格,他忍到最后都生气了,“好心没好报,反咬吕洞宾,你是狗吗?” 最后他一怒之下,把我扔副驾关车里去了。 而我在幻境里看到因为我一时失察,胖子被人抹了脖子,小张哥和黎簇他们陷入险境,闷油瓶用言语步步紧逼我自杀,我万念俱灰差点不想活了,最后,最后是我自己凭着对闷油瓶的相信冲破了幻境。 “我们要赶快把他们唤醒,这幻境攻心,可能会被引诱自杀。” 我转过身去,看着他们几乎人人手里都有利器,是在林子里穿行,防身和开路用的,“在梦里自杀,会不会...” 在现实中同样执行?我不敢保证。 陷入幻境的人会沉浸在自己最恐惧的噩梦里,直面这世上最无助的绝望,心志不够坚定,就有可能死在自己手里。 即便像我这样挣脱的,醒来一段时间,看见胖子我内心的创伤还会隐隐作痛,持续良久。 幻境是假的,可它勾陈出来的内心的绝望和悲伤是真的,那些放大过的负面情绪是人在潜意识深处最害怕的东西,能把人的心魂都碾到稀碎。 “原来是这样。” 闷油瓶想到什么,他身上的杀气都腾起来了,莫非他知道背后操控的人了? 小张哥的脸色沉下来,他看着张千军万马,除了符箓,不知道这个人身上还有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经历些什么,别又烧符箓放火才好。 “我们没时间了,现在我们需要做两件事,”我说,“废掉铃铛,给他们缴械,然后想办法帮他们脱离幻境。” “族长,我们去砸铃铛。”小张哥立刻提议。 闷油瓶点头,我把族长铃铛解下来还给他,给他挂回胸口,小张哥在旁边挑眉,“这东西在正确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正确的作用。张家族长的至宝,姓吴的你现在还配不上。”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亲自让你知道天真配不配得上。” 胖子心平气和的跟他说,闷油瓶也回身看他一眼,小张哥闭上嘴不说了。 我没什么感觉,有些东西像巨石矗立在江心,不是湍湍流水能够摧毁,我的心如磐石,也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够挑动的。 我拍了拍他的胸口,“小心,我们赶时间。” 第108章 沾了水的人 闷油瓶点头,和小张哥迅速消失在我们身边的树丛里。 我和胖子还有其余四个人分了分,每人负责三四个人不等,争取第一时间把他们的武器给收缴了,同时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然后就伏在原地等闷油瓶发信号。 必须他们先解除了铃铛我们才能接近小花他们,不然我们也会中招的。 很快远处一棵树上传来敲敲话,“铃铛已除!” 就在这时林子里的人开始先后有了动作,他们拿起手中的利刃,像是要对准自己的胸口或者颈下。 我和胖子瞬间脸都白了,不可能,就算进了幻境,每个人遇见的情景也不尽相同,怎么可能同时决定自裁?! 但事态紧急已经容不得细想了,立即有人掰亮了荧光棒扔过去,我们也立即冲出去,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这群人身前。 “醒醒!!把刀放下!!” 我们六个人冲到早就分配好的区域,争分夺秒给这群人解除武器。 但我们人手太少了,算上闷油瓶和小张哥每个人也要负责至少三个,出手有快慢,难度有高低,还可能忙中出乱,实在无法避免伤亡的话只能说时也命也,人力不及,无可奈何。 杀人和救人同时开始,来自暗处的杀戮指令避无可避,只一瞬间我似乎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散开。我心里一沉,已经有人见血了。 我负责小花和他两边的人,小花手里握住一把短匕,他一直藏在袖子里,如果不是寸许寒光对准他的左肋我都没发现,还以为他手无寸铁。 我飞跃到他跟前,因为坐着,他的白眼平视我的胸前,依然毫无反应,我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看他的嘴型依稀像是“瞎子”,随即他的匕首猛然往心口一送。 他这么强硬的心性怎么在幻境里也会中招,是他和瞎子二选一,实在没办法了么? “别!!!” 我来不及观望,立即出手如电,左手握住小花匕首,他胸口还缠着够厚的绷带,一下刺不进去了。同时右手在地上一撑,飞起一脚就把张千军万马连他手里的点火符踹倒在地,没想到这孙子早洒了一地药粉,符火沾上药粉,瞬间像篝火一样窜起两米有余,他妈的竟然打算自焚,我补了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火苗沾到我的腿上,我按住小花肩膀,翻到另一边,踢飞旁边那人的砍刀,慢了一秒,幸亏他的刀是把普通的砍山刀,一路披荆斩棘,刀刃已经钝了,就这样他的脖子也割开很长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但是应该死不了。我把他踹倒,顺便在他身上把火苗压灭了,砍刀落下来,插到旁边地上,小张哥迅速过来踢到一边去。 自杀与缴械前后只有几秒钟,一眨眼就结束了。 胖子负责阿透和小解领队那几个,那俩比较弱,他很轻松压制了。 “松手吧,手不要了?!” 他走过来看我,把小花的手指掰开,匕首夺出来,小花木然坐在那里,还保持捅心脏的架势。 我叹口气,半跪在他面前,使劲儿晃一晃他也没反应。 胖子拉过我的手,左手手心已经被割开了,血快速涌出来,一直往下滴。他掏出块领巾给我缠紧了,我一看还是我捂眼睛那条。 “他这回肯定不能要了,沾血了。上面有张千军的符水,伤口好得快。”胖子说,“我看他这条领巾是给你准备的。” “还得感谢你颗粒归仓。” “主要是贵着呢,高定。”胖子摸摸小花的肩膀,“花儿爷真是不一般,翻白眼都看着比别人贵气,帅。” “换成你这么帅,你要不要?” 胖子直摇头,“花儿爷配白眼才叫帅,我翻白眼,那叫有毛病。” 我直起身看小张哥把张千军万马扶起来,顺手来回抽了几巴掌,张千军毫无反应。 闷油瓶走过来,看着我的手直皱眉。 我对他笑了,“不疼,真的。” 闷油瓶转过头,小张哥瞥我一眼,“手掌都要切断了还逞强,下次这活放着我来,一刀片就解决的事,非得自己流血,会不会算账。” 我白他一眼,他可能不懂,账不能这么算,比起小花受伤,我情愿自己流血。 林间躺了一地的人,还是唤不醒,几个人不知所措的望着我们。 我叹口气,问胖子,“怎么样?” 胖子指了四个人,刀拿掉了,但人眼见已经没了气息,伤太深了,血流一地。 他有些沉重的说,“慢了,实在来不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之前已经预料到了。 我们只有八个人,这还是算上闷油瓶和小张哥,要给二十多个人解除武器,真的分身乏术,这还要感谢小张哥的刀片,直接穿透手臂,手脱力了所以伤痕较浅,总算死不了。论救人应该是他积的功德最多。 我们把人抬在一起,有队医找到医药包开始给受伤的人包扎,这支队伍的底子就是小花从厦门拉过来治疗黑瞎子的,队医加特护有六七个,几乎人手一个医药包还富余。 闷油瓶解下族长铃铛在小花面前晃了几下,等了几秒他还没有醒来。 不对,明明离开铃铛范围,族长铃铛在我面前一晃我就清醒了,为什么铃铛除掉了,反而人还在幻境里出不来? 胖子也觉得奇怪,他蹲下去观察一个人,忽然抬头说,“来,打个亮。” 旁边立即有人打开手电照过去,他说,“天真,他们耳道里有东西,给我个镊子。” 随后有人递上医用镊子,胖子从这人耳朵里小心翼翼夹出一个蚕豆那么大的铃铛,正好把耳道堵的严严实实。 “是这玩意儿作怪么?小哥,你再试试。” 族长铃铛再次响过之后,这人的眼皮和眼球快速翻动起来,最后他眼睛合上了,同时鼻息加重,胸腔剧烈起伏,像是幻境突然加速了,精神冲击到了最后关头一样。 胖子伸手把他眼皮撑开看了看,吐一口气,“黑眼珠回来了,有门。” 虽然没有马上醒来,但看起来有醒过来的迹象,我们顾不得包扎了,每人先去拿了镊子取众人耳道里的小铃铛。谁取完就喊一声,闷油瓶就会过去晃铃铛。 很快所有人都取干净了,包括小花和张千军万马,小张哥恨恨的把铃铛捏扁。 我长舒一口气,因为最早取出蚕豆铃铛的那个人眼皮开始抖动,似乎正在挣扎着醒来。 胖子看着也吐一口气,“总算完了。” “还没完。” 我直起身,原地转了一圈,环视周围所有人,站着的还有躺着的,“因为铃铛不会自己跑进他们耳朵里。” “为什么多余给他们塞铃铛?有这功夫来回杀十遍都够了,每个人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都等不到我们回来。”胖子跟我说。 对,人都落进幻境里,想杀就杀了,何苦再费劲儿塞个铃铛呢?还是单纯为了拖延时间,让后面的人赶上来狙杀我们。 闷油瓶拔出小黑金跟在我身边,“要快。” 我点点头。 铃铛阵和蚕豆铃铛必然不是同时设置的,蚕豆铃铛太小了,要塞进耳道只能一个个来,我们从枯叶沼泽布置陷阱到赶来这里大概二十分钟,黑瞎子略快一点。 想到这我心里一惊,黑瞎子从树上过来是不是撞见布置铃铛的人了,所以追了上去?也不对,在我们解除铃铛时藏在暗处的人立即用蚕豆铃铛发难,说明这人起码在我们附近,甚至就在我们身边。 内有恶鬼,外有牧羊犬,他们在里应外合。所有人把兵刃亮出来,然后误入铃铛阵,内鬼利用蚕豆铃铛,控制困在幻境里的人自杀,这是算好了的,甚至连汪家人可能也是故意安排前来,有人在重新争分夺秒布局了,可能只算漏了瞎子来的太快。 小花是个非常警觉的人,他和张千军万马坐一起烤火,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应该他俩被重点照顾过,一起掉进同一个幻境里。他俩一定挣扎过,或许会给我们留下线索。 我打开手电照小花,胖子把他安置在一块防水布上,安静的坐着,像是沉思的美男子。我抓起他的右手,发现他袖口沾了东西,湿湿的。 我闻了下,什么也闻不到,但明显不是水,立即拉过胖子,“你来,这什么?” “你脑子里的狗鼻子呢?”胖子问我,凑近闻了下,“符水。他受伤了?” 我翻看了一下,“他没有。” 张千军万马小气得要命,用起符水来抠里抠搜,为什么无缘无故往小花袖子上倒符水?除非他手边实在没有东西可用了,不是治伤,是在做标记么? 躺在地上的人都还没醒,我一个个看过去,直到我发现一个人,他肩膀和袖子上的水渍还没干。 我拉过胖子来闻,胖子闻过之后朝我点头,是符水无疑,我让开,小黑金就架到这人脖子上了。 他给小花塞铃铛时,张千军万马可能还在挣扎着不坠幻境,他掏出符水往小花和这个人身上泼过去,真大方,真舍得啊,我估计他醒来会心痛死,下次一定长记性,随身带个水壶。 “绑了。”我说。 立即有人拿绳子把这人绑结实了,管他是真还是假装进入幻境,先抓起来再说。 第109章 打个商量 陆续开始有人醒了,但看样子还是懵的,问半天也问不出一个字。可能精神打击过大,要完全清醒还得缓缓。 我心里有些着急,闷油瓶从背包里翻出一匝鱼线,他打算去林中设伏,跟我点点头就走了。 我什么也没说,担忧的目送他离开,后面的人要追上来了。 忍不住叹口气,我们不可能抛这些人而去,也无法把这些人都背走,只好先去挡一挡,事到如今只能拖一步看一步了。 小张哥蹲在张千军万马身边,这次他倒没有吵着要跟去,不知道是他更担心张千军万马,还是自知左臂伤的太重,眼看着抬不起来了。 “你手臂怎么回事?疼得厉害?” 他摇摇头,伸开左手握紧了,“还行吧。” 我哦了一声,能动,应该是在休养。 小花醒来可能还要一会儿,我去看那个内鬼,看多几眼,莫名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我其实并没有记住小花队伍里的每个人,但这件衣服和这张脸好像对不上号,我翻了下衣领,这人看着有一米八,穿的却是小一号的衣服,紧紧巴巴,袖子都短一截,我心里一紧,有人跟他换过衣服?是谁?我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打亮手电挨个观察。 这时张千军万马突然醒了,他一下坐起来,把小张哥吓一大跳,立即拍上他肩膀,笑道,“你醒了,二百五!” 看来在他眼里能中幻觉的都是二百五。 张千军万马一言不发,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左右看看,跳起来就把旁边小花抓在手,一只手绕过去捏住了小花脖颈。 “不要!” 我太知道张家人的力量有多大,就算是普通张家人的手臂力量,也超过我和胖子加起来。小花的脖子也只是普通脖子,只要他手下一用力,小花喉管和颈椎怕就要断了。 小张哥一看急了,伸手去拉他,“你疯了?!给我放开!” 我都无力吐槽了,这货又被人控制了?还是耳道里还有铃铛?不应该啊,都被清理干净了才对。 果真是没用,胖子上去先拉住小张哥,他气的快要吐刀片了。 我心说还是要抓恶鬼,鬼不抓出来,只会没完没了的有人被控制。 张千军万马挟持着小花往后退,从我面前经过,看来想退到树影里去,在他经过的地方也就是我面前两米多的地上,有个人从人堆里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他身后去了。 我几乎就要排查到他了,看来他躺不住了,心理素质堪忧。 我拿手电照过去,这人我见过,是个队医。他曾经上来我身后给小张哥包扎伤口,我当时看他有些意外的眼熟,特别是他的眼睛,仿佛哪里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所以忍不住回头多盯了几眼,小张哥还误会我是逼他说谢谢。 胖子跟小张哥围上去,“孙子!你可算出来了!” 然后胖子就一筹莫展了,这队医太鬼了,人靠在大树近前,被张千军万马和小花给挡的严严实实,胖子挪动脚步上前,张千军万马的手指立刻收紧了,吓得胖子连忙退后,伸手阻止,“住手住手住手!孙子你给我出来,别跟个王八似的躲他俩后边。” 那队医扒着张千军肩膀,竖起中指嘲笑胖子,“孙子你过来啊,就算你跪下叫爷爷我也不出去!” “你贱不贱啊?!” 胖子气坏了,没想到这人是个无赖,动手又投鼠忌器,场面一时进退两难。 小张哥一直没出声,我知道他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出手,争取一击毙命,他的刀片出其不意,几乎没有人能挡住。 “张海盐,绷带解了。” 队医有问题,他的手臂就很可能出问题。 “干嘛?” 他表情有些不解,但还是把整条手臂绷带扯开,只见他伤口周围血肉全部泛黑了,乌青的血线像蛇群一样纠缠着一路攀上去,快要到肩膀了,半边穷奇纹身冒出来,看来中毒反应使得他体温都升高了。 “这是什么?”他整个人晃了下,看来他一早就中毒了,毒应该下在药粉里,毒性很霸道,但是起效慢,所以左臂才渐渐使不上力,亏他不声不响忍到现在,十二生肖属赑屃的么,这么能扛。 小张哥用绷带干净的地方把药粉擦干净,然后往外挤毒血,血黑的可怕。 我快速解开手心领巾,见伤口还没完全凝血,使劲儿攥几下手后,鲜血又重新涌出来,我抓起他的左手,一滴滴落在他伤口上。 “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族长!”他抓住我手,吃惊抬头。 “我跟你们族长的血疗效差不多,能解毒。” 我一直很紧张,心跳很快,血很热,应该会有用。我滴完一遍血,然后直接握上去,用力帮他往外挤毒血,补充道,“有时候会,时灵时不灵,所以你最好祈祷我这次能行。” 小张哥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你这个人瞬息万变,老谋深算,又阴险又天真,实在让人摸不透,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不过你放心,这次不管行不行我都承你这份情。” “用不着,我是为了你们族长,我说过留着你还有用。” 胖子回头嘿了一声,“你这血不能浪费,够了够了快包起来。” 毒血挤得差不多了,我又滴一遍血,然后往手心一圈圈回缠真丝领巾,偏头问小张哥,“把他杀了,还能做到么?” 小张哥右手继续挤伤口,黑血已经很少了,偶尔一丝丝冒出来,碰到我滴上去的鲜血,立即变成一种深红色,好像被快速中和了,机制我们并不了解,但是管用就行。 “看来这次老天无眼,你和我凶邪合璧,运气还不错。”他甩干净手臂血迹,转了转脖子,笑道,“当然能做到,我乐意之至。” 噗的一阵劲风,刀片闪着寒光从张千军万马耳朵下面掠过,然后钉进后面的树干里,直接没进去不见了。 这是警告,那个队医回头看了看,全身一颤,整个人躲在张千军万马身后出声, “你们不敢杀我,我死了,他俩也要死!” 如果他知道小花真正的价值,恐怕就会用小花来逼我死了。 我把领巾打个结,然后看向他,“我为何不敢,他俩一个废物边角料,没事就中幻觉。一个是我债主pro,你知道我欠他多少么?三百零二点六几个亿。” “噫...?” 队医听到这组天文数字倒抽口气,都要怀疑鬼生了,欠这么多钱还能处在一块,鬼才会信。 小张哥的眼神都充满震惊,他可能只听说我救他们族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今天才知道这代价超乎寻常的有零有整的巨大。 而这才是那很大的代价中的一部分。 队医眼神很警惕的问我,“你,你想借刀杀人?老实说这钱你是不是不想还了?” 我摇头,心平气和的说,“想还啊,但是还不起。要不数个一二三,我们一起动手?” 我做个手势,让小张哥准备,他撇嘴笑起来。笑得阴险狡诈,邪气森森,哎呀,戏演过了演过了。 “花儿爷你安息,我和天真欠你的三百多亿明年清明就烧给你,翻倍,阿门。”胖子也表情很沉重的配合。 “你们这两个老赖!” 那队医竟然义愤填膺的骂起来,气到跳脚,“解老板对你们多好,忘恩负义!我要是他,就先把你俩做了,人渣!败类!禽兽啊!” 我一挑眉,妈的要你来主持公道,立场站反了吧,再骂我可要生气了。 “看来你还有朴素的正义感,应该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们也一样。大家都是一样,要不试着相信彼此,来做个交易?很划算的,我保证你能活,他俩也能活,大家都能活。” “什么交易?你什么意思?” 我劝他说,“你看你现在已经暴露了,潜伏到这会儿,光跟着一路受苦,太累了吧。不如你放过他俩,我们也放过你,只要你答应解开他俩的幻境,我保证绝对没人追你,你可以安全离开。” “真的么?我倒是相信你这个人,还算有点信用。但是你欠钱不还...” 队医好像还挺信我,就是很介意我的债务危机,有些犹豫。 我转过头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还帮小花催账来了,他是不是偷偷塞你钱了? ...“这是两码事。再说我要是从你手里救下他,他应该会感激我,可能还会给我免除一部分债务,毕竟他的命挺值钱。你看,你简单一放手,就能一箭三雕,你平安离开,他保一条命,我少了债务,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何乐而不为呢?” “哎呀你让我想想。” 队医在张千军背后画圈圈,“我自己打不过你们,但是带着他俩我也跑不掉,你真能保证谁也不会追我么?” “能,因为你要跑路,我们也要跑路是吧,我们合跑各路,互不打扰。胖爷,小张哥,你们说对吗?” 胖子点头,“你说得对,比起抓他,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跑路。我好像闻到一会儿山雨欲来啊。”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的说。 小张哥也点头,“我要张千军,你给我,我就放过你。” 队医几乎要动摇了。 第110章 动手动脚 “欸,看不下去了,你这个人还这么不着四六,分不清正反面么?你手里有人质,不拿捏他们,还能让人家反拿捏了?蠢货!” 这当口从队医后边树上跳下来一个年轻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她走到队医身边,然后无比嫌弃的看他。 队医也在看她,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人挨个打量我们,尤其看了眼我,“我腿长走的快。” “怎么就你来了?其他人呢?” 那女人指了指我,“这林子里还有一个,老大他们在追。” 我有些意外,另一个我,是张海客么?他不是早走了,怎么还滞留在山里?是故意留下还是走不出去?不过他这一回倒是把对面火力给分散了。 “啥情况?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子整整齐齐?”胖子站到我身边,跟我低声抱怨,“妈的都快成了,没想到他婆娘来了,一看这家伙就惧内,真是黑瞎子上戏台,一副熊样子。” 我俩对视一眼,可惜了,功败垂成,他这婆娘看着可是人间清醒。不过我师傅就算上戏台应该也不会熊吧,好歹也跟小花这么久了,耳喧目染也该会唱上几句才是。 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拖家带口,连幼儿园的娃都带来了,他们是拿佣金么?佣金是按人头算么?家族企业也不能任人唯亲吧,不知道他爹他妈他七大姑八大姨是不是都来了,闷油瓶一个人是不是都拦不过来。 我腹诽完了,开始在心里盘算,要动手其实我和胖子还算凑合,小张哥中毒方解,不过他打架用嘴,战力应该不打折扣,小花和张千军被控制,小命捏在对方手里,剩下都是林中刚睡醒的懵逼汉,约等于零。 正在为难,我们后面不远处一棵树上扑通掉下来什么东西,随后一个人影重重跳进场中,等他直起身,才发现是黑瞎子。 “不愧是我,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扫了一眼周围,拳头往掌心一碰,笑道,“太适合英雄救美,皆大欢喜。” “黑爷,你哪去了?”胖子嗔怪道,“我们辛苦救回来小花,你看又让人连盆都端走了。” “我去林子里拔了棵稗草。” 黑瞎子拎起脚边的东西过来,我一看,那长长的一坨竟然是个人,手脚长得出奇,堪称人形长臂猿,只见那人口鼻流血,一脸淤青,手脚俱废,看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就知道黑瞎子师傅下死手了,就留了一口气。 难道两只人猿泰山狭树相逢分外眼红,还以命相搏了?看来最后还是黑瞎子师傅技高一筹,把对方打包成战利品班师回朝。 那女人翻了个白眼,转头问队医,“怎么这次老大是从铁匠铺进的料么,一个两个都是不中用挨打的货。能力严重缩水啊,真是一批比一批不行了。” 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一批一批?什么东西还实现流水线批量生产了? 队医回敬她,“你都多久不走动了,睁开眼看看,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能耐,不信你自己来。” “能耐是比出来的,因着你是洼地,才显出来谁都是高山。”她不屑的说,“换了人就不一定了。” 言语间都是自傲,一句话就堵得队医在那低头生闷气,他身手确实不行。暂时我们都没看出她有什么资本这么说。 但队医没反驳证明她说的有道理,而且江湖规矩,遇见老人、女人和小孩不要轻易招惹,因为敢在道上混的这三种人,必然不太好惹,何况这女人还抱着小孩,处于叠加状态。 我和胖子都拿眼去看黑瞎子,黑瞎子笑了笑,没搭理我们。 倒是小张哥瞥一眼那女人,轻佻的笑出声,“大妈,你看着也挺洼呀,该凹的凸,该凸的凹,嗯,该凹凸有致的地方不凹不凸,不看脸还真分不清正反面。” 我心里一乐,那女人其实还可以,三十多岁,风韵正浓,被小张哥埋汰成这样,估计得翻脸。 他这张嘴啊。 果然那女人听完就怒了,一瞬间就到了小张哥身前,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小张哥大吃一惊,迅速抽身后退,结果这女人如影随形又跟上前几步,眼看小张哥这一巴掌就要挨实了。 我和胖子在旁边大惊失色,卧槽,这女人快的跟鬼一样,手里还抱着孩子呢,当着孩子面这么泼妇没关系吗?素质呢?家教呢?父母教育孩子要以身作则啊。 黑瞎子瞬间拉住小张哥往后扔出去,总算躲开那一巴掌,随后他飞起一脚踹过去,那女人抬臂挡住,一下退回去三四步。 瞎子力量之大,几乎不啻于闷油瓶了,这女人居然能挡住,看来力量也不小,我和胖子手拉手,立马熄了小试牛刀的念头。 她甩了甩手臂,估计是震麻了,然后跟臂弯里的孩子说,“点子扎手,我可能不行。” 队医躲后面笑了,“我生来就是洼地没错,好像你也不是高山。” 一句话气的那女人狠狠横了他一眼。 那孩子闭上眼听着林中动静,一开口声音却像个六十老头,嘶哑刺耳,“别急,他们来了。” 谁来了?看样子还不止一个。 我和胖子脸色都不好看,他凑过来跟我耳语,“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娶了个三四十岁的婆娘生了个五六十岁的老小孩,这一家怎么这么拧巴啊?感觉帽子有点原生态啊。” 那女人可能听见了,又跟胖子作势扇巴掌,人却没过来,我回头看黑瞎子正在我们后面溜达。 小张哥被扔走就去找绷带了,然后一边往左臂伤口上缠一边走回来,嘴里还很不忿,“来来来再跟爷比划比划,今天不把你打到凹凹凸凸老子就改姓吴。” 我和瞎子连忙拉住他,姓什么都好,千万别送人头,已经落对面俩了,可别连累我们一会都在对面团聚了。 我看见小解领队清醒了,正在低声安抚队员,看来他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要好一点,问他,“能带走么?” 他点算一下,一帮一带差不多了,跟我比了个ok。 我示意让他们撤走,一会儿这里可能拳脚横飞,别留在这成炮灰了,还得我们分神救场。小解领队又比个ok,黑瞎子就指了个方向,那边没有铃铛,一行人连拖带拉加搀扶的往那边退过去。 这时林中不远处夜鸟接连惊飞一片,在夜空高低盘旋,古树枝干咔嚓断裂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有巨物横冲直撞的过来了,听那动静,难道对面还开进来一台推土机? 胖子眉头都系在一起打结了,“什么玩意儿过来了?小哥呢?怎么还没回来?” 他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当然他也不需要我回答,就只是问问,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小哥呢?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见回来?我心里担心的厉害。 两边人马一时都在观望,对面在等援兵,而我们就像在盲等命运的审判,谁心里都没底,不知来的是什么东西。 “要我动手把他俩抢回来吗?”小张哥凑在我背后很小声说。 结果对面那女人一下转过头来,我明白了,这女人的耳力可比听奴,就是不知跟刘丧比谁高谁下。 她下巴一点张千军万马和小花,冲队医说,“杀掉。” 队医说了句“我不要”,随后张千军用尽全力把小花推开,小花几乎离地飞扑过来,我和胖子双双上前,离他还有三四步,眼看搀扶不及,他可能要趴地上去了,没想到黑瞎子比我们更快,嗖的窜过去就把小花给扛走了。 “你!”那女人实在没想到,也没来得及阻拦。 “哎呀,你太客气了,还先还给我们一个,真是太谢谢了。” 我真诚的跟队医道谢。 队医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人回手就一耳光把他扇飞了,听着又重又响,力量老大了,人都扇出去三四步撞上后面树干。 那女人冷冷的说, “老大喜欢你,我可不惯你。再吃里扒外,我就先杀了你再补个上来。” 队医靠树上啐出一口血,他一挥手,“这个也还你!” 张千军万马捏着张符向我冲过来,半路小张哥上前拦住了。没想到队医跟在张千军万马后面也冲我过来,上来就给我面门一拳,骂道,“你太阴险了!” 我哪有,不是已经说谢谢了么,我多有礼貌。 我往旁边一闪,笑道,“哦,搞错了,我不该当面致谢,你留个电话我们私下再联系,回成都我请你吃火锅。” 这个队医大概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弱鸡,他身手跟我差不多,竟然敢羊入狼群,胖子趁机加入进来,想跟我合力先把他拿下,结果那女人看见了,二话不说抱着孩子就冲我们过来。 黑瞎子端着花盆走了,她一个人能打三个,先拎住队医领子把他扯回去,一侧身避开胖子的拳头,抬脚就把他踹翻出去,然后她伸手拍掉我的大白狗腿,一巴掌对着我劈下来,我胳膊快被震麻了,虎口破了,两只手都在流血。 三英战吕布也不过如此了,最近全都是神仙局,我身手不太行,打得真心累。 我退后两步发现根本避不开,小张哥都不行我更不行了,扇就扇吧,挨一巴掌我也未必会死,顶多掉一地狗牙,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头顶树冠簌簌作响,闷油瓶从树上落下来,正落在我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站起身抬脚就把那女人踹飞了。 第111章 怪物 他赶回来了,仿若林间一阵风。 而他出现我面前,宛如神兵天降。 我忍不住歪头去看他,心里奇怪他怎么回得如此及时!小花偷偷在黑瞎子身上装gps,他是偷偷在我身上装了危机探测器么?我摸了摸自己身上,应该没有。 闷油瓶也微微偏头,他先扫我一眼,正好我在歪头看他,看得他眸光一闪。随后他又用余光去打量胖子,胖子捂住肚子坐地上。我俩没死没伤,他这才暗松口气。 而那女人没有一点防备,结结实实吃他一脚,往后翻滚出去好远,中途连臂弯里的孩子都掉在地上,最后她总算停住了,手一撑地站起来。 我从地上捡回大白狗腿,站到闷油瓶身边去。 手疼得要死,低头一看右手虎口撕裂,正在汩汩流血,我就把刀倒到左手,没想到左手伤口更疼,可能刚才用力挤血造成掌心二次伤害了,直接换回右手把刀插回刀鞘。 我用力甩掉双手血迹,看向对面那女人,心说她力气到底有多大,这还是女人吗?这是金刚芭比吧?关键她不仅力量大速度还奇快。 我看胖子还坐地上揉肚子,就用口型问他怎么样,胖子跟我抖抖索索比了个ok,然后爬过来抱住闷油瓶的腿站起来。 他跟我们低声抱怨,“卧槽!这一脚踹得我肠子都要打结了,差点踹拉了,天真,你怎么样?” “算是虎口逃生。” 托小哥的福,我从那女人铁掌下逃过一劫,给他看撕裂的虎口,然后我俩同仇敌忾,凑一起碰了碰拳头,他低声骂道,“母哥斯拉啊,妈的还是女人吗?” “厉害到这种地步,性别还重要么。”我说,“不要对女性持有任何偏见,谁瞧不起女性,谁就会吃大亏。” “跟我们比,她真不是洼地。”胖子点点头,“咱们也不是高山,注意点别对上她,这个大姐真降不住。” 这时从闷油瓶身上传过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我心头一跳,见他身上并没有血迹,一时也没发现他哪儿受伤了。 再仔细看,原来是他手里捏着一只血淋淋的断臂,断口齐整,边缘拉扯,不像是小黑金斩的,应该是他的鱼线陷阱真的奏效了,有人落进去,然后活生生舍掉一臂逃了。 这断臂的主也是个狠角色啊。 他见我皱起眉头,便随手一扬,把断臂扔到长臂人猿旁边去了。 对面那女人随即瞟了一眼断臂,出声骂道,“妈的,又是一块废铁,看来这人比那个死瞎子还要扎手。” 老小孩被摔得七荤八素,这会儿才坐起来,冷哼一声,“少说两句,注意团结,还不抱我起来。” 我和胖子才发现他的双腿已经萎缩的厉害,看样子自己站不起来,所以才显得他很年幼,其实应该比看上去要大些。 胖子一愣,问道,“令郎小儿麻痹?家里就没人照看孩子么,实在不行送养老院啊,怎么打架还要随身携带。” “要你管。” 那女人过去把老小孩抱起来,瞪眼看我们,尤其是闷油瓶, “喂,你不讲道理的吗?死瞎子是瞎子,你没瞎也打女人?” 我呸了一声,闷油瓶转头看向我和胖子,我俩一个举起右手,一个捂起肚子,都委屈的看向他。 他看回去,打她自然是因为她打我们了。 胖子怒极反问,“你是女人吗?” 那女人也一脸愠怒,“我是你姑奶奶!” “我姑奶奶都埋地里好几十年了,你要不也死一死?怎么还有脸问小哥,咋滴,就你能打别人,别人不能打你?哪来的狗屁道理?你打天真怎么不记着自己是女人,下手温柔点?既然动手不分男女,还手也要众生平等,就是天理昭昭,当场报应给你这个劲儿才爽。” 那女人气的又冲胖子过来,闷油瓶伸手把胖子护在身后,队医上前把那女人拉住了。 “别冲动!别冲动!这个是真的高山!” 那女人还想挣开,队医在她身后劝道,“再说他也没骂错,你又不算女人,是魔头,你打人就没错,对吧。” 那女人回头就猛踩队医一脚,疼得他抱住脚掌跳起来。 胖子骂了句靠,我一愣,不算是女人,那到底算是什么?男人?人妖?女装大佬?这世界可真他妈造孽。 那老小孩也未必是他\/她孩子。 “有没有受伤了?”我看向闷油瓶。 他摇摇头,翻开我的手看虎口还在流血,“你的手。” 我把手抽回来,虎口破了道口子,韧带没有撕裂,其实还好。 “我没事。” 他又看胖子,胖子拍拍大肚子,“神膘护体,我也没事了。” 闷油瓶看了看,摘下族长铃铛缠在手上,随手往旁边一指,说了声,“张千军。” 张千军万马正跟小张哥缠斗,小张哥没下死手,只想擒住他,结果张千军万马滑不溜手,还时不时扔张符出来炸小张哥一下,看着俩人跟闹着玩一样,把小张哥气的青筋直冒。 闷油瓶抬手指过去,铃铛一震,张千军万马停住了,他转过头看向闷油瓶。 过了片刻,他眼神清澈起来,把符收好,应道,“我在。” 队医对他的控制竟然就这么简单被破了。 小张哥衣角都沾上绿色火光,应该是种冷焰火,沾衣即燃。他伸手胡乱拍灭了,听到张千军万马回应族长,他都愣住了,停下手看着,满脸不忿。 “我叫你你点火烧我,族长叫你你醒了?以后老子不疼你了,你个潘金莲!” “那你不是武大郎?” 小张哥大怒,“你要给我喂砒霜么?来啊,一人一半!” 张千军万马撇下他来到闷油瓶旁边,问道,“族长,有什么吩咐?” 我愣愣的看他,这人到底有没有被控制? 连队医和那女人也在疑惑的看着,而且看样子那女人又有点想打队医耳光了。 张千军万马若是被控制了,怎么闷油瓶一叫就醒了,队医的控制这么弱鸡吗?若是他没有被控制,那方才一直被操控还挟持小花算怎么回事? “你真是个废物点心吗?”那女人问队医。 赶在挨巴掌之前,队医先开口吃惊的问,“你怎么回事?没被我控制?” 张千军万马冲他笑笑,“我蠢还是你蠢?同样的坑,我为什么要掉进去两次!” 看来在他第一次中招的同时他也做下防备了,第二次中招效果减弱,他的意识已经可以被张家族长铃铛唤醒。 但小张哥的铃铛做不到。 “不能白白消受你的照顾,也送你们点礼物。” 张千军捏了个手诀,左手往地上一拍,“火神星君阳精焱燚五雷火!燃!” 他按住的地面瞬间腾起猩红火焰,从他五指间蔓延出去四五条火蛇,一下冲进对面,他大喊一声,“红莲!” 我一听红莲两个字,心里就是一紧,我靠这家伙还来,他喊完我就开始后退。 我们这边的人有符的贴符,没有符的我转头就跑,队医和那女人还在诧异,那火就烧过去了,一层层红莲在他们脚下炸开。 看来他也没闲着,还在对面偷偷洒下了药粉和毒丸,树下先炸起红莲花瓣,随后又爆开十余团绿色的烟雾,呛人得很。 那女人见势不对,一把拖着队医往后急退出去,瞬间三个人咳嗽起来,眼睛都红了。 我也退到远处树下,闷油瓶抓住我,“别动。” 然后他伸出手,张千军万马把符水递上,果然所剩不多了。 闷油瓶先给我眼睛滴了两滴,然后往我手上倒符水,小张哥过来掏出半卷绷带,我两只手很快被缠了起来,包的像两只粽子。 “好。”闷油瓶说。 张千军万马晃了晃符水,看着都要哭了,一张破符还能卖一百,救命的符水竟然免费,他快亏死了。 小张哥冲我跟胖子摆手,“包好了就快走开,接下来要动真格了,你俩别在这碍事。” “你是嫌我不够看吗?”我有些生气。 他反问我,“那你觉得自己够看吗?” 我没听到胖子持不同意见,回头一看他已经走了,果断跑到旁边树下照看小花,他换了黑瞎子上场。 “不够看。”我坦白承认,反而小张哥听了一愣。 “天真,你过来!爪子都被包成哆啦a梦了,就别在那添乱。” 胖子朝我招手,“别拉低我方战力,一会儿他们还得救你!” 好吧,我躲过闷油瓶的视线,偷偷朝小张哥比了个中指立马后撤,他看了笑笑没搭理我。 一秒钟后,树丛摇曳,一个巨大的东西从树林间冲出来,所有人看过去。 那个闷油瓶拦截过的东西终于追上来了。 周围荧光棒散发的白光和黄光都是从地面往上打起,光影崎岖,更显得那东西庞大无比,我一时都看呆了。 之所以我称它为东西,是因为它应该是被人做出来的,不是自然长起来的。世界千奇百怪,人种丰富多彩,但这东西应该不属于人类这一范畴了,要我说,这就是个大怪物。 第112章 战圈 或者,可以表述为小型金刚一样的肉山骨海,起码三四米高,浑身都是硬皮和骨板掺杂在一起,然后被暴力揉捏过,做成个人形,最后造物者还在上面嵌了无数长短不一的黑刃,已经深深长进皮肉和骨板之下,有些刃口已经崩碎,想必是闷油瓶的杰作。 除此之外,这么一团粗制滥造的东西它竟然会动,才最让人惊讶。 这到底是什么,它应该出现在恐怖电影或者噩梦里,仔细观察骨板覆盖的大脑袋上面还是有五官的,只是相比体型实在不明显,眼睛很小,嘴巴出奇的大,像是还有獠牙,似人似兽。 我心说是人吗?还是熊科动物?改造成面目全非,已经分不出来了。 姚明身高两米二九,于普通人中已是鹤立鸡群,堪称巨人,听说有个美国人身高两米七二,是人类医学史和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有明确记载的最高的人。 身高如此超额增长,大都由于脑垂体异常,生长激素分泌过旺。有些人是脑垂体瘤导致巨人症,患病后又出现二次身高发育,这并不是好现象,通常极端的身高可能会伴随严重的健康问题和身体疾病,寿命难永。 “人?熊?人熊?”胖子一脸惊疑不定。 我也不确定,如果是熊,只怕也难有如此庞大的身躯,现在体型最大的应该数科迪亚克熊,或者北极熊什么的,站立起来有三米多高,但智商不高。难道是聪明熊变异?它体表都被改造,看不到熊毛,不知是被人剥了皮还是患有无毛症。 随着这东西现身,林中蔓延开一股奇臭,胖子捂住口鼻,也给小花捂住,脸色痛苦,“这到底什么东西?!滂臭滂臭!八百年没冲的旱厕么?熏的胖爷脑仁疼,眼珠子也疼。” 然后他看向我,“真羡慕你的狗鼻子这时候失灵了。” 我摆摆手,也捂住口鼻,没告诉他我比他闻到的更恶心更残忍,是腐尸和烂肉被咀嚼过的恶臭,我的眼睛和大脑在提醒我这东西可能吃腐尸,吃人。 黑瞎子往后退一步,“它追出尸瘴了,身上带瘴气,小心,它还有剧毒。” 小张哥活动下左臂,笑道,“打过交道。张千军,注意皮肤不要接触!” 张千军答应一声,从身上掏出一堆符箓。 闷油瓶默默拔出小黑金,他刚才就是拦着这个怪物,还抽空设下陷阱,断了另外一人的手臂。 我在心里数了数,假冒队医,那女人,老小孩,长臂人猿,这怪物,还有断臂的人,如果没猜错,这就是那六个八大山人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不知道朱耷老人家会不会气得从棺材翻出来,写小作文痛斥他们侵犯名誉权,末尾还要配上精美的插画。 “这一群歪瓜裂枣就是那什么八大山人?”胖子低声问我。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就听见一句,“这么好奇,叫声姑奶奶我告诉你呀。” 那女人大老远又听见了,胖子比个国际通用手势,“实话告诉你,我姑奶是个小脚抠门多嘴多舌的老太,死的还早,你跟她真像。” 那女人过不来,朝胖子直翻白眼,眼圈红红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下来,擦都擦不过来,我很想笑,红莲这种玩意儿用在对手身上还挺有意思。 哥斯拉的眼泪,怪不得当时小花会偷偷笑我。 我揽住小花,回身白那女人一眼,就显着她耳朵好了,“还姑奶奶,家里穷的买不起镜子么,凹不凹凸不凸,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那女人暴怒,对那老小孩和队医说,“打吧。这四个交给你们和小小,我对付嘴贱的那三个。” 胖子冲我笑,我俩都没想明白她说的是我和胖子小花,还是我和胖子小张哥,目前只有我们三个出言嘲讽了,反正不管怎么算,肯定都少不了我们俩。 胖子摇头晃脑冲她吐舌头,前边还挡着三个张家人和黑瞎子呢,有本事放马过来啊,半路再给你孩子打得掉地上。 那个怪物像在追闷油瓶,站在树边转头看一圈,又继续朝他扑过去,途中小张哥飞射出去的刀片竟然被厚厚的骨板挡住崩飞了,黑瞎子拔出一把黑金短刀,他往后闪开,然后跃起,那怪物伸出手臂去挡,黑金对黑刃,溅起一大蓬火花,一击未成,黑瞎子翻身落回地上,打量自己的短刀,“呀呼~没崩。” 这时节他还有空担心自己的武器。 “族长!让我试试!”张千军万马冲闷油瓶喊。 闷油瓶迅速往后退,勾住张千军万马的衣角把他对准怪物左肩扔出去。怪物伸手去抓,结果张千军万马脚尖点上那怪物手臂,手中一把符爆燃起来,随即他纵身一跃,朝那怪物身上一扔,那怪物周身火光一爆即灭,震耳欲聋,却毫发无伤,只林子里大亮一瞬。 随后张千军万马翻落下来,大叫道,“不行!这他妈属于冷焰火!” 小张哥上前接住他往地上一甩,等他站稳才嘲笑道,“你真是冬天里的一把仙女棒,不生暖光看个亮,厉害了你嘞!” 张千军万马嘿了一声,看来小张哥还在生他的气。 闷油瓶退到一棵树下,踏着树干就跳到树枝上去了,那怪物追上去,伸手就把大腿粗的树枝拍断了,结果闷油瓶从另一处树丛中举起小黑金冲它脑袋跳斩下来,那怪物双手抱头,当的一声,手臂上的黑刃和小黑金金属相击,同样碰撞出一大蓬耀眼的火花。 一方机动灵活攻击力高,一方皮糙肉厚防御力强,双方都打得很努力,但是要杀死对方看上去很难。 三个张家人渐渐把大怪物引到一边去了。 黑瞎子没动,那女人盯着他,“怎么,你不去帮忙?他们三个打小小也勉强。” 偌大一个怪物还起个娇小的名字,小小。 “我跟他们家已经结算过,亏得一塌糊涂。” 黑瞎子看了眼闷油瓶那边,回过头笑道,“我家老板承蒙抬爱,在你们手里吃了些苦头。我作为他豢养的打手,自然得先替老板把场子找回来。” 胖子竖起大拇指,朝黑瞎子大喊,“花儿爷说你好好干,打的越狠,奖金越稳,把她打死了,年终奖原地起飞!” 黑瞎子闻言,笑嘻嘻的回头,食指中指并拢从太阳穴飞起向我们遥遥致意,笑道,“嗨,我懂,我懂!请老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争取让老板一百万个满意!” 那女人也看向我们,怒道,“哪个是你老板?死胖子?小白脸?还是那个睡大觉的?他醒都没醒!” 胖子怒了,胖子就是胖子,死胖子算怎么回事?我也怒了,凭什么我就是小白脸了?胖子不比我黑,小花比我还白呢?! 黑瞎子更怒了,黑金短刀在他手上挽出个十分漂亮的刀花,我看了直接蹙眉,他妈的我又学会一个无用的技能,有用的学不到一点半点,挽刀花这事我看一遍就会。 黑瞎子师傅接着说道,“你看不懂吗,就是没醒我他妈才火大!你知道等他醒来,这一趟要扣我多少年终奖吗?!” 对他来说,收不到的尾款,和扣光的年终奖真是世间莫大的悲痛,提起来他能火大到踹他的爱徒一脚,背后的怨念比起恶鬼也好不了多少。 那女人被吼得小退半步,黑瞎子欺身上前,一刀劈过去,那女人也拔出一把短刀招架,两大一小为了钱大打出手。 胖子努努嘴,让我看那队医,他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样子还挺悠闲,“怎么样?先把这个点子闷了,再一起对付那个人妖?” “行。” 其实要对付队医,我差不多就够了。 我站起来,拔出大白狗腿在手里转了个十分漂亮但是无用的刀花,把胖子都看直眼了,虎口还疼但能忍,“你照顾花儿爷,某去去就来。” 队医看我冲他狞笑,猛一哆嗦,“你不要过来啊!” 我有些奇怪,他怎会如此怕我,是我威名见长了吗?!最近好像也没干什么扬名立万的事儿啊。 那女人恨不得再给队医一巴掌,边硬扛瞎子边吼,“你去把小白脸拿下,回去就能交差,上!” “我办不到!” 队医十分犹豫,那女人气结,借着黑瞎子一脚,噔噔噔退到树下,一脚就把队医朝我踹过来。 队医踉踉跄跄朝我这边来了,我心里一乐,感谢对面送来的超级大礼包,我抡起大白狗腿就往他身上招呼。 队医勉强闪过,他朝我一扬手,手里竟然藏着铃铛,真阴险,但族长铃铛没在我身上,幸而他只一晃立马收起来,我只是头晕一下。 心里很奇怪队医为何这么做,这人认识我么,跟我有过交集?我看他的脸实在没印象,他眼睛盯着我,似乎有些熟悉,但也想不起来。 他指间铃铛又是一亮,趁我头晕,捏紧我手腕意图夺刀,我握紧刀柄,两只手掌都疼的要命。 黑瞎子师傅说过,一旦被人缴械就等于把命交到对方手里,他现在正在旁边看着呢,我内心万分拒绝,很快双手绷带都被血染红。 队医叹口气,突然松了力气,狠狠靠住我的肩膀。 “把刀给我松开!”他厉声喝道,“有种徒手跟我打!!!” 第113章 拼的都是演技 我松开手,大白狗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队医低头看,似乎没打算捡,我立即飞起一脚踢到胖子身边去,随后给他胸口一个肘击。 并没有尽全力,但他很配合的啊呀一声倒退出去,一下跌到地上,甚至还口吐鲜血,眼看趴地上起不来了。 搞什么,我看向自己胳膊肘,我力大无穷?我力拔山兮?我什么时候还学了内功? 不是,这人是个戏精吧,自己出工不出力,还拉上我演戏,而且他这戏演得还挺真啊,血都吐出来了,自己咬破舌尖了? 那女人不经意瞥见队医一副窝囊样子,嘴里又是一顿疯狂输出,一连串“废铁废铁废铁”的骂。 黑瞎子也看我一眼,“呸。” 他一边教训那女人,还有余力盯着我这边,刚才这事我很想跟他解释,我这是假意扔刀计,不是真的被人缴械了,信我。 “滚起来,你这个废物!”那女人大喊。 队医本来躺平了,看我并不趁人之危,只好自己翻身起来,又猫着腰扑过来,我退后两步,被他抱住小腿,一下把我扳倒了。 我踢了他两下,他也不躲,还手不轻不重,几乎没出什么力,我俩莫名其妙开始在地上翻滚,我踹他一脚,他捶我一下,撕扒的简直不堪入目。 都能听见胖子和黑瞎子肆无忌惮的笑声了,还有那女人恨铁不成钢的喝骂声。 那女人嘴里骂得十分起劲儿,“废物!废铁!废渣!废柴!你的铃铛呢?...” “哈哈哈哈!你他妈出门千万别提我!老子年纪大了丢不起这人!”黑瞎子也冲我乐。 只有胖子一直盯着我,“诶呀诶呀诶呀...我的妈呀...这都啥呀...俩咸鱼吗?!” 我也想正儿八经交手,可他跟我耍无赖,拒不配合,我走上三路,他走下三路,总不能让我老躲吧,而且他根本不下死手,看我要尽全力,他就晃铃铛。 我心说妈的,这活该换胖子来,我脸皮薄,他脸皮厚,一巴掌下去这货就老实躺地上喘气了。 不过也不一定,队医手里捏着铃铛,他对我只是偶尔用用,万一对胖子晃个没完,胖子晕头转向间就死翘翘了,甚至还可能被控制来对付我和小花。 我叹口气,这也勉强算是解决对面一个麻烦吧,又认命跟队医掰扯起来。 于是在三个张家人vs大怪物,和黑瞎子vs那女人&老小孩两个高端神仙战圈之外,我和队医开启了第三个乡下泼妇战圈。 小擒拿、巴西柔术、格斗术、自由搏击,我会的招式通通用不上,就是纯野蛮打架,勒脖子,拧大腿,掰手腕,扭胳膊,打得满地乱滚,有来有往,下作手段无不用其极,最后我俩快打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分开。 胖子招呼我,他都看不下去了,一脸便秘的表情,忍不住喊我,“回来吧,天真!你俩真是绝了,癞蛤蟆光腚挂在电风扇上,转着圈的丢人...” 他还没说完,地上那个长臂人猿动了,竟然一下子爬起来,手脚俱断也毫不在意,跪在地上甩着断臂残肢朝胖子和小花爬过去,行动诡异的很。 胖子没有防备,本来他们就离得很近,几乎眨眼间就到了他跟前。 我们已经默认这人失去战斗力,没想到他这么生猛,全然不顾骨头都要从断口戳穿了。 胖子直接跳起来,我立马朝他俩冲过去,结果队医爬起身,追着扑上来,又把我按倒在地,“没打完!谁也别想走!” 他整个人砸我背上差点没把我压死,我一撑地把他掀翻了,转过身压上他腰间,伸手掐住他脖子,把他狠狠按在地上。 虽然这个人莫名其妙处处手下留情,我愿意陪他演演戏,但胖子现在有事,他就不能妨碍我了。 他的眼神定定的看向我,似乎落在我手里,生死他都无所谓。 我心下疑惑起来,这人怎么回事?他看上我了?不至于吧?我自认没有这种多余的魅力。 我松开手,狠狠给他一巴掌,想把他打醒,打得他嘴角都出血了,然后我起身。 没想到他也接着起身又把我推倒了。 还来,我火了,不想再跟他纠缠,直接翻身裸绞,把他整条胳膊拧过来,咔嚓一声他的肩骨就脱臼了,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脸把他拍在地上,牢牢按住。 我扯着他另一只胳膊,膝盖压住他后背,骂道,“你他妈没完了?想死么?” 我这点力量对于他这种玩铃铛的废物点心还是压倒性的,当然是在他不动用铃铛的前提下。 抬头看胖子已经拾起大白狗腿,接连砍向那个长臂人猿,身上被长臂猿甩起来的胳膊腿抽了好几下,脸上都是飞溅的血迹,再看一眼小花在胖子身后暂时安全。 我只看几秒就明白了,也不再急着上前,那个长臂人猿不是想偷袭胖子和小花,他是但求一死。 队医侧头趴在地上,脸朝向胖子的方向,我单膝点住他根本没用全力,因为他一点儿没挣扎,眼神似乎有些悲伤,应该也看明白了,看上去几乎要流泪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对面不一定是好人,但也不一定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是立场,有了立场就有了隔阂,哪怕最深情的恋人都可能反目,最亲密的朋友也可能生仇。 站在对面的立场上看,可能我们也是他们眼中的坏人,所以才对我们欲杀之而后快,虽然我们可能没对他们做过什么,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要他们足够不要脸,罪就都他妈是我们这边的。 我只是不明白,队医在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立场,他的铃铛出手要人命,但他又不要我的命,真是奇怪的要命。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不知何处种下的因结为今天的果,虽然我记不起来,但万事自有因果,并不因我是否记得而有半分移转。 我暗自惊省,看着队医叹口气,把他拉起来,手臂勒在他颈下,对他说,“还想打么?” 队医没有站起来,他顺势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只胳膊软软的垂着,他低声请求我说,“你们杀了他吧。” 那个长臂人猿本来就四肢折断,伤得很重,又故意拿要害受了几处刀伤,身体快速失血,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连胖子都不忍心下毒手了,他用脚轻轻把长臂人猿放倒在地,告诉他,“够了,你活不了了。” 那个长臂人猿这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偏头看一眼队医,然后对胖子轻声说了声谢谢,阖上双眼,心肺迅速衰竭,很快就没了声息。 我松开队医,他垂着头全身颤抖,不知道是胳膊疼还是心在疼。 我没打算杀他,就把他另一只胳膊也卸了,然后一脚踹倒,看他趴地上一动不动。 我低声跟他说,“到此为止,别再动了。” 我过去看胖子,胖子没事,我又去看小花,他斜靠在后面树干上,突然他睁开眼,右手一把抓住我前襟,把我往他身前一拉,附在我耳边说,“枯叶沼泽。” 小花终于醒了。 我心思电转,立即看向闷油瓶他们,三人一怪还在缠斗,主要是小黑金斩不近身,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又破不开怪物防御,一切手段白搭。 我接过大白狗腿在树干上敲击几下。 闷油瓶开始往后退却,怪物跟着追进林子,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小花站起来,“你和胖爷留下帮瞎子吧,我去帮张爷。” 胖子去看黑瞎子,那女人奈何不了他,还挨了他几刀,伤口都在飙血,“暗夜逞凶,他还用得着我们?” “是防那个孩子。”小花说,“不要心存大意,他还没出手,我不能再等了,先去解决那个怪物。” 我转头看他,他早醒了么,只是在等时机出手?他和张千军万马串通好了么,难道他俩是双黄的奥斯卡影帝? 胖子点头表示明白。 小花站起来就走,我跟上去,结果被他白了一眼,“用不着。” 胖子在后面说,“天真跟着你,要不我俩不放心,瞎子也不放心。” 小花想了想就同意了。随后我跟小花沿着闷油瓶他们开出来的路飞奔追上去。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醒了?” 小花没回头, “你快挨巴掌的时候,然后我又睡了。” “我都要挨巴掌了你还睡得着?!你心怎么这么大呢?”我怒了,还是不是过命的发小? 他看我一眼,语气平静的解释道,“我是睡不着,但瞎子让我睡我不得不睡。” 我一下明白了,他看见肯定急着帮我,是黑瞎子师傅又把他放倒了,应该是察觉闷油瓶赶回来了。 “好吧,我原谅你!可我们这么过去又有什么用!”我忍不住问他。 那怪物被三个张家人缠住了,闷油瓶都杀不死,我们俩更不行了。 他一边飞奔,一边回我,“要动脑子,吴邪。从尸瘴那里我就在想对策了,你放心吧。” 第114章 要一个伤口 怪物移动速度并不快,很快我们就追到了。 林间光线暗淡,但是他们打得火光四溅,十分惹眼。 闷油瓶正面拉仇恨,小张哥专门攻击怪物的眼睛,张千军万马的符箓在怪物头顶不断爆燃,影响它的视线,三个人就这么配合着把大怪物引往枯叶沼泽那里。 火光亮起,我发现怪物身上的黑刃很多刃口都崩成锯齿了,照这样下去,再打上几个小时,就能把黑刃崩完了,然后就能攻击到它周身的骨板了,再持之以恒砍上几天,骨板都会碎干净,说不定就能接触到它的皮肉了呢! 去他妈的,到时候小哥不得累死?! 他现在就已经很累了好吧!我恨不得直接把这怪物捏死。 我拔出大白狗腿就往上冲,小花一把拉住我,“等等!我需要一个伤口,你告诉张家人在怪物身上搞出来,要快。” 伤口?要怪物身上伤口做什么?弄死它难,弄个伤口那还不简单? 我虽然一时没想明白他要伤口做什么,但我立马点点头说,“明白!” “哇呀呀!”我提刀冲上去,闷油瓶一回头看到我,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那感觉像是看到添乱的又来了。 “小哥你辛苦啦!”我对他喊,喊得他差点笑了,他冲我摇摇头,又无语又无奈。 张千军万马从那怪物身上翻下来,他的身后炸起一片红红火火,动静很大,伤害力不大,那怪物一只手挡住脸,一只手朝他挥过来。 他看见我,脸上还有些诧异,“噫?你怎么还上阵了?快走开,走开!” 我怎么不能上阵了,在他们来之前可都是我和胖子跟他们族长打配合,一起闯难关过险滩,上天入地的。 我一把把他推开,握紧大白狗腿去封挡怪物这一击,闷油瓶也赶过来,我百忙之中还抽空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别插手,我想试试。 结果甫一撞击,我就知道自己这一试试可能就要逝世了,铿锵一声,我虎口剧痛,韧带终于撕裂了,大白狗腿瞬间脱手,人像个弹簧床上的蹦豆一样往后弹飞出去。 这东西的吨位要半吨了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肉体力量强横到无法理喻,我是跟一辆掠夺者正面对撞了么?!怎么感觉自己像只苍蝇,啪就被雨刷拍飞了。 闷油瓶跨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一个旋身把我甩在身后,我噔噔噔退出去,胡乱抓住乱草才稳住身体,看他举起小黑金就把那怪物手臂压在地上,黑刃交击,一大丛火花险些把藤草引燃。 要死,我熄了心中的火,小哥的活我实在做不来,捂着手往后退,果断放弃了亲身上阵的想法。 我心说幸亏我们还有小哥和这两个张家人拖住这怪物,否则小花他们队伍遇见了,可能几分钟就会团灭。 小花在那看我回来,一脸无语,“你蠢啊?我让你传达,没让你去打!你不行你别上啊!” 我举手看虎口血迹又流出来,把绷带湿透了。 “哎,不上不知道自己不行啊!” “我怎么不上就知道自己不行?脑子,脑子,吴邪!” 我出门带脑子了,这不是刚才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么。 我转头对着闷油瓶他们三个大喊一声,“花儿爷说破个伤口!” 小张哥转头看一眼小花,回头瞬间飞出四五枚刀片,他的刀片能轻松戳透人的皮肉扎进骨头,但现在那怪物竖起手臂格挡,刀片啪的被骨板弹下来掉在地上,刺进骨片缝隙的刀片也随后掉下来。 他转头看我,“看见没?!打不动!” 小黑金斩过去再次被黑刃挡住,崩得火花四溅。 张千军万马也要上前给我和小花展示,我一挥手,“你那荧光棒我见过了,收起来吧!” 张千军万马愤怒的回答,“是仙女棒!”仍然坚持扔出几张火符,燃起来只能瞬间打个亮,给那怪物娱乐一下子。 失策了,以为杀它难,破个伤口会容易一点,没想到难度相当,小花跟在后面,吊着胳膊看我,一脸似笑非笑。 脑子,脑子,脑子。 我把大白狗腿找回来,看着三个张家人,随后上下打量怪物。 太难了,无数道长长短短的黑刃,之间嵌着骨板,到处都是防护,这不是怪物,这是陆地坦克,攻防兼备,如果不是遇到闷油瓶和张家人,它将杀人如麻,所向披靡,基本无人可挡,除非跑得快,可它还有队友会组团牧羊。 坦克,我有了个主意,既然钢铁堡垒打外面破不开伤口,那么从内部呢?把它的炮管拔了,就试试挖一挖黑刃,看有没有可能。 略一思忖就有了一个完整的主意。 “我有主意了,你俩听我说。” 小张哥直接看我,张千军万马先去看闷油瓶,闷油瓶点头他才看过来。 于是我先把大白狗腿扔给小张哥,他的力量比我大得多,比较适合主攻,他接住刀看我。 “这个...我吐不远!”他说。 “...妈的,谁让你吐了!会用刀么?” 他点点头。 我接着说,“张千军,你的符就只烧它眼睛!干扰它的视线,烟气越大越好,最好能让它不幸掉进沼泽。小张哥你来替你们族长正面吸引火力,死命砍,放心砍,这刀,我不要了。” 小张哥挥两下大白狗腿,熟悉重量,爽快的答应了,张千军万马又去看闷油瓶,闷油瓶点头,他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把符箓。 他的表情有些羞愧,“这符箓是我做失败了的,份量放多了,烟很大,味道也有点大,委屈各位了。嘿嘿嘿。” 我心说,他这淫荡的笑声是什么意思?小张哥看他一眼,立马攀着树枝翻到怪物另一边去了。 他用两个手指夹住一叠符纸,噔噔噔窜到树上跳下来,人还在半空,手指挥出去,连口诀都不念了,“着!” 然后自己也跑开了。 符箓都散落到那怪物头颅周围,无风自燃,一股黄色的浓烟冒出来,很快连成一片,把怪物头脸笼罩起来,它两只手开始在脸前狂扇,不知道是味道熏得还是浓烟呛得。 不知为何,我发现我偏偏闻不到他符箓的气味,可能嗅觉神经元无法跟我形容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随后我看见闷油瓶皱起眉头,小花也往后退了退,看来一定不大好闻,闻不到更好。 闷油瓶在对付大怪物,我没敢上前,就捡了根树枝敲击树干,用敲敲话问他,”小哥,你能不能起出一根黑刃来?” 闷油瓶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跑了几步跃起抓住一根树枝,翻身上树,闪开那怪物一记横扫,然后打开手电观察那怪物身上的黑刃,都是深深长进骨板下面,看着就坚实的很。 这时小张哥攻击引它转身,几乎360度看过之后,闷油瓶又用敲敲话回我,“背上!” “从树上贴上去,不要急,多试几根。” 闷油瓶飞过去一个眼神,小张哥就明白了,之后就由他来拉仇恨,他挽了个刀花,跟我说道,“真是好刀!可是你说刀不要了!过后别找我赔!我不会认账的!” 我点头,“放心吧,我找张海客!” 随后闷油瓶彻底抽身退开。 就这样边打边引着那怪物往沼泽走,小张哥力气很大,速度飞快,角度又刁钻,那怪物挥手去挡,大白狗腿和黑刃不断崩出火花,铿锵有声,眼看很快就要报废了,惹得我一阵心疼。 这是我用最久的一把,颇为顺手来着,眼下也顾不得了。 闷油瓶瞅准机会,从树上轻飘飘的落在怪物肩头,随后一翻滑到怪物背上,手指扳住一块骨板,开始用小黑金去撬黑刃。 黑刃是嵌进皮肉里的,跟血肉疯狂长在一起,怪物那皮就像被鞣制过,刀都砍不动,而且嵌满大大小小的骨板,跟硬皮长成一片。闷油瓶试着换了好几根才找到一处略为松动的,小黑金插进缝隙开始用力。 怪物很快感受到了,手往背后拍过去,可惜身躯庞大,它够不到,闷油瓶抠住骨板一荡轻松躲开了。 小张哥和张千军尽全力拉住怪物注意力,接近枯叶沼泽的时候,闷油瓶一番埋头苦挖,终于把一根近米长的黑刃从硬皮骨板下面抽出来,还带着斑斑血迹。 他扔下来,黑刃一下竖直插在我面前。 “别碰,有毒。”他提醒我。 我和小花上前去看,黑刃材质竟然接近黑金古刀,应该是冶炼技术不到位,刀身含有很多杂质,黑的没那么均匀纯粹,再加上尺寸细长,类似唐横刀,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勉强能扛住小黑金,但时间一长刀刃又不可避免的崩碎。 我心里很吃一惊,难道黑刃也是陨铁打造?那造这个怪物代价可不小,莫非他们找到了张家以前的陨铁矿? 闷油瓶踩着怪物的背跳下来,去接替累出屁的小张哥,大白狗腿刀刃都要崩成梳齿了,可以用来给张千军梳丸子头了。 我和小花辍在后面,看那怪物背上出现一个尺许方圆的血洞,硬皮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但是太窄了,几乎要合拢了。 “够用吗?”我问小花。 第115章 冲天的火 小花没说话,眯着眼打量那血洞。 闷油瓶挖的这个洞有些高,而且很深,看起来像在怪物后背打了个盗洞,此刻正往外冒着血和脂肪油脂的混合物,真是又粘腻又恶心。 小花开始做准备。 我看着他把三角巾解下来,伸展活动下左臂,向我抱怨道,“一挂好几天,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我担忧的看着他的手臂,问道,“不是断了么?” 可别逞能啊,就休养这么几天,骨头断处可好不彻底,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唱戏再不好翻跟斗了。 小花看我一眼笑了,问我,“假的,你还真信啊?” 他这一句问得我瞠目结舌,我之前就知道他肋骨受伤是假的,现在才知道他手臂断了也是假的。 我怒了,什么都是假的,害我那么担心,真是浪费我的感情。 “都是假的?!你亏不亏心!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哑然,摇摇头,“你生什么气?假的是说没有断,不代表我没受伤。那天下水拉你,肩关节和肘关节都拽脱臼了,还有手腕差点撞断了,这都是真的,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我的怒气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小花不是闷油瓶,他在山洪水底行走还是勉强了。我想起他看见我们被水冲出来,就早早入水准备救援的场景,心下感动的无以复加。 是我误会他了,我真是忘恩负义呀!他对我掏心掏肺,我对他疑神疑鬼,不应该,不应该,恨不得给刚才冲他发脾气的自己来两下。 他瞥一眼我的神情,“这就感动了?” “小花,你是这世界上顶好顶好的人!在我心里,除了小哥和胖子,你排...” 小花没等我说完,接着说,“我跟你先说清楚,我这次来,跟张爷人情是人情,跟你交情是交情,但是救你这件事必须要另算,出场费还是要加一成的。” “...老末。”我收起多余的感动,攥紧拳头朝他挥舞起来,喊着口号,“无情的资本家去死!” “我等你还完债。”他答应着。 “那你等我八辈子!” “没问题,多久我都等得起。” 我赌一口气,“行,我还!你等着!八辈子!” “好。” 他正在解左手固定夹板,看着我开心的笑起来。 他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当然也知道他只是跟我开玩笑。 出场费什么的也就是个数字,我和他之间已经到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境界了,此生他不指望,我也不指望。 在他那挂的账太多了,八辈子也还不完,不行我就撒撒泼再续他个八辈子。 我看着固定夹板打开了,然后从他袖子里滑出一把迷你金属手枪,落在他手心。 我吃一惊,“你带枪了?” 幸亏他包在衣袖里,又绑着夹板,还吊着三角巾,一层层裹得严实,要是随身放着,刚才被控制的时候他拿出来自杀,那后果将无法预料,我俩很可能要报销一个。 他举起枪晃了晃,“是信号枪。接应的人应该到了附近,也该出场了。” 信号枪也是枪,近距离击中人体尤其是脑袋和心脏也是会死人的好不好。 而且他说的接应的人,就是他埋伏好的后手吧?够快的啊,是不是他现在发射信号弹,他们马上就能到了。 就是要对付这个怪物,恐怕他们必须携带大口径武器才行,当然最好是火箭弹什么的,一发送它上西天,一发不行,就再来两发。 正说着,枯叶沼泽到了,闷油瓶和小张哥引着怪物靠近去,张千军万马趁机用那种黄色的烟干扰它的视线,它追着闷油瓶往枯叶沼泽里进去一段距离,因为枯叶泡子不够大所以并没有陷住。 在这里面都是淤泥泡子,回旋余地不大,小张哥也进了沼泽,终于把那怪物引到沼泽中线,这里原先就是洼地,泡子足够大也足够深。 怪物身形巨大,身体沉重,不期然一条腿陷下去,脚卡在不大不小的枯叶泡子里,它停住了,随后开始原地挣扎,努力尝试把脚拔出来,拍得周围泥水四溅。 小花检查一下信号弹,转头跟我说,“你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什么也别做,我去了。” 怎么不让我动,他自己又要去哪?不是发射信号弹吗,勾勾手指的事儿,还要找个风水宝地? “在这打不行吗?你去哪?” 这儿靠近沼泽,枝叶稀疏,正是发射信号的好地方,都不用担心会打在树干上。 小花没回答,他冲着那怪物狂奔过去,大声说了句,“去死!” “我靠!”我一把没拉住他,心说他说的啥,要我去死还是他要去死还是要那怪物去死? 闷油瓶和小张哥站在沼泽里,都是之前黑瞎子指的路,水只没过他们脚踝,这会儿大怪物正在挣扎,搅得泥水飞溅,可惜卡得太紧,它的腿脚根本拔不出来,被牢牢困住了。 他俩都没上前,抓紧时间休息几分钟,这一路乒哩乓啷打过来,实在太累了。 张千军正蹲在沼泽边缘,捡了一截树枝在拨弄水草。可能他记性不好,不记路,就没敢随便进去。 小花直冲他狂奔过去,张千军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小花就跳起来一脚踏上他的后背,然后一个空中飞人。 “哎呀我去!”压得张千军两手撑进水草里,差点跪下。 小张哥看小花跳进来,立即就冲过去矮身用肩膀一垫,笑道,“一身高定,就别沾脏水了,哥们儿,走你!” “谢了!今天不是!” 昨天开始小花身上穿的就是冲锋衣了,只是他的气质摆在那里,虽然他跟队员都是同样的款式,但他穿起来就像是高定。 小花在小张哥肩上点了一下,又在半空跃起一回,飞出去两三米的距离,闷油瓶看了就把小黑金插进沼泽里,迅速飞起一脚,小花正好落在他的小腿上,闷油瓶用力往上一送,小花就着他的力道起身,跟打水漂一样第三次空中起跳,飞过半空落在那怪物背上。 我看的下巴都要掉了,太帅了! 我知道小花常年练戏,身子轻盈,但我没想到他能如此轻盈,几乎将弹跳力和柔韧度发挥到了极致,四肢肌肉群控制得恰到好处,气力没有一丝浪费,尤其是在张家人的配合下,他看着轻得犹如天际一片鸿羽。 这才是解家掌门人的真功夫,精确的计算和精准的控制,包括对自己的体能和三个张家人的能力,都准确无误的计算在内,最后落在他想落的地方。 不然怪物太高太庞大了,总不好手脚并用爬上去吧,怪物也不同意,它还有毒。 那怪物反手想去抓小花,闷油瓶拔起小黑金又砍过去,怪物放弃小花,伸出手臂来阻挡。 小花包住手抠住怪物背上骨板,手里信号枪贴近血洞,狠声道,“送你一朵小红花!妈的快开吧!” 信号弹火光一闪,直接打进血洞,冲击力让子弹深深钻进怪物体内,它挣扎的动作一下停住了。 小花趁机翻身往下跳,闷油瓶在旁边接住随手一甩,竟然直接把他扔出了沼泽。张千军万马迎面去接,举着小花扑倒在地,最后小花坐在张千军背上哭笑不得。 “我可以自己停住的。” 张千军万马抬起头,“你一根汗毛都不能掉!” 我拉起小花,让张千军万马起来。 几个人站着看那怪物痛苦扭动着,随后过了没几秒,信号弹里面的镁粉和铝粉开始剧烈燃烧,氧化剂随之分解出氧气,温度足足有几千度,红光几乎透过骨板缝隙都能看到了。 烧了没一会儿,信号弹的火焰竟然从内部引燃了整个大怪物。 想来那怪物体型庞大,虽然表皮奇硬无比,还有骨板和黑刃防护,但是内里并不全是肌肉,皮下脂肪还是占了大部分,就像一个铁桶装满了固态油脂,用超高温来点燃再适合不过。 小花说他从尸瘴里见到这个怪物就在想怎么应对,此刻他的办法有三个张家人做配合果然奏效了。 怪物发出一声惊天怒吼,死命拍打自己胸口,它的胸口渐渐红透,是脏器被灼烧殆尽,体内脂肪溶化成油脂四处横流,更加助燃,猛烈的火焰最后烧透了硬皮,从胸口和后背的骨板缝隙冒出来。 火势太大了,闷油瓶和小张哥都往后退了退。 那怪物渐渐力竭,往后倒下去,沼泽水浅,油脂火烈,水火相激,火势反而从胸前涌出,烧得更加猛烈,很快从那怪物身上冒出冲天大火,火势有引燃周边密林的趋势。 闷油瓶和小张哥立即攀到附近树上,几乎把周边大树伸过来的枝杈尽数砍断,树冠丛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火势烛天,冲出密林,照亮半边夜空。 我和小花也爬到旁边树上,尽可能的清理树枝树干,免得火势蔓延,一转头看到在我们后方冉冉升起一颗信号弹,红色火光挂在半空经久不灭,看着离我们不太远了。 小花举手张望了下,随即他掏出一发信号弹重新装填进去,伸手捂住我一边耳朵,举起信号枪往夜空发射出去。 “清场开始吧。” 第116章 是第一个 红色信号弹摇曳着升上高空,在星汉流云间爆出大团赤红之色,数十秒不熄,照亮我们周围的密林,跟远处另一颗遥相呼应。 我和小花脚踩树枝站在树间,头顶焰光赫赫,云间停飞赤凤,脚下烈火熊熊,地上纷落丹英。 火光通天彻地,上临下照,把我们五个人,及林间古树皆映出血红之色,那情景仿若业火降临人间忽成炼狱,而我们恰是五个血淋淋的魔星。 信号弹的红光逐渐湮灭,天地又重回幽暗。 静静看那怪物通体烧到荼靡,再也没有声息,不管它是什么,终于算是了结了。 “你安排的什么人,搞得赢吗?”我轻声问小花。 我们合五人之力才算是搞定这一个,而暗处还有布局之人没有现身,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花安排的后手靠不靠得住?我们要不要赶回去帮忙? 他看向我,“安心,建国至今,还基本没有搞不赢过。” 我有些意外,小花说话一向稳妥,但这番话好似有些托大了。 干我们这一行当,今日行船,明日覆舟,都是常有的事,再滴水不漏的老瓢把子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百密一疏或者一时失手就可能万劫不复,尤其建国以后,锒铛入狱的何止千百数。 君不见四阿公那样的枭雄也是起起落落,坎坷流离,落了个凄凉的下场。 同样是冒风险,山沟里挖土就不如互联网掘金来的稳妥,我们果断抽身金盆洗手应该算明智,如今喜来眠也算经营的有声有色,在周围旅游界也算小有流量,妈的再不回去开业就要过气了。 像小花说的,七八十年间能不垮塌,得个善终,就称得上一句老神仙了,还能长盛不衰保持至今,没有搞不赢过,我暂时还没有想到,道上究竟哪里有这种超凡势力。 “厉害,那就看你的了。” 小花扯起嘴角很浅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树间一阵簌簌作响,小张哥从我们旁边树丛里冒出头来,夸张的跟我们比了个ok,“搞定了,走吧。” 那怪物油脂终于燃尽,烧到几剩躯壳,只余下一堆不易燃的骨质遗骸,偌大的脑壳,还有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黑刃,横七竖八插在沼泽淤泥里,刀身烧至通红,仿若经过淬火,看上去竟像个刀冢。 我看着烟烬袅袅,骨殖间还有些余火跳动, 有些茫然,问道,“这东西是人?还是熊?” 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分明。 “是人,改造成这种非人的玩意儿,太他妈凶残了,简直丧尽天良,谁的手笔?” 小张哥朝树下啐了一口。 小花伸过一只手挡了下我的目光,他轻声说,“是熊,别想了,结束了。” “哦,结束了。” 我突然感觉自己一阵虚脱,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小花抓住我,我回看着他,“胖子,我们回去帮胖子和黑爷。” 我记起小花说的话,那孩子看着是有些古怪,谁也不会吃力不讨好,无缘无故抱一个半身不遂的孩子进山,肯定不是因为母爱无边。 他一直没有出手,还有队医,他还有铃铛,黑瞎子我不担心,但不知道胖子能不能顶得住。 顾不得手疼,我三两下就从树上跳下来,一转身发现闷油瓶站在树下等我,小花随后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这儿会有人来清理。” 闷油瓶点点头,看我累的站不稳了,他搀住我问,“你还好吗?” 我反握住他的肩头,几乎同时问他,“小哥,你还好吧?” 他是我们之中身手最厉害的,也是负担最重的,几乎一直在林间奔波,没有片刻停歇。 我亲身领教过那个怪物的力量,几乎大到常人无法想象,而他从尸瘴开始就硬扛这个怪物,我不敢想他有多累。 他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钢筋铁打,我能察觉他手臂在微微颤抖,很轻易就把他手里小黑金夺了过来,他应该已经近乎脱力了,只是依旧习惯性在撑着。 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走过来,我挥了挥手,“你们和花儿爷先回去,帮胖子跟黑爷。” 闷油瓶点头。 小花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看闷油瓶,“接下来有我,你们家张爷辛苦了。” 小花转身往回走,一边从林间捡他的装备,夹板,三角巾什么的都颗粒归仓,似乎又原封不动的把左手给挂回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这些人演戏真的好有信念感,戏好就是任性,我就不行,我也就吓唬吓唬黎簇他们,主要还是靠真诚。 张家那俩货蹦蹦跶跶跟上去,小张哥似乎对张金莲意见很大,一直不让他靠近,张金莲就屁颠屁颠跟着,不停给小张哥放仙女棒照路。 三个人就这样前后消失在密林里,速度飞快,看来还有几分余力。有两个张家人跟着小花,我就放心多了,有他们三个回去,我就没那么担心胖子了。 闷油瓶闭上眼睛晃了晃,头抵在我肩膀上,轻声说,“给我五分钟。” 太累了么,我一只手提着小黑金,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多久都可以,他们都赶回去了,小花安排的人也在附近,胖子他们会没事。” 他低声回了个嗯。 “你不是神,累了就要休息,我扶着你坐下吧。” 他没有动,“还有四分钟。” 他不动,我只好陪着他站着。太稀奇了,一般都是我依赖小哥,很少能看到小哥依赖我,实在是累到极点了么,可连这份依赖,都要限定,只有短短五分钟。 我在心里盘算,看来他真是累坏了,只是还在逞强,要不我考虑把他背回去?或者扛回去?要不抱回去?可能他要面子,不会同意。 打晕了抱回去?我下手没轻重,他肯定还会反抗,太有难度,晕的人很有可能是我。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还在考虑各种方案,四分钟,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我肩膀一空,他直起身,从我手里把小黑金拿回去,然后把我拉到他身后。 我们两个面对枯叶沼泽站着,我突然发现,在沼泽的另一边,从一棵古树上,跳下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应该是黎明之前,天色至暗时刻,人影站在那里几乎和树影连成一片,如果不是顺着闷油瓶的视线,我可能一眼扫过,不自觉就忽略了。 “第一个。”闷油瓶先开口了。 那边人影半天没有回应,似乎无话可说,他慢慢走进枯叶沼泽,我看着他脚下竟然是黑瞎子指出来的路线。 我心里一惊,这人一直在附近监视我们? 他走进沼泽,看着那些暗红的黑刃正在慢慢冷却。 然后他想去触碰那个巨大的头颅,已经烧透了,只是还保持头颅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不太像熊,更像是人。 随着他指尖轻轻一碰,头颅轰然坍塌,于一刹那落地成灰。 “我没想到,最后他会这样灰飞烟灭,小小曾经是最乖的孩子,最善良,最听话,最能忍疼,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后悔了?”闷油瓶问。 “我一个都救不了,我一直知道。”那个人影直起身,回道,“这的确是第一个。北京等你。” 人影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转身出了沼泽,在对过树影间消失了。 闷油瓶把小黑金插回刀鞘,拉上我转身,“走。” 我问他,“那是谁?” 闷油瓶淡淡的说,“他。” 他的回答似乎我应该知道是谁才对。 说完他抬头看向沼泽上方,树冠空洞露出几分天色,有丝丝隐晦的晨光慢慢穿透阴暗,开始往天心蔓延。 我默默回想他的声音,是有几分熟悉,“张有药?他就是背后设局之人,这么想弄死我们么?” 人心之狠毒,不在于言而在其行,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医生,面上悲悯,出手却狠,活脱脱一个假面阎罗。 还在我们身边安插张金钱,小花队伍里安排下黎簇还不够,又安插上队医内鬼,怎么没忙死他。 我们互相搀扶着往回走,闷油瓶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他是终局之人。” 终局之人,这种说法可能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张有药快要死了,与他相关所有的一切即将走向终结,另一个,就是他和我们一样,身在某个迷局当中,他亦在寻求破局,想把所有阴谋诡计终结掉。 听他的意思,偏向于第二种,那我可能全猜错了。我不禁有些意外,之前一直把张有药当做假想敌,推测这些设局应该就是他的手笔,有钱有人有心机有手段,还对我们有所图,这侧写太符合他了,他的名字简直呼之欲出,没想到他只是个背锅侠? “另有旁人?” “是他先前种的恶因,如今要了断恶果。” 闷油瓶和我并肩而行,“他的时间不多了,力量也不够,所以求到我。” 看来张有药去雨村不止跟我们照过面,应该还跟闷油瓶深谈过了,他俩相见不只约在厦门。 我突然感觉心口一震,脑海里像有人拿着凿子敲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心底浮起一句话, “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竟然是闷油瓶的声音。 第117章 不可抗拒的机关 他在跟谁说话? 脑海里响起嘁嘁喳喳的声音,我听不清,似乎有人说了一段很长的话,然后闷油瓶沉默的听着,过了很久才说声好。 那一瞬间脑筋像被人抽走了一样,疼得要命。 我晃晃脑袋,站不稳了,一个踉跄跪下去,闷油瓶伸出手一把捞住我,“你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 承诺?什么承诺?有人跟闷油瓶要承诺? 好?好什么好?对方说了什么他就答应说好? 这难道是我被镇魂铃压制的记忆么?怎么还突然冒出来了?封印解除?看来解除不彻底,我像是被人锁在箱子里,根本没听清什么有用的东西。 听着是他应某个人所求要去做某件事情,但不会给对方任何承诺,对方又跟他提出很诱人的条件,他考虑过之后终于答应了。 那个人是张有药吗?他们到底商量什么?他答应的又是什么事?到底瞒着我要去做什么? 应该不只是来这里取回张家的东西,张家的地图他都收回来了,这东西他根本不会交给张有药。 那说明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去做,危机一重复一重,我在后面辛苦追赶,而他在前方一往无前。 “好累啊。”我有些心累,这些事我若直接问他,他一定不会给我任何答案。 我真的很累,累到呼吸都费劲儿,干脆就着他的手趴下去,搭在他的胳膊上,假装自己是一根挂在竹筷上的面条。 他四顾打量,“我们休息会儿。” 我垂着头看地,“小哥,你走太快了,我怕是跟不上。” 闷油瓶停下动作,他往上举了举筷子,不是,举了举胳膊,歪头端详我的脸色,然后他明白了,温柔的说,“...我会停下来等,一直等。这一程我们不急。” 是可以慢慢来的意思吗?他可以等我自己奋起直追上他,可我一奋起,我的心脏就容易停机。 我决定发动我的拿手绝技——不要脸了,就赖在他胳膊上抱怨,“可张有药急,他不是快死了么,还急等着跟你完成交易呢。” 闷油瓶有些意外,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心说哦,果然他不会告诉我,都不接我话了,就怕落进话术里。另外看他这意思,一是他跟张有药确实有交易,二是这老东西还有的活,一时半会死不了,不禁有些失望。 这就意味着这些事可能一时半会了结不了,可能三月五月,也可能三年五载,十年八年。 我的人生还有几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啊?!去他妈的,凭什么把我们宝贵的养老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要不回头跟胖子商量商量怎么送张有药提前归西? 他死了一了百了,什么地图,什么交易,什么承诺,什么好不好,通通给老子滚蛋。 闷油瓶手臂把我放下,推到他背后挡住,另一只手就去摸小黑金,他往前走了两步,低声说,“有人。” “哇呀!”有个声音发出怪叫。 然后就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树干上突然倒挂下来,正垂在离我两三步的距离,我转头一眼看去,竟然是半截尸体,死状非常惨烈。 “哇哇哇!” 我正想些有的没的,心思还没回转,吓得直接大叫着跳到闷油瓶身边。 闷油瓶都无语了,他把刀插好,拥住我轻拍我的背。 “是瞎子。” 什么?黑瞎子师傅死了?谁干的?那我要给他报仇吗?能干掉他的人我肯定打不过。我把他埋在这山里小花会同意吗?那以后是不是年年要来这给他上坟?他爱吃什么来着?青椒炒饭? 我回过头看着那半截人形。 到底是谁把黑瞎子师傅挂到这里? 那女人吗?还是他们的团伙? ...“别玩了,吓到他了。”闷油瓶看我一眼,无奈的说。 “嘻嘻。” 那半截尸体猛地又缩回树间,然后过了两秒黑瞎子从树上跳下来,朝我笑道,“乖乖,咱俩扯平了。” 然后他扯起衣襟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擦掉,还从脸上摘下几片烂叶子,露出一副黑眼镜。 卧槽!我噌的跳下地,气不打一处来,五行缺德的混蛋玩意儿,这他妈还算师傅?有这么捉弄徒弟的么? 我头顶冒老火了,冲上去就给他一顿老拳,质问他,“吓唬我?!你幼不幼稚?你幼不幼稚?你幼不幼稚?!” 我的拳路都是他教的,算起来我也就学到他三五分本事,黑瞎子站在原地都没挪步,只是上身微晃,很轻松就躲开了。 “嚯,这一下太慢了,肩部韧带又黏连,你练功懒了。这一拳不错,试着再往前送三分。出拳时左脚晃了,底盘要稳...不然...” 他轻轻一踢,我就半跪在地上了。 我伸手去拔大白狗腿,才想起大白狗腿不在了。 他看我恼羞成怒,伸手把我拉起来,我继续拳打脚踢,他一边躲,一边笑道,“小狗崽子本事都是我教的,还想乱拳打到老师傅,你幼不幼稚?跟你开个玩笑嘛,知道你孝顺,快别生气了。” 我知道我碰都碰不到他,但我是真生气,刚才一瞬间确实把我吓到了。 我心底其实非常担心他和胖子,我们都离开了,万一对方再出什么阴招,用毒啊,铃铛啊,幻觉控制啊什么的,坑死他和胖子怎么办? 听到闷油瓶说那“半截尸体”是瞎子的刹那,我的心又懵又疼,连给他上坟摆什么贡品都想好了,我亲手做三十份青椒炒饭,保质期十年那种。 但这份“孝顺”真是不值当,错付了。 闷油瓶手足无措的看看我看看黑瞎子,不知道要怎么劝,最后他一手拎住我,一手按下黑瞎子手臂,喝道,“停!” 我趁机捶了黑瞎子胸口一记小拳头,他笑着捂住胸口,我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我两只手扶着膝盖,喘匀气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黑瞎子哈了一声,挠挠头,“小花回来了,前面林子里都是他设下的机关,我们还没打出胜负都作鸟兽散了。跟那女人约好下次一定打死她,她也说再见面一定要把我劈成十三段。” “噫,为什么是十三段?”我奇怪的问。 那女人有什么奇怪的爱好么,一般不都说一刀劈成两半,或者劈成八段什么的?这有零有整的不太好数吧,她是不是昨天打麻将自摸十三幺了。 “因为她挨十三下么,流了不少血。” 呵,真是无聊的答案。我还以为是她看见黑瞎子师傅个高腿长,能比别人多切好几块呢。 闷油瓶问他,“什么机关?铃铛阵么?” 黑瞎子摇头,一本正经的说,“公安机关。” ...... 我和闷油瓶面面相觑。 我去,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原来小花说的是这个机关,那确实建国以后基本没有搞不赢过。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谁能搞得赢国家暴力机关,何况我们这种半是阴暗半不见光的夕阳产业。 我懂了,这是原始森林,但不是无人区,这周围都是人烟,这么多人声势浩大,不可能悄咪咪的穿林进山,他应该跟当地正儿八经报备了,大概是以地质或者生物考察的名义,是明面上的半官方行动。 他们炸山也是先提交申请,经过当地有关部门开会研究,并给出指导意见,而且过程中他还动用了上面的关系。 看来是约定好时间,如果到时出不去,就会有人组织专门进山来寻。 稳妥,那我猜进山救援的除了公安人员,专业搜救队,甚至还可能会有武警什么的,就看小花能量有多大了,他能量越大,救援的力量越强。 那我们过去会不会还要做笔录什么的,好麻烦。这样子的话,我也不想露面了。相信小花场面人,他能提前做好安排,也肯定能应对自如吧。 黑瞎子溜得还挺快,可能小花刚赶回去他就跑过来,才会在半路遇见我们。 我问他,“那孩子呢?” 小花说那孩子还没出手,我一直有些担心,就想知道他有没有作妖,或者显露什么不寻常的手段,总归有点用途,不至于只是个小累赘吉祥物吧。 黑瞎子走开,靠在一棵树上,似乎也很累了,“那女人很难缠,孩子自然是她抱走了。又不是跟我生的,她不会同意把抚养权让给我的。” 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当儿子嫌小,当孙子嫌老,当徒弟还小儿麻痹,他有我和苏万两个爱徒还不够么。 我朝他翻白眼,“那队医呢?跑了么?还有那人猿尸体要怎么处理?会不会给小花添麻烦?胖子不会被抓起来吧?” 小花队员是自杀,应该能看出来,但那长臂人猿不是,虽然是他自寻死路,但明面上是胖子动的手,用的凶器是我的刀,那人手脚折断又是黑瞎子的杰作。 这一查我们仨都脱不了干系。 黑瞎子默默点上烟,吸了一口,“跟我一样,人都跑了。” “是么?我把队医两条胳膊都卸了,他还能扛起人猿尸体跑掉?” 厉害啊,小瞧他了。不过就算那弱鸡能跑能扛,又是谁帮他把尸体搬到肩膀上去呢?自己用脚趾头夹上去的吗?不可能,难道胖子还帮他忙了?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是死了的人猿扛着晕了的队医跑了。”黑瞎子默了一瞬。 第118章 他说他半夜偷狗 我脑子要宕机了。 嗯?死人扛着活人跑了?难道那人猿诈尸了么?诈尸还知道带着队医跑路? 我脑子里已经忍不住有画面了,那长臂人猿甩着折断的四肢跑步,肩上还扛着昏迷的队医,骨头茬子一截截戳出血肉,两条断腿还不一样长短,跑起来一颠一颠,真是又恐怖又诡异,不过这人还挺讲义气。 转念一想,不好,长臂人猿是不是没死透,那胖子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危险? 我急道, “你年纪大了吗?说个话这么费劲,说一半吞一半,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胖子呢?他没有被人扛走吧?” 黑瞎子冲我一笑,“是你思维不够发散!我说了,人都跑了。是——人——都跑了,不管死人活人,都——跑——啦!现下你明白了吗?” 我冲他翻白眼,还不够发散?我都发散到濒临解体了。 闷油瓶抬眼看他,他也想知道胖子怎么样了。 黑瞎子吐口烟,悠悠说道,“你是太瞧得起那人猿泰山了,还是太瞧不起胖爷那份量?那人瘦成猴一样,拼死命也就扛动队医一个。要再扛上胖爷,能原地压成贴画,一块五一张那种,过年沾点水能贴玻璃门上去。你放心吧,胖爷是千年老人参成精,比你乖觉百倍,看事不对,立马爬树上去,树杈都快压断了,这会儿他应该下来了。” 胖子没事就行,那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这才觉出一身疲累,几乎浑身骨头都在喊疼。 累,想抽烟,我朝他伸出手,“我们在这休息会,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剩下的交给小花吧。我快累死个屁的,来根烟。” 黑瞎子笑着看我,一脸不爽。 “你说给就给?老子的烟你说了算?” 我觍着脸问他,“你的烟不是我的烟?咱们师徒还要分彼此?” 他反问我道,“不分彼此?你的钱怎么不是我的钱?你说你白嫖我就罢了,还把我尾款都弄没了?脸呢?” 完了,他这是要跟我秋后算账了。 我决定跟他耍赖,飞快说道,“我的钱是我的钱,你的钱也是我的钱,张家跟你的尾款算是你的钱,张家为你花的钱算是我的钱,我的钱我要要回来,你的钱我决定不要了。” 张家的钱就是小哥的钱,小哥的钱就是我的钱,不能白花,也不能乱花。 黑瞎子半天没绕明白,他看着我真是无语至极,抽了口烟,望着天叹气,“苍天啊,是我教的太好还是没教好?他怎么这么无耻?老子亏到家了,不干还不行,干了也白干,尾款没了,一算还倒欠一屁股帐,哑巴,你误我呀!” 闷油瓶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别扯远了,烟,烟,烟!” 黑瞎子根本不听我的,从衣兜里掏出烟直接扔给闷油瓶,闷油瓶随手接住,然后抽出两根,一根给自己,一根塞进我嘴里。 我两只手上都是半凝固的血,绷带都沁透了。 黑瞎子看着我的手皱了皱眉,他先走过去用自己的烟给闷油瓶点上,闷油瓶又凑过来把我嘴里的烟引燃了。 三个快要累毙了的男人也不多话,闷油瓶拎着我,我叼着烟,跟黑瞎子一起爬到旁边一棵最高的古树上去,然后每个人选了一根树杈靠着树干休息。 能看到不远处山林中,有许多大功率手电光四处乱照,不时穿透山林树冠,利剑一样刺向夜空,看来山外进来搜救的队伍人还不少,已经跟小花接上头了。 他们寻见小花他们以后,应该会对受伤队员简单检查,然后把死去的队员抬出山去。 明明都走到最后了,就只差这么一点点,真的挺可惜,可我们也尽力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吧,认不认都是遗憾。 阿透和小解领队都没事,也算是幸运。 “天要亮了。”黑瞎子吐出口烟,仰头轻叹。 他对光线最敏感,对他来说最舒适的暗夜天光要过去了。 “是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熬过来了。” 我抽着烟,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慢慢随着青烟飘散,这种万事不忧愁的感觉是会让人重新沉迷的,该戒烟了,完全戒掉。 月落参横,晨光熹微,天光即将破晓,我把烟掐灭了,满身疲惫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 黑瞎子也抽完了,他从树上垂下头看我,“还坐得住吗?要不要用鞋带把你绑在树杈上?” 又来了,真是活到老皮到老,我抬头看他一眼,“不用,你留着自己上吊吧。我现在无论停在哪里都很安稳,不会掉下去。” 黑瞎子去看闷油瓶,他就坐在我旁边的树杈上,离我一臂之隔,手里的烟竟然还没抽完,火光明明灭灭。 “有人说大话呢,你有没有捡到他被风吹掉的舌头?” 闷油瓶摇摇头。 “别贫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天大亮了我们再走,祈祷小花还记着给我们留辆车吧,不然我们真的要爬回去了。对了,你们谁身上还有打车费?” 闷油瓶摇头,黑瞎子嘿嘿笑起来,“身无分文啊小祖宗!又多了一屁股的债,大哥你需要么?” “你别叫我大哥啊!我债台都成珠穆朗玛了,你就别来给我加码了。睡吧睡吧,实在不行你俩负责抢辆车代步,我不想走路。” 我跟他俩说完,就把外套脱下来准备盖在身上迷糊一会儿。 手不经意间碰到口袋,突然发觉里面好像有东西,我记得应该什么都没放才对。 我捏了捏,像是一卷硬纸,是谁塞给我纸条么?我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卷红色的百元大钞。 我刚才不小心许愿了么?怎么这么灵验?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谁会给我派车马钱呢? 难道山神大人想跟我们表示歉意,还发压岁钱以示安抚? 我一打眼,也就一千多点,那山神大人的歉意真的很有限,显得我们也太廉价了。 我要不问问闷油瓶口袋里有没有?或许给他会多一点?我只是个添头。 不过山神大人祂不应该发金子么,从哪里淘换来的现行钞票? 我捏着一沓红票票一头雾水。 不对,这衣服是出来才换的,那时山神大人已经跑路了。 难道胖子的私房还藏到我这里了?他可真是活学活用,那还藏个屁啊,这不相当于交公么?难道我还能还给他? 闷油瓶像是已经睡了,算了,先不想了,等天亮再说吧。 我的脑筋实在是转不动了,把钱塞进口袋,整个人累成狗,几乎头刚碰到树干就睡过去了。 可惜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稳,天光说亮就亮,完全不管我还困不困,我一身疲倦的醒来,心里浮起一种刚闭眼躺下,棺材板子就被人猛地掀开来的愤怒感。 勉强睁开一只眼,见山林间薄雾纠缠树梢,朝霞散如绮练,万道旭光,晨熹煌煌,风带白露,树摇青烟,看时辰也就睡了一个小时。 好累,好烦,我睁大眼度过起床冷静期,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原来的树杈,一边靠着树干一边是闷油瓶。 山中晨风微凉,我这人有点怕冷,身上搭着我和他的外套,还一个劲儿贴着他取暖。 我有些心虚,我睡相竟然这么不好?怎么还偷偷摸到他这边来了。 又转念一想,不可能,我没有这么大能耐,梦游还能挤到他身边来,未免有点太高估自己,也不怕他一巴掌把我拍树底下去。 估计就像黑瞎子猜的那样,我在这树杈上睡着不知不觉就要掉下去,闷油瓶顺手把我拎过来,明明他睡得比我还要早,竟然还能察觉我什么时候掉下去,这人睡觉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盯着我的背影么? 我一转头闷油瓶就察觉了,他眨眨眼,马上清醒了,“你醒了。” “我怎么在这?” 我把他的衣服还给他,大清早的,别着凉。 闷油瓶没说话,低着头穿外套。 黑瞎子从树下爬上来,一翻身坐上我原来那根树杈,笑嘻嘻的面对着我们。 “他怕你认床,梦里翻身掉下去。” 我也忙着穿外套,敷衍道,“哦,早知道就借用你的鞋带了,不知道够长么。” “当然不够!” 黑瞎子看看我,又看看闷油瓶,然后他摇摇头。 “你是没看到,刚才天还没亮,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林子里有熊叫,还有狼嚎,近处连鸟虫都不敢出声。有人悄悄摸摸爬上你这边树杈,就当着我的面偷——狗。我刚想喊人,还被他抬头瞪了一眼,吓出我一身冷汗。啊,好可怕好可怕!” 我刚穿上一只袖子,一下停住了。 要不要这么会演,这些年他本职工作是在横店演瞎子吧,讲的我都有画面了。还有我当然没看到,我他妈就是睡着被偷走的那只狗。 闷油瓶不搭理他,他拎我过来我一点都不知道,睡的太熟了。 我接着把外套穿好。 “什么叫偷,自己家的还能叫偷?不是,我怎么就成狗了?倒是你,没事不抓紧睡会,老盯着我们干嘛?休息不好,年纪大了容易得老年痴呆,我到时候就把你送养老院去,天天被老太太追着打。” 黑瞎子笑道,“你可真是孝死了,不过我已经过了老年痴呆的年纪了呢。” 第119章 又见惊艳一枪 微风吹起他的外套,我看他的腹部隐隐露出一圈绷带,想起他还带伤呢,心里一软,“行行行,你比老年痴呆还厉害百倍,快把衣服拉上,小心肚子进风!” 黑瞎子一笑,从外套里掏出面包和饼干,竟然还有几瓶水,我伸手去撩开看了看,他这外套里面有什么,通往超市货架的任意门吗? “没了没了!再看跟哑巴告你骚扰哦!” 他把小面包递给我,“你没听过年老觉少么,我这年纪,晚睡早起是正常的。吃吧吃吧,他们已经走了,这是小花留给我们的。” “哦!”我接过来,撕开两个面包,自己一个,给闷油瓶一个,抬头去看他。 他可能一直被我贴贴,保持一个姿势长时间不动,睡得很累,此刻正在树间站直了舒展身体,长身而立,玉树临风,周身迎着叶尖透下来的雾气霞光。 神清骨秀,轩然霞举。一举一动,飘飘若仙。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我几乎看呆了,他低头淡淡看我一眼,然后把面包拿走了。 “擦擦口水。” 黑瞎子用食指戳我膝盖,好心提醒我,“下中雨了,滴到面包上了。” 我立即拿面包去擦嘴角,才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 转头怒视他,“别人醒了精神焕发,你是精神病发吧?大清早的戏弄老子做什么?” 我心里有一种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但是只要我拒绝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 “嗨,自从得了精神病,我整个人每天都精神百倍,你也试试。你不知道精神病好,精神病妙,精神病得了就戒不掉~” 黑瞎子随口唱了两句,手里去撕压缩饼干,笑道,“茫茫人海,你我师徒一场也算报应,有事没事关爱关爱你么。” “你有大病就替我背点债,关爱什么的大可不必,我不缺,缺钱。”我啃着面包说。 “我也缺钱,而且我宽肩窄背,你的债,我背不动。” 黑瞎子看看我的手,又拧开一瓶水,顺手递给我,然后才开始骂。 “你是有钱就败家,没钱才拜我,就两块钱的香火情敢许几个亿的愿,为难不了自己就想着为难我,为难小花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趟进山,小花又烧了一个亿?” 咯噔,我那高筑的债台又垒上去一块砖。 我瞬间被面包噎到了,连忙灌水冲下去,闷油瓶换手给我拍背。 “咳咳咳!不是,报警,搜山,救人,现在要花这么大价钱么?”我问他,“你们两个手机下载反诈app了么?” “以金钱换效率,以时间换生命,你以为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你们在水里煎熬,外面的人争分夺秒,炸山之前,小花签了份协议,直接让人送出去了。” 黑瞎子嚼着饼干,叹口气,“扔水里还能听个钱响,扔山里,就听了声狗叫。” 我沉默良久,心里酸得像吃了颗青葡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花,我们这段时间相处,他连提都没提这事,所以当初他就是带着情谊和钱袋子不招自来,太哥们儿了。 我暗自下定决心,今年要给他种出一亩货真价实的胡萝卜。 “再说一遍,我他妈不是狗,还狗叫。” “我这个徒弟,你可牵好了!” 黑瞎子一肚子怨气,跟闷油瓶抱怨道,“纯纯的败家仔!坑师傅!闯祸精!搅屎棍!心眼多得像边牧,长的好看像萨摩,其实是只哈士奇,白眼狼!又蠢又呆,还撒手没。说啥也不听!一眼看不住就没影了,等到抓包祸已经闯完了!气死人!” 闷油瓶听了没说话,估计正在那做对比。 我听完大怒,他说边牧心眼多,萨摩好看也都罢了,哈士奇招他惹他了?虽然我自己狗场都不稀养这玩意儿,但世上每一种狗子都可爱,干嘛歧视我? 我对他怒目而视,要不是我满嘴面包高低得骂他几句。 黑瞎子长叹口气,跟闷油瓶说,“当初我在火车上,突然生了一丝卦心,就落你们身上。奇门八算,不算麒麟,所以我给他起的卦,卦落习坎,是个下下的凶卦。从卦象上看他人前遇险,人后有难,进退皆是危机重重,其实一动不如一静。明月照虚空,万事求无功,动则会逢险中之险,有性命堪忧之兆。” 他白我一眼,“我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老实待在雨村,哪也别去,你高低不听,一心偏往险处行。你们三个只要闻风而动,必应灾劫,处处逢凶,其实我和小花一直关注你们。” 我恍然,怪不得我当时睡得好好的,他突然来卧铺车厢,无缘无故一巴掌拍醒我。我这一劫可真来势汹汹啊,还见者有份,黑瞎子重伤,张金钱死亡,连小花也惨遭连累,黑瞎子说我消水破财,没想到我没有财,破的是小花的财。 坏运道还找上了我的债主。 我们此行并不是求财,只为取回张家所寄之物,那里面金银宝器我们分文未取,都封在树棺里,就算胖子有心想取也取不到。其心正,行有尚,不离中道,不求大得,最终死地也逢生机。一阳陷二阴,好在阴虚阳实,持诚且信遇险可豁然贯通。虽险难重重,却于危难时显人性光彩。 这些,是不是都应验了。 此卦应在水中,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哪怕灾险一重重涌来,做人也不能失去本心,坚守正道才能够求到那一线生机。灾劫应在这山中,确实以水下之水入而以水下之水出,中间无数灾劫都以初心自守,不忘本性,就是最后差点出不来,一块儿抱团死在水下。 “好在你还算有老天庇佑,也有把子运气在身上,你可还记得曾经给我一字?” 我想了想,“滚?” 黑瞎子师傅伸手过来就拍打我,然后闷油瓶把他架开了。 “你写完我当时就笑了么,你这个滚字妙啊,隐隐能破开劫数。此番水为劫亦为解,公衣在旁,啥意思你懂的么,要么提前把你们送进去躲灾,要么就给你们保驾护航。我和小花好悬忍住了没举报你们,所以我们进山之前跟有关部门做好报备,昨天就是约定好的日子,出不去他们就来寻人了。” 公衣,古代就指官吏公服吧,放在当下就是端国家饭碗的人穿的制服。 不过解灾就解灾,想把我们送进去算怎么回事,囚衣可不算啊。 我面包都忘记咽下去。他俩的脑洞加起来比黑海还大,是黑洞吧,这也能强行给解了?八爷的奇门八算真的除了麒麟,什么都能算到吗? 我当时随手写个滚字,其实带着几分起床气,是让黑瞎子师傅离我远点,别来吵我清梦,他却直接算到我若遇险如何破局。 虽然他不常展露,但跟八爷好些年,肯定不是只学会数个一二三四五,奇门八算必然也学到手了,能活到现在,绝对不是混日子,他这外套底下藏着一大把刷子。 我以后一定认真听他说的每句话。 另外我还想麻烦他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把债还完,还有希望吗? 结果他连算都没算,直接转头跟我说,“你死了这份心吧。呵呵。” 靠,我对他猛翻白眼,突然又懒得听他说话了。 我和黑瞎子正在扯皮,闷油瓶突然一把推上我的后背,我本来是垂着腿坐在树杈上的,他这一推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我屁股都离开树杈飞起来,黑瞎子马上反应过来,在对面树杈一伸手,接住我落到下一层树杈,转到粗大的树干后面去。 而闷油瓶整个人往前一趴,单手勾到黑瞎子坐的那根树杈,一个离心大回环,靠着惯性又重新跳上另一根树杈,手里小黑金已经拔出来,姿势很是戒备。 “怎...么了?”我惊魂未定,来不及咽下去的面包都从嘴里乱七八糟掉出来。 这是干啥?树上有毒蛇? 黑瞎子竖起一个指头,斜往上一指,我这才发现我们原来坐的树杈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牛毛针,晨光一照,细细的针上泛起蓝绿色荧光,很可能淬了毒。 这是什么东西,暴雨梨花针吗? 我立即明白了,对面还有人没走,他们在林中逡巡,终于找到我们,躲在暗处就冲我们下毒手。 要不是闷油瓶警觉,我们都要被扎成千岛湖的野板栗了。 针很轻,如果离太远必然失去准头,这人估计就藏身树冠,离我们很近。 闷油瓶跟黑瞎子做个手势,他站起身,纵身跃到另一棵树上,人就消失在树冠之间,他去追那个发射之人了。 我松口气,刚要坐下,黑瞎子把我拎起来,“还有一个。” 他伸出头慢慢扫过旁边大树,我也从另一边望出去,林间树密,树冠挨挨挤挤,枝杈相压,树叶层层叠叠,入眼都是绿色,我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片刻,他笑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磕个头再走吧。” 黑瞎子伸手从上方树杈上撅下一根枪杆粗细的树枝,顺手把枝叶撸掉,然后他猛然闪身出去,对准某一处树冠全力一掷,飞快扔过去。 那树枝有近米长,被他的力量加持,竟然生出枪势,飞行间风雷隐隐,有破风之声,我不禁有些闪神,太熟悉了,这一下竟如同在地底他那惊艳一枪。 第120章 胡搅蛮缠 树枝又快又狠,瞬间扎进树冠。 对方应该没有想过这么快暴露,没能及时避开,一下被树枝击中了。 浓密的树冠当中传出一声闷哼,随后一个人影扑通掉下树去,坠落过程中咔嚓咔嚓还砸断了好几根树枝。 黑瞎子回头看我,抬手在下巴比了个八字。 “哎呀,我眼神真好~走~过去看看是什么鬼。” 我给他鼓掌,“厉害厉害,奖励一朵小红花。” “我个人喜欢粉的。” “滚。” 不得不说,他确实厉害。我刚弯腰准备往下爬,黑瞎子伸过手拦腰把我拎起来,飞身就往下跳。 “你的小狗爪还能爬树吗?摔不死你!” 我的两只手是受伤了,不方便爬树,但也不能说跳就跳啊!我们站的树杈离地有两三层楼高,足有七八米,七八米垂直跌落,不死也重伤,这样跳下去腿骨能戳进胸腔,一米八要变一米一。 “卧槽,你这是要死要死要死啊!” 我吓一大跳,手里没啃完的面包都甩飞出去。 “活给你看!” 黑瞎子嗤笑一声,落到中途,他拧腰抬腿对着粗壮的树干飞出一脚,感觉二人合抱的古树都被他撼动几分。 巨大的反弹力让我们横着飘出去,他胳膊夹住我半蹲着稳稳落地。 还可以这样玩? 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两个都不把地球引力放在眼里,感觉他们都是地球母亲的亲儿子,怎么豪横怎么来,而我像来地球凑数的,怎么也豪横不起来。 他左臂放开,猛然把我抛在地上,我还没回魂,啪的摔进草丛里,冷不防吃到一嘴草。 我呸呸吐出来,捶了下地,抬头骂道,“妈的,你拿人手软吗?又没人打你,怎么随地乱扔徒弟?” “手滑了嘿嘿。” 他脚一蹬人就离地而起,箭一般飞出去,还有空笑道,“不是亲生的徒弟!谁爱要谁拿走!” 哼,我就知道我是他捡来的,心里很凉,想把他挂上闲鱼卖给小花。 先前从树冠摔落下来的人在草间滚了一圈,然后爬起来,似乎摔懵了,那人影肩膀上还插着黑瞎子飞掷过去的树枝,落下来的时候好像折断了,只剩下一小段被鲜血涂满。 黑瞎子猛地冲过去。 “停停停,我受伤了。” 那人影跪在地上一抬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声音特别清脆,怎么听上去像个小姑娘。 黑瞎子也听到了,于奔跑中一个急刹,鞋底都快冒烟了。 他摸摸头,“你受伤关我咩事?我是来揍你的。” 那小姑娘握着肩膀抬起头,一脸愤怒。 “我就是路过!你揍我做什么?” “谁家好人路过能爬到树冠上去,还偷窥我们?” “要你管!树冠你家的?啊好痛!大爷你谁呀,出手这么狠毒你妈妈知道吗?这世上还有比男人打女人更可耻的事吗?” 黑瞎子被叫大爷很不爽,他回头看我一眼,“有啊,打不过!最可耻的是两个大男人加起来都打不过!” 我刚爬起身,就听到黑瞎子好像在那蛐蛐我。 他说的应该是我吧,就是在说我对吧,他是在蛐蛐我跟胖子合作都打不过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吗? 我也只是路过,怎么还莫名其妙中枪了。 我抬头张望,心说闷油瓶哪去了,怎么黑瞎子一根树杈还扎下来个娇气小丫头,一点不见外,在这跟他胡搅蛮缠。 我不擅长应付这个,就晃在后面看热闹。 那人影从草丛里站起来,果然是一个俏皮小姑娘,穿着一身绿不拉几带白杠的运动服,五官俏丽,粉白粉白的皮肤,看上去像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但是正经高中生这会子应该在教室里埋头苦读,准备跟同龄人稀里哗啦挤独木桥,考大学,非年非节猫进深山里的肯定不是爱读书的好孩子。 黑瞎子看着她莫名其妙,“小朋友你谁啊?你家大人呢?你告诉我就不揍你了。” “我叫甄小蛮,甄嬛的嬛,小蛮腰的蛮,你的破树枝插的我快痛死了。” 那姑娘转头看向肩膀,伤口还在往外汩汩流着血,她摸了摸,发觉自己对自己下不了狠手,问黑瞎子,“戴墨镜的大爷,你能帮我把树枝拔出来吗?” 我一下笑出声,黑瞎子师傅,他叫戴墨镜的大爷。 黑瞎子很不高兴,“不能,我这人不喜欢见血。还有别叫大爷,叫爷爷就行。你都这么大了,痛死了正好不用活了,听话,乖哈。” 那小姑娘听到他拒绝就哼了一声,跺了跺脚,扭头又看向我。 “原来这个瞎子大爷是个心坏的,还喜欢占便宜。你看上去老实巴交,过来帮帮我。” 黑瞎子很无语,指了指自己,“我?心坏?喜欢占便宜?” 我也指指自己,“我?老实巴交?你瞎呀?” 我有些无语,心说她是不是眼神不好,近视几千度,看人靠脑补,怎么就看我老实巴交,我不应该看上去一脸老奸巨猾? 黑瞎子笑道,“其实我就是嘴巴毒了点,我这个人本性——确实很坏,特别讨厌别人叫我大爷,更讨厌别人喊我瞎子,一般连起来叫的,我都会把他眼珠子抠掉,因为用不着了。” 好的不学坏的学,黑瞎子还学起我二叔不动声色间恐吓人那一套,笑眯眯的说着,说的我心里都瘆得慌。 更何况这个小姑娘,甄小蛮吓到瑟缩一下,求救般的看向我。 “救我,老实巴交的大爷。” “噗哈哈哈!”黑瞎子立马笑出声。 我额头爆出青筋,这死丫头谁家的,我打死她还用赔的吗?她竟然张嘴就叫我大爷,还老实巴交的大爷,这回用不着黑瞎子,我差点就忍不住动手了,真想上去抽她个耳聪目明。 但我还是忍住了,不能跟个死丫头片子计较。 “我们是一伙的,你还是死心吧。” 我明确拒绝她,“你跟刚才吹毒针的也是一伙吧?你们可是一点没手软啊小丫头!但凡我们躲得慢一点,就要变成三只刺猬了,所以戴墨镜的瞎子大爷抠你两只眼睛也不算过分。” “嘁,你们两个坏蛋大爷正是一对!那你身上的毒针,我也不帮你解了。” 那个甄小蛮指着我,撅起嘴生气。 我心里一惊,我中招了?不知不觉中毒针了?连黑瞎子脸上也遽然变色,他急忙回头看向我。 那针上闪着荧光,明显淬过毒,虽然我现在毫无感觉,而且闷油瓶应该察觉的也足够快,但以我一贯的邪门程度,一般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在我身上也会变成很有可能。 无数事实向我和我身边的人深刻的证明,所有人都可以心存侥幸,但是吴邪不可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我一定会万一。 我仿佛这个世间会行走的黑洞,还活着的墨菲定律。 毒可能是慢性的,因为中了一根半根,所以毒素扩散的很慢。我连忙低头检查自己,胸口和四肢都没有发现,但我当时是背对坐着的,我检查不了自己后背。 黑瞎子退到我身边,直接把我拎来拎去,前胸后背仔细检查,就他白天那点视力,他的举动说明他真的挺着急。 真让人感动,黑瞎子师傅这么在意我的死活。 我抬头一看,那小姑娘撒丫子跑了。 真是个机灵的小鬼头,她在说谎,伺机跑路。 “别找了,她诈我们,我没有中毒针,你看她已经跑远了。”我叹口气,转头问黑瞎子,“不追么?” 黑瞎子松开我,转头去看那小姑娘越跑越远,他都要气笑了。 “妈的,打了一辈子野兽,被个没长成的狐狸崽子给玩弄了,害我白担心一场,真让我生气。不过玩弄我本人可以,玩弄我的感情就不行了。她今天要是能跑了,我就随你姓张。” 我怒道,“为什么你随我要姓张,我姓吴,口天吴。” “好,既然我随你姓张你不乐意,那我姓吴,你自己姓张。” 我站起来,这一惊一乍的,搞得我很心累,再加上身体的疲惫,有种活着不如死了的崩溃感。 “我看着很像张家随从么?嗯?我这两天就睡一个小时,连口面包都吃不到嘴里,贫不动,真的贫不动了。您就懂点事,该追追,该杀杀,有什么怨气,你尽管去为难那个甄刁蛮,我绝对不管闲事,我去一边睡会行不行?” 黑瞎子看着我还没说话,树林里又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那个小姑娘竟然又回来了。 她是不是脑子不好?又回来自投罗网? “我叫甄小蛮!”那个小丫头很生气的张着手朝我喊,“他是瞎子,你是聋子吗?” “啊?抱歉抱歉。” 我刚才真没注意,她说什么甄嬛什么的,我脑子就拐了个弯,想起甄嬛传了,虽然我没看过,但胖子全看完了,听他说里面都是一群很有心机的刁蛮的女人。 他还告诫我说,女人多的地方麻烦多,男人多的地方,女人也不会少。 所以麻烦更多。 一定要远离。 麻烦,头疼,能不能来个人把这小丫头片子叉走。 她叫我大爷,她还说我是聋子。 第121章 挖坑?盗洞? 闷油瓶从林中树后一步步走过来,手里还拖着个人,一身血迹,生死不知。 原来是他回来了,半路正好遇见甄小蛮,见同伙落网,又把她吓回来了。 闷油瓶把那人往地上一扔,是一个中年男人,四五十岁,看着胡子拉碴,邋里邋遢,闷油瓶往树上擦擦手,很嫌弃的样子。 我放开黑瞎子,走过去看,看到他少了条胳膊就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来偷袭我们了。 这就是落入鱼线陷阱断臂求生的那个吧,是不是什么八大山人中的一个,这么简单就被断去一臂,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弱啊。 这人全身都是血迹斑驳,断臂只是草草包扎起来,似乎还在渗血。 他还真不怕死,受这么重的伤,流这么多血,不赶紧出山去医院,还在山林里追着我们不放,双臂健全他都斗不过闷油瓶,何况变成独臂侠呢?失去一条胳膊,他只会变得更弱,不会变成杨过。 “哥哥?”甄小蛮蹲下去,推了推那个独臂男人。 那男人躺着一动不动,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看一眼闷油瓶,他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那男人没救了,或者,已经死了。 黑瞎子也过来了,他低头看了看。 “没气了,天热臭得快,我建议你赶紧挖坑把他埋了,别等一会招苍蝇。” 甄小蛮抬头骂他,“死者为大,你一点都不尊重死了的人吗?难道你就不会死吗?” “我死不死的跟这事有啥关系。”黑瞎子反问她,“你凶什么,是我说的不对吗?”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林中飞来了几只苍蝇,开始围着尸体盘旋打转。 人死后腐烂就开始了,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气味,对苍蝇来说简直就是满汉全席,风一吹,血腥气散开,就如同吹响聚餐的号角,一天时间就能种上满满当当的苍蝇卵。 所以有经验的法医看一眼尸体上的蝇卵就能大概推知死亡时间。 甄小蛮也看到了,瞬间语塞。 “好吧,我要把我哥哥埋了,两位大爷,还有拿刀的哥哥,能帮我挖个坑吗?” 黑瞎子一听还叫他大爷,转身就走了,“你大爷年纪大了,还是个瞎子,这活干不了。” 我没理她,我也是大爷,大爷身体不好,还是个聋子,也不想干活。 转身去看闷油瓶,还好他没受伤什么的。 他看一眼转身走开了,找了棵树底坐下休息。 他对小姑娘根本不感兴趣,她的请求我也没放在心上,谁还没有失去过亲人,生离死别都是常事,悲伤也不过倏忽而逝。 我怀里已经有很多悲伤了,别人的悲伤再与我无关,我不是拾破烂的,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渐渐提不起兴趣。 路走远了,人心看多了,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隔开的越来越明显,不像最当初那样感同身受了,知世故而不世故,有天真却不再天真。 我都是大爷了,已经成熟了不是么。 不过这算是成熟还是冷漠? 是不是闷油瓶以前就这样与整个世界渐行渐远,我是不是正在步上他的后尘?如今他入了人间,沾染烟火,而我将心避出凡尘,寄情雨村,山中不知岁月,我会不会慢慢活成树下一座遍体皲裂长满青苔的佛。 胖子也提醒过我,我现在已经不太关注别人的死活了,是我看破了生死,对生命开始变得冷漠? 黑瞎子重新掏出吃的分给我们,我掀开他的外套又找了一遍,好奇他到底从哪里摸出来的。 “没了没了,哑巴你看!”黑瞎子抗议。 闷油瓶把我拉回来,递给我一个小面包。 三个人就坐在树下看狡猾的小丫头片子挖坑埋她哥。 甄小蛮堵了一口气,看我们三个都冷眼旁观,自己撅了根树枝,开始在树下挖坑。 她一只肩膀受伤了,一个半大丫头片子,默默流着眼泪,都没有哭出声,面无表情的挖着,半天才挖了个小坑,勉强埋进他哥一只脚去。 这效率要挖到天荒地老去,我觉得我等不起。 我把小面包吃完了,准备动手。 我们在这看她挖坟干什么,既然她跟那男人是一伙的,看着应该是他哥哥不甘心,断臂后还想着找闷油瓶报仇,既然她哥哥死了,就直接把她打一顿问明白对方还有什么阴谋,然后我们出山走人。 闷油瓶看我一眼,说道,“拿她换刘丧。” 什么,丧丧子在他们手里?是那男人告诉他的?那这事就要从长计议了,得想个办法让她老实交代他们把刘丧绑到哪里去了。 过了半天,另一只脚终于也有自己的坑了。 再这么挖下去天都黑了。 闷油瓶睡了,黑瞎子在旁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示意你行你上啊。 还是得我来,我对小孩子最不拿手了。最后还是叹口气,起身走过去,甄小蛮跪在坑边抬头看我,脸都哭花了,还是没什么表情。 是失去的悲伤么,看不太出来啊。 我本来是想催她快点,结果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我来帮你。” 黑瞎子听着都笑了,我差不多想给自己一巴掌。 甄小蛮没有理我,继续埋头挖她的坑。 我还真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心头浮起那么一点点后悔,但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说我要撤回。 我认命了,一摸大白狗腿没了,我就也折根树枝,帮着她挖掘,手心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很不方便,血迹刚刚结痂。 挖了没几下,伤口好像又挣开了,血黏黏腻腻的渗出来,握住树枝都打滑。 闷油瓶过来把树枝夺走扔掉,拔出匕首随手扔在黑瞎子面前,匕首一下入地三分。 “来挖。” 然后他拉起我的手,仔细看了看,说,“去休息。” 黑瞎子伸手拔出匕首,看了看锋利的黑刃,“这位拿刀的哥哥,我知道你善良,你古道热肠,没问题的,但是你别连累盲人大爷我呀!我也很累的,手心都被树枝扎破了,有一道浅浅的小口子,虽然马上就要愈合了,但也很疼的。” “过来挖。” 闷油瓶根本不听他废话,直接叫他。 黑瞎子摇头,看着我叹气,“真他妈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算了算了,替人敛尸,功德无量,我就当替你积点阴德。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这事记我徒弟头上,我用不着哈。” 他走过来也用黑金匕首开始掘土。 “哑巴,比比谁挖的快啊?” 闷油瓶没理他,黑瞎子哼着歌开始了比赛。 只见两个人两把黑金掘得一个赛一个的快,毕竟专业真对口了。 这俩人打洞可是有着上百年口碑,技术应该算是超一流,只看一朝破土动工,土沫横飞,身底下坑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很快两个一人方圆的土坑已见雏形。 我从树下站起来,看着好像哪里不对。 怎么回事,他俩还真在那比赛了?各自为政挖的盗洞? 再加上甄小蛮挖的葬脚坑,这都三个坑了,是准备把亡人两刀三段,分开下葬吗?上半身归闷油瓶,下半身归瞎子,两只脚归甄小蛮。 甄小蛮停下手,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又怕他们继续这样两个洞深挖下去,又怕万一出言提醒,他俩一生气再不帮忙挖了。 挖坑是用来葬人的,再深挖下去真打成两个盗洞了,都一米多深了。 甄小蛮抬头看我,一脸的幽怨,他俩这算怎么回事? 我只好走过去,蹲在坑边提醒,“小哥,师傅,这儿再挖一个,连起来横着挖,别光顾着打洞啊。暴亡不兴竖葬,本身无棺无椁,这儿也不是莲花地。” 随便一棵树下随便挖个坑而已,虽然我们多少都懂点,但谁也没兴致给对手选个风水宝地,没必要给自己添麻烦,泽被他的子孙然后找我们寻仇么?我们何苦来哉。 “妈的,挖顺手了。” 黑瞎子抬头答应一声,转身又开挖一个,闷油瓶也转过身一起挖,三个洞连在一起,长度终于足够葬人了。 甄小蛮把她哥哥整理一下,他身上其实除了断臂没什么伤口,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脏器衰竭,如果他及时就医或者寻人救治,或许就不用死了,他算是死于自己复仇的执拗。 随后他被推进了土坑,土坑很深,能躺的很安稳,头上有青天树盖,周围有藤草相依,来年这里的草势一定会长的很好,郁郁青青。 闷油瓶和黑瞎子拍拍土,坐回树下休息,我看她在那洒土,也上去帮忙推土入坑,很快把亡人埋住。 土堆平了,甄小蛮站起来把土踩实,免得再被野兽挖出来,就是这样如果不立碑的话,来年恐怕就找不到坟头。 “可算埋了。” “我其实还会送葬超度的业务,不收费,你需要么?”我问她。 送人归西,挖坟掘墓,敛葬埋土,帮人都帮到底了,干脆葬丧一条龙,也不差这么一个售后小项目了。 “不用。” 我跟她提议,“那...立个碑?就是这里没有石头,只能做个木碑了。” 她很奇怪的看我,“你以后还会来祭奠他吗?” 我看着她更奇怪,是她哥哥哎,“你...以后不来祭奠他了?” “不来啊,太远了,耽误学习。” 她仰头看我,身高也就一米六,像是一个没长成的小土豆。 第122章 长生之路 哦?咋回事? 我有些意外,他们兄妹看着不是感情很深吗,刚才她还泪眼汪汪,哭的真真切切,怎么埋完了把眼泪一收,转眼就变得这么凉薄,毫不在意的样子。 胖子说的不错,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我搞不懂,也不想搞懂,太复杂了。 她跟我解释,“他养我,教我,也打我,骂我,我们相依为命,又互相厌弃,现在他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哦,真是复杂的兄妹关系,八字不合就干脆分家好了,又何必凑在一起互相折磨。我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只有半路领养的胖子小哥,我们不存在这种伦理亲情问题,不太清楚这个,也不再多问。 随后她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道青紫色的伤痕。 我皱起眉头,做哥哥的怎么能家暴妹妹呢,他们父母就不管么?看这两人少说差了二三十岁,是不是一碗水没端平,老来得女,然后无限溺爱,老大由爱生妒,等他父母双双归西之后,哥哥就原形毕露,开始虐待妹妹? 这哥哥都这么大年纪了,怕不是个衣冠禽兽吧?八大山人拉人入伙都不考察人品的么? 我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她这么轻易接受她哥哥的死亡,也没想着跟我们复仇,就草草葬在这,超度不超度的不在乎,有没有墓碑也无所谓,合着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多少骨肉亲情。 我也懒得多说多做了,苦主不在乎,他本人大概也不会再爬起来要我们善后。 做完这一切,甄小蛮回头看我,“大爷,你不会是良善之辈吧?怎么看上去像个好人啊?” 我咬紧后槽牙,就想问她哪里看出我是个大爷,她哥哥看着可比我老多了。 不过我已经无力吐槽,好吧,算一算我也一把年纪了,虽然看着还算正当年,但我心理年龄起码也有上百岁了,不跟丫头片子计较,不跟丫头片子计较,不跟丫头片子计较。 不行,我忍不了。 “再叫一声大爷,我就把你哥撅出来把你埋他脚底下,让你俩一家子整整齐齐,九泉之下也能继续打你。” 额头蹦起几根青筋,现在十几岁的人看我,已经是大爷的年纪了么?我看着就这么老?是不是再过几年我就变成老大爷了?几乎要怀疑人生,身后黑瞎子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我咬牙切齿的对这个死丫头说,“我这人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绝非良善之辈,而且说到做到。叫哥哥,再叫一声大爷我就打死你。” 甄小蛮撇撇嘴,转回头去,“你不会的,你跟他们不一样,应该算个良善之辈,那我救你也不算违誓。” 救我? 我讶异的看她,“小丫头,你不会是条九漏鱼吧,是不是脑子出厂就带瑕疵,还想不想考大学?你好好看清楚,是你落我们手里,看见他俩了么?” 我指着闷油瓶和黑瞎子给她看,黑瞎子很配合,挥挥手打招呼,“嗨~” “实话告诉你,我们仨就是一个黑恶势力团伙,他俩一个叫凶神,一个叫恶煞,我是他俩经纪人。你现在小命都难保,还扯什么救我?小丫头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舌头。” 甄小蛮突然扣住我的手,把我手腕举起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就按在我的脉搏上。 我本能要收回手,没想到这死丫头片子手劲特别大,我一挣竟然没挣脱。 妈的,又一个怪力女,光这份力量我就无法抗衡,真打起来我未必打的过,丢人,刚才路过中的枪好像一点也不冤。 我明白了,她哥哥只能算个跟班,恐怕她才是正主。 “放开我。” 我回头看一眼闷油瓶,他已经站起来了,手就放在小黑金上,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应该没有恶意,真的只是在探脉搏。 他把刀插回去,就靠在树干上看着。 甄小蛮把我手放开,“原来你跟我是一种人。” “哪种人?逃学的高中生吗?鬼才跟你是一种人,我上高中那会儿,天天朝五晚九,发奋图强,学习态度可比你要端正多了,等你考上浙大再跟我好好说话。” “你不知道,你长生改造已经开始了吗?” 甄小蛮突然问我。 什么?我只觉得头顶响起一个炸雷,炸得我头晕目眩,“长,长生改造?什么东西?我没有啊,你别胡说。” 我不清楚长生改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种事我只在张家人的故事里和张有药的档案上听过。长生改造,是类似于张海盐,麒麟授长生,还是张有药,拿人体做试验? 我们并没有遇到张家的彩色麒麟,这世上已经没有这样的张家人了。 看来是我着了张有药的道。 “你不知道?那你跟我一样,莫名其妙悲剧就开始了。” 甄小蛮看我的眼神有些落寞,有些难过。 “我可怜你。你不知道,死的这个男人其实应该是我的亲弟弟,只是我不会老,在世俗里他只能是我哥哥,他是我跟这世界最后一点血脉联系,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养着我,又一直恨我,打我。我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但我会慢慢遗忘,你最后可能也会的。” 她用悲伤的眼神看我。 我看着她,觉得这死丫头片子演技精湛,应该能拿影后了,她肯定又在诈我。 “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挖坑埋了你。” 我看着她,再骗我,我可翻脸了,我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此刻我有限的教养和仅存的耐心快要漏光了。 “你踏上这条路,就有可能跟我一样,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但会忘记一切。也可能跟我一样,茫然的活在世界上,一觉醒来,周围全是陌生人,谁也不记得。” 甄小蛮又故意重复一遍,我奇怪了,现在的死小孩都这么逆反?一个两个的挑战我的忍耐力。 我朝她举起手,示意再忽悠我,就要扇巴掌了。 突然她眼睛一亮,又开心起来,“哎,大爷,不如你以后就做我的哥哥吧,我也不叫你大爷了,以后我跟你相依为命好不好呀?” 风太大,我的脾气都被吹折了。 “你神经病啊?谁要做你哥哥,叫大爷,叫爷爷也行。” 叫哥哥然后相依为命互相厌弃什么的,我一点不想要,请容我坚定的拒绝。 “这女孩是菟丝子,会骗人,依附人是她的本性,嘴里不会有一句实话。” 黑瞎子在我背后幽幽的提醒。 “哼,我才没有骗老实巴交的大爷,我说的全是真话,没有一个字骗他。” 甄小蛮回头撅起嘴,“你等着看吧,他总有一天会忘掉一切,跟我一样茫然的活在这世上。他不会记得所有人,包括你,你不会是他的男朋友吧,还有这位拿刀的哥哥。” 黑瞎子从地上一下跳起来,他看一眼闷油瓶,笑道,“我不是我不是,你他妈嗑错cp了,可别乱拉红线来害我,真的会死人的。” 闷油瓶站直了,面无表情的说,“走吧。” 我凝视他的表情,他听到甄小蛮这些鬼话竟然无动于衷,我不是说我跟黑瞎子的关系,是他听到我可能被长生改造,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我的心往下沉,这表示这件事他早已知悉,并且心中有数。 他不阻止,只是他觉得该是时候让我知道了。我的一切在他控制之下,他在暗处寻求长生之路,不为自己,是为我,甚至还有胖子。 他跟张有药,远不止表面上的利用跟合作,更有深层次的利益交换。 我觉得我可能窥见了整件事的脉络,他会如约除掉张有药的麻烦,实现张有药的心愿,而他的心愿,将由张有药来实现,他们之间博弈的焦点一直在我和胖子身上。 我瞬间有些焦虑,太难了,他要走的路不会有同伴,张家也不再是他最可靠的助力,张有药对他有所求更多的是图谋,我和胖子则变成赌桌上被人压中的筹码。 我算了算,身边唯一能向他施以援手的竟然是黑瞎子和小花,一个是我师傅,一个是我发小,他们会无条件站在我背后,甚至黑瞎子师傅也早已知情,所以他重伤也不管不顾的追过来,我都想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一句,这一切值得吗? 我抬头望天光,几乎能预见这条路上又将是血迹斑斑,尸骨无数,但是看闷油瓶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他的怜悯和犹豫可能都已经深埋在那深潭水底,跳下水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转动起来,从此一约既成,万山无阻,即便深陷荆棘危途他也再不会回头,将一往无前。 原来他走的是这条路,这可不是正途。 我身上浮起一层冷汗,不禁有些踯躅,在这山里,这条路才刚开始,就已经充满血气,张金钱消失了,对面有些人被埋在旱沟里,小花那几名可怜的队员自杀了,张有药亲手种下的大怪物化为灰烬,长臂人猿自寻死路生死不明,还有这个甄小蛮的哥哥还是弟弟亡于报复,那么下一个死去的又会是谁呢? 甄小蛮看着我,兴冲冲的举起手。 “要走了吗?手要不要绑起来?老实巴交的哥哥?” 第123章 别怕,我在 “你闭嘴!再叫哥哥杀了你,我这回说一不二。” 我此刻很不耐烦,心情沮丧,感觉忽然对自己的命运失去了把握,我不是不信小哥,我是不信自己。 一个人质绑不绑的又有什么关系,闷油瓶和黑瞎子都在。如果他俩都在还能让个小丫头片子跑掉,我回头就把南瞎北哑的招牌砸个稀烂,给他俩弄个组合去武林广场要饭,胖子还一直惦记网络直播的事。 黑瞎子挤开我,从背包掏出绳子,恬不知耻的把甄小蛮双手绑紧了,然后从她身上搜出一个小腰包,里面装了些女孩子的东西,头花发圈什么的,一个牛皮针囊,还有一打缩印的小抄。 黑瞎子把腰包扔给我,我伸手接住了。 他对甄小蛮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子一世英名,翻在这山沟沟里不值当。虽然我脸皮厚无所谓,但你刚才那轻轻一跑,多少让我有些尴尬。万一你再扯谎跑掉,那我们三个到时候都会很尴尬,尴尬的三次方。” 甄小蛮回他,“我没想跑呀!” “上次跑你也没打招呼呀!信用破产了你知道么!” 然后他把绳子另一头牵在自己手里,推着甄小蛮快走,“嗨,没想到在这山里我除了遛狗遛猴,还要遛狐狸。我真是一个称职的动物饲养员。此刻真值得高歌一首。” 随即他唱了起来。 “啦啦啦啦啦~青椒炒肉肉~遛猴子遛狗~山中游一游~捡到狐狸丢了狗...” 唱的什么破歌,说谁是狗。 眼看着他整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心起来,真是让丧丧的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皱着眉头看他走到我前面去。 闷油瓶示意我先走,我转身跟上黑瞎子。 甄小蛮认真听他唱完一遍,举起双手抗议,“这位大爷!我不是狗,我也不是狐狸!我是个女人,你可不可以对我温柔点?” 黑瞎子推了她一把。 “你一个ipad mini,跟我要个屁的温柔,你放心,狗的另有其人,你顶多算是个黑心小狐狸。别磨叽,快走快走,不然出山都赶不上最后一趟六路汽车了。” “你说我什么?平板?你瞎吗?” “对啊,我是瞎啊!”黑瞎子承认了。 甄小蛮气到抓狂,举着两只手在半空乱舞。 她不老不死,但心智和肉体似乎同时停止了生长,永远停留在一个尴尬的年纪,比女孩略大一点,比女人要小一点,恐怕到死都会是个ipad mini。 黑瞎子眼神不好,但看人太准了,一张嘴直接戳中对方死穴,把这个刁蛮的小丫头片子气的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真是难得耳边清静一会儿。 我们走了没一会就走到昨晚的林间,这里已经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瞎子转一圈,从一棵树上找到小花的记号。 小花他们大概早撤离五个小时,但他们人多脚程慢,按行程来算差不多已经出山。救援队来接应,应该有交通工具把他们都运走,我们落在后面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如果赶不上他们的顺风车,小花又忘记留辆车,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我已经莫名其妙有一沓钱了。 但黑瞎子不知道,他摸着记号,仰天长叹,“苍天啊,四个人凑不出十块钱,连一张回城车票都买不起。花爷,你等等我啊!” 随后他看准方向,循着记号拖着小丫头就走。 闷油瓶沉默地走在最后,我想问他很多事,结果我甫一停下,他就停下,我一走,他也走,跟遥遥天上月一样,如影随形,走走停停,始终离我好几步的距离,抓不到也够不着。 我回头看他,他转头不看我。 如是几番,就像在林间遛狗,我都要气笑了,问他,“他遛狐狸你遛狗,要不,你把我也绑上?” 他摇摇头。 “算了,不问了。”我无奈的说。 看来他现在并不想跟我多说什么,也是,这条路才刚开始。 我仿佛窥见命运的衣角,但我似乎无能为力,凭我的力量是能阻止闷油瓶,抓住张有药,还是能逆转长生? 我都做不到,如果我真的如甄小蛮所说,终有一天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代价是要把这世上一切都遗忘,那我算活着还是死了? 应该算生不如死,但那时候我可能活的浑浑噩噩,什么都不记得了。 以前闷油瓶背着天授世间行走,四海漂流,心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它的意志,都还有寻回记忆片段的自由。但是我没有他那么厉害,我连上天强加给我的一个目的都没有,一旦把所有羁绊断掉,我将像大海里失联的浮标,不知会随风浪去往何处。 他对他的计划就这么有信心吗?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想着自己暗淡无光的未来怕到发抖。 我怕遗忘,我怕失去,我怕再也找不回来我和他的那些珍贵的记忆。他已经遗忘了好多,那些过往还有我记得,如果我有一天也遗忘,还有谁来替我们记得。 哦,对,还有胖子来着,回头就逼胖子也写备忘录,别光忙着记菜谱了。 “我怕的,和你怕的,都不会发生。” 他看到了,快步走上前,一只手提着小黑金,一只手给我热烈的拥抱,用他自己来安慰我。 “别怕,我在。”他说。 可这不是他说不怕就不怕了的,我怕极了,头伏在他肩上。这一刻发觉他身上的气味变了,我能闻到除了雨后草木的清香,还有一股血气蓬勃,在鼻尖挥之不去,古老又厚重。 我心里一惊,他没有受伤,是麒麟在焚烧他的血脉么。 我还没能细想,不出一秒,黑瞎子就在旁边开始聒噪。 “我靠!现在刮的西南风吗,风不大啊,还是你这阵子瘦太多了,怎么一眨眼就吹他怀里去了?麻烦注意点影响,旁边还有个老不死的未成年呢!” “没眼看啊!你们!没眼看!” 煞风景,忘了旁边还有两个人形电灯泡,我们立即分开。短短一秒的拥抱,还不够抚平心底的焦虑,此刻我倒宁愿化为一阵清风缠绕了。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男人心,海底针,没想到男人这么快就会移情别恋。”甄小蛮鄙夷的看我。 我白她一眼,很想抽她,是不是因为一开始我和黑瞎子师傅一起出现,所以她误会了什么,移情别恋个头。 黑瞎子立即往前带了下绳子,把她扯一个趔趄,“小崽子好好学习,别胡思乱想,你这样下去会神经错乱,考不上大学的。” 他指着我,“他在你这个年纪,可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年底奖状糊满东墙糊西墙,天花板都糊一半。想你大爷我当年也是公费留洋,简简单单,两个学位。” 甄小蛮一脸不明白,“你们不是黑恶势力么,怎么入伙还要看学习成绩?” “...也不全是,还要看个人能力的,黑恶势力不也是一份工作么,福利不高,待遇不好,就是门槛有点高,有学历优先。” “哦,是这样啊!” 黑瞎子就地一番胡扯总算把话题越扯越远,不知不觉带着甄小蛮一偏好几里地。 我叹口气,回头看闷油瓶又落后面去了,默默的跟着,但我心里的忧虑有所缓解,是的,他在,他一直在,我又怕什么呢? 我还写了好多的备忘录呢,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如果只需要保留记忆,问题应该不大。 我对自己说,走走看吧,别多想了。 再走下去脚步就逐渐坚定了许多。 只听到黑瞎子还在和甄小蛮胡扯,甄小蛮抱怨,“我从二三十年前吧,就一直想读大学,等我弟弟都读完了,我还一直考不上,学过的东西忘得越来越快。” 她的声音听着就很沮丧,“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不过我还有的是时间,总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 怎么听着还挺励志,看来这是她的执念,其实她也想和正常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执念和遗忘对抗,不知道她活了多少年,我看到的档案试验是在六二年,就算从九十年代开始起步,这么多年都没考上一所大学,我都不知道该说是她智商太笨还是遗忘的力量太强。 我觉得在杭州考浙大难度还行,她满口京片子,想来一个北京土着考清华北大也不难吧。 她又看向我说,“可能这就是代价,你会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我正患得患失,心烦意乱,皱眉道,“你烦不烦,别说了行么,要不我把你嘴也堵上吧。你做人质要有人质的自觉,不然就给我去死。” 甄小蛮看我很凶,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黑瞎子低声笑道,“他这会儿心情不好,你惹他干啥。” 一时间四个人三个低气压,只有黑瞎子莫名的嗨。 我们循着小花的记号走出原始山林,接近开发区域的时候,手机有信号了,甄小蛮身上的电话响了。 甄小蛮看我们,我们三个对视一眼,闷油瓶转过头,黑瞎子示意我去接,我从甄小蛮口袋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一个林。 我接起来,没说话。 没想到对面也在等我说话,于是两个人全都沉默的等着,沉默就是今晚的康桥。 第124章 等质交换 甄小蛮在旁边看着,等了半天,我们都沉得住气,倒是她不耐烦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哥哥!” 对面听到她的声音,也终于说话了,还以为我是他哥哥,不知道这个哥哥已经非彼哥哥了。 她哥哥已经埋在一米多深的盗洞里了。 “小蛮,你去哪了,老大让你俩回来。” 对面是个女人。 我开的外放,黑瞎子开始在那比划臂弯里抱了个什么东西,一只手还虚拍几下。哦豁,抱个孩子,是我和胖子合力都打不过的那个女人。 “她在我手里,刘丧呢?” 对面听到我的声音很陌生也很意外,似乎也想了一秒,她的听力很好,立即问道,“你是...小白脸?小蛮呢?你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 我差点噎死,“你才是小白脸,你全家都是小白脸!刘丧也是个宝宝,快把刘丧还来,我就给你甄刁蛮。” 对面那女人笑了,“我们请刘丧,可是正儿八经花了大价钱的,报酬给的足足的。你们抓走甄小蛮,花一分钱了么?空手套白狼啊你们。” “没办法,她蠢,自己撞枪口上来。” 我看着甄小蛮在一边不停跳脚,伸出食指抵住她的额头,她跳起来还想咬我手指,我害怕得狂犬就把手指缩了回来,黑瞎子拉紧绳子把她拽走了。 “你们这是绑架。” “你跟我们一群亡命之徒扯这个没用,有种你就报警。”我顿一下,“把刘丧给我,不然撕票。” ......“她真的没做过什么,一直读书,不插手乱七八糟的事,还是个孩子。” “她不插手我们能在这儿逮住她?跟她比起来,我们刘丧遵纪守法,工作认真,乐于助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就追个星,失个眠,年年都被评为五好宝宝。” 我寸步不让,老子接了活要保刘丧呢,能在小花那换新月饭店一张存票。 她那边沉默一会儿,妥协了,“这样吧,我们抓紧用刘丧,用完就还你。你们把小蛮带回来,我们一手蛮一手丧,公平交换怎么样?” 用?怎么用?用完刘丧不会变成人渣吧?用盒子装的那种。 “我要刘丧活着,全须全尾,身上一根毛都不能掉,他少一根毛,我就薅甄刁蛮一把头发,薅秃了就切手指头。” 我瞥一眼甄小蛮,她这次老实多了,因为黑瞎子不耐烦了,手就贴近她后脖颈,一捏下去她非死即晕,这一招他也会。 甄小蛮摸自己头发,“别薅我头发,你还是切手指吧!” 这孩子是不是有病。 “刘丧会活着,他死了对我们也没用。”那女人好像是被我们逗笑了,“你最好看紧小蛮,她丢了你们可就没筹码了。” 这不用她说,一个换一个么,我睡觉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她给盯死了。 谈的差不多了。 “哪里交换?” 刘丧在哪里?山外?县城?或者成都? “那么,北京欢迎你。” 又是北京。 我忍不住皱眉,时间拉的太长了,我怕夜长梦多,万一这丫头一路上作妖,打不得骂不得扔不得,我会很烦很烦。 他们屁股底下坐了火箭么,怎么跑的这么快?就算出山就打车,这会儿能到县城就不错了,连成都机场都到不了。 我转念又一想,他们在这里,但刘丧前天晚上就走了的,一定早落进他们手里。一天两晚,别说北京,去纽约去阿姆斯特丹都到了。 电话那边挂断了。 我看着他俩,“北京交换刘丧,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黑瞎子把甄小蛮拎过来查看她的伤口,“出山找辆车,给她捏晕留口气,一路悄没声儿带回去,交换刘丧了事。” 甄小蛮连忙举手,“不用了不用了大爷,我保证一路上一声不吭。” “都说你信用破产了,谁让你偷跑。” 他噫一声,我也看过去,她在逃跑时自己把肩膀上树枝拔掉了,绿色运动服上面还有血污,这才几个小时,伤口居然快要愈合了。 黑瞎子皱眉,她这伤恢复的速度快得有些诡异,“好的太快了,超速再生么?” “就这一点不知道是好处还是坏处。” 甄小蛮说着咔嚓掰断自己一只手腕,整只手掌明显往后大幅度弯折过去,看着就痛。 我看了忍不住骂她,“脑子有病吧?手腕断了我们也不会给你解开绳子的。” 她摇摇头,“我是演示给你看看嘛。” 她好像没感觉到疼,直接把手腕掰回来,自己正正骨头,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伸缩自如,显然拧伤的肌肉肌腱已经恢复好了。 我有些吃惊,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你看,这就是代价。”她看着我,“哪怕脖子断了,都能活过来。” 我心说这不是代价,这应该是福报啊。 “你刚才还说你肩膀很痛。” 个小骗子,怪不得黑瞎子说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她回答我,“是痛,但是所有的痛忍忍都能过去,死不了么。” “呵呵。”是这样。 我恶毒的想,那脑袋压扁的痛呢?不知道脑浆都压爆了她还能再生回来吗? 出了山,我们在停车场附近逡巡,没人招呼我们,果然小花没有给我们留人留车。他像一阵龙卷风,带着救援队和他的队员,出山就走,好不干脆。 黑瞎子朝着出口的方向都快跪了,“花,一场新人胜旧人,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不想爬回去呀!” 他又指指我,“忘了我没关系,你还落下只狗给我~” “去你的!”我一下把他按地上。 他一手撑住地,爬起来就用王八拳捶我,“都怪你都怪你!太磨叽。”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 我也用王八拳捶回去,闷油瓶站旁边看着我们师门起内讧。 甄小蛮蹲在地上,骂道,“神经病啊!” 打完了还得老实想办法,谁都不想爬回去也不想走回去,我把钱贡献出来,三个人猜丁壳,谁输了谁找车。 不出意外果然是我输了,我怀疑他俩出老千,但我没证据。 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去找车。 最后找到一辆顺风车,回城时正好空座,能坐下我们四个,我跟司机谈好价格就招呼他们上车。 司机看到我们三男一女,面色不善,行迹诡异,而且三个大男人用绳子拉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小姑娘,怀疑我们暴力绑架未成年,吓一跳,下意识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cosy!我们玩cos的,出外景来了。”我连忙解释。 甄小蛮一声不吭,没否认,也没求救。 司机放下手机,看一眼她手上的绳子说,“入戏挺深啊,哥们,你们出的哪个圈,推给我看看。” 我们都上了车,闷油瓶坐副驾闭目养神,我和黑瞎子在后座,中间坐着甄小蛮。 “盗墓笔记。” 司机把车开出去,拐弯上了公路,想了想,“没看过,好看么?” “还行吧,就是到处都是坑,填不上的坑,一坑套一坑,没点大病不建议入坑躺平,一入盗笔误一生。” “哦。那我高低得看看。”他从后视镜往后打量,“看样子挺刺激,是屎我也得吃一口尝尝。” 我打个哈欠,“随意。”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这世上谁还没个癖好。随他看去,能坑一个是一个。 “绳子不用解开吗?”司机很在意,觉得我们疑似虐待未成年。 “哦,这我妹,她不太配合。” 我转头对甄小蛮说,“妹啊,你乖乖的,等回家就给你解开,哥给你零花钱,放你去跟小黄毛约会。” 甄小蛮冷哼一声,扭过头,结果看到嬉皮笑脸的黑瞎子,明显更不开心,又转回头看前面。 那架势就是个傲娇任性不听话的小丫头片子。 “姑娘,别听你哥的。”司机看了就笑笑,“黄毛可不兴找啊!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到时候好男人还不是排着队随便你挑。” “少来了大爷!好好开你的车,话这么多,你平时一定很费油吧。” 甄小蛮很不爽,把好心的司机气的够呛。 司机不知道,他那些话简直戳漏了甄小蛮的肺管子,小丫头片子几十年都考不上大学心里烦着呢,她自己都不清楚哪来的执念。 我心说大学有什么好,读完大学人生还不是照样从零重启。 我就奇怪了,她这么多年都在学校复读,是卯着一所高中交齐养老保险了,还是几乎把全北京的高中都读了一遍? 她的高中同学都快跨过一代人了,遍布四九城,不过可能她边读边忘,回头就不认识了。 高中生涯是苦闷的,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同学,大概会以为他是个执拗的弱智,或者神经病吧。新三年旧三年,来来回回又三年,这么多年她的苦闷叠在一起,都变成对高中的真情了,不舍得去上大学了是么。 或许是在家自学?那就她的脑瓜学不明白简直太正常了。 甄小蛮转头看我,“你笑得好猥琐啊,脑子里在想什么废物边角料啊哥哥?” 想你的学习成绩啊,大妹子。 我哼一声,“师傅你看着,我眯一会儿,一会起来替你。” 黑瞎子没做声,他靠在车窗上,脸上带着大大的墨镜我也看不清他睡了没,但他警觉性应该还是有的,睡着了也比我强。 司机还以为我跟他说话,往后看我,客气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开就行,你睡吧睡吧。” 我也懒得解释,直接抱着胳膊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第125章 非常规车祸 我确实挺累的,一闭眼就得见周公。 差不多刚睡熟,车尾似乎遭到猛烈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飞扑在闷油瓶的副驾座椅上。 妈的,追尾了么? 后车司机干什么吃的? 我睁开眼,看着车头就要撞上路边山崖了,千钧一发之际,闷油瓶伸手迅速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瞬间来个神龙摆尾,我整个人又猛地挤在车窗上,差点变成陈皮梅饼。 甄小蛮好像也睡着了,此刻也被甩过来,好了,两个陈皮梅饼。 黑瞎子起身伸手按住我和甄小蛮,因为我们三个都没系安全带,看来乘车安全意识都不行啊,离心力让我们变成叠在一起的三个陈皮梅饼。 刹那间车身侧面又受到一下剧烈撞击,车子卡在后车车前,开始被横着推走,仿佛能闻到橡胶轮胎烧焦的臭味了。 司机完全吓懵了,刚才要不是闷油瓶一把拽断他的安全带,把他人往副驾那边拉过去,他就被第二下撞击挤死了,整个主驾车门完全凹陷,驾驶座都快被挤成馅饼了。 闷油瓶扯开安全带,一脚踹掉车门,“下车。” 后车一点没减速,我们再不下车就要被顶到山沟里去了。 闷油瓶把住车顶,先把司机远远扔出去,司机滚了几滚趴在路面上起不来。 甄小蛮挤在我身上,抬头朝我喝道,“起开!” 由于惯性和离心力,我被她和黑瞎子挤得死死地,紧紧贴在车门上,是我不想起来么?我挣扎都挣扎不动,还能滚到哪里去?! “起不开!” 我的手被挤在身侧,此刻正用尽全力去摸索门把手。 “夭寿啊!我就知道这活不能接!!!” 她骂一句,就在我眼前双手猛地挣开绳索,一拳把车门打出个凹洞,看得我目瞪口呆,这力量太大了,落在我身上我骨头非断不可。 两三拳下来,车门直接飞了。 “起飞了,崽子们!” 黑瞎子拎住我俩,甄小蛮按住我的头,三个人抱团从后座跳出去,一下落到路面上不停翻滚,粗粝的沥青把我手腕裸露的皮肤都擦破了。 翻滚中我模糊扫一眼后面,我们车后是一辆泥头车,似乎失控了,正牢牢顶在我们车上,车轮斜着往我们逼近过来,速度很快。 我瞬间判断我们这样是躲不开的,一定会被两辆车轮先后碾过,碾成肉泥,铺在地上,铲都铲不起来,分都分不开。 闷油瓶好像跳到车顶上去了。 我听到他大喝一声,“瞎!” 我们三个摔到地上已经被摔散了,但黑瞎子的手还按在我的腰上,他一个翻滚把我往前猛推一下,不行,估计还是滚不出去。 甄小蛮落在他后面,抬腿给他屁股一脚,“走你!” 黑瞎子又往外滚,趁机借甄小蛮的力往我后背全力一踹,直接把我踹飞出去。 他俩这一加一合力太大了,我连滚七八滚都停不住,最后迎面撞到山崖边,差点把鼻骨撞断,鲜血长流。甄小蛮的力气也很大,黑瞎子继续翻滚,又滚两三下从地上翻身撑起,车身擦着他面前掠过。 两辆车相继闪过,甄小蛮不见了。 闷油瓶已经跳上泥头车,把着后视镜,一脚踹碎前挡玻璃跳进去,随后司机被扔出来,过了几秒,泥头车带着刺耳急刹声,在山沟边堪堪停住了。 我们坐的那辆车已经有两个车轮几乎悬空了,整辆车快被挤扁,就卡在泥头车和坚实的金属护栏中间,整个护栏一大片歪斜,眼看要连根拔起,还有几根快折断了。 这条路下面是深深的山沟,树木一层层依沟势铺下去,长得郁郁葱葱,还不知道沟底有多深,反正我们刚才要是掉下去必死无疑。 我勉强爬起身,几乎要散架了,蹲在那里缓缓,黑瞎子过来把我拽起来检查有没有受伤,我擦擦横流的鼻血,问他,“甄刁蛮呢?” 闷油瓶从驾驶窗跳出来,他招呼我和黑瞎子过去,然后他两个发力把小车掀起来,我趴地上一看,原来甄小蛮被绞进车底,连忙钻进去把她小心搬出来。 她满身是血,半边身体都破破烂烂,一只胳膊和腿骨压断了,脑袋也磕破了,像个破碎的洋娃娃,看样子死的不能再死了,我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不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么?怎么这么容易说死就死了? 果然是个丫头骗子么?我就不该信她的鬼话。 突然她抬起一只手,一把抓住我前襟,嘴里呛出一口血,呻吟出声,“靠...真的好疼...” 我吐口气,还真是生命力顽强,估计她真的想死都难。 黑瞎子松开手,看看我们,从车里扯出后座坐垫,示意我把她放到路边去。 绳子掉在地上,其实这点绳索根本拴不住她吧,听她车上那句话,似乎她是接了活有意跟上我们,目的暂时不明。 但就目前看来,她应该不是想杀我们,否则就不必出手救我们了,放任我们落在车轮之下,我和黑瞎子恐怕都无法幸免于难,不死也得重伤。 人伤到这种程度还能活吗?我把她放下,看她一脸痛苦,试了试还有不规则的呼吸,还喘气就行,就让我看看她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说不定一会她就起来了,那我就勉强信一回这世上真有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回事。 然后我转身去看那司机。 我们那个司机已经魂不附体,身上只有滚过路面造成的擦伤,看到我们救他和我们自救的过程,他都吓傻了,跪在地上对着自己的破车默默流泪。 车是贷款买的么?是不是还有十几个月车贷没还清? 我看他没事,就蹲在他身边问他,“车有保险么?” “买的...全险。”他抽噎着告诉我。 那还好些,损失还能小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了,考虑换辆车吧,已经报废了。” 车头被护栏挤碎了,车尾被泥头车撞烂了,车身整个都压缩折叠了。 “不是,我是觉得...我是不是遇到神仙了,这样子的车祸都能活下来...我不收你们车钱了。”司机擦擦眼泪。 “oi~你是遇到神仙了,其实我们刚从山里历劫出来,你的劫数也就此都过了,以后必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平安顺遂,大吉大利。”我随口对他说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话也不全然是在忽悠他。 司机说声谢谢,然后转头看向甄小蛮,...“这位神仙,你妹妹是不是死掉了,要打120还是通知殡仪馆?” 我摇摇头,“别胡说,她就是摔几下摔晕了,一会就好了,当心她跳起来扇你。” 司机伸长脖子看一眼,甄小蛮开始在那甩着胳膊给自己正骨了,嘴里还在出声抱怨哎呀疼疼疼,他忽地抱着头趴地上,“真是遇到神仙了,死不了的神仙!” 的确,常人无法理解无法形容的存在应该就是神仙了。 我看向甄小蛮也一言难尽,她还真的死不了,不过这也可能不是神仙,还有可能是怪物。 如果路走岔了,那不管神仙还是怪物都会变成这世间行走的妖魔。 闷油瓶走过来把我拎起来,我跟他示意自己没事,他上下检查一遍才放心,最后撕下一截衣襟给我去擦脸上的血迹,随后我俩去看泥头车司机,黑瞎子在旁边脸色难看。 我走过去,看那司机半跪倒在地,脖子都蜷在胸前,已经彻底没救了,我心里一跳,闷油瓶扔的时候把人摔死了?一想不可能,他手底下一向很有分寸。 “他刚才被人拧断脖子,所以车子失控。”黑瞎子拨弄司机脖颈,露出后颈几个淡淡的细长的指印,说,“是有人想杀我们。” 人已经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闷油瓶站起来四处打量,我跳上泥头车,发现车门反锁着,于是先跳上小轿车顶,攀着前挡玻璃窗跳进去。 车头驾驶室里有好几个摄像头,可惜要么关了要么都被遮住,就算还在运行估计也拍不到什么。 驾驶室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土,后视镜上插着一张一家四口人的大头照片,笑得很开心,估计是司机用来提醒自己小心驾驶的。 我看一圈驾驶室没发现什么异常,两边车门都从里面反锁,副驾驶座堆满杂物,没有发现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但是驾驶室后面的玻璃窗碎了,我凑过去看,窗框上有个淡淡的手印,能看出三根细细长长的手指。 黑瞎子也攀了进来,回头看闷油瓶不见了,他翻过围栏,顺着沟边滑了下去,我心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邪尔摩斯有什么发现?”他问我。 我回头看向他。 “这条路不是高速也不是省道,所以车少速度快,正在这辆车高速狂奔的时候,有个人跳到车上,突然打破了驾驶室后面玻璃,但他并没有钻进来,就一只手扶在这里,另一只手伸进去,掐断了司机的脖子。” 我比划下玻璃窗和驾驶座之间的距离,就算我探出半个身子依然差了一大截,我转头问他,“你说,会有这么长的人吗?” 黑瞎子低头看了看,笑了,“有啊,我不是就抓住过一个。” 第126章 死亡和长生 黑瞎子师傅说他抓住过一个。 我立马想起那个长手长脚的长臂人猿。是啊,他的手脚已经超出了人类正常的臂长腿长,他没有站起来过,身高不太清楚,但是应该不比我矮,手脚绝长,臂展绝对超过两米半了,够到驾驶座绰绰有余,简直比我命还长。 只不过我亲眼看到他死亡,竟然下意识忽略了。对了,黑瞎子也说过死了的长臂人猿最后扛着队医跑了来着? 我现在好像明白了,是不是这货跟甄小蛮一样,其实并没死透然后又活过来了,妈的,早知道就让胖子把他脑袋切下来,省得他又复活,现在还无缘无故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两个司机都因为他想杀我们而遭遇飞来横祸。 不过既然他受伤能自行愈合,又何必找胖子一心求死呢?这点倒有些奇怪。 就算死不了,被刀砍也很疼吧,手脚折断本身已经很疼了,何必呢,我们作为正常人类真是搞不懂这些怪物的心思。 “那个长臂人猿?” 我跟黑瞎子面面相觑,忍不住问他,“他真的没死?他手脚恢复了?他还能追杀我们?” 黑瞎子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看到他跑的时候,还是个半死不活的残疾猴。” “可能他恢复的慢,需要大半天?” “很难说啊,但看样子是的。麻烦了,他可能记我仇,会一直追着我不放。我被大马猴盯上了,听上去怎么这么好笑,那我以后吃香蕉,是不是要躲起来才行?” 这有什么好笑的,很危险好不好,说不定身边会有源源不断的事故,没有底线的伤人。 我皱紧眉头,有点看不太懂了,怎么对面还分帮结派的么?一派死命追杀我们,一派拼命保住我们。 我回头看甄小蛮,她正坐起来帮自己整大腿骨,嘎巴嘎巴听着好不瘆人,我都替她疼起来,看她自己也疼得呲牙咧嘴。 司机跪在远处朝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黑瞎子飞给我一个眼神,“去。” 去干嘛?套话吗? 怎么又是我?我这几天就没睡好,脑袋被门挤了,刚才还碰壁了,委实不想动脑子。 我有气无力的看他,“你行你上啊,我查我的,你问你的。” 黑瞎子一只手抓住后车窗上沿,挺身就从窗户爬出去,伸手抓住车顶,整个人就钻出去了,利索的像只大壁虎。 他又倒垂下来,探头问我,“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你知道自己什么段位么,别老想着挤进你师傅的赛道。你要真这么出息,就不需要我出手救你了。听话,做你自己擅长的事去。” 然后他缩回去车顶了,他这是要查看长臂人猿怎么登上车么。 我不服气,学着他的动作试了下,结果凭我的臂力别说上车顶了,玻璃窗都爬不明白,还差点把自己卡秃噜皮,真不明白他动作怎么就那么丝滑。 正好黑瞎子纵身一跃,从车顶跳到车身去,他低头看我卡住嘁了一声人不见了,我一时有些沮丧。 我现在的用处大概就是问话吧,别的好像暂时派不上用场。 我想了想,把我们三个在这车上的痕迹一一消除,又从车头处翻出来,让司机该报警报警,该报保险报保险,最后坐在甄小蛮旁边。 她正在掰正自己脚腕,一边疼得倒抽凉气。 我看着也忍不住替她疼,就在旁边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她忙活完了,抖抖手,抬头看我一眼,“你怎么不盘问我?你是怎么忍住的?我都看见你头顶的疑问号和感叹号成群结队了。” 是么,我的心思怎么可能一眼就被人看穿,我又不是头顶标点符号的天线宝宝。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她衣服刮破好几处,肩头背上都露出小块肌肤,周围还有血迹但擦伤已经愈合了,看着有碍观瞻。 “我问你就会告诉我吗?你告诉我就一定是真话吗?我不能保证,又何必多问呢?我问不问无所谓,你说不说都可以,强扭的苦瓜一定不甜。” 我看向山沟,闷油瓶刚才下去,半天没上来,他是去追那个长臂人猿了么,还是别的什么人。 沟底会不会还有埋伏,一群人在沟底等着围攻他这样子,我虽然相信他的身手,但我不相信对面的武德。 “好笑,你还指望苦瓜藤上结甜瓜吗?” 甄小蛮朝我笑了,“实话告诉你,我还就是那个甜瓜。你不问,我倒是真有点想说了,好像我说话只有你肯信我。这感觉很奇怪,我不太明白,是不是应该叫,信任?” 我居然信任她的鬼话连篇?我想了想,还真有一点点。没想到我轻信别人的毛病到现在还没改彻底,连个小丫头片子都能看出来,我需要深刻反省自己了。 “那个你,别光磕头,有没有烟?来一根。”甄小蛮问我们的司机。。 他有些迟疑,“未成年的...神仙能抽烟?” “...你是不是脑震荡了,摔出老年痴呆了?那我想抽香火,你倒是有么?” 司机摇头,跪行上前把烟和火机给我,又退回远处路边,可能他家人打来电话,他接起来语无伦次的回答。我估计他真的有点脑震荡,或者真的吓傻了,好像把我们当成山中神仙或者木魅山鬼什么的。 甄小蛮给自己和我都点上一根,我俩一起吹着风,往下看山沟。 背后有车路过,还有人拍照,喊了声,“牛逼!这么惨的车祸!...人还活着!在那抽烟看风景!” 甄小蛮回头看一眼,轻蔑的吐口烟圈,我盘腿坐着,烟垂在膝盖上,忍着一口没抽,这烟太冲我不习惯,而且说了我要戒烟。 “我们,是一个错误产生的一连串错误,或许不应该存在,但是一直也没有被抹去,可能天道睡着了。” 她仰起头,“长生是一条血路,并不能一蹴而就。你见过的那些人,包括我,其实都不是完全的长生。” 她看我不明白,“你可以把长生看成一条天梯,长生改造,只是过了门槛,靠着体质和天资,我们还要努力一次次一点点坚持往上攀。” 我不懂,这是长生还是修仙?是还需要每天打坐,吐纳天地灵气,修炼个一百年吗? 她没有多做解释,“你看到的那个大怪物,他叫姚小小,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有十几岁,比我还要小。他的极限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他太弱了,无法控制住他的生长,从一米多点的小孩子长成一个三四米的庞然大物,失去神志,被硬生生改造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活得很悲哀。” “我比他幸运,我保持我的理智,把生长控制在体内,那个盲人大爷说得对,我的能力类似于超速再生,我的极限也到这里,会慢慢失去很多记忆。” “我们中间最厉害的,是那个玩铃铛的家伙,他的名字是河,他是奇迹,几乎没有什么缺陷。” 我想了想,她说的应该是队医,他身手那么弱鸡,竟然会是最厉害的? 她说的厉害可能跟我理解的厉害不是一个意思。 她看我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我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明白?” 我不服气,“你哪里说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听明白?” “一听就知道你还是不明白。说回那个天梯,姚小小只爬过三阶,我是八阶,林姐姐是九阶,她跟我一样会遗忘,而河,快爬到十阶了,他算是比我们都接近长生的存在。” 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么,原来他们能力有高下,还阶梯分明。挺神奇啊,怎么区分的? “天梯只有十阶吗?然后就是完整的长生?你们就是所谓的八大山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听过。” 甄小蛮抽着烟,苦笑,“谁都没有上过天,谁会知道天梯还有多远?我们是一群活在世界暗处的影子,你应该没听过,毕竟在档案上我们早都是一群死人了。” 她说到档案,档案,我猛然想起,我曾经看过张有药尘封的老档案,里面有一份处分材料,记载张有药给病人试用未知药物,最后一次实验时死了八个人。 张有药说过,他的长生实验其实成功了,那么那八个人应该实现了长生,一直活着才对,但是他又说有人害死了他们,所以他才会被开除,被通缉。 那八个人都被害死了,可他们现在又活着,不对,已经是七个了。 是他们最后又死而复生了吗? 是不是控制张有药做长生实验的那些人在试验成功以后,又拿这八个人继续做试验,杀死他们,然后试验他们能不能活过来。 然后整件事暴露了,张有药被通缉,而后他趁机逃走,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是他捅出来的也说不准。 在之后,这样死而复生的过程可能还不止试验过一次,凭他们的体质和天赋他们开始进化,阶段各不相同,能力也不相同。 一次次的试验,最终长生进化停止了,他们变成这样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怪物。 死亡会是长生的垫脚石吗?那我明白长臂人猿为什么一心求死了,他发觉自己弱还想进化?还有可能实现吗?会不会在一次次折磨中人性已经完全扭曲了? 这种长生比起药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次次的生死折磨,我听着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部竖起来了。 我也会被这样反复试验吗? 我不要。 第127章 长生者无情 “你为何跟着我们?” “我为何跟着你们?不是说好以后要跟你相依为命了么,哥哥?” 我瞪着眼看她,还能不能正经聊天了,她都多大叫我哥哥,还不如叫我大爷呢。 她看着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怎么这么好玩儿?” “好玩个屁,等我打你一顿就不好玩儿了。” “你下不去手的,是吧,哥哥?” “谁说的,我这个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我吐口气,“别再叫我哥哥了,你给我小心点。” “呵呵。”她瞥我一眼,把烟弹飞了,回答的很妙,“无情的人都乐于标榜自己心善,只有心软的人才反复强调自己无情。” 她这话说的我无法反驳,我好像一直暗示自己是个恶人来说服自己,这样一些事做起来,心里的石头砸下来的时候受伤能轻点。 她看我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再取笑我。 “很难理解吗?觉得我们都是怪物?也不全是。我是有神志的,属于中立的存在,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立场。谁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立场不是吗?我选择保护好人,而你,勉强算是好人吧。我受人所托,是为你而来。” 是这样么,就算是长生者也避不开要做很多选择。没有神志就变成怪物,有神志就要选择立场,有了立场,再做出选择。 还能选择,也算是幸运的。 只是我现在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吗?我迎着风扪心自问,并不算是。 但我又无从跟她解释,就像无从告诉聋子什么是恢宏壮阔的乐章,无从告诉瞎子什么是七彩缤纷的色彩,我也无从跟一个孩子解释大人世界里的复杂纠结的善恶好坏。 可能这世上有一些事物的真相本来就是无法用言语来剖白的,只能保持适度的沉默。 不承认也不否认。 既然她觉得我还算是好人那就这样吧,万一我多说几句,她也认可我不算好人的说法,一巴掌把我拍死,到时我后悔都没处说理去。 不过她受人所托而来,背后肯定还藏着别的目的,不知她愿不愿意告诉我。 “能问下谁请动的你么?我总得知道是谁,回去好给他每天烧三炷高香。”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凭什么请她来保护我呢,背后之人应当有所图。 她果然没有回答。 只是出神的望着远处,不知想来什么,脸上似乎有很多寂寞与迷惑。 “我现在真有点可怜你了,”半晌她转头看我,轻轻摇头,“你不行的,你跟我们不一样。”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行了?” 她怎么突然这么说我,瞧不起谁啊。 “你甚至爬不到那个孩子的阶梯,”她站起来,“因为你没有死过,没有深深绝望过,你不知道比起来你欠缺的是什么,是从地狱里都要爬回来的求生意志。” 她一说我就听懂了。 ...可谁说我没死过,没有深深绝望过呢,谁又能说我不是从地狱里爬过。我挡住自己颈下的印记,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但凡住进医院的不会是健康的正常人,宁愿冒着未知的巨大风险接受长生改造试验的,也绝不会是伤风感冒的人,他们,是一群罹患绝症但是拥有绝强的求生意念的人。 她的意思是我必须有一颗无论如何都想活的心是吗?坚定到地狱都困不住我,但凡有一丝软弱,就会像那个孩子迷失神志,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的心还在犹豫,现在的我确实不行的。 “我们该走了,要不然后面都是麻烦。”黑瞎子走过来,手里还举着一部手机,也不知道他从哪倒腾的,刚才路上过去了好几辆车。 “刚才借手机打给小花,他们还在后面,应该马上就到。我把情况都告诉他了,他会找人处理。” 我对他点头,黑瞎子师傅做起事来就是稳妥。 等等,他说电话是借的?跟谁借的?借了怎么不还呢? 不会是有车路过有人把手机伸出来拍照,黑瞎子师傅随手抢的吧? 我看着他,他戳着手机屏幕吹口哨,还在那删照片,“会还的。” 果然是抢的。 没想到小花他们竟然落在后面,我们都到这了,还折腾老半天,而他们才刚上路不久,看来一大群人就是麻烦,出山还找地方修整去了么,那我们找车的时候他们在哪?服务中心吃吃喝喝?? 这时闷油瓶终于从沟底回来了,他抖落一身树叶,手一拍护栏,人就跳到公路上来。 “走。” 我连忙把烟扔了,站起来问他,“你有没有事?有什么发现么?” 他摇摇头,我看他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才安心,他也走近前,闻到我身边的烟味皱起眉头。 “我没抽。” 他眉头松开,然后看甄小蛮,“你走吧。” 我一愣,不是说要拿她换刘丧呢,都讲好了北京交换,在这就打发她走,刘丧怎么办?万一他被人虐待撕票,我们手里连个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有。 甄小蛮抬头看天,这会儿让她走她还不想走了。 闷油瓶说完那句话也不再管她,她到底走不走也不关他的事了,把刀收进背包,然后沿着公路往前走去。 黑瞎子好像也不明白,看着他的背影,摊开手笑道,“就是这样难~搞~嘞。” 我过去嘱咐司机,心平气和的跟他解释,争取让他尽量不要给我们添太多麻烦。 转身看到泥头车司机的尸体,心底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愤怒。 黑瞎子过来问我,“怎么,觉得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我也讲不清楚,只觉得长生者无情,就这么轻视生命,活生生的人就如青烟一缕被随手掐灭,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也毁了。 黑瞎子拖了我一把,警告我,“你不要把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从一开始就说,那猴子盯上的是我,他被我连累,我会为他报仇。但这件事属于意外,谁都想不到,也无能为力。” 应该是吧,我可能只是不忍心,眼前总晃过一家四口那张大头贴,上面的人笑得很开心,但这开心大概从今天就远去了。 黑瞎子拉上我,“众生皆苦,你自己也跟个小苦瓜似的,就别跟蚂蚁一样,还喜欢把别人的苦搬到心里,苦上加苦,狗都不稀吃。” 甄小蛮跟在我后边,一脸欲言又止,走出几步后她拉住我,“哥哥,你要怕麻烦,就让我杀了那个司机吧!往山崖一扔,撞断脖子,或者把他掐死扔下沟底。他们都死了,哥哥就什么麻烦都不会有了。” 我悚然回头看她。 那样才会有大麻烦,一场车祸,两人莫名死亡,会立案调查吧。 我终于意识到她有什么问题了,这一路走来,我总觉得她有些莫名的别扭。现在知道了,她好像缺乏人类基本的情感,同情,怜悯,信任,亲情,这些东西,她可能都没有。 她知道应该有,但她好像真的没有。 看到他弟弟死去,她没有伤心、愤怒等正常人的反应,也没有打算报复,她跟上我们是还有任务。 那些眼泪应该算是她最后的本能吧,埋完了也就淡了,连我诵经送他一程都觉得没必要,也不打算立个碑做记号,就算她再活一万年,也不会来祭拜他。 泥头车司机死了,她应该只觉得少了个麻烦,我们车的司机还活着,她觉得会是个大麻烦。她不去想司机劫后余生的幸运,只想怎么解决掉麻烦的根源,随口轻描淡写就想把人杀掉。 长生之路走下去都会这样绝情断欲,冷血无情吗? 我有些理解闷油瓶的意思了,同样是改造者,她不会是例外,这样冷血的怪物待在我们左右,比我们本身的危险更危险。这不是护身符,是盘在身边随时会噬人的毒蛟。 “你还是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 我推开她的手,对她说,“也不要对司机出手,他已经很可怜了。” 我们那个司机属于无妄之灾,也是被我们连累了,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 甄小蛮看着我,突然沉下脸,“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我回头去看闷油瓶和黑瞎子,他俩停下了,闷油瓶走回来,就站在我背后。 “是的,我拒绝。那么,你要对我动手吗?”我问她。 这时一阵山风又从沟底树梢卷上来,眼前的小丫头片子长长的头发早都散开了,发型被吹乱,黑压压一片挡在她面前,她透过发丝看我,那一瞬间她不像是活人,倒像是从地狱爬来人间的恶鬼。 我心里打了个突,不畏生灵,没有底线,这不是长生,是埋藏在人海中的祸患,怪不得张有药临到终了想彻底终结掉这些东西,他应该试过很多次,但他做不到,最后没办法才求到闷油瓶这里。 只怕他一朝身死,世间再没有能压制这些东西的存在,迟早会酿成大祸。 那几秒间我不知道她想了什么,但我身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一股无比沉重的压力,或许就来自她身上模糊的压抑的杀机。 闷油瓶的手搭在我肩上,把我扯到他背后,换他来直面甄小蛮。 “你走吧。”他说。 第128章 十妙方 我身上压力一扫而空,看向闷油瓶的背影,他身上的气势很平淡,但莫名就有安全感。 他和甄小蛮对峙一会,谁都没说话,谁也没退让。 黑瞎子在旁边看热闹,给甄小蛮竖个大拇指,“该说无知者无畏么,小崽子真有勇气。” 我心说难道他俩还要打一架么,也不至于吧,赶走就算了。 刘丧我们会自己想办法捞回来,这个小丫头片子带着上路风险太大,还是算了。 我从闷油瓶身后闪出来。 甄小蛮一看见我,用手把头发拨顺,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泫然欲泣的一张脸,似乎都要哭了,“哥哥,你不要我保护你了吗?” 我一皱眉,怎么还叫我哥哥,还没来得及说话,闷油瓶就把我的外套从她肩上撤回来了,淡淡的说,“别叫他哥哥。” 然后他随手把外套拍进我怀里,用力有点大,直接把我拍得后退一步,我抱着外套退到黑瞎子身边去。 黑瞎子拿过外套给我披上,扯起我就走,“你说你,好好的没事脱外套干什么,风大容易着凉嘛,快穿好快穿好。” 我把外套穿好,跟着黑瞎子走了,甄小蛮还想跟上来,结果她往前一步,闷油瓶堵在那纹丝没动,根本不让开。 我们越走越远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甄小蛮突然冲闷油瓶动手了,挥舞着小拳头去打闷油瓶。小黑金已经收起来了,闷油瓶随手去挡,然后往外一推,甄小蛮就退回去好几步,气的原地跺脚。 闷油瓶的力量胜过小丫头太多了,他原地站住,并没有乘胜追击,或许是觉得打个小孩子胜之不武。 他终究还是留手了,就算知道她可能不是好人,也没想杀她。 “别回头看了,也不要心软。” 黑瞎子从身上掏出一个铝制的扁酒瓶,我真好奇他身上怎么装下那么多东西的,左一件右一件,还有完没完。 他拧开喝一口然后递给我说,“她从阴暗里来,一身的血污,你远处看看就好,一定不要近处沾染。” 我喝一口,酒气腾的几乎在嘴里气化了,一路烧到胃里,度数好高,差点没把我呛死,“这什么?酒精吗?” 不止七十度的烈酒,一口就上头,我会醉的。 他拿回去晃了晃,“不识货,存了几十年的原浆老酒,前阵子刚挖出来,你有福能喝一口。” “这他妈跟酒精有什么区别?你不是从墓里挖的吧?喝完能成仙吗?我不会酒精中毒吧?你确定这酒还能喝?” 我摸着自己的喉咙,从嘴到胃一路都要着火了。 “别瞎想了,是小花的地下酒窖。” 他弹一下我脑门,“我说你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 “在想你为什么要把甄小蛮带出山,你是故意的还是存心的?” 我知道黑瞎子师傅刚才有意把话题扯远了,我顺手又给扯回来。 他沉默一会,又喝两口就把酒瓶收起来,看来酒太烈了,他也不想多喝。 小花存的这是什么酒?泸州老窖原浆吗?还是73度的那种,闻一口都算酒驾了。 “有些事,要你自己问明白,看明白,自己做决定。” 黑瞎子似乎也有些微醺,他晃晃头,说道,“你问了看了,心中就有数了。其实我不太赞成哑巴这么做,但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不想多说。只是你走的路必定会与所有人都不同,他们的路并不适合你,我们的路你又走不得,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生机。” 我才知道黑瞎子师傅真是用心良苦。 我也沉默了,看过甄小蛮,看过长臂人猿,看过大怪物,我非常不愿意走张有药的长生路,肉体不老不死,心底冷血无情,迟早会变成这世间容不下的怪物;同样我也走不了他和小哥的路,我并没有与他们比肩的能力,连试都不必试,试一下就会死。 我其实并没有奢望长生,但既然小哥想让我再陪他一程又一程,我愿意为他一试,只是漫漫长生路我的生机到底在哪里?我现在还看不到,忍不住有些迷惘。 闷油瓶转身跟上我们,甄小蛮站住了,她和闷油瓶比还是差远了,要保护,也轮不到她来保护我。 再回头的时候她人不见了,司机也不见了。 她还是对司机下手了么,我吃一惊,立即转身想回去看看。 “司机不是蠢货,早就躲起来了。”黑瞎子拉住我,笑道,“人在想活的时候总会耳聪目明,机灵无比。” 看来司机也不是个笨的,趁闷油瓶和甄小蛮对峙,自己找地方悄悄藏起来了,我没注意,但黑瞎子看见了,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下心来。 沿着公路走了几分钟,闷油瓶追上我们,他看一眼我和黑瞎子,可能我们两个脸都红了,他问,“喝酒了?” 黑瞎子扬脸笑道:“此言差矣,我给我徒弟喝的可是十妙方,何为十妙方?好肚肠一条,慈悲心一片,温柔半两,道理三分,信行要紧,中直一块,孝顺十分,老实一个,阴骘全用,方便不拘多少,宽心锅里炒,平等盆内研,波罗蜜捏丸,和气汤送下,喝一口就包他心病全消。” 他说的令人莞尔,我抓着他的手笑起来,病从心头起,按他的妙方抓药足以身心安乐,祛病延年,消灾少祸,无愧于天地。 我其实懂黑瞎子师傅的意思,我为长生,生机又从何处寻?甄小蛮说我少了求生意志,对他们来说,那是荒芜沙丘里仅存的绿洲,他们只能死死的苦守,而我身在春婺平川又何必绕路去寻,我只要守住我的心随缘就好了。 路与他人各不同,何必听风就动容。 闷油瓶看着黑瞎子,他闻了下酒气,“你带他喝酒,还是烈酒?” 黑瞎子掏出酒瓶,问他:“要不要尝尝?小花的珍藏,市面上不多见的哦。” 闷油瓶摇头。 然后一只手拎着我,一只手拎着黑瞎子往路边闪开。 后面车声轰鸣,响成一片,我带着几分醉意回头一看,几乎要惊呆了,一长串车队气势浩大的从我们身边依次掠过,规格看着还挺高。 前面有警车开道,跟上消防武警的车,然后是一辆国礼,后面跟着两三辆近千万级别的豪车,里面也不知道坐了什么人,再往后有一辆中巴,是常见的那种土黄色政务用车。打眼一看,车上竟然坐满了熟人,是小花队伍里的人,阿透和小谢领队还有几个熟悉的正隔着车窗跟我们打招呼。 原来是他们追上来了。 那小花应该在前面某一辆豪车里,只是不知道这些来接小花的又是什么人,打头的国礼可不简单,是秀秀来了么?她来了应该就会停车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们快被人撞成三条带鱼了,这群人还在享受着帝王蟹级待遇。 队伍最最后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大商务,吱嘎一声就在我们身边停住了。 司机缓缓降下玻璃,居然是胖子,他上下打量我们三个,笑道,“祖宗们,你们这是会飞啊,还是会打洞?一个个腿脚跑的倒挺快,怎么灰头土脸,快上车。” 他打开侧门,让我和闷油瓶黑瞎子上车。 车上还坐着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他俩跟闷油瓶打招呼,把我们的包接过去,闷油瓶拎着我坐在最后面,黑瞎子一屁股坐下,跟小张哥坐在中间互相打量。 “哥们儿,你有点惨啊,脸还这么红,怎么,路上被人煮了?”小张哥好奇的问。 跳车的时候黑瞎子的衣服擦破好几处,我低头看看我的外套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言难尽呐,落地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还能有口气活着就已经知足了。真是好事轮不到我,坏事免费送我一轮。” 黑瞎子把外套脱下来,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个手提袋,然后翻出件新衣服换上,随手把手提袋往后扔给我和闷油瓶。 我们都看着他,他神情自若的解释道,“小花在成都的座驾。” 我心说怎么小花的车上座位底下都塞满黑瞎子的衣服,衣柜里装不过来了是吗,就这么热衷打扮这个百岁老人吗?简直奇迹瞎瞎啊。 虽然小花把黑瞎子的报酬和奖金都扣光了,但是把他的衣食住行也都包圆了,算算还是黑瞎子师傅赚了,他那点工资真买衣服也买不了几件,这些衣服看着都贵,是小花的眼光和品味。 怎么也不见他给我买几件,我衣服不多,一件外套洗洗都能穿三年。 我和闷油瓶随便挑了件换了,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沓人民币的时候,我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我有点微醺啊,大脑忽略了身体的疲累,倒是活跃起来了,这回我好像反应过来这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应该是对面那个队医,他对我莫名其妙的没有什么敌意,当时我俩在地上抱摔不已,扭打成一片,八成就是他趁机把钱偷偷塞进我口袋,谁都没有注意。 我数了数,果然,正好一千五百块。 那个假冒的队医,甄小蛮说他的名字叫河什么的。 我也见过一个男人,而他正好欠我一千五百块,是我伤了他,又给他付的医药费,我让他还钱,没想到还真的还给我了。 好像他叫风二河来着,原来最接近长生的长生者就是他呀。 他真的好弱。 第129章 相信我,依靠我 我没有说什么,默默把钱收起来。 钱已经还了,人情也还了,以后我和风二河估计也没什么瓜葛了。 认识他并没有让我感觉好一点,虽然他看起来很像个正常人,但他其实跟甄小蛮和长臂人猿都是一样的吧,或许甄小蛮说的他没有缺陷,是指他不会遗忘,还保有自己的记忆,或者遗忘的周期很长,要很久很久,比正常人的淡忘都来得更久长。 他很弱,几乎跟我差不多,难道越接近长生就会越接近普通人吗?离长生越远反而越像打不死的怪物,那他们这一路是不是从凡人堆里跳出去,受尽千辛万苦,再争取自己活得像个凡人?是不是有病? 也对,他们那群改造者还真是个个有病,都有大病。 我就是个凡人,还活得好好的,也没有绝症,没有迫切的续命的需求,像我这样的怎么算?我连三阶都爬不上去? 长生真像是个莫比乌斯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让人一想都泄气。 只有一面之缘,我实在不太了解,风二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惦记着救他的老板,会恐惧揍过他的闷油瓶,会记得我对他的救治之恩,还会记得还钱。 比大部分正常人都正常许多,除了弱鸡一点,我打死都没想到他会是长生者。 还有还钱这一点,真的挺奇怪,我都没有认出他来,也没有催账,他却主动把钱偷偷塞给我。 世上会有这么积极还钱的人吗?还真的有,可能欠钱太少,还得容易,人品真值得钦佩,他以前是不是就这样,欠别人一分钱就睡不着?他还一直替小花催账,是在提醒他跟我还有欠账要还么,可惜我跟他不熟,根本想不起来。 转念一想,不对,小花又没特意收买他,他一直提醒我,是不是想跟我传递什么信息。 我把钱又掏出来,反复来看,纸币都很干净,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难道真的只是还钱?我用手轻轻摸过纸面,果然摸到一行印记。 我对着光看了看,不是摩斯电码,摸起来只是些轻微凸点,是盲文,具体什么意思我就看不懂了,但这么巧我身边正好有个专家。 我把钱递给黑瞎子,想让他帮我看看。 结果他接过钱,愣了下,朝我笑道,“谢谢惠顾!其实你那件没这么贵,多的算是小费?” 他这么说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会我付的外套钱。 想多了,我压根没打算付,徒弟穿师傅一件半件衣服怎么了,又不是要他的命。 “别做梦了!有人在钱上给我留了讯息,应该是盲文,我看不懂。你快看看,看完把钱还我,我还有用。” 黑瞎子抖了抖手里的人民币,抬头骂我,“还以为你变大方了,抠死你算了!钱这东西,用处不就是花掉么,你花还是我花,又有什么区别?” 我拽住钱回答,“对啊,没区别,我自己花掉就好,不劳烦你老人家。” 黑瞎子轻轻拍打我的手,让我把手放开。 他都气笑了,“真他妈老子亲生的徒弟!我姓黑,你一定姓白,白嫖的白!白穿我衣服,还白使唤我。你记不记得老子是你师傅,不是你义父?我不明白了,我是无意中挖过你上辈子的坟么?怎么一天天的,净是还不完的账!” 小张哥他们都笑起来,“白嫖的白...我去哈哈哈...” 我很尴尬,胖子也在前头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儿女都是债啊,无债还不肯来呢。黑爷,都当爹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没认命呢?” 黑瞎子看着我笑道,“认了,早他妈认了。我就是说说,白捡的爹该当还是要当的,只不过小狗崽子今儿还我一尺,明儿跟我要一丈,想想老子大亏特亏啊。” 胖子拍了下方向盘,“当老子的哪个不亏?!老子北京一套房,怒换雨村一破屋,产权证上还没我名,我说啥了没有?你学学我,为了天真无私奉献!” 我酒气都上来了,恼羞成怒,朝他俩怒道,“滚!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上赶着当我爹,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也不用你看了,跟网上自学盲文去。” 我跳起来就去抢钱,闷油瓶闭着眼一把就把我按下来,说道,“安全带扣好。” “哦。”我老实坐回来扣上安全带,前面几个人在那忍不住的笑。 黑瞎子很快就把十几张百元大钞上洋洋洒洒的盲文都摸完了,他摇了摇头。 “所谓盲文,说白了就是一种六点符号系统,用不同的点数来表示不同的字母,然后组合起来进行拼读。现行通用的凸点盲文体系,是十九世纪法国一个盲人创造的,叫做布莱尔盲文,我们用的盲文也都以此为基础。从上上个世纪到现在,汉语盲文林林总总得有七八种,我并没有全学,恰巧这种我就不太了解,它里面掺杂了许多南方方言,我需要好好查一下才能告诉你。” “这么复杂?” 我还以为就跟汉字一样,摸一下读出来就能明白了呢。 黑瞎子把钱卷起来放进自己口袋,“等着吧。” 我狐疑的看向他,“真的假的?你不是在诈骗吧?回头你偷偷买保健品,把我钱都花了。” 黑瞎子呵呵一笑,“你猜?” 然后他就抱着胳膊休息,不理我了。 钱进了他的口袋我也没办法抢回来,只能等着。 胖子终于跟上了车队,他可太喜欢这种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的感觉了,一路风风光光,浪到歌声飘荡。 唱的我心烦意乱。 我那一口烈酒醺得精神有些亢奋,看一眼闷油瓶睡着了,就低声问胖子和小张哥,“起大早赶晚集,你们怎么才出现?” “嗨,救护车拉走一批,剩下人这不都等着么。财神爷驾到怎么也要讲讲排场,接见接见当地领导,陪着拍拍照,做做秀,这以后说出去都能跟人吹牛逼的。” 胖子指指前面一溜儿豪车,“瞧见没,四九城的太子党,随便拎出一个来,资本圈就得震一震,他们随手一拨拉,这地方就吃饱了,这就是花儿爷的排场。” 我看着皱了皱眉,是有排场,排场大发了。 但这排场不会来得无缘无故,看来小花为了救我们三条老命,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黑瞎子说以时间换生命,以金钱换效率,他争分夺秒签的合同可能让渡了什么利益出去,还砸进去一个小目标,才换来我们在水底最快重见天日的时间,和今天这番轰轰烈烈的排场。对方为了表示重视和情谊,甚至千里迢迢跑来专门给小花站场。 “前头是什么人,不是秀秀?” 胖子摇摇头,“秀秀跟小花通过电话,人没来,那人跟秀秀花儿爷都熟,花儿爷不方便介绍,看来不常在外面行走。神秘着呢。” 背景神秘,能量不小,其实这一辆车来就够排场,光车牌号就够看了。 来往皆是利益,无论是他的太子党朋友还是作为商业伙伴来撑排场,也算做到位了。此番对内和对外,小花都称得上仁至义尽,无可挑剔。 我几乎想为小花掬一把同情泪,这辈子遇上我们,算他倒霉。 车队到了县城并没有停,相关部门的车辆相继按着喇叭撤离,一行闹哄哄的车队看样子是要直接杀到成都去。 我以为我心里乱乱纷纷,可能一路会纠结成一团麻球,结果没想到我现在心大的跟胖子差不多,借着酒劲儿往闷油瓶肩头一靠,闻着草木香和血气就睡着了。 反正天塌下来,闷油瓶和胖子也会先顶一会,我困。 傍晚时分,车队散了,一行人各奔东西,我们这辆车跟着小花发来的位置到了成都郊外一家非常隐秘的民宿酒店,看门口绿树成荫,碧波荡漾,我还以为是个鱼场。结果进去才发现是住宿酒店,十几处大大小小的房间散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边,周围都是花园连廊,种了很多花树,这会儿开了不少,春色很热闹。 小花伙计早安排好了,我们办完入住,拿着房卡,开车去找房间。小解领队也来了,小花并没有出现,看来他和太子党们另有去处,免不了的应酬。 我们的房间临着池塘,是个套三的家庭套房,什么都有,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就住在我们隔壁屋。 这俩货也不急着走,我也懒得问,看样子是要跟着我们一路蹭回北京了。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一嘴张海客怎么样了,据说他们走的更快,之前就到机场了,估计这会儿已经登机了。 我洗完澡出来,正好看到黑瞎子开着小花座驾沿池塘边出去了,也没跟我们说去哪,但我猜是给小花当司机去了,等晚上结束可能还要接他回来,大晚上出动他简直太合适了。 我和闷油瓶睡了一路,胖子中途就休息一回,换小张哥开的车,吃完饭他困的要死,坚持洗完澡看着我们上完药,他趴床上就睡着了。 我和闷油瓶坐在沙发上,一人一边。 我开了两罐啤酒,打开投影,随便选了个电影放着。 “聊聊?” 他摇头,假装在看电影。我喝一口啤酒,叹气,“我保证不多问,你就告诉我,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我乖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这次终于肯转头看我了,“相信我,依靠我。” “好。” 第130章 麒麟不游歧路 我没有多说,就坐到他身边去,假装一起专心看电影。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依然相信他,依靠他,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撞破南墙都不回头,就算走不到终点,或者不得善终,又如何。 他以后记得也好,忘了也罢,那也是我和他曾一起走过。 “胖子怎么办?” 他轻笑一下,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看你。” “什么意思,我的路他能复制粘贴还是怎么的?”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拿起啤酒跟我碰了一下。 我心说胖子应该比我简单,我走上这条路了,都还在暗戳戳的纠结得要死,估计他心性豁达,连纠结都不会有,只消我告诉他这个吃了能长生,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他二话不说能扒一盆,可能我还得提前给他准备好健胃消食片。 好吧,是我这个人最难搞,前怕狼后怕虎,站上塔尖还要四处望,原地晃三晃,黑瞎子师傅也告诫我,心放平常,顺其自然。 电影是成龙的老电影,《我是谁》,很经典的喜剧动作片,我上次看的时候还笑得前仰后合,现下却一点笑不出来了。 我觉得闷油瓶看了可能不太理解,换做他可能分分钟就剧终了,主角有没有失忆有什么关系,他会自己努力找记忆,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什么阴谋诡计他都不在乎,以力强推过去,反派估计无人能生还。 如果换做是我,出场五分钟可能就已经挂了。 活得憋屈,死得迷惘。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看完整场电影,安静又沉闷。 不知为何,房间水吧有个大冰箱,放了很多很多啤酒,还有苏打水。我干脆抱过来好多,闷油瓶看着我喝,没劝我,偶尔跟我碰一个。 电影结束,我已经喝完好多罐了,似乎那一口烈酒的醉意又被勾起来了。 我问他,“小哥,你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和胖子他们么?” 闷油瓶转头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这些事根本都不需要问。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这生活,不是因为喜欢这人间,不是因为喜欢我们这群人,像他这样孤独清冷的人应该会选择安静的去守青铜门,十年又十年,十年又十年,甚至在他有生之年,都隐在那深深的地底,沉寂在那扇门后,再见不到长白山的雪,和雨村竹林上方的天空。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何必苦苦纠缠?跋涉千里只为告别,就如同点燃了爆裂的引信,墨脱的雪山,古潼京的沙,最终炸得汪家烟消云散,老九门人仰马翻。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何必,有那十年。 “喜欢,很喜欢。”他安静的说。 “我比你更喜欢。” 我打开一罐啤酒一饮而尽,乘着醉意跟他说,“但我也比你更清醒。我其实并没有奢望这种美好的日子会天长地久,天道无常,人生有命,人类生死病死是自然定律。” “你醉了。” 闷油瓶沉默,他已经决意逆天而行,就不会再管什么人间铁律,我劝他也不想听。 我拿起遥控器,又找了部电影播放,是热热闹闹的喜剧,让背景音吵杂起来,免得又被胖子听壁角,耽误他一夜好眠。 “我对你所图谋的事情不予评判,也不问对错,因为我没有资格,我明白你都是为了什么。” 我看见他眼眸一闪。 “我愿意拿命陪你豪赌一场。如果你赢了皆大欢喜,如果我输了,你不要让我变成他们那样冷血无情的怪物,我不喜欢。答应我,到那时候,你将亲手杀了我,千万别让我继续活下去,我不愿意。” 我刚说完,就亲眼见他的纹身忽地炸出来了,深色麒麟几乎清晰可见,从他的心口往肩背处蔓延。 他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我也是,胖子的也是,质量很一般,衣料很单薄,是晚饭时小张哥就近从小店里批发来的,几乎人手一件。 “绝对不会。”他郑重的说。 绝对不会什么呢?我不确定他说的,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变成怪物,还是到那时候他绝对不会动手杀我。 其实真到那时,不论谁来动手结果我,我都会感谢他,虽然可能我已经不知道了,这么一想的话其实谁都无所谓,不一定非要拜托他。 他下不去手的,这么对他不公平。 “这世上唯有一件绝对的事,就是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绝对。” “......” 闷油瓶按上自己的纹身,纹身一直起起伏伏,麒麟状态不太对,像是稳不住了。他的眼眸有些晦暗,“就算那样,又如何?” 我只看他一眼,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呵,张家族长还真是霸道。是啊,在他看来,我就算变成怪物又如何,他照旧可以轻松压制我,最差不过离群索居,躲进深山里看烟火人间,甚至我们还可以进到青铜门后,碍不着这世上分毫。 到那时这世上又有谁能奈我们何? 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想过吗,如果我真的变成怪物,到那时,我可还是我?那样的我还值得你那样做吗?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我的躯壳,人皮面具就能轻易做到这些,又何必非得是我?” 我心里有些累,说不出的累和心酸,说着说着怎么就这样了呢。 可我就是不喜欢,我无法勉强我的心,我不喜欢失去记忆,我不喜欢冷血,我不喜欢杀戮,我不喜欢看着无辜的人命如青烟一般在我手底下消失,如果我要变成那样的怪物,还不如放我去死,长生什么的到此为止。 那样的我谁也不会喜欢,也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也再配不上这世间对我的偏爱。 我之所以是为我,是我的心就像现在这样软弱,就在这躯体里砰砰砰跳着,如果没有我的这颗心,我将不成我,得到一个长生的躯壳,又有什么意义。 闷油瓶眉头皱紧了,麒麟明明灭灭,他想要我长生,又想要“我”活着,于是他也开始拉扯,开始迷茫。 眼看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我们两个都要绷不住了。 “我的心里存着记忆,而记忆也有温度,不是我记在纸上的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就算我读完书架上所有的备忘录,能找回一些画面,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再也找不回那些记忆里曾经触碰到的温度了。” 对于我来说,记忆不只是画面,是那些记忆穿透了岁月,把曾一起走过的时光凝聚起来,像珍珠一样发散着不同的温度。 夏荫里乘凉,冬阳里取暖,春花秋月里拿出来翻一翻,都散着时光陈酿般的馨香。 我深深的呼吸,缓缓吐出,想把心里的郁结都吐出来。 “失去了我现在的这颗心,失去了我现在的记忆,所有的一切,我不知道长生还有没有意义,或许像你说的,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觉得他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 他只想得到一个人长久的陪伴,可长久的代价是有可能失去这个人。 其实天底下最大的痛苦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明知道生离死别又不想接受生离死别,做什么都无可奈何,连挣扎都是徒劳。 有限的生命,是给人沉浸体会的,只要精彩,何必永恒,相对我这一程肆意又短暂的时光,他那接下去漫长又孤寂的路途才是真的让人心生绝望,所以他想抓住什么。 与张有药的长生路不同,他设计的是人性残缺不全的怪物,而张家人的长生是在看不到尽头的时光里,被迫接受身边人一个个走到尽头,心一次次被凌迟,越柔软的心越会伤痕累累,和张金钱的孤独煎熬相比,闷油瓶的逆行性遗忘又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或许是上天对他百年辛忙的一点仁慈的补偿。 “其实你自己都知道这件事不妥对吗,麒麟在燃烧,祂也在劝阻你,要行正道。” 闷油瓶身上的血气快要压过草木清香了,我不用太靠近都能闻到。 麒麟是正向的光明的仁善的,而张有药的路看起来是歧途,通往不可知的深渊悬崖,我运气好会接近甄小蛮和风二河那样,运气不好就是浑浑噩噩的大怪物。 而我的运气一向非常糟糕。 “不说了。”我叹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走下去。我配合你的所有计划,但你要答应我的最后条件。” 闷油瓶没说话,似乎若有所思,看来我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就这么说定了。”我转头去看电影,“如果到那一天,我希望你最好还是用毒,不知不觉,没有痛苦,越快越好,或者用枪也...” 就是不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杀死那种怪物的毒药或者枪械,不过就趁复活未活的那一阶段,直接把头砍掉应该是最保险的,我不信那种怪物变成无头人,真的还能再长出一个头来,又不是孙悟空。 我还没说完,闷油瓶伸过手按上我的颈侧,啪就把我关机了。 我气的说不出话,心中最后一个念头,你妹的,这人现在都霸道得不让我说话了吗? 第131章 满堂花醉了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遇见什么艰难险阻都忘了,在梦境的最后我和闷油瓶坐在长白山巅看夕阳照过冰雪,落进白沙的远方,山脚下的灯火一盏盏点亮,一转眼,人间已是灯火辉煌。 云雾缭绕的云顶天宫被这光海辉映,隔着山拥着雪,安静的待我归来。山底下青铜门大开着,里面有个声音不住的诱惑我,“来啊,来吧,这人间容不下你,不如青铜门里隔离!风里雨里,我在这里等你,搞快点,三缺一。” 我摸进去一看,竟然是黑瞎子跟小哥还有万奴王在牌桌上等我,这什么神鬼组合?我差点笑醒了,“妈的!你们...” 应该是下半夜了,我躺在沙发上睁开眼,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摸到的一手臭牌,从头臭到尾,臭得我当时都想啃麻将桌了。 胖子在我旁边坐着,电影还在上演,他把声音关掉,撑着眼皮在那无声的看。 我坐起来看他,半天相对无言。 “你们下次聊天,”胖子一脸郁闷,“能不能走出房间,好么,天真。” 看来他又被吵醒了,还把我们的话都听进去了,然后,又难受半晚上。 “又听壁角,你们老王家半夜不睡觉,就遗传这个爱好了是吗?” 胖子摇晃我肩膀,晃的我快脑震荡了,“老子控制不住寄几啊!你在客厅跟小哥哔哔个没完,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往我脑子里钻,受不了了!你他妈放过我,老子困,可老子听完就睡不着了喂!” 我哭笑不得,他耳朵太好这也能怪我,“下次我们去到月亮上聊天,对不起,胖爷,你现在继续睡去。” “瞌睡虫都被你们聊死了,还睡个屁啊。咱俩聊聊?” 我摇摇头,没有心情了。看着桌上又多了不少空罐,胖子也喝了不少。 他又开了两个,顺手推给我,我没有接,他自己默默的碰了一下。 “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也大概知道小哥想做什么。天真,你信来世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来世。 胖子并不在意我是否回答,他喝着啤酒继续说,“人在今世还有所求但无法求,就免不了寄托于来世,比如我下辈子就想早点遇见云彩,做她身边一条小狗都行,每天能看她一眼我就知足了。你呢?” 我不想回答,我的今生和来世又有什么区别,有所求但无所求的就只一个。 我问他,“小哥呢?” “要等到小哥走来世,都他妈十八世同堂了,一碗碗孟婆汤灌下去,人都泡发了。所以别指望再跟小哥来世再续了。天真,求个今生无悔吧,是好是坏,我都陪你。” 我看他良久,骂道,“陪你个头!我问你小哥去哪了?” 胖子知道什么,这样走下去,我和他能不能记得彼此都是问题,是我觉得这条路有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他被我问得一愣,端着啤酒笑了。 “黑爷拜托他去接小花,让我来守着你。” 我一下站起来,黑瞎子早就出去了,但他竟然没接到小花?怎么还把闷油瓶喊去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小花怎么了?” “没怎么,他只是喝多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名利场上的男人嘛,看不见的风雨,推不掉的应酬,很正常。” 正说着,我看见一辆车沿着池塘边开回来了,我连忙出去看,正好看到闷油瓶在路边停下车,他看我一眼,指了指后座。 我跑过去把车门打开,小花靠在后座打瞌睡,一身浓重的酒气简直熏到我脑仁疼。 我半蹲下去看他,“怎么喝这么多,还受着伤呢。” 不管真的假的,他身上又是绷带又是吊肩,算是个病号,喝起来也这么不留情,北方的酒桌文化真是要不得,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不好吗? 小花抬起头,醉眼迷蒙的看我,他伸手捏住我脸颊,“吴邪,你是谁?” 喝醉了么,这醉意带着一丝精明,精明中又透出愚蠢,应该醉了有九分,还有一分留着提防别人。 “我...你说我是谁?” 我把他的爪子打开,“酒蒙子花,给我下车。” 小花还有最后一丝清醒,自己扶着车门出来,站直了,“我知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吗?” 胖子把车门关上,“稀奇,他喝醉了也撒酒疯的吗?不应该唱一出贵妃醉酒?霸王别姬什么的?” 闷油瓶又把车开走了。估计是黑瞎子借的车,他要去还。 我直接把小花扛起来,他这个人其实很轻很软,肌肉匀称,扛得很轻松,“管你是谁,给我滚回去睡觉,先说好,不许半夜唱戏嗷。” 胖子跑回去开门。 “知道么,在这世上,你是光,我是暗,你是大写的我,我就是小写的你啊。”他伏在我肩头低语喃喃,声音大概只有我能听见。 我心里一软,小花真的喝醉了,连这种话都能说。 他才是光,我们都是沾了财神爷的光。 胖子又回来扶小花,他把胖子的手打掉,“让吴邪...让吴邪自己来,他欠我的。” “...是,我欠你的。我扛几步就抵几年利息如何?” 周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国祚八百年,我扛醉翻了的债主十几二十步,免几年利息也正常。 结果小花噌的跳下来,掉头就走,“想的美。” 我肩头一空,“我靠...你到底醉了没?” 走了没几步小花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幸亏我在后面跟着,迅速把他捞住了,“我服了,花儿爷!不提钱了,你给我进去睡觉好不好。” 小花这警觉性真的没谁了,哪怕醉了谁也坑不到他,唯有清醒的时候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掉坑里去。 好不容易把小花扛进去安抚睡了,我和胖子,还有回来的闷油瓶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那个铁盒子,是我刚才从小花身上取下来了。 “这玩意儿后边怎么弄?”胖子问,“还让小花绑身上吗,他肋骨都淤青了,上次谁绑的,下手这么重?这样下去骨头要断了。” “他自己。”我说。 这种事他不会假手于人,除了黑瞎子就只有他自己,黑瞎子不会忍心用劲儿,只有他自己,对自己十分狠的下心。 闷油瓶默默拿起来,“我来。” 我和胖子都没意见,放我俩身上,大概跟放路边也没太大区别。 我给小花擦把脸,然后喂点水,就在他旁边沙发上守着,然后让他俩去睡了。 天蒙蒙亮,我被人掐醒了,小花惨白一张脸,蹲在我面前,“醒醒,醒醒...” “...我不叫星星。”我努力醒了,摸上自己手背,都红了,没事掐我做什么?有事找前台啊。 我坐起来,“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吐?” 小花脸色很难看,急道,“我,我...盒子不见了,怎么办?!” 原来是这个,他是真醉了,不知道是我取走了,其实要不是在我们身边,估计他平时就是喝醉了,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死心塌地。 我抱住他,“辛苦了,小花,是我拿了。” 小花顿了顿,他呼一口气,半晌拍上我的后背,“平生第一次醉酒误事,我真怕我对不起你!” 昨晚那种场合,他怎么都无法拒绝,也不会有人替他喝,哪怕他手断了,照样一杯都不能少,一轮又一轮,真刀真枪喝下来,任谁也得醉了。 这么单薄的一个人却活得这么累,那些看不见的风雨他自己出面挡了,身后满是我们够不到的风霜雨雪。 “说起来都是我对不起你。” “你是对不起我,竟然还想骗我的利息。”他在我背后淡淡的说。 我尴尬的笑了,“呵呵,呵呵,谁说的,你一定是在发梦来着。” 妈的,他到底醉没醉,竟然还都记着。 小花松开我,又躺回床上,“给我要扎柠檬水,加一点蜂蜜。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也去睡,瞎子回来了叫我。” 我答应一声,心说对哦,瞎子干嘛去了,一夜未归呢。 他看我没动,“怎么了?” “你睡的就是我的床,让我回哪儿睡?” 小花右手撑开被窝,热情的笑着说,“来,一起。” 我被他逗笑了,“滚蛋,我去给解大爷要柠檬水。” 小花笑完又闭上眼睛睡了,睡得很安稳,旁边是我,外面是闷油瓶和胖子。 我看他睡熟了就出去给前台打电话。 吃早饭时,黑瞎子回来了,他回来就先去看小花,把小花叫起来喝完柠檬水又睡了。 黑瞎子转头跟我说,“看到黎簇了,跟张有药一起,他在搞什么你知道么?” 张有药也到成都了?黑瞎子昨晚去跟张有药了?黎簇还跟张有药混一起做什么? 我摇摇头,瞬间怒火中烧,掏出手机给黎簇打电话,打了两遍没人接。 我又给苏万打,响几声就通了,苏万像是刚睡醒,“...怎么了,师兄?” “你在哪?黎簇呢?”我问。 “我,我在家睡觉呀,黎簇,黎簇,他...”苏万还在支支吾吾。 “再骗我扁你哦,我说到做到。” 苏万立马清醒了,在那边说,“...哎呀师兄!正好黎簇给我发微信了,我先看看。” 然后他读了出来,“苏万,我在成都的事不要告诉吴——” 第132章 凶讣相寻来 我听到苏万在那边捂住听筒啊啊啊啊的惨叫,两个小狗崽子蠢得连成一片,我都没眼看。 “很好。”我挂断电话。 心里有些惆怅,黎簇在做什么,看样子苏万应该和杨好回去了,他一个人留在张有药身边到底有什么图谋。 他绝对有在盘算,可惜他再也不是当年清澈无辜的毛头小崽,几年过去,他心中的海子已经浑了,我一时看不透他。这家伙同我一样,大智慧没有,小聪明过剩,又特别能忍能扛,同样,一旦反弹起来也特别凶狠,无论对人对己,连命也豁的出去。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能放任他继续断线了,这只孤天的风筝必须往回收一收,拎住他的皮仔细紧一紧才行。 闷油瓶一睡醒就不见了人影,我跟胖子吃完早饭,溜达回来找黑瞎子,看他把沙发拉近床边,手里正端着个碗,在劝小花用饭。 “走开,我不吃。”小花闭着眼,很烦,看上去又困又可怜。 黑瞎子可能被拒绝了一万次,还是第一万零一次把勺子放在他嘴边,哄他,“吃一口,这不是饭,是爱的。” 不堪入耳,胖子掐住脖子做了个想吐的动作,走开了。 我抱着胳膊站沙发后面看,反正他们不尴尬,我也不尴尬。 黑瞎子笑着劝,“这是厨师对新鲜食材的爱,也是食物想要喂饱你的爱,它们注定被你吃掉,老板你就勉强成全它们好不好?不然厨师和食材都要死不瞑目了。” 小花睁开眼,先看见我,我正站黑瞎子背后无声鼓掌,他白我一眼,对黑瞎子说,“你没有厨艺呢,就不要学人家做饭了好不好?青椒味太冲了,我吃不下。” “怎么可能,我一根青椒一根青椒挑出来了,你看全是肉丝炒饭。” “这就是问题,我昨晚喝了一夜大酒,根本不想吃任何油腻的东西,一根肉丝也吃不下。” “所以我喂你的全是炒饭啊。” 两个人僵持着。我真是开眼了,对小花无声比了个口型:“真幼稚!” 最终小花叹口气,把没有青椒,没有肉丝,的炒饭一口吃下去了。 “再来一口?” “饱了,睡了。”小花躺下翻个身。 黑瞎子叹口气,坐进沙发把青椒味的肉丝炒饭搅了一勺放嘴里,唱道,“我是一个酒醉的男人,早已为你伤透了心——” 小花立马扔了个枕头砸在他头上,发型乱了,墨镜也歪了。 黑瞎子回头看我一眼,把碗放下,又把枕头又好好放回去,然后示意我坐下。 “昨晚有人传来消息,有了张有药的踪迹,小花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我就自己去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 心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去接小花了。 “我试图暗地追踪他,但似乎很快被他发现了,只是他并不在乎。他跟甄小蛮见过面,看来委托人来保护你的就是他。两个人似乎起了争执,我潜近了,听到他在问甄小蛮为什么没有跟住你。” “小丫头说是你自己拒绝,不算她违约,报酬还是要给的。最后小丫头片子气鼓鼓的离开了。” 不怪我拒绝,是他选错人,甄小蛮并不适合当保镖,她太冷血了,放这么一条毒蛟在身边,我作为被保护者都觉得不寒而栗。 “然后黎簇出现了,他们谈起一个葬礼,告别仪式,还有火化,落墓什么的,很多具体细节,挺繁琐。我不清楚死者是什么人,但谈话中听黎簇提到你应该会去。” 我低头一想,葬礼,我会去的葬礼,那应该是张金钱。果然是至交好友,这么快就把他的身后事安排妥当了?看来都用不着我们出手了。 “你知道。”黑瞎子扫一眼我的脸色就明白了,问我,“你要去么?他们可能会针对你。” 我摊了摊手,“去不去的,我并没有接到讣告。” 他笑了,拍拍我肩膀,“胖爷应该接到了,你听,他正在问时间和地点。” 我侧耳去听,果然胖子正在客厅打电话,似乎在询问什么,能和他联系这件事的,对面应该是小导游。 小花躺在枕头上转动下脖子,“你们师徒见面就谈事情,很好,但能不能别打扰我睡觉?” 黑瞎摸了摸墨镜,对着小花笑了。 “你的酒早醒了,还能躺得住吗?起来吧,活动活动筋骨,吊了这么多天,也该亮一亮胳膊筋肉了。” 小花叹口气,坐起来,伸手把颈侧三角巾系扣解开,我知道他整只胳膊脱臼,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伸展几下胳膊,反复快速收臂握拳,我听到他的骨骼发出一阵咔咔暴响。 恢复的似乎很满意,随后他又开始解除胸口的绷带,一圈又一圈。 “从你们到达成都第一天,我就从各处堂口慢慢调人过来,一个一个的动,没有惊动多余的人。目前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人,而且是靠得住的人,酒店也是我的,这里就是我的巢。倦鸟夜归巢,我昨天喝多了,早上多休息五分钟不行么?嗯?” 看来时代变了,小花的堂口也鸟枪换炮,从弄堂深处快倒闭的老招待所换成现代依山傍水的民宿酒店。门口特别不起眼,几乎连个招牌都看不见,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我想起刚才在餐厅,旁边都是一个一个的壮汉,弄的我还挺有压力,像是进了什么黑社会团伙的早餐会。 胖子还告诉我,他看到小花在厦门隧道的司机也在这,我当时以为他认错了。 看来应该是真的,这么看上次隧道负责清场收尾的不是他请来的人,那些人就是他的人,是他在暗中培养,分散在各处堂口不起眼但关键的位置,就像一个个楔子,将所有堂口势力牢牢的控制在他自己手里,如今在解家,他已经一手遮天,稳如泰山。 不过他出动这么多人又要做什么?护送他回京吗?当今社会,还不至于吧。 黑瞎子帮他收拾,笑道,“没问题的,老板!我懂,这么多天你最辛苦。要不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我手艺棒棒的哦。” “一会再说。” 小花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帮我去拿一身衣服。” 随后他进了浴室。 我和黑瞎子面面相觑,随后师徒俩互相扯皮,他指使我,“还不去拿?” “应该你去拿。”我说,“我又不知道他住哪个房间,行李都在哪。” 黑瞎子笑了,“这就是他的房间。” 我恍然,原来小花把我们安排在他住的套房了。我说呢,投影,电脑,大冰箱,水吧,按摩椅,办公台一应俱全,看着像日常居住的地方。这房间应该一直为他保留,经常有人打扫,并不开放住客。 所以他才随意吩咐我们给他拿一套衣服。 黑瞎子盯梢一晚上,往后一躺开始装睡了。我认命起身,打开大衣柜,确实放着几件小花的衣服,应该在他来之前就有人为他准备好了。我给他从内到外搭了一整套挂进洗手间,等他出来就能穿。 黑瞎子躺在那里夸我,“真贴心啊亲,我看你很有做大管家的潜质,要不要考虑换个有前途点的职业?” “我更有花钱的潜质,你没看出来?让我管家,你脑壳坏了?真不怕一回头家没了。” 黑瞎子窝在沙发里笑了,“你说的对,是我鲁莽了,你来管家,十个小花也分分钟破产,这重任还是我来吧。” 我白他一眼,我俩谁也不用笑谁,他根本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们这个师门又叫穷门,当然苏万除外。 我问他,“我家小哥呢?” 黑瞎子挑眉,“你说我回了,他哪去了呢?当然去接我班了,你薅羊毛也别可我一人薅吧,我会秃的。而且我想他应该有事要问。” 我叹口气,黑瞎子立刻说,“别叹气,叹走好运气,然后又连累我。” “哦,对不起!” 我最近是老叹气,几乎成了习惯,黑瞎子提醒得对,对我的坏运道不好,会雪上加霜。 胖子终于打完电话了,他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脸色很复杂的看我。 我问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超级变态,顶风作案。” 胖子随口接了句屁话。 我不明白他这又是打哪来的幽默感,就瞪着眼看他,忍不住一头问号。 他抹了把脸,正色道,“明天上午十点,成都殡仪馆。刚才聊好久,我旁敲侧击问过小导游,他说曾经看见张先生带着几个奇怪的人出现在张金钱家里,号称是朋友,但他一个都不认识。我估计他们会在殡仪馆等着我们,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去。” 跟瞎子说的对上了,张有药确实在忙活张金钱的葬礼,还有黎簇。胖子也打听到了,他建议我不要去,却没提他自己。 “你想去?” 胖子说,“我代表你,上柱香就走,送一送故人。” “我和小哥送过了,他尸骨无存,这也只是走个仪式而已。要么都别去,要么都去,我去你不放心,你去我也不放心。” “我还没送,我心里有愧。”胖子说,“我去去就回。” 我不同意,和胖子大眼瞪小眼。 第133章 立尽黄昏 小花穿戴整齐,擦着头发出来,自顾自倒了杯柠檬水,一饮而尽。 “这有什么好争的,想去就去。你们去你们的,后面不是还有我们么,有些账也刚好理一理。我看殡仪馆地方就不错么,旁边是公墓,不管死人活人埋起来都方便。” 黑瞎子吃大亏,张家人功不可没,张有药也不能撇清干系,小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黑瞎子笑笑没说话。 我看他头发还在滴水,“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大家都是文明人儿,文明人儿干干净净,万事不脏手,打腥风血雨里过,连头发丝儿都不带湿的。” “等着我吹头发。” 我起身找到吹风机,落日玫瑰,这玩意儿小一万了吧。我叹口气,文明人儿真是连头发丝都能享受到现代科技带来的极度奢侈,我们洗头都是站在露台上自动甩干的。我示意小花过来,准备给他吹头发。 “不用麻烦。” 他低头按着手机,正在飞快打字,摆手拒绝。 我不容他拒绝,把他拉到洗手间化妆台椅子上,开始给他轻柔的吹干,“喝醉酒,没休息好,头发再湿着,会很容易着凉头痛。” 小花不是闷油瓶,那位张家大爷可是寒冬腊月凉水冲头都没关系,我和胖子看着都要替他上冻了,凡俗人等还是要注意养生,及时把头发吹干。 小花只好先把手机放下,耐着性子等吹干,我用手指帮他把头发顺好,黑瞎子过来靠在门口看,“妙啊,又学了一招。” 我跟他说,“交学费。” 他掉头就走了。 小花随手把门带上,看着镜子安静下来。 “你让我相信,人总能得到自己给出去的东西。”小花看着镜像轻轻的说,“给的越多,得到的越多。” 我摇摇头,他说反了,他给我的委实太多了,我自问给过他的却少得可怜。他予我以全部的信任和支持,和无底线的付出金钱,我回报给他的几乎都是七灾八难,和血淋淋的教训,连地里的胡萝卜都是我临时移栽过来的。 人与人建立关系,本质上是资源和利益交换,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东西可以交流,几乎都是单箭头,一方付出一方索取是如此的不对等,按常理来说根本无法建立一个长期平衡且互惠互利的关系。 但我们两个却像日和月,奇妙的达成了无条件的平衡,就这样平稳维系了好些年,或许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本身就不是金钱或者胡萝卜什么的。 看到他昨晚只身大醉而归的样子,和他肋间斑驳的淤青,我心软了,他是我的贵人,但他不是大罗神仙,我的轻松来自于他的沉重,他还一个字都不想跟我吐露,自己默默的忍着扛着,从来没有背叛。 “我有时候想你是不是傻。一次次的到底图什么?你身子是铁打的?钱是大风吹来的?” 风很柔,头发很快吹干了,我的手艺不好,吹出来的发型自由奔放,但小花好像很满意,不停对着镜子左右的照。 听到我替他打抱不平,他哼笑出声,“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还问这个,多少有点没有良心。我和你之间不用讲道理,也不用算得失。你只需专注你自己的事,不用试图窥视你世界之外的世界,你会崩溃的。” 我没说话,我自己的事我现在都做不了主,说了不算。 “人在这世界上,本质都是孤独,找到一个差不多的灵魂是万幸。走得冷了累了都想找个角落烤烤火,我也一样,真要问你对我的意义,可能就像那堆火吧。” 是火光明且肆虐,尽情燃烧一切。但这燃烧本身没多大意义,是烤火的人在,才赋予它意义。 我看着他,何德何能呢,还有烤火费也太贵了吧,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说错了。”小花站起来,笑道,“你不止是堆火,还是堆废柴,我的任务是一分分拱火,一把把添柴,让你彻底着起来,把阴暗的角落照亮,好让大家都能烤上火。” “你可真善良,我谢你全家嘞。”——他在我这付出型人格可以确诊了,后面这番话算是半开玩笑,我把吹风机收起来,骂道,“玩火必尿床,好了,滚蛋。” 然后他出去了,我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如果胖子可以,那么小花一定也可以。 专注自己的路,不偏正心不多倚仗,吾辈当自强。 我出去喝水,看他们三个正碰头商量明天的葬礼,对了些行动细节。 我旁听一会儿就明白了,黑瞎子在旅游团看到的熟人,昨天晚上他又见到了,就在张有药不远处坐着,就是那人在厦门对他用过镇魂铃,他在晕过去那一瞬间永远记住了那人的眼睛和他手指的小动作。 人不是那张脸,应该带了面具,但看人的眼神没有变,无意识的习惯动作也很难改掉,他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只是一眼看过心眼就通明了。 “我的易心告诉我,我在他那里丢了些很重要的东西。我得取回来。” 所以他们准备狩猎那个人,既然他是跟张有药一起的,很可能明天也会出现在殡仪馆。 “易心?那是什么?”我好奇的问他。 黑瞎子不想多说,“你可以理解为,世界这个大副本给我的对话框,它的来源是梅花易数,我问了,它答了,并不仅仅算是直觉,而我一旦得到,就必须绝对相信和遵从。” 我听了不是很明白,按这么说,我的世界online给我的提示条和留言框可多了去了,基本都来自于不靠谱的直觉和逃命的本能,刹那生灭,根本不关六爻和梅花易什么事,纯粹提示来逗我玩,还是拿我命在玩,好在它顺手送我一个这世上最牛逼的外挂,防止把我玩脱了。 如同千仞绝壁留了一个岩点来撑住我那堪堪欲坠的小命。 我听着他们的计划,基本一言未发,心里其实很不想去,殡仪馆不是个吉祥的地方,让人联想到无可抗拒的死亡,和蓦然失去的悲凉,我心中生出抗拒。张金钱早已不在了,我见过他最后的样子,平静而疯狂,尔后化为虚无,闷油瓶说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但又转念想到黎簇,还是决定去就去,怎么也要把那臭小子拎回来,交给小张哥好好教训教训。 我会交待小张哥下手越重越好,给这小子深深留个印记,提醒他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小崽子还是少掺和,不要太不自量。 商量得差不多,就有人来按门铃,我应门一看,是小花的人给我们送来几套衣服,有我和胖子的西装,还有闷油瓶的,其余的都是奇迹瞎瞎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时间紧促,哥几个的衣服也来不及定制了,成衣店按尺码现买的,就先凑合着穿吧。” 小花端杯柠檬水小口喝着,右手还在不停打字,应该在做明天的人员安排,连头都没抬。 我们还穿着黑瞎子张扬的外套,里面是小张哥买的超薄透视老头衫,出席葬礼显然失于庄重。虽然这只是张金钱名义上的最后一站,但小花也考虑到了,还是要对逝者保持最基本的体面。 “你不是朵花,光喝水进行不了光合作用,要不要吃点饭?”我问他。 估计他这么快醒酒是因为昨晚曾吃下不少解酒药,盐酸纳洛酮什么的,能迅速解除短时间超量饮酒导致的共济不调和感知迟钝,保持头脑清醒和部分身手,并对抗休克,所以醒来要多补水,加速代谢,减轻酒精和药物对肝肾的伤害,他对自己也太狠了。 小花摇头,他现在胃可能不太舒服,是药物带来的不良反应,所以并不想吃东西,我叹口气。 胖子和黑瞎子去试新衣服,两个人互相打趣,我没有兴致。看小花窝在沙发里不停收发信息,也没有打扰他,就自顾自出门去,围着池塘边走了两圈,看花看水等人。 人没等到,中间碰见小张哥,他看见我二话不说掉头往回走了,弄的我一头雾水,我好像并没得罪他吧。后面才反应过来,他是怕我一个人出门,跟过来了。 回来后发现黑瞎子和小花出去了,胖子在那看电影,大概是个喜剧,一个人看得乐不可支,他招呼我一起,结果我很快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傍晚时分,我醒了,胖子可能怕吵到我,不知什么时候关电影出去的,或许去旁边找小张哥他俩打牌了。 客厅窗帘大开,我就站在落地窗前发呆,终于发现闷油瓶回来了,他孤单的身影沿着池塘边的小径独行过来。 又走几步,他应该突然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他,于是他抬头远远看见了我,脚步一下停住了。池塘一圈青草,小径旁植花树,他身后有棵西府海棠,喧闹花期已过,清风吹送,花瓣就随风落他一身,他也恍然未觉。 彼此久久的望着。 像一幅画,我手按上玻璃,无声的笑了。 夕阳斜映,水波不兴,海棠花影下,子规声声鸣,有人在这春风里,与我立尽黄昏。 第134章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暮云春树,乱落绯红,就这样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落,不知不觉春去也,枝头花非昨,人也不复少年,不知我们还能如此张望多少回暮暮还朝朝,日日复年年。 一时看到天都黑了,灯都亮了,他才披着一身星光回来。 回来也是无言,我想说的都说给他了,他想说的我都知道了。 我把空酒罐收拾干净,他坐在沙发上看我,“一半的几率,要赌么?” 其实已经不低了,我决定听胖子的,就坐在他身边,“好啊,梭哈吧。” “我不想。”他转过头去。 我有些无语,我愿意他还不愿意了,是担心我的坏运气么,可这世上做什么没有风险,哪来十全十美,圆满和遗憾从来都是一半对一半。 小花和黑瞎子开门进来,很快胖子也回来了,我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人齐了,我想拉着队伍去餐厅,但小花说可以手机点餐,厨房做好会送过来。 他已经禁食一天了,我们就让他先点。 小花只点了几个清淡的,然后就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剩下的菜由胖子和黑瞎子讨论着点了,小花抬头又把青椒牛柳给pass掉了。 闷油瓶过去落地窗前,对着水光朦胧的池塘望出去,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冷意,将他整个人从我们身边剥离开去,看着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我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人这种东西其实特别的复杂,尤其是普通人,不是简单的喘口气一直活着就算长生的,还牵扯到心性和灵魂的问题。 这本身就是个两难的伪命题,身不老而经年磋磨,最终心如老朽,心不老而百年寿终,也将身老亡故,永存的肉体和不变的赤子心其实很难两全,强大如他心里不也是装满坎坷。 张有药不是神仙,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权臣都倒在求长生而不得的路上,他自己都要行将就木,何况平凡如我呢? 我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只求别把我本来的光阴余年给折腾没了,我一定会呕死的。那样我可能会把张有药剁成肉糜,埋在距离他日思夜想之地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让他死死地盯着,但永远无法接近半步。 我垂下眼眸,小花看我一眼,低声说了句,“没出息”,随即他打开手机app,把两层厚厚的窗帘都拉上了。 闷油瓶回头看我们:“......” 再站在窗帘前面发呆已经不合适了,他回来坐在我旁边沙发上,一下子就来到了我们的热闹当中——胖子和黑瞎子按住他,闹着让他点菜,他只好依着我的口味随便指了两道。 菜点完了要等一会,胖子去把隔壁屋里两只张家人也喊过来,胖子跟小张哥商量着还想点白酒,被我阻止了,啤酒都不能喝。 明天还有正事呢。 无酒不成席,张千军万马当即表示不太满意,我敲了下桌子,“这顿饭多了你是团建,少了你是家宴,你不吃就赶紧爬回去。” 小张哥拉拉他,闷油瓶也看他,他这才老实了。 不喝酒确实没有气氛,一群人就这样吃了顿很热闹又很规矩的聚餐。 小花吃的很少,席间言笑晏晏,看不出难受的样子,但我估计他那一顿大醉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元气,醉酒伤身体。 第二天天色阴沉,预报有雨,才九点多小花的人就将我们送到磨盘山那边的殡仪馆北门,我们找人问告别厅在哪里,刚爬上台阶我就看到了廊柱下站着一个人,张有药。 还是那副老样子,我都想上前捶他了。 他抽着烟,看来在风里徘徊许久,似乎正在等我们。 “你是丧主?帛金要给你么?”胖子问他。 他摇摇头,“不必,都是假的,给世人一个交代而已,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从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的跟我们聊天。我还以为他会把张金钱的死算在我们头上,觉得我们发现他是卧底,然后临出山时把他干掉了。 而他今天也会顺手干掉我们,祭奠他好友的亡灵,我们一见面就难免唇枪舌剑,剑拔弩张,张牙舞爪,每一句话都是射向对方的子弹。但其实见面就见面,一切特别平淡,就像普通熟人在寒暄。 “我本来想问他怎么去的,但你们能来送他,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张有药抽着烟,看一眼闷油瓶,“我不太了解你们,但我还算了解他。我只想问一句,他临了走的平静吗?” 尸骨无存,算是平静吗?胖子表情很复杂,我全都告诉他了,而闷油瓶不想回答,我犹豫着,最后还是跟他说,“所行即所愿,所愿即所得,他应该没有后悔。” 张有药念着,“所行即所愿,所愿皆所得”,然后他苦笑。 “其实我根本不想他去,是他听到族长要来,坚持要去,我们还为此大吵一架。我怕他这一去可能不会回来,没想到他真的回不来,都没有告别过,所以他才想到给我留言。” 原来是这样。 “我的身边很复杂,不只有我的人,他交代我不可以告诉别人,但消息还是走漏出去,我很抱歉。” 我很意外他会跟我们道歉,连闷油瓶也沉默着看他一眼。 “说完这些送不送的都没关系了,你们可以回了。”他说。 “其实我们已经送过他,本可以不来。” 我看了眼胖子,说道,“既然来就是求一个心安理得,我们也是朋友,就算只是名义上,也想送他一程。” “朋友。”张有药听了有些意外,沉默一瞬间,然后侧身让开了,“去吧。” 他在我们身后说,“是真是假,到这就都是真的了,一切都将了结。这世间再没这个人,朋友还是敌人再无关紧要,无论他对你们做过什么,请别恨他。” 我没有回头,恨他么? 在那之后生死危机接踵而至,我们一直疲于奔命,各方涌来的信息一时太多,竟然把他出卖我们这件小事都挤到了角落,也因为他已经故去,那点无主的恨意一度显得微不足道了。 要说该恨谁,眼前的人似乎更可恨一点,打乱了我们的平静,不过细细论起来,他也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只怕有时他也被流水裹挟身不由己,恨他也无济于事。 我们进去告别厅,这里就是人生最后一站,彼此在这里告别完,一方化成青烟奔赴黄泉,一方转身下山回到人间。 仪式还没开始,他的同事还在陆续到来,大都穿着深色便装,衬托出我们西装革履的与众不同,明里暗里的眼光朝我们看过来。 我面上神情自若,心里有些微微的窘迫,在想小花可能误判了,普通人的葬礼其实并没有统一的着装要求,得体就行,哪怕深色的休闲服中山装都可以。 我们一身笔挺的西装,有点过分的出众了,往那一站看着像葬礼上来了三个神秘人,让人猜张金钱是不是有什么黑暗而神秘的过往。 很快小导游发现了我们,他走过来告诉我们他老板是在山上不幸遇到意外,人已经面目全非,还是张先生想办法把遗体带回来。 胖子还记得自己随口扯过的淡,惊奇的问,“从珠穆朗玛背回来的吗?这哥们儿是超人吧,体力可以啊。” 小导游摇头,“不,就是你们去的那座山,还没来得及去雪山。” 他确实死在那座山里,张有药是傩医,是不是也懂点巫傩之术,他从那山里带出来他好友乘舟远行的魂魄,尸体是哪里来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尸瘴里是不是就有很多。 十点仪式准时开始,主持人很沉痛的介绍着他的朋友同事对他的留恋之情,因为他没有家属,答礼的时候就只有张有药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这个孤独的长生的人,可能这回连陪他百年的唯一的朋友也不在人世了,从此孑孓一人,举目无亲,身边再无人应。 好在他的时间也不长了。 跟闷油瓶出尘离世游走在世间边缘不同,他们一直隐身在滚滚红尘,同这人间的羁绊很多很深,甚至张金钱还留下一个孩子,要告别的时候就要将这些羁绊一一斩断,不留后患。 我默默的叹口气,不知哪一条路更好走一点。 我们都不知道那里躺着的到底是谁,也不好离得太近,我一直远远躲在众人背后,深怕万一我靠近点,他猛地坐起来就不好了,送别的人不少,这样会吓煞旁人的。 闷油瓶依旧面无表情,胖子在胸口不停画十字最后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叨叨,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信的哪一位,总之他在认真的送了,心中总算也不再生愧。 我默念了一段经文,算起来我这是第二次为张金钱送别,好像难过也游刃有余起来,看来悲伤这东西也有时效性,并且还有次数限制,最好一槌定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每一次悲伤的烈度都会呈几何级别锐减。 送别完了,人三三两两离开,胖子被小导游拉住说几句话,闷油瓶不知要去哪,他走的很快,也许是去配合小花黑瞎子,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我跟在后面想追上他,结果路过一个告别厅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名字。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我一下停住脚步。 第135章 认错人了 这个名字,我当年在我的计划里曾经写过很多次,推算过很多次,从他活着一直算到他失踪,到今天都没有忘,因为有人总不时提醒我。 我看着那个名字,可能预约的时间还没到,告别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慢慢走进去,发现其实已经布置过,只是丧主不在。如果真是他的话应该也没人来送别,没办法,熟识这个名字的人应该都在北京。 告别厅里低声循环播放着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这首歌,我曾送给二进沙漠的黎簇他们。 会是黎簇么?他竟然在成都的殡仪馆为他老爹预约一场没有遗体的葬礼? 这样做就代表他终于肯接受事实了,这可能么? 胖子走进来,他也打量那个名字,“巧合吧?” “可能是。”我也觉得有点巧。 实在是国人的名字重合率太高了,说不定扒拉一下,成都就有十几个爱听吴奇隆的黎簇老爹的重名者。 “死到临头还放阎王鸽子,也不知道是谁心这么大。走吧,要下雨了。” 胖子一边转圈打量一边说着。 我转身看着那个名字,没有遗像,没有家属,很可能只是重名罢了,毕竟没有标明身份证,棺材盒子也是空的,可能预约的人又还魂了呢,祝他好运。 “走吧。”我应着。 光看到这个名字就让我有些沉重,可能就像胖子劝我的只是个巧合,可我心里并没感觉轻松多少。 “等等。”胖子手按在透明棺盖上,抬起头,“这里面有一层白沙,怎么,火葬场也提供烧玻璃这项业务么?” 不可能的,沙子烧成玻璃要一千五六百度,而火化人体顶多一千度就够了。 而且为什么是白沙,巧合太多了,果然就是黎簇干的么? 虽然这些一看就知道只是些白色的普通景观沙子,但是白沙两个字就足够了。 他这是做什么?在提醒我什么? 胖子掀开盖子,抓一把沙子慢慢漏下,转头问我,“这里怎么突然出现这个玩意儿,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也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闷油瓶走的太快,他好像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是让我发现黎簇其实已经释怀了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小孩子的心境转变得真快,之前还在冲我嗷嗷叫着要他爹的下落,现在就能平静的预约告别厅了,可能他长大了,已经足够理解人与人不期然的告别和失去后的无可奈何。 就像小导游,他这辈子可能也想不到旅游大巴下最后一次微笑着挥手,其实就是他和他父亲真正的永诀,他也不会知道他的贵人朋友在君子之交淡如水下藏住的一汪父爱深情。 胖子还在那看香炉,“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不吉利啊不吉利。” 我出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工作人员打听,工作人员表示也不清楚,钱已经付过了,告别厅也布置了,但一直空着,这种事他们也不常遇见,这里很少有人爽约的。 联系电话拨过去已经关机了,我偷偷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孩子长大了,决定告别旧爹,奔向新爹?是想开了,就是想的有点太开了。” 胖子皱着眉头,接着说道,“刚才忘问了,他妈的张有药给黎簇灌什么迷魂汤了?好好一个小七爷,变成小叛徒了。” 我皱紧眉头,黎簇背叛谁,也不会背叛他的老爹。 那他莫名其妙这一番布置是在做什么,脑子进水了? 那天晚上闷油瓶告诉他可以喊救命,黎簇说他喊救命的话,要我一定听见。 “黎簇他,是在喊救命...?”我站住了,他老爹的名字,白色的沙海,祝你一路顺风,两短一长的香,他是在说他有危险,让我救他吗? 如果是他在喊救命,我现在真的听见了。 我就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他老爹,他整个人骨子里都写满了执拗,连线粒体都生的比别人桀骜不恭。 不过他有空弄这一番煞费苦心的布置,还不如干脆塞给我一张小纸条,中二真是绝症无药医。 我一把拉住胖子,“你有没有近前看过张金钱?他现在哪里?” 我有些头晕,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不是黎簇?他察觉到危险为什么不逃走?不知道自己会被暗算吗?是不是张有药清楚奈何不了我们,决定拿他来泄愤?告别完了接下来是什么,火化环节吗? “我不是一直跟你站一起么?你没有上前,我也没有,都知道是假的还看个毛啊。” 失策了,好歹应该有个人上前看一眼,这会儿我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还来得及吗? “怎么了?”胖子扶住我,“做戏要做全套,不能告别完了就叫他起来回家吧?所以他这会儿应该还在排队等火化,有些手续要办,没那么快。刚才小导游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拒绝了,又不是真的,没意义。” 我拉住他的领口,艰难的跟他说,“去找...那他妈可能是黎簇!” 胖子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怎么会,他还那么年轻?青葱小豆苗呢,谁忍心下手?” 张金钱看着不也很年轻,死神面前一律平等,哪有什么年轻年老可言。 天色阴沉的厉害,雨开始下起来,细密的雨雾遮断了视线,看来今天不是个安坟下墓的吉日。本来这里人就少,这会子人走的走,散的散,更冷清了,到处都是昏暗,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 刚才小导游拉住胖子说话,胖子一心惦记看我往哪走,根本没打算去,也没有细问,这会子只好胡乱找过去。 我和胖子找到两家都不是,里面的人都奇怪的看向我们。找来找去终于看到小导游的身影,我和胖子叫他不应,只好老远跟上去,追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只有他孤零零一个在送别,连张有药都不见了。 棺材马上就要沿着滑轨推进火化室了。 我在门口大喊一声,...“等一等!里面可能有活人!” 操作开关的工作人员闻声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我来不及解释,跑过去一脚就把棺材盖子踹偏了,棺材都晃了晃。胖子把盖子掀到地上,里面躺着的人露了出来。 惨不忍睹的一张脸,尽管已经用心修复过,还是看不出有一分像张金钱,但也看不出像黎簇。 棺材还在缓缓前行。 “停下!快停下!” “你说停下就停下?你谁啊,别捣乱。” 胖子怒极,转身去跟工作人员讲道理。 我伸进左手去摸索这人耳后和颈下,看他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毕竟我也不是百分百确定躺着的人会是黎簇。 小导游在一旁看着,这会儿他过来朝我喊,“你这在做什么?!他真的死了!放手吧,别舍不得!” 我几乎想回头骂他,我他妈有什么舍不得,这又不是我爹! 触手冰凉,但好像摸到耳后一丝不寻常的褶皱,真的像是带了面具,我刚想用力抠住撕下来,不提防棺材里的人一下捏住我的手腕,然后用力往里一带。 我吓一跳,那人力道很大,又事出突然,我整个上半身瞬间都被他拽进棺材,差不多要贴上那张凄惨的脸了,刹那间我右手啪的给他一巴掌,把他头都打歪过去,然后曲起手肘压下去。 没想到小导游贴近我身后脚下一扫,猛力一推,直接出手把我掀进棺材里。 我吃了一惊,这混蛋在做什么?趁我病要我命么?他知道一切了是么?知道张金钱是他爹?知道他其实为我们而死?认为我们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来不及多想,整个人都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另一只手圈住我的背,狠狠箍住我。我只好用手肘去压住他颈下,几乎用尽全力,快把他脖子压爆了。 不管是不是黎簇,谁都不能这么对付我。 我压得地方很巧妙,还是之前缠着闷油瓶教我的,他最擅长这个了,我在他手底下体会过无数次,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还因为我手指力量不够,他教我换成了手肘,紧紧贴上颈动脉,这样重压不出几秒,人就会大脑缺氧,不自觉陷入轻度昏迷。 但我刚压几秒就觉得不对劲,我就像在压一块大冰块,寒气贴着衣物传过来,这人体温太低了,不像是活人,活人不会冰得像在冷库存了半年冻透了的带鱼。 顾不上压他颈动脉了,我抬手迅速撕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黑青又干瘪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并不认识,而且看着死了很久,怪不得凉透了。 妈的,不是黎簇,我认错死鬼了。 “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我一边真诚道歉,一边起身想离开,才发现这人竟然还箍住我不放,都死透了还这么执着,是想拉我一起进火化炉么,什么仇什么怨。 我挣了几下,低头一想,就有些哭笑不得,靠,是不是我又开棺诈尸了,就说我不能靠近这些邪门的东西。 一抬头看到棺材已经进了火化室,身边浮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味,大脑神经元已经分析不过来,不知道要如何跟我形容。回头看冷却门已经关闭,看不到外面胖子和小导游了。 第136章 手下留情 我猛地去踹棺材板,这是一口薄棺,方便焚烧的,随着我脚下不断用力,它散架了。 我用力一滚带着这人滚到地上,再不滚下来就要沿着滑轨双双进炉膛了。我心说胖子干什么吃的,竟然还真跟人在那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他不是还有一身拳脚。 再不抓紧开门万一点火了,老子怕是要化成灰了,可不好分拣,快放我出去。 我一翻身,发现那人一只手还把住我不放,又冷又硬,掐得我手臂生疼。 “去你妈的!” 我直接跟他在地上掰起手腕,顺便屈膝硬踹几脚,总算把左臂挣脱出来,对方冻得很强硬,我桡骨都差点折了,痛得我甩半天才缓过来。 抬头就看到那尸体忽地直立起来,然后冲我扑过来。 我以前应该很怕这玩意儿,但现在我成长了,心说大家都是人,不过他是死人,我是活人,死人不能被活人整活,活人还能被死人整死?笑话,而且这世上还有可怕过人心的么。 我一脚踏上冷却门,咚的一声,然后一个回旋踢把他踢倒,落地就给他一个贴地裸绞,他虽然力气大硬度高,但我胜在比他灵活,最后还是用尽全力把他脖颈咔嚓拧断了,为此我也付出了双手伤口再度爆裂的代价,血迹又开始洇出来。 我松开胳膊,一脚把他蹬远了,随后我又眼睁睁看他又噌的跳起来,脑袋像颗皮球歪到肩膀上,脸几乎转过一百度,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有点恐怖了。 我给自己一巴掌,靠,他本来就是个死的,脖子断没断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活不过来,难道还能再死一次,我他妈怎么想的。 这次我都懒得起了,就撑着脑袋躺地上看他靠近。还离一两步,我一撑身体往前一冲,从地面盘上他下肢,一个直腿踝固把他拖倒,换了活人我这一下他会痛死,但尸体不会有痛觉,倒是他举起冷硬的手掌砍中我小腿,把我腿骨差点砍折,痛得要死。 我一发狠,用力把它脚踝掰断,几乎脚掌都要掉下来,因为冻的冷硬,着实费力,胳膊都要脱力了。 我把他踹走,然后坐起来,就不信脚断了他还能站得稳。 当我看到他再次忽地站起来,还挺稳,实在忍不住扶着膝盖叹气,真是死人难缠,缠死个人,因为这人已经死了,他没有痛觉,没有恐惧,还不怕麻烦,所有的威胁和伤害对他都毫无意义。 不过这回他变成了瘸子,拖着一只断脚,一脚深一脚浅,跟他妈卖拐一样,我有点想笑,而我一站起来,小腿骨剧痛,勉强退两步,然后开始揉搓小腿。 笑早了,其实双方瘸得差不多。 我已经服了,我跟个死人打什么打,打输了丢人,打赢了也不能再次打死他,就靠近冷却门拍了几下,大叫一声,“芝麻开门!” 过了几秒,门真的打开一道缝,我大喜,胖子终于跟人讲完道理了? 然后就看见黎簇带着一脸血朝里张望,一看见我,他立马往两边扒着门问道,“你有没有事?!” 我暂时没事,可能他的事比我还大,头上还在不断滴血,脸上全是血迹,看起来受伤不轻啊,我摇摇头,问他,“你有没有事?!” 他惨兮兮的笑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就嗖地不见了,好像是被人一脚踹飞了,我看得目瞪口呆,然后甄小蛮的脸从开大一些的门缝探进来,她发现里面是我,歪着头上下打量,“你有没有事?!” 我一愣,这什么跟什么?他俩怎么还打起来了?不都是跟着张有药的人么?还有胖子呢?那个混蛋小导游呢?那个讲不通道理的工作人员呢? 隔离门开的很慢,终于开到能容一个人进出,我刚要出去,回头一看,那个尸体又瘸着腿扑过来,抓住我的衣服不让走,另一只手还想掐我脖子,刚才真应该先把他的爪子掰断。 这人到底在哪儿死的,牛皮糖厂么,真是生不安稳,死不安心,我都认真道过歉了,他还得理不饶人,追着我没完没了。 “小妹儿,帮把手呗!你看他要杀我。” 我冲甄小蛮笑了,她不是说过要保护我吗? 甄小蛮眼神一眯,“你不是拒绝我吗?这会儿又求我做什么?难道我是你的丫鬟吗?呼之即来招之即去?” 我听完就怒了,“此一时彼一时。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挖苦我干嘛?我自己来。你快出去,我要关门了。” 甄小蛮嘁了一声,扭头看一眼旁边,估计在看黎簇。她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保护我的任务级别更为优先,她放弃追黎簇,只一步就从门缝跨进来,左手把我推开,然后直面那具尸体,一脚就猛踹过去,把那人踹得直接往后倒飞回去。我往旁边退两步,又赶紧跳回来摸着门钻出去。 一回头见甄小蛮用手掐住那个人断掉的脖颈,把他按在地上,叮当一顿狂扁,她好暴力啊,不过暴力可以解决问题。那尸体还想挣扎,想把她掀开,甄小蛮生气了,把他两只手臂端起来,咔嚓咔嚓折断了,然后她站起来,一只手拎着那尸体往炉子那边拖过去,妈的太残暴了,死不了的怪物暴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死鬼。 隔离门停住了,又开始往回关闭,我转头一看,是黎簇正拿外套按住自己脑袋,啪啪啪把开关全都按下去了。 不止关门,点火键都按了,我急声道,“她还在里面!” 黎簇转头看我,嘴里大口吐血,骂道,“你有——啊!我关的就是她!妈的快跑!” 然后他冲过来拉上我转身就跑,我小腿还在疼,但还是勉强跟上了。 身后传来巨力捶打冷却门的砰砰声,看来这玩意儿也挡不住她多久。 黎簇边跑边抱怨,“你怎么不在告别厅等我?乱跑什么?!害我到处找你。” 我倒是奇了怪了,“你他妈啥时候说让我在那等了?” “我在沙子上写了!!!” 妈的我瞬间有些无语,我过去看胖子手里已经抓了一把白沙,哪里还能看到沙子上写字,估计胖子看的方向字是倒的,他还以为谁拿手指扒拉的,所以他也抓了把在那洒。 小狗崽子简直气死我了,“你他妈是买不起纸笔?!还是写张纸条会死?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简单的事非得中二成这么麻烦!活该挨揍,病得不轻啊你!” 黎簇被我骂得一声不吭。 风雨如晦,路况不熟,我们绕着绕着跑到一处荒凉的风雨连廊,下面是一处高高的阶梯,背后甄小蛮终于追上来了。 我回头看她头发像被烤卷了,身上衣服也有几处焦糊,她是为了救我才进去的,心里不禁有些抱歉。 黎簇看到她就惊呼一声,拉着我要下台阶,“要了命了,他妈的这么快!怎么不烧死她!” 甄小蛮看我一眼,冲黎簇说,“东西交出来!” 跑不过的,我把黎簇挡在身后,对甄小蛮说,“是我对不起,有事冲我来吧,我是他爹。” 黎簇在背后握紧小拳头对准我的腰窝就是一阵猛戳,我回给他一手肘。 给我安分点,恐怕我和他加起来再乘以二都打不过甄小蛮,但她应该不会杀我,她接的活是保我不死,且目前看来任务还在有效期。 甄小蛮皱紧眉头,似乎不敢置信,“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大雨落下,乱风吹过,几乎把我们都浇透了,三个人一时都沉默住。我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先保住黎簇一条狗命再说吧。 甄小蛮吸一口气,说道,“那你……想办法跟那个盲人大爷再养一个吧!” 然后她一伸手抓住我的胸口,猛地往旁边一甩,另一只手就去抓黎簇。 黎簇早有戒备,哎呀一声,就往台阶下落荒而逃,“什么?!你果然跟瞎子还有一腿?!” 都说是她误会了,她怎么还在执着,我大声否认,“没有!!!” 不过细算算,黎簇最开始确实算是我和黑瞎子一起带出来的,那时候小哥还在青铜门里。 雨天太滑了,我被甩到石栏杆旁边,大约只有一米一高矮,我伸手想抓住拉杆,结果上面沾了雨水太滑了,我手底一下抓脱了,地面积水鞋还打滑,上半身往后翻出去,我大叫一声,“甄小蛮!” 果然是保护我比较优先,甄小蛮都快抓住黎簇了,又冲过来救我,抓住我的脚踝一下把我拉回来。 惊魂未定,我双臂环抱住她低声说,“对不起。”然后就把她抱起往栏杆外扔下去,看她一脸惊疑,随着雨滴坠下去。 我刚才看过了,石栏杆离地面大概两层楼高,她落下去死不了,但应该会疼一会儿,我们好逃命去。 黎簇都看呆了,“恩将仇报啊你!你还是人吗?禽兽!” 我招呼他快跑,“少废话!我他妈还不是为了救你!她掉下去了,你快上来!” “老大,求求你以后做个人吧!” 黎簇一边吐槽,一边往上跑,刚跑过几个台阶,甄小蛮突然从他身侧栏杆后面翻上来。看来她根本没掉下去,在下坠时她不知把住什么竟然从外侧游移到黎簇身边去了。 我看着她挥臂平切去拦黎簇,黎簇还没反应过来正在往上冲。 我急了,往下冲吼一声,“别杀他!!!” 她的手掌横切在黎簇颈下,随后黎簇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散在雨雾里,几乎要扑到我脸上。 她听了我的话,这一下还是留情了,终究避开了咽喉和气管,但是锁骨应该断了的。 第137章 艰难周旋 “你...妈的!...” 黎簇大骂一声,一只手捂着脖子往后倒下去,另一只手挥舞着去抓甄小蛮,甄小蛮闪开了。 掉下台阶摔到底他起码要头破血流。 我心直往下沉,冲下去先拉过黎簇,右手从腰后拔出黑金匕首对着甄小蛮刺过去。 甄小蛮往后退,身体贴住栏杆避开了。 她居然看上去有些生气,质问我,“我救你,你竟然想杀我?” 她刚才被火烤我只顾着逃命弃她于不顾,她不在意,我假装失足骗她救我抱住她扔下栏杆,她不计较。可现在我拿匕首对着她,明明没伤到她,她却像是生气了。 怪不得她一直考不上大学,可真够笨的,连生气都生不明白,是我的恶意终于像刀锋一样赤裸裸,她感受到了我的排斥? 那她是不是还有救,至少还能体会到什么叫背叛。 “我说了,别杀他。” “我听到了,没有杀。”她说。 “......好吧。” 她说的很有道理,比起一掌封喉,锁骨断了只是小伤,对此我无话可说。 我单臂拖住黎簇倒退回台阶之上,停在风雨连廊下,然后左膝半跪下来,让他半靠在我腿上。 黎簇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连眼睛好像都睁不开了,长长的睫毛糊在眼皮上。 看着情况不太好,我拍拍他的背,问他,“喂,死没死?感觉怎样?” 黎簇侧头呛出一口血水吐在地上,呼吸终于平稳了,“死不了...感觉我一定脑子有病,掺和你这个疯子的事...做什么!” 我松口气,还能出声抱怨,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我把他揽住,左手去按他颈下试他的锁骨,结果他疼得惨叫起来。 “啊!老大老大!疼疼疼!...骨头断了呀!” “知道疼是好事。” 左边锁骨断了两处,小伤,就是有点痛。 黎簇直喘粗气,我把他放平了,让他呼吸能顺畅些。 “不知道疼的是死人...我还活着呢。” 不,不知道疼的也有可能是张家人。 “叫什么,小孩子的骨头很快就能长好,自己右胳膊抱紧左胳膊,别乱动就不会错位。” 黎簇听话的紧紧抱住自己。 甄小蛮也抬步往台阶上走,“我没杀他,你把他给我好不好。” 我看着她,知道她硬抢的话,我根本拦不住。 手里的黑金匕首调转方向,对准自己心脏,我把刀柄递向她,跟她说,“来吧。” 甄小蛮看着我的动作,表情很疑惑,“你做什么,你死了我杀他不是更容易?” “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动他。” 我淡淡的跟她说,“我的意思是,你想杀他,就要先杀了我。” 甄小蛮没答应,但也没再继续上前。 黎簇看看她看看我,苦笑一声,“吴邪,你是不是有病!你死了我还能活吗?” 我白他一眼,我要是死了还管他活不活,她要真动手杀我,我们就都活不了,她要不动手,那我们就都死不了。 人心这种东西,要分怎么去拿捏,不过是很少有人会拿自己命去赌他人心罢了,容易一输到底,我只是恰好遇到一个拿我命很当命的甄小蛮。 黎簇从身上掏了掏,把一个戒指盒大小的东西塞进我手里。 我瞥一眼,像是个小首饰盒。 “什么东西?钻戒?你偷偷交女朋友了?” 就为了抢这个破盒子里的东西被人追着打成狗?怎么他移情别恋,辜负了甄小蛮? “给你的...我现在放心了。”黎簇没理我,闭上眼迷迷糊糊的说。 “给我做什么?你要有女孩子,我帮你写情书,买钻戒,三克拉起步,白送你的,犯不着跟她抢,万一再送掉小命不值当。” 黎簇听不下去了,睁开眼骂道,“什么...跟什么?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有病!” 我垂下眼去看他,“我是有病,怎么你有药啊?” “我有,张有药的药。你不会喜欢...变成怪物的,这是...后悔药...” 黎簇刚才得瑟又扯动锁骨了,说完就抱紧自己,痛得不想理我。 他在说什么,怪物?有药?后悔药...?我看着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不是用来终结单身,是终结长生改造么?他在怕我变成怪物?就为了这个药,一直留在张有药身边? 那又跟甄小蛮什么关系,她看着我手里的小盒子眼里都快要冒火了。 我心说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一开始张有药就以此拿捏他做卧底?小狗崽子一回生两回熟,贼窝里反水反得挺顺手,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不过我想知道长生改造真的可逆么?也没准,毕竟从六十年代到如今又过去一甲子,再古老的技术也该更新换代了。 甄小蛮朝我伸出手,急道,“给我,把盒子给我,我放过他!” 我看她一眼,她果然很在意这个盒子,那倒是可以用用了。 黎簇花这么长时间隐忍,加上半条命抢来的东西,既然交到我手上,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去,但她如果执意动手抢,恐怕我也挡不住。 胖子怕是被人引走了,闷油瓶依旧不知去向,小花和黑瞎子没见人影,小张哥和张千军万马都不确定来了没。 也可能他们正在某个地方合力狩猎那个拿镇魂铃的人,至于那么多人么,好歹留一两个人看顾一下我和黎簇呀。 没有神兵天降,目前这边我只能靠自己撑住。 我笑了笑,“要是我偏不给呢?” 甄小蛮冲我一笑,抬手攥了攥拳头,举在面前晃了晃,然后转头看我,“不知道是我手快,还是你的刀快。” 哟呵,死丫头片子威胁我,看起来她是说真的,这个盒子一出,她连我都能打了,或许她觉得只要不打死我,保护我的任务就不算失败。 这样子认真起来的甄小蛮,就不要再去惹她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拿自己这颗软蛋跟她这块顽石硬碰硬,我抬起左手就把盒子往台阶下远远一抛,大声道,“好,给你!” 甄小蛮眼睛盯着盒子,转身去接,她飞身往台阶下跳去,追到最后几步台阶上终于接住了,但她随手打开一看,盒子却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没了。 她回头望向我,“你骗我呀!” 我从指缝间转出一枚金箔包好的药丸,掀开一角看到里面是一团黑褐色,左手作势放到嘴边,我笑着看她,“你不是要盒子么,给你了哦。” “盒子是空的!” “你也没说要里面的东西啊,你要的是盒子,盒子我替他给你了,说话算话,放过他。” 黎簇抬头看着,...“你...还会变魔术吗?” 笨蛋,真不想理会他这个夯货,离这么近都没看清我的小动作,跟我比脑子他还是差远了,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被对手的假动作迷惑视线,队友的也不行。 甄小蛮没说话,怪她自己没说清楚。 “你要的,他给了,你们的恩怨了结了。接下来是我在对付你,你看好了。” 甄小蛮看着我往回登台阶,“你要对付我?” “不知道是你手快,还是我吃下去快呢?” 这药丸我看着眼熟,果然是张有药的东西,或许同样是那一代张起灵炼制的丹药。我猜它一样入口即化,就算她立即剖开我,怕是也来不及取回的那种。 甄小蛮走回来了。 “这东西,对我很有用,而且我劝你最好别用,难道你不想长生了吗?” 我握住匕首指向她,“站住吧,别往上了。这东西对我也有用。本来我就不指望能长生,如果长生会变成你们这种鬼样子。” 但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么?黎簇应该不会骗我,可张有药会不会骗黎簇。 这世上好看的女人会骗人,好看的男人也一样靠不住。 “把药给我。”她继续往上走。 “不给。” “哥哥~” 甄小蛮站在大雨里,头发都被淋湿了,眼神十分委屈的仰视我,“你让让我好吗?我需要这颗药,我能变得更厉害,更好保护你。” 语气娓娓动人,还真是棵菟丝子。 我丝毫不为所动,在我心里像她这样的怪物跟姚小小、长臂人猿没太大区别,都是没有慈悲心的,回头她的任务一结束,或者张有药对我的保护解除,她照样可以冷眼旁观别人害我,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动手杀我。 所以我拒绝,“坚决不给,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那你刚才两次喊我救你,又算什么?”她问道。 我一下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呵呵,偶尔救一两下也不是不行。” 做人要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黎簇全身痛得要死,还低声笑骂,“你还真是臭不...要脸。” “你他妈闭嘴,抱紧了,再多说一句锁骨就要移位了。” 黎簇闭上嘴。 甄小蛮一步一登台阶,“我不想伤你,哥哥你不要逼我。” 我把匕首撤回来,对准自己心脏,黎簇躺在我身前看着,他突然左手支起身体,伸出右手撕掉金箔,一下把药丸拍进我嘴里。 第138章 雨地生花 他这一手来得我和甄小蛮同样都是猝不及防,那药丸一入口沾水即化,跟我吃过的上一颗差不多。 可能所谓的长生改造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算起,我都好奇小哥从什么时候跟张有药约定好了?难道他俩是在我和胖子面前装不熟么?只是没想到我对张有药提的条件不感兴趣,直接拒绝了。 小哥当时一直看着我想说什么,我等着他说,但他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开口,想一想他的表情简直要把我气笑了。 戏演砸了吧,他还不如干脆当场挑明算了。 我这会儿什么也来不及做,那药丸已经完全化开了,顺着喉咙流下去,感觉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儿,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就咽下去了。 我不太敢相信,我就这么吃下这药丸,黎簇说这是后悔药,真的是么,那我的长生改造要逆转了么? 虽然我不愿意稀里糊涂的长生,莫名其妙的改造,但我也不想不清不楚的结束。这件事不仅牵涉到小哥,目前看还牵涉到甄小蛮,她正对我瞋目而视。 “喂喂喂你做什么?!” 我顾不上她,怒视着黎簇,他这样做弄得我很尴尬,一下子没了威胁甄小蛮的立场和筹码,就她那份在乎劲儿,下一秒跳起来捏死我们两个都有可能,“老子根本没想好吃不吃!” 不管是真是假,我还是觉得要跟小哥说一声,跟他商量要不要吃,他那边辛苦帮我长生改造,我这边擅自解除掉,这算什么? 黎簇捂着锁骨倒下去,“都替你想好了...你不要变成那种怪物。” “...你说清楚,哪种怪物?” “你现在...就很好啊。” 黎簇刚才起身全靠左臂支撑身体,锁骨断处大幅度移位带来剧烈疼痛,终于让他晕过去了。 他这一晕我连火都没处发,甄小蛮冲上前,她也发火了,“啊啊啊!我杀了他!” 那种压力又来了,她就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她平时努力收敛了,一直像个乖孩子。 “滚开!”我抢先把黎簇抱起来,挥舞黑金匕首,挡住他抓向黎簇的手。 她看着想跟我动手似的,但最后还是没有。 这时我耳边砰的一声,是心跳,简直震耳欲聋,我感觉心脏像是突然从极高处落下,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然后忽地反弹一段距离高高跃起,随后它在半空停滞了,就这样将启未启,将熄未熄。 我猛地跪下去,黎簇从我臂弯摔脱了,匕首也掉在地上。 我这是怎么了? 心脏停摆,痛楚随之而来,像一棵参天巨树,扎根于四肢百骸,从体内最远处最顶端的细枝末叶开始,一点点往心尖处倒卷归拢,每一簇枝叶仿佛都生有无数棘针倒刺,所到之处皆勾挂住皮脂血肉,几乎整个人被无限撕扯成一丝丝一缕缕,比起吸食费洛蒙的痛还要痛。 原来长生按下终结,然后凡生重启是这样痛苦。 是想逃避都不能,头脑清醒无法晕过去,然后每一秒都漫长到无法衡量的剧痛,如果以前没有经历过类似痛苦无数次,我真的会被活活痛死。 无论这药是不是后悔药,到现在已经无法后悔了,我只能咬着牙生受,仿佛自己又回到山顶的小变电站,夕阳从窗户间射进来,不带一丝温度,就和今天的风雨一样冰凉。 我不想浪费力气挣扎了,垂下头几乎把牙咬碎,左手抓紧黎簇肩头,超级用力,都快把他痛醒了。 醒醒吧,小狗崽子,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让我吞下这玩意儿,我真没想到这么痛苦。我已经好久不碰费洛蒙了,几乎连一点心理预期都没有,就突然陷进极度的疼痛当中,这会儿他也要陪着我一起痛一痛。 甄小蛮居高临下站在我面前,看我忍着痛楚还抓住黎簇不放。 “都跟你说不要吃了,真以为是好东西吗?” 是我自己想吃的吗?我咬着牙不想说话,这会儿也没心思理她。 她用脚把我的左手踹开,我几乎没感觉了,手臂那点痛跟我现在感受到的痛苦不可同日而语。 然后我看着她狠狠给了黎簇一脚。 我没想到她这样都能忍下,就算我把药丸吃了,她都不会出手杀我,可能杀了我也来不及了。 她收拾黎簇是在迁怒,伸手把他当胸拽起,从风雨连廊拖到雨里,然后一步步拖到台阶前,似乎举手间就要把他扔下去。 下面有三四十个台阶,他这样昏迷着重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跟清醒着摔倒滚下去是不一样的,只有清醒的人才会下意识防护头部和颈部。 不能让她伤害黎簇,我的手抓在地上,眼睛都要充血了,看见自己手臂血管瞬间干枯下去,如同山溪断流一样,于皮肉中出现条条陷坑,指尖要磨破了,几乎在石板上抓出痕迹,最后于万千痛楚中艰难抬头。 视线慢慢攀上血红,怒气充满心胸,她从我身边抓走黎簇,有事冲我来,凭什么对他迁怒?因为他给我吃了药丸?她要杀了他么?她怎么敢呢?她要动黎簇,问过我了没有?黎簇是我的人,一直是,她敢伤黎簇一根手指,我真的会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我头脑都要空白再空白了,心中浮起一片杀字,喉咙里涌上无边血气,从嘴角一滴滴渗出去,杀意带着停滞的心脏眼看将要重启。 可眼前又忍不住浮起她数次救我的情景。 我看着她砸开车门抱住我的脑袋跳出来,自己被车轮无情碾过,痛苦复活,最后被我无情扔在路边。 我看着她推开我,把缠住我的那具尸体一顿暴打,而我独留她被关在火化间受高温烘烤,虽然会恢复,可烧伤有多痛我明明亲眼见过。 我看着她放弃黎簇飞身到栏杆旁边救我,而我一上来抱住她就把她扔了下去,只为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她上来都没想过找我算账。 还有我一声“别杀他”,她就听话的放过了黎簇,而我看着她在台阶之下淋着雨哀声求我,心硬如铁,冷冷拒绝。 在这世上到底要怎么区分人和怪物呢?是论皮囊还是论心?有些人满腹算计,一字一句都藏着鸩毒,一举一动都欲置我死地。而我眼中的怪物,她可能不懂同情和怜悯,不分善恶和对错,可我说了她听着,我有危险她来救了,那她对我还算是怪物吗? 古人论心不论迹,今人论迹不论心,她比有些人对我好太多了,无论她做过什么,似乎都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 就连我吃下药丸,她也忍下了,迁怒黎簇都没有伤害我。 她对我,好得无怨无尤,连落井下石都不会做,我对她,全是防备和利用,没有一点心软,看起来,我更像是无情无义的那一个。 记得那个林在电话里说过,她没做过什么,只是个爱学习但是记性不好的孩子。 孩子又有什么错,她在不知不觉中被改造,失去记忆和为人的情感怎么能全算是她的错? 如果这样对我我都要杀她,我应该吞一万根针吧,杀意被我强行按下,渐渐隐去了。 我心不应负人,此生方得无碍,以恕己之心恕人,以责人之心责己,以爱己之心爱人,俯仰间才不愧天地人心。 我叹口气,要做的不是去伤害甄小蛮,而是保护黎簇。 一念通明,整颗心从半空坠下深潭,落水声几乎震天彻地,水花四下飞溅。 心沉到胸腔里去重新全功率启动,瞬间开足马力撞破道道山崖,山底幽潭忽然变成飞流悬瀑,九天垂挂,自此忽归去,猛然天地宽。 感觉轻松不少,连疼痛也可以忍受了,是我回来了吗?长生真的终止了吗? 之前箍在心尖的枷锁挣断了,已然消失不见,我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之前的cardiac dtation,缠绕我许久的百米赛跑终于结束了。 小花帮我预约协和的心脏检查也用不着了。 我看着自己手背上瘪下去的血管瞬间全部鼓胀起来,全身看到看不到的地方血流奔涌,再无阻碍,像是无数条细蛇在皮肤之下穿行,重新在身体各处攒成一棵参天大树。 只是痛楚又慢慢席卷上来,并不比刚才血脉倒流好多少,原来重建与破坏都是一样的艰难。 “你给我...停下。” 还是痛,但我咬牙忍受了,看来是身体强行唤醒久远的忍痛机制,已经开始习惯了,让人死不了的痛终究会沦为寻常。 只是血脉开始不堪重负,皮肤之上出现渗血,一点一点凝成微小的血珠,从白色衬衣上渗出来,又被水渍晕开,染成繁花一样。 我踉跄着站起来,走向甄小蛮。 她停下脚步,拎着黎簇,面无表情的回头。 走出了风雨连廊,大雨霎时从头上落下,血渗出来又被冲刷到地面,走一步脚下就带出一汪血色,落步都是血脚印,如同雨地里一朵朵盛开的花。 雨水冲这花也开到了黎簇和甄小蛮脚下。 她看着我冲她走了有六七步,每一步都带着痛楚走得十分艰难,每一步都是血迹斑斑。 “这样的痛楚我经历过很多次,我已经习惯,你不过一介凡人,又是——” 她看着我,脸色复杂。 “何苦呢?” 第139章 第四和第五 她看着血花伴着雨水一阶一阶铺陈下去。 “前行和放弃的苦相当,若你所求不是一无所获,又何必要忍受这种痛楚呢?若你能忍受,又为什么不前行?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她不懂,是她已经这样了,后悔无门,只能前行,甚至她也曾起过念放弃,是她不记得了,又或者自己遗忘了。 而我还有得选择,既然往前行往后退都避不开极致的痛楚,我还可以退回来,继续前行我都怕我会麻木,失去感受这份痛楚的能力。 对我来说,长生何欢,短寿何惧,纵然得了长生,她就活得开心吗?就算寿数有限,至少我每一天都活得坦然。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每人都端着碗黄连苦水在这世上行走,早拖晚靠最后不还是要全数吞下去,都少喝不了一口,重在守心自暖,不念离殇,无愧无悔就好。 我摇摇头,我现在痛得很,没心情跟她掰扯人生如逆旅,长短皆是苦。我和她心有沟堑,也掰扯不清楚。 “把黎簇...还我。” 我伸出手,手上也在不断渗血,又被雨水冲下去。 她把我手推开,“我偏不给呢?” 妈的,没想到这句话这么快就还给我了,我硬抢怕是抢不回来黎簇。 我俯身去捡黑金匕首,疼得动作都卡顿了,就跟坐久了腰椎间盘突出一样,一节节的弯下腰,一节节的直起来。 她看着我似乎正在等我动手,脸上浮起冷笑,应该对自己的暴力很有信心,嘲讽道,“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能动手吗?” 动什么手,不用动手我都要疼死了。 我把匕首别在腰后,这把黑刃是借小哥的,说什么也不能丢。 看她淋着雨,倔强又傲娇的站着,就是不放开黎簇,真是个不听话的小丫头片子,跟我闹什么脾气。 “妈的真疼疼疼疼死了!”我低声骂着,心口疼得差了些,四肢像是新装上去,正在重新铺设密密麻麻的神经网,又疼得像凌迟刀割一样。 我脱下自己外套,扔在她头上,“...再淋雨,就要发芽了。” 甄小蛮一愣,脸上慢慢浮起委屈,她骂我,“你好老土啊,怎么痛到死还要讲笑话!” ...“我有个朋友说,多惨都要笑,感觉会好点...痛死不如笑死,对吧...” 痛会妨碍笑吗?不会的,人在痛极了是哭不出来的,只会苦笑。 甄小蛮没说话。 “对不起...药丸,还有吗...我答应你去找。” 我举起手拍拍她迷糊的小脑瓜,心性还是个孩子,看着就很好哄,怎么看也没有那么狠毒。 我仰起头,身上实在太痛了,但被大雨冲刷,冰凉触感之下,心里有一种沙堆即将被海浪冲溃的飘忽感,是痛觉拉长了,还是思维变钝了?还是我要不行了? 已经过去几分钟还是几小时?还要痛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甄小蛮没回答,我半跪下去看黎簇,她没有阻止。 一身是伤,锁骨移位,额头伤口不小,刚才吐血应该还有内伤,伤得不轻但处处不致命,这家伙年轻恢复力强,比这重得多都挺过来了,只要死不了都算轻伤,把他扔进医院不出半个月,保证又能生龙活虎。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甄小蛮松开手,把黎簇还给我。 她看着委屈死了,“这东西是我的呀,明明张有药答应给我的,是我想找回一些丢失的记忆,作为交换我才答应他会救你十次。” 原来是这样,本该是她的东西,是黎簇出手抢了。 她对她的遗忘束手无策,这应该是她最后的指望。 我仰起头真诚的跟她道歉,“对...不起。” 她扭过头不看我,我那句对不起听着轻飘飘的,她的一句没关系重的我不敢奢望。 黎簇啊黎簇,你做这些又是何苦呢,他晕着,我只好用身体给他挡雨。 “第四次。”她忽然蹲下来跟我说,“没人帮你,这份痛苦就会无穷无尽,你真的会痛死的。” 我扯起嘴角,是吗,应该不会,我痛过很多很多次,你看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死。 她从小腰包里拿出牛皮针囊,原来那个被黑瞎子收缴了,还放在我背包里,看来她又换了一个,针囊上面还画了只举着大叶子的小动物。 她打开针囊,开始往我身上扎针,她的针小巧精致,又长又细,跟张金钱粗犷的毛衣针很不一样。 “你不要躲雨,凉雨冲刷,你的血热而出会好受一点。” 针尖穿透衬衣一直扎了几十上百针,扎到针囊空了为止。 我看着她,好像发现些什么,她和张金钱走的都是治病救人的路,是不是代表他俩是张有药亲手带出来的人? 而别人,那怪物,那女人,那人猿,几乎走的都是杀戮。 张有药把她送到我们身边做什么?就为了让我们看看她是什么样子?好让小哥手下留情? 人之善恶,如烛照影,恶的人藏不住灵魂深处冒出的恶意,就算接近我们,一旦出手,就会被闷油瓶毫不留情的除掉。 闷油瓶看过无数人心,是善是恶,他一眼分明。他放过张金钱,放过甄小蛮,不仅是麒麟仁善,也说明这两个人本性没那么坏。 站在我们对面的才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恶鬼。 我想起队医风二河,他好像也是医生,还混在小花队伍里做过队医,但他好像也会杀生。 “在这里!抓住他们!” 我心下一凛,想回头发现自己回不了头,脖颈上扎满了针,看不到是些什么人,但听声音特别陌生,而且肯定不怀好意。 甄小蛮半跪在我身边,她一直看着我脸色,可能是在确认我有没有疼死。 “滚。”她转过头,语气很不好。 那人认识甄小蛮,“丫头,老大到处找你,你怎么躲在这里?” “要你管,滚开。”她心情听着就很不好。 “那你把他们交出来,地上那个是死了吗?把那个刺猬给我。” 他说我是刺猬?他才是刺猬,他全家都是刺猬,祝他生一窝大大小小的刺猬。 甄小蛮站起来,手按在我肩膀上,食指轻轻点了五下,我知道她说这是第五次了,可还有必要救我吗?药丸都被我吃掉了。 约定不应该作废吗? 她说,“我说了,滚开。” 那人有些无语,“你脑子坏掉了吧?他是老大点名要的人,你还给他扎针做什么?你还救他?快让开!” 甄小蛮没说话,不一会儿风雨连廊那边打成一片,听声音对面起码有四个。 小丫头片子别吃亏啊。 “你等着,死丫头,我回去告诉老大,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甄小蛮拎着我的外套回来,手上全是血迹,看来揍得很凶,“好啊,我等着你去说。” 那四个人脚步杂乱的跑走了。 甄小蛮看一眼我,把黎簇拎进风雨走廊。 我确实像个刺猬,跪坐在雨中不动,甄小蛮走过来坐下,就在我旁边淋着风雨看远方。 痛楚像海浪退潮逐渐远去,意识也在一点点抽离。 而远方雨雾蒙蒙,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就像我和她的前路。 “张有药让他送药,他送到这跑了,原来他早就打算给你。” 甄小蛮回头看黎簇,很迷茫,“你不能长生了,我也找不回记忆,为什么?难道一切都是命运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我把外套搭在她头顶,拍拍她的背,她看上去很像那个躲在大叶子下面的小动物,“雨不会一直下...即使无人撑伞,坚持就能等到晴天...哪怕一直下雨也没关系,是老天看你长大了,想给你多浇浇水...所以别难过,你会有更好的安排。” 她回头看我,“为什么突然这么温柔?” 我快失去意识了,喃喃道,“天性吧,就像你,其实一直是个好孩子...” 她从黑暗里来,但她本身应该没怎么沾血,牛毛针是断臂男人射向我们,她在车轮之下舍身救人,司机还在活着接受采访,记者建议他去看精神科,黎簇身上都没有一处致命伤。 更遑论她应了张有药救我,药丸都没了,她还不毁其诺,真是出言必信,有诺必行。 她站起来,“...现在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我抬手想拉住她。 她怎么说走就走啊,好歹她守在这里我还有几分安全感。 “拿刀的哥哥飞奔回来了,我只能帮你到这,余下的五次算我欠你的。老大来了,你们的人可能会有危险,如果来得及你们可以去墓园看看。” 欠我吗?药丸被我吞了,她其实一点都不欠了,还白白救我五次。 算起来是我欠她的。 “不是这么算,张有药给了,是我自己没拿到,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会遵守承诺。” 我对她刮目相看。 甄小蛮把外套扔下,一转身走了,穿过雨帘,我模糊看见闷油瓶正从台阶下飞身跨上来。 “小哥,小花、瞎子、危险。” 我往前伸出手,离得还远,并没有够到闷油瓶,我扑下去,只看到台阶上一层层血花铺开,开得猩红美艳。 第140章 道心 我以为我将一头栽到台阶下,摔个稀里哗啦,往下滚一直滚到闷油瓶身边,没想到在我扑倒一刹那,他真的赶上来抓住了我。 牢牢的抓住我的手腕,一下把我拎起来,我仿佛听到他心脏的轰鸣声。 我抬起头看他,这才是神兵天降,他的速度真快,他的腿可真长,三四十个台阶呢,从我看到他到他接到我,并没过去几秒,简直跟瞬移差不多了。 天色大暗,或者不是天暗,是我将晕,而他周身溅起雨晕,似乎整个人在暗夜里发光一样。 仰望斯人之辉光,为之颠倒而失措。 我听到他轻声在说,“我来了。” 我的意识随着痛楚消退一点点湮灭,先消失的是视觉。 我看不清了,但心里委屈的要死,只是意识朦胧控制不了躯体,连回应他都做不到。 更无法告诉他,我身上的长生改造解除了,让他前前后后白忙一场,水中捞月一场空,我很抱歉。 不过我都要晕了他竟然还没抱起我,是准备就这样一只手把我拎走吗?还是当我是什么萝卜白菜?这待遇怎么有点降级啊。 接着他的左手似乎开始拔针,哦,我怎么忘了,我被甄小蛮扎得像个海胆,不拔针,他想带我走都无从下手。 大概只能两根手指捏住我发梢这样子,甄小蛮连我头顶都扎了好多针,我自己想到那一幕都觉得有点滑稽。 最后消失的是听力,在我彻底关机之前,好像听到黎簇模糊说了句,“...吃了...” 然后闷油瓶回答,“...辛苦了。” 我心里一动,怎么好像他都知道? 黎簇提前知会过闷油瓶了么?闷油瓶也清楚他要做什么是吗?是黎簇一开始察觉到不对,跟闷油瓶坦白了?还是闷油瓶一开始找上黎簇,做好了成与不成两手准备? 不管怎样,小哥的心可真大啊,他都不在我们身边控场,就这么放开手由着我和黎簇折腾,是相信黎簇一定能做到,还是相信我一定会接受,又或者是相信甄小蛮不会气急败坏来个双杀,一巴掌拍死我们俩? 我靠在他身上放心睡去,这次他身上只余下雨后草木的清香,蓬勃而又古老的血气彻底消散了,麒麟回归正道,他是他,我是我。 张有药这条路不适合我,逆天行事也不适合他。 麒麟是正向往前的,根本不适合倒行逆施。麒麟的主人逆天而行,强行违拗天意,最终会被麒麟的力量反噬,我也会被杀意吞噬,而今我回来了,他也回来了,这一刻应该是这么多天来我最安心的时刻。 还有黎簇,小狗崽子医院见,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擅自做主,还豁出小命去潜伏,棋行险招,幸好他遇到单纯些的甄小蛮,要是那个长臂猿或者暴力女,他恐怕已经折了,等老子醒了再跟他好好算账。 周身都是隐约起伏的痛楚,连甄小蛮的针也不能完全镇压,沉重的像是将连绵山脉背负在身上,连挣扎都没有余力,就像一头奄奄一息的困兽,躲进山洞深处的角落,在黑暗里安静的睡着,等待身上无数道伤口一一愈合。 简直要被山脉压得透不过气了,呼吸都停了一瞬,然后一阵阵清风掠过,身似微尘扬风而起,沾染上草木经雨后的湿意,几乎把那山脉都要吹到别处去,光都快射进黑暗里,连沉睡的困兽都忍不住惊疑。 “...嗯?”我有些迷糊。 “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 ...“呼吸停了。” 这样啊,我其实只是呼吸累了,在休息,死不了。 当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医院,而是整个人无比狼狈的蜷缩在车后座,痛楚消失大半,被雨水和血水打湿的衣物也被人全脱掉了,身上紧紧裹着一张旅行毯,掀起来看血迹斑斑。 好在皮肤渗血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我都担心自己一直失血,造血供应不及,我只剩下一副没有热血的躯壳,慢慢变成干尸,还好,它停住了。 我抓住座椅靠背一点点坐起来,头还有点晕,我缓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从前排座椅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扭头看我。 我吓一跳,发现是张千军万马,小哥不在,是他在守着我。 我打量下,这车是小花在成都的座驾,我之前就坐过,看来他们都来了,这么忙吗,就没人抽个空把我送医院? 我之前痛得要死,血流下整个台阶,就没人担心我失血过多吗?这样随便扔我在车里合适吗? 也没给我找个医生,倒给我留下个道士,应该把苏万也叫来,一曲《寄哀思》送上,随时开个水陆道场,不过我不相信张千军万马,他那职业水准看着就不专业,会不会念《度人经》都是问题。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本来就互看两厌,这会儿更是相对无言。 半晌我开口问他,“他们人呢?” 身上的旅行毯突然掉到腰间,张千军万马立马回过头去避开,然后扔给我一个袋子。 “族长借的,你快穿好!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什么赤身裸体?是老子没穿内裤么?穿着呢。 大家都是公的,看他那一本正经避嫌的模样,像是怕被老虎吃掉,几乎把我逗笑了。应该放他跟胖子住几天,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君子执大义而不拘小节。 我接过来,袋子里放着几件干净衣服,一眼就知道又是跟黑瞎子借的。也是,我师傅的衣服借就借了,穿了坏了没有心理负担,借小花的高定,价值不菲,穿着不踏实,万一他再记账上,回头还得砸锅卖铁的还。 而且我不喜欢穿粉色。 必须承认黑瞎子师傅的确是个漂亮的人形衣架子,不过小花也过于喜欢给他置办衣服了吧,左一套右一套,我们一人发一身西装,他一人有好几套,偏心不要太明显。 我爬起来穿好,黑瞎子身形比我高大,我最近又瘦削不少,衣服穿上有种oversize的感觉,走的休闲风,大点倒也无所谓。 “你怎么在这?他们人呢?” “嘘,你小点声。” 张千军万马懒得搭理我,又倒下去抱着手机看,我凑过去,发现这孙子正津津有味刷短视频,刷得还挺欢。出家人应该静心净心,他居然爱看劲歌热舞,还会刷礼物,谁教他的,真是造孽。 我一想不会是胖子吧? “你不是出家人么?还爱看这个?” 他偏头瞥我一眼,“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我修的是道,不是道修我,道心在我,爱看就看,率性而为,不俟其教,要你多管闲事呢。” 我一下无言以对,看不出他还是个率性之人,好吧,我也不再多说,不然就是坏他道心了。 看着他这道心还偏爱紫色系,优雅神秘。 我看向车窗外面,雨停了,大块的云层依然厚重,看时间应是午后三四点钟,日光透过云隙偶尔投下金光一线,人间某处就有了一米阳光。 车停在一处半山腰,周围全是绿树围绕和平整的水泥地面,看着是个停车场。 我歇息了一会,起身想下车,张千军万马伸手拦住了。 他问我,“你干嘛?” “他们呢?” “不知道。” 张千军万马把手机放下,抱怨道,“我的任务就是留在车里看护你,真倒霉。” 看来别人都行动了,单单把这个夯货留下来,负责在车里看护我。 我看了看他晾满车的符箓,有些半干了,有些还湿着,鬼画符都洇开了,真的成了鬼画符。我心说他被留下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符箓都被大雨浇透了么?想在雨里祭火符都点不着吧,怎么好意思怪到我头上。 我转头问他,“那没说不让我下车吧?我下车透透气,你的倒霉任务也能结束了。” 他眨眨眼,“是这样么?” 随即他陷入沉思,想了会儿觉得我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就把手让开了。 我忍不住一乐,就知道这人聪明面孔笨脑袋,心眼是个水泥的,还是实心,看上去心有成算,其实算半天什么也算不明白。 小张哥是他家族长的打手,他是打手的打手,出门不太带脑子的那种。 这事儿如果换小张哥来,同样的指令,他绝对不会允许我下车,哪怕上强制手段,无论如何也把我拘在车里,直到他们族长回来解除禁制,我才能人身自由。而这个家伙脑容量还没有他扎的丸子头大,很容易就被带沟里去了。 我下了车,先原地活动一下,感受到体内痛楚已在土崩瓦解,看来是熬过去了,可能甄小蛮的针法很有效,所以她才有不惧怕他们老大的资格,只要他们免不了经历这种痛楚,就一定不会动她。 想通了这个,我心里安心不少。 能闻到雨后空气里透着一股草木萌发的清新,似乎嗅觉神经都在慢慢重塑。 回头看张千军万马,他坐着一动没动,也没看手机,正在看我。 “走吧。”我摆头,示意他下来跟我走走。 结果他摇头拒绝,“族长让我留在车里。” 第141章 这个疯子 我恨不得上车捶他两下。 好轴啊好轴,上辈子是安在矿车轮上的大号轮轴吧,脑子特别的轴。我都走了他还留车里做什么,怕有人把小花座驾扛走? 妈的,我们都在外面世界努力进化的时候,他躲在深山完美避开了。属实没想到张家还藏着这么一块智商洼地,一时让我为之气结。 “...你还留车里做什么?”我问他,“我已经下车了,你的任务不是看护我么!快跟上了!” 看他这个样子,我猜小哥的指令应该有八个字,“你留在车里,看护他”。 张千军万马又沉思一下,觉得我言之有理,就把手机收起,从车上跳下来,“你说的对,族长让我看护你。” 他锁了车,跟着我往停车场外走,刚走出去我就愣了,看见一个圈椅形状的大墓山,一个一个区域都是成排的墓碑,有松林,有流水,倒像个公园。 我们是在墓园。 我想起甄小蛮对我的警告,小花他们可能会有危险,他们想狩猎对方,对方同样也对猎人设下了陷阱,只不知猎人与猎物最后谁技高一筹,于是带着张千军万马急吼吼的找起来。 最后我隔着墓群远远看见一条树间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怒气值噌地上来了。 小导游! 这混小子跟假的张金钱尸体打配合,一把将我掀进棺材,关进火化间,害我差点化为青烟,我还没找到机会揍他呢! 他手里似乎托着什么东西,走得很慢。 “怎么了?他欠你钱?”张千军万马低声问我。 我脸上带出怒气,“嗯,欠我半条命。” 张千军万马咋舌,“牛啊,咋能欠半条呢?不是,咋不能欠一条呢?嗯?” “你啥意思啊?盼我死吗?”我回头怒视他。 张千军万马举起手,自己也绕不明白了,“...我不说话了。” 我白他一眼,不会话就别说,然后利用墓碑和松柏做掩护,两个人远远跟上他,并在暗地里迂回接近。 终于在某一区某一排某一个墓坑前他停住了,然后我看见张有药从墓碑间站起来。 我明白了,雨停了,他们是准备下葬封墓了。一般都是火化完了先寄存择吉日安葬,但张金钱没有子侄,张有药想必赶时间,全部事项当天办完了事。 最终除了这两个人,无人来送。 我站一会儿,叹口气,也带着张千军万马过去,当着故人的面我怎么可能对他的孩子出手。 张有药和小导游转头看见我们过来,面上还有些惊讶,张有药说,“我以为你早走了。” 我一语双关的告诉他,“在路上了,是我又折回来了。” 张有药一愣,他眯起眼打量我,看到我身体发肤之上还残留层层干涸的血迹,是在车上依然渗血留下的,并没有被大雨冲刷干净,我也来不及回去冲澡。 他叹口气,“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不过我现在告诉你也晚了。” 然后他摇摇头就不理我了,专心自己的仪式。 我对他的话不再好奇,再怎么痛苦都过去了,小哥都默许了,后悔药也吃了。 墓坑大开着,他已经用干布擦的干干净净,底下铺了金色的细布,放着红布包裹的骨灰盒,周围洒了五谷和铜钱。 我猜盒子里面都只是些遗物,张金钱已经不在了,不会在乎这些虚礼,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那个假张金钱烧完了大概放进安息堂了,魂灵有依托处,也算得个善终。 我看一眼小导游,他很伤心,上前把一个盒子递给张有药,“这是老板送我的东西,张叔,我不想要,能还给他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挑明了么,叔都亲亲热热的叫上了。 张有药打开,里面是几本房本和一些所有权证书和文件,还有一块孔雀盘表。 张有药把盒子盖好,又推给小导游,“接受吧,这是他的意思,别让他心存遗憾。” 小导游抱着盒子仿佛有些烫手。 我有些意外,这个傻孩子来真的么?那他心地真是良善,不是自己的东西都不愿意免费拿,其实他拿了,张金钱九泉之下才会安心。 我这一眼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又一打量才发现他跟我看到的小导游不太一样,衣服不一样,眼神细看也不一样,这孩子眼里多了清澈的愚蠢。 他和张有药身上穿的都是黑色中山服,而我看到的小导游,好像跟我一样,一身黑色西装。 我突然就明白胖子是怎么丢了的,忍不住嘲笑我们两个打了一辈子鹰也有被鹰打瞎眼的时候。 从告别厅出来,拉住胖子说话的小导游就已经换人了,我回头只是惊鸿一瞥,但我记得他身上是黑色西装,看来那时我们就入局了。我急着想追闷油瓶,胖子眼睛一直盯着我,竟然谁都没察觉。 假的小导游提醒胖子火化的事,想把我们骗到那里去,结果胖子没上当。 再然后我们自己乱找,还是被引过去了,那个工作人员应该是他的同伙,假装蛮不讲理,夹七夹八缠住胖子,我被尸体和小导游按进棺材关进去,胖子一点没发现,等他用拳头讲通道理,回头只看到假的小导游扮做我的模样往外跑。 他还以为是我发现了什么,一路追出去,就这样被人引走了,留我跟那位尸兄一通无谓的搏斗。 这样看来那具尸体也是他们的同伙,一定不是因为我才诈尸的,肯定是。 我打着打着打累了,直到黎簇找过来。 我有些哭笑不得,胖子这眼神要回炉进修了,就罚他一天盯着我二十六个小时,牢牢记住老子的样子,别跟着假冒伪劣就跑路了,还一去不回。 接着我心下一凛,要骗过胖子其实很不容易,张海客都不一定能做到天衣无缝,胖子眼神又贼又毒,而且相处十几年了,我们对彼此太过熟悉,这个人在胖子看他那一瞬间,至少有九成九像才有可能骗过他。 会有这么像我的人吗? 我心里浮起张家和汪家那一堆“吴邪”,我的脸是不是硬通货,是个人就想假扮我,对面是不是有易容高手,能轻易模仿我们的人。 那小花和黑瞎子的危险,我能猜到藏在哪里了,他们会扮成我或者其他人的样子,接近小花他们,然后偷袭,这样的话还真是防不胜防。 但是小花和瞎子还有小哥胖子小张哥他们现在哪里?我没有头绪,张千军也不清楚。 张有药念念有词,我第三次默念一段经文,心里装着事,连悲伤都来不及浮起,果然这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念完转身就要走,结果听到张有药说,“我在这里,他们迟早都会来的。” 我停住脚步,听他的意思,因为他是这一切的根源,所有的麻烦会自动向他靠拢,由他而生,由他而起,自然也当在他这里终结。 我觉得有道理,走远些找了座空墓手一撑坐上墓碑,四下张望,张千军万马走到我旁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淡淡一笑,我自是世间凶神恶煞,杀孽深重,又岂会忌怕区区乱魂,无主光碑,周围埋的都是灰,又不会诈尸,我坐着歇歇怎么了。 封墓的时候,云间那一米阳光突然就洒到了周围,把我和张有药他们都圈进阳光里,张金钱墓碑上鎏刻的大字涂了金粉,一下变得金光灿灿。 然后天上飘下一阵太阳雨,雨打新坟,是吉兆,庇佑后代子孙的,小导游福禄有望。 我叹口气,张金钱还是放不下他的孩子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惦记了,且归去吧。 随即我呆住了。 这金光过后,张金钱墓碑上就坐上去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目戏谑,目光睥睨,万分不屑的垂眸看向张有药。 妈的,是假小导游,假的我。 张有药脸色一沉,对他说,“下来。” 那人根本不理他,抬眼看向我,笑道,“这么快又见面了,我留了四五个人给你,你竟然还活着。” 他的脸比现在的张海客还要像我,但他的神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太狂了,太疯了,像是个眼神炽热的疯子。 四五个人,哪有四五个人。他们走后,我只看到黎簇芝麻开门,因为抢了药丸被甄小蛮追成狗,打得一身是血,活像个猪头。 那就是说,在胖子和这疯子走了之后,黎簇赶来之前,我跟尸兄在里面掰手腕脚腕,还有人在外面把这个疯子留下的四五个人给收拾了,不然一点火我恐怕早变葡萄干了。 是胖子么?还是小哥?小哥应该没有跟着我们,他是从外面赶来台阶那里。要是胖子,他应该会在那里四处找我了。 也不是甄小蛮,她的计算次数是从打尸兄开始的。 黎簇,恐怕还要等我出来救他。 一时竟然没想到会是谁,还有个人在背后默默盯着我,我却一点没有察觉。 我看向周围,现在小哥胖子和小花他们在哪?我好没安全感啊! 我刚要从墓碑上跳下来,那个疯子对着我说,“别动,动就杀了你们。” 我冷笑一声,你让我别动我就听了?笑话,也好久没有人威胁要杀我了,我作势就要跳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张千军万马抬手从旁边揽过来,瞬间把我从墓碑顶上翻过去。 “找死啊你!” 第142章 你的因果 我翻身爬起,张千军万马跪在我身边,左手紧紧捏住右腕。 一支弩箭射穿他右手,箭身卡在手掌根部,他原本在手里捏住的符箓一张张飘落到地上,有些随山风卷起,四下飘扬。 我急忙问他,“你怎么样?!” 他咬着牙回我,“你是看不到我吗?中箭了,死不了!” 我把他拉到我身边,这一箭来自远处,应该那边有人埋伏在高树上,我一动箭就射过来,钢弩箭矢无声无息,穿过无数墓碑和矮树丛,张千军万马只来得及把我从墓碑上薅下来,箭矢射中了他的手掌。 会是汪家首领么?他被闷油瓶打成重伤,这才过去两三天,这么快就恢复了?如果是他,确实二话不说就会射我一箭。 如果不是他,这人目力极好,心稳手快,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看这疯子的模样,这样的倚仗,他可能还不止一个。 符箓无风自燃,迅速烧成纸灰。 张千军万马手掌伤处涌出鲜血,我撕了块衣襟先帮他把手臂扎起,压迫止血,他在那一瞬间手掌正好推着我往后翻,箭头避开我,穿透他手掌外侧,卡进手骨,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神经,要拔箭必须去医院,还要打破伤风和抗生素。 “把手举起来,高于心脏,捏住伤处止血!我们尽快去医院。” 张千军万马举起手,“你还敢动么?有人盯着我们呢!” 我转头靠上石碑,从松柏树丛里往后看,张有药也把小导游按倒在脚下,那个疯子正笑意吟吟看着他们。 我回过头,扶着张千军万马躬身就走,看样子他俩是老相识,而我们只是路人,老相识之间的破事纠葛关我们路人屁事,先救张千军万马要紧,他右手中箭,千万别伤到神经,会影响他以后画符箓。 我在心里默默算着箭矢来路,然后反推回去,选了一条最多墓碑障碍视线的路,按着张千军万马在石碑和松柏丛中弯腰疾行,但对方也可能变换位置,或者干脆不止有一人,所以我们必须变换路线,不断闪转腾挪。 就这样再也没给对方射出第二箭的机会。 离开有几十米,再往前就出了墓碑群,张千军万马一看前面是路,没有掩护了,他反过来用身子挡住我低声说,“我掩护你,你快走!” 我还挺意外,关键时刻他也能舍身救人。 “走?为什么要走?你不是喊人了么?在这等等。” 他烧的束缊请火符吧,专门用来sos,这符咒会自燃,不见明火,没有威力,大概就是气味足够飘逸持久,不知具体能传多远,谁叫我一点都闻不到他符箓的气味。 我在心里盘算,不知今天小花黑瞎子他们要狩猎的人是谁,但看样子不是这个疯子,不然他们都会跟过来了。 张有药说过,他在这他们都会来的,随后不久这疯子就出现了,远处还有人护卫他。这疯子跟张有药很熟,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地位应该比较重要,至少他能分派人手,对面的人不会离他太远,可能就在这附近。 小花他们要狩猎的人很可能会跟着张有药或者这个疯子出现,那么小花他们迟早也会来到这附近,小哥和胖子应该也快到了。 微雨轻风,请速往四方传送,让该闻到的人及时闻到才行。 我窝着张千军万马贴近一座石碑停下来,碑后面传来弩箭撞击的声音,第一下轻,很快第二下就重起来,似乎撞上石碑,石质都有了纹裂。 看来那个箭人还换了箭,太猛了,再来几下厚厚的石碑也能凿穿了,这东西太逆天了,跟枪有什么区别,还无声无息,被严禁真是罪有应得。 “这样不行!”张千军万马听到声音,“这样射下去石碑迟早会碎的。” “等石碑碎了再说吧。” 这么厚的石头呢,怎么也够他射一会儿,我都看好下一步躲哪了,有本事挨个把周围石碑射断,我不信他背了一座山的箭矢。 然后我听到了小花夹子的声音。 “咔哒咔哒”,正逐渐向我们靠过来。 我笑了,小花来了,“兄弟们都没死吧?” 我扬声问了一句,低头在张千军万马身上所有口袋都摸了一把,摸得他莫名其妙,我低骂一声,这孙子居然不抽烟。 “还没,就差那么一星半点了。”小花在近处不知什么地方回答,“对面比你还像你,狗的一比,一见面就给我们送大礼,一家人差点被射成刺猬。” 我听完笑了,看来他们也跟胖子一样,上当了,“出门不带脑子吗,要用脑子,脑子!” 小花声音听着更近了,“脑子带了,是眼花了。”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从我们正前方传来,他问道,“你俩谁受伤了?怎么这么大血气。” 他的鼻子真好使,怪不得第一个闻到束缊请火符。 张千军万马还举着手呢,“我!” “干的不错。”小花在那夸他,“真给你们老张家长脸。” 张千军万马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其实并不怪他,他是为了帮我躲箭。 接着一支弩箭又撞在我们这边石碑上,碎掉的石块开始崩落到地上,我们这一面也开始出现裂纹,眼看要凿穿了。 “这人上辈子是只啄木鸟啊?!五行缺虫么?还跟我们死磕到底了,他妈的老子不是虫,是成龙。” 又是一箭,石碑裂纹已经很明显。 “就你,还李小龙呢!有人摸过去了,别急。” 一声鸟鸣呼哨,应该是危险解除,弩箭停了。小花从松柏树丛后面探出头来看我们,然后手一撑地跳过来,在我们面前半蹲下,我看他右肩上都是血,连脸颊都溅上血迹,伤处已经用绷带包起来了。 我捏住他手臂,问他,“你怎么受伤了?!” 他没有回答,看着我问,“听说你也伤的不轻,血把台阶上下都染红了?” “我没有受伤,是皮肤渗血。”我摸向自己心口,心脏跳的平稳有力,一如往昔,“我心脏好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回头再说吧。”他站起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我让张千军万马先回去,自己打个车去医院,然后也跟着小花站起来,张千军万马举着手拒绝了,他贴上我,“族长让我看护你。” 我怎么忘了这人轴的可以。 站起来才发现,整个墓园热热闹闹,其实遍地都是熟人了。 我和小花站在外围,往里看去,黑瞎子,小张哥,闷油瓶,胖子,远处还站着小花的几个伙计。 中间是张有药,小导游不见了,不知道是打发走了,还是直接被打昏放倒了。 那个疯子还站在墓碑上,张开双手去接住那一米阳光,周身都带出一圈明亮的光晕。 表演型人格,妥妥的有病。 “哪天我发疯了,也会这个样子吗?” 一个站在墓碑上晒太阳的行为艺术表演家。 小花笑了,他盯着那个疯子,回头看我一眼,对比了下,“不会,你没他疯,也没他帅。” 靠,还能不能做兄弟,说实话就不好了。 细雨渐渐停了,在他身后长臂人猿也蹲上一块墓碑,肩上还坐着那个老小孩,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那女人没出现,不知道是根本没来还是在暗处躲着。 再往后是几个藏头露尾的人,只露出头顶,看不清真容。 风二河在最远处冒出来,他两只手捧着脸扒在墓碑上往这边看。 我和他目光一接,他笑了笑,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三个字,我辨认了下,应该是“有铃铛”。 于是立即凑在小花耳边告诉他,小花皱眉,我捡了块石砖敲了敲身边墓碑,告诉了闷油瓶和胖子。 要小心,风二河是很弱,但他的铃铛不弱,他要真想对上我们,怕是防不胜防。 而且他们那边还有一个会用镇魂铃的家伙,也是玩铃铛的。 闷油瓶回头深深地看我一眼,我对他笑笑示意我没事了,胖子回头看看我再回头看看那疯子,两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我用匕首敲几下,骂他,“笨蛋。” 胖子翻着白眼回头看我。 那个疯子蹲下来,顶着几分像我的一张脸,眼神却像是恶魔,他俯视张有药和在场一众人等,一脸玩味。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不觉得好笑吗?” “都是因为你啊,你才是一切的源头,我只是你的因果!” 张有药脸色苍白,眼里都是怒火。 “世间万物自有存在的道理,我不死,我存在,天道都容得下我,你又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权利杀我?你一句话就要抹杀我,你要死了我就不能活,怎么,我是你的随葬品么?谁规定的?我倒要问一问,凭什么?” “凭你给我们长生?可你最知道,长生代价是什么?是痛苦,是折磨,我熬过来了,为什么你又想杀我?你自诩是你创造我们,可哪有父母给了孩子生命,转眼又要随手抹除?” 张有药被他问得无言以对。 那疯子又站起来看向闷油瓶和黑瞎子,然后看向我和小花,一脸的嘲讽。 “凭你们自诩正义?可你们扪心自问,正义到底算什么?不过作恶的遮羞布。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毫无瓜葛,如果不是你们受了他蛊惑,存下心要杀我,我们之间哪会有半分因果?” 第143章 所谓长生 张有药脸色很难看,几乎被问到难堪,“既然你也认定这世上有因果,你为什么不肯想想你之前做下何因,才会有今日果?你说你是我的因果,那他们就是你的报应。” “你是自作自受,我可不认什么报应。” 那疯子摇摇头,“这么多年,我就认了一件事,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正道,行的都是弱肉强食,更不会有公义,只有玩弄愚夫的歪理。我自行而天宽地阔,我脚下走的道自成正道,我心中存的义是为公义。” 我忍不住皱眉,这人双标的还真可以,因果都是别人的,自己不沾半分,还公然质疑正道,挑衅公义,怕不是真疯了。 张有药皱着眉,静静看着这人张狂,这就是他当年亲手种下的最厉的恶鬼吧,如今已经长成这般不可控的模样。 “天道未可测,人心无定向,这世上有些东西,存在即错误,活该被抹去,我如是,你也如是,该当拨乱反正,回归人间正途。” 那疯子仰天长笑,指向张有药和闷油瓶,“什么是正?什么是乱?什么是错误?这世上的对错,你觉得该由谁来评判,我么?你么?他么?人间正途到底在哪里,你指出来给我看。” 小张哥转头看闷油瓶,这人竟敢手指他家族长大放厥词,闷油瓶听着面无表情,但小张哥生气了,一回头刀片就吐出去,直射向那疯子颈下,准备把他喉咙切断,看他怎么再吐狂言。 结果那疯子拿手去挡,刀片瞬间嵌进他手心,他冷笑着拔出来,伤口都来不及流血,就开始肉眼可见的愈合。 黑瞎子离我不远,他回头跟我对视一眼,这疯子的自愈再生比甄小蛮还离谱,张有药说的不错,这世上的规则打破了,存在即错误,这疯子越厉害,证明错误越离谱。 凭张有药自己无论如何也除不掉这疯子,怪不得他会求到闷油瓶这里。 闷油瓶上前一步捏住小张哥肩膀,把他往后一扯,刀片又被那疯子甩回来,叮当一声撞在墓碑上像是碎掉了。 “我说话还轮不到你这种东西插嘴。”那疯子对小张哥说道,“当自己是什么人物?” “你又好到哪里去?披了人形就以为自己是人物了?什么妖魔鬼怪的狗东西!” 小张哥气坏了,还要再吐他两口,闷油瓶一手压制住他,放在自己身后,结果他还是探出头冲那疯子啐了两口。 “呸呸,跟族长一比就是渣渣,人渣。还你行的道是正道,你敢叫它敢答应吗?” 那疯子不废话,两只手指稍微一动,嗡的一声,似乎连周边空气都在振动不已,是铃声起了共鸣,视线开始变得扭曲,呼吸也艰难起来,很快我感觉就要憋死了,接着洪钟大吕之声在耳际回响,闷油瓶出手了。 铃铛幻境解除,闷油瓶瞬间拔出小黑金把面前弩箭斩落。他反应实在太快了,连那疯子也咦了一声。 他忍不住多看几眼闷油瓶,我扶着小花喘气,心说妈的再看我可要收费了。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张有药挡在闷油瓶面前,“你只顾自身,罔顾人常,不识大道泱泱,自循天理而惜生灵,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不知天高海阔,一山更比一山高。” “呵。” 那疯子自然不认,张有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怎么能跟疯子讲道理,道理想来是讲不通的,倒是可以让他一试闷油瓶的拳脚。 “我知道你不会认,我今天只问这么多年,你对姚小小做了些什么?” 小小,姚小小,我记得是那个大怪物的名字。 张有药说他是最乖的孩子,甄小蛮说他天资有限,长生改造完成度很低,没有神志,但能无限生长。 听起来他变成我们看到那个恐怖样子是这个疯子的手笔,那还是个孩子,他可真疯啊,心可真狠啊。 那疯子听他提到姚小小,也沉默一瞬,然后说道,“物竞天择,天之道也。他不如人,自有不如人的用处,我只是物尽其用。” 我听得心里也有了怒气。 天道能容,都能容得下他这种怪物,但不应恃强凌弱,更不应损不足而补有余。这是他的邪门歪道,不是这世上的天道。 同样受尽长生之苦,因为姚小小弱就活该被凌虐,被改造成一身骨板,皮肉中插满黑刃,以吞噬腐尸为生,养出一身剧毒,在几十年间受尽非人折磨,这是禽兽的行为,弱者不应该是强者随意摆弄的玩具。 那疯子肯定不止用姚小小对付过我们,听不到他的传说,只说明见过的人都没有留下活口,可能连尸体都被吃掉,骨头渣都剩不下。小花在林中焚了他,也算给那个孩子最终一个解脱。 “他——是——人!” 张有药额头青筋暴起,再也压不住心底愤怒。 “你既得长生,本本分分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以残害他人为乐?这些年被你蛊惑的人呢?被你掳走的人呢?又有几个还活着?他们何辜?他们的家人又何辜?” 原来是这样,张有药亲手创造了这批怪物,这怪物最终做下了杀孽,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张有药要背的因果可了不得。 这疯子就是这群怪物的老大么?那女人曾抱怨过,这些年老大进的料越来越不行了,一批不如一批,还说杀了风二河可以再补一个,说明他们一直有很多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改造着,人从哪里来?是他在暗处掳掠蛊惑。 他们还在继续拿人试验长生改造,一批不如一批,是不是没了张有药,成功率不高,再也没人比过当初张有药亲自试验成功的八个。 这样论起来可真是泯灭人性,恶贯满盈,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张有药和那疯子不知有什么渊源,我忍不住暗自心惊,若我以同样的歧途入长生,最后也会落到这样丧心病狂?心持恶念,一腔凶戾,长生根本不是福气,是诅咒,再加上我这个人处心积虑,只怕到时候谁都拦不住我。 只是一转念,我身上已经惊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懂黎簇的想法了,他曾于沙海领教过我的心机和手腕,又跟着张有药看过这疯子的冷血和疯魔,所以他才拼了命要把后悔药抢来,于最后关头从悬崖上拉我回人间。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说过的话,很想拍拍他的狗头,跟他说声辛苦了。 张有药的试验基于对张家人血脉的研究,而张家人在寿命悠长的同时还自成体系,他们在坚牢的框架里按部就班的成长,有严苛的家族规矩约束,还有天授机制指引,将他们的能力限定在张家群体之内,或者引往某一个既定的目的。 而张有药的长生改造,只造出一批心性残缺不全的怪物,如同烈火窑炉里烧出来的赝品,徒有其表,不得其神,茫茫然活在世上,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也没有限制,随波逐流之后,用尽一切手段就这样活下去变成了活下去的本能。 太危险了,这种没有约束的长生者一旦心左了,路就偏得没边了。 对比闷油瓶和黑瞎子,张有药开启的长生路如登万丈悬崖,崖下乱风凛冽,他只负责将人带上来,推下去,失败者摔死在崖底,成功者将乘风而起,将坠未坠者譬如姚小小,迷失本性,盘旋半空者譬如长臂人猿,有神志也有杀意,随信风而上者譬如甄小蛮,那女人,风二河,有人性但残缺不全。 那女人我们尚不清楚,只领教过她的一番巨力和毒舌,骂得队医哑口无言,打得我和胖子没有脾气。甄小蛮苦于频繁遗忘,内心深处缺乏正常人的情感,未来过去一片茫然。风二河倒是记性好,但这家伙是不是没有什么立场,没有是非善恶,谁对他好他就跟着谁。 他真应该姓吕,算是三姓家奴,人还忙的过来么,之前我见他时,他还跟着张有药,现在见他又跟着这疯子,心里还记着我曾救过他。 他是不是选择性遗忘了当时也是我伤的他呀,我要知道他是长生者,还有自愈,都懒得送他去医院,白扔一千多块钱,估计他都不用去换药。 也可能因着他会自愈,所以漫长时间里,他即便伤重,周围也没人会想着送他去医院,扔在角落由着他不生不灭。 就像甄小蛮,在车轮下受那么重的伤,一样也忍着剧痛恢复了。 伤口迟早会愈合,可受伤总是会疼的,所以我就算是他的对手,给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切他也觉得弥足珍贵,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拿他的命当命。 善恶报应,如影随形,当初日行一善,如今他放我一马又一马,都放出一马平川大草原了。 我看向张有药,有些无语,在他这死不了是不是就算长生?转念一想,如果不受伤就会一成不变的活着,即便受重伤也很快能恢复原样,怎么不算长生呢? 第144章 天心行雷 我听到那疯子狂笑起来,依然厚着脸皮出言狡辩。 “你懂什么,是我给他们脱离凡俗的机缘,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成与不成皆是他们自己的命,又与我何干。” “他们是被你骗了!” “你敢说你就没有骗我们吗?!我不过照猫画虎,又有什么错,要错也是你有错在先。” 听完这一番强词夺理,眼看着张有药出离愤怒了。 “住口!任你蛇蛇硕言,巧舌如簧,也无法矫饰你手上沾满鲜血的事实,你真是罪恶累累,死有余辜,我会死,你也绝不能活。我以天地人鬼之道,祝祷你尝尽苦楚,灰飞烟灭,这天下地上将无有你葬身之地。” 张有药手指苍天,然后落下来对准那个疯子。 张金钱碑前本来就摆了很多东西,我还以为是张有药用来安魂的,如今看来是他早作准备,打算来一场巫傩求祈仪式。 没想到他还会这个,他好像说过他是傩医,他修祝由。傩医也称巫医,自古巫医不分家,古时大医也称为毉者,为巫、医通称,从于巫而为毉者,恒为巫医,为神为圣为生为天。古之先民身心精神不携二者,则问毉于天,巫祝之,女能事无形,??舞以降神,其知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烛照四方,其聪能听彻天地,由是而神明降之。 巫衰道兴之后,世人有病皆求医,巫觋之术式微,但并没有消失,在民间祝由祛病仍行其道。至宋时古医十三科最后一科确名为祝由,并于元明大部时期太医院皆设有祝由科。 当今之世,也依然有祝由之术和巫术传承,只是我们遇见的较少罢了。 但我不确定巫蛊诅咒这玩意儿是否真的有用,那都不用打打杀杀了,直接念咒一万遍咒死对方得了,还能杀人于无形,省心又省力。 那个疯子看了忍不住微笑,“哼,几十年过去了,你唬人还是这么有一套。” 话音未落,云间射下来的一米阳光消失了,云层重新遮蔽太阳,头顶传来雷声隆隆。 我抬头看,眼看疾风骤起,乌云变幻,又要下雨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闷油瓶立即朝我摆手,示意我站住,我本来快要接近他了。怎么,是要打起来了吗?老天赶紧把这个疯子收了,我看他很不顺眼呢。 张有药回头看向闷油瓶和黑瞎子,目光中有决绝,又回头看那疯子,“时光流似箭,天道曲如弓,冥冥之中,因果不会落空,焉知他时不会应我今日之言。” 他话一落,闷油瓶回头看我一眼,手在背后做了个立即撤退的手势。 我有些担心他,还在犹豫。 “小心,他们应该都藏了机关!我们先撤远点。” 小花上前拉我退后,风二河远远看着我,食指翘起来,悄无声息的指了个方向。 连他也提示我了,我反手推着小花和张千军万马退后,我们三个伤兵残将不要凑热闹了。 胖子在另一边,扭头往我们这边看,我赶紧示意他撤退,小张哥护到他身前,胖子见机跨过石碑溜了,还拐个弯顺手扛上了小导游。 黑瞎子也摆手示意小花的人往后退开,剩下的人必须能够自保才行。 那疯子毫不在意,抬头看向天际。 随后他低头哼笑一声,“还真是我的好兄弟,生生死死都要拉上我。那我等着看是你先死,还是我独活。” 他一抬手,没有铃响,但周围一下变得妖气冲天,处处挂血,连近处松柏都变成血红。 我们已经退到了这一片区域最边缘,竟然还是掉进了幻境,而且我看见小花在我旁边一脸惊诧,我们还手拉手一起进了幻境。 我环视周围,所有人都不见了,没看到张千军万马,这小子太贼了,再一再二不会再三,他吃过两次亏,一次比一次警觉,现在已经完全不堕幻境了,可能他身上带着小张哥的铃铛。 “你看到什么?”小花问我。 “到处是血,你呢?” 小花有些无语,他慢慢的说,“你可能不相信,我面前出现一大群黑瞎子。” 我立即想象出二三十个黑瞎子师父列队站在那里,差不多可以从月初依次排到月末去,忍不住笑了,“那你随便挑一个,不行就都收了,安排到你那做保安,前门后门天台保险库全都给你守的明明白白,反正你又不差钱。” 小花掏出蝴蝶刀,左手玩了个刀花,我看过去,原来他也有这个没啥大用的爱好。 他捂住脸在那笑了会,接着说,“不是差钱的事,每一只黑瞎子有虎头蜂那么大,我要它们做什么,难道养来产蜜?” 我心里一跳,小花看到的是虎头蜂群。 这幻境引出来他心里最为惧怕的东西,竟然会是蜂群,是隧道那里黑瞎子被毒蜂包裹,被蜂王寄生,不知是死是活的那一回,看来那次小花真的害怕了。 一大群戴墨镜腰细腿长宽肩窄背的虎头蜂在跳8字舞,好魔性,我已经开始有画面了,确实很扯很搞笑,而且不知为什么,这一幕真的特别黑瞎子,感觉就是他的风格。 这幻境走一遭,小花以后应该不会再害怕了,何止不害怕,他再回想起来估计能当场笑死。 “...你的幻境属实有点逆天了。” “哒哒,哒哒”,我一转头,就看见一头巨大的墨色麒麟从血色墓碑和松柏间慢慢现身出来,身上踏火焚风,行动间散开一股股蓬勃而发的血气。 我有些疑惑,长生改造不是停止了,事情已经回归正途,怎么麒麟还在燃烧他的血脉? 我看着麒麟一步步接近,喃喃道,“我的怎么更逆天啊!” 再回头小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他退出了幻境,还是去哪里刀切虎头蜂了。 麒麟站住了,脉脉的看着我,我迎着祂走上前,见祂低下头眼神平和,忍不住举手就想摸摸祂。 这就是麒麟的本相吗?我的幻境里出现光屁股的胖子我都能接受,怎么会出现这种圣兽,我还从来没有想到过。 在我手指触碰到麒麟一刹那,墨色鳞片突然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翻过手,原来我手里正握着那颗山底带出来的七彩火珠,绮丽光彩之下,麒麟一身的血气消弥于无形。 火珠不是放在闷油瓶那里,怎么会在我手上,我举起手,想把火珠物归原主。 麒麟低头轻轻含住我的手,又让我把火珠重新握紧了,火珠在我手里一下光芒暴涨。 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最近心里一直深怕小哥被麒麟反噬,外物伤不了他,但麒麟不会容许他逆天而行,到现在看危机似乎已经解除了。 不过这又关火珠什么事? 我心说这幻境引出我们心中的恐惧,又予我们以安慰。黑瞎子蜂群揭去了小花的隐忧,麒麟是来安我的心。 是闷油瓶插手了么,我和小花同时被幻境扫中,这次他的铃铛虽然没有完全破开,但境由心生,他还是帮我们挡住了什么。 我抬头细看,霎时感觉眼前银光大闪,紧接着耳畔传来一声巨响,几乎把我眼睛都闪花了,耳朵也要震聋了。 爆炸了么? 我被人一把按在墓碑后面,回头一看是小花,他也被炸出来了,不知道他的蜂团切的如何了。 我扭头问他,“你的黑瞎子蜂群呢?” 小花惊讶看向我,可能他不明白我怎么知道他的幻境,他的幻境里没我,但我的幻境里有他,毕竟我是幻境他妈的亲儿子。 一提起,他果然忍不住笑了,“送他们回老巢产蜜了。” 果然,以后小花闻到黑瞎子身上的蜜香都会笑吧,够他笑一年。 蜂群于他已经不再是恐惧了。 我侧身张望,“刚才怎么回事?黎簇来了么?!” 小花靠上石碑摇摇头,“不是,他去医院了。” “你懂什么,这叫天心行雷!跟五雷天心诀不一样,这巫觋有点逆天了!以身引雷破一切法,破个小小幻境不在话下。” 张千军万马从旁边露出头,他的脸色很是佩服。 “这跟我们道门扶乩可不一样,是巫术来着,这一把是玩命啊。恐怕再来几下,他就要死了。” 黎簇没来,这爆炸声是张有药引下来的天雷?他是不是在墓地周围埋了什么引雷的东西? 凭空一声巨大的雷暴直接破了那疯子的幻境,但在雷暴中心的人免不了身受重伤。 上古概称为巫,多为女子,后男子也可为巫,到周朝时才详分巫觋之别,男子为阳一称巫,一称觋,并称巫觋,女子属阴,只为巫,并无觋。商朝时又定“祝”之一职,后除巫觋、巫祝外,还延伸出各种以术为主的巫者,如山、医、命、卜筮等,各司其职,而巫之职也细分为测运、祭祀、袪邪去疫、主礼(主持生老葬丧)、神判等。 其中神判即是沟通天地,上告所事鬼神,以凡人之躯引神明降临,主持这世间的公道。 张有药此番行的应该就是巫术里的神判,烧的是他的命,而他的命本来就所剩无几了。 为了将这个疯子的罪孽告知于天地,他是真的豁出去了,不论是不是巧合,天地都以震雷而应之。 【瓶邪】一年欢,一念欢 2024就要过去了,离2025只剩一个小时,这一年,带着收获和美满马上就要翻篇了。 胖子拉着我和闷油瓶守新年,结果他抱着手机一直忙活,抽空抬头问我,“多少了?” “别问。” 我也缩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头都不抬,没空。 小花正在大群小群里派发新年利是,把几个群的气氛都炒到火热,一眨眼就容易错过。 一群人跟嗷嗷待哺的鹰一样,抢红包抢到飞起,平时干活都没见这么眼疾手快过。 我也在抢,但这会儿谁都不让我,经常抢不到,我看着自己的手气,1元,2.5元,5元,10.6元...粗略一算小花发了大概有五千,而我奋斗半天加起来不到100元。 ...“你抢多少?” 胖子摇头,“我手气不好,才六百多点,也就一顿饭钱。” 他六百多,我一算黑瞎子有九百多,秀秀都过一千了,闷油瓶压根没参与。 大群里连王萌都抢到两三百,正在给财神爷磕头,“信财神,拜花爷!花爷明年请继续爱我!” 于是群里开始复制刷屏。 说实话谁都不差这千儿八百块钱,但这已经不是抢红包了,是在财神面前赌上了新一年的运道和尊严。 可能小花看我战绩实在太惨,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终于顺利抢到一个,只有9元,一看胖子108,黑瞎子688。 心态崩了,凭什么只有我在潦倒的贫困线下挣扎,新的一年也对我友好一点行吗?! 小花:“...你还是洗洗睡吧。” 我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去你妈哒!” 闷油瓶一直在旁边看我,他把手机捡起来,然后飞快点了两下。 这时正好十二点,2025年悄悄来到了,钟表里面的小男孩出来叮铃叮铃的晃动手摇铃。 “给你的。”他把手机还给我。 怎么,他还给我发红包了?我狐疑的看着他。 不对啊,他用我的手机还能给我发红包?不会操作失误,把我的钱全发出去了吧?! 我立即抢过手机来看。 发现是小花卡点发了个一万的超级大红包,发的是算筹,一个算筹有一百,而我一个人独得了五千。 底下已经一片哗然。 “小三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一半,我们几十上百号人抢剩下的一半!” “我要开始拜小三爷了,运气顶顶顶!” 下面一群复制党开始上班。 “拜财神和幸运!” “拜财神和幸运!” ...... 小花也发过来:“可以啊你,新年头彩,真争气,再接再厉!” 我给他回了个笑脸。 黑瞎子又给我发来个笑脸,“算过了,你今年运道特别棒,但是记得别作。” 我给他发了八十块,他秒收了,“谢谢惠顾。新年快乐!” 胖子朝我竖起大拇指,“牛逼!” 我也是喜出望外,2025,麒麟的运气仍旧霸道的出奇,甚至可以分享给我。 “小哥~”我看着他开心的笑了,2024剩下的那点不开心一扫而空。 “最好的总在后面。”他静静的看着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哥!” “新年快乐!快快快!红包分我一点!” “...少来!洗洗睡吧你!” “别嘛...发我一点好不好?” “也给我。” “...好好好!你们两个都有啦!” 又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喜喜欢欢。 第145章 他要疯了 “那疯子呢?”我问小花。 他摇摇头。 我和小花靠上石碑,张千军万马跳过来,也凑到我们旁边。 “刚才一瞬间炸雷,我眼都花了,什么也没看清,应该是族长远远甩过来这把刀。” 我和小花齐齐看着他,还没说什么,只见他举起黑金匕首,咔嚓把弩箭斩断,然后手指捏住箭头噌就拔了出来。 掌根伤处都飙血了。 他家族长把黑金匕首甩过来,不是让我们自保的么,是让他来这一番骚操作吗?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简直看懵了,“你们族长,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小花看得眼神一窒,“疯了?自己拔不疼?我车上有麻药,还有消毒药水和绷带,等一会儿给你处理不行吗?” 他这是箭矢造成的贯穿伤,不好消毒止血,也无法确定是否伤到神经,真能忍啊,太鲁莽了。 张千军万马切下一角衣襟,烧了一小沓符把符灰洒衣襟上,敷在伤口自行开始包扎,小花皱眉看着,伸手帮他系了个蝴蝶结。 我忍不住问他,“你这又是什么偏方治大病?” 他白我一眼,“艾叶纸,烧成灰止血。” 我哦一声,心说这人脑子有大病,不好好消毒,万一感染手都保不住。这些修巫术修道术的是不是一个比一个神经。 “大哥,你不怕感染吗?” 张千军万马包完了,“顾不得了,我要去帮族长。” 卧槽他在想什么,我和小花立马按住他,“怎么帮?!你都受伤了,是去添乱吧?” 他有这个本事吗?小张哥或许还行,他太勉强了。 我起身偷偷露出头,正好看到远处黑瞎子甩手把闷油瓶扔起来,闷油瓶飞身点上碑顶,瞬间跨过两排石碑落下去,一脚踹翻后面藏着的人,黑瞎子也迅速跟过去,两个人又不见了。 看上去身手很矫健,应该没受伤,或者有一点轻伤,他身上好像有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他俩离我们已经有点远了,再往前就是一大片松树林。 “小心!”小花把我抓回来,三个人往旁边闪开。 两把匕首扎上我们刚才靠着的石碑,发出两声清脆的金石撞击声。 “抓到了!” 看来是我刚才冒头被发现了。 天色阴暗,两只枯瘦的手掌捏着短刀攀上我们这边石碑,那手指皮肤发黑,薄薄一层,紧贴在瘦到突兀的指骨上,几乎看不到血管和肌肉,像是放久了的风干鸡爪一样。 随后长臂人猿顶着枯瘦的大长脸出现了,他整个人手长脚长,轻轻一跳就蹲上墓碑,肩膀上挂着的那个老小孩倒是不见了。 难道被雷炸得又掉在哪里了么? 我有些吃惊,几天不见他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远看只觉得他好像瘦了一大圈,近看像是被挂在阴处风干过三年,又黄又瘦,脸颊都凹陷脱相了,看来死里求生是大劫难,就算不死,修复起来也大伤元气。 他没有甄小蛮那样惊人的恢复能力,那他怎么不在家多养两天,吃点红枣补补血,或者吃点好的长长肉,气色实在太难看。 牛马伤了都要歇几天,他就这么急着上工么。 张千军万马拉拉我的衣角,低声问我,“不对劲儿啊,他是不是死了?” “什么死了?” 他是死过,这不是又复活了么。前几天他和小花回去,就没有看到这家伙扛着队医跑掉吗?那会儿应该就活了。 他不清楚这些家伙会死而复生? “我知道!黑爷讲过,但你看他好像没呼吸,哎,有了,呼吸好慢,妈的他这口气好长,铁肺吗?快,快闪开!” 听他说的,我和小花也在观察长臂人猿胸口起伏,什么还没看清呢,长臂人猿已经冲我们出手了,手里握着两把短匕,生生挥舞出了长刀的效果,眨眼就到我们面前,胳膊实在太长了。 小花往后推开我,和张千军万马一左一右闪开,他俩一个手持蝴蝶刀,一个拿着黑金匕首,就我赤手空拳。 我看看周围,从旁边拎起一块砖头,颠了颠实在不好用,又随手扔下了,转身从碑旁松柏树上折下一大根树枝。 抱歉,拜托努努力再长新枝吧,这根我借走了。 小花用蝴蝶刀挡住短匕,长臂人猿虽然不是巨力,但力气也不小,小花往后退了一步,一扭头看到我拎着树枝跳上前,正打算往前冲。 他简直要怀疑人生了,立马冲我喊,“我的天!你是来喂猴吗?他看着像个猴,但他应该不吃树叶!你还是退下吧!” 张千军万马举着黑金匕首噔噔噔退后,正好退到我身边,他转头问我,“猴子不吃树叶吗?” 我怎么知道这么无聊的问题,猴子爱吃什么关我屁事,我是来揍猴子的,“饿极了也吃!” 我抡起手里的树枝冲长臂人猿抽过去,他放弃小花,一只手拿着匕首来刺我,我拿树枝去挡,噌一下树枝削掉一截,掉在地上。 我看着地上的柏树枝,“你要吃吗?” 他眼神不由往下一看,摇摇头。 “不吃你砍它干嘛?我好不容易掰下来!” 我把树枝改成刺的,结果戳中他肩上,就好像戳到厚牛皮一样,根本刺不透,“皮怎么这么厚?” “怕了你了!你怎么一点不怕呢?” 小花很怕我出事,和张千军万马迅速举刀上前,他俩手里都有凶器,比我强。 可惜三方都是短兵器,长臂人猿伸出两只手去挡,短刃相接,铿锵有声。 “爱护树木!爱护树木!爱护树木!” 刺不动就还用抽的,他的两只长手去挡小花他俩了,我正好得空,劈头盖脸给他头脸一顿抽,抽得他一张干瘪猴脸上全是翠绿常青的柏树叶。 长臂人猿被抽得目露凶光,偏头躲闪,眼看着气急了,突然把头转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就把树枝给咬住了,然后连枝带叶用力咀嚼起来。 我傻眼了,转头对小花说,“你看,他吃树叶!” 小花一阵无语,手里蝴蝶刀玩出花来,挡住短匕之后,松开蝴蝶刀换到右手,刀刃从长臂人猿手腕内侧划过。 锋利的刀刃磨过骨头,几乎肉皮都没切开。 他退开了,看着自己爱刀,“咦,这算什么?吃素就会瘦成骷髅吗?” 我冲他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然我早让胖子天天啃草了。 我怀疑这玩意儿死过一次是不是又进化了,只是他好像进化偏了,快要变成干尸骷髅,看着更像瘦死的猴子,或者饿毙了的长臂猿,这回他不一定扛得动队医了。 我往后退,用力想把树枝从他嘴里夺回来,结果他咬紧了一扭头,倒是把我拽近前去,幸亏小花出手又缠住他,急得旁边张千军万马大喝一声,“松手吧!他要吃你就给他!” 我被拽到他跟前,四目相接,看他的目光已经跟以前不同了。之前虽然我没细看,但他的目光还是人类的目光,现在很像是野兽,瞳光冰凉,几乎眼底都血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进化,还是也被改造了?难道是心甘情愿求死,身不由己复活了? “快想想这玩意儿要怎么弄死?”小花问我。 “火烧?” 小花呸了一声,“不要套公式。你看看他身上能榨出二两油吗?” 瘦到皮包骨了,估计一两都难。 我松开手退后,放弃了柏树枝。 长臂人猿似乎恨极我刚才打猴专打脸,挥舞着匕首朝我追上来。 小花冲我大喊,“躲开!” 我回头一看,立即在石碑之间跳来跳去,他手脚太长也是累赘,障碍物太多,不够灵活,跟我屁股后面总也追不上,后面还有小花和张千军万马两个人不停追着刺他。 一时我们四个就排火车一样追着绕起圈来。 “这算什么?!你让他停下!”小花追了两圈都要疯了。 “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在逃命啊!你把他杀了我就停下!” 飞奔,跳跃,我撑着石碑翻过矮树,根本来不及停留。 第146章 金刚猴 我被追得气喘吁吁,扶着腰跳过来跳过去,我在山中扭的腰又疼起来,膝盖也软了。 “老追我干嘛呀!我他妈又不是人民币!要了亲命了!” 小花追得哭笑不得,他停下来,张千军万马一下超过他。 小花扶着石碑坐下,“你开心你就先遛会,我在这埋伏,你一会领他过来找我。” 还有这么大剌剌的埋伏,不过找他又能怎么呢? 我们不是怕长臂人猿,是他身干骨硬,而我们这边没有重刃,只有轻巧的匕首,几乎奈何不了他。 小花的蝴蝶刀太过于轻灵,比起来张千军万马手里的黑金匕首还要好一点,起码能扎破干皮。 我路过小花,“你的棍子呢?!” 努努力敲碎他的脑袋瓜也行啊,实在不行多敲两下,至少能让他脑子嗡嗡的。 小花去挡长臂人猿,嘴里问我,“你猜我为什么要用左手刀?!” 夭寿,怎么情急之下忘记小花右肩受伤了,一时半会估计抡不得龙纹短棍了。 长臂人猿又去追小花,小花疾往前两步。踏上墓石,一个后空翻跳下来,长臂人猿的匕首刺中石碑落了空。 小花动作流畅,在半空中身形突然一下舒展开来,凭空拧身,蝴蝶刀对准长臂人猿颈后就刺下去,刀刃刺进骨头发出轻轻的噔的一声,但骨头太硬了,根本没有切断。 长臂人猿用力摇摇头,看这一下几乎对他没什么影响。 小花翻身落下来,张千军万马又冲上去,他看着我表情很无语,“这么硬!我左手不太吃劲儿。我说你就甩着十只胡萝卜来的吗?” 我正忙着撅树枝,手上伤口很疼,一时撅不断,回头白了他一眼。 他还嘲笑我赤手空拳吗?也不看看我醒来都快光屁股了,也没人想着给我留件武器啊,唯一的黑金匕首还落在张千军万马手里。 “你不清楚我大白狗腿牺牲了吗?不甩胡萝卜难道甩葱?那你倒是赶早去菜市买一捆啊,反正我在你车上一棵也没找到。” “我龙纹短棍就放在车上,在后备箱。”他看我一眼,叹口气,“好吧,就这么用了有点不甘心。” 用什么?他一早准备的手段吗?快抬上来吧,抓住一个是一个,就不要挑肥拣瘦了。 张千军万马用匕首加符箓缠住了长臂人猿,我终于努力撅下一根柏树枝来,抡起树枝冲上去,刚抽了两下就听到小花的夹子声响起来,咔哒咔哒咔哒,应该是在召唤他的伙计,过来布置什么陷阱。 随后,小花示意我和张千军万马跟着他往一个方向退,把长臂人猿也引过去,我们三个人勾住了他的视线,他两个轮番强攻绊住了他的手脚,我就劈头盖脸的抽。 气的长臂人猿又要啃树叶,我把树枝喂给他,看他吃多了会不会闹肚子不消化。 从长臂人猿背后死角方向冒出一个人来,是小花的伙计,手持一把三管短枪,对着我们遥遥射出一枪,张开后竟然是一张弥天大网。 白色的网线缠上长臂人猿半边躯体,一下裹住了,我们三个连忙退后。 长臂人猿愣一下,接着挥舞匕首连切带撕,跟被激怒的峨眉山野猴子一样,几乎要把网绳扯烂了。 这种连发的防暴网枪一般都是警用或者反恐用的,发射出来的网是用超细纤维做成,每一根绳索都能扛住几十上百斤的拉力,一个强壮的成年人被兜头网住都几乎难以挣脱,看来长臂人猿变成干巴猴以后力量也见长不少。 紧接着第二张网也覆盖上去,然后是第三张网,伙计蹲下去,另一个方向立即又冒出一个人来,继续对准长臂人猿射击,足足用了七八张网,才算把这个家伙牢牢网住,动弹不得。 长臂人猿整个被包成五香肉干粽子了,躺倒在石道上不断翻滚挣扎,越挣扎网扎的越紧实,成了一个白色的茧人,嘴里还嗬嗬出声。 他眼睛几乎都要变红了,呲出尖利的牙齿,低声吼着,“放开...我...” 我和小花靠近前看,他还作势想要扑起来,小花毫不客气,一脚把他踹倒。 “看着没什么神志,像个傀儡。” 小花回头对我说,“抓住了可能也问不出什么。” 上次在山林见到他还是清醒克制的,现在看着却像狂犬病发作一样,呲牙咧嘴的凶恶。应该是这次进化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越来越失控了。 我蹲下看他,他那一双兽瞳阴仄的看着我,像要暴起把我撕碎,“那怎么办,捆起来带回去研究研究?” 小花捏着下巴垂眼看我,“研究什么?做干巴肉么?就算把他全部打成骨粉,也不值这几张网,还是看看就在这处理了吧。” 确实拿来无用,不过真要就地毁灭么,这儿可不是原始山林,我们现在已经身处文明社会,小花这脾气还是够狠。 我抬头看看四周。 “小花,别冲动,虽说这儿埋的都是死人,可死老天还开着天眼啊!现在不比从前了,虽然我们身边没有观众,但处处都有监控。” 听到我这么说,小花按住自己肩头笑了。 “这个还用你操心?放心吧,今天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盲区,你没发现这里干净的要命么,已经闭园修整了。随便你怎么闹腾,一会都有人来负责收尾。” “哟吼,霸气。”我吸口凉气。 他这次为了帮黑瞎子抓人,果然硬气的彻底,看来动用了不少关系啊。真是付出的代价越大,掀起的风浪也就越大,也不枉他喝到酩酊大醉一场。 我轻轻拍他的肩膀,“了解了。你还行吗?” 我看他一直捂肩膀,是不是扯动伤口了。 他白我一眼,坐在墓台上休息,把蝴蝶刀扔给我。 “我还行,但我胳膊不行了。本来肩膀就被扎了一箭,要不是我躲得快就穿透了。这回又强行用力,现在完全抬不动了,接下来就看你的。” 我上前看他的肩膀,打着厚厚的绷带,应该是黑瞎子给他包扎的,很专业的八字包肩法,现在血迹又重新一层层渗透出来。 “放心吧,没伤到神经,也没伤到骨头,就是刺了个洞。剜出箭头流了点血,瞎子手很轻的。” 我听了有些不落忍,上回他假装受伤,一直跟我强调他多痛多痛,闹得我心疼。这回肩膀真的受伤见血了,他反而又劝我放宽心,说自己没事。 真是个别扭的人,我叮嘱他,“抱住右臂,千万不要动了。” 他抬头看看天,“知道,要下雨了,你快点,我还约好去看医生。” “马上。” 我握紧蝴蝶刀,转身去看长臂人猿。 张千军万马正踩在他背上,黑金匕首扎一下长臂人猿就挣扎一下,只是怎么扎也没见血。 我蹲下捏捏他的手臂,几乎没有多少血肉,这是什么情况,他死了然后一夜之间变成骷髅现在是诈尸了么? 但他还在喘气,实在看不懂。 “怎么办?” 张千军万马对着这一捆骷髅架子也为难,如果是正常人,扎两刀流点血体力就虚弱了,这玩意扎漏了也不见流血,可能神经也干枯了,几乎没有了痛觉。 小花两个伙计凑过来看,两个人下手试了试,合力都没掰断这玩意儿一根腿骨。 一个伙计放弃了,“老板,他其实不是人,是金刚猴吧?骨头里注射了艾德曼合金?” 我心里咯噔下,长臂人猿之前死亡是源于四肢被黑瞎子折断之后的绝望吧,只是不知道他是真心求死还是以死亡求进化,现在看来,他是得到了铮铮铁骨,但亦为此付出相应代价,可能会失去作为人的神志。 他突破极限了,是不是即将沦为和姚小小一样的怪物。 第147章 胖子出现 小花看他一眼,“你是又偷懒了吧。” 那伙计摸摸光头笑了,亮出上臂肌肉,随手抓住一块石板举起放下,随着他的动作,筋肉暴涨,“哪能呢,老板,老板看我,一天都没落下。” 确实力气不小。 我叹口气,“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想办法把他拆了吧。” 两个伙计一愣,张千军万马站那还没明白,小花先明白了,他笑骂我一句,“禽兽啊。” 我也笑了,回头看他,抱怨道,“怎么只许财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做人不能太双标,你给瞎子买买买,跟我就是骂骂骂,不公平。”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双标才是人类的本质。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先把在我这挂的账还上,我给你买买买。” 我立马变了脸色,账我还不上一点,买买买可以不要。 “小花,我发现你双标的很对啊,别搭理我。我们先干活了,来来来,快来。” 小花直摇头,“出息。” 张千军万马蹲下来问我,“你啥意思?” “庖丁解牛听说过吗?” 就算变成艾德曼金属骷髅,关节总是要连接的吧,把连接处肌腱挑断,骨头就散架了,我不信他变成一堆棒骨,还能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蹦起来敲我膝盖。 张千军万马摇头。 “对准关节,把骨头和骨头断开,他就散架了。赶紧的,一会别挣开了。” “有道理!是个好办法!小三爷,这事不劳烦你,让我们来吧。” 小花那两个伙计兴冲冲的拔出匕首,我起身给他们让开,锋利的刀刃插进长臂人猿关节,都还没开始用力,两个人都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什么...鬼?” 我什么也没听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天地倒悬,想扶住什么东西手却落空了。 有人从背后扶住我,把我拖到一边,让我慢慢靠在石碑上,我眼看着小花单手撑在地上,似乎要晕了。 张千军万马没有事,他左右看了看我们,直接把黑金匕首插进长臂人猿后颈,威胁道,“住手!不准动他们,不然我宰了他!” 我身体根本动不了,眼角余光看到竟然是风二河。这个人是玩铃铛的,他的铃铛无声无息,叫人根本防不住。 这不又中招了。 他把我放好,然后举起双手站起来,“我没有恶意,只是来带走他。” 张千军万马瞪着眼拒绝,“你说带走就带走啊?” 风二河看看我和小花,“我拿他俩跟你换可以吗?我放过他们,你放过他。” “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抓住他,刚要准备拆呢!” 我呼吸一滞,这夯货,可真够轴的。他不中铃铛,真对上风二河不知谁输谁赢,除了符箓他的身手倒也凑合,应该比风二河强点。 就是我和小花都动不了,落在风二河手里还不知会怎样。 风二河想了想,“让我带他走。我们走了,你和你的朋友就都安全了,特别是追出去的人,他们不应该再追了,你再拖下去,他们可能要受伤了。” 追出去的人,闷油瓶和黑瞎子还有小张哥应该去追那个疯子了,他有这么厉害吗?能伤到他们三个? 风二河看我们不信,很耐心的解释,“就如同你们想消灭他,他也想杀掉你们,彻底去掉威胁,所以他做了很多准备,你们的人要掉进真正的陷阱了。” 我和小花对视一眼,脸色不变但都看对方眼里生出一分焦急。 “张海盐。” 张千军万马的心思也被带起来了,他脸上浮起肉眼可见的担心,弱点要不要这么明显? 风二河把小花扶起来,让他也往后靠在墓碑上。 小花动不了,他掏出一把匕首,挑起小花下巴,轻轻的问,“你应该能唤他们回来吧,比如说,你发信号告诉他们你要死了。” “...别动他!”我试图挣扎,仿佛像被梦魇一样,大脑感觉是清醒的,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我现在知道魂穿植物人是什么感觉了,心里急得要死,苦于一动不能动,灵魂被困在身体里。 我朝张千军万马瞪眼,他看着我一脸疑惑,还看不懂我什么意思吗?小花最要紧,他抱着那个猴不放做什么?做干巴肉吗? 现在就这么一个能动的,看上去还不太聪明,简直要气死我了。 小花没接话,闭上眼睛冷笑一下,既然情况这么危险,他更拒绝成为让瞎子他们分心的筹码。 张千军万马满头问号,终于被我用眼神骂醒了,想起来我交给他的老任务——解老板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他说,“行吧,猴给你,解老板还我!”然后他把匕首挪开了。 风二河也收起匕首,朝他笑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费劲。” 张千军万马还在那点头,我觉得风二河应该说的是反话。俩人彼此戒备的交换位置,张千军万马过去扶起小花,关切的问他,“解老板,你没有掉毛吧?不是,你一根汗毛都没掉吧?” 小花闭着眼实在懒得理他。 风二河弯腰扛起那个茧,长臂人猿还想挣扎,他拍了拍长臂人猿,温和地说,“净让我操心。” 长臂人猿慢慢安静下来,看来他俩是好朋友,感情一直不错的样子,都快成疯猴了,他一句话就能安抚下来。 风二河走到我身边,垂眼打量我。 “唉!”他深深叹口气,“白瞎我救你一场,也白费了他的一番心,如果你是我多好。珍重吧,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哈...” 我心说谁他妈想跟你再见面?救我一场?之前是他在我附近吗?黎簇来之前,是他出手救我了?他欠我的,不早就还清了吗? “如果我是你”和“如果你是我”是不同的,怎么听着像是他很羡慕我一样。 他刚要转身走,突然有个人从墓碑中间挤过来,一头撞到他身上,直接把他撞得歪倒在我身上。 ...“狗贼!放开我家天真!草!你!妈!” 我睁大眼睛一看,是胖子,他刚才去哪了,这会儿终于出现了。 风二河被他这一撞人都懵了,腰也快要断了,差点崴倒在我身上,幸亏他最后还是勉强撑住了,一只手肘扶住石碑,另一条腿半跪下去避开了我。 他招呼都打完,本来都要走了,这情形他多少有些无语,那个长臂人猿掉下地,脑袋被一层层网罩着,几乎贴到我脸颊,他张开嘴,一口尖牙咯嘣咯嘣的差点咬到我,嘴里不时呛出一股恶臭,我动不了,但我实在被他恶心的够呛。 我屏住呼吸,几乎想感谢胖子祖宗十八代了。 对手已经放过我了,他把对手又拉回来,眼看危险就要过去了,他重新制造出新的危险,感谢我的好胖爷关键时刻闪亮登场。 没有问题的时候他就是我最大的问题。 我瞥向长臂人猿,猴头离我太近了,滚开啊! 我努力想转过头去避开,结果发现都是徒劳,我脖子连动都不能动,气的我瞪大眼睛怒视那个长臂人猿,你口气很大你知道吗? 结果他看着我穷凶极恶的眼神,很快,自己把嘴闭上了。 真是坏人也怕恶人,孙悟空都怕狗咬,何况他一个骷髅架子,老子怒了分分钟给他拆成骨头。 第148章 精神控制 风二河扶着墓碑,另一只手捂着腰爬起来,然后他把长臂人猿从我身边拖开,我俩再不用头并头靠在一起,空气终于清新了,我开始用力呼吸,妈的快憋死我了。 “不准动!你们对天真做了什么?!他都要憋死了!” 风二河拦着我,他明明啥都没做。 我怒视着胖子,搞什么,什么不准动,快让他们走好么,别在这祸祸我了。 胖子误会了,他一掀外套,竟然从背后摸出一把小型折叠弩来,一抖就展开了,瞬间拉弦上劲,又从腰后抽出一只弩箭搭上,单手对准了风二河。 这一套动作利落干脆,行云流水,十分娴熟。我现在信他以前曾经玩过复合弓什么的了,实在玩得太溜了。 这东西应该是之前收缴汪家的,体型较小,可以当做手枪平替,可能他一直藏小花车上,到这里才拿出来背上了,就藏在外套下面。 风二河把手举起来,“我没有恶意。” “也没有好意。”胖子打断他,“别跟老子哔哔,他们是不是中幻觉了?解开。” 风二河举着手,手里空空如也,结果他快速转了下手腕,手心凭空出现了一只铃铛。 胖子伸伸手示意他把铃铛交出来,风二河笑着摇摇头,五只手指慢慢收紧,再摊开手,铃铛竟然碎成几片,质量有点差啊。 胖子气坏了,觉得自己被戏耍了,骂道,“他妈的!找死!” “怎么办,现在只有我能解,你拿这东西对着我,我很害怕,都快忘了怎么解开了。” 我一看就知道要糟,他太不了解胖子了,胖子这个人可以商量但不能戏弄。 果然胖子不再听他废话,风二河留着有用不能杀是吧,那太简单了,他抬手冲长臂人猿就射出一箭,正中他的腹部。 长臂人猿瘦到极限,腹部干瘪下去,但比起全身都是硬骨头,腹部仍算是最柔软最容易破防的地方。箭矢卡进腹部,身体被冲击力直接弯成只虾米。 这是把轻弩,可以折叠,体积小巧,磅数应该不会太大,不过起码也有五六十磅了,近距离杀伤力很大,匕首刺不破的皮肉,弩箭很轻易就能穿刺进去。 胖子立即上弦搭箭,重新蓄势待发,“来,再给老子狂一个。” 这回轮到风二河气的要死,他回头看一眼,冲胖子急了,“你不讲武德!你冲我来!” “我的武德我做主。”胖子弩箭再次指向长臂人猿,“解开,我不说第三遍。” 风二河另只手一晃,捏住一只铃铛。 胖子摇摇头,往张千军万马那边一偏,“别白费心思,你的铃铛对我没用,老子跟他一样免疫了。” “那你对我免疫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问道,随即一只小手搭在胖子肩上。 “谁?!妈的出来!” 胖子对那小手浑然未觉,他还在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看背上!背上!肩膀! 我正对着胖子,眼睛一直往自己肩头猛瞟,示意他快看自己肩膀,结果他不明所以,倒是偏头打量我的肩膀,还以为我受伤了。 我要败给他了,我们之间引以为傲的默契呢?到底哪去了? 胖子背后有东西,张千军万马在胖子侧方,应该看的比我更清楚,他也是吃了一惊。 “给我滚!”张千军万马朝胖子扔出匕首,对准的不是胖子,是他的后背。 胖子转头去看,莫名其妙一侧身,张千军万马的匕首擦过他后背飞过去了,当一声掉在地上,好了,这下张千军万马手里只剩下符箓了。 那可是小哥的匕首,怎么就扔出去了?你不用还给我呀,我对张千军万马怒目而视。 张千军万马朝我连连作揖,嘴里说着对不起,一时情急忘了。 我看他是救胖子的份上没再瞪他。 那只小手为了避让匕首,终于翻身坐到胖子肩上,一只手按着胖子肩膀,一只手抓住胖子衣领。 我一看居然是那个小儿麻痹的老小孩,胖子毫无察觉,手臂依旧端着折叠弩,连抖都没抖,似乎那孩子在他身上毫无份量。 精神暗示,我吃了一惊,原来这老小孩是这么用的,他应该能对他接近的人施加精神暗示,让抱着扛着背着他的人忽略掉他的存在,但又不自觉保护他的存在。 他就像寄生虫一样,算是赖上胖子了,我们都看见他坐在胖子肩上,胖子自己看不见他,但又会自动保护他。 胖子端着弩,斜着眼打量张千军万马,张千军万马,“你你你你你身上有个人!很老的小孩!很小的老孩!就是那个!...” 胖子左右看看,似乎根本没听明白,骂回去,“什么老孩小孩?小哥的刀能乱扔吗?你是不是有啥毛病?” 胖子也发现张千军万马对准的不是自己,他骂骂咧咧,退后两步,单手端着弩,弯腰从地上捡起匕首,又给扔回去了。 “老子用弩不用刀,还你。” 匕首掉在小花面前,小花睁眼看了看,张千军万马问我,“他眼睛有毛病?还是脑子有毛病?” 我看他俩都有毛病,我要能说会动,还会跟一棵植物一样靠在这里一声不吭吗?急出我一身汗。 我是真的急,但是全身不遂,说不出话,就对着胖子猛眨眼,胖子不由问我,“你眼睛也有毛病?还是进沙子了?” 我眼里进你这个傻子了,气的我要死不死。 风二河双手抱着头半蹲下来,用身体挡住了长臂人猿。 他还真是又怂又勇敢。 我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问我,“咱们打个商量。” 我跟他商量个屁,他把我控成这样,是我能点头还是能说话,自己心里就没个逼数吗? 他看我一眼,“——你就当我同意了。” 喂喂,我俩啥都没商量呢,他就同意啥了?! 突然反应过来,是我们之前在山中没打完的商量,他放过小花和张千军万马,而我们放过他,我对着他眨了眨眼。 “...别跟我们天真攀交情,他心软,老子的家伙事可是硬的,射死你没商量。” 胖子把折叠弩对准我,嘴里却说,“我数到三,你给他们解开,不然我这一箭就射你咽喉。” 我靠,他对准的明明是我的咽喉,但我没办法告诉他,应该是那个老小孩影响了他的视线,或者肌肉瞄准的感觉,甚至干脆影响他的大脑接收到的信息,在他眼里,可能对准的是旁边风二河。 他数到三扣下扳机,被钉上石碑的会是我。 “一。” 风二河两只手都抱在脑后,微微一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住一颗铃铛,他用四只手指将铃铛翻来翻去,怎么,找不到开铃密码了么? “二。” 我在想他为什么还不给我解开,胖子再数一个数我可就死了,老子真的命悬一线,很急的好不好。 “三——” 在那一瞬间,小花跳起来,手里捏住黑金匕首扔飞出去,匕首擦着胖子鼻尖一下扎中老小孩手臂。 老小孩啊呀一声坐不住了,捂着手臂往胖子背后翻过去,胖子大骂一声扣下扳机。 第149章 误伤 老小孩受伤掉下去,胖子立马清醒过来。 他瞬间回头,弩箭射向掉下去的老小孩。 “去你妈的!” 箭矢把一只小小手臂射穿在地,让他再也无法攀到胖子或者别人身上。 “老子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牛鼻子小道还冲我背上扔飞刀!原来是你这小老东西,跟他妈山蚂蝗一样叮我背上!” 胖子边上弦边看我一眼,我也想起他背上挂着的蚂蝗流苏,有点想笑,胖子啐了一口,“怎么回事,老子怎么净招这些东西了。” 我心说原来胖子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他是看不见,但他心思足够敏锐,果然越胖越奸,如果能动我都想给他鼓个掌来着。 只是刚才他跟我怎么也交流不到一个频道,又是怎么跟小花和张千军万马达成默契的?是他把匕首扔回去么,看来默契这东西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是吗? 我朝他翻白眼,是不是他刚才一心两用,正在心里思考对策,都懒得猜我的心思了。 不过还好,虽然张千军万马根本不懂他的意思,还有小花关键时刻够给力。 胖子这一箭射的很巧,箭头穿过手臂卡进石砖缝里,都不好往出拔,这会儿老小孩两只手臂都受伤了,一直在流血,他颓然坐在那里挣扎。 “放开我!呜呜呜...” 小孩面孔,老头哭声,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像个孩子被爷爷夺舍一样。 小花握住手臂站直了,张千军万马第一件事就是过去把黑金匕首拔了出来,敲了敲老小孩脑袋,“闭嘴!哭得难听死了!你吃癞蛤蟆了?” 老小孩气的不行,嚎啕哭声又变成了抽噎。 胖子举着弓弩往我这边走,弩箭重新对准风二河。 我心里怒骂不止,风二河太鸡贼了,他这个商量打得很有契约精神,说是放过小花和张千军万马就只放过他俩,张千军万马没有中招,他就只解开了小花,我还动弹不得,此刻正作为他的人质,像一棵植物靠在石碑上,恨得咬牙切齿。 我眼光一瞥发现不对,风二河一直用身子挡住长臂人猿,他没有回头,胖子也没注意,长臂人猿两只手捏住匕首正从一重重捕捉网里摸索出来了。 这一幕可能只有我看见了,我开始给胖子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甩飞了他还不明白。 他冲我坚毅的点点头,示意我放心,估计他还以为我在催他跟风二河赶紧谈判,妈的可要气死我了。 长臂人猿那长手太长了,在地上略为一撑,整个人就腾空而起,突然冲我刺过来。 “哎呀!” 胖子根本不想杀人,箭矢本来只虚虚对准风二河,正打算跟他谈条件,突然见那个长臂人猿暴起,想要杀我,他端着弩立即往我这边一瞄就发射了,都来不及思考。 箭矢是对准长臂人猿后心的,几乎瞬息而至,直接把他钉在我身上。 “卧槽!”胖子大骂出声。 太快了,我只看到长臂人猿一起身然后嗬一声,一把硬骨头就劈头盖脸砸下来,把我都疼懵了。 距离太近,他又太干瘪,弩箭直接穿透他后背,切断坚硬的肋骨,又从心口刺出来,他浑身被网住,根本站不稳,整个撞上我,箭头不知怎的牢牢扎进我肩膀。 我知道他其实死不了,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疼。反正我左肩疼死了,箭头扎进肉里,好像还有倒刺,估计不好拔了,要和小花一样手术剜出来才行。 为什么风二河刚才不给我解开?他要解开我早跑路了,用得着受这无妄之灾么,我真恨不得跳起来踹他两脚。 长臂人猿脑袋整个贴在石碑上,胸口贴在我肩上,血从他伤口涌出来,有不少都流到我肩头来了,跟我的血混成一块。 我疼得倒吸凉气,血流如注,很快我前襟都湿透了。弩箭穿过他心口,简直就跟扎破了血包一样。他不是扎不出血么?还是他的血管只是藏的特别深而已? “天真你还好吧?咋还扎到你了?!” 胖子被吓一大跳,跑过来蹲下问我。 我皱眉尽头,心说怎么知道,这一箭明明是射长臂人猿的,结果最后他倒下来箭头还扎到我身上了。 就跟天台上跳起来的流弹一样,角度都正正好,再偏一点都没我什么事了,我是不是倒霉催的,又被精准误伤了,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我试图用眼神安抚胖子我没事,死是死不了,就是肩膀疼。 风二河也回过身,刚才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和胖子一左一右半蹲在我们旁边张着手,不知从何处下手。 小花叹口气,他过来看一眼,先去张千军万马那里拿过黑金匕首,现在这里应该属这把匕首最为锋利。 张千军万马看着自己手里一空,捏住两张符箓贴上老小孩额头,“别动,不然我念咒烧死你嗷!” 小花走回来让风二河起开。 风二河往后退,胖子看着就把长臂人猿掀开一点,小花贴准中间挥刀,把复合材料做成的箭杆斩断,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风二河立马上前把长臂人猿拖走,小花看看我肩膀笑了,“还好,不算太深。” 我疼得很,但还是不能动,胖子站起来端着弩对风二河怒目而视,“解开!” 风二河也没预料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他尴尬着拿铃铛给我还有小花那两个伙计都解开了。 我一下坐起来捂住肩膀,手底下全是我和长臂人猿的血,疼得火烧火燎,皮肉之下就跟着了火一样,“啊疼疼疼!” “知道疼是好事。” 小花还在笑,我疼得心焦,这有什么好笑的?直到我看到他捂上肩膀。 他伤到右肩,我伤到左肩,真是命运般的安排,不愧是九门当中的难兄难弟,此番哼哈二将算是凑齐了。 “妈的!我凑这个热闹做什么?!我应该留在车上盖着毯子好好睡大觉!” 小花撕下一截绷带给我,“别说气话了,自己按住。” 我郁闷的压住伤口止血。 箭身不长,箭头停留在我肩上,长臂人猿背后就只露出一点点箭尾,风二河给他捏住拔出来,如果不及时拔出来可能会长在他身体里面。 胖子有些生气,一直对准风二河,问我和小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小花把我扶起来,回头对张千军万马说,“发信号,通知他们,我们先撤了。” 张千军万马左手虚捂口鼻,嘴里发出一连串声音,应该是模拟树丛里的鸟鸣,我一凝神,原来他也会吹鬼哨,是小张哥教的么,像平时经常能听到的白头鹎在叫。 大约是询问那边怎么样,我也很担心他们,有没有中了那疯子的陷阱。 胖子嘟哝道,“...这么原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能视频,现代科技,让沟通没有距离。” 我按住肩膀,白他一眼,“说什么傻话,难道打个架谁还会停下来等你接电话?谁这么好心,是不是缺心眼?” 胖子想了想,咧着嘴笑了。 随后从远处树林里也传来一阵鸟鸣声回应,张千军万马听完变了脸色,“他们得手了,但有人受伤,也要退了。” 第150章 中毒? 谁受伤了,张千军万马没说,我有些担心,还没来得及问,小花当机立断,“我们先退。” 胖子用下巴指指那几个,问,“他们呢?” 风二河也在抬头看我,手底捂着长臂人猿身上的血洞,还在不住流着血,他比甄小蛮弱,恢复时间应该会拖长一些。我对上风二河的目光,轻轻点头,既然他答应了,也做到了,那我们的约定就是有效的。 还是放他们走吧。 小花问胖子,“我们都是伤病号,急着去医院。你准备也带上他们?医药费你付?” 不算医药费,带着这三个上路能放心吗? 胖子看一眼我们,两个肩膀受伤,一个手臂受伤,都病病怏怏的,而地上那两个刚醒,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转头示意风二河快滚。 风二河冲我歉意的笑笑,随手扛起长臂人猿,又过去把老小孩手臂上的箭拔出地面,拎着他跨过柏树丛走了。 “他活的真累。”胖子看着他的背影,还是保持警惕,一直端着弩对准他的后心。 “咱们退,我断后,先去医院吧。天真对不住,我没想到那个猴会掉你身上。” 那俩伙计爬起来去搀小花,小花示意他们搀我,我觉得还不至于,摆摆手,埋怨胖子,“你今天对不住我的事,就只有这一件吗?” 胖子嘿了一声,“对不起plus,老子之前眼瞎了,真真看错了,不是故意抛下你。我追到一半发现事情不对,回去又找不见你,好怕你出事,才召唤小哥去救驾。” 是这样,我说小哥来得那么及时,“这次原谅你,下次再接再厉。”我笑了,“你以后记得早点召唤小哥。” 只能说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是老天成全。胖子被引走了,但是黎簇找过来了,正好听到我在sos,如果我跟着胖子走开了,可能就和黎簇擦肩错过,那他迟早会被甄小蛮抓到,最后的药丸会用来唤醒她的一部分记忆。 而我将在长生改造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有一天掉下悬崖,万劫不复。 张有药的长生路风险实在太大,仿佛一场豪赌,不是一半对一半,我可能九成九的概率满盘皆输,连累闷油瓶都输到彻底。 麒麟吞噬他的血脉,无边恶意吞噬我,我会变成那个疯子一样恶心的存在,到那时恐怕离群索居困不住我,青铜门都关不住我。 胖子端着弩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 “老子在跟你道歉,你别一听小哥就嬉皮笑脸,给我严肃点。听说你失了很多血,老子给你下单一箱红枣夹核桃,补血又补脑。” 我想说我哪有,不过他想的还挺周到,看在零食的份上我也不想跟他计较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想吃,几天能到?寄到哪里了?” 如果发货地选成都的话,明天应该就能收到了。 胖子拍了下脑袋,骂了声,“...妈的忘记改地址,寄到雨村了。” 那还吃个屁啊,回去不知猴年马月,都能生一窝虫子了,“...没事,给我重新下单。” 小花走在前面,回头看我,“专心跑路好不好?你俩还聊上了,记得多买一份,我也有点失血。” “好,给你买两大箱。”我立即点头答应,小花他值得被偏爱。 张千军万马趁机也回头,他举起手臂,“我也要,也失血了呢。” 怎么吃个枣夹核桃都有来蹭的,还这么喜欢凑热闹,我翻个白眼跟他说,“你吃多少核桃也补不回来。” 他立即说,“没事,我吃红枣,张海盐吃核桃。” 行吧,这样也好,买一份两个人吃正好不浪费,缺啥补啥,各补各的。 胖子叹口气,算了算要几箱,“我随口一说,怕是那点私房要全军覆没。” “别急,一会还有黎簇和黑瞎子他们,受伤的没受伤的见者有份,胖爷心怀宽广,大爱无疆么。” “我们族长也要有!” “那还用你说!”胖子瞪眼,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不是拿我当冤大头了,在我这开团购会?都没人问问团长的马内还够不够?” 够不够的,反正小花笑够了,他一挥手,“行了行了,我给你报销。” 他身边伙计立马接话,“这事给我,哪能让老板破费呢,保证您们回去就能吃到了。” 胖子收了弩,竖起大拇指夸道,“还是花儿爷大气,手底下的人也大方,不像我,真是谁的伙计随谁,啥都不能比。” 说完他还特意看我一眼。 他是在阴阳我小气吗?这是陈述事实,我不受他阴阳。 我们很快回到停车场,小花一个伙计跳上去开车,另一个伙计就跑到另一辆车上去了,那辆车除了前排车窗都封得严严实实,我看到黑瞎子在副驾朝我们笑着挥挥手,然后他们的车和另外三辆商务就先开走了。 “我们呢?” 我爬上车就问小花,这一车几乎都是伤病号啊,前头的张千军万马,我和小花,连胖子身上也有不少擦伤,挤石碑和矮树刮到了。 “先去看医生吧,尤其是你,要把箭头取出来,可能需要麻醉,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小花掏出手机,给他的伙计发了个地址,伙计说了声得嘞,开车就往那走。 我感觉肩膀烧的越来越厉害,实在受不了,就让胖子给我看看,胖子小心翼翼避开箭杆,把我肩头一点点扒开,然后他愣住了,“这是什么?” 我咬着牙低头去看,伤口周围有十几条红色的血线四处发散,渐渐隐没在皮肤之下。 “箭头有毒?!”小花凑过来问。 小花和张千军万马中了对面的弩箭都没事,我被自己人的毒箭给伤了? 我第一反应是又被汪家坑了。汪家人那会儿扔下了好几把弩箭,什么型号都有,看来他们也不挑,能买到什么就用什么。 胖子这把属于迷你版的轻弩,复合材料制成,重量轻,磅数小,胜在便携小巧,上弦容易,为了弥补它的杀伤力偏小,确实极有可能箭头淬了毒。 胖子摸出箭矢,观察箭头,他也不确定,“不可能吧,有毒吗?一点看不出来啊,我还摸过好几次!” 小花单手捧着手机打字,估计忙着联系大夫,抬头问他,“你试过?现在无色无味的毒药还少吗,非得让你看出来?” “这话不是开玩笑吗,我当然没试过。”胖子摇头否认,他凑近闻了闻,问我,“也闻不出来,要不我舔一口试试?” “滚!你是不是蠢!”我骂他一句,心里有些奇怪,“我的血应该是可以解毒的,尤其是在我心跳猛烈代谢加速的时候,普通的毒应该毒不到我。” 小花分析了一下,“有可能这毒比较霸道,你的血解了但没有全解,所以只出现一条条血线。还有一种可能,听说你之前出了很多血。” 我心里咯噔一下,解除长生完了渗血而出,还把我体内本来就时灵时不灵的血给弄没了? 亏大了呀! 我摸摸自己额头有些发热了,小花也伸过手来试了试。 “本来想去诊所,现在看还是去医院吧,有点不妙啊!” 胖子一试我的额头立即卧槽一声,“这么热!要煎蛋了,快快快!” 第151章 过往 伙计答应一声车速更快了。 “注意安全。”我觉得有点困,知道不能睡,但快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了,“胖子,来,给我一巴掌,我要睡了。” “你你你别,别睡。”胖子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他妈非玩这个浪什么?” 我皱着眉头看他,让他给我下,他打自己做甚,这事又不怪他,怪我自己就是这个倒霉体质,像个黑洞,专门吸引周边各种乱七八糟的不幸。 胖子下不了手,小花很干脆,他回头猛掐我手背两下。 “哎呀呀!”他怎么还掐上瘾了呢,我摸上手背,都掐红了,下手可真狠,要疼死我了,然后还听见他说,“别睡啊,你要睡也先把今年的利息给我结了。” 什么?我大脑都要宕机了,一听他这话,恨不得跳起来,怒道,“还不了一分!我他妈都歇业了,人都在你面前呢,哪来的钱还利息?还有,你不是说看小哥面子,今年免一年利息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小花笑吟吟的看我,“说过吗?不可能吧,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不要哄我。” 我立即坐直了,忍着头晕跟他争辩,“你等等我捋捋,你说过就是说过,在第二十章,我们还在厦门,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记得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当时有录音吗?放来让我回忆回忆,不然空口白牙,我认了法律都不会认。还可能,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虽说你们三个挂的账,但利息各算各,我免的其实是张爷的利息,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我晃了晃胖子,倒是帮我说句话呀,但胖子当时不在我身边,应该没听到,他沉吟不语,“嗯...嘛...” 小哥不在,谁都不指望了,我捂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骂他,“卧槽,小花,你竟然跟我玩这个?亏我在心里还记你的好,从厦门一直记到这...” “那你继续记着吧,医院到了,快把他弄下车。” 伙计打开车门,小花率先跳下去,然后在车下等着我,我都烧迷糊了,还没掰扯清楚就到医院了?这开的是车还是战斗机? 我转头生气的看小花,胖子忍了一路,这会儿正咧着嘴笑,刚才一提到利息我据理力争,他连声都不吭,真他妈不讲义气。 胖子看看我跟小花说,“你看他头顶是不是冒烟了。” “真是的,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呢?” 小花忍不住笑,妈的什么时候他还跟我开玩笑,开得真真的,看来跟我算钱算利息看我烦恼不已,已经成了他人生乐趣之一,简直乐此不疲,他人生就这么无趣的吗? 我或许应该明白,但我现在大脑都开锅了,心思根本转不动,能睁着眼睛不晕过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坚持。 胖子抓住我跳下车,我刚踩到地面就撑不住了,胖子哎哎两声直接把我扛起来,感觉像是腾云驾雾,我趁机捏了捏他暴起的肱二头肌,心说还真是比我大腿还粗。 恍惚间我看到了很多画面,小花一直打电话,一脸的焦急,胖子扛来扛去累出一身汗,张千军万马急着跟他家族长汇报,小花伙计抓住个急诊医生踉踉跄跄跑过来,医生举起手术刀对我下毒手。 然后是明亮迷乱的光影,和嘈杂遥远的人声。 ——瘦瘦小小的孩子跪在走廊简陋的座椅上写作业,听到里面有人沉声说着,“...恶性肿瘤,就是骨癌。” 然后有人低低的哭起来,“还有希望吗,我孩子还小...” 他听着也默默的哭了,眼泪滴在皱巴巴的作业纸上。 ——肩膀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然后有利器划过,针线穿过,是在处理伤口吗? “你真幸运,没有伤到神经...肌腱也没断...” 是说我吗?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个孩子眼看着已经长成青年了,他靠在病房走廊上等着。 然后跟上一个白衣医生,“...您就告诉我吧。” 白衣医生回头,...“你家大人呢,让大人来。” “我家已经没有大人了,我就是大人。” 白衣医生看着他,一脸的悲悯,“......恶性肿瘤,就是骨癌。准备住院治疗吧,你年轻,还有希望的。” ——几个医生护士头碰头,眼神都很疑惑,“这血线是什么情况,中毒吗?毒物检测结果呢?血液检查报告出来没有?” “没有中毒?没什么异常?怎么会呢?” “那密切观察吧,手术完先送回病房退烧。” 怎么听着医生语气还挺遗憾。 ——“我会好的!总会好的!一定会好的!”那个青年放声的喊,引得路人侧目。 白衣医生推着他在树下行走,一直沉默。 “...是情况不好吗?” “骨远端转移了。”白衣医生摸摸他的头,“我告诉你,是因为你足够勇敢,做得很棒,我相信你接下来会继续勇敢,比以前更棒。” “可是太疼了。”那青年摇摇头,有些笑不出来了,“我勇敢但也怕不能忍住疼。” “想活就要忍住疼。不怕,我会想办法。” ——“我了个天真,可算出来了,等得我望眼欲穿啊你!” 好像一群人呼啦围上来,应该是胖子扑上来就要跟我贴贴,我好像快要醒了,但又醒不来,像被梦魇,怎么也挣不脱的感觉。 “他怎么还不醒?什么时候醒?手术不都完了么?” “胖爷!可能麻醉还没过,您别急呀,再等等。” “不是局麻么,怎么还把人脑子麻翻了?” “你这个胖家属让开,他这是高烧,还要继续打针退烧呢!” ——那个青年形容憔悴,白衣医生坐在他的病床前。 “净让你操心了,没有你,我可能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白衣医生摸摸他的头,“有什么不能坚持呢。你看看我。” 他的左手发着抖,不时痉挛。 他握着手,苦笑道,“越来越严重了,可能我很快就不能照顾你了。” 那青年勉强坐起来,很吃惊,“你怎么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做医生,肌萎缩侧索硬化,又叫渐冻症,家族遗传,我的肌肉会慢慢的无力枯萎,到最后无法吞咽,无法呼吸。所以别放弃,一起坚持吧,坚持到死,赢不了也不要认输。” ——“我来了。” 有个人抚平我的眉头,温柔的跟我说着话,“别难过。” 我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暂时还不明白,我看到的几乎都是很短的片段,和我听到看到感受到的片段相交叉,像两部电影轮流上演,一边还徜徉在充满爱意的柔风暖阳里,一边又在旁观两个苦命的人在凛冽寒风中凑在一处取暖,却挡不住命运一波波的严寒。 两厢对比,幸运的愈加幸运,而悲惨的几乎无法言喻。 ——“我的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医学试验组,他们是保密的,不对外公开,你要试试吗?”白衣医生问那个青年。 “你要参加吗?” “是啊,死马当做活马医么,即便我好不了,我也希望能帮到别人。” 那青年也同意了,他的手脚已经肿胀起来,“那我也去,一起坚持到死。” 两个人笑了,白衣医生说,“坚持的人是不会死的。” ——后面就都是些更杂乱更短暂的时光片段,阴暗的病房,试验室灯火通明,无止尽的试药,打针,和检查,虽然他没有什么表达,但那份痛苦还是清清楚楚的传递给我了。 甄小蛮没有骗我,每一次痛苦的烈度都不比我解除时差。 当我看到张有药的药身影一闪而过,终于明白这是什么,应该是那个长臂人猿的过往。 他将要失去神志了,但他的那些意识不知残留在他的脑海里心脏里还是血脉里,竟然传达给我了,难道是伤口沾了他的血?想想当时触到他的血,我确实疼得火烧火燎。 不是箭有毒,是他的血在烧。 我透过他的眼睛,还看到了一件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东西。 在那山底石庙,小哥五感尽失,犹如神只一般坐在黑色的椭圆形的巨大石头上,那石头顶端被开凿出一米见方当做供桌。 开凿出来的那块就在这试验室里,被一层层门锁住,已经明显小了一圈。 “哎呀,夺舍。”我心里想着。 第152章 打扰 ——白衣医生也变成了病人,他坐在轮椅上,经常来看长臂人猿,他们互相问候,笑着高谈阔论十几分钟,几分钟,没有一字谈到苦痛。 “风二河!到你了!” 白衣医生回过头去,长臂人猿也侧头看出去,一个几分像我的人站在门口笑着。 是那疯子么,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长的像我呀,我还以为他戴了面具。 我记起张有药初见我的那种眼神,仿佛像是见到故人,如果他的故人是这个疯子么,又有什么好值得怀念。 长臂人猿突然打个寒战,我明显感觉到他心底对这个人的惧怕,但我不知缘由。风二河拍拍他的头顶,那个疯子进来推着轮椅出去了。 然后画面又杂乱起来,看来药物副作用很大,他的记忆被分割成了无数稀碎的片段。 ...... 我在心里想着,那白衣医生竟然是风二河,真的一点看不出来了。长臂人猿变化太大,手脚长到离谱,脸都拉长不少,长相也像猿猴。而风二河样貌大变,再没了当初治病救人时的温煦,看来长久的痛苦的确能让人面目全非。 长臂人猿罹患骨癌时苦于四肢肿痛,长生后手脚异于常人,风二河遗传渐冻症,长生了行动自如,但依然力乏体弱,那剩下的人又是什么状况,可惜张有药的档案上根本没有详写。 就这样走马观灯一般,飘飘忽忽看过了长臂人猿长长的一生,也许是臆想,也许是真的,像是一场意识流电影,那些模糊不定的记忆就像天地间一盏盏灯火,有的亮,有的暗,有的亮过又暗了,有的暗了又亮了,看到最后都成了些飞掠的光影,看不清了。 长臂人猿心脏被弩箭射穿了,他恐怕又要死一次,这次可能完全失去神志,我再也无法找他对证,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风二河。 他是不是为了长臂人猿才捆绑在那疯子身边。 醒来到了深夜,病房灯光调到微弱,旁边有个人静静坐在折叠椅上,他一直醒着,当我睁开眼,他立即发现了。 “你还好吗?”他俯身问我。 是小哥。 “你还好吗?”几乎同时我也在问他。 我记得张千军万马说他们那边有人受伤,看黑瞎子师傅问题不大,我很害怕是他。 他嘴角微微翘起来,“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我重复的念着,心里松了口气。 人与人的缘分应是天定,他本是高高山上云,自卷自舒,何亲何疏。偏偏风从云合,几番际会,与我们一道成了深深涧底水,遇曲遇直,无彼无此。 可能无数的人在这世上活着,就如同云水两茫茫,奔涌,交汇,然后各奔西东,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在什么地方挥手作别,因缘离合,难以定论。 光阴如东流水,注定无法停驻,无论过往是快乐还是痛苦,一瞬间就从指缝间流走了。 他把椅子拉近,我转头望向他,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同样看着我,彼此眼神都是失而复得,无比珍惜。 我在颠沛中,已饱经一脸沧桑。而他十年重见,依旧秀色照清眸。时光残酷的在我们之间拉开距离,我理解他,但我更不想放弃自己。 我方才南柯一梦,如同看破了生命的起落,如明镜鉴像,光影观照,看人成灰,看人入魔,看人在痛苦里失落。我看到的是不是长臂人猿的悔恨,于生命垂危时不懈求生,于长生不死时一心求死,人生真是充满矛盾和讽刺。感同身受他身上那无止无尽的煎熬和痛苦,才觉出我如今这份平淡的安稳多么值得珍惜。 一睁眼,我们还能平安相伴真的是福气,这一刻静静相望便超越了无数波澜壮阔,青山溪河。 在广袤的人间,寻到一个心灵相契的人,还能彼此依靠,走下去多久不散,是多么渺茫,又多么幸运。 有这个人,连那一场场死去活来的噬心之痛都能熬过来,他们如是,我亦如是。 相望无言,我还是有些歉意,对他说,“让你白忙一场,无论如何我该说句对不起。” 他还为此许人一诺,付出许多代价,又因为尊重我的意愿,还是决定单方面放弃了,可对于他来说,承诺依旧,代价也已经给过了。 只有他的一番用心落了空。 他伸手触摸我的脸颊,手上还缠着绷带,修长的手指从我脸庞慢慢划过,像在确认这一刻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他低声回我,“没有对不起,是我高估自己,低估了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个疯子,见过之后,让谁都有些后怕。 那块黑色的石头是不是辅助长生试验的,它带来的会不会是人格碎片夺舍?而我的人格碎片基本都是阴暗的,暴力的,六亲不认的。 如果是类似夺舍的长生,我不敢想象,以我的算计失去我的心性压制,我可能会比那个疯子还要疯,还要无情,我还有漫长的生命,将来很可能贻祸百年不止。 而小哥本来就有麒麟血,拥有漫长的生命,又吞过尸鳖丸,进过陨玉,心性不改,他才是接近完美的长生。 他生来像是行善的光明,我会变成作恶的阴影,我们会不会在余下的岁月里反目成仇,互生厌憎,就像张有药和那疯子。亲友一旦反目,仇恨必是最深,看他俩势难两立,几乎都恨不得对方去死,想一想都觉得遍体生寒。 “我现在很好,比起来还是喜欢做人,不喜欢做怪物,这才是我。” 我抬起右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万幸啊万幸。 “嗯。”他轻轻的应了。 “啊,说到这,你不该谢谢我吗老大!我为了拿到药丸可是拼上一身剐,快被人捶死了。” 病房里突兀响起黎簇的声音,我瞬间转过头去,他妈的黎簇包的像个木乃伊,就躺在我旁边病床上,眼睛发着光看我。 苏万露出半个脑袋,一手捂住自己口鼻,大气都不敢出,另一只手原本捂着黎簇。 原来小花把黎簇送这来了,怎么还给我俩安排到一起,床位这么紧张的么。可能这儿病人太多了,vip都要排队,没有预约还能住到双人间,小花已经很努力了,只是我的病友为什么要是这倒霉孩子,看到他我就来气。 还有苏万,他是没回去还是又来了。 黎簇还在等我表扬,刚才那种神秘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看着他期待又得意的嘴脸,心底生出愤怒,小狗崽子一意孤行,也不打个商量,害我担心一场,张口就骂,“去你妈的!我谢你个大头鬼,你等着吧,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打死你。” 黎簇不笑了,他都傻眼了,“不会吧?不会吧!为什么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高烧两天都退烧了,火气怎么还这么大?” “烧了两天?”我看闷油瓶,他守了我两天吗?胖子有没有跟他轮班?可别累坏了。 然后我转头看向黎簇,“什么叫做为了我?我知情了么?我同意了么?你能先斩后奏,我就能秋后算账。没有为什么,要问,就是你倒霉。” 黎簇跟我讲不清,他求救的看向闷油瓶,“喂喂,我们不是说好了的,求你快说句话呀!” 我吐口气,果然黎簇跟小哥通过气,得到了默许,是在接替黑瞎子盯梢的时候两人就见面商量过了么?怎么达成一致的? 那天黄昏时分,他在池边花树下望着我,其实心里已经决定放弃了,那时的他会是什么心情?镜中花,水中月,竹篮打水一场空?会不会望过去都是一地的无可奈何。 第153章 出院 闷油瓶把我引到黎簇老爹的告别厅,可能原本计划让我和胖子等在那里,只是他俩一个没有明说,一个买不起纸笔,可坑苦了不知情的我。 闷油瓶没说话,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示意我消消气,就算是替黎簇求情了。 我看在他面子上,气消了一点,“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回头请花爷给你上两节思想课,教你做事多思量,多前思后想,让你记住做人别莽撞,少擅作主张。” 黎簇一听都要跳起来似的,连忙说,“这事怎么还能找人代劳啊,你得亲力亲为啊,你来!你自己教,要不我学不会。” 看来他还真是怕了小花的手段,一脸怂样几乎把我逗笑了。 “老规矩,学不会就撕票,花爷跟我可不一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你也别来沾我边,老子没空搭理你。” 毕竟带孩子这事谁带谁烦,老子还惦记着要去拯救刘丧。 黎簇狂翻白眼,他都不想理我了,可能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插嘴,做个老实孩子,躺一边装睡不好么? 我过了会又问黎簇,“那个疯子就是你说的怪物?他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见过?” “...他妈的那个人比你还疯,一直缠着张有药阴魂不散呢,他应该在找什么东西,张有药不想帮他。这边有好几个人遭了他的毒手,我遇见过一次,能活着跑掉算我命大腿长。” “这么危险还不跑路,你蠢吗?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你...交代?” 我心里一跳,黎簇太胆大包天了,还好他没事。只不知那疯子在找什么,七彩火珠吗?是不是那消息就是他从张有药那里获取又走漏的? 他们两个还真是掰扯不清了。 黎簇半天笑一声,“呵,不是你教我的嘛,做人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跟丫死磕到底。自打张有药找上我,我就事事盯着他,留了心眼,想看他到底要对你做什么,一直提防着,所以溜起来眼明脚快。” 黎簇又开始邀功,我心里真是又暖又烦,有种家里的小崽子懂事了,偷偷出去要饭俩月就为给我买块提拉米苏回来的感觉,很生气又有点感动。 “...那真是谢天谢地谢谢你,以后这种事记得告诉我,我会处理。回头自己去小张哥那领一顿打,好长长记性。” “......我是卧底啊大哥,负伤归来,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不发小红花就罢了,至少给点好脸色总行吧?” 闷油瓶也摩挲我的脸颊,继续求情,看来这顿打还真是非免不可了。 “行吧,放过你了,快继续睡吧。还发小红花,把自己搞一身的伤,很光荣吗?” “你不懂,当卧底没当场光荣,还活着回来就是光荣。我真睡了,你别再烦我啊。” 黎簇一身都是伤,亟待修复,一歪头就秒睡了,年轻真好。苏万慢慢躺回他的折叠床,“我带耳机听音乐,马上也睡着了,师兄晚安!” 我看着他俩,一个两个还挺有眼色。 过了一会儿,两个好像都睡着了。 我们继续。 然后发现继续不了半点,这会儿连我也困了,可能有些贫血,肩膀一阵阵疼也撑不住的困。 闷油瓶试试我的额头,问我,“困吗?” “不困,胖子呢?小花怎么样?” “都还好。” “张有药哪去了?他怎么样?没死吧?” 引雷之后好像就没再见过他,他不会被雷劈死了吧?胖子一个人出现,他拖走的小导游也不见了,倒是背上莫名多了个小鬼。 闷油瓶淡淡的说,“他走了。” 果然没死,但他离落雷太近,估计应该有受伤,小导游可能是他带走了。这人挺鸡贼啊,趁小哥他们绊住那疯子,他见机就溜了,那疯子回头找他都不好找了。 “黑眼镜和张海盐怎么样?你们得手了吗?” 他点点头,“瞎子没事,张海盐...” 我心里直跳,怎么,是这个倒霉家伙倒霉了?没死吧?他死了可没人跟我斗嘴了。 我的担心可能溢于言表了,他接着说,“受了伤,人没事。” 我松口气,这吓我一大跳,能不能一句话说完整。 聊了没几句我上下眼皮直打架,又不舍得闭上眼,闷油瓶看我实在撑不住了,拍拍我,“睡吧,我一直在。” “你别走啊,你也睡会。”我模糊的告诉他。 他反握住我的手心,贴上他自己脸颊,“不会走的。” 我这才放心的睡过去了。 然后几乎又把长臂人猿的过往看了一遍,这次更模糊,更碎片,可能像重复做噩梦,不去管它,过段时间也就自行消失了。 醒来看到闷油瓶还在,正站在床尾听瞎子说话。 闷油瓶回头,瞎子视线随之一转,他笑了,“哎呀你醒了,出院吧。” 不是吧,我才住几天,医院就开始赶人了? “又没中毒,在这受什么活罪,床位费一天要好几百呢。回去给你安排总统套房,我每天给你上节目,还省得你无聊。” 我都笑了,“妈的你可真替小花精打细算,他肩伤怎么样?他没住院?” “知不知道华西每天有多少人等着住院?见缝插针安排你们一个两个就不容易了,还要住一个加强连吗?如今连金卡都要排队,他上完药就回酒店去了,一堆破事儿等着他。” 小花太忙了,连住院的时间都没有,还有空陪在山里磨叽那么长时间,我叹口气。 然后我转头去看黎簇,惊奇的发现他和苏万不见了,住进来一个陌生人,正在惊疑的看着我们,这俩货居然趁我没醒偷跑了? 这时胖子进来了,后面小花的伙计推着辆轮椅。 “办完了。哟,醒了,走吧。” 看来他去办出院手续了,他们三个看我,我看着他们,傻眼了,“真出院?你们不是开玩笑啊?!” “谁跟你开玩笑。” 胖子眼一瞪,“咋滴?你还赖这不走了啊。快走吧,回小花那里多舒服,我亲自下厨给你做营养餐,保证把你养回白白胖胖,看你现在风吹就倒的弱缺样,心疼死老子了。” 好吧,我点点头。 几个人二话不说把我抬起来放轮椅上推走,我一路表示我伤了肩膀没伤腿,其实可以自己走的,结果几次起身都被胖子和黑瞎子按住。 又被人直接抱车上去,我都懒得挣扎了,随便吧。车子绕了半个城回到民宿酒店,我看到小花又吊起胳膊,这回是真的了,他带着俩人正在门口等,“见过吧?” 我见过,小花队伍里的队医,成都当地的伙计,这是又被召回来了。 现在这里一溜儿病号,小花,我,小张哥,张千军万马,还有黎簇,加上闷油瓶和胖子轻伤,黑瞎子腹部打着绷带,妥妥能凑两桌麻将啊。 这俩队医光换药估计都能忙死,我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 小花看我被抱进去,问胖子,“怎么住两天院,他还不能走路了?养出什么娇气毛病了?” 胖子冲他呵呵一笑,“你也可以,来,大花,也让胖爷抱抱。” 小花白他一眼,胖子转身去抱黑瞎子了。 这俩队医一个姓黄,一个姓邓,都是小花的伙计,在成都当地开诊所,当然背地里小花全资控股。山中行了一路,他俩还挺佩服我,换药都特别温柔。 我看着血线开始消退了。 换完药打上点滴我就睡了,梦里还是一片飞掠的光影和重复的场景。 醒来点滴打完了,就闷油瓶在。他一直等我吃饭,而且还想喂饭,端着勺子执着的等着,没想到我也有小花的待遇,好在不是青椒炒饭。 我有些无语,把右手伸出来转给他看,我吃饭的手是好的呀,完全可以自己来。 要喂饭的是小花,他伤到的是右肩,不过小花左右手好像都很灵活,根本用不到黑瞎子伺候。 结果发现他根本不听我的,呃。 第154章 解密 幸亏没有人看见,别扭的吃完饭,他还想抱我出去晒太阳,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实在令我消受不起了,自己干脆利落的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就溜到了客厅。 午后阳光暖暖的晒进落地窗,望出去正好看到几个闲人在花树下钓鱼,有胖子苏万和张千军万马,我说他哪去了,还真有闲情逸致,都不知道哪来的饵料。 春波软荡,绿水微澜,确定这处方塘里面有鱼? 我招呼闷油瓶过来窗前看他们钓鱼,他又拿几个大靠枕过来,几乎把我围起来,我右臂抱着左臂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了。 废柴,都是些废柴,老半天几乎全部空军,他们就是奔着喂鱼去的吧。 我给他们三个编上号,钓鱼苦手一二三,连个屁都钓不上来,看得我都困了。 我转头看闷油瓶,他端正的坐着,手托着脸颊,也看困了。 “你们抓到的人呢?” 小花和黑瞎子都不在,也不知忙什么去了,难道是去刑讯逼供了? 结果听他淡淡的说,“死了。” 我有些吃惊,他们狩猎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疯子?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我看着还以为他多牛逼呢。 “那个疯子死了?” 他看我一眼,“......是个随从。” 是那疯子的随从吗?真可惜,死的这么容易,看样子不是长生者,是那疯子自己改造的人?那这回黑瞎子丢的记忆还能找回来么。 “瞎子给你的。”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给我。 什么东西,欠条吗? 我接过来打开,纸上写了很多字和对应的拼音,应该是我找黑瞎子翻译的盲文,读起来特别拗口,他还贴心的把一些类似方言的词语做了注释,但依然句句读不通顺,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读了三遍不解其义,随即反应过来,妈的风二河还加密了。 什么讯息这么重要,还需要加密传递?是怕钱被我不知情花出去,被别人看到?可他不想我又要怎么解密?解不开,他这篇小作文就是废的,我根本得不到里面的信息。 真烦心,怎么谁都给我出难题,就不能写个纸条简单明了么,传个信息还要解谜语。 我不了解他,跟他没什么默契,试了几种解读法都毫无意义,想半天没头绪,随手递给闷油瓶,他看一会也没看出来。 只好先放下,等等,我的一千五百块呢? 那点钱不会被黑瞎子眯了吧?他可真不要脸,连徒弟的钱都黑,穿他几身衣服,还收费了?回头高低得跟他理论一下。 我们两个继续看钓鱼,黄队医说过多晒太阳,我现在阳光里晒得暖洋洋,吃着枣夹核桃,闷油瓶怕我晒坏了,端过水来不时喂一杯。 “你喝茶么?”我记得小花有好茶。 他摇摇头,好像他没这个爱好,于是提议作罢。 那几个空军党实在无聊透顶,就这样空钓了快两个小时,我和闷油瓶也安静的看了快两个小时。最后胖子沉不住气了,又起来打窝,跟不要钱一样往水里洒,如果池塘里真的有鱼,估计全家都要撑吐了。 最后小花回来了,他站窗前看一眼,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胖爷他们一人挂一条鱼,要快,活的,越大越好。” 很快他们三个先后中鱼了,一条比一条大,三个人毫不知情,开心的欢呼着,心满意足的收了杆,雄赳赳气昂昂把鱼送去厨房,算是从哪里来的又送回哪里去了。 “失策,我这里没养鱼,下次给他们放几条。” “真受不了,人菜瘾大,还不服输,池塘这么大,你放多少他们也钓不上来。” 我有些无语,对胖子的钓技心里有数,“你哄孩子真有一手,看着吧,他们明天还要钓。” 小花并不在意,“钓吧,我找人候着,他们愿意钓就给他们挂,反正我这里有的是人,有的是鱼。” 他看一眼我和闷油瓶,“这样有人钓,有人看,有人挂,有人吃鱼,各得其所,都不闲着,多热闹。” 有钱有人有鱼就是了不起,我给他竖起大拇指,活脱脱一个溺爱超龄儿童的好家长。 小花笑笑,进去里间休息,胖子他们也走了,我就和闷油瓶说去看黎簇,闷油瓶想推轮椅,我无奈的看着他,“要不我跑一场八百米给你看看?” 他摇摇头,这才舍得把轮椅放下了。 黎簇开门,还在光着膀子打游戏,忙着吃鸡,身上缠着一堆绷带,头上戴着网套,颈下贴着敷料,看样子锁骨做过手术了。 他停下手,问我找他干嘛,我问他怎么样,他说还行,聊了没三两句,队友开始发语音骂他,他只好接着打游戏。 他跟我说一声,“你等我打完这一局!” 只见他打着游戏,过一会儿举举手,再过一会儿挠挠头,我见他精神还不错,就是举动有些神经,很惊奇。 “都这样了你还打游戏?” 他抽空看我一眼,“老大,我就是锁骨断两节错位了,又不是手臂断了,怎么不能打游戏?打完钢板养养就好了,连疼都不疼,问题不大,医生让我多举举手,挠挠头。” 哦,是这样啊,遵医嘱就好。 “你继续吧,我走了。” 我走到门口,闷油瓶给他放下一箱红枣夹核桃出去了,他看一眼,“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还欠你一声,谢了。” 我跟他道声谢,很坦然,好像也没什么难为情。 “什么啊,你等等。” 黎簇出声叫住我,我回头看他,见他游戏也不打了,就坐在沙发里扭头安静的看我。 我等他说话,结果他看我一两分钟,还是一言未发,我没催他,手放在门把上耐心的等着。 “其实还有东西没给你,我一直没想好来着,现在看你快闲出屁来了,不如给你找点事做,微信发你了。” “哦。”我伸手去口袋摸手机。 “回去有空再看。” 他怎么知道我很闲,然后发现黎簇房间在池塘的另一边,大概斜对着我们的房间,他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抬头就能看到我和闷油瓶在落地窗前百无聊赖看胖子他们钓鱼。 我们看他们钓鱼两个小时,他盯着我们看他们钓鱼两个小时? 真是一个个都闲得没点屁事干了。 下一个还想去看看小张哥,但闷油瓶说他没在这里,回张家去了。 我哦了一声,心说他能跑能跳还能回张家,看来问题不大。 回来看见胖子正在跟苏万张千军万马举酒庆祝,钓鱼佬永不空军,坚持到底,龙王都得给他们上鱼。 我都听乐了,心说你们龙王正笑眯眯的靠在沙发上喝水呢,要不你们回头给他磕一个。 他们商量着明天还要钓,今天钓的鱼可能是孙子辈,年轻沉不住气,明天争取把它们一户口本都钓上来,我和小花对视一眼快憋不住了,果然又被我猜中了。 胖子去厨房做鱼,让我等着一鱼三吃,三鱼九吃,苏万跟去帮忙,我和小花坐好等队医换药,彼此坐在沙发上跟照镜子一样,简直太魔幻了。 血线消失一半了,换完药疼一身冷汗,又把肩膀包起来,我这才想起来打开黎簇的信息。 他发给我一张图,是一张工程图纸。 应该很老了,纸质发黄,边缘沁染发黑,线条都有些暗淡了,看来年岁不轻,保存条件也了了。 这是一处建筑设计图,应该只是某个建筑物的一部分,放大之后能看得清楚些,是楼层平面图,楼面被分割成很多小房间,每一部分都标了比例,没有标用途。 有些奇怪的是墙体厚度超乎寻常,都超50了,内部隔墙也超30,这么厚重的墙是在修末日堡垒吗?看着看着发现这图纸上面没有设计窗户,明白了,这是一处地下建筑。 这么厚的外墙用来防水防震,也太奢侈了,会是人防工程么? 图片放大后我只能一部分一部分看,最后发现有一处用小字标着“三楼”,也就是说这个地下建筑至少有三层,地上未知。 我抬起头,这是哪里?黎簇发给我这个做什么? 第155章 夜蛾 我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看黎簇那边,发现黎簇正站在落地窗前面,朝这边看过来。 他看到我,冲我挥挥手转身走掉了,背影倒是很潇洒,可惜包得像半只木乃伊。 我几乎想把手机摔地上,我是不是脑子太好,谁都能来折磨我,盲文天书还没解开,又来一张不知何处的地下建筑图。 我是不是长的就像个谜语,都当我是什么解密专家么?去他妈的,我还是个病号呢。 闷油瓶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很暴躁,一字一句的跟他说,“怎么办,还是想打黎簇一顿,净给我添堵。” 闷油瓶有些无语,他眼神落在我的脸颊上,他老求情,我老想打,这事拉扯起来就没完了,于是他拍拍我后背走开了。 小花坐沙发上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放下手机问我,“一天不见人,你师傅有什么不良爱好么?” 我回头看他,没好气的回他,“有,你!” 小花没说话,皱起眉头看我。 我立即感受到了来自债主的死亡凝视,认真想了想回答,“我重新说,不接电话算吗?” 他听了叹口气,“怎么不算呢?” 黑瞎子是去处理他们抓到的那个人,人虽然死了,但说不准他还有手段能看出点什么,当年八爷神鬼莫测,隐藏的手段估计连佛爷都没能看到底。 到晚上胖子招呼人都过来了,在我们这边聚餐,黑瞎子还是没回来,小花看着面上淡淡的,也不找他了。 黑夜里黑瞎子就是无敌的,别的不说,只要没有狙击手,逃命不成问题,真有危险他会自己想办法喊救命。 胖子做了一桌子的全鱼宴,一半是一鱼多吃,一半是清淡到哭的病号餐,一会儿我碗里就满了,几乎全是清淡的鱼肉和青菜。 “我想吃鱼啊。”我跟闷油瓶和胖子抱怨。 “那你碗里是什么?唐僧肉吗?” “你这唐僧肉可真白净啊,我想吃红的那盘。” 胖子的麻辣鱼块是一绝,看着都流口水,再不下手都快抢光盘了。 胖子按住我的筷子,“你现在能吃辣?我跟你说你身上的疤可够多了啊,自己有个数。清汤麻辣一样鲜,老实吃你的病号餐。” 吃鱼这事胖子问过黄队医,他不禁止但也不推荐,主要问题在于做鱼的调料,可能导致留疤什么的。 胖子就把能吃不能吃的调料都记下来,专门做了没什么调料的清鱼汤,我和小花多少吃了点,黎簇吃不少辣的,一听会留疤又不吃了。 这顿饭就苏万和张千军万马吃得最开心,张家人恐怕根本不在乎留不留疤,自己钓的鱼特别香。 苏万抬头问张千军万马,“你能吃鱼啊?” 张千军万马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吃鱼又不过敏,为什么不能吃?” “你不是道士吗?不怕因果吗?钓鱼已经杀生了,你还吃鱼,下辈子不会变成一条鱼吧?” “佛讲因果,道论承负,我师傅早登天了,我上不承祖先,下不负子辈,钓条鱼吃怎么了?” 道士能不能钓鱼不太清楚,不能吃牛狗乌鱼大雁是真的,能不能吃鱼要看他入的教门规矩,不过我觉得张千军万马到底算不算道士都有待商榷。 因果及于自身,自作自受,承负祸及上下三代,讲究祖辈行善,子孙得福,今人作恶,子孙受祸。就算论起承负,张家人根本不带怕的,没看闷油瓶连管都懒得管,安静吃饭。 苏万哦了一声,低头吃鱼。 胖子骂道,“我就说你他妈是个五毒俱全的野道士,你入教了吗,你有证吗?” 张家人信教?我觉得他们他们啥都不信,张千军万马可能只是披着道士的皮便于行走罢了,要不然他那些符箓都不好说过去,我看过他那些小手段,更多是炼丹术法,比起道士,更像是术士。 在古代,他们这种应该叫做方士,是最早的土生土长的化学家,炼丹是主业,炼金是副业,炼出来的丹药汞金属超标吃了很容易嘎。 “修道修心,我修道不入教门,我师傅都死多少年不管我了,谁还管我入不入教,有没有证呢?道心自在我,我随心所欲,不受三皈五戒,想干啥就干啥,我更喜欢这样,懂了么?” 胖子一脸不懂,“你无证修道,那还算不算修道?要是不算修道,那你能结婚谈恋爱吗?” 张千军万马一呆,他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修道关有没有证什么事,还有我为什么要结婚?” “你不想结婚你还爱看美女跳舞。” “你不也看?你会跟她们结婚吗?” 一句话怼的胖子哑口无言,差点翻脸。 小花突然嘘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点开app,两层厚厚的窗帘慢慢拉开。 闷油瓶先站起来,胖子顾不上跟张千军万马扯淡了,咦了一声,“啥玩意儿,我那么大个池塘呢?” 我转过头去看,透过落地窗已经看不到池塘了,不是池塘一圈灯熄灭了,是玻璃上密密麻麻全是巴掌大的夜蛾,挡的严严实实。 黎簇吓一跳,“啊呀,是那个人找来了!” 客厅窗帘全部拉开,能看到更多的夜蛾不断落下来,贴在落地窗上,还在不时扇动翅膀,翅膀图案有些诡异,竟生成蛇鳞纹,一层层铺叠起来,冷眼一看就像一条细鳞巨蟒从窗前缠绕而过,令人看了心胆森寒。 夜间出没的蛾类大都是无毒的,隔着厚厚的三层玻璃它们也进不来,对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视觉冲击力很瘆人。 我瞬间梦回蛇沼丛林,差点以为蛇母找过来了,呼吸都有些急促,胖子坐在我旁边,抬手拍了拍我。 我稳住自己呼吸,我怕的不是蛇,是蛇沼深处藏着的东西,蛇鳞勾起我很多不好的回忆。 小花起身上前拍了两张图,不知发给什么人,然后低头开始打字,估计在安排人来处理。 我转头看向黎簇,他的表情很惊讶,“这些东西怎么会找到这里?它们是在找谁?张有药么?” 小花回头看了看我,意味不明,我看了看在座的各位,眼前就这几个人,张有药怎么可能在这? “这玩意儿花纹很稀奇啊,做标本少说得几十块一只吧,这一大群值多少?” 胖子凑到落地窗前数了一会眼就花了,蛾子数量实在惊人,怕有数百只还不止,他扭头跟小花说道,“老板,你这里大晚上闹蛾灾啊,是不是该找人给花草树木打打药除除虫了?” 小花看着手机头都没抬,“...这是一种箩纹蛾,外来物种,二月份羽化,三月份生卵,然后就死了。如今已是四月底,新蛾还在幼虫期,或者结成蛹,直到来年二月羽化,并不是我这里的原住民。” 看来他一发过去图片,立即有人给他反馈回来了,连蛾子种类习性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又是外来物种,而且这蛾子出现的时节不对,应该是有人特意模拟相应的温湿度养殖羽化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房间落地窗上聚集,待我们发现已经密密麻麻了。 小花看一眼黎簇,刚才黎簇的声音不高但他也听到了,“黎七爷,好像你很清楚这些蛾子的来处,不如你来解释解释。” 黎簇挠挠头,作为荣誉归来的卧底,他对对面有些了解,很有发言权。 他一脸无奈的说,“你知道张有药为什么甩不掉对面么,就是因为他在哪里,总有一大群扑棱蛾子或者勤劳的蜜蜂蝴蝶什么找上他,躲都躲不开。” 我蓦地想起昨天墓地里有许多飞舞的大蝴蝶,拖着妖冶的蓝色蝶尾从我面前飞过,我不认识,但它美得惊人,让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原来蝴蝶是跟踪张有药的?那他肯定也发现了,所以才说他在那里他们肯定会出现。 第156章 潜入 胖子弯腰揽住黎簇肩膀,凑在他身边问,“费事巴力养这种幺蛾子,不用来做标本,用来寻人?这么偏僻的超能力,一旦遇见昆虫爱好者可就全军覆没了,谁这么闲养这个?见过么?” 黎簇端着碗,侧过身歪头看他,“胖爷,见过就有用吗?这些人藏头露尾,用的脸都不会是真的,就算他现在站我对面,可能我照样不认识。” 胖子嘁了一声,松开他。 黎簇抓紧时间就去盛饭。 “不管找谁,这玩意儿一出现,就说明我们暴露了,这地方已经不再安全。要搬家吗?搬家也等我吃完这顿饭好不好。” 我看他着急干饭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转念一想,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可能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像样点的饭了,就坐过去轻轻拍下他的狗头,“慢点吃,我们不急。” 黎簇皱着眉头躲开,“别拍,吃饭呢,你突如其来的关心都噎到我了!” “呵呵,别噎死了。” 我顺手倒杯水放在他手边,他扒着饭,皱着眉头看我,小崽子就是麻烦,对他不好他有意见,对他好了居然还嫌弃我。 小花从手机上抬起头,冷笑一声,“安心吃你的饭,这些事交给大人。” 即便暴露了也没必要搬家,这是小花的地盘,我们这么多人,加上一众伙计好手,还能让几只蛾子吓退不成。 苏万听不懂这些水面下的官司,他正在兴冲冲的拍照,不停换着各种角度。 他还在感叹,“真壮观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像蛇群的扑棱蛾子,数量这么多,简直宇宙第一奇观!等我先发个小红书,震惊他们一万年。” 然后开始编辑图片。 黎簇一边忙着吃,抬头跟他说,“拍就拍吧,你发什么小红书?少见多怪,就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样。” 那一副笃定的样子实在太装了,看来小七爷自诩见过大世面,这种常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他都见识得够多了,一点也不稀罕。我心说这种蛾子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呢,更不论一次性这么多蛾子集群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也忍不住打开手机去翻苏万的小红书,一张张放大了看蛾子照片,然后他眉头一皱翻了又翻。 最后他把手机放下,筷子一扔,吼一声站起来。 “我靠你他妈钓个鱼也发圈显摆?还他妈开着酒店定位?!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苍蝇屎吗?快给我删了!” 苏万被他骂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我钓那么大一条鱼呢,就发个鱼获怎么了?我前面还发了你战绩图,你不也点赞了。突然骂我干什么?” “苏万你瞎吗?看不见现在什么情况?一家子伤员躲在这养伤,还有人追着要杀我们哎!你脑壳坏了你开定位?你他妈这是通敌!” “我通敌通你爹啊!我问你不说是从台阶上摔下来了吗?我怎么知道有人追杀你?我关定位不就行了,你骂我做什么?” “我让你不要来不要来,你来了就要我的命啊!” 黎簇冲过去,把苏万窝在地上一顿胖揍,他一身伤,苏万也不敢还手,被揍得莫名其妙,在地上四处爬行。 胖子看着黎簇和苏万打成一团,一脸的无奈,他跟我笑一声,“妈的破案了。” 我也歪着头去看他俩,眉头一点点皱起来,苏万这家伙真会捅娄子,还能再不靠谱一点么? “先拉架,别一会儿黎簇锁骨又断了。” 胖子就冲上去,一脚一个把两个狗咬狗的小崽子踹倒了。 闷油瓶看了会夜蛾,他叹口气,回房间拿上小黑金,跟我们道,“别出来。我去看看。” 然后他开门出去,张千军万马刚才吃的比黎簇还欢,他赶紧放下碗,从身上抓出一把符箓跟上去,他的火符这或许能派上点用处。 小花发了个信息出去。 一张细网从屋顶上方贴着玻璃迅速抹下来,瞬间将全部夜蛾都裹了进去,网抽紧了,成片的蛇鳞不见了,落地窗前纷纷扬扬都是磷粉的痕迹,被灯光一照,闪着钻石般细碎的光。 小花几个伙计把细网罩到草地上,池塘地灯又重新露出来。 我走到小花身旁,小花眉头皱起,那几个伙计被磷粉呛得弯腰咳嗽,玻璃隔音很好,我们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看样子他们咳的很凶。 灯光打出去,有个伙计一抹嘴,手上全是血,而且他穿的短袖,可以看到他手臂开始发红起疹,忍不住用力抓起来。 看来这些磷粉不仅腐蚀呼吸道,还会引发皮肤过敏。 我和小花对视一眼,“磷粉有毒,让他们捂住口鼻先撤!” 小花朝窗外伙计做个手势,示意他们撤,又拿起手机打电话,“有毒,用火烧。” 小花伙计把网一缠草草打个结,迅速搀扶着离开,大量蛾子试图扇动翅膀逃生,几乎把细网都撑离地面,四周全是磷粉飘浮。 闷油瓶和张千军万马赶到了,他俩都紧紧包住口鼻,张千军万马远远祭出火符,没烧到蛾子,倒是引燃了细网,闷油瓶看一眼,一脚把网翻个面,火苗被压灭了,磷粉重新飘扬起来,还有几只蛾子趁机飞出来,被闷油瓶用刀劈落在草地上。 胖子把黎簇和苏万分开,搂着他俩脖子站到我们旁边,骂道,“两塑料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净给我们添麻烦!” 磷粉飘飘洒洒落在闷油瓶身上,我实在有些担心,但看他毫无反应,想来这种程度的毒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小儿科,不足为虑。 张千军万马被磷粉逼得往后退了退。 很快几个头脸包严实的伙计拿着火焰喷枪赶过来,后面一个人单手拎着个煤气罐罐,应该是炊事人员。 打开喷枪,烈焰很快就把夜蛾烧得一干二净,只是草地也随之被烧出一片黑色区域。 小花看了直皱眉,伙计回头看一眼黑洞,比了个ok,估计明天就会有人修复了。 闷油瓶一直在四周逡巡,然后我看他在池塘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草地,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走过来,对着我们比了几个手势。 小花看不懂,问我,“你家张爷说什么?” 我看他的意思,“可能有人从水里上来了。” 小花摇头,“不可能的。你以为我这是喜来眠么?这里外松内紧,连大门外都有暗线盯着。自打我们住进来,监控24小时不间断,几乎没有死角,园子里还有暗哨和流动哨,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潜进来,张爷和瞎子恐怕也办不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接到任何异常情况汇报。” 我也觉得以小花的警觉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闷油瓶说的绝对不会有问题,我隐隐有些不安,当我看出去,我突然意识到问题可能在哪里,我问小花,“池塘里的水从哪里来?” 小花顿住了,这里到成都郊区了,池塘通活水,水从旁边山溪中来,开凿明渠,引入池塘,又从暗渠流下去。 小花随即发了个语音,“去检查水渠。” 闷油瓶走开了,既然可能有人潜进来,他就开始四处找人了。 所有的房间几乎都围绕池塘而建,路边水边都有监控,潜进来的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小花的人很快传回信息,明渠水栅确实被人破开一道可容人通过的缝隙,是有人从水底潜进来了。 小花扭头坐沙发上布置去了,随着他的一条条指令,他的人几乎全部悄无声息的动起来。 第157章 未果 一番搜查还没有结果,小花看我们都累了,就让我们去休息,我和胖子不放心,就没让黎簇和苏万两个小家伙回去,让他们在我们这边先去睡了。 闷油瓶和张千军万马还没回来,胖子先进去睡会,我留下来半躺在沙发上陪小花,说是陪他,几乎两个人连话都不说,光看他抱着手机打字,困得我直打瞌睡,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果然又看到了长臂人猿的记忆。 这一回记忆模糊的地方好像更多了,几乎都是些飞掠的光影和潦草的场景。 很快我就听到那个疯子在门口再次喊道,“风二河,到你了。” 风二河拍了拍长臂人猿头顶,那个疯子过来推着他从房间出去。 我已经看过这个场景好几回了,我知道长臂人猿一直在盯着他们的背影。 但这一次我的视线转到了门的旁边,墙上挂着一片残破的镜子,呈现不规则的形状,不知原本就是破的,还是被人故意打碎了,镜子里面正映着一角白云蓝天。 白云蓝天,是白天么,但是从长臂人猿的视角望出去,走廊里灯光长明,低下头,能看到脚底下也有淡淡的影子,头顶的灯是亮着的。 蓝天白云是假的,那图案应该是窗帘,恐怕窗户也是假的,记忆里根本没看到窗户开过,是墙上挂着蓝天白云图案的窗帘,为了抚慰人心。 莫非张有药的试验室就在某处建筑的地下三层?黎簇给我那张图就是试验室的设计图纸? 我差不多明白了,这是我之前看到但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细节,我的潜意识注意到了,忍不住在梦境里提醒我。 到最后我模糊听到好像是闷油瓶回来了,他应该先回房间去洗了澡又出来,看到我还在沙发上睡着,就打算把我搬去房间。 他一碰到我,我的梦魇就消失了,瞬间醒来,自己坐起来,看对面沙发小花手撑着额头,还在思考,自信又迷惑。 “你别在这了,说是陪我,睡得可真香,都吵到我眼睛了,赶紧回房间去。” “......你在想什么?一直没休息吗?” 小花摇摇头,“我一直在想,就算他能上天入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到底这个人还能藏去哪里。” 小花的伙计应该把整个酒店里里外外都翻过了,看样子没有什么发现。 窗帘拉上了,看不到外面,我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一点,好家伙,我不知不觉都睡两个小时了。 小花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姿势都没怎么变,怪不得他一脸倦容,身上还有肩伤,大脑一直满负荷盘算思考,应该很累了。 “万一他进来溜达一圈,没找到张有药,他的蛾子也都被烧死了,最后失望的钻出去了呢?” 小花听我说的有些无语,“太天真了,你可真会想。” 然后去看闷油瓶。 闷油瓶摇摇头,他对小花的人不熟悉,对对面也不熟悉,看样子张家的寻踪觅迹没找到什么线索,人走没走他无法确定。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小花看着我说道,“我从来不相信侥幸,也没有那样的运气。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算尽了每走一步可能会发生的不幸,然后尽最大可能去做应对,到不幸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推敲过很多次,手里有了足够活下去的筹码。” 这可真是个好习惯,他喜欢走在灾难的前面,未雨绸缪,于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在无事时如有事时小心堤防,足以消弭意外之变;在有事时如无事时指挥若定,可以破解局中之危。 怪不得他会是九门埋下的后手,他自己也时刻留着后手,这么多年,他就是这么靠着思维缜密和铁血手腕一点点提前布局应对走过来的。 但多思者必心累,心重者必心苦,我不想他太劳累太辛苦。但转念一想,他的辛苦和劳累很多都是我带给他的。 自打他遇见我之后,有太多事都出乎他的预料,因为我是一个思维跳脱的人,我的每一步惯不会循规蹈矩,他为了配合我,常常在没有足够把握的前提下,凭着对我的信任勇敢的跳下泥潭,屡次深陷险境,清醒者的盲从,才更让人感动。 我叹口气,“那我帮你换个思路,既然这地方犄角旮旯都查过了,连耗子洞都掏一遍,还没找到任何问题,你可以查查人的问题。” 小花点头,“我已经想到了。我调来十七人,本地伙计六人,及杂务人员四名,全部排查过了。” 闷油瓶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我也坐回他身边,“考虑过人皮面具么?黎簇说过他们出现都是假面。” “这样怀疑下去就会草木皆兵,闹得人心惶惶,会破坏人与人之间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 小花说完这些,顿了一下,“所以我让解清发私下去查所有人的资金往来和人际关系,看有没有异常。” 能成为小花的心腹,过往必然应该筛查过无数次,如今又查一遍,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哎...说的好听,这不还是出手查了么...” 我凑过去跟闷油瓶耳语,闷油瓶也凑过来,听完他点点头。 小花在对面无奈的说,“我都听到了啊。这也是没办法,如果这里和这里的人出问题,代表我手底下的麻烦可大了去了,我不能有一点轻忽。解清发背后有自己的团队,是他的学生,最擅长做大数据比对,应该不会放过蛛丝马迹,我还在等他的反馈。” 我点点头,信息时代么,所有人几乎都是透明的,信息或多或少都有泄露,很容易留下痕迹,难的是怎么在海洋一般泛滥的信息里筛选出那些七零八落的不起眼的痕迹。 “你们先去休息吧,瞎子回来了,他和胖爷在查。” 胖子什么时候也出去了,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听到。看来是黑瞎子回来,把闷油瓶替回来了,这会儿才半夜,乌漆麻黑的天色正适合黑瞎子出没。 闷油瓶进房间休息,我看着小花靠在沙发上看我,肩膀上的伤都是同一个队医包的,两个人面对面几乎像是照镜子。 我脑中灵光一闪,“双胞胎呢?如果不是人皮面具,双胞胎也算是一条思路,面容可能一模一样,但人多少还会有些不同。” 小花按上自己肩膀,“......你脑子转得真快,这样猜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一个人操心这些破事就够了,最后肯定能把人抓出来。你不要多想了,去睡吧。” 第158章 纹身 我到现在已经弄清楚了,小花在这里可谓狡兔三窟,这里并不是解家的堂口,解家真正的堂口应该还设在城区闹市不起眼的角落。 黄队医的诊所也开在鱼龙混杂的居民区,还一直对外营业,算做一处地下避风港。 而这里就像小花说的,是他专门用做休憩的巢,是完全隐在暗处的, 平常他不会启用。 可现在巢里混进来寻不到但闻得到的蛇鹫气息,这让他有些生气,也有些疑虑。 我能体会他的烦心,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一句,“别太累。” 小花仰起头闭上眼,强迫自己的头脑风暴停下来,稍作休息。 “我没事,瞎子马上回来了,你再去睡会。” 套房只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小花的,黑瞎子蹭住,今晚黎簇和苏万又占去一个,我和闷油瓶胖子只能三个人挤一挤,好在房间里的床足够大。 我回到房间,闷油瓶还在擦头发,之前他身上落了磷粉,现在都洗掉了。 我拉他坐好吹头发,他没拒绝,看着我的左手还有些勉强,默默坐好了,从镜子里看着我。 “...还疼吗?” “不疼了,伤口不深,也没有中毒,其实不用去医院,黄队医就能处理。” 小花是担心那些莫名出现的血线,但那其实并没有毒,或者算是另一种毒,会让我反复做噩梦一样莫名其妙的看到别人存起来的记忆。 “今晚会是针对我们么?” “不确定。”他说。 “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摇摇头。 我有些意外,以他的观察力和敏锐度,如果有人潜入很难瞒过他的眼睛,连他也没有发现。 “你是对的,人应该离开了。” 我猜对了?这个人根本就没逗留,在我们窗前池塘看了看,发现监控体系密不透风,转身又从水里潜走了,他应该只是来追踪定位的。 我回头看向客厅,“要不要告诉小花,他在那查来查去,没有头绪,我看他都要焦虑了。” 如果一直查不出来,他可能会怀疑自己的巢是否足够安全,他的心腹是否足够可靠,后面还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想到这就想捶一顿苏万,但也不能全怪他,孩子很单纯,没掺和进我们的事,黎簇也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感觉。”他摇摇头,闭上眼睛,“看瞎子吧。” 我叹口气,小花其实跟我很像,生了一副究根追底的性子,我跟他最大的区别在于我比他更冲动,更执着,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宁愿踩着良心也要达到目的。而他会在三岔路口停住脚步,思虑周全之后清醒的转身放弃。 日积月累,那些压抑下来的放弃在他心里垒成了山石危危,无心者无所谓,他这样的多心多思者就会活得很累。 就这么点事还不如让他去查,查个水落石出也就放心了,否则闷油瓶一句凭感觉,糊里糊涂打发不了他,何况还有黑瞎子,暗夜里他才是寻踪觅迹的王者。 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闷油瓶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出去,我们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吹干了,去睡吧。” 他嗯一声,我看着他乖乖躺下,然后他静静的看我,“你不睡吗?” “睡啊。”我走过去随意躺在他身边,床垫很舒服,比我们雨村的强太多了,忍不住惬意的打半个滚,“啊呀!忙活一天,真困。” “困就睡。” “嗯。我们给胖子留点地方。” 一翻身枕上他胸口,眼角瞥见他颈侧纹身闪过几根细细的线条。 对了,麒麟。 “之前我们掉进幻境你也出手了么?你要不猜猜我们看到了什么?你一定想不到,小花看到蜂群,都长成黑瞎子的模样。而我看到了麒麟,又高大又威严的麒麟...” 我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老老实实躺着,我慢慢说,他静静听。 “...然后麒麟就这样消失了呢...” “嗯。”他低低应一声,似乎快要睡着了。 我在想麒麟碰到火珠变成七彩缤纷是什么意思,火珠还能把墨色麒麟变成彩色麒麟? 我问他,他什么也没说,睡着了么? 火珠在他身上带着好几天了,那他的麒麟纹身会不会变?刚才没有注意,现在变了没有? 我一骨碌爬起来,“小哥?睡着了吗?” “嗯?” “你现在变色了吗?” “......” 我跪起来就去掀他的被子,然后掀开衣服,看到他身上的麒麟纹身已经完全消失了,有些失望。 我看他,“来,看看麒麟。” 他点头同意了。 然后我安静的等了一会,麒麟纹身并没有出现。 之前这纹身时不时就会炸出来,现在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稳重了? 房间里一直恒温,是他体温还不够高。我找到毛巾,想去弄点热水,刚打开门缝看到小花抱着胳膊垂着头,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他很警觉,我不好吵到他。 我轻轻关上门,坐回床上,跟他说,“你再去洗个澡吧,温度调高点。” “洗过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再洗一遍怎么了,我想看么,好奇。 他叹口气,忽地坐起来,抬手把身上黑色背心脱下来,露出上半身结实紧致的肌肉块,简直像是优秀的人体雕塑,每一块肌肉的走向都很漂亮,线条利落,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我飞速扫了一眼,然后扭头看向墙壁,我其实见过很多次,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知眼神要落到哪里才好,似乎落到哪里都不合适。 他转头看一眼我,发现我没在看,问道,“怎么,还要不要看?” “...看。” 我坐在他面前,告诉自己又不是想看他,我是想看麒麟纹身,只是还没出现,研究纹身线条而已,我光明正大。 “...不用那么麻烦,你可以试试。” 突然他拿起我的手放上自己心口,我眼神又绕回来,只盯着他的胸口起伏,对啊,他这么大大方方让我看,我为什么要心虚不已? 就放肆又拘谨的紧盯着自己的手,触手温热,还在轻轻跳动,心里莫名噗通跳了一下,很吵。 我手底下的心脏也猛跳一下,纹身开始从他的心口显现,迅速往前胸后背蔓延,呼吸之间麒麟纹身已经全部炸出来了。 我和他对视一眼,似乎连他都有些意外了,原来这么简单纹身就会出现。 第159章 监控 他盯着我,我盯着纹身,他身上的麒麟纹身超级复杂,鹿角麟身,踏火焚风,几乎达到人类视觉感观之极致,变化繁复,线条细密,看久了会眼晕。 “我看看它有没有变成彩色。” “...不会的。” 他看上去表情有些无奈。 我这会儿眼里心里只有纹身,并不想放弃,“万一呢?” 是看着还跟以前差不多,就真的没有一根线条变成彩色?头发丝那么粗细也成。 我仔细看下来,眼都要花了,就用右手食指虚虚沿着线条一根根描摹。 才看完一半,发现闷油瓶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要不就是闭上眼睡着了,虽然他说了纹身不会变,但还是纵着我,任凭我看。 胖子一下推开门进来,他看到我俩,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退后一步靠在门上,惊呼一声,“我了个大去小去一般去,你俩玩什么,这么禁忌?下次记得锁门好吗?” “大呼小叫什么?没看我忙着呐。” 我回头看他,有病啊,他那狗脑子想哪去了,正好他眼神比我好,我招手让他过来帮我。 “别废话,快过来帮忙,看小哥纹身有没有变化?” 闷油瓶抬头看他,胖子期期艾艾的磨蹭过来,“有没有变化你自己看不到?还让我帮忙看着,你觉得这个事它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是不是需要老花镜?” “老花镜个蛋!” 胖子怒极,就扑到床上盯着我们看,我就把前面位置让给他,然后指给他看,“上面这一部分纹身我已经看过了,你看心口以下,有没有线条变成彩色,一丁点也不要放过。” 我来看背后。 胖子傻眼了,他看看我,“啊?就看这个,那我可能真需要个老花镜...” 我让他滚。 胖子和闷油瓶说一声,“小哥对不住了!都是误会。” 闷油瓶叹口气,闭上眼一动不动,被我们俩看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很快前后都看完了,我和胖子抬起头,他朝我比了个ok,“看完收工。” 确实哪哪都没变。 胖子眼神狐疑的看我,“你真的是在看纹身?我看你刚才都上手了。” 怎么不是了?闷油瓶扭头,闷油瓶叹气,你看小哥听了都要误会了,我在他背后怒视着胖子。 “别胡说八道,老子正经在搞学术研究!关于小哥麒麟纹身的一百零八种图案变化。” “一听就是胡诌。真是风浪越大你越稳,不愧是定海神针啊你。” 我啐他一口,什么定海神针,他说我是个棒子吗?他全家才是定海神针,回头当废铁全卖掉。 胖子仰天长叹,给我竖起大拇指,在我眼前晃了半天。然后大拇指又往外指指,示意小花那边有发现了。 有发现了不早说,我拍拍闷油瓶肩膀,三个人都从床上翻下来,闷油瓶跟在我们身后,边走边慢慢套上背心,麒麟纹身特别扎眼。 小花还坐在沙发上,小解领队背对我们坐着,听到脚步声,他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 小花抬头看我们三个,特别是闷油瓶的麒麟纹身,他看着我,“哥们儿效率挺高啊。”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效率挺高,他是在揶揄我吗?这房子隔音是不是有问题,我不过看个纹身,他都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 闷油瓶也看自己的纹身,我懒得解释,“把你脑子闭上,有的没的乱想,也不嫌累的慌。” 我拉着小哥坐在沙发上,小解领队在旁边站着,我就拉他坐下,揽住他肩膀问他,“说一下都发现什么了?” 小解领队去看小花,小花点头,他就把手提电脑转过来推给我,屏幕上面有几张模糊的图片,我点开放大了看,是从远处摄像头照过来我们这边,然后截取其中一部分画面放大了。 有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我们落地窗前,后面几张图片是他从草地走出去了。 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是这人潜进来了?没拍到他离开吗?” 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混在我们这一群人里。 “这是我这边的内鬼,水里那个才是潜入者。” 我看了又看,一直到胖子给我指出来,我才看到水里果然还有东西,水面倒映着灯光朦胧,波纹里模模糊糊有个黑色的影子。 小解领队说道,“全园共有五十四部监控,池塘周围有十二部,就老板房间这边没有,能拍到的也离很远,夜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看来这人很清楚这一点,约在这里见面。这处监控被意外碰歪了,凑巧能拍到这边,而且这几秒影像也被人删除了,我又把它恢复了。” 监控摄像头都避开了小花的房间,包括房间前面的草地都是死角,这个摄像头应该在池塘中间位置,凑巧能拍到小花房间落地窗前一隅,只占监控画面最边角一个小小的角落,又远又黑又暗。这么短时间看完所有监控录像,找出这几秒异常,还能顺利恢复,挺厉害啊,我跟小解领队竖个大拇指。 胖子凑过来看几眼,“水里的人没上岸,你队伍里的暗子倒是暴露了,图什么?来这一趟就为了送点幺蛾子?” 小花轻笑一声,“或许这是标记。以后我们可能会经常看到这种东西,就跟张有药一样到哪也躲不开了。” 我点点头,这倒是个麻烦,转头去看闷油瓶,他身上落了不少磷粉,不知算不算被标记上了。 还有张千军万马,和小花的伙计。 知道有内鬼,我看小花并不遗憾,神色反而舒展开来。 我暗暗笑了,这才是小花,这些年九门零落,只有解家明里暗里最坚挺,作为解家掌门人,小花能于风狂雨急时立稳脚跟,于花繁柳密处拨开疑云,说明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根本不怕麻烦,怕的是看不见麻烦在哪。既然查到原委,他心里就有底了,甚至我觉得内鬼的事他都有眉目了。 我左右看了看,“我们神通广大夜不归宿的夜游神黑师傅人呢?” 他这会儿不应该回来了,小花也跟着哼一声,“夜不归宿,哼!” 胖子笑道,“黑爷还在外面忙活,月黑风高夜,正是捉妖时。他还有正事,是正事。” 小花笑了笑,拿起手机发了个讯息出去。 胖子手隔着闷油瓶搭在我右肩上,一只手玩手机,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我,用敲敲话骂我,“别煽风点火...一会儿星火燎原,烧到我们屁股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我们惹不起躲得起啊,赶紧回屋关城门,免得殃及池鱼。 小花抬头看我们一眼,“别敲了,说人话。” 胖子把手举起来,“没说啥呢,专心看视频来着。” 第160章 暗子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敲门,小花示意小解领队把电脑收起,然后过去开门,黑瞎子带着两个人进来。 “都在啊,是在等我吗?我已经吃过夜宵了。” 这夜宵吃一天一夜啊,吃的什么,满汉全席吗,都不知道给我们带一份。 黑瞎子招呼那两个人,“来来来坐坐坐,别客气别客气,跟来我家一样。” 小花嫌弃的看他,那两个应该是他的伙计,他招呼起来咋这么熟稔呢。 小花给我个眼神,我不知道他啥意思,是要我们回避么,怎么不早点说,这会儿起身走也不合适了,胖子调小声刷视频,他的推荐里全是妹子劲歌热舞,扭成一片,我就知道是他教坏的张千军万马。 闷油瓶懒得看,直接闭上眼,胖子就把手机放他膝盖上和我分享,我眼睛看着,心思全放在耳朵上。 其中一个人来跟小花汇报今晚排查情况,因为没什么结果所以他有些羞愧,然后另一个人汇报请示回京车队及人员安排情况,听起来小花对这里安全性不放心,准备天一亮就启程了。 小花刚才并没有提这事,我不由看他一眼,见他正神情冷淡的听着,始终未置一词,无形中给人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没看小解领队在他背后站着,额头都要冒汗了。 前面这两位汇报的更是压力山大。 我一时摸不清小花的想法,就转眼看黑瞎子,他冲我挑挑眉,从自己黑金短刀刀柄上拧出一把小匕首在那削苹果,唰唰唰削得倒是又欢快又整齐。 怎么画风到他这里就变了,从魔鬼职场一下子居家日常起来。 然后他把切下一小块苹果,用匕首挑起递给小花,“别生气了,先吃块苹果,我削的,包甜。” 小花不接,问他,“你杀完人,刀洗过么?” 他举起匕首翻转看看,叹口气,“我忘了。”然后顺手把苹果整个扔给我,“便宜你了。” 然后起身清洗匕首去了。 这便宜我半点不想沾,更恶心的一口不想吃,胖子接过去,看着视频咔嚓咔嚓吃起来,“人血却邪,吃着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小花几个伙计对胖子也是刮目相看,真是埋汰,这人一点也不忌讳啊。 我皱着眉头看胖子,胖子在手机上打字,“有个屁的血...营造气氛懂不懂?” 营造什么气氛,杀人如麻茹毛饮血吗?难道他俩是什么混不吝的野人吗? 听完汇报,小花一直淡淡的,桌子上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拿起来,挥手示意那两个人回去。 那两个人如临大赦,互相对视一眼,神情皆是如释重负,站起来给我们打完招呼转身往外走。 走出没两步,小花还在那拿着手机看,头都没抬,问其中一个,“李佩玖,你还有个弟弟?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原来那个汇报车辆人员安排的叫李佩玖,他脚步猛然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黑瞎子已上前按住他肩膀。 “啊呀,你弟弟是不是刚来找过你啊,还给你带了礼物。兄弟情深,他给你从头到脚洒了一层磷粉,亮得像巨星闪耀,真感人。” 那种夜蛾身上有一层磷粉,飞舞间就会细细洒落下来,凭肉眼几乎看不清,对黑瞎子来说,那些磷粉反射着亮光就像暗夜里的星辰。 磷粉还有腐蚀性,会引发过敏。别人沾到都忙不迭的洗掉了,可不就显着他了,连闷油瓶都找不到的人,在黑瞎子眼里却闪闪发着光,像灯塔一样醒目。 在我印象里,这个人并不是今晚处理夜蛾的人,他身上怎么会落满磷粉呢?如果他身上也有磷粉,说明他很可能见过潜入者,在他们交谈时那些夜蛾正在他们头顶盘旋。 他被标记了。 再多想一步,或许就是他循着夜蛾的踪迹找到那个水里潜入的人,是他的弟弟么?他劝阻他弟弟上岸,然后被他弟弟给小小坑了一把。 胖子在手机上打出几个字给我看,“隧道,司机,清场。” 我一看这几个字就明白这人是谁了,专门善后负责清场的人,那可能麻烦了,他手里掌握的黑料不会少。如果他反水发难,妥妥能制造麻烦。若他是别人安插进来的人,那小花的身家性命几乎岌岌可危,看来今晚肯定不能善了了。 小花是怎么查到他还有个弟弟的?会不会又是小解领队的大数据筛查立了功?小解领队可以啊。 黑瞎子摆手让另一个人走了,李佩玖叹口气,他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黑瞎子,脚步沉重的折回来,径直对着小花跪下去,两只手放在地上,额头抵在手上,以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向小花俯首。 “我跟你十二年了,老板,做事无不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二心。” 小花微微皱眉,“我知道,起来说话,我没有说你有错。” 黑瞎子作势要去拉这人起身,手里握着的匕首掉下去,像是不小心划过这人手臂,匕首很锋利,瞬间于皮肉上带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泛出星点鲜红血迹。 黑瞎子捡起匕首,“哎呀,又见血了,怎么好像我是故意的一样?” 我都看出来他的确就是故意的,因为在场的人只要没瞎就能看到那伤口竟然开始缓慢愈合。 我心里一沉,伤口能自愈,虽然不是超速再生,但这人应该也是张有药或者那疯子制造出来的长生者,甚至他就是八大山人还没露面的其中一个。 竟然把棋子埋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且一埋就是十二年。 黑瞎子直起身,收起了嬉皮笑脸,闷油瓶也睁开眼看过去,手按在我大腿上,手臂肌肉都在蓄势待发,有种随时准备把我掀出去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怎么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小花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人跟他十二年了,十二年前他锋芒渐起,但还没有完全掌控解家,是谁未雨绸缪,于他当年还在风雨飘摇时就开始在他身边埋下暗子?这算计太可怕了。 他说,“李佩玖,你很好。” 李佩玖看着胳膊伤口,知道自己暴露了,哑口无言,直到伤口慢慢愈合,除了一缕血丝再无痕迹,他伸手把血迹擦掉了。 “对不起,老板。” 第161章 逼供 黑瞎子玩着匕首,“看来没有冤枉你。不打算解释么?” 李佩玖闻言跪直了。 “我跟上老板完全是巧合,我的命是老板给的,人是老板收留的,我不受任何人指使。这些年我做事如何,相信老板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我自问这十二年事必竭力,忠而尽命,并不需要解释什么。” 说不解释这不还是解释一大堆,还跟小花打起感情牌。十二年,一路跟着小花从势微力薄走到实权在握,这情谊和信任不算轻了,这一局就只看小花感性压过理性,还是理性胜过感性。 小花闭上眼,左手去捏眉头,联合张家救黑瞎子这样私底下的大动作,可能瞒过了整个解家,能在其中负责善后清场的人,能力一定很强,还跟做小花贴身司机,必是心腹中的心腹,想必此刻他也很头疼。 说实话我都忍不住替他头疼起来。 “解释下今晚。” 李佩玖爽快的答应了,“是。今晚监控室是我在盯着,我从监控画面上看到大量夜蛾出没,大家并不在意,只有我知道是谁找来了,老板猜的不错,确实是我弟弟,而他是晓山青的人。” 晓山青,我转头看过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很陌生,看大家都没反应,估计都没听过。 我本以为是个艺名,掏出手机查了查,原来还真有晓这个姓,不过是个小姓,百家姓都排一千开外了,并不常见,人口不多,分布还挺广,在福建、湖南、山西、浙江、江西以及北京等地都有晓姓人口。 这名字可能取自“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略一沉思,可能是那疯子的姓名,他那人罪孽深重,凶恶的很,没想到名字还这么雅致,真是白瞎了苏大吃货好好的一阙词,对不起他爹妈对他的一番用心。 他继续交待,“我熟知这里所有的安保措施和监控区域,就把他从水渠引到了池塘这边死角,谈判过后我让他走了,他发誓绝对不会泄露此处所在。如果老板你查不到我,这事也会这么过去了。” 小花睁开眼看着他,“我要知道谈判条件。而且既然谈妥,为什么他又摆你一道,还糊我一窗户恶心东西。” 李佩玖表情很无奈,“曾经我们失散了,他找我很久很久,这家伙一见面就要我跟他离开。我答应了,条件就是保密这个地方。可能他太调皮,故意这么做,是想让老板尽快赶我出门。” 小花看向我和黑瞎子,似乎在问我们觉得可信么,黑瞎子嬉皮笑脸凑过去给他捏肩,“老板莫烦心,处置之前让我也问两句,好不好?谢谢老板。” 小花瞥他一眼,没有阻止,转头示意小解领队去把李佩玖拉起来,老是跪着像什么事。 李佩玖摇摇头拒绝了,仍旧跪着不肯起身。 “可能我以后再没机会跟老板讲这些话了,我懂老板的规矩,一次不忠,百般不用,所以还是这样说吧。” 能听出他话里很失落,我去看小花,他听了未置可否,目光微凝,不知想起什么。 或许是想起了那十二年。 黑瞎子把匕首插回去,把黑金短刀拔出来,在手上挽个刀花,又是个新动作,我想跟他说stop,一不小心又看会了。 “来,给你个机会,让我们听听你还有什么最终遗言。” 李佩玖蓦地转头看向黑瞎子,黑瞎子收起所有表情,冷漠的眼神看回去。 “你该不会以为背叛你们老板,还能全身而退吧?天真!天底下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胖子抬起头,小声逼逼,“关天真屁事。” 我白他一眼,他说的天真又不是我,别抠字眼。 李佩玖立刻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背叛。” “你已经背叛。你敢说你心里没有鬼?不是跟人谈好了么,还是你自己交待的。只是你倒霉,跑路之前不幸被我这双慧眼发现了。” 这事没得辩,他自己都说答应跟他弟弟走了,如果没有被发现,他确实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悄咪咪跑路了,这下李佩玖无言以对,没再狡辩。 他叹口气,“好吧,这条命我再还给老板就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动手吧。” 黑瞎子笑了,用衣襟擦了擦黑金短刀,“壮士,死都不怕,介不介意来个临终告解,谈一谈你们八大山人,也算最后发点光热,留个好印象。” “......抱歉,黑先生,我不是八大山人,从来不是。”他看着黑瞎子说。 黑瞎子皱眉,他竟然猜错了么。 “我说你是你竟然不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亏我还这么相信你的能力。” 关于八大山人,出山之后小花也想办法收集过相关信息,可惜太小众,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跟他在道上打听张家一样,因其过于神秘几乎无人了解。 “我是不是的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不是就是不是,也不能为了先生你的期望就承认自己是啊,这个问题很严肃的。” 李佩玖也无奈了。 黑瞎子短刀抵在他背上,“那我没什么好问的了,抛下世俗烦恼,轻装上路吧亲。” 李佩玖看向小花,“我的确不是,但我弟弟是,我也算半个知情人。有些事老板打听不到,但我知道,既然到了最后,我想跟老板交个底,能不能稍等一会儿,听我说完?” “你很了解他们么?你弟弟是,那你还真跟他们脱不开干系。大家都这么熟,就给你个机会,你说吧,我勉强等等。” 黑瞎子说完又问小花,“可以么?老板?” 小花点点头。 “谢谢老板,谢谢先生。我知道的都会说,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对老板还能有点用处。” 黑瞎子这番诱导逼供最后整得跟施恩一样,李佩玖无可奈何掉坑里,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李佩玖默了一瞬,“上世纪曾经有过一场医学试验,有不少人参加,也有不少人放弃,到最后坚持到试验成功的只有八个人,我是那八个人之一。” 第162章 补位 我看他说的还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跟他做个手势,“张有药的长生试验,位于地下三楼的试验室,有一大块黑色的石头,晓山青当时还是他的助手,这些我们都了解过了,你不用遮掩,直说就是。”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看向我,我想起来我还没有跟他们提过我的梦境,疏忽了。 李佩玖最为吃惊,他深深看我一眼,随后他默默收回眼神,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 胖子其实不知道多少,但不妨碍他死装起来,冲李佩玖冷笑一声,“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裤子,兜不住什么张有药什么八大山人干过的一堆屁事,那股长生不老的妖风刮过厦门,刮翻黑爷,也刮进了天府之都。” 作为在厦门被妖风刮翻的人,黑瞎子嘿嘿一笑,“多谢惦记,我谢谢你全家哦。” “......不是的,这八个人并不等于八大山人,我们最开始的八个人在张有药毁掉试验室逃亡之后,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再也凑不齐了。所谓的八大山人是晓山青把人聚拢了起来,重新试验之后才陆陆续续凑齐的名号,我只能说八大山人里有我的故人,风医生,白树星,我的弟弟张佩玉,但从来就没有我。” 原来是这样么,只是数量上的巧合? 胖子一摆手,“等等,你姓李,你弟弟怎么姓张?你们怎么回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说到这事,李佩玖看一眼小花,“对不起,老板,我其实姓张,当时您救我出来,垂问我姓名,我那时只想着隐藏身份,改姓李也是权宜之计。” 好一个权宜之计,这一权宜可就是十二年,小花闻言冷笑一声,李佩玖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一脸的无可奈何。 出身来历这么大的事都瞒过了,隐去真姓名这算小事,倒也顺理成章。 我心里却是一跳,看闷油瓶,又问李佩玖,“你是不是张家人?” 与张有药造就的其他长生怪物相比,李佩玖太清醒,能在小花手下混成心腹,无不证明这人思维缜密,行动力强,还巧言善辩,能屈能伸,太与众不同了。 他听到我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们祖辈已经被逐出张家,家谱单开,数代与外姓通婚,跟什么张家再没有半分关系。”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论血脉他的确算是张家人,但他们家很久之前就已被驱逐,张家所有的人和事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与外姓通婚,张家血脉会被稀释,无法保持血脉的纯净,连张二代小导游都能心脏出问题,张n代的他们失去长生的能力,或者患个什么重病都不奇怪了。 我继续追问,“哪一代?你认识张大佛爷么?” 听到张大佛爷的名号他沉默了,过了会才回答,“我祖父曾是佛爷父亲的随从,我父亲是佛爷的亲兵,我曾经在佛爷的麾下。” 原来如此,他们随着佛爷父亲那一支势力被逐出张家,他祖父很可能跟着佛爷父亲死在日本人手里,但他父亲应该跟着佛爷逃出来了,还娶妻生子。 他说自己曾在佛爷麾下,但没提他弟弟,可能他弟弟不是。如今佛爷已经没了,他的忠心转嫁到了小花身上,他弟弟没有他做人的觉悟,依然跟着晓山青作恶。 我想到他可能是张家人,但实在没想到他跟佛爷有这样的渊源,还能参加长生实验,那张有药背后的黑暗是不是也是“它”?他不一定生了重病,或许是被人有意塞进去验证试验结果的,如果是这样,真是受大罪了,没被折磨死算他走运。 小花打个响指,引回他的注意力,问道,“当年你被锁在地宫深棺等死,到底是谁干的?” 李佩玖咬咬牙,“这个我也骗了您,并不是掘金下地内讧,是晓山青的人。当年他的试验结果不尽如人意,一直在征召昔日人手,我拒绝就被暗算了。我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又怎么甘愿再跳回火坑?” 小花颔首,“难怪这十二年你只在南方做事,不肯调回北京,我以为你志在江南山水,原来你在躲避。” “......是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被老板召去厦门,还是撞到了张有药和风医生,还有我弟弟,他从厦门一直追我到这里,要我跟他离开,不肯放弃。”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看来那些夜蛾是冲他来的。苏万这顿打挨得真冤,想想他们这群老古董不一定会玩什么小红书。这事真是赶巧了,细说起来挺搞笑,可能只有苏万本人觉得一点不好玩,白挨黎簇连骂带打一顿削。 我垂下头在心里盘算,小花他们可能只得到一鳞半爪的信息,但我到现在算是大体明了,张有药最开始应该在一家医院供职,六十年代因对病人试用未知药物,被人举报还曾受过处分。七十年代被迫进入正式试验,在地下三层成立试验室,最终有八个人成功得以长生,但张有药不知为何又毁掉试验室趁机出逃了,随后那八个长生者一部分死了,李佩玖逃亡,风二河长臂人猿姚小小和李佩玖弟弟张佩玉被晓山青重新收拢在麾下,重启长生实验。 那么剩下的几个会是晓山青陆续改造成功补位的么? 甄小蛮没有提过她什么时候开始长生,或许她也是晓山青蛊惑掳掠来的试验品,所以她说自己莫名其妙的开始,然后运气好居然成功长生了,她的超速再生比不上晓山青但比李佩玖强悍多了,她的缺点也很明显,大脑会遗忘大量记忆,让她对自己的过往都心生迷茫。 以她对高考的执念,难道是七十年代后期或八十年代高考制度稳定之后?她那个绝望的弟弟看着是个普通人,约四五十岁,应该是七十年代生人,如果她俩年龄相差不多,基本能对上。 至于那女人和那老小孩就不清楚了。 第163章 致命弱点 我问李佩玖,“我问个问题,你介意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逃亡,和怎么逃亡的,当年试验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佩玖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直觉李佩玖应该是趁着张有药制造的混乱逃出来的,甚至他们是一起逃的。 张有药曾经是个医生,很可能在他偷偷给病人治病过程中暴露了自己的能力,然后被人掳走胁迫做长生试验,甚至我们可以推测那力量就是“它”。在张有药逃亡之后,它开始抹除这件事所有明面上的痕迹,可能知情和参与的所有人都被落在纸面上宣告死亡了,包括李佩玖和风二河他们。 在雨村在厦门风二河还一直跟在张有药身边,李佩玖也跟他们两个在厦门见过面,甄小蛮跟张有药也有接触。 看来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是乱的一匹,看甄小蛮答应的条件,张有药手里的丹药或许就是控制或者引诱他们这群长生者的手段。 “五十年前的大事你们还记得多少?不记得你们可以查一查,就知道张有药,还有我们为什么能逃了。” 我心里一惊,那些年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大事。最终风云突变,拨乱反正,人间回归正途,怪不得张有药最终抓住机会逃走,果然都是一样,说起来都是“它”变弱了。 小花看我沉迷思索,一直皱眉,我示意他稍安勿躁,过后我想通了会给他详细解释。 我回想着那张地下三楼的图纸,“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你们所在的地下三层连通往上一层的楼梯都没有,墙壁厚度凭人力绝对破不开,如果没有人接应,你们是出不去的,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水泥盒子。” 他们跟张有药都被关在地底下牢不可破的盒子里,物资和空气通过管道运送进去,进出口控制应该在上层,他们从底层逃出去难如登天。 李佩玖默默的跪着,我差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看到巨大的黑色岩石山止川行,硬生生破开天花板半米多厚的钢筋混凝土层,竖直往地面生长。你们没有亲眼见到,那种破坏力就像筷子捅碎豆腐,整个楼顶瞬间被戳穿。我很幸运,攀上岩石顺着破口钻出来了,很多人死在里面,极少人出来了。后来想我们应该是遇到了地震,是地震把地下山脉挤出来了。” 我和闷油瓶胖子三个人眼神碰撞在一起,闷油瓶还好,一直淡淡得,我和胖子忍不住一脸震惊。 他说错了,我们曾亲眼见过,黑色的岩石,巨大的破坏力,石庙背后静静矗立的黑色岩壁,火珠被取出之后它疯狂的膨胀,几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噬掉周围的一切,一直到石棺林的边缘。 我记得那块供桌石头是陈放在一块普通的黑色岩石上面的,可能那就是会膨胀的黑岩。这两种石头应该都从那座山底来,能将它们带出来的只有张家人或者说某一代张起灵,他还真是留给张有药不少了不得的好东西。 我们是约定时间已到,火珠被取出之后,山神大人迫不及待的赶人,黑岩追着我们就跟撵兔子一般,不知道张有药在地底又是如何引动黑色的岩石暴走形成山脉,看他那意思自己都不清楚,还以为有人杀了那八个人故意陷害他。 胖子从震惊中回神,低声问我,“我的天姥姥,这是哪个祖宗活够了啊,咋还把山底那爆米花石头给带出来了呢,这玩意儿可不是善茬啊,一口一个村的小朋友,一眨眼整个广场和石棺林都吞没了呢。” 石头里的爆米花,胖子形容的还挺别致,石庙后面那黑色石岩真像一粒玉米,时间一到,嘭的一声,膨胀成无数倍那么大,但凡跑慢一步我们都要被爆米花吞了。 我凑近胖子,挡住口鼻低声说,“张起灵!” 还能是谁,张有药的张起灵干的好事。 胖子一愣,他明白了,看一眼闷油瓶,又凑近我耳边低声说,“真任性的祖宗!” 闷油瓶看着我们,觉得是在蛐蛐他,于是一手一个把我们轻轻推开了。 “老板,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就问吧,逃了这么多年,我只想求一个痛快。” 胖子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急什么,难道你提前抢到投胎名额了?这么赶时间?” 李佩玖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我理解他的心情,他不怕死,这种悬而未决才最煎熬。 小花靠在沙发上,微微垂着眼,额头都要捏出川字纹了,看来一番苦思劳神还没下定决心。 贸然处置这样的心腹其实很不明智,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他本人可能制造的麻烦,还牵涉到他的位置由谁取代,他的下属如何安排,他手里的活计有谁能接手,一系列麻烦事都必须重做安排,还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运转不灵,简直就是在给小花出奥数题。 “来了来了,准备啊!” 黑瞎子拿着黑金短刀在那瞎比划,李佩玖就跪在地上等着,黑瞎子比划半天抬头问小花。 “老板,这活不好干啊,这些人好像会死而复生来着,那我这活要干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咱们还是先讲好,捅死一次结算一次怎么样?” 小花抬眼看他。 “还有,杀人看着很过瘾,但免不了一地的血,我管杀不管清理的哦,如果溅到各位身上不要问我要洗衣费。” 胖子说他,“屁话真多……” “......爷,先生,看在十二年辛劳的份上,只求给个痛快吧,把头砍掉,一了百了。” 李佩玖闭上眼睛,伸出头老实等死,简直视死如归,这人当得起小花的死士,其实杀了真的很可惜。 他自己忍不住支招,把致命弱点供出来,估计也是觉得实在煎熬不过了,“我没有死过,但我见过。当年从地底逃出来的人受多重伤都活下来了,只有那些被岩石挤爆脑袋的人是真的死了。” 原来他们的致命弱点是脑袋,身体可以修复,但脑袋没了就不行了。 黑瞎子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我还要你教我做事?那钱要不要分你一半?” 第164章 轻轻放过 小花揉揉太阳穴,“......告诉我,如果这次没有抓到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跑路?” 李佩玖闻言睁开眼,有些狡黠的笑笑,“我并没有约定时间,就到老板不要我,赶我走的时候吧。” 我又问他,“若是这次你老板执意杀你呢?” 他看向我,“那更好,我就不用费心考虑跑路的事了。” 小花看向我会心一笑,真是谁的伙计随谁,这个李佩玖又忠心又狡诈,估计他早算到他弟弟会给他使绊子吧,既然被抓出来索性全部摊牌,然后压力给到小花这边,看小花怎么取舍,要他性命或者放他一马他都甘之如饴。 还真是感人,其实就算他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光他对小花的这份忠心也值得了。 小花终于松开手指,放过了自己额头,也彷佛下定了决心,笑骂道,“你啊,这些年没跟我学点好。行了,先回去吧,你要走我不留,你要跟着我,我也不会赶你走。” 小花这番话一出口,我们都有些意外,连李佩玖的表情也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看他日后表现的意思。 许久,李佩玖轻轻吐口气,给小花端端正正磕一个,然后起身走了。 黑瞎子把刀收起来,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呼~这戏演起来真累,我都说了我不是做演员的料,我只是个歌手,代表作《青椒炒饭之歌》,演技好到能拿影帝的是哑巴,老板你还点名要我来,你们说他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胖子笑着问他,“看出什么?看出你是个塑料演员,三流厨师硬装刽子手,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胖爷,骂我骂得有点脏了哦。” “后面那句不算骂你吧,起码夸你中看了呢。” “前面那句骂我了,你才是演员,你一家三口都是演员。” 靠,他俩拌嘴关我和小哥屁事。 小花瞥瞎子一眼,安慰他,“不算太出戏,你演技一向很浮夸,所以就那样吧,还好啦。” 黑瞎子捂着心口,“老板你这话更伤人。” 小花勾勾手指把小解领队叫到背后,跟他耳语几句。小解领队本来看小花就这么轻轻放过李佩玖,一脸的不解,这会儿听完小花吩咐不住点头,“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安排。” 然后他跟打过招呼也走了。 小花长叹口气靠在沙发上,看得出他心情其实很不好。 我起身倒杯水给他,看他真的累,人累,心也累,摊子铺的大,人和事都压在他心上,我这边和他自己那边都是处理不完的麻烦。 小花接过水,看我一脸关切,还是给我解释,“给我半个月,先让他慢慢脱离我身边吧,仓促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半赌他的良心,一半赌我的人能迅速掌控局面。” 一鲸落万物生,李佩玖就算不死不被驱逐也将边缘化了,他手里执掌一支专门干脏活的善后清理队伍,恐怕也将移交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渡。小解领队还算得力,眼看着要升咖,不然刚才小花也不会让他留下旁听。 胖子问他,“你就这么放过他不会太冒险么?万一他欺骗我们,其实把我们的位置早就通报出去了。” “我应该不至于这么眼瞎,错信一个没良心的人十二年。” 小花又拿起手机在编辑信息,“事事要留个余地,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有时我也努力尝试着相信别人,毕竟这十二年他实打实的尽心尽力,从没有对我不起,给他一个机会,我不亏心。” 我叹口气,“哦。我也觉得杀之可惜,真的不能再用他了么?” “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能先顾眼前,把风险降到最低,做好迎接风浪的准备。如果这次平安度过去,我会重新考虑。” 所以还是看李佩玖能不能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在人情和无情之间,小花愿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去迁就人情,相信人的良心,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个无情的人。 小花拿起手机看下时间,皱了皱眉,然后踢黑瞎子一脚,他奔波一天,都像支巧克力冰激淋一样化在沙发上了,又撑着端坐起来。 但我觉得墨镜底下他可能闭着眼睛睡了。 “夜深了,我们抓紧时间把各自手头信息汇总一下,天亮以后我们分开行动,北京汇合。” 我一听傻眼了,胖子也一头问号,“分开行动?北京汇合?天亮就走?花儿爷你来真的啊。” 小花点点头,“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先走,到北京自会有人接应你们。我今晚做的决定,因人情而违事理,还不知结果如何,我可以赌一下人心,但不能把你们也拖进人心波澜里。” 拖进去又有何妨,难道这时节还要分彼此么。我刚要出言拒绝,小花摆摆手,继续说,“一路上自己小心,刘丧的事就拜托你们了,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妥当,会跟瞎子立即赶回去,一定不会耽误你们进新月饭店的事。” 黑瞎子跟着摆摆手,“没问题没问题,保证不耽误你们的事。老板,加班费越贵,越早时间回。” 小花冷冷瞥他一眼,“都夜不归宿了,还加你个头,扣二百五。” 黑瞎子躺他身边去,又化在沙发上,“别嘛,都快五一了,过完五一还有六一,要攒钱给你买礼物的。” 小花就没再提了,扣钱的事不了了之,就这么简单被糖衣炮弹拿下了么。 想到刘丧我也没再坚持,丧丧子一直联系不上,他的事也该抓紧办了,但没了甄小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换。 也不知道小丫头片子怎么样了,平安无事才好,看她在雨天里失魂落魄的走,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可怜兮兮的。 “好吧,你们也一定要小心,一切以自身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放心吧,万山皑皑,我独青山,要劈柴也先劈瞎子,我不会有事。” 我看看他的肩膀,心说也不知道是谁中了铃铛匕首愣往心上捅呢,说幻境里没瞎子我都不信。 第165章 欺骗 小花抬起下巴冲我点点,“论起来你瞒得事情最多,你先说。” 我把目前所有掌握的情况和我一些超前的推论都交代清楚,看他们几个一脸困惑,胖子问我,“真的假的?你能看到别人的平生?” 我摆摆手,这个真假我还没有找长臂人猿对证,但起码有一部分已被李佩玖默认是真的,“真假不急,慢慢验证,你们知道这些信息就行了。下一个是谁?” 闷油瓶和黑瞎子都没接话,我和小花看向胖子,胖子翻翻眼皮,“老子无话可说呀,要说就是张有药,弄一堆怪物出来恶心人,活该他被天打雷劈,但他能恢复知道吗?效率不比那个疯子差。” 又一个超速再生的长生者,这倒有些意外,他本来就活了很久,还是他自己说快要寿终了,原来只是骗取我们同情,人家早就给自己长生改造续命了。靠,真是老奸巨猾的东西,幸亏老子从来不信他。 “他在给自己续命。”闷油瓶淡淡的说,“还是会死。” “哦。”我摸摸自己脑门,看有没有对话框戳在上面。 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偷偷腹诽一句都能得到回应,真服了。 黑瞎子摊开手,“我没什么可说的。人死了,我问过几回,他不回我,还骂我骂得很脏,我一生气,就花半天功夫给他找了个古坟合葬了,他以后会谢我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原来他白天都忙这个了。胖子掏掏自己耳朵,怀疑听错了,“你他妈还跟死人置气?你们怎么交流的?躺一块棺材板上玩儿托梦吗?他又为啥要谢你?” 黑瞎子靠住沙发笑笑没回答,我心说看来都是八爷教的手段,那人真惨,哪怕做了鬼都不放过,还有他最后不会给人埋寡妇坟里去了吧,真是缺大德了喂。 轮到小花了,他打开手机,叹口气,“好吧,我来说点你们不爱听的。” 胖子一听直接摆手,“花花,知道我们不爱听要不还是别说了,我们这心里已经够堵了,再堵下去要肠梗阻了。” 到小花这个层次,收集到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信息,如果不听错过会误大事。我立即把胖子按回沙发上,示意小花继续,“胖子你闭嘴!小花,你说吧。” 小花看一眼胖子,“这些信息是我为你们特意去查的,你要不想听就把耳朵闭上,我不勉强。” 胖子一脸后悔,冲他摆手,“对不住,我这人嘴贫惯了,还当你开玩笑呢,大花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你什么都没闻到。我们三个准备好了,洗耳恭听,爷您说吧。” 小花皱了下眉,不再跟他计较。 他看向我说,“根据墓地张有药说过的那番话,我托人查了这些年北京及周边地区的失踪人口报告,重点是悬而未决的疑案,每年不下数百起,排除落水、旅行、事故等意外死亡导致的下落不明,明显被诱拐失踪的约有两三百人,这其中身强体健的青壮年男子就占了六成左右。假设这部分人是那疯子的目标人群,就算只有少部分是受他蛊惑诱拐,这么多年下来数量也很可观了,哪怕改造几率再低人也不会少。” “这还只是北京周边,如果那疯子的狩猎范围扩大到河北甚至整个北方,那数量将不可估量。” “你们面对的很可能不是什么所谓的八大山人,他们只是站上山顶的几个人,在他们脚下会是一支活在影子里的地下军团,最可怕的是他们或许不完全属于人类了。” 小花把手机递给我看,屏幕上是一张黑白照片,像是监控画面,应该是深夜的街道,路边有个东西瘦成骷髅样子,半佝偻着身躯看向一边,手臂长到拖在地上,手里攥着一缕黑色的头发......依稀连着零落的半具人体。 ...我大吃一惊,这东西看上去莫名有些眼熟,我差点以为看到了长臂人猿,跟上次所见他那干巴瘦的状态实在太像了。我看了下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是几年前了,那应该不是长臂人猿,但这东西出现应该不是巧合。 我抬头问小花,“这是什么?照片哪来的?” 他冷静的回答我,“这是早些年的秘卷,档案早已封存,我费了点功夫才拿到,我猜这有可能就是你们将要面对的东西,所以想先给你们提个醒。”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即便有这么多人那疯子又能把他们藏在哪里?吃喝拉撒可是个大问题,现在的监控手段不说能上天入地也差不多了,到处藏不住的,我认为你说的几乎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类似事件不止一起,原件谁也拿不出来,但我能打听到,就是真的有。这种东西最后都被消灭了,它已经丧失神志,吃人喝血,不能称之为人了,一旦公布容易引发恐慌。” 这倒的确是,我记得九几年在成都就闹了一阵子僵尸伤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全国都在传,后来又说是什么狂犬伤人,至今没有定论,真相扑朔迷离。 我当时回家问三叔,三叔怎么说来着,我至今还能记起,他冷笑一声评价了句,“没有金刚钻,还上赶着揽瓷器活,真碰上硬茬子了,不吃瘪才怪。” 给我的感觉这事八成是真的僵尸闹的。 我还想继续追问,结果三叔就被二叔揍了,骂他胡说八道,编瞎话吓唬孩子,弄得我都不知道该信他们俩的谁。 “你们上当了,接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做好思想准备,如有必要,先把张有药干掉,我怕你们玩不过他。”小花冲我提议。 这倒不至于,我回头看向闷油瓶,他盯着那张照片,眉头也皱起来。看来之前他未必知道这些,是张有药不知情,还是没有全部交代,也或者是他故意欺骗了小哥。 如果缔约的成立基于一方欺骗,那么另一方还有遵守承诺的必要吗?要是小花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弃跟张有药的约定了,是他没有秉持诚信原则,不怪我们违约。 这天下没有跟骗子讲诚信的道理。 第166章 打卡 胖子凑过来跟我头碰头的看,他也被震惊到了,问小花,“你怎么确定这是那个疯子干的,或许这只是普通的僵尸骷髅呢?人家就是饿了,诈个尸出来吹吹风,打打牙祭。” “是dna检测,匹配到了失踪的青年人。很早之前我接到过其中一次事件的咨询,但我当时不了解这些,无从解释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前几天遇见那个长手长脚的干巴猴,我瞬间就回忆起来了,过后又拜托当时那个朋友去查,这一查才发现这些年断断续续也不算少了,只是没有查到源头。” 依张有药和李佩玖的说法,那个疯子重启了试验,这些年还在源源不断的改造。他带出来行走的应该是试验成功的,或者还没开始改造的,而这种东西可能就是试验的失败品,不知怎么逃出来了。可怜的是,即便它能逃出来,也无法再回归人类社会生存了,它的习性注定它的下场只能被抹杀。 “既然不是孤例,那应该很好查来源吧,依据它们出现的地点推不出它们来自哪里么?怎么也能确定个大致范围吧。” “因为这些孤例出现在各地,相距百里千里,你根本无法划定它们的交集。但现在应该能解释了,是有人诱拐他们并进行试验,失败了就地销毁,极幸运的情况下它们能逃出来,谁知道最后还是难免一死。” 我突然想起殡仪馆跟我纠缠不休的那具冻尸,难道也是这样的失败品么?可惜它已经烧成灰了,无法再鉴定比对。它的头脸看上去青黑又干瘪,很像僵尸骷髅,如果不是冻得邦邦硬,他会不会就要吃我了?就这样不知冻过多久,它还是跳起来追着打我。 所有人都沉默了,在朗朗天光之下,还是免不了有不见底的黑暗,想到那些无辜丧命的青年人,又会是谁家父母的孩子,谁家妻子的丈夫,谁家孩子的父亲,这么做毁掉的又何止一条生命。 我看看身边,小花一脸肃穆,胖子满眼愤怒,黑瞎子坐直了身体,而闷油瓶转头凝视着我。我知道了,放弃的话我也根本说不出口,或许我们不是拯救这个世界的正义之光,但我们也绝不是冷眼旁观者。 背负在人心上不肯散的不只情和债,还有被同化了的正义感,这不是为了区区一诺,那样太狭隘了,一切逃不开的漩涡我们应该称之为,宿命的对决。 “我知道你们不肯放弃,毕竟我也只是推测。” “不是我们不肯放弃,我们取出了火珠要存进新月饭店,就必须救刘丧,而刘丧在他们手里。” 免不了起争端。 还不是他夹我们喇嘛,小花顿了顿,看向闷油瓶,“其实我有些奇怪张爷为什么不把火珠存进张家古楼,是张家人不可靠吗?” 闷油瓶无奈的看一圈我们,“能进古楼的,不止我一人,也不止张家人。”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不提考古队那些外人了,在座的各位谁没进过张家古楼呢? 黑瞎子进去摸出来那把黑金古刀,我和胖子进楼里救小哥,还纵了把火,灰溜溜的逃出来,连小花自己也是竖着进去重伤出来。 “呃。”小花想明白了一脸无语,“仔细一想,古楼好像什么景点一样,我们都去打过卡了...” 有打过卡出来的人,也有永远留在那里的人。 闷油瓶也是无语至极,他家祖坟被大闹过一通又一通,想想就闹心,火珠再放进去,恐怕张家祖地再没个安生日子了。 小花叹口气,“既然无从确定这种东西的隐身之处和数量规模,我们就要从最坏的打算做起。到北京我还有礼物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喜欢。” 胖子挺意外,“哟呵,花儿爷太客气了,只要送的不是催债函,我们肯定喜欢,提前跟你说声谢谢奥。”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我也跟他道声谢。 “我觉得你也有可能把事态估重了,如果真有一支数量如此庞大的僵尸军团,以那疯子为人不会这么谦虚本分。黎簇说他一直在找什么东西,我之前以为是火珠,现在觉得应该不是,如果想要火珠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推测是他的改造试验缺了某样东西,而张有药拒绝提供,试验被卡住了,成功率微乎其微,他们蛊惑掳掠的人几乎死光了,甚至没有机会变成僵尸骷髅。” 小花轻轻点头,“但愿吧,无根据的猜测没有实际意义,我还是会按最坏的结果,做最大的准备,争取万无一失。先别想了,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就送你们去坐车。” 说完他又踹了黑瞎子一脚,黑瞎子开口了,“关于刘丧,我还有话要补充。他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心里藏着不少事,很可能要承受不住了,跟要走向人生大结局一样,建议哑巴你多关注下。” 闷油瓶迟疑下,还是点点头。 我确实也觉得刘丧不对劲儿,他那to签就要的很不吉利,整个人像是飞蛾投火烛,羚羊触藩篱,有种要死不死的丧气感。 我看着黑瞎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口气,不提了。 黑瞎子看着我似笑非笑,“怎么,徒儿,你要出远门还跟师傅要路费?” 既然他开口了,我一伸手,“钱来。” 黑瞎子伸手打下我手心,呵呵笑起来,“没良心。” “我有良心,但良心价不值一千五。” 我跟他投诉道,“还不是你翻译了个寂寞,整篇语句读都读不通,我根本看不懂,业务不精,客户满意度为零,退钱啦。” “都说顾客是上帝,这些年的上帝真是越来越狗,越来越难伺候了呢,一不满意就要退钱退钱,我迟早要破产。” “这钱是文件原本,你见过那个翻译干完活还把原本扣下的。” 黑瞎子摇摇头,抠搜的把钱掏出来放在我手上,“我早觉出不对劲儿,这东西或许根本不需要翻译,你自己再研究研究,应该很简单才对。” 第167章 除魇 “为什么你会说很简单?我试过很多方法都解不了。” 黑瞎子突然起身敲向我的脑壳,我躲不开,被他轻轻敲中了。 闷油瓶应当看出他出手很轻所以根本没有阻拦,不过还是习惯性的摸摸我头顶。 “你的脑袋习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其实更适合在最为复杂的情境下找到最为简便直接的解决方法,面对简单的情境你反而容易矫枉过正,想的太多,所以这次你就试试简单的事情简单做,可能会有线索。” 我晃着头哦了一声,感觉他好像有头绪了,但他不想直接告诉我,只提示我往简单里试试。 试试就试试,实在不行再问他要答案。 黑瞎子站起来,边走边脱衣服,然后回头问,“说完了吗?说完我去洗澡了,老板要一起吗?” 他疯了,怎么敢当众调戏小花,小花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他面皮薄,能飞身过去按着黑瞎子打。 我们都看他,小花也一个眼刀飞过去,黑瞎子立刻知道完蛋了,“哎,当然是老板先洗,我给老板调水温。” “懂事,一会滚出来睡沙发吧你,夜不归宿。” 小花站起来跟着回房间了。 闷油瓶先回房了,我看他的麒麟纹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然后胖子跟我说,“你进去睡吧,我在沙发凑合凑合。警告你天快亮了,不要对小哥下毒手,让他多少睡会,孩子正长身体呢。” 我对小哥做什么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我都忍不住要怒了,“我什么时候......你他妈睡什么沙发,三个人挤挤得了。” “挤一块我们都睡不好,床就那么大,我自己能占一半。” 胖子躺倒了闭上眼,“别废话了,老子真的困。” 我拖不动他,只好调暗客厅的灯,给他拿条毯子盖上。回房看到闷油瓶已经躺在床边睡了,我就躺到另一边关了灯。 “胖子睡沙发了,小哥你可以往里点,别掉下去。晚安,已经早安了,小哥。” “嗯。” 我很困,但闭上眼半天好像没怎么睡着,长臂人猿的小电影压根不会放过我,二话不说又在我脑海里过起一遍。 场景我差不多都烂熟于心了,感觉自己已经是个麻木的看客,一遍遍重温着同一场戏码,怎么这东西像毒一样,还会成瘾么,一闭眼就定时发作,那么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直到所有场景都变成模糊飞掠的光影吗? 那到时会不会又变成光影show?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弄这东西来折磨我,或许我醒来真该去看看精神科了。 隐约中感觉小哥伸出手抚平我的眉头,他低声问,“还是一直做噩梦吗?” 在问我吗,我想答应,但是身体像被梦魇住,根本动不了。 他好像坐起来了,手按上我心口轻声的念着,“心息相依,息调心静...神气相合,气和神清。” 这应该是张家族长什么静心安神的口诀吧,对我这等凡夫俗子应该没用。 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心跳快了几分,结果他手下忽然连续几次用力,用的是巧劲,不然我肋骨早压断了,心脏像受惊一样被迫停滞了两秒,他一收力立即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与此同时,那些困住我的光影像烟花一样砰的完全炸掉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碎片,我瞬间挣脱了梦魇,坐起来大口喘气。 黑暗里我们离得很近,几乎转头就能四目相对,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谢了,小哥,可算醒了。” 他没有动,“怎么不早告诉我?” “本来觉得没什么,就当重复做噩梦了,做完人就会醒来。谁知道慢慢变成了梦魇,一闭眼就会被拖进去,束缚得越来越深,很难醒了。” 也可能是之前的场景大都变成光影,看不清了,我作为看客越发无聊,人在无聊时,感官会把时间不断拉长,一分一秒也变得难熬起来,又必须要看够时长,心神等于被时间困住了,观影体验越来越不好。 他拍上我后背,“以后不会了。” “小哥,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是丹术内调秘法,语出《紫清指玄集》,要学吗?” “不了,我太困了,好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 他拍拍我的背,“嗯,睡吧。” 我松开手先躺下去,随后他也躺下了,这一次没了噩梦困扰,我入睡很快,睡得也四平八稳,我表示很满意。 醒来透过窗帘缝隙看到外面天光大亮,回头看自己几乎卷走所有被子,还抱着小哥一只胳膊窝在被子深处。 他差不多整个人都在被子外面。 我眨眨眼,怎么回事,我睡相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几乎同时闷油瓶也醒了,我冲他尴尬的笑了,“早上好,小哥。” 闷油瓶看看我,默默把胳膊抽走,翻身坐起来。 房间怎么这么凉,我瞬间掀开被子跳下床,果然,空调被调低了好几度,谁这么手贱,胖子么,只有他最怕热,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怕冷么,冻感冒了他替我难受? 我把空调调回来,回头问闷油瓶,“你冷不冷?胖子手贱把温度调低了。” 他坐在那,头发还是乱的,随便用手拨弄着,垂着眼说,“...还好。” 我抱紧自己找衣服,“我快冻死了,一会儿找胖子算账,妈的。” 收拾停当出来,发现黑瞎子和胖子一人一个沙发躺着,两个人抬头看我,胖子坐起来,“天真,这么早。” 我坐胖子身边看黑瞎子,有些奇怪,“怎么你也睡沙发了?” 黑瞎子转过脸去回答,“夜不归宿么。” 我笑了,“你还不接电话。” 所以小花生气了,他就被关在门外了是吗。 黑瞎子抱着胳膊翻身,哼了一声。 胖子站起来揉着眼睛回去洗漱,我坐那翻火车票,全都售罄了,也没收到信息,不知道小花买的哪一趟,难道先送进去再说,等我们上车补票? 第168章 启程 黎簇和苏万两个睡醒了,顶着鸡窝头出来。 “师傅早,师兄早,饿了。” 黑瞎子嗯一声,“饿了找师兄去。” 我这师门都是些什么人,我没好气看苏万,“自己滚去吃,多大了,还等师兄端着饭喂你么?” 苏万哦一声,摸摸头发没敢说话。 黎簇靠上沙发问我,“怎么大早上火气就这么大,你吃枪药啦?昨晚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 “飞蛾惊魂,暗夜入侵,老中青大战幺蛾子什么的。我做了一晚上噩梦,你被一群比人还大的妖蛾子追,最后被山一样大的蛾大王抓走了,还要我出动去拯救你。” 他在想什么呢,还噩梦,对他来说应该算是美梦吧,我一转头,又骂黎簇,“滚蛋,做个梦也一地狗屎,老子用得着你救?” 连黑瞎子听到都笑醒了,他翻过身来看黎簇,“靠你?怎么拯救?扔c4么?那就不是断锁骨的事了,207块骨头都要碎成渣渣。” 正说着小花捧着手机出来了,黎簇看到他,急忙打过招呼拉着苏万回他们房间去了。 小花放下手机看我,“还不快去吃早饭,一会赶车晚点了。” 哦,我起身去叫闷油瓶和胖子。 听到小花拍了下黑瞎子,“起开,不要随便跟小朋友开黄腔。” 黑瞎子坐起来让开,懒散的问,“这里谁是小朋友?你吗?老板,你这是变相跟我索要六一礼物啊。” 小花说的应该是黎簇和苏万,但他俩早过了小朋友的年纪了,而且看样子他俩可能根本没听懂。 小花学我吃枪药的口气骂他,“滚蛋,老子有什么得不到,用得着你送礼物?” 黑瞎子叹着气站起来,“要不你送我礼物也行...” 我回头看小花坐沙发上,黑瞎子走回房间了,小花回头问他,“...你想要什么礼物?” “要你行吗?” “滚。” ...... 几个人吃过早饭回来,就有几辆车在等着了。 按照小花的安排,他和瞎子开着他的商务座驾在前面,我们三个乘坐他伙计的宝马越野在中间,后面跟着他伙计的两辆越野车。 我直觉他肯定还有安排,果然走着走着,在一条狭窄的单行道拐弯处,一辆车突然插到我们车后面,我们车上的司机立即一转方向盘拐进辅道,很快停进一个院子里,院门随即拉上了。 我刚才回头看到了,后面那辆车跟我们这辆几乎一模一样,小花按原计划进行撤离,但是做了偷梁换柱的安排,把我们摘出来了。 院子里停着一辆金杯,小解领队正在车旁边等我们。 胖子先跳下车,摸了摸我们坐过来的宝马x5,再看看金杯。 “怎么,是要开这车去么?要老子亲命了。” “计划有变,老板都安排好了,祝三位爷一路顺风。” 胖子过去摸摸金杯,“花儿爷是没买到高铁票吗?早说啊,我们自己抢。我还以为睡一觉就到北京了,这回心理落差多少有点太大了吧。” 我和闷油瓶也跳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背包。 我拎着背包过去,看他一脸委屈,故意问他,“有多大?” “出发的时候忽悠人家睡头等舱,等上了贼船才知道是大通铺,都没有等了。” “瞧不起大金杯啊?才过了几天资本日子,你就有点忘本了。碉楼玉彻宝马香车都是浮云,唯有金杯不离不弃,陪你走完漫漫人生路。” “哪有瞧不起,我说实话还是开这个最顺手,你的御驾么。我以为从杭州开到雨村去就够神了,没想到同样的车还要从四川开北京去。哎呀呀我腰开始疼了,累死我得了。” “没事,我俩轮流来。” 我跳上副驾驶,闷油瓶坐在后座。我把背包递过去,他随手放在旁边座位上,我回头发现车最后面还堆着一堆东西。 有几箱泡面和矿泉水,还有医药箱,不至于吧,我打开导航软件搜一下,也就不到两千里,满打满算二十个小时。 胖子跳上驾驶座,发动车,伸出头跟小解领队喊,“替我谢谢谢老板!我谢他全家!” “你海绵宝宝啊,还谢谢蟹老板。” “你才是,我是派大星,让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出发!” 小解领队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他朝我们挥手,“车上都是兄弟们为三位爷准备的物资,都可以用。” 这院子还有另一个大门,开出去是个胡同,通往另一条路。 胖子慢慢开出去,我挥挥手,“谢了,北京见。” 后视镜里小解领队还挥着手,“记着别走高速!” “他说什么?”胖子问我。 他好像说别走高速,为什么? 我开始导航,看着地图上显示全程路线,瞬间蹦出无数个拥堵路段提示。 胖子看一眼,“卧槽?明天才五一吧?” 我也无语了,大家长假出行都堵怕了,于是熟读孙子兵法的聪明人选择提前出门,没想到高速上堵住的都是提前出门的聪明人。 胖子说道,“怪不得小花计划有变,他是根本没抢到高铁票吧。” “那倒不至于,以他的手段临时搞到三张票还是没问题的。他这么做应该发生了变故,不得不改了原计划。” “有什么变故要改计划,走下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怪不得方便面矿泉水瓜子花生米都准备好了,还有被子,是准备让我们在高速上堵几天啊?” “特殊时期,就别抱怨了,我再找找路,也就多花点时间的事。刘丧都不急,我们也别急。” “你怎么知道刘丧不急,说不定他就在哪里被人栽坑里去了,一直在那喊救命救命啊。” 我拍他一下,“别胡说八道,他能挺住,挺不住也得挺住。” 听那女人的言下之意,她们要用刘丧的时间不会短,可能还需要晓山青回去主持才行,他虽然长生又不是神仙,不会飞,也跟我们差不多,甚至他连飞机火车都坐不了,前阵子回去还能快点,要是赶上这两天一样会堵,说不定人已经在高速上蹲着吃泡面了。 第169章 《长生墟》 上了绕城高速就已经开始堵了,走走停停,京昆高速成都往北京方向更是堵成热狗,我们只好从高速下来,尽挑着不堵的方向开。 车马如龙,路虽然宽,开得还不如雨村安逸,胖子油门都不敢深踩,就随着车流慢慢往城外蹭。 他嘴里一直念叨这车不对劲啊不对劲。 我问他咋了,小花不至于给我们安排辆破车,再破还能破过我那辆嘁哩喀喳的老金杯?胖子摇头,说这车铁定改装过了,油门轻轻一点发动机就跟战斗机一样轰鸣,他都不敢踩油门了。 “什么改装,2jz吗?你要腾云驾雾了?悠着点。” 2jz是大金杯改装的一个梗,过千匹的马力,油门一踩车屁股都拉烟儿,跑起来骨灰能扬一路pm2.5。当时看到的时候我没笑撅过去全是因为胖子真想改,然后我他妈笑不出来了。 “倒不至于,但比你那破金杯好开太多了,不行咱走的时候把这车顺雨村去,把你那老破车置换给小花。” “你想多了,这车不定谁的呢,人不会给你换的。” 不是我敝帚自珍,不舍得我的破金杯,这车可能是小花伙计用来拉货拉兄弟的,还不定谁的爱车呢,借我们开开就不错了,怎么还想着拐走啊。 胖子听完也不提了,又想着给我们那破金杯也改改,我让他歇了那份心思,以我们的财务状况,暂时别想换新车,破金杯也够开的,主要还是没钱,改车这东西吧,就跟钓鱼一样会上瘾,还容易人菜瘾大,雨村那么丁大点的地方,玩漂移容易掉沟里。 我和胖子都聊出屁了,车才好不容易磨叽出城,回头看闷油瓶抱着胳膊睡得特别香,一直都没醒。 胖子回头看他一眼又一眼,“怎么小哥一点没睡么?你又干什么了?” 哪有干什么,出了梦魇我就睡得特别安稳,顶多抱他一只胳膊,我想起来又抱怨胖子,“我睡我的觉,啥也没干好么。倒是你,没事手贱把温度调那么低,差点没冻死老子。” 胖子嘁一声,“我啥时候...” 然后他从后视镜里又去看闷油瓶,正好闷油瓶醒了,也抬头看他。 我看着胖子眉毛在那挑来挑去,而闷油瓶慢慢转头望向窗外。 他俩在那不停打眉眼官司,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胖子根本没回屋,空调应该是小哥调的,是他热得睡不着了,就一度一度的调下去。 这他妈就尴尬了。 我假装看向车外的风景,胖子笑得放肆,“行行行,煎锅是孔子的,炒锅是孟子的,黑锅是老子的,大大小小的锅都是老子的,肯定不是小哥的。” 闷油瓶没说话,把瓶盖带上继续睡,我叹口气,不想跟胖子哔哔了,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想想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沓钱和黑瞎子翻译的纸片反复来看。 黑瞎子说要我试试简单的方法,究竟要从哪里入手呢? 等红绿灯时,胖子凑过来看一眼。 “天书啊?” “是啊,瞎子帮我翻译了但是差点意思,怎么也读不通顺。方法不对,我感觉这应该是密码文。” 胖子想了想,“你的思路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谍战片看得不老少了,多少给你点意见参详参详。所谓什么密码文不就是把文字在母本里的位置编成代码,对方收到之后,再把代码还原成汉字,就这么简单。” “我当然知道原理很简单,问题是我手里既没有母本,也没有编码,或许这信息根本不是传给我的?” “不是给你,难道给我和小哥的吗?传这种信息的人必须绝对相信对方的聪明才智。小哥出名靠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本领,胖爷出名嘛全靠讲义气,你出名可不就全仰仗一个帅绝人寰的智字了。” 我听着不对味儿,指着他鼻子问他,“...我靠,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智障来着?我告诉你我能听出来啊。” “你看你又想多了,这么高的智力不解编码,都用在跟我斗心眼上了,我明明是在夸你聪明。” 我哼了一声,手底摸着人民币上的凸起,编码,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我打开手机搜索盲文字母,开始现场自学。黑瞎子说过盲文其实就是一种六点符号系统,用不同的点数来表示不同的字母,我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眉目。 现形盲文的六个点通常编作1~6的数字,这样每一个字母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点位,比如c(1,4),ch(1,2,3,4,5),ie(1,5),an(1,2,3,6)等等,一般两个字母组成音节,还有声调、数字、标点符号等等都可以用代表点位的数字来表示。 这就有点意思了,开始往编码靠近了。 风二河传信息给我应该能想到我根本不懂盲文,信息不在字母和音节,是数字。假设每组音节有两组数字,前面一组可能是页数,而后面一组可能就是文字的坐标,这样解读应该有点靠谱了,虽不中亦不远矣。 原来就这么简单,怪不得黑瞎子意译的艰难,我读不懂的晦涩,因为这些信息是按照母本编码所写,并没有什么字面意义,根本不用翻译。 “编码问题好像有点眉目了,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根本没有密码母本,只得到编码有个屁用呢。” “卧槽,这么快你就想通了,你吃了几个爱因斯坦?” 胖子抽空看我一眼,“密码母本么,首先它要是个母的,其次它得有很多字,要么是新华字典,要么是本有字的书,最后要你和对方都有才行。这是哪个二百五给你传的讯息?” “风二河。” 胖子哦一声,“那个孙子,跟着张有药去雨村,又埋伏在小花队伍里,还跟着晓山青对付我们,跟他妈吕布一样,有奶就是爹。” 我被他逗笑了,爹没有奶,但爹可能给他关爱了。 我想了想,“也不算是,他是为了长臂人猿吧,救一人如救苍生那种,只是他终究能力有限,连自己也救不了。” 长臂人猿可能已经没救了。 胖子也沉默了一会儿,“这个人,背后有张有药,也有那个晓山青。晓山青是个反人类份子,彻底的大反派,估计不会给你传什么讯息。如果是张有药,那咱们还真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带着字儿的交集,或许能成为密码母本。”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卧槽,是那本书!《长生墟》!” 第170章 找坎肩 胖子去收看山大爷孙子卖的山货,顺手收回来一箱破铜烂铁,箱底压着一本书,是民国同文书局仿宋刻本,我把它修补好卖了,后来才知道是张有药故意给的。 书的名字就叫做——《长生墟》。 我一直以为是他看我们日子过得清苦,在拜会我们之前特意送了一份见面礼,并没有太在意。 事到如今,才发现那本书居然可能就是密码母本。 张有药知不知道我已经把书卖掉了?应该知道吧,进我书房的会不会是风二河?他也是耍铃铛的高手,我书桌下被人放了串镇魂铃,是不是他干的。 黑瞎子中的镇魂铃是晓山青的人,风二河也是。 那这回风二河传讯息有可能就是故意的。当时雨村见面,张有药临走还跟胖子说送了一桩富贵,真的是十万块的富贵,他是在反讽么,那时风二河也在场。 到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书在别人手里。我翻开手机,相册里只有几张封面和书页的细节图,供客户鉴别真假的。 当时太嫌弃了,根本没想到先把书页全拍下来留个备份。 胖子问我,“额滴个神啊,老小子可以啊,竟然在这等着咱们。你记性那么好,不是号称过目不忘来着。当初补书页补了好几天,现在还能不能倒背如流?” “你怎么不问我还能不能背下来《中国建筑史》呢?” 我右手捂住脸,连连摇头,“我十万块钱把它卖出去,捏着鼻子补的不是书页,是五万块。我勉强能记住故事情节,但我不可能记得每一页每个字的位置。”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胖子单手握着方向盘,无奈的唱起《爱情买卖》,然后发现忘词了。 他拍拍我,“该求人求人吧,一屎两吃,当时吃过了不够,现在逼急了回头屎还得回头吃。” 我掏出手机,发现我根本没有买家的联系方式,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闷油瓶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住我肩膀。 我立马扭头道歉,“对不起,小哥!吵醒你了。” 胖子笑了,“不是,天真,小哥让你别说脏话了,咱们的风纪委员不允许。” 我无奈的说声好,心情简直就像日了狗一样,难道要我再把书买回来?几乎不可能的。 人家不过买本书,付了十万的真金白银,结果买完就莫名其妙被关三天小黑屋,真是把人得罪狠了。别说我再联系他,哪怕姓吴的狗从他家门口路过,他都能冲上去踢一脚。何况他求了好久才终于凑成一套书,绝对不可能再割爱,我出二十万人家也不卖了。 一整套买下来的话,起码得百万之数,多少有点想多了。 我叹口气,想了想,又联系坎肩。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能光难为自己,要难为就难为始作俑者。 电话响两声,坎肩就接起来了,他喂一声,听着就很快乐的样子,我心说你很快就不快乐了。 他接着说,“老板,老板,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是想我了吗?” 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想你个头,你人在哪呢?” “我跟盟哥爬灵隐寺么,明天五一了,今天来烧个香求生意兴隆。老板,要帮你也上柱高香么?” 我一听就怒了,生意还兴隆个毛线,几天没查岗,这俩货就跑出去游山玩水了,铺子怎么办,关门大吉了么? “...灵隐就算了,我在韬光寺那边求过财,挺灵的,你们俩马上过去再帮我烧几柱高香。” “啊~老板,灵隐寺不行吗?永福禅寺行不行?我给佛祖敬最粗的香。” “别废话,要心诚,去给我爬。” 不就是多爬几步台阶么,反正我看他俩很闲得慌。 坎肩认命了,开始跟王盟商量,王盟像是要跑,又被坎肩死命拉回来了。 坎肩的声音没有快乐了,“老板,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我们就去爬韬光寺了,早饭一口都没吃呢。” “你吃没吃早饭关我屁事,中午自己吃斋饭去。是还有个事儿,你还记得上次买书的老板么?” 坎肩一听就警惕起来,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他他他告你非法拘禁了?老板,你不会找我顶包吧?” 我被他气的不轻,什么叫找他顶包,事儿本来就是他做的。 “滚蛋,他要告也是告你,我让你私下查,你自己把人抓了,一关好几天,我他妈根本不知情。” 坎肩想想也对,“老板,不要这么绝情嘛!我进去了啥时候才能出来?不过老板你放心,我一定不把你供出来,啥也不会说的。” 他多虑了,我还挺感动,不过我有点不信,更担心我还来不及捞他,他就已经在里面全撂了。 “行了行了,没有的事。我需要那本书做点事,你能想办法再弄回来不?” 坎肩被噎到了,“...我有两个办法,老板你准备好五十万,或者我再把人抓来关几天,准能把书拿到,看老板你想选哪一个?” 什么五十万,我现在掏二十万都很紧张。 我想了想,试探的跟他说,“如果我不想出钱,也不想再非法拘禁...” 坎肩在那边就说,“你这不是既要又要嘛,要不老板你试试把我也上架卖了吧,还能凑个块儿八毛...” 这不开玩笑嘛,他要真这么值钱我早把他打包上架了。 “别说屁话,说点有用的。” 坎肩叹口气,又想出一个馊主意,“还有一个办法,我办不到,但对张老师应该很简单。干脆让张老师来杭州一趟吧,神不知鬼不觉潜进买主家里把书借出来就好了嘛。” 我回头看一眼闷油瓶,他睡的正踏实,小声骂坎肩,“这他妈更是没用的屁话!你张老师又不是贼,他现在跟我一辆车,刚出成都市区呢。要不,就你去吧。” “我去就完蛋了!臣也不是贼,是真的办不到啊!” “你上次不就查到整套书都在他家嘛,这次也一样,故技重施。” “上次我假装去他家买书啊!现在人家不会上当了,根本不让进门。” 这不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做的孽。 坎肩又跟我商量,“要不,把这事交给万能npc盟哥?” 第171章 堵途 接着我就听到王盟在他旁边喊起来。 “老板!我那点工资,可不包括外勤补贴啊!” 我撇撇嘴,活干得不多事儿还挺多,要什么外勤补贴,想的真美。买主都没出省,才他妈刚出杭州市区,就住在下边县城里,要补贴也就补个公交车费。 “好了好了,就这么点小活都别抢了,交给你俩一起看着办,就这样。要尽快,我急等着用呢。” 王盟抢过手机,问我,“谁抢了啊?谁抢了啊!老板你那书好不容易卖出去,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大运了,钱都分完赃了,又要回这书干嘛呀?!这不闹着玩儿吗?” 我听到坎肩在旁边急得跳脚,“分完赃了?我的呢?我的呢?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要那书真有用,这回办好了你俩都分赃!要不这样,原本实在不好弄的话,你俩能搞到复印件,或者把整本书拍成照片发我也行,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了吧。” 我听王盟说的终于退让一步。 他又想了想,“这样的话,我或许还能试试。老板不想出钱又不让犯法,真是难为他妈给难为开门,真他妈难为死我了。实在不行就让坎肩拿着绳子去他家求他了,不给就在他家门口上吊,保证最后能拿到,你就放心吧老板。” 坎肩又在旁边骂他,“卧槽你真跟老板一个样儿...” 我想想王盟说的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主要是不费钱,就是有点费坎肩,不过想想他值得。 我给王盟点赞,“好办法!盟啊,还是你聪明勇敢有担当,老子身边的伙计数你最得力。年轻人要勇于挑战,你们一定可以,加油吧扎嘿。” 王盟在那边嘿嘿傻乐起来。 然后坎肩又抢过手机,对着我这边大喊,“老板!我个人觉得不可以!” “可不可以你俩自行商量,谁去上吊我这边其实都可以,就是记着一定要赶快。”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把烦恼转嫁出去,让别人替我烦恼,果然整个人身心轻松不少。 那么我们放心进京了,就等这俩家伙的好消息。 胖子在一边听得七七八八,等我打完电话,他在那夸我,“夸还是你会夸,一句话就把小王盟给哄成个翘嘴。” “表扬加鼓励,哄孩子又有什么难?我觉得咱们怎么把这车顺利开到北京去才难。车太他妈多了,跑起来难度爆表,我车技还没你这么娴熟,时机也没你把握得刚刚好,换我开可能不太行,一不小心再堵路上了。” 胖子听完就开心的笑起来,“这有什么难的,看胖爷给你表演什么叫极限流开车,一顿操作猛如虎,马上绕过堵堵堵。” 他紧盯着导航,按提示挑着高速路段走,避开拥堵区域,上来下去,果然一路出奇顺利,堵车的步伐都追不上他,还真他妈是个福将。 但我还是担心他疲劳驾驶,就忍不住提出下一个服务区替换他。结果我开出去没多久,就完美错过了出口,被他骂了一路,不负众望被堵在路上了。 “还真堵路上了,你他妈好有自知之明啊。” 胖子气的直瞪眼,我都不敢说话,本来还打算下高速找个地方吃饭,结果堵到过午三个人都饿瘪了,就着瓶装水在车上干嚼泡面。 胖子一边骂我,一边抱怨为什么都是泡面,没有热水泡个屁? 我觉得应该是怕天热了别的吃食容易变质,高速路上闹肚子,一个憋不住容易丢人丢到众目睽睽,不小心就会被人挂上网。 前方堵成一片红,终于捱到晚上我们才排队下了高速。 胖子仰天长叹,开夜车走国道也不安全,大车挤得跟贪吃蛇一样,他提议我们住一晚,明天争取能开出四川地界。 这时候小花给我们打来电话,听到我们也是体验了一把人在囧途,堵了一天还没出川,他在那边乐了半天。 “没告诉你们不要走高速吗?” “本来还好,胖子进了洗手间就跟扎根了一样,出来就堵在路上了。” 胖子要气死了,“咋滴上个wc都不让了,你开得不是金杯银杯是丰田霸道吧?再说我们会堵路上,不是因为你眼瞎耳聋错过出口吗?我跟导航两把嗓子都喊劈叉了,你的狗耳朵就是听不见,一头扎进车流里堵成狗。” 我无言以对,都怪车改得太好了,不像我的老金杯慢慢悠悠,一脚油门就错过出口了,那时节我也不能倒回去下高速啊。 “好了,不要菜鸡互啄了。看你们下高速了,就近找个地方睡一觉吧,休息好了再出发,反正早走晚走都会堵。” 我立即反应过来,小花这车装了gps,他能实时看到我们的定位。 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坐高铁,是没买到票么?” 小花反问我,“我们一出酒店就被跟踪了,难道你没发现?” 果然李佩玖靠不住么,我确实没发现,胖子朝我点点头,他发现了,那小哥更不用说,看来全世界就只有我最迟钝。 我跟他嘴硬,“当然...我当然发现了,但也没必要更改计划,我们还会怕这个?” “本来就没计划坐火车啊。” 小花轻笑一声,“是我这边出了问题,自然应当由我解决,我把问题都留在后边了。你们不用操心,我和瞎子会处理妥当。行你们的路,别回头。” 胖子手机屏幕亮了下,是小花发来一条入住信息。 “帮你们安排好了,自己导航过去吧,报胖爷手机号就可以。” 我还想问问他们那边怎么样了,小花已经挂断了电话。 不过他想得实在太周到了,百忙之中还抽空关注我们的行程,不会就这样一路保驾护航吧?人不在,关心常在,倒也不必这么体贴入微,我们三个大男人可以的。 胖子导航到酒店,是县城外环一家普通的商务酒店,小花已经帮我们预订好了三人间。 车上有黄队医准备的医疗箱,胖子提上来,闷油瓶帮我换药,他下手特别轻,其实我自己来都可以,我右手一直活动自如。 第172章 伤疤不是勋章 肩伤已经好多了,手心割伤和虎口撕裂也基本愈合了,看着我最近营养不错,恢复的确实挺快。 我扭过头去看,心里生出些遗憾,“伤口是愈合了,怎么看着又要留疤。” 我都忌口了,一点辣都没吃。 胖子笑道,“留疤怎么了,这是男人的勋章...”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顺着闷油瓶在意的眼神,轻轻转过手腕。 心里隐隐泛起一丝利器划过的疼痛。 伤疤才不是勋章,是见证,它只会愈合,不会消失。眼光触到会疼,心思转过会疼,那些遥远的疼痛依然跟着我,还在不时提醒,我曾经历曾做过些什么,在任何时候想到那些瞬间,天色都会突然暗下去,多少盏灯都照不亮那一隅的黑暗。 有句话很有道理,喜欢让人心生妄想,爱会让人自惭形秽。这世上很多的美好,其实后来的我都配不上了。 胖子看我忽然变了脸色,立马转移话题,“我说,要不咱们出去撸个串如何,中午干吃面我都要吐了,这会儿需要一点烟火气来填补我胃里巨大的空虚。”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 说起来好像还欠了胖子好多顿火锅和烧烤。 不能多想。我甩甩头,也觉出饿来,就从手机上搜到附近一家烧烤店,步行过去只隔一条街,很近了。 三个人准备好出门,胖子让我们等等,他要去车上找酒,如果兄弟们懂事会给放上几瓶,我心说就是懂事才不会放,难道要他在路上抿几口然后酒后驾驶么。 他不信,让我和闷油瓶在酒店门口等着。 花树依依,晚风习习,我们俩就默默站在路灯下面等,闷油瓶突然问我,“你很在意吗?” 在意什么,我意识到他问的应该是我身上的伤疤。 我握住手腕,“...谈不上在意,都是经历。” 这世上很公平,我懂规则,想得到就会失去,要变得强大必然要经很多磨难,不管这经历是光明还是黑暗,都已成为我的一部分,终我一生也摆脱不了。 我已经足够幸运,想要的终来到我身边了,那些伤疤和过往提醒我做人要知足,我当年的初心不过求一条回家的路,不惜任何代价。如今的日子得来不易,我不应该得陇复望蜀,贪得无厌,长生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沉默了。 胖子疾走出来,手里并没有酒。 他来到我们面前抱怨,“放了一条烟,也没放瓶酒,不知道烟酒不分家么?什么成都特产也不多放一点,全是方便面,左一箱右一箱,我们三个要吃到什么时候?这盼着我们堵一路呢。” 我们三个并排着往烧烤店走,路灯把三个影子拉近了又拉长。 我跟他开玩笑,“居长安大不易,这是怕我们到北京没钱吃饭,饿了好歹还能啃口面对付对付。” 胖子闻言笑了,“哈,到北京我还能屈着你?就算花儿爷不安排,胖爷也顿顿给你点满汉全席,不吃胖二十斤回雨村我都对不起你。” 看来是我真瘦了,胖子心心念念要把我养胖,我也笑了,没再说什么。 他跟我这一路摸爬滚打,几乎放下手中的一切,铺子,房子,还有四九城的人脉,心甘情愿窝在农家乐里一盘盘炒菜,其实他在北京也没什么根基了。 我在心底无声的叹息,这一切当然都是因为我。 到了烧烤店才发现人不多,只有三桌两桌,看着生意不太兴隆。 胖子找了桌子坐下,可着我们三人的饭量点了一堆,人少烤的就很快,串一上来胖子都傻了。 “老板!这他妈是我们点的串吗?这谁没吃干净的签子又端我们桌上来啦?” 老板娘过来看,对了对单子,“都对头,这就你们的嘞。” “卧槽!”胖子拿起一根肉串,上面串起几根牙签那么细的肉丝。 “这什么?” “精肉串儿。” “...这猪饿了不止一年吧?身上连一两精肉都刮不下来了是吗?这能叫肉串?这不纯纯让我撸签子么?我都怕竹刺划着我舌头。” “我们这儿的串儿就长这样,爱吃不吃。”老板娘还以为我们来找茬的,转身就走了。 胖子还要站起来理论,我一把拉住他,“算了算了,先吃吧,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不要生事端。” 我看那几桌的串都跟我们一样,不像是专门坑我们外地人,是这里肉串就长这个寒酸样。 胖子一边吃一边骂,可知道店里为什么没人了。 三个人的量让胖子一个人吃都吃不饱,我几乎没吃几根,尝了尝味道也就那样儿,都准备回去吃泡面了,只给闷油瓶拿过些。 明天还要赶路,不能多喝,胖子就只要了三瓶啤酒意思意思,老板娘不知道在忙什么,很怠慢,喊半天才拿过来,又把胖子气的够呛。 胖子很生气,“同样都是餐饮人,我敢断定这家店迟早要黄。” 黄不黄的不关我们的事,反正也不可能再来第二次。 “夫妻店,两个人忙不过来正常,来,喝一口,今天的不开心就到此为止,明天又是新的不开心。” 胖子笑一声,三个人举杯。 “敬明天的烦心事。” 非常不愉快的吃到一半,我们旁边隔一桌来了四五个小年轻,二十左右,上来就一人一箱啤酒,吆五喝六在那喝起来,串还没上齐呢,酒快喝完了。 人也喝蒙了,不知怎的在那争执起来,我懒得管,也怕吵,就端着酒杯往旁边挪挪。 胖子干脆不吃了,这个店让他很不爽,也不想多管闲事,就抬着头在那乐呵呵的看热闹。 只有闷油瓶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都没回头,随便背后闹得沸反盈天,我心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正的大佬根本不在乎街头这点小打小闹。 吵着吵着他们就打起来了,没注意哪个二五仔先动的手,甚至直接有人踩着桌子扑向对方撕巴起来,桌子都打烂了。 我有点烦,皱起眉头。 胖子看得很开心,凑过来跟我指点。 “年轻,太年轻。他们这架打的真没意思,打赢了坐班房,打输了住病床,还不如刚才互揭老底精彩,天真你有没有听?他睡了他姐,他睡了他女人,他脚踏两条船,他藕断丝连,乱哄哄的互相爆料,真他妈有意思。” 我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第173章 打架 我一直在关注闷油瓶了,他沉默的有些反常,感觉他不太开心,所以根本没注意旁边桌说什么。我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别人乌七八糟的八卦我不感兴趣。 旁边不知哪个掀了桌子,一堆盘子碟子四处乱飞,闷油瓶往我这边侧身,一伸手凭空接住一只飞到我面前的盘子,顺手放旁边桌子上,我都差点看呆了。 这人背后长眼睛了吗? 老板娘本来还在一边劝,这会看打起来忙不迭的躲了,老板举着铲子跑出来,在那打电话报警。 店里的人包括我们都在看热闹,二五仔们打成一团,桌子都打烂好几张。 有个二五仔啪的一声砸碎空酒瓶,手里头捏住半截瓶口,冒冒失失的指向旁边的人,那玻璃断茬几乎尖锐如利刃,这东西不巧扎进动脉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年轻人喝点酒一上头真是没个逼数了。 我皱紧眉头,胖子也看不过眼了,本来这顿饭就吃得很烦,旁边再乌泱泱闹出人命,真是晦气。 他一拍桌子,指向那个二五仔,“你,把酒瓶放下,这东西弄不好会出人命的知道吗。” 那二五仔朝胖子啐一口,“你是啷个?老登你没得事干,就去超市排队抢鸡蛋,格老子啷个要你多管!” 胖子都气笑了,他站起来,把外套一脱,露出一身横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吵得老子不爽半天了,好心劝你一句你还骂上了,过来,老子跟你丫单练练,我日尼玛仙人板板。” 我按住胖子手腕,低声劝,“别多事。” 胖子啐一口,“丫骂我。” 我把他按回座位上,塞给他一根串,“怎么,狗咬你一口,你还咬回来不成?吃完这根串咱们就走了。” 胖子气哼哼的吃着,看着手里的牙签肉丝更生气了。 “安?你个神戳戳哈皮骂老子是狗?” 我明明是拉架的,结果那个二五仔听到,又举着酒瓶对准我开火,真是日了狗了。 “抱歉,我只是举个栗子跟我哥们讲道理,你要是不喜欢吕洞宾与狗,我也可以换成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说啥子?” 胖子拍下桌子,“老子看你年轻,好心点你一句,打架归打架,别动家伙事,你要听懂了就赶紧滚一边去,别在这边呜呜渣渣,打扰你爷爷们吃饭。傻逼饭店傻逼串,还碰上一群傻逼打架,真是越吃越来气。” 我叹口气,这下连老板娘都在不远处怒视我们。 那二五仔终于听懂了,一招手,“啷个老登骂我们傻逼!” 那四个正捉对打呢,回头看我们一眼,又继续打起来,根本没空过来。 那二五仔很尴尬,他看看闷油瓶和胖子,又看看我。 我心里有些不妙,果然这家伙经过深思熟虑又选择了我。 我看着酒瓶当胸刺过来连动都没动,闷油瓶坐在那转身,反手就给他一巴掌,直接把那二五仔抽出一米远,撞到后面桌子上,腰快撞断了,嘴角也出血了。 “龟儿子!找死!” 他怒了,举着酒瓶子又冲过来,闷油瓶站起身,我看看四周都是监控,跟他说,“别伤人。” 闷油瓶听了,劈手把半个酒瓶子夺过来,随手扔进垃圾桶。 那二五仔都懵了,几乎没看清酒瓶就脱手了,他捏住手腕看闷油瓶,闷油瓶冷冷的说,“走开。” 那二五仔看他像看鬼,边退边指着我们骂,“闲事管的宽,你凶球的很,警察等哈儿就到咯,老子不跟你们巴到起,你们等着。” 我都笑了,到底谁打架滋事,等着就等着,看警察来了抓谁。 没想到他回去拍桌子一声喊,四五个人都跑了,连单都没结。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果然是留我们等着,老板娘追出去,在街上跳着脚大声的骂。 一转眼警察到了,看了看店内监控,应该没我们什么事,简单问几句就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一结账五百多,三个人还没吃三分饱,真是吃了一肚子气,我叹着气把钱付了。 以后绝对不在四川吃烧烤了,坑死爹了,关键是又贵又少根本吃不饱。 我们三个人又走回去,胖子一路走一路找街边小吃,这是郊区,人家早收摊了,我就劝他回去一起吃泡面。 走到酒店不远处,有个街心小公园,几乎没什么人了,从树影里蹦出几个人来喊住我们。 我和胖子回头看看,都忍不住笑了,是那个二五仔还带人来找我们了,原来他说的是在这等着,看他们几个刚才打成狗这会儿又和好了。 “谁上?”胖子问我和闷油瓶。 小哥手重,胖子手黑,就收拾这么几个醉醺醺的便宜货还不值当。 我活动下手腕,感觉肩膀还行,轻省点用的话,左臂还是可以来回扇几个耳光的,但是不能太运劲,不过就这几个不入流的低阶小流氓,估计我一只右手就能打十个八个。 我看向闷油瓶,跟他示意,“我来吧,心里憋口怨气呢。” 最近入的都是神仙局,以我的身手就像地里的小白菜被人修理来修理去,没得拨弄几下就是伤痕累累,严重挫伤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我需要在普通坏蛋身上找回一点盲目的自信。 胖子掏出手机准备录像,“五分钟够不?” “一分钟一个太慢了。随缘吧。” 那群二五仔还在酝酿开场白,我已经下场了,伸出中指招呼中间那个二五仔,就是刚才摔酒瓶骂人那个,这群人里应该数他最坏。 “还学人堵半路打埋伏了,来来来,爷爷可是会打架的祖宗,今儿就教教你们怎么谦逊低调做个三好流氓。” 那个二五仔欺我们是外地人,还以为是自己的主场,结果被我抢了先,气势瞬间弱下去一截,勃然大怒,“妈卖批个狗日的,以为把老子麻得到,看老子啷个收拾你龟儿子,笋子炒肉,沟子给你狗日的打烂!” 应该骂得挺脏,但我不知道他具体骂的什么东西,就歪着头用轻蔑的眼神冲他勾勾食指。 第174章 不敢望青山 那二五仔打背后抽出一根竹棍,约半米长,我合理怀疑是在小公园里现折的竹子,还一人一根。 他们还有武器,太好了。 我招呼他们说,“一起上,爷爷没吃饱,赶着回去吃泡面。” 有两个原地犹豫了,有两个跟着那个二五仔动了。 三个人抄起竹棍成品字形朝我冲过来,我退后一步,让开第一个二五仔,又往右避过第二个人,然后转身假装躲不过,被第三个人抽到背上,往前一个踉跄。 闷油瓶脚步一动,我朝他微微摇头,这三个人里就这个出工不出力,看着就知道棍子举得高落得轻,实际并没多大力道。 我回过头活动下右肩,肩头火辣辣的疼起来,不过只是皮肉伤。 “接下来,可就算是正当防卫了哦,各位受苦了。” 我瞬间劈手把第三个人的竹棍夺下来,跟抢小孩棒棒糖差不多,随后当胸一脚把他踹飞出去两米多远,他捂住胸口躺地上大口喘气,看样子起不来了。 我其实收着劲儿,肋骨应该没断,就是冲击力太大,一时半会儿胸闷喘不上气来,给我老实躺那吧。 一个。 第一个二五仔和第二个人一左一右抡起竹棍来追我,全身都是破绽,简直惨不忍睹。我招架住第一个二五仔,带着他的竹棍往旁边一挥,两根竹棍力量叠加,都砸到第二个人的竹棍上,这一下震到他手发麻。 然后我右手用力将竹棍滑到底,砸中他虎口,手骨差点敲断了。 他疼得松开棍子,在那抱住右手吹气,我用竹棍狠狠点中他左胁下位置,肋骨还好,肋间肌肉损伤,疼得他都顾不上右手了,立即捂住左边腋下,跪在地上弯成只虾米。 应该不耽误他吃饭喝酒,但最好不要咳嗽大笑提重物,连胸带背一大片辐射区大概能疼一个月,这一个月就别想动手打架的事了,消消停停的养伤。 两个。 只剩下那个二五仔了。 胖子喊一声,“二十秒!” “那俩站那还看夜景呢,一起上,爷爷赶时间,饿了。” 那个二五仔也开始骂,观战的俩人有一个矮胖的转身就跑了,真他妈没义气,剩下一个犹豫完了终于冲上来。 我低头躲过这个人劈过来的竹棍,又封住第一个二五仔的竹棍,反手一撂,竹棍一勾一挑,自下而上敲中二五仔的下巴,敲到他抬头看天,这一下他脑袋嗡嗡的,没有脑震荡也差不多了,立马丢了棍子跪在地上抱头呻吟。 只有最后上的人一枝独秀了,他把竹棍朝我一扔还想跑,我随手拨开,抡起棍子作势要抽他,吓得他连忙抱着头也跪下了。 “爷爷!莫打我!” 胖子举着手机录着,看看时间,“卧槽好一个速度与激情啊!三十五秒结束战斗,名副其实的快枪手,天真走起!” 说谁呢,我回头骂他,“滚。” 这些人连打架的套路都不会,全凭酒精上脑一点血勇,比黎簇苏万差没影了,换胖子来就跟神马东锡一样,一拳一个就能收拾了,小哥更不用提,一巴掌镶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报警!报警!...老子要报起警!”那个二五仔抱着头趴在地上还叫嚣着不服,他还得再晕会儿才能站起来。 “我们报警叫报警,你报警,那叫自首,忘了刚才打架的事了?老板报警了,警察正在四处找你呢。” 那个二五仔不做声了,第四个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他小心的问,“爷,爷爷,你们想咋子办嘛?” “...你们寻衅在先,报复在后,还聚众持械殴打我,我只是正当防卫,看你们是想公了还是私了?公了我们这就报警。” “莫嘞样哈,咋个私了嘛?” “私了就回去把烧烤店的钱结了,然后赔偿人家的损失。” 他一听忙不迭的答应了,“要得要得,我们私了。” 我把竹棍扔了,指着那三个,“自己人扶着点,走,回去。” 那个胸闷的能喘气了,就爬起来扶着那个肋间肌肉损伤的,那个聪明人扛起那个头晕到吐的二五仔,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烧烤店走,跟难民一样,我们三个就跟在他们后面。 胖子乐呵呵的拿手机跟拍,“你们有一个人跑了,以后不要跟他来往了。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他还睡别人女朋友,是个没道德底线的卑鄙小人,记住这种人不可交。” “睡的是老子前女友。”那二五仔晕晕乎乎的分辩。 “...前女友也不行,这天下就她一个女人了?他找哪个女娃儿不得行?这种人说穿了,根本没拿你当兄弟,他拿你当傻逼呢,你还是醒醒吧。” 聪明人拍拍二五仔,“哥,他说嘞对头,那憨批就是麻麻鱼,吃饭垒尖尖,做事梭边边,一天天的假巴意思,破烦的很,我们扎起你,莫再张实他咯。” 那二五仔挂在聪明人背上想了想,垂着头闷闷的说,“谢谢哥,格老子晓得咯,啷个还没分手就勾到起,老子帽子绿花花。我今晚脑壳发昏,才发宝气找哥扯皮,你原谅我。” 看不出胖子还是做心理疏导的一把好手,这一会儿功夫哥都叫上了。 闷油瓶跟在我背后,看我活动着右肩,那一下不轻不重,肩胛骨扯动起来有点痛,应该有块肌肉砸到淤青了。 他上前给我按了几下,“为什么不交给我?” 杀鸡焉用宰牛刀,这么几个喝多了的毛头小子也值得出动他这尊大神,太大材小用了。 我笑了笑,低声说,“因为我知道我能行,这阵子被打击狠了,都忘了自己大小也算个人物。” 我走在灯下,他在我左边半揽着我的肩头轻轻推拿,也没再说话。 很快就看到烧烤店的招牌了,他停下手,充满遗憾的轻叹一声,“从那时到如今,你走了十年。” 我也感慨的说,“从进去到出来,你也守了十年。” 等等,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儿? 他看向我表情有些无语,我说得就跟他被判了十年一样。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叹口气,那十年,对他是长时间缺位的遗憾,那些让我成长起来的坎坷他没有陪伴我,那些让我磨砺到面目全非的风沙他也没有替我挡过。待他十年之后再见到我,我已经老了,变了,一身的伤疤不可触碰。 对我,也是遗憾,但绝对没有一丝后悔,若重来十次二十次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选择了最后会下地狱,我不拒绝在地狱里走上十遭二十遭。 只为一人求一个从此在这世上平安喜乐的解脱。 灯光皎皎,夜风萧萧,我走在春树影里半遮半掩,行走世间,唯在青山碧海前才见我之一身在天地之眇眇,世事茫茫,光阴有限,我不敢望青山,不期渡沧海。 第175章 伤口 已入深夜,这儿又到城乡结合部了,客人都吃完走了散了,老板跟老板娘一身疲惫,正忙着收拾店外一地狼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在店里面扫地,估计是老板父亲。 老板一转身看到那几个小年轻又回来了,马上戒备起来,挡在老板娘前面,骂道,“又来做啥子?!不要来这儿过捏(打架)!” 那个聪明人连忙喊,“老板儿,我们是来买单儿!” 胖子也笑眯眯的跟过去帮他们解释。 “老板莫慌,我们在路上遇到,就把他们几个劝回来结账了。小本买卖嘛,起早贪黑也就挣个辛苦钱,上有老下有小,谁都不容易,说实话,我们也是做餐饮的,都懂。老板娘,还不快过来把他们账单算算清楚。” 老板看了看那几个小年轻呲牙咧嘴的样子,信了胖子的鬼话,我们一定不是用拳脚劝回来的。 老板娘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出,愣了好一会才把账单算好。 “愣什么,四位爱卿,扫码吧。” 胖子就在那看着他们四个把账结了,顺便还赔了几张桌子钱。 老板娘都感动了。 “碗碗儿和盘盘儿不算咯,没得几个钱钱。” “要的嘛,谢谢老板娘。” 几个小年轻还挺有礼貌,果然竹棍底下出三好流氓。 胖子也笑了,拍拍那个骂过他的二五仔,那家伙还晕着呢。 “挺上道啊。那我们的事就了了,店里打架的事也了了。瓜娃子以后不要随便打架,没得燃点比白磷还低,更不要在别人店里打,打完还要赔钱。要打就去派出所门口打,打完了方便进包房养伤,也省得警察到处抓你们,浪费公共资源。” 几个傻逼兮兮的瓜娃子还摸着头笑。 胖子录上瘾了,转过身又把镜头对准老板。 “老板,这事就这么结了哈,回头跟派出所报告一声,几个瓜娃子喝多了一时尿急跑了,回头酒醒了又来结账,损失也包赔了的。” 老板连忙答应了,做买卖也不想多惹是非,就转身打电话报备去了。 我没过去,就坐在一张桌子前吹风,闷油瓶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等,突然他伸手扯开我衣襟看一眼,“伤口又裂开了。” 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我心里一跳,低头去看,才发现左肩缠的纱布又有渗血,不知不觉洇出了t恤,看来恢复四五天不过只愈合了表面,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要动手其实还是勉强了。 “疼不疼?”他问我。 “不疼,真的。” 我以前很怕疼,但现在好像无所谓了,也可能是我疼痛阈值越来越高,向来也忍惯了,竟然一点没察觉,直到这会儿才觉出撕裂的伤口传来刺痛。 我摇摇头,“没事,回去再重新包扎吧。” 反正这疤是留定了的。 老板娘端着饮料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还劳烦帮我们劝到这几个瓜娃子,真难为各位老板儿了。哎呀,你咋子还流起血了嘛。” 我刚说句没事,胖子就冲过来看,然后他抬眼看向闷油瓶难看的脸色,略一思忖,伸手把那几个小年轻招过来。 “看看,教育你们几个不成器的葫芦娃把你们爷爷都给累坏了,还不一人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赶紧滚,不然爷可保不了你们了。” 我听着想笑。 胖子看他们是不是看到了黎簇几个愣头青的影子,如果没有遇到我们,那几个也会是单纯的莽撞青年,热血无赖,到处惹是生非,组队挨打,我心说他的拳拳父爱之心怎么还普世性泛滥呢。 我按住自己左肩,这事也怪我自己托大,或许是刚才拧身闪避扯到了伤口,并不是他们伤到的。其实也没想对他们怎么着,不过几个未经世事风霜的毛头小子,顶多争风吃醋打个架,逃个单,也没做多大恶,完全没有跟他们计较的心思。 几个小年轻没想到我完虐他们时身上还带着暗伤,这会儿又见血了,竟然用复杂又崇拜的眼神看我。 他们实在摸不透我们是什么人了,但知道我们一定不好惹。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捅咕,就是没人先动手。 年轻就是好犹豫,不抽害怕再挨揍,抽了又感觉跌份儿,谁都不肯牵头。 胖子重重拍下桌子,脸一沉,生出几分威势,吓得几个小年轻一缩脖子,这就是男人与男孩之间的天壤之别,尤其是像胖子这种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过的男人,他认真起来挺骇人,我都不敢跟他硬碰硬。 “给脸不要脸,等老子一撒手,懒得再管你们,怕是你们几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胖子伸手拉过领头那个还在头晕的二五仔,那家伙两只眼睛仿佛还不能对焦,一直忙着各转各的。 胖子捏住他手腕,我看他用上全身力气都挣不开,估计他这会儿才知道胖子要跟他单练那句话的含金量,一拳下去他就game over了。 胖子就他的手狠狠抽了四个嘴巴子,啪啪直响,倒把他的眼睛打聚焦了,他的三个难兄弟在后面看呆了,连忙撑住他。 “巴掌就可着你一人出了,以后出门带脑子,把招子擦亮点,别什么人都敢招惹,你自己作死无所谓,不要连累兄弟。” 那二五仔点点头,不仅不生气,还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哥我晓得咯,谢谢哥。” 我摇摇头,人真是一种天生慕强的生物,换句话说就是天生爱犯贱,打服了比讲一万句道理都顶用。 胖子最后踢了他屁股一脚,“滚吧。” 那二五仔瞪着斗鸡眼看我,模样很滑稽,我有点想笑,他还知道等我发话。 我抬头看向闷油瓶,他垂着眼眸没做声,桌角都要被他捏碎了,站在我背后仿佛一尊杀神,全身郁气凝结都散进夜色里。 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杀气。 小年轻们怕我更怕他,他带着的是真的会杀人的气势。 我摆摆手,“快走吧,不关你们的事。” 几个人拉着扯着赶紧溜掉了,闷油瓶冷冷盯向他们的背影,那目光如芒刺背,只盯得他们走得飞快,跟被鬼追一样,每一步都在说死腿走快点。 第176章 那名为想念的风 事处理完,该回去了。 我把衣襟拉好,起身拖住闷油瓶手腕往回走,他皱着眉头跟上。 胖子提着瓶饮料跟老板娘说谢谢。 没走多远,老板又提着一兜烤串追出来,非要送给我们。我本来想说不用,但见胖子喜笑颜开,开心到不行的接过,我就知道他闻到味儿根本不舍得拒绝,他又饿了,不是,他压根就没吃饱。 双方都互相表示感谢,气氛非常融洽,一方送得开心,一方收得满意,称得上宾主尽欢。 于是我和胖子又拎着串边吃边往回走。 “好心有好报啊。” 胖子看看串,看看我,“就是代价有点大,你快多吃点补补血。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躲远点,让我来。” “还是别了,你那手贼黑,万一给人打出个好歹,回头我们还得来一出牢底捞。” 胖子笑了,“那不能,我下手有数,保证不会出人命,打到动不了也就验个轻伤,顶多关几天,赔点钱了事。” “赔钱的话就不打算捞你了呢,留着你把牢底坐穿,有那钱我还不如带小哥去吃海底捞。” “妈的真不讲义气,快给我道歉,不行就算了。” “我对你还不讲义气吗?我抛下你了吗,我拿刀捅你了吗,我没给你零花钱吗,没有吧。” “最后一个是真没有,你快摸摸我的裤兜,简直比你脸还干净。” 我顺手摸了一下,顺走了他的烟和火机。 “确实挺干净,比我的余额还干净。” “靠,我就知道你是靠不住了,只能靠小花保佑!这都是辣的了,你别吃了,把串给小哥。” 我递给闷油瓶他没接,摇摇头轻声说,“以后让我来。” 哇,那对方会不会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我和胖子还想跟他贫上几句,看到他的脸色都不说了,互相看一眼,胖子低声问我,“小哥是不是又生气了?你快去哄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救世主都主动请战了,问题是不是有点严重啊。” 闷油瓶没搭理胖子,径直走到前面去了。 看来他真的在生气,很生气,不安抚好,我都怕他悄没声的追过去,把那四个小年轻给宰了。 我叹口气,拉住胖子拍拍他,示意他先回酒店。 然后喊他一声,“小哥,你等一下。” 闷油瓶站住了,胖子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吃着串串晃晃悠悠的走了。 正好我们又走到了街心小公园附近,路很宽,灯很亮,行人廖廖,只有外卖和代驾小哥偶尔匆匆路过。 我看着胖子走进酒店大门,就拐进了公园,闷油瓶停几秒也跟进来。 街心公园的灯早熄了,只有马路灯光透过树丛影影绰绰照进来,里面种了很多树,不知名的花开成一片一片,深夜里也看不清颜色,身周浮动着花树氤氲之息。 公园太小了,一圈转下来也就三五分钟,中间遇到一两个睡不着出来遛弯的大爷,看到我们两个闷不做声直转悠,像趁着夜色欲谋不轨,大爷们忙不迭的走了,几圈转下来,公园里清场了,只剩下我们和花草树木。 我脚下不停走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堵得慌,其实我脑海完全放空,几乎什么念头都没有,就只是走路而已。 闷油瓶跟在我身后,一直不远不近,不离不弃,不声不响,像个尽职尽责的背后灵。 终于走到他郁气散尽,愿意赶上来和我并肩而行,他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没有回头,“小哥,你不开心,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变得阴晴不定,变得冷漠清醒,变得没那么依赖他,变得不再俯首盲从。 我站上另一座山巅遥对青山,而不像过去只在山脚下徘徊。 他摇摇头,“没有。” 他没说是他没有不开心,还是他没有觉得我变了。 我也没问,不会没有,应该都有吧。 自打最近长生逆转之后,我和胖子时不时就能从他身上读取到沉闷,郁郁不欢。 是我变了吗?我没有变,我依旧是我,只是,过了个苦不堪言的十年,心底有些黑暗再无法对人明言了。 当时那些沉重的东西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还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咬着牙还是活过来了,时过境迁,再想倾诉时那些东西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影子,永远无法宣诸于口了。 “那你气的,到底是我长生解除还是不小心受伤了?你怕的,是将来我会死这件事还是更怕我可能会在这世上消失?你问问自己,然后好好告诉我,不要生闷气了。我答应你我会很惜命,会好好活着,还要陪你很久很久。” 我没想到他马上追问我,非常认真的,“很久,又会有多久?” 这时候一阵风从我们身边掠过。 “...呃,多久只是一个约数,并不会有具体的期限,就如青山不老,沧海横流,只要你想我应该就会永远陪着你,化成风也会在你左右,还有胖子,我们都在。” 他听我说完,抬起手来,夜风带着花香从他指尖绕过。 我看他握住手,又张开,掌心空无一物。 “人要怎样才能抓起风?你告诉我。” 我迎着风仰起头,有空气的地方就可能有风,风是无相无形,就跟想念一样,明明看不到抓不住,却如影随身,一旦心里开始想念,大风就应声而起,呼啸而至。 我心里的风从未停过。 “这个问题我可能无法回答,风无处不在,看不到摸不着,它是自由的,是抓不住的,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当你心起波澜,就应当知道起风了,是风向你扑过来。” 想念随风起,风止意难息。 他听了沉默,“你变了好多,会糊弄我了。” 我忍不住笑,他开始消气了。 他眼睛仿佛还在看着十年前的我,那时我人在岸边,还在试探水的深浅,带着幼稚的澄澈。如今的我整个人从漩涡里挣扎出来,破破烂烂,疲惫不堪,时不时的泛起浑浊。 我知道他看我的样子心里一直不好过,但我已经尽力在粉饰自我了,在他面前我一直是快乐的,阳光的,没有负担的,阴影不多的。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为我难过。 第177章 是如青山不老的你啊 一直以来我们都相安无事。 但上次山底下突如其来的夺舍,恐怕已经让他彻底了解月背究竟隐藏了什么,那些秘而不宣的恶意他都看过了,我曾活得多么不堪他应该全猜到了。 一念或入歧途的长生,他甚至没有勇气敢带着我放手一搏,哪怕是我自己答应了。 他决意放弃是成全,又何尝不是害怕呢?怕放我走上不归路,怕我从此万劫不复,怕到时候悔之不及。 想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普通人的长生了,要么是神明,要么沦为怪物。求长生就像刀尖上跳舞,是与天赌造化,还能剩下几分人性,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彻底堕入怪物的泥沼。 不敢忝为神明,但我也绝对不屑成为长生不死的怪物,我的命和我的心只能由现在的我才配把控。 这世上的神明也只有一个,他如骄阳万丈,日行天心,我只借过一米阳光就成一轮明月,但其实月本身阴暗荒芜,黯淡崎岖,借来的光辉也不可能长久,终由盈走缺。 或许,下一程借他清辉的明月就不一定是我了。 这样想一想,心里一片颓唐。 “我累了,今天就走到这里吧。” 我停在一盏将要坏掉的路灯下,它的光从树影间透进公园,照得角落明明灭灭,不肯停歇,亮不住,暗了又不甘心。 闷油瓶也停住了。 我掏出烟,是我刚才从胖子身上顺来的,点燃一支先递给他,等他接过去了,我自己也点上。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默默的抽烟,皱着眉头看我,我侧头吐出一口烟去,尼古丁迅速进入肺和血液里,吐出来的烟雾在明暗里冉冉亭亭。 “小哥,长生的事就此打住,看看张有药和晓山青吧,那就是强求的报应。不要接受恶鬼的诱惑,也不要再给任何人用以拿捏你的把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也不应当有软肋。我们做完该做的事,就回去之前平静的生活,再不折腾了,开店,种田,养鸡养鸭,好好过日子。就这样吧。” 闷油瓶抽着烟,灯光映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他始终没有回答我。 他也说了,火珠不会把他的麒麟变成彩色,那应该只是我的幻境,是有所思故有所梦,做不得真。 总有一个人先清醒,明确的出言放弃,让彼此不再心存希冀,卸掉压在人心上的压力,万事回归原点,还是顺其自然吧。普通人就应该普通的活着,普通的生老病死,死了就跟胖子结伴,一路高歌过奈何。 而他,将继续随着想念的风走下去,长长久久。 我没抽几口好像又开始晕烟了,尼古丁七秒之后开始麻醉我的大脑,有种飘飘渺渺的微醺感,整个世界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我确实经不起折腾了,表面看着还行,其实已经千疮百孔。你看我的伤口明明愈合了,稍微一扯又会撕裂,再来几次这样的冒险,我大概会折寿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今晚一点小事为何让他心里生出重重郁结,甚至起了杀心。 是他发现我的命其实脆弱无比,看着伤口愈合了,不过几十秒稍微活动下又再次撕裂出血。他心里生出一种恐慌,我太脆弱了,他怕我会像风中烛转瞬寂灭。 他不是跟我生气,他是在跟自己置气。他是在后悔前几天作出放弃长生的选择了,明明有一半的机会可以赌,我也会超速恢复,受了伤连道疤都不会留,甚至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能陪他真正很久很久,怪物又如何呢,难道怪物就不能再次臣服他了么? 如果换是现在,他咬咬牙,或许真能狠下心赌一赌,搏一搏。 不能这样。 我想把他拉回现实,就跟他半说真话,半开玩笑的说,“不要多想了。是我自己不争气,我不年轻了,胖子也不年轻了,余生不长,时间宝贵,你得珍惜我们,我觉...” 我还在说着,头晕的不行了,就看他把烟掐灭,一步上前,然后外面的灯彻底灭掉了。 我被狠狠掐住手臂,下巴撞到他脸上,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差点栽倒,我真不应该再抽烟,但又迷恋烟气过肺带来一种微醺的醉感。 一切都不是真的,不像真的。 像黑暗吻过熄灭的灯盏,是霸道无匹,是浅尝辄止,直到灯盏忘了亮起。我推开他,整个人又手足无措的站回原地,被突如其来的风卷到头晕目眩。 “你做什么?!我还没说完!” “你怎么了?” 还是站不稳,又要倒下去,被牢牢箍住臂弯,轻柔但不容违逆,我靠在他肩上,连忙把烟头高高举起,怕会烫到,也怕被夺走。 醉烟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几乎比醉酒还难受,几秒之内尼古丁突破血脑屏障影响大脑,会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严重的会恶心呕吐。会醉烟的大都是新手,初次尝试吸烟过肺或者一次抽烟过量,对于我这样抽惯了的人其实很不应该。 还是肺的问题么?一阵子不抽烟,我和尼古丁彻底闹掰了,不然怎么这么容易大脑缺氧。 “没人想要飘渺的风,我不喜欢离别。”他说。 灯灭之后,这一角完全暗下来,仰头能看到夜风摇动树梢,一方夜幕星辰寥寥。 城市的夜空比起雨村真的差太远了,我是真的想回家。 低头问他,“什么算做离别?” 他没有回我。 “只要有风,这世上就不会有真正的离别啊。”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离开也只是先你一步去到你将要去的地方。就好像你在山间行走,我早在山头静候,你登上山尖,我又进来村屋等待。你去到雨村,我恰回杭州探亲,你找来吴山居,我正坐车去了巴乃。就这样无论你去到何时何地,我会像风一样永远走在你前面,我们只是,刚好擦肩。” “所以安心往前吧,不管过去多久,我人还在不在你身边,都不要烦忧什么离别,就一直走下去。” 在风面前,死亡也不过如此,且敬你的长生岁月如青山绵长,且许我的心头一念如长风浩荡。 第178章 我要抓住你 “...你拿这些话哄人可以,哄我不行。” 妈耶,百岁老人飞速成长起来,已经不好忽悠了。 “呵,那我去哄别人了。” 他果然翻脸了,手腕差点被他掐断。 疼得我都快笑了,索性侧过头贴着他的肩膀继续抽烟,烟雾从肺里缓缓吐出来,头晕得更厉害了,就一直生忍着。 我问他,“人各有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走到哪里算哪里吧,你说呢?” 他捏紧我的左腕,举起来看着,“我不信命,与其去追风,不如抓住你。” 他还真是清醒,一下抓住了事物的本源,但这只是他的执念。命有定数,风归自由,风可以绕住青山,青山岿然,却很难留住风,除非风停了。 “凡夫俗子不配上青山,也无力涉沧海,追不追,风都会自己停住,那本来也是风的命。”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止于春山草莽之间,这止息也不会是永远,是反反复复,是今天这场风停歇了明天又刮起另一场风,风生生息息不辞青山,兜兜转转相随与共,山留不住风,但每一场风都注定会在山间停下。 “跟我打哑谜?” “不是,应该算...偈语?” “...是你的心里有座山。” 是么,我心里何止一座山,我笑着给他接下去,“你没看见还有一片海么。” 那山应该叫做长白。 那海一定叫做沙海。 他放开手,在我背后轻轻叹气,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把剩下的烟抽完,如酩酊醉酒,头晕得要死,我靠在他身上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心猿意马,至死靡它,半支烟里几乎把所有阴暗负面的情绪都走完一遭。 然后低头抖着手把烟头掐灭,不留一丝火星燎原。 别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情绪上,我不应该有情绪,不应该在阴暗里借着醉意肖想神明,他想要陪伴,但我能给的陪伴不可能是永远。 “晕得厉害。”我捏上眉头,“我们回去。” 他突然问我,“我的话,还记得吗?” “哪一句?” 我其实很知道,但就是想听他再说一遍。 结果他有点生气,用力把我拎住,然后像扛麻袋一样扛起来。 我挂在他背上晕到想吐,感觉像在云里雾里,这人平时不声不响,怎么有时候比我还喜怒无常,还是他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可真服了,就不能开个玩笑吗? “哎呀我去,你晕死我...得了。” 抽了十多年的烟,如今一支就醉得不成样子,胖子知道了铁定会笑我的。 他跟我说,“最后一次,以后别抽了。” 我抓住他的腰侧。“不是晕烟,我他妈...晕你。” 我又不是麻袋,这个姿势实在太难受了,本来就缺氧,脑袋又垂下来晃得七荤八素,真的要吐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不住踢脚抗议,狠狠掐他腰侧一把。 他像是被我的愤怒取悦,很快气消了,终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扛着。 走到街上,我跟他说,“我记得记得记得!但事有不可成,当适可而止,千万不能强求,你看看那个疯子,张有药哭都来不及,死都不能瞑目。”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很快我们就回到房间。 胖子打开门,看我竟是被扛回来的,就伸手托起我的下巴,我睁开一只眼睛看他,他大吃一惊,“卧槽,不是谈个话呢,你怎么还重伤下火线了?小哥,你做什么了?” 闷油瓶没理他,我被放在沙发上,冲他摆摆手,“头晕,想吐,我站不住。” “失血太多了?” 胖子快速拿过来医药箱,肩上渗血的纱布被解下来,胖子重新给我清理伤口,闷油瓶站在旁边看着,手按在我右肩上,大概是怕我喊疼。 但我一声没吭。 “你怎么回事?该疼不疼?刮肉疗伤了你还面无表情,不是,你关公附体啊?” 我正晕得一塌糊涂,感官是有些迟钝了,没感觉到多少疼痛。 “别废话,有缝线吗?要缝直接缝就行了,快点,正好我现在不会疼。” 胖子看我这么硬气竖起大拇指。 “小公园种曼陀罗了?你他妈趴地上啃了几斤?” “我没啃曼陀罗,啃的胡萝卜。” “公园里能种胡萝卜?一瓶啤酒你醉了,真他妈是个人才,我以后跟狗喝也不跟你喝了。” “没,是抽了你的烟,醉烟了。” 胖子一摸裤兜,烟果然不见了,他有些无语。 “你这是抽了多少啊?看来你的小弱缺身体已经十分排斥尼古丁了,小命要紧,你最好还是完全戒掉吧。” 我说我知道了。 伤口是个小十字,医生处理的应该没有问题,是刚愈合的表皮组织有些脆弱,再次有些撕裂,胖子手极轻快,缝了五六针就结束了。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我右手抓住闷油瓶手臂忍着,硬给他抓出几个指印。 他也默默的忍着,我心想他腰上估计也掐出手印了。 胖子缝完便端详着自己的手艺,“这可比上次缝的好看多了,看来我的厨艺很有长进。” 我转头看也没看他绣出花来,就那样吧,“老实说你上次缝的什么?不会是饼吧?” 兽医啊。 胖子不理我,再次用心缠好纱布。 “好好养着,千万不要乱动了,再裂开可就缝不起来了,只能找块猪皮打补丁。” 我笑了两声,实在不想起来,喝完水直接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你们睡,让我坐这儿缓一会儿,谁都别动我。” 就着眩晕很快就半梦半醒了,听到胖子好像在跟闷油瓶说话。 他们说了很多,我应该都听见了,但那些话语钻进耳朵过一遍脑子,又很快像波心生涟漪一样散去了。 最后我要睡着,好像听见胖子一声叹息。 “那几年实在太苦了,我们虽然尽力帮他,但谁也替不了他,很多东西还是他独自承受了,你回来了,但他荒芜了,压住他的何止那些伤疤呢,那时候他都不会笑了,也忘了疼。” 闷油瓶低低的嗯一声。 我想说没有,我还是会疼的,就看到自己走进一片荒芜沙丘里,落日余晖像血一样铺在起起伏伏的沙线上,我一个人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最后走累了,干脆躺在沙丘上等月亮。 结果日落不落,明月不升,我等了很久,什么也没有等到。 我被困在这里了么,他妈的随便吧。 最后我醒了,胖子在床边看我。 “你可真能耐,我看过就少了两支烟,两支烟你能晕一晚,我也是醉了。” 我心说其实就一支,还有一支是闷油瓶抽了一半。 “小哥呢?” “他去吃饭了。你这个起床困难户实在该起床了,九点了,要出发了,再不走,刘丧要发芽了。” 第179章 还想偷我? 我坐起来,也不知道半夜谁把我放回床上,抬头问他,“你呢?吃过了么?” 胖子转身把早饭拿给我。 “是我先去吃,还给你们带了饭,小哥生怕你不够吃,自己又去餐厅了。” 我下床站起来,还好,昨晚醉烟之后的难过,睡一觉好像全过去了,飞快把自己收拾好,随便吃几口早饭,还剩下许多。 闷油瓶怎么还没回来。 胖子把背包收拾好,看我在那团团转。 他说,“不等了,我们去找小哥然后走吧,百岁老人可能在城市森林迷路了,下次我要在他脑门上安个导航。” 我心说怎么可能,他记路可是一绝。一拉开门,见他正站在门口,刚好跟我们面对面,倒把胖子吓一跳。 退完房就开始上路,高速一节一节堵的很瓷实,我们转从国道走,也是堵堵停停,堵得糟心。 我和胖子轮流开车,两个人都开到风中凌乱,屁股要坐成方的了,最后连闷油瓶也被架上了驾驶座。 终于还是决定上高速,过了剑阁和广元总算是出了四川界,进入陕西境内,又一路磕磕绊绊开进了秦岭山脉,我看着连绵不绝的山峰一直延至天际,想起来秦岭底下的青铜神树。 那地方我应该还能找过去,如果我有利用青铜枝桠复制一个我,又会是什么样子,他的心会和我的心一模一样吗? 应该不会,看老痒就知道了,虽然记忆和面容还跟以前一样,但整个人看着就莫名诡异,遂彻底歇了这份心思,那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就算是我也不是我。 我这颗残破不堪的心在这世上应是唯一无二。 我开过一段又换过胖子开车,我在副驾睡着。结果福将也失灵了,在某一段山路又堵住了,两边都是青山相对,郁郁葱葱,据说前方出了连环车祸,还挺严重,正在疏通,要通行大概还要等一等。 白天很热,但太阳落下之后,山间变得凉爽宜人,不少人趁机下车吹风。胖子等得无聊,也打开车门下去活动身体,没多大会儿,就见他跟旁边一东北哥们儿聊得热火朝天。 我下去走了圈又回到车上,靠着车窗听胖子在那摆龙门阵。 那东北哥们儿应该定居在四川,这一趟是夫妻俩带小女儿出来西安旅游。小姑娘只有六七岁,活泼可爱,同样是个小小社牛,嘴很甜,跟小蝴蝶一样到处跟人打招呼,那哥们儿和胖子就跟在后边慈祥的看着。 她还好奇的爬进我们车里,叫我叔叔,叫闷油瓶哥哥,险些把我气出内伤,最后她送给我们一人一块巧克力糖。 我转身送给了闷油瓶。 晚饭三个人又啃起泡面,胖子啃得生无可恋,已经无力吐槽了。 七八点钟天完全黑下来,那东北哥们儿突然来敲我们车窗。我们三个聊天都聊累了,正困得迷迷瞪瞪,甚至闷油瓶已经睡着了,胖子睁开眼,降下车窗问他怎么了。 他说小姑娘不见了,他刚才趁着夜色去上厕所,他媳妇儿跟姑娘留在车上,车门可能忘了落锁,回来就看见媳妇睡着了,而小姑娘不见了。 夫妻俩已经急疯了,他媳妇儿根本说不清怎么不见的,就一直在那哭,估计是小姑娘下车找爸爸,天太黑迷失了方向,胖子立即下车去找,然后周围的车也下来人问,一起帮忙找的人越来越多。 我看半天都没结果,心里觉得有些不妙,一个小孩子应该跑不出多远,是不是被人拐带了?那就麻烦了,要一辆辆车找过去。就打算也下去帮忙,闷油瓶轻轻按住我肩膀,示意我留在车上休息,他去。 我捂着肩膀留在车上,回头看他拉开车门出去了。 我翻开手机,坎肩和王盟至今还没回信,真是的,谁去上吊根本无所谓好吧,两个人猜丁壳决定不就行了,听天由命最公平。 这时又有人来敲我这边车窗。 是个陌生人,我狐疑的看着他,他冲我笑笑,把一块巧克力糖贴在车窗上。 很眼熟的巧克力糖,我也有一块,还给了闷油瓶。 我立刻拿起手机要给胖子打电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声张,让我把车窗降下来。 我停下打电话,但我也不准备上当,他让我开我就开啊,我们又不熟,开尼玛的车窗。 结果他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然后竖起一只手掌,慢慢屈起一根手指,一根,又一根。 五,四,三,二,一。 我叹口气,为什么总让我遇到这种考验良心的问题,烦死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叫我一声叔叔,给我一块巧克力糖而已。 没等他数到一,我还是把车窗打开一道缝,随后他从那缝里飞快塞进来一包东西,啪嗒掉在我腿上。 这东西用一块擦车毛巾包着,我拿起来,从里面掉出一只粉色的小公主鞋。 心往下沉,看样子小姑娘真的被拐了,应是落在他手里,但他不去找小姑娘的爹敲诈勒索,目标竟然对准我,到底会是什么人,不知道那小姑娘跟我没什么关系么。 视线开始模糊,脑袋有种昏沉的感觉,我甩甩头,突然意识到鞋子有问题,应该被人做过手脚,或者毛巾也有问题,他这是欺我什么也闻不到。 我拍拍脑袋,意识不太清醒了。 “来,下车。” 那人凑近窗缝说话,我竟然下意识有点想听他的。 立即集中精神,抬手把车窗全部关上,但这样一来,就没来得及把小鞋子和毛巾扔出去,只好甩手先扔到后座去,那种麻醉的气体一直散不出去,只怕我会晕的更彻底。 幸好我们一直都有随手锁车门的好习惯,他打不开车门进不来,就算我晕在车里也没关系。 我靠在座椅上,放缓呼吸,眼神迷离的看着他。 然后就看见那人再次冲我笑笑,那笑容轻蔑又不怀好意,没过几秒,他居然把车门一把拉开了。 卧槽!这还是个技术流偷车大盗。 那小姑娘估计也是这么丢的,她的妈妈不是睡着了,是中了窗缝洒进去的迷醉药。 他偷走小姑娘还不算,还打算把我也偷走?想得美。 他伸手当胸拽住我领口,想把我拖下车,我也抬头冲他一笑,瞬间双手拧住他的手掌尽全力一掰,他的右手腕骨发出嘎巴一声脆响,整只手掌往后翻折过去。 第180章 非正式手术 这人大吃一惊,以为我被迷晕了,没想到我还有气力反抗,遂抽回手往后退去,随后他摸几下骨头,握住开始自行正骨,一拧一怼,咔嚓一声手腕就此复位了。 牛逼,这动作瞬间让我想起了老中医张金钱,他俩复位手法几乎一模一样,估计同一个老师傅教出来的。 随后他收起轻视,甩了甩手腕,冲我比个拇指。 我右手把住车门b柱,从容抬腿下车,站直后深深呼吸一口,妈的快憋死我了,感觉有些头晕,但比起昨晚醉烟已经好太多了,起码我能站稳。 看来传说中的什么听话水迷魂药也只是传说,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说是拍一拍闻一闻就让人陷入昏迷,其实也就是有些眩晕而已。 “王胖子——”我放声大喊一声,声音在两山之间回荡,前后有几辆车跟着按起喇叭抗议,有人看过来,但没有人凑过来。 胖子他们一定找远了。 这人看我在喊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冲我面门就是一拳,我偏头躲开了,飞起右掌砍中他的上臂,结果他趁机往左侧身,旋身肘击我的胸口,速度太快了,我只来得及叉起双臂格挡,被他又重新撞进车里,我按住座椅,抬腿就是一脚,正好他弯腰来抓我,被我踢中胸口,往后噔噔噔退出好几步,这回我可没有留力,他站定揉揉胸口,看着我皱起眉头。 我重新站起来,活动下脖子和手腕,既然他是冲我来的,那继续,我奉陪。 就听他低骂一句,“真尼玛麻烦。” 这几下就能清楚他身手跟我伯仲之间,打下去谁也占不到便宜,而胖子和小哥随时会回来,说不定马上就到了,于是他转身想撤,我看他要跑,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肩头想把他扑倒。 “别走!小姑娘呢?!” 结果他突然回过身,迅速出手抓住我右臂,另一只手就抓向我脖子。我上身往后仰避开他的手,不防备他脚下使个绊子,一下把我压倒地上,我立马绞住他的手臂,两个人滚作一团,缠斗在一起。 失策,他刚才撤退应该是在诱敌深入,我还是大意了,这样一来形势对我很不利,因为肩伤我的左臂相当于废了大半,贴身近战他的优势要比我大得多。 但我发现这人竟然一直避着我左肩,瞅个空子把我右手拧到背后按住,我一咬牙,左手勉强一撑地面,伤口立马又裂开了,但也把他掀翻出去,刚要回身反击,突然被一块黑布捂上了口鼻。 我闻不到什么,但这应该才是真正的迷药,不出几秒我意识就不清醒了,四肢无力,根本提不起力气反抗,连声救命都喊不出来。 后面车上猛按喇叭,有人伸出头大声质问,“搞什么!谋财害命啊?!” “抓逃犯!”这人扭头顺口回答。 卧槽可气死我了,拍花子还给我头上泼脏水,我看他才是逃犯吧,身上还带着迷醉药,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老子可是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好公民。 可惜我无法出声反驳,几乎背定了这口黑锅。 后面车上那人哦一声,不管了。 我趴在地上于朦胧中看到一辆救护车闪着灯从应急车道飞快开过来,就在我们面前停了一秒,后尾门打开,我被这人提起扔进车厢,随后他也跳上来关门。 救护车又继续往前开去。 我躺在车厢地板上,车上好像有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弯下腰看我。 “你的药行不行?他还睁着眼睛呢。” 抓我的那个人反问他,“行不行的,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那算了,把他放担架上去。” 我被抓起来扔到担架上,随后手脚被卡扣紧紧捆住。 那个医生再次确认,“这也没晕啊,你的药到底行不行?” 抓我那个用棉签轻轻触碰我的眼睛,我忍不住快速眨眼,他说,“意识障碍,无自主运动,角膜反应还在,接近浅昏迷,他好像对迷醉有抗性。” “那就这样吧,我会很快,也不会太疼。” “疼也不会叫,声带麻痹了,我这人神经衰弱,特别怕吵。” 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那个医生直接剪破我的t 恤,把左肩伤口露出来,然后他到处消过毒,带上外科手套,拿手术刀再次挑开我已经裂开两次的肩伤。 “这些庸医真是误人,魍魉那种脏东西的血也敢缝在体内,这伤就想别好了,迟早会把整个肩膀烂掉。” 我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大概也猜到会是谁的人了,我以为遇到了绑架犯,没想到是专门来治伤的,难道小哥又跟他联系了么? 直说就好了嘛,还用玩调虎离山绑架y这一套。 好疼啊,这是把长好的皮肉硬生生挖开了吧,伤口一层层剜下去,我忍不住皱眉,紧紧闭上眼睛。这个庸医动手术都不带给病人上麻醉的吗? “看,深层的血都是黑色的,血线已经往肉里长去了,帮我擦血。” 抓我那人动手擦血,“看表情应该挺疼吧,他怎么不晕了,还不如晕了呢。” 我心说你不是有迷药嘛,还不快给我吸两口。 结果抓我那人真的把手绢掏出来,又捂住我口鼻。 我跟磕药一样迫不及待的吸了半天,发现自己又看到了那个落日荒丘。 残阳不坠,空无一人。 我这次没有四处游荡,就坐在沙丘上看。 信风缠在我身边绕啊绕,细小的沙砾跟着在风里跑,我伸出手,沙砾就扑进我手里,松开手它们又落下去。 远处望,沙丘绵延天边不止,入眼全是一派荒凉映像。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是不是要等风把黄沙吹尽,我才能够回家? “天——真——” 胖子的声音从黄沙另一头穿过来,我扭过头去,怎么,他又带着好吃的来救我了吗? 夜风呼啸,救护车的后尾门开着,我被人拎在手里,半个身子凌空晃动。 我勉强睁开眼,车速并不算快,后面跟着我们的大金杯,能看到胖子急得目眦俱裂,一直在按喇叭拍方向盘。 闷油瓶一只手把住车门半个身子挂在车身外面。 是他们追上来了。 我第一反应,我靠,他俩这样玩要罚多少? 打应急车道一路开过来,还不遵守安全驾驶规则,到最后一摞罚单都会记在小花那里,他可能会骂我的吧。 第181章 闯祸的神 一路上挤爆了的车流都在看热闹,喇叭声响成一片,车灯也一排排亮起,场面乱乱哄哄的。 “哟呵,大金杯紧追救护车?是死神和白衣天使抢业绩吗?要么去医院要么殡仪馆!最后谁会赢?!” “救护车后面挂了个人。是死是活?” “大金杯加了个油!撞一下业绩就翻倍啦!” “去你妈的!有点爱心好不好,我赌大金杯赢。” 抓我那个人转头看我醒了没,我朝他怒目而视,他看着我醒转,笑起来,“好讨厌这些噪音,还是关门大吉吧,不见了您嘞!” 他把我提起来往后一带,看着胖子和闷油瓶,用全力扔出来,“送礼送健康,超级大礼包来啦,快签收!” “卧槽!”胖子一个急刹车,与此同时闷油瓶从车上跳出来,他抬脚踏上防护栏,往前跨了两步,跃起接到半空中的我,然后他紧紧护住我的头,两个人翻滚着落在路面上。 胖子跳下车,闷油瓶也翻身而起,一身的擦伤。 我还有些眩晕,眼角看到救护车上那人招了招手指,说了声“seeya”,然后毫不迟疑的关上门,绝尘而去。 气死我了,他还挺潇洒,日后再相见,我绝对会好好报答他。 旁边有人大声问我们,“哥们儿,这咋还被救护车拒载了?充钱充了一半?” “没啥,日了医生全家!”胖子没好气的回答。 我被迷醉的效果还没过去,又气又疼,看着他俩都快委屈死了。 胖子也是又气又心疼,上手一拨弄,就知道我动不了了,只有肩伤还在不住流血,要不是闷油瓶救我,我直挺挺的摔下车,脑袋都能摔开花。 胖子骂了一句,“他妈的!先回车上。” 闷油瓶把我打横抱上车,打开医疗箱给我止血,处理伤口。 胖子坐上驾驶座问怎么办? 我努力指挥自己的舌头,含含糊糊的说,“往...前。” 都已经开到这里了,没办法后退,也没办法插队,就往前开出去为止,反正罚单有小花兜底。 “走起!妈的我要追上那群孙子,老子马力一千四,等下看我不撞上去,怼烂他们屁股。” 胖子一脚油门,没追到救护车,倒是被高速交警截停了。大堵车的原因是前方大车小车出了事故,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现场清理得差不多,路边停了很多警车,还有几辆清障车正在忙碌,应该过会儿就能通行了。 一个高速交警看我们从应急车道过来,打亮指挥棒示意停车。 胖子一回头,看着我们说,“我滴个乖乖,这回可全靠你了,赶快给我晕。” 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该到吾辈拼演技的时候了。 我勉强低头看向自己,肩伤加上擦伤,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那个野路子庸医管拆不管缝,清完残血就不管了,闷油瓶正用纱布给我按住伤口止血,几次三番捣腾,伤口处破到一塌糊涂,必须要去医院重新处理了。 我这种状态用来装死简直再好不过,就软软的靠在座椅上,不用假装都要晕得不省人事了。 闷油瓶轻轻叹气,揽过我的头,让我靠在他身上。 交警过来还没开口,胖子伸出头去先声夺人,“警官,救命啊!” “这...怎么了?” 交警过来看,闷油瓶一只手打开车门,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迹,尤其是我,血流满身,差不多真的晕了。 “我兄弟肩膀受伤,失血昏迷了,急着去医院!” 交警上来看看我们,见血还在流,又下车把车门拉上。 他说了句,“等我一下。” 然后开始汇报请示,随后他开了辆警车过来,示意胖子跟他走,就这样把大金杯带过了那段拥堵路段。 前方路面畅通无阻,警车就停下了,胖子降下车窗跟他致谢,交警过来拍拍车门,跟他说,“救护车不能随便丢弃患者,你们可以打电话投诉。” 胖子一惊,果然天眼无处不在,高速也不例外,连忙答应了,“等我兄弟没事了,我投诉死他!谢了,警官!” “快走吧,注意安全,不要再走应急车道了,遇到紧急情况拨打求助。” 胖子擦擦汗赶紧溜了。 迷药加上流血,到最后我真晕了。 胖子也是真的急,车子一路风驰电掣,顺利开出秦岭段,进了西安市区,就近找到家医院急诊,重新处理肩膀伤口。 直到在急诊病房打完一个多小时点滴,我人终于清醒过来。 “胖子,小哥——” 我醒了,嗓子都被迷哑了,看他俩在旁边椅子上睡得前仰后合。 闷油瓶立即起身看我,胖子揉揉老腰,“呀,我们的六边形小废物终于醒了呢。” 我哑声怒道,“...死胖子,你怎么说话呢?” 胖子暴怒,又看看周围,强行忍住了小声骂我,“你真是有福不享,没苦硬吃,让你在车上老实等着,你他妈能跑别人车上去,那救护车里到底有谁在啊?你爹地还是你三叔?一眨眼颠出十里地,哥们在后面追到差点断气!你他妈不带一点反抗的吗?还是半死不拉活的躺平任操了,伤口能让人又捅烂一遍,缝都缝不起来,你可太有命缩力,高低活不起了是吧?” 他怎么知道我没反抗,可我中迷药了呀,我气得七死八活,但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我闭眼使劲压下火气,问他,“那小姑娘呢?找到没?” 我都挨一刀了,他们应该不会难为她了吧。 胖子没好气的说,“找着了,被迷晕了放进后备箱,醒了开始哭着找妈妈,没把她妈妈吓死。” 那就好。 我去摸自己肩膀,整个左肩都是麻木的疼,已经处理包好了,闷油瓶低头检查还有没有出血,我看着他,“小哥,你是不是联系张有药了?” 他摇摇头。 不是他联系的,但那两个是张有药的人应该不会错,满身“药”味儿。 胖子喝着水,脸上带着心疼,还又烦又气的看着我,“说说吧,活爹,今晚你又干了些啥?你啊简直就是古希腊掌管闯祸的神,一眼看顾不到你,你就能把小哥的命运齿轮干到冒烟,把胖爷的人生链条一根一根撅断,i们真是服了u。” 第182章 动听的诗 他说的倒挺形象,认识我之前小哥整个人游离在世界之外,他的命运齿轮大概咔——哒——咔——哒这样缓慢的运转着,认识我之后他开始全负荷运转,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无限加速起来,就这样的速度依然拦不住我出事的脚步。 胖子就更不用说了,他的人生链条有一根算一根都断送在我手里,我对此无能为力,如今他拥有的也就剩下我和小哥了。 想一想我很羞愧,感觉对不起他们两个。 不过今晚全是我的原因吗,我不想找事,是事找上门来。我晃了晃头,誓跟他们理论个分明。 “今晚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你们俩去找孩子,来了个陌生人拿小姑娘的鞋威胁我,我下车追结果被他麻翻了,然后我被绑架上了那辆黑救护车,车上还有个庸医在等着,直接动起手术。说是伤口里还有长臂人猿的血没清理干净,切开全是一包黑血,血线也长进肉里去,放着不管可能永远无法愈合,甚至我整个肩膀都会废掉。所以他下手全剜掉了。最后你们追上来,我就被扔下车,差不多这样子。有心算无心,连你们都被人调开了,还觉得都是我的错吗?” 我说的很轻描淡写了,但闷油瓶听完手微微抖起来。 我冲他俩笑笑,“现在没事了,一点不疼,真的。” 胖子看着我直皱眉头,一脸的不落忍。 “什么没事,你的事大了。你知道我现在看着你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你内心出问题了,你心理扭曲了。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伤害,为什么不能坦白说出来,跟我们你还要做假吗?让你坚韧不是让你硬扛,背不动了就放下吧,你不是屎壳郎,不缺那口粮。你要善良,没问题,但也要分时候,我们都不在,你首要保证自身安全,不要动不动跳进陷阱好吗?我和小哥这一天天的饱受惊吓,心脏都要宇宙大爆炸啦,随时随地boom,boom。” “……不是我的问题,我没有问题,是你的眼睛有问题所以看谁都有问题,要不你明天还是去买副老花镜吧。” “你没问题?那你这种活人微死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不说别的,受伤了不会喊疼,我给你生缝皮肉你不喊疼,伤口剌开剜出花你还不喊疼,连个麻醉都没有哎,你到底怎么忍下来的?我在后面一路追一路喊,你连个反应都不给,我差点以为你死了知道吗,是不是你的痛觉神经也活不起了?活人是会喊疼的,天真,你喊一声疼也好,我们也能知道你没有事。” 我想了想,也不算没有麻醉,当时是有点疼,但疼过来好像就不怎么疼了,疼不疼就那样吧,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喊疼呢。 “好,我很疼。” 胖子朝我翻个白眼。 他对闷油瓶说,“你看,就是这样没有一点诚意。” 我都坚持每天活着了,怎么没有诚意。 “我不是没有诚意,我是觉得没有意义。什么叫命缩力?活不起那还不如去死,我也不是活人微死,我明明活得好好的,有的是黑色生命力,你这等生产阳光的胖向日葵不会懂,你追随太阳,老子锁定的是月亮,你白天不懂夜的黑,就不要往我头上安一些欲加之罪。” 胖子吐口气坐回椅子上,“黑色生命力又是什么鬼东西,生命力不是绿色的吗?你别欺负我是文盲,我听都没听说过。” “生命力当然有很多种颜色,绿色的那是青青草原,像你就是金色的,胖爷,我感觉现在给你一座庙,你坐下都能成佛。” “滚你丫的,说笑归说笑,别拿老佛爷我开涮,我旁边可真有一尊大佛,还有你这尊小的。” 我看着他笑起来,真不是忽悠,我其实知道自己有问题,也想解决问题,力求自愈的时候也曾经看过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 黑色生命力(risilience)是心理学上的一个概念,是度过创伤和绝境后人心所生出的能让人活下去的适应性力量。人这个物种很脆弱,也很坚强,有时候一个人经历过极端的悲伤压抑委屈崩盘坍塌低谷无数苦难,还是能从炼狱沼泽中摸索出生路,于死灰中重燃,最终从至暗走回光明。 走出来的人是幸运的,他曾无数次体验过极端痛苦的负面情绪,甚至无数次崩溃过,又无数次体验过自己的韧性和强大,无数次自我疗愈了,所以精神内核稳定自洽,习惯依靠自我,也更能共情他人,洞察人性,坦然接受这个世界所有的阴暗面,这不是活不起,是非常活得起才对。 “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从此这世界将再没人能彻底击垮我,除非我自己放弃和—— 闷油瓶俯下身,像在倾听我的心跳。 我看一眼床头,仪器显示我的生命体征很平稳,只有心跳略快些,“...小哥,监护仪上都有呢,心跳血压血氧呼吸频率都非常正常。” 他俯在我胸口淡淡的说,“仪器不会听清你心跳的声音。” 我忽而觉得他不经意间作了句诗,不禁有些惊奇,什么时候他也这么浪漫了,随后反应过来,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长臂人猿的血有毒,他最后的状态被那庸医称为魍魉。 这个名字也很有意思,魍魉是古时对山川精怪的统称,初为散播疫病的恶鬼,传说是上古帝王颛顼之子溺死后所化。自春秋开始,魍魉也指代山石成精的无数妖怪,大多藏匿于阴影暗处,于僻静时杀人吃人,反正不是人类,是人类的猎杀者。 我的伤口里还残留魍魉之血,是连毒物检测都检测不出来的毒,仪器不知道,但我的心跳知道。 他感受了一会儿,直起身,“你的心跳像融掉了积雪,比之前清快很多。” 不得不说,他这些话说起来简直像诗句一样动听,会说多说,我是真爱听啊。 不过他之前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心跳了,是那晚趁我睡着的时候么?他还做什么了,怪不得会热得自己睡不着。 我开始胡思乱想,不期然心跳乱得不成样子,监护仪突然报警了。 第183章 平行线相交 心跳如行军擂鼓,我胸口一时血气浮动,捂住半天不敢动。 “小哥?!你先放过天真吧,他都躺了。” 胖子皱起眉去看闷油瓶,一头的问号。 闷油瓶看过监护仪又歪着头去看胖子。 他的表情很无辜,但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大概是想给我和胖子看看,我虽然不喊疼,但我的心还会真真切切的为他急剧跳动。 换句话说,他觉得我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病人,能不能先帮我把仪器关掉,再响就把医生护士都摇过来了。 “好吧,不会疼,万幸还他妈会心动过速,算你是个人好了。” “什么算我是个人,我本来就是人,不信你摸摸,我有呼吸,有心跳,还有温度的好不好。” “不是长成人形就算是个人的,要有活人的心,还要有活人的情绪,只有塑料模特才一直安静,以后没事多哭一哭闹一闹,胖爷喜欢。” 闷油瓶听了也慢慢点头。 “好,我以后遇事先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再出手解决。” 明白了,就是让我七情六欲都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呗。我开始反思,是我习惯性的过于克制了吗?还是我疏于表达,让他们都感受不到我活着的passion了? 人和人的经历很难作比较,我的经历肯定也不会是最糟的,只是一个受过伤的普通人罢了,可能我的心生了魔障,好像除了生死,一切事对我都无所谓了,悲也好喜也好,我都能承受得了,所以也就懒得出声,懒得计较。 胖子瞥一眼监护仪,心跳在慢慢下降了,他故意转移话题问我,“你觉得那两个孙子会是什么人?” 我闭上眼,做什么?给我争点气好不好,努力稳住呼吸,过了半分钟报警音终于解除了。 尽职尽责的小护士过来看一眼又走了。 胖子起身把帘子拉上一半。 我睁开眼,“应该是张有药的人,我拧断过一个人的手腕,看到他的复位手法跟张金钱很像。” “他的人?他应该没见到你受伤,我过去找你他就已经走了,是谁这么好心给你摇来的飞刀大夫?既然不是小哥,是黎簇么?” 食指不断敲打着眉心,我刚才一直在考虑,不会是黎簇,虽然他跟张有药有联系,但我怎么受的伤,还有伤口侵入魍魉之血,他应该并不知情。 知道我肩头受伤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见过我伤口沾染魍魉之血的更没几个,胖子小花和张千军万马,小花伙计,还有一个风二河。 是他么。 他对我还真是真心实意,关怀备至,可我算他的什么人,恩人吗?那点随手而为的小事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毕竟也是我伤的他,若说要还,他早还得绰绰有余了。 那他这算什么,救朋友免于生死折磨吗?朋友?这世上还会有这样平白无故得来的友情? 我实在没帮过他什么,没有共患难,也没有交过心,甚至都没有像样的交谈。而他屡次三番帮我,救我,真是超纲了,哥们儿。 “知道我受伤,伤口渗进长臂人猿的血,又能跟张有药联系的人只有一个,风二河。” 胖子眯起眼,上下打量我。 “我嘞个豆,他为什么要为你俯首甘为孺子牛?说起来他都帮过你好几回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难道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亲兄弟?” 我被他问的差点呕血,风二河算起来都跟我爷爷一般大了,他为什么对我好,我坐三块钱的摇摇马都想不明白。 要说只能说他是个大好人,知恩图报的那种,区区滴水之恩,拼了命涌西湖之水相报,完全不理会我这边会不会凫水。 看看他都找的什么人,二话不说就把人迷晕带走,动手术也不打麻醉,一点迷药就敢凑合,动完伤口连缝都不缝,行车途中说扔就扔,真是简单粗暴,不问过程,结果是人救了,但侩子手都比他们温柔。 幸亏我这个人经得起折腾,我还有闷油瓶接着,要不铁定完蛋了,人得救了,也死球了。 我和胖子跟风二河还有几面之缘,闷油瓶跟风二河却是一点不熟,他听胖子问完,也眯下眼,抱起胳膊看我。 我了解他,在气氛和谈话有些紧张的时候,他懒得说话,就会习惯性抱起胳膊表达不满,现在他突然这样对着我,潜台词应该是“我现在心情非常不爽了哦”,是要我小心狗命的意思吧? 我有些无语,这可真是无妄之灾,风二河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因为没关系,他做这些我才头痛无比,因为我根本猜不到他这个人有何居心。 我看着他俩,他俩都用疑惑和怀疑的目光看我,看得我气急败坏,怎么,都不相信我么? “你们说老子是那种人吗?我一直光明正大,行的端走的正,有个屁的私情!我跟他真不熟,跟两条平行线没差,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厦门我剌了他手腕一刀,又送他去医院了,可能医生给他包扎搭错了神经。” 胖子点点头。 “他不是会再生么,你送医院做甚,又救出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吧?那你觉得他到底图什么?图你年纪小?图你长得好?还是图你穷得连垫付的医药费都往回要?” 我原来有这么不堪么,于是冲他狂翻白眼。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说了跟他不熟,就是真的不熟。估计是图我有个好兄弟,是个会做东北大乱炖的好裁缝吧。” 胖子听我说的咬牙切齿,嘿嘿笑起来。 他摸摸我的头,“别气别气,知道跟你没多大关系,这不是开个玩笑么。外面可多怪蜀黍了,你可不要被糖衣炮弹骗到,被人拐跑了,我们都不知道上哪找你去。你不知道小哥一听你喊我,急得转身就跑,要不是我追的急,他都要把后车的人拖出来上分筋错骨手了。” 闷油瓶低下头叹口气。 胖子拍拍他,“闹将起来,我又跟人好声好气道歉,这才知道你是被救护车拉走了。然后那小姑娘也被吵醒了,哭着找妈妈,孩子总算找着了,我们上了应急车道就开始追,一追追出十里地。” 嗷,原来是这样。 第184章 bjd的神 看我跟风二河真没什么关系,胖子不再追问,闷油瓶也放松下来,但两个人都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看得我心头火起。 这两个家伙对今晚发生的事一定还在耿耿于怀,都认定是我背地里又惹了什么祸事。 我他妈快冤死了。 老天啊,求你给我下一场雪吧。 看来这个问题我有必要深究一下,不能放任不管了。这世界的规则如此残酷,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纠缠或者施恩报复来的不清不楚,也没有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好的无缘无故,个中缘由他目前没提,我还不清楚,但不一定代表他对我就别无所求。 我一脸真诚的看着他俩,“我...我觉得他应该有求于我,至于他求什么,解开他的密码文或许会有答案。” 胖子瞥我一眼,脸上浮起揶揄的表情。 “这样啊,看他做的这些救苦救难的事,求佛都够塑一庙金身了,那他求你的事一定不简单,你还是长点心吧!别到时候左右为难又张不开嘴拒绝,骑在老虎头顶上下不来了,最后还要我和小哥快马加鞭去救你。” “那叫骑虎难下,不过你低估我的厚脸皮了,我到时候该拒绝还是会直接说no的。” 胖子呵呵一笑,挖苦道,“这种话你他妈敢说,我们都不敢信!你问问小哥,他信吗?我要是再迷信你的漂亮话,我就活该是头猪。” 闷油瓶沉思片刻,摇摇头。 妈的他还真不信我呐,我也坚定的摇头,“看着吧,我已经是个足够成熟的男人啦。我马上就催催王盟,拿到那本书,解开密码文,跟风二河勇敢说我不。” “你妹啊,说你两句,你还支棱起来了。话说王盟这小趴菜蔫趴趴的做事真够磨叽,什么效率?屁大点事,几天了还没信儿?怪不得你带十几年了还没带起飞,丫就是块混凝土吧,你要不要换个小废物重新养养看?” 再换谁?坎肩吗?还是算了吧,我怕被他的聪明才智给气死,比起来王盟要更靠谱些,起码足够躺平,够佛性,也不闯祸,能安分守己看店做生意就够了,我也不需要我的伙计替我开拓进取,跟小张哥一样事业心爆棚的我实在受不住。 也不知道小张哥怎么样了,怎么这段时间都不见人影了。 我给王盟发个消息,“书?” 过了没几分钟,王盟居然回我了,“三点了!老板!牛马回窝,狗都睡了,你能天亮再催我吗?” 我想了想,没再回他,也是,先让他睡吧,心眼不长了,别再耽误长身体。 我也又困又乏,很快撑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胖子看出来了,就让闷油瓶回车上睡会,他守着我。闷油瓶摇头,坐在椅子上看他,胖子就自己下去了。 凌晨的急诊病房依然繁忙,进进出出的病号和医护,忙着抢救或者抢救无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在这方寸之间一刻不停的上演。 在一阵呜咽声里我的睡意荡然无存,又清醒过来,胖子走时把帘子全拉上了,我看不到外面,但我知道又是一场出其不意的离别。 生而为人,免不了物伤其类,我心底瞬间蓄满了悲凉,就闭上眼安静的躺着。 闷油瓶两只手肘撑住膝盖,十指相扣,就靠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目光灼灼,他这样我根本睡不着。 实在受不了了,我只好睁开眼,转过头问他,“小哥,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我没事,只是累了,又不是死了。” 结果他一皱眉,神情严肃的说,“别乱说话。” 语气都有点责备的意味。 凶什么,我赌气翻过身去,把呼吸放绵长,假装自己慢慢睡着了。 过好半天我悄悄回过身,发现他已经枕着手肘睡着了。 他的个子太高,床又太矮,这样的姿势太委屈他了,确定醒来不会难受吗?铁打的腰都能蜷废了。 我轻拍他的肩膀,看他没有醒来,真的累坏了么,赶一天路,还搞出一身伤,好在已经上过药了。 看他睡得实在比我这个病人熟,我只好扯过薄被子搭在他身上,看着他安静温柔的睡颜,这会儿看上去倒是一点不凶了。 只是又轮到我睡不着了。 多少年了,他依旧是我第一眼初见时的模样,时光真的把他遗忘了。我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人吗?是不是一闭上眼睛就会变回触感冰冷的神像?白天是人,晚上是神,只是现在的神像与时俱进,都做成180的bjd模样。 我就伸过手指偷偷去试他的呼吸,还好,气息清浅且温热,是人。 我忍不住轻轻触碰他的嘴唇,他感应到我的手指,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羽翼一阵轻轻颤动,我以为他要醒了,连忙变成轻戳他的脸颊,假装想问他的手臂麻不麻吗? “嗯?”他微微睁开眼看我。 “呃,手麻吗?要不,你上来睡会?” 他瞬间清醒了,有些怀疑的看向我。 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连忙说,“你来睡,我起来坐会儿。” 他摇摇头,又抱着胳膊靠在床边闭上眼睛。 我给他腾出地方,就侧身看着他睡,看着看着我也困的不行了,朦朦胧胧推他一把,“小哥,晚安...你不跟我说晚安我睡不着。” “...晚安,睡吧。”他立刻抬头回我。 还没睡着啊,还等着跟我说晚安呢,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睡了。 一早天亮了,胖子带着早饭过来,我们俩都腰酸背疼的醒来,把他都看笑了。 我这种纯外伤也不需要住院,但要每天坚持换药,胖子就去把药箱补充满,然后结算出院。 闷油瓶架起我走人,我捂上肩膀,手底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血肉正在暗处恣意生长。 我们继续上路,从西安重新上了高速,然后过黄河进入山西,一路堵堵停停,胖子和闷油瓶轮流开车,我在后面半躺着休养。还好诸事顺利,没再遇见大堵车,下午就进到河北,傍晚时分我们到了涿州,终于算是接近北京了。 第185章 黑金古刀 我刚换完药,小花又联系我们,我接起来,听到他上来就问,“你们——还能再慢点吗?跟乌龟一样,我的人等了你们整整一天。” 我知道他能看到我们的行程,但他看不到我们赶路的过程,转头看向自己的肩伤,“出了点意外,总算是到了。” “我知道,眼看你们命途多舛,又在路上耽搁一天,还去了医院,真争气。前方就在房山停一停吧,给你个地址过去看看,希望你不要太开心。” 说完他就挂断了,还真是一贯的雷厉风行,一点也不给我机会问问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我叹口气,点开他发来的地址给胖子导航。 胖子看一眼。 “靠,小花真是狡兔十三窟,北京这点地儿也掏这么多兔子洞干嘛,看来有钱就是豪横,多挖洞,广积粮,高筑墙,一套房接着一套房,简直新世纪的房大王。” 我们每次来也会借住小花的房子,关键他每次提供住的地方还都不一样。 那地址在房山区长阳镇,离我们不算远,还要开一个多小时吧,胖子下高速就朝那边开过去。 到了之后发现是一处三层民居,在城区之外了,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不过前面像是有条河,后面倚着座巍巍青山。 天黑路不熟,胖子慢慢开到门前停下,车灯照亮高墙和黑门,还没等他下去叫门,大门就往两边缓缓打开了。 胖子飞起手指朝门边做个致谢的手势,我才发现这房子周围有好几部摄像头。 不知道是谁在监控后面等着我们到来,等了整整一天,反正是小花的人。 车停进院里,大门又缓缓关上,然后就没有人出来支应了。我们摸黑下了车,院子不大,房门是锁的。 胖子打亮手电,摸完一圈,“大花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把人扔院里不管了?到这还让我们露营吗?花儿爷的人呢?出来接客啦。” 我感觉肩膀有点古怪,就一直靠在车门上没动,闷油瓶抬头看一眼,飞身一脚踏上窗台。这房子不知用来做什么用,看着不像住人,三层窗户外面都封着密实的钢筋防护栏,里面拉着窗帘,看不到什么,他一直顺着栏杆爬到三楼,然后跳下来说了句,“没人。” 我想了想,“刚才应该是远程开门,他给我们留了东西,没有留人,说明房门钥匙可能在我们车上,胖子,你先找找看。” “有道理哒。” 胖子一拍脑袋,爬车上找半天,终于在小储物格里找到三把钥匙,他拿来一试果然房门打开了。 闷油瓶打开灯,我们发现整座房子就像个杂物间,全都是一排排的货架,大大小小的箱子堆的井然有序,箱子上都落了锁,上面贴着解家的封条,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我们楼上楼下的转,看完我觉得这应该是小花一个私库,放的是他暂时用不到的东西,但又不适合放进公司仓库里。有些古老的封条落款要追溯到十几二十几年前了,新进的也有,放在三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大铁皮箱子,时间写的是前天。 看来应该是给我们的“礼物”。 铁皮箱子上也挂了锁,胖子从三把钥匙里找出一把打开了。 “哇!” 他直接发出一声鸡叫。 “卧槽卧槽卧槽——”随后他嘴里只剩下一连串卧槽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惊奇什么。 我低头一看,心说小花搞什么鬼。 铁皮箱子很大很大,里面空空荡荡,就只放了三样东西。 一把长长的黑刀。 一把弯刃短刀。 还有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或者说藏刀。 我先去拿那柄长刀,感觉跟黑金古刀长度略像,不出所料应该是给小哥准备的,结果一拿竟然没拿起来,“好重!” 这世上除了黑金古刀,竟然还有第二把这么重的刀,我单手拿不起来。 闷油瓶凝神看向那把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的手指在刀上方虚虚抓了一下,默默的说,“...是我的刀。” 胖子还在那不住的卧槽,他看我一脸迷惑,哈哈大笑起来,胖手摸上那把黑刀。 “天真,你还没认出来吗?还是老子的眼神最贼,记性最好,一眼认出这就是小哥的黑金古刀啊!多年不见,老子真是想死你了,你还好吗,我的刀爷诶!” 黑金古刀?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从张家那种完全讲求实用性的外观,过渡到现在这种低调中透出奢华的样子,一看就是小花的风格。 刀鞘木质外面裹了一层墨青色的鱼皮,首尾有乌金色包镶,触手温润,刀柄是木质缠暗色龙纹鎏金,正适合抓握,黑色刀镡上也錾刻山云纹,处处透着价值不菲。 我右手摸过陌生的刀柄和刀鞘,一股超级熟悉的感觉和着无数场景一霎时涌上心头,几乎有些哽咽。 这刀于我,不啻于故人。 于小哥,更是失散多年的伙伴。 相逢已是离别久,而今再见乍陈欢。久违了,黑金古刀。 闷油瓶的手有些迟疑,他的表情很复杂,有些怀念有些期待,等我寸寸摸过,他才把刀拿起来,刀刃从刀鞘里拔出,寒光就摄人心魄,他略一震手,刀身发出一阵隐隐的啸声,一如当年,似乎是在欢快的回应主人的召唤。 不愧是价值无可估量的龙脊背。 我由衷替他开心,睽违日久,他不说但未曾忘记那把刀,意外丢在蛇沼真是意难平,现在小花找回来还他的人情,对财大气粗的解家掌门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根本不是问题。 小花还贴心的换过刀柄和刀鞘,毕竟这么多年这把刀一直不知在何处蒙尘,失去主人的爱抚,刀柄想必黯淡了,而刀鞘也不知流落去了何处。另外还打造了一条背带,上面可以挂起两把刀,小黑金也不必丢弃,不嫌沉一起背着便好。 “小哥,恭喜你!以后你就是双刀流了,大小黑金在手,如虎生双翼,龙骧丛云,更没人挡得住你啦。” 闷油瓶握紧黑金古刀,轻轻嗯一声,看向我眼神微闪。 这一刻他面上平静,心里怕是翻江倒海,时光似乎是一个轮回,他曾失去的终是又兜兜转转寻他而来。 不必踌躇,不必抱怨,且行且向前吧,总有一天所求皆能如所愿。 第186章 狗腿和藏刀 胖子转身给闷油瓶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也在替小哥开心。 “乖乖,当年的遗憾如今可算是平了!小哥,这一趟可太值了,托花儿爷的福,黑金古刀又回到你手里,这让我想起你最初举着刀追我的场景,一晃经年,太他妈怀念了!” 闷油瓶横起刀,冲他问道,“再来一次?” 我本来心下还有些伤感,这下都快笑喷了,小哥竟然也会冷着脸讲冷笑话,胖子脸上的笑容啪叽就凉了。 他推开闷油瓶,我在旁边笑的很开心。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老子又抽中了再来一瓶?我不要,我开一天车,腰肌都劳损了,跑不动,你敢追我就躺地上碰瓷,看你扶不扶?你要不去追天真,你听他笑得好大声,看着是真欠儿啊。” 可当年下地我们俩是一伙的,胖子不是,小哥回头去追胖子,怎么也不会来追我吧。 闷油瓶回头看我,我也想起当年,冲他会心的笑,笑得他微微垂下眼,眸光温柔,我觉得他也在笑,黑金古刀归来,他无疑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快快,还有两把,应该一把是天真的,一把是我的吧。” 胖子把两把刀捞起来,把反曲弯刀递给我,自己抓牢那把华丽的藏刀。 我接过来,有些出乎意料,这刀鞘里插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三把刀,一把弯刀后面藏着大小两把匕首,我先把弯刀抽出来。 看刀身反曲弧度原以为还是大白狗腿,其实不是,这是一柄标准的库尔喀弯刀,尼泊尔军刀,是大白狗腿的原型,刀身比我用惯了的大白狗腿刀略有些重,但还在我单手能控制的范围,假以时日,熟悉过照样能做到如臂使指。 反曲刀身上遍布行云流水纹,显然是用不同的钢材反复锤炼而成,一大一小两把匕首亦是如此,黑白相间的纹路映彻寒芒,看着野性嗜血又冷静迷人。 我瞬间就爱上了。 闷油瓶修长的手指轻轻摸过我的刀刃,他拔出黑金古刀,双刃轻击,感觉耳膜掠过嗡的一声低吟,是共鸣,他低声说,“这刀,也有黑金。” 这是黑金版的大白狗腿?那这刀牛逼了,我眼睛瞬间亮起来,小花从哪里得来的黑金陨铁?谁又有这个本事把黑金打造成弯刀? 闷油瓶收起黑金古刀,略一思忖,“那些黑刃。” 原来如此,那大怪物在林中沼泽被焚烧殆尽,黑刃被火焰烧至通红,冷却之后被小花这边的善后清理人员带出来了,他找人精炼过,和着冷钢做成了我的大白狗腿的模样。 应该叫它黑金狗腿。 黑金陨铁和冷钢的硬度脆度韧性延展性差异巨大,能成功做出这样一把完美的刀来,必然是铸造刀兵的顶尖大家,还需要一遍遍的试验材质比例,不知费多大功夫,浪费多少材料,才能做出一大两小这三把刀来。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小花真的有心了。 胖子举着刀也很满意,闷油瓶帮他看过,藏刀的黑金陨铁含量比我的弯刀要少的多,估计是用边角料做得,但搁不住小花太会拿捏,藏刀刀柄和刀鞘满布镂金错银的花纹,镶嵌着象牙和各色宝石,看起来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装饰性都要大于实用性了,可胖子就爱这个华丽奢靡的调调,一直晃来晃去恨不得亮瞎我们的狗眼。 尤其是对藏刀刀鞘爱不释手,搞得我都想给他把宝石撬掉,看他又会怎样。 三个人都心满意足的收起自己心爱的刀具,一起从三楼下来,胖子拉拉房门,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我靠,一时刀迷心窍,中了小花伙计的埋伏!” 胖子把藏刀拔出来,把华丽丽的刀鞘举在手里,刀倒是不太在意。 “反啦!”我提醒他。 胖子这才看了看,亲一口刀鞘收起来,转而把削铁如泥的藏刀举起来。 闷油瓶看了看门口手指粗细的钢筋栅栏,活动活动手指,去拔背上的黑金古刀,刚拔出一半我又给他按回去了。 我抬头看看屋角的监控,估计小花伙计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了。 “看得出来这楼里不住人,我们不是还有一把钥匙,快找到门去休息的地方吧。” 胖子掏出钥匙看了看,确实还有一把钥匙没有用过,但是这里锁太多了,都挂在箱子上,门反而都没有上锁,也不知道要我们开的是什么。 难道要钻进箱子里去?这里也没有能装下我们三个的箱子。 我回想这座房子的座落,在夜色里只朦胧打量过周围一眼,四周都有邻居,但以小花的作风,只怕这邻居的房子也都在他名下。那么我们要去的地方肯定不会太远,门要么在靠近四邻的墙上,要么走的就是地下通道。 “小哥,找墙上或者地上有没有暗门,该是要我们去隔壁。” 果然,过了一会儿闷油瓶就在楼梯下杂物间找到一处向下的暗门,胖子打开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根本没有灯,我们三个打起身上带的手电,照见一段向下蜿蜒的楼梯。 闷油瓶在前面,我在中间,胖子走在最后。 走下旋转楼梯,地下室也是一处储物间,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放了不少大件物品,甚至有好几具老棺材,棺材没有上锁,但是缠了些墨斗线,闷油瓶回头拉住了我。 “我不开。” 开玩笑,小花收在地下室里的棺材,虽然不会主动诈尸,但也不会简单,上面还缠了墨斗线,应该是不能见天日,又不能轻易入土的东西,我嫌命长才会去碰。 “哐当”一声,应该是楼上的暗门被反锁了,房子里面有人,胖子骂一声突然醒悟过来。 “卧槽,我们只有三把钥匙!进到这里可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你确定这条路对吗?大花是不是太爱我们了,想把我们做成他的地下藏品抵债?” “去你的,不可能,我们三个加起来能值几个钱?收藏我和小哥就算了,收藏你做什么?做成胖人鱼灯吗?你站那举着手电我看看行不行?” “胖爷要做最亮的胖头鱼灯,照亮你的狗逼人生。” 胖子做了个万佛朝宗的手势,手电光往上照去,我看到地下室天花板有无数繁复的花纹,立即也举起手电往上照去。 第187章 棺际列车 天花板将近四米高,像是一幅完整的壁画向四方蔓延,隐没在黑暗里,也不知小花从哪处大墓发来,竟然又完整的贴在室顶。 胖子也仰起头看,“这尼玛,日月星象,御龙升天,这是墓主成仙图,看风格秦汉时期的吧,估计这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一幅壁画值钱。” 应该是,秦汉时期盛行寻仙问药求长生之风,有许多大墓主室四周壁画都刻画着墓主人寻仙修仙乘龙升仙的场景,而这副应是墓顶心的壁画,正对着墓主棺椁,描绘的是墓主经羽人接引,乘黄龙升仙,及成仙之后由持节方士和驭凤仙女引路,驾乘云车在天宫四处逍遥的场景,四角卷云纹里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位神。 壁画构图繁而不乱,勾线流利挺秀,可以推出主墓室必定气势非凡,墓主身份应该不简单,至少一方诸侯王起步,可能这壁画被高人盗出来,然后在地下市场流转过程中被小花截下了。 我明白了,怪不得小花会在山前置办这么一处房子,而这地下室里无灯无光阴凉干燥,就是为了借山川气脉保存这幅壁画吧。 小花心可真大,他怎么敢把我放进来。 我示意闷油瓶牵住我,防止我撞到架子上,全程仰头把这幅壁画记在心里,这大墓我没去过,在这看看过过瘾也好。 胖子看几眼壁画就没兴致了,他对小花的藏品更感兴趣,于是一个人在一列列架子里面穿行,我抽空嘱咐他一句,“什么也别碰。” 胖子回头看我和闷油瓶,气鼓鼓的哼一声,“老子在找门。” “门能开在架子上?你忽悠鬼呢?” 这话问得胖子无言以对,但还是悄没声的继续转悠。 这壁画看上去很有意思,我想把它全看完,就和闷油瓶在地下室不停打转。 这里架子上都是大件,不上锁但是每个看着都来者不善,胖子看了也有点怂,找一圈又低眉臊眼的回来了,无奈的跟在我们后面。 “我饿了啊,天真,想吃饭,天真!有情饮水饱,胖爷不顶饿,再拖一秒我就要低血糖了,早知道我就背着泡面下来了。” “什么清银水宝?你又碰什么了?这都是小花的,你可别手贱。” 我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还以为他乱动小花东西了。 “我说这东西就你们俩喜欢,看看就饱了,我不行,我要出去,我要吃饭。” 正好我们有看完三分之二,转到了一个角落,手电余光照见地上有具棺材,上面没有缠着墨斗线,看起来不太危险。 我伸手一指,“呶,那里有具人干儿,你要饿了就先啃两口垫吧垫吧。” “靠,啃就啃。” 胖子拿手电光照着走过去,按住棺盖轻轻一推,看一眼回头说道,“夭寿,这棺材空的。” 怎么会呢,小花怎么会存一具空棺材,而且我看过去,这棺材木质普通,年代很近,除了厚点毫不起眼,压根没有收藏的价值。 它出现在这里略显突兀,我用手电扫过其余的墨斗线棺材,几百上千年的老木头,金棺银椁,铜包金,乌沉木,甚至还有金丝楠。 只有它格格不入的朴实无华,就像一堆lv里混进个五块钱的编织袋,有种直戳眼帘的违和感。 胖子把棺盖掀开,喜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找到你了,哆啦a梦的任意棺!” 他俯身敲了敲底板,声音浑厚,没有什么空洞的回声,努力掀起来看,底下是结实的混凝土地面,还不知有多厚,他头再铁怕是也钻不进去。 找错了,胖子摸摸头,有些尴尬,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来,胖爷,穿一个任意门看看。” 胖子呸一声,他手一撑跳进棺材,里面还挺干净,四周包了厚厚的金丝绒内衬,是新的,应该从未使用过。 他坐在里面,支着胳膊看我和闷油瓶,“就算出不去,老子也先歇一歇,累死个屁的,你俩看完叫我。” 虽说我们这行百无禁忌,可这也太不吉利了,我自己混不吝,不介意挖坟掘墓刨个尸坐个墓碑啥的,但胖子就不能在我眼前赤裸裸的犯忌讳。 我立即沉下脸跟他说,“出来!哪都盛不开你了是吗,非坐这东西里面?急什么,再过一百年,你也有自己的三折叠。” 说着伸手就去拉他。 这时头顶一阵风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掉下来,我和胖子仰头去看,只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闷油瓶只来得及把我拉开,把胖子上半身一把按进棺材。 砰的一声巨响,一口同样的普通厚木棺材落在我们脚下,正在刚才的位置,分毫不差。 我被震得几乎站不稳了,闷油瓶揽住我回身一看,胖子和之前的棺材已经不见了。 乖乖隆的咚,这是什么蹊跷机关? 闷油瓶松开我,把棺材往外一拖,回头说,“侧面。” 我弯下腰去照,才发现侧面有轨道一样的痕迹,敲敲侧面的墙,听声音起码半米多厚,看来只能用机关开启,人力撬开是不可能的。 机关就在这具棺材上?难道这就是出去的门?我不禁有些无语,这是哪个天才脑袋瓜给小花设计的,真尼玛有创意。胖子还真的找到了,看样子他已经被无声无息的拖运出去,应该算是误打误撞吧。 我和闷油瓶面面相觑,已经顾不上看剩下的三分之一壁画了,先出去找胖子要紧。 他看着我,“你先出去。” 我想了想,这样的机关不可能无限循环,这么大点的地方也撑不起太复杂的机械结构。万一这里的班车运行就只有这两列棺际列车呢,运走然后就停运了,或者再运转回来要很久很久,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黑暗里等车吗? 我不放心。 “你先走,我看完剩下的壁画。” 他看了看周围一阵沉默,显然他也不会放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何况旁边还有很多老棺材,都缠了密密麻麻的墨斗线,说明里面的东西可能不太安分。 留我一个人好像风险更大。 我叹口气,“那就,一起吧。” 第188章 克制不住 我掀起棺盖先跨进去,侧身躺好等他再进来,他整理一下背上的黑金古刀和小黑金,也迅速跳进来,两个人面对面挤着勉强躺好,闷油瓶伸手刚把棺盖盖好,就感觉棺材被什么东西扯动,迅速向我背后的方向退去,而且很快开始倾斜往下。 我心里猛地一跳,胖子刚才没盖盖哎,他不会被甩出去吧,就跟过山车没系安全带一样。 不过我马上顾不得他了,因为突然倾斜闷油瓶几乎整个人砸到我身上,砸得我嗯一声,整个人差点被压扁了。 他身材尚算高瘦,但结实的要命,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肉密度差不多到了人类极限,再加上他背上的大小黑金,那份量几乎让我无法喘息,肋骨都要断了。他发现了,立即用手脚撑住棺壁,问我,“还好吗?” 我的鼻骨被他的脸颊砸到,疼得我眼泪汪汪,而且开始流鼻血了,我连忙呼吸两下,手被压住也没法擦血。 他闻到血腥气,立即慌了,手电光都被压在我身后,他甩出手把手电往上一反。 然后大概能看清我对着他泪汪汪流鼻血的样子。 他脸上浮起疑惑,“你...” 我一看就知道他想多了,我并不是对他有非分之想,我是被误伤了。此刻我的鼻腔都是酸疼酸疼的,根本止不住眼泪,也止不住血,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他的骨头太硬了吧,我的鼻骨是不是碎了? “砸到我...” 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解释完,就感觉棺底一阵顿挫声传来。 “嘎......嘎......吱......”然后就在什么地方卡住了。 一个急刹,我们在里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我又被浅砸一次,在心里大骂一声卧槽,没有考虑到这东西居然还有运载量这回事,我们两个人的体重加上大小黑金的份量严重超载了,棺际列车卡在半道上了。 它还是倾斜的,黑金狗腿都快把我的腰硌断了,我拼了老命挣扎,才把刀从腰上解下来。 闷油瓶看着我,左手撑在我头顶,右腿搭在我身侧,撑住棺壁尽量不让自己压到我。 然后他腾出右手给我擦血。 低声呢喃,“别怕,我在。” 我听到他这句温柔的话,本来就止不住的眼泪更加决堤,泪水和着血水落得无声无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擦不过来了。 在这地底未知处的狭小空间,没有声音没有光的地方,也没有第三个人存在,我日夜不安的魂魄终于在他面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其实在过往那段黑暗的日子,我披伤带血穿行在阴谋诡计里,心底无限渴望这一句低语能在我耳边响起。 可惜我等了太久都等不来这一句,只能自己迎风沙而上。 到最后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哽咽。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长叹口气,也不再擦了,把手掌小心垫在我脑后,然后靠过来。 “我永远都在。” 别说了,眼泪流的更凶,两个人的脸颊很快都打湿了。 我都忘了自己还会哭,心跳的几乎要从胸腔里扑出来拥抱这个人,跟前阵子心脏出问题都差不多了,我害怕它累极了会突然停下。 棺材里氧气不多,我尽情哭了一场,很快有些气闷,哭不下去了。 于是在他肩上蹭干净眼泪,“要窒息了。” 他抬起右手一顶,棺盖起来有十公分就触顶了,稍微一错,一丝地底甬道阴凉的空气从缝隙透进来,看来应该是利用了山中一道狭窄的裂缝凿成密道,四周都是山石,掀盖爬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把棺际列车四下破拆了。 他看我哭完了,问我,“还好吗?” 我就着手电光看他,近得几乎没有距离,光圈映着他的眼睛顾盼生辉,而他的眼睛里只映出一个形容狼狈的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他被我问的差点呛到,立即咽了下口水。 随后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看我,我看到他漆黑的瞳孔地震了。 我坦然望回去,怎么了,这件事我不能问吗?我又不是真的木头,怎么会眼盲心瞎到毫不知情,他对我好得让我也渐渐怀疑了,因为他对我和胖子好像真的不太一样哎,他就不会给胖子摘花。 我不明白,这么破烂不堪的一个我,还值得别人喜欢吗? 十几年前我不懂事,如阳光明媚,比溪水清澈,说不好听点就像个傻瓜一样闯进他们的世界,对当时一人独行于半明半暗的他来说,或许有如光明生出吸引。但现在,同样都是身在暗处的人,我的灵魂是日落黄昏空无一人的荒芜沙丘,我,已经不配有人喜欢了。 可他肯定我,“不止喜欢。” 他在我耳边蹭了蹭,“没有让你早些察觉,我的错。” 喜欢和爱真的会让一个人卑微吗? 我咬咬牙,“...如果你是因为那十年筹谋,是我自愿的,就像你为我也守了十年青铜门,我跟你说过代价我已经付过了,你不必觉得欠我,也不必补偿我。” “我们之间,没有亏欠和补偿。”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能不能不喜欢我。” “...看来你还是不懂。” 他听到后,安静的看了我有一分钟,像是也冷静下来,眼神有些无可奈何,“没有为什么,我克制过了。” 是清醒者的沉沦,他说他克制过了,但喜欢没有映像,就像地下涌流的泉水,靠堵是堵不住的,云山千叠,泉流不断,从这里那里怎么都会涌出地表。 就算嘴里永远不说,喜欢也会从眼里心里行动里一点一点溢出来。 其实我也一样,我又怎么不懂? 只是我也知道人生到头就是一场空,有些喜欢到最后注定不得善终,“那你懂不懂,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执迷不悟,会迷乱心性,会失去自由,会破灭希望,会断送未来,注定会尝尽这世上一切沮丧和失望,生死都不得解脱?” 虽然过程中也能体会这世上最热烈的幸福和满足,可惜它们太过于短暂,远远抵不过失去之后的悲伤和空虚。 第189章 纵身一跃的勇敢 时光根本不允许我们永远沉迷,我们迟早会在某个路口痛苦的分离,离开的人死就死了,化成一阵风再无知觉,在这世间跟着想念游荡。 而留下的人清醒的活着,如果不肯遗忘,就将承受最大的痛苦,就算风沙缠身也再磨不平的痛苦,只要心脏还在跳动着,痛苦就像断骨一刻不停的戳进血肉里去。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心跳如雷,呼吸急促,氧气在我们之间被急剧消耗着。 我再次有些气闷,意识到我们不能长久的在这里呆下去,胖子也会担心的。但他明显还不想结束这场谈话,可能觉得离开容易,但独处的机会越来越难得。 “我不怕。”他说。 可我怕,他应该从未有过信仰,可现在却企图予一人信徒般的忠诚,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我抬起左手不敢触碰,心里涌起淡淡悲凉。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不配。” 我的人生太短暂了,不配得到神明的眷顾。我已经把神明带进人间,再不能把他拖进名为爱恋的旋涡,然后不负责任的撒手而去,那样我都会厌恶不负责任的自己。 我都想不到他见识过情之一字,要如何一个人孤独的绝望的活下去。要一个人有了心,有了喜怒哀乐,这世界就可以肆意伤害他,要一个人生了爱意,然后再无望的失去,整个世界从此黯淡无光,一呼一吸都痛入骨髓。 我经历过,所以我比谁都清楚。我还可以心存希冀,对他而言却是永归虚无,有些人一生只会有一次花期,开过了,或许就谢了。 我不能冒险,不想事情走到无法收拾的田地,明明是想要他好好活下去,自从被夺舍过,好像一切都开始高速失控了,他,或者我,我们之间。 一直不断的在纠结,心里本能的想去触碰,理智又清醒的缩回手,恨不得把手剁掉。 他淡淡的说,“你这样想,就是我的问题了。” 我的灵魂失语了,我的心酸得要命,别对犹豫不决的人这般温柔,这是等同于凌迟一般的折磨,我迟早会崩溃的。 “能倾诉出口的往往只流于表面,我的身上还有拔不出的黑暗的钉子。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也不会是美满的结局,因为你去天堂而我只会下地狱。” “我也不敢说自己每一步走的都正确,不要回头观望苦难,不要批判过去的自己,那已经是当时最好的你。” 他是这么看我的,我心里浮起涟漪,又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可你知道,我终是会死的,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再无痕迹。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就像蜉蝣,像飞蛾,我会老去,会虚弱,会平地摔个跤就能骨折,会连你的名字都彻底忘掉,有一天我会拄着拐杖都走不到庭院,你站在我面前我都看不清你的脸。而你,就像窗前青山,不老不变,总有一天你会亲手送我远行,我从远处聆听你,但你的声音再也无法触及我,你想过那时候你怎么办吗?我无所谓,但你真的有想过么?” 这次他对我的诘问报之以沉默。 是我大脑缺氧了么,好像有些失神恍惚。 我像劝他也像劝自己,“所以不要动心,不要起念,你不该对短暂出现的人执念太深,就待我像以前你的那些同伴,陪你走完一程我们也就好合好散,我和胖子停在原地,你还要继续往前,我们将化成风,陪着你继续远行。” 我最后补充说,“还有你曾经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对我食言。” 他听完皱起眉头,抿紧嘴角,深深地看着我,看着我怅然若失,眼神仿佛破成无数片的镜子,折射出重重阴霾,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让人心里钝痛的无力感。 我们之间有道鸿沟根本没有办法去跨越,或许曾经有机会,但代价可能会很惨烈,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说,“你真的出问题了。” 他怎么也听信胖子胡说八道,我倒想问问他,“是么,你说,我有什么问题?” 是我不会哭闹吗?可这根本就不是哭闹能解决的问题,若哭一哭能多活一年,信不信老子能哭到水漫金山。 他偏过头去不看我,似乎狠下心来,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跟我说,“你太高估自己了。” 我如被重锤擂过,脑子里一阵轰鸣,心被狠狠扎透了,万万没想到我会得到这样一句评价。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其实我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是吗? 如果他是这个意思,可能会更好些,可我为什么又会心痛如绞呢? 我睁大眼睛看他,几乎透不过气,感觉像要活不下去了,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断断续续的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有挣开,明明他可以轻松挣开。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蜉蝣不会因为朝生暮死而放弃振振其羽,飞蛾也不会因为投火取死而畏惧就火扑灯,你比它们,其实远远不如。” 原来他是抓住我的话柄反驳我,而且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过他是在讽刺我胆小畏缩吗?因为惧怕,就踌躇不敢前,比之蜉蝣飞蛾还不如。 至少它们还有不顾生死纵身一跃的勇敢。 我松一口气,心头又生出愤怒,我怕东怕西是因为谁,是为我自己么,我是为了他,但没想到他这么看扁了我。 我捶他胸口一下,“你再说一遍。” 他看我,“替我考虑之前,不妨考虑一下我是否需要你的考虑,不要自我感动。” “你——” 气死我了,说谁自我感动? “怀抱各种愚蠢的见地本来就是人类通病,你这个人太自以为是,还是说你其实在怕我?” 谁怕了,我为什么要怕他,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怒气都涌上胸口,脸都气红了。 “别逼我,我并没有怕你,我是怕你将来后悔。” 他轻轻的说,“我不怕,也不会,所以你尽管来。” 第190章 约法三章 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他不怕我还怕什么?我活够了拍拍屁股就死了,还会怕他将来难过?可他会难过,他难过——到时候我都死了还能怎么办?诈尸跳出来安慰他吗,我都担心他飞我一脚让我再次原地螺旋升天。 他妈的,我也体会到三叔当年的憋屈了,都是为了他好,还左右不是人,我呼吸都带着怒气,心底生出无边愤怒,这愤怒是在警告我的理智,眼前这个人他开始越界了。 我恨不得拍死他,拍出我的边界去,可是根本打不过,这让我心里更愤怒了。 这时我从他脸上突然看到笑意。 他忍不住笑了,他看着我生气还在笑了? 难道是故意激怒我吗?他是在试探我?所以我的愤怒反而让他看清我,我明明在乎的很,我只是,有一点口是心非。 可能他不觉得前路只有绝望,他在我问之前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和他就像一根苦藤上结两个瓜,一个小苦瓜心疼另一个大苦瓜,彼此皆是命中注定,这份命中注定如北极辰星,它指引愿者,愿者又回身拉扯懵懂者。 我的愤怒逐渐散开去,有些无可奈何,这人学乖了也学坏了,凝视着他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心里绷紧的弦终于断了。如果他这么想要,那就随他去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许我阴暗的把他拉下神坛,就与我,做一对...普通人,不枉他来人间辛苦走一遭,也祝我从此逃出苦难,得向春山。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心底如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无比宁静,所有患得患失都深埋海底,这一刻只看得见眼前人。 “我懂了,但你别再拿哲学气我,我当年一直逃课了,不是说不过你,更不是怕了你,明白么。” 他是高耸入云的青山,而我是穿行荒芜沙丘的凡人,他是我在梦里拥抱过无数次的人,我每次梦到他都会落一身的雪。 那些落进一个人身体里的雪,从来不被别的人看见,它只肯为热烈的拥抱而融化。 我深深吸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雪粒的冷冽,轻轻触碰他的唇齿,一触即离。 这一切多么像缺氧昏迷之后的梦境。 随后我贴近他的脸跟他耳语,“路是你选的,你他妈千万别后悔,老子说死就死,不会负责售后。” 如果大水奔涌向我,我又该拿什么堵截?大禹他爹手持息壤都没有办法,何况手无寸铁的我?既然逃避和拒绝都差点意思,那就干脆自由放飞好了。 “嗯。” “谢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我,另外,我更喜欢你。” 我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眸慢慢睁大,深处有了摄人心魄的光华,似乎没有想到还能听到我这句话,麒麟纹身慢慢烧出来了。 或许之前的谈话让他也体会一把什么叫做有心无力,感觉再谈下去他的心跟着我的心都要跳不动了。 而我说出来,心里只剩下轻松,也许我只是用最后的理智给自己设下一道形同虚设的桎梏,就等他给我一个理由来解脱。 是他先来惹我。 而我们的缘份,大概只有今生今世了,我也不想我的心意到最后只能通过遗书来倾诉,人类的文字言简意赅,描不尽错过的遗憾和追悔莫及,也不想在临终之时看到窗外青山依然,才后悔因为无法拥有整座青山而未曾登上青山一观,就算死,我也想死在青山之畔。 其实我在内心里极度渴望那种无论何时何地死去都是无怨无悔的轰轰烈烈的活着。 我仰头问他,“我这个人,现在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他说过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当年的回旋镖又回来了,他看我很久,轻轻抚上我脸颊,“从前的意义没有意义,之后的意义需要你来赋予。” 我来赋予之后的意义,那么未来存在的所有意义将依附我的赋予而存在,即便我不在,我的赋予也会在。 我抬起左手抱紧他,“其实你一直是我活着的意义。” 没想到这一句话让纹身在他身上暴风般闪现,麒麟周身生出火焰,踏火焚风,热度惊人,我的世界也跟着火花四溅。 他凑近了,额头抵着额头。 语气温柔缱绻,“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这一路屡经风波,他这一路也并不好过,我几次受伤,他的心理终于破防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时间就都浪费了。 “我自己也能保护自己。” “不一样的。” 我看着他的眼神变得炽热,带出危险的信号,这人心思不可谓不深,得偿所愿,只怕要疯。 我立即竖起手指,“等等,我们先来约法三章。” “嗯?”他突然停下,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们只是恰好喜欢,并没有签卖身契,所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试图让对方出让自己的灵魂主权,这是底线。” 他点点头。 彼此都是并肩而立的山峰,即便山势错落,也绝不会因为对方俯身屈就低谷,爱应是互相欣赏,是两个独立而平等的灵魂在烈风中共鸣,而不是以爱为名强迫对方向自己俯首称臣,那不是爱,是奴役。 “互相尊重对方,信任对方,有问题及时沟通,不准冷暴力,尤其是你,也不可以隐瞒,尤其是你,更不可以随便消失,尤其是你。” 他眨眨眼,可能觉得我有一点点针对了,“哦。” “最后一个,”我看他的表情真的很无语,就笑了,“每天都要跟我说晚安,是每天。” 那就是日日相伴,不离左右了。 他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完了么,我也有约法三章,你要听吗?” 我三章他三章,我觉得这样很公平,就点点头,“你说。” 他冲我轻声说,“...不许生气,不许拒绝,不许说不。” 没有前因后果,没有具体情境,这么丧权辱国的条约傻子才会答应吧,漫无边际的提条件就有些得寸进尺了,是不尊重的表现。 我有些生气,我刚说完这人就开始横行霸道了,皱起眉表示抗议,“这都什么条件,我不——” 第191章 我见烈焰,起于青山 他猛地俯下身,整个人半贴下来,两个人唇齿相撞仿佛一场激烈的惩罚。 我哼一声不肯屈从,用力去推也推不开,还被压住几乎无法呼吸,只好先忙着喘气。 脑子里模糊闪了下,他刚说的约法三章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一句话全给推翻了,怪不得丫这么生气。 然后我就有点缺氧了,恍惚看见自己正攀住一座青山,山前山后无数团火焰在熊熊燃烧,麒麟在山间飞腾跳跃。 我见烈焰,起于青山。 而青山相待,长风徐来。 我心里也有焰火升腾,也终将在焰火中坠落,如果必然要坠落,我宁愿最先坠落的人是我,因为是心甘情愿,即使最后无法免于死亡,也无需被拯救,相信那座青山最终将会承托住我飘零的魂魄。 但很苦逼的是氧气再次不够了,我憋的肺要炸了,猛地推开这人,踹了两下棺壁,光顾着风花雪月,别他妈两个人都长眠在这了,“要缺氧了!快想办法。” 结果机关好像松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我俩互相看一眼。 然后换他开踹,踹过六七下,厚木棺材都要裂开了,终于蹭过了甬道卡住的地方,一路滑行到底。 砰的一声撞开一道暗门,又滑出一段距离停住了。 我粗略一算,这一程不近,只怕能从山腰滑到河边去,小花这是搞的什么滑滑梯。 闷油瓶掀开棺盖,外面是一个漆黑的房间,他用手电光飞速照过,没发现胖子,也没发现危险,就跳出去回身拉我起来。 我的心态已经变了,就着他的力道毫不客气的扑到他身上,我太累了,累得精疲力竭,腰也要断了,全身骨头都疼,恨不得倒头就睡。 然后灯亮了。 胖子端着泡面站在门口正扭头看过来,我闭上眼睛晕得彻底,闷油瓶心领神会,立即把我扛起来。 “哟,又晕了,真他妈弱啊。” 胖子感叹一句,吸溜着面上前,“你们怎么出来这么慢,我都快吃饱了。呶,还给你们留的泡面。” 这一程我对泡面实在倒足了胃口,啃得看到泡面就想吐。 也不知道小解领队怎么想的,难道是堂口泡面吃不完,让我们帮忙吃点?经济形势就这么不好了吗? 当然我是开玩笑,应该是小花临出门才更改计划,小解领队根本来不及准备,临时调来辆车,又把手边存货当补给,至于那个停车的院子可能就是堂口的仓库。 闷油瓶跟着胖子进另一个房间,把我小心放在沙发上,我躺着不想动,也是真的困,几分钟就睡着了。 结果他自己去找水洗脸,然后打湿衣襟来擦我一脸的血,冰凉的触感让我猛一激灵,差点惊叫出声,被他及时捂住嘴。 我听到胖子纳闷的问,“你们两个,怎么挤了一道棺出来?还磕一脸血?又不像我没有盖盖,他妈的差点死在半道上。” 闷油瓶没回答,手下一停。 胖子受伤了?我立即推开他的手坐起来,转头去看胖子,他看我醒了还一脸惊讶,果然看他鼻青脸肿,额头还贴了ok绷,但看着没大碍,心头不由松口气。 “是我鼻子撞破了,路上有点缺氧。” 然后我转头打量房间,一眼看到角落有组摄像头,后面不定坐着谁正在看我们。 房间里只有一组大沙发,地上放着大块盖布,应该原来盖沙发的,旁边有台热水机,水烧好了,终于能泡面了,面前是一个四方大茶几,放了数个烟灰缸,都清理过了,看来有时这里会有好几个大烟枪在,等待的时间还很长,角落有道楼梯像是通往楼上。 胖子推给我们两个泡面,“哦,我有两个消息,坏消息是这里没人,也没啥东西,咱们吃完睡会,天亮就走吧。好消息是这回能吃上口热的,吃泡面总算有调料了。” 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我实在不想吃泡面了,“就不能点个外卖吗?说好的满汉全席呢?” “这他妈都到郊区的郊区的郊区了还外卖,大半夜谁来送?穿黄马甲的外卖小鬼吗?” 我翻了个白眼,深更半夜就别讲鬼故事了,万一再招点什么过来。 最后我还是拒绝了,我一点都不饿,倒头躺下,实在太累了,看闷油瓶吃了一碗,这一路我已经忘记泡面放调料什么味了,但看着就生不出胃口。 这房间有点闷,四处看竟然没有发现窗户,周边静得异常,胖子说楼上也是空空荡荡,是一处荒屋。 我有些疑惑,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自讨苦吃来着?转头看到黑金狗腿,忍不住上手摸一把,又看到闷油瓶坐旁边吃面,也忍不住上手摸一把,算了,已经值了。 小花的地方应该很安全,他俩吃完略一收拾,天亮再做打算。闷油瓶头碰头躺我旁边,胖子关了灯,带着一肚子抱怨,睡在对面沙发上。 黑暗里听闷油瓶轻声道了句晚安,我收到了正在笑,结果胖子也要我们两个跟他说晚安。 最后三个人互道晚安才肯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房间还是黑的,只有角落一盏昏黄的老台灯亮着。 我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闷油瓶的外套,一时忘了身在何地,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闷油瓶听到动静也醒了,他坐过来,还一直往我身边凑,我立即上身往后仰,躲开一段距离看着他。 他一脸的疑惑,我也疑惑,两个人相对着沉默。 “早上好,小哥,”我先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有些迷惑的问我,“你躲什么?” 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明白他想做什么了,瞬间清醒过来,“呃,抱歉,我一时还不太习惯。” 大清早的,我还没吃饭,我是说,先洗漱再来干点别的,虽然我还不太饿,天还黑着是吗,不过现在不应该是早上了? 我感觉睡了好久,怎么天还没亮。 “是地下室。”他转过头。 是这样吗?我昨晚太困了没注意,胖子呢? 对面沙发没看到胖子。 “出去了。” 因为独处,他才这么放肆的吗? 小张哥不是说他们张家人都光光明明,不履斜径,不欺暗室,张家族长更不是那种人么,我看他们族长很是那种人,还食髓知味,得寸进尺,时刻妄图登门入室。 第192章 引得君王不早朝 我示意他转头去看角落,“有监控。” 他摇摇头,“没开。” “...商量一下,有点太黏人了,我好不习惯,要不先收一收ok。” 这下他端正坐回去,“好。” 是不是人在爱里多少都会降智,他这样子属实可爱到犯规,我一下被戳中了,转身捧起他的脸,见他眨着眼睛看我,可能在想我又要让他做什么。 “呵,算作奖励吧。” 我刚准备凑上他额头,胖子从楼梯上下来,打亮了房间的灯。 我猛回头,跟胖子两个人多少都有些尴尬,闷油瓶一脸无所谓,他可真够腹黑,应该是个黑芝麻汤圆吧,听到脚步声也不提醒我,还是不是人。 “天真你个登徒子,放开那个貌美小哥,冲我这个老帮菜来。” “滚。”我闻声松开手,“死胖子,你坐下,听老子跟你狡辩。” 胖子瘫在沙发上,一挥手,“不用了。肯定是小哥眼里进灰了,是个人就知道。” 我确实想说这个来着,被他抢了话,心虚到无言以对。 “先出去吧,这里灰大,别一会儿你眼里也进灰了。” 我被他说的老脸一红。 我们三个人从地下室爬到一层,发现天蒙蒙亮,上面是三间农房,几件家具落满灰尘,屋门从外反锁,已经被胖子踹开了。四周还有个简单的院子,屋后不远是青山,左近有几栋三四层的楼房,看来我们就是从那里滑出来的。 我突然感觉我们是不是跑偏了,小花应该不会把我们打包送到这种早已荒废的地方,这儿看起来更像是用来进货出货的中转站,把东西从地下通过甬道运进送出,但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启用过了。 地下室一定还有别的门,是我们被壁画吸引没有仔细寻找,忽略了。 我问胖子,“你泡面哪儿来的?” “地下室翻出来的啊。” “热水呢?” 他看我一眼,“插上电不就有热水了?” 我有些无语,昨晚没有细看,泡面可能过期了,热水也是,还好只是过期吃不死人,我看了看肠胃顽强的两个人也没再提。 院门外来了辆黑车,有两个年轻人下来开了大门,冲我们走过来。 眼神一直打量我。 闷油瓶向前一步,不经意挡在我面前,那两个人看看我们,“请问是小三爷和胖爷吗?” 我闪身出来,跟胖子点头。 “哎呀三位爷,找了你们一晚,怎么不声不响跑这来了喂,这儿都废了。” 胖子看看我,都傻眼了,“什么意思,合着我们深夜半夜盲人瞎马摸来摸去摸错了门?” 看来是这样,托赖胖子洪福齐天,我们莫名其妙在野地平房地下室睡过一晚,他和小哥还静悄悄的吃了人家两碗过期泡面。 这两人忍着笑,把屋子里清理过,门锁修好,又带我们开回那几栋楼房那里。 我们三个人灰头土脸,跟着进了一户民居,推开房门,入眼是一个大客厅,欧式大沙发上坐着个中年人,正在低头拨弄手机。 “小三爷。” “胖爷。” “张爷。” 他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似乎对我们很熟稔,我也感觉在小花身边见过他,也跟他打过招呼。 然后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那边是小花,“...我的人在这里等你们,结果你们钻到哪条地缝里去了?电话都不接,你属耗子的吗,见洞就钻,非要我一顿好找。” 我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坐上沙发,又松又软,才觉出自己一身疲倦,“别提了,你也是,留个人招呼我们犯法么,非要我们自己摸索,看,我们又不小心入歧途了吧。” “我私库都开放给你抄近路,你还埋怨我,良心不会痛吗?” “其实我们也不差多走几步路。” “我也实在想不到就几步路,你们都能走上岔路。” 这房子离他的仓库很近,地下室应该是挖连通了的,或许我们推开某道门走几步就进了这边地下室。 而负责接待的伙计就在这等我们。 偏偏我们触动机关坐上送货的棺际列车远行了,这阴差阳错闹得让人啼笑皆非。 “谁知道你这里还会有机棺啊!棺材的棺。” “行了,先休息吧,我的人还在打听刘丧的消息,刚有点眉目,再等等。” “知道了。” 小花立即挂断了。 中年人接过电话,“三位爷有任何需要呢就拨打这个电话,我就在附近。” 他写下号码放在桌上,然后带着那两个年轻伙计走了。 闷油瓶先去洗澡,我和胖子找到背包,翻出充电器,手机开机一刹那,两个人都发出满足的叹息。 我一看王盟竟然有消息了,点开他发来的文件,是那本《长生墟》扫描页,我给他回了个好样的,他也没回我。 是坎肩去上吊了么,我给坎肩也发个“辛苦了”,坎肩回个大哭的表情,我心说他人还活着哭什么,连问都懒得问。 大概翻看一下,这本古书共有六十二页,完全可以用1-6的数字组合来表示页码,我的想法或许是可行的。 这样一来,只要对照盲文字母编码转换成相应数字然后找到规律就可以解读了。 我翻出那沓钱和黑瞎子翻译的纸片,手机上搜出盲文字母编码,开始干活。 琢磨半天发现不难,但也不容易,就像黑瞎子说的,用六点制符号来表示汉语语音也经历了多种形式发展,目前最新的是2018年《国家通用盲文方案》,再往前还有1988年《汉语双拼盲文方案》和1953年《现行盲文方案》,它们既有很多相同点也有所差别。 不知风二河这等老古董学的是哪一种,我想想,决定先从年代接近的88版试起,这种其实从七十年代就开始使用了,于1988年正式全国推广,跟风二河的年代最为接近,如果他在发病或者试验过程中曾经失明,学的就很有可能是这个,不行再换过也不迟。 闷油瓶腰上围着浴巾出来,换胖子进去洗,我这才想起我们根本没带什么衣服,身上还都是顺黑瞎子的,只好联系那个中年人,顺便把古书扫描件给他,请他帮我打印出来。 衣服要过会才能送来,闷油瓶就靠坐在旁边沙发上等,姿态闲适,手肘搭住扶手,支着脸颊目不转睛的看我忙碌。 我偷眼觑过去,见这人瑰姿玮态,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心说同样是人,他凭什么生得这么好看,常伴身侧,引得君王都要不早朝了,何况是我。 第193章 春风应笑我心乱 我心就乱了,闭上眼睛,此心本不是尘外心,又悦此尘外物,实在做不到处身者不为外物眩晃而动,动则乱其聪明,其心不静,心不静,所有的编码几乎画成了乱码。 我忍无可忍,转头问他,“要不,你找个房间先休息?” 他摇摇头。 可他坐在这里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长出一口气,无奈的低头,“我有正事。” 他偏过头看我,面无表情看着特别无辜,似乎在问我,他坐在这里跟我做正事又有什么干系,他只是看着我,又没有妨碍我。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问题,我心里水深火热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在等衣服,又有什么错。 我认命了,一边拴住心猿意马,一遍拼命拉回注意力解码。 到最后整张纸写到一塌糊涂,好似鬼画符。我闭上眼捏住两边太阳穴,忍不住深呼吸深呼吸,这才明白为什么下意识就会选择逃避和拒绝,因为自己最清楚自己,一旦模糊那道界线,心里没了约束,一旦允我随心所欲,信马游缰,我就完了。 我是不是应的太草率了,转身趴到沙发上愁到两只手挠头,“妈的——老子是不是完蛋了!” 他本来还在旁边冷着脸,于不动声色间看我笑话,如今看我真的愁翻了,又急忙站起来想看我怎么了。 腰上浴巾怎么还松了,我眼疾手快,飞快按住浴巾,让他坐回去,“你坐好不要动,我没什么事。” “哦。” 然后他整整浴巾,换个姿势优哉游哉。 我苦逼的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正襟危坐,继续勉强画我的天书,假装天下太平。 胖子围着浴巾出来,他也去找衣服未果,我让他等会,“天真,到你了,你身上还有血渍,估计都要臭了。要不要我帮你洗刷刷,不要啊?那你自己注意伤口不要沾水,出来我给你换药。” 我立马站起来,决定先去冲个凉水澡冷静冷静。 站在花洒底下想着事情,一不小心水全冲到伤口上,纱布全湿透了,我暗骂倒霉,就停下手,干脆对着镜子把纱布全部解下来,这才发现几次三番被豁开的伤口,刚过一天几乎完全愈合起来,只余浅浅一道疤痕。 怎么可能?我看向掌心和虎口,恢复的一点伤痕都没有了,对着镜子摸上肩头,心里一跳,瞬间想起甄小蛮的超速再生。 难道这就是张有药的傩医术神奇之处?张金钱被小黑金刺中,几针就能给自己止血治疗,很快痊愈,那个庸医给我剜血,连缝都懒得缝。 在他们手下,人体自愈的速度极大加快了,怎么做到的呢? 我心里五味杂陈,按住肩膀甩甩头,别多想了,就这样吧。 浴室里没有浴巾了,我只好穿上原来衣服出去,胖子正好打完电话,我刚坐上沙发,他就拎着医药箱过来,把我衣服往肩下一扯。 然后他惊疑的抬头问我,“天真,你纱布呢,你伤口呢?” 我继续破译我的天书,头都没抬,“如你所见,它愈合了。” 胖子回头看向闷油瓶,闷油瓶也皱紧眉头看着。 胖子收起药箱感叹,“张有药神神叨叨,但他手里真有东西,随便拉出个门下弟子,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圣手神医。你那种破破烂烂的伤口都能快速愈合到这种地步,可以申请国家专利了。” 闷油瓶的脸色完全冷下来。 我示意胖子别再说了,小哥前天已经后悔过了,长生改造这件事已然翻篇,反水不收,后悔无及,往前看,我至少还能活几十年。 把这几十年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有胖子在,我的压力莫名小了很多,闷油瓶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也顾不上我了。 我终于试着解出了近百组编码,接下来就要尝试比照母本找到对应位置的汉字。 一个年轻伙计走进院子,送来几套衣服还有我要的东西。 胖子接过来跟人道谢,他跟闷油瓶就在客厅换过衣服,以前好像怎么都无所谓,现在我恨不得自戳双目,手心都烫得能煎鸡蛋了,假装聚精会神找我的汉字。 胖子把衣服递到我面前,“傻了吧唧,换呀,脏衣服穿着多难受。” 我被他俩盯着换衣服才是真的难受,尤其是有人在旁虎视眈眈,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接过衣服放在沙发上,“等一会儿,我先试试怎么把这组编码解开。” 胖子没再说什么,跟闷油瓶守在我旁边,玩着手机看我埋头苦干。 他在我身边像座山,镇住了我浮动的心思,我不再抬头,只全神贯注的思考要如何把每两组数字编码转换成书页的列和行。 宋刻本都是竖行书写,我试着把整个书页汉字转换成坐标,然后用编码去接近这些个坐标,试了很多种组合方式,得到的字都没什么意义,很快铺了一茶几的演算纸。 当我千辛万苦第一次成功定位出一句“壬子年春”的时候,我知道我可能找到了。 我用手机查了下,壬子年春,就是1972年春天,我是对的,折腾这么久,密码文终于能解开了。 万事开头难,只解出这一句,抬头已是日上中天,胖子拉着闷油瓶说去订满汉全席,我起来换衣服,换到一半闷油瓶进来了。 他根本就没去,是害怕我一转眼又丢了么?怎么挑这时候进来。 我匆忙穿上衣服,“密信解开了。” 我把那张纸给他,他接过去没急着看,本来这就是发送给我的,他并不感兴趣。 他伸手按住我的手臂,确认我的肩伤这一次真的愈合了,并且按压也不再有任何痛感,他看完说了句,“不会留疤。” 我套上t恤,有些担忧,“小哥,伤口好的实在太快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对?” 太违背常理的事情,通常都埋着看不见的隐患,我昏迷了,不确定那个庸医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手脚。 他也皱起眉头。 太不寻常了,但这件事我们也无法确认,只有见到张有药才有可能问出个答案。 第194章 刘丧的去处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风二河的小作文解开,我继续坐下工作,闷油瓶就在旁边帮我。 方法我已经试出来,接下来就是不断的重复,每个字以两组编码为要,第一组通过相加并颠倒得到页码,第二组交叉相加得到坐标。 就这样解出来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文言文,我把它们抄在纸上,读来总有些拗口,意思也有些晦涩。 我顺手递给闷油瓶,他看古文要比我擅长,毕竟我是学建筑的,而他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他从启蒙开始就看这种东西。 他很快看完,然后他拿起笔帮我订正,比如“极兄”改为“极凶”,“追晦”改为“追悔”,还有另外多处。想来是这书汉字有限,有些字只能用音形近体字来代替,而他读惯了,根据上下文意就能自动领会过来,并且自然而然就能断句。 这回我再拿来读就流畅许多,风二河的意思几乎昭然纸上。 闷油瓶先我读过了,他目光清冷的看向我,什么也没说。我读完信一阵沉默,风二河求我的事我还真的无法说不。 因为里面牵扯到刘丧,恐怕这世上不会有几个人知道刘丧究竟去到什么地方,但他恰好知道。那地方诡异莫名又凶险万分,他一个人无能为力,所以他求我帮他进去,作为回报,他将帮我带出刘丧。 小花一直在查刘丧的事,查到现在也只是有点眉目,而风二河直接把条件开到我面前,只要我点头答应,我就能立刻拿到刘丧的坐标。 这种事我现在不能一个人做决定,就看着闷油瓶,“你怎么看?” 闷油瓶也看我,“我去救。” 我摇摇头,“不行,他点名要的是我,说明那里的诡异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而我就是以擅长应对这种状况而扬名。如果他只是需要身手好的人,他可以请到很多,包括高价夹你和瞎子的喇嘛,而不是处心积虑接近我,试探我,讨好我。” 应该是山底之行我们活着出来,让我彻底拿到了跟他合作的资格。我估计黎簇把无人机存储卡拿出来就是先交给他,他再转交给张有药,里面的内容他也看过。 我都好奇张金钱在遗言vcr里到底夸了我什么,让他这么相信我有超群的能力。 至于他是不是还给了晓山青一份,消息是不是从他这里走漏出去,我还无法确定。 闷油瓶一抬眼,他的眼神很危险,“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你,你确定吗?” 呃,歪嘴和尚没正经,我的话是这个意思么,他都解读到哪里去了。 我无奈的看着他,用眼神把他安抚下来,“是我不如你,我不跟你争。但这事是我揽的,风二河都说了很诡异很危险,我是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去救刘丧,我必须去。” 他给我一个“ok又不听话了”的眼神。 我跟他比起食指,提醒他约法三章第一章,就是不要试图让我放弃我的坚持。 彼此对望着,都不肯让步,最终他愁得想叹气。 我听到大门响,转头看是胖子回来了,手里提着七八个饭菜打包盒,后面跟着那个年轻伙计,帮他搬着酒,有白酒还有啤酒。 “吃点好吃的,嘿,喝点好喝的,哎,咱恢复体力,去救小丧背儿,看到了胖爷,他都吓哭啦,胖爷臭骂他,你个小孬孙儿,揍他狗丫的,你哭你妈——嗯?” 胖子哼着自己的说唱进来,看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针锋相对,脸色都很不快,他有些意外,示意伙计放下酒水回去,然后开始收拾我在茶几上铺满的打印书页和纸笔。 “这又怎么了,一转眼的功夫天真你还扑棱着跟小哥对上了,有点没个逼数,狗胆包天了啊!小哥,你说你都多大人儿了,大人就要有大量,别跟天真一般见识,他还不懂事儿。” 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稀泥,一人扇一巴掌,这个家没有胖子迟早得散。 我气鼓鼓的,“你说谁不懂事?” “懂事儿就快帮把手,饿死个屁的,一会吃完饭有力气了,你俩再继续斗鸡眼。” 我和闷油瓶先不闹了,都起身帮他把饭菜摆上,胖子找出来三个玻璃杯。 “白的啤的?”他问我们。 闷油瓶没说话,我心里憋屈得慌,“白的吧。” “哟呵,你个三黄鸡还支棱起来了,就你一杯醉两杯倒,三杯下去早上好,你觉得你行吗?别一会上床都费劲儿。” 我起身给自己倒杯水,“我说我喝白水。” “靠,个臭不要脸的,别跟我坐一桌,你去门口蹲着。” 胖子对我的厚脸皮都习惯了,他一边骂我一遍给自己和闷油瓶倒上白酒。 胖子最后又说我,“换酒。” “你可真难伺候,我喝白酒你瞧不起,我喝水你又不同意,我自己又不想喝啤酒,撑得慌,几天没吃饭了,我还想多吃口菜呢。” 胖子听我这么说也没再逼我。 好几天在路上,一没吃好二没吃饱,三个人终于能好好坐下吃顿饭,我趁胖子去洗手间,把杯子里的白水喝光,换成了白酒,闷油瓶看着我没说话,胖子回来也没发现。 他还是太相信我了。 我小口小口抿着,这酒度数不低,像北方凛冽的风吹过旷野,一股赤裸裸的辛辣从舌尖入喉一直烧到胃里燃起大火。 胖子指指那些书页,“解出来了,怎么说?风二河到底求你什么了?” 看着胖子我心里一阵愧疚,我对不起我放过的豪言壮语,这回可能又要食言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火苗一下腾起三丈有余,烧得我都有些晕乎,我跟他轻声说,“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鬼故事还是黄段子的?大中午的,都不合适。” “是一个病人和医生互相救赎的故事。” 胖子有些无语,“听着就怪不正经的,你还搞救赎文学啊?” 我白他一眼,他才是老不正经,我把之前梦魇中看到的支离破碎的场景重新串联起来,讲了两个罹患重病的普通人在苦难里互相鼓励彼此依靠试图活下去的故事。 第195章 我来还你的人情账 “1972年春天,他们被带去基地进行长生实验,开始经历看不到尽头的疼痛和折磨,但他们这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几年间来来去去的人不知有多少,他们靠着彼此挺过来,成了那八个人之一,最后医生发现自己的病痛真的痊愈了,他获得了无限愈合的能力,在理论上他可以永远活下去。但不幸的是他的病人朋友没有挺过来。” 胖子摇头,“不对吧,我们都见过,那个长臂人猿可还活得好好的,除了长得有点返祖,就他上次变得有点可怕,还想咬你来着。” “那是因为风二河强求了,他以他的无限寿命和百分百的忠诚跟张有药做了交易,换取长臂人猿活下去的一线生机,否则,他比那大怪物更不如,直接就被毁灭了,但这生机也是有限。” “是风二河帮着张有药毁了试验室,制造混乱,趁机触发黑岩,黑岩无限膨胀,最终掀开了囚禁他们的牢笼,张有药、风二河、李佩玖他们才趁机逃了出来。但长臂人猿的长生存在缺陷,注定他不得自由,又被晓山青抓回去控制,风二河也只能跟过去。长臂人猿为什么一心求死,就是想放风二河自由,如今他已然将那线求之不易的生机彻底挥霍一空了,或许他此刻已经变成魍魉。” 胖子喝着酒,轻叹口气,“他为了他,他为了他,听着好感人。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别跟我说你被故事打动,想去帮那个医生,你没这么古道热肠,你也做不了什么,那个长臂人猿没救了,他该死就死吧,你劝劝风二河别再执着了。” 我把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我说不清什么感觉,那些梦魇不是我的,可它就在我的记忆里飘飘忽忽不肯安歇,那份身不由己的遗憾和没有说出口的感谢,让我怎么都张不开嘴跟风二河说no。 我怕是又要让胖子失望了。 “如果加上刘丧呢?” 胖子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我觑着他的脸色,“刘丧去了一个地方,除了晓山青他们没人知道,但风二河知道,他也想去到那个地方,让我帮他,他答应会帮我把刘丧带回来。” 胖子闻言把杯子重重拍在茶几上,酒水都洒出来,溅上他手背。 他沉声道,“风二河一个死不了的人都去不到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好地儿,他这是拿刘丧的小命要挟你。先别说他能不能救出刘丧,就算他能做到,要拿你去换,我和小哥都绝对不会同意的,刘丧自己也不会同意。这事等小花瞎子到了从长计议,反正你不能答应。” “没时间等我们从长计议了。”我扶着额头,很头痛,“时间不等人,真的快来不及了,再拖下去,刘丧可能会死的。我欠刘丧的,也欠风二河的,我得还。” 胖子恨铁不成钢,被我气到发抖。 他指着我骂,“卧槽尼玛,我就知道。就你这个傻逼,人家给你一丁点好,你他妈就忘不了,还玩儿命加价加量还。用不着好吗,你欠的,胖爷拿这条老命替你还上。小哥,你这就带这狗逼玩意儿回雨村,他不走你就把他打晕了,他的人情账都挂我身上,不用等我回去吃饭了。” 我心里一下酸胀的要命,胖子考虑利弊得失从来都把我放最前面,小哥还有他自己都得往后靠,但不妨碍他骂我骂得最凶,一开口就骂我个狗血淋头,有时候还捎带上我二叔跟三叔。 我也骂回去,“呀呀的呸!你有毛病吧!我又不是去死,搞这么悲壮干嘛,你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呗,救刘丧又不光是我的活,我去了你还想留这养老吗?别忘了小花可是夹了我们三个的喇嘛。” 胖子怒气一滞,“呃,对哈,救刘丧,也有我来着。一起就一起,但你还是不准联系风二河。这人心机太深,没憋好屁,胖爷对他印象不咋滴。看他从厦门就开始算计你,估计就想拿你趟雷,带他跟带条五步蛇没两样,不定他凶性大发回头咬你一口,遇到危险拿你去堵枪眼。” 合作双方首先要保证诚意,我倒不太担心这个,就算风二河有点小算计,他一直也挺对得起我,还给我提供一些关键信息,我觉得他所图不小,凭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做不到,背刺我他也得不着什么好处,毕竟我也不是吃素的,他想拿我挡刀,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我给胖子倒酒,顺便给自己满上,要合作就要说通胖子,然后说服闷油瓶,越危险的境地所有人都要一条心才行。 “晓山青一直隐在暗处,私下里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会儿被张有药逼出来,是不得不出来。黎簇说他在找某样东西,而张有药拒绝给他。他如今找上刘丧,很可能是这东西有消息了。而风二河找上我,应该是打算暗地里破坏他们的计划,我估计他是接到了张有药的指示。” 风二河这样游移不定的人,不可能成为晓山青的心腹,他应该被排斥在计划之外。 “那这样,为什么张有药不自己联系小哥,还要风二河拐弯抹角找上你?我还是觉得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就针对你这个知恩善报的大傻b。” 他怎么还在骂我,骂得我一脸无语,闷油瓶转头看我,也很疑惑。我看他一眼又一眼,为什么不联系他,自己心里就没个数吗?这人可真不自觉。 “小哥,你手机呢?” 他摇摇头,估计他也不清楚,但我猜应该还在背包里,小张哥放火烧帐篷他把包都扔进溪水里,没烧坏也进水了吧。 别说张有药了,现在把他撒出门,我和胖子也联系不到他,气的我都想给他腹肌上装个gps了。 提到手机,胖子也郁闷了,“小哥,我们攒点闲钱容易吗,你那手机比我的还好,换的比天真还勤,你不要就给我用哇,又让你搞坏一块。” 闷油瓶低头吃菜,不吭声了。 第198章 愿作轻罗着细腰 而且,到目前张有药和小哥的约定就像薛定谔的猫,处于似废未废的叠加状态,张有药也不敢随便联系小哥吧,怕一打开盒子,约定就此彻底凉凉了。 其实这事是他小人之心了,小哥这个人最重承诺,就算长生改造解除,因为是他单方面决定的,所以他应该不会随意毁约,而且不管是遵照约定还是出于道义,我们肯定不会放过晓山青这种祸害人间的人渣。 “刘丧,晓山青,风二河,张有药,人真他妈齐,buff应该叠满了吧,反正迟早要解决这些个麻烦,不去搞点破坏都不好意思。ok,我跟你去,就冲丧丧子雷城为你出过的力,胖爷我就算豁出命也要把他捞回来。” 我摸上自己肩头,看着胖子,他的眼神也落在我肩上,“别担心,既然风二河是张有药的人,我相信他会的东西不比那个庸医少,那就有意思了,我们带上他相当于多个治疗,最起码保证死不了。” 胖子眯眼看向我,半晌终于点头,“行吧,那就勉为其难带上他,主要是为了你,一路上难免磕磕碰碰,每次都把自己搞到遍体鳞伤。如果他也有治你肩伤这样的本事,我就权当是给你入了个人身保险。” 谢天谢地,胖子这一关算是过了,我跟胖子碰一个,胖子看着我,知道我这回杯子里是白酒了,他反而关切的说,“你随意啊,伤刚好,意思意思就行了,没人笑话你。” 我觉得我酒量也差不多就到这了,于是只喝了半杯。 我看向闷油瓶,“还需要我再费功夫说服你吗?” 他眼神一飘,没说话。 我冲他举起酒杯,但他始终没接我这茬。 麻烦,他不会还在打算跟张有药单独联系,然后自己去救刘丧吧,压根不想带上我们去冒险,那我对他一个人去也不放心。 我就举杯等着。 胖子在一边吃着看着,然后变了脸色,他捂住肚子,“怎么回事?肚子从大早上就开始难受,还越来越疼了。” 我还以为他是铁打的肠胃,看来他两杯酒下肚也顶不住了。 “...你他妈吃了过期方便面,喝了过期桶装水,又喝酒,食物中毒了吧,等着,我给你弄药。” 怪不得他把平房外面门锁都踹开了,在平房地下室里就开始闹肚子了吧。 胖子噎一下,抱着肚子溜了,我给那中年人打电话,没一会儿又是那个年轻伙计送来肠胃药。 “你吃几口菜,然后再吃药。” 胖子出来又坚持吃口菜,然后吃过药,自己挑了个房间先去休息。 ...“我不行了,头好晕,让我睡会。” “肚子不舒服还喝酒,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真是的。快睡吧,乖啦。” 我看着他躺床上睡了,头也有点犯晕,想着还要出来说服闷油瓶,又有点心累。 一转身,他就在房门外看着,我回去沙发坐下,看他也坐在我对面,我们两个也没再喝酒,先沉默的把自己喂饱。 我的酒劲儿渐渐上来了,但是还能保持理智,看他似乎一直没事,想来一点食物中毒对他应该没问题,遂放下心来。 最后我冲他举起半杯酒,“我们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这回他看我一眼,跟我碰了下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应该算是答应我了,真省事,一切都在酒里了。 结果我刚喝完,他又给我倒满一杯,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再喝我可就超量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怎么会灌我酒呢?我看了看酒瓶,五十三度哎,他觉得我还能喝?幸亏我对自己还有着清醒的认知,就使劲摇头。 “小哥,到此为止吧,我头晕,喝不了了。” 他千杯不醉,可我不行,之前还背着胖子偷偷喝了一杯,三杯喝完我真的要早上好了。 他不管我拒绝,直接举杯饮尽了,我看他都先喝为敬了,也无可奈何,只好冲他举杯,“行行行,你想喝我陪你,大不了舍命陪君子。” 送到嘴边勉强喝一口,醉意涌上心头,南方的酒柔清淡,我能不知不觉喝不少,北方的酒辣浓烈,我一口咽下去像在吞火。 真的喝不下去了,我叹口气,还要咬着牙继续,就被他把酒杯夺过去,一下替我喝光了。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这多此一举是什么意思,不想要我喝就不要逼我喝了啊。 “没事的,你还有我。” 他放下杯子看我,面色平静,五十多度的酒对他来说仿佛水一样,他喝多少都是面不改色。 有些时候真的无需多言,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是在告诉我,我再喝不下的酒,我所做不到的事,我处理不了的麻烦,他都会替我一一接下来。 我有些怔愣,那个习惯把我挡在身后为我遮风挡雨的人,他真的回来了。 眼里又忍不住浮起湿意,我借着醉酒扑倒在沙发上,闷闷的说,“那我真是谢谢你...我不行了,先趴会。” 几乎整个人都要着火了,头有点晕,果然北方的酒虽然好喝,但是太烈了,并不适合受伤初愈的人。 闷油瓶把我叫起来,让我别在沙发睡着了。 我一想也对,就晃着头自己爬起来,把所有书页收拾好,拿在手里往二楼去。 这酒后劲儿太大了,我意识仿佛是清醒的,但人是晕的,爬到一半就不行了,还开始心慌,闷油瓶想扶我,我还把他推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手脚并用就爬着上去了。 看得他一脸无语。 楼上有好几个房间,我摸着墙爬起来推开最近一个,看着都收拾过了,回头跟他说,“晚安。”就准备关门。 “你真醉了。” 他推着门,我关不上,就回身倒床上去,抬手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一张纸都没了,估计全撒楼梯上了,又爬起来去找,刚走两步坐地上,脚软了,闷油瓶看着我莫名其妙,他把我拎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他的脸在我面前放大,忘了我要做什么,盯着想半天,“嗯...找东西...我东西掉了。” 他叹口气,把我放床上,“躺好,我去。” 然后转身出去了,我就等在床边睡着了。 醒来头疼欲裂,我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房间已经擦黑了,我斜躺在床上,手里缠住一个人的轻罗细腰,正贪婪的贴在他背上,他背对着我,但看身形就知道是谁了。 嗯?我的脑子轰地就炸了。 第199章 留取心机博君笑 他好像还在睡,睡得很安稳。 我的理智小人捧着脸,瞬间化身爱德华·蒙克的《呐喊》,我靠我这个禽兽又对他做什么了? 我松开手就弹起来,心砰砰直跳,他立马醒了,转过身躺平,在黑暗里灼灼看我。 “...对不起,我们这是...?” 什么情况?我是不是断片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记得喝了两杯酒上头了,我酒品应该不错,不至于耍酒疯吧?难道我酒后轻薄他,还占他便宜了?我的妈耶,该怎么办? 心里慌的不行不行的了。 他慢慢坐起来,跟我解释,“...你不让走。” 我双手搓脸,脸几乎要丢尽了,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因为我应该不是这样借酒生疯的人。我不是趴在床边睡了吗?怎么还跟个酒蒙子一样耍酒疯了?抱住他的腰死活不放他走?而他为了安抚我,勉为其难陪着躺下睡了? 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又被夺舍了,但理智告诉我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蓦地浮起一种想去死一死的感觉。 “...你,你可以挣脱啊!你怎么不弄晕我?你给我一下子我就放开了!” 我的力气又不大,还醉了酒,就算我又拉又扯,又撕又抱,他随便一拧我胳膊不就放开了,或者直接捏晕我什么的,只需轻轻一巴掌就能把我拍飞了,反正对付我这样的登徒子他应该有的是手段才对,到底是怎么容忍我的。 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 他看着我,那意思像在问我他为什么要挣脱,我好不容易需要他一次,而他求之不得。 我坐着不动,都不敢下床开灯,怕他发现我脸红心跳的样子,虽然我承认自己动心了,但是并没想过对他怎么着,他在我心里好似落进世间的神明,不容凡夫俗子一丝亵渎。 哪怕是我自己都不行。 我坐好了,郑重的看着他,“我要跟你道歉吗?抱歉,是我喝多了,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哎——?” 他坐起来,一时无语至极。 两个人面对面有些突如其来的尴尬,可能都没想到会这样。 我用力揉上自己太阳穴,喝多了,起猛了,孟浪了,让我头痛不已。 我跟他说,“你再睡会吧,我去看胖子。” 我想爬下床,他拉住我手臂,“听——” 胖子震天的呼噜声一直从一楼传到了二楼。 看来他还在酣睡啊,这几天他一路开车实在太累了,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从明天开始可能又是一场新的硬仗。 “那你也好好休息吧,我明天会联系风二河,恐怕接下来有一阵子又不得闲。” 他立即偏过头问我,“联系?” “盲文点数除了表示字母,也可以表示数字,我在解编码时就发现了,这些个点数里面藏了个手机号码。” 他哦了一声,然后又安静躺下了。 我看着他,怎么有种错觉他在怀疑我和风二河私下还有联系啊,在厦门医院看伤,风二河是想加微信还钱来着,但我坚定拒绝了的。 叹口气,这人心思是不是太细太敏感了,怎么这么容易多想。 看他像是要在这里继续休息,我打算换个房间再去睡会,就翻身下床,又被他拉住了,我回过头,听他说,“我渴了。” “啊?渴了吗?那你等一下。” 我一想也是,他喝酒比我多的多,虽然人不会醉,头脑能保持清醒,但酒后口干舌燥是难免的,我答应着,就晃悠到楼下去找杯子倒水。 想了想,还是先去给胖子灌点水,免得他脱水了。 “死胖子,别睡了,先起来吃上安眠药。” 他醒来看我一眼,冷哼一声,快速把水喝完又躺下睡得跟猪一样。我看着他叹气,他都不跟我贫了,估计长途劳累加上闹肚子,有些水土不服,这会儿正虚的很。 然后我晕晕乎乎的端起水上楼,发现闷油瓶就在楼梯上站着等我。 我突然有点印象了,好像我自己之前在楼梯上乱爬,闷油瓶也这样看着我,瞬间感觉楼梯上都是自己拾不起来的脸面,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心里升起绝望,太丢脸了,忍不住对自己一通臭骂,再这么乱喝酒我他妈就是狗。 等我上楼,闷油瓶已经开了灯,斜靠在床头等候,我把水递给他,他没有接,就着我的手把水慢慢喝完了。 我站在床边等着,心里猛吐槽,这人懒不懒,接一下杯子会累着他吗,还要我端着水伺候,难道他是我的主人吗?腹诽归腹诽,还是乖乖等他喝完了。 他抬眼看我的脸色,抬起右手,“手疼。” “什么?!” 我立即放下杯子,“是在高速上接我的时候跌到骨头了?还是昨晚不小心撞到手腕了?” 低下头去察看他的右手,整个手背还有些擦伤没好,我轻轻按几下,骨头应该没事。 “怎么不早说?是手骨断了吗?好像没有,那是骨头裂了?还是有过脱臼?到底是哪儿疼,要不去拍个片?” 他看着我没说话,脸上一点不像疼的样子。 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虽然我现在还有些头晕头痛,但我还没失忆,还记得他昨晚用右手很潇洒的拿黑金古刀耍刀花来着。 “你不会——骗我的吧,右手伤了你还拔刀?” 黑金古刀可是重的我连拿都拿不起来。 结果他面不改色的说,“真的疼。” 是么,他还会唬我了,是不是我看起来特别蠢,就非常好骗? 我坐上床边,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他的手腕,长叹一口气。 “那怎么办呢?你既然受伤了就要好好休养。明天我会和胖子一起去,就不带你了,你就在这等我们回来好了。” 他立即抽回手,转了转手腕,“嗯,好了。” 妈的,什么伤好的这么快,媲美奥斯卡影帝的演技这回可真他妈拉胯。 我看着他一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也眉目弯弯露出一丝笑意,故意的,都是故意的,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跟我耍这点小心机,就是为了逗我开心的吧,刚才两个人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好像一扫而空,我很自然的握上他的手,轻轻靠在他身上,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第200章 人间烟火入君眸 又是一年迎春到。 小哥回来了,胖子提出想在村里放烟花庆祝一番,我问闷油瓶过年放过烟花吗?他想了想摇头,我就此也生出了心思。 后来我就跟小花聊天提了一句,不想年前我们正备着年货,他竟然使伙计给我们送了一车烟花过来。 车是直接从湖南花炮之乡浏阳发过来的,光运输证就颇费了不少心思,其豪气程度简直令我和胖子咋舌,胖子满怀喜悦的卸了车。 卸完他才说,“太麻烦了,运输也贵,其实不如折算成现金,直接给我们打钱,我们自己本地采买就行了。” “真打钱你舍得再往天上放?一声声响可都是money,行了吧,他一番心意,你收下说声谢主隆恩就可以退朝了,别再哔哔了。” 胖子就笑了,骂我一声呸。 三个人吃罢年夜饭,胖子在村屋旁边空地摆开了阵势,誓要火树银花,烟火万重,龙啸虎吟,震撼全村。 我叮嘱他小心火烛,别把我们的老村屋给一把火点了,放了大烟花。 胖子嘁了一声,道自己是个老玩家了,怎么也不至于,于是点了支烟去点焰火。 他还真是对这种带火药声光色的东西有着无比的热爱,放烟花也玩出了放炸药的激情。 我和闷油瓶在旁边看着他热闹,焰火明明暗暗,照得我们周围的光彩瞬息万变。 我最喜欢焰火腾空后如火流星下坠的瞬间,于高空中有种时间和空间的停滞感,让人看了心醉神迷,仿佛伸出手去灵魂就能顺风而起,触摸到无比幽深的夜空。 只是看久了会头晕,就扶住闷油瓶肩膀,不舍得错眼。 烟花实在太多了,摆在一起一大片,一个一个放,不知要放到何时,我都仰头看到晕眩了,只有胖子大呼过瘾。 闷油瓶在我身边也在静静的看,看着热闹的火花出神,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青铜门里肯定没有这般热闹过。 小山村也好久没有这么喧闹过,更没人这么财大气粗过,村民出来远远的看着。胖子越发兴奋,烟火玩出了花,一下点了好几个。 我看了出声阻止他,“别一起点,这样可能会有危险!” 胖子叼着烟回头,“有什么危险?这又不是雷管,也不是c4,区区一点火药,呲个火花而已。” 几个烟花竞相升空绽放起来,梨云梅雪,华光焰焰。 放着放着,可能是地不平,或者胖子没放好,一个烟花突然翻倒了,然后又打翻另一个,烟花顿时乱了,一下乱七八糟炸起来。 我真服了,正想骂胖子胡来,有一朵烟花就离地三尺斜冲我炸过来,我吓一跳,本来站得不远不近,这花扑过来非炸我一脸糊黑不可。 一刹那闷油瓶拎起我往他怀里一带,烟花呼啸着从我身边路过,在身后不远处黑暗里炸出一朵大红花。 我转头对着胖子破口大骂,胖子快跑过来看我没事,又开始骂我不长眼。 然后他再放就规矩了许多。 我站直了,“谢了,小哥。” 闷油瓶看看我没说话,仰头看烟花。 我也抬头继续看,看了许久,一转头看到他正在盯着我。 人间烟火映进彼此眼眸里,焰光烛天,花火明灭,灿烂无比。 有点冷,我裹紧衣服,问他,“烟花好看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好看,是我看过最美的烟火。” “还要谢谢花儿爷的大方。” 他冲我点头,却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烟火是小花送的,胖子放的,我什么都没做,“客气了,小哥,新春快乐!” 胖子也过来,“新春快乐啊,两位大爷!我累死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俩快去放几颗。” 我拉着闷油瓶,接替胖子去放烟火。 我蹲在地上,顺手对焰火许个愿,“新诗同赋酒,烟火共岁华,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闷油瓶伸手点上引信,“会的。” 点完然后拉着我退远了。 焰火升空,皆是愿景,此后年年和岁岁,岁岁与年年,愿得春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第201章 无限级授权 “以后如果你受伤了,不开心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藏着。你瞒着我,我会很难过。” 他嗯一声,手一下一下轻拍在我背上。 “你累了,睡吧,有我在。” 我确实感觉累,而且有他在,他的气场煞煞威威震诸鬼神,让我清静而心自正,连噩梦都不会做,总是睡得很快很安心。 他往里让了让,我就靠着他躺下。 “我就躺一会儿,一会儿还要去看胖子,他有点脱水,还要给他再喂点水。” 他接过话,“我去,你睡吧。” 我闭上眼睛呢喃,“你也很累了,也要睡,晚安。” 一躺平才感觉自己真的超级累,闻着草木的清香有一种快要散架的错觉。可能张有药这一门的医术并不适合普通人,肩伤痊愈这么快,汲取的都是自身的能量,而我明显没有长生者那么强悍的体质,所以这两天精力明显跟不上了,累,困,再加上醉酒,无论何时几乎一闭眼,几分钟内就能睡着。 朦胧中感觉他轻拍着我,在我发间轻轻吻了一下,安抚道,“晚安,睡吧。” 第二句晚安。 知道他不会走,心里很安定,我反手用力回抱一下,虽然彼此道过无数次晚安,到底这两句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紧抱着他纤瘦有力的细腰醒来,人贴住他的胸口,我一睁眼,心里全是乱码,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喜欢他的腰,在梦里都能准确的攫住贴过去,我心里快崩溃了,难道还要我再次跟他道歉吗? 莫非我真的是个登徒浪子潜力股? 他早醒了,我晕乎乎的扶着他坐起来,是宿醉吗?头晕头痛还有些难受。 “你发烧了。” 他见我醒了,立即起身抚上我额头。 我就着他的手试了试,体温确实有点高,都感觉烫手了。 我想了想,这两天打四川杀到北京,一路跑长途实在有点累坏了,又屡经意外,肩伤裂开又愈合的几次三番折腾,终于透支了我的体力,昨天还没忍住冲了个凉水澡,加上中午任性喝了不少酒,说穿了,其实就是身体机能急剧下降,引发免疫系统进入了应激状态。 “没事。”我捂着额头,给中年人发了个信息,要点退烧药。 闷油瓶让我躺好,给我盖上被子,他下楼去拿药,胖子也醒了,他跟着上楼,听他说昨晚闹肚子又起来吃过药,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脸色不好看。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躺了?卧槽,烫手,不会是你的肩伤又出问题了吧?” 我掀开肩头看了看,伤口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浅了许多。 看来它还在源源不断的汲取我的体力恢复着。 要了亲命了。 一起送来的还有早餐,我没胃口,但闷油瓶和胖子逼我吃过几口早餐,才让我吃药。 吃过药没一会儿我就开始犯困了,闭上眼又睡过去。 再醒来,摸着额头热度稍减,但开始有些咳嗽,肺感觉不舒服,他妈的。 我还有正事呢。 摸过手机一看时间快中午了,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量清醒一点,在手机上拨出了那个号码。 第一遍没人接,我有些怀疑是我联系晚了么?邀约已经失效了? 第二遍打过去,一直响过七八声之后,终于有人接起来。 “你可终于打过来了,怎么要这么久,真尼玛麻烦。” 我一愣,对面明显不是风二河,但声音也好似有些熟悉,仔细想又没印象。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还有两天的时间,入口就要关闭了,你再晚点什么也来不及了。” “哦,抱歉,我这边遇到些意外,安顿下来,解开密码慢了一些。” “我知道,肩伤么,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抓你还真是费了点事。” 我一把抓住额头冷敷毛巾,忽地坐起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靠,是你!” 是在高速上用迷药抓我那人,他竟然就是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 对面那人轻笑起来,“没错,是我。” 我的怒气猛地升起来,懒得跟他纠缠了,要不然我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问候他十八代的祖宗,“风二河呢?你们都是一伙的吧?如果他想谈合作,让他快点联系我。” 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还有两天的时间,那我需要快点联系小花了。 电话很快又打过来,我以为是风二河,结果还是那个家伙,他笑着问我,“你是在生气么?我可是救你命哎,就是方法有点粗糙,但也没时间给你设计更合理的桥段了。” 我烧的厉害,压根不想搭理他。 他又继续说下去,“我会给你一个地址,明天你到那里等我。” 我注意到他只要我一个人去,懒得多问,“好。” 我刚想挂断电话,听他接着喊了一句,“等等。” 我停下手指,听到他在那边笑起来,“不要这么小气嘛,看在我们总算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 我捂嘴轻咳,跟他说,“你说。” “提前把遗书写好,省得身后麻烦。” 他在跟我开玩笑么,我跟他没这么熟,没有边界感的谈话让我很是厌烦。 “写尼玛逼,麻你个头,再也不见。” 我毫不迟疑的挂断电话,真是多余听他废话,去他妈的。 然后给小花拨过去,他很快就接起来,我跟他大略说了这些事。 小花听完沉思几秒,“我恐怕明天还回不去,你到时候把地址也发我,我会找过去。” 我对着手机摇头,“不要了,我们三个去就够了,你等着我们好消息。顺便,能不能请你这个哆啦a花伸出圆手,帮我们准备点装备?” 小花听懂了,他轻轻笑起来,“放心,大雄!我早有准备,你们现在就在我的装备库里,我会吩咐下去,私库会对你无限级开放,想用什么,自己去拿吧。” 我有些意外,原来这边是他的装备库,那些箱子里面封存的是他陆续添置的装备,而且恐怕这楼群地下都是挖通了的地下室,那可真是太多了。无限级授权,我拿什么都可以是吧,等下要让胖子好好去挑点。 他可真是什么都提前想到了,怪不得他会把我们打发到这里来。 第202章 霸道之术 我有些感动的跟他说,“啊呀,是吗?多谢你啦,小花!回来你请我吃饭。” “你还跟我客气什...不是,你这个抠门玩意儿,抠死你算了...你的声音有些不对,怎么了?” 我笑了笑,实在压不住捂住嘴咳起来,“有点累,发烧了。” 小花有些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有些担心你,找人过去看你。” “不用——” 我想跟他说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结果他又挂断了,真是霸道总裁雷厉风行,他的好意铺天盖地,根本不容我出声拒绝。 收起电话,我闭上眼睛,把最近的事情串联起来,暗自揣测接下来有可能会去的地方,看我还有没有遗漏什么,果然又想起一件差点忽略的东西。 黎簇给我的那张图。 黎簇不可能无缘无故拿到那张地下建筑图,应该是他看到张有药在研究,而且时间不会短,才让他抓住机会偷拍下来。张有药对这个试验室可谓非常熟悉,为什么还要不断参详这张图呢? 按李佩玖的说法,这个地方曾经发生巨变,膨胀的黑岩戳烂了厚度超过一米的钢铁水泥墙,在极短时间内就改变了地下空间结构,他们才能趁机逃出牢笼,具体变成什么样子估计张有药也拿不准了。 这回虽然是风二河出面邀我合作,但隐在背后的人应该就是张有药,不知他会和我们同去吗? 说起张有药这个人一贯藏头露尾,真有点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背后好像还有一个医疗集团。想来是他不喜藏私,好为人师,跟他亲近的门徒和信众都有一身好医术,个个神乎其技,有点杏林圣手悬壶济世的豁达,他还挺有医者仁心的胸襟。 我对张有药的观感其实还不错,虽然是他开启了长生试验,初衷也是为了挽救重病之人,并且他是被人胁迫。但他的医术被晓山青窃走,用来改造普通人就有点恶毒了,也不怪他垂垂将死也要奋己之力将其灭杀,应该算是亡羊补牢。 平心而论,他其实没有害过我们任何人,倒是替晓山青背了不少黑锅,他对我做的,差不多都是跟闷油瓶合谋过,这人所作所为,倒称得上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算是个可怜之人,也勉强算是个可交之人。 没想到我现在精力如此不济,只想了一会儿事情就头痛欲裂,我俯过身抱住脑袋埋在枕头里,不能再费神了,我需要在起身之前把病养好。 门咔哒开了,闷油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我像是闻到了饭菜清香,应该是胖子的手艺,原来他们两个刚才忙着做饭了。 “不用端上来,我下去吃就行了...” 我撑着自己翻过身,刚想坐起来,结果一阵头晕栽下去。 闷油瓶一手稳稳端着饭,一手牢牢扶住我。 “躺好别动。” 我也不强求了,就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起不来,就斜靠在床头,第二次被他一勺勺投喂。 我勉强自己一口口强咽下去,他就耐心的等着。 刚吃一点,胖子上来了,还带来一个老头,看着清瘦,仙风道骨,说是来看病的大夫。 我知道是小花安排的人,连忙表示感谢,闷油瓶回头看一眼,继续旁若无人的喂饭,老头也不见外,自行上前摸起我的脉搏,半晌直摇头。 我一看他摇头心里就发怵,我他妈病入膏肓了?不至于吧,只是发烧有点咳嗽而已。 老头慢慢说道,“阴争于内,阳扰于外,魄汗未藏,四逆而起,起则熏肺,肺生喘鸣。” 胖子一听立刻急了,“什么意思,他的肺本来就不好,这回又出什么问题了?” 老头摇头,“肺咳止为表象,实则积气在中,时害于食,思虑心虚,故邪从之。喂,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他吃不下就别再喂啦。” 我和闷油瓶都停下看他,我这会儿确实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但他喂,我就坚持吃下去。 老头搓搓胡子,“你们啊,太年轻,不懂养生。犯贼风虚邪者,阳受之,食饮不节,起居不时者,阴受之。阳受之则入六腑,阴受之则入五脏。入六腑则身热不时卧,上为喘呼;入五脏则瞋满闭塞,下为飧泄,久为肠澼。” 胖子有些听懂了,“大爷,你再说详细点成吗,我这听着一知半解,不是很明白,劳烦您给解解惑。” 老头看他一眼,示意他伸出手,抬手搭上胖子脉门,又看了看他舌苔,直接换了白话,“你俩一种病,就是累的,吃不好,睡不好,五脏六腑气机不调,身子发虚啦。他受了凉,六腑生热,你,吃坏肚子了吧?是不是还拉着呢?” 胖子捂上肚子,咧嘴一笑,“您这话问的,真真儿的。大爷,看来您是真大夫,当世名医啊,这一眼什么毛病都瞧出来了,敢情您就是扁鹊转世,再世华佗吧,我们哥俩还要累着您给开两副药呢。” 老头对胖子的吹捧很是受用,捏着稀疏的小胡子屁颠屁颠跟着胖子到楼下开药去,随后自然会有小花伙计去取药。 我被老头逗乐了,一边咳一边笑。闷油瓶摸上我额头,还在发着高烧,看温度计直冲四十度。这一番高热来势汹汹,退烧药都压不下去,可能是身体透支的太厉害,我真是太不争气了。 或许这就是张有药的术,伤愈之势十分霸道,汲取全身能量,毕其功于一役,眼见连道疤痕都不会留,就跟他的长生之道一样,可至不老不死但副作用一样巨大。 他抵着我的额头问我,感受着我的热度,“你怎么会受凉?” 我怕冷,他在地下室把衣服都给我盖上,被子也都让给我,五月的天气,北京白天都要三十多度了,空气又干又热,我怎么还会受凉呢? “呃...洗凉水澡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提。 他一听就明白了,语气不禁有些后悔,“我的错。” 妈的,他果然是在故意勾引我,看我心烦意乱血气浮涌他还挺享受是吧,我在心里把他臭骂了一通。 嘴上还说着,“不关你的事,是我太累了,伤口愈合又透支了太多体力。” 第201章 梦是心头想 他没说什么,默默收拾起碗筷,让我躺下继续休息。 “睡吧,我去煎药。”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带上门走了。 我直觉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但我已经烧得没力气起身,更别说追上去宽慰他了,只能叹口气,慢慢闭上眼睛,照旧很快入睡,只不过这一次竟然做噩梦了。 我仿佛又回到了地底,看到黑岩石壁铺天盖地的膨胀,发出雷鸣般的轰鸣。 没看到胖子和闷油瓶,我孤身一人从广场仓惶逃进石棺林,明明想跑快点,脚步却拖得无比沉重,还几乎喘不过气,跑没几步,眼前就出现胖子被种在琥珀色石棺里,死活不知。我瞬间跑不动了,差点跪下去,在梦里吓到肝胆欲裂。 回头看,巨大的长明灯映着闷油瓶的身影,他还困在石庙里,五感尽失,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朝我伸出手,似乎还在等着我回头。 我爬起来往回跑,已然来不及了,闷油瓶连同石庙刹那间被裹进奔涌的黑岩里去,我回头看胖子,琥珀石棺眨眼间也被黑岩浪潮吞没了。 我如被雷击,到头来,我谁都没能救下,黑岩绕过我去,就像故意给我留下一线容身之地,让我在黑岩的中心陷入无边的绝望。 “小哥!胖子!” 把我也卷进去吧,既然不能同生,我宁愿跟他们同死,可黑岩就像有灵性一样,我走一步它就退一步,然后给我留出一个半径米许的圆圈就再也不退不前了。 我将在这里被孤独的困到死,到死也望不见闷油瓶和胖子,他们离我不远,却咫尺天涯,再也无法碰面。 三个人都被困于方寸之地,被黑岩无情的各自画地为牢,我在梦中四下无援,惶然无助,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天真,醒醒,醒醒啦,起来吃上安眠药再睡!” 是胖子在推我,喊我,我循着他的声音就像循着天光得窥光明,努力挣扎着醒过来,眼泪横流一脸,但他用冷敷毛巾盖住我半张脸,只露出口鼻,所以也没发现我哭了。 我抬起手就着毛巾擦脸,然后把毛巾拿开。 梦是心头想,好一个不吉利的梦,那个混蛋也忠告我写好遗书,我们此行到底是吉是凶?我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药很苦,但比不过我南柯一梦的苦,我仰头一口气灌下去,胖子朝我翻个白眼。 “什么好东西啊,喝这么急,生怕我抢你的呢!告诉你胖爷自己也有,我那一大碗喝了一半又吐出一半,比起来你可真有种。” 我顾不上理他,喝完就翻身躺下,我怕我一张嘴药就会全吐出来。 他收拾碗走了,没一分钟闷油瓶又上来,我似乎闻见他身上全是药味儿。 他俯下身看我,“好点了吗?” 我摇摇头,不好,高热不退和虚弱无力像两把利刃架在我脖子上,可我明日还有不得不赴的约。 我胸口一阵翻腾,示意闷油瓶把垃圾桶给我,几乎他刚拿过来,我就把刚才的中药全吐出来了,到最后吐的已经是黄色的苦水了。 这一下折腾的我奄奄一息,泪眼汪汪,看来我比胖子还不如,他好歹还喝下去半碗。 闷油瓶一直轻拍着我的背,清理过,然后转身下楼,过了没一会,他又端上来满满一碗。 我一看连连摆手,还是饶了我吧,我真的喝不了中药,再喝一碗再吐一次我就要死了。 正在僵持,胖子飞身上楼,他看闷油瓶端着碗,而我一脸土色,直往后缩,死活不肯再张嘴,靠在门边上笑了,“全吐了?我就说嘛,谁能面不改色喝下这玩意儿我叫他一声爹!” 他话音未落,闷油瓶就端碗喝下一大口,然后俯身把药水送进我嘴里。 我瞬间惊呆了,瞪大眼睛忘记了反抗,只看见胖子两只手捂住眼,从指缝间看出来,怪叫道,“我的活爹呀!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人家还小,注意点胎教!小哥你继续喂药,花爷开放了私库,我先去挑家伙事儿了,天真你乖乖喝药,赶紧好起来自己去挑!” 然后他转身走了。 我捶了闷油瓶两下,把药咽下去,捂住嘴骂道,“你他妈疯啦?!刚刚胖子在呢!” 他反问我,“那怎么了?” 怎么了,他已经完全不避讳胖子了么?这个家里除了我就没有他在乎的人了是吗? 胖子说的好像他只是喂个药而已,而他表现得也像是一点邪念都没有的样子,难道就只有我自己心思龌龊了吗? 我有些无语,去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接着他又喝下一大口,俯下身来,等着我把手拿开。 我已经喝过一碗,这药岂止是苦,简直超级无敌苦,是怎么压都压不下的苦,恶心反胃,到底还是全吐出来了,他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含在嘴里耐心等着,我真敬他是个人物,这个人都没有味觉的吗? 我败给他了,“我喝,我自己喝!苦不苦啊?你是不是傻?!” 我去端碗,被他制止了,还是把这一口强喂给我,同样还是苦不堪言,但是咽下去没有再反胃想吐。 然后他又喝一口,还把碗端到身后远处,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么。 就不苦吗?我赶紧用嘴接过来。 他这么爱喝中药,一定有病。 一口一口总算快把一碗药喝完了,没想到最后他虚晃一枪,假装嘴里还有一口药,我迎上去接,结果根本没有。 只是一个充满苦涩的吻而已。 苦到我落下泪来。 闷油瓶不去看我的脸,把我紧紧窝进怀里,摸着我的头发问我,“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原来胖子早就发现了,才把冷敷毛巾拉下来盖住我眼睛,下楼之后还告诉了他,真是多事。 “没什么,梦到了以前。” “往者弗及,不要再劳心动念了。静一静心,先养病好不好。” 我嗯了一声。 他就一直抱着等我睡着。 夜里做噩梦醒了无数次,折腾的大汗淋漓,但出过汗高热开始退了。 闷油瓶和胖子几乎一夜没睡,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他们两个轮流照看我,给我物理降温,擦一身的汗,到了黎明时分我终于安稳睡过去。 第202章 孤身赴约 再清醒过来已经快中午了,我摸摸额头已经退烧了,身上衣服也都换过,估计昨晚前前后后湿透好几遍。 闷油瓶和胖子都不在,不知是不是去休息了。 手机振动一下,我打开发现收到一条短信,是几句话和一个地址,我看完就记住了,记住了,就删掉了。 我撑着爬起来,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头还有点晕,手脚乏力,但问题不大,应该是体力透支的后遗症,这个没办法,要慢慢补回来才行,不可能一蹴而就。 扶着楼梯下楼,发现胖子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他看我起来了,一脸惊喜,窜出来摸下我额头,又窜回去翻锅,“起来了?怎么不多躺会,早上刚退烧呢。我正给你做好吃的,又清淡又有营养,还加了中药,补气养神,保管不出几天你就又活蹦乱跳了。” 不出几天,我恐怕没那个时间了。 我坐在餐桌旁看他,“嗯,你好了吗?小哥呢?” “我好了。小哥亲自去给你抓药了,补身体的中药,他不是也懂一点么,就想着不要那么苦的。不远,就在前面镇上,他马上就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看看地上有三个背包,“这是装备?你挑的么?” 胖子举着锅铲,伸出头看看,感叹道,“妈的你没去看,原来这一片全是大花的装备库,什么都有点,挑的我眼花缭乱。这小子铁定疯了,幸亏他管的严,但凡流出去一点就得举世震惊。” 那这地儿明面上绝对不会跟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就算这里全炸了也丁点儿沾不到他身上去。 不过这么机要的地方他还敢给我开放无限级权限,不怕我闯祸暴露吗? 我过去提了一下,每个背包都重的要命,也不知道胖子都挑了些什么。 我站回厨房门口看胖子,几次想跟他开口又张不开嘴。 他抽空看我一眼,“怎么了,跟小哥的事让你很为难?觉得没脸见我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真几把别扭。”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他提起来我也没反驳。 “天真,你我能活百年吗?短短几十年,我们还稀里糊涂过去一半,不要去管别人怎么想了,包括我的想法也不重要,你自己怎么舒心怎么来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经历过什么,所以我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心疼你,理解你,包容你,包括小哥。” 这倒是真的,小哥的世界过于广阔,横亘了百年的岁月,有张家,责任,秘密,胖子和我。而胖子,他只有我和小哥了。 我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 “像你这样别扭的人就需要一个耐心的人陪着你,我一路见证过你的成长,特别特别的艰难,整个人碎成一片一片,现在的你是废墟重建。我们都往前走了,小哥也回来了,你不能一个人留在那十年。能有个人心疼你的过去,理解你的沉默,看穿你的伪装,给你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一直在你身边默默陪伴,帮你驱散内心的阴霾,真实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你遇见这么一个人,是你这一生的幸运。天真,你要学会珍惜。” 我听得热泪盈眶,他还是太惯着我了,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你说的不是你嘛,我一直很珍惜你呀。” 胖子转头冲我笑了笑,“屁,老子是你爹,疼你照顾你是应该的,你知道我说的是小哥。” “珍惜,我很珍惜,我可太珍惜你们了。” 我慢慢说着,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 胖子哼着歌炒菜,锅铲翻炒和抽油烟机的声音掩盖了我的脚步声,等他抬头,我已经把厨房门锁上了。 胖子还以为我不喜欢闻到油烟味,对我招了招手,“有点呛吗?地道京菜,大火炝炒,你不行去院子里呼吸点新鲜空气。等我一会儿就好。” “好的。” 我随便抱起一个背包,踉踉跄跄的出了客厅,把客厅的门也锁上。 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呆呆的看了几秒,才背起背包出了院子,把院门也随手带上。 胖子终于发现不对,在我背后开始大骂,砸的门框咔咔乱响。 时间卡的刚刚好,我叫的车正好到了,司机在胡同口一停我就坐进去,不远处小花伙计抽着烟,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我。 “快点走,我加两百。” 司机一听,立即开出了战斗机贴地飞行的速度。 车开远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车拐过去,像是昨天早上的车,后座应该是闷油瓶,他取药回来了。 心里憋的喘不过气。 开出两个路口,我让司机找了个地方停车,扫给他两百块。 手机一直在响,我没有接,调了静音任凭它响着。勉强往前走几步,我叫的另一辆车刚好停在那等着了,于是上车继续走。 就这样大约换过七八辆车,我自己都记不清了,目标分散出去太多,追我的人已经无从追起了。 我最后找到那个隐蔽的小店,借了凳子坐下,给那个号码发了个短信。 “来接我吧,我一个人。” 十几分钟后,一辆很低调的黑色商务开到小店门口,我拿了瓶水,结了账出门上车。 上车我心里就开始烦,司机就是高速上迷药放倒我的那个,晚上看不太清楚,白天看他长得更是可恶,一副玩世不恭瞎逼开心的样子。 “你还真一个人啊,我以为你拖家带口,至少三个起步,还在烦怎么甩掉他们。” 我懒得理他,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 “你脸色可不好,”他从后视镜看我,“跟要死了一样。” 拜谁所赐?我瞥他一眼,开始在心里无声大骂他祖宗十八代。 “视死如归啊,行,你这个样子倒有可能活着回来了。” 我头晕的厉害,实在没力气跟他吵架,孤身一人出来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精气神。 我摸了摸后腰的黑金狗腿,想着实在烦了厌了就干脆给他一刀吧,屁话实在太多了,真烦的我要死。 第203章 你是否安全 我打开手机,全是胖子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已经越过我二叔三叔直骂到我爷爷吴老狗名下了,看来他真是气疯了。 我叹口气,先不管了。这儿的路我不认得,只能打开地图软件看我们当前正沿着六环一直往西北方向开去。 想了想打开手机飞行模式。 一直开出去有两个小时,我安静了两个小时,听这人哔哔了两个小时。我想完自己的心事,心说再开就到河北界了吧,就看车子拐上了一条乡间柏油路。 我再次连上信号,打开地图发现离河北还远,不过才到延庆区。 周围已经全是山,一座连着一座,偶尔看到一方细水安静流淌,真是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都含着无边轻愁。 愁的应该是我,根本不在山水,山水本不沾情,我曾走过的长山,蹚过的浊水,也只借它们穿越过荒芜的生命而已,对它们来说,我只是无尽岁月里渺渺一过客。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渴望生死冒险又想要踏实安稳的矛盾的疯子吧,我只想尽我所能让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奈何结局往往不遂我愿,世事可真他妈操蛋。 “来过吗?这地方很有意思,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你都感觉不到这里是繁华的北京。” 我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这里的八达岭长城你真该去看看,不到长城非好汉嘛,还有百里山水画廊也倍儿漂亮,别的地儿其实我也没怎么去过。” 我横他一眼,心说你他妈自己都不熟的地儿,还装土着给我介绍个屁。 他开始新一轮絮絮叨叨,听得我心烦意乱,恨不得给他嘴里塞一泡狗屎。他不是神经衰弱,很怕吵的吗,怎么还这么多话,看我是想跟他聊天的样子么? 但还是被他烦的几乎没时间去想小哥和胖子了,有点闲隙就在思考之后的打算。 车子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兜兜转转,直到临近傍晚,落日流辉,霞烟漫天,才开到半山腰上一座偏僻的小山村口。 他停下车,我一路坐的腰酸背疼,身上虚乏无力,最糟糕的是,额头热度又升上来,看来我今天又累到了,把着车门背上包下车。 “去吧,”他降下车窗,从车上探身看着我,“看你心情很不好,身体状态也不佳,希望我的聒噪没有让你觉得路途行来沉闷无聊,多少能让你有点热闹的感觉。” 这话听起来很真诚,我第一次认真回头打量他,目光里不带任何情绪和偏见。 他冲我友好的笑笑,招招手,“我真的不是绑架犯,就是个话有点多的普通人。我的名字叫张艮书,希望还能来接你回去,因为我特别喜欢你的聆听和安静。” 我聆听你妹,如果他能听到我的心声就不会这么想了,这一路我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何止千百遍,我只是没力气跟他废话罢了。 他倒车看样子是要原路返回,我目视着车子驶远,见他还伸出手来跟我摆手,“seeya。” 瞬间又有点怒气,他上次扔我也这么说。 车走远了,我背着包转过头往村里走,脚步有些虚浮,走了五分钟,我看到一个老者从村里迎出来。 “吴老板不是?” 我一头雾水,他还没问呢,就知道我不是吴老板?巧了,我应该就是吴老板。 “吴老板应该是。” 老头就笑了,“吴老板是?看我糊涂麻烦,说话你闹不机密?这擦黑才到?” 我扶着腰点点头,他说的都是土语方言,后面几句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没有回答。 他看我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就伸手指了个方向,然后往村外走去。 我实在走不动道了,人又烧起来,但也不好意思让一位耄耋老者帮我拿背包,就自己捱着深一脚浅一脚往村里走,进村才发现这儿的农民房有许多像是没人住了,灯都黑着,有人的也是改了民宿,有一家院门大开着,扯了几个大功率灯泡,照得灯火通明,有几个人正坐在院子里吃饭,这会儿都回头无声的看我。 我不认识他们,也没看到风二河,但应该就是这里了,我就进去找个空桌坐下,随手将背包放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我心里一咯噔,这声音,是金属隔着布料撞击地面。 但又不像是工兵铲,难道是枪?胖子这是打包的什么啊?我背了一包违禁物品四处晃荡? 我在车上一直又烦又乱,守着那个张艮书也不好打开检查,这会儿众目睽睽更不能打开看了。 我把背包踩在脚下,一个小姑娘拿着菜单过来,问我,“吃什么?” 还好她会说普通话,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点菜了。 我拿过菜单随便点了个菜,要了碗米饭,很快就送过来了。 其实没有一点胃口,但还是努力扒下去几口饭,那个小姑娘看我一会儿,又送过来一瓶饮料,还有一把房间钥匙。 “你是吴老板没错吧?” 我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胖子中午费尽心思为我做的补身体的病号餐,恐怕全浪费了。这儿的饭,我实在吃不惯,简直难以下咽,全凭意志吃下去。 “这是有人给你的。” 她放下转身就要走,我喊住她,“有没有退烧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一盒?我付钱。” 过了一会她果真送来一盒药,我谢过她就要付钱,刚关掉飞行模式,闷油瓶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我心里一跳,犹豫两秒,最后还是接起来了。 小姑娘看我接电话就把二维码放我桌上,转身走了。 电话里他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两个人半天都没有说话,就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沉默。 他已经气的不想跟我说话了吧?难得还能把手机找出来。 最后还是我先跟他道歉了,“对不起,小哥,你们来了太危险,而我不来会死的,我会努力救刘丧救自己,你等着我好吗?” “吴邪,吴邪,吴邪——你安全吗?” 他低低喊过三声我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温柔缱绻,一声比一声荡气回肠,我能听出他话声里无尽的失望和无力感,觉得自己心脏都要疼麻了。 第204章 无法解除的长生 估计他万万没想到我会摆他们一道,抓住空子自行消失,但他没有怪我,最挂念我是否安全。 对心有所念的人,这该是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可我心里因此生出无比沉重的负罪感,他还不如像胖子一样狠狠地骂我一顿。 我捂上心口,免得自己心绪动摇,有些事真的只能我自己来做,“我很安全,对不起。” 他沉默了几秒,轻轻说一句,“晚安,吴邪。” 他怕我今晚再不会开机了,提前跟我道声晚安,怕错过了,今天的晚安我就听不到了。 “天真我草尼玛!你等着——” 像是胖子抢过了手机,他开始厉声痛骂我。 我也很想他,但还是狠心把电话挂断了,先扫码付药钱。 然后把手机关掉,借来充电器把电充满。等我活着回来,还要联系他们来接我和刘丧。 我刚吃小半碗米饭,风二河来了,我没有发现他,是他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 我喝口饮料把饭菜勉强咽下去,抬起眼看他,高烧让我看人都有些重影,“你来了。” 他轻轻点头,应该已经在旁边看我一会了,他按住我的筷子说,“吃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我摇摇头,如今我需要恢复体力,越不吃东西越撑不住的。 “依照约定,我一个人来了。你说我不来会死,我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他示意我伸出右手,然后手指按上我的脉搏,“你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吗?” 我有些不解,我应该察觉什么? “你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是不是感觉恢复的越来越快了,别人休养十天半个月的伤,你几天就恢复了,心里还在沾沾自喜?” 我看看自己双手,然后摸上左边肩头。 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没放在心上。从雨村开始,我恢复速度都要媲美闷油瓶了,我还隐隐有些小骄傲,以为自己身体素质逐渐增强了,或者是胖子把我养太好了,但他这么问,显然不是我想的这样。 “无以生为者,即所以得长生,长生是一条路,它没有解除这一说,踏上去就回不了头。你不想往前走,它只好循着你的心意,特意为你开辟了一条小路。” 小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贴着我手臂皮肤感受下我的高热,然后从身上拿出来个小盒子,打开都是银针,又从他包里翻出消毒棉球,开始给我手指放血。 “你的问题在体质亏虚,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就要触底。休养生息是慢功夫,一时间我也没有好办法,我现在先帮你退热。” 几根手指都被扎了一针,他给我按压放血,然后用酒精棉球不停擦拭。 过了片刻,高热果真退了不少,头脑都清醒过来,重影消失了,还真是立竿见影。 他收起银针,点上烟问我,“抽么?” 我摇摇头,我还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醉烟。 “你很有天分,也有气运,其实很有可能成功的,即便不像我,也会像林月微一样,起码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我的气运,呵呵,他还敢指望我的气运,我自己都不敢信。 林月微,林姐,是那个暴力女的名字吗?晓山青的忠实追随者。 我只想摇头,“我并不喜欢跟你们这样躲躲藏藏的活着,我喜欢在阳光下正大光明,四处行走。那个林为什么不离开晓山青,去过自己的人生?是不喜欢吗?还是被人控制了?你为什么又要事事服从张有药?是你心甘情愿的吗?还是你的命都捏在他手里?不得不如此卑微的活着,就算长生又如何,活得久,很开心吗?” 不过是刹那的人生,都浸透如此漫长的痛苦,那些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遍布看不到天光的暗影,屈居人下,受人操控,他们的长生又有什么值得吹捧? 风二河抽着烟,看着我,没有接话。 “众生苦,长生更苦,我只要苦这短短一辈子就足够了,还能偶尔尝到点甜,不后悔就可以了。人各有志,互不强求是种美德。” 我继续扒着剩下的米饭,食不知味,“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实话告诉我,刘丧在哪,我到底怎么了。” 风二河吐口烟气,呛得我低声咳嗽起来,他立即把烟拍散了。 “刘丧在地下深处的某个地方,而你,每一次受伤和恢复,透支的其实都是你自己。” 我也有察觉,“我猜到了。以前不明显,这次肩伤不过多折腾几次,我的身体就有点吃不消了。” “你原本就体弱,一长一消还算平衡,受伤恢复,体力补回,尚有盈余补你以前的亏虚。但这次问题这么严重,是因为魍魉之血污染了你的血脉,把它清除后,你的身体认为你伤重失控了,恢复速度暴烈反弹,瞬时抽干了你的能量,所以你短时间体力见底再撑不住了。” 我听明白了,敢情加速恢复不是张有药门下的术,是我自带的恢复模式,打我踏上长生之路就生出来的超能力,只不过之前都在暗地里悄悄进行,我没有察觉,可最近它受刺激擅自提速了。 我一直以为长生解除了,原来只是走偏了,黎簇对长生也是一知半解,生生误导了我和小哥,甄小蛮当时难过,也只说我不能长生了,并没有提别的,或许她也不懂这个。 闷油瓶还曾为我的长生解除而感到遗憾,没想到我还陷在这个泥潭里,挣不开身,顿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也就是我下了高速抄小路是吗,无缘长生,但是能加速恢复,这不是好事吗,我不用承担丧失神志的风险,还能尽快的恢复自己。” 风二河露出“你想多了”的表情。 “你还不明白,你的这种恢复能力,伤愈重消耗愈大,于长生者都是负担,于你更是莫大的风险。你所拥有的再生恢复好比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空中楼阁,如芝草无根,因为你压根没有能支撑起这种能力的体质。不过区区一点肩伤,换我一会儿就能复原,你却虚弱到高热不退。如果你运气不好,再受一次重伤,你整个人的能量会被全部强制提取,伤会好,但你人就活不了了。” 第205章 一个两个都在算计 我听的呆住了,想起小时候听三叔讲鬼故事,就有那专门吸人精气的妖怪,吓唬我晚上不跟他出门的。 如今我身上是不是就住进这么一只妖怪?可在那鬼故事里,干这活的可都是貌美如花的女鬼,现在也没见有女鬼啊,既不貌美,又没如花,只有苦命的我自己,它这是大义灭亲,趁自己病要自己命,等我受个重伤,它揭竿而起,趁机把我吸干了,然后我带着它一起死去。 没想到我蠢,我的身体恢复机制更他妈蠢。 我真服了,“如果我不想要这种六亲不认的能力了,又该如何?” 他既然把我叫来,应该就有解决的办法吧。 风二河笑一笑,“跟我走,把这种能力再还给原石,转交给真正需要它并且受得住它的人。” 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企图。 看来长臂人猿对他还真是重要,都沦为魍魉了他还不放弃。怪不得他只肯叫我一人前来,是打算将我的这份恢复能力剥夺,然后转让给长臂人猿。如果胖子和闷油瓶都来了,他就没那么容易摆布我了。 “很好,你拿刘丧作赌,用我的命去续长臂人猿的命?你是在要挟我。” 风二河摇摇头,“这是我和张先生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我们不止双赢,他能保有一线生机,你也免于一朝崩塌,你想要的刘丧也会平安归来,你们三个都会没事。” “你这么自信?若中途对上晓山青呢?” 他抽着烟沉默一会儿,“我们和他迟早会有一战,但不是现在,这次我们只要保证他拿不到原石就好了。” 看来是长臂人猿的生死胜过其他,我们和晓山青都要往后靠。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说起来,原石到底是什么?试验室里锁起来的那块黑色大石头吗?” 他瞬间抬眼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见过原石这事不奇怪,山底石庙就有块巨大无比的原石,还是先民巨石崇拜的对象,张有药或者张金钱都可能跟他提过。但试验室里的原石从未见天日,湮没在时间长河里,我不应该知道。 我看他迷惑,跟他解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看过长臂人猿的记忆,它们现在都在我的脑海里,因为见到你而雀跃不已。” 他们的感情恕我不能理解,不止于病人和医生,也不止于亲人和密友,是一种相依为命,互为依存,更为紧密的关系,非要形容的话,他们就好比一剖两半的一个苦瓜,对彼此有着超越自身的珍视和渴望。 连提起彼此的名字都是神圣的。 风二河的烟从手里掉落下来,他恍然未觉,就保持抽烟的姿势,更为迷茫的看着我。 我看过很多次长臂人猿的签名,作业本,病历本,手术同意书,风险告知书,保密书等等,“他叫丰树英对吗,树英,我听到你以前都是这么一声声叫他。” 他每次叫他,他都欢快的应了。 “丰树英。” 风二河右手捂上自己眼睛,半天没有作声。 “原来他的记忆落在你这里。真是我不负天,天不负我,我很庆幸还是找人救了你,没有冷眼旁观你慢慢枯萎死去。你放心,我以我的生命起誓必会带你回来,毕竟你可能是他在这世上活过的唯一见证了。” 第206章 一梦斯人来 我没有说话。 心底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愧意,又强行压下去。 我敢孤身前来就是反复盘算过,就仗着我比谁都清楚丰树英与风二河的过往纠葛。 丰树英一直身不由己,在他身上有种不想活了的求死感,应该是想放好友自由,而风二河背负生死契约也陪在他身边,甚至不惜追随晓山青这种货色。 魍魉不再有记忆,丰树英的过往都被我读取,我就像他的移动硬盘,风二河放不下变成魍魉的丰树英,也绝对不会对他的记忆体放着不管,所以我觉得可以用那份梦魇给自己谋一张护身符。 一旦他知道了就不会放弃我,更不会拿我去趟雷挡刀,若我消失了,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丰树英存在过的痕迹了。 风二河看着我,“关于他的记忆,你能跟我说一说吗?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再听一听。” 可以是可以,但我很累,捂住嘴打哈欠,眼泪差点飙出来,“能不能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我真的很累很累。” “好。” 他一招手,就有人过来替我提起背包,拿上钥匙,走在前面引路。 看来民宿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 我们到了一处民房,那人推开房门打开灯,把背包放下就走了。 这是间西厢房,房间很大但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台小电视机,还有一张小圆桌和一对藤椅,条件算得上简陋,连墙纸都不服贴了,收拾得很干净,被褥也是新换的,民宿的主人已经尽力了。 “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人也在努力改善生活,这里离古崖居很近,偶尔会有投宿的客人。条件实在有限,委屈你了,有机会我带你去附近转转,看看风景。” 我摇摇头,对景点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也谈不上什么委屈,我不是温室里的花草,我住过危机四伏的野地,也吃遍风餐露宿的苦,这样都算很好了。 我倒点水把退烧药吃下去,然后倒在床上缓半天,我今天累得要散架了,看来真是虚弱到了极点,逼着我相信他的警告,再来一次重伤我就被掏空了。 他拉过藤椅坐下,等着我说话。 半晌我翻起身,右手托住脸颊,好奇的问他,“说之前,我想问一下,如果你想留住丰树英,为什么不跟张有药再讨颗药丸呢?他吃过不能像我,获得同样的恢复能力吗?” 他轻声笑了,“这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药丸,也不会生出一模一样的效力。同样的药丸你吃了跟我吃了是不一样的。” 我想起甄小蛮索要那颗药丸,不过是想唤醒自己的部分记忆,而我吃下却是把长生的前路堵死,另辟蹊径。 再一想张有药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这世上不会有两颗一模一样的丹药,人的体质也不尽相同,同样的药丹,就可能是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我没想到这么唯心的东西,背后的规则竟是如此唯物。 “那我总结一下,我们这一行,就是为了阻止晓山青得到原石,救出刘丧,然后利用原石剥除我的恢复能力,去拯救丰树英。你跟我交个底,我们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风二河笑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到如今我一次没有死过,我远比你想的更加难缠,如果我豁出命去,晓山青也不行,我要带你们出来,谁都挡不住。” 他的神情里带着无比的自信和强硬,我对他不甚了解,不清楚他还隐藏些什么,但张有药器重他,容忍他追着丰树英不放,晓山青明知他不忠诚都不跟他计较,说明他必然有着自己的底气,心里忧虑莫名少了几分。 就信他一回,以他的能力,和我的算计,姑且携手跟对面碰一碰吧,狭路相逢,见招拆招,我是一定要带刘丧活着回来的。 我这个人特别擅长讲故事,又特别用心组织过语言,连原本模糊的影像都绘声绘色的描绘出来,从丰树英童年的心酸生活,直讲到他们在医院宿命般的相遇。 风二河默默听着,交情无新旧,人事有合离,经年不逢故人过往,已经没有人与他再提起这些了,他飘忽的记忆也随之牵萦回几十年前。 但很快我撑不住了,快要睡过去,我坐起来晃晃脑袋,感觉昏昏沉沉,不知是药效还是无法消解的疲乏。 他站起身看着我,命令道,“把衣服脱掉。” 外面有什么东西被夜风刮掉,落窗前砰的一声脆响,惊得我瞬间有些清醒,戒备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他跟我解释道,“你这样精力不济,恐怕撑不到地方,就要死在半道上了,我以后会每日给你扎针,助你恢复,为你续命。” 说着他又掏出银针小盒子。 我哦一声,把上衣脱了,然后他示意我侧躺在床边,对准穴位一针针快准狠的扎下去。 针灸并不太疼,甚至放松下来还有些舒服,很快头脑昏沉的感觉退去,人精神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你继续说,等我拔针你今晚能睡个好觉,体力也能恢复一点。” 我接着说下去,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连风二河何时拔针我都不知道。 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总是梦见闷油瓶和胖子在眼前打转,应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我对他们满怀歉疚,想他们想的要命。 尤其是闷油瓶,在梦里也不肯放过我。他带着一身薄怒闯进梦来,强行将我抱起,给我擦汗,还企图轻薄,可我还发烧病着呢,心说这人怎么在梦里都如此不知轻重,真气够呛,怒极了就按住他一顿轻捶,倒把他气出了些笑意。 第二天醒过来,我已经退烧了,身体也轻松不少,看来风二河的针法的确有效,在引导我的身体补足亏空,有他在,我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 晨风吹起轻薄的窗纱,曦光照亮整间屋子,房间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拥衾醒转,哪里还有旁人的影子。 想起梦境我心里有些怔忡,或许我该从了的,密意微传心会,襄王一枕高唐,梦中如何除我再无人知,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肯成全呢。 如能再续南柯,我真愿与他一起踩空石阶,抱紧了齐齐坠下去。 第207章 额等吴邪 风二河的人过来敲门,最后一天了,我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我应了门,几分钟就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翻看背包简直呆住了,灵魂都在发抖,胖子一定疯了,小花也要疯了,他俩是想把喜马拉雅掀翻吧。 简单吃过早饭,他们一行人加上我就挤坐一辆商务往深山里开去。 穿进一条山涧土路,入眼树色苍苍,满山霞重岚深。一辆车早已停在前方候着,有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下车。 风二河过去拍了拍箱子,我猜里面是放倒了的长臂人猿,可能他堕落成魍魉的样子有点吓人,不宜出现在人前,故而被暂时镇压了。 然后所有人下车步行往山巅爬去,中间又换过两人抬箱子。一路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石洞,像是天然形成的。这座山是沙砾花岗岩,石质呈灰黄色,风化程度严重,里面的矿物成分还有长石和石英。这种岩石质地较软,岩体易破碎,怪不得日积月久满山腐蚀出那么多石洞。 看来是他们的人在这一带搜寻,于石洞中发现了什么。 这附近会有什么东西吗?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搜寻?我想打开手机搜索一番,想了想又算了,还不如直接问风二河,看他愿不愿说。 我走到前面,低声问他,“你们以前的试验室,离这里多远?” 他瞬间回头看我,眼神微微一黯。 “你到底知道多少?是他的记忆告诉你的吗?” 我没有回答,就假装是吧,其实完全是我猜的。 他往一个方向看去,“不远,隔了几座山而已。” 我在心底有些惊诧,几座山的距离,是黑岩的触角膨胀到了这里,还是它像地底那座山一样也会迁徙? 而且我瞬间有了个模糊的念头,让我自己都有些惊悚,原石感应到了它的本体,正在驾驭黑岩从地底往四川方向靠近。 而地底那座山的黑岩其实是完成约定后,启程北上了。 我也是服了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上下高岭,深山荒寂,我们于草棘矮树中攀行山路,行到这座山的背面,一路所见洞室如蜂房燕垒,不可计数,最终于莽莽树丛隐蔽处见一山洞,入口极狭,横枝悬障,大概勉强能容两人直立行走。 早有两人在那树丛旁边抽烟等待,看见风二河和我们便一脸无奈的起身,顺手把烟灭掉了。 “怎么了?” 风二河立时察觉不对,走过低声问。 那两个人回头,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往山坡不远处一棵矮树荫下,坐着一位中年汉子。 那人有四十来岁,胡子拉碴,颇为老相,盘腿坐在地上,抽着自制的卷烟,神情怡然自得,怀抱一长长的蛇皮袋子,正目不转睛的看向我们。 我没想到这等荒郊还有朝阳群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了几下。 风二河皱起眉,轻声问,“是什么人?” “问他不说,赶他不走,就差动手了。” 等待的人很为难。 有些事根本不适合当着外人干,如果我们进洞去,他还以为是去寻宝,偷偷后面跟上来,或者给我们顺手报个110都是麻烦。 “最好不要动手,别多事。” 风二河看过去,想来他也不想随便对凡人动粗。 我细看那人倒不像本地人,一身风尘仆仆,倒像是累了,在那歇脚一般。国人嘛,就是爱凑堆看个热闹,最好还是能将人和平劝走为妙,就按上风二河肩头,跟他说,“我去看看。” 那人看着我们都在看他,皱紧眉头,吧嗒吧嗒抽烟,表情有些迷惑。 风二河转头看我,略一颔首,“那就麻烦你了。” 然后指挥他的人就地整顿装备,从背包里理出一捆一捆登山绳,搬进洞里做准备,看来这洞里还有洞,落差还不小。 我走过去,解下背包,就坐在那人不远处,也不说话,往下看着其余的人忙碌。 半天没搭理那人。 那人自己把烟掐灭了,转头不断打量我,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主动出声问我,“你们这是奏甚咧?” 西北口音,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恰好是我能听懂的程度。 我这才回头看他,拍了拍身前的背包,“我们啊是搞洞穴摄影的,受上面委托来考察这里的山洞生态。” “摄影?”他听了摇摇头,“个野洞有啥好看类?咋不去石崖居你们?” 我真有些累了,看他愿意跟我攀谈,就刻意坐过去一点,也靠近树下,表达自己的善意和交谈的诚意。 “去过了,包括这附近几座山都快拍遍了。这回是来考察山这边的未知山洞,这儿风化的厉害,洞穴挺奇特也挺有意思。大哥你对附近很熟嘛,是来旅游还是住附近?” 阳光有些炽热,他往树荫下给我让了让位置,示意我坐过去些,然后回答我,“额是从山西来滴,石崖居刚看完。” “哦,是这样。大哥,你看我们这是受到委托搞学术研究,一切以保密为要,每个人都签过保密协议,您看能不能也帮我们保个密,行个方便。” 他闻言摸摸头,“哦,保密,就是额不能看你们是吧?额这就转过头去。” 说着他就抱着蛇皮袋子转过身去,不看了。 说不看就不再看了,但也不提走的事。这人一副好生纯朴的样子,就是听不懂别人的言下之意和弦外之音,看来还是我说的不够明显,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风二河一直看我,他冲我歪过头摊开手,用口型问我啥情况。 我跟他比个ok,让他别急,马上搞定。 我觉得这人更适合直来直去,就决定直接跟他挑明,“大哥,我们这次是保密拍摄,包括洞穴环境和动植物考察部分,都牵涉到别人的学术机密,不能有外人在,您看您能回避一下么?劳烦您往山外走走?” “嗷,就是额不能待在这里?”他回头看我,“可额在这,也是在等人哩。” 我听他说等人愣了下,等谁?这地方除了风二河他们和我,还有谁会来?晓山青吗?我立即警惕起来。 手放在腰后,我冲他笑起来,问他,“大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这荒山野岭又能等谁呢?这大白天也没有狐狸精出没,更没有聂小倩。” “你说的,额都不认得,额在这等一个叫风二河,还有个叫吴邪。” 第208章 老孟与关根 等我?我立即坐直了,差一点黑金狗腿就出鞘了,我做个手势,示意风二河过来。 他迟疑下,快步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拇指点向那人背影,低声告诉他,“说是等你的。” 那人听见了,就转回头,“额等的是风二河,还有吴邪,你是风二河还是吴邪哩?” 看样子风二河也不知情,听他这么说立即退了一步,手也扶上腰间,“我是风二河,你是哪位?” 那人站起来,手里还紧紧提着自己的宝贝蛇皮袋子,“额受张先生所托,千里来寻你,额一路搭车先到河北,又翻起咧好几座山梁梁,可算是见面咧。” 张先生,我心里浮起一个人,立即又否认了,他说的应该是张有药才对。 这算怎么回事,我看向风二河,他向我一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立即转身去打电话了。 过片刻,他带着一脸愠色回来了,先冲我点点头,意思是确认过了,看来这是张有药私下里帮风二河寻来的帮手,或许是来监视他的,风二河并不情愿。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蛇皮袋里肯定暗藏玄机。 风二河的语气还带着一丝不悦,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忍气吞声道,“是张先生做的安排,他之前未曾跟我提起,倒是一场误会了。敢问...要怎么称呼您合适?” 那人看风二河很识趣,就背起蛇皮袋子笑道,“额姓孟,孟其人,你喊老孟么。” 然后他一指旁边坐地上的我,愤愤道,“这后生,满嘴白说,没一句真话,可会假迷三道,信不得,信不得咧。” 我咧嘴笑,按说我怎么也不算后生了,但他的意思应该是怪我刚才满嘴跑火车,编瞎话哄他,就站起来。 “对不住,刚才开个玩笑,既然咱们是一伙的,我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关根,真的是个摄影师。” 风二河听我报个假名,知道我还不太信眼前这个人,无奈的看着我。 这个老孟倒是爽快,他朝我伸出手,“好滴嘛,关老板,以后别日哄额咧。看你人文明好说话,脾气乖滴很,额很待见你,这一路额护着你。” 我用不着他保护,就假装弯腰去提背包,躲开了他的手。 他悻悻看着我收回手,又问风二河,“对咧,那个吴邪咧?张先生托额看顾恁俩,额再加一个他,木问题吧?” 风二河看着我,笑笑,“他没来,你有本事,看顾多少个都随你。” 这时风二河的人跟他打招呼,示意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进洞了。 风二河冲我点头,率先过去,我示意那个老孟先行,他朝我咧嘴笑笑,扛着蛇皮袋子跟上风二河。 最后留下两个人处理车子,我和他带着五个人,抬上箱子,后面跟着老孟都进了洞。 这石洞很深,越里走越宽敞,石顶去底愈远,洞壁宛转,乱石成壑,脚底难行,看痕迹都是天然形成的。进去十米不到,已是漆黑一片,石壁罅间,裂纹如绘,到尽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厅。 我们一行早都打亮头灯,照得洞厅亮如白昼。 石壁风化严重,十分粗糙,风二河手按上去,摩挲几下,转头道,“到了,准备下去。” 再往前几步,就是一个深洞,洞口很大,阵阵阴风从洞底直往上扑,往下照危崖万刃,俯攀无着,看不到底,像是直通到地狱里去。 有人打亮一把荧光棒扔下去,荧光棒散一路,卡在洞壁石隙,能看到石笋参差,乱崖森立,深杳无底,石壁早打好数条绳子直垂下去,应该之前就有人进去探查过了。 风二河问我,“你还行么?” 我活动下自己手臂,冲他微微点头。 到这般田地,不行也得行。 几个人系上登山扣,卡住登山绳往下滑去,我在中间,下面是风二河两个手下,上面是风二河和老孟,最后是那口箱子,四角装了拉环,上面套条绳索,由两个伙计合力扶着箱子滑下来。 把住绳子徐徐而下,偶尔低头下瞰深崖,几不见底,毛骨俱悚,崖壁尖利,逼身滑过,神魄为动,让人不得不小心躲避。 中途有个窄窄的平台,也早放下绳索,怕出意外,所有人又轮流换过绳索,再次往下降了近三四十米,吹上来的风不再阴冷,竟然带着些许热意。 应该是附近有地热存在。 不想降到中途,木箱突然有了动静,猛地晃动起来,且发出恶鬼般一阵低嚎,看起来是风二河压制魍魉的手段提前失效了。 木箱旁一人吓一大跳,不自觉松开手去,箱子开始在半空胡乱颠动,像钟摆一样摆动起来。 风二河抬头一看就怒了,“怎么回事,快拉住!” 还没等另一人反应过来,他就被箱子甩飞了,重重撞到石壁上,疼到呲牙咧嘴。 风二河看着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 绳索在尖利如刃的石壁上来回晃动,没几下就磨起毛刺,两个伙计拉住绳子尽全力想去控制,照这样很快就磨断了。 果然不出一会儿,绳索猛然断开,箱子突地下坠。 老孟在旁边冷眼看着,想来他的任务是看顾人,并不包括箱子。 风二河握住腰间登山绳,双脚蹬住石壁,迎着木箱接过去,木箱一角猛地撞上他胸口,几乎能听到他肋骨断裂的咔嚓声,但他面不改色,仍尽力用手臂去截住箱子下坠的势头。 或许换了林月微或者甄小蛮来,都能很轻松接住箱子,但风二河的力量天生不足,他铁定拦不住。 我来不及思考,双手拽住绳子一荡,脚尖点上石壁往上攀行,于一两秒内接近风二河。 箱子下坠之势只是略微一滞,又要往下翻去,我贴近了,用左膝去顶住箱子一角,左手按住箱体,瞬间一股剧痛从膝盖传来,感觉髌骨都要碎了。 但也就此勉强阻住了箱子下落。 风二河扭头看我,又看向他的手下,“快点换绳子!” 这时箱子猛地一颤,长臂人猿还在乱撞,眼看又要翻下去。 老孟瞬间滑落下来,他一只手抓住绳子和蛇皮袋子,一只手扯住箱子拉环。 头灯照下来,似乎他正在看着我们,我仰头只觉灯光耀眼,听见他说,“你别照额,快闪开。” 第209章 白色石窟 头灯照到彼此眼睛了,都晃的眼花,我急忙低下头,“你没问题吧?” 老孟笑了,“额怎么会有问题?” 他仅靠一只手就拉住了整个箱子的份量,想来确有一把子力气,就是没什么眼力见。 我看他确实没问题,就松开手抓着绳子,往旁边让开去,这才觉出腿超级疼,不由抬起左腿抱着膝盖就是一通猛揉,撅起嘴对着髌骨使劲呼呼,可尼玛疼死我了,要不是他们都在看我,眼泪都要出来了呢。 膝盖应该生了淤青,好在我按着骨头应该没什么事。 风二河的人重新接上绳子,把木箱挂起,风二河又连番跟我和老孟道谢,抬头对自己手下冷冷看过去。 那两个人对着他们老板一叠声的道歉,风二河叹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这回大家都加倍小心,木箱还在乱动,风二河亲自上手扶着,还把木箱两边加了两条辅助绳,终于算是顺利降到了崖底。 风二河的伙计燃起火炬,照亮洞底乱石如林,竟然生了许多松树,有立着的,也有倒伏的,有些还半青着,有些已腐朽了。不知是种子落在崖底,慢慢长这么大,还是松树被冲进洞里,只余朽树枯桠,不管怎的,我们倒是正好收来生火。 我关了头灯,打起手电,举目仰望,头顶一片漆黑,山石倾轧,有种莫可名状的压迫感。 风二河示意我们停在洞底稍一休整,他的手下很快生起篝火,枯木狂烧,高焰飞火,我凑在明亮的火前,卷起裤管,那个老孟就在我旁边坐下喝着水,看我在检查膝盖。 膝盖已经青肿,按压略有些疼,不过就我现在暴走了的恢复力,不出半天应该就能消肿止痛了。 我叹口气,我的精力已经见底,好不容易养回一点,就受个伤再消耗一番,如是折腾,没个好了。 我把裤脚整理好,望着跳动的火光出神,其实以往我们在野外,磕磕碰碰是常事,如果今天胖子和小哥在,这种小事压根就不用我出手吧。 心下有些怔愣,一想就不可收拾。 老孟看我半天,顺手把水壶递给我。我回过神瞥他一眼,这人好没眼色,我向来不喝陌生人递的水,就解下自己水壶跟他碰一下,“刚才谢了。” “哎呀——” 他的意思应该是别跟他客气,我扯起嘴角笑了笑。 老孟看我笑了,略一蹙眉,冲我扬起下巴,示意我看向另一边黑暗里。 风二河带着那口箱子去到那边,我回头看一眼,模糊看到几个影子正在做些什么,估计是他正在想办法再次压制长臂人猿。 我扫一眼就不看了,并不好奇,魍魉这种东西,阴森诡异,没什么好看的。 老孟看我好似不感兴趣,也有些悻悻然,兀自看过去,问道,“那边干甚嘞?箱子里是啥?” 这人还真是多管闲事,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大家同行一场,我抬头警告他,“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瞎打听,对人对己都好。” 他抱紧自己的蛇皮袋子,收回视线看向我,“哦,省得了。” 地底阴凉,一番速降加上拦截箱子已经耗费我相当精力,也不想多废话,就闭上眼睛烤火休息。 片刻后风二河招呼我们启程,我们灭了火,开始沿崖壁向深处行,至向无比昏黑处,即转向高处,脚下地势渐平,通道愈狭而愈高。后来到了一处石洞,更为宽崇,头上高处有一白色巨柱中悬,大如覆钟,几乎垂近地面。 我们停在这里,风二河拿起一块石头敲击石柱,其声煌煌然如大钟轰鸣。 而且我发现这个地方不是只有此石柱有声,在洞底用力顿足,辄成应响,声音沉闷空旷,略一思忖,忍不住大吃一惊,这下面乃是一处大空洞。 看来这座山底被地下流水掏空了,我们就在一处庞大的地下河系的正上方。 整个洞窟都是白色的,被灯光一照发散柔和的荧光,神圣又美丽。 我接过一只火炬凑近洞壁去看,石色垂溜成白,烛照近前,有虹色星光散逸而出,美得无与伦比。我伸出手去摩挲,白石不润而燥,纹甚细成晶,我对地质研究不深,只知道应该属于一种石英,但是哪一种就不清楚了。 老孟凑过来,他也徒手摸上去,“这是伴生冰长石的石英壁,额们山西地下多滴很。” 我回头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他懂得倒多,但我其实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欣赏它的美丽。 或许是因为他在这一队人里只跟我聊过几句,下意识就觉得与我更相熟,全然不顾我们压根就是两个陌生人。 我回头看风二河正坐在悬柱下面休息,我沿着洞壁在前面走,那个老孟就亦步亦趋跟在我后面。 他看着我走路还有些不便,问我,“腿还疼吗?” “好多了。” 然后就再没话说,但他也不走开。 我有些无语,人老跟着我,冷场也不像回事,就没话找话,“老孟,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 他低头抱紧蛇皮袋子,生怕我抢一样,“额祖祖传下来的刀么。” 我一听是刀就来了几分兴致,蛇皮袋子这么长的刀,几乎不比黑金古刀短多少了,祖传的不只有刀,应该还有刀术吧。 “能看看么?” 老孟有些为难,他略一犹豫,还是掀开蛇皮袋子,只让我看了一眼,袋子里用破烂布条缠着一把长刀,看着跟老孟人一样,埋汰的要命。 “你这刀很...长啊,刀术也是祖传的么?能不能给我们开开眼?” 老孟看看左右,摇摇头,“额这刀有规矩,出鞘就要见血,一拔刀就出大事咧。” “呵。”我笑一声,转头就走,也没再强求,反正再好的刀术也没有我家小哥强,我也不是非看不可,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 他看我又不理他了,急了,又跟上来,“等时候嘛,额一定给你看。” “不用了。” 我已经提不起兴致了。 第210章 侠义之士 我看过整一圈石壁的美丽,就来到风二河身边。 他正在出神,直愣愣的看着我坐下,这一程虽走的费劲儿却不危险,我不懂他为何一脸忧心忡忡。 是丰树英不好了么? 再等一等,找到原石我把恢复能力给他就好了。 风二河递给我一块饼干,我接过来拿在手里,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把手贴在地面上,半天没言语,我也试着把手放上去,只觉得手底岩石触手冰凉,有丝丝阴冷之气贴上肌肤,过一会儿又似乎有温热之气冲散凉意,循环更替,我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我抬眼问他,“冷热交替?什么原理?” 他收起手,“是黑岩近了。” 我有些惊诧,他竟然拦在黑岩膨胀行进的路上了?“你怎么知道?” 他举起自己的手让我看,我才发现他本身的皮肤很白,有种玉质的莹润感,尤其是他的手,美得像是古希腊的白色大理石雕塑,但比雕塑又多了几分活人血气。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或许你也好奇,虽然我也通过了长生试验,但我既没有他们强悍的体质,也没有他们的反应速度,为什么还能凌驾在所有长生者之上,以我为最接近长生的存在?只因为我除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还额外觉醒了一种自然感应力,张先生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万物声息。” 我心说这走向有些玄幻了吧,不过想想我见过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几乎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都他妈长生不死了,再额外附赠区区一种感应力好像也不值得太惊奇。 老孟原本在不远处坐着休息,看我和风二河聊的火热,我还一直端详人家的手掌,他也抱着蛇皮袋子静悄悄凑过来,就坐在我身后侧耳倾听。 我回头看着他,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也不问问人家想让他听么,但看风二河好像并不介意,他看老孟一眼又继续说下去。 “所谓世间万物皆有灵,但这灵并不在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我无法跟你多做解释,但无论死物活物,我都能感受到它所思所想,或者说是,万物本身自带的气场。” 我听到灵字思绪就控制不住飘了下,万物有灵,什么灵?张起灵的灵吗? 他看我似乎走神了,就咳了一声把我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譬如这山在你眼里是死物,但它却在跟我倾诉说它如今怕的瑟瑟发抖,因为它的毁灭之日已近在眼前,它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是黑岩接近,让这山感觉到了生死危机? “是黑岩?” “你可以把黑岩当做存在于地壳中的一种病毒,它会感染它所遇到的一切山石,被黑岩吞噬而过,这座山就彻底死了。” 除了自然界,整个地球也是一个巨大的生死场么,凡在场内者,皆奉弱肉强食为圭臬? 虽然我曾断言山是活的,青铜锁链是活的,但我其实还没有想得这么多,多到针对世间所有一切。 “我无法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知道,我告诉你,你就记着。” 风二河突然伸手摸上老孟的蛇皮袋子,他人坐在我身后,长长的蛇皮袋子就放在我身边地上。 “譬如这把刀,它如今就很雀跃,寻见了它和主人日夜想寻的人。” 是么,刀也能通人性?有自己的思想,还能和主人趋同? 我回头去看老孟,他眯起眼正看向风二河,眼神颇有些古怪,风二河冲他抱歉的笑笑,收回手,“唐突了。” 我有些意外。 “老孟,你找了风二河很久么?也是,你拿着利器恐怕无法进站,过不了安检,汽车火车都坐不得对吧?只能一路搭便车才进到河北吧?你说你翻山越岭过来,那还真不容易。张先生对你到底有什么大恩大德,让你甘心吃这一路流浪的苦?” 怪不得人都折腾的胡子拉碴,看起来人困马乏。 老孟默默把蛇皮袋子从地上收回来,抱紧了,低头说道,“额跟他有君子协定,答应了的事,额就要做到底。” 我对他不禁刮目相看,真看不出这老孟其貌不扬,还有古之侠士遗风,千里走单骑,与张有药一约既定,便任君差遣,真真儿的万山无阻。 我冲老孟举起大拇指,真心夸道,“厉害了,孟老哥!看不出来啊,你这人看着粗俗,还有点古人之风,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重信守诺,受人之托,跨越千山万水也来保护风二河,真乃当世侠义人也。” 老孟和风二河两个齐齐看向我,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眨眨眼,怎么,他俩文化程度这么低的吗,这段话就出自太史公的《游侠列传》呀。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风二河看我是认真的,一脸哭笑不得,“...那个,他并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来。” “明白,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千金一诺,遵照承诺来保护你,这样的人,当今不多见了。” 我冲他点头,我当然知道,老孟并不是跟他,而是跟张先生有季布之诺,才来保护他的么。 风二河点点头又猛摇头,“不是不是...” 老孟看着我,确定我不是讽刺,是真心的,他扯起嘴角笑得颇为自嘲,“呵,客气球了,额也是被逼的,实在木办法。” 我看他的年纪应该也有家有室了,说不定孩子都已成家立业,人到中年还为了不负其诺而千里奔波,真不容易,估计家里已经闹翻天了吧。 就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等完事了,回去之前,我带你去北京逛逛,让风二河帮你买份重礼,回去送给嫂子,保你万事大吉,天下太平。” 没想到我刚说完,老孟冷冷扫我一眼,抱着蛇皮袋子径直起身走掉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可是说了什么犯他忌讳? 风二河无奈的看着我,满脸不理解。 我念头一转,这才明白可能他还没成家,是个天生地养的光棍汉,我这些话可能正戳人家肺管子了,不由生出些过意不去。 第211章 等我道歉 我和风二河面面相觑,看着老孟独自走开,又在远处坐下来低着头生闷气一般。 两个人都是无语至极,沉默一会儿,又继续聊起之前的话题。 风二河跟我说道,“我曾经在解老板队伍里见识过刘丧的能力,他能听到你们在洞穴水下闹出的动静,用于地下空间探索确实很合适,但黑岩不一样,它会一点点要了他的命,所以等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刘丧的位置,你需要用最快的时间把他招呼过来我们这边,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我心里猛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世上没有免费得来的午餐,一切皆有代价,所有的能力一经使用即带因果,我如是,你如是,刘丧亦如是。” 风二河耐心的给我解释,“这回是晓山青预料错了,他们之所以能下去试验室,不是黑岩消失了,而是黑岩又开始活动,地下结构不再是静止固定的。刘丧他们都被困在黑岩里,想要接近原石或者离开,就需要用他的听力不断重复建构变动的黑岩,其实是在滥用自身能力,对他的身体会造成沉重的负担,就和你一样。” 我一听就急了,那为什么不早点来,万一刘丧现在已经累死了怎么办? 他笑起来,示意我稍安勿躁。 “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以逸待劳,则战势力倍。我们这点人一开始就去碰晓山青并不明智,但现在可以了。黑岩已经启程,他们被裹挟其中,没有准备,就会很容易被分割开来,各自为营,我们只需要把刘丧找到,带出来就可以了。” “那我们进去,不也同样会被分割开来吗?还有,我要怎么把他带出来,还要找到你?” “所以说我有准备过,就算我们分开了,还是能会合。至于刘丧,我们进去,他就能听到了,你需要让他知道是你来了,他如果不傻,应该就会自行向你靠近,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我一想,妈的,被他偷学的敲敲话又要立大功了,实在不行,朕的背包里还有第二手准备。 他做个手势,他的手下休息够了,就有人长身攀缘上石柱,用绳索将石柱自下而上一圈圈牢牢绑起,几乎缠了无数圈,并额外垂下来十数条绳索,直拖到地面。 最后几个人合力把箱子也抬起来,紧紧绑缚在石柱上。 老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帮忙,真是白瞎他那一身力气。还是我上前帮了把手,虽然有些不理解他们在做什么。 “到时候抓紧这些绳子,是救命的。” 风二河嘱咐我。 这时候我伸出手来都能感觉到地面升腾起来的寒凉之气和炎热之气在快速交相更替着,看来黑岩更为逼近了。 俯下身贴近地面,能听到空洞之下有风浪呼啸,黑岩从地下河流域碾压过来,将山底的阴冷和地热压迫成风,激荡流水疾掠而过。 风二河的能力过于神奇,他虽然体能弱,但在某一方面,他能借万物之势而为己所用,应当算是无敌的。 做完这一切,风二河招呼所有人,“稍微休息会吧,估计要半夜了。” 然后他示意我到一边去,“我给你扎针,最起码让你凝神聚气,能顺利撑到明天。” 我哦了一声,盘腿坐好脱下外套,再次被风二河扎成刺猬,过半小时,他才把针陆续撤掉。 这一次由于有些紧张并没有睡过去,我感觉身体轻松多了,劳累也散去不少,最好的是没有再起高烧,就谢过他,回头去拿衣服,一眼看到老孟就站我背后神情复杂的看着。 而风二河的手下都围坐在石柱旁边闭目休息。 他可真是不合群,怎么还认定了跟着我呢。 我慢慢穿上衣服,低声问他,“老孟,你怎么不去休息?赶那么久路,你不累么?” 他抱着袋子转过身去没搭理我,这让我觉得他还在生气我刚才的言语冒犯,是过来等我道歉么,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我想了想就说,“抱歉,之前是我冒犯了,对不住,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他这才正眼看我,略微颔首,表示接受了我的歉意。 我冲他笑笑,起身走到石柱附近坐下休息。妈的,这人年纪老大不小,心眼好小,跟他聊天动辄得咎,还追着要我道歉,老子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风二河坐过我旁边,他抬手摸上箱子,里面的人寂寂无声,还被镇压着。他默默收回手,问我,“如果可以,能不能把那些记忆还给树英?” 本来那些梦魇一样的记忆就不是我的东西,留给我也是额外的负担,他要是有本事,尽可以拿回去。 我点点头,“你看着办,但前提不能伤害我。我现在是个虚弱的普通人,你可别把我坑死了,不然我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还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的,你也不会。” 他轻声笑起来,然后笑容一滞。 “来了。” 我们刚进洞窟时还有几支火炬用来赶路,现在早就吹灭收起来了。风二河手下在石洞中央放了个大功率的露营灯,能亮七八个小时的那种,照得四周亮堂堂。 风二河一拍地面,地面传来的空洞之音已经弱了,黑岩的触角已经延伸过来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站起来,地下空心生巨响,自我们脚下传来沉闷的雷鸣声,然后这声音在这个篮球场大小的洞窟中不断回荡。 不知何时老孟也站到我和风二河身边,他看我在看他,就凑近我说,“这动静不小咧,听着不好,你一会只管跟紧我。” 他这是不打算管别人了么? 我皱起眉看过去,他表情严肃的很,就故作轻松的笑了,跟他开起玩笑,“老孟,你这么明哲保身,就管好自己,莫渡他人,我自己能行,哦,还有听张先生的,留神风二河,他比我弱。” 老孟看向风二河,风二河悄悄冲我翻个白眼,低声说道,“怎么我还成了你们y的一环吗?我说你能不能饶过我?我他妈肋骨刚长好呢。” 第212章 黑色晶体 y? 我刚想问他什么y,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个人指向一个方向,惊呼一句,“看那里!” 我们都看过去,见洞窟某一点突然变了颜色,原本白色的石英壁眨眼间冒出一个黑点,然后变成碗口大一块黑暗,接着这黑暗暴走了,它开始张牙舞爪,像无数虬结的树枝一样四下疯狂伸展,短短几分钟,就攀遍了半边洞窟,把白色石壁沁染成吞噬心魂的黑,并且这黑影开始向洞底蔓延。 “快上石柱。” 风二河的手下立即提起露营灯开始攀缘而上,一个个挂在石柱上,脚踩住绳圈,脸上有些害怕的样子。 风二河拉着我退后,也塞给我一根绳子,我随手把绳子挂在腰间登山扣上。 然后低头看着洞底像拧曲的蛇群一样钻过来的黑暗,像会吸取光线的影子,也像流动的黑色石油,看不懂是什么物质。 不提防被老孟揪住领子,一把拎至半空。 我用力抓住手边垂下来的绳索,脚踩着石柱往上翻上去,然后低头看他,有点心烦这人怎么没有一点边界感。 我又不是傻子,不会傻站着不动,我只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那黑色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且方才他大可以出言提醒我,时间满来得及,就是不能出手动我,我很讨厌。 我冷着脸看他,“你干嘛?!我看过那东西自然就会上来。你管好自己行么,不要随便碰我。” “...对不住。”老孟抬头看我,跟我道歉,这次竟然没生气。 我看他居然道歉了,也不好再说,就哼一声别过脸去。 风二河没有攀上绳子,他就站在石柱旁边,看那黑暗完全把洞底染成漆黑一片,只余他脚下尺许方圆,然后他蹲下身去,伸出双手想去触碰面前那片黑暗。 “真是好久不见,一点也不怀念。” 瞬间那片黑暗像潮水一样往后稍微退却,似乎有些意外,并且分出一丝丝像阴影蛇一样立起来,意图缠绕上风二河的手腕,被他抽手闪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倒像是种生物体了。 “我和这座山都不太欢迎你。” 风二河还真跟那片黑暗有商有量起来,“带我们走,放过这座山,可行?” 那一丝黑暗退回去,像浪花归于潮汐,又重新归于浓重的黑暗。 我在石柱上面看的目瞪口呆,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老孟也看得直皱眉,这个人才是天道之下bug一般的存在吧,跟他一比,晓山青又算得了什么呢? 或许最该抹去的,是他。 抬头看向上方,黑色如银勾铁线一缕缕攀至洞顶,又像夏日雨林里的藤蔓飞速滋长,一路蜿蜒就往我们脚下悬垂的石钟柱缠过来。 不知道我们没有风二河的能力,触碰到那片黑色会怎样,怪不得他在石柱上缠了无数绳圈,这绳子跟那片黑色好像没有反应,我们所有人都挂在垂下来的绳子上,手里拉住绳索,脚下也踩着一圈圈缠起的登山绳。 我看向白色石柱,绳圈下面正穿过一缕细细的黑色。我很好奇,立即凑近前看,像是某种黑色晶体嵌进石柱里,又像浓郁的墨汁正往下流淌,打亮手电,发现这晶体不反射任何光线,或者说它吸收任何光线,让我生出一种戳上去看能不能拦住它的冲动。 但我还是忍住了手贱,低下头看着洞底大片的黑暗更让人晕眩不已,感觉松手跳下去就会落进浩渺无垠的宇宙黑洞里,对人的灵魂有种莫名的吸引,我连忙收回眼神,不敢看了。 老孟自打看见我贴近石柱就有些紧张,他没有挂登山扣,只手里抓住绳子猛地往上翻身,一直上到我旁边,不错眼的盯着我戒备。 他皱起眉头,严肃的冲我说,“别碰。” “好,我不碰。”我下意识就回答了。 或许他真看出我很想去触碰,担心引发什么连锁反应陷他人于水深火热吧,手臂肌肉都暴起来,像是随时打算把我撞飞出去。 我有些无语,我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就瞥他一眼,往旁边挪开几寸。 处于这种诡异到无法解释的境地,我的大脑反而像是微醺,更加活跃起来,思绪漫无边际的发散开去。刚才往下扫那一眼,我看到那黑色给风二河脚下留出立脚之地,他似乎被认成同类一般,或许是他心能识万物,而万物皆引他为同侪。 那他的心应是善的吧,对万物一视同仁,至少没有敌意。反推回去,他的铃铛应该也不会用来杀人,在山林里往众人耳中安放那蚕豆铃铛,应是为了阻止长臂人猿布置铃铛阵带来的杀机,对陷入幻境的人来说是保命的,只是终究挡不住,它只能放慢或者拖延时间,让他们能等到我们来,当时把蚕豆铃铛一取出,幻境立马就加速了。 就像胖子上次说的,他做人真累,就这样夹在翻脸成仇的张有药和晓山青之间,还要顾着丰树英,没少两头受难为吧?何苦来哉。 我绕过石柱一侧,看黑色晶体如繁枝陆续一道道缠将下来,旁边是风二河的几名手下,他们看上去有些惊惧,跟一窝小鹌鹑似的,大概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人,并没有长生不老的体质,只是跟了个牛逼的老大。 我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就抬头去看,有一个人心理素质堪忧,他慌了神,就在我斜上方乱晃起来,我看过去应该是他小腿紧张到抽筋了。 见他勉强抓住绳子,脸上露出疼到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我立即轻声提醒他,“别慌,深呼吸,放松肌肉。” 然后我抓住另一条登山绳,踩着石柱往上爬,正好到他对面来,“把腿伸直,我帮你。” 他抓住绳子,咬着牙把小腿伸直了,我把绳子缠在手臂上,用另一只手将他的脚往他身体方向掰去。 很快抽筋有所缓解,那人收回小腿,对我感激的笑笑,“谢谢你,吴老板。” “吴老板?” 我一偏头,发现不知何时,老孟又跟到我身后来,他在旁边歪头看我,用十分纯朴而又万分迷惑的眼神看我。 第213章 坠落 我被看得瞬间尴尬起来,我是告诉他我叫关根来着。 不够真诚是危险的,而过于真诚则是致命的,他以诚心待我,而我,编瞎话相告,连名字都是假的,现在还被抓包。他那句发问,似乎都可以用手摸到话声里那份真诚的委屈了。 我勉强笑笑,“...额,我姓吴,关根是我的笔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真的。” 他已经不信我了,冲我呵呵两声,踩着石柱转过身,抱上蛇皮袋子就转去另一边,再次不理我了。 我看他这样都泄气了,这人怎么回事,这时候还耍小孩脾气给谁看,他又不是我家小哥和胖子,我没多少心思哄他。不过萍水相逢,还指望别人事无巨细一一交待吗,真是幼稚!最懒得搭理这种人了,正好别来烦我。 我叹口气,先不管他,就松开绳子往下滑,看风二河或者说他和这座山,还在跟那黑暗对峙。 “你跟这黑咕隆咚的玩意儿谈啥呢?柏拉图吗?” 风二河摇摇头,“不是我,是它们在较量。” 我抬头看一圈,那这一番较量谁胜谁负,看起来已经很明显了,这石山白洞都改姓黑了,它对付不了黑岩,果然是远古病毒一般的存在,感染一切山石没商量。 这时整个白色神圣的洞顶几乎变成了漆黑无光的夜空,间有细长一条又一条未湮灭的白色石英带还反射出荧荧光彩,像是满天的崩碎的星光,也像最后的滑落的泪痕。 摧枯拉朽,势不可敌,这一刻我不禁也心有戚戚,深窟轰响,珠岩含泪,黑暗吞噬而过,令万山悲鸣不已。 风二河站起身,手抚上石柱,一丝丝黑色像是繁复的缠枝花纹,已经接近石柱底端最尖处。 他抬头看我们,神情很纠结,“谈崩了,抓紧。” 他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气机自我们脚下石柱一震而出,往四方翻卷,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所有垂落的绳子都在空中飘起来,不,并不是绳子飘起来,是整根石英柱沿着黑色的晶体花纹崩碎了,碎成大大小小无数块,带着我们几个人自半空中极速下坠。 我和老孟还有风二河的手下都抓着绳子,被一块块碎石柱带着分开了,所有的绳圈末端都被牢牢固定在洞顶,被钢铁楔子嵌进石头里去。绳索被一圈圈扯开,我们马上就会摔进洞底的黑暗中去。 看来是这山破罐子破摔,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可我们怎么办,真要摔进黑洞么? 老孟抓住手中绳索,完全违背地心引力一样踩着石块往上跳跃,一把把我抓到身前,旁边还有个风二河的手下,他也一并抓住了。 我扭头往下看去,风二河抓住箱子上正抬头看我们,“——小心!” 普通人沾上黑色晶体会怎样,我想我马上就能知道了,前提是我们几个没有被石柱碎块砸成肉酱的话。 结果没有预期的碰撞,低头才发现,不止石柱碎了,洞穴底部的黑色地面也同时咔嚓咔嚓迸裂出数不清的裂痕,仿佛这山孤注一掷,宁愿自爆也不肯屈服。 石柱下坠的瞬间,一小片黑色地面率先陷落下去,连锁反应瞬间开始,无数片黑色石块竞相下落,露出洞窟底下幽黑的巨大空洞。 等石柱碎块落下来,洞底已经完全塌陷了,我们并没有砸到地面的黑暗,而是直接落向无底的地下空间。 “拜托护住他——千万别让他受伤!” 风二河抓住箱子,也随着石柱顶端下坠,他竟然还有余暇抬头冲我们大喊。 他跟谁说话?是跟我吗? 一想他说的是丰树英吧,心里就有些无语,他一个魍魉还要我们几个普通人拼了命护着? 要不要脸?太不把我们的命当命了吧。 不过挂住我的石柱碎块很大,崩得离他有点远,我被绳索挂住根本过不去,实在爱莫能助。他那手下倒有两个离他近些,就奋力靠过去跟他一起抓住箱子。 我抓住绳子,低头想解开登山扣,不能继续挂住了,万一被石块带下去,死无葬身之地。可是越急越乱,绳索挂太紧被卡住了,根本解不开,老孟示意另一个人自行抓住一条绳子,一只手揽过我腰身,企图帮忙解开,但实在卡的太死,两个人合力摸索未果,不仅没解开,还差点把我腰勒断了。 我看他一眼,也顾不上生气了。 一眨眼不知下坠多深,直到遗留在洞顶残柱上的无数条绳索被彻底拉直了,小些的碎块崩落下来,如同下起陨石雨,我们不得不小心躲避,大块的依然被绳子缠住,就七零八落的挂在半空里,像一长串风铃,被自地下鼓吹上来的长风吹拂,一直不停打转,但应该也不会撑太久。 下坠之势暂停下来,我腰间的登山绳猛地一顿,整个人打横过来,要不是老孟抓住绳子于最后关头伸手扶住我上身,我就要从腰部被折成两段了。 “事急从权,对不住对不住。”他毫不客气的抓住我,一边道歉。 人家是救我命来的,我再不喜欢陌生人触碰,这时节也不好出言苛责了,只好奋力拉住绳子稳住身体,跟他道谢,“多谢多谢。” 我们算是运气好的,登山绳挂住的石柱碎块被绳索拉在半空,有一个人被松脱的石块拉扯尖叫着从我们身后掠过,我用脚尖挑过一根绳子给老孟,他眼疾手快,抓住绳子甩出去,绳子缠上这人腰间,风二河抬头,从腰间拔出匕首甩过来,切断了挂在他腰间的登山绳,这人九死一生,被挂在我们脚下,扯住绳子开始哇哇大哭,石块兀自坠下去,瞬间消失在黑暗里,风声呼啸,山鸣阵阵,连一丝回声都听不到。 风二河就在我们脚下,他大口喘气,扬声问道,“怎么样?!” 我拽住绳索重新回到头上脚下,“还活着!我们这边四个!” “运气不错,我们这边也是四个,没有人员伤亡。” 第214章 张起灵,好玩吗? 我打开手电照向头顶,黑色晶体吸光,根本看不清洞顶石柱此刻变成什么样子了。 手电又往下照,唯见脚下一片漆黑,涌动着迷蒙雾气,同样照不见底,什么也看不清。 奇怪,说好的地下河呢?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有大风吹向我们,都要变风干腊肉了,这是什么情况?” “河水断流了,这只是触角,开路来的,黑岩主体马上就到。它吞了地下试验楼,里面有不少空洞,但在一刻不停变换着,所以瞅准了才能往下跳!注意一定不要触碰到表面的黑岩!” 黑岩它可来了,它终于算是来了,它竟然卷着试验楼来了?那可是国有财产。 “你怎么知道?这他妈触角都这么牛逼,我们还要跳进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喂它吃吃小饼干,打牙祭呢?” “我能知道自然是黑岩告诉我的。” 风二河平静的回答,他的能力还真让人匪夷所思,看他打起手电照向一个方向,“进去内部稳定下来,就没这么可怕了。你们身边有我的人,他们知道怎么找到我,我也会去找你们,我们需要尽快会合。” 说话间,阴冷的风刮过去了,燥热的风又吹上来,吹得我都出汗了,在看不清的黑暗里有更幽深的黑暗向这边奔涌而来。 伴随着隆隆巨响,所有人手电光都往下打去,脚下雾气里突然凭空出现一大片被搅在一起的混凝土块和黑色的岩石,确实有很多空洞,但那空洞就像一盆肥皂泡沫,此起彼息,于很短时间内就会变换到别处去。 这他妈怎么跳下去?恐怕落到一半空洞就没了,看好的落脚点又换成了黑岩。 老孟接过我的手电,立刻看明白了,“空洞不变,是黑岩在变换位置,它在前进,跳之前需要预判。” “我们先行一步。” 风二河抽出一把比匕首略长点的短刀,用力斩断箱子上的绳索,抓住拉环看都没看就坠下去,他身边几个手下对他深信不疑,立即跟着他松开绳索往下跳去。 我被他们吓一跳,这会儿他们身后可只有黑岩,没有空洞,“你疯了!下面没有...” 一个巨大的空洞就突兀的出现在他们身下不远处,看来是他提前观察到了,几个人和箱子都落进去,空洞瞬息之间又移到了远处,确实是黑岩在前进。 “我们也走。” 我伸手去解登山绳,绳索跟登山扣卡的死死的,老孟肩旁还紧靠着另一个人,也不方便打开蛇皮袋子取他的长刀出来,于是他顺手从我腰后抽出黑金狗腿切断了绳子。 我抓紧绳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头猛地一跳,他怎么知道我腰后有刀? 他是谁? 老孟挥了两下黑金狗腿,刀柄一转递还给我,“额老看你摩挲这把刀,还真是一把好刀哩。” 是么,我皱着眉头把刀接过来,他人虽鲁莽,观察力倒还不错。 我气势都弱了,对他抱怨道,“你不要随便动我的刀好吗,我会觉得被人随便缴械,有点太伤自尊了。” 他像是忍住笑意哦一声答应了,然后往下看去,看了足有半分钟。 “额说松手,大家一起跳。”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观察得可靠谱,就听他大喊一声“松手”。 那一瞬间我说不清怎么回事,双手立即条件反射般松开了绳子,开始自由落体。 一边下落一边还在莫名其妙,我怎么就本能的服从了呢? 我有这么相信他吗? 那两个人也毫不迟疑的跟着跳下来。 落到中途身下还是黑岩,越来越逼近眼前,近得我有些惶恐,老孟观察力是好,但不一定时机计算的好。 “卧槽!要死要死!” 好在要死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俩倒霉蛋陪着我,老孟在我旁边,他自己恐怕也逃不脱。 就在贴近黑岩一瞬间,一个空洞突然闪现过来,像是一个竖井,看着就很深。 我和那两个人啊啊啊的掉进去,只有老孟落的很淡定。 三束手电光在半空不停旋转,我扫了一眼,这像是段走廊,不过已经近八十度竖起来了,尽头有半堵断裂成筛子的墙,无数条长长短短的钢筋从断壁残垣里扎出来,像被什么东西从背面突破了,形成一小片钢筋丛林。 不行,这样掉下去,我们四个会被穿成糖葫芦的。 我朝老孟喊一声,“一人一个!” 我就近抓住一个风二河的手下,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会自救。右手抽出黑金狗腿,借着下坠之势用尽全力挥向倾斜的走廊墙壁。 黑金刀刃插进水泥墙面,冒出一溜儿火星往下滑,那点阻力根本承受不住我们两个人的体重和下坠的惯性,但也不是没用,好歹也慢了些。 老孟的身手和眼力都比我好,可能他掉进洞就在观察,他看我抓住一人,就伸手抓住另一人,直接用力往走廊墙壁一处横过来的凸柱甩去。 那人眼疾手快,立即用双手死命抠住了。 我也滑到凸柱对面,把手里抓着的人全力甩过去,凸柱上的人伸出手来接,两个人扣住手算是抓牢了,都把住柱沿喘气。 我因为反弹得来的力道离凸柱更远了,瞬间就越过他们滑下去,根本够不到那两人伸过来的手。 “吴老板!” 断墙钢筋长短不一,已经近在眼前,我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将黑金狗腿刀刃横过来双手横推,在最长的一根钢筋上一撑,趁机把腰先折过去,脚尖点上一处没有钢筋的墙壁。 能避开钢筋串进脖子变成糖葫芦,但冲击力太大,一落地小腿骨大概保不住了。 随后感觉整个身子腾空,被人一把拎住甩出去,彻底卸掉了下坠之势。 我靠上一边墙壁,刀撑在钢筋丛里喘粗气,腰很疼,手臂麻了,这几下我的肌肉调动几乎到了极限,体力瞬间见底,好处是,没有人员伤亡。 老孟蹲在我旁边,关切的问,“还好吗?” 我摆摆手,暂时说不出话。 我刚才根本没看清这人怎么下来的,估计他是踩着墙壁跨下来,直接瞅准了跳进钢筋丛,寻到空隙站稳,于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弯腰倒立的我甩出去。 这一下需要的何止眼力和体力,这样逆天的本事,我于这世上只见过一人。 他无视地球引力,他知道我的刀,他那些反人类的神操作,他只愿意跟着我,我早该发觉了。 等我把气息艰难的喘匀了,抬眼问他,“张起灵,好玩吗?” 第215章 看都不敢看 没想到他根本不接我的话,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只是定定看我一眼。 然后提着蛇皮袋子转身走开了,去接那两个人从三四米高的地方跳下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禁不住的迷惑。 他不是闷油瓶吗?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 那两人下来后,对着我和老孟千恩万谢。 我让他俩别客气,才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岳石礼和罗杰,都是那些年风二河在世间游荡,顺手救起的人,跟着他也有几年了,非常乐意为他鞍前马后的效劳。 我看他们都不过一介普通人,身手也了了,倒是能知恩图报,这种死地也敢跟着风二河前来,动不动可就是九死无生,十几二十几米说跳就跳,没有人退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死忠之士。 他们几个,才是太史公铁笔勾勒出来的布衣游侠吧。 我对他们倒生出些好感,两个人谢过我们的救命之恩,那个岳石礼又帮他们老板求起情来。 “吴老板,孟老板,我们老板真的是个好人,这些年宁愿难为自己也从来不难为我们。唉,他活的太不易了,我们本事有限,实在帮衬不上什么,只能出点苦力跟着搬搬抬抬跑跑腿。看两位老板这么厉害,这次一定要帮帮他呀。” 我对着他俩摆手,“我来了,我在这,不就代表在帮他了吗。你们不是有办法找到他,还是先想办法会合吧。” 风二河的能力让他如有神助,能未卜先知,躲避晓山青他们应该不在话下,但我要找到刘丧就必须先跟他会合才行。 我看一眼老孟,他到底是不是闷油瓶? 如果他不是,这世上还有差不多能得上天入地跟小哥肩并肩的人?还让我随便碰上? 我不信。 如果他是,他又为何不愿与我坦诚相认呢? 我看着他的侧颜,跟闷油瓶没有一点相像,身高也不及,但他有缩骨功,还会易容,这些外在表象根本不是问题,他还曾经秃过头呢。 见他抱着蛇皮袋子几乎连看都不看我,我心下有些后知后觉,如果不是,他何必跟我赌气,一句话否认完了,他这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骗过他和胖子一人出走,又对他的老孟爱搭不理,现在反应过来他是闷油瓶,才发现高攀不起啦! 我也有些恼怒,妈的,本来就是不想让他们掺和这件事,没想到他还是追来了,怎么也拦不住他了是吧?而且还学会了走风二河背后大boss张有药的门路,直接从源头压制风二河。 怪不得风二河当时一脸压不住的怒容,压根不想接收又无法反抗,一路上敢怒不敢言,这么一尊大神委身他队伍里,安全系数是上来了,可搁不住大神对他拐跑我的事耿耿于怀,就差动手揍他了,我说怎么看风二河面对我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还有,他说的那句不能受伤也是嘱咐闷油瓶护住我吧,我还以为他说的是丰树英呢。 唉,他人来都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呢?管他是老孟,还是闷油瓶,老子心生一计,待会儿一试便知。 姓张的,不让你来你非来,你且给我等着,看我扒下你的画皮。我心里有个小人儿跳着脚叫嚣,简直又气又心虚。 下到山洞手机就完全没信号了,更不用说这里,我问他们怎么联系风二河,那个岳时礼和罗杰商量几句,便从腕上解下一块智能手表递给我,示意我带上。 “吴老板,这个给你吧,屏幕上这个红点,代表我们老板,这些绿点是我们几个。循着找过去就好。” 我一愣,我说要怎么找,原来他们人手一块小天才儿童手表,我翻看下,应该是改装过,里面可能装了定位信号收发器什么的,“那你们呢?” 罗杰举起手,他手腕上也有一块,“我们还有。” “好。” 我站起身,把黑金狗腿插回去,对着红点校准方向,发现正对着一堵墙,无法直接穿越过去,但脚下断墙后面好像还有空间,可以跳下去看看,说不定能找路过去。 随即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应该是体力透支了,这会一放松就不行了,手扶着墙闭上眼,身体忍不住摇晃,放任自己对着钢筋断茬一头栽下去。 透支了是真的,晕倒就有点故意。 “哎!吴老板!”岳石礼和罗杰都急了,争相伸手扶我。 再睁开眼,老孟已经瞬移到我面前了,他离我最远,他接的最快,双手抱上我腰间,让我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他的背心斜对着那根最长的钢筋,断茬在手电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这份身手,这份反应能力,这份豁出命去,这份近乎残暴的勇气,不枉我拿命一试,天上地下除了一个人再不做他想。 我有气无力的靠进他怀里,也是真的累了,头抵住他肩膀,轻轻嗅一下,嗯,不会错,确实是草木的清香。 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你昨天晚上就到了吧,风二河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我现在体力透支,随时会倒下,后面还要麻烦你。” 他轻轻叹口气,“怎么就不能省点心呢?” 话里有无奈,更多的是心疼坏了的心疼。他不否认,说明那些话他确实听见了,昨晚他真追上来了,怎么做到的呢? 我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过我还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的笑了,有本事你再跟我装高冷啊,看谁装过谁。 笑够了,我缓了缓,自己扶着墙壁站直了,抬头看着他。 额,好生粗犷的西北汉子,心里知道是他,眼睛还是不习惯。 “你还是换回来吧,我都认出你了,再伪装也没意义。” 他垂下眼,点点头,在耳后轻轻一扯,人皮面具就掉下来了,露出他自己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 然后他按住自己肩膀,晃动几下,竟然咔嚓几声硬生生长高几公分,接着是缩骨过的手臂,大腿。 我一直没有问过他用起缩骨功疼不疼,但我听着声音就扭过头去,第一次见他施展觉得好神奇,这一回,我真的看都不敢看了。 第216章 不想离开你 看他把土气吧唧的外套脱下来,估计还是跟村里的老乡临时借的,身上只余一件黑色t恤,深色的麒麟纹身隐下去一半,看来刚才他也是拼尽全力了,几乎赶至时间洪流的前头,才来得及于电光火石间救下我。 又伸手从蛇皮袋子里拿出一件深色冲锋衣穿上,最后抽出那把长刀,一圈一圈揭去破烂布条,露出黑金古刀低调奢华的新面目。 怪不得,他始终不敢亮刀给我看。也怪不得,这刀暗地里雀跃不已,我们算是久别重逢,它还真是一把知情识趣的好刀啊。 岳石礼和罗杰围上来,张大了嘴在我旁边看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看邋遢老孟现场爆改美青年。 他俩疑惑的问我,“吴吴吴吴老板,这这这这,这是谁?” “老孟呢?” 我被他俩的懵圈逗到莞尔一笑。 老孟,孟其人,梦其人,他可真会起名字啊。 妈的,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前晚那根本就不是梦吧,就是他一路追到了,就是他半夜跳窗进来了,就是他黎明又跳窗离开了。 偷香窃玉,真不是君子所为。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想到我真跟他在床上乱风翻雨拉扯半晚上,忍不住满脸透红。 虽然清楚只我和他再无人知晓,但还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失策,我当时烧到迷迷糊糊,扎完针半梦半醒间,真以为是荒唐一梦,放肆得很,我不许他动手动脚,却胆敢对他动手动脚,好像还按住他坐他身上捶他胸口了,他还在那躺起生受一顿,连反抗都不反抗。 手电光下我的脸应该红透了,扶着墙闭目观心,使心生火,引火烧身,火烧以尽。苍天啊,我他妈做了些什么啊—— 他往前一步摸上我额头,“你有些发烧了,我们要尽快会合才行。” 我点点头,不敢反驳,随他拉着手迈过一根根钢筋,脚下半边墙壁只剩下些残余的骨架,有个很大的洞口,手电照下去,能看到有几个铁门扇,也不知会通到哪里。 黑岩吞了试验室,远不止吞了一层,看样子是把整个地上地下建筑都缠住了,然后绞碎,拖进地底,安置的乱七八糟。 像这样的工业建筑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宠儿,那时已经开始推广预应力钢筋混凝土结构,到七八十年代,现浇钢筋混凝土结构增多。我摸过钢筋,这样的规格放在现在依然是高配,一根根全是真材实料,指尖擦过余留的水泥混凝土,有些吃惊,没看错的话是硫铝酸盐水泥,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发明,含有大量的硫铝酸钙矿物,高强度,高抗渗,高抗冻。这样一幢建筑物耗费的财力物力可不一般,光筹措建筑材料都是一大难关,我瞬间就想到了有钱有势的矿山医院或者深山里的军医院。 黑岩不住往前滚动,这些一米多厚的混凝土墙也在黑岩里不断变换位置,我突然发现红点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偏了有几十度。 麻烦了,这样找起来可不就没完没了了,对面三尺都难相逢,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碰面。 闷油瓶看我对着手表发呆,也过来看,他也明白了,“要找,迟早会遇见。” “我明白。” 我打起手电,看下面没有什么危险,同样是一条走廊,大概有五十度左右的倾斜,因为墙面破损,落脚处很多。 看好了刚要准备跳下去,闷油瓶拎住我,他先跳下去了,踩在倾斜的墙壁上,回身来接我。 只有两米不到,其实真用不着。 我回头看,岳石礼和罗杰还凑在我身边,迷糊的看着闷油瓶,问道,“不是,这位老板,你到底是哪位啊?” 他看一眼这两人,没有做声,张开手等我跳下来。 我回头笑着说了句,“他是我的人。” 然后就纵身跳下去。 闷油瓶接个满怀,在我颈下深吸口气,迅速咬上一口,然后才顺手把我放下。 我摸上脖子看他,有点放浪形骸了啊,这还守着外人呢,能不能避着点人。 见他又伸出手接那两个,随意一抬手就把人甩到一边去了。 四个人都下来了,就分成两人一边,扶着两边墙壁前行,试图去开走廊两侧那几道铁门。 我凑近他低声说,“你干嘛追过来?是不相信我吗?还易容,这么怕我发现?” 没想到他突然转头,紧贴住我耳边轻声说,“是我不想离开你。” 他这话说的让我心头一颤,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这个人,没有被夺舍吧? 这里可是黑岩和原石的领域,它们都来自山底,山底是会夺舍的,一不小心被夺了舍,可能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们出发前,身上都事先带了蓝莓陨石,很小,这东西果然像张金钱说的并不多,他那块大小的应该很难得,张有药特意给他的。我的就只有拇指大小,系起来,在脖子上挂着,风二河说足够了。 进洞时风二河有没有给老孟我不清楚,山底那块蓝莓陨石他有没有带在身上我也不清楚。 但他的灵魂凝结程度出人意料的结实,山底后半程几乎再未被夺舍过,这里比山底区域要小得多,所以他被夺舍的几率应该很小。 我就看着手电光圈里他不自然的转过头去,似乎念了句他自己也非常羞耻的台词。 我有些明白了,“妈的,是不是瞎子教你的?他还真是保姆级百科全书,这都能给你出馊主意,你不要跟他学坏了。” 他莫名有些心虚,“...没。” “那是胖子?我的阎王爷爷,他都教你些什么玩意儿啊?他自己都找不着调呢,你也不要跟他学,好瓶不能油嘴滑舌。” 明显更心虚了,“没、——” 我有些小心翼翼问他,“那你是...进到这里被夺舍了么?” 他看我一眼,这次理直气壮的否认了,“没!” 很好,没有夺舍,那就是黑瞎子和胖子调教有方,挑唆有功,靠,集他俩之力来对付我呀,胳膊肘往哪拐呢,又一想,小哥自己人,好像也不算是往外拐。 看着我猜来猜去猜到了,他有些窘迫,就不说话了,撇下我往前去,扒着墙,试图去开我们面前一扇完全横过来的铁门。 第217章 你要自己学会想 我连忙上前给他打光照明,看他徒手把锈蚀斑斑的铁锁拧开了,然后试着往里推。 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他脸上。 这可真是铁树开花,百年不遇,难道是他长大了,随便教一教就开窍了,还学会说情话了? 我心说瞎子和胖子两个不靠谱的,凭什么把他教的这么好了?要教,也应该是我来。 还是说,他心里就这么想,然后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他只是如实陈述他的内心感受而已,是我太大惊小怪。 ——在感情里,你不能真的是一块木头呵。 好吧,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试着全心全意去品味他这句话,体会他的心意。 不然胖子会骂我比木头还不如,是臭石头。 他说的,并不是“我不想你离开我”——这句话的逻辑支点还是想要对方服从,有一方不知不觉居高临下了,而是“我不想离开你”,“我”和“你”是两个平等的个体,是以他的视线平视过来,是他真的懂我的意思,他从心底尊重我独自一人的离开,也明白我不想牵扯他入局的苦心孤诣,只是他内心感觉不想离开我。 于是他既没有勉强我回头,也没有勉强自己留守,就从心而行,联系张有药,易了容,更了名,默默的跟上来了。 如果我一直没有发现,他可能打算就以老孟的身份悄悄的护我全程。 他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呢? 我真想从时间这块锦缎上剪下刚才一分钟,就像我小时候会把一朵盛开的花夹在书页当中,我在这片废墟里保存了一次沉默无声的心动。 自打那时我们在小花酒店房间谈过,他就记住了要尊重我的意愿,也没有忘记我们互相尊重的约定。 说起来,还是我太任性,自己完全违背了自己的约法三章,不尊重他,不信任他,不与他沟通,还隐瞒他,擅自消失了,是我有错在先。 他能原谅,我是不是就该烧高香了。 我诚心跟他道歉,“对不起,小哥,是我不遵守约法三章,是我错了。” 他侧头看我,眼角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伸手握一下我的掌心,“别说对不起。”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以前也是一样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没有理由,不做解释。 我看回去,不一样的,那时的我们,那时的我们——不是现在的我们。 或许情到深处,但责己,不责人,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只觉对方千好万好,恨不得颤巍巍擎在手掌中,意悬悬搁在心窝上。 真如他自己所说,不止喜欢,何止喜欢,喜欢只是想靠近,爱才是离不开,喜欢是想把好的一切捧出来,奉上与对方分享,而爱是无论好的坏的,都愿意跟对方一力承担。 可我何德何能,去拥有这份深情呢? 铁门该是卡死了,后面可能是岩石,他试过几下终于放弃了,直起身牵上我的手往前走。 我跟在他身后,偷觑他的背影,只觉自己前半生咽下的苦都硝烟尽散了,横亘在后半生的心结,也仿佛淡了许多。 我们一步步走到现在,都曾经在尘世里步履维艰,踉踉跄跄学会爱人,磕磕绊绊学会原谅,爱自己也去爱他人,原谅他人,终于也原谅自己。 而他的一颗玲珑心坠落人间烟火里温润的一路成长,已经成就最值得深爱的模样,就像此刻牵手而行,就足以抵消我们前半辈子所有的坎坷和风霜了吧? 我看那两人在另一边手脚并用,找的用心,就我们俩远远落在后面,就关上手电,身边通道顿时陷入黑暗,他疑惑的回头,我拉住他回眸入抱。 深深地拥抱着,毕竟,最后的最后,爱的定义,不就是一个人用尽全力去拥抱另一个人吗。 如果我张口问这世界,爱究竟是什么,恐怕没人能恰如其分的回答我,就算我偷偷问过ai,它也只是告诉我:爱情对于人类,是无法注释的源代码,它的注释栏只有一句话—— “此处逻辑混乱,但运行结果异常美丽。” 或许就在这一刻,我突然醍醐灌顶,理解了长久以来胖子想教我、瞎子想让我体会但我从来没有领会到的东西。 我一直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拥有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一直在得到,一直在拥有。跟胖子的爱而不得相比,我只是爱而不自知,留给他的是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而我还有时间,我还有机会。 我还来得及。 无需言语,他明白过来,在黑暗里用力回抱我,几乎要把彼此揉进身体里去。 ——我其实渴望一个人暴烈的爱我,永生不渝,我也全力以赴的爱着,至死无休,不计得失,不问对错,就让我知道爱和死亡一样强大,永远站在我身边,不会离开我。 我不知道这种爱算是宿命还是习惯,我只知道它就像我当年的一道道割伤,丝丝缕缕的痛苦也好,隐隐约约的伤痕也罢,都替我找到了更多的幸福的借口。 我已经拥有了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确信这世上有人爱你,有人因为你是你而爱你,或者说,尽管你是你,有人依然爱你。 是清楚你最糟糕的一面后,依然一心爱你,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依然忠实于你,是在你安静难过时,依然轻声安慰你,是在你崩溃撑不住时,依然会温柔的告诉你,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是在你以为你孤身一人时,他依然出现在你身边,就像以前曾经无数次那样,伸出手接住坠落的你,然后轻声跟你说,“你累了,休息一下吧,一切有我。” 然后他顺手就把我按晕了。 怎么这时候还来这个,莫非我的体力终于见底了,他察觉我的呼吸和心跳不对劲了? 应该是我想的太多了,耗尽了所剩无几的心神,这会儿不该这么用力的,不过有他在,我偷会懒也无妨。 我在梦里安慰着自己,可还是气得挠了两把空气墙。我刚想明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送进梦里,只好默默坐在落日余晖里生闷气。 第218章 六十分的人生 看沙丘起起伏伏,风吹过沙砾,目力所及依旧空空如也,寂寞无比。 我明白这是我内心某处投射,是自我困住自我的地方,但我其实从来不怕。 一个人只要学会想念,就再不怕孤独,哪怕我只拥有一分一时,我也能毫无抱怨的凭着想念在这荒芜囚牢里独处百年。 可今时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远处有片模糊的黑影,背着渺渺日晖向这个方向移动。我搭起手眺望一会儿,觉得只是幻觉,应该是幻觉,只能是幻觉,这里除了我和沙子,怎么会有别的东西? 或许只是风大刮起了尘沙,就我这疯子一般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这里刮沙尘暴我都觉得正常。 依旧躺倒在沙线上,看日悠扬而绮霞少色,天阴霖而薄暮四起,就像一张暗彩色的信纸,就伸出手指一笔一划书写着某个人的名字。 刻进骨髓里的名字,用的还是瘦金体,不想写在沙上,风会把它吹走,刻在天空,我抬头就能看见。 就这样等待时间流逝,心慢慢沉静下来,我终会清醒,自己回到现实。 可那片黑影跋涉过沙海,真的行到了近处,他无声无息攀上沙丘,顺手打下我的手臂,“老远看见你这个蠢货,躺在这里指天画地做什么?写鬼画符,咒老天爷么?” 我猛地坐起来,几乎不敢置信,我的小天地,怎么会有别人,而且还是——黑瞎子? 看着他那张嬉皮笑脸,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哥和胖子进来我的梦境,我都不会这么惊奇,可他,我真的很少想起他,实在出乎意料。 我都想摘下他的墨镜,看他是不是沙子幻化的,墨镜就是本体,他人会消失,变成沙砾啪叽收进镜片里。 我惊了半晌,才呐呐问道,“卧槽,你怎么可以进来这里?” “还不是你,又把我扯进来,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是你的便宜师傅,又不是你的精神灯塔,你饶了我,好的么?” 我想不明白,他说“又”,又什么又?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黑瞎子看我不明白,也没解释。他轻轻叹口气,从怀里掏出扁酒壶,也在我旁边半躺下吹风,支着胳膊喝一口七十多度的烈酒。 “我和你之间真有种诡异的默契,你越活越靠近我,我不希望你活成这样,但哑巴张不会拦你,我又拦你不住,还是算了。经师易得,人师难求,难为你还记得求救我这个师傅,说吧,又有什么难而未决的烦心事?还有这算出公差吗?有没有差旅补贴?我走的腿挺累。” “我补贴你奶奶个腿儿啊,我这儿全是沙子,只有沙子,你一会儿可以打包几百斤带走。” “靠,慷他人不要之慨你倒是大方起来。” “那要不,我醒了给你烧烧纸钱上柱香。” 我接过他的酒壶喝一口,像喝水一样,果然是梦境,再烈的酒入喉都寡淡无味。 我把酒壶还他,问他,“有烟么?” “有也不给你,自己心肝肺什么熊样没个数吗?” “做做梦没关系,守着师傅你老人家就算醉烟也无妨吧。” 他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的给了,就知道黑瞎子师傅宠起来也是没边没沿。 两个人都半躺着,抽起烟看夕阳,我吐口烟,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烟味儿。 “我的确想请教你,像我这么蠢的人,要怎么才能变成你这样酷的人?” ...“上次就说,有夕阳就他妈绝美来着。真是,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黑瞎子吐了烟,轻笑一声,转头看我,“怎么,你这一缕游魂儿终是想通了,打算回人间了?” 我点点头,我的灵魂背负的枷锁太多了,它们无法困死我,但也拖住我,不让我前行。 “苦难从来不值得歌颂和铭记,它们应该被妥善的遗忘,不要总习惯把十字架绑在自己背上,试着送进墓地,让钟声埋葬它们。” 果然不愧是在德国留过洋的人,看多了教堂和墓场,在我们这里大家都是火葬,没有十字架,也不会有丧钟敲响。 黑瞎子听不到我的吐槽,他还在看着夕阳感慨,“活着本来就很沉重了,你要学会让自己轻盈,给灵魂减减负,不记过往,只活当下。” “说的容易啊,你看这里每一粒沙,都是我的负担,我的时间是停滞的,它不肯往前走了。” “它不走了,你不会往前走吗?” 我没有说话。 “你觉得过去困住你,无非是你自己甘心留下,但世事岂能如意,只求无愧于心,若还有愧,就忘掉好了,忘不掉,就把眼睛闭上,不去看,不去想,时间终会让你淡忘。” 烟抽完了,他站起来,又回身拉我起来,两个人并肩站在沙丘上,四下里是无垠的荒漠。 他一伸手勾住我的脖子,“说实在的,我没什么可以教你,因为我也不是个百分百的好老师,但你记着,人活于世只求有个六十分就不错了,余下的四十分,就看懂不懂得生活,能不能爱与被爱,有没有幽默感,会不会欣赏像你师傅我这么美好的事物。” “呵呵。美好个头。” 我笑一声,差点被他窝到地上吃一嘴沙子。 其实他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觉得很有道理。 “谢了,师傅。”我趴在沙子里说。 他又把我拎起来,用力拍打我身上的沙子,多少带着点私怨。 “心不诚则不灵,如果你够诚心,真该往前走走,走到能看清那夕阳下面一直有人在等你,你在这停留多久,他就在那等了多久。” “他,他在等我?为什么?” “我有时候都不懂,你是装傻还是真的傻,怎么会有人不清楚偏爱的份量?你不会以为他对谁都像对你这样吧?你能等他十年,他能等你一百年,一千年。”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荒芜沙丘里不止我在,困住我的地方除了困住我,还困住了第二个人。 我立即挣开他,跌跌撞撞对着夕阳跑去,宣软的黄沙没过小腿,却再陷我不住,层叠的沙线一重又一重,再拦我不下,风吹着沙砾化成缠在我身上看不见的弦,都一一用力挣断了,就算血流一身,就算断骨峥嵘,如果早知道他等在那里,我第一时间就该走过去了。 不该让他再等这么久。 第219章 胖子的组 以生命为代价,就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有一个等你的人,就没有无法结束的沉沦,所有的痛苦煎熬,独自舔舐过的伤口,世界最终选择以明珠相赠。 如我不死,路就还在我脚下延伸,如你不灭,命运亦将注定与我合辙。 黑瞎子抄着口袋,被我卷起来的风沙扑了一脸,落在背后抱怨,“慢点跑吧,没人跟你抢,抢也抢不走!真是没用,早干什么去了。” 近了,更近了,在目光之上,我见他就如石像坐在高高的沙丘上,望着落日出神,然后他转头看我,像个血淋淋的孩子一样笨拙的朝他爬上去。 原来这世界尽头,不过是在他眼眸中倒悬的一片沙丘。 他站起来,就要跳下来接我,我冲他挥手,“你别动,等我去找你啊!” 他的身影就翩立于岁月之巅,千万风声称颂如送我直上青云间,看我手脚并用攀上沙丘,他那双淡然的眼眸正落在我身上,那里全是伤口,但我已经不怕他看见了。 明白了啊,纵风沙一万次使我肉体骨骼嶙峋断缺,我亦将一万零一次去就青山。 我喘着粗气,手搭在他肩上,这回我不撒谎,不矫饰,不打哑谜,不讲谶语,我说的都将是我的真心话,我要跟他痛快地招认,我愿将我的姓名,花押在这句话的末尾。 我不辞痛苦,跨越星斗纵横和山川经纬,我甘心,甘心在冰雪黄沙里寄身,任那痛苦像荆棘从筋骨里刺出来,随鲜血迸出来,我就是想要再次见到你。 若我不敢奋起跟命运争,是我怯懦,若命运它颠沛折磨终无法杀死我,是它无能。我见到你,即见我心,我不想再迟疑—— 我搂住他肩膀,跳到他身上,“张起灵,我他妈——啊,痛!” 沙子太软了,起跳姿势并不理想,他迎着风去接住我,我即撞他一脸,痛得捂上脸蹲下。 可梦里怎么会痛呢? 不会是我醒了吧。 我的手指落下来,看到他果然在低头看我,身后不见了无人沙丘和婆娑日落,是昏暗的破烂的地下建筑。 我们应该正在休息,我正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斜靠在他胸前,因为突然起身所以跟他撞个满怀,我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他想避开就没理由避不开。 一个猜丁壳都能看清我手指骨微动作的人。 我的鼻骨又遭殃了,正好撞上他的唇齿。 他手在我肩上收紧了,轻声问,“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凑近他耳边轻声回答,“是梦到你了。” 他面不改色的放开我,淡定得跟没听见差不多,估计他永远不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我试了试身上像是有了力气,就自己坐起来,先看过他平安无事,再看见我们正坐在天花板上,头顶倒是地面。 房间破到六面透风,全是破洞,都能看到外面凝固的黑岩。桌椅家具都已摔成稀烂,正好拿来生了一大堆篝火,烘得整个空间都有一股明亮的暖意,有四五个人围坐在火旁,我看到风二河,他回头见我醒了,冲我如释重负的笑了。 只有我和他坐在一个角落,他还是这么不合群,只肯粘着我。 看来在我昏睡时双方已经会合了,我摸上自己胸口,应该也扎过针了,我的小命又被系住了。 怪不得会把我弄晕,果然是我折腾到体力透支了,如果不及时宕机身体器官会很快衰竭,我太高估自己了,自救不暇还想着救别人。 我把衣服还给他,看他穿上,捏几下鼻骨,问他,“刘丧呢?” 闷油瓶随手把水递给我,我接过来喝几口,然后才听到他说,“通知了。” 我的手一顿,“他能顺利逃过来吗?会不会被人控制了?” 闷油瓶摇摇头,接过水壶盖好,刘丧或许能听清我们这边的情况,但他那边的具体情况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风二河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拍拍闷油瓶,示意他跟上,然后站起来,看一眼头顶的地板,忍不住有一种空间错倒的迷乱感,走过去坐在风二河身边,“现在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我看他的手下也都沉默,包括岳石礼和罗杰都冲我微微摇头,数了数他们少了一人,就明白了。 很快他收拾情绪,叹口气,“对面应该分成四组,游荡在不同的地方,之前我跟刘丧远远撞见一次,他也发现我们了,但他身边跟着晓山青,这就有点麻烦了。” 我并不意外,他之前说起,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在这混乱莫测的地下,刘丧无疑是根好用的救命稻草,对面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我拍上他的肩膀,“那没办法,凭他恐怕摆脱不掉,你还是算算怎么遇上,然后出手硬抢吧。” “凭我们很难,要从长计议。晓山青带下来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你们不了解,我了解。” 这时候闷油瓶也过来了,就坐在我身后,说道,“先接胖子。” 我吓一大跳,“什么?!他也下来了!他他他...” 他淡淡的说,“他一定下来了。” 他都追来了,胖子也绝对放心不下我,我开始后悔了。我们下来时黑岩已经吞没了石英洞窟,当时就很凶险了,胖子他们还在我们后面,可不要撞上什么不测才好。 “哦,原来还有他们。那我修正之前的话,晓山青他们可能分成三组,我说他们应该没那么多人手才对。剩下一组应该是胖爷他们,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我拍拍胸脯,平复胸腔狂乱的心跳,问风二河,“你确定他们也顺利下来了?有几个人?” 知道他们有几个人,我大概就能推算出都有谁来了。 结果风二河也问我,“我不是监控摄像头,只能感应到这些,现在四组人是五四六五,你觉得哪一组会是胖爷?” “额,我还想问你来着。” 这还真不好说,我沉吟一下,他见过刘丧,“你先帮我排除一组。” “晓山青刘丧有六个人。” 那就剩五四五,我想了想,如果小花赶回来,那么胖子能集结的人手最多有小花,黑瞎子,黎簇,苏万,张千军万马,顶多再加一个杨好。 如果他们没赶回来,胖子恐怕只能带几个小花的伙计了。 我心里拿不准,就回头看闷油瓶,他摇头说,“我们分开行动了。” 也就是说,他先一步追我而来,一路给胖子留下讯息,胖子在后面组织起多少人手追来他现在也不清楚。 我叹口气,“风德地图,这回才是真麻烦了,我们恐怕要每个组都碰一碰才知道。” 第220章 鬼工玲珑球 风二河想想,“那这样吧,我们就先避开刘丧晓山青,你我和张爷各分一组,先跟胖爷会合,把他们引过来,然后再想办法接应刘丧,最后去找原石。” “好。” “不行。” 我和闷油瓶同时出声,然后两个人扭头,视线对撞在一起,我很惊讶他这样优先实现目标的行动派人员,居然会不同意这个最佳方案。 我低头跟他解释,“小哥,这是目前最快最合理的安排了,我们还有别的任务,还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所以每一步都不能浪费时间。” 他蹙眉道,“可你身体撑不住了,我不放心你一人。” 我顿时哑然,我在风二河这里算是不容小觑的战力,在他眼里却是一只需要百般呵护的病殃子咕咕鸡。 妈的,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如今我的体力如大壑千里,深泉九重,歇一歇,则水归其壑填上一分,动辄又干涸见底,一旦遇到危险,我根本招架不住,他担心离远了救援不及,不怪他不同意。 可我其实没那么支离不堪,体力是有点弱了,但我出门也带脑子了,好吧,带了半个,怎么算也不应该是菜鸡,再说我也不会跟对面硬碰硬,惹不起难道我还蠢到躲不起吗。 我想了想,跟他低头妥协,“那分两组可以吗?三取其二,风二河跟我一起,最起码能保我命,如果真遇到对面,我们避开来也游刃有余。” 闷油瓶沉着脸还是不同意,我不禁有些气闷,瞪着他,难道非要我留在这里等待,什么也做不了么? 风二河看看我,又看看他,都要被我们剑拔弩张的气势给镇压到雷峰塔底下了,两个人僵持不下,他最先放弃了。 他缓缓举起手臂,“那那那个...我自己一组,你们...” 我豁出去了,按住他的手臂,“不用,还是一人一组。事不宜迟,取效率最高者先,不仅找到还要把人带回来,我确实撑不了太久,所以更要争分夺秒。” 闷油瓶坐我背后,我侧过身看他,而他就抱起胳膊,皱起眉很不赞同的样子。我有些无语,不能一噎之故,绝谷废食好么,难道我只能一动不动,做他手里一棵盆栽不成? 玩儿呢,他不是让雷诺,这也不是杀手不太冷。 如果他不来,我做的只会比现在更多,不可能他一来我反而无所事事了。就暗地里伸出手去,掐住他腰上,凑近了低声问,“你是忘了我是谁,还是忘了约法三章?嗯?~” 我们说好了不会勉强对方的,吴小佛爷的名号也不是道上白捡来的,当年我也曾神挡杀神鬼挡杀鬼,一个人大杀四方过。 当然,跟他比还是菜,真正的神明下场拦路,我也下不去手,顶多掐一把而已。 闷油瓶眼眸微垂,目光瞥向我掐在他腰上的手,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像被蛊惑了。 我没忍住笑起来,不管怎的,就算我对他耍手段,他这也算应了,不过我刚才是掐疼他了么?连忙又给他轻拍两下,揉上一揉。 他连忙抓住我的手按在地上,抿下嘴唇,很无奈的说,“只是确认。” 我举起右手,两只手指对天发誓,“只是确认。我保证不见胖子不撒鹰,绝不会冲动现身,那就这样说定了。” 风二河在旁边看着,一脸“你们这都行”的神色。 我懒得管他,只旁若无人的看着闷油瓶,看他被我盯得些许不自在,目光微闪,我心底的轻松和喜悦,我那份繁花盛开的心意,他能感受到吗? 应该能,就凭他看着一本正经,肃然危坐,手却在暗处一根根把玩我的手指,恋恋不舍。 我有些震惊到了,但也没有把手抽回来,那样好像太煞风景了。就假装累了,把重心往左倾斜,用身体的阴影挡住了左手。 结果他更加为所欲为,这种隐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地里藏起的亲昵简直要命了,害得我呼吸都快稳不住了。 这又是谁教的? 我回头瞪他,见他目光坚定,连看都不看我。 既然算是说定了,风二河就开始跟我们详细介绍黑岩内部现状,尤其是跟我。 他们都是一路熟悉过来,但我没有,我是晕着被抱过来的。 “我们现在位于黑岩内部深处,相对侵略性十足的外层表面来说,这里要固定的多,结构变换频次也略慢一些。而且,深处的黑岩已经凝滞几十年,失去了大部分活性,不再同化外物,稍微碰到也没关系,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少去触碰为妙。” 他边说边在地上画了一个无限套嵌的不规则的镂空球形图案,由大到小,一层套一层,根本看不清有多少层。 “你可以想象无数个套在一起的镂空球体,这些镂空就代表黑岩内部的无数空洞,包括它吞了的建筑和自身形成的山洞,越往外流转的越快,越往里越慢下来。” 我看这东西有些眼熟,我小时候就有一个,还是三叔送的。 “鬼工玲珑球。” 风二河看我一眼,“不错,原石有限,就算吞噬,也不可能支撑黑岩无限膨胀,就像面包一样,体积变大则意味着内部空洞变多。为了支撑外层,它的内里结构就必须相对固定,不然容易坍缩。所以现在整个黑岩就像一处会活动的迷窟,其间有无数空洞跟混凝土建筑搅混在一起,如同枝桠蔓延开来。” 黑岩迷窟,还时不时变换,刘丧真真受苦了,对面到底出了什么价码,才让他接下这桩苦差事,还是他也被骗了。 我有些疑问,“既然内里结构相对固定,刘丧听声能重建空间,应该能很快找到路接近原石房间吧,拿到原石它们不就可以走了,为何他们还是会被困在这里?” “谁说过原石还在原处呢?结构只是相对固定,还是会变动,可能一时三刻,可能一天两天。而原石,它是源头,是上御者,已经完全隐匿在黑岩里,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找到呢?” 也就是说,可能他们已经找到了锁住原石的房间,但原石已经不在那里了。 第221章 安得如电光,一闪至君旁 我看着风二河,他眼里有种狡黠的光,刘丧或许找不到,但他一定有能力找到,果然万物声息还是太逆天了。 而且,我怀疑他给刘丧事先递过信息。就算刘丧本来能找到,他也会找不到,找到了,他活着的用处相对不大了,晓山青怎么也能找到路出去。 就这样,刘丧把晓山青留下来,他把刘丧留下来,引得我不得不来,借我和刘丧的命,来挽救丰树英。这些人的算计啊,还真是一环紧扣一环,入彀千般事,不得清静心。 我想明白了叹口气,就算不为刘丧,为了活下去,我也不得不入局,闷油瓶铁定会来,胖子他们也一定跟来,所有人都逃不开,霎时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那么活下去,一定要用力的活下去,不管我,还是刘丧,丰树英也是,才不枉那些算计和努力。 风二河重新感应一遍,当即画下几组人的相对位置。迷窟结构过于复杂了,还是3d立体的,如果拆开了看,就如同套在一起的无数个蚁穴一般。 就算我是学建筑的,也根本无法全部记住,好在我们不需要记太多,他只让我们记住通往各自一组的大概路径就好了,闷油瓶额外又记下我这一组,如中途有变动,他还会及时通知我们,等于有个远程监控可以随时帮我们修正路线,我这才有些放心。 避开六人组,闷油瓶率先伸出手指选了最近的四人一组,我有些惊讶的看他。 这是最容易确认的一组,留给我不好吗? 结果他偏头看我,轻轻挠下我的掌心,然后我就明白了。 他只是让一步,还是没打算让我一人去。他大概会以最快的速度接近这一组,如果是胖子,他会立即拦下我们,如果不是,他将尽全力追上我,与我一起去确认第二组。 很好,他盘算得要比我周到细致,我表示没有异议。 这时,罗杰,就是落下时我出手拉住的那个人,自告奋勇的提出想跟着我,风二河让我拿主意,我考虑对这里还有些陌生,就同意了。 大家都起身检查装备,我才发现他们手里有一种小型对讲机,可以在隧道、山洞、矿井等地下环境自行中继,传递信号,看他们这种应该是专业洞穴探险用的。 我正郁闷我怎么没有,风二河转身就给我和闷油瓶每人发了一只,ptt对频之后,我和他就成了队伍里的002和003。 这东西刚好人手一只,算着本来就有我的,但没有闷油瓶(老孟)的,结果他们下落时不幸折了一人,才空一只出来。 此外我和他也都收到一只挂耳耳机。 我先把耳机带好,试过音量,对讲机就跟手电一起挂在腰上,看闷油瓶又匀到一块小天才儿童手表,用于自身定位,这样风二河能随时查看我们的位置进行调整。 他拿着手表低头研究,应该是想确认哪个是我,我就在周围走动一圈,绿点略微闪烁,于是他确认完毕,就抬头看着我,等我过去帮他戴在手腕上。 临行前,风二河按下对讲机试音,切切叮嘱,“002,这里是001。黑岩内部相对安全,但依然有乱流电转,突发状况殊难预料,我也无法全盘感知,只能尽力照应,你一定万事小心,千万——。” 不要受伤。我明白的。 无论他是为了丰树英,还是真心担忧我,左右都是用了心,而我以救己之心推以救人,最后也会救到自己,反正都要承他这份情。 我轻轻点头,看向闷油瓶,“002收到,即将与004启程,请003抓紧时间。” 闷油瓶手扶在墙壁破口,也拿起对讲机,扭过身来,视线落在我身上,回答道,“003,遵命。” 我靠,好中二,我差点被噎死,这不会是黎簇教的吧,他是不是学杂了。 我心说身边这群不着五六的人到底都背着我在教他些什么东西啊! 试音完毕,我和罗杰从墙壁破洞钻出去,手电光打到底,看到外面是拧成麻花状的走廊,钢筋都被暴力拧断了,从这里那里裸露出来。 我最后回头,看风二河正在爬另一边破洞,他的手下守着箱子在洞边目送他。 他选的是最远的一组,危险系数最高,但他仗着万物声息,可以规避大部分风险,还有余力提醒我们。 闷油瓶动作最快,已经走了,人影都不见了,他的绿点正在飞速远离。 我和罗杰避开参差的钢筋,爬过曲里八拐的破烂的走廊,尽头是处幽深的山洞,黑色岩石像是迷蒙的黑夜,暗沉沉一片,光站在洞口看就让我有种入之不祥的观感。 罗杰看我还有些迟疑,他用手拍上黑岩,“吴老板,这里的黑岩已经凝固几十年了,触碰也没关系的。” 我用手电照上去,不同于之前黑色晶体的吸光效果,这种黑色岩石能反射出一圈暗色的晶光,好像折射率都不太一样了。 我们钻进洞里,穿行,尽量不去触碰到岩壁。洞中有洞,岔路很多,我默记着路线图,罗杰负责提醒,如果不出意外,再走一会儿就能接近第二组了。 我抬手,看到闷油瓶的绿点停住了,应该是在确认,但他没有呼叫,看来并不是胖子他们。 随后他的绿点开始疯狂移动,飞快向我这边靠过来,我一边走一边往后看,以他这种速度不出一会儿就能追上来了。 就是心里有点奇怪,难道我和他两点之间是条直线吗? 怎么来的这么快。 但耳机一直静默着,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变故,我们都在路上,一切还在计划当中。 “呼叫003,呼叫003,你已偏离方向,你已偏离方向。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现在是组呼模式,风二河突然呼叫闷油瓶,呼叫声带着些刺耳的噪音,我这里也能听到。 闷油瓶一直没有回答,但他的绿点飞快移动着,不过几分钟就无限贴近我了。 好快。 如断弦离柱,飞电过隙,几分钟就跨越了中途横布的废墟和山洞,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速度。 第222章 失去感应的003 我和罗杰站住了,转过身去,来路都是黑岩,手电光照回去只有黑色的光晕,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我晃了晃手表,又去看罗杰的手表,没错,他就在我们身边,但是又不在我们身边,心脏狂跳起来,出岔子了,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蓦地,终于听到他回答,话声还带着哗哗的噪音,“002,报告...你的位置。” 我们的绿点重合了,这个定位仪很敏感,精确度很高,就算差一丁点都不会重合在一起,我和罗杰离这么近,放大了看,都是稍微错开的。 而我和他的绿点无论怎么放大旋转都是重叠的,就是说,我和他此时此刻正站在同一个坐标位置,但却不知为何,彼此看不见彼此。 我按下对讲机,“003,我就在你身边,但我看不见你。” 我们的通话内容罗杰也都听到了,他举着手电照我,确定我们没有抱在一起,然后抬起手腕,对着定位绿点一脸懵逼,他在我身边走来走去,能看到他的绿点围着我们浮动起来。 我和闷油瓶的定位绿点依旧重合。 根本无法解释,难道这里真有平行时空? 我搞不明白,按下对讲机呼叫风二河,“呼叫001,呼叫001,002与003坐标重合,坐标重合但不在视野范围,请解释。” 不知为何,风二河那边噪音一直特别大,难道是距离的远了,受到黑岩干扰? “001收到...目前失去对003的感应...重复...失去对003的感应。over。” 什么情况?什么叫做失去感应,就是他跳出感知范围了是吗?我下巴都要惊掉了,一直以来都是我丢了,这一遭终于换他丢了? 不论何时何地,我会丢他都不会丢来着。 我急坏了,怎么回事?我就觉得他刚才那么迅速接近有问题。 我不停呼叫他,“呼叫003,呼叫003,这里是002,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一遍又一遍,但003再无回应,不知是他听不到,还是根本回不了。 我沿着石洞后退十几米,过了两秒,他的绿点也跟着退过来,再次重合。 看来定位仪还能探测到他,但风二河感应不到他,对讲机讯号也捕捉不到他。 这是什么情况?他在我身边,又游离在我的视线之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卡进世界裂缝里了? 我顾不得什么第二组了,优先找到他,立即搓把脸开始思考,我不能放过一丝疑点,要尽快把他找出来。 首先我要排除这是不是我的幻觉,确认近处的罗杰和远处的风二河是真实的么,还有对讲机的噪音为什么那么大,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强烈的干扰源? 所谓我的幻觉我已经熟悉到骨子里了,我招手让罗杰靠近前。 他不明所以的凑过来,“怎么了,吴老板?” 他比我高点,我作势要跟他耳语,让他低下头来,轻声说,“让我数数你有多少根头发。” 罗杰听完就睁大眼睛看我。 这个工程量其实很大,因为他还年轻,三十左右,还没有开始脱发,发量大概约等于两个胖子。 我顺手就从他耳后拔下好几根头发,他捂住脑袋就跳出去,不知道我是被刺激疯了还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他快速挠着头问,“吴老板,你这是什么特殊癖好吗?不说是数,干嘛又薅我的头发?你自己没有吗?” 我用手电去照那一小撮头发,“有,但我最近累到了,发质不好,要好好保养,拔了,怕长不出来。” 他看着我说不出话,只剩下大写的无语。 我捻一下头发,触感正确,发丝毛囊都薅出来了,罗杰的情绪无可指摘,头发的细节不容挑剔,我所经历的幻觉大都是现实荒诞的投射,做不到这么真实且符合常理,就算有片刻正经也会立即走向荒谬,比如说头发丝上长根胡萝卜什么的,因为我这个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天马行空不受控。 幻觉操控的是人的情绪,烘托的是氛围,攻略的是人心。如果一场幻觉,建模细致完美到每一根头发丝,每一根衣料纤维,每一个皮肤毛孔,动起来都栩栩如生,不会穿模,恐怕多大的cpu都能给干趴下了,我还没沉沦幻觉先烧熔了。 所以它一直习惯暴力的带着我往前狂奔,让我疲于奔命,没有时间去检查它顾不到的这种细枝末节。 得出一个心酸的结论,这次是我留在真实世界。 那么问题就换成了,闷油瓶离开真实世界,去到了哪里,里世界吗? 这简直比我丢了还要麻烦一百倍,因为能困住他的东西比困住我的至少要强大一百倍才行。 冷静,我咬一下指尖继续思索下去。 这里是黑岩,会膨胀吞噬的黑岩,也是那座山底的特产,闷油瓶所在的张家跟那座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曾经于千百年间达成战略伙伴关系,以利益换得利益,换句话说,那座山它认张家人。 那么黑岩它认不认? 如果认,那是它把闷油瓶带走了么?如果不认,那就说明它可能会平等的随机的带走某个人。 “呼叫001,呼叫001,以前可曾发生同样的事情?收到请回答。” “001收到。002问得不错...上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在上次。over。” 噪音刺耳,但还是听得很清楚,我一下就火了,这是什么废话文学,这时节都急得火燎眉毛了,你他妈还有闲心跟我皮。 我对着对讲机破口大骂,“001,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进核废水了?快点找个坑倒出来。” 结果那边马上骂回来了,“你个狗天真!你他妈的急什么急?这边你几个爹正在开圆桌会议,还没下定论,给老子等着,你个002b。” 他妈的,刚才噪音太大没听出来,对面竟然是胖子。 第223章 消失的能量 我一下熄了火,风二河接到胖子了,胖子带了人下来,五个人,虽然不确定都有谁,但知道了他们正在商议这里的情况,而且看样子,他们中有人真了解这是怎么回事。 会是谁呢?我一时没有想到。 我看着闷油瓶的绿点保持不动,急得原地团团转,等了半分钟怎么胖子还没有结论。 “呼叫001,呼叫001,你们都有谁?上次是谁遇到同样的事?” “002你好,上次是我,李佩玖。over。” 哈?我有些意外,没想到边缘人士李佩玖来了,看来小花没拿他怎样,他的忠诚应该没有问题。 也对,他也属于试验室的老住户来着。他来了,那么说明小花也来了,小花来了,那么说明黑瞎子必然也来了。 我瞬间觉得自己腰杆像贴了钻一样,硬气了不少。 等等,李佩玖?他是张家人,他的杂交血脉再薄弱,也依然有着一丝张家血脉在体内流淌。 这是黑岩在针对张家人吗? “001,001,上次你是如何遇到的?是逃出来的时候吗?持续多长时间?收到请回答。” “001收...当时我...月...出来后...远...” 噪音好大,坏掉了吗?我习惯性的拍拍对讲机,静噪开到最大也无济于事,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才对,噪音怎么反而更大了,难道是我这边信号出了问题?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快速问道,“呼叫001,002不需要细节,告诉我如何脱困,收到请立即回答。” “00...能量...冲击...超越极限,禁锢就...但是...” 整段通话几乎全成了尖利的噪音,对面的话声已经听不清了。 是干扰越来越大了吗? 我带着罗杰往石洞外面跑去,想找一个远离干扰继续通话的地方,然后我又慢慢停下了。 闷油瓶的绿点停在了远处,一动不动,并且开始闪烁起来。 就跟要消失一样。 我心头猛跳,又立即往回跑,罗杰停在原地看我折返跑,一头雾水的照向我。 “吴老板?还是先出去吧,等我老板回来了再想办法,人多力量大嘛。” 我摇摇头,对于这种诡异到超乎常理的事情,人多又有什么用?人多就能打开时光之门了么? 我在这里,就像定海神针,他还能固定在这里,我走开了,我害怕他不知道会被黑岩转移到哪里去。如果定位仪的信号也丢失了,我该去哪里找他,带他回来? 无论如何,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又回到原地,闪烁的绿点终于安定下来,又与我完全重合。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要稳住,我跟自己打气,你曾经遇到无数比这还要危急万分的诡异,毫无例外都解决掉了呢,走到今天,我和他都不是吃素的。 何况我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份诡异,小哥一定也在努力,胖子他们也在疯狂的冲我而来。 我用力咬住食指,让自己不要再发抖了,我不能关心而乱,闭上眼睛深呼吸,心跳平稳了,还是跨过情绪,直接找解决办法。 能量...冲击...超越极限...禁锢... 难道是针对张家人的禁锢?来自被分割的黑岩或者原石的报复? 能量冲击,爆炸算不算?超越极限?掀翻喜马拉雅的当量算不算? 我冷静的打开对讲机呼叫001,说了我的打算,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听见。 “...真...他妈...来...找死...啊啊...” 胖子的回答都是噪音,断断续续也不知道骂了我些什么,我决定当他是放屁。 拍拍脸,事关小哥,我不能急躁,不能鲁莽,不要做一个没带脑子出门的傻逼。胖子过于贪心,碰上小花不要钱,什么都拿一点儿,包里的东西有些骇人,我不是专业的,必须慎重。 对讲机安静了,两边都再没有回音,我们三方都成为地下迷窟里的孤岛,风二河采买的是些什么破玩意儿,竟然不能穿梭三界。 所以我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而我一分钟也不想等。玩爆破,我虽然没有胖子那么精通,但耳濡目染,我也算略懂些皮毛,不然一不小心就被胖子送上天了。 我想了想,在洞里连蹦带跳走出个“wx”的轨迹,绿点在原地安静的待着,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只希望他清醒一点,不要以为这是我的名字首字母,也不要觉得我在跟他sayhi,这是“危险”的意思,“dangerous”实在太长了,“boom”走下来,他大概会以为是串数字。 就这样吧。 先从背包里翻出体型最瘦威力最小的雷管一试,胖子在的话会笑它是小鼻嘎,只配拿来塞背包边缝,可能爆炸的能量都配不上它的火光和声响。 罗杰看我翻背包就好奇的凑过来,然后看清我包里装的是什么,又连滚带爬的退出去五六米。 他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指着我。 说话都磕巴了,“吴吴吴老板,别想不开啊!一定还有办法,还没到我们给老孟殉葬的时候啊!” 我抬头白他一眼,他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新中国已经没有殉葬这一说了,殉情也只是古老的传言,而且他也不姓孟,姓张。 “去你妈的,没看我正在想办法。” 普通人看到包里成堆的不同规格的高爆炸药确实会害怕,会觉得我是个反社会的危险分子吧,担心一不小心被炸到汽化,其实是个人都怕,譬如我这样的业余人士,这会儿心里的小人儿也在打架子鼓。 我看他真的害怕,可能更怕我疯了拉上他,就叹口气,一个普通人,还是放了他吧,“你退出洞口吧,别走岔了,等你们老板一到,就让他们进来帮我。去吧。” “这样...不好吧?” “好不好,我也顾不得了,要不你留下来陪我。” “你真是...疯了。” 罗杰有些犹豫,最后看我真的摆好了看着他,铁了心要炸,就苦笑一声退出去了。 当然没有疯,我心里有数,这玩意儿威力最小,我一直退出去有十米远,只看得见火光一闪,没有硝烟,没有爆鸣,没有冲击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比过年放个鞭炮还不如,起码鞭炮还有一地余屑,还能听个响。 爆炸产生的能量在1\/20秒内消失了,像是被空气全盘接收了一样。 第224章 黑岩里的黑洞 我有些不解,但一转念,灵机闪现,忽然就想起来山底穹顶垂下的飞瀑,击溅在石庙屋瓴之上,却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石庙的建筑材料就是黑岩,它把水自高处来的冲击力和轰隆隆的声音都吸收掉了。 除了冲击波,声波也是一种能量,简直无法想象,难道这黑岩是一种高效吸能材料?它这种吸收是不是在蓄能,然后用来支撑它的膨胀,那这么说来普通的爆炸能量无法对它造成多大冲击,更不要说超越它的极限。 李佩玖当年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他的背景是张大佛爷,好像能猜到了。 对讲机依然静默,呼叫也没人应答。 怎么办,冒险玩一把大的还是等胖子赶来支援。 思考十秒钟,这都是猜测,理论依据有些不足,稳妥点,我还想再试试更大的能量。 我从包里随便翻出一块c4,这玩意儿我拿来炸过几次胖子,好歹混了个脸熟。这一块足有板砖那么大,胖子大概码了近十块,他到底想炸什么啊。 包里好像还有c5,听说配方都是保密的,威力远比c4更大,也不晓得小花从什么渠道得来,我都不太敢动。 还是先用一半,我估计正常炸掉,这一条石洞少说能炸塌半条,它不是会吸星大法吗,让我看看它到底能吸多少,它的门槛在哪里,它的极限又在哪里。 我往后退,直到洞窟拐角躲好,按下起爆器,还是什么都没有。 火光一闪,没有声音,火光熄灭,有刀刃交击之声传来。 我探出头,用手电照过去,就看到了闷油瓶,好,摸到门槛了。 “小哥?” 他侧对着我,此刻也转头看向我,身上有血迹,手里黑金古刀舞得密不透风,刀势如雷霆生震怒,寒光见冰雪,老孟许下给我看的刀法我果然还是见到了。 他瞥向我的一刹那似乎分了神,肩上有什么擦过,冲锋衣破了,还凭空飞溅出一道血线。 但他身边空无一人,黑金古刀却时时溅出火花,像是空气里飞掠着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利刃铿锵。 “小哥!” 我心里疼起来,立即拔出黑金狗腿向他跑过去,他也挥刀往我这退。 只差五六米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一眨眼溶解在空气里,连个残影都没有,我停下脚步,手电光照过去只剩下黑暗和黑岩。 然后就听到一声爆鸣在山洞中回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捂住耳朵,心生万丈波涛,方才惊鸿一瞥是真的么?还是幻觉?接近半公斤c4,卡车都能炸到粉碎,吸收了这么大的冲量,我真的看到了闷油瓶,前后不到三秒,什么都来不及说,然后又被带走了。 果然是被困住了,而且,他还受伤了,那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对付他,像水刃在水里一样可以隐形的东西,没想到这洞窟里也有,就隐在黑暗里。 妈的,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也锁了条那种存在吗?难道是上古活下来的泥鳅精? 回头看,洞窟深深,胖子风二河他们还没到,红色点位显示还在一点点靠近中,闷油瓶刚才极速接近快到离谱就出了问题,相比之下他们还是正常的回来吧。 我不想救了小哥还要再救他们。 一咬牙,干脆再来个狠的吧,就当试试水,我提着背包,堆上大约两公斤多的量,这一回看它能不能吃得下。 我退后十米,按下起爆器,照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次看得特别清楚,巨大火光一闪的瞬间,又被瞬间凝固,接着能量被看不见的空间漩涡吞噬,就像石子投进静水,波心泛出涟漪,然后闷油瓶出现了,他抬头看到我,不知为何,眼里都是震惊,然后往我这边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我也往前想去拉他出来,跑动间读懂他的唇语,“快退!” 而且他的目光瞥向他的斜前方,黑金古刀也斩过去,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但那一瞬间,我的脑海浮出一幅画面,在他的视野里,前方再次出现一道“门”,门外是我,但有东西比他还要快,正冲着我飞扑过来,所以他让我退开,自己出手去拦截。 看不见的危险更危险,这是不是代表我会有性命之忧。 我的身体无比配合,立即刀插岩壁一个急刹车,刀尖都擦出火星了,然后掉头就往后退,都是这些年死去活来练就的直觉反应,就算停下来身体都没有一刻或忘。 我相信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和指令绝不会装虚作假,他觉得危险就是真的危险,他说要退开我必须立即退开,只靠条件反射都能做到惟他令是从。 跑着跑着还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胸口穿过去,那种感觉很奇怪,低下头明明什么也没看到,但是能感觉到有阵微风从身体里面刮过去,血肉都为之震动,随之而来是一阵剧痛,没有伤口但内脏好像受伤了。 一个踉跄扶住石壁,我跑不动了,回头看去,闷油瓶在我身后伸出手想扶我,他仿佛冲我说什么,但我听不到声音。 还是没有出来,但脱离的距离变远了,大概有上次两倍,时间也变长,将近十秒了。 我扶着岩壁,回过手电照他,辨认他的嘴型,他说的应该是“停手,不要再炸了。” 他眼里都是担心,表情有些着急,相对他平日里泰山崩于前依旧面如平湖,这已经算是生动的出格了。 我冲他笑了,想去握他的手,只有炸过我才能看到他,就像献祭,我把胖子的宝贝投进功德箱,换来片刻与他相逢。 我不知道什么原理,这是黑岩深处,它还会吞噬同化,吸蓄能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一处就像黑岩里的黑洞,能量的吸积和喷流都不奇怪。 还有那种看不见的东西竟然还会出来串门,下次我记得躲着点。 他低头看我握上他的手,其实我只感觉握住了虚空。 眼看他再次溶解在我眼前。 我手落了空,再也忍不住,一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来,溅落在地上,人也跪下去。 胸口疼的要死,像被剧烈撞击过一样。 第225章 以爆制爆 终于明白李佩玖言犹未尽的“但是”,后面的内容我没有听清,想来应是提醒我能量会溢出会反噬吧。 随着它吸收达到一定门槛的能量,“门”会打开,门里门外暂时联通,同时上一次吸收的能量会释放一部分出来,第一声爆鸣是上次雷管的残响,而这一次冲击应该是上次半公斤c4的余波。 应该只是一小部分,不然我早死了,不会只是吐口血的程度,但就这个比例,我下次再以爆炸叩门,就会享受到两公斤c4能量同比例的回扣。 我估计会死吧。 等翻涌的气血略微平复下来,痛楚也减弱了,我从地上撑着站起来,看一眼手表,红点与我近乎重合了,可我转头四顾,根本没看见胖子他们。 我一愣,去他妈的真实世界,胖子才是真实世界的坐标,是这山洞太邪门了么,怪不得噪音会那么大,原来问题出在我们这边,比进入幻觉还严重,我现在也跟闷油瓶一样,终于与风二河和胖子失联了,他们冲过来不仅看不到闷油瓶,也同样看不到我。 胖子估计已经傻眼了,转眼间丢了我们两个。忍不住笑起来,妈的,我又不姓张,干嘛跟我玩这个,套在一起的鬼工玲珑球是吧,这里可能就是一个链接点,一重一世界。 心下又一凛,他们那边有李佩玖,我这一重的门很快会打开,在此之前我最好先把闷油瓶带出来。 不然谁知道隔过我这一重,他还能不能顺利出来。 还有,要带上罗杰,所幸同在一重世界,我呼罗杰他还是能听到的,于是他一边回答,一边飞快的冲我跑来。 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一次开门的能量反噬,太大了,我必然承受不住,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第二次从火光熄灭到听到爆鸣大概有三秒左右,第三次就略长,多亏小哥出手拦截,我还能跑出几步,看来时间不是固定的,应该是反噬的能量越大,凝结的速度越慢,时间随强度相应拉长。 还有胖子,他必须与我有足够的默契才行,但我其实并不太担心这个。 就给我五分钟。 我在地上走出一个大大的“5”,放大看,该是很明显,我相信胖子能懂,闷油瓶也能懂,然后开始着手布置。 手表现在应该在胖子身上,他也同样开始布置了,因为红点不停浮动起来,看得出他很忙碌。 布置完还有不到两分钟,罗杰到了,我让他就在旁边等他,简单跟他解释几句,交代好等会一起逃,他还想提问,我直接让他闭嘴。 还剩一分钟的时候我走出一个“1”字。 然后在心里默默倒数,来吧。 看看我们三个赌上命的默契。 地上那一堆高爆炸药,我都没算清份量,直接在我们面前被引爆了,我按住罗杰的肩膀,他差点疯了,而且他深深地认定我疯了。 巨大的炽热到亮白色的火光呈现在我和罗杰面前,我们就像两个朝圣者,看它如火山爆发一般灿烂耀眼的绽放,那一瞬眼睛都被刺痛了,但那绽放还没来得及盛开,眨眼间又被全部吸收至虚无,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罗杰霎时目瞪口呆,本来光听我说他还半信半疑,这会儿他眼见为实,不得不信了。 这次炸药当量大概有上一次的六七倍之多,胖子那边还不知会有多少,有李佩玖在,必然会冲着打破极限去。 不管它是什么,黑岩也好,原石也罢,我们就是要将它一次性喂到极限,两股巨大的能量重合,想必它所谓的吸星大法也要认真应对,不知它还吃得下否。 这回闷油瓶几乎是飞身冲出来的,立即贴到我面前,没有任何迟疑,第一时间伸出手抓向我,这一次他的手是温热的,不再只是虚空。 看来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默契啊默契,他出现在我面前比他妈的冲击波还快。 我这边爆炸开门,上次两公斤c4的能量反噬马上要来了,我的余生几乎开始论秒计算,“扔!” 罗杰还算给力,就算吓愣了,也不耽误他迅速将一块板砖扔到闷油瓶身后,然后抱头就跑。 与此同时,“天真!小哥!” 胖子的声音也响起来。 很好,看来我这边的“门”也同时开了。 我没有回头,闷油瓶已经抄起我跨出去,我按下手里的起爆按钮,那是一块比c4更可怕的c5,巨大的火光再次爆燃。 前一束火焰刚刚消失,不出三秒亮白色的火焰又重新充斥洞窟整个空间,瞬间往前后蔓延,落在闷油瓶身后那束凝结的冲击波就这样被炸散了,几乎肉眼可见在火光中如水波一样振动分散,然后于刹那间跟爆炸的能量一起被吸收回去大半。 爆炸的当量是能量,凝结的冲击波也是能量,是能量就会被吃干抹净。 这次吸星大法算是被我和胖子灌到饱了,能量富裕到超乎想象,尤其最后一炸可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漆黑的空间变得不稳定起来,时不时有火光跳起,又被吸收湮灭。 看它现在大概自顾不暇,忙的把我和闷油瓶遗忘了,都没记起把我们收回去,或者它想也做不到了。 就像吃撑了喝饱了的人捂住嘴不敢出声,怕一张嘴好不容易吸取的能量就全吐出来了。 就是多次爆炸火光亮如白昼,我是正面对视,即便只有短短一瞬,我的眼睛也被刺激得不轻,开始忍不住流泪。 而且该来的还是会来,虽然大半被重新吸收回去,但冲出来的残余的冲击波也够我们喝一壶,我看不到,但闷油瓶带着我没跑多远,就齐齐摔到地上。 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冲击波从我身体里过去了,但是竟然没死,只摔到仰面朝天,光凭肉感都知道身下压着胖子,他一个滑铲过来给我垫底了,而闷油瓶伏在我身上撑住了。 他背后,赫然是李佩玖和风二河,有些意外,他们两个都有再生,是专门等在这边为我们挡刀的么。 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最外面竟然站着罗杰,他挡在风二河身后,手撑住岩壁正垂着头看向我们。 尤其他看向我的眼神非常复杂,几乎一瞬间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第226章 修复倒计时 这是干嘛,叠罗汉吗,还是人肉盾牌,好久不玩了,真是一群老古董聊发少年狂,想想都要笑。 可看着他们又有些感动,患难见交情,就算能再生,可受到的伤害和痛苦都不打一丝折扣,都是实打实的。 胖子被砸到咳嗽,他护着我挣扎起来,“妈的,起起起,快起起起,老子要死了,被满身大汉叠罗汉压死了。” 黑瞎子过来,他可没有再生,刚才应该躲起来了,现在由他出手一个个把人拉起来,非常合理的安排。 我心说他果然来了,小花呢?也来了吗? 罗杰往一边闪开,他像是没什么事,只是扶着岩壁,弯腰吐出一大口血。 他根本不是普通人,还跟我装这么久,要不是担心风二河他还能继续装下去,真是弥老弥奸。 风二河跟李佩玖两个也被冲击波穿透伤到内脏了,黑瞎子给他俩拉起来,两个人手撑在地上大口吐血,那吐血量估计内脏都要震碎了。 我看得都不忍心了,要有多疼啊,我何德何能呢? 然后是闷油瓶,黑瞎子扶他起来,他按住黑瞎子的手臂弯腰吐出几口血,然后像是好点了,可能只是冲击造成内伤瘀血。我看着他身上还有不少刺伤和割伤,但问题应该不大,那些外伤不算重,就有些安心了,总体来说他的情况看着还好。 张家人在这里真是有种奇怪的存在感。 “天真你没事吧,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妈的骨头都快硌死我了。” 胖子坐起来,也歪头吐了口血,揽住我靠在他怀里,我有些喘不上气。 “活着...就他妈不容易了,我会记得好好吃饭。真是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啊。” 然后就感觉我喉咙里的血再也压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弯腰趴在地上大口吐起来。 就算冲击波被炸散了,就算他们几个挡去了大部分冲击,现在的我依然有些受不住。 胖子怕我被血呛到,立即翻身跪起轻轻给我拍背,他看着闷油瓶,都急了,“他怎么了?被你压到了?小哥,你悠着点啊!” 闷油瓶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我拍拍胖子让他住嘴,他可能知道反噬但可能没见过,冲击波用肉眼是看不见的,穿过人体后递减,穿过我,到他这里应该算是轻微了,或许他只感觉胸闷,吐口血就没事了。 闷油瓶过去把风二河拎过来,风二河的嘴角还在不住流血。 我看他眉头紧皱,像是忍不住要爆发了,立即阻止他,“小哥,别!!...找原石,快找到原石。” 风二河这才看到我在大口咯血,他明显慌了,“快,快放我先扎针!先护住他,我知道原石在哪。” 要我命的事从来都是祸不单行,躲过了必死的冲击波,更要命的来了。 我受内伤了,而且不轻,肺有损伤,呼吸不畅,内脏出血,我那个六亲不认的恢复机制又要抓住机会暴走了,接下来会马不停蹄的抽干我所有精力,去修补受损的器官。 本来没死我还挺开心,但这下子开心不起来了。 风二河拿出银针,一边吐血一边扎针,表情凝重,银针几乎都要没进我胸口去了,应该是在尽力止血吧。 胖子本来板起脸还想骂我两句,看我吐血不止,又疼又气,一连声的问,“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闷油瓶眼里全是焦急,顾不上回答他,直接把我抱紧了,我明白他是害怕了。 就拍拍他的手,示意我没事。 胖子和黑瞎子他们都不清楚我怎么了,可能还觉得我们劫后余生值得庆贺,只有我和闷油瓶还有风二河知道,我现在恐怕已经倒计时了。 黑色的山洞深处传来轰鸣,石壁开始颤抖,突兀出现了好几条岔道,幽黑静谧,还不太稳定,忽隐忽现,看来吸收了不少能量,相对固定的岩石结构又开始变换了。 黑瞎子嘘一声,过去看了一眼,回头说,“呵,有些不妙,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我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适合移动,但现在没办法,风二河拔了针,闷油瓶稳稳的打横抱住我,往外狂奔,胖子就在旁边照应,所有人都跟着往外撤离。 我看他咬紧了牙关,嘴角都渗出血来,想安慰他,一张嘴涌出来的全是血,差点呛到。 于是他让我伏上他肩头,轻声说,“别说话,我明白。” 还没出洞口我咯血就停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我的身体修复工程已经启动,作为代价,我开始出现头晕,应该是脑部供血不足了。 我穿过他的肩头看到风二河落在最后,好像正跟罗杰在低声说些什么,呵,看来这两个人终于坦诚相认了。 黑瞎子在一旁不要脸的旁听,我估计他也知道罗杰是谁了。 “你们可算出来了!他这是怎么了?!!” “族长你没事吧?咦,他没事吧?” 我收回视线,回过头,山洞入口有两个人正在走廊废墟上抽着烟等候,旁边放着两个背包和大功率手电,看到我们出来都出声询问。 出乎意料之外,小花没来,是黎簇和小张哥。 我心里一沉,小花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出事了?所以即便赶回来了他也来不了? 我勉强转过头去看黑瞎子,低声问他,“小花呢?” 他冲我笑笑,什么也没说。 小花是不是受伤了,伤得还不轻,我心里着急,但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我首先要保证自己活下去。 黎簇拉住胖子想问,胖子摇摇头,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没事,就是我快死了。”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逗他,“咳咳,你开心么?” 一句话气的闷油瓶手劲都大了不少。 ...“你死了,我怎么办?” 黎簇愣住了,他过来看着我,我看他的眼神跟小狗一样,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就收起来逗他的心。 “骗你的,我只是离炸点太近,被炸伤了,养养就好了...背上背包,走吧。” 我更不想让他知道关于那颗药的事。 “你真是...” 黎簇看样子想骂我,又生生忍住了,背上包默默跟在我们后面。小张哥跟我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我看他没什么事,也放下心,之前小哥说他受伤了,我还有些担心来着。 第227章 我来开路 小张哥一直在看李佩玖,看他还在不时吐血,风二河都不吐了的,于是递给他一块灰色手帕,李佩玖迟疑接过去捂住嘴,垂下眼点头致意。 试问现在还有几个人会随身携带手帕啊?连小哥都会带湿巾了,没想到他会,还有小花也会。 他可简直太会了,这种跟小花差不多的习惯,李佩玖接受了就会下意识心生好感。 没有一丝耽搁,风二河重新感知到原石所在,立即通过对讲机通知了岳石礼等人动身。 我们从走廊一边的破洞钻进颠倒的建筑里,又从另一边钻出来,没走多久就看到岳石礼他们抬着箱子在等我们了。 我头晕的越发厉害了,就埋在他颈间,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他抱紧了,轻声说,“坚持住,很快就到了。” 我嗯一声答应了。 我不像甄小蛮和风二河,没有极速再生,恢复总需要一个过程,就算被汲取全部精力应该也没那么快,但我也没逞能,拒绝被抱着走,确实头晕得厉害,并且,很悲催的开始发烧了。 胖子摸上我额头,想要替他背一会儿,他拒绝了。 “小哥你不累啊,我就替你一会儿。你也受伤了,休息休息,听话。” “他很轻。” 小哥根本不听他的,胖子只好叹口气,也不争了。 李佩玖终于不吐血了,他把手绢收起来,好奇的跟上小张哥。 我闭上眼还能听到他俩讲话,好像并不熟,应该是被胖子临时征召到一起的。 小张哥先问他,“我听说你是张家人。” “祖上是,我不是。” “我祖上不是,但我是。” 李佩玖很疑惑,“嗯?” “我是收养的,后来才入张家。”小张哥笑道,“我的故事很长,有空我们好好聊聊啊,我也想听你讲讲你的祖上,我这个人对张家人都很感兴趣,活的久了就这点爱好。” “...好。”李佩玖爽快的答应了。 直觉告诉我,他可能要被小张哥拐走了,被收养的张家人,对他祖上感兴趣,活得久了,想聊一聊,这些关键词都好对李佩玖的心思啊,若非时机不对,估计小张哥现在就想忽悠他改回姓张。 李佩玖这些年隐姓埋名,无人可诉,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又隐忍,还要时时处处克制,更容易被心里的孤独憋疯。 我低声问闷油瓶,“你也会孤独吗?不是以前,就现在。” 他蹭下我的头发,低声说,“偶尔。” 从他回来,我和胖子就都在他身边,他还会感到孤独,是不想跟我们过了吗? 我立即抬起头来想质问他,结果他用手直接把我脑袋又按回去了。 然后超小声说,“你离家出走的时候。” 妈的,我瞬间无语了,这个人好记仇啊,时不时翻账本,给我来一发灵魂提醒,但我确实心中有亏,都不敢大声讲话了。 我只好跟他小声说,“对不起。” “孙贼,还有胖爷我呢?!”胖子在旁边气哼哼的接话。 “我靠,你又偷听。对不起了!怎么着吧,你要不解恨呢,你就狠狠打我一顿,再不行我就呕心沥血,吐两口狗血还你。” 胖子一听都怒了,“卧槽!你个逆子离家出走,还有脸跟老子破罐子破摔是吧,你这算威胁还是在道歉?能不能有点诚意?老子原谅你还不成么,你可别再吐血吓人了,我的妈我的姥,真是我的心头宝,这要多久才能养回来?想想都要愁死你胖爹了!” 也骂也认怂,说得我都要笑了,我知道他舍不得怪我,是在逗我开心,但我实在没力气跟他继续贫了,要不高低跟他捧逗两句。 他看我沉默下来,也知道我累了,就拍我两下,“明白你不想连累我们,老子不怪你,快好起来,等回去我给你一天做八顿,好好养养膘。” 我迷糊着点头应了,“嗯,我一定好好吃,努力吃...顿顿都吃干净,争取胖成你这样。” “这倒不用...”他说,...“咱家吃饭没有kpi...” 真好啊,我仿佛回到了雨村,小哥正带我翻山越岭穿洞入林,而胖子就踏实站在家里,做好了一桌子菜喊我们回去吃饭。 ...... 一行人快速在山洞和废墟中穿行,走了半天,前面突然停下了,风二河急匆匆过来。 黑瞎子就跟在他后面,活像个黑心监工,在这黑暗里,很难有什么东西能瞒过他的眼睛。 “再往前,我们要撞见晓山青了,要绕路可能要多走一个多小时。怎么办?” 闷油瓶抱紧了我,我贴在他肩上睁开眼,小声说,“绕路吧。” 无非多花点时间,我还撑得住,现在不想跟晓山青正面碰撞。 结果听他说,“穿过去,我来开路。” 然后他把我交给胖子,看胖子背好了,又跟小张哥做个手势,小张哥心领神会,立即跟到我和胖子身边。 小张哥拍拍我,抬头说,“族长,他交到我手里,你就放一百万个心,就算我...” 闷油瓶不等他说完,又招招手,黎簇也过来了。 李佩玖也赶上前,“老板让我保护好吴老板。” 胖子转头看他,他立即补上后半句,“当然,还有胖老板。” 闷油瓶觉得这配置他差不多安心了,才跟黑瞎子点点头,两个人迅速到队伍前面去了。 罗杰跟在黎簇后面,估计黎簇也知道罗杰是谁了,前老板和小叛徒,两个人在这种情形下碰面,好像都很尴尬,从头到尾我就没听到他俩说一个字,像是谁也不搭理谁。 前头很快就接触到了晓山青他们,听到有些杂乱的声音,打起来了? 胖子是个八卦的性子,他背着我往前凑过去,我心说老子都快烧迷糊了,你还有心思看热闹呢。 “老风老风,他发烧了。”结果胖子只是挤到风二河身边。 原来是背着我求医问药来了,风二河摸上我的脉搏,叹口气,想来心源如废井,他的针灸也不是万能的,已经调动不起来了。 这时候罗杰也跟上来,问我,“想睡还是清醒?” 第228章 谁拦,谁死 睡了或许能恢复一点精力,但我还不想睡过去,就跟他说,“清醒吧。” 他轻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伸手给我两只手臂都推拿几下,类似清天河水的手法,然后自背后大椎穴往下推几遍,最后在我背上用手指描写几个字。不出一会儿,我感觉浑身微汗,高烧开始缓解,而且意识清醒过来,连头晕目眩都好上许多。 还真是神奇,就问他,“是祝由术么?” “只是暂时的。” 他转身就走了,背着我的背包,走进废墟深处,他要走便走,怎么还卷走我的东西?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风二河也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叹服,“他确实比我厉害的多。” 他连针灸都不需要,只需要引导血脉运行就能于绝地激发一丝生机,与天争命。 我们跟着风二河沿废墟走下去,闷油瓶和黑瞎子果然撞上了晓山青,较量过一场,眼下正在对峙。 我第一眼先看到了刘丧,应该是黎簇的手电光打到了刘丧身上。 他站在篝火后面,丧丧的,麻木的,看着就很疲惫,头发都要挡住眼睛了,似乎一直盯着闷油瓶,把头发撩起来,扶着眼镜,确认一遍又一遍。 他应该累坏了,谁都没想到黑岩连声波都能吸收,他的能力在这施展的很勉强,声音太小了,他听不真切会很辛苦,声音太大了,又会被黑岩吸收掉一部分,结构还时不时的变换,看样子他折腾的快崩溃了,也只有偶像的力量才能激励这个失魂落魄的脑残粉振作起来。 我们这边都先停下来了,胖子背着我找了个平坦点的方台,把我放上去依靠着休息,小张哥站我背后,就抄着手往下观望。 “让刘丧准备好过来。” 既然遇上了,就顺手把他带上吧,我跟胖子一说,胖子就用敲敲话给小哥和刘丧打信号。 有篝火,还有很多道手电光胡乱照着,有一束打到晓山青身上,照见他坐在断壁残垣间,对着我们毫不在意,林月微在他旁边,甩着手臂喘粗气,估计又跟黑瞎子对上,还吃了亏,正盯着他生闷气。 还有三个人我不认识,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有一个半条胳膊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断了,他一声不吭站着接骨,我皱起眉头,这些可能都是长生者。 闷油瓶和黑瞎子都没事,看样子刚才二对四,对方根本没占到便宜。 晓山青看向我们这边一行人,忍不住笑了,“你们浩浩荡荡,是要奔丧么?” 黑瞎子也仰头笑,嘲讽的看着他,“口德不修,当心还要遭雷劈哦。” 晓山青之前就被天心雷狠狠劈过了,顿时被噎住。 闷油瓶甩干净刀上的血,回头遥遥望过来,周围如暮光昏暗,我不知道他能看清么,就靠着胖子微笑,示意我还好。 心里忍不住叹气,两边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耽搁多长时间,真不如绕路啊。 ...“谁拦,谁死。” 闷油瓶不想浪费时间了,握紧了黑金古刀,然后周身气势全开,肌肉都暴涨起来,像极了待人而嗜的凶兽,这会儿麒麟纹身应该也浮现出来了,他的刀饮过血,他的话不是虚言,一时间没有人敢接话,也没有人敢动手。 他举刀对准晓山青。 “你来。” 晓山青哼一声,但是,没动。 林月微还要下场,被晓山青拦住了。 “不会有人拦你,想过就过。各位请便。” “识时务者为狗熊,你好厉害,为你点蜡哦。” 黑瞎子见状给晓山青点个赞,表扬了一番,然后回头招呼我们快速通过。 “呸。” 林月微看着他啐一口,肺都要气炸了,打不过骂不过,干脆懒得理他了。 胖子以为他们还要认真打一架,结果对面一试水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事实是我们这边好手来的太多了,闷油瓶和黑瞎子就是两座翻不过去的山,小张哥,李佩玖,黎簇,胖子,甚至风二河也倒戈了,只除了我和风二河的几个伙计。 晓山青他们被分散开,除去刘丧这里还有五个人,也就他和林月微够看,只要不傻,他就不会主动动手,除非他想鱼死网破,甚至鱼死了,网也不会破。 胖子又小心背我起来,“哎嘿嘿,还是小哥好使啊,整个就是一张人形通行令牌,我回头要刻个小哥画像挂在车上,天上地下保证一路绿灯。” 我心说你才知道么? 风二河带着他的人和箱子先过去,路过的时候他冲着晓山青微微低头致意,想来晓山青往昔对他还算过得去,然后他毅然决然转身带着箱子走远,这一番算是恩断义绝,从此两厢陌路了。 丰树英已经堕落成魍魉,神智已失,从此不再受晓山青掌控,而风二河也不用再勉强自己了,如今他重新归于张有药麾下。 接下来再见面,他和晓山青就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了。 晓山青应该也明白,只是不屑的笑了笑。 胖子背着我小心翼翼从废墟下去,小张哥在下方照应,我扭头看黎簇正跟在后边跳下来,就让胖子先等等,招手让黎簇近前。 他俯下身贴在我面前,我凑近他耳边轻声问,“带枪了么?” 他立马转头看我,然后轻轻点头。拜我当年所赐,他枪玩的挺溜。 我指向一边的黑暗废墟,“去吧。” 黎簇应该听明白了,立即关了手电,他伸出手像是想拍拍我,可能看我一身血,又慢慢缩回去了,低声说了句,“你别再费神了,先保重自己,好好养伤。” 李佩玖也解下自己的背包,冲我点点头,跟着黎簇的脚步走进黑暗里。 小七爷还是过于年轻,我不得不担心。有李佩玖跟着他,我也放心不少。晓山青不是善类,就算他审时度势做好人,不当面拦截,也要防备他突然翻脸使绊子,害人之心先放放,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且罗杰是不是早就钻进废墟防备去了,果然还是对手最了解对手,他最知道晓山青是什么样的人。 越走越近,看着神闲气定的晓山青,我心里生出些许不安,篝火很旺,但也只能照亮他身边的一小片地方,总觉得他背后那一大片阴暗里还藏着点什么,有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走过闷油瓶身边,就跟他低声说一句,“小哥,他可能藏起什么东西,要小心。如果可能,走时带上刘丧。” 闷油瓶点点头,然后就转头对着刘丧说,“过来。” 我下巴顿时要惊掉了,就这么直接来吗? 第229章 山中有鬼 刘丧正眼巴巴的看着闷油瓶,听到他的召唤,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晓山青。 毕竟是雇主,还挺有职业操守。 晓山青冷冷的看回他,并不在意的摆摆手,“一个废物,如果你不怕死的话,想走就走吧。” 刘丧面露喜色,甩手把自己的包背上,绕过篝火朝我们这边走,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 晓山青只冷眼看着,旁边林月微霎时举起一架钢弩,都没注意她什么时候掏出来的,迅速对准刘丧后心射出一箭,这一幕太快了,直接惊得我一身冷汗。 他们对弩是真爱,这种东西近距离威力不比枪差,还胜在没有火光,没有声响,用在黑暗中更加防不胜防。 刘丧身后一共射过来四支弩箭,随即听到一连串枪响爆起回荡,有三支被废墟飞来的子弹射成粉碎,还有林月微的一支,子弹没追上。 黑瞎子早就冲上前猛然拉过刘丧一甩,闷油瓶更是抢到他们前面,挥动黑金古刀,势大力沉的一刀速度还迅猛无比,咔嚓一声,就将最后一支弩箭拦截斩断,断弩深深插进旁边石板缝里,激起一片尘土。 气的胖子破口大骂,就知道晓山青不厚道,他可以放我们通过,但不一定放刘丧离开,关键时刻还是刚才埋伏在黑暗里的枪手展露锋芒,救了刘丧小命。其实刘丧肯定能听到弩箭激发声,但他只顾着往前跑,是他宁死想走,或者是他相信,我们一定会护住他。 小张哥对林月微冷笑一声,竖起大拇指,然后翻转下来,态度十分鄙夷。 背后暗箭伤人,的确不上台面。 气的林月微又想抽他了。 虽然有枪手作倚仗,我心里还是越发不安。不管刘丧是真的,还是假装找不到原石,都没关系,晓山青比我们更清楚风二河的能力。我们急于借道,说明绝对有急事,很可能与原石有关,他放我们过去,就是要利用我们去把原石找出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他想达成目的,肯定不止眼前这几个人。我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是被黑岩分隔开来了吗?一部中继对讲机就能解决的问题,不应该成为问题。 但一时又没想明白他还有什么打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偏偏再深想一分,头就开始痛起来,只好捏住太阳穴趴在胖子背上,无可奈何的放弃了。 刘丧躲在闷油瓶身后,一脸的感动,“偶像!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闷油瓶默默走回来,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小张哥指着黑瞎子问,“刚才上前救你的不是他吗?他都快把你抡起来了。” 刘丧只好先跟黑瞎子道谢。 胖子从背后踢刘丧一脚,让他跟上,然后背着我又往前走,“救你不过捎带手,别他妈妄想以身相许了,你偶像不稀罕。跟上我,快走。” “我没有。” 刘丧还在恋恋不舍,他低声跟闷油瓶和黑瞎子提醒,“偶像,这底下有很多鬼!鬼还会吃鬼!你们可要小心啊!” 闷油瓶和黑瞎子都回头看他一眼。 这底下有鬼?鬼会吃鬼又是什么鬼?是山冲子还是钟馗?难道之前黑岩里那些枉死之人集体变成了阿飘? 他是在讲鬼故事么,可我们没带张千军万马,手边没有道士,也没有符箓,要超度也得排队等我康复。 胖子背着我走开了,刘丧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头。我还在笑他,但很快笑不出来了,越走进黑暗,我的视野也在迅速变得暗淡,很快我连自己的手和胖子都看不见了。 我骂一声,我都这么惨了,还要失明?好累啊,心好累。 闷油瓶选择硬刚是对的,看这样子,我根本撑不到绕路绕过去。 还好这算是顺利通过了,就算晓山青有心算计那也是之后再应对的事了。 我轻声说,“胖子,我看不见了。” 胖子点点头,“离得远了么,这边又黑,是看不见了,不过他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我说,我瞎了...你最好快点追上风二河。” 胖子骂一句卧槽,扭过头看我,旁边跟着刘丧和小张哥,我不知道是谁伸过手在我眼前不断扇风,这么皮我估计是小张哥。 因为刘丧在一边不解又震惊的问胖子,“怎么回事?偶像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怎么还把他弄的破破烂烂,肺都出问题了,他这会儿还能坚持呼吸都是奇迹。” 是的,肺应该出了问题,吐血的时候就感觉呼吸非常艰难,但搁不住身体疯狂修补,让我胸口憋闷但勉强还能喘上气。 胖子加快脚步,一边骂刘丧,“狗日的丧背儿,我迟早拿牛粪堵上你这张破嘴!你等着,胖爷一会儿腾出手,一巴掌把你拍给晓山青!” 然后他又低声问,“具体什么情况,你快偷偷跟我说说,他跟小哥都不告诉我。”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具体损伤程度,我的眼睛又不是x光机,而且到这般田地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身体在抽取能量急速修复的同时,还出动了大量肾上腺素来压制痛苦,还有反复退不下去的高烧,没把神智烧光变成傻子都是万幸。 罗杰的祝由术也只是暂时的,压制不住了,体温又在急剧升高。 我忍不住出声提醒胖子,“我说你,我是瞎了,又不是聋了。” 胖子就啊一声才反应过来,听到刘丧叹口气,“胖爷,还是先去找能救命的人吧,他怕是等不到你听我啰嗦完了。” 胖子一听立即撒丫子狂奔,都顾不上我在他背上要颠飞了。 小张哥立即伸手按住我,...一叠声的,“慢点慢点慢点慢点...” 离得很近,几步就追上了,我只听到风二河连声在问些什么,听力也在减退了,入耳全是蚊音,根本什么都听不清,然后意识也慢慢消散,很快昏睡过去。 这狗日的恢复能力暴走了,还真是六亲不认,敢情它这么急于害死我,赶紧拿走送给丰树英好么,免费的。 我心说还好他人不在眼前,不然铁定会急坏的。 第230章 劫后余生 我怀疑自己死了,但是又觉得不像,因为我面前不是奈何亦不是忘川,我现在高处,头上日光烨烨,脚下荒草靡靡,山高风冽,草木结霜,是冬天。 周围四山回映,白云迷漫,不知何处是望乡。 可我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幽暗地底,就不可能照到太阳,当然更不可能身在高岗。 果然梦境都是反的来么,我怎么会在这里,小哥和胖子他们呢? 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年轻人慢慢自山麓独行而来,他脚下步步冰雪,山石冻结,满山花木都成琼花玉树,玲珑弥望,所行过处都成了晶莹剔透的晴明世界。 我站住,等他上来。 他到我面前,我发现我好像认识他,是年轻的还没变形的丰树英? 等等,我们这是,进了原石里?不然我怎么可能遇见几十年前的他。 是胖子和风二河找到原石了吗?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那恼人的恢复能力给他了? 他也在上下打量我,我看他这会儿比长臂人猿顺眼多了,就问他,“哥们儿,是来交接的么?这东西要怎么签收?” 他伸出手,“还我。” “什么?风二河说把恢复能力还给原石,然后让渡给你,我同意了,你拿走就好,别客气,这样我们就都不用死了。” “还我。” 我终于明白过来,“哦,你是说你的记忆么?可以,就当买一送一,不过要怎么才能还你?” “自然是把你的心给我吃掉!” 我一歪头,我靠?没听错吧,这我可不能同意,我心里可还有人呢,你吃我的心,不妨问问他的意见。 “那不可能。” 我一拒绝,就看到本来还算温润的年轻人瞬间变成魍魉模样,手脚伸长,比我高出很多,他弯下腰伸出利爪一点点抠进我心口。我大吃一惊,推不开,退不了,手往腰后摸去却落了空。我的刀呢?霎时急出一身冷汗,转头发现整个冰雪世界都融化了,周边冒出烈焰熊熊,转眼间山都要烧塌了。 干瘪僵硬的手指一点点抠进心脏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扎进去几根桃木钉子,火苗也随风沾到我身上,拍打不灭,最后不知道是烧伤还是心痛,痛到我直接醒了。 醒来了,第一感觉还是痛,是四肢百骸都在痛,头痛,心口痛,连骨髓都在隐隐作痛,怪不得梦里都痛醒了。 不过比起大雨里痛那一回还是差远了。 是我暴走的恢复能力被剥夺了吗?又重新回到人类缓慢的修复进程中,我都要不习惯了,怀疑原石是不是把我之前缺席的痛感也都打包还我了。 而且刚才那一个没头没脑的梦,是要提醒我什么?提取记忆没那么简单是吗?还献出我的心脏,不是,这梦有病吧。 但这痛就非常好,说明我又没死成,闭着眼睛蜷起身体,“啊痛痛痛~” 一只手按住我,不让我乱动,“活着才会感到痛,你应该庆幸才对。” “……师傅。” 听声音都知道是黑瞎子师傅,睁开眼,视线是模糊的,缓了一会才恢复,然后他扶着我侧过身。 我看到面前生了一堆篝火,也不知道谁拨到离我很近,再近一点,我头发都要烤卷了。闷油瓶不在,胖子和风二河也不在,李佩玖坐在篝火对面,转头看原来旁边是黎簇。 他见我醒了,正端着饭盒问我,“自热米饭,我给你留的,现在吃得下吗?” 我问他们,“小哥呢?胖子呢?” 黑瞎子一点不意外,轻笑一声。黎簇不想说话,用小勺子拌了拌米饭,看他的样子他不会打算喂饭吧?我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呢。 看出去,我们像在山洞和废墟交接的边缘,一边是幽深无光的黑岩,一边是灰暗破败的人类建筑遗迹,颇像是一角混沌梦幻的废土世界。 最神奇的是我听到了水声,淙淙潺潺,扭头看旁边还有个流水壁,涓涓流水从黑岩里渗出来,流下石壁,在下方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潭。 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扎营,水是万物之源,人还是要有水才能活下去。 我没想到这里还会有水,不由感叹水才是这世上最无敌的东西,它至刚至柔,柔而不屈,黑岩一路把山与岩石都吞噬了,却阻不断地下河水沁进来,一点点浸透到岩心深处。 黎簇敲敲饭盒,伸出勺子,我转头不予理会。 妈的,老子不食嗟来之食。 黑瞎子伸手捏住我肩膀,“不跟你说,你就不吃了是吗,有本事你别饿。” “饿还是会饿的,你先告诉我,他俩人呢?去哪了?” 我咬着牙问,心里冒出一堆不好的想法,又被我强制按下了,不会有事的。 黑瞎子手指伸进墨镜底下,作势要擦眼泪,用悲痛的语气回答我,“在你昏睡的这两天,他们俩,他们俩...” 两天了?没想到无知无觉两天都过去了。 不过他就演吧,我信他奶奶个眼镜腿儿,就面无表情的眯起眼,看他戏精上身,他看吓不到我,也很无趣,就把手放下来,“……都没事,就是担心的吃不好也睡不好。” 我想揍他,就摸着自己心口顺气,“妈的,回去就带你去看脑科,切片研究,看你脑袋里装的是不是咸菜。” 真是闲的没一点正事干了,这时候还吓唬我,有意思么。 “我说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好玩了呢。” 黑瞎子摇着头如是抱怨道。 好玩?没看我都快被玩死了啊,我翻着白眼懒得理他。 黎簇还在眼巴巴的看我,怎么,他还真想喂饭?我像一个蚕蛹从睡袋里爬出来,把黑瞎子看笑了,就帮扶我一把,让我坐起来。我伸手接过饭盒,自己拿过勺子小口吃着。 一口口温热的米饭慢慢嚼下去,连周身的疼痛都减弱许多,自热米饭好吃不到哪里去,我却生生嚼出一股甜香,应该是劫后余生的味道吧。 黑瞎子看了我许久,问我,“有那么好吃么?” “你说呢?这是我人生中最好吃的一顿饭,之一。” 第231章 瞒不住我 “你们谁跟我说说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为什么找到原石了到现在还没走,是准备在这安家立业么,还是对面杀来了?我需要一份全面战报,李佩玖,你来。” 我看向李佩玖示意,这里他最不熟,人聪明还算实诚,不会像这一老一小,十有八九会变着法儿的糊弄我。 李佩玖冲我尬笑,不知要不要说就去看黑瞎子眼色。 妈的,他带着墨镜你看的清么,刚才怎么忘记算上他会投靠他家二老板了,近墨者黑,近瞎者瞎,眼看这人跟着黑瞎子走,也靠不住了。 黎簇臭着一张脸,伸手按住小勺子,我看着他,怎么的?心疼他家大米,还不让我吃了?他这样子实在欠揍,我都想扣他一脸盒饭。 “嗯?” 他很不耐烦的说道,“...你有...毒啊?现在就消停的养伤好吧,等你恢复了我们马上就走,别的事交给我们来,少操点心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十年。” 我一下被呛到了,“咳咳...胆肥了啊,谁准你教训我的?” 他还想教我做事么,我把嘴里的米饭都咳出来了,黑瞎子嫌弃的帮我拍背,“这点出息,你听听周围是不是寂静无声,西线无战事。吃完饭睡吧,我保证明天什么都告诉你。” 这里是地底,什么时候才是明天?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别想忽悠我什么等太阳升起。 是出事了么,看来他们都是为了我好,谁也不想跟我吐露一个字,被人瞒住的感觉我早受够了,可现在还有多少事能真正瞒得过我呢。 在我昏睡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一边吃一边打量,看他们三个都受了点轻伤,衣服划破了,还好人看着没大碍。 晓山青还是追来了?他还真是不知死活。 黑瞎子可忽略不计,连李佩玖和黎簇都受伤了,脸上还有擦伤,他俩这次玩枪,算是远程,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接近他们了? 我垂下眼,蓦地想起刚才那个梦,应该是在提醒我忽略了什么,会是什么? 魍魉?! 原来是这个。 不说就不说,就这一会儿,捋一捋基本脉络,再加上自由发挥,现在什么情况我大概想明白了。 我看着他们。 “我在这里,还没有死,说明原石一定找到了,重伤的人不适合远距离移动,看来原石就在附近。” 我看了看周围,这个先放一放。 “晓山青有意放我们过来,然后闻着味儿追来了。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故意被困在地底,对,他们的人是在这里放牧,普天之下没有比这儿更适合养蛊的地方了,因为这里就是改造试验的源头。你们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这会儿外面都是鬼,或者叫,魍魉?” 还是丰树英最后变成魍魉提醒了我,晓山青手里还捏着一堆这玩意儿,刘丧也说过,这山底下有许多“鬼”。 那鬼不是山冲子,也不是钟馗,应该就是魍魉,魍魉还会吃掉魍魉。我推测晓山青的进化试验本来就缺了原石吧?黑岩动身开拔,洞口显现出来,晓山青觉得机会难得,肯定是把这些玩意儿一股脑儿撒进来了。 他找刘丧就是想找到原石,完善他的试验,他的人手和魍魉进了这里真是如鱼得水了。 黑瞎子他们互相对视,表情都很疑惑,像在确认是谁跟我走漏消息。 我看着好笑,最后才补充一句,“以上都是本人猜测,与在场人员无关。” 黎簇嘁了一声,皱紧眉头,表情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眠病多思,会损寿的,能不能别拿性命开玩笑了?不要挥霍精力来点灯熬油了,攒攒留着活下去不好么?” 黑瞎子师傅也不赞同,他顺手摸上我额头,还在低烧,但好多了,不再是铺天盖地退不下去的高热,“烧退了一点,但还是不能太费神,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别让我操心?” 我听着他们教训没反驳,捧着米饭,一个饭粒一个饭粒的吃着,转脸看黑瞎子,“能,你去把小哥换进来,让他操心行不行。” 不知为什么,我想见他。 黑瞎子闻之气结,他都要气笑了,“你还真会替我着想,算珠子崩我一脸,我刚坐下歇没一会儿,你就要撵我走人,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这么勤奋。等着。” 黑瞎子手一撑地就起来了,冲废墟那边走出去,黎簇也跟着站起来,他俯下身低声问我,“你真的是被炸伤了么?”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怀疑,“...当然,我经验不足,起爆离得太近被炸翻了,伤到了内脏,养养就好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太谦虚了,你经验还不足?你都是一路炸过来的,我也被炸过,根本不是你这样的。你简直像是死了又活过来的妖怪,你根本都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他拍拍我的肩膀走了,我小勺子停在嘴边,怎么忘了他是自爆专家。 是不是在我像妖怪一样死去又活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转念一想其实也无所谓,我怎样都跟他关系不大。 我经历了什么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没人告诉我,所以我想听他说说。 胖子说我要好好吃饭,我就听他的话好好吃饭。 李佩玖在对面,沉默的有些无所适从,黑瞎子和黎簇太鸡贼了,说走就走,把他落下,又不能只放我一人在这,他输就输在跟我们三个都不太熟。 我和他两个不太熟的人在一块,最舒服的相处模式其实就是沉默。 于是我吃饭,他发呆。 吃饭也在默默的想,看来这里应该算是后方,我被安置在这静养。其余的人应该还在前面,废墟的另一边,直面晓山青的人和魍魉。 我叹口气,如果不是我受伤,原石应该不会这么快暴露,如果不是我昏迷两天,所有人都该启程回去了。 就是不知道丰树英怎样了,风二河可曾将他顺利救回来。 一时都没看清闷油瓶是怎么从废墟间飞过来的,一抬眼这人就已经近到了眼前,我刚咽下一口饭,抬头想跟他打招呼,就被紧紧抱进怀里,我张开手臂,饭盒都没来得及放下,另一只手还捏着勺子。 “怎么了?” 第232章 不再执迷 我有些莫名其妙,他情绪外露的太反常了,这是一点都不打算克制了么,还守着外人啊,而且胳膊也勒得太紧了,我都呼吸困难了。 快要被憋死了。 他不说话,就半跪在我面前,埋在我颈间不起来了。 我仰着头,余光看见李佩玖坐在那要尴尬死了,我只好对他歉意的笑笑,那一瞬间他做了八百个假动作,手摸着脸侧过头去。 不知道他跟小张哥谈的怎样,但他看样子知道闷油瓶是张家族长了,因为刚才闷油瓶一出现他瞬间就直起腰来,结果转眼看到族长大人飞奔过来只是为了跟我贴贴这一幕。 他几乎尴尬的要无地自容了,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掉,最后他握着拳头,毅然决然起身走开,躲进废墟里去了。 “怎么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举着勺子回抱住他,“你有没有事?” 可有受伤?还有之前的伤怎么样了,被那种看不见的东西刺伤,也被冲击波伤到,他都吐血了,不过这里有风二河和那个罗杰,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他回答道,“我没事。” 然后他放开我,情绪已经收敛起来,从容接过我手里的饭盒跟勺子。我有些不放心,就伸手捏住他下巴凑近前看看,他脸没事,依旧近乎完美无瑕,两天了,那些细小的割伤几乎看不到了,恢复的真快。 篝火一直跳动,光线明暗变幻,他看我松开手就很自觉的开始喂饭,还不住打量我脸色,动作很稳,神情冷静,就像刚才人前放肆的不是他一样。 “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还有我是怎么被救回来的?” 他摇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风二河还好吗,还有丰树英怎么样了?” 这个总能告诉我吧。 他停下手,眼神微凝,盯着我看。 “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得到拯救,这很正常,人总是喜欢给经受的痛苦找点意义,才好继续忍下去。” 他听我说到痛苦,抬起手背轻轻触碰我脸颊,哦,是那里有个饭粒么?我不自觉舔了下嘴角,擦了把脸。 过一会儿他回答道,“...勉强还算是人。” 丰树英么,他不是魍魉了,那就好。 “能不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这回他再次沉默不语。 “不想说吗?黎簇说我变成了妖怪,他是不是吓到了??” 他立即摇头,“没有。好好吃饭。” 看来起死回生的经过很是让人不快,并不值得称道,所有人都不想跟我提起,他也不想多说,胖子肯定也不会多嘴,我瞬间熄灭了自己的好奇心。 有些事情知道了不再令我欣喜,不知道我也不会执迷,就这样吧。 我希望他过来,只是想见到他而已。 “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晓山青能拦得住我们。 他专心喂饭,“等你再好一点。” 我努力咽下去,那我更要好好吃饭了,然后跟他说,“还是尽快离开吧,在这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我想念地面五月的风和太阳,应该开了很多花,我还想去爬长城,不要一出去发现又回到四川了。” 我觉得我还凑合,这种360度无死角的隐隐作痛只能随着恢复慢慢消解,不能忽视,但怎么也不会疼死,多一天少一天也不会有太明显的改善。 “好。” 米饭还有最后一口,我张嘴等着,结果他扔了饭盒跟勺子,一把抱住我滚了出去,手还不忘护住我的后脑勺。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吃着饭突然兽性大发了? 随后就听到一连串枪声响起,在废墟和山洞间回荡。 我们瞬间滚出有两三米远,篝火再往后就是一片黑岩了。他带着我躲在一块突出的黑岩后面,手一撑地把我护到身后,我骨头都要滚散了,翻身用胳膊撑起上半身,就看到他迅速把黑金古刀和小黑金都拔了出来,看向头顶,严阵以待。 哦豁,这回竟然有幸能看到他的双刀流了? 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篝火前的睡袋上面都是破洞,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 枪声停了一瞬,大概在换弹夹,闷油瓶的目光一直往上看,快速移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挂在上面跑动,我看过去,太黑了,篝火的光够不到,难道是黑蝙蝠成精吗? 黑暗中视物不是我的强项,这事还得瞎子来。 黑暗废墟里又响起几下点射,随后他擎刀往前冲去,就看到自半空中掉下来一个黑乎乎的庞大的影子。 废墟上方的山洞空腔应该很高,我手边没有手电,没法追光帮他照过去,一摸后腰,刀也不在,才发现我腰上的装备都被拆下来了,手电和刀还有对讲机此刻还放在睡袋旁边。 我得想办法拿回来。 只见他飞速跨过篝火,快速行进间跃起半空,拧身旋转双刀,大小黑金结结实实的砍到那黑影身上,还没等它落稳尘埃,他先落地稳稳站住,然后抬脚踹过去,力气之大直接把那东西踹出了石洞范围,撞在废墟间碎掉的混凝土块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但凡黑影是个人,早就死透了,但明显不是,那东西在尘土里又拼命挣扎起来,估计身体扎到钢筋上了,正在嘶吼着脱离。 我想趁机去拿回黑金狗腿,一试竟然没爬起来,胳膊腿都撑不起身体,我抬起头,忍不住怀疑人生,敢情昏睡两天就只恢复到能端个饭盒的程度? 这体质,嘎嘣脆啊! 但想一想,这才是正常人的恢复速度吧,这还是之前快速修复了一部分,要不然现在可能还在昏迷中,爆炸冲击波造成的内伤,不躺十天半月都别想动弹。 我只好缩在黑岩阴影里,歪着脑袋往外看,没有人添柴,篝火开始变得暗淡,看着有燃尽的趋势。闷油瓶走过去随意一踢,把旁边的破烂木头全部都踢进火堆里。 很快篝火又重新旺起来,洞深光明寂照,柴红火乱残星。 第233章 用心良苦 那个黑影从废墟里走出来,篝火照过去,果然是个魍魉,但又不太一样。 我见过这东西,第一次是在小花拍的照片上,街道太昏暗,也没有对比物,我对它的大小没有什么概念。第二次是长臂人猿,他本身就干瘦细长,即将堕落成魍魉,也不过风干猴一样。 眼前这东西才是魍魉的真面目吧,它几乎有胖子的体型,黑瞎子的高度,比闷油瓶看着要庞大一圈,如同一个风干肌肉男僵尸,但比僵尸要灵活多了,干瘪的皮下竟然还隆起虬结的肌肉块,瞬间让我联想到了草原牛腱子肉干,突然有点想吃了。 皮肉收缩之后还有这般大小,它的本体要有多大,还是说跟姚小小一样,被改造过了,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就是这东西不是失去神志了么,它竟然知道悄咪咪攀着石洞顶摸进来,怎么像是长脑子了?肯定是前头混战的时候,它趁众人应对不暇,抓住时机溜进来的,难道接近原石真的能开启魍魉神志?那可麻烦了。 看来必须把原石毁掉。 突然我就想明白了罗杰为何而来,以及他为何要假扮风二河手下,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进来就是为了毁掉原石吧。 他和晓山青太熟悉了,只要他一出现,晓山青见到他,就能猜出他的目的,所以他躲得跟孙子一样,跟晓山青碰面之前就不见人影了。 忍不住摇头,还真是对手最了解对手。 李佩玖冲那只魍魉又是两个点射,子弹射到它背上,直接打到它踉跄,闷油瓶根本不等它站稳,立即挥舞双刀贴上前,魍魉抬手招架,手臂被黑金古刀砍断一半,还被击退两步。它趁机抓起一块混凝土块抵挡,看着也是力大无比,大小黑金砍上钢筋混凝土,火花四溅,闷油瓶用力下压,魍魉差点给他跪下,硬生生凭着绝强的力量压制着魍魉直往后退。 他扭头冲废墟里说了句,“带他走。” “好的,族长!” 贴近了李佩玖就不方便再开枪了,于是从旁边飞快迂回到我这边来。 “吴老板,你没事吧?!抱歉,这东西贴着洞顶无声无息进来,等我发现就晚了。” 我摇头表示没事,不止他,我们谁也没察觉这东西摸进来了,直到它进入篝火光影范围,他眼力已经算是厉害的了,刚才枪声一直追着这东西咬住了。 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能摸进来一只就可能会有第二只,第三只,眼下最好还是要跟众人会合,人多力量大,火力也大。 他把我架起来,走了几步,我低头说,“我的刀。” 于是又弯腰去把装备捡起来系在腰上。 借着篝火看到闷油瓶把那混凝土块都要砍成渣渣了,这一次他瞅准了,一脚把那魍魉再次穿到断墙钢筋上,趁着它挣扎不已,双刀跟上去就把脑袋给切下来了。 狰狞的头颅像破烂的皮球一样,咕噜噜滚进废墟阴影里去。 没有头的身躯像风干牛蛙一样挂在钢筋上还在不时抽动。 李佩玖望了一眼,十分佩服,“厉害啊,简直毫不费力——这东西只能这么处理,不把头砍掉它会一直追杀我们。” 我表示明白,闷油瓶收了刀走过来,我看他没受伤,就放心了,结果他打量我们一眼,随后把我接手过去。 我小声跟他说,“我自己走。” 他不想听,直接打横抱起来了,我扶住他右肩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李佩玖又尴尬起来,跟在我们旁边手足无措,都不好抬头,走路还顺拐了。 看着就有点搞笑,以前这样我会是最尴尬的那个,到现在我无所谓了。而尴尬这种东西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我也是想不到李佩玖共情能力这么强,他替我尴尬的不得了。 换句话说,这个人依然保有人类稀缺的美好品质——共情,而共情是善良者的天赋,它赐予善者以道德枷锁,将心比心,温柔相待,会共情他人的人就注定不会太绝情。 看来张有药打理出来的长生者比晓山青制造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这种人留在世上活下去未必不可以,小花把他送下来,或许就是有意在小哥这里保他一命,可能还想送他回张家。并不是所有的长生改造者都合该毁灭,张家也算是安置他这种长生者的合适的归宿。 想来他也懂小花的用心良苦,所以才跟小张哥一拍即合吧。 很快我们穿过黑暗的废墟,进到另一堆篝火的范围,他们这边像是也刚打完一场,我看到不少魍魉的狗头在黑黢黢的废墟地面上滚来滚去,凑做一堆。 是谁这么皮? 它们都死了再死,生前不知身后事,身既死兮神以灵,活着的人不应如此不尊重逝者,毕竟它们也曾经是人。 但一转念,它们根本不算是人了,作为人的部分早就死去了,余下的是比野兽还野兽,是噬人的鬼怪,我可怜它们,它们可能只会觉得我看起来很好吃。 叹口气,我都不能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还操心这么多干嘛,最多嘱咐他们集中来个火葬,就将神形付之一炬,一了百了,也算解脱。 胖子老远跑过来了,一路在问,“哎呀妈呀你可终于舍得醒了?小哥,怎么带他过来了?这边不安生。” 闷油瓶把我放下,我扶着他站稳了,胖子冲到我面前就给我一个结实的拥抱。 他捏捏我后背,骂了句,“妈的,真瘦。” 我跟他开起玩笑,“真的瘦了吗?胖爷,求赠三十斤精肉。” 他听我终于又能跟他贫嘴了,立马开心的咧嘴笑起来,拍拍自己心口。 “看上哪了?尽管说。虽然胖爷身上拢共没三十斤精肉,但五花三层要多少有多少啊,虽然没有小哥腹肌那么好看,但胖爷脂肪供能效率更高啊。一斤能顶五斤膘,你要多少?我旋下来给你。” 我捏捏他肚子上的神膘,敬谢不敏,“我还是不要了,五花肉还是囤在你身上我最安心。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这鬼东西就是筋道一点,胖爷一个都能打爆仨,怎么会受伤呢。倒是你,看着风吹就倒啊,感觉我吹口气就能放你风筝了,要不要给你来锅魍魉补补汤?人肉干可是大补哦。” 妈的,他这么一说,我更想吃牛肉干了,就冲他摆摆手。 “别说了...” 第234章 这是代价 李佩玖自觉加入清理队伍,闷油瓶在我旁边跟着,他上前和胖子扶着我就往篝火堆那里走,我感觉自己要被他俩架空了。 近了才发现踢魍魉球的是小张哥和黎簇,他俩跟我打招呼,看着我朝他们横眉瞪眼,脚下才收敛了一点。刘丧皱着眉头带着岳石礼几个搬运身体,一群人忙着清理附近的废墟地面,远远堆在一起,然后进行焚烧。 也算是送这些魍魉一程,希望他们就此重入轮回,愿他们下辈子珍惜生命,不要随便失踪。 走过了,我抬头看一眼篝火旁边,突然就愣住了。 我看见丰树英正坐在篝火旁抬头看我,他果然恢复部分人形,脱离了魍魉的状态,但也不是之前山林见他的模样,皮肤还是干瘪的。 我仔细看了看,变化的应该是眼睛,不再黯淡无光,而是看着晶亮,映着火光,有了些许神采,让我想起冰雪山顶那个最初温润的年轻人。 他旁边应是风二河,可他如今的样子,纵教我此刻瞥见,也难相认了。 他老了,无比明显的苍老了,只是两天不见,他仿佛横跨过几十数百年的冉冉岁月,此番再见已是满脸皱纹,犹如日薄桑榆,不折不扣迈入风烛残年了。 篝火跳动,橘红色的火光打在他脸上,都掩不住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可他一径柔和的笑着,眼神还在关注丰树英,就像当年他未入长生,还在医院做医生时那样,偶尔看向我的眼神也是十分的平静。 怎么会这样,我大为震撼,怪不得没人肯告诉我,他们也说不出口,原来是有人拿半条命换了我和丰树英,或许他们是怕我愧疚。 也没人告诉我,他是不是失去了长生?是他将长生还给了原石,所以岁月的痕迹才会在他身上全部显现? 我,该愧疚吗? 我答应风二河剥除自身恢复能力来救丰树英,风二河也以生命起誓会救我,还有刘丧,所以我们才会结伴不惜生死进到这里,这是我们一早就谈妥的条件,双方都是自愿,勉强算得上公平。 我也是先有失方有得,救人方才救己,不惜九死终换得一生,论起来我不该愧疚,但我此刻对这两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不知道是自己心底的感受,还是丰树英的记忆到底还是影响了我。 我事先真的不清楚这件事还要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他根本提都未提。虽然他说过任何事都会有代价,这天下就没有一顿白吃的午餐。而于地狱里拯救魍魉,是逆天而行,我以为我是那个代价,没想到代价是他的不老年华。 再说我那恢复能力又算什么呢,放任不管迟早会害死我自己吧,本身于我就弊大于利,能送给别人我简直求之不得。 一命换一命啊,还额外搭上半条命,这账到底该怎么算,现在这样还算是公平吗? 我仿佛看到时光在他身上飞速流逝刻下的痕迹,心里闷的要命,胖子盯着我的脸色,捏捏我的手臂让我回神。 “就怕你多想,是他自愿的。” 他也没法多说,让我坐在篝火旁,让闷油瓶坐过来照顾我,然后他继续去清理周边了。 “你醒了。别急,会慢慢恢复的,也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风二河坦然跟我打招呼,我近距离看着他沟壑纵横的脸,说不出话来。 他被称是最接近长生者,不老不死,年岁永是风华正茂,屈伸呼吸,如终日在天中行走,不忧崩坠。如今却是一派垂垂老矣的残光暮景,半晌我低声问他,“值得吗?” 他看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丰树英,然后又去看我旁边的闷油瓶,反问我,“你之前重伤,濒临死亡,可有一念想过炸那一场又一场,到底值不值得?” 连声音听起来都苍老许多。 我被问到语塞,也回头看闷油瓶,没想到他一直在看我,于是彼此沉默对视片刻。 有跳跃的篝火映进他眼眸,仿如花火生烂漫,又似曦光灿明霞,我目之所及,煌煌荧荧如见璀璨星河,看他一眸淡然,却藏着宇宙般深邃的温柔,让人看着看着心要化了,只想跳下去沉溺。 我看着他下意识摇头,我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事做起来根本不去考虑值不值得,只是心里想做我就做了。 风二河轻声说道,“你看,你也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根本无需考虑值不值得,因为你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所以理所当然,理所当然所以义无反顾,一旦要考虑值不值得了,那便是不值得。” “心甘情愿所以理所当然,理所当然所以义无反顾。” 我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仿佛看到我和他茫茫来时路。 许多年前就是这样的么?没想到他在十年前做完的事,我却用了十年才做完。 我默默转头看向篝火,我的人生又会有几个十年?好在现在还不算晚,只为什么我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个。 闷油瓶突然摸上我额头,还在低烧,然后他就看向风二河,风二河被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盯到无语至极。 “...是个人都来问我,说过好几遍了。他现在发热是正常反应,这属于吸收热,是身体自身在修复,并且在吸收之前的内出血,所以体温会高一些,不用太担心,真的不用担心。” 风二河最早应是西医,后来又跟张有药修习中医,中西医结合,内外兼治,标本同调,该懂的他都懂,该会的他都会,除了不会祝由之术,应该算是很厉害了,这番话说的也很明白。 我听懂了就哦一声,把闷油瓶的手拿下来握住,我担心他对风二河仍心有成见,还是别再难为人家了,就劝他说,“我其实感觉很好,除了没有力气。” 还有些体力透支过后全身隐痛。 “你之前就像船行浅滩触底了,只要好好休养,体力自会充盈起来,于万顷波中得自由。这件事谁都替不了你,我和张先生也没有好办法,有也不能用,相信你也该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最好还是靠你自己来。” 第235章 忠君之事 我笑了,这回确定自己偷懒也没心理负担了。 “我明白,一定好吃好睡,好好养身体。张先生就没说什么时候完事儿?我还想赶紧回去,到解老板那疗养院住一段时间。” 风二河笑容一凝,“...还要等他给信号,应该很快了吧。” 一听就明白了,张有药,或者说是罗杰,他果然就是冲着毁掉原石来的,一切从这里开始,也于这里终结,那就祝他马到成功吧,越快越好。 我看着他们两个,“那现在,你跟他,你们——” 风二河回头看向表情懵懂的丰树英,后者一直好奇的看着我们,似乎已经不认得我了。 然后他笑得很安心,“树英他忘了很多前尘旧事,正好我也不记得了,人生似露垂芳草,俯仰流年,就这样还能相逢,刚刚好。” 我听了一声叹息。 “风,风医生。” 丰树英听风二河提到他,终于插了句话,我半天没听到他出声,还以为他救回来也变成了哑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说话,不由有些惊诧。 “怎么了?” 他揉揉眼睛,“我困了呀。” 我皱眉,他看着怎么像是个孩子。 “你今天很乖,那就早睡会吧。” 风二河朝我点点头,哄孩子一样,示意丰树英靠在自己身上,丰树英就蜷起自己的长手长脚,无比依赖的将皱巴巴的脑袋靠到他肩上,头发都稀疏到快没了,真的像小哥说的,勉强算是恢复了个人形吧。 这样也好。我记得他在试验室房间墙上还挂着一面碎镜子,少时也应该是个相当注重形象的人吧,变成这般非人模样,如果他清醒,看到自己也会心生绝望吧。 在风二河眼里,或许他还是最初时的模样,轻轻摸上他的脑袋安抚,极轻的叹了口气,几不可闻,然后他也一脸恬静的闭上眼睛休息。 看得出来他没有后悔,很享受这片刻安宁,只感叹这世间造化弄人,这么大的代价,最后得这样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也想叹气,闷油瓶揽过我,伸手蒙上我眼睛。 “睡会。”他轻声说。 一听他说话就忍不住难过,我只是看着他们想到了许多。 闷油瓶其实都明白,他低声说,“不必难过,路都是自己选的,心甘情愿所以不后悔。” 是啊,都是心甘情愿,“不后悔。” 我靠在他肩上就着他的手闭上眼睛,他像是也打算休息了,跟我头碰头靠在一起。 我耳边听着他的呼吸声一时睡不着,但他不肯放开手,我一睁眼,睫毛都要扎进自己眼睛了,只好闭上眼努力睡。 一直睡到黑瞎子回来,听到黑瞎子师傅低低的说话声我就醒了。 这会儿守夜的人应是刘丧,他靠在断墙边,跟黑瞎子打过招呼,手里拿根焦木在地上画着什么,黑瞎子在他旁边坐下,往火里添柴,看我抬起头,做了个继续睡的手势。 胖子就靠在闷油瓶另一边,黎簇拖了个睡袋枕在他腿上睡的正香。 风二河他们还在睡着,他的人也围在周围睡的乱七八糟。 闷油瓶早醒了,正看着黑瞎子,他俩为了不吵醒别人,开始比划哑语进行交流。 我知道他俩有着百年默契,看了一会儿愣是一句没看懂,就气鼓鼓的低声说,“还是人么,是人就说人话。” 闷油瓶停下手,黑瞎子看着我挑眉,一副“我就不”的死样子。他怎么回事,还越老越叛逆,有什么事还非要瞒着他的开山大弟子么。 “我们这点师徒情真是易碎品啊,到底是靠什么支撑到现在?!” 黑瞎子咧嘴一笑,轻声回答,“全靠你我心有灵犀,师徒合力硬撑呗。” 心有灵犀个屁,我都看不懂他们那半是哑语半手势的交流体系。 我一出声,胖子的天线雷达就接收到了,他睡眼惺忪的坐起来,问我,“天真,你要去放水么?” 我确实有那个意思,但我没说话。黑瞎子半天不见,应该是去追踪魍魉了,他回来跟小哥打哑谜,绝对是发现了什么事,但他不想告诉我。 闷油瓶转头往后看,小张哥突然从他背后黑暗里冒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明白。吴老板,你跟我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和胖子两个人直接把我抬起来,架走了。 “少操无用的心,多操心——爱的人。”胖子在一边嘟嘟囔囔,还莫名其妙加了重音,“不归你管的事,你最好连念头也给我歇了,去一边立正稍息。就当是为了我们,先养好了再动脑子行不,我们这么多人,离了你还活不下去了?我们没那么无能,你也没那么伟大。” 我头嗡的一下,回头看他,“你说的啥?给我好好说话!” 小张哥一脸坏笑,歪头去看胖子。 “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他妈糙了,断句很重要,语气也很重要你知道吗?多大年纪不学点好,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比不上你,都是一百多岁的老古董了,谁知道是不是装的满口假牙,跟他妈华盛顿一样。”胖子也探出头,隔着我跟小张哥对骂,又补了一句,“你不应该吐刀片,你应该吐狗牙。” 小张哥不语,可能正在脑子里想象。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最起码不会割到自己,吐进对方嘴里对方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犬齿。 “再说,我就是让他别操心,别操心,我们爷俩在讲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他骂小张哥可以,干嘛捎上我。 “靠,谁跟你爷俩?”我骂胖子,“一人少说一句行不行?” 小张哥也骂回去,“老子代表我们族长,怎么就不能讲话了?族长把他交给我,我就要负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懂不懂,你这个讨人嫌的死胖子,别把他带坏了,快给我走远点。” “哎哟喂,还食君之禄呢,你们族长这么多年给你发过一毛红包么?他上上下下都是我们添置的,零花钱也是我们炒菜挣的,你们张家付生活费了么?还觍着脸你们族长,你们族长,他一天不走,就是我们家小哥!” 第236章 废墟巨变 他俩吵归吵,怎么还扯到小哥了,我立即出声阻止,“你俩扯啥都行,谁都不许带小哥好么?” 生活费其实是张家想给,但小哥不要,我也不想要,我养的起,用不着。 自力更生,我们在一起要安心得多。 “比喻,我这只是个比喻!我们张家不差钱,来,你开个价,张海客打钱,然后把族长还给我们!” 小张哥气得要死,跟胖子低声吵起来,我一脸无奈的夹在中间,恨不得捂上耳朵。 “三百二十个亿!你们张家连人带货砸锅卖铁的,够么?” “前阵子不是才三百零几个亿吗?而且这账不是你们三个欠的,凭什么还让我们族长一人全扛了?” 胖子嘿嘿冷笑,“我们养小哥这么久还不能拿点回扣了?拿不起就滚蛋,以后不许再提让小哥回去。” 越说越不靠谱,怎么还真给小哥开价了,最后我出离愤怒了,“我靠,你俩别吵了,吵得我头痛,快给我松手。” 两个人把我往废墟角落一堵断墙边一放,然后一人一边解决问题,还在吵的不可开交。 气死我了,这时候都不得清静,我干脆扶着断墙拐了个弯,到墙后面去。 然后转身往回走,突然感觉地不平一样,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就扶着断墙转过去,眼前又出现一堵断墙。 断墙?刚才这里是废墟角落,全是碎混凝土块来着,我脑子里立马警铃大作。 难道就在一眨眼间,黑岩结构突然变换,又把我无声无息给带走了?不至于这么寸吧,就比他们多走了几步而已,这一回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一紧张,说话都磕巴了,“胖胖胖...胖子!” 这时有人从我背后过来,直接抓起我往后,把我推到墙边。 我一回头,还好,是小张哥,连忙提醒他,“别别别踩了!” “...我去,你真不讲究啊!” “靠!你不也是吗?难道你出门还背马桶了?” 他停下手,转头看向我,一下笑出声,“我都要败给你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浑身软的跟面条一样,就剩他妈的嘴硬了。” 这次见面他态度好像放缓和了许多,也不跟我争了吵了,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我还有些怀念起他跟我争纠不已的那些时候。 他抓住我肩膀,手一撑先跳到墙上去,然后把我拎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站上去就呆住了,整片废墟就如同沸釜,隐在黑暗里起起伏伏,不断变化,黑岩裹挟断墙和碎石,出现又消失,位置变动,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而且四周看过去,篝火的光影到处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他们灭了火,还是火被砸到了废墟深处。 现在我们迷失方向了么? “小哥...不对,胖子呢?” 小张哥指了个方向,我看到有个黑影正在往我们这边连蹦带跳,窜墙上柱,又总是被突然出现的遮挡物挡住去路。 小张哥看一会儿,才慢吞吞打开手电,一下照亮黑影周边,果然是胖子,他抬头看着我们这边就要破口大骂。 小张哥手电指向一个方位,恰好是胖子一跃而起能够到的距离,说道,“跟着光走。” 原来刚才他在观察废墟变换规律,这规律跟九宫八卦四象两仪都没关系,到处都像突发地震一样,崛起颠覆毫无道理,我只看了半分钟就放弃了,只能说是随机中的随机,概率中的概率,要找路只能靠反应和眼力。 小张哥反应比我们快,时机也抓得好,于无限纷杂变化中硬生生找出条路把胖子引到近前。 我看胖子到了脚边,一跳就能上来了,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问小张哥,“厉害,接下来怎么办?” 小张哥扭过头,眯了眯眼睛,反过来问我,“这事应该问你啊,你是想找路去族长身边,还是留在这里等他救援?” “去找他。”我立刻毫不迟疑的选定了。 小张哥咯咯笑了,似乎觉得我很好玩,他在断墙上蹲下,先俯身把胖子拉上来。 “办不到,我不是神仙,也没有上帝视角,这里的路径已经乱了,我默记的距离也不再可靠,族长肯定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形,我们一旦移动很可能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一下气结,办不到你说个毛线,刚才是在逗我玩儿吗? 胖子呼哧带喘的爬上墙头,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外墙被黑岩撕扯进了深处,还有几根钢筋断掉翘起,小张哥随手把近处两根掰弯了。 然后他从嘴里吐出一枚黑色铁片,避开钢筋,在倾斜的墙壁断截面上勉强画出个双重y字。 “也许你刚才没注意,这里原先的结构是倒y字形状,我们刚才休息的地方就是入口,以形胜扼关口,魍魉很难绕过去,后面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你之前休养的地方,就在废墟尽头,那里有水源。另一条。” 他抬起头来看着一个方向,“穿过废墟,有个山洞,往里走,路要长一点,就通往一处断崖。” “而张有药就在断崖下面...” 他还想再说下去,胖子终于喘匀气,伸手按住他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他妈的,你小子跑得真快,眼看着你跳进漩涡一样,瞬间就跑远了,幸亏老子眼力好,没追丢,要不能被你甩出十万八千里。” 小张哥扭过头安静的看着他,“是打算甩开你来着,又觉得你可能是他的安慰剂,多少有点用,所以留了余地,正常的话,你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胖子就骂一句,也没跟他计较,他拉住我,“我说天真,赶紧刹车!斯到普斯到普,别再费脑筋了,咱们这就找个方向出去,然后去找小哥。” 我听着点点头,心里还是停不下来的思索。 风二河说过黑岩为了支撑外层,越往内里结构越稳固,变换会相对慢下来,可在刚才毫无预兆就开始了,是变换周期到了么? 不会这么巧吧? 我突然想起之前吸收了巨大爆炸能量的链接点——那处山洞,它于突兀之间就辟出新的蹊径,而且初期也像现在这样,很不稳固。 这是不是说,附近也有鬼工玲珑球的链接点,而且它短时间内吸收了巨大的能量。 第237章 做过记号 我略一沉吟,“恐怕张有药有危险。” 我有一种感觉,废墟结构变换这事跟张有药脱不开干系,他应该也被盯上了。再仔细一想,上一次突破y字关口的魍魉应该属于探路者,在其他魍魉的掩护下无声无息贴着洞顶的黑暗摸进岔路,可能不止我们那边有一只,很可能还有别的魍魉去往断崖方向,确认过张有药的位置。 妈的,这玩意儿是不是看过兵书,还会打配合了,一边佯攻,一边潜入,真的开始生出神志,但这神志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鬼魅的狡诈残忍。 看来我们低估晓山青了,他下来的时间要比我们早,可能早就摸透了这黑岩里的门道,利用这里靠近原石催生出魍魉神志,将无法掌控的魍魉渐渐磨成了手中好用的刀。 只是我暂时还没想清楚他是怎么制造出足够的能量冲击,藉此来改变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结构布局,这需要的能量可不止一星半点。 我照照周围,太大了,比原先的废墟场不知大出几倍去,黑岩突兀的从地底崛起,又把废墟撕裂开去,守是肯定守不住了,这里的废墟和乱石变得杂乱无章,好像还凭空出现了数个穿岩而入的山洞,或许某个或某几个一样能通到断崖。 所以说张有药可能有危险。 我立即看向定位手表,不知何时,手表显示界面开始出现不断拉扯的横纹,屏幕糊成一片,定位点几乎无法分辨,连定位仪那么强的信号也被干扰了吗? 胖子喊道,“先别管那孙子了,我们也要糟,注意脚下!” 我一个趔趄,胖子立即拉住了我,手电照到脚下,发现我们所站的混凝土断墙正往一边慢慢侧翻去,缓慢但不容置疑。 “走了!” 小张哥抓住我,还拉了一把胖子,我被他俩夹起来一起跳到旁边一截暂时还算稳固的断墙上。 回头看到那半截厚重的断墙像被巨力推倒,最后砰的倒在地上,飞溅的灰土呛得我弯腰直咳嗽。 胖子赶忙捂住嘴,又伸手帮我挡住口鼻,在我一旁坏笑起来,闷闷的出声,“天真你可真厉害,墙都让你呲倒了,上一个随地大小便的,可是判了五百年。” 我真是呵呵,什么时候了他还能跟我面不改色的开玩笑,该说不说胖子的神经还真是大条,临危不惧。 “上次也是我。五百年,这不刚从山底出来就找你来了,还不快跪下唱征服,你个呆子。” 来互相伤害啊,王八戒。 他琢磨过来白我一眼,还想再说,小张哥照照脚下,示意我们这边也不安全了,又照向旁边,他先拎着我跃过去,然后回身接应胖子。 站稳了,他举起手电照照我们两个的脸,见我正有气无力的靠在胖子背上休息,但精神应该看着还行。 他呵呵笑着叹口气,“你们这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行事风格,我是真见识到了,俩都缺心眼是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不小心就会被砸到地上去,别开玩笑了好么,认真点儿,瞪起眼来,大师兄,二师兄。” “这不是还有你么,论起来您才是神通广大的大师兄啊,西天取经不容易,这一路翻天覆地,我们哥俩可全都仰仗你了。” 胖子咧嘴笑着回应,虽然小张哥说话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这个人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小张哥听了很受用,他呵呵笑两声,“马屁拍的不错,跟紧哥,哥带你们飞跃地平线。” 三个人还组团贫起来了,周边废墟变化越发急促,脚下再次站不稳了,他两个只好架起我不停在断墙间闪转腾挪。 小张哥跟胖子合力把我送到一处平台上,他上来后举手张望,“妈的更远了?” 是看到小哥他们了么?在哪儿呢? “我说的是断崖山洞,我在那洞口做过记号。你不说张有药有危险么,想不想进去看看?” 我如果说想去,他不会又说去不到吧?这人其实没变,还是喜欢跟我唱反调,吊足我胃口,然后看我一下子闪断腰。 我偏不说话,既然他做过记号,那现在就是这里唯一的坐标了。他用手电找了条路出来,但需要下去走地面上,这样就要躲避倾倒的墙,飞溅的碎石,和不时冒出来的黑岩,比我们待在这里要危险得多。 又一次震动,脚下平台开始崩碎,裂纹蔓延,小张哥回头问我,“怎么选?” “他们一定也过去了,我们好像没得选!” “好。” 他答应一声,就架住我跳下来,胖子紧随其后。 走在废墟底下才真切发觉这有多危险,我们如在地震中央,那些断墙碎块都被巨力翻腾,震得我们走路也摇摇晃晃。站在断墙上看,那些建筑废墟都倒进黑暗里,可在地面看,半米甚至一米厚又一两米高的混凝土墙宛如云山倾颓,在眼前身后砸下来,那泰山压顶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唯恐闪躲不迭。 而且还砸的越来越频繁,崩碎的石块越发密集,无论怎么小心躲避,我也被碎石崩坍给溅到好几处,一检查都紫了,皮肉生疼,挡在我面前的胖子更是疼得呲牙咧嘴。 突然胖子被崩过来的石头砸到脚趾,他跳开大叫,“哎哟呵!这条路他妈的行不行?一下躲慢了,可就当场入土为安了,埋在这里面,连魂都飘出不去!” 小张哥懒得理他,右臂架着我跑,我几乎是被拖着飞奔,胖子在后面怪叫着,一瘸一拐的追上来。 我回头去拉他的手,结果他抬手打我一下,推开了。 “跑你的!你他妈拉的动我吗?我被埋了你也不要回头,记得上坟的时候带点好酒!” “闭嘴!”我被他气的七窍生烟,什么时候了,嘴里还胡说八道。 就这样一路躲一路逃,胖子也跟上来了,架起我另一只胳膊,两个人拖着我飞奔,真的像放风筝一样。 胖子越走越怀疑,“我靠!这条路有这么长吗?” “你要知道这地方扩容了,可不止原先三倍大了!” 第238章 蛇祖的蛇 y字废墟已经消失了,现在这里整个就像一座巨大的移动迷宫一样,变化一直没有停息,上下颠倒,起伏万千,或涌或没,顷刻烁变。 小张哥中途又两次跳上高处去辨认路径,把路线改了又改。 甚至我还在崛起的废墟间突然照到一只大号魍魉,肱二头肌和胸肌都膨胀到十分惊人的程度。 它也看见我们了,于是甩着比牛腱子肉干还要丰硕的手臂,如同漫画人物一样动作特别夸张的狂冲过来,脚下踏起一溜儿尘土。 胖子手电也跟着照过去,猛吓一跳。 “卧槽,施瓦辛格过来了!” 话声还没落地,这家伙就被途中倒坍的混凝土墙给拍没了。 一米厚的混凝土墙沉重无比,就这样拍个正着,那只施瓦辛格大概率已经变成一张手撕牛肉干了。 胖子瞬间收了声,幽幽说了句,“这就是过马路不看信号灯的下场。” 我和小张哥都深以为然,我们也身在这个修罗场里,只不过我们三头六臂,时刻注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三个人跑路,三个人看路,就这样还时不时冒出来一句“哇哇哇拐弯拐弯”或者“哎呀哎呀快闪”... 三个人都跑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 最终在我们跑得要把肺都吐出来的时候,听到小张哥说了声“到了”。 眼前是一个无比幽深的黑岩山洞,就隐在废墟间一堆乱石后面,洞口不大,他不说我们都没看清跑过去了。 我对这里的山洞有很大阴影,不太想进去,就看见小张哥伸手,从黑暗里接回一条蛇钻进他袖子里。 ...这样都行? “难道这就是你做的记号?”我惊疑的看着他。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一只信蛇,是蛇祖的蛇种,我曾经在幻境里看到过,没想到小张哥一直把它们养到现在。 蛇的寿命其实有限,远远不如人类活的久长,一些体型小的蛇也就能活二到五年,再大一点能活五到十年,有些大型蛇种活三五十年很正常,而到蛇母那种程度活个几千年就离谱。 这玩意儿一旦得了道行修成蛟修成龙能活个天地同寿,宇宙同荒,当然这要算神话了。 我觉得这些蛇应该是当年那些蛇的蛇子蛇孙了。 这小蛇已经饿两天了,小张哥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东西喂了喂它,拍一拍确认它已藏好,才淡淡说道,“我的蛇互相是有感应的,它们知道自己的伙伴在哪,一旦我走错了,它们就会告诉我。” 原来如此,可能他用牙齿震动通知身上的蛇要去找回记号小蛇,一旦它们感知方向不对就会在他身上躁动,于是他跳上高台,重新确认方向,这不就是蛇形指蛇针么,还挺好用。 胖子举起手电照向山洞,里外都是光秃秃的岩石,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这小家伙一个蛇守在这里好几天,一动不动,它不害怕吗?不孤单吗?可真够敬业的,它都不会偷懒睡觉,擅离职守,四处溜达的吗?” 小张哥看他一眼,“我让它守在这里,它当然不会走开,哪怕等成一串蛇骨,你以为它是你啊?论起来蛇要比人可靠多了。” 胖子不语,只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这辈子过不去了是吗,我被他看得都要恼了,就愤怒的瞪回去。 胖子看我怒了,这才移开目光,问小张哥,“这蛇你哪来的?能不能送我一条,我拿它当亲儿子养。” “活得久么,总有几个过命的好兄弟,他死了,但把遗产都过给我了。我天分不高,越养越少,没剩下几条,算是仅存的念想了,所以不可能送你当宠物。” “不是宠物,是当儿子。” 小张哥拍拍身上,安小蛇们的心,“当爹也不行。” “哇靠,真小气。” 胖子抱怨一句就放弃了,他也只是觉得好玩儿,并不是非要不可,人家不给也就算了。 这些蛇的主人最早是蛇祖,入了张家后叫张小蛇,他只是个凡人,终于老去了,湮没在时间洪流里,或许还是小张哥作为好朋友好兄弟亲手埋葬了他。 看来他的蛇种和戏蛇之术都留给了小张哥,这些可都是南疆蛇农数十代的不传之秘,看来张小蛇也想让那些蛇代替他陪着小张哥继续走下去吧。 小张哥也很珍惜,可惜他终究不是蛇祖。 我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故人的名号他自然记得,不需要我讲出来,再给他的缅怀之情画蛇添足。 小张哥也不跟胖子废话了,他示意胖子架着我,他在前面开路。 胖子回头看看外面变换不已的黑暗废墟,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还有魍魉在暗处隐藏。 人类生性是追求光明的生物,黑暗总是容易给人带来一种若有若无的焦虑感,我在地底就深切的感受到了,简直万分渴望风和阳光。 他担心的问,“要进去吗?万一魍魉从背后接近来呢?不知不觉再给老子来一发千年杀怎么办。” 我慢慢转回头去看胖子,他这是还在开玩笑呢? “那你不行就背上他。”小张哥不在意的回答。 “那不行。” 胖子伸手把我交给小张哥。 “所以你带着他,老子来开路。” 胖子把背包解下,他的背包本来消耗了不少,可是不知匀了谁的,看着又是鼓鼓囊囊。 我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不会想在这里摆地雷阵吧? 他掏出一根小雷管拿在手里,“你知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杀?在外面还能打个配合,我们拖住,小哥和瞎子收割,在这里要怎么弄?” “你不说你一人能干爆仨吗?” 胖子手一顿,有些生气,“怎的,吹个牛还要给你上税?” 我看过闷油瓶杀过一只,很从容很简单的样子,全程压制,干净利落,但前提是要有他那强绝的力量。 我们三个比起来要差远了,力气最大当属小张哥,其次是胖子,但小张哥最强的是吐刀片,而且也有极限,很容易气短,大概能撑到三四十口吧,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他肺活量有没有长进点。 我想了想就把黑金狗腿拔出来递给他。 他没有接。 第239章 张家锻刀术 小张哥曲起食指,用力弹了一下黑金狗腿的刀刃,刀身应力,轻轻发出一声铮鸣,行云流水般颤动起来,纹闪波回,流光霆照,繁纹如篆,龙吟细碎。 真是一把好刀。等刀鸣停了,他才捏住刀身,噙着一丝笑侧头看我。 “於铄良刀,胡练亶时,譬诸麟角,靡所任兹。水断虬龙,陆斩虎豹。魑魅魍魉,莫能逢之。这是我们张家的锻刀术,专门为你定制的款式,可还喜欢?” 这是,张家的锻刀术? 我可太喜欢了。我看着黑金狗腿,这才恍然,原来这把刀竟是小花定制,张家锻造。 我就说小花一时间从何处寻得这样技艺高超的金属冶炼和刀剑锻造大家,原来他一开始就联系了张家,应是张海客接手了那些黑刃,怪不得他行色匆匆,都不及见族长一面就离开了成都,原来是回去族里安排锻刀事宜了? 这样说来,这把刀的锻造肯定得到了闷油瓶的默许吧,这事根本瞒不过他,甚至就是他授意张海客接下,并于最短时间内锻成,那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呀,还一直按捺不动,瞒着我坚持到底。 他和小花是不是不谋而合,都想给我来个惊喜,怪不得那天晚上他一直盯着看我的神色,看我欣喜若狂,他也默默的开心,还忍不住提醒我这把刀是由那些黑刃,也就是不够纯的黑金精炼锻造而成。 我当时只顾着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想起来普天下最有实力最有经验锻造黑金陨铁的,就是他们张家。 他都提醒的那么明显了,我还丝毫不为所动,压根就没往张家那边想,他那会儿看着我,心里会不会很无奈,觉得我真是笨蛋一个,蠢得冒泡?一点儿没有领会到他话中深意,直到这会儿才幡然醒悟,真是一大遗憾。 而且小花这家伙向来不喜欠人情,想来山中接应算是还了之前厦门救黑瞎子的人情,这回他帮小哥寻回并改造黑金古刀,应是作为替我锻刀的报酬。 这回总算整理清楚了,我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很多事,根本经不起一字一句的琢磨,几乎到处都有他曾用过心的痕迹。 瞬间这刀就不想给小张哥用了怎么办。 不过刚才他就没想接,现在他更不再提,只补充了些刀片放进嘴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装作悻悻然把刀收回来,在手里握紧了,虽然是小花出的材料和报酬,但这怎么不算是他给我锻造的刀呢。 要珍惜。 三个人沉默着,沿山洞往里走,胖子一直把手电插在肩上,这会儿他把光圈压低,让我们看向地面。四周都是黑岩,坚硬的地面根本不可能留下足迹,但是留下些细小的黑色碎渣。 难为他眼神这么好,这么微小的东西都能发现,我是一点没注意。小张哥应该注意到了但是懒得指出来跟我佐证,我知道他是个心里极有定数的人,会注意到很多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而且记忆力好的可怕。 我示意小张哥松开手,随即他放开我,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我。 我蹲下身去摸到碎渣,在指尖一捻即碎,是木炭,有人用力把烧过的木头戳在地上,崩碎的碳渣溅了一圈。我立即想起刘丧手里的焦木条,我之前好像看见他拿着在地上画画,没想到他还拎着跑这里来了。看来情势紧急,急得他连棍子都忘了扔。 于是跟胖子说道,“是刘丧。他们果然进来这里了。” 胖子哦一声,往石洞深处看去。 小张哥捂住嘴偷笑,“你记性倒不错,他在地上偷偷画你和族长睡觉来着。” “画谁、谁睡觉了??” 妈的,他可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守夜还有心思画画。 不过一想,他画图是挺擅长的,就是能不能画点正经的。 我摇摇头,想来在废墟开始变化的第一时间,小哥他们就察觉到了,并且风二河也立即感知到张有药那边出事了,所以他们没有迟疑,立即撤往这边山洞。 我看向腕间,左臂一直被小张哥架起,没注意定位手表,现在才又记起来,表面显示屏上拉扯的横条已经消失了,只有一行字显示信号已经丢失。哪怕进去黑岩内部链接点,这表都能接收到其余各人的位置,这次他们去的地方连信号都找不到,一定非常蹊跷——会不会是原石里? 随后我又试了试对讲机,对讲机一直沉默,即便发出去通讯讯号也没有人回复。 看来这一次我们再次失联了。 但他们那边有闷油瓶和黑瞎子在,还有刘丧和风二河两张活地图,这附近的链接点也刚刚吃饱,暂时没胃口吞了他们,就算晓山青带着魍魉趁火打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为我们担心万一有魍魉追进洞里,胖子回头做个手势,示意我们躲在他身后,定要加倍小心。 没想到他果真心想事成,刚转过拐角,就有一个魍魉埋伏在那里,猛地冲出来,挥舞手臂冲他来了个泰山压顶。 “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他妈嘴开过光了?” 胖子猝不及防,郁闷至极,但他生性莽得跟猛张飞一样,立即头一歪,双手扬起,挥动藏刀去抵挡,锋利的刀刃切过魍魉干瘪的小臂,豁开挺长一道伤口,如果是活人就会瞬间脱力了,但这魍魉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同时他手臂也被魍魉手掌拍中,像是一直麻到肩膀,雷管甩手飞出去,落在地上滴溜溜乱转。 胖子后退两步,一直拿右手去搓左臂,我举起手电照向他,应该疼得厉害,但他忍着没出声。 随后魍魉追上前,他又跟魍魉肉搏起来,山洞狭小,魍魉有些施展不开,这一只虽然比不过刚才的施瓦辛格,肌肉干没有那么夸张,但比人类正常体型还是要高大出许多,看来魍魉也是各生各样,体型大有参差。 这只魍魉弹跳就特别好,生前可能是个跳高选手,很喜欢跳起来踢人,就特别容易触顶,撞得脑袋砰砰直响,听着脑瓜都要碎了。 第240章 他来了 胖子左右支绌,只能仗着身体灵活,比较抗揍,还有藏刀之利,勉强还有几分招架之功。 但一直被魍魉大力压制,前后被踢中了好几脚,他奋力用手臂去抵挡,结果两只手臂都麻到肩膀,要不是舍不得,藏刀都差点脱手,不得已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看着状况百出,十万火急。 我心说他是怎么好意思跟我吹牛能打爆三个的,这话里水分未免也太大了,差不多注了整个西湖的水。 当然,跟我吹牛是不需要上税,但很容易一不小心上坟。 追根究底还是力量对比太悬殊了,我往后几步靠上洞壁,摆头示意小张哥赶紧过去帮帮忙。 小张哥眼睛一直关注着胖子,看胖子东一下西一下躲得狼狈,但还是没有松开我。 这就是他和张千军万马最大的不同,他会坚持自己的立场,不为我所动。 我反握住黑金狗腿,跟他说,“别管我了,解决它!” 小张哥眯起眼看我,不确定我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自保,他不敢赌。 我勉强挽个刀花,作势要冲上去,他再不去我真要自己上了。 小张哥拉住我,叹口气,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唐刀,大约有普通唐刀一半多长,看材质不出意外应该也掺有黑金陨铁,可能不多,也属于边角料系列。 只是刀身遍布百炼雪花纹,漂亮的紧。 他嘱咐我,“一定不要擅动。” 随后他上前加入战团。 正好这会儿胖子卡住了魍魉注意力,小张哥瞅准时机出手,短唐刀刺进魍魉肘部关节,猛一切,魍魉一条小臂就掉下来,偏头朝他大吼起来。 胖子压力大减,哈哈大笑起来,又趁小张哥吸引火力,趴在地上滚动趁机把藏刀插进魍魉脚踝关节,用力搅动。魍魉用力跺脚,想甩开胖子,咔嚓一声,脚踝偏移,差点来个腿脚分离,感觉快要站不稳了,这会儿也跳不起来了。 魍魉又弯腰去抓胖子,胖子拔出藏刀往旁边滚出去,小张哥在背后踩着洞壁跳起来,短唐刀又刺进魍魉肩关节。 肩关节是最灵活的关节,也是最不牢固的关节,唐刀一旋,把肩锁关节和盂肱关节的几条韧带给破坏掉了,余下的半条手臂垂下来,至此魍魉整条右臂都废掉了。 这两人同频共振,有种十分猥琐的默契,上下联手,专攻关节,还配合无间,几乎无敌了,就这么几下控制住了这只魍魉,再来几下就把它拆成鸭架了。 小张哥的手电插在腰间,胖子的在肩上,打斗间电光迷乱,我就举着手电一直给他们打光,这时从光圈边缘擦过一道影子。 我立即转过手电照过去,发现又是一只魍魉,倒挂在洞顶正朝我跳过来,比摸进废墟深处那只略小些,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在地上一个连环滚,正好滚到胖子掉在地上的雷管旁边。 这只雷管看着比我之前炸过的小鼻嘎先进多了,于是一把抓起来,回头看那魍魉跳下来,一扑落空,又立马追到我身后。我往一边翻滚开去,却感觉实在翻不动了,只翻过上半身,顺手就把雷管深深塞进它张大的嘴巴里,獠牙都把我手背划破了。 这是一只电子雷管,无线引爆器还在胖子手里,我抬头看小张哥缠住那只半残魍魉,胖子抓住机会已经脱离了,正朝我扑过来,我立即朝他比划,“炸!” 胖子怒吼,“炸你妈!你离太近了!” 毫无疑问,爆炸的威力能把魍魉脑袋撕到粉碎,但同时也会炸到我,胖子不敢,我现在可是经不起轻轻一炸了。 他这真是投鼠忌器,进退维谷,关键我自己还没体力爬开。 雷管掉进那魍魉咽喉,它可能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正用鸡爪试图抠出来,线太细,而它的指甲太长了,几乎要蜷曲了,几次三番抓不到,还把嘴角都撕裂了。 胖子跑过来一头把它撞飞出去,拖起我就往后退出去,然后他跪下抱住我按下起爆器,我吓一大跳,使劲挣扎却推不动他,结果雷管根本没响,这玩意儿竟然拒爆了。 胖子晃晃起爆器,“妈的!电子设备失灵!就说高科技没有人工靠得住!” 靠,这可真是幸甚至哉,不过也算祸不单行,他背包里的电子雷管怕是都不能用了。 胖子把我往岩壁方向一掀,我就咕噜噜滚出两圈,然后他矮身给追上来的魍魉一个扫堂腿,魍魉一个趔趄,但没倒下去,倒是胖子一声痛呼,收回小腿猛揉,“卧槽,腿要断了!不应该啊,是我老年骨质疏松了吗?!” “别硬碰硬,用刀插它关节啊!” 实践出真知,刚才大获成功的猥琐战术他转眼又忘了? 胖子气愤喊道,“我他妈躲都来不及,一个人招架不住哪有机会插关节!” 好吧,我往前爬去捡回我的手电,扭头又照小张哥,看他也正忙着,魍魉没有痛觉,就算一条手臂废了腿脚瘸了,依旧追着他不放。 胖子突然溜号,小张哥也很无奈,努力寻找机会去刺魍魉关节,但魍魉这回也学乖了,特别防备,每每特意将关节避开,唐刀斩在骨头上,就这样叮叮当当一时还僵持住了。 突然又是一个黑影从拐角飞快闪过来,我吓一跳,难道又来了一只魍魉?要糟,不知道小张哥一打二行不行?我铁定不行啊! 刚要提醒他小心,就听到他惊喜的喊了声,“族长!” 然后他面前的魍魉脑袋就不见了,飞出好远,半天才落地。 小张哥抬起一脚把魍魉躯体踹出去。 是他来了么,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太快了,我趴在地上,手电光根本来不及捕捉到他,就影影绰绰看他到了我和胖子身旁。 他像是先看我一眼,确认我没事,然后立即去解救胖子。 那只魍魉跟胖子脸贴脸正想要开大,然后就被一个膝盖踢给撞飞了,倒在地上滑出去老远。 胖子松手不迭,差点被带翻出去,我手电光这会才追上,看他提着双刀,欺身而至,不待魍魉爬起,小黑金径直插进魍魉后心将它重重钉在地上,随后黑金古刀一挥,脑袋先落下来。 第241章 诉衷情-1(情人节限定) 洗碗的时候,胖子突然问我,“明天情人节,有节目吗?” 我心里一跳,这话问我什么意思?难道我有节目还会通报他吗? “没有的话,我明天一早就跟着村长他们去游神啦。你要不要去?” 这话问的,跟大喘气一样,害我以为自己计划暴露了。 “啊,我不去,你去吧。我...要写东西,你可以晚点回来。” “十几个村子,估计要闹到半夜,不用给我留门了。” “哦,你是准备睡野地里吗?” “不是,我爬墙。” 有时候胖子从别馆回来,忘记带钥匙就会爬墙,有一段院墙已经明显被他爬的溜光水滑了。 然后胖子就走开了,闷油瓶在擦桌子,他过去,两个人低头咕哝了几句。 我快乐的洗着碗,突然想起来,哎,胖子不会把小哥也带过去吧—— 我一回头,他俩已经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哦豁,完蛋了。 胖子可能去找村长了,我等到深夜,要睡的时候他俩还没回来,等我醒的时候他俩已经走了。 我哭笑不得,还在餐桌上发现做好的早饭和一张纸条,让我别给他俩留门了。 留你个头,你俩都给我睡野地里去吧,我这就把墙头撒满钉子。 我发了会呆,也没有心情吃早饭了,只喝了碗粥,锁好门去别馆。 出乎意料,我去到别馆的时候有人已经在等着了,是常来常往的快递小哥。 因为特别关照过,胖子还给了他喜来眠的会员卡,所以只要我们在家,他就会把快递直接开车送过来。 “早啊,我买的什么来着?”我有些恹恹的,挥手跟他打招呼。 “我看看,有老年按摩仪,筋膜枪,一个泡脚桶,两个头盔,一些调料,还有一个保鲜柜。” “保鲜柜?” 我买保鲜柜做什么?藏尸吗? “我没买保鲜柜。” 快递小哥对了对单子,“没问题,是你的,从云南发过来的。” 从杭州发过来也不是我的。 快递小哥给我看单子,收件人确认是我,没有写多余的信息,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买了又忘了。 但我应该没买过,但他已经送来了。 我打开手机翻自己订单,几大平台都没有发现。快递小哥急着要走,一叠声的催。 好吧,先卸货,回头再打听是谁买的,是不是发错到我这了。 谁买的谁拉走,我可以帮忙,但运费到付。 两个人费事巴力的把保鲜柜抬下来,然后用小推车推进别馆。 “放哪里?” “随便吧。” 反正弄不好还要发走。 快递小哥就给我卸在院子里,然后走了。 我进去书房,踏实写了一会东西,越想越气,都怪我下手晚了。 去厨房翻了小半瓶土酒出来,还发现了胖子囤的烟和私房钱,顺手把私房钱给换个位置。也没有拿杯子,江湖儿女嘛,心情不爽都是对瓶吹。 土酒只余个底,喝完正好微醺再往上一点。 既然家里没人,我就放肆了,嘴里叼上一根烟,真是快活似神仙,不多时文思泉涌,下笔千言,写的洋洋洒洒,浑然忘我,几乎都忘了自己写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一抬头,闷油瓶就站在书房窗户外面看我,日光照过来,他的影子就淡淡的落在我身上。 卧槽,他不是跟胖子去游神了吗,魂儿都被吓到一蹦三尺高。 赶忙把电脑一扔,手忙脚乱的把烟吐出来,伸手接住又被烫到了掌心。书桌和地板都是实木的,脚下是羊毛地毯,桌上也没有烟灰缸,实在没有地方毁尸灭迹,最后只好用两只手指捏起来把烟头掐灭了。 指尖都烫红了,抬头一看,窗户外面哪有人? 我揉揉眼睛,打开窗户看看院子里也没人,听一听也没有脚步声。 大白天闹闷油瓶了?还是我刚才喝多了眼花了看错了?难道是我过于做贼心虚导致幻视了? 我用纸巾包住卷烟尸体,出去在别馆转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随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坐回书桌前,发现那纸团又回来了,打开正是我没抽完的烟屁股。 这下确认是他回来了,并没有跟胖子去游神,他这是做什么,在无声的控诉我吗? 我打开窗户,干脆利落的喊一句,“我错了,对不起!” 然后他就从屋顶上无声无息的翻下来,趴在窗户上看我。 他伸出手指指书桌上,我刚才在整理的东西,他肯定趁我出去时进来书房看过了,是在跟我玩捉迷藏么? 这么大人了,真淘气啊。 我搬过厚厚一本影画集靠近窗户,双手打开给他看,是我们三个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和做过的事,有拍过照的就贴上了照片,当时没拍照的,就按着记忆画了图出来,一幅幅,一页页,都是我的珍藏,送给他的。 他就站在窗户外面,探进小半个身子,跟我头碰头一页页的翻看着。 从相遇到别离,从沙海到长白,再到雨村到现在,我没有隐瞒,我能记住的,都向他敞开了。 他看着看着,缩回手,翻不下去了。 “继续,后面还有很长很长。” 不应忘来时路,念一去经年,两厢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而大风动地吹裂雪崖,正是春姿蕴藉要发时。风雨过,方见彩虹,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没有那些苦难,也就没有安稳的今天。我握住他的手接着翻过去。 翻啊翻,翻过了那十年,终于自长白深处并肩归来。 从三个人翻修村屋开始,画图少了,照片变多起来,三个人忙得灰头土脸,鸡飞狗跳,还冲着镜头得意的笑。 游山玩水,钓鱼捉虾,远山一片,山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 浮生一派惬意。 他慢慢放松下来,表情也有了一丝笑意,他当然都记得,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然后是一拍脑瓜,筹建喜来眠,又是另一番兵荒马乱。 开业的前一晚,三个人收拾完整个店面,累到在大堂里背靠背抽烟。暗淡的灯光下,我叼着烟,举起手机,胖子两个手指夹着烟对着屏幕敬礼,他侧过脸回头,当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的目光其实一直停留在我脸上。 我看着照片,“那时候,还没有强制戒烟。” 他轻轻哼一声。 我跟他解释,“并不是想抽烟,我以为你跟胖子去游神了,有一小点不开心。” 他嗯一声,没有再跟我计较。 “我没有去。” 我知道啊,他不就在这里,站在窗外,陪着我翻看过去的影画集。 第242章 人间·烟火,玫瑰·巧克力——2(情人节限定) ——笨拙的想满足你所有愿望,可能不完美,但真的用心了。—— 再往后是别馆。 从生心起念,再到图纸绘就,最后到建筑落成,看着它一点点从无到有,终结了过去,装满了现在,承载了未来,中间劳心费力,重重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但我们三个是切身体会到了,得来的喜悦也是实打实的。 扩建露台,移栽大树,合挖池塘,布置苔藓,满山去寻水草,撒满花的种子,一天天,一幕幕,我拍下来,也张贴上,庭院就这样角角落落的充盈起来。 再往后就是我包了一块地。 一时穷到山穷水尽,被胖子追着骂。搞种植也苦也甜,三个人洒下的汗水,费尽的心思,终于变成沉甸甸的收成。朋友们的欢聚,一群人举杯痛饮,沿着蜿蜒的铁轨,乘上梦幻的小火车,而他,早就等在尽头那处站台。 前面都是走过的路,后面还有一些没有主题的散乱的照片,我管它叫做——人间。 胖子在厨房烧菜,炝锅如起火,还对着镜头开心比耶。 镜头拍下只一刹那,后续是滚油崩得到处都是,我们三个奋力抢救差点着火的厨房。 闷油瓶在露台躺椅上吹风睡着,有一片树叶落在他额头,投下一片心形的阴影,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偷偷拍了下来。 我们三个去地里除草,我被晒到头晕,于是被抬到阴凉处歇息,我偷拍他们两个干活,被发现了,胖子就远远指着我骂骂咧咧。 闷油瓶尽职尽责的浇花。 胖子不小心烤糊了地瓜。 我跟狗赛跑果然输了。 闷油瓶骑摩托车英姿飒爽。 胖子偷偷抓鸡被当场抓获。 闷油瓶从山里挖来雨后的菌子。 三个人夏日戏水,胖子失足掉进泥坑。 胖子做饭被我发现偷吃,他还狡辩是尝尝咸淡。 三个人去山溪钓鱼,我和闷油瓶提着鱼获笑,胖子翻着白眼展示钓上来的半只拖鞋。 ...... 我用心记录着每一个开怀的,幸福的,快乐的,心满意足的时刻,这才是我们如今的生活,比起后面沉甸甸的人间,过往的风霜又算什么呢? 看完了,两个人一时都没话说。 “你用心了。”他说。 那当然,我一直埋头在书房里,抽空就在鼓捣这个,忙了好几个星期。本来想赶在大年夜献宝,但太仓促没做完,收尾再拖一拖就到了情人节。 虽然不是一个正经的节日,但既然做完了,就一刻都不想等,想拿给他看。 看人间。 他说,“我也有礼物送你。” 他送我礼物,我瞬间有些惊悚,该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他示意我出来,我刚站起来,就被他伸手从窗户拎住领子,另一只手扶在我腰上,从窗户横着搬出去了。 “哎,那边有门的!” 他把我放下,我才发现保鲜柜已经放在了露台上,是趁我在别馆房间里面晃悠的时候搬过来了吗? 他掏出匕首,像是要去拆包装。 “你买的?买这个做什么?” 妈的,里面不会是新鲜的密洛陀吧,或者古尸,禁婆什么的,我不要被吓到啊,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包装盒被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往四面倒下去。 里面是一个鲜花保鲜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挤挤挨挨,满满当当。 我没被吓到,但被震惊到了,看看保鲜柜,看看鲜花,再看看他。 原来如此,这里面全是从云南发过来的鲜花,只是买花就买花,路上又没办法插电,干嘛要买个保鲜柜啊?! 我疑惑的看着他,“买这个做什么?是要开自助鲜花店吗?乡下很难有市场。” 这么时髦的东西,要在大城市才有可能有消费群体,乡下不兴这个,这不是属于乡野的浪漫。 他轻声说,“......你说你想收到花,各种花。” 我想了想,前几天我和胖子闲聊,聊的好像是少年读书时,身边同学在情人节会收到花和巧克力什么的。我说我从来没有收过巧克力,也没有收过花,还被胖子狠狠嘲笑了。 可能打小我就因为脑洞太大,不太合群,所以不受欢迎吧。当时好像很渴望收到花来着,最好是各种各样的花,应该只是为了在朋友面前赌口气而已。然而年少轻狂已经过去了,回头再看那时梦想未免显得幼稚可笑。 他怎么偏偏把这个听进去了?我还说我想发财,想做亿万富翁,他怎么选择性听不到呢? “保鲜柜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保存的久些。” 我有些无语,有买保鲜柜的钱,可以从云南再发好多批的花过来了。 闷油瓶他根本不会花钱吧,他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额,是胖子给你出的馊主意吗?我不知道怎么说,但还是谢谢你。” 我挠挠额头,“要不,我们先抬进去插上电?” 于是两个人合力把保鲜柜抬进客厅,插上电,里面的灯亮起来,数十束红白黄粉各色玫瑰自都打上温柔的光,更加娇艳欲滴。 “好看。”我也说不出别的。 他说,“还有。” 我转过头,还有什么? 他从沙发后面搬出一个大纸箱子。 “这是什么?” “巧克力。” 他之前早起出门就是去买这个了? ...买这么多,吃完就该得糖尿病了吧。 “没必要这么多。” 我蹲下去,打开箱子,里面是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巧克力。 我其实并不爱吃这个,但他买来,我特别想吃一块。 就打开一盒拿出两块,一块放进嘴里,一块顺手给他,浓郁的巧克力化开,感觉非常甜。 这时从盒子里掉出一张纸条,“十六岁”。 他就站在我背后看着,我仰头看他一眼,这是什么? 接连打开好几盒,都塞着一张纸条,写着“十九岁”、“二十六岁”、“三十岁”,数了数,大概是我现在的年龄,他还给我一年一盒全补上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倒也不必这么精确......” 年少时的梦想终于在今天实现,不管是谁、什么时间送的,就说我有没有收到吧。 我真的收到了呢。 午饭时,两个人又喝了点酒,然后凑在沙发上重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出来他真的喜欢那本影画集。 当来过往,得居此间,我们如今可以就过去展开讨论了,虽然是我说的多,他说的少。 不再为解过去未解的惑,而是想知道彼此那时节的心情而已。 “这本叫《回·人间》,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本就叫《看·烟火》。” 最后我酒劲儿上来,也困了,就靠着他安稳的睡着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露天席地靠着他坐在一处高崖上,身上还裹着睡袋,包着被子,看来是被卷成粽子扛上来的。 这是做什么?大冬天的深山露营?是有多想不开啊? “小哥?” 他指着山下,“看,烟火。” 啊?!不带这么催更的吧? 我也往山下看过去,应该是胖子他们游神的队伍,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各色彩灯绵延数里,手电光组成的长龙不次于天上璀璨星河,焰火一刻未停,在队伍前前后后升空炸开,此起彼伏流光怒放。 游神最后还要过几个村子,我们披着被子靠在一起看完后半程,看那热闹和烟火在夜色里辉煌,看那神灵和神将在人世间降福,岁岁安乐,四时安康,诸事皆遂意,相伴过年华。 回到村屋正好碰上醉醺醺的胖子在爬墙,我们没说话,就开了锁回家,然后站在院子里,打亮手电照他。 他一愣,骂骂咧咧的跳下来,和我们说,“知道吗,今天老子专门负责放烟花,一车又一车的烟花,炸到手软哦,简直太过瘾啦,真是美好的一天!” 是啊,真是美好的一天。 “太开心啦!” 他靠近前,跟我们两个抱在一起。 “阿嚏!” …… …… …… ——“走开啦!你身上都腌入味了,这火药味儿也太他妈冲啦!” 第243章 我会找到你 结束了。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喘气,他这一番算是先后斗过两只魍魉,斗得险象环生,连跑带爬,满地乱滚,体力消耗很大,实在累坏了。 “感谢…小哥精准打击!小哥威武霸气,小哥无人能敌...小哥你就是我的及时雨,我要封你做我的榜一。” 看来胖子没啥事,竟然还能皮一皮,闷油瓶看他精神不错,都懒得搭理他,把双刀插回去,径自绕过他,先把我拉起来,看我没少胳膊没少腿,身上也好好的,才听到他轻轻吐口气。 我站起来,收起黑金狗腿,也借着手电光上下打量他,还好他身上没见伤,然后问他,“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来接你。” 说完弯腰就想把我抱起来,还来?我连忙摆手拒绝,“我,我现在自己能走了!” 怎么最近一碰面就是公主抱的命,万一再遇到魍魉怎么办,随手把我往地上一扔再拔刀吗。 太耽误事了。 他摇摇头,“不会的。” 无视我的抗拒,照旧抱起来了,我也认了命,就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去看胖子。 “死胖子,你怎么样?” “没死,快拉我一把。” 胖子也伸出胖手求拉,我伸手没够着,闷油瓶回头看看,不方便伸手,就偏过头示意,最后小张哥走过来一把拉起胖子,斜一眼走开了。 “自己走啊,别指望我会抱你,我身上的小蛇都不太喜欢你。” 蛇精病啊,谁要他抱胖子了?我想象一下那画面差点笑出声,小张哥的脑回路,简直比胖子还要无敌。 胖子也呸一声,看着腿脚有些脱力,扶着石壁边走边骂,“谁他妈用你抱了,长得跟个花花公子哥一样,瘦不拉几,抱得动吗?老子自己爬着也能跟上。” 闷油瓶听了就看向小张哥,小张哥默默站住了,还是回头去架起脚软的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我们后面。 “张家人的力量悬殊,并不以体型为要,你倒是比族长胖一圈,有一分可比性吗?” “...要脸不,你怎么不把昆仑搬来跟我比呢?” 小张哥笑了,“昆仑?嗯,因风离海上,随雨出昆仑。我喜欢这个比喻。” 我看着只要是夸他们家族长厉害,他都喜欢,不愧是张家族长最忠诚的马前卒,如果他和刘丧换算一下,大概算是小哥的事业粉兼死忠粉吧。 洞里昏暗,我举起手电帮闷油瓶照着脚下,走没多远,石洞地面零星出现魍魉尸体,都是干脆利落被一刀切掉头颅,已然死的不能再死。 看来我们遇到的那两只,都是往外疲于逃命来的。 我看向他,应是他急着出来接应我们,从魍魉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小张哥说过这山洞很长,往里走脚下全是头颅分离的魍魉尸。 胖子直接念了声阿弥陀佛,再次感叹小哥的武力值,感叹心急如焚的小哥简直比鬼神更可怖。 杀一只两只是不费力,但有这么多呢,也幸好这里是山洞,魍魉再多也无法成围攻之势。 而且魍魉都已干尸化,地上没有血渍,他的刀又是黑金打造,不然恐怕早是两刃皆缺,双袖盈血了。 我伸出手摸摸他濡湿的额发,低声问他,“你累不累?放我自己走吧。” 他摇摇头,累应该还是累的,只是他不想告诉我,也不肯放下我。 我叹口气,轻声问,“如果你出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如果我们没有进来山洞,如果我们还在废墟里迷失,他要如何才能找到我们? “我会找到你。” 他回答的坚定无比。 我心里一安,眼眶发热,感觉心里晒到了五月的暖阳,被穿花而过的热风吹拂过一样,忍不住抱紧他肩膀。 低低的说,“傻不傻啊?” 把同伴带到洞里安全处,是生性慈悲的责任心,杀穿山洞出来寻到我们,是温柔虔诚的守护心,我贴着这样一颗滚烫的心,不知要如何自处。 我凑近他耳边,小声跟他说,“对不起。” 怪我,总是让他担心。 他有些不解,轻声问我,“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 没做错吗,我一时也说不清,总之心里就是觉得对他不起。 “...抛开事实不谈,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没有一点错吗?” 他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我本来心情有些郁郁,差点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生而为人,心里自有一套关于是非对错的判断体系,他也是。他并没有一味的“你没有错”的偏袒和盲从,毕竟我是人不是神,做起事来难免有对有错,但就算我做错了,他也觉得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难道是全世界的错? 他怎么比胖子还没有原则,不对,他有,应该说他的原则是“就算错了,也不是吴邪的错”,错的都是别人和这个世界。 当我是个疯子的时候,全世界都要给我让路,当我认为全世界都要给我让路的时候,那我无疑是个疯子。 不至于,我应该还不至于。 “嘛,对错都无所谓了。”我有些哭笑不得,我以前是怎么对这份偏爱熟视无睹的?眼瞎吗? “你把他们送到断崖下面了?魍魉追这一路,他们都没事吧?” 他沉默一会,沉默的让我觉得大事不妙。 “没事。知道你来了,我就出来接应了。” 明白了,这里太靠近原石,电子设备失灵,定位手表也失去信号,他不知道我在哪,但他们还有风二河和刘丧,知道我们追着进了山洞,于是告诉了他。 这一路过来都是魍魉,他不放心,就杀出来接应了。 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孰能碍之,心一而已。 这么说来,山洞深处的魍魉也绝不会少,不过有黑瞎子他们在,应该还能撑一会儿。 胖子数了一路,都数不过来了,纳闷道,“晓山青到底是什么特殊品种,孵了多少异形出来,还是他能撒豆成兵,多到一点都不爱惜了吗?” 闷油瓶说道,“他只是得到了他想要的。” 所以已经不在乎魍魉的损失率了么?也是,本来魍魉就不是多受控的东西。 第244章 地底月辉 我心里不安,他想要的并不是生出神志的魍魉军团,是觉得魍魉起点还是太低,神志有限么,更不知能不能长久,会不会是黑岩限定,所以并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它们身上。 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鬼会吃鬼”,魍魉也会像养蛊一样催生出蛊王吗? 还是说,他这次带下来的人,那十几个人,靠近原石再次完成进化了?会进化成什么东西?人还是长生的怪物?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甄小蛮,不知她下来没有,我希望没有。 她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会不断的遗忘,但她那样活下去,未必不好。 路太长,后半程基本都沉默下来,我闭着眼睛休息,其实还在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胖子饿了,他翻出来几根压缩饼干跟小张哥分着吃,又赶上来扔过一根给我,我真是吃够了这东西,热量高,饱腹感强,充饥而已,我看着就要饱了,根本没吃几口,几乎都塞给闷油瓶,还是想尽快出去。 想吃牛肉干,想吃烤鸭,想吃满汉全席。 终于像要走到山洞尽头,我竟然看到了光影。 不是手电发出的耀目的白光,是类似于晦云月夜那种那看似明亮但又朦朦胧胧的清光。 我们回到地面了?不可能,应该还在黑岩深处,这个山洞还略往下倾斜,就算穿透下去也只会通到更深的地底。 再亮的月光也根本照不进来。 胖子也看到了,不由觉得惊奇,拉着小张哥就跑到我们前面去,“奇了怪了,地下竟然有月光?” 小张哥无奈的被他拖着跑起来,“怎么可能——你不说腿软吗?” 我抬起手电打光,提醒他,“慢点慢点,别绊倒了。” “呵呵,你胖爹还没老花呢!” 闷油瓶似乎并不惊奇,他就从那光里过来的,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很平淡的说,“不是月光。” 那是什么?我等了十几秒,他没再说话,走的还是那么慢,急得我差点跳下来,倒是走快点啊,我也很好奇呢。 胖子和小张哥已经跑远了,闷油瓶越走越慢,几乎要停下来,我心头跳起几分不安,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之前受伤了,走到这里终于撑不住了? 于是就打算跳下来,先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他没有回答,我更觉得我猜对了,只是他都受伤了干嘛还要抱着走这么远,我自己没长腿吗?! 于是挣扎得他几乎要抱不住了,他停下,手上开始加倍用力,迷惑的问我,“怎么了?”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了,走不动了?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 我扑腾的像一条刚出水的巨骨舌鱼,终于他放开手,看我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希望他不要骗我,问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你快跟我说实话。” 他看我表情很严肃,就慢慢抬手捂上心口。 然后任由我急切的拉开冲锋衣,快速掀起黑色t恤检查。 我一愣,他胸口并没有包扎起来的痕迹,干干净净,皮肤完好,连块淤青也没有,倒是有几根纹身线条隐隐要显现出来了。他应该不会骗我,难道是内伤吗,我有些迷惑。 “内伤?还是已经好了?这么快?” 他摇摇头,像在默默感叹,“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登徒子吗?我想了下,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让他误会了,都逼得他心生感慨了。 我低下头,我承认自己鲁莽了,但真的只是担心他受伤。 初心总是好的嘛。 我连忙给他把衣服整理好,又把冲锋衣拉上,他静静看着我忙活,半晌才说,“没受伤,走吧。” 随后牵住我手腕往前走,遇到挡路的魍魉尸直接一脚踢到旁边,砰的撞到石壁上。 听起来动静好大,我头顶冒出问号,怎么了这是?直觉他可能心情不太美好,但又不确定,或许他只是想快点清条路出来呢。 我其实腿脚还有些发软,感觉踩在云里雾里,但我没提,就踉跄跟上,没走多远他就消了气一般,力道有所缓和,脚步也慢下来,应是他察觉到了。 我看他平静下来,这时才问他,“小哥,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 没有道理,我不放心看一眼,应该不算错事吧。但他在那生闷气,肯定又是我哪里错了。 错了要认。虽然一时没想明白错在哪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我皱着眉头,心情也不好起来,抬头看月光也挡不住满眼直冒金星,真是又累又气。 马上要到洞口了,前面可能就是断崖,我都能听到胖子一连声的卧槽了。 清辉一片像月光蔓延,照进石洞深处,抬眼看过去,恍惚外面是个普通的烂漫的月夜。 我关上手电,四周立即陷入黑暗,然后用力挣开他的手,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他,“如果你生气,或者受伤了,请你明白告诉我,别让我猜。” 不止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也一样,应该说人类的心就像海底乱流一样无序且不经揣测,尤其像他这样海平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的人,有时沉默之下深埋起的心思,凭我真的猜不出来,可能要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在某一个时刻恍然大悟,可那时已经晚了。 “我没有。” 他停下来,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你有。” 他叹口气,又重复一遍,“没受伤。” “那就是有在生气,为什么。” 他半晌无语。 “你有苦衷?说不出口?我想想会是什么事,这世上能难为到你的事应该不多了,是黑瞎子?还是张有药?难道是晓山青?...” “......别想了。”他挣开我转过身来,背着光说了句,“你累了,需要休息,晚安。” 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我直觉不好,立即条件反射去捂脖子,结果他动作比我还快。 他手瞬间按上我颈侧,我只来得及触碰到他手腕,不出两秒,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他身上了。 到底还是没想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第245章 魍魉plus 不知晕了多久,应该没多久,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沐浴在那片清辉里。 这不是月光,相比月光更清淡,更温和,月光如同银霜,这清辉看着像软玉温光。 我抬起手,看掌心里像有一团发着亮光的雾气在静静流淌,我手偶尔不自觉发抖,每一次抖动,掌缘都发散一圈澹荡的柔光,似雾非雾。 “这,这是什么?” “你醒了。”小张哥从我旁边坐起来。 我也想坐起来,一撑地起身,接着软倒了。 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还弱成这样?我有这么虚吗? 他看着我,“你啊,就作吧,快把我们吓死了,小命就剩游丝一缕了,还逞强,躺下躺下。警告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可经不住了,不然别怪我直接把你打晕过去。” 我哦一声,觉得他说的太夸张了,我就是营养跟不上,气血不足了,吃点牛肉干就好了。问他,“你们族长呢,胖子呢?” “他们下去了,给你抓个医生上来。” “干嘛不直接下去?” “崖底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这儿还清静。” 我转头看石台不大不小,满目清辉,四下雾合,凝滞厚重,已经看不到山洞,像是断崖下来一处石台,仰头看不真切,仿佛壁立千仞,辉雾氤氲,从崖下更深处不住的往上升腾。 小张哥从身上掏出一个脂玉瓶子,打开,示意要喂我喝,“张嘴。” “什么”——东西? 一张嘴说话就被趁机灌下一大口,他手实在太快了,我果然躲不过。 一股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瞬间像是饮了一杯热茶,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他把塞子扣好,又放回怀里,“救你命的东西,由张千军友情提供。” 怪不得我刚才什么也没闻到,什么也没尝到,这么奇怪的东西,“是他的的符水么?” 张千军万马说过他那符水是治大病救人命的,哪怕死人喝了都能吊回口气,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用来救我了。 我在防水布上勉强翻个身,身体那个沉重啊,好像主宰权根本不在我,这种感觉太讨厌了,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这还能好吗?烦死了。” “打住,你又开始了。我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有这么多的状况,难道你上辈子是唐僧吗?这辈子多灾多难,回回倒霉的都是你吧,最后还能化险为夷,真服了。总之有我们族长在,你这会儿只负责躺平就好了,他一定会救你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生辰八字不好吧,再说我更不想成为他的负累,但这事我说了不算。 雾气开始不规则的涌动起来,然后有几个黑影爬上了石台,从雾气里慢慢显出身形。 小张哥早已翻身而起,在我身前戒备,结果发现是闷油瓶带着风二河上来了,后面还跟上蜘蛛侠一样的丰树英。 风二河看着有些累,他的体质真的不行了,也不跟我废话,走近前直接问,“感觉怎样?” 我看他按上我的脉搏,“还好。” “不好。”他摇摇头,“忧患缘其内,苦行伤其外,贼风数至,虚邪朝夕,思虑多心则伤神,忧愁不解则伤意,麻烦你记住我的话,什么都不要想了好么。” 难道我不是营养不良吗,“…...我没想。” “想没想你心里清楚,要想好,就放开念头,先顾自己。” 他叹口气,又取出来他的针盒。 “你确实应该疗养一段时间,但这里条件太差,所以你一直补不起来,放宽心,多休息,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这么说我有点放心了,就点头答应了。 闷油瓶扶我起来,又扎了一身的针。 “我帮你疏通下气血,你只要温养就好,不用急。” 我心里确实还是有些着急,我不信离了那逆天的恢复能力我还活不起了么。 “你看你,气闭塞而不行,意悴伤而悗乱,能不能配合点,试一试心平气和?” 闷油瓶用力捏我手腕一把,又瞬间收了力,算是警告,这一下可真疼,我的心思立即被拉回当下,不住点头,“好好好,是是是。” 风二河看着我直摇头。 “脏腑之羁绊,系性命之缰锁,宜静不宜动,静则有用,动则根拔。别大意啊。” “真是的,我心里一点小动静,你也能看得出来,你本体是台显微镜吧...” “是不是忘了我最擅长什么?你浑身就差冒火气了,这个急不得,要慢慢来的。” 怎么忘了他的万物声息,没想到我的身体受了委屈还学会自己跟他打小报告了。 过了一会才收针,闷油瓶准备让我靠他身上休息,轻薄的雾气又开始大开大阖涌动起来。 我回头问他,“胖子上来了?” 难道是胖子爬得慢,落在他们后面了? 他摇摇头,风二河脸色一变,转头看过去,“是那东西追上来了!” 刹那间雾气往两边散开,一团庞大的黑影跳上来,重重的砸在石台上。 附近的清雾被气流震动,一扫而空,那黑影兀的显露峥嵘。 那不是胖子,是只魍魉,但跟我们之前见过的又不一样了。 它太大只了,像是魍魉的升级版,应该叫魍魉plus,简单点说,它应该算是比长臂人猿还要手长腿长的施瓦辛格,就是胸背有点佝偻,可能地心引力太大了,导致它上半身有些下垂。 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好对付,而且它的眼神看着我们滴溜乱转,似乎心有盘算,也不知道它在算什么,能不能算明白。 闷油瓶把我交给小张哥,“躲好了。” 小张哥四下转头看,石台只有喜来眠半间卧室那么大,还是不规则的半圆形,要往哪里躲才算躲好了? “躲不好啊!老大!” 闷油瓶也明白,他叹口气,拔出双刀,挡在我们四个面前。 “我带它下去。你们小心。” 小张哥看我一眼,“放心交给我。不过,下去有点太冒险了吧,可有三四十米高呢。” 什么?那么高,那不行,太危险了,我急得直接爬起来,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闷油瓶回头冷冷看他一眼。 小张哥自知失言,按住我尴尬笑道,“我并没下去过,雾太大,看不清,所以都是我乱猜的。” 第246章 偷偷讲给你 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这个人惯来胆大心细,必然早在心里默默算好了,他说的高度十有八九是可信的。 所以不能让他下去,最好是我们避开。 那魍魉plus站那盘算,目标又毫无意外的选中了我,眼神放在我身上。 呵呵哒,我就知道,谁叫我是那个最软的柿子,谁来都想捏一把。 不过它算错了,它想对付我还要先过闷油瓶那一关。 它还没动,闷油瓶就先冲过去了,一个拧身跳斩,魍魉plus横起双臂抵挡,黑金古刀斩实了,它竟然纹丝没动,力量加强了。同时小黑金也交错而过,划过它的腹部,可惜它的皮肉俱已干尸化了,伤口很浅,看来硬度也强化了。两厢铿锵对撞,眼见他们身边升腾的雾气都被排挤开去。 有点麻烦啊。 这个魍魉plus竟然能招架住闷油瓶的刀,力量也太大了,这是魍魉中的蛊王吗,它到底吞了多少同类,看来魍魉肉干还真是大补啊。 也可能平台太窄了,场地有限,闷油瓶手中双刃根本施展不开,只能尽力把魍魉plus压缩在一个角落,还要时刻防备不能误伤我们,打得束手束脚,看着就很憋屈。 我们四个尽量退到平台边缘,我爬起来靠上冰凉的石壁,背部被嶙峋石块顶住,有些刺痛。 我问小张哥,“为什么不挂绳索?” “没有锚点。” 他一说我就明白了,断崖上面没有大块岩石,黑岩硬度太高,没有重型工具根本打不了锚点,石壁上凸起的小石块能攀爬但挂不住登山绳。 如果小花在就好了,他有专业的攀岩设备。 我示意风二河,“这上面太危险,你带着他先下去吧。” 风二河摇摇头,让我看他的手还在颤抖,看来刚才爬上平台,再加上全神贯注的扎针,已经耗费了他相当大的心力。 丰树英看着他的手,眉头紧锁,眼神愁的不行。 风二河说,“我很累,没力了。” 我俯身往下看去,近处倒是还有两个小石台,像阶梯一样,离得不远,有四五米吧,打斗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能勉强站两三个人。 如果我体力允许,完全可以把住凹凸的石壁爬下去,落脚点也很多,其实不难。 我抬头问小张哥,“能想办法下到斜下方那个小石台吗?” 小张哥探头一看。 “我能,但你不能。” “......” 如果是闷油瓶,他的正常操作大概会让胖子先过去,然后直接把我扔过去。其实小张哥的膂力完全可以做到,但他不敢,怕他扔不准,怕我扒不住,怕把我一不小心摔死了,如果那样,他家族长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回头看,那魍魉被闷油瓶拉到了石台另一边,他踏着石壁噔噔上去然后凌空翻身,黑金古刀劈中魍魉背后,只劈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这东西外皮坚硬程度简直硬到离谱。 他脚一落地,几乎到了平台边缘,他往下瞥一眼,吓得我的心跟着直忽悠,他真打算带着这东西跳下去?不行,太危险了。 我伸出手阻止他,“我们下去,你别跳!” 他往我这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意外。 我抓住小张哥衣襟,“我不管能不能,你把我扔到那个石台上去。” 风二河听了,来掰开我的手,“你疯了,我刚跟你说的话,你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目光移向他背后的丰树英,他正静静的看着我们,“那我还有个办法,他先带你过去,你们接住我。” 风二河想了想,觉得可行,就低声跟丰树英商量,然后丰树英站起来,舒展长手长脚,扒着石壁往下爬几步,就跟手脚有吸力一样,爬的游刃有余,然后直接跳上石台。 他回头来接风二河,风二河也勉强攀着石块扶着丰树英的手臂,跳过去了。 小张哥回头看看他家族长,“非要这样吗?” “难道你要看他跳下去?” “...当然不能,但是,”小张哥把我拦腰挟起,“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在担心你啊。” 听到他这么说我很吃惊,我已经见惯了张家人的沉默内敛,遇到这样直抒胸臆的家伙还有些招架不住。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就拍拍他胳膊,“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为天命,无怨无尤。虽然凶险,但我一直也没死成,就算这回死了,也无所谓,我大概已经赚了。” “精神状态非常美好,但还是少胡说八道,谁都会死,就你不会。你还不知道族长做了什么吧,有机会我偷偷讲给你听哦。” 他什么意思?我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小哥又做了什么?他心里谋算的事还没有放弃吗?这一句话就勾起我无限好奇心,我当然想听,不过我首先得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我认真起来,就冲我一笑,把着石台边缘滑下来,脚踩住石壁凸出的石块,往下攀爬两步,然后用力将我一甩,风二河和丰树英齐齐伸出手够到我。 我被拉过去站稳了,回头看小张哥,他又顺势攀爬而下,跳到下一层石台,风二河示意丰树英把我送过去。 丰树英却坚持让风二河先过去,我也示意他先过去。 结果看风二河扶着石壁,吐出口血,“还是你先过去,我缓缓。” 我大吃一惊,我行针过后好了许多,他怎么累成这样? “你怎么了?” 丰树英抱住他胳膊,眼神里全是担忧。风二河用手背擦干血迹,喘匀了气息,“不碍事,太累了,我有点急火攻心,胃又一直不好。” 是么,长生者还会生胃病?难道他也会压力过大导致自主神经紊乱?我不太清楚,但十有八九应是托辞,看来这一次他不仅失去了长生,身体还受到重创,几乎比普通人还不如。 我也想去扶他,结果被丰树英狠狠把手推开,看我的眼神都是不善。 我默默握住手臂,没说什么,我能跟一个孩子说什么,甚至他现在的心智还不如十多岁的孩童。 小张哥看到了,立即出声警告,“你老实点哦,如果还有下次,小心我要你的命。” 我对小张哥摇头。 丰树英现在不会惧怕任何人,因为现在的他还不明白人有多可怕。 第247章 穷追不舍 丰树英撇过头,果然毫无惧意的看着他。 小张哥是什么人,他也是拿捏人心的高手。不过眯起眼看他两秒,就笑了,伸出手指向我和风二河,就跟开玩笑一般,“懂了。你怎么对他,我就怎么对他哦。” 风二河算是丰树英的死穴,小张哥话声一落,他马上神色大变,眼神开始变得凶狠,风二河连忙拉住他安抚,并嗔怪的看了我一眼。 这也算我头上?我扶着岩壁,很不赞同的看向小张哥,“你跟他计较什么?他现在不过...” 我还没说完,雾气大乱,头顶掉下一个庞然大物,就擦着我们平台旁边落下去。 掉下去的是魍魉plus,看来我们撤走,闷油瓶全力施为,还是能稳稳压过这东西一筹。 我仰起头,雾气中看到他正站在高处石台,回手把刀插回背上,冲我点点头,准备要爬到我们这边来。 蓦地崖下清雾中传来一声惊天怒吼,还有回声,震得耳膜生疼,不知是这只魍魉plus没死透,还是掉下去砸破了别的魍魉的狗头。 一时间我们都齐齐低头往下看去,但迷雾太大,能见度差,这儿又离崖底太远,超过十米八米就根本看不清了。 清辉雾气去来无定,恍如凝望白色深渊,我看两眼就有些眼晕,扶着石壁忍不住想蹲下去。 “住——手!” 风二河在我背后低喝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整个撞飞出去。我别过头,不知丰树英发什么疯,竟然推搡着我跳出了石台,往崖底坠下去。 闷油瓶正在往下攀爬,就算他现在伸手救援也来不及了,对面石台离得很近,小张哥立即蹿上岩壁,尽可能朝我伸出手,我感觉倒是可以一试,可惜我不是他,反应太慢,而且手也没有丰树英那么长,仓促间只抓到空气。 小张哥没指望我,他越过我直接抓住了丰树英的手臂。丰树英双手掐住我肩头和腰间,被猛地抓住,他那干瘪的手掌往上一滑瞬间掐上我颈侧,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如果是在平地,两个人的份量对小张哥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他现在单手扒在石壁上,小张哥咬牙喊了句,“族长!” 这时闷油瓶飞身下来了,他把住石块,右手穿过小张哥和丰树英的手臂,直接捏住我肩膀,用力一扯就把我拽出大半个身体。 他对小张哥说了句,“接住。” 于是小张哥松开丰树英,改成抓住我上臂,往平台那边扯过去。反方向其实更好挣脱,我也在用力。 然后闷油瓶右手拧住丰树英后脖颈往后拉,逼得丰树英不得不松开我,大概他再一用力,丰树英的颈椎就能应声而断。 我都能听到风二河在上面石台出声哀求,“留他一命,求你们了!” 我两只胳膊把住石台,但实在没力气爬上去,小张哥就在我背后用力往上推,胸腔都要给我挤爆了。 要不是喘不上气,我都要忍不住骂街了。 最后我就被他像搓橡皮泥一样搓上去石台,一个翻滚滚上去,然后翻身坐起来,我拍着胸口,“我没事,别杀他!” 丰树英还在挣扎,但被闷油瓶狠狠按在石壁上,动弹不得,瞧着他似乎神智不清醒了。 闷油瓶看看我,然后松开手。 丰树英越过石台往下坠落,刹那间落进雾气里,影子也看不见了。 我心里叹一口气,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丰树英只是稍离苦海,恢复了一点点作为人的意识,神志还不如个孩童,如今恐怕又要重新堕入混沌。 可为什么呢?是风二河吐血刺激到他,还是魍魉那声吼叫影响到他了? “树英。” 风二河急了,他扒着石头开始往下爬,爬的抖抖索索,闷油瓶皱紧眉头看着,最后还是示意小张哥过去照应,怕他万一坚持不住,掉下去摔死了。小张哥认命的攀爬过去,护着他往下爬去。 随后闷油瓶扒着石壁过来看我,我表示自己没什么事,他拍拍自己肩头,让我爬到他背上,然后他带我下去。 我摆手让他稍微等等,坐着休息有一分钟,等心跳平复下来。刚才这一番折腾我确实也有点吓到了,趁还有点精力,还是一鼓作气下到崖底为妙。 闷油瓶突然伸手摸向我颈下,我也觉出脖子有点疼,看不到那里有没有指印,或许是有淤青吧。 “疼吗?” “不疼。没事。” 我翻身跪起来,石台很小,大概一米见方,闷油瓶就靠在石台边缘,也伸出一只手来扶我,我刚把手搭上他肩膀,准备要趴上去,结果丰树英突然从石台另一边跃上来,猛地将我扑出去,我手没抓牢,一下被撞飞了,还差点把闷油瓶也撞下去。 闷油瓶立即换了手,用另一只手抓住我手腕,我活像个钟摆,就挂在石壁上来回晃荡两下,崎岖的石块硌到我胸口,估计这下全是淤青了。 我有些生气,我们放过他,他还没完没了了。 丰树英手脚并用,就如同一只大青蛙,一直逡巡在不远处石壁上,他头下脚上看向我们,脑袋往前伸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眉头紧皱,瞳孔暗下来,那一丝神采也不见了,几乎整个眼白都变成死灰,就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都是恨意,是流淌的仇恨之火。 他恨我,他恨我。 可他的神智还停留在孩童或者少年时期。我想到了黎簇,他那样子还没有黎簇大呢,就试着从脑缺少年的视角看过去,不知怎的突然捋顺了他的逻辑。 在风二河救我时,他可能渐渐苏醒了,而且他必然看到了什么,由此在他丢失很多记忆略显幼稚的世界观里,他也可能像黎簇一样,认定我是妖怪,会夺取风二河的生机,死去又活过来,所以当他发现风二河撑不住了,那份将失去的惶恐和被夺走的仇恨就牢牢系在我身上了。 别看他只有孩童的智商,但就像现在的小孩子一样,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也明白只要我不死,风二河就会履行诺言,哪怕豁出命来都会救我。所以他只想着除掉我,哪怕再次变成魍魉,也要在意识全部消失之前替风二河除掉我。 第278章 调虎离山 我闭上眼睛,微微叹息,这可真是闲仇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谁能想到他心里带着恨意,还表现得那么平和懵懂呢。 果然人类生来就擅长欺骗和诡计,不管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都会伪装,都会骗人,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丰树英又向我们追过来,他的目标依然是我,甚至坚定到可以忽略闷油瓶。我一点不感动,妈的眼里就只有我了是吧?老实下去找风二河不好吗? 石壁嵯峨,根本没有办法打斗,何况闷油瓶手里还拎着一个拖油瓶,他连刀都没法拔出来。 于是我们只好继续往下攀爬,先尽力拉开距离再说。 断崖越往下落点好像越多,反而越容易攀爬,像是有一股巨力自下而上将黑岩硬生生撕裂,所以石壁上石块如犬牙交错参差不齐,只是边缘都很锐利,完全没有一点风化的痕迹。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挑选合适的落点了,就硬生生抠住往下爬,没几下手指都划破了,看一眼指尖鲜血淋漓。 闷油瓶看到血迹,几乎要把我完全拎起来了。 “没事,没事...我没事。” 终于踅摸到几块大点的石头,虽然不算石台,但一个人落脚绰绰有余,我松了口气,闷油瓶确认我站稳了,就松开手拔出小黑金,我抬头看他的表情。 他刚才心软放过一回丰树英,但现在明显动了杀心。 这叫什么事,这会儿最大的威胁居然不是晓山青,而是自己这边的人。 我手臂有些脱力发抖,看着有限体力又要透支了,实在累得不行,想跟他说留条命,张开嘴只能喘粗气。我不是小花,这一番高空徒手攀岩真的要老命了,幸好还有人工保护,不然我要掉下去了。 丰树英扒着石壁从高处盯着我们,接着往这边快速移动,他自动忽略过闷油瓶,根本没有对闷油瓶的恐惧,不畏他的拦阻,只想把我撞下去摔死。 他这纯纯是在作死,虽然对风二河有些抱歉,但他想要我死的话,我只能请他先死一死。 闷油瓶看准丰树英过来的方向,往上攀爬,正面迎上去。两人接近,他手猛地一撑,两脚蹬离石壁,直接往上一窜,就跳到丰树英背上。 丰树英漆黑的眼神明显一愣,小黑金已经探到了他颈下,他那颀长干瘦的身躯根本承载不住闷油瓶的份量,实在抓不牢石块了,两个人就一起贴住石壁往下滑。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心都提到嗓子眼,那一刻发现我其实并不适合当个冷血杀手,我心软了,还是不想杀丰树英,尤其是想起他恢复神智的样子,眼里还有一丝神采,对风二河满满的都是依赖。 他如今,可能是被迷了本性吧,就算他想害我,但我还好好活着,他就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我虽然不确定风二河算不算我们的朋友,但至少现在应该还算是同伴,这是他豁出性命都要留住的人,他屡次救我,我不能恩将仇报,亲手抹灭他的希望,他会活不下去的。 “小哥,能不能...” 我又说不下去了,闷油瓶同样也在豁出命去,我不能强求他。 闷油瓶看我一眼,最后还是没有痛下杀手,他把住一块凸起的石头挂住身体,撤回小黑金,只是斩断了丰树英一只手腕,没有血迹,只有断手飞起来,掉进雾气里。 这下丰树英只剩下一只手,更手忙脚乱抓不住石壁,无法阻止的一路滑下去。 如果换成我或者胖子,只怕已经被嶙峋的石块开肠破肚,但他体表干瘪坚硬如同魍魉,差点跟石块磨出火星来。 不出意外他应该一直这样滑到崖底去吧,就让他掉到风二河面前去吧。就算不死不灭,也可能会被岩石把前胸皮肉尽数磨烂,不知道会不会再生,还是希望风二河再次挽救他一回。 我低头看他坠进雾气消失了,松一口气,心说他可别再上来了,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再来一次我不会再替他求情,估计他就死定了。 闷油瓶反手把小黑金插回刀鞘,又爬下来接我,他看看我的手,想扛起我,我拒绝了,他的手上也是血肉模糊,不规则的黑岩棱角实在太多了,仓促间无法避免被划破手指,还是尽快下去吧,免得夜长梦多,我们下来还没一半呢。 于是我勉强撑着往下寻找落脚点,他在旁边抓住石壁,一手拎着我,几乎承担了我绝大部分的重量。 就这样又下去十多米,再有一半应该就到底了。 当我看到身边浓雾翻腾如天风乱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丰树英他妈的又来了,真气到我肝疼,风二河能不能管管他家的小疯猴。 “好烦啊,这人是猴皮膏药吗?还没完了,小哥,你有什么办法让他离我们远点?小心...别弄死了。” 他低头问我,“再断他一只手,可以吗?” 他这还问我的意见,按他平常的习惯早就一刀下去全世界都清净了,断掉一只手,相信他也就爬不上来了。我觉得他应该也是担心我面对风二河难做,毕竟人家一直救我命来着,还知道我也有些可怜这两个人,一再放丰树英一马又一马。 我心说断手就断手吧,先解除掉他的威胁,等下去崖底再想办法,看还能不能挽救他的神志,就算变成残障人士也比死掉的魍魉好吧,我还可以帮他申请残疾人补助。 我看了看脚下不远有处很小的石台,其实就是块大点的石头,台面倾斜又光滑,很难站住脚,我手臂努力抓住石壁,脚掌点上去,示意他松开我去吧。 他这次拔出匕首,含在口中,几乎像壁虎一样无声无息下去了,消失在发着清辉的雾气里。 然后就听到下方有打斗的声音,看来已经碰上了,我刚松口气,旁边雾气里就出现一个人影,他蹬开石壁冲我扑过来,抓住我后背打算抱住我一起掉下去,俨然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一偏头,这他妈才是丰树英,闷油瓶抓到的应该是魍魉吧! 难道它们还真的看上孙子兵法,学会调虎离山了? 第249章 是你干掉的吗 在我眼中时光的流速像是变慢了,我放开右手,全力向后肘击。 丰树英只有一只手,他抓住我就无法防备,这一下肘弯狠狠捣上他面中,换做正常人就涕泗横流了。我整条右臂都麻了,硬生生撞得他头往后仰去,逼他松开对我的禁锢,掉了下去。但随即我脚下打滑,另一只手又脱力,仓促间我右手麻木用不上劲,努力了几次,怎么也抓不住石块,一脚落空,也从石壁往下掉去。 慌乱之间,大喊一声,“小哥!” 下坠中感觉一只手猛地撕扯住我前襟,把我带过去,按进怀里。 是闷油瓶,看来他一发现搞错了,就立即摆脱往回爬,当他听到声音竟然也跟着跳下石壁,然后出手抓住我,跟我齐齐坠下去。我还听到他身上的张家族长铃铛一直在响,如洪钟之声在天地回荡。 我估算这会儿离地还能有十多米,至少四五层楼高,可底下都是坚实的黑岩,并不是水面,这一下我心里生出无限惶恐,怕的心都缩成一团,我不是怕死,我害怕我的一念之仁是不是要害死他了。 随即听到崖底传来黑瞎子的声音,像是还带着回声,夹在风里都听不真实了,“哑巴!巴!” 闷油瓶立即回应,“瞎子!” 看来黑瞎子师傅在崖底接收到了我们遇险的信号。 “砰、砰”接连两声,我们先后撞上什么东西,我窝在闷油瓶胸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那力量超级大,我们几乎是旋转着飞出去,卸去一部分冲力,其中一个正撞在闷油瓶手臂和我背上,撞得我呼吸一窒,差点吐血。 我喘不上气来了,就挣扎着仰起头,于旋转中模糊看到雾气里跳出一个黑影,踩上石壁,于半空中抓住闷油瓶的手甩动一圈,卸掉冲劲,最后松手,放我们俩翻滚着落地,一直滚出好远,崖底石头硌的我胸背生疼,这下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闷油瓶放开我,两个人躺在地上喘气,我头晕得要死,眼都睁不开,仿佛大脑还在半空旋转,不知道是不是摔出脑震荡了。 接着有人一路卧槽跑过来,我以为是黑瞎子,没想到近了听着像是胖子,还没睁开眼,就被他连拍好几巴掌,“天真,天真,你没事吧?” 我眼都不想睁了,“没死...被你...扇出脑震荡了。” 胖子轻手轻脚把我脑袋扶起来,“别荡了,快先起来,小哥受伤了!” 我立即睁开眼,果然天旋地转,我翻过身要吐,捂住嘴从旋转的画面中模糊看到闷油瓶已经起身了,他半跪在地上,正在给自己手臂复位,像是左臂肘关节和肩关节都出问题了,一时看不清楚是脱臼还是断了。 我急了,一边趴在地上干呕,手去拉住胖子,“张,张...有药!” 胖子给我拍背,“他不在。” 他不在这里,那他死哪去了?风二河下来了吗,还是在岩壁上?小张哥带他往下爬也有一会儿了。 对了,丰树英呢?左右周围没发现,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反正他死不了,顶多再变成魍魉。 太难受了,我可能真的脑震荡了,就乱七八糟的想爬起来看闷油瓶,胖子在一旁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扶我起来,只好把我放在闷油瓶身边。 我眼中的世界还一直在旋转,闷油瓶也跟着转。 我知道他擅长缩骨功,自然熟悉关节构造,复位不难,但是人就会疼,很疼,我只想靠近他,能安慰一下他,就默默依靠在他身边,扶在他腿上趴下,看他依旧在我面前转过来转过去。 只一会儿就看到他开始小幅度活动左手手指。 “你手...怎么样?” 他轻轻攥拳然后松开,“只是脱臼。” “太危险了...以后别这样。” 他怎么能二话不说跟着跳下来呢?万一他出事怎么办? 他捏住手腕,转头淡淡的看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不掉下来他也不会跳啊,谁闲的没事做,会玩无绳蹦极。 我还晕得二五八万,额头抵在他腿上,“对不起,我争取,不这样了。” 回去我就好好锻炼臂力,争取一天能在悬崖上挂足二十四个小时,一天五顿饭都让胖子爬下来送。 胖子看我,“那小哥又要去救我了。还头晕?你这是后空翻转体三周半后遗症,先趴小哥腿上缓缓。” 我闭上眼睛,趴好了没动,等待眩晕过去。 心里在想我们下落的时候究竟撞到了什么? 那个拉住小哥的黑影应该是黑瞎子?他怎么样了? 胖子看我好歹不吐了,一边给我拍背还跟我开起玩笑,“你真是捡回条狗命啊,就是苦了小哥,搭上一条胳膊。下次咱别跳了,让小哥腰上系根绳子慢慢把你放下来好吗,别再动不动跳崖了。” “一边...去。”是我想跳的么。 闷油瓶问他,“其他人呢?” 雾这么大,什么也看不到。 胖子回道,“各忙各的,出去雾圈就看到了。” 过了几分钟,眩晕终于好多了,我有气无力的翻过身,闷油瓶就低头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像一只从高处掉下来的王八,躺在沙滩上一晒三四天。 这时候有个黑影出现,近了发现是黑瞎子,他从雾气里快步走出来。 我转过头,看他也抬起手,捏住自己手腕不放。 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不是所有人都有黑瞎子师傅这样的本事与胆魄,关键时刻舍己救人,换了胖子恐怕早被我们砸成饼了。 我们从十几米高度下坠,虽然被什么东西接连挡过两回,冲击力还是很大,这是连他也受伤了么? 我撑起上半身,关切的问他,“师傅,你,你手怎么样?” 黑瞎子看看我,蹲在闷油瓶身边,看他还在活动手臂,伸手拍上他肩膀。 “我跟他不一样,我这个人更会取巧一些,所以我没什么事,就是看他手被我拽断了,凑个热闹,省得你骂我。” 我一听他没事还学小哥受伤的样子,真的不是在嘲讽吗,立即翻了脸,骂道,“你给我...滚远点。” “好嘞。”他站起来,又有些严肃的问闷油瓶,“哑巴,那个姓丰的,是不是你干掉的?” 第250章 狗皮膏药 闷油瓶抬头看一眼黑瞎子没说话,依旧面无表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黑瞎子一摊手,耸了耸肩,似乎料定他会这样反应,但我能肯定绝对不是他。 刚才在石壁上,丰树英一而再再而三的袭击我,我们都忍下了,闷油瓶到最后也不过略惩小诫,断了他一只手。 最后一次,闷油瓶被调开,他又跳出来要把我拖下悬崖,被我打落。那时候闷油瓶已经到下面去了,然后就是我掉下石壁,闷油瓶随即跟着跳下来,他甚至都没遇见丰树英,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我心里咯噔一下,黑瞎子这句话可能有两重意思,第一重意味着丰树英这回是真的死了,死的彻彻底底,而不像上次没死透,到最后竟然还背着队医风二河逃走。 可丰树英是堕落的长生者,体质接近魍魉,就算从崖顶摔下来都不一定会死,除非直接把头整个摔掉了。 这就是第二层意思,黑瞎子之所以会问闷油瓶,就意味着他恐怕不是摔死的,而是跟之前无数魍魉一样,是被人一刀两断,斩掉了头颅。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栽赃,是嫁祸,是祸水东引,是想逼风二河跟我们彻底决裂。离了他,我们虽然有刘丧,但要想从黑岩出去还是要费不少功夫,途中还可能会有很多变数。 我皱下眉,难道会是晓山青所为?他意图以丰树英的死来分化我们,我立刻意识到之前的吼叫声肯定有问题,可能晓山青早在丰树英脑子里设下机关,就好比埋下能用声音来催眠的种子,在某个时刻响起特定的声音,丰树英一旦听到就会直接失去神志。 我已然越想越震惊了,一时心里很乱,恍惚间又好像抓住了什么,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我有些紧张,“当然不是。他死了吗?怎么死的?” 我还想仔细确认一下。 黑瞎子还没来得及回答,闷油瓶抬起右手放上我颈侧,充满警告的意味,意思可能是我再多问一个字,他就会让我再昏睡过去。 我不可以再费神了,不过这人也真是霸道的可以。他都受伤了,我不愿意惹他生气,于是双手合掌求饶,“不问了,我不问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吃瘪的样子逗的黑瞎子都笑了,闷油瓶的手在我颈侧轻轻捏过又放开了。 胖子同样也被我那怂样怂笑了,他不清楚风二河的能力,也不知道他的用处,看着还很乐观。 再说他本来就对风二河印象不好,又因为我单独跑路事件,更加不待见他了,就满不在乎的说,“又不是咱们做的,人都死了,还能咋地?说不定那家伙过会又能复活呢,上次不就这样么。” 然后他看着我背后,戳戳我。 “——靠,用不着他的时候,药了么就出现了。” 我们都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张有药缓缓从雾里走出来,他带着一身疲惫,走得目不斜视,手里还提着我的背包,看到我们明显一愣,“哦,是你们。” 我跟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看我们几个都还好,就冲我们温和的笑了笑。 胖子看他同样也不顺眼,转过脸猛翻白眼,一伸手把我拎起来,骂我老趴小哥腿上成何体统,我说我自己起不来,给他看我手臂脱力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就问他要不要看蝴蝶振翅。 胖子让我闭嘴,我坐起来腰跟要断了一样。不知道我们落下来到底撞上了什么东西,第一下撞上闷油瓶,第二下撞上我,我脊椎骨都要裂了,疼得扶着腰东倒西歪,最后闷油瓶扶我靠着他坐好,轻轻给我推拿揉腰。 胖子:“掰不开了是吗?” 张有药来了,风二河是他的人,丰树英作为风二河挂件,应该也算,黑瞎子不方便再说下去,他拍拍闷油瓶肩膀,跟我甩个眼色转身走了,估计他要去处理丰树英那边。 我叹口气,这事有点麻烦,我担心风二河无法接受现实,他看到了,大概率会疯。 而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最终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换我,我也疯。 张有药清楚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闷油瓶虽然跟他一直有联系,但此时也无话可聊,两个人彼此交换过眼神,张有药就蹲下来给我试脉搏。 “怎么样?” 胖子实在不想理他,看他给我把脉,又不得不问。 “血气萦萦,细而不衰。虽然诸虚劳损,忧劳过度,好在生机绵绵不绝。风二河做的很好,你且养着吧。” “哦。” 也没听出什么新意,来来回回就是让我好生休养,关键在这里缺衣少食,危机不断,连块牛肉干都没有,我要如何休养才好,总不能真的去啃魍魉吧。 我示意闷油瓶让张有药看看手臂,他有些迟疑,最后还是乖乖把左臂亮出来。 张有药看他的神态就明白了,手一寸寸按至他的肩头,一直摸到肩袖部分,眉头皱起来。 “有问题?” 张有药去看闷油瓶,闷油瓶只看他一眼,就别开眼神,然后就听他斟酌道,“嗯,有点小损伤,问题不大,我想想办法。” 他俩这一番无声的眼神交流,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感觉又在联手骗我一样,可能我被他俩骗怕了,也可能是我关心则乱。 我们三个人就看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帖膏药,随手揭开来,示意闷油瓶把肩头衣服拉起,要给他贴上。 闷油瓶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嗯?怎么突然觉得神医圣手跌落神坛,变得乡土起来了,我还以为他会继续针灸或者用祝由术呢。 看他举起膏药的英姿,几乎跟雨村的赤脚医生没差了。胖子之前抱怨干农活干到腰疼,我带他去卫生室,那医生二话不说,也是这样掀起胖子衣服就是一帖膏药来着。 胖子也看看膏药,“...你这狗皮膏药管用么?” 张有药给闷油瓶仔细贴上。 “你说呢,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有几百年了,就是材料太难得,我这些年费尽心力,总共就没调制出几帖,用来接筋续骨,舒筋通络,活血止痛,当有奇效。” 第251章 讲个笑话 胖子很感兴趣,“这东西你自己也没几帖?那我都不好意思问你要了,到底是什么材料这么难得,虎皮么?也不至于吧,不行我找东北的朋友给你捣鼓一些。”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有钱,这世间大部分商品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唾手可得。 “...是一种草药,只生长于广西大山里,如今几乎绝迹了,我寻了三个月,也只得了两棵。” 那这膏药不便宜吧?我憋了句话,问他,“哦,这么珍贵,那你收钱吗?” 医不叩门,法不轻传,师不顺路,卦不落空,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我懂,多少钱我来付,不付钱的药,我心里总隐隐有些不踏实。 闷油瓶立刻转头看他。 他看我们一眼,轻轻摇头,“我没这规矩,生憎董奉多牵系,不爱人间卖杏钱。” 哦豁,他还嫌弃上杏林始祖董奉了。董神医治病不取分文,但病治好了,病人自然感激涕零,多少还要种棵杏树聊表心意,重病五颗,轻病一棵,经年累月,终成数万株杏林,光卖杏都是一笔收入。 没想到他连杏树都不要,卖杏钱也不使,那他真是仁心仁术,不求回报,悬壶济世的形象瞬间又立起来了。 胖子看我一直盯着闷油瓶有些紧张,突然拍拍我。 我回头看他想干嘛。 他说,“天真,小哥没事,你放轻松,听我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这是讲笑话的时候么?他的心怎么比三室一厅都大,我没好气的对他说,“靠点谱!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听笑话,我没空。” “眼睛瞧着小哥还不够,耳朵还要竖起来,忙着干吗?听悄悄话?” 我被他反问的张口结舌,于是敷衍点头,“好好好,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这笑话是说,古时候有个庸医要搬家,就对他的邻居们说,'向来打扰,要走了也没什么好送给大家,就送各位一帖药吧!'邻居们推辞不想要,'好意心领了,我们没病,不需要不需要。'结果那个庸医一笑,就说,'吃了我的药,自然就会有病啦!'” 胖子说完,问我们,“呵呵呵,好笑吧。” 我听完了看着他,心说如果没记错,这则笑话应出自《笑林广记》,是我书房里为数不多胖子能看进去的书。他有时在书房等我回村屋,为了打发时间,就会摸出来看两眼,当然不是看文言文,是看下面的白话译文,然后自己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真难为他过去这么久还记得这么清楚。 他讲这个笑话其实恶意满满,还在那自顾自笑,我瞬间就明白他什么意思,根本笑不出来。 他在暗地里讽刺张有药的药不是那么好吃用的,我之前吃他一丸药,后面种种,几乎九死一生,谁知道小哥贴了会不会又被暗算,后患无穷。 但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闷油瓶和张有药也没笑,齐齐转头看向胖子。 我心说他可真是个呆子,这里可能只有他还没想明白,算计我吃药这事,眼前这两个人算是同谋,张有药不是故意要算计我,那是他和小哥达成的交换条件,以我能长生来换小哥为他永除后患。 他看我们三个都不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自己笑着笑着就停下来,问我们,“没听清吗?我再讲一遍。” 张有药表情浮起一丝尴尬,随即脸色沉下来。 我按住胖子,“行了行了,你别胡扯了。” 眼下大家都很烦了,马上都要起内讧了,他就不要再来添乱了。胖子看我听完更不开心了,感觉马屁拍到马腿上,冲我轻轻呸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懂我。” 是奈何明月照沟渠,再说我怎么不懂他,就是因为懂他的意思才会心烦。 闷油瓶看着我有些闪神,默默把肩膀衣服整理好,伸手轻轻拍上我后背,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我反握住他的手,希望他不要多想,我并没有问罪的意思,也没有什么不满,都是胖子在胡闹,他以为他这个笑话只针对张有药。 这时候我们身边的清辉雾气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涌过去,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大雾深处有个吞天巨兽,正张开大嘴疯狂吞噬一样。 “这啥玩意儿,终于开到出口了?” 胖子和闷油瓶也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应该是张有药走过来的方向,难道是他设下什么机关,现在终于启动了? 我就去看张有药,他脸上也有些迷惑,我不想猜,直接问他,“你干的?” “地气发天不应为雾,我承认之前造这清雾是我干的,为的是散尽山川之气,但这回不是。” 胖子担心刘丧和黎簇他们,拍拍屁股站起来,“你和小哥在这歇着,我过去看看,是不是小崽子们又做什么了?” 我心里也浮起些不好的预感,比起他们,我更担心风二河。胖子走进雾里,张有药冲我们点点头,疾步跟上去。 我低声问闷油瓶,“小哥,你怎么样?” 他抬起左臂轻轻活动下,“好多了。” 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左肩活动范围明显还是受限了,肩袖损伤,应该很疼,我没忍住叹口气。 “我们也去看看?” “好。” 他一跃而起,让我扶着他手臂站起来,他都受伤了竟然还想着抱起我,我立即退开拒绝了,“我自己走,你先不要动用左手了。” 他点头答应了,就架起我跟上。 清雾腾腾,奔掠成风,从我们身边一扫而过,只觉得遍体阴凉,像是风从身体里面刮过去,五脏六腑都留下一片片冰晶。 胖子他俩早就不见人影了,我跟不上,走几步就心虚气短,眼冒金星,不得不停下休息,闷油瓶也不急,就拐个弯扶着我靠到石壁上。 “还好吗?” “就是累了。” 靠近石壁雾气要轻薄一些,我有些腿软,就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扶着石壁往前走。 走了十几米,朦胧看到有个人影靠在前面石壁上,衣衫破烂,垂着头一动不动。 雾气游荡,我一时没看清是谁,担心是黎簇他们几个有谁受伤了,就往前急走几步。 那人影也听到我们脚步声,转过头往我们这边看,然后我听到一声,“是你啊,哥哥。” 第252章 她黯淡了 是个女孩子,但肯定不是秀秀。说了不听,屡教不改,执着这么叫我的,还有一个甄小蛮。 听到那一声哥哥,闷油瓶右手就捏住我肩膀开始用力,几乎挟持着我往前走,这是怎么了?我都快双脚离地了,就抱紧他低声抱怨,“别走这么快啊!跟不上。” 他看着甄小蛮的方向不理我,又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 哎?难道他以为我真认了个妹妹?我没有,是她非要这么叫我的,我可没答应过,一再的拒绝。 当她哥哥不吉利,上一个哥哥都埋土里长草了呢。 三步并作两步就到跟前了。 夭寿哦,果然就是甄小蛮,她还受了伤,我很郁闷,“别叫我哥哥,我不是。你怎么会在这?你这样子,还受伤了?” 心里叹口气,她果然也下来了,我之前还希望她不要下来,没想到崖底走一走就遇上她,这也算是我一贯邪门的心想事成吧,可她一个女孩子掺和晓山青和张有药的事做什么? 几天不见,她像是长大了不少,脸上一副疲惫的样子,仰起头轻声回我,“明知故问。” 我也知道自己明知故问,但我内心真不希望在这见到她。虽然她救我是受人之托,而且药也被黎簇和我截胡了,但她最后也不跟我们计较了,也没翻脸,来来回回就算不是朋友,也应该不算是敌人。 如非必要,我真的不想跟她对上,我觉得她本质不坏,她只是脑袋里缺乏人类的情感表达公式而已。 我偷偷觑一眼闷油瓶,他一点都不意外,右手默默的捏在我肩膀上,好歹没再用力。 她也在这,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随后闷油瓶松开手,放我蹲下去。甄小蛮像是受了重伤,正在等待恢复,满脸的苍白,胸前都是喷溅出来的血迹。仔细一看,她胸口还有些凹陷,应是肋骨碎了,断骨可能扎入肺里,她自己整过了,但到现在还没愈合好,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嘴角还在不断流血。 “伤这么重?谁干的?” 怎么会伤成这样?我见识过她的反应速度和一身神力,我们这边谁能对付她?除开闷油瓶和黑瞎子,可能只有李佩玖和小张哥能勉强一试,黎簇被她追着能打成流浪狗,刘丧估计挨几巴掌就无了,也就胖子,仗着神膘还能多扛两下。 不过刚才小张哥还不知道从石壁上下来了没,难道是李佩玖?他有这么厉害?我有些怀疑。 她摇摇头,看着根本不想作答。 我突然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就是晓山青终于对她下毒手,但一想应该不会,能带她下来,说明晓山青还算她是自己人才对。 那么到底会是谁伤了她呢? 但她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又问她,“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她看着我惨惨一笑,“死不了,但要痛死了。” 我叹口气,这个我也没办法。上一次她被车轮碾过,也是这样痛苦的恢复了,一边正骨,一边嚷着痛痛痛,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只是缩在角落里,默默忍着,一声不吭。 她身上属于长生者的弱点在我眼前再一次具现,虽然不死,虽然会恢复,但她说过疼痛一分都不会打折扣,这该是她最痛苦的时候,疼到不想理我。 长生者也不过活的长,不是陆地神仙,也没有白日飞升,同样脱不开肉体凡胎,就算他们有超速再生,受伤也会流血,也会痛苦,而且越重的伤修复时间越长,这其实是他们潜藏的死穴,所以他们允许自己受伤,但都尽力避免受到重创。 我想不出她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简直像在故意寻死一样,真的不担心别人遇见会趁机干掉她吗? 她看起来宛如重伤躲起来的小兽,侧过头满不在乎的问我,“你...打算杀我吗?如果死在你手里,我倒也无所谓。” 我一愣,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会这么想,虽然我们现在立场不同,但我们之间实在也没有深仇大恨吧,“我干嘛要杀你?” “指望你果然也不行,你这个人心不够狠,太重情义。” 她冲我笑笑,似乎早就料到了,抱着膝盖埋下头去,意兴阑珊的说,“不杀啊,那你就走吧。” 我看她没心思搭理我了,知道她应该很痛,就想帮她守一守,等她恢复好。 于是我在她旁边坐下,同样靠上石壁,轻轻叹了口气。闷油瓶没说什么,走到我身边也背靠在石壁上。 “没必要,你不杀我,别人也杀不了我。你们走吧,我想静静,你留在这里影响不好。” 我听她说完,突然很想跟她开个玩笑问静静是谁,又觉得场合不对,现在的她大概没这心情,可能会一脚把我踹飞吧。 这次我和她分属两边,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仇恨,还有多次救过命的交情,但两拨人在这地下闹得势不两立,我们还在这互帮互助,她还替我担心影响不好。 其实我倒无所谓,但看晓山青对付刘丧就知道他这人心眼不大,可能会暗地里给她吃苦头。 我想了想,就站起来。 “那你自己小心,好了就快离开,以后别再跟着晓山青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只保护好人么?” 她沉默半晌,没有抬头,“我自己都不是好人,还谈什么保护好人。你不要管我了,放我自生自灭吧。” 我有些诧异,这次见她真的很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迷茫,但像棵青葱小树一样鲜活而生机昂扬,喜怒哀乐都写在稚嫩的脸上,现在的她黯淡无光的破败下去,没有一点活下去的欲望,如同一地死灰,扫都扫不起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她受什么打击了?还是说这次下来她找回了以前的记忆?她为什么会说自己不是好人?是不是她以前做过什么,一朝想起竟让她自暴自弃,连生的念头都自行掐灭了。 我们的谈话到此也戛然而止了,她再不想跟我多说一个字,只摆摆手,示意我们赶快走。 第253章 用掉两次机会 闷油瓶轻轻捏一把我的肩膀,我跟他点头,然后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我走了哦,你有什么事可以悄眯眯的喊我。” 甄小蛮没有任何表示,看样子就算真有事她也不会找我,我心头萦绕一丝错觉,总觉得对于死这件事,现在的她好像求之不得。 到底什么事能让一个人性格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脑海里浮起些不好的回忆,似乎有些懂了,只能说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那走吧,这样的人如坠冰火,没什么道理好讲了,看样子她也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是死是活都不用外人管。 走出没几步,我听到她在我们背后轻声说,“还有三次,我们就两清了。” 我当即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三次?什么两清?根本就没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又走出几米去,闷油瓶还在看着我,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在问我,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一刹那间我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上次她说过,跟张有药的约定依然作数,只是余下的已经不是五次,只有三次了,其中有两次就在这里刚刚用掉了。 我想到了什么,腿一软差点跪下去,闷油瓶立即转过身把我揽住了。 我额头抵在他肩上,这人什么都明白,堪称澄心如鉴,只是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我稳住神,低声问他,“是故意带我见她吗?” 他轻声回答,“我在石壁上见过她。” 见过她,也知道她掉落在附近,但她受的伤跟闷油瓶本身应该没关系。刚才在石壁上情况太危急,他发现自己搞错了,回身救我都来不及,根本不会跟甄小蛮恶斗。 那么显而易见,这丫头肯定做过什么,才会接连抵消两次救命的机会。做过什么,我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因为我突然记起下坠时我们曾于半空中接连撞上什么东西,我还好奇过当时撞上来的究竟是什么,但我当时窝在闷油瓶胸口,根本看不到,他肯定都看清了。 其中有一次不会就是甄小蛮吧,她从石壁跃起撞上来,目的应该是想帮助我们卸去下坠之势,这是拿自己当减速带使,压根没有考虑过自身安危,就算她是长生者,掉下来不会受伤吗?摔个筋骨俱断,就算能恢复难道不痛苦吗? 我回想她手脚上的血迹和伤痕,那还都是恢复过了。但她的伤看着又不止摔伤,是掉下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还有被用掉的第二次,会不会就是杀掉丰树英? 细想也有这个可能。 毕竟上一次在四川,她为了减少麻烦,竟然提议我杀掉九死一生幸运存活下来的司机,看来这都是她习惯了的她那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可丰树英就算变成魍魉,也不能随便杀啊,他的生死最好由风二河本人自行定夺。 我这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胸口就像堵上块石头,脑海里的念头如同大草原上衮缰野马逐游尘,成群结队的呼啸而过。 “...蠢啊!” 我说不清什么感觉,最后只怅然骂了一句,回头再看石壁那里,已经没人了,她走了,隐在奔腾的雾气里不知所踪。 晓山青带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毛病?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拜托能不能看清楚自己的立场,她这样,我很难做的。 这到底算什么啊,搞得左右不是人,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才算给两边一个交待。 忍不住长叹口气。 闷油瓶淡淡的说,“你可以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太了解我,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除了欠他和小花的。只是这边厢都亏啊欠啊成一团乱麻,简直扯不清理更乱,账本乱到一塌糊涂。 我缓了缓,再次拒绝他的公主抱,他有些无奈,又依着我,架起来往前走。 我胳膊绕过去,轻轻按上他左肩,“还疼吗?” 他摇头,又跟我说,“别担心,一切还有我呢。”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风二河果真变成疯了么,誓要问罪的话,我来应对。 毕竟是丰树英先动手的,他一心想杀的人也是我,我总不能束手就死吧,正当防卫,谁人能说我不对? 说我错的,我可以先试试杀他一回,他可一定不要反抗,否则就是他的错了。 先就这样吧。 “...雾气这是往哪里去?” 他目光往前看,看向断崖清雾深处,“尽头。” 原来这断崖还有尽头?我还以为就像峡谷一样,可以直接通到黑岩外面去。 越往前走,身边清霭疾行之势越快,溟溟蒙蒙,隐隐有风涛呼和之声。 既然断崖有尽头,与外界不相联通,又怎么会有风呢? 我想不明白,问他,他半晌没回答,但我觉得他应该清楚。只是不想告诉我。 往前走过很长一段距离之后,雾气开始往中间聚集,缭绕的白雾到了这里变成一重重浓重的白色海浪,几乎落到地面上一浪接着一浪,不断翻滚着往前。 走在雾气里,就跟进了西游记天宫一样,感觉自己和闷油瓶都位列仙班了。 我扶着他手臂,踢了踢腿,浪潮一般的浓雾跟着移动,就像跟斗云一样,“小哥你看,腾云驾雾了哎。” 他看看我脚下,“嗯。” 于是我走几步就忍不住踢一下,看地上成团的白雾随着我的动作波澜起伏,看得闷油瓶直摇头。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于是收回腿好好走路。 走着走着,抬头撞见一只魍魉,初看它隐在雾里的影子还挺大只,我差点以为是胖子,结果它鬼鬼祟祟一露头,我就被吓一跳,立即撒开手,原地蹲下。 闷油瓶低头看我,还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了?” 我仰头看他,指着那只魍魉示意,“方便你拔刀啊。” 他应了一声,明白过来就去拔刀。 看我多善解人意,结果没想到魍魉看到他,不是扑过来,而是第一时间转身跑了,身影飞快消失在雾气里。 他刀才拔出一半,我站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现在这玩意儿都进化出恐惧之心了么?还是把“看到他就跑”这种指令刻进dna里了? 这一出真让人哭笑不得,于是继续走,就像进了晴天一样,我们突然间走出了雾气,瞬间看到胖子和小张哥他们。 第254章 断崖尽头 胖子和小张哥李佩玖带着黎簇刘丧他们一群人分成两拨,分工合作,跟不时从雾里跳出来的魍魉搏斗,两三个人合作先将魍魉放倒,然后就有人跟上去砍菜切瓜一般处理掉。 这么快就让他们找到诀窍,形成流水线作业了,看着效率还很高。 我们进来的地方正好在两拨人中间,所有人都偏过头看我们。 我朝两边摆摆手,“同志们辛苦了。” 胖子那边有魍魉,他很忙,边打边送我一顿鸟语花香,我一个字也没听清,看他们应对的很好,就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似乎骂的更起劲儿了,不知道是骂我还是骂魍魉。小张哥跳起来把刀插进魍魉关节,无奈的看着他。 我看他俩还是猥琐流插关节那一套,尤其是胖子生龙活虎,跟小张哥默契度很高,就懒得管他了。 回头望去,身后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阻住了雾气奔涌往前的势头,看来这就是胖子所说的雾圈了。 涌上来的雾气如海浪千迭,就于这里止步不前,伸出手明明什么也没有碰到,但不知何故,就是一丝也进不来。 太奇怪了,这像是雾海撞上空气墙,可真是没见过的奇景,仰头看高处的雾气好像还一直沿着看不见的墙往上爬升,一直到头顶极高处,逐渐与黑暗交接,迷迷茫茫看不清了。 我第一反应这里地气有古怪,地气是大地山川之灵气,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虽然看不到摸不到,但却真实存在着。 据说我们迷人的老祖宗曾用十二根长短不一的中空竹子来测地气,蒹莩(芦苇内膜烧成灰)六吹,而知天下春回。自冬至起地气阳升,黄钟音动,此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根竹管吹出浮灰,与节气中的十二气分毫不差,吹完就到了过年。十二根竹管单者为律,复者为吕,如此周而复始,即为律吕调阳。 相传地气吹出的声音还各不相同,十二音律也与此有关。 这事说着玄妙,如果非要科学解释一番,应是地球土层内部的空气和能量,因为热量和压力变化,导致气流从地壳中散发出来,形成地气喷发,或者叫做地气上涌。 在风水里,地气点穴也是常用的手法。若山川地气丰足,能生成云雾缭绕,再加上植被繁茂,可以算做一处宝地,其地气凝结之地往往能寻到真穴,葬下去祖宗坟头都会冒青烟,不过在这黑岩里应该不会有这些东西。 张有药说这里地气发,而天不应,所以会出现这种带着清辉的雾气,或者说是散开的山川之气,这穹顶十有八九也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难道也是他的手段?老东西活得久懂的还真多。 “这里到底有什么?原石呢?” 闷油瓶往前一指,我顺着看过去,在穹顶正下方,断崖的尽头,有一块不规则的石壁。 他问我,“眼熟吗?” 我大吃一惊,这会是原石吗?我记得它不是一块从石庙巨石上开凿下来的黑色石头吗? 怎么成了像黑玉一样的石壁? 石壁? 我恍然,原来山底石庙后面那黑色的石壁也是原石?跟石庙里的石头其实是一种东西? 长明灯光亮度有限,当时仰观只觉峭壁高耸,一瀑飞挂,与黑色穹顶相接,看着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人心里很不舒服,下意识就避免抬头去看。 我们所在的广场与石壁隔着水潭,不知深浅,我伸手试过水温冰冷,也不是非看不可,就没有涉水过去近距离观察过,这会儿也无法两下作比较。 不过看到这东西,显然我们应是到了尽头,大家基本都在,精神一下放松下来,那种要命的疲惫感涌遍全身,几乎让人崩溃,走是彻底走不动了,直接腿软,还差一点栽倒。 闷油瓶捏着我上臂拉住了,放我慢慢坐下问我,“要不要睡会?” 我摇摇头,大家都在忙,我睡觉不合适,早知道就在雾里找个地方靠着他睡会了。 李佩玖离我们最近,他望向我们,然后朝这边走过来。 过来他先跟闷油瓶打招呼,“族长。” 这一声喊的特别恭敬而又亲切自然,闷油瓶听着并不反感,点下头应了。 好么,他这算是一只脚迈进张家门槛了,出去再找张海客往家谱上添一笔,他以后就该叫张佩玖了。 我问他,“你们这是在做什么?easy版的僵尸围城?” 李佩玖也解释不清楚,“...张先生说这是安全圈,魍魉下来断崖会迷失方向,但还是有些能找过来,好在数量少,不成气候。” 我想起胖子和黑瞎子在雾气里来去自如,我们沿着石壁也很简单就过来了,怎么魍魉到这还会迷路。 我问李佩玖,他就从衣领里面拽出一条细绳,绳上挂着一块圆圆的小石头,我也有个差不多的东西正挂在脖子上,只是比他的要大一点。 我明白过来,张有药和风二河手里都有这陨石挂件,他俩是不是去义乌批发的,一块更比一块小,“好,我懂了。” 进到这里,有陨石就不会被夺舍,没有陨石可就难说了。 魍魉本来失去神志,所以无法操控自如,接近原石又能重新生出神志,可一旦有了神志又会被“夺舍”,还是无法驾驭,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左右都是无解了。 想来晓山青也挺头痛吧,到头来还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东西,怪不得他不稀罕,随便我们处理。 我看了看周围,风二河和张有药不在,也没有看到黑瞎子的身影。 “张有药人呢?黑爷呢?” “...是风医生。” 李佩玖表情也有些黯然,他们算是张有药带出来的那一批长生者,彼此都是老相识了。 “丰树英死了,我们都劝他节哀,结果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张先生去追,然后黑爷也跟上去了。随后这些东西开始过来偷袭我们。” 我回头看向雾里,原来他们又出去了,我和闷油瓶溜边儿摸着石壁过来,正好错过。 我在想,这会儿风二河心里在想什么呢? 第255章 为谁悲伤 或许他还不相信,在想他怎么会死呢?明明舍掉一切去救他了。 也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想给他朋友求一个全尸,此刻心里一片空白。 人生无限伤心处,尽在生离死别时。 这是悲伤来临之前深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状态,劝肯定是劝不了的。 像他俩这样相依为命数十年,初心不改,不离不弃,哪怕朋友变成魍魉都千方百计要去挽救,一朝失去的痛苦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开解得了? 他这不是心结,已然算是心魔了,如果不入疯魔,怎么会情愿放弃无限的寿命来换一个微薄的苦果。 李佩玖也看向雾里,问我们,“他不会有危险吧?这会好像下来不少这种东西,张哥说了还有更大更厉害的。” 他嘴里的张哥就是张海盐吧,叫的挺亲热啊,他自己的亲弟弟怎么办,不要了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恐怕风二河如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虽然体弱,还有万物声息,危险倒不至于,起码他能避开,但又能避到哪里去呢? 断崖再大,也有尽头。 他心里的痛苦要到哪里才算尽头。 岳石礼跟着刘丧黎簇都在李佩玖那边,他也看到我们了,那边一直无事,刚才外面有只魍魉游荡,还被闷油瓶吓跑了。 他等了一会儿,才一路小跑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吴老板,你来了,能不能帮帮我老板啊?他一个人很危险,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找?“他要找什么?” 岳石礼顿住了,他看看闷油瓶,张开嘴没说话。 李佩玖抬手往不远处黑色石壁下一指。 我方才只顾着打量石壁,这才看到石壁前地面上还放着一具尸体,应该是是丰树英,被搬到这里来了,干瘪的身体发黑暗沉,都要与黑岩沦为一色,我累到眼神都不聚焦了,根本没发现。 就算看到了,也会以为是胖子他们干掉的。 果然他也是没了头颅,属于典型的闷油瓶对付魍魉的处决手法,一刀两断,已然死的不能再死,绝无再生之理,纵风二河有回天之术也救不活了。 原来风二河是去寻找他的头颅了吗? 看起来岳石礼怀疑是闷油瓶干的,李佩玖的眼神也有些迟疑的望过来,只是他不敢问。 我转头一一扫过周围,黎簇刘丧和风二河的手下都在看着我们,眼神都不自觉飘向闷油瓶。恐怕这里除了胖子和我,还有小张哥,坚定的相信不是闷油瓶,其余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怀疑。 我一时心烦意乱,风二河如今阴晴难测,该不会也在心里认定是闷油瓶做的吧? 真他妈六月飞雪,冤死了,突然我就有些生气了。 我抬头看闷油瓶,他皱起眉头远远看过去,我拉住他的手起来,跟他说,“走,过去看看。不是我们做的,谁也别想让我们背锅。” 走近前,丰树英果然跟那些魍魉一样,是被利器斩首,如今只剩下躯体,还断掉一只手,看着头颈骨茬断口光滑齐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不是取巧切断椎间盘,是大力斩断椎体。能做到这地步,一要有神兵利器,二要有强绝臂力。这两点,闷油瓶都占了,而且他一直都是这么对付魍魉,是个人都会合理怀疑他就是凶手。 事实当然不是他,这里能做到如此这般的也绝非他一人,就我目前知道的,起码还有五六个人力量也不差,努努力其实都可以。 我们这边黑瞎子,李佩玖,甚至小张哥,对面的晓山青和林若薇,甄小蛮,其实他们的力量都不小,甚至晓山青那里还不止这三个,他带下来但没出现的那些人估计也都不是善茬。 而且我越想越觉得应该不是甄小蛮,她是用针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有武器,徒手绝对做不到。刚才看到她时,她已身受重伤,身边好像仍旧没有武器。 但她当时也在石壁上,丰树英的死应该跟她脱不开干系,至少她应该知道些内情,可惜她心如死灰,不想多说一个字了。 看来关键就是谁有这样不次于黑金古刀的利器?人的骨头其实很坚硬,接近牙本质,颈椎骨为了支撑头部,硬度也不差,也就比颅骨差点事,魍魉化之后,骨头还会硬化,还要再加上皮肉的硬度。 艰难程度看胖子他们处理魍魉就知道了,连小张哥的刀都要砍好几下才可以,断口不用想都是一塌糊涂。 闷油瓶靠近前只扫过一眼,就转身去看石壁去了。 我对他的冷漠有些诧异,这事可关系到他的名声,怎么也要仔细看看好做辩驳吧,结果人家好像根本不在意。 是觉得这事不是他做的,所以不屑于为没做过的事辩解?这样会吃亏的呀。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 “在看什么?” 他看向石壁的眼神很复杂,又转头看我,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他的眼神我无比熟悉,淡然如水,离世出尘,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沾染他的心,但现在我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丝悲伤。 是为丰树英吗?应当不至于,他们还没那么熟,之前丰树英在石壁上三番两次欲置我于死地,他有一瞬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是为活着的人吗?为风二河?好像他也不喜欢这个人,之前种种看在风二河舍己救人的份上才不计较了,让他与风二河共情,很难。 难道是为了我吗?我瞬间想起小张哥的话,是不是他在背后又做了什么? 我瞬间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长生不能解除,反而进了死胡同,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借助原石解决它。 难道,解决不了? 是我前半生拆坟掘墓造孽太多,终于报应来了么?不能细想,一时头晕起来,他连忙扶住我,“不要再费神了,有我在,没事的。” 他这话一说,我几乎确定有问题的是我,心里都凉透了,那一瞬间,连遗书怎么写,我都要想好了。 我的脸色肯定难看至极,难看的他都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我端详着他的表情。 “小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张有药在骗我?还是我活不久了?” 就看他的紧张表情瞬间转成迷惑,眉毛一挑,像是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想,反正很不想听的样子。 “没有的事,别乱说。” 第256章 神的视角 这些日子他拿来对付我的花样着实不少,让人眼花缭乱,大开眼界,我现在倒也算是略懂百岁老人的套路了,有时还能根据他的反应倒推出许多事情,勉强能猜出几分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在想或者背地里在做些什么。 当然这也不是百试百灵,只是偶尔押中那么几次,就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应该是说他对我越来越没有防备心理了,有些秘密他不介意我知道。 要放在之前,但凡他打算瞒着我做点什么事,比如说去雷城,都玩的滴水不漏,我活像个蒙古人,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种反套路的把戏不同于我们行动间展示出来的默契,是伸过界线想要深入探寻他内心世界的触角,只有他不排斥,不设防,间或真情流露,我才能趁虚而入,摸到一二。 说回现在,问题如果真的在我,他应该会立即过来安慰我,大概会抱一抱,然后贴上来说“你放心,还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之类的暖心的话语,安抚我的情绪,但他现在的反应是坚决否认了。 他可能会沉默不答,但答了就不会骗我,看来确实不关我的事。 还好,先有了这个认知,我心里略微一松,不是我要死就好,还想着长命百岁呢,回去一定要好好养身体,戒烟戒酒,戒糖戒油,戒急戒躁,戒熬夜,戒... 算了,先戒这些吧,再戒下去感觉跟死了没两样,活着都要没什么意思了。就跟胖子说他那些不良嗜好,不戒活的爽,戒了活的长,端看自己怎么选而已。 我伸手轻轻抓住他衣领,凑近问他,“如果不是,那你告诉我,你心里为了谁在难过?” 他闻言有些震惊,侧过头看我,还带出些不敢置信的表情,是不相信我能察觉出他内心深处埋着一些些难过吗? 随后他盯着我看了半天,那眼神比刚才看石壁还要复杂百倍,信息如海过于复杂,我实在无法读取,再分析都要变成乱码,大脑宕机了。但我也坚持看回去,还是想尽量多看出点什么。 就这样沉浸在他视线之下,有一瞬间我心生恍惚,仿佛与他同感了,宛如看到神明九霄,俯瞰长天,看尽人间悲欢离合,早就预见了眼前种种,但是不能插手阻止,所以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悲悯,看着局中人随着故事走向既定的惨淡结局。 天地为局,众生尔尔,我和他也不过身为棋子吗?任谁都不能随心所欲。我不知不觉也被染上一丝面对命运的无能为力。 直到李佩玖走到我们身后,低咳出声提醒我们,“族长,吴老板。” 他这才收回眼神,低声说了句,“你会知道的。” 我听到他这么说,就意识到他肯定做过什么,也知道什么,只是现在他还不想告诉我。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预见的又是什么?竟让他向来波澜不生的心情变得如崩滩湍流一般复杂。 我还在想,等他拉着我转过身,才发现是风二河回来了,他从雾里走出来,就像一朵浑浑噩噩的游魂。 他两手空空,看来是什么也没寻到,孤身一人,身后也没见张有药。 怎么出去一趟,还把老板丢外边了。 他就跟没看到我们一样,径直走,走到丰树英身边跪下去,握住他仅剩的一只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老板,你坚强点啊。” 岳石礼跟他其余手下凑过去想扶他起来,不出所料,都被推开了。 我也想过去看看,闷油瓶把我拉住,他轻轻摇头,“他听不进去了。” 风二河现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想理会我们这些外人。 大雾弥漫,半天再没有魍魉蹦出来,两边的人等了一会,先后靠过来。 刘丧离得最近,他过来就想问什么,我横他一眼,让他把嘴闭上,他应该能听到我们的对话,那还多问什么。 然后是黎簇,他就跟在刘丧身后,皱着眉头看闷油瓶的双刀,看来他也想到武器的问题,够聪明,也够放肆。 我给他做个手势,再看我过会就挖他眼珠子。他收到后,眼神终于放规矩起来。 胖子和小张哥过来,二话没说,直接站到我和闷油瓶身后,胖子戳了戳我的腰,我回头,就看到小张哥伸出食指冲闷油瓶不停敲太阳穴,示意风二河脑壳有问题了。 他一直跟着风二河,倒是清楚的很。 闷油瓶看一眼再懒得给他眼神,我朝他猛翻白眼,这时候就不要拿别人的痛脚开玩笑了。 他表示没有,一本正经的就差跟我赌咒发誓了。 风二河突然醒了,他抬起头,目光开始左右逡巡,他的伙计和黎簇刘丧就往两边退开。然后他看到我和闷油瓶,尤其是闷油瓶,他表情很平静,问道,“我求过你们了,哪怕断尽他手脚都没问题,为什么不肯留他一命呢?” 话声也很平静,真正的悲伤不会歇斯底里,因为没有力气,去做多余的动作和表情,此刻他身上越平静,心里就越绝望。 所有人都看向我和闷油瓶,他们都不清楚石壁上发生了什么,包括胖子。 小张哥也只见过丰树英第一次突然发难推我,被他努力救下,然后闷油瓶下来,扣住丰树英脖颈按在石壁上,风二河开口求我们留他一命。 风二河已经为这个疯子一朝白头,散尽长生,谁能受得了他俯首为可怜之色,我莫名就心软了,也跟闷油瓶开口求情。 当时闷油瓶放过了丰树英,早知道,真应该把他手脚统统捏断。 我叹口气,风二河果真认定是闷油瓶做的,果然把仇恨都记在他身上。可这事跟闷油瓶根本没关系,风二河只是看到伤口,就推定是他,这是早就对他心有成见,觉得他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闷油瓶冷冷垂眸,懒得搭理,他没有做过,问心无愧。再说就算风二河记恨又何妨,算起来,他对闷油瓶几乎从来都不是威胁。 但我无法坐视不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直接否认,“你清醒一点,不是我们干的。” 风二河只转过眼珠来看我,仍旧面无表情,他可能都疼到麻木了。 “不是你,是他——” 第257章 带着恨活下去 第 257章 带着恨活下去 风二河在石壁上见过丰树英袭击我,当然也见过闷油瓶为了救我,大起杀心,如果不是我求情,只怕丰树英的脖颈当场就断了。 我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强硬打断他的话,“你知道丰树英有几次险些推我坠崖吗?三次。换作是你,可还能活下来?” 风二河闻言一愣,似乎不敢置信,小张哥听到有些生气了,走到我身边来,丰树英已死,他是想跟风二河发火,我伸手拦住他。 他俩都只看到第一次,后面两次他俩下去石壁,并没看到,但他们也明白我没有必要说谎。 闷油瓶上前默默站到我身后,我看他一眼,让我自己来。 我看向风二河跟他手下。 “天大地大,丰树英最大,我活着算我命好,死了就是我活该么?他在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一再害我,想推我坠崖,就算我反杀他,谁敢说我一个不字?要不服气,你也让我杀三次试试,再试试从半空坠落有多痛苦。” 我看向闷油瓶的左臂,短时间内绝对不可以再用了。 风二河低下头,他那几个手下除了岳石礼,本来还跟老板同仇敌忾,这会儿都避开我咄咄逼人的眼神。 我叹口气,又放软了声调。 “风二河,三次呢,如果我真想杀他,还有必要一直退让么,我会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最后害得我们坠崖,摔到小哥左臂都断了么?我们不是杀不了他,是没想要他的命,想把他交给你拯救,忍无可忍也不过断他一只手。换作是你,脾气有我好?还是运气比我好?但凡换一个人,早摔到崖底凉透了。” 风二河像是被我问住,一直没有吭声,也或许是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拉过闷油瓶,拍拍他的肩膀,“无论是老孟还是他,这一路,你也算见识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救你的箱子,救过你的人,救过所有人,你甚至摸过他的刀,应当知道他不是滥杀之人,更不会随便了结自己的同伴。” 风二河仍旧垂着头,我不确定他能听进去,我只是想说给他听,冤枉谁也不能冤枉闷油瓶,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误解他,憎恨他。 小张哥走过去,弯下腰想拉风二河起来,凑在他身边说。 “如果我们族长是心地恶毒之人,又怎会指派我护你下来。方才我救你几次?你自己摸上良心想想,他可有对你不起之处?你私自拐走吴老板,带他来地底冒险,害得他九死一生,族长都没跟你计较,现在吴老板没出事,族长又怎么会对你的人下杀手?没有道理。” 黎簇和刘丧根本不了解情况,两个人脸上有些茫然,胖子靠到我旁边,跟风二河坦诚说道,“说实在的,你拐了天真让老子很不爽,但你也救了天真,老子就记你这份情。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小哥绝对不会杀你的人。” 这时候连他的伙计,尤其是闷油瓶救过的岳石礼也半跪在他旁边软语劝解。 风二河始终一言不发,只握着手低下头。他心中锁定的凶手,所有人都不认同,都在劝他放开怀疑,他湮没在无数温言劝慰之中,是孤立的荒岛。 其实看风二河的过往,不难看出他并不是一个立场十分坚定的人。作为医生的他,生性温柔悲悯,善良心软,只是他现在心里被痛苦塞满,精神找不到寄托,只余一腔仇恨。但只要我们努力劝,不停劝,总有一句两句他能听进去,或许能唤起他善良的本性。 就在大家轮番劝的起劲儿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人咕噜噜扔进了雾圈。 是丰树英的头颅。 刘丧对我们做个手势,示意雾里有人,我立刻想到了,是晓山青。 他来看热闹了,来就来吧还带了礼物。 风二河听到声音,抬起头往后看过去,眼睛瞬间就充血了,他那一丝丝的动摇立马消失了。 他刚要起身,他一个伙计已经跑过去恭恭敬敬的捡回来。 他接在怀里弯下腰去放在躯干上,实在哭不出来,就慢慢摸上丰树英头顶,这是他最常做的动作。 “别怕,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逝者已矣,当然不会再有痛苦。那一瞬间他身上凝聚的痛苦几乎浓郁到伸手就能触摸到,感染到我们所有人,还想劝他的人都不自觉的闭上嘴。 我心生感慨,他们两个到底算什么呢? 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算是至交好友,但又不能单纯的用友情,或者所谓的爱情来形容,那都不免落了下乘。 始于医患关系,后来同病相怜,最后相依为命,他们一起经历最多的反而是痛苦和煎熬。数十年的光阴,两个人相互依靠,相互取暖已经成了刻进骨髓里的习惯。 只能用“情”之一字勉强概括吧,说不清道不明,无法具体分类,无法辨认分明,可以是友情,可以是爱情,可以是亲情,甚至其他情意,无比深厚和复杂,是希望和无望,是拯救对方还带着自我救赎,是无数种复杂的情感紧密纠缠,在这世间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恰如其分的形容。 这样的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可得之又失之,才是真的要命。 刘丧站在我前面,突然反手戳我一下,我瞥过去,发现他正捂着一边耳朵去听雾里面的动静,随即眼睛都睁大了,然后他靠过来,在我耳边轻轻说,“有大东西来了。” 很好,若是晓山青行的挑拨离间之计,又怎么能忍住不来坐山观虎斗呢?他来了,他的那群打手肯定也来了。 风二河抬起头,仇恨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闷油瓶身上,闷油瓶说的对,他的耳朵跟他的心都锁住了,根本听不进去。 闷油瓶则是无所谓,恨就恨吧。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急于辩解了。 这种情况下,风二河总要恨一个人,抱着复仇的心才能勉强活下去,而他是最合适的人,是风二河无法打败的人,恐怕终其一生也难望其项背,虽然可能会痛苦的日夜煎熬,但也会日日夜夜煎熬着活下去。 可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第258章 活化黑岩 第 258章 活化黑岩 凭什么风二河就非要承受失去至交好友,余生都无法纾解的痛苦? 凭什么闷油瓶什么都没做,就要背负这份堪称无妄之灾的恨意? 凭什么设计这一出的人还能站在大雾里面,事不关己等着看戏? 他应该滚进来跪着跟风二河认罪才对。 “醒醒,他已经去了,你要不要考虑替他报仇?” 我走到风二河对面也半跪下来,隔空伸过手去,按住他肩膀,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强迫他直起上半身,抬着头看我。 我手上的力气并不大,但对于现在衰老体弱的他来说,足够了,他本来就体弱,现在更弱的让人心酸。 风二河眼神还有些失焦,似乎在看我又不在看我,嘴里喃喃道。 “报仇?” 看样子他想转头去看闷油瓶,我直接捏住他那张老脸,乱看什么呢,我说的不是小哥。 “我再说一遍,他的死跟我们没关系。你好好想想,这明显是晓山青的阴谋,他就是想离间我们,让我们起内讧,你不要中他计了好不好。” 他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一震,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晓山青?” “这里最恨你们的人是谁?不是我们,是晓山青才对,因为他不会放任你们背叛。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放过你们,先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看到一线希望,然后再狠狠扼杀掉。你还记得那一声吼叫吗?可能就像催眠一样,会蒙蔽丰树英的神志,不然你怎么解释他会突然再次堕入魍魉?他这是杀人诛心,看你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你们生离死别,也让我们分崩离析,这是他的阴谋。” 我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了,我说的没有夸张,也毫不作伪,应该就是真相。 但还要看风二河信不信。 他没有任何表示。 太平静了,我又补充道,“你跟随过他,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他是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刘丧离开,他的人冲刘丧背后射出四支钢弩,生怕他不死,幸好被我们安排的枪手拦下了。” 虽然他当时已经走过去,但肯定能听到废墟里那几声枪响。 刘丧听自己被点到名,配合的上前一步。 “...我没想到他当场就会报复我,可就算死,我也不想跟着他了。” 说的好,我在心里给他点赞。 我转头看一眼丰树英,我只有一点没想明白,他这头颅到底是谁扔进来的,但他已经无法告诉我们了。 会是晓山青吗?扔进来的方向与刘丧听出来的他和他的人的位置不符,或许是甄小蛮?会是黑瞎子?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 那人没有现身,而晓山青正隐在雾里,虽然下手杀丰树英的可能另有其人,但针对我们用离间计的绝对是他。安在他身上一点不冤枉,真是再合适不过。 有胆进来对质啊,垃圾。 风二河像是被“晓山青”三个字刺激到了,他敛了敛神,竟然看着我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近乎癫狂,表情十分讽刺。 他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还笑成这样,精神是不是真的不太正常了。 听到这笑声,我心下直觉不好,我可能做了什么蠢事,刺激到他了。 风二河一直笑到两手捶地,他身边的手下面面相觑,看着都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凑上前问。 闷油瓶上前拉我起来,把我扯到他身后去,小张哥凑过来又开始点上自己脑门。 这一次,我没有批评他。 风二河确实悲伤过度,脑壳有问题了。 胖子也凑过来,跟小张哥一人一边,低声问我,“疯了么?” 还药了么呢。 风二河笑半天终于笑够了,他都笑出了老泪纵横。 他指着我们说,“你们,你们还真是,又被他说中了,到最后一定会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推的干干净净。” 他又指向闷油瓶,看着我,“吴老板,你可真会想,用心良苦啊,不就是想把他摘出来吗?” 摘什么?本来就不是他干的,但我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他现在就认死理。跟个偏执的疯子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不过他说的“他说中了”?他又是谁? 我立刻想到了,原来他刚才跟晓山青见过面,看样子还受到了他的蛊惑。 那么跟着他的张有药呢?不会被他出卖了吧?难道他已经落在晓山青手里了? 我暗悔刚才可能操之过急了,一不留神竟然中了晓山青埋下的反间计,激得风二河生出逆反之心,本来他就不肯相信我们,这下所有的信任更加荡然无存,就认定我是在为闷油瓶推诿脱罪。 气的我头痛,猛捏太阳穴。妈的,晓山青这个老不死的,难道他没事的时候光在家上网课研究兵法了吗? 胖子给我顺气,低声骂道,“别气别气,他还真是失心疯了,妈的是不是还通敌?真想不出他还能干出什么蠢事,要不,先让小哥把他打晕放...” 闷油瓶皱着眉回头,我伸手捂嘴捂晚了,胖子的话都被风二河听去了。 胖子来的晚,可能只知道他会救人,并不清楚他的能力,更不知道万物声息这东西用来对付自己人有多可怕,一旦他和晓山青联手,这里会变成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修罗战场。 风二河冷笑一声,垂下眼帘,“说起来,你们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万物声息吧。” 我一听要糟,我一直觉得万物声息不应只是活地图,好像他还能跟死物沟通来着,怎么,他终于打算动真格了么? 李佩玖应该知道点什么,还想再劝劝他。 “先等一下,风医生!晓山青这个人心如虎狼,行如禽兽,这点你比我们更清楚。他混淆黑白,是在故意误导你,把脏水往我们族长身上泼。你不要不分是非,被他当枪使了啊,我们自相残杀,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风二河根本听不进去,他将两只手按在地上。 就看到他手掌之下的地面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暗淡的黑岩像被突然唤醒活化,如同之前我在山洞悬垂石柱上见过的黑色晶体,重新闪出煤精一般的金属光泽,而且那活化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第259章 时代变了 风二河站起身,看着黑色晶体蔓延,表情很落寞,看的出他心里也不好受。 “当年张先生曾教导过我,身负奇技,须时时牢记事不可做尽,势不可用尽,当谨言克行,不与天道争天机,方能求个安稳。我这些年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夺万物造化,为天地所忌,徒有万物声息,也只肯用来感应,从未用它做过什么。” 胖子躲在闷油瓶背后,伸出头,“风大师,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要起坛做法吗?住手啊你,我们可还不想变成一堆煤矿石呢。” 我靠,什么变成煤矿石?脑洞要不要这么大,我拉住他,让他不要胡说八道了,也不怕一语成谶。 风二河摇摇头。 “可张先生骗我,我忍了一辈子,让了一辈子,只想好好保护一个人,最后还是落得这样凄凉,看这世上,越守规矩的人其实越没有好下场。” 他抬起手,地面黑色晶体就像一根根春笋冒出来,越来越长,变成无数根绳索缠上丰树英,把他一层层包裹起来,从头到脚,密密麻麻,最后那些绳索带着他缩回地面,重新变回黑岩,原地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忍不住问他,“你在做什么?你打算就这样把他埋在这里吗?不应该带着他回到地面,入土为安吗?” 他循声望过来。 “是我带他走上这条路,从这里开始,也当在这里终结,有什么问题吗?是我当年没看破,生生死死,不过一场镜花水月,害他又多受这几十年的折磨,那人间,不回去也罢。” 我看着他浑身不寒而栗,他眼神里一片冰冷,再没有一丝温度,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接着闷油瓶轻轻挪动脚步,把我完全挡住了。 我扶着他的肩膀,偏过头,看到风二河的手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被他吓住了,情不自禁的往我们这边靠过来。 岳石礼转头,无助的看着我,“吴老板,这,这个...我们老板怎么了?” 胖子对着他无声的比个嘴型,“疯了。” 岳石礼都快哭了,“老板,你快回来啊!” 我和胖子都有些无语,这是给他老板叫魂呐? 风二河没有理会,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绪去顾及他们了。 埋葬了丰树英,黑色晶体激活的范围又继续变大,闷油瓶反手就推着我和胖子小张哥一直往后远离。 “黎簇!” 我一看黎簇那家伙还在那站着看,他傻吗?刘丧拉着他也退到我们旁边来。 胖子忍不住轻轻拍上他后脑勺,把他拉到最后面去,“臭小子,看啥呢?怎么就挪不动步了?变成人形碳条你就开心了?” 黎簇捂上脑袋看我,低声说,“就是那东西,那东西又来了,它还会吸血,你小心。” 他见过这黑色晶体?是跟胖子他们下来时在山洞里见过?还是风二河当初救我和丰树英的时候?他说这东西还会吸血是怎么回事? 风二河看着丰树英消失,一一扫视过我们,尤其是闷油瓶,他深深注视着他,停顿了几秒。 黑色晶体同时也往他背后延伸,一直延伸到了雾气前方。 他盯着闷油瓶,一挥手,晶体立即往前,空气墙同时被破开无数道口子,一缕缕雾气快速涌进来,又马上被地面黑色晶体吸噬,形成一股又一股小型龙卷风。 黑色晶体继续扩张,吸食速度不断加快,破口逐渐连成了一大片,空气墙消失了,一时雾气四涌。 晓山青和他的人原本隐在近处清雾里,随着雾气变稀薄,终于水落石出,他和林若薇还有七八个人的身形都完全显露出来。 他有些惊讶,似乎也没想到雾气这么快消失,望向我们耸耸肩,又变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干脆带着他的人往前走,抬脚就踏上了黑色晶体组成的地面,从一根根白色龙卷风里穿过来。 看着踏上去也没有变成煤矿石啊。 “大雾四起,没想到你们这边还晴空万里,各位,这么好的天气不用来杀人,是有什么烦恼吗?” 妈的,果然是个疯子,还带着一身的邪气。他越走越近,风二河却连头都没回,反正只要他想,所有影像都会出现在他心里,而看样子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我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丰树英?” “你人真好,一见面就送我一顶大帽子。” 他冲我放肆一笑,勾起嘴角,眼神邪恶的很,看着跟我哪哪都不像了,又移开目光盯着闷油瓶,晃了晃右手食指,“是姓张的干的好事,可不是我。” 不是他,是姓张的干的好事?他是单纯暗指闷油瓶,还是有另一种解释,是闷油瓶之外的张家人动的手? 我看向李佩玖和小张哥,他俩头都快摇出脑震荡了,我扫一眼李佩玖的匕首都卷刃了,心知不会是他俩。 我看着李佩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低声问他,“你弟弟来了吗?” 李佩玖摇摇头,“他不行。” 哎?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然后看他亮出肱二头肌,冲我微微摇头,又低声说一遍,“他不行。” 我明白了,是说他弟弟力量不够吧,我记得他是个昆虫爱好者,专业养蛾子什么的,负责搞追踪,不知道他在没在晓山青的队伍里,他那本事在这里貌似没什么用武之地。 风二河瞥向晓山青,满脸的冷漠,眼神里都是冰冷刺骨的杀意,“我要他们统统下去陪树英。” 晓山青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两个疯子一拍即合,还结成同盟,我简直气坏了,刚要开口,闷油瓶直接把我按住,推给胖子和小张哥,右手抽出黑金古刀。 看来他还记得我嘱咐过他先不要动用左手的事。 晓山青一招手,他手下的长生者就跃跃欲试,往我们这边过来,林若薇左右甩头没发现黑瞎子,还站在原地没动。 小张哥看看族长左臂,悄悄站上前,闷油瓶皱起眉看他但没拒绝,他就应该是族长的左膀右臂来着。 胖子早就解下背包,我刚要问他是想扔炸药吗?就听到耳边一阵枪响,震耳欲聋,响声还在断崖里回荡,对面一个长生者扑通倒在地上开始扭动。 我转头一看,是黎簇,他扛着一把折叠步枪,扬脸笑了笑,“时代变了,老古董们。” 第260章 乱战 我看向黎簇,忍不住有些嫌弃,他可真是一个机智boy,就是有点脑子但不多,不趁着出其不意多放倒几个,光顾着在这耍什么帅啊? 而且这都下来几天了,就他这个连发射击,一点不知道节省子弹,他带的弹夹可还够用吗?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长生者,怕是子弹打进脑子里都死不了,弱点同魍魉一样,只要不把头彻底砍掉都能恢复,看着还不比甄小蛮慢,体型动作如出一辙,跟什么奇形怪状的八大山人都不一样,很可能是后期批量试验拣选出来的,应当属于半成品? 看起来晓山青的质控分级还挺分明,比起这些人,魍魉不过是失败品,接近原石顶多生出点神志,所以基本都是放养,由着它们自生自灭,自行吞噬,活下来的就成为蛊王。而这些人在这里很有可能进化成完成品,所以晓山青亲自领队,兢兢业业的带着。 我示意黎簇再度举枪射击,这些人马上躲开了,连第一个中枪的都滚出三四圈去躲避,子弹打在黑岩上跳起来,补枪失败。 有几个人还相互掩护,端起弩箭回击,黎簇压着枪点射,逼得他们不断移动位置,大部分弩箭都失了准头,但也有瞄准了我们的,幸好我们前面还站着三个张家人,联手把飞过来的弩箭打偏。 黑色晶体过来了,我拉着胖子往后退,一直退到石壁前面,黎簇边射击边后退,刘丧跟在我们旁边,他捂着耳朵痛苦的看着我们,枪声吵得他耳朵都要聋了。 我低声埋怨黎簇,他做的很好,缺点就是年轻爱炫技。 “杀人不需要预告,你刚才闷声发大财,干他妈的就完了,每人赏几个点射,专打双脚踝关节,让他们站都站不住,只能跪下唱征服,结果你可着一只羊猛薅,还在那炫耀,被其余的跳起来咬住屁股。你看这会还能行吗?真是浪费机会还有子弹。” 黎簇眨眨眼,强自分辩,“我还小,我不懂,你别指望我。你看那个人已经跪起来,他快好了,赶紧请你们家张爷上阵补刀啊,我只管放冷枪,负责控场。” 靠,他对自身定位还挺明确,只打辅助,到头来还得指望闷油瓶。 我冲他翻白眼,一低头,看胖子竟然还在那掏背包,这一大一小可真愁死我了,他掏出什么来看看,像是感觉不行,摇摇头又放回去。 我问他,“胖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这是在相面吗?” “别和我说话,你这人邪门,别传染我。”他神神叨叨的回答我,又掏出来一根雷管,“妈的,果然也失灵了。” 原来是电子元件失灵惹的祸。 看来对面弩箭也有限,开始稀稀拉拉。 闷油瓶回身冲我点头,可能他觉得留小张哥和李佩玖就能应付了,终于提刀冲上去。看上去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打算补刀,先把那个行动不良的干掉。 对方当然也不蠢,都明白单打独斗谁都扛不住他,立马有三个人收起钢弩,抽出刀剑一拥而上,竟然玩起三英战吕布,果然活人要比魍魉诡计多端,也更不要脸。 小哥这会儿还只能用右手,我看着就来气了,“我靠,三打一?你们还讲不讲武德?!” 黎簇低声回我,“这年头不讲武德活得久,讲武德死的快,换你怎么选?” 气的我骂他,“你他妈哪边的?” 黎簇端起枪笑了,“老子一直站你旁边,你看不到吗?” 抬枪就是一串连发,直接帮闷油瓶打退一个,闷油瓶飞身踹翻一个,旋身反手,黑金古刀劈中另一个人肩膀,劈的他噔噔噔退出好几步。 三个人联手,依旧压不下他。 “压制加反击,新的组合技,怎么样?” “漂亮,就是你废话太多了!小心,后面的人过来了!”我提醒他们。 当然他们也都看到了,有两个人举刀冲小张哥冲过去,还有两个冲向我和胖子黎簇这边。 小张哥直接迎上去,连吐几口铁片,全部钉入其中一人手臂,那人停下来,随手抠出铁片。小张哥手里短刀招架住另一人,回头看那人手臂血肉模糊,已经开始愈合。 他有些惊讶,这些人像是一点不怕疼。 “我去,徒手挖肉疼不疼?不消毒,伤口不会感染吗?我要是多扎十几二十几片,扎遍你全身,你会不会自己就挖成莲蓬了?回答我啊!难道你是哑巴吗?” 那人根本不理会,接着群殴小张哥。 我心说他没事提什么哑巴,果然闷油瓶抽空看他一眼,小张哥收到了,立刻说,“族长,我没叫你,你先别急,我马上过去帮你,等我弄死这俩的!” “不用。”闷油瓶都懒得搭理他。 小张哥看他家族长一点不吃亏,一时半会用不着,就专心吐刀片,不一会儿,围住他的两个人就不时停下来抠刀片,他一人斗两个还绰绰有余,竟然还有时间往嘴里补充刀片,靠。 我们这边就有黎簇和李佩玖上前挡住。 黎簇学乖了,依着我的话,抬手就打断其中一人两只脚腕,率先放倒一个,那人跪在地上还往前爬,黎簇就不停补枪,李佩玖从那人旁边路过,看了看卷刃的短刀,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后上去截住另一个。 旁边刘丧被枪声吵得不行,带着风二河手下躲的远远的。 我在后面举着黑金狗腿无所事事,心里也好想拿枪,起码可以自保,还可以偶尔帮闷油瓶压制一下,探头看胖子包里好像没带,我的背包里倒是有一把,可惜包落在张有药手里,我想问他怎么不记得还我了呢? 闷油瓶这次出手毫不留情,加上黎簇偶尔压制,不多时那三个长生者身上大大小小全是黑金古刀砍出的伤口,深可见骨,正在修复。 甄小蛮都要痛苦的捱过恢复时间,没道理这些人就不需要,但他们真的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一边受伤,一边恢复,手里的武器明显拼不过黑金古刀,这会儿都快崩坏了,还是一味疯狂的进攻进攻。 不行,这样下去闷油瓶的体力会撑不住。 第261章 报复 我忍不住皱眉,这些人没有失去神志,但是又不怕疼,要么是痛觉神经阻断了,要么是被精神催眠了。 不知怎的我一下就想起那个行动不良的老小孩,他的手段不就是不知不觉间实现清醒催眠吗,我没看到他,但看样子他可能也下来了。 我低头看胖子还在翻背包,差点要给他跪下了,他到底背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来,此时此刻竟然找不到一件能用的,简直比苏万还不靠谱,我真服了他了。 我轻轻踢他屁股一脚,“我说胖爷,你在背包里挖地道吗?还是在掏无底洞?当年掏明器也没见您老这么用功啊!” 胖子没抬头,随口骂我,“淡定淡定!还不是之前急着救你们,老子光图快图好没省,全是拿的我自己的雷管排兵布阵,轰一下都祸祸没了,没想到李佩玖这老小子背下来的全是电子雷管!这里他妈的还电子设备失灵!真是科技越发展,胖爷越没安全感。我翻翻看背包里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要不然你是打算用打火机点c4吗?” 打火机点的着吗?是想点上烧水煮饭吗? 合着他只剩下了一背包炸药,没有得用的雷管了,那还炸个屁啊?赶紧洗洗睡了。 “你和小哥管的严,我他妈身上连打火机都没有,敢问燧石取火还来得及不?你怎么光想着背炸药,就不多背几个炮仗!” “老子要早知道,就把小花私藏全部搬空!不要急不要急,老子已经在手搓炸药啦,别催!” 我一看胖子紧张的额头汗珠都出来了,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一时连催都不敢催了。 场面很混乱,我不时盯着闷油瓶,看他偶尔试探性的抬起左手又放下来。 我忍不住皱眉,心往下沉,他受伤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那三个长生者也都算是高手,还有极速再生,他一只手可以吗?他还能撑多久? 张有药呢?黑瞎子到底哪去了?我好像又忘了什么,仔细想了想,好像又忘了魍魉,晓山青的魍魉大军,无论是普通还是plus款都再没有出现。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看来晓山青并没有完全相信风二河,显然他也留了一手,不定什么时候那些恶心东西就来了。普通款倒是无所谓,来多少砍多少,顶多费点力气,但看之前魍魉plus就能扛住闷油瓶一段时间,如果多来几只的话,输赢还真不好说,何况还不知道它们是否养成更厉害的东西,不只是变大强化,而是性能全面提升的魍魉pro什么的。 小哥是很厉害,但他也不是天下无敌,总有极限,何况他左臂还受了伤。 我有些焦虑,怎么办,果然还是要擒贼先擒王吗? 我开始装作不经意默默观察风二河和晓山青的动向,貌似风二河只要结果,不问过程,并不关心打破头的一群人,只盯着我们背后石壁,似乎在盘算什么。 晓山青也在偷偷观察风二河,还不时低声跟他说话,话声太轻,我听不到,就试着去读唇语,“……杀了……解恨……留给我……放心……” 断断续续,根本猜不出他什么意思,大概是在哄风二河。 风二河没有回答,也不知道现在的他还有心听晓山青说话吗。 林若薇终于发现我在盯着他们,就悄悄提醒晓山青。晓山青冲我笑笑,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意思是让我等死吧。 我一下毛骨悚然,貌似他很有自信会干掉我们,他的后手甚至可能不止魍魉,会是什么?还有他说过姓张的干的好事,我甚至怀疑这里是不是还有没露面的张家人?他想在这里把我们处理掉,往后又能高枕无忧,反正张有药拿他无可奈何,而且寿命有限,肯定活不过他。 战况激烈,近身搏斗,人影交错,尤其是这三个张家人动作越来越快,黎簇再不敢托大,唯恐开枪伤到自己人。 于是他只需负责给地上那两个伤员补枪,看他们在那恢复,冷不丁就是几枪过去,专打脚踝,挡起脚踝就先打脑袋再打脚踝,气的那俩要死要活,满地乱滚。 他说他负责控场,果然就把那两个硬控在地上。 我抬手捏上他肩膀,“黎簇,试探一下。” 黎簇先补枪,然后低头换弹夹,突然他抬手调转枪口,对着风二河和晓山青就射空一梭子子弹。 风二河一直无动于衷的站着,看着,听着,黎簇一发难,他瞬间就察觉到了。 在他们三个人面前突兀出现一片薄薄的黑岩石壁,挡住了那一连串子弹,石壁瞬间被打烂了,崩碎成一块块小石头落在地上。 我有些意外,他很敏锐我料到了,但我没想到他还会保护晓山青,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看来比起我们,他更偏向于相信晓山青。 晓山青也很意外,他不怕中枪,林若薇也上前打算为他挡枪了,只是没用到,他看着风二河,似乎有了几分信任。 但他看向我们又有点不开心,嫌恶的瞥眼黎簇,林若薇立即抓起一大把碎石子冲我们扔过来。 她全力飞掷,石子飞得很快,我转身就去挡住胖子,还顺手推开黎簇,黎簇往一旁跑开,还是躲得慢了,被石头砸到哇哇叫,我也被砸到背上,生疼生疼的。 胖子抬手扶住我,神情有些急了,“你不好好躲开,替我挡什么挡?我皮厚,砸两下不要紧,你皮薄馅少,砸疼了吧?” 我动一下背部,确实肌肉扯痛,疼得呲牙咧嘴,妈的这暴力女手劲貌似又大了,冲胖子摆摆手,“这么多废话,忙你的。” 我刚才也没有多想,是身体自己动了,可能是怕他被砸到手一哆嗦,失手把我们送上天吧。 林若薇挑起嘴角,还在冲我们嘲讽的笑。不行,要动晓山青,就要先把这只母老虎调开。 闷油瓶一刀劈退那三个长生者,回头看我,我示意我没事,跟他说,“小哥,速战速决吧。” 这算是我们之间的暗号,这句话一说,代表所有禁制解除,他可以随心所欲用他的杀人技了。 他收到了,横过刀身,眼神一黯,还冷冷扫了眼林若薇,令她霎时笑不出来了。 第262章 挑衅 黎簇被砸的不轻,他摸着肩膀回来,脚下突然冒出一条黑晶绳索把他绊倒,枪都差点摔走火,然后更多的黑晶绳索冒出来, “退后!退后!” 我大吃一惊,怕他也被埋了,立即提醒他避开,黎簇赶紧往后跳出去。 一低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黑色晶体已经蔓延到我们脚下,都要接近石壁了,虽然暂时踩着没出什么问题,但我心里总归有些不安起来。 还是速战速决,我转头去看闷油瓶,由于黎簇放松压制,一开始受伤的那个长生者竟然爬起来了,一瘸一拐上前,这会儿已经是一对四了。 我忍不住有些替他担心,看他后退一步,闪过两个人合手一击,然后深吸一口气,左手还是飞快拔出小黑金。 我皱起眉头,他左手还能提动刀吗?随后就知道了,能,很能。 或许张有药的药膏真的有用呢。 只见黑金古刀招架住他面前之人,小黑金反手就扎进那个瘸腿长生者胸口,那人都没反应过来,一脸的震惊。 闷油瓶拔刀动作太快了,看着就跟那人碰瓷,自己瘸着腿扑上刀刃一般。 黑金古刀发力,把前面那个长生者震退出去,然后一转身,寒刃一旋,那个瘸腿长生者的脑袋就不见了,补刀成功,果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再次一对三,闷油瓶没有任何停顿,还没等那个被震退的长生者站稳脚跟,他已经追上去又劈一刀,那人仓促间举刀来挡,再次被震退。 剩下两个也追上来,二人联手,闷油瓶回身招架,其中一人趁机刺中闷油瓶左臂,血迹飞溅,让我心底一颤,恨不得给他们来一串连发,把这两个都打成筛子。 妈的,说好控场的人呢?我转头去找黎簇。 黎簇跳出去好几步,那些黑晶绳索倒没有追他,只是缠上枪身,然后拖着枪管往黑岩里埋。 这是打算缴械,黎簇大叫一声,“卧槽,抢劫啊!你别看着了,快来帮我一把!” 就算我想过去也迟了,黑色晶体缩回地面,大半枪身跟着嵌进石头里,任黎簇用尽全力也没拔出来,气的他不管不顾扣下扳机。 “别!” 他这么干肯定没过脑子,我阻止都来不及,枪管在地下炸膛了,硝烟沿着枪管冒上来,弹匣都炸飞出去,好在黑岩把大部分冲击力禁锢住,他的手只是被震麻了,没受伤流血。 他抬头委屈的看我,这一试探把风二河惹火了,这下没得枪用了。 我有些愠怒,蠢不蠢,枪没了是小事,开枪炸到手怎么办? 黎簇看向风二河,问我,“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山神还是妖怪?” 我都懒得回答他,又转回头看闷油瓶。 风二河算什么呢?山神?妖怪?应该都不是,他不过是一个生了心魔的人,背负奇怪的能力,能识万物,也能使万物。 只是自古以来,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胎,虽然他已经藏巧于拙,聪明不露,还是挡不住别人觊觎他的能力,注定他不得安稳。 如果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因果纠缠,让他安稳的治病救人,他的能力有多么合适,不知能造福多少人,几十年下来,不要说万株杏林,浮屠都能造他个千儿八百层。 我再次回头才发现闷油瓶那边竟然只剩两个长生者了,那两人还都身负重伤,行动间都慢下来,估计也活不长了。 闷油瓶身上也冒出血迹,但还好,只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看来他心中有数,都算好了,一打多,必要时就以伤换命。 只是他疼不疼?我心里有些绵绵密密的疼起来。 风二河开始冷笑,晓山青有些恼怒,看得直皱眉,林若薇则大怒,果然有些跃跃欲试。一旦她下场也遇险,晓山青的底牌也该全部掀开了。 小张哥看族长受伤气到不行,逮住一颗脑袋在那用短唐刀快捅,然后随手一扔,杀神一般,神情暴虐的很。 李佩玖就有些手忙脚乱,他也面对两个,那个黎簇打残的长生者也爬起来了,瘸着腿准备偷袭他。 黎簇迅速从背包里又摸出一把武器,还是折叠半自动步枪,装上弹匣就重新帮李佩玖压制。 我吃一惊,“你还有?” 他点点头,“有备无患嘛,苏万给我装了三把,背着重死了。” 我一听几乎暴跳起来,“那你他妈的不早说,匀给我一把。” 黎簇拒绝,简短的说,“没子弹了。” 短短一句话气到我头晕,三把枪,不多装子弹,就是为了省出空间来装自热米饭吧,苏万肯定给他装上不止一盒,可真是好样的。 “族长!” 小张哥把余下一人尸体踹开,准备过去帮他,闷油瓶摇摇头,看一眼林若薇。 小张哥立刻心领神会,冲林若薇勾勾手指,“凹不凹凸不凸的臭女人,放马过来啊!来让老子试试你,看这回不打得你跪下叫爷爷。” 看来他还记恨上次林若薇要扇他的事。那会儿他中了风二河的毒,手臂不能动。虽然那些毒不致命,我也及时帮他解了,但左边身体多少还是有些麻痹,那一巴掌差点没躲开,要不是黑瞎子,他就被打实了。 林若薇像是看着他就来气,转头看晓山青脸色,晓山青略一示意,林若薇就端起弩箭,没成想黎簇先瞄准她了。 黎簇没开枪,风二河就没阻止,但林若薇一动他肯定射击,风二河的石壁既能挡住子弹也能挡住钢弩。 林若薇把钢弩一扔,从腰后抽出一把弯刀来,小张哥笑道,“果然是伪妄之辈,出手就喜欢暗箭伤人,有胆子过来跟老子明刀明枪对着干么。” 林若薇冷笑,“就你?我有什么不敢?” 晓山青甫一点头,林若薇就冲小张哥而去,真是恨不得立时把他给剁了。 闷油瓶看林若薇跟小张哥缠斗起来,一时半会难分胜负,立即下手收拾了那两个长生者。 他的目标是晓山青。 他站定,甩去刀上血迹,侧过头往后看一眼,我立即提醒他,“小哥,他还有人。” 他点点头,表示收到。 若动真格的,晓山青未必是闷油瓶对手,只风二河如果铁了心护着晓山青,倒是个潜在的麻烦。 第263章 反制 晓山青看闷油瓶把他的人都干掉了,也谈不上有多心疼,反正这种不成器的东西他肯定还有,而且随时可以有更多。 风二河看着闷油瓶冲过来,自己往一边退开去。 晓山青有些无奈,信任是相互的,他防着风二河,风二河也未必全信他。 看来他们也还不是联盟一心,还在相互防备,相互试探,他们之间那种脆弱的关系随时有可能会解体。 晓山青笑起来,似乎在问风二河不准备帮他么? 风二河冷冷看向他,没有接话。 我懂他的顾虑,如果晓山青只有这点能耐,风二河还真信不过他了,论起来都不如早点撤离出去,看能不能把我们困在黑岩里。即便我们能出去,他也可以再设奸计,另作阴谋。 晓山青还想跟闷油瓶说什么,结果闷油瓶一接近立即全力施为,都是杀招,奔着要他命去的,逼得晓山青连连后退,光顾着闪躲,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晓山青动用铃铛,用毒针,闷油瓶根本不怕,想用弩箭,还有黎簇盯着压制,几乎拿闷油瓶无可奈何,拼了命闪躲,还是中了两刀,几乎把他胸口斜着撕开了,鲜血冒出来随即停住了。 他摸一把血,嘴里啧啧有声,表示惊奇,但是没有紧张和恐惧。 他的恢复速度简直逆天了,闷油瓶也不在乎,既然一刀两刀不奏效,继续再砍就是了。 我叹口气,只是他的体能还能支撑多久呢?到底是晓山青先暴露隐藏实力,还是他的体力先撑不住? 我有些着急,黑瞎子呢?他也该回来了吧?再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没想到晓山青还挺能忍,先后中了好几刀,完全仗着恢复速度跟身上的毒针跟闷油瓶周旋,他是在戏耍闷油瓶吗,我有些恼怒。 闷油瓶也停下手,看晓山青弯腰吐口血,“你不行,你的人手?” 晓山青一笑,擦干嘴角血迹,“原来你在等他们啊。也好,那就让你们见见。” 这时候近处的雾气已经被黑色晶体清空殆尽,小型龙卷风相继一股股萎缩消失,又从黑色晶体蔓延的远处刮起,视野有些变暗,但还有清雾依旧往这里奔腾,所以还不至于太暗。 从不远处雾里钻出来的果然是魍魉,我数了数有八只,看着似乎跟平常的魍魉没什么两样,走近了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我仔细看过,是眼神,普通魍魉眼里透着茫然无知,开了神志之后看着有种野兽般的狡猾,而这群魍魉看人却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眼神,感觉我们还被魍魉瞧不起了,这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待这几只奇怪的魍魉走近,晓山青一招手,有一只到他面前,可能是头目,他指指我们,“干掉他们。” 那只魍魉闻言回头打量我们,是真的有在打量我们,然后进行评估,最后它看向闷油瓶,很清楚的说了一句,“死。” 魍魉还会说话?还是说它们已经跳出魍魉了,不止生出神志,还有思维。 晓山青挑眉,看向风二河,风二河做了个拭目以待的手势。 这几只魍魉必然不简单,恐怕就是他手里倚仗的蛊王了,应该叫魍魉pro,甚至魍魉promax。 我看着闷油瓶活动下左手,也认真起来,意识到他应该能感受到这些东西能造成威胁,接下来可能有麻烦了。 我立即戳戳胖子,“你好了没有?小哥告急!” 胖子一直在埋头改造,他快紧张死了,这会儿才抬头看,“呵!这些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看着比魍魉牛逼啊,小哥也等我江湖救急?那来个天地同寿要得不?” 我噎口气,“倒还不至于,天地同寿,那我们不也一起完蛋了吗?” “你现在催我,我只能拿出这个终极na,你让小哥撑一会儿,我来给他搞个nb!” “你速度点啊!” 李佩玖和黎簇也抓紧时间处理完剩下那两个,把脑袋远远抛出去。黎簇从包里掏出把新的短刀给李佩玖,“换你的子弹。” 苏万准备装备从不让人失望,李佩玖直接把背包解下来扔给黎簇。 我一看还有不少子弹,就让黎簇也给我枪,他这回答应了,我抱着枪安上弹匣,心里总算有些安全感。 闷油瓶和那个魍魉头目打起来了,那头目还带着两个小弟,又是一打三,这些东西皮肉和骨头强化的更厉害,看着闷油瓶明显有些吃力了,剩下的像在研究我们,正打算靠过来。 “哎!吴邪!”有人凑过来戳我一下。 我一转头,居然是刘丧,他这会儿怎么靠过来了,我们等下一起开枪,估计能把他吵死。 我眼睛盯着闷油瓶,瞄准一只魍魉,准备打瞎它的眼睛,随后又发现很难,它们移动的太快了。 “说。” 刘丧凑近我耳边,“黑爷回来了,问他什么时候方便上场。” 我立即扭过头看刘丧,他妈的黑瞎子回来了还不快现身帮闷油瓶,跟谁躲猫猫呢?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有童心。 我脸上带出一丝不快。 刘丧看着我的脸色,“你算算对面的人。” 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晓山青那边还有几个人没出现,他们之前分成三组,应该是四六五,一共十五个人,这里有活的两个,死的八个,加上甄小蛮,或许还有那个老小孩,至少还有三个人没现身吧。 “黑爷把他们引过来了。” “带过来啊!还留着他们等吃席么?” “好。”刘丧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我深吸口气,没想到晓山青除了这些魍魉pro,还有埋得更深的一手,是等着我们和魍魉pro拼个两败俱伤,然后跳出来收割吗? 我偏不让他如意,干脆一起叫出来,大不了来个天地同寿啊。 我瞄准魍魉头目一枪过去,风二河没管,它一偏头竟然闪过去了,但这样也打乱了它们围攻的节奏,有门。 我瞬间被后坐力带到后退。 黎簇一把抓住我,“你行不行啊?” 力量还是太弱了,手臂和肩膀都感觉微麻,我咬住牙,重新端起枪,“行,老子怎么不行,老子很行。” 被人这么问,果然是个男人就生气。 黎簇闭了嘴,跟我交替射击打冷枪,轮番压制,闷油瓶压力略减,抓住机会将第三只踹得跪倒在地。 还不等它爬起来,闷油瓶左手小黑金勉强招架,将黑金古刀拄在地上用力一踢刀背,刀刃猛地飞出去,直接切掉那只魍魉pro大半个头颅,它立马翻倒在地,挣扎不起。 晓山青原本还挺得意,这下也变了脸色。 第264章 你的人 刀势不停。 随后黑金古刀脱手迅速转个圈,立时变成反握,刀身瞬间横到背上去,仿佛他背后也生了眼睛一样,铛的一声,挡住一记恶狠狠的偷袭。 这只魍魉本来在旁边作壁上观,看闷油瓶杀掉一只突然下场发难,多亏闷油瓶发现及时,回手反挡,还险些把它五根爪子都给齐根切掉。 闷油瓶转过身往后退开一步,晓山青也出声叫停三只魍魉,我正瞄准偷袭那只,恨得牙痒痒,准备打它冷枪,一时有些意外,不清楚他们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停手了呢。 黎簇也停下手,他用食指戳我手臂,我摆头一看,敢情是黑瞎子回来了。 他回来的还真是时候,一回来连晓山青都收了手。只见他脚下跑得急急火火,风驰电掣,后面还有个大东西紧追不舍,于疾行中急停转弯,身形虚晃,猛地闪过后面那东西,看都不往后看,晃着黑金短刀笑嘻嘻冲我们打招呼。 他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引过来?怎么看起来就跟被人追着讨债一样? “靠!”黎簇拉我胳膊,“你看后面那东西!是个什么鬼?!” 我往后看,黑瞎子身后追上来那东西似人非人,似熊非熊,看着还有些眼熟,至少有两米多高,体型庞大,当然比上次见的姚小小要小很多,身上也没有插满骨板和黑刃,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撕裂又愈合,然后瘢痕层层叠叠的增生了。 难道这是晓山青新近又比照姚小小改造出来的怪物?只是时间紧迫,他没能仔细雕琢,他这回到底带了多少奇形怪状的东西下来?还有完没完? 胖子直起身,一手扶着老腰,一手搭在我肩上,下巴都要惊掉了,“卧槽!这又是嘛玩意儿?大怪物的弟弟小怪物?...要对付这东西,nb好像威力又有点小了啊,你让小哥再撑一会儿,老子再做个nc!” 闷油瓶早就停手了,正在一步步戒备的往我们这边退。 我赶忙拦住他,“你够了,别忙活了,你没看小哥都回来了。” 胖子看着闷油瓶的背影,悻悻然作罢。 闷油瓶一直退到我们身边,我看着他,身上衣服破了,沁出不少血迹,仿佛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把枪甩给胖子,急忙上前搀住他,“小哥,你怎么样?” “没事。”他回头看我们几个,随手把小黑金插回去,我看他左臂还在流血,转头朝黎簇伸手,“急救包!” 黎簇低头翻背包,还小声逼逼,“你怎么就知道我有呢?万一我没带。” “别废话!你和苏万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这两个熊玩意儿,拼命的家伙事儿不一定带齐了,但保命的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带了不少。 黎簇递给我,我先给闷油瓶消毒包扎左臂伤口,看他左手几乎抬不起来了,刚才不过是强行动用,这会儿整条手臂脱力了。 他低头看我忙碌,听我深深叹口气,立刻说,“我没事。” 我没说话,有没有事我看不到吗?可这会儿只能靠他,没看小张哥还在和林若薇纠缠,没得两个一般毒舌,边打边骂,暂时没吃大亏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风二河看着黑瞎子一路回来,目光很平静的盯着他和他后面的大东西。 晓山青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几次想跟他开口说话,都被他摆手拒绝。 黑瞎子接近了,没看我们,倒是先看向风二河,“喏,给你个礼物,自己过来签收一下。” 然后又看向晓山青和他的一队魍魉,问道,“你是捡垃圾的吗?” 晓山青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哼一声看着他没接话。 黑瞎子接着说下去,“如果一个人周围都站满垃圾,要么这个人是捡垃圾的,要么这个人就是垃圾。如果你不是捡垃圾的,你说你是哪一种?” 晓山青就知道他没有什么好话,气的额头青筋要跳起来了,他懒得废话,只一摆手,就有几个魍魉冲黑瞎子追过去。 黑瞎子照旧嘻嘻哈哈不当回事,他回头飞起一脚踩中当头一只魍魉胸口,那魍魉力量很大,竟然只是退了一步,还往前挺身想把黑瞎子撞飞出去,结果黑瞎子就是奔着借力来的,半空中转身踢到追他那个大东西颈后,抓住它的头颅,膝盖猛压下去,生生把那大东西砸得扑倒在地。 然后他跳下来,一溜烟儿冲到风二河身后去了。 那几只魍魉互相看看,没有再追。 风二河举起手,地面有黑色晶体蜿蜒而起,眨眼间缠住那东西手脚,任它如何挣扎也起不来,风二河这才走过去,端详一会,伸出手去触碰。 黑瞎子跟我们比个ok,我似乎想到些什么,关于他消失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 风二河看着并不信任晓山青,更不信任闷油瓶,但黑瞎子肯定无条件信任闷油瓶的为人,我说不是就不是。 当时风二河失魂落魄的走出去,黑瞎子紧跟着他和张有药追上去。张有药先放一放,在风二河去见晓山青之前,可能被黑瞎子拦下了,他俩很可能做了约定,风二河可以继续去试探晓山青,稳住他,而黑瞎子就负责去找杀害丰树英的凶手。 看样子黑瞎子找到了,他找到的应该就是晓山青隐藏在暗地里的人手,他那边始终不出现的人里面就有动手杀害丰树英的人。 我不由得感慨一声,怪不得风二河一直没有对我们下杀手,这些家伙真是人老成精,彼此都留了余地,没有一个心思简单的,比起来我算得上单纯,也可能我体力跟不上,连脑子也转不动了。 我抓住闷油瓶的手,低声问他,“是不是这东西杀了丰树英?” 他摇摇头,脸色很凝重,一点没有松口气的意思。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他这表情,心里也有些惴惴,转头看向晓山青,他脸上竟然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的笑容。 那丝笑容让我很在意,难道,当前这一幕也在他算计之中么?是不是他对那个大东西也做过手脚?自信能瞒过万物声息的风二河? 马上我就知道了,风二河收回手,他转过头看向我们,皱紧眉头问闷油瓶,“你的人?” 闷油瓶轻轻叹口气。 第265章 是族长 什么叫做闷油瓶的人?我们这边什么时候出这号人物了?到底要什么样的妈才能生出这样的怪物啊,这一看就知道是晓山青的手笔好么。 随即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之前就怀疑过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张家人,甚至想到了张佩玉,但李佩玖当时否认他弟弟有这么大能耐,我就没再往深处想下去。 此刻看来倒真是怀疑对了。 不过我还是立即反问风二河,“别胡说八道,这是他的人,跟我们有屁的关系?” 说实话我是故意这么问的,想听听他怎么说,没想到闷油瓶反握住我手腕,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这个,应该是张家人。” 他在说什么,风二河能听到的啊。 我缓缓转头看向他,满脸的无奈,这个人要不要这么老实本分啊?这时候不应该跟着我走,坚决否认吗? 再说这东西是张家人?他又没亲口交待自己姓张,怎么风二河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认定这东西就是晓山青的人呢。 说实话风二河我还能理解,他有特异功能,闷油瓶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看向那大东西,它整个体型极度膨胀,全身都是增生瘢痕,应该是短时间内骨骼和肌肉群超越极限快速增长,硬是把皮肤一寸寸撑到撕裂又愈合起来,不幸这人是疤痕体质,伤口增生的太厉害。 至于手掌大小,几乎跟芭蕉扇差不多,十个手指都长的要命,根本看不出有没有特殊长度,要怎么确定他是张家人。 难道他们张家人这里那里还贴着张家自己的防伪标签吗? 我还想着要怎么反驳,风二河已经确认,转过头再不看我们一眼,他如今只信自己。 转过身面对黑瞎子,他冷哼一声,“这个人可是张家人。” 黑瞎子一愣,这是他没想过的结果,他主动把动手的张家人给带过来,变成指控闷油瓶的铁证。 黑瞎子勉强笑着摇摇头,“就算他曾经是张家人,现在也是晓山青改造过的怪物,是谁的人一眼便知,哑巴他指挥不了。” 风二河看向闷油瓶,“别的人不行,但他可以。” 然后他就走到晓山青身边去了。 黑瞎子皱着眉,无可奈何的看着。 从风二河的反应来看,他已经对我们彻底绝望了,选择跟晓山青完全站在一处。之前他还等着黑瞎子的回信,一直克制,接下来他也会火力全开,认真对付我们了。 我跟黑瞎子师傅同样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风二河说晓山青的改造人,闷油瓶能指挥得动。 这时闷油瓶又默默的把族长铃铛放进我手心里。 这一刻我如醍醐灌顶,几乎刹那间就把这件事前后关联处想通了。 我们当时坠下石壁,闷油瓶知道黑瞎子在附近,为了提醒我们掉落的位置,他亮出了族长铃铛,铃声响彻断崖,洪钟大吕之声击破所有虚妄。 这个张家人确实是被晓山青改造过的怪物,这次一并带下来,恰好也在附近。族长铃铛响起,或许是血脉里的臣服,令他一时间恢复了几分清明神志。 他知道是族长遇险,于是做了两件事。一是爬上石壁撞上族长身体,把我们撞飞,卸去一部分下坠之势,这就是我感觉到的第一次撞击。 然后是甄小蛮第二次撞上来,差点没把我撞死。 而这个张家人落地之后,离失去神志的丰树英并不远,随后甄小蛮也落在附近。 他理所当然认为是这两人在石壁上动手袭击了他们族长,导致我们坠崖,于是动手杀了丰树英,重伤甄小蛮。 我只能说丰树英真是死的太巧了,他纯粹死于许多个偶然造成的必然。 怪不得风二河确定丰树英的死与晓山青无关,还相信他的鬼话,认定与闷油瓶有关。 平心而论这事确实不是晓山青授意,他甚至在风二河质问他之前都不知情。 甄小蛮不告诉我们,也是认定这只是他们那边起内讧了吧,再加上她恢复记忆,不知为何竟有些厌世寻死的倾向。 我看向那人两手空空,低声问,“可他手中并没有利器啊!” 整件事就这里无法解释,就算这个张家人力量再大,徒手又怎么可能完成那样的伤口。 闷油瓶轻声回答我,“当时,他有。” 那个张家人怪物被黑色晶体束缚,还在不断挣扎,嘶声怒吼,就跟野兽一样。我觑眼看过去,他的手腕一直在流血,伤口很大,我刚才以为是被黑色晶体割破了,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因为时间紧所以改造的潦草,这人身上只有小臂或者腕骨这里被强行植入了黑刃。 黑刃通体是由黑金陨铁打造,只是材质不够纯而已,其锋利程度仅次于小黑金,连大白狗腿砍上去都会豁口。 丰树英的死以黑刃之利完全可以做到,甚至闷油瓶的肩膀也可能是撞到了黑刃上,当然不是刀刃,只是刀身,所以即便没有伤口,也造成严重的肩袖损伤。 这个张家人可能也发现自己伤了族长,在造成一死一伤之后,他害怕自己再被利用去杀族长,于神志消失之前硬生生把黑刃自行拔出来了。 这个人的模样依稀还能分辩,可我一点没印象,或许他不是来自香港张家,而是东南亚张家人,或许是他们那边反对自相残杀,阻止兄弟阋于墙的一批人,铁了心反叛的张家人私下跟晓山青联手,就把这些人打包送给他炼成了武力超群的怪物。 汪家都倒了,张家也重整了,他们这些忠诚守护张家的人,终亡于自家人之手。闷油瓶应该猜到了,但到这地步,这些人已经救不回来了,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不为自己辩解,默默为族人悲伤。 我心疼的无以复加,为什么现在还要让他承受这些,心里对东南亚张家简直恨到了极点。 林若薇看见黑瞎子,气哼哼的收了手,小张哥终于喘着粗气捂着脸回来了。 黎簇想问,小张哥让他闭嘴。 风二河最终选择站向晓山青,黑瞎子也一脸郁闷的回来了。 而那个张家人早已完全失去神志,一边挣扎一边被慢慢拖进地下,晓山青根本不在乎,闷油瓶对此无能为力,或许对于他自身来说,这也算是最后的解脱吧。 第266章 同生共死 我默默看向对面那群人,风二河转头跟晓山青说些什么。 刘丧早就凑过来了,这会儿他捂起一边耳朵,声音有些低沉的传达风二河的话,“我要他们死,万物声息可以送你。能做到么?” 我吃一惊,万物声息还能送人?我一想还真有可能,我的恢复能力都能通过原石换给丰树英呢。 这诱惑可太大了,以晓山青的能力和野心再得到万物声息简直如虎添翼,怪不得他听完眼睛都亮了,侧过脸看我们,得意洋洋的样子简直刺眼的很。 那目光仿佛在看囊中之死物一样,让人心生愠怒,只见他一挥手,魍魉pro们都冲我们呲牙咧嘴的挑衅,跃跃欲试起来。 林若薇就盯着黑瞎子看了,她曾经放过大话要把黑瞎子砍成十三段来着。 黑瞎子肯定不同意。 反观我身边,除了黑瞎子还好,闷油瓶左臂受伤不轻,小张哥受伤,李佩玖和黎簇胖子还好,我和刘丧不提也罢,岳石礼他们更是白搭。 最重要的张有药至今不知所踪。 而晓山青背后还有没出现的人,一定不会比这个怪物好对付,甚至可能也是张家人改造成的怪物,不出现只是忌惮闷油瓶手中的族长铃铛。 但族长铃铛唤醒张家人神志的时间不长,到底能维持多久,我们还不清楚。 黎簇跺了下脚,对黑瞎子几个出言提醒,“小心别绊倒,别被地上那种绳子抓住。” 我们现在都踩在活化过的地面上,黑色晶体无所不在,已经跟石壁连成一整片。 这才是最大的危险,但我们不会飞,根本无处可躲。 黑瞎子上前来按住我肩膀,示意让我躲到后面去,我对着他摇摇头。 我旁边闷油瓶还在一瞬不瞬的看那个张家人,他体型庞大,张家人叠加改造强化,力量强到可怕,就算小半个身躯即将没入黑岩,依旧挣扎不已。 我深吸一口气,把族长铃铛缠在手腕上,抬手端起枪。 腕间铃铛骤响,声如洪钟大吕,闷油瓶回头看我,有些疑惑。 我相信他心里应该衡量过要救族人还是保护我们,在他现在很难做到两全的情况下,他优先选择了保护。再说就算救下来又能如何?改造对身体和大脑的损伤已经不可逆了,失去神志,形如野兽,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我其实并没想太多,就是不想看他难过,就算知道没结果,我也想努力一把。 以后想起来,谁都不会愧对此时此刻。 “胖子。” 我抬手开枪,胖子哎一声,靠住我肩膀,帮我分担后坐力。 三发子弹先后打中黑色晶体,晶体表面泛起涟漪,弹头卡进去了,拖曳的速度居然有一丝变慢了,我有些兴奋,“我相信它一定有极限!” 只是一根细细的石头绳索,我不信现代的热武器打它不烂,就算还能出现无数根又如何,那就把无数根一起打烂。 明明最可恨的就不是这个张家人,该对丰树英的死负责的也另有其人,是把张家人改造成怪物,把丰树英勾入魍魉的晓山青才对,他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我突然开火,开火的对象还是那个张家人,一时双方都很震惊。 连闷油瓶都有些意外。 黎簇马上反应过来,骂了句“疯子”,也跟着我开枪,很快缠在张家人手上的黑色晶体开始缩回地面。 那个张家人的右手自由了。 黎簇转而冲着他脚上的黑色晶体努力,我换过弹匣,调转枪口瞄向风二河。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比之前似乎更加苍老了,带着一身行将就木的死气,眼神复杂的看向我,脸上却是一派坦然。 我突然意识到他也活不久了,任何能力一经使用都会有代价,这还是他告诉我的,只是这次他用来置换能力的代价是他的命。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这已是个将死之人,对活着心生倦怠,期待死亡能如期降临。 他盼着能与故友泉下相逢,所以他希望拖着越多的人陪葬,找那个张家人复仇还不够,还想拉上闷油瓶还有我们下地狱,真是疯子,张有药到底去哪了,他知不知道风二河已经疯到没有一丝理智了? 他的心里就只有丰树英吗? 而且,我慢慢明白了,他在等我开枪,我的杀机就是他的催命符,他这次应该不会再用能力挡了,他死的同时这崖底也会变成膨胀翻腾的黑岩炼狱,我们都逃不出去。 我不敢冒险,迟迟没有扣下扳机,只有黎簇还在独自不停点射,枪声往远方回响。 刘丧痛苦的都要吐了。 “族—族—族、长。” 那个张家人像是醒过来了,他努力挣扎着转动偌大的头颅,终于发现了我们,朝闷油瓶伸出手,含糊的喊他。 我看向族长铃铛,这东西果然能唤醒张家人,哪怕他被改造成怪物,哪怕只有一时片刻,我只想让他知道他的族长并没放弃他,也会为他的忠诚和遭遇感到难过。 仁不异远,义不辞难,忠不可弃,信不见疑,这人仅剩明思一线都为他家族长蹈死不辞,算是张家的士,当以张家起灵之礼送之,他的魂魄应有归处,不该困在这里不见天日。 闷油瓶提着黑金古刀,他冲我点头,一步步上前去。 黑瞎子轻轻叹口气,转个刀花也跟上去。 晓山青歪下头,有些惊叹于他们的勇气,也期待他们自己送货上门。 枪很沉,不多时我已肩膀酸痛,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胖子看样说了句,“天真,让我来吧。” 我摇摇头,“胖子,风二河怕是存了死志,黑岩要活了,准备好天地同寿吧。我们活不过今天无所谓,但晓山青一定要死。” 这回胖子倒是迟疑了,他看看身边的人。 “你真想好了吗?你不问问别人的意见?我们三个同生共死倒无所谓,再拖上黑爷,小花非得把我们坟头都掀了。这还有小心眼的丧丧子,还有这个张张张什么,和没来得及认祖归宗的张李佩玖,还有,还有我们的黎小七爷,他还年轻,还没娶媳妇儿,你总得问问人家愿意不?” 刘丧闻言睁大眼睛,“跟偶像同归于尽?不是,同生共死?还有这样的好事?愿意,我当然愿意啊!” 第267章 心甘情愿 李佩玖轻笑摇头,他活得久,生死倒无所谓了,小张哥朝我翻白眼,“怎么一下子就非死不可了?放心吧,有我们族长保着你,一定没问题。” 他这是哪来的盲目的自信?不过这话我爱听,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黎簇停下枪,转头看我一眼,“有病啊,我娶个毛的媳妇儿。你死的时候一定离我远点,下辈子别让我再碰到你,不然我先干掉你。” 呵呵,“你省省吧,三辈子你也干不掉我。” 胖子摸摸头,“都没意见我就准备干了,一想到要跟对面一群臭鱼烂虾熬成一锅汤,我自己心里都有点膈应呢。” “那不正好,黄泉路上不寂寞,方便再热热闹闹狠揍他们一回又一回” 胖子爽快答应了,“好嘞。” 风二河看着我们,他应该都能听到,像是冷笑着叹口气的样子,转头去看闷油瓶。 我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枪口又转向闷油瓶那边,他靠近那个张家人,就离对面不算远了。 我手腕有些发抖,铃声不时响起,不知他俯身说了什么,那个张家人就转过头,让闷油瓶斩下他右手包起,我明白了,应该是亲口答应他进古楼了吧。 那个张家人转过头,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满足,我看他的口型应该是,“请您杀了我。” 闷油瓶低声说了什么,像是下不去手,看着那人眼神即将重新失去焦点,黑瞎子叹口气,上前准备替闷油瓶送他上路。 风二河抬起手,猛然握紧了,数道黑晶绳索冒出来,将那个张家人捆得结结实实,一瞬间拖进地底去。 原地只留下一滩血迹,闷油瓶看着血迹发呆,黑瞎子转头怒目而视,那个人还没有死,这会是一场活生生的窒息虐杀。 动用能力的代价开始显现,风二河别过头吐出口血,“我好心允你们告别,可谁给过我们机会告别?!你又有何不满?!” 那是意外,赶巧了,任谁也无可奈何。 晓山青一挥手,林若薇和魍魉都上前围攻他俩而去。 胖子急得大喊,“小哥,黑爷,回来!” 闷油瓶根本不想听,纵对面有千万人,他亦不会惧。 黑瞎子笑了,“哑巴,要来了哦。” 我心知他不会回来,黑瞎子师傅也会陪着他,我也会。枪口再次对准风二河,只要我扣下扳机,他就死定了。 他死前,肯定会让黑岩失控,吸饱了山川之气,黑岩会再度膨胀起来,这里所有人都会为他们陪葬,除非,除非有万物声息。 一旦晓山青得到万物声息,就等于他那边占到生机。 风二河平静的看着我,像是在等我决断。 我心跳的厉害,体力耗尽了,手几乎撑不住枪,就松开手,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无声跟他说,“他,还在我这里。” 我脑袋里还有丰树英从小到大的记忆,他并没有拿走,我还没有还给他,那些梦魇一样的记忆只是不再缠着我,但依旧在我脑海里游荡着,所以我,其实也下不去手。 风二河脸色猛然变了。 没看他有什么动作,不远处就有一根黑色晶体如同雨后春笋突兀冒出来,瞬间就倾斜着扎到我面前。 我来不及举枪射击了,只好尽力挥枪一挡,枪身直接被撞飞出去,黎簇卧槽一声开枪射向前方,结果那晶体不但没有缩回,反而动的更快了,猛地扎进我肩膀,差一点扎穿,还推着我一直后退,小张哥和李佩玖拦上来想拉开我未果,黎簇疯了一般射击。 我一直后退到石壁上,背部一贴上去才发觉这石壁寒得如此彻骨。 我头晕起来,转过头看伤口并没有流血,但是能清晰感觉到血液在流失,浑身发冷。 黎簇扔了枪抓住黑色晶体,猛跳上来,双脚抵住石壁用力往外拔,低吼一声,“卧槽又来!你放开他!他才不是妖怪!” 胖子抱住我,惊叫声好像也远了,我垂下头,心说原来是这样,上次黎簇看到的就是黑色石晶在吸血吧,但是后来又反哺给我,所以我在幻觉里看到又是冰又是火,感觉又冷又热,所以他才会怀疑我是死而复生的妖怪。 但我应该不是妖怪,不过一命换一命而已,只是这一次恐怕没有人再跟我换命了。 眨眼间,我又回到上次寒山高处,峰居周山之中,独出诸峰之上,岩壁环耸,上下周映,朝阳霁色,鲜霞层发,比上次白云弥漫竟要美上无数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原石里面吗?还是我之将死,神游太虚? 若我死了没办法,若我不死,我得赶紧回去,要不他要担心坏了。 我这次又看见一个陌生男子默默行至我面前,我都有经验了,一直没有开口,等着看他要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吵着闹着吃我的心什么的。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冲我温和的笑笑,“真的谢谢你,这是我心甘情愿给你,所以请收下吧。” 我知道我眼前看到的都是我脑中的幻觉,但要交换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他要我收下什么? 而且,我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给我了,一份体面的死亡。” 我知道他是谁了,那个不知名的张家人,他还没死?竟然在这里等着我?这是打算把命换给我? 风二河在做什么?我好像要重新审视这个人了。 “我可以拒绝吗?你不能跟我回去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 “你的名字。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仍旧笑着拒绝了,“族长记得,他拜托我一定救到你,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四周的火温柔的燃起来,温暖和煦,不再像上次丰树英那般不可控的熊熊烈焰。 我看着那个人在火焰中消逝。 我身上的寒冷慢慢被温暖驱赶,一点点醒过来,听到的却是晓山青和风二河的声音。 “你看他们都快要死了,你也要死了,你先把万物声息给我吧,我保证很快让他们下去陪你们。” 我怎么好像长时间垂着头,脖子有些落枕了,一时竟然没法转头去看。 我听到风二河的声音,“...好,不过还有两个条件。” “你说。” “一是你知道,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来交换,二是。”风二河像是吐了口血,“最重要的是你要心甘情愿。” 第268章 不忘长生 “代价?心甘情愿?” 晓山青沉默半天,似乎很有些疑虑,他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你说过长生之体无法换人。” “是。”风二河带着些嘲讽反问,“就算能换,你会愿意么?” 晓山青没有回答,看来是他不愿意。 “放心,我只换你一点恢复能力,能活着看到他们死光,我也该走了。” 晓山青依旧还在权衡。 风二河咳了两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心里也清楚,只我一死,黑岩马上就会再次启程,到时你们困在地底,自求多福吧。” 我有些意外,听他的意思,黑岩如今竟是停滞状态?为什么?它不是一直沿着地下水系疯狂吞噬前行么? 旁边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扶着石壁正向我走过来,是风二河,他肯定知道我醒了,怎么,是要过来补刀么? 他站定在我面前,用食指勾起我的下巴,看我用十分冷漠的眼神盯着他。 清雾离得远了,光线很暗,他又逆光,我无法看清他的脸色,只感觉他好像又老去不少,站在那仿佛是个古老的人形怪物。 他看着我,轻轻笑一声。 “嗯,或许你也可以慢慢算计,时间可能还会有很多。因为这个,也还没有死,说起来他还救过树英,好像不能算我的仇人,交给他倒也无所谓。你可以过后想好了再跟他交换,当然,要他愿意才可以。” 我甩头,避开他的手指,他想做什么?把万物声息换给我?成为他们交换y的一环?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我要给中途截胡了,晓山青不得恨到把我挫骨扬灰? 但他想要的话又不能动我,到时可就好玩了,我怎么会换给晓山青,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他来着。 我一张口,喉咙干痛的厉害,妈的是失血过多导致脱水了么,感觉自己变成了棵干菜呢,“滚开...他们...呢?” “呵,你想知道?来交换吧,换过了,你将知晓一切。” 晓山青还是信不过风二河,这人擅心计,知道人心诡谲,比我更怕上当,所以还在观察,在犹豫,我却不考虑这些,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于是立刻答应了,“好,我换。” “...你决断倒是快,不怕我要你命么?” “那,要命之前,先让我看看他们。” 我只想知道小哥他们怎么样了,看样子他们俩是不会告诉我的,而我被钉在石壁上根本动不了,除非肩膀不要了。 另外我心里也好奇,万物声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人体x光机,再加上操控万物?想想就很酷。 而且在这里就算我体力完全恢复,也不会是魍魉pro的对手,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如果我有万物声息就不一样了,等下黑岩暴走的时候,这就相当于一张保命符。 我问他,“你想要什么?” “你之前许诺给我的东西。” 应该是丰树英的记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晓山青看着我们,眉头都打结了,事情走向偏离他的预期,他很想要,风二河痛快想给,但他又不敢拿了,风二河要换给我,他又很想要,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容易想的太多,纠结到死。 黑色晶体化成锁链将风二河缠绕在石壁上,最末端化成枪尖直接刺穿他肩膀,听着他痛苦的闷哼一声。 我低头看向肩膀伤口,其实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你来了。” 我闻声抬起头,这次换风二河在山顶与我遥遥相望,是我雨村初见厦门痛扁过的他的模样,实在是他老去的样子震撼到我了,所以换成年轻的那张脸,我几乎要不认识了,感觉恍如隔世。 这石壁是他的主场,我被拉进他的幻觉里了。 我人在山麓,一步步登山,放眼周围,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心里有什么,是锦绣大地,辽阔山河,视角如在万仞云端,俯瞰奇峰错列,众壑纵横,远眺有云山千重,有江海长流,此方奇景真称得上雄旷之极。 生此幻境之人,何止心有乾坤,此般开阔不当归属于用心卑鄙之徒,更不应为生死所障累,因馋谄而蔽识,我在想心底光风霁月成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领略这幅千里江山图。 我突然记起他在决意参加张有药的长生试验之前,曾经跟丰树英说过一句话——“即便我好不了,我也希望能帮到别人”,他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舍己为人的心么? 我走到他面前,还有些不敢置信,“你到底算什么?佛还是魔?” 他静静看着我,“你着相了,我不是佛,也不是魔,我一直是张先生的人。” 我有些看不懂了,虽然过程中我也曾有所怀疑,但接下来的戏又演的太真,每个人都入戏很深,我此刻已然分不清真假了。 “难道从头到尾真的只是一个局?可丰树英...?” 是要怎样才能舍去最重要的人去做成这样一个死局,我无法想象。 年轻的风二河不似老年版大限将至的喜怒无常,他好像卸去了仇恨,眼里浮起浓浓的哀伤,艰难的说,“只是意外,我信张先生。” 他整个人都要碎了,我眼看着他的心仿佛一点点碎成二维码,扫出来还是“我信张先生”。 他最重要的人到底是哪个?是他守护的丰树英还是他忠于的张有药? 他看着我迷惑的表情,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摇头,“人类总是因为自身经历沉浸于固有的思维和观念,不知不觉就会限制对真相的认知和探索。” 我看着他,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心思狭隘了吗?看来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守护不一定只针对某一个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无法为你一一解惑。我之前一直在骗你,我们下来不只是为了救你和树英,更是为了对付晓山青。你猜对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出来的局,借用你的话,我们就是想在这里借着黑岩灭掉全部的魔。” 我听得目瞪口呆,他和张有药从一开始就在设计了吗,那小哥取出火珠,令黑岩开始移动,也是设计好的?那是不是说,小哥一直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甚至有可能,小哥也是执棋者。 张家人,最擅长隐藏在别人的计划里完成自己的任务,他参与进来,可能还有自己的目的。 是了,他还没有放弃长生。 第269章 为自己买单 “我家小哥,也知情对吗?” 风二河没有正面回答,他朝我伸出手,“你亲自去问他吧。” 哎,我问他就会告诉我吗?不会的,但风二河可能真的没有时间跟我啰嗦了。 我握上他的手,“真的要给我万物声息?” 没想到他垂下眼苦笑,“你当真相信这世上会有万物声息?若有,你可会舍得放弃?” 什么?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我震惊的事了,我深信不疑了这么久,他告诉我是假的? 是啊,如果真的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异能,谁又会舍得放弃? 难道这只是他们为了拉晓山青入局放出来的假消息吗?是从多久之前就开始铺垫了啊,万物声息,晓山青垂涎已久的肥肉,竟然是不存在的? “可是你...?” 之前展示的种种,又岂会作假? “是原石,你进到这里就被影响了,很多时候你身在其中,根本无从察觉是幻觉还是现实,原理我也不懂,无法跟你解释,或许张先生之后会愿意告诉你。”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我感觉自己身体里和脑子里同时轰的一下,好像空缺一块,丢了什么东西,心里浮起一种落得轻松而又怅然若失的感觉。 丰树英的记忆都模糊了,终于去了该去的地方,我都记不起他的脸了,虽然没能好好告别,但风二河总算是收到了丰树英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他活着时说不出口的心意都在里面了。 我看着他,心里还是有些悲哀,值得吗,就为了张有药一个计划,隐藏了这么些年,最后折了丰树英,又搭上自己。 从踏进这里那一刻,他们就在走向末路了啊。 他到底欠了张有药多少钱,三千,三千万?三百亿?还是他跟我不一样,生性就是如此知恩善报?滴水之恩,涌西湖水相报,他的饱和式报恩我也曾切身体会过。 “时间紧迫,你听完最后几句话就可以离开了。” 我立刻跟他说,“好。” “人活着谁都免不了经受打击,有时候觉得自我厌恶,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想要在黑暗里急切的寻找光。但是反过来想,如果你被打击,被黑暗吞噬,还依旧存在,不正说明你就是一束光吗?” “...其实我没有,我觉得活着挺好。” “你有,只是你藏的很深。你这一辈子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但也要忘记很多事,原谅很多人,最该原谅的就是你自己,放过自己,回头看,你不孤单的。” 还说没有万物声息,要不就是他专门深造过心理医学吧,要不要把人扒得这么干净。 反驳也是徒劳,我干脆不吭声了。 “你本能会信我,不只是树英的记忆在你身上,还因为你太温柔了,有时候善良和温柔是一种缺点。记得不要对任何人心生怜悯,包括我,人都有他的业障和命数,你只需旁观,无需挽留,把你的善良给守护你的人吧。” 他察觉到我心里那点怜悯了,只是他求仁得仁,并不需要。 我点点头,彼此握一下手然后松开,应该就算告别了。 “再见。吴邪。” 最后的最后,他身上是我不理解的轻松和解脱。 我一直觉得他身上有股悲天悯人的佛性,作为张有药计划的执行者,本来就不一定能得善果,如今丰树英已死,他更是看破了,之前他演的我信以为真,以为他堕魔了,没成想他心中会有这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愿力。 受到原石进化的诱惑,晓山青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投放进来,经此一役,他这些年积攒的魍魉自相吞噬,加上小哥他们的努力,几乎损失殆尽,剩下的魍魉pro已经屈指可数。 而他带下来的长生者也所剩无几,可谓损失惨重。 风二河在丰树英意外死亡之后跟张有药立即调整对策,一波三折的向晓山青靠拢,以自身为饵勾的晓山青魂不守舍。 我相信他现在已经着急了,所以风二河在赶时间。 他最终还是想亲手为丰树英报仇,了却生死,去除魔执,从而无缚无累,潇洒离去。如果说他以前是入世救难的罗汉,现在他就是出世回天的佛陀,得脱苦厄,自成正觉。 我立时从石壁上被甩出去,滚了有五六圈,一时有些懵,当场没能爬起来。 回头看,晓山青拉住风二河的手,取代了我的位置,黑色石晶缠住两人手臂。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风二河似乎笑了,“那就好,给你,你可要接住了。” 晓山青没有说话,黑色石晶猛地扎进他胸口,估计人已经被拖进幻觉里了。 随后石壁猛然一闪光,晓山青竟然立即挣开了风二河的手,他捂着胸口后退好几步,直到黑色晶体往回缩,离开他的身体,他喘着粗气大吼,“风二河!你拿走了什么?你给了我什么?” 风二河已经不能回答他了,黑色晶体缠着他迅速缩进石壁,什么也没留下。 我默默的说了句,“再见,风医生。” 晓山青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他想嘶吼,他想咒骂,可现在风二河不仅死了,他还消失了,这让他满腔愤怒都找不到发泄的目标。 他转头看向我,“你?!是不是你?他是不是给了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万物声息,不过是骗你入局的饵罢了。” 看样子他真是吃了大亏,说不定他的长生都丢了,风二河没告诉他,长生不能用于交换,但可以剥夺,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什么都能还给原石,看他现在受伤这么痛苦,估计他的超速再生也悬了。 这让我心里特别解恨,他害了那么多人,这才哪到哪儿,风二河剥了他的铁王八壳,接下来干掉他就是我们的活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晓山青看着都呆了,“他骗我?几十年?不可能!我不信!” “信不信的,他都是这么说的,他什么也没给我,就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我一点点拔出黑金狗腿,“无论做过什么事,人都要为后果买单。” 第270章 庆生朝、一年一度 二月底,长沙堂口出了点小麻烦。 一早知会过我,我看事不大就打算轻轻揭过。也不是谁的错,如今行情不好,经济不景气,同行之间抢生意么,很正常,最后也算是解决了,和气生财,这年头谁也不想多添麻烦。 负责跟对方打交道善后的人叫白七,退伍军人出身,算是老人了,跟了我有七八年,深知我的脾气,等事情抹得差不多了,又来跟我汇报。 结果半天都没说完,他那边断断续续总有人找,前后有三四拨,电话就会暂时挂断,过一会又打过来,磨磨唧唧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重点。 这一点都不符合他爽利的性格。 我正在厨房帮胖子烧锅,因为他这反常举动,使得我有些警觉,不自觉沉下心思,想捉住只言片语来推测这件事真正的严重程度,和目前善后到了什么阶段,不小心就把火烧过了,一锅上好的柴火红烧肉就这样螺旋升天。 胖子鼻子灵,一闻到糊烟味儿,就带着闷油瓶风风火火冲进来。 闷油瓶打开门窗,胖子一看我正在往黑烟里倒水,抢过我手里水盆,叫道,“祖宗!您这是炼丹大成了么?!带皮猪肉炼不出好丹,早说我给您加点汞啊铅啊!” “我他妈炼成了你敢吃么?” 我呛得要死,锅里早就糊成一坨了,属于猪看到都会扼腕叹息的程度。我握住手腕,方才急着揭开锅盖把手腕烫了一下。 闷油瓶过来牵起我的手就往水底下冲。 皮肤只是红了,并没有起泡,看着还好,其实不用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胖子在厨房备有烫伤膏,主要是给我用的,用他的话说,他是皮厚,小哥是手快,就我没有眼力见,反应又慢,不时被烧烫到或者切到手,我还皮薄馅嫩,烫一下就红一片,刀一碰就一条口子。 所以日常他做饭,小哥顺菜,我做点辅助性工作,准备点葱姜蒜什么的,今天烧锅也是我自己争取到的,还特别争气的把锅烧糊了。 胖子递过来烫伤膏,一肚子怨气,在一边抱怨,“我的一锅红烧肉啊!知不知道我一大早定的最好的带皮猪肉,肥瘦相间,品相完美!这回做的特别成功!就因为轻信你这个孽畜!快说你是不是用了三昧真火?这回给狗都不吃!猪想想都觉得自己死的冤!” “...不至于。” 闷油瓶回一句,然后仔细给我擦药膏。 我受不了了,就说不行我赔给你,咱点个红烧肉外卖行吗? 胖子眼一瞪,“妈的我们家就是开饭店的!方圆几十里做红烧肉最好吃的就是我!” 差点忘了。 恰逢这时,长沙那边又来电话了,我连忙示意我先接电话,就出去了,留他俩在厨房刷锅,散烟,收拾残局。 就听胖子对小哥说道,“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万事不用心,这次烧锅,下次他要烧屋子啦!” 闷油瓶默默的说,“不会。” 靠,气死我了,不就是一锅红烧肉,至于吗?我重要还是红烧肉重要?再说我是故意的吗,说起来是猪冤还是我冤? 电话里白七支支吾吾请我一定过去一趟,这事要放之前我就火了,一定会拒绝,顺带骂一顿,屁都处理不好,还要我千里迢迢亲自出马?他是干什么吃的?但我现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那边欢快的应了,不出十分钟高铁飞机票都帮我搞定了,我吹着风刚冷静下来,差不多有点后悔了,这一下搞得我很被动,“也不至于手脚这么快吧?!” “嘿嘿,这不是怕夜长梦多...不是,怕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吗?” 我有些无语,干别的事怎么没这么利索呢?难道这次很麻烦,他们只等着我去善后么? 我一下更烦了。 中午吃的剩菜,我在饭桌上提出要出差去一趟长沙,胖子把筷子一拍,“咋滴,我现在说不得你了?骂两句你就给我来个离家出走?” 我这会儿已经后悔了,但票都订好了,退票还要折钱,还得我自己报销,就硬着头皮说,“我有公事。” 胖子哼一声,“公你个头,你就是觉得对不起我的红烧肉,想跑。” 我叹口气,还真有点,“我回来给你带长沙红烧肉。” 闷油瓶放下筷子就出去了。 我俩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饭还没吃完呢,转头问胖子,“小哥这是,生气了?” 胖子气哼哼的,“告诉你,你这一下临阵脱逃,可算得罪我俩,还有那头猪了。” 啊呸啊,都说是公务,公务。 第二天,胖子睡醒来,关于红烧肉的气全消了,他骑摩托把我送到镇上坐车。 而闷油瓶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内疚。 “我处理完就回来,顶多几天,回来给你们带红烧肉。” “你回来给我带两份毛家红烧肉,不,五份。” “腻不腻啊,你一人吃两份,小哥吃三份?” “不是,我俩一人两份,你一份。” “...我谢谢你,我在长沙吃饱了回来,我那份给你。” “那敢情好。” 两个人扯了几句闲篇,车来了,我上车找座又从车窗冒出头来,跟胖子说,“跟小哥说我很快就回来。” 结果胖子看向客车后排,“妈哎,你自己说吧,老子可要独守空房喽。” 我往后一看,闷油瓶就坐在客车最后面,他带着兜帽靠在车窗上,跟胖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我去,他啥时候上的车?这是提前在半路拦车了么? 车开动了,我提着包坐过他旁边。 “你来送我?送到机场?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走就可以,没几天就回来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去长沙,也有公务。”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是在跟我开玩笑么?他说香港,厦门,北京,杭州,我都不会惊讶,张家在长沙有没有业务我会不清楚? “来说说,张家在长沙有什么公务派给你?我也算半个长沙人,说不定可以帮你。” 他转过头去就不理我了。 飞机是傍晚时分,时间满来得及,我们一起转坐火车去福州,又打车去长乐机场,我一路靠着他肩膀睡得天昏地暗。 梦里全是胖子的红烧肉在飞,有红润光鲜的,也有死不瞑目的。 到机场了,他轻轻推我,我迷迷糊糊醒了,“红烧肉...买。” “嗯,买。” 他打开我的手机付完车费,提上包,一只手把我拎出来,我晃晃脑袋,打起精神带着他值机安检候机登机,然后又看着他的侧脸睡过去。 我自己出门不这样,带着他简直就像随身带着孙悟空的瞌睡虫一样,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实在太好闻了,我靠近一闻就犯困,也可能是春困人乏的缘故。 飞机落地已经七点多了,长沙那边接到我们还有些惊讶,因为没想到多了个闷油瓶。 商务车直接把我们送到酒桌上。 我算是知道白七为何非要我来了,对方是我的小迷弟,事可以平,生意也可以放给我们,但条件就是亲眼见我一面。 而且一见面就掏出纸笔让我to签,我从不会乱签名,就有些抗拒,结果他说落款就签吴小佛爷,我心说这名一签,就算他伪造文件或者欠条,法院也不认,就爽快的签了,于是宾主尽欢。 对方小迷弟当面对我一阵五彩斑斓的猛夸,听得我都one愣one愣的,这些事道上都传成这样了啊,他敢说,我都不好意思认,只有白七跟上去一路捧哏。 夸我就算了,还把闷油瓶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夸的我心花怒放,免不了又跟我的小迷弟多喝几杯,真有眼光。 闷油瓶摇摇头,后面全程替我挡酒,尽职尽责的把对面一帮子喝到桌子底下。 人都是白七安排着送回去的。 回到酒店,我想吐,就歪着头用食指点着白七不说话,白七陪着笑脸解释,“好不容易谈下来,对方又愿意退让,就换您露一面。我想着人家就冲您这面子可值钱着呢,一笔生意做下来几百万呢,高低也能跟二爷有个交代了。您来这一趟不亏,就替您应了,您可不能怪我,我这都是为了您啊!” 一听几百万的生意,我叹口气,老子忍了,“知道了,滚滚滚。” 他笑着给我们带上房门,我冲进卫生间就开始吐。 闷油瓶叹口气,帮我顺着背。 生意场上的酒有很多种办法可以逃,我这是开心的有些忘形了,也说不清,是因为他跟来了,还是因为他被夸了。 我把他推出去,锁上门开始洗澡,洗完有些头晕犯困,就淋着水坐在浴室坐台上闭眼休息会,其实还没睡着。 结果没一会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我和闷油瓶面面相觑。 他干什么?这么赶时间洗澡吗?话说他怎么不回自己房间去洗,白七不是说又订了一间房么。 我拿下浴巾围上出去,问他,“急什么?我马上洗完出来了呀。” 他看着我有些无语。 我看着他进去,还好,门没破,只是门锁坏了,锁不住了而已,大不了赔把锁。 换了衣服就坐在落地窗前看湘江夜景,橘子洲头,灯光璀璨,比天上星河都要辉煌,整个城市几乎都匍匐在脚下。我其实不喜欢这么高处,但白七为了业绩,忽悠我来参加粉丝见面酒会,可能心有愧疚,房间就定了最高的,怎么以前我来也没这待遇,妈的。 闷油瓶早就倒好了蜂蜜水,甜丝丝的,水温正好,我一口气喝完,胃舒服多了,就跟胖子开视频,“给你看看什么叫做繁华。” “有北京繁华么?” 胖子已经睡了,又被我唤醒,来了个“怀民亦未寝”,他睡眼惺忪的看几眼高空夜景,“卧槽你走的时候吃仙丹了?这高度手可摘星辰啊,明天记得给我拍张日出。” 我喝的不少,还有些头晕,晃晃头,“我要能起来我就给你拍。” 胖子随口问我,“为啥起不来?” 我刚要回答他,就从屏幕里看到我身后闷油瓶裸着上身围着浴巾出来了,我禁止他洗冷水澡,于是他每次水温都调得很高,这不麒麟又出来了。 胖子挑挑眉,“老子秒懂。小哥你好,小哥再见。晚安。” 然后他就挂断了视频。 喂喂喂,不是他想的那样,我是说我今晚喝多了可能明早爬不起来啊。 但胖子不想听我解释,王怀民决定睡了,任凭我再打过去他也不接,最后我只好放弃。 闷油瓶没带行李包,我就去找出我的衣服给他换上,同样的衣服他穿上就是另一种style,我只能算是薄肌,而他肌肉块垒分明,都把衣服撑起来了。 这才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他正在喝水,举着杯子慢慢转头看我。 我瞬间回神,有些尴尬,装作自己是在跟他打招呼,随便找个借口,“额,我也想喝口水。” 他看看我的杯子已经喝空了,于是俯身过来,捏住我下巴,果然送过来一口水。 我捂着脸,怎么热得好像酒气上头了,“好像...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眼神意味深长的转过脸去,继续若无其事喝水,我怕他还要继续,赶紧转移话题,问他,“你...说你也有公务,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夜景,随手打开我的手机,现在已经是深夜,差一分就十二点了。 我等了一会儿,看他不打算回答,就歪着头靠在沙发上闭眼要睡了。 突然他又俯身过来了,我睁开眼看他,推上他胸口,“我不想喝水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等了三秒钟,然后轻声说,“生日快乐。” 接着他又坐回去了。 是生日祝福啊,我一下坐直了。 我并不喜欢过生日,日子一天天的过,生日这天跟别的364天也没有什么区别,还提醒我光阴飞逝,我的余生又少去一年。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张罗,胖子也知道我,所以不会刻意提醒,最多默默给我煮碗长寿面,还不许我咬断。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可以不过生日,但我生日他一定会陪在我身边。 这就是他说的公务吧,不是张家的,是他的。 我心里瞬间就软绵绵了,朝他伸出手,“好,礼物呢?” 他回头看着我,眼神映着天上星河,和地上灯火,人间盛景都在他眼眸。 “我什么都没带,所以...” 我缩回手,有些后悔了。 ......果然还是没有拍到日出啊。 第271章 不离不弃 晓山青仰起头捂上胸口咳嗽,长吐口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这都不过是他的圈套啊!图穷匕见,劫尽棋亡,费尽心机把我逼上绝路。从一开始就故意诱我下来,由着我的人在这里如鱼得水,顺利的我都飘了,最后利用丰树英的死和风二的隐忍坑我至此。好吧,我认输,他还真是找了一群好帮手。” “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有什么奇怪吗,既然做孽,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我走近他,他并没能起身,看来伤的不轻,只斜眼看我,似乎没把我放在眼里,脸上浮起黯然而轻嘲的一笑。 “我不过随心而活,与天有何干,与你们更是远无怨近无仇,你们这么容不下我,就因为我是长生不死的异类么?” 这人还真是翻脸如翻书,他是不是选择性忘记他对着我们手指天地大放厥词的场景了? 我呸他一声,“少来倒打一耙,不是你狂妄至极挑衅天理公义的时候了么,我还是喜欢你当初桀骜不驯的样子呢。再说也不是我们容不下你,是你自作自受,到现在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张家人你都能动,怎么换成你,就不能忍痛死一死了?” 他和小哥的仇可结大发了。 晓山青嘴角微微一扯,冰冷的笑着,眼里都是不屑。 “张家人又怎么了,不是说众生平等么,我最厌恶你们这一副高高在上教育别人的样子,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打着幌子替天行道,可你们就没有私心,就是正道吗?” 看来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万物同源,并育而不相害,大道万千,并行而不相悖,天之道仁而爱人,地之道物为其用,天地间能容万物,自然也容得下长生者,原本可以相安无事,是你把事情搞到一团糟,因为你只为一己私利,把人,当成物拿来用了。” 他反问我,“既然天道爱人,又凭什么强者立跻霄汉,弱者困顿泥尘,这是谁规定的道理?我偏不甘平庸,也要给不甘平庸者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我这么做有错吗?我给过他们选择,是他们自愿选择了我,风险当然也是他们自愿承担。” 我把黑金狗腿架在他脖子上,看着他摇摇头,“你给他们选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得选择了,这是强者的霸道,也是弱者的悲哀。就像你现在,可以选择我从左边斩下你的头颅,也可以选择我从右边切断你的颈动脉,想好了吗,选哪一个啊?” 反正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他有些无语,跪着抬起头来,“我和他们一样,我想活。”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朝我刺过来,我放开他往后翻出去,那东西追过来,我双手将黑金狗腿立起,在胸前匆忙一挡,竟然铛的一声,溅出一大丛火花。 好硬,像是只爪子,看来是个大东西。 我仰起头,在半明半暗间看到一个高大无比的暗影,刚才的碰撞让我不确定这是人还是傀儡,整体细细长长,至少有七八米高了。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竹节虫成精?这就是晓山青最后的底牌?一直没掀开,直到现在,难道这会是刘丧之前说过的大东西? 接着我发现这东西还是两只,一左一右从黑暗里现身出来,慢慢停在晓山青身侧,像伙食不错的竹节虫,又像两只巨大化的树蛙,垂着眼看我像在看只小蛐蛐儿。 晓山青笑着喘息,“不如这样,换你来做选择?是想死还是跟着我,我也可以给你长生哦。” 看来我猜得不错,他就是这样劝别人“自愿”选择的吧,同不同意都是个死。 不过他想让我跟着他?做梦去吧,还给尼玛长生,长生那东西副作用比亚历山还大,不知道老子刚摆脱这烦人玩意么。 我看着那两只钢铁竹节虫,其中一只弯下腰把晓山青提起来扛在肩上,另一只对着我亮出十根枪戟般的利爪。 我试过了,体力确实恢复不少,但并不足以打倒这样大体型的东西,看来这一次想送晓山青去见风二河是我异想天开了。 黑金狗腿在手里转个刀花,我笑道,“老子选择当你爹。” 晓山青冷哼一声,竹节虫一就站起来往后退,只一步就消失不见了,竹节虫二长身凑近,准备用十指钉耙戳死我,我挥刀招架着飞速往后退。 如果小哥在就好了,我这样想着。 接着,有人用手托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挥,直接切掉了刺过来的半根手指。 我偏头一看,是闷油瓶,愣住了,刚才左右无人,他怎么凭空出现了? “是你...” “你还好吗?” 我看着他的脸,他也正在打量我,心里一时间有千头万绪,又觉得其实也不必问,他的用心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到我身后去。” 他看我还好,就放开手把我推到后面,我看他竟然双手去拔刀,心里有些着急,“小心左臂?” “没事。”他回头用眼神安抚我,“已经好了。” 好了,这么快? “两天了。”他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就踩着竹节虫的手臂跳到它背上去了。 我瞬间呆立在原地,这是现实还是幻境?我有种迷乱感,忍不住晃晃头,对我来说不过眨眼间,怎么他说过去两天了,难道我之前进了时间乱流吗? 很快竹节虫被卸掉一只手臂,慌乱挣扎着退后,闷油瓶从它背上翻下来,看它退到黑暗里消失了。 他叹口气,并没有追,“是张家人。” 这奇形怪状的竹节虫竟然也是改造过后的张家人,但我的铃铛刚才在腕间直响,却没有一分回应,眼看着这人彻底没救了。 他切下手掌包起,同样捆在背包上,留待日后回楼安葬。 这些人落得如此田地,全是因为不肯屈服背叛,算是对得起张家人三个字,身未死而神已灭,只期灵魂之欲归,既他们生不负张家,张家起灵也定不会弃他们死于荒州。 第272章 极目之视 他收拾好,背着包站定了,看我还在原地怔愣,就走过来轻轻摸上我肩膀。 “伤口还痛么?” 他这么问,我才想起我受伤了,于是默默掀开衣服去看,惊讶的发现只有一点浅浅的痕迹,甚至不能称之为伤口了。 按道理讲,我已经没了快速修复的能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就被黑色晶体刺中,被钉在石壁上,刚被甩下来没多久,就算是过去两天应该也好不了,还应该会感到痛楚,可伤口没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开始怀疑眼前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分不清,就后退一步。 风二河说过靠近原石,会让我混淆幻觉和现实,我用力拍自己脑袋,如果这是幻觉,那也太真实了,因为我确信眼前的闷油瓶不是假的,但不确定他真的在这里吗? 他出现的太突兀了,让我无法理解。 他紧跟着上前一步拉开我的手,沉声问我,“你做什么?” 我从以前就为幻境所扰,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摆脱,我喃喃问道,“你是真的来了吗?还是我的幻觉?” 他看着我迷糊的样子似乎有些明白了,我还想猛晃头,他另只手捏住我脸颊,强行固定住了,问我,“这就分不清了?” 我分不清。 然后他俯首凑过来。 这一回我差点憋死了,眼前的人根本推都推不开,这份力量压制和窒息感让我确定是真的啊,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半天他问我,“好了么?” 我现在老实了,“好了。不过你们都去哪了啊?我醒来只看到...” 我想起消失的风二河,心里浮浮沉沉,他们应该都是同谋,还一直瞒着我。 他应该知道我见过风二河,也知道他已经死了,淡淡的说,“人都有自己不可理解的命运,我尊重他的选择,他说自己求仁得仁,所以不生怨恨。” 我也明白,风二河确实没有怨恨他,也不恨张家人,到最后他还是信张先生,恨的是晓山青,恨不得带他一起死,可惜力有未逮,还是让他躲过一劫。 他摸上我的脸颊,指腹恋恋不舍的摩挲着,问我,“你好多了吗?” 我点点头,应该是吧。 我又问他,“左臂怎么会好的这么快,没问题吗?” 他避过这个话题,只说了句,“出去再说。” 我心里一沉,想到了张有药的祝由术,用在他身上会不会后患无穷? 而且他说出去?要怎么出去? 我还没有问出口,整个崖底猛地震动,我差点被晃倒,闷油瓶一把拉住我手臂,刹那间地陷岩起,脚下起伏如波浪。 他看向断崖另一边深处,“胖子动手了,我们也要快些。” 然后他拉着我靠近石壁,我抬头看去,这一下传导到这里令石壁开始震坏,大片黑色晶体相继剥落,不断落下来砸在地上,碎屑崩的到处都是。 我很担心会砸到他,就忍不住伸出手挡在他头顶。 他抬头看一眼,把我手拿下来握住,嘴角扯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没事,相信我。” 于是我们并肩看黑色石壁一层层剥落,一块块崩坏,像一场黑色的雨下在我们周围。在这魔幻一般的场景里,我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幻境,就用余光看了他千千万万次,用力握紧他的手,怕他突然从我身边消失。 偶有一次,他捉住我的目光,轻轻叹息,“不是幻觉。” 我实在是分不清了。 到最后石壁消失了,黑色的雨停下来,我看到黑色原石已经所剩无几了,在上面停着,七彩斑斓的火珠? 怎么看着那些光彩是在蚕食原石。 原石被偷家了,所以黑岩才会停下来的么? 那他又是什么时候把火珠放在这里了?是我和丰树英救命的时候么? 我看着他还有些不解,见他过去把火珠收进盒子,原石也收进去,估计最后会被吃干抹净吧。 原石驱赶黑岩,一路吞噬山川,火珠比它更霸道,直接把原石吃到奄奄一息。好惨,这一番为谁辛苦为谁忙,忙到最后白忙一场,都被火珠给吞噬了。 好消息是没了原石,黑岩恐怕跑不动了,坏消息是没了原石,黑岩不知会不会坍缩。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出去。 “这珠子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它在盒子里又变回其貌不扬的鹅卵石。 “是钥匙。” 他简短的说了句,就不再解释,拉着我转过身往断崖另一头跑。 地面还是起伏不定,但频率已经慢下来,以张家人的眼力避障还能跑的飞快,若不是我坚持,他都恨不得扛着我飞奔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好,我还想问他风二河丰树英和那个张家人去到哪里,又觉得他们可能全部消失了吧,就像我们下来那个石窟,被黑色晶体同化吞噬,再也回不去之前白色圣洁的模样。 他们或许已经化成黑色晶体本身,身死神消,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这时第二次震动传来,比上一次更猛烈,我脚下一晃,直接被绊倒,拽的他都一个趔趄,而我单腿着地扑倒在黑岩上。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抬起头,有些无奈,“胖子好像炸开地下水脉了,你们有带潜水装备下来吗?” 他摇摇头,答案当然是没有。 妈的,一群人要淹死在这山底了么? 刘丧到底干什么吃的,还能第二次犯这种低级错误?又他妈炸出个山洪来。 前方水声隆隆,山洪可能说来就来,闷油瓶拉着我狂奔到山崖一边峭壁上,脚下已经开始漫水了,我们尽力往上攀登,最要命的是水位上涨实在太快了,我感觉整个地下水系都要漫灌进来了,先是我脚泡在水里,最后终于被水位追上,几乎半个身子都泡在水下。 水流太快,又被石壁激荡,涡流很乱,我手一滑,差点被卷入水底。 闷油瓶让我别放弃,直接用绳子缠在我腰上,拉着我继续往上爬。 我心有所感,回头看,目光穿过无边黑暗和浩荡水流,我竟然能看到胖子他们爬的比我们还快,已经接近断崖穹顶,看来出口应该在顶上。 “小哥,我好像能看到胖子他们,为什么?” 我应该没有这么好的视力,而且他们离我们还相当远。 闷油瓶没说话。 会是万物声息么?风二河说并没有这种东西。 而且,就算他真的有,他之前也只能感应到活人的位置,貌似看不到是谁,也看不到魍魉,但我是真的看到了胖子他们。 第273章 蜘蛛怪物 话虽这么说,等我再回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还发现这一耽搁水位又重新追到了我小腿处。 闷油瓶回身用手电照我,示意我快跟上,我连忙往上爬。 心里有些不自信了,是不是我刚才过于担心胖子,所以出现幻觉了?总不能是我真的看见了,应该是幻觉,心有所思故有所见。 这事没有人能帮我下结论,我自言自语道,“对,一定是幻觉,没错。” 闷油瓶听到了,低声跟我说,“专心,跟上我。” 他怕我跟不上,还刻意放慢了速度,不然他早爬的没影了。 地下水系一旦联通就意味着无穷且无尽,势必要把此处裂缝完全填满才行,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被乱流卷走,尽可能的赶过浪尖爬到穹顶上方寻找出口。 不知爬了多久,我手脚都开始发抖,闷油瓶不得不经常停下等我歇口气。 好消息是水流可能沿着不少石壁洞窟往四下涌流去了,眼看水位上涨的慢些了,坏消息是我不过才喘两三口气,就听到闷油瓶嘘一声。 他要我安静。 妈的,这么邪门,又碰到什么东西了么? 他在第一时间就把手电关了,所以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感觉他退到我身边,一只手抠住石壁,另一只手准确无误捂住我口鼻。 我有些无语,他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出声?我跟他合作多少回了,规矩我都懂,我不出声,于是我摆头想挣开,结果他捂的更严实了。 这是对我多不信任啊,气的我简直恨不得张嘴咬他一口。 在那一瞬间,他收回手去,整个人往前一窜,我只看到他模糊的影子,似乎是在拦截什么,接着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被抛进水里,扑通一声,听着水声很近。 “光!”他在我上面说。 什么光?我一摸自己腰上,手电不见了,不知道被谁顺走了还是跑丢了,好在刀和对讲机还在。 我承认风二河劝人很动听,他说过我就是黑暗里的一束光,但我本身既不是萤火虫,也不是二极管,不会无缘无故发光。 我只好跟他坦白,“我没手电啊!” “别出声!” 闷油瓶有些无奈,我连忙捂嘴,根本看不清他在跟什么东西对峙,但我能感觉到我甫一出声,那东西径直冲我来了,我睁大了眼睛看着。 “卧槽!” 刹那间我突然看清了那个东西,像是许多个橡皮人被暴力揉捏在一起,一时间我来不及细数,只觉得有许多个头,许多只手,许多只脚,像多连体蜘蛛一样手忙脚乱的扑向我。 是真的手忙脚乱,因为手脚都是乱长的。 我连忙往下退,脚尖一碰到冰凉水面,立即想起刚才闷油瓶好像还打进水里一个什么东西来着。 我靠,水里是不是也有这玩意儿。 好在闷油瓶拔刀把那东西半路截住了。 周围一片黑暗,他腾不出手打亮手电,不一定能看清对面,凭的只能是本能反应,我好像能看清,心说我要不上去帮他? 就在这一踌躇间,水里伸出许多只手抓住我脚踝和小腿,把我猛然往下一拖,我正好松开右手去拔刀,剩下一只手抓脱了,立即被拖进水里去。 平心而论,这东西力量并不算大,因为多只手臂多个方向施力拉扯,力的方向分散了,我主要是过于惊诧,低头一看又差点被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给吓到了。 这种恐怖谷效应来自人类基因深处,没有那么容易克服。 好在水里这个比石壁上头那个要小得多,全身有四五个头,分不清男女,皮肉干涸,尽贴在骨骼上,身体无法理解的黏合在一起,七手八脚各自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长出来,如同胡乱嫁接在一处的植物人。 这是什么?缝合怪?弗兰肯斯坦?是晓山青的失败品吗?他还真是敬业,这种用边角料拼凑起来的东西带下来做甚,就算进化也进化不出来,连正常走路都困难,但看起来爬壁登高又很合适。 一进水我立即冷静下来,双脚乱踢,奋力挣扎,终于踢开几只手,接着又被抓住另一只脚。 在喝过几口水后,我有些生气了。 这时我和那怪物都沉下去不少,我手一直试图抓住石壁,终于把住一块凸起的石块,稳住后顺势从腰上拔出黑金狗腿,弯腰踢腿,把那东西一只手一只手切掉。 水里这一只脚好像要比手多,砍完之后,看它用脚蹬住石壁,竟然拿我无可奈何,上下几个头互相对视,瞳孔还都是白色的。 慢慢的,周围一切都变黑暗,几乎又看不到它了,我心里一凛,憋气也到极限,肺要炸了,连忙往上爬。 刚爬一步,有一大堆玩意儿擦着我的背,七零八落沉进水里,水流把我拍到紧贴向石壁,我扭头看,什么也没看清,但应该是之前那个东西,大概是被闷油瓶大卸八块了。 我快憋死了,全身心都在渴望呼吸,只想赶快上浮,突然一只手把我拽住翻过身,我什么也来不及表示,就被粗暴的按在石壁上,二话不说开始渡气。 好痛,手摸上后脑勺,我不小心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幸好它不是尖的,水流卸力,但人终归不能跟石头比,这一下也够我疼得眼冒金星。 很快两个人相继出水,他抓住石壁,用力把我拉出水面,看我也手脚并用爬上石壁。 我气喘吁吁的贴在石壁上。 他转头问我,“有没有事?” 我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不过此刻一脸是水,他也看不出来,“我...没事。” 他用手电照我,然后又照向水底,看那东西并没有再爬上来,可能它们都只有脚没有手,没办法攀爬了。 我疼得倒抽凉气,一只手捂上脑壳往下看,“那是什么东西?晓山青的杰作?” 他摇摇头,接着照我,用眼神问我怎么了? 我按着后脑勺,看他一眼,“刚才磕到了。” 他只过一秒就明白了,我是面对石壁掉下去的,根本磕不到后脑勺,是他刚才鲁莽了。 他立即凑过来照我后脑勺,我松开手,转头看他衣服都湿淋淋的贴在身上,线条分明,水珠正从下巴和锁骨上往下滴落,被手电光一映,有些耀眼。 我不敢看了,转过头去,“没事,走吧。” 他低低叹口气,也没说什么。 第274章 名字是最短的咒 这一次我们走得更加小心,闷油瓶一直挡在我左前方,水面涨的不远不近,好在一直没再碰到那种人形蜘蛛一般的东西。 终于爬到穹顶附近,说是穹顶,其实它的结构切面应该就像瓦房屋顶一样,顶端差不多六七十度倾斜收拢,到最后几乎都是闷油瓶拖着我腰上绳子,我偶尔一脚踩空又被立时拽回去。 一路摸爬滚打惊险无比,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眼里只有他湿淋淋的背影,和不时闪过来的光。 胖子他们应该找到了穹顶出口并且进去了,然后从上往下打出一发照明弹来提示我们,就在水面不远处炸了,差点把我照瞎。 最后我们借着亮光,才发现原来就在不远处有一条巨大的裂缝,如被利剑劈开,自无穷高处来,又去向无穷远处,一眼看不到尽头,高处还有灯光闪烁,应该是胖子他们。 我仰头看着,心生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伟力,能把黑岩撕裂的如此彻底。 想了想又有些明白了,应该是黑岩自身,也就是停滞的力量。黑岩原本全力奔涌上前,被原石突然刹车,惯性和冲力由外向内传导进来,原石接不下,吞吐出来的巨大能量从内部开始撕裂,在石壁前冲击成断崖,还往上一直裂到不知何处。 接不住的还有那些吞噬而来的的山川之气,都化作发光的云雾散开,充斥断崖其间,初看到就是一片清辉玉光海。 我们终于进到裂缝,断面同样呈不规则状,两面犬牙交错,崖崩路绝,乱石一线,闷油瓶找了块大点的石头推我上去坐下休息。 我确实爬不动了,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全然不顾背部被硌的生疼,后脑勺也紧绷绷的疼,而且又累又饿,这会儿如果有压缩饼干我也不嫌弃了,我一人就能吃两条。 闷油瓶在旁边找块石头站上去,一只脚踩到我背后,让我靠上去,自己也靠住石壁休息。 他先用手电光往上发讯号,胖子收到又回复了,然后他又往下照,水面离我们还有一小段距离,但估计很快就能淹到裂缝这里。 最后他伸手递给我一根压缩饼干,估计是他私藏的,我接过来有些想笑,他是我的哆啦a瓶吗? 还是我的心想事成? 我掰开饼干一人一半吃了,水位离我们还有一米左右,我们开始启程往上。 看胖子的手电光几乎没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里等我们,他可真够哥们儿啊。 我们还担心水追过我们,没想到水位涨的很慢,可能内外水位即将平衡了,或者裂缝突然变窄,气压比较大,所以水位涨不上来了。 这应该算是坏消息,说明这上面并不与外界联通,这里相当于密闭的气室。 这次闷油瓶跟我爬的并驾齐驱,他看我手脚发软,担心我掉下去。 我也庆幸,还好恢复了一些体力,要是我跟之前一样行动不能自理,估计我能恨死拖后腿的自己。 就想起来那个不知名的张家人,轻轻叹口气。 闷油瓶立刻抓住我手臂,问我怎么了?是爬不动了吗?要不要休息? 我摇摇头,我们已经爬的很慢,相当于边爬边休息,其实还好,“不是,想起了那个张家人,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闷油瓶没有告诉我,有些果落在我身上,但因是他担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也好,名字是最短的咒,有些人不想被铭记,被反复提及。” 我听完他的话愣住了。 名字是最短的咒吗,我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我们是不是都为自己的名字所累,被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咒尽平生。 忽然觉得心里的难过铺天盖地。 “小哥,你取过字吗?” 他用手电照我下,问我,“没有,你要帮我取吗?” 我摇摇头,字当由长辈或师长所赠,我没有这个荣幸。 他好像有些失望,“我的名字,不好。” 我往上爬到他身边,“巧了,我觉得我的名字一样不好,不过我有一个雅号,我很喜欢,还是胖子起的。” 他看着我有些释怀,“我也有。” “呵。”我有些尴尬。 他雅号“闷油瓶”,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他这个人腹诽不已,偷偷起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又是什么时候默认了的?如今连胖子也喊他瓶仔了,看样子他不反感,相反还很喜欢。 就这样边聊边爬,我都忘掉自己有多累了,抬头看我们即将接近胖子手电所在的位置了。 胖子怎么这么安静,也没起来招呼我们。 结果我们靠过去,看到石头上只有一只手电,我还以为胖子会在一边休息,想多了,他早走了。 我正好手电丢了,于是把手电拿起来,感叹道,“...这孙子,就留一把手电在等我们啊!你好,讲义气的手电兄!以后你就叫王胖子了。” 闷油瓶用手电照附近,发现胖子在石头上用杂物摆了个箭头,我望过去,那里有个极隐蔽的洞口,如果他不做记号我们可能就错过去了。 闷油瓶先爬过去看了看,“他们出去了。” 我们两个去看水面,离我们还有七八米的样子,水位几乎不往上升了。 要么外界的水位线就到这里,要么由此往上都是气室了,不知道这个洞能通到哪里,能不能通到外面去。 这时水下传来巨大的隆隆声,宛如雷鸣,水波激荡,石壁都在震动,我抓紧石头,闷油瓶用力把我按在胸前。 巨响和雷鸣一直未停,我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他略一沉思,“原石无了,这里开始由内而外坍塌了。” 我一听明白了,立即示意我们赶紧进到石洞去。 终于明白胖子为什么要炸开断崖,联通地下水系了,这里被水充满,即便坍塌,也不会那么快,多少能争取一点逃生时间,他还真是有颗聪明的大脑袋。 我们进到石洞里,发现洞壁也开始出现裂纹,但由于地下都是水,水会分担压力,同时气压也足够大,即便震动也还能撑一会儿。 胖子一行给我们留了很多记号,我们沿着记号跑的飞快,到后来闷油瓶直接把我扛起来,他还嫌我慢,我也是真的累了,跑不动了。 中间有一段震动的非常厉害,脚下还都是那种人形蜘蛛的断臂残肢,还有些没有死透一般,还想追我们,可惜没追上。 我已经没了好奇心,但也大概猜到了,这可能不是晓山青的手笔,这是最早死在黑岩里的人,不知怎的既没有长生也没有死透,竟然组合成了这种东西。 第275章 无垠之垠 石洞整体是迂回往上的,有无数裂缝从下而上不断蔓延,劈啪作响,迅速越过我们裂往他处。 黑岩要坍塌了,若不尽快出去,免不了要在这里殉葬。 我有些心焦,抱紧闷油瓶一只胳膊不放,他察觉了,低声道,“别担心,来得及。”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或许只是随口安慰我,山崩川竭,冰碎瓦裂,乃天地间不可迁移之势,任谁也挽回不了,阻挡不住。 山洞越行越发窄小,我几乎无法想象胖子是怎么钻过去的,半跪着吗?闷油瓶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扛着我躬身穿行,速度还是很快,但我的背不时就会擦到洞顶,到后来他怕伤到我,越走越慢。 我本能感觉这条路不对,再这样下去恐怕胖子迟早要卡在我们前头,于是转过头,举起手电往上观察,竟然发现是黑岩肉眼可见的在沉降,头顶不时有碎屑飘落,在手电光里闪着如漆黑光。 我眼皮一跳,顿觉大事不妙,眼下一分一秒不能耽搁,于是示意我要下来自己走,这样还快些,闷油瓶放下我,改成牵住我手腕,撑着两边石壁弯腰疾走。 没多久,居然碰上了晓山青。 他胸口已经包扎过了,有些萎靡的跟在林若薇身后,林若薇是暴脾气,一看到我们先吓一跳,然后呸一声,冲过来对着我就飞起一脚。 闷油瓶瞬间把我推开,一手撑地,双脚踩上石壁,身影旋转,不止避开她那一脚,还狠狠还了她一脚,踹得她噔噔噔退回去,晓山青也往后退,好歹把她扶住了。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晓山青也发现是我和闷油瓶了,低声骂了句“晦气”。 怎么临了还能再揍他一顿,我忍不住探出头张开手,跟他打招呼,“哈喽啊,又见面了。” 结果他没搭话,掉头就往回走,林若薇在原地踌躇一秒,马上跟上去。 他还真是当机立断,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不想面对闷油瓶,看得我好想笑。 闷油瓶停下来,若有所思的举起手电照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我看他脸色很凝重,问他,“怎么了小哥?” “我们迷路了。” “怎么会,胖子不是留了记号吗?” 我才反应过来,是有一会儿没发现胖子的记号了,对了,石壁在沉降,不巧把记号抹掉了吗。 闷油瓶伸手摸上两边石壁,细细摩挲,回头说,“这是刚撕裂的。” 但我们一路走来,根本没有发现岔路,也就是说胖子他们出去的路彻底消失了,黑岩不断沉降,又撕裂出新的山洞取代了我们的逃生路,所以我们才会误入歧途,在这里遇见正在探路的晓山青。 我有些头大,“麻烦了,不如先跟上他们,他们一定也在找出口。” 人多力量大,虽然他们不是人,但一起找生路总比我们乱转好,眼前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闷油瓶点头答应了,于是我们就不远不近的辍着晓山青他们的身影。 这才发现晓山青那边还不只他们两个,那两只大竹节虫倒是不见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弃了,另外还有几只魍魉先后跟他们汇合,像在汇报路况,有神志,听指挥,应该是魍魉pro。 晓山青回头看向我们,带着一脸无奈,他知道我们想搭顺风车,但在这时节性命攸关,他不想节外生枝,打不过,也摆不脱,索性装作看不见我们,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随后跟上去,山洞越走越宽敞,刚走一半,头顶传来隆隆暗响,我抬头往上看,洞壁高处有一条巨大的裂缝崩碎了,落下来一大片碎石,眼看着像要出现一个新的山洞。 闷油瓶眼疾手快,把我拉到一边避让,碎石落了半天,把我们将要前行的路堵了大半,要搬开不知要费多大功夫,我有些无语,这下晓山青看到都要笑了。 真是天公不作美,这回怎么也跟不上他们了。 就在这时一股热风从洞顶灌下来,吹得我发型都乱了。 我心底一喜,地底热风,看来这个山洞能通往外面去。 “小哥,往上!” 闷油瓶也感觉到风了,他点头,弯着腰踩着碎石跳起来,一只手把住洞壁,又回身把黑金古刀刀鞘垂下来,我跳起来拉住刀鞘爬上去。 一起往上爬了一段距离,裂缝变得更宽了,我们在中途发现另一个大点的山洞,看着斜往上,还可以直立行走,同样热风烈烈,果断换了路,看来黑岩将要完全崩碎,到处都有这种能通往外界的巨大的裂缝。 风啊水啊都从裂缝里灌进黑岩,能听到深处传来隐隐风声和隆隆水声。 “快走。” 闷油瓶听着后面的动静,一只手拎起我就走,我没反抗,此刻已经喘的跟风箱有一拼,后脑勺还鼓胀的生疼,累到头晕眼花。 终于我被他拖着从一处竖直的山洞爬出去,一股温热的旋风扑面而来,差点把我刮回去,我站稳了四处看,简直要惊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我们面前是无边无垠的黑暗,除了我们脚下尚有一处实地,手电光照过去,所有地方都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这是哪里?外太空吗?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和胖子彻底走散了,迷失在幽幽地底,脚下是即将崩溃的黑岩,稍有不慎我们也会跟着沉入无底深渊。 闷油瓶把手电开到最大,四处打量,除了发现黑岩地面,和不时崩碎的石洞,周围什么也没有。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而且我们也没有补给,没有后援。 目前看来我们身处绝地,还无法后退。 “胖子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我给自己,也给闷油瓶打气。 闷油瓶点点头,“嗯。” 他听着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我翻开手腕,发现定位手表已经挂了,屏幕都干碎了,依稀能看到表盘内部结构,还进了水。 应该是不小心碰在石壁上碎了。 “小哥,你的定位手表!” 闷油瓶看向他腕间,又递到我面前,他的倒是还有信号,但是一个标的也没找到,显示界面是空的。 要么是我们跟张有药和岳石礼他们分散的太远了,要么就是他们一行人已经得救,如今已经出去了。 第276章 无人机群 打开对讲机,传出来的都是噪音,似乎这里干扰很大,我回头看看山洞,应该是受到黑岩影响,遂又往前走几步,突然非常清晰的听到半句,“天真,天真...坚持住......救你们!......” 是胖子,妈的,这时候听到他已经喊到沙哑的嗓音如听天籁,差点让我热泪盈眶,就知道他靠谱,绝对不会弃我们于不顾。 等我准备回话,信号又彻底消失了,我调试好久无奈放弃。 闷油瓶看着,伸手拍拍我,示意我不要灰心,胖子在就有希望。 虽然有希望,但那胖胖的希望一时半会还不知身在何方,什么时候能够找过来。 我和闷油瓶把所有东西都清理一遍,两个人身上只有装备,手电也只有两只,于是精打细算,关掉一只备用,只亮着一只手电,沿着黑岩表面开始探索。 黑岩还在不断沉降,往内里坍缩下去,过程缓慢而又不容置疑。 这还多亏胖子未雨绸缪,炸开岩壁,把岩心注满地下水,否则进程必然还要加快许多。 黑岩表面已经失去当初瞬息千里的流动性,它死死的凝固住了,也不再闪烁晶体光泽,照上去是黯淡的,沉静的,这里那里不时碎了。 我和闷油瓶身处黑暗,就像两个迷失在外太空的孤独的旅人,行走在无人星球荒芜的表面,不时抬头仰望黑色苍穹。 牵着手,肩并肩,无需发一言。 我心里冒出些忐忑,因为我们连一点补给也没有,没有食物没有水,体力将要触底,根本无法确定胖子能不能在我们倒下去之前找过来。 我应该对胖子有信心,他还有黑瞎子,有黎簇,有刘丧,甚至还有小花接应,一定没问题。 我看一眼闷油瓶,他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于是小声告诉自己,“没事的。” 闷油瓶一直没说话,他走在我身后,只安静的看我拉住他的手漫无边际的走,四周都是暗沉沉的黑暗。 他只偶尔出声提醒我注意脚下,拉着我避开黑岩表面的坑洞和突然出现的裂缝。 到最后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地找到块巨大的岩石坐上去休息。 不出意外,这块岩石周围也在不断沉降,只是它降的略慢些,反而显得它异军突起了。 闷油瓶一跃也跳上来,他看看周围说,“不安全。” 我回头看他,自嘲一笑,“现在哪里还安全呢?” 整个黑岩内外都不安全,也就是它现在变成了实心水球,一点点的碎开,不然我们哪里还有逃生出来的机会。 他想了想,坐下来,示意我靠在他身上。 我没反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老实不客气的把他按倒了,然后躺在他胸口。 后脑勺还是针扎般的疼,看来磕出来的血包还没消掉。 我只好侧身躺着,举起手臂,看手电光照进黑暗里。 如今的照明技术更新换代很快,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小小的手电流明特别大,调到最大功率简直像颗小太阳,可惜太阳再大也照不穿地下无穷深处。 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彼此心跳。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平静,问他,“小哥,如果胖子一直没来,我们撑不住了,或者黑岩撑不住了,怎么办?” 他抬手摸上我脸颊,问我,“害怕么?” “怎么会?” 我摇摇头,我怎么会害怕。 半生流离,送我一身沉疴,当年他不在我身边,我都没有半分畏惧,如今他躺在我身下,我听着他心跳,心里更不会怕了。 不曾近距离接触死,便无法理解生,其实生生死死又有何惧,就算此时此地死了又如何,一起共赴黄泉,以天地为棺椁,我们便是彼此的墓志铭,从此我们得以站在万千落日之外,无畏无休,与世界平分这不朽。 所以我没有害怕,只有遗憾。我遗憾,并不为那些我们过往所丢下的,而是为那些我们原本可以拥有却未曾携手建造的。 我仰起头看着他,“小哥,我...?” “嗯?” “......?” “可以。” 他没有看我,也没再多问什么,径直给了我许可,允我脆弱,允我斑驳,允我燃烧为地底的火。 于是一场单薄的风啊,荒谬的慢吻过巍巍高山。 你有没有试过穿越时间的隔阂,去触碰一座雪山,从万米海底启航,带着潮湿冷雾,飞越辽阔的海面,沿着河口溯流而上,掠过古老的河道,翻越绵延的山脉,俯瞰雪线上的经幡,就飞去陆地的尽头,看一眼昆仑与冰川亘古不变在较量。 是一颗心脏去震动另一颗心脏。彼此的名字就是它的沸点,最后滚烫的灵魂也被雪山染上一层又一层雪色。 我什么都没有察觉,突然他抱紧我坐起来,我慢慢睁开眼睛,光在我们周围亮起,一束又一束,但不像是来自手电,因为都浮在半空里。 我转过头,不知何时前方出现数道明亮光柱,还有很多光束正在极速接近我们,此刻的黑岩变成辉煌的舞台,黑暗幕布上镶满璀璨星群。 我们就处在强光投映之下,眼睛都刺的要睁不开了。 闷油瓶叹口气,在我背后轻轻吻过我后脑勺。 我侧头问他,“什么东西?无人机群?” 他扶着我坐直了,有一架无人机缓缓上前。 “很抱歉打扰你们,该返程了。” 我没听出来是谁,很陌生,应该是操控无人机的人。 然后又换了一个声音喊话,“哎,我说你俩要不先回来吧,回家了关上门干点啥不行,别大庭广众。” 我一听是胖子,一下安心了,举起手对着无人机就比了个中指。 “哪来的大庭,何来的广众,虽然这是无人区域,你们飞过来偷拍也应该犯法吧?” 闷油瓶立即把我手指按下去了,看来他还是不允许。 “嘁,那儿危险,我先不跟你计较,等你上来老子要跟你论道三千。” “喂喂,两位请跟着无人机走,前方有人接应。” 我扶着石头下来,刚迈出一步,腿软的立即跪下去,被闷油瓶拎住了,然后听到胖子放肆的笑声。 “免礼免礼,爱卿平身。” “滚蛋...” 我眼前发黑,根本站不起来,看来之前精神高度紧张,一放松我就不行了。 闷油瓶其实也体力透支了,我能摸到他的手臂肌肉也在发抖。 胖子透过屏幕看着我们笑不出来了,我听到小花的声音响起,“修改指令,原地等待救援,救援人员将于十五分钟内到达你们所在位置。” 第277章 动用火珠 可能灯光太强,照得我和闷油瓶的脸色都失真了,我察觉他呼吸频率不对,于是半跪在地上,回手摸上他的额头,很烫。 掀开他衣领,发现麒麟出来了,几乎缠到颈侧。 我不确定他身体发热的原因,就拉住他的手示意先坐下休息。 他没有逞强,贴着我坐下来,背靠在石头上闭上眼睛,我把手臂垫在他背后,手指摸上粗粝的石面,岩体正在轻微震动,看来内部坍塌一刻没停,一直传导到黑岩表面。 那架无人机缓缓飞到我们面前,与我们平视。 随后传出小花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这次他在后方坐镇,宛如智珠在握,让我也镇定许多。 他问,“情况如何?先交待下,我好心中有数。” 这次他带来的人员装备不少,救起我们应该问题不大,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也不知道他在莽莽群山之中,于茫茫地底怎么精准定位到这里,是瞎子身上的gps还没拆除? “我体力透支,有肩伤已愈合,脑袋后面有处血肿,怀疑皮下出血,需要观察。” “听着问题不大,你家张爷呢?” 我转头去看闷油瓶,他没说话,柔若无骨的靠着我,隔着衣料都能感觉他身上很热。 “体力透支,体温升高,左臂肩袖组织损伤,具体情况不清楚,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我感觉,”我摸上他脸颊,看他没一点反应,“他可能昏迷了。”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不行,太冒险了,小哥不听。” “什么行不行?张有药对他施术了?” 胖子嗯一声。 那现在该是反噬?我不太了解祝由,但自古相传几千年还没有灭绝,就证明其确有神奇之处,也听过不少效验的案例。 传说有术能强行调动全身机能,无视肉体一切伤痛,不眠不休,倾力以赴,短时间内可臻无敌无我之境,但后果就是术式一旦散了,受到的伤害将加倍奉还,类似于义和团当年喝圣水,唱神咒,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把戏,这只是传说,真假难辨。 我怀疑张有药多少也会些类似催眠的祝由咒术。 我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白茫茫一片,人都麻了。 借着无人机的亮光,我揽住他左肩,迅速拉开衣服检查,他身体软下来,任凭我处置。 麒麟纹身全部烧出来,面积出奇的大,纹路很深,墨色线条根根带出深红色的血晕。 我越看越心惊,检查他的左肩,药贴还在,周围变红,但不是过敏,不是皮肤表层起疹潮红,是皮肤和皮下大面积出血沁染出来一片血色。 这是不是张有药的术?我分不清这是傩医还是祝由,抬头跟胖子说,“张有药呢?别放他走。” 胖子沉默一会儿,沉声说,“中途有处山洞开裂,走散了,我们出来了,没看到他跟风二河的人,会不会埋里面了?” 我摇摇头,不会的,像他这样执着的人还没达成目的怎么肯甘心就死,况且他有没有对黑岩做过手脚我们都不知道,应是走别的路离开了吧。 毕竟黑岩已经碎到条条山洞通罗马的程度了。 想来也挺有意思,在这里,张有药有张有药的退路,晓山青有晓山青的蹊径,我们也有我们的接应,三方势力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霜,各自落得清静。 我抱紧闷油瓶,他滚烫的额头抵上我胸口,问小花,“救援的人呢?” “在路上,离你们还有,十五分钟。” “但你刚才就说十五分钟。” “平地上的十五分钟,不等于山底的十五分钟,我说的是距离,不是时间。” 我哑口无言,无人机能飞下来,不代表救援人员也能飞下来,我看向周围的虚无,无人机低鸣盘旋,应是要去引路,一架架往极远处飞去。 “那你说的十五分钟,是大金杯的十五分钟,还是复兴号的十五分钟?” 小花还跟我开起玩笑,“是凯迪拉克。” 我没问凯迪拉克找他代言了吗,我能等,闷油瓶不一定能等,他体温太高了,万一烧傻了我哭来不及,要有什么东西能帮他压制一下就好了。 “所有无人机,麻烦调转镜头,或者关闭,全都不要拍我。” 胖子和小花有些无语,在那边停顿几秒。 胖子瓮声瓮气问我,“你打算对小哥做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难道还是超限制级吗?要不,让花花充个svip?” 我不知道胖子在说什么鬼,但肯定不是好话,就骂了句,“去你的。” 我是要用火珠。 既然原石能救命,而火珠吞掉了原石,或许它把救命的能力也一并吃下去了呢。 看我拿出那个盒子一角,小花立即明白了,远近各处的无人机盘旋着调转镜头。 除了他们俩。 我把盒子拿出来,放在手心,“行,想看就看吧,小花,svip年费268,账号不能共享,胖子你也记得交一下。” 小花没说话,胖子开始骂,“靠,什么svip这么贵,真他妈不要脸了,老子捂起一只眼,就交一半可以吧。” 有胖子插科打诨,我心里的沉重散去几分,这东西,小花带在身上过,但还没有见过。 原石我见过,但没有用过,每次都是风二河启用,代价也都落在他身上。 我不确定火珠吞下原石,是不是还保有原石的功用,但病急乱投医,我只想一试。 原石的规则我大体也明了,代价我来付,只要能救他。 不久后,无人机全部调转就位,我打开盒子,深呼吸一口,伸手去拿鹅卵石。 胖子有些急切,他一点不开玩笑了,“天真,天真,你会有危险吗?” 我不确定,但这份不确定已经打乱不了我的心了。 我握上火珠,闷油瓶突然醒了,他轻轻抓住我手腕,“不要,不要碰...” 随后他又晕过去,倒在我怀里,看来他太着急了,挣扎着醒来只为劝我一句。 “别担心。” 人到事中迷,我已经不想听谁劝了。 火珠一出盒子,就如猛火爆燃,风烈火炽,彩焰涨天,虚空尽赤。 信号出现强烈干扰,无人机左右摇摆,眼看飞不稳了。 担心会集体炸机,小花一声令下,无人机群全部原地下落。 于我们面前停下一地星河。 第278章 我求长生 我拉起他的手,与我一起用双手覆上火珠。 然后低头吻上他额头,轻声说,“醒来吧。” 一瞬间,我心脏被人拧了十八个圈,绞痛到胸口麻木,眼神失去焦距,金花乱转,一片茫然,连声呻吟都发不出来。 一张嘴就呕出一口鲜血,溅在雪地里。 我眼前都是雪花飞舞,还以为是幻觉,伸手才发现是真的雪花。 我回过头,闷油瓶低头跪在雪地里,他面前是一座看不到峰巅的雪山,山尖高耸入云,有金光回照,圣洁无比。 他精神力太强了,明明应该是我的主场,还是进了他的幻觉。 “小哥。” 我擦干净嘴角,踢起些雪粒把血迹埋起,然后咯吱咯吱踩着雪靠过去。 他像是听不到我,垂首阖眼,双手合十,虔诚的拜着。 我跪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肩上,搭着石像一样冰凉刺骨,他依然无知无觉。 看飞雪落在他发间,只是须臾,已成白首。 我也一样,就只是看着,热泪就已漫出眼眶。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只听天地间有洪声如山问。 “汝可为自身所求?” 他没有回答,显然不是。 那声音又问,“前百年不落因果,因甚么堕苦海?后百年不昧因果,凭甚么脱苦海?” “迷悟双忘,所遇无故物,请予我长生之道。” “东风摇百草,盛衰各有报,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那声音厉喝道,“莫妄想!” 霎时我被推出幻境,趴在地上大口吐血,胖子和小花吓坏了,断断续续在喊我。 我伸手就把无人机调转方向。 我努力喘匀气息,刚才看到的是原石还是火珠,他于冰天雪地里跪求,不求别的,惟求长生。 可他早就长生不老,我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是在为我而求。 天地规则化为通天长山,如当头棒喝,令他莫生妄想,但看他根本不会放弃。 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而人寿又有几何,飞逝如朝霜春雪,如何强求呢。 我回头看他还没有醒,火珠落在他手心,映得周围光怪陆离,不对,不对。 刚才得窥不是原石,我不想放弃,又重新握住火珠,心气坚定的命令道,“让他醒来!” 这一次我只感觉身上刮过一阵冷风,像五脏六腑下起一场无穷无尽的大雪,手脚指尖都要被冻伤了,麻麻痒痒的疼,冷的忍不住颤抖起来,闷油瓶终于醒了,他用他高热的身体抱紧了温暖我。 他喃喃细语,“不要!” 什么不要,就算拿尽我余下的命去换他平安,我也愿意。 我手抖的厉害,火珠滚落在黑岩上,丝丝绚光像把眼前黑岩点亮,大片黑岩表面同样泛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那光芒往上攀升,延绵不绝,荡漾不停,闪烁晃耀,连点成线,于黑暗中勾勒出一处极大极高之所在。 那光影占地越来越大,把所有的无人机区域都笼罩进去,到后来,它浓重墨彩的行到哪里,哪里无人机的光就闪烁着熄了。 闷油瓶拥着我,我抖着手把胖子和小花他们那只无人机抱起来,最后只剩这只灯还亮着,恐怕完整的影像除了我们,就只有他们能看到了。 “天真,小哥,这...这是什么?”胖子磕磕巴巴的问我们。 像有一山势镇高天,源流四海,山下汪洋潮涌化作万顷波涛,滂渤山顶建有琼楼碧阙。四季流转,只见奇花时开,翠柏常春,修竹留月影,藤萝映日光。远处看还有一溪瀑布,四面丹崖。 像是海边高山,云雾缭绕,好一处神仙所在。 闷油瓶不发一言,默默把火珠收起,那些光影也跟着散了。 无人机群重新开机,一架架轰鸣,灯光亮起。 我冷到骨髓,估计胖子和小花看到的画面都是抖动不已,于是把无人机放下。 胖子问,“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你是抖s吗?” 去他妈的抖s又是什么?就说让他少看点日漫,可我如果说话,就要松开咬紧的牙关,那么我的上下牙就会咯咯咯响出声。 会不会听起来像是粽子? 我咬着牙含混的说,“别废话,老子冷。” 闷油瓶闻言把我抱紧了,他身上的热度正在减退,他还想跟我说什么,苦于胖子和小花一直盯着我们,于是他只好作罢。 那种生命力流失的冷不是靠相互依偎的体温就能补回来的,我吞吐的空气都能结冰了,救援再不来,我就要冷到骂娘了。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还要多久?” 小花那架无人机飞起来直接走了。 我靠,我问问都不行,他是不是嫌我催的烦。 老子要冷哭了,就跟他说,“再...抱紧我。” 抱到骨骼都要嘎吱作响的程度。 闷油瓶看小花和胖子终于走了,还带走了一批无人机,剩下的也不拍我们,安静停在不远处,当做景观地灯照明用。 他靠近我耳边,“你!” 然后他说不下去了,拦我拦不住,骂我不舍得,就只好愤愤的说个你。 他未必知道原石的交换机制,我决定装傻,“我这是落水感冒了,一颗感冒药的事。小哥,最后出现的是什么东西?你去过那座山吗?” 他看我良久,才摇摇头,“这山早就不在了,它有个名字,叫做昆仑。” 可昆仑不还在那里吗?我有些奇怪,昆仑就在青藏高原之上啊,毗邻塔里木盆地和柴达木盆地,诸峰罗列,冰雪覆盖,为群山之祖,众水发源之地。 我们没少跟昆仑打交道。 他贴着我耳边说,“它还有个名字,叫长生墟,以为登天之路。” 我瞬间想起那本价值十万的破书,都忘记冷这回事了,我以为它是一本志怪传奇,这么看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我想起书中各种匪夷所思的情节,和我当初暗地里的腹诽,心里膈应极了,这书莫不是写给我的? 我真怕一语成谶,压根不想承认。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啊?你还活着吗?” 是苏万在喊,凯迪拉克们终于姗姗来迟,我们坐在大石头旁边,缩着抱成一团,灯光漫射,他一时没发现。 “这儿呢。” 我牙齿浑然抖得咯哒咯哒直响,跟个粽子一样。 闷油瓶忍不住捏住我脸颊,看了看又放开了。 然后他手指摩挲我的后脖颈,猛地把我按睡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我是真没想到,连个想法都没有就睡过去了。 第279章 双双住院 对于把我捏晕这事,闷油瓶算是行家里手了,如今连时长都拿捏的分毫不差,我猜我醒来的时候早已踏上归程。 结果我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对,外面不一定是黑暗,是我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里慌了,我瞎了?急切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一头纱布,是哪个二货这么给我包扎后脑勺,连眼睛也包起来了。 我靠,这粗活也太糙了,谁干的?肯定不是小哥,不会是苏万吧? 我挣扎着去掀去解,听到闷油瓶说,“别动。” 我立即停住手,他声音离我很近,几乎就在头顶,我一抬手就摸到他嘴唇。 他轻轻咬了我一下,“嗯?” 我心里扑通跳了下,赶忙收回手,凭感觉他正半躺着,而我趴在他身上,被一手拦腰抱住,什么情况,这这这这又是个什么姿势? 我们是得救了么?我记得之前听到苏万唤我,刚回一声就被捏晕了,难道这回我醒的太早,还没出去? 还是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心下不安,手在他胸口摸索,摸到他身上有绷带,伤口也处理过了,问他,“小哥,我们得救了吗?” 旁边有人吃吃笑起来。 笑声还不止一个。 是黑瞎子,他叹口气,把我手拿开。 “爪子安分点,哑巴也受伤了呢。你那狗脑袋有根小血管爆掉了,刚给你穿刺止血,还有个包,剩下的瘀血自行吸收掉,少说还要一周,这几天你就先趴着睡吧。” 真是巧的出奇,惨的彻底,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磕,血管还能爆掉,该说不说我的运气就是邪了门的好。 我下意识去摸后脑勺,手又被人拿住。 “别动,在打点滴。” 我哦一声,怪不得手背有些刺痛,感觉身下移动起来,原来我们是在车上,刚才在等红灯。 “我眼睛怎么了?” 黑瞎子简短回答,“眼压过高,结膜充血。” 老毛病了,上次从山底出来也是这样,视物模糊好几天,“什么时候能好?” 我不是瞎子,在黑暗中生活我很不适应,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到,会令我心生恐慌。 “你先闭目休息,建议到医疗中心再解开检查,方便医生处理。” 我叹口气,闷油瓶手指摸过我眉眼,问我,“还冷吗?” 我身上披盖了好几层毯子,左手被他捏住,手背上正在补液。 温热的液体注入静脉,至少身体不再发抖了,我轻声说,“好多了。” 我好好趴着没有乱动,车里也没人再说话,听不出还有谁。 但胖子肯定不在,不然他早咋咋呼呼扑上来问我了,可能这会儿还在山里跟小花收拾残局。 这次小花动用的人员物资肯定不少,免不了跟当地打交道,要善后需要时间,他只能先把我们送进医院。 很快,车到了某个医疗中心,我听到李佩玖也在,和小花联系的医护人员对接,黑瞎子要了辆轮椅,点滴先停了,我被拎起来放上去。 “师傅,我能走。” “闭嘴,打同情牌,懂不懂?你这造型最合适不过,看师傅带你vip一日游。” 闷油瓶手臂不方便,轮椅被黑瞎子推出花活,推来转去忽快忽慢的推着玩,没一会儿晕的我想吐。 然后他被闷油瓶制止了,黑瞎子还狡辩说在锻炼我的前庭功能。 果然一路走的绿色通道,应该是小花安排的,跟我的造型无关。闷油瓶同我一道做过许多项检查,都没什么大问题,小问题基本可以pass,安心养养就可以。 最后李佩玖陪闷油瓶去做肩部磁共振成像(mri),黑瞎子推着我来到眼科,我严重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安排我们分开的。 也有可能是闷油瓶的意思。 纱布一拆,阳光刺眼,我的眼睛开始流泪,但充血状况减轻不少。医生检查过,说只要注意休息,少用眼,没什么大问题。黑瞎子不放心,逼着他把能开的眼药水都开了。 我能睁眼之后就拒绝再坐轮椅,流着眼泪把黑瞎子强按上去,推着他去找闷油瓶,经过一条无人走廊,我直接一用力然后松手,“走你!” 混蛋师傅,徒弟是拿来玩的吗? 黑瞎子啊啊啊啊滑出去,被迎面回来的闷油瓶一只脚蹬住轮子。 突然刹车,黑瞎子师傅很夸张的一头栽出去,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就很配合的笑出眼泪来。 黑瞎子爬起来,看着我说,“笑一笑,十年少,你走这一趟,至少老了九岁。” 我立即摸上自己眼角,怎么,是鱼尾纹出来了么,原石换命就这么立竿见影。 黑瞎子看着,补充说,“不是脸蛋,我说的是精气神儿。” 哦,这吓我一跳。 我没事,就是看着受了伤的他,想起出不来的人,心里免不了有些沉重。 闷油瓶肩袖属于巨大损伤,不止两条肌腱都出现问题,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他拒绝了。 肩袖损伤通常伴随无法忍受的剧痛,我不懂他为什么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在我强烈要求下,他终于同意住院了,条件是我也要住院休养。 住就住,我反正要陪他,二话不说同意了。 李佩玖请示小花,协调到一间高级病房,有两个房间三张病床,里间有两张床,外间有沙发茶几电视,还有张床可以住人陪护。 我和闷油瓶办好住院,黑瞎子就离开了,李佩玖带着人忙前忙后,送来午饭,带上门出去汇报情况。 我们刚吃过饭,护士就来挂水,闷油瓶这边还特地加了不少止痛,看得我担心不已。 两个人在病床上休息。 我枕着手臂快睡着了,没一会儿胳膊和脸颊都麻了,口水都流出来,就坐起来摸着头上缠的绷带叹气,以后睡觉可麻烦了,半个小时起来换个姿势,不然一周之后左右脸都不一样大了。 闷油瓶听到我叹气,也坐起来看我,我看他有些欲言又止,就问他是手臂很痛吗。 他摇摇头又躺下,对我说,“过来。” 我不明所以,自己高举着点滴瓶到他病床边挂上,低头问他怎么了? 没想到他一把把我拉倒了,我怕砸到他伤口,双手撑住病床,上半身虚虚贴在他身上。 “过来睡吧。” 第280章 如花未果 额,我明白了。 他意思让我跟在车上一样,趴在他胸口睡着,这样就不会压到自己胳膊。 我精神不济,被各路医生折腾小半天,真的困了,看病床很大,两个人也不会挤到,反正他们都没回来,我先眯一会儿,于是整个人老实不客气的趴下,把他当成一个大号抱枕舒舒服服贴上去。 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味道,真是太令人安心了,几乎立刻睡着了。 等我环抱着腹肌醒来,发现闷油瓶不知何时坐起来了,时间已至半夜,病房里还是灯火通明。 回身一看人还不少,胖子和小张哥都在紧盯着我,李佩玖还在,最令人吃惊的是张有药竟然在。 看到我醒,胖子和小张哥的脸色五彩纷呈,一言难尽,李佩玖倒是跟着我们看啊看啊,看习惯了。 我顾不上他们俩,一看见张有药,差点跳起来,他的术可把小哥害惨了,我正打算找他算账,他倒自己送上门了。 他应该刚收了针,在一根根消毒,闷油瓶在试探性的活动左臂,看来他是治病来的?我千忍万忍,算是忍下了要揍他的冲动。 皱紧眉头,我严正警告他,“治病就治病,可不许再给他用乱七八糟的术了。” 张有药抬头,目光真诚。 “术无对错,当先治心,善者利济天下,不善者为祸人群,我手里俱是金匮岐黄之术,立心正就不会乱七八糟,是你对我有些偏见了。” “狡辩的很有道理。” 闷油瓶扶着我坐直了,“但你也害他受伤加重,我心中有气,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承认他不是坏人,或许他也出于好心,但闷油瓶烧到昏迷真的吓到我了,那会儿我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好人难做,张有药无奈叹气,闷油瓶捏上我肩膀,示意我放松,他没事,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 胖子也看出气氛紧张,他端过杯子劝我,“喝口水,消消气,北京干燥,瞧你嘴唇都干破了。” 我摸摸嘴唇,奇怪,怎么破皮了。 北方空气这么干燥,睡一觉起来就这样了,真是要命。 闷油瓶转过脸去,我接过胖子递过来的水,先喝一半,然后递给他,他一口气喝光了。 小张哥看着我们,觉得自己也该上贡,就掏出来一根压缩饼干。 他家族长直摇头,我连看都不看,出都出来了,谁还吃这玩意儿。 “不吃。谢谢。” “哦。” 小张哥顺手递给李佩玖,李佩玖拆开吃了,想来他招呼我们这边,还要听小花调遣,忙的没时间吃饭。 李佩玖边吃边往外走,“你们先聊,老板定好夜宵,就等吴老板醒来了,我去安排。” 他离开后,几个人互相看着,都不知从何聊起,还是我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急着走吗,若不急,我还想问你点事。” 张有药把无菌手套摘了,过去坐在沙发上,胖子和小张哥坐他对面。 他说,“我不急啊,你问便是。” 胖子小声嘀咕,“你他妈是等着吃夜宵吧...” 我看一眼窗外,这是高层,放眼出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月行中道,夜阑风静,连温暖的空气都充满安宁祥和,谁会想到前一天我们还在山底疲于奔命呢。 胖子喝口水,“准备好了,天真同志,你倒是问啊。” 我白他一眼,我不急,张有药不急,他急了,于是我顺势问道,“风二河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这里埋了个陷阱,我没有问有没有,只问是什么,因为我想让他觉得我知道风二河有,但其实我现在还无法确定。 张有药往后靠在沙发上。 他轻笑着问,“他没给你么。你闭上眼,有意识去听一听,听这楼里有多少人在?” 我暗自惊骇,他果然没有否认,这意味着世上真的有万物声息?为什么风二河到最后又改口说没有? 我闭上眼,心里很乱,一时没想明白,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我听不到。” 张有药看上去也有些迷惑。 接着他又释然了,“他没给你,自有他的考量。可能你不适合,听不到就算了。” “但我能看到。” 只要我想,我就能看到此间众生百态,住院的病人大都睡了,有人难受的坐起来低声咳嗽,也有家属在门外暗处无声饮泣,护士在值班台揉着干涩的双眼,夜班医生祈祷今晚天下太平。 李佩玖带着伙计在底楼大厅跟某酒楼的外送小哥说话,伙计接过保温箱,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电梯走。 “李佩玖带着外卖上来了。”我说出个酒楼的名字。 “什么...?” 张有药瞬间弹起来,“他...怎么会,最原初的万物声息?” 这次我明确听到了万物声息的名字,“什么意思?难道这东西还有很多版本吗?还会分1.0和2.0?” 张有药叹口气,“我还是跟你讲讲风二河这个人吧,你就能理解他送你的是什么了。” 风二河其人,我从丰树英的视角已经看过许多,但张有药讲的是我所不知道的。 风二河从医之前的生活平平无奇,从小到大成绩斐然,因生于医学世家,自然也在家中安排下从事医生这一职业,当年一场场风波也波及到他家族,最后风二河成了孤身一人。 怪不得他会对同样孤身一人的丰树英心生怜悯,原来是感同身受,同病相怜。 张有药说的重点是长生试验之后。 风二河凭着他的仁心和意志,熬过了诸般残酷的试验,张有药说他是最成功的长生改造者,是心与术最完美的结合。 “你们可知,当初他的力量不次于张家族长,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他还觉醒万物声息,能以心同万物。”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惊讶无比,我们认识的风二河,简直弱的一逼。 原来他也曾经是让人仰望的存在。 “那为什么他会沦落到手无缚鸡之力,难道...因为丰树英?” 张有药沉迷往事,半天才点头。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人生最苦离别。他放不下他的朋友,丰树英到最后眼看撑不住了,他看不破,不肯放手,第一次来求我,我承认我心软了,教他操控原石,把丰树英救回一线生机,代价就是,他从此失去了身体里那非人的力量。” 我们都听得呆住了。 放弃自身巨大的力量去换取朋友一线生机,落得一身羸弱,这样做值得吗?我心底有个声音默默回答,值得。 “当年我离开只想带他一人,他拒绝了,还想着释放所有人。我离开后,他竟擅自催发原石让黑岩无限膨胀,破开牢笼,最终把大部分人都放生了,代价很大,他再没有了极速再生。” 他的话让我想起在厦门,我剌伤他手腕血流不止,打车把他送进医院。到后来我以为他算计我,是故意装弱,如今看他是真的没有再生能力,同我和胖子一样,所以他才会说我救他一命,心心念念我的救命之情。 我心里一时无比复杂起来。 后面不用他再说下去了,他第三次使用原石就是帮我和丰树英换命吧,代价是他失去长生,一夜白头。而他最后一次操控原石,把万物声息交给我,拼着一死,剥夺了晓山青的长生之体和极速再生,而代价就是他的命。 这个人啊,一路救起过很多人,却无声承受着失去的痛苦,失去能力,失去长生,失去朋友,失去一切, 他一生开过四次花,竟然没有一次结善果。 第281章 我有一个朋友 为什么善恶是非要如此颠倒,罪孽深重如晓山青之徒还活的好好的,温柔坚定的人却不得善终了,是因为这个世界既不喜温柔,也不容坚定么,但这依旧不能阻止温柔的人继续温柔,坚定的人继续坚定的朝前走。 我摸上胸口,问他,“难道动用原石,代价就只能出于自身吗?” 风二河付出的代价何其巨大,难道就只能可着一只羊薅羊毛吗? 我到现在还不确定我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应该是生命力,但取走多少我心中没数,反正我告诉原石我心甘情愿,我的东西包括这条命,就随便它挑拣着拿了。 张有药摇头,“其实不是,譬如古时献祭,可献珠宝,可献牛羊,可献人牲。只是原石比较特殊,它要的,是献祭之人真实怀有并珍视之物。” 胖子插嘴问,“什么叫做真实怀有并珍视啊,我喜欢的桌子,我惯用的锅,我藏起来的私房算不算?” 张有药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然后回答他,“算,你心爱的人事物都算,你可以献祭自身,也可以献祭外物。但你要知道,所求即所得,所得即所出,求有多大,代价就多大。胖爷您的锅,大概只能求个铲吧。” 这么公平,一点亏不吃啊,胖子就骂了一句靠。 我对风二河的认识又深过一重,我之前以为是他所求太大,只能献祭长生,献祭生命,未曾想他也可以献祭等同的外物和人牲,但他肯定不愿意交出丰树英,张有药也不行,哪怕我跟他初相识,我感觉他也不愿意献上我吧。 这个人,他心善。 我回头看闷油瓶,他也正在看着我。 当人惯于玩弄文字,就很难触及灵魂,但那一瞬间,我望住另一个人,只一个眼神,就仿佛写完一部伟大的作品,满溢出来的言外之意远比字里行间写出来的深情蕴含更多。 平日里寡言沉默的他啊,就像掠过尘世又远去的浪花,不因谁停留,不为谁所绊,往海一般的岁月深处孤舟远航,我站上岸边礁石眺望,那片用温柔与悲悯绘就的浩瀚,应该就是他灵魂的底色吧。 我的心莫名颤抖,无论风二河赠我什么,我接着了,但我与他不同,我没有他那么博爱众生,只要原石愿意签收,除了我身边的人,我什么都可以奉上,无论是我自身还是外物,吴山居,喜来眠,欠小花的账,雨村的屋子,我的稻田,它都可以拿走,我没意见。 我低头握住闷油瓶的手,他反握上来,我在心中叹口气,无论何情何景,何时何地,哪怕这世界什么都可以拿来献祭,也唯独这个人不可用于牺牲。 胖子听闻回味良久,末了感叹一句,“这他妈还是人吗?这是佛,经世成佛,人家这不叫死了,叫回天归位,是行善事,得大善终,在浊世中修成佛陀了。” 或许吧。 张有药低下头去,“我们不信这个。” 他信的是天地神鬼和人间良心。 我不知风二河信仰什么,他信的应该是万物有灵吧。 平心而论,他对得起这世界,也对得起这世界给他的偏爱,不曾失却本心,不曾变换秉性,未被善恶所转,未被是非所惑,未被得失所扰,未被生死所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一心通万物,视万物如一体,能力于他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他不肯用万物献祭,始终以自身侍奉原石。 凡人看重生死,于他眼中也不过一道门槛吧,槛内槛外风景又有何殊,对于死亡他早已看淡了,人之将死,仇恨也毫无意义,没有荡气回肠,没有轰轰烈烈,只是平淡的道声再见,做完他该做的事,便转身跨过门槛赴故人之约去了。 心悠悠以孤上,身飘飘而离逝,杳然不复存在于天地间,是于万千困厄中解脱了。 而我呢?所求为何,所付出又为何? 我漫无边际的想着出神,突然被闷油瓶往后一扯,让我往后倒在他肩上,听他贴着我耳边严肃的说,“以后不要再用了。” 他看着我点头,如非必要,我也不想用,态度真诚的就差给他写保证书了。 他看我良久,这才勉强信了我。 我坐起来问,“晓山青应该没了长生,也没了极速再生,他能去死吗?” “你小瞧他了,他虽不能再次长生,但他与我不同。他这个人没有底线,有的是续命的下作手段。我只能说他会死,但不确定是三年五载,三五十年,还是百余年,谁知道呢?” 这么大的代价换一个不确定,我也想骂街了,看了看闷油瓶又忍住了。 我压了压火气,“你老实交待,晓山青跟你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的,他也会,你不会的,他还会,他是你的谁?” 张有药被我问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我,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目光就钉在我脸上,眼神又忽地拉远了。又来了又来了,是他那个初次相见想起故人心驰而神往的表情。 闷油瓶哼一声,右手按住我膝盖,往前侧身挡住我,然后歪头望回去。 我看着哭笑不得,有必要这么大反应么,这人眼里没有我,只是在追忆往昔故人吧。 张有药收回目光,喟然长叹,“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张有山,是张家人,你很像他。” 张有山?!我瞬间睁大眼睛。 连闷油瓶也有些意外,忍不住回头看我。 “张,张有山?有点耳熟,我听过?” 胖子眼神有些飘忽,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转头问小张哥,“你们家的?” 小张哥想了想,摇摇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跟胖子示意,“走蛟,张有山!” 胖子一拍巴掌,差点跳起来,“就是你那个,...那个什么是吧?!” 我的那个梦。 张有药看着我们,一脸迷惑,不懂我们听到这个名字怎么会这么惊讶。 “难道你们听过?” 我何止听过,我在雨村进过一个梦境,在梦里我是张有山,张有山是我。 我们拿起黑金古刀插过一条水蛟,最后动用强碱盒子与水蛟斗得两败俱伤。 他是不是死了? 胖子拍着大腿问,“难道他,他长得跟天真一模一样?怪不得,怪不得!” 张有药有些奇怪胖子的话,但还是摇摇头,对着闷油瓶和我回答,“长相,只能说略有几分神似吧,是通身的气派,为人处世,说话做事,太像了,令我一时想起故人,难免有些忘情,对不住您了。” 他都这样道歉了,闷油瓶松开手,又回身坐正了。 第282章 我想长生 张有山啊,一个遥远的梦,我想起这个名字,周身就影影绰绰浮起那会儿被强碱腐蚀过全身火烧火燎的痛楚。 我忍不住打个冷颤。 “冷吗?” 闷油瓶给我裹上被子,我摇摇头,但没拒绝,我是从心底里发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很遥远的地方跨越时间长河跟未来串连起来了。 “他,他那样了,还活着吗?” 张有药笑了,笑的很难看,“我不知道,自从...” 随后他顿住了,很古怪的看我一眼,没再说下去。好像他一跟我说话,话题就容易扯远了。 “晓山青长得委实像他,我,我失了分寸。” 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茫然,是替身文学又来了吗?他这个人怎么回事,还满天下集邮的吗? 胖子若有所思,张大嘴巴看着他,“你,你是不是把人睡了?然后又甩啦?你这算始乱终弃啊,你个负心汉,死渣男,怪不得他要弄死你!他是在报复你,报复社会啊。” 我老脸一红,胖子说的什么浑话,我都听懂了。 张有药的脸瞬间涨红起来,被这番话气的不轻,他手指着胖子,半天没有言语。 我回头看闷油瓶,不知为何他皱着眉头,把我推回来坐正了,我一头雾水,他怎么突然不让看了? 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张有药这个人好生龌龊,好下头哦,亏我还觉得他是个君子来着。 张有药吭哧半天,感觉快要背过气去,终于把怒气压下,愤怒的看着胖子,“你这个人在胡吣什么?没这回事!我把他引为忘年挚友,教他,救他,予他长生。我承认我教诲他太多,但我心如朗月清风,没有半分不可见人的心思,你你你这么说,等于是在侮辱我!” 胖子哦一声,很没有诚意的道歉,“是吗,那对不起了,可你保证他也没有吗?他看你的眼神可真不算清白!比天真还真的真!” 我靠,扯我干嘛,他俩眼神有啥不对劲吗?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不对,就算不对劲儿跟我又有屁的关系。 张有药被胖子问到默不作声。 我有些恍然,难道真被胖子说中了,他一个老光棍,对感情这种事怎么这么敏锐啊。 又一想,他这也太敏锐了,不好不好。 张有药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没有根据的事还请你不要乱猜,羞辱我的人格。当年他并不是这样的,他人很聪明,谦逊有礼,进退有度,偶尔自信张扬,后来我们分开了,他不知何故,性情大变,开始迫害普通人。因着当初是我纵了他,教了他,我就要负责收场。你不用逼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以死谢天下。” 胖子被他的决绝吓一跳。 他连忙往回描补,“这位大哥,我没有逼你死的意思啊,谁做的孽谁去死呗,你就别瞎掺和了。我长这么大,见过超市抢盐的,抢鸡蛋的,抢卫生纸的,还没见过抢着去死的。照你这么说,杀人犯的老师都活该排排坐,全枪毙了。师傅领进门,判刑靠个人,你不至于,不至于的,我没有道德绑架你,也拜托你负罪感不要这么强好不好?” 他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出声批判了,怕我和胖子来个双剑合璧,说得他当场想不开了。 正好这会儿李佩玖带着外卖保温箱上来了,胖子拉着小张哥连忙出去,三个人在外间张罗饭菜,摆满一茶几,香味四溢,大声喊我们出去吃宵夜。 我没什么胃口,但要恢复就要好好吃饭,不能辜负小花的好意,实在太晚了,我只吃了很少。 闷油瓶吃的不比我多。 我俩先回到里间,在窗边沙发上坐着看夜景,他轻声问我,“你后悔吗?” 为了什么后悔? 是事情走到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后悔? 我反问他,“你后悔吗?” 他摇摇头。 他参与设计的大戏,他又怎么会后悔,他早就预料到这条路会死很多人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他求的长生,是不失本性,不偏正道的长生,为此他一直没放弃,在努力。 而我虽然配合,但其实一直无可无不可的随波逐流,没有奋起力争过。 如果丰树英没有死,风二河再难也会留下自己一条命吧,因为珍视的人死了,所以生啊死啊一下子都无所谓了。 我比他们幸运,因为我还活着,我还想长久的活下去。 我拉过他的手,认真跟他说,“小哥,如果没有来世,我想长生。”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闪不躲。从现在开始,我将不负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好意,百岁落半途,前期浩漫漫,这条长生路,我将陪着他一路走到黑,俯降千仞,仰登天阻,千仞能陟,天阻可越,因为我不想与他永诀。 他看出我的决心,脸上有些动容,眉眼都温柔了,眼里闪着晶亮的光,柔声说,“别怕,我在,相信我。” “嗯。” 十指相扣,气氛浪漫得很,如果能忽略掉背后胖子和小张哥的争吵声就好了。 我忍无可忍,站起来去找他们,张有药吃完就走了,我还有事没问完,没想到他走的倒挺干脆,李佩玖说明晚他还会来施针。 那没事了,看来小哥恢复还要几日,他日日来,我挑个黄道吉日再问也不迟。 胖子看着李佩玖,“你听明白了吗,他来施针,就是他还会来蹭饭的意思,订饭别忘了算上他一份哦,别不够吃。” 倒不至于,好歹他也算有钱人,不会贪图我们区区一顿饭。 小张哥嘴角挂着冷笑,反驳胖子,“但凡你能少吃一口,我们族长和吴老板就能吃饱了,你自己一个人差点光盘,怎么,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胖子怒了,“我吃你家饭了?他俩都没说啥,你哔哔什么?胖爷饿啦,多吃口饭你也要管,你是太平洋上的警察么,管这么宽?” 小张哥不知怎么了,瞬间沉下脸扔下筷子就出去了。 倒把胖子唬一跳,他看着门口,转头问我,“我说错话了?” 小张哥的事我也不清楚,就对他摇头,“你啊,话太多了。快别吃了,进来开个小会,一会儿睡觉了。” 胖子郁闷的不行,想跟小张哥道歉都没他电话,就问闷油瓶要,闷油瓶摇摇头,“他不会走远。” 对啊,族长在这里养伤,他能去哪,我就让李佩玖去楼顶找人,果然没一会儿李佩玖就把小张哥给找回来了。 胖子上前跟他莫名其妙的道歉,他傲娇的冷哼一声,但看着也缓和了,然后两个人没几分钟又有说有笑起来。 我看着他俩,“你俩指定有病。” 第283章 新帐旧帐 胖子吃多了,捧着肚子转圈消食,这还是他回来第一顿热乎饭,吃的心满意足,边走边冲我翻白眼。 还冲小张哥飞眼色,“我们之间的革命情谊你不会懂的。不是说要开会吗?赶紧完事,我要睡了。” “别积食,多走一会再睡。” 胖子停住,“我不懂在这住院有什么意义,挤挤巴巴,都没地儿遛弯。饭是小花亲点的酒楼外卖,医生是随叫随到的老中医,那我们去小花宅子里躺平休养不好么?还能看看花,看看草,看看人造景。” 我转过头看着他没说话,胖子闭了嘴,过来趴在靠背上,凑近我耳边。 “是,我知道你担心小哥,可小哥又不想做手术,光靠针灸行不行?你在医院里不相信医生的判断,迷信外来老中医,多少对本院有点不尊重。” 住院是为了更好帮小哥止痛,方便随时检查,了解他的恢复情况,顺便做个微波理疗什么的,这些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动手术,放任张有药施为是小哥的决定,我信他的判断。 至于尊重不尊重不在考虑范围,出院的时候爽快付钱就行了。 胖子还想继续长篇大论,我忍不住打哈欠,都被他啰里吧嗦说困了。 闷油瓶回过头,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就压制住了胖子的小抱怨。 他改了口,“天真困了,咱们聊两句赶紧睡,天真你快说,从哪聊?” 李佩玖收拾完进来,我示意他坐下,然后冲他一挑下巴,突然问他,“你老板的伤好全了么?” 李佩玖可能以为我知道了,其实没人跟我讲,我是猜的,但他这会没多想,顺口答了,“好的差不多了,您别担心。” 胖子拦他不及,瞪眼去看他,他才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冲胖子赧然一笑,也不确定他是故意还是无心跟我走漏这消息。 这人素来滑不溜秋,谁也不得罪。 我叹口气,小花受伤了,所以他一时半会不会来见我了。 “话已至此,就跟我说说他怎么会受伤吧。” 这件事我们三个都不知道,小张哥看样子也不知道,我们四个看着他,李佩玖沉默,最终还是全说了。 小花和我们车队刚出门就被盯上了,途中他施个障眼法,把我们三个摘出去,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全员立即离开成都,混在车流里北上。 对方仓促追来,双方连试探都没有,一出城就上演一场生死时速。最后发现是东南亚张家和晓山青的人,个个都是亡命徒,就这样锲而不舍追击他们一路。幸而小花未雨绸缪,私下里早就召集一批好手,双方谁都没占到便宜,互有损伤。 小花本来还算平安,但就在河北某处停下加油的时候,有几辆不挂牌号的车子撞进车队,由于是加油站附近,现场一片混乱,小花被安全气囊拍到,好不容易跳出来,又去救黎簇和苏万,结果被对方假扮成热心救援的加油站工作人员给刺伤了。 然后那人被勃然大怒的黑瞎子一脚踹飞出去,足有十多米远,胸口都塌陷下去,没当场死亡都算黑爷心软。 “伤到哪里?” 李佩玖比划一下,“右臂。” 我有些无语,之前出山回成都小花假装手臂受伤,这回他回京可是货真价实的伤到手臂了。 所以老祖宗留下星气、谶纬之学,教导我们不可轻做图谶之言,就是不要自己给自己立什么不幸的g。 “哎。” 我也看向自己多灾多难的左肩,感觉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闷油瓶看着窗外,虽然面色很平静,但我觉得他也有些烦心,他上次提了我和胖子,还有黑瞎子,没提小花是吧,东南亚那群混账还真会钻空子,真是一再挑战他家族长的容忍度。 行吧,正好新账旧账一块跟他们算算。 我给小花上午就发过消息,但他一直没回,这会儿我问胖子,“他还在山里?” 胖胖摇头,“回来了,刚一回城就有文山会海在等着他,真是穷人有穷人的苦,资本家的日子也不见得轻松。” 是啊,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的救命钱都是小花辛辛苦苦挣来的呢,所以要省着点花。 还有,怪不得下午黑瞎子走了没再回来,原来是回去接驾大老板了,呵、呵。 我这会儿眼睛涩的要命,北方天气这么干燥的吗,我要脱水变葡萄干了,坐那一直揉眼睛,闷油瓶就问我是不是困了。 胖子就说,“正好说话告一段落,快去睡吧,看你现在虚的嘞。” 这话我不能认,骂道,“老子不虚。” “好吧,你虚不虚的不知道,困不困一眼能看出来,从十八层地下到万丈高楼,你这是水土不服了。” 靠,我又不是地下生物,还有这种水土不服,我不应该是从南方到北方气候不适应吗? 小会这就散了,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由于我只能趴着睡,还得劳烦闷油瓶当抱枕,胖子顺理成章霸占了里间另一张床,小张哥和李佩玖在外面拼床。 “明天有事叫我,没事就别叫我了,我跟周公有个三天三夜的约。” 胖子躺下就想睡,我趴着听着心跳好像又睡不着了。 只留下一盏夜灯,闷油瓶看我不睡,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胖子?” “嗯?” “在崖底发生了什么?能说说吗?” “小哥没跟你说啊?” “小哥会跟我说吗?” 胖子半天才哦一声,我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也没什么,你被串了串挂起来,黎簇上去跟风二河拼命,没一会儿两边打得头破血流。可能那劳什子原石嫌吵,就把所有人biu一下转移走了。后来我们一边打架一边找人,好不容易把人凑齐,本来商量着怎么救你,结果小哥让我们找路,他回去接你。” “那你挺厉害啊,还知道炸开岩壁,放地下水进来,不然黑岩整个一塌,我们谁都出不来。论救命,你当为第一功。” 胖子翻个身,这次倒没有居功,“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团体的智慧。我跟小张哥不是找到张有药了么,那孙子被困在绝壁上了,还是小哥上去把他接应下来,然后我们又救了刘丧个战五渣。张有药说黑岩会塌,刘丧就听到外面有水声,然后找到石壁最薄的地方,把老子nabcd一股脑用上了,两发入魂,又炸出个大山洪,你没被冲走吧?” “没有,我们爬石壁上去了。” “就知道你聪明,同样的山洪淹不到你两次。剩下的就是小哥那边了,我就不清楚了。” 闷油瓶没接话,看来他这边的事他不想多讲,就轻拍我的背,低声说,“睡吧,晚安。” 在那两天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跟风二河私下见面合谋过,这些事估计他永远不会告诉我了。 靠着张有药的术,他的左臂总算撑过了那两天,看样子晓山青也没少在他手底下吃亏,精神被折磨的有些焦躁冒失了。 后面又被风二河拿我相激,最终抛弃了他的多疑,踩中了风二河精心为他打造的陷阱。 第284章 算是工伤 胖子慢慢睡着了,呼吸沉重,看来累得不轻。 我没睡着,脸颊不停在他胸前寻找合适的位置停靠,最后他受不了了,直接按住我脑袋不让动了。 不动就不动,我就停住安静的想。 在想晓山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依照张有药所说,他前恭而后倨,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是他本就善于伪装,还是中间经过了什么大变故? 又一想,我呸,我干嘛要想这个?不管他是什么人,他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恶棍,作恶多端,多行不义,简直烂透了,坏到骨子里。 人性本来混沌,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善和恶相对守恒,世间存在多大善,暗处就隐着多大恶。 人的感情有限,我们疼惜善良的人还来不及,不值得浪费精力去同情恶人,去探究他的心路历程,去共情他的童年不幸,这是不对的。 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治,天诛其恶,有时而信,不能怪这世界,要怪只能怪其自身,即便同样是从绝境里走出来的人,有的人选择端行正道,有的人选择歪门邪道,既然选择了阴暗歧路,就别再指望人间暖阳复照在身上。 既然作了恶,就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得好死,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想着想着就困的迷迷糊糊,“小哥。” 闷油瓶低声应了,“嗯?” “好好养伤,干掉晓山青...还有,想吃牛肉干。” 心心念念想了好久哎。 “...给你买。” “...好。” 我满意了,终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中间有人喊我,我实在起不来看是谁,犹如攀住悬崖片刻不敢松手,一直到最后撑不住自虚空中坠落,人一下踏空,惊醒了。 醒来又是黑夜,灯亮着,我已睡了整整一天,一听就知道胖子还在睡,呼噜声不绝于耳,一人开独奏会,吵的要命了。 闷油瓶正在针灸,他裸着上身,垂下右臂,我就趴在他臂弯里,一只手还摸上腹肌,不得不说,手感真好。 我眼皮睡肿了,勉强挣开眼睛,“晚上好啊,小哥。” 闷油瓶看着我有些无语,天黑请闭眼,睁眼天又黑,我这一天光睡觉了,连累他啥也没干成。 虽然我觉得我还好,但身体不会作假,真是累坏了,不得不用长时间的睡眠来修修补补。 小张哥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抬头跟我打招呼,我坐起来,发现这一次来的居然不是张有药。 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医生,慢慢眯起眼睛,他看着我,表情带着局促,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了。 风水轮流转,这个管拆不管缝的庸医竟然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呵,是你啊,张艮书呢?” 那个庸医小心回答,“在楼下,他不敢上来。” 是不敢,庸医还能治病,我让他三分,张艮书上来我会先揍他一顿,让他丫的迷昏我,让他丫的废话忒多。 我看着他撇嘴冷笑,眼光不善,闷油瓶看出来了,拉住我手臂问我怎么了。 看来那天他和胖子追上救护车,并没看到这个庸医,如今治病要紧,我没有多说,示意他没大事。 “张有药呢?” 庸医老实回答,“张师有事来不了,吩咐我来替一天,时间可能会略长些,你放心,我会十分尽力。” 这人这次可真够乖觉,是看出这病房里的人都不可招惹了么,合着就欺负我一个,柿子专拣软的捏,当老子是软脚虾么,真是靠北哦。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张师?你是他的学生?” “是的,我,我叫关过。” 呵,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灿灿亦漫漫。 名字取的好,不代表就有好运气,比如我这关可能一会儿就不太好过。 “上次为什么那么做?好人为什么不做到底?” “...因为赶时间,他们太快追你而来,我实在来不及缝线了。” 很好。 闷油瓶听懂了,眼神黯了下,错还能推到他头上,因为他追的太及时,所以这个庸医没时间处理善后,害得我去医院再次缝针。 看那个庸医正在行针,我懒得跟他计较,肚子也饿了,就爬起来找吃的,看闷油瓶指向床头。 我看到几个保鲜盒,打开一看,竟然是牛肉干,还是好几家牌子的。 小张哥就抬头笑,让我尝尝看,哪个口味好他再去多买。 我道声谢,迷蒙间一句梦话而已,怎么买这么多,要吃到什么时候。 在地底想了很久的牛肉干,现在可算吃到了,好吃,就是极费腮帮子,我就反复嚼着一块看手机信息,才发现坎肩早前给我发消息说王盟出院了。 出院?王盟住过院?他怎么了? 我跳下床,打过电话去问,才知道这家伙为了跟收书的老板攀关系,打听到那人好酒,就托人组了个局,酒桌上打赌,赌注是复印那本书,然后他一气喝了两斤多,把自己和对方都喝进了医院。 原来是这么拿到的《长生墟》,简直要命了,我也是服气。 只好对他表示迟来的慰问,王盟收下了,问我,“老板,我这算不算工伤啊?医药费怎么报销?” 感动归感动,账还要算清,“你先说你喝酒是在工作时间还是下班时间?” 工作时间当然算工伤,休息时间就不一定了。 王盟想了想,又反问我,“老板,酒桌上谈业务,算工作还是休息啊?” 他还学会以问治问了,看在他都喝进医院的份上,我忍了。 “算工伤吧,单据留着,回头找我报销。” 王盟答应了,又问我,“老板,还有事么?没事我继续扫雷了,我感觉上次酒精中毒,脑子反应慢好多,我得多进行康复训练。” 我想跟他说脑子慢靠扫雷是练不出来的,而且我看他脑子不慢啊,刚才怼我不是挺好的么,况且他本来生活节奏就不快,十几年如一日的慢活着,像角落里不怎么喜光的植物。 “...别扫雷了,你得动起来。你听我的,把所有货架都擦一遍,每个资料都背一背,背完了,你脑子就跟以前一样好使了。” “真的吗,老板?那我明天试试看。” 然后他就慢吞吞的挂断了电话。 我打完电话,发现我拿这根牛肉干怎么这么硬,累得我牙疼,就把牛肉干掰断,余下一截给了闷油瓶。 他接过去小口嚼着,转头跟小张哥说,“这个不行。” 小张哥看看牌子,认真记下pass掉了。 第285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李佩玖去安排晚饭,我把胖子叫起来。 他睡一天晨昏颠倒,醒来人都懵了,还以为是在雨村,问小哥是不是忘了喂鸡,他怎么听到鸡饿了。 闷油瓶听了,想起屈死的鸡仔开始叹气。 我给胖子大肚腩一巴掌,他睁眼看清是我,揉揉脸跟我说他想家了。 一句话勾的我要emo了,我也想回雨村,但在回去之前,先把小哥想做的事做完。 关过不想多待,收针完就想走,胖子也不认识他,上手挽留,摁住他坐在沙发上,说来都来了,等吃过饭再走吧。 过分热情,让关过如坐针毡。 我没有揭穿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递过去一盒牛肉干,“来,尝尝。” 他狐疑看我一眼,勉为其难拿了根,结果一口下去没咬动,忍不住捏在手里看。 我就说这牛肉干硬的谁吃谁怀疑人生,连闷油瓶都不例外,何况是他。 胖子也陪一根,老牙差点崩了,哎哟一声扔给我,说,“黢黑梆硬扎嘴齁咸,买这玩意儿干哈。” 小张哥在一边笑道,“它还死贵死贵,这一盒要大几百,搁不住有人想吃呗。” 胖子一听就知道是我,骂道,“妈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肉满足不了你了,还闹着吃肉干。你想吃回去胖爷亲手给你做,别吃外面些乱七八糟的,添加剂太多,吃多了会死,你听话吼。” 我点头听着,闷油瓶扭过头去,他有点不想听。 小张哥捧着手机摇头,但笑不语。 我跟他说我没吃,就尝了一口。 既然这些肉干添加剂太多,正好给庸医吃么,我支起腮坐他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关过努力,他这么爱吃,干脆吃完这一盒再走吧。 于是他吃完一根我又给一根,差不多吃了半盒,最后他捂着牙帮子要哭了,“对不起,我实在...吃不动了。” 我这才放过他,让他把剩下的半盒打包带给张艮书,他卷着牛肉干逃也似的跑了。 胖子过去关门,完了问我,“你跟他有仇,饭都不留,还整人家,他是谁呀。” 有仇算不上,毕竟他救过我,现在救小哥,我单纯看他不爽而已,好心请他吃个牛肉干怎么了,死贵死贵的呢,“救护车上那个庸医。” “我靠!是他!” 胖子义愤填膺的跳起来,怪我没早告诉他,早知道他就在牛肉干里包铁块了,高低硌碎那小子几颗大牙。 这倒不至于,只是胖子的话让我开心起来。 人在有小情绪的时候,需要的是共情不是道理,需要的是靠山不是判官,每一次胖子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最大限度的给予我同心同慨的情绪价值,于是我心平气和了,又开始劝他消消气。 闷油瓶看着我们闹,默默的活动完了,我过去帮他拿衣服穿上,肉眼可见他动作比前一天要轻松得多,不由感慨张有药确实有真本事,这个人要是没了,真是人间一大损失,好在他这个人好为人师,还带出来不少徒子徒孙。 吃过晚饭,小花不回我信息,倒是接我视频了,我以为他忙的脚不点地,正在会议室里吃简餐,没想到他衣冠楚楚,领着黑瞎子在逛街。 我心里不平衡了,回头看我们五个蜗居高级病房,他俩背后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繁华。 “要不要脸?” 黑瞎子笑的极为开心,小花就给我看黑瞎子手里的大包小包,言简意赅的说,“给你们的。” 我瞬间变了脸色,笑起来,“哎呀,小花你太破费了啊。多不好意思,你来就来吧,还买这么多礼物做什么,明天一定别忘了带过来。” 小花听我说话一直忍着,很优雅的吐口气,“你啊,去一趟四川,学的变脸不要太明显。我知道了,明天我亲自去接你们出院。” “我没说要出院啊,每天还要换药,小哥还输液呢。” “你家张爷说的,你自己问。” 小花就挂断了。 我回头看,闷油瓶在给左肩做今天落下的理疗,我过去问他,他低头不看我,半天才轻声回答说,“不方便。” 果然是他决定了,什么时候联系黑瞎子了么?住院当然没有家里方便,但不是为了治病么,我也不知怎么劝他,既然小花答应了,应该也有所准备,出院就出院吧。 晚上轮到胖子睡不着了,我困的要死,他还问东问西,明里暗里想打听原石到底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闷油瓶知道多少,怕他觉察端倪,压根不敢说实话。 “你想干嘛,你直说吧,是不是你也想换点什么?跟小哥一样出色的八块腹肌?还是像老子这般英俊的容颜?” 胖子不理会我的玩笑话,他看着屋顶天花板,沉默一会说,“我想拿私房置换点岁月,多陪你们几年。” 闷油瓶几不可闻的叹气,我一瞬间有些哽咽,胖子也有年龄恐慌了。 算算他的年纪,寻常人在这个时候早就知天乐命,儿女满堂了,而他还要跟着我天南海北的奔波,一个人孤苦伶仃,三个人相依为命,这半生是我拖累了他。 我忍着泪意,答应他,“好。我保证你攒够了钱,我一定帮你换,换千秋万载,换无数个百年。” “真的吗?”胖子惊喜,接着又冷静下来说,“你他妈哄我,那要多少私房?我死了也攒不到,照我说,你可以先给花花老板换,把欠账一笔勾销,再给你三百个亿他都心甘情愿。” 胖子穷得不自信了,但他想错了,如果有可能,我绝对第一个先给他换,无论什么代价,小花应该紧排在他后面,但我没出声纠正,这世上压根没有这样的好事,原石不是许愿石,它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它只是一个雁过拔毛的奸诈的中间商。 闷油瓶胸口一直起伏,他没说话,但他情绪波动很大,我手底摸着他的心跳,小声问,“小哥,火珠还存吗?” 我们是不是可以省却新月饭店一行,不必找什么安全的地方存起来了,接下来我们应该回去张家古楼,研究有没有什么开天门进长生墟的线索。 闷油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他默默抱紧了,把下巴轻轻搁在我头顶,轻声回答,“要去,但不存。” 什么意思? 还要去新月饭店,但是不存火珠?为什么?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小哥同意去新月饭店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他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新月饭店的保险库里一直有他想要的线索? 张大佛爷。 张大佛爷的爷爷张瑞桐也是张家族长张起灵,他手里拥有比小哥还要完备的张家古老的传承,他的儿孙被除籍,但私下里带着张家天大的秘密出来了? 第286章 被卖了帮着数钱 “小哥,你不会早就算好要去新月饭店了吧,你老实告诉我,新月饭店到底有什么?” 闷油瓶没有回答,胖子说,“还用问么,有两亿六。” 小夜灯昏昏暗暗,光线朦胧,胖子很可能看不清,但我还是坚持爬起来白了他一眼。 闷油瓶以为我生气了,连忙伸手拉住我安抚,其实我早猜到他不会告诉我,不过没关系,无论有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所以我没有失望,更没有生气。 我食指轻轻点上他心口,“我也去。” 他无声倒吸一口凉气,握住我手指,不让乱点,然后轻轻吐出来,“……好。” 干脆的我都有些惊讶。 胖子还在那边计算他的私房,听我说完,接着道,“还有我,去新月饭店怎么能落下我呢?上次大闹新月饭店就是我们三个人,这次二探新月饭店也是我们人三个。” 我叹口气,“知道了,你快睡吧,我要困死了。” “哦,你睡啊,我又没伸手撑着你眼皮。” 我是真的困,闷油瓶把我按在怀里,轻轻摩挲我的背,胖子继续在那低声数数,听着数额不大,不确定他是在数羊还是数钱,数着数着把我数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闷油瓶醒的更早,出院之前他要去做几项检查,我也要去看看后脑勺怎么样了。 小张哥跟着闷油瓶,我不放心,让胖子也跟过去了。 李佩玖陪着我,检查完了医生说还好,先期穿刺处理的很专业,皮下淤血已吸收大半,只要没有什么头晕恶心的症状,再有一两天完全可以拆掉绷带,当然也可以躺着睡了。 我忍不住惆怅,怎么好的这么快,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李佩玖看着我脸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路上我们略一耽搁,等回到病房,发现胖子他们已经回来了,闷油瓶正在活动左臂。 我先问他们那边,果然闷油瓶恢复很快,连医生都惊诧不已,照这个势头,他的肩袖损伤不出一周将恢复如初,后期保养一段时间,注意不负重不提重物就无碍了。 张有药的医术还真是令人放心。 胖子立即问我检查情况,我还没说话,李佩玖先摇摇头,“医生说吴老板恢复的不错,颅脑没有损伤,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就是吴老板这阵子身体太弱,淤血吸收情况不理想,至少还要一周多才会消肿,所以可能需要继续趴着睡。” 嗯?医生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立时转过头看他,他一本正经的跟我说,“吴老板,您可一定要遵医嘱啊,血肿这事可大可小,就是千万不可大意。您也听到医生说了,有些人不注意,三五个月头皮血肿都消不下去,还变成皮下硬结了,不但影响头型巨难看,甚至还需要剃光头发,开刀取除呢。” 这些话医生倒是说过,但我不是没这么严重么。 胖子一听紧张坏了,“可别,我们天真好不容易长个这么漂亮的小脑瓜,因为一个血肿消不掉,变成歪瓜裂枣,真是哭都来不及。听到没,你继续给我趴着睡。小哥,接下来这一星期还要麻烦你,不,还是半个月起算吧,消下去也要再巩固几天才行,你不知道断过一次的血管壁就会变脆,很容易再次出问题。” 我被他俩信誓旦旦说的都有点迷糊了,我不应该快好了么?怎么被他俩渲染的这么严重了,我想起李佩玖半路又回去找医生,说去问点东西,合着他就问了个这啊。 闷油瓶听的相当认真,胖子说完他就很严肃的点头,“嗯。” 我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眼看他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合谋。 我看着闷油瓶,他好像还挺满意,想了想,没出声否认,也没做反抗,总之这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下来了。 于是等小花和黑瞎子到来,李佩玖也这样上前汇报了,小花听完抱着胳膊,意味深长的看我,黑瞎子咦了一声,手指轻轻扫过我后脑勺,然后他也明白了。 我被他俩笑的毛骨悚然,出院下楼,小花拉住我,凑近我耳边低声说,“你个白痴,被人卖了还喜滋滋的帮人数钱呢。” “呵呵。”我知道啊,但我心甘情愿不是,“我乐意。” 小花冲我笑的特别灿烂,然后收起笑容,淡淡的看我一眼,“看在你家老张诚心诚意护住你的份上,这次我成全你,你不用谢我,快点好起来。” 我注意到他都不再生分的称呼张爷了,看来他也承认闷油瓶的诚心了。 他说我家老张哎,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隐秘的喜悦,就揽住他脖子说,“老花,你家老黑这阵子也辛苦了,你给他涨点工资呗。” 黑瞎子师傅在前面一定是听到了,狗狗祟祟的回头,冲我比个大拇指。 小花很爽快,“好的,老吴,就从你这个月支付的利息里出。” 我立马松开他,看黑瞎子师傅都不顺眼了,“又来,怎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什么利息,什么涨工资,黑瞎子师傅就该为您无私奉献。” 黑瞎子回头看我们,用中指推了推墨镜。 小花低下头笑起来,“妈的绝了,鱼找鱼虾找虾,你们师徒俩真是一对无耻之徒……” 小花伙计开着车,这次又到了一处新的所在,我在心里感叹小花房子可真多啊。 等我看过房子布局,就明白了小花话里所谓的成全。 这是座二进四合院,正房和厢房耳房以及倒座房所有能住人的房间都不连着,中间隔着客厅,茶室,书房,棋牌室,健身室等等,看得出来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 房间很多,都打扫干净了,由着我们随便选,住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影响隔壁,甚至,如果你想,彼此完全可以一个月不碰面,做什么都不会尴尬, 小花把我们安排在这,还真是用心良苦,也是这份用心,他的言外之意昭然若揭,配合我的情况,简直让我尴尬到无地自容,我真想谢他全家。 院子里自带厨房,还不小,胖子一眼爱到不行,中午他掌勺,李佩玖和小张哥帮忙,小花和黑瞎子留下陪我们吃顿饭,席间我问起黎簇和刘丧,结果小花直接把他们俩call来了。 黎簇来的很快,还带着苏万,原来这两天他住在苏万家里,臭小子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喝醉了,只好打发苏万回去,把他留在这里由胖子照顾。 刘丧还是丧丧的,看着人救回来了,心结没打开,不过我没兴趣做他的人生导师,他不说我也懒得问,闷油瓶倒有可能问出来,但他又懒得管闲事。 小花不住在这里,他和黑瞎子吃完就走了,刘丧也留下来,作为偶像专用警犬就住在倒座房里,负责安全警戒,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第287章 阳光之下 送小花和黑瞎子出门,看车子一点点消失在熙来攘往的街角,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 受伤的事,果然小花从头到尾只字未提及,他可能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也或者早就明白瞒我不住,但他无所谓了。 他吃饭倒是没用左手,但眼不瞎就能发现,他右手偶尔在抖,所以他吃很少,只笑着喝酒了。 连筷子都捏不住了么,在这之前,他可是出了奇的手稳。 不过这事既然他自己不想透露,我也不会当场戳穿,成年人的默契就算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也会心领神会的避开话题,把疑问咽下去,把目光昧下来。 我心里有些过不去,半天没回神。 小花他到底图什么呢?我要拿什么来还他?越来越还不起了。 胖子转身回去照顾黎簇,小张哥和李佩玖去给他们族长安排起居,什么事都不劳烦我,我和刘丧在门外石阶上坐下,看对街路人三三两两,闲日如常。 金光从绿叶枝头洒下,映着灰墙灰瓦,我手搭住额头,懒懒的晒着太阳。 在地下待久了,我对阳光曾无比渴望,如今还能感受到五月暖阳照在身上,热风轻抚脸庞,耳边传来喧嚣市井间的热闹,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日光弹指过,花影坐前移,胜友如云,高朋满座,眼前时光完满的让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会不会又是原石给我的一场美梦? 猛地惊醒,我不该这么想,我被风二河无意中一句话影响太深了,导致心境不宁,我当然是在现实中。 现实就是他回不来了,但我回来了,带着他给我的万物声息回来人间了。 刘丧喝了不少,他其实不喜欢人声,不喜欢热闹,但还在门前坐住,手臂往后撑着,侧身问我,“你脑袋怎么样了?” 血肿没有声音,他应该听不出我的伤情吧,我言语含糊的说,“就那样吧,消肿还要几天。” “哦。” 他一只手捏住额头,闭上眼,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晒了好久,直到闷油瓶出来找我,看我们两个像上岸的乌龟,晒得安逸,也在旁边坐下。 他看看我,什么也没说。 小张哥跟着他出来,呵呵一笑,就地坐在门槛上玩起手机。 路人经过,奇怪的看着我们几个大男人在老宅门口漫不经心摆着造型,晒着太阳。 丽日西斜,胖子出门要去买菜,他哎呀一声,“我以为你们都去睡了,结果你们一群都在这里孔雀开屏。” 刘丧爬起来,“腰快断了,我回去了。” 然后他就进去了。 “晒好了么?”闷油瓶问我。 我点点头,也爬起来跟闷油瓶进去,胖子看着我们,“咋滴,就没有一个陪着我买菜去啊?” 小张哥听了,站起来揽着他走,“我去我去,咱们这就走着。” 我回到房间有些窘迫,病房同住,人多好像没感觉到什么,只我们两个,我倒有些不敢看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我心说我在怕什么,怕他吗,不应该啊。 房间地上堆着许多购物袋,小花买了好多东西,伙计一一送到房间里。 我干巴巴的说,“小花买的什么,一起看看吧。” 闷油瓶说好。 我打开看,发现大部分是衣服,有我的,也有闷油瓶的,估计胖子也有,各种风格,可能是我跟他抱怨过,他把这事记在心里了,之前是奇迹瞎瞎,这次终于轮到我。 我看过便扔在床上,闷油瓶就跟着整理,一件件挂起在衣橱,后来我就坐在沙发上看,手在翻动手机,眼睛其实在看他。 他挂完了,回过身,手掌按在沙发靠背上,俯身问我,“好看么?” 是在问衣服,还是问他,我看着他的脸,“好看。” 他低头有些想笑,坐在另一边沙发上。 我想起一事,就问他,“小哥,我们出院这事,张有药知道么?” 他不会跑空去医院吧? “李佩玖会跟他联系。” 那就行。 结果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从窗户看到李佩玖带着张有药进来院子。 我转过头说,“张有药来了。” 闷油瓶点点头,习惯性准备脱上衣。 不知为何,我不想让张有药进我们房间来,就阻止他,“别,去旁边会客室吧。” 我和闷油瓶出去,跟张有药在旁边会客室碰面。 行针到一半,胖子和小张哥回来了,打过招呼胖子留张有药吃晚饭,然后就去厨房忙活。 记得张有药第一次去喜来眠,就是打着订餐的旗号,说是想尝尝胖子的手艺,如今他也算如愿以偿。 晚餐很丰盛,张有药很满足,中午喝多了的黎簇也爬起来了。 我身边还有空位,他过来恹恹坐下。 我推给他一杯水,“喝点蜂蜜水。” 黎簇接过来喝了,看着我头上的绷带,“你...脑袋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磕了个包,进水了。” 黎簇撇嘴,根本不信,“逗我?” “我骗过你么?” “骗得还少么?” 黎簇看看闷油瓶,不搭理我了。 叛逆小孩真是难搞,我低头,发现一时没注意,闷油瓶把我碗里都盛满了菜。 他还在给我夹,我有些无奈,拦住他,“小哥,我吃不了。” “吃不了给我。” 黎簇不客气的从我碗里拨走一半,还问闷油瓶,“他吃不完,没关系吧?” 闷油瓶没说话,把剩下一半拨走了。 妈的谁把黎簇留下来的?还坐在我身边,他俩这是在做什么,把我饭全拨走了,那我吃什么? 胖子在对面看着,憋着笑摇头,又过来给我添饭。 好不容易捱着吃完饭,我还想跟张有药聊聊。 于是胖子带着李佩玖他们收拾,我和闷油瓶张有药回到会客厅,黎簇也跟着进来了。 张有药问我,“你还想问什么?” “见过被改造的张家人吗?还能不能想想办法?” 张有药有些意外,我不确定闷油瓶是否问过他,我想自己问问,看能不能寻到解决办法。 张有药摇头,“水之性清,以土抇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平,以物抇之,故不得平。我不是神仙,人性不存,积重难返,我救不了。” 我继续问,“如果动用原石呢?” 闷油瓶倏地转头,张有药也抬眼看我,他眯起眼,“吴老板,你在开玩笑。” 我看着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第288章 黑夜之间 闷油瓶陡然沉下脸,冷声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看他眼中都是冷意,没有半点温度,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很清楚原石的交换机制,肉眼可见是真生气了,就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就只是问问。” 张有药看看我们两个,缓缓笑起来,“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吴老板。我确实知道如何压制魍魉或者堕落者的办法,但那代价大过青天,独不得出,凡人是承受不起的。以你目前的资质,无论你求什么,最后都会落在你的寿命上,纵故患生,违天不祥,你切不可多生妄想。” 我以为只是虚弱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代价竟然落在我的寿命长短上了吗,我心里发冷,垂下眼不敢过多言语。 黎簇坐我对面,他一脸菜色,看着还有些宿醉难受,支着脸颊打量我的脸色,突然他坐直了,皱起眉头问我,“你这么心虚,不会又做什么蠢事了吧?” 我瞪起眼看他,瞎问什么大实话,闷油瓶当时烧的迷迷糊糊,好不容易他不记得这些。 黎簇这话一出,闷油瓶可能记起点什么来,丝丝眼神就变成了一把刀,还好不是杀气,都是怒气。 我知道要糟,怕他怒极了揍我,还想着怎么蒙混过关,结果他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腕拖起就走,全然不管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张有药和黎簇。 黎簇跳起来用力拉住我,我和闷油瓶都回头看他,他好像全身都燃烧烈火,而他在火里火烧火燎的急,“你没病吧,你还真做什么了?先别走,快问问有什么办法补救啊?” 臭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着他要气死了,能不能给我闭嘴,“怎么补救,无非一命换一命,要不你把狗命换给我?” 黎簇脸色变得煞白,然后重重点头,“……可以啊,我这条烂命你快拿去,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勃然大怒,没想到这家伙还有厌世倾向,对得起我当初辛辛苦苦救他出来么。我左手挣开,抓住他衣领,“你他妈别胡说八道,再多哔哔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你那条命我不稀罕,自己好好留着吧。滚。” 一把把他推出去,他倒退几步,差点碰在上来劝架的张有药身上。 “换命确实是一条路……” “你也闭嘴!” 我手指张有药,暴怒的眼神压制住他接下来的废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你少管我,回去仔细想想,既然我们合作,你也要拿出诚意,尽可能救那些被无辜改造的张家人。这是你当年教出来个畜生做下的孽,你负责帮我收场。” 张有药叹口气,“我懂了,我会的。”然后他收拾东西,告辞走了。 黎簇委屈的站在中堂,泪光微闪,我面对他有些无力,对他一挥手,“去吧。” 然后任凭强压火气的闷油瓶把我拖着走了。 回到房间砰的关上门,所有门窗都突地震动一下,我心吊起在半空,以为他会拷问我,怒骂我,惩罚我,结果他只是把我推后一步,靠在门后,然后按住我肩膀,额头埋上我颈侧。 “别任性了,好吗?” 我一语不发,情深者心苦,强势者低下头,比起打我骂我都让我心里难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下次不会了。” 当时情况紧急,他被祝由术式反噬,高烧不退,我怕他醒不来,怕他出意外,扪心而问,就算我确定代价是我的寿命,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还是要长生。 既然打定主意寻求长生,为了救他舍去一点寿命又怎么不行? “我不信你。”他说。 “你要信。”我反抱住他,“我一定会得长生的,所以失去几年岁月换你平安不亏,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新月饭店,再闹他一通,拿到我们想要的。” “...好。” 然后他拉开我,猛的把门打开,胖子抬着手,一脸尴尬。 闷油瓶淡淡看着他。 胖子放下手看我,“哎,没打架啊?小孩子担心,非拉我来劝架。” 黎簇在他背后歪出头看,我皱起眉头,“你瞎传什么,滚回去睡觉。” “我以为你会被打死了。”黎簇看着我小声嘟囔,“不是你让我去找胖爷来救你吗?” 我一口气没呛死,他从哪里看出来我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他回房间去。 我指着他无语凝噎,“滚滚滚,我要睡了。胖子你快把他拎走,你也回去睡,晚安晚安晚安。” 胖子跟闷油瓶低声说,“小哥,天真体弱,你可别仗势欺人啊,先让他好好休息。” 然后拉起黎簇要走,黎簇问他,“他俩为啥住一块儿?还有这么多房间!” 胖子捂住他嘴巴,拖着走了,“哎呀我的小七爷,你可闭嘴吧。你还是别在院里住了,跟刘丧住倒座房去。” 倒座房离我们还远点,眼不见则心不烦。 这一打岔我和他之间原本紧张不已的气氛荡然无存了,闷油瓶垂着头坐在床边,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关上门去拉窗帘,看到胖子拖着黎簇在跟刘丧说话,也不知道这个人在院子里听了多久。 他抬头往我这边看,我立即唰唰把窗帘全拉上了。 一个两个真不省心,看人家小张哥和李佩玖,吃完饭回房间安静的玩手机去了,没有一个瞎凑热闹的。 回头看闷油瓶去洗漱了,我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 把灯光调暗,我坐上沙发,两只手捂住脸猛搓几下,揉着太阳穴陷入沉思,我刚才说的话不是玩笑话,火珠吞了原石,原石有什么,火珠就有什么。 那群被东南亚张家抛弃的张家人,闷油瓶其实很不想抛弃他们,但要如何拯救他们,还要从长计议,不可莽撞,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火珠的效用我了解不多,我能和原石交易,也是托了风二河的福,有机会我想跟火珠好好谈谈,既然我也有万物生息,就算是mini版本,它应该也不会拒绝我。 正想着闷油瓶出来了,我立即结束思考,站起来,轮到我去洗漱了,他擦着头发,面无表情的问我,“要我帮你吗?” 我脸腾的红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逃也似的进去洗漱。 正洗着,他突然打开门进来了,妈的这门怎么没有锁住,“头发不要沾水。” 我转过身去,“哦,我知道了。” 然后他拿着吹风机就出去了,这吓我一大跳。 第289章 修罗场 洗完出来灯光昏暗,我一时看不清,以为闷油瓶早睡了,他的作息一直很好。 于是蹑手蹑脚擦着溅湿的发梢,借洗手间一丝灯光寻找吹风机,半天没摸到,突然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拉住我胳膊。 我被他惊到回头,“小哥,你怎么不出声啊?” 人吓人,吓死人了,他还是一声不吭,拉着我坐在沙发上,站我身侧,借着那点亮光把发梢水渍吹干了。 我捂上绷带,觉得自己脑壳又痒又疼。 “别碰。” 他拉下我左手腕,却没有松开,我仰起头,看他垂眸凝视,眼里有光,如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下无人声,唯心跳如雷鼓。 “小哥。” “嗯?” 他等着我说话,我又无话可说了,好像说什么都会败兴。 他等了一会,看我不出声,就俯身吻上我额头,“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去放吹风机,我还以为他做这一切游刃有余,结果灯光照到才发现菲薄的t恤衫下,他身上麒麟冒出来了。 麒麟不语,但说出他心下同样紧张,我有些想笑,又怕他听了会恼羞成怒,整个人放松下来,捏着下巴看他。 他回来了,顺着我灼灼目光,也发现了麒麟,不自在的拉拉衣领。 “睡觉。” “哦。” 跟前两天一样趴上他胸口,耳边听到他绵长的呼吸,手下贴着他急促的心跳,这会儿时间有点早,想睡也睡不着,但又不好说什么,因为周围有刘丧。 “还疼吗?” 我摸摸绷带,下午张有药顺手给我换过了,恢复如何他很清楚,但也没有戳穿,只是过后眼神总有意无意嫌弃我小题大做,没办法,吴小佛爷受伤就是这么金贵。 就是要张家族长降尊纡贵当抱枕才能睡着。 “不知怎的,又痒又疼。” 我说的是实话,是不小心沾到水了么?应该没有,可能是快好了,皮肤组织欢快的在修复。 他抓住我的手,“…别乱摸。” 我其实特别想挠挠绷带底下,又怕自己没轻没重,把血管再次弄断了,“我没摸,就想轻轻挠一下,痒。” 他有些无语,细长的手指在我脑后绷带上来回摩挲,“这样可以吗?” “嗯,力度刚刚好,小哥,多来几下。” 虽然我这么说,他也不敢多碰,大小也是处伤口,还倒霉催的破在脑袋上。 过了一会,他就哄我,“睡吧,晚安。” “小哥,你继续,我马上睡着了。” 他嗯一声,手指继续动起来。 这一夜我睡的特别安稳,第二天睁开眼,感觉精力充沛,神清气爽,看来不熬夜是养生正理,尤其是睡进喜欢的人怀里,起个大早恨不得原谅全世界,坚持下去,我至少能多活十年八年。 闷油瓶还没醒,不知他是多晚睡的,他的伤也比我重,更需要恢复,我悄无声息爬起来,出去看胖子在做早饭。 他转身突然看到我,被吓一跳,往我身后看,“你起这么早,小哥呢?” 我洗手给他帮忙,“还在睡。” 胖子很意外,审视的看我,“你可以啊。” “可以什么?” 我们两个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过了几秒,胖子抹一把脸,“靠,表错情了,当我没说。” 然后李佩玖也进来了,他跟我打过招呼,问我,“族长呢?” “还在睡。” 李佩玖似乎不相信,上下打量我,我莫名其妙看回去。 他不好意思搓搓脸,上前接过青菜,示意他来洗,“我来,您累坏了吧,去外面休息,一会儿等吃饭就好。” 谁累坏了?我吗?只是做个早饭不至于吧。 但我还是被挤出了厨房,看到小张哥在院子里对着苍天吁气,我坐在旁边石凳上看,心说他的吐痰神功就是这么日日苦练出来的吗? 安静的看他吐了一会儿,等他停下来,我就问他每天都要练习吐纳做功课吗,他说不是,单纯为了吐出心中郁气,接下来这一天才能活的心平气和而已。 然后他问我起这么早,是对他们族长不满意吗? 好奇怪的问题,闷油瓶照顾的堪称无微不至,此话当从何说起?我反问他为什么不满意?他摇摇头走了。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即便同一个事件的性质也取决于人自身的视角,还固执的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一转身看到闷油瓶在窗户前往外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张哥不继续蛐蛐他家族长了。 他是怕多说话再被关禁闭吧。 早饭得了,胖子喊我去叫醒刘丧和黎簇,刘丧早就醒了,正在房间看手机。 他一抬头,好家伙,是昨晚熬大夜了么?这处宅子安全问题也没这么严峻吧? 我看着他都忍不住笑了,“我们哥几个混的盗墓圈,你他妈混的黑眼圈么?这是熬到凌晨几点啊?” 刘丧被我笑的生无可恋,“谁让我上辈子是个路灯来着,两点睡,五点起,想一晚上没想明白。” “生活么,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妨说来听听。” 刘丧没回答,跟在我背后去喊黎簇,两人房间也不挨着,一路他看上去满怀心事却欲言又止。 他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沉默的人,我刚认识他可臭屁的很,虚伪又礼貌,骄傲的瞧不上我。 我皱起眉头,他心里出问题了,但他不说我没法劝,我太知道心里压着一座山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无法与人分享的沉重,所以我无法对同样淋在雨里的人说要乖,你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要等到他自己敞开,什么时候想躲雨了,我才可以伸出手去帮他撑伞。 救人须救急,施人须当厄,都是一堆蛋白质的随机产物,哪来的大道理能劝得了别人,还劝得了自己。 黎簇还在睡,刘丧在门外等着,我进去把窗帘拉开,用衣服把黎簇砸醒,他忽地坐起来,闭着眼说,“我很困很烦,也不想吃早饭,你没有义务管我,我也没责任服从,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被他噎到了,“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改名叫黎貌了?老子教你做事,还要教你怎么做人吗?要不你来当一回我试试,看我是不是很乐意管你。” 黎簇叹口气,很不忿的穿衣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没劲,做什么也没劲,包括那些我费尽心思对你好的瞬间都特别没劲,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做什么都不值得。” 我看着他虽然长大点,但骨子里还是个想讨大人注意的小屁孩,“哎,你这样想就对了,我用不着你对我好,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天大的功德。” 他忍无可忍,对着我生气,“我说反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随了我的意?” 我安静的看回他,“不然呢?” 第290章 保险库 黎簇被我问到哑口无言,他想让我听他的,又不想让我听他的,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恐怕也是一团糟。 我沉默着看他换衣服。 他也没有避讳我,径自脱下t恤,背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年轻人的身体总是代谢很快,可伤痕虽已淡去,看着还是有些狰狞,时刻提醒我曾经对这个孩子做过些什么。 从来不是烂命一条,他是我能寻到的最好的帮手,那些年他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可以放心利用他,于生死炼狱亲手把自己磨成我手中最好用的刀。 虽然是双刃,偶尔也会割伤我,但是没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 我忘不了他是我亲手扶植起来的信徒,曾一个人在黑暗里朝圣,完成一场离我千里之外的寂静的牺牲,最终助我破局成功。 我不是神明,但我不当抛弃身后那个磕磕绊绊但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柳絮因风起,葵花向日倾,万果证因,惟道之从,我忍耐他是我应得的。 “可以今天不吃饭,但明天还要好好活。你长大了,该认真想想你到底要什么,别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他穿好衣服,瞥我一眼,“谁说我不吃饭?我饿了,就想吃胖爷做的香香的饭。你可以教育我,但不能替我判断,一件事有没有意义,要我自己说了才算!” 我无奈了,“是是是,吃不吃饭你自己说了算,怎么活也是你说了算。但是记着,你热爱什么,你追随什么,你就会成为什么,所以不要行差踏错,我不想未来有一天清理门户,亲手收拾你。” 我想起他隐忍在张有药身边的日子,还是年轻,过于自信,仗着一点小聪明就敢剑走偏锋,还好张有药不是坏人,换做晓山青,他现在已经是噬人喝血的魍魉了。 黎簇这样狠戾的心性太不好把控了,骄傲叛逆,随心所欲,一旦大方向错了,就有可能一时失意,自坠其志。 毕竟成事之难如平地升天,而覆坠之易如野火燎原。 黎簇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他深深看我一眼,不屑的笑了,“你想多了,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你,但我喜欢身边活着的人,所以我脚下的路不会偏离我眼睛注视的方向,如果我有一天走错了,我会自行了断,不劳烦你。” 说完他就出去了,也不等我和刘丧两个。 我出门望天叹气,刘丧都听到了,他扯起嘴角,“呵,谁家也有糟心的小孩,你活的也挺累。” “怎么,你以为我整日里很轻松么,我身上背着很多人的命,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我也是。” 刘丧默默接了一句,没再说下去。 闷油瓶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黎簇看见他,嗖的钻进厨房去帮忙。 闷油瓶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刘丧,刘丧脸上浮起些尴尬,“偶像,我吃完饭就走了。” 闷油瓶点点头,问我,“饿了么?先回去洗手。” 我不是饿了么,我是美团呀。 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没敢出声皮这一下,就老实点头,被他拉着回到房间。 我先把床铺整理好,然后去洗手,他就在沙发上坐等,眼神不着痕迹的被我牵引,跟着我转。 我洗完手出来,与他目光相撞,心里倏然一跳,“怎么了,小哥?你不开心?” 大清早的,他这是跟谁无声置气啊?都要怨气撞铃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眉头微皱,目光晦暗不明,问我,“你做什么去了?” 难道他生气,是因为我早起,没跟他打招呼就出去了吗?我醒的早,以为他还在睡,不想扰他清梦来着。 “帮胖子做早饭了。” “你没有。” 额,他都看到了,那还问我做甚。 “帮胖子喊人吃饭。” 他似乎有些不满,“没喊我?” 我的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原来他在这等着,这么问是代表吃醋了吗? 可我明明看到他起床了呀,还需要专门再进来喊?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屈起食指敲敲他手背,嘴里配上敲门声,“当当当,小哥,你起床了吗?出来吃饭啦。” 他挑了挑眉,眸光立刻亮了,点头答应道,“好。” 我看着他笑了,这人简直比黎簇还好哄,我一给他台阶他立马爽快跳下来,一点也不让我难做。 真喜欢他现在的性子啊,外冷内热,细心体贴,比初相识时拒人千里之外简直好上千万倍。 于是他站起来,任我牵着手去吃饭。 一进餐厅,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我们,我下意识就想松手,他察觉了,手马上反握上来,领着我过去餐桌,淡然自若的坐下吃饭。 一早晨饭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用眼神无声交流,含义不明。 我脸皮厚,我无所谓。 闷油瓶不在乎,更无所谓。 吃完饭小花一个人来了,没带黑瞎子,我还不习惯,一直往他身后看。 小花抬手拦住我的目光,“别看了,你师傅没来。” 我点头,把大门关上了。 几个人在会客厅随便坐下。 小花一落座便直奔主题,“我今日来,是跟你们商讨一下新月饭店之行。” 甭管刘丧精神状态如何,人算是救回来了,虽然他自己不明就里,但不妨碍我们之间完成一场公平交易的y。 我看看闷油瓶,他不动声色的坐直了,看起来还有些期待。 新月饭店我们多年前去过,但也仅限于它堂前的拍卖会场,它的后堂和保险库我们几乎完全陌生。 “新月饭店存在已久,背后势力藏的很深,它就像一个庞然大物,盘枝错节,根深蒂固,你们见识过的,不足十之一二。” 这十之一二对我们三个来说就已经是龙潭虎穴了,当年打出来也是费了点功夫,全靠小哥支应。 我们能活着,还是解家和霍家伸出援手解的围,尤其是小花,把巨额债务挂在自己名下,最后新月饭店不追究了,才得以保下来我们。 但我们三个应该已经高居新月饭店黑名单榜首了。 “真正的杀招,都在它的保险库里,这也是它最大最深的底蕴。” 第291章 天价保险柜 胖子说过,这新月饭店存在可不止百年了,里面拍的都是国内最高端的文玩清供,是老北京四九城真正古董行家龙蟠虎踞之所,跟这儿一比,什么琉璃厂、潘家园那都算地摊儿。 这地界儿在前朝还是个打掩护的梨园,皇家没亡的时候,人心没落,有些不安分的太监就想着法子把宫里那种不打眼但又不菲的宝贝弄出来,偷偷卖给洋人,换些外快银钱傍身。 这夹带的营生若被查到,从太监到侍卫,再到梨园老板,一路上下都脱不开干系,最起码连坐诛九族的那种,连家里柜子底下养的耗子都得掏出来一刀两断。竟然开张那么多年相安无事,可见它背后远不止一股势力撑着,宫里宫外必是通了谋的。 所谓财帛动人心,权势保安稳,这道理,古今一同。 民国时这地儿鸟枪换炮,升级成新月饭店,据说背后靠山是前清有钱的王爷和北地有枪的军阀,各方传闻,真假难辨,反正乱世么,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可以确定的是张大佛爷曾在这里连点两盏天灯,烧了大笔的收成,长沙老九门就此扬名立万,还顺带娶走了尹家大小姐,成为新月饭店的男主人。 也就是说,新月饭店有一段时间算是张大佛爷的,但他肯定不是新月饭店独一无二的主事人。 在他掌控的那段时间,新月饭店翻盖,地下保险库落成,从此种种不可见天日的蹊跷玩意儿都有了去处,佛爷留下的机关压制住一切魑魅魍魉,成了存放不可言说之物最妥善的所在。 最终历经战乱与和平,原本半明半暗的新月饭店就此摇身一变,成了明面上正儿八经挂牌在册的拍卖场所,里面交易的都是大宗物件儿,常人几乎无法想象,一次拍卖来往流水皆以亿计数。 我一想起那两亿六,心底就止不住有点发虚。 如今大债主就坐在这里,我眼角觑过小花,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我,忙转过头对他美美的笑了,结果他轻哼一声,根本不理会我,继续说下去。 如今新月饭店明面上是尹南风主事,其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无法考证,但它能继续安然存在就说明很多问题。 黎簇听到这里表示不理解,“新月饭店开门迎客,有钱就能竞拍,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很有可能卖给外国人,或者外国人的买办,这样不会造成国宝流失吗?为什么还会允许它一直存在?” 看来他心底疑惑良久,他一问完我就忍不住摇头,无论他处事手段多么老辣,心思多么周全,孩子就是孩子,很多阴暗面的东西他还没有沾染,他不懂。 我轻声告诉他,“它存在是因为有人需要它存在,没有新月饭店,依然会出现新星饭店,旧日饭店。任何人扒不出它背后的势力,恰恰说明它背后的势力不允许自己浮出水面,这也就代表凡能在新月饭店拍卖的东西,已经过了各方势力的考量,是被允许出现在拍卖场的。你能明白吗?” 黎簇还有些懵懂,胖子凑近他耳边说,“傻孩子,有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东西,需要过清水池里洗一洗才能见天光,如此一来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这是时代的需求,也是它屹立不倒的秘密,胖爷这么解释你听明白了吗?” 黎簇听懂了,露出厌恶的表情,“真是肮脏的世界。” 我拍拍他,“肮脏的不是世界,是无论何时都贪婪不知足的人心。” 小花看我,表情有些欣慰,“你现在眼神强过不少,早有这么机灵,以前也不至于吃那么大亏。” 是啊,我当年稀里糊涂坐上点天灯位,他冲我甩眼色都快把眼珠子甩飞了,可惜我那会儿没见识,根本不懂,就这样掉进了吴家欠钱解家还债的深坑。 我有些赧然,“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我成熟了,你好好看看我还有几分像从前?当年老子的光辉事迹不提也罢——你确定尹老板不会提着棍子把我们三个打出去吗?” 胖子也有些担心,咧着嘴尬笑,就只有闷油瓶依然无动于衷。 小花抱起胳膊,靠在沙发上,看看我和胖子。 “看你俩怂的,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了?放心吧,我已经向新月饭店提交了申请,一周之内必有答复。” 胖子疑惑,“存个东西还要打申请啊?”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把东西存进去,只有买过保险柜才可以。我虽不才,忝占一个。还没有装满,这回算便宜你们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保险柜?多钱一个?” 小花没说话,竖起一个指头,我问他,“一百万?一千万?” 小花但笑不语。 “卧槽,一个小目标!” 胖子一拍大腿,钱迷怂人眼,冲小花嚷嚷道,“什么东西这么贵啊?就一个储物格子一个亿?是张大佛爷疯了还是你疯了?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吧?你早说你存我这啊,我就收你一千万。” 小花摇头笑,“连我和瞎子都处理不了的东西,你未必有命扛啊,胖爷。” 胖子一愣,也想起小花说的那是个凶物来了,他气势一滞,“我这不还有天真和小哥呢,有什么东西能邪过天真,凶过小哥?我不信。” 没有最邪,只有更邪,这种事情就不要指望我了,容易火上浇油,邪上加邪。 我连忙摆手,“我还想好好活着呢,这活我不接,要接你自己接去。一千万全都给你,我再奉送你三千万,千万要小心,千万别大意,千万别找我。” 胖子靠了一声,大骂我不讲义气。 小花摆手,“别扯题外话了,我还有个会,马上就要走。吴邪,我会把上次经历好好回忆一遍,写成备忘发给你。另外我个人还有个忠告,如果你们此番进去,除了存货还有其他目的,那我建议你们收起多余的心思,不要节外生枝,不然我怕你们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张大佛爷生前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他身后留下的东西更可谓穷凶极恶,忤逆他,生机渺渺。” 我听他这么严肃一说,心里咯噔一下,小花这个人耳聪目明,心思玲珑,他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他说的对,张大佛爷苦心经营过的新月饭店绝对不会是善地。 我立即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眼神一黯,我反应过来小花在诈我。 果然,我回过头看小花,他侧着头,下巴支在手背上,意味深长的盯住我,“我看错了,你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第292章 糟糕的自首 我冲小花翻个白眼,有点心机别老往我身上招呼好么,这算什么。 小花站起来,对着我们几个说,“我知道大家这一路走来不容易,经历了很多坎坷,互相扶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各位辛苦了。现在我还有十五分钟,想跟坎坷单独聊一下,麻烦各位先回去休息好么。” 这是打算清场私聊了吗?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不过坎坷是谁?我有些懵。 结果小花他们齐齐转头看我,小张哥还忍不住笑起来。 靠,我怒了,原来我就是那个坎坷,小花可真会给我起诨号。 还有小张哥,他可不要笑的太早,以后的坎坷且长着呢,可能会成为伴随他一生的噩梦。 胖子他们一个个站起来,都很识趣的结伴离开会客厅,黎簇本不想走,也被刘丧硬拖走了。 到最后会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小花,还有闷油瓶,他看着我,连动都没动。 我看回他,又去看小花,一个想赶人,一个不想走,我生怕他俩再起冲突。 没想到小花连看都没看他,也没有请他离开的意思,这是彻底视他如无物了么,还是视他为我的附属物,有我就有他在。 小花不管他,只管皱眉劈头盖脸的骂我,“怎么回事,难道你还真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你跟我说实话!” 啊?敢情留下他是看着我挨骂来了。 莫非小花他知道什么了? 我来不及细想,脸腾的烧起来,是谁这么嘴碎,还跟小花打小报告了?我都想击鼓鸣冤了,也不是说什么心思不可告人吧,主要目前我还没得逞呢。 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我磕磕巴巴试图跟他解释,“小花,你你听我说,我没,没有,就,就只是抱着睡觉了啊!真的,我是想来着,但我真的什么都还没做啊!” 我他妈要冤死了,是不是他们都以为我做了什么?我没有。 小花眼神一下变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问我“你蠢吗?” 闷油瓶听着,忍不住低下头。 我一瞧他俩这反应不对啊,突然晴天一个霹雳,终于炸到我反应过来了。 糟糕糟糕!小花问的完全不是这个啊?!他并不是在关心我跟闷油瓶感情进展,他是在拷问我进新月饭店是不是另有企图? 他妈的我怎么会错意了,他一逼问我心下发慌,竟然蠢到在自黑和自白之间选择了自首,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刚才那些话已经覆水难收,这一刻,我的辩解掷地有声,小花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蠢得令人安心。” 半晌小花吐口气,默默坐下来,“你所有的戒备心和疑心病在亲近的人面前一瞬间就溃不成军,你这个样子,我很不放心。” 我想跟他说我平时不这样,可我的机灵呢,我的聪明呢?都被狗吃了吗?羞愧到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三个人陷入沉默,这一会都尬到不行,小花原定计划也被我彻底打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威逼利诱,继续刚才那个严肃的话题,最终他看看时间,放弃了跟我迂回的打算。 他捏住右腕,活动两下,“算了,早就料到你们此举必然另有隐情,所以这段时间我反复权衡过了,还是决定帮你们一把,就算最后事态失控,有什么后果我也会一力承担,最坏不过是我也上新月饭店黑名单,损失些金钱和名望,都是身外物,不值一提。所以你们不必有负担,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小花。”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事我都没跟他透露过,他本来也可以装作不知情,但他自己想通了前因后果,还是决定帮我,干脆把利害关系当面挑明了,让我放心大胆去做。 细节永远胜过空话,行动胜过所有,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唯有我和他遇见,成了同气连枝的朋友,是宿命,是命中注定,是我们本就应该做彼此最好的朋友,他在,就胜过千千万万个泛泛之交。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希望我和他来日方长,即便翻越各自的山岭,依然能回到同一条路上。 “感谢的话不必多讲,我不喜欢迟到,所以先走了。” 小花站起来说走就走,我朝闷油瓶示意,然后立即起身送他。 走到门口,小花微微侧头,问我:“真就这么喜欢吗?” “啊?” “喜欢就拿下,死也不松手的那种。” “胡说什么,什么拿下不拿下?人又不是物件,三块两块就能买到。” 我听明白他说的闷油瓶了,忍不住脸红。 他脚下没停,侧过头嘁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看你这副蠢样子,应该是快被人家拿下了吧,别看你家老张平日里不声不响,套路应该比你玩的深多了。” 瞧不起我,我反问他,“光说我了,你自己呢?” 他跟黑瞎子勾勾搭搭又是怎么回事,以为我眼瞎看不到吗? 结果小花立即跟我说,“还钱!” 又来了,怎么老这样呢,“呵呵。我不问了不问了呢。” 一出门,刚好小花的车就在门口停下,他笑起来,“你可真怂啊,我走了,回见。” 随后他上了车,冲我摆摆手就走了。 我自觉颜面扫地,不知道一会怎么面对小哥,送走小花也没感觉好过多少,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撞见刘丧带着耳机出门,他跟我打招呼,“我也走了。” 他是说过吃完饭就要走,我机械的挥挥手,“哦,再见。” 他有些迟疑,叫住我,“哎。” “干嘛啊?”我停下脚等他说话,结果听他低声说了句,“我偶像过的挺苦,你,对他好点。” 嗯? “啥意思?” 我自问没少他偶像吃喝,也没冷到热到,除去家里债多一点,怎么就过的挺苦了?我们起码能算小康吧。 “不是这个,哎,你是真木头成精吧。” 刘丧摇着头,背着包走了。 我看他的背影,他刚才是不是当面蛐蛐我了?他才是木头成精,不对,是声呐成精来着。 回到会客厅,胖子和闷油瓶都在,看我回来,胖子皱眉,“小花说什么了?早知道小哥能留下,我也留下旁听了。怎么你这只骄傲的小公鸡被花花拔毛了么?蔫不拉几的。” 我没好意思交待自己丢脸的事,闷油瓶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就摆摆手,在旁边坐下。 我忽略他探究的眼神,“小哥,小花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地方很危险,确定要去吗?” 他看着我坚定的说,“我要去。” “你不要学天真,应该说我们要去。” 闷油瓶随即改了口,“我们要去。” 胖子笑起来,“这才对嘛,小哥就是比某些人有觉悟,有节操。” “某些人说他听到了,你下次可以小点声,很吵哎。” 胖子就哼一声,“那就等消息吧。小花的备忘给我分享一下。” 第293章 凶恶的存放 我随口应了。 胖子就掏出手机等着,等了有半分钟,他抬头催我,“倒是发呀,快让我瞅瞅张大佛爷的后花园是个什么景,也好长长见识。” “哪有这么快?” 无奈掏出手机,果然真有消息显示小花于十分钟之前就发送过来一份备忘文件。 胖子凑过头来看,“你低估花花了,他这个人做事深思熟虑,从不拖泥带水,跟你这种一拍脑瓜的冲动型选手不一样,既然他肯来这一趟,必然早就前思后想过,先手后手尽在掌握,连这个备忘估计一早写完好多天了,还不是说发就发。” 确实小花是这样前瞻后顾思虑周全的性子,他做事,力求做足九成九的准备,力求安稳,可惜事上一旦遇到我,还是容易被我只占一分的随心随意给打败,前功尽弃。 我心绪杂陈,就给胖子发过去一份。然后也打开看,我不知道小花还经历过这些,越看越心惊,闷油瓶看我脸色不好,起身坐到我旁边,接过我的手机一起看。 备忘写的很详细,小花的记性超好,即便他那时还在养伤中。 他是和黑瞎子一起进去的,时间应该在十多年前了,按推算那时闷油瓶已经离开,我形只影单从长白回来,正在西湖边醉生梦死,我后来那个狠绝的计划还远远没有开始。 小花人手折损殆尽,从张家古楼重伤而出,回到北京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解家一直不太平,再加上霍家内乱的风波,九门暗地里风起云涌。 一些不服气小花当家的解家人不知受谁蛊惑,竟然拐弯抹角淘到某种阴物,趁乱带进解家,试图趁小花重病要小花的命。 据说那阴物是某个摸金校尉下地时,自阴间凭空得来,流转一圈又沾了不下数十人的血,凶恶万分。 甫一入解家,本已见好的小花就被那阴物凶性激的大口吐血,陷入昏迷。 这事说不得就是汪家人的手笔,竟然敢这样暗算小花,我心里真是又疼又恨。 好在小花彼时在解家不是孤身一人,贴身还有忠心的伙计在,立即通知了黑瞎子,而黑瞎子恰好路过北京,接到信就赶到了解家。 我觉得此处实则是黑瞎子放心不下,听说小花受重伤,特意赶回京守护才对。 看来小花这春秋笔法运用的越发娴熟了。 黑瞎子是什么样人,他打前朝就在阴谋诡计里打滚,什么鬼魅阴私没见过,只两天就从解家找出那阴物,顺带把安置阴物的人也逮了出来。 人赃俱获,事情到此看似完美解决,其实不然,在那阴物接近小花时就已把全部的凶气过给了他,换句话说,小花现在才是那个最大的阴物,那些来自阴间的凶戾时时刻刻在烧灼他的血气命脉。 小花终日昏昏,时时吐血,被折磨到奄奄一息,黑瞎子终于想明白了,从未那么心狠过,他用奇门八算问过苍天,用尽与此物牵连的所有人的命做了个逆转的命局,把那凶气又倒着过遍一个个中间人的身,最后加倍返注到那阴物之上。 总算是解了小花的死局。 但如何处置那阴物仍是个难题,凶气不减不灭,反而多卷走十几条人命,更为凶戾几分,连黑瞎子的镇法恐怕也保不了多久的太平。 若失控,怕是还会重新落到小花身上。 黑瞎子感觉有些棘手了。 小花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听黑瞎子说完,想了想就说,“不如存进新月饭店吧,正好我有个保险柜还未启用。” 借张大佛爷之凶名镇压那阴物之凶厉,早先未雨绸缪定下的保险柜,此刻俨然成为收容这世间容不下的凶恶之物最合适的去处。 于是按照流程打存放申请,很快就有了回音,三日之后,是为辰月子日的天仓日,正适合建仓入库妥善安置。 于是三天后小花勉强拖着病体,带着黑瞎子去了新月饭店。 买过巨额保险柜即算是新月饭店的vip,有着自由存货的选择权,可以自存,也可以代存。 那阴物被黑瞎子用术法镇压,片刻不敢离身,怕出意外,他们只能自存。 自新月饭店一间不起眼的密室进入地下,一路都在黑暗里扶着铁链蒙眼前行,开始就被切切叮嘱沿途万不可摘布目视,否则后果自负。 黑瞎子视力自与旁人不同,隔着厚厚的眼罩,他依然能感应到一点模糊的影像,据他所说,他们进去离开其实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但仍旧回到最初的密室。 那条路很平坦,很幽长,足有一两公里,在地图上看是不可能的,因为就算是在地下,按方向也进到了不可能修过去的地方。 所以推断应该是两个人的幻觉。 在这步行路途中他们听到了人声,鸟鸣,流水声,和未知动物的吼叫声,绝不会是在地上,那种鼎沸的人声不属于人间,是地狱里众生的哀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黑瞎子几乎要忍不住掀开眼罩了,又不放心小花一人行进,生生忍了下来,直到他们摸到了一扇铜门。 那道门就突兀的出现在平路当中。 小花身上带着属于他的保险柜的铜扣,摸索着寻到暗口,塞进铜扣,门开了。 他们才得以摘下眼罩,入眼是一座恢宏的大殿,亮着十几盏长明灯,正当间是一方石案,石案上有个盒子,正合阴物的大小。 看来是定制的,但新月饭店并不过问客人要存放什么。 小花就有些吃惊,看着黑瞎子打开束缚那阴物的机关盒子,倒了进去。 霎时,大殿里长明灯火无风自抖,险些灭掉。 一团黑雾也似的东西自盒中冉冉升起,似乎是在观察四周,片刻后发现小花,就穿过黑瞎子向小花冲过来。 黑瞎子吓一跳,刚要动用术法盒子,小花抬手阻止了他。 黑瞎子转头回望,大殿深处,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有东西动起来了。 那团黑雾在中途被凭空扯住,只离小花有半米之遥,再未能接近半分,而是一丝丝,一缕缕,最终完全被吸进盒子里去。 明明无声无息,但却仿佛能听到鬼声嘶吼,挣扎的非常厉害,又无法挣脱。 最后盒子自己啪嗒合上了。 长明灯火一盏盏熄灭。 此间事了,小花招呼黑瞎子出去大殿,从门上抠出铜扣,在那一瞬间,铜门消失了,大殿不见了,他们前后都是黑暗,手边只能摸到冰冷的锁链。 身上没有手电,连打火机都无法亮起,黑瞎子的眼睛没有弱光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294章 悖论的归路 眼前情形之诡异让两人无法理解,但这儿显然不是久留之地,也不适合多做讨论,既然存放完了,最好尽快离开。 于是小花摸上锁链,伸手拉拉黑瞎子,示意他赶紧带上眼罩回去。 黑瞎子问,“你要不先确认一下,哪边是我们来时的路?” 小花指了个方向,他们自大殿出来至重新摸上锁链,光亮很快消失,其实他也只是凭感觉,一种刻意保持的方向感。 黑瞎子笑起来,“看样子刚才是一处机关所在,趁我们在大殿中,无声无息逆转我们的方向感,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我的感觉正好与你相反。” 两个人握住锁链,就回去的方向产生了分歧,但两人又万万不能分开。 锁链悬在半空,材质似铜非铜,十分沉重,自黑暗中来,到黑暗中去,根本无法确认首尾,没有支点,每一个锁扣都无比相似,所以也寻不到什么记号。 小花身体还有些虚弱,并不适合在阴凉之地久待,最终他决定照着黑瞎子所指的方向走。 待他们迈出第一步,竟然听到周围传来一声惊天兽吼,黑瞎子径直坠下去,原来他比小花多迈出半步。 前方是悬崖,幸亏他俩是一左一右握紧锁链,一刹那间,小花本能抓住黑瞎子手臂,锁链晃动,黑瞎子借力拧腰回环,又翻身上来站在小花身侧。 小花受到惊吓,心脏猛跳,手松开锁链去捂上心口,还往后一个踉跄,黑瞎子心下着急,一把扯下眼罩,上前扶住了他。 随后他身形僵住,小花连忙抓住他手臂,问他,“怎么了?” 另一只手也想去掀开眼罩。 黑瞎子握住他的手拦下了,平静的说,“你选的路才是对的,我们还是掉头走吧。” 小花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黑瞎子应该看到了,于是没有多问,依着黑瞎子的话转身回头。 就这样他们走出了那段路,重新回到密室。 黑瞎子出来后沉默很久,任凭小花追问,他都没有交待那时看到的东西。 只说他们后来走的路也不是回头路,其实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摸不摸锁链都能出来。 如今再去问他也无济于事了,因为那段地底的记忆丢失了。 文如其人,小花的文字精准干练,描述详略得当,情节引人入胜,场景皆历历在目,胖子被勾起无限好奇心,看到最后却没了下文。 他抱怨道,“哎呀我去,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了呢?瞎子这是年纪太大了,记性不行了么?” 我注意到小花用的是“丢失”,并不是“遗忘”。 我想了想,明白了,是镇魂铃,不知怎的竟然压制住了那段记忆,黑瞎子只能模糊感觉到自己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哥,你怎么看?” 胖子也靠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怎么看,抱着你看。你俩往里去,让个空给我。\" 我拒绝了,结果闷油瓶真的往一边坐过去,我还没决定要不要靠过去,胖子就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我俩中间。 沙发不大,我快被挤扁了,就站起来。 “你非要坐过来干什么,汉堡包也不是这个做法。” “嫌挤?坐小哥腿上去。” 这说的什么话?我翻个白眼,去书房找了纸笔回来,看胖子正在跟小哥咬耳朵,看着我出来,他俩又端正坐好了。 我哼一声,开始研究小花的备忘录。 “小花怀疑他们看到的是幻觉,但肯定不会全部是幻觉,那么有几样东西值得我们注意。” 胖子问我,“最强大脑,这就开始了?你说,什么东西?” “路和锁链。” “展开说说,我就只觉得这路有蹊跷,锁链又怎么了?” “那我们先来看这条路,小花后来肯定复盘过,他推断路不可能是直的,因为要修一条这么长这么宽的直路,极可能通往周边一些重地,这是不被允许的,就算张大佛爷权势再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实现。” “所以,这只能是一条弯路,在极限条件下设计出来,借着黑暗的掩护来迷惑人类的感官,以为自己脚下走的是条直路,其实已经不知不觉转弯了。” 胖子接话,“对,我也是这么觉得,就像人闭眼走直路,走着走着就弯了,很正常的事。” 我和闷油瓶都看他一眼,他嘿嘿笑了。 我低下头,在纸上写上“弯路”的字样。 闷油瓶看着我写字,抬头说,“锁链。” “对。那么锁链又出来问题了。” 胖子挠挠头,“锁链有什么问题,引路的嘛。” 我给胖子简单几笔画了两幅示意图,胖子看过还是不明白。 我指着第一幅图,“你看,如果我们要把一根锁链悬空起来,只需要在两端打下钉子,把锁链挂上去,是不是就可以了?” 胖子点头,“对啊。这有什么问题?” 我又给他看下面的圆圈,“可我们得出结论,这条路是弯的,小花说所有的锁扣都是相似的,他并没有摸到任何不一样的接头或者支点,那它又是如何做到悬空过弯的呢?” 直路上的锁链绷直了是一条直线,只需要尽头固定两个端点,可如果路是弯的,锁链相应也是弯的,如果中间没有支点,只要一弯,锁链就会失去两端拉力,立马掉在地上。 “这样啊,万一那锁链用上了磁悬浮,光悬浮,气流悬浮呢?” 我看着胖子,他不像是开玩笑,“我们说的是现实,不是科幻,虽然上世纪就出现了悬浮理论和各种试验,但考虑张大佛爷整修保险库的时代背景,实现起来还是很难,所以暂不考虑。” 胖子哦一声。 那么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如果这一两公里的路是弯的,锁链悬空就不可能没有支点,如果锁链之间没有支点,从头到尾都是直的,那么下面的路就不可能是弯的。 胖子被我成功绕晕了,“等等等等,你要不直接说答案,不然我怀疑小花和瞎子这是遇到了鬼打墙。” “这是一个悖论,不可能存在。要么小花的感觉都是错的,要么这条路和锁链根本不存在。” “如果路和锁链不存在,这一切是他们两个产生的同感幻觉,”我顿了一下,看着闷油瓶,“说明这个保险库里有一种能强烈致幻的东西,连小花和黑瞎子这样警惕的高手都会毫无察觉的入局。” 胖子问,“可他们那东西最后不是存下了么?” 我反问他,“都进幻觉了,你怎么知道那东西不是他们亲手交出去,被别人拿走了呢?” 胖子都要精神混乱了,“那照你的说法,新月饭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这不就是故弄玄虚,搞些江湖杂耍骗人呢?张大佛爷会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张大佛爷是实干派,他不会。 我摇摇头,“所以我的想法应该是错的,恐怕新月饭店底下真的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诶?自己推翻自己?我可很久没见你这么没自信的样子了。” 闷油瓶也低着头沉思,然后他抬起头说,“陨石。这样的路,我在陨石里走过。” 第295章 算却在、春风舌底 胖子一愣,“陨石?什么陨石?西王母宫的陨石?” 闷油瓶摇摇头,“并不是。” 天下陨石千千万,西王母宫小一半,那么大个的陨石险些把塔木陀击穿,直接在干旱少雨的沙漠戈壁造出个偌大的天坑雨林。 天地无极,而人力有所不及,它太大了,还深深坠进西王母地宫深处,把它弄出运来新月饭店,即便是权势通天的张大佛爷,恐怕也力有不逮,而且蛇母也不允许人类擅动它主人的东西,若执意要动,恐怕人蛇双方都会损失惨重。 单论时间线也不可能,我们十几年前进去时,它还嵌在那里,最后文锦阿姨进去了,闷油瓶进去了又出来。 而张大佛爷修建保险库已经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后的事了。 按理推断,闷油瓶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见过这样的陨石。 “小哥,你还记得那陨石在什么地方么?” 闷油瓶修长的手指按上太阳穴,他沉思一会儿,摇摇头,“肯定不是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曾经进过这样的陨石,但他不记得是在哪里了。 我往时间长河里默默回溯,闷油瓶确实和张大佛爷有过不少交集,他们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曾经共事过,还进行过史上最大规模的盗墓行动,再后来小哥还被张大佛爷囚禁在格尔木疗养院很多年。 那么会不会张大佛爷当年曾经利用小哥找到这块陨石,或者是他们一起行动偶然间发现了这块陨石,有着军方背景的张大佛爷利用手中权势,将陨石挖出偷偷运到京城,于新月饭店翻修之际,趁机把陨石植入地下保险库里?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闷油瓶和胖子,胖子不置可否,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印象模糊,他想不起来更多细节,根本无法确定。 我看着他,心底浮起绵绵密密的疼,无数次天授终将他百年的记忆切割成数不清的细碎的片段,前尘往事于他如漫天流光,熠熠天星,细究起来又相隔银汉,根本无法理顺成顺流而下的记忆线。 “别想了,小哥。”我看他还在苦思,拉下他的手指,“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至少我们知道了,是陨石在作怪。” 闷油瓶点点头,他勾住我的手指,再没有放开。 “对不起。”他说。 我有些疑惑,他跟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他应该没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吧? 闷油瓶看着我,欲言又止。 胖子立马说,“啊呀,十一点了,老子这个饲养员又到点做饭了。” 说完他站起来准备出去。 我都有点想笑了,他要不要这么有眼力见儿。 我和闷油瓶转头看他,他出去了,然后敲门喊李佩玖和黎簇出来帮忙做饭。 闷油瓶也站起来,拉上我回到房间。 一关上门,他立刻张开双臂抱上来。 嗯?这么热情?我的脸开始发烫。 “怎么了,小哥?” “...我都可以。” ...“什么?” 我瞬间感觉自己如果戴着面具的话,面具都要热化了,“你你你说什么?别乱说。” 他可是张起灵,我怎么可以对他放肆,就算得到神明允许,我也怂到不敢想象。 “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没,没想。” 他抱紧了,“你没想?你不想这样?” “...…” 我想。 “还有这样?” 我…也想,但是… 他跟谁学会霸王硬上弓这一套了?是刚刚胖子跟他传授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么? “...先放开我!嗯呣...”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舌尖不知被谁的牙齿不小心咬破了,嘴里冒出一股血腥味。 我擦一下,手背都是血沫。 轻嘶口气,我弱弱的说,“天还亮着呢,这会儿要做什么?” 闷油瓶沉下脸,拉着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我冲过手,接着漱口,伤口不小,血一时半会没停住。 他有些生气了,找到医用棉签,右手用力捏住我脸颊,逼我张开嘴,然后伸进棉签压住舌尖止血。 他垂下眼,落寞的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是...” 我没有不愿意,我还很开心,但是,我要怎么跟他说明我不想亵渎神明的私心。 我说不清楚,看他真的很在意,难得他被胖子蛊惑,主动出击,结果一次勇敢换来一嘴血腥,我刚才反应太大,恐怕伤到他的心了。 我叹口气,抱上他的细腰,感觉真是结实有力,镜子里都能看到自己脸都要红到滴血了。 ...“晚上再说,好么?”我软声应许。 “嗯,刘丧走了。” 他松开眉头,乖顺的答应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刘丧走了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间纷乱嘈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万马奔腾,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舌尖出血更压不住了。 “啊,疼疼疼!” “...怎么会咬到呢?” 我怎么知道,总不能是我太激动了,说话忘记把舌尖收回来吧。 就这样抱住等他按压止血,持续将近十分钟,我舌尖都压麻了,他才把棉签移开。 我松开手,对着镜子照照,是不出血了,但挺疼的,中午吃饭又费劲了。 “哎!”我吐着舌尖,希望伤口晾在空气里能快点好。 闷油瓶看着镜子,眼神都不对了,“!!!” “有没有药粉?”我偏头问他,“午饭前能好吗?别耽误我干饭啊。” 他转身出去了,“我找找。” 最后他还是找来消炎药,用棉签沾了一点敷上去。 这回两个人都老实了,出去坐在沙发上,他看着我,我看手机,生意上有点事,堂口有人求问我的意见。 我疼得有点心烦,又怕药粉被唾液化掉,就一直吐着舌尖回信息,冰冰凉凉的。偏偏对方无比啰嗦,夹七缠八的问。 说实话做生意这一行,我只负责把握大方向,小细节也要我拿主意就过分了,我又不是事必躬亲的诸葛亮,就给他冷冷回了条语音。 “你看着办,如果你感觉自己做不好,告诉我,我换人。” 对方立即收敛了,表示一定办到妥妥当当。 我这才收起手机,带着三分戾气骂道,“妈的,不好好干活,还想pua老板,拿着高薪,一点责任不想担,回头我看这是谁带出来的,让他滚回炉再造。” 抬头看闷油瓶安静坐对面,一直在看我忙着做事,他微微侧头,右手手指支着脸颊,像是看入了迷。 我平了平怒气,怕他觉得我冷落了他,就喊了声,“小哥。” “我在。” 第296章 可怜爱取眼中人 我对着他相视一笑,他定定看我一会儿,眼神软的几乎像一汪春水,和煦春日里漾起粼粼微波。 “别生气。”他说。 看到他的脸我就已经不气了。 “嗯。”我吐出舌尖,指了指,“啊。” 骂人是爽,可骂完舌尖上的药粉也不见了呢。 他摇摇头,起身过来又用棉签给我重新敷过一回。 吃饭的时候,伤口碰到咸盐疼得要命,我时不时捂住嘴嘶气,猛喝口水,搞得黎簇他们一直看我。 胖子眼神就意味深长起来,看闷油瓶老不客气了,眼里全是无声的批判。 我吃的很慢,闷油瓶陪着,黎簇他们很快吃完离桌了,说是要去打牌,问我们来不来,我让他们先玩,继续慢慢忍耐着吃饭。 “你就不会轻一点嘛。” 胖子责备的看着闷油瓶,闷油瓶不语,只一味的低头干饭。 我漱下口,帮他分辨,“不是,是我说话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你就不能不说话嘛。” 他走过来把桌上重口味的都端走了,只留下几个清淡的。 我举着筷子看他,“我还要吃。” “吃个毛,这都是辣的,吃多了不好。想不想吃点甜的?晚上给你做菠萝咕咾肉好不好。” 闷油瓶爱吃甜的。 于是我应下来,“好呀。” 午饭没吃完,就先定下晚饭一个菜,吃完饭收拾完,我和闷油瓶胖子去棋牌室看他们三个打牌。 黎簇一直输,看我们来了,趁机提议六个人玩一种叫敲三家的牌。 等他讲完规则,很简单,几乎一听就会,我跟闷油瓶还有小张哥一队。 抓完牌我就笑起来,我他妈能看到所有人的牌。 这跟明牌又有什么区别,于是跟闷油瓶配合的风生水起,输到黎簇再次怀疑人生,又贴满脸纸条。 他火了,坚决要把我换走。 下半场我和黎簇还有李佩玖一队,谈不上配合,全是技术。这回我给黎簇放水,把胖子和小张哥贴了满脸,同时放走闷油瓶一马又一马。 我笑得太淫荡,到后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只有黎簇还在那傻逼呵呵的傻乐,几个老东西但笑不语,不过是合伙哄小孩子玩罢了。 玩累了,张有药来了,我陪着闷油瓶去扎针,胖子去买菜,他们三个继续玩。 扎完收针,张有药对闷油瓶恢复情况很乐观,表示再有三两天就能好个七七八八,起码左臂能行动自如,但要和以前一样还须安心养上一阵子。 我听了很开心,只要他手臂没事就好。 张有药又留下来蹭饭,胖子知道小哥恢复不错,开心的又加了两个我爱吃的菜,如果不说还真不知道他是感谢张有药,还是在谢我。 吃完饭,闷油瓶跟张有药私聊了一会儿,应该是商讨下一步进新月饭店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跟张有药的合谋。 我看两个人出来,脸上表情都很凝重,接着张有药跟我们告辞,急匆匆就走了。 我问闷油瓶怎么了,他说有些东西要拜托张有药准备,所以急着回去张罗了。 吃过晚饭,胖子还想玩牌,结果黎簇几个都表示对方心眼太多,勾心斗角玩到脑细胞抽筋,已经不想玩了。 这三个人打牌,心眼加起来大概能装满一间屋子,谁也没资格说别人。 胖子无语,就组织大家去影音室看电影,这个不费脑子。 小花的四合院还是太全面了,影音室打通了两间耳房,配备八张舒适的电动功能躺椅,同时隔音非常优秀,我在外面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一进去杜比全景声效360°环绕。 他们几个吃着零食,喝着可乐,看着恐怖片,还挺会享受。 闷油瓶做完复健才过来,我们两个都坐在最后面,于暗地里手牵手,五根手指几乎被他把玩过一遍又一遍。 看到十点多,除了闷油瓶目光炯炯,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也困的趴在扶手上打瞌睡,结果被逼真的恐怖片音效集体吓一激灵,全家人都醒过来,胖子爬起来宣布散场,闷油瓶扛着我回房间。 这一次我先洗漱,然后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闷油瓶出来了,他伸手把我捞起来,“…醒醒。” “别吵,别吵,要睡了。” 我用力把他拽倒,然后按在床上,捂上他口鼻。 他等着我动作,结果我看他安静了,就闭上眼继续睡,手也慢慢松开。 他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舔了下我手心。 我感觉到了,还以为是饼,手指下意识摩挲起来,然后就被含住指尖狠狠咬了一口。 饼是万万不敢咬我的,我瞬间清醒了。 撑起上半身,才发现他正在盯着我,一脸大写的无语。 “小哥!你怎么咬人?” “我不是饼。” “所以呢,为什么咬我?” 他不敢置信的问我,“你要睡?” “对啊…困。” 人困夜长惟欲睡,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把我按到心口,一口咬上我肩头,没用力,但能感觉唇齿间带着一股怒气。 我突然想起下午跟他许下的温言软语,他肯定以为我是在哄骗他,果然有小脾气了,这一刻他整个人变得鲜活无比。 什么族长,什么神明,他如今不想端坐高台,他只想走下来,放肆咬我一小口。 我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又咬我,疼…” 他立即松开口。 我趁机捉住他手臂咬上去,硬邦邦的,“报仇!” 也没用力,比饼玩闹的时候咬人还轻,结果他反手挣开,捏住我下巴,指着自己轻声说,“敢不敢,来咬这里。”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都热情邀请了。 我捧上他的脸,踌躇一会儿,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最后终于不客气的亲上去。 直至天昏地暗,一时火起。 闷油瓶意犹未尽,我却不行了,坐起来,吐出舌尖扇风,“啊疼疼疼。” 扯动舌尖伤口了。 彼时,他只穿了一件贴身白t,被我揉的皱了,露出腹肌及身上大片麒麟,简直太惹火了,我差点看呆。 他坐起来,斜靠在床头,从枕下掏出一个圆形小盒子。 轻轻打开,用手指去沾里面的药膏,我身上腾地红成一片,整个人都红温了。 “干嘛?” 他示意我张嘴,指指我的舌尖,“张有药的药。” 确定他是个正经医生么,怎么什么药都有? 我张开嘴,吐出舌尖,看他仔仔细细的上过药,问我,“还疼吗?” 舌尖麻麻的,疼倒是不疼了,我就是觉得要热死了,“小哥,你给我抹的什么药啊,这么热?” 他愣了一下,自己也舔了舔手指,“…药,他说一定好用。” 就舌尖这点伤还值当去请教张神医,我都能想象闷油瓶当时有多一本正经,张有药就有多无语至极,他肯定一边找药一边腹诽,怪不得临走看我一眼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果然很热。” 他直接把t恤脱了,露出半身麒麟。 第297章 张家族长的德行 这…… 麒麟浴火,活色生香,试问谁能顶住?我不由自主咽下口水。 “小哥,你你你这药…对吗?” 应该是这药不对症吧,感谢他还给我厚厚涂了好几层,不过一点小小的咬伤,竟然烧到我浑身冒火,如养鱼于沸釡,栖鸟于火枝,舌尖更是吃过几百粒跳跳糖那般,麻麻痒痒都顾不上疼了,也顾不上他了。 果然神医,该说这药好不好用呢,抹上真的一点不疼了。 双手努力往脸颊扇风,仿佛这样会好受一点。 他看着我反应不对,问我,“有什么…不舒服?” 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拿不准的疑惑,眼睛紧紧盯着我。 “太热了。” 不对大发了。 我跳下床,打开瓶水漱口,然而一用不管,就去卫生间拧开花洒,冷水冲下来的瞬间,我人被猛地拖出浴室,只有肩膀被水打湿一小片。 水流唰唰冲在地上,四下迸起的水珠溅到身上,清清凉凉,特别舒服。 “注意伤口。” 我差点忘了,但其实伤口已长好了,没看下午张有药都不想帮我缠绷带了。 他拉住我,有些不开心,“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些委屈,“是这药,这药太他妈坑人了…” 我们什么情况,他还用得着这样对我么,只不知这是他俩合谋,还是张有药坑我,但事已至此谁也别怪我了。 “药怎么了?” 他一愣,还想要问我什么,水声里我听不分明,干脆把他也拉进浴室,抱住脸亲上去再说。 两个人都被冷水狠狠冲过,仿佛夏日暴雨兜头浇下来,对处于水深火热里的我来说,实在太凉太爽了。 我忍不住喟叹一声,这世界早就应该下雨了,结果不出两秒,他背过手又把水温调高了。 他一定还记得我洗冷水澡发高烧的事,推开我,跟我解释,“水太凉了,温度太低,你容易生病。” 不,这点温度还远远不够低,应该下雪才对,下过雪夜晚的空气就不会这么燥热了。 我热情的扑上去,他都意外到招架不住了。 我想看雪,无论长白的雪也好,墨脱的雪也罢,就想看雪照山城,想听风搅长空。 他开始还有些惊疑,慢慢也接受了。这一吻如浮浮沉沉雪影里,摇摇曳曳雨声中。而欲望恰如脚下蓬草,更行更远且行且生。 不知天上人间何处,只盼着干脆能来一场碎琼乱玉的飘零大雪,就洋洋洒洒,就雪压霜欺,就落在我脸上,肩上,就拂了一身又落上去。 我差点喘不上气来,闷油瓶突然把水关掉,伸手拿下浴巾包在我身上,问道,“好了么?” 好什么,不还在半路上呢,在这停下算什么? “怎么了?” 他应该看出来了,“我明天会过问这药的事。过来,我先帮你吹干头发,别感冒了。” 我不想吹头发,我想捶墙。 张家族长还真是不欺暗室,不履斜径,不趁人之危,这都什么地步了,他还能刹车。 但我又不敢出声反驳,只好对着镜子拆了绷带,然后脱掉湿衣服,包裹浴巾坐到沙发上等吹干。 他说,“抱歉,我不知道这药会这样。” 我本以为这事十有八九是他故意的,看来他也不清楚,是被张有药坑了一把?或许是想推一把。 这会儿我完全冷静下来,舌尖麻痒渐渐消失了,身上热潮也尽数退却,捂着嘴小声说,“额,其实…我没关系。” 他摇摇头,“不应该这样。” 情到浓时,顺其自然,两个人应该你情我愿,才是对彼此最起码的尊重。 张有药此番真是好心办坏事,捅族长心窝子了,我看得出来他有些愠怒,看来他根本不吃强制那一套。 也是,他对我还要用药,未免落了下乘,万一传出去黑瞎子会笑死他的,就算以后自己想起来也会膈应。幸好那药效果轻微,冲水就很容易散掉,也或许是我的心思把药效放大了吧。 他很快吹干自己头发,麒麟线条明明灭灭,很不情愿的一点点消失了。 我看着他在衣橱里翻找睡衣,心里想着就只来得及潦草亲了几口,真是遗憾啊。 非常想揍张有药。 换过衣服,趴在床上,他又问我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抬起头,迟疑道,“emm……” 他知道我要说什么,用力搂住了,“睡觉吧,晚安。” 我带着一肚子说不出来的憋屈睡了。 第二天他们看我摘了绷带还有些意外,这是放弃治疗,连装都不装了么。 我心里满是郁卒,干脆破罐子破摔,就这样吧。 黎簇说我,“你伤都好了,该自己睡了吧?这边还有个空房间,你搬过来。” 他还管起我来了,真是倒反天罡。我看他一眼,懒得废话,“管好你自己,滚。” 黎簇撇撇嘴,去找胖子蛐蛐我了。 到了下午,张有药依旧如约而来,胖子他们四个凑在一处打牌,我们三个在会客室扎针。 闷油瓶表情依旧淡淡的,我对着张有药怒目而视。 他有些疑惑,小心的问,“吴老板,我最近没有得罪你吧?” “昨天的药怎么回事?我是受伤了,你给小哥的是什么鬼东西?” 张有药一激灵,他看向闷油瓶,“啊,要伤药啊?族长不是要能入口服下去的那个药么?” 闷油瓶转过头,一脸问号。 我一听就怒了,小哥不爱说话,他就不能多问一句么?还有医德仁心么,也不问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给,白白浪费一个殷勤明月夜。 张有药终于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族长只说他需要药,然后就指着舌头示意,我还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多问。是我误会了,对不住对不住!没出什么事吧?” 事倒是没事,就是太耽误事了。 我怎么好跟他细说,就冷哼一声。 闷油瓶使个眼色,张有药找出一个小瓷瓶来,“对不住,吴老板,好在我那药都是名贵中药制成,也没什么副作用,起效快散的也快,不会损害身体,相反还能滋肾养气,所以无需担心。这瓶是治伤的良药,送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想理他,闷油瓶替我接过来。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小匣子,“这是族长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请收好。” 闷油瓶点点头,接过来。 收完针,张有药又给我看过后脑勺,淤血吸收的差不多了,完全没必要再缠绷带了。 至于舌尖咬伤,今天已经彻底不疼了,经过昨晚那一番折腾,它知道自己不争气,已经快速愈合了。 第298章 他们找来了 闷油瓶面无表情下盖住的都是不爽,我那阵火热来的快也去的快,他是切切实实被勾起燎天大火,说起来昨晚最难受的应该是他。 张有药看他的脸色,都没好意思留下蹭饭,哪怕胖子再三挽留,他只是默默打包好四个饭盒,心满意足的提着走了。 胖子继续炒菜,问我他家里是不是还养了别的狗,我说是的,关过和张艮书不就是么。 胖子想想,“下次我再给他多装点,他一个不会做饭的老东西,带着两个毛头小子,想想也怪可怜。” 他一个亿万富翁有什么可怜,我们富有的是债,他穷的只剩下钱了,胖子就是爱心泛滥,月赚三千还为富人捐款,就为着张有药喜爱他的厨艺就没有下限了? 我呵呵一笑,挖苦道,“他是不会做饭,但他有好多个小目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每顿饭都可以请人去他的大别墅里做餐,川粤鲁湘顿顿不重样,周末还要来个满汉全席。” 胖子听完就生气了,把勺子一摔,跟我说,“靠北哦,忘记他有好多资产了,还这么喜欢劫贫济富,下次记得提醒我让他付饭钱,堂食八百,打包一千。” 我开心笑着应了。 晚上吃过饭李佩玖和小张哥突然出去了,黎簇忙着打游戏,胖子斗地主。 时间还早,总不能这么早躺床上去聊天,闷油瓶就跟着我去看电影。随便找了部影片播放,两个人沉默的看着。 房间开着空调,但密闭隔音做的太好,空气还是有些沉闷,闷油瓶不自觉把t恤掀起半截,我本来偷偷看他,眼睛是斜的,后来直接转过眼看直了。 我打破沉默,小声跟他说,“小哥,我今晚还是搬出去睡吧。” 他眼神看着我,有些失落,沉默一会儿,“…我搬吧。” “可我不想你搬出去。” “…我也不想。” 不想搬?那我们都不搬不就结了。 “那以后我们都住一起,你说好不好?” 他有些意外,还以为相拥而眠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没想到我是藉此提议以后都住在一起。 我是真的很喜欢靠着他睡,没有辗转反侧,没有噩梦惊醒,睡眠质量太高了,每天醒来都是元气满满。 “好。” 他伸过手来,我握住了,然后轻轻印上去个吻手礼。 他似乎受到鼓励,人跟着靠过来,我只看到在大屏幕变幻的光影中,一张俊脸凑到我旁边,非常自然的等待我亲上去。 显然他的郁闷被我哄好了,终于开心起来。 我捏住他的下巴就亲,经过昨晚的胡闹好像两个人再没什么安全距离,他不是神明,我不是妖怪,我们只是两个凡人。 亲吻这件小事突然变得特别寻常,成了日常刚需,他一凑近我就想亲。 外面好像有人试图开门,但影音室厚重的木门被我反锁了,他打不开,过了一会儿人走了。在里面听不到外面是谁,反正不是胖子就是黎簇,这么没眼色应该是黎簇那个臭小子。 我收回目光,闷油瓶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我,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搂住他的脖子,从扶手慢慢爬过他那边座椅。 座椅很大,轻轻放倒,我就趴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一起看着浪漫电影。 情节看得七零八落,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亲吻了。 最后一幕终了,我问他还看吗,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呼吸都不稳了,还是面不改色,拉着我的手摸上他的腹肌,我刚才看了半天,他早发现了,“你睡着也一直摸。” ……一直摸到他睡不着是么…… 是因为醒着好意思看但不好意思摸吧,所以在睡梦中拼了老命摸个过瘾?我还真是个登徒子,见色起意的那种。 是见色起意,也是蓄谋日久,我看他第一眼就被吸引,总有意无意的注视着他。开始我觉得我喜欢他那张脸,后来我觉得我喜欢他的腰身,再然后我觉得我喜欢他的腹肌,现在我觉得我喜欢他的亲吻。 其实想来,我应该喜欢他整个人。 左手和他右手十指相扣,我俯下身去勾勒我惦念的腹肌和腰身。 在他呼吸沉重时,我跳下去,拉着他起身,“不看了,回去吧。困了。” 他歪过头看我,眯起眼,看着我的促狭笑容瞬间明白了,右手用力把我拉到他怀里,“故意的?” 我埋下头笑,谁还不是个老司机了,老子也擅长半道急刹车,但这事面上我不能承认。 “没,没有。”我抬起头,捂住嘴打哈欠,“就是困了么。” “好吧。”他无可奈何起身,把座椅整理好,扛着我开锁出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我们刚走到廊下就看到石桌那坐着几个人,正一起转头看向我们。 胖子他们四个都在,小花和黑瞎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瑟缩在一边的竟然还有庸医关过,他看到我就捂起腮帮子,牙疼。 呵,人这么全,是出什么事了么? 总不会是来观光我们的。 闷油瓶手指敲敲我的背,问我要不要装睡,我本来也想装睡来着,一想小花都来了铁定有事,就放弃这个不明智的打算,示意他放我下来。 我上前跟他们打招呼,“小花,师傅,你们怎么来了?” 小花不语,正用右手甩着蝴蝶刀,耍的让人眼花缭乱,虎虎生风,看来恢复的不错。 他收了刀,似笑非笑的看我,“哟,你舍得出来了?我刚才差点去取钥匙,又怕坏了你们好事。” 我老脸一红,“别胡说,我根本没锁门。” 黑瞎子看着闷油瓶,笑道,“嗯,是门锁住了你们。” 我顺竿爬上去,“哎呀师傅,你怎么知道是门锁坏掉了,我和小哥刚修好。” 听得他笑骂了一句,“妈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算学到家了!” 李佩玖和小张哥起身给我和闷油瓶让座,我示意黎簇去搬凳子出来,他终于看懂了,从厨房搬出两个小马扎,胖子坐着择菜的。 他,看懂了,好像懂得又不多,要不然他就是故意的。 小张哥看黎簇,无所谓的笑笑,坐下靠上李佩玖的背开始看手机,也不知道整天跟谁聊呢。 胖子看着我和闷油瓶一脸好笑,说道,“挺沉浸呐。” 我没理他。 他给我们一人倒一杯茶,我不想喝,深夜的茶我喝了会失眠。 “这么晚了,你俩不睡觉跑这来干啥,还带着个庸医。” 关过往下出溜,矮了矮身子,估计正在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小花叹口气,“啧,什么庸医,这是我的医生。” 然后他对着我活动下手臂,手指手腕没有再发抖,看来已经大好了。关过作为张有药座下高徒,也算有真本事,只是我对他怎么也有庸医滤镜。 小花接着说下去,“其实我这几天就住在附近,周围也都是我的人,今晚他们发出预警,有陌生人意图接近这座宅子,我们围过来,还是让他们跑了。” 原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小花已经做好了万全安排,在我和闷油瓶卿卿我我的时候他们正在外面拼命。 我有些感动,“是东南亚张家人?还是晓山青的人?” “都有。他们终于找过来了,目标很明确,找的就是你们。” 第299章 净招幺蛾子 第 299章 净招幺蛾子 “找我们?”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小花说找我们那就是找我们,找的可能不单是我们,还有我们身上的——火珠。 我们自从黑岩回来,除了住院一直深居简出,甚至我和闷油瓶都没出过这幢宅子。 京城何止人海茫茫,他们又是如何精准定位到这里来的? 难道……? 我回过头,李佩玖接触到我的视线,慢慢低下头。 只是有可能,我们暂时也没看到周围有蛾子什么的出现,但追踪本就是他弟弟张佩玉的拿手绝活,他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黎簇曾跟我们说过,张有药一直无法摆脱晓山青,就是因为被张佩玉养的幺蛾子什么的给盯住了。之前在成都酒店落地窗前的箩纹蛾也是他弟弟的手笔。 一路北上,李佩玖向小花力证他的忠心,但他无法左右他的弟弟,很可能是张佩玉帮着晓山青找到了我们。 我拍拍李佩玖,这事又不是他的错,当时身上落满磷粉的人除了他,还有闷油瓶。 小张哥放下手机,“族长,那群混蛋应该是在找你们带出来的东西,一见面他们就试图拉拢我撺掇我,他们还说——” 他看了看我,没再继续说下去,估计那些话都很难听。 他不好说,但我用脚趾想想也能明白,不外乎跟小张哥说闷油瓶带出来张家的大秘密,却拒绝交还张家,是打算据为己有,只为姓吴的外姓人所用罢了。 当然他们用词肯定没有我这般文明。 我心里不以为然,东西在闷油瓶这,不就是在张家手里么,如何处置当然要看张家族长的意思。 就算给我不给张家用又如何,换做他们,能有本事进去山底再活着出来吗?我们几个九死一生凭本事带出来的东西,管我们怎么用,就算炒鸡蛋吃了都行,反正绝不会送给狼心狗肺的他们。 小张哥的未尽之言和言外之意,闷油瓶想必全听懂了,他的眼神一瞬间冷的像冰。 我抬手按住他肩膀,“小哥,别气,如今东西在我们手里,他们又能奈我们何,也就逞逞口舌之快了,随他们说去。” 下次见面,无需废话,直接手下见真章。这一路行来东南亚张家阳奉阴违、屡造杀机、伤了小花,还残害同族,诸般作为无不在挑战做人的底线,之前看着同宗同族,闷油瓶还留了三分回圜的余地,现在看他们不思悔改,一条道走到黑,他也想好好清理门户了。 他点点头,轻拍我手背,又偏过头问,“张海客呢?” 小张哥晃晃手机,“到了。” 张海客也来了?难道新月饭店之行他也有份? 小花跟黑瞎子笑笑,“看来不用我们陪着下去了,张大佛爷的地盘,还是张家人下去最妥善。” 小花被一路追杀,右臂有伤,就算伤口愈合了,恐怕时间太短,也没好全。我不想他再跟去冒险,就点点头,“你好好养伤,我们去就够了。” 小花闻言扫我一眼,垂下眼眸轻轻笑了,“呵,还会心疼我了。” 我一直会啊。 胖子对着他笑道,“这回你就和黑爷摆好庆功酒,等着我们回来的好消息。” 小花叹口气,“你们回来是好消息,但带来的就不一定是好消息了,不过是好是坏我都会替你们接住了。” 现在的小花权势更甚从前,不枉他在京城又潜心经营十数年,若他背后的势力大起底,想必也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还有秀秀如今也独掌霍家大权,就算我们再一次大闹新月饭店,相信应该不会比上次更艰难。 “花爷您仗义。” 胖子给小花倒掉凉茶,又换上新茶,热情推销,“你尝尝啊大花,这茶还是你自己的,当初茶馆剩下一小包,我顺手收起来了。” 小花看着茶碗很无语,“我闻出来了。还是胖爷爱惜,颗粒归仓,只是冲这茶合用八十度的山泉水,纯净水不行,太热也不行,这茶汤都发苦了,再说我晚上也不爱喝茶。会客室博古架上有不少新茶,也有上次的,你们回头尝尝,喜欢哪个跟我说。” “早说啊。” 胖子就把珍藏已久的小包茶叶又收起来了,“资本家喝个茶也这么讲究,我怎么知道水温正好八十度,总不能伸进手去试试吧?” 小花不着痕迹的撇嘴,懒得跟胖子掰扯。 胖子根本不懂茶道,喝茶属于牛嚼牡丹,我喝茶,单纯就为了解渴,而小花喝茶,喝的那叫风雅,人与人的境界高下因为存款身价不同而无法同席而语。 黎簇一口把茶喝光,在那咂摸味儿,“好喝,不苦。解老板,这地儿都暴露了,为了安全,不应该立即搬走吗?” 小花横他一眼,“搬?为什么要搬?黎小七爷就只有这点胆量?暴露了又怎样,他们若还敢来,可就不一定能回去了。” 还是小花霸气,他说着瞥我一眼,我挠挠头,没留住他们也不能全怪我吧。 我知道小花的意思,耐心跟黎簇解释,“既然他们能追踪到我们,可能今天搬了,明天又会被找到,既然如此,何必折腾?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提前做好应对。你要没事,明天先回苏万那里吧。” 黎簇听了点头,“明白了。我还有事,先不回去。” 我很奇怪,就问他,“你在这里能有什么事?混吃混喝么?” 黎簇白我一眼,看看闷油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小花看这一幕想笑,黑瞎子拍拍他,“回去了。” 我问小花,“这么晚了,你不住下吗?” 万一他俩回去的路上再不安全怎么办。 小花收起手机站起来,“别担心,我就住附近,不留下叨扰你们了。” 这是他的宅子,怎么会叨扰?我看他是想两人世界吧,还跟我假客气,妈的,房子多就是了不起,随便住真豪横。 黎簇又道,“要不,让黑爷住这儿?这样这宅子安全系数还能提高不少。” 他怎么敢想,黑瞎子看着他耸耸肩没说话,小花斜黎簇一眼,“呵!小七爷思虑周全,挺会安排啊,不会连我都要听你的吧?” 黎簇抱着杯子低下头,一声不敢吭了。 夜已深,天太晚了,小花一走,人就风流云散,各自回屋睡觉。周边还有小花的人轮班警戒,我们倒是可以放心休息。 一回房间,我就把闷油瓶推进洗手间,嘱咐他,“慢点洗,洗干净。” 他脱下t恤,迷惑的看我。 “你身上沾过磷粉,应该是被蛾子什么的标记了,好好洗洗。人家招蜂引蝶,你招幺蛾子,我也是服了。没想到这么久了还能追到,真不知道那个张佩玉是怎么办到的。” 闷油瓶垂下眼眸,手指揪着衣服,有些委屈的样子,我看着他笑问,“要不,我帮你洗?” 他一抬眼,我啪的把门合上了,“开玩笑!” 第300章 未触发预警 第 300章 未触发预警 闷油瓶果然认真洗了很久,久的我都在沙发上等睡着了。 他出来看我睡了,手指竟然轻轻划过我颈下伤疤,我瞬间惊醒,一把握住他的手,身体不由自主绷紧了。 他任由我握住,俯身轻轻问我,“困了?要不,我帮你洗?” “好啊。”我放松下来,脸贴住他掌心,伸个懒腰,作势还想继续睡。 他顿住了,一下直起身,竟然真的像在考虑要不要把我抱进浴室,我没忍住笑出声,“开玩笑。我自己洗。” 赶紧起来进去洗手间。 洗完出来他已经在床上躺好了,我爬上去,自己躺上另一个枕头。 他还在等我投怀送抱呢,转眼看我自力更生了,“?” 我摸上后脑勺,“好了。” “是么。” 我话声未落,他就一个翻身贴过来,温热的脸颊伏在我颈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就跟吸猫吸狗一样,我刚要问他在干嘛,他径自说,“好闻。” 动作很娴熟,可能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什么好闻?”我侧过头好奇的闻闻自己,然而什么也没闻到。 他没回答,就安静趴在我胸口,这情景跟前几天正好调换过来了,几缕发丝拂在我脸上,清浅气息吹拂心口,我忍不住开始升温。 抬手抚上他后背,沿着肌肉线条轻轻摸下去,又沿着脊柱中线摸回来,原来他身上不止腹肌那么美好呵。 他悄悄长吐一口气,像是无法忍受,是不喜欢吗?我连忙停下手。 结果他等了几秒,低声说,“继续。” 原来他挺喜欢啊,我手按住他的腰,刚要开始动作,就见他突然手肘撑起身体,伸出左手捂上我口鼻,虚虚的,并没有用力,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时玩心大起,就轻轻舔过他掌心。 他似乎没想到,手瞬间捂紧了,然后靠近我的脸,右手食指竖起,做了个嘘的手势。 啊?不是跟我玩闹,是外面有情况?他听到什么了? 不应该啊,小花不是说这宅子四面八方都有人轮班值守,有情况会及时给我们发预警么。 我在屋里什么也看不到,但闷油瓶肯定不会听错,这时候还真有点怀念刘丧在了。 我收起全部旖旎心思,看闷油瓶跳下床,从床底抽出黑金古刀,然后悄无声息穿上鞋,拉开门出去了。 我乱七八糟翻身下床,刀放哪儿来着?趴下去在床底一通乱找,没找到,最后从背包里找到黑金狗腿,握在手里,慢慢摸出去。 宅子上下灯都熄了,只有院子花树下还亮着几盏昏黄的地灯,直到如今依然没有收到任何预警,所有人都在睡,甚至能听到胖子酣睡的呼声。 闷油瓶去哪了? 我在会客厅门口阴影里逡巡一圈,没看到他的人。 突然想到什么,就沿着耳房廊下悄悄摸到院子里,远离地灯把自己藏进阴影里,离得足够远了, 抬头就看到闷油瓶正站在屋顶上。 他什么时候飞身上去了,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像是正在跟什么对峙。 无风无月,但城市的灯火无处不在,云层里都是光污染,天际霓虹还是勾勒出夜空中一个巨大的影子。 初一看,我真以为他面对的是棵高树,细看才明白,是树影里藏着东西。 我明白为何周围小花的伙计没动静了,这又是张家人被改造之后变成竹节虫一样的巨人,细细瘦瘦,它又刻意藏在树影里,不近前看会以为是花枝树干,电线杆子,就是不会认为这是个人。 所以它接近了,但没有触发任何预警。 我身后房门无声无息开了,应该是屋内人听到我的脚步声惊醒了,警惕性够高啊,回头一看,是小张哥。 他对我做个手势,问我在干什么,我指指正房屋顶,小张哥抬头就看到他家族长威武如山的剪影。 他贴近我,超小声问,“族长在做什么?你们吵架了,气到他上去吹风?” 我转头看他,一脸问号,他在跟我开玩笑吗?但看他脸上很正经,应该不是。 我有些无语,这人什么脑回路,我和闷油瓶怎么会吵架?就算吵,他也不至于抄着黑金古刀爬到上面去吹风吧? 我摇头,这时节也没法跟他仔细解释,我示意闷油瓶面前有东西,但小张哥看过去,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 我只好轻声说,“有张家人。” 他看一圈,“哪呢?” 我跟他比划了个火柴人,他没看懂,这时闷油瓶放下刀,往前伸出手去。 我有些担心,一声小哥差点叫出口。 闷油瓶手里应该捏着张家族长铃铛,我听到铃声在天地间响起,四方气息共鸣,如黄钟大吕在空山回荡。 小张哥也听到了,他捂上心口,悚然一惊,“有张家人?” 这铃铛可破一切幻境虚妄,能镇住张家人凌乱的心魂。 那竹节虫一样的张家人动了,它高的几乎越过了正房屋脊,真不知道它的骨节如何支撑它的身体。恢复神智的时间很短暂,它将树枝一样的手臂伸到闷油瓶面前,闷油瓶有些迟疑,但还是手起刀落,斩下它的右手。 随后,这只竹节虫慢慢佝偻下去,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闷油瓶拾起细瘦的右手,孤独的站在屋脊上,久久没下来,一直到我仰头站累了,轻声喊了句“小哥”。 他才如梦方醒,走到屋脊边缘,手攀住屋瓦,试图纵身跳下来,我担心他摔到,急忙跑过去,“小哥!” 院子里太黑,小张哥又怕我摔了,紧跟在我后面唠叨,“这么矮的房子,族长没问题!你看点路吧!” 矮什么,房子就有三米多高,院子还有台阶。 而且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真摔了,倒不是看不清,是忘了有台阶,闷油瓶已经跳下来,他往台阶上一步拎住我手腕,问我,“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放心。” 闷油瓶把那只断手递给小张哥,然后俯身捡起刀鞘,把黑金古刀收好。 小张哥捧着那只断手,一脸严肃,“族长,张家人?” “是。” “张唯元和晓山青?” “嗯。” 张唯元应该是东南亚张家带头反叛的人吧,我听到小张哥的呼吸声都变沉重,怒气自他身上蓬勃发散出来。 “好,很好。”小张哥咬牙切齿的说。 他好像一直很在意张家,心心念念想要振兴张家来着,结果在他努力发展队伍,团结一切可以拉拢的张家人的时候,后方竟然有人开着挖掘机大肆盗挖张家摇摇欲坠的墙角,气的他都想当场手刃那两个垃圾了。 第301章 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第301 章 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闷油瓶示意我回房间,“不会再来了。” 话音未落,夜枭声起,左右有鸟鸣声四下相和,随后宅子周围陆续有杂沓脚步声在黑暗里响动。 李佩玖闻声出来了,小张哥放下断手,看向闷油瓶,“族长,你在这,我们出去看看吧。” 闷油瓶点头,两个人就走到墙边踏上去攀住墙头,先后翻出宅子去。 我也很想爬上屋顶看看,转身抱住一根柱子试了试,结果上去一点又掉下来,根本爬不上去。 闷油瓶顺手把我拉下来,“不用看了,人走了。” 那个竹节虫张家人听过铃铛,神智竟然能保持这么久,可能是他返回去,故意暴露了同伙之所在,这次小花的伙计终于发现端倪,向诸人发出预警,合力驱逐。 我叹口气,“小哥,他们既然还有救,要怎么才能救他们?” 张有药跟没事人一样,好几天都没给我答复,也或许他已经跟闷油瓶说过了,但闷油瓶不想告诉我。 闷油瓶没有说话,转身坐在台阶上,我陪着他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色暗淡,疏星落画檐,茫茫夜空飞过几点流萤。 胖子拉开门哈欠连天的窜出来,一眼看到我们两个人的身影还一愣,他凑过来,“哈?!是你俩,也不出声,没的吓老子这一跳。” 我摆摆手,“回去睡吧,我们在这,小张哥和李佩玖出去看了。” “睡不着了。” 胖子过来挤着我坐下。 三个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安静的抬眼望天。 夜色深深,清露收尘,春华灯影里,庭院寂静无声,闷油瓶的落寞都要实体化了,我按上他手臂,轻轻摩挲着。 又一会儿黎大爷终于出来了,他打亮手机照见我们三个,挠着头,“谁大半夜不睡,捅了鸟窝么?” 他应该睡迷糊了,这是预警信号。 “已经有人去处理了,回去睡你觉。” 他哦一声,过来也想坐下但没地方了,就抱着膝盖蹲在我们面前,“是那些人又来了?” 胖子嗯一声。 没有人说话,就安静听着四周鸟鸣和脚步声渐去渐远,很快小张哥和李佩玖双双翻墙回来了。 两人打过招呼,李佩玖过来跟闷油瓶附耳说了什么,闷油瓶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张哥一直站在远处,没靠近前。 他就带着微笑站在那,离着花树地灯不远,整个人一半打上灯光,一半没入黑暗,我猛看见他身上带着斑斑血迹,仔细看不像是他受伤了,应该是溅上去的。 看来不管来的是哪边的人,方才他都大开杀戒了。 闷油瓶挥挥手,李佩玖过去拍拍小张哥肩膀,两个人各自回房间去。 看不分明,但胖子和黎簇应该都能闻到血腥气,黎簇问我,“他杀人了?” 胖子揉揉眼,“他妈的大半夜扰人清梦,还有没有公德心,真是逼得佛陀翻脸,菩萨杀人,下次再来,爷也要去为民除害。” 黎簇打个哈欠,“带上我。” 他俩困的也同仇敌忾起来。 小张哥是真发了狠,哪怕对面是张家人,也忍不住下死手了。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何况小张哥不是佛陀,也不是菩萨,他本就是杀神。 闷油瓶长叹一声,垂下头去,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心里应该不好过。 胖子戳戳我,示意我赶紧安慰安慰失落的小哥,然后他站起来,拎着黎簇就走,黎簇哎哎两声,还想挣扎,被胖子拖着送回房间了。 我握住他的手,陪着他沉默,被他紧紧反握住了。我也是俗人,爱慕一个人,就忍不住想要感受他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共情他的遭遇,心疼他的不幸。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我劝慰什么,只是想要我在。他这样通透的人走过百年,又有什么看不开想不明白,他只需要时间想清楚,做决定,然后目不斜视的执行。 比起我,他更懂这世上的人心险恶。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这人心啊,险于山川,难于知天,等闲平地都能忽起波澜。 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限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缠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眷恋而又厌憎的人间。 张家本来就不是铁桶一块,就算颓塌了的张家,活下来的也并不都是人,难免有人生暗鬼,斑斓人心里分泌出些非人性的东西,在阴暗处蚕食鲸吞幸存下来的张家人。 “小哥,这不是你的错,是人心诡谲,是他们烂掉了。” “我没事。”他默默的说。 然后伸手揽过我肩膀,让我靠在他身上。 行走于世,他像是神明,但不是石头,他不会庸人自扰,被情绪所控,在百年流逝的时光中,他早已了知人世的反复和无常,面对一切因缘的成住坏空,他只剩下淡然与悲悯,只是失去的心情不堪其忧,想到星散的族人,还是难免有些惆怅,也有些悲伤。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我在他肩头快睡着了,他自己收拾好心情,手指轻敲我几下,“回去睡吧。” 我嗯一声,早就困的不行了,勉强爬起来靠着他回到房间。 我倒在床上,看他放下黑金古刀,把断手轻轻包好放进背包。 然后他去冲干净,才出来躺在我身边。 两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绮思,他伸开手臂,我自然的躺上去,试图用体温来温暖彼此。 “如果可能,救救他们吧。” “……代价太大。” 张有药果然跟他说过了吗? “什么样的代价?你跟我说一下,我来统筹安排,想想办法。” 万物声息,总该有点用处吧,我可以试着跟火珠或者原石打个商量。 他没有正面回答。 “天地自有规则,万物各有始终,吴邪,不要试图去干涉别人的命运,那代价……” ——我付不起是吗? “如果我能长生,有了无限的寿命,也付不起吗?” “长生不是无尽,它也靠精力支撑,也会透支。” 风二河张有药就是例子。 听得出来,他很不愿意我去冒险做这笔交易。 我继续问,“那如果我……” “代价如果是我,你愿意吗?” 我一下僵住了,我不愿意,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第302章 他们两个凑单 第 302章 他们两个凑单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 我那时是怎么活过来的?殚精竭虑将机关算尽,颠沛流离自死里逃生,我豁出一切,所有人都变成筹码,唯独没有豁出他去,他是答案本身。如果这回他真的成了代价,那即便我重来无数次,颠覆这世上一切也再抵不过来了。 这玩笑一点不好笑,眼里无声无息溢出湿热,我用手指一揩,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落泪了。 他立时察觉了,翻身起来,歉疚的看着我说,“只是如果,不是真的。” 我看着他心生闷痛,眼神里全是委屈。 他用手掌轻轻盖住我眼睛,柔声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我对你的心意也是一样的,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翻过身,不想理他了。 他愣了一会儿,自己默默贴上来,额头抵在我后背。 他不想救他的族人吗?他当然想。可张有药命不久矣,没有资本与原石交易救人了,现在能跟原石对话博弈的人是我,他能眼看着我付出惨重代价吗?他不能。 进退维谷的境地,他选的是我。 我扯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轻声说,“睡吧,晚安。” 他嗯一声,也轻轻回了我一句晚安。 闭上眼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还是不知何时睡着了,似梦非梦间仿佛听到他一声轻浅的叹息。 第二天蒙蒙亮,我从梦中惊醒来,看到他竟然还在侧身盯着我,我揉揉眼问他,“你不会没睡吧?” 他摇摇头,“做噩梦了?” 梦中情景在醒来的一瞬间已经记不清了,我贴上他胸口,听着他心跳,觉得自己慌乱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不记得了。” 他拍拍我后背,“天还早,再睡会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万般自有定数,你不要心焦,我心中有数,能救我会救的,不能我们也不要强求。” 人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比起我来,还是闷油瓶更想的开,不愧在人世间经历百年,于愁烦中襟怀仍为潇洒,满抱皆春风和气,于暗昧处见世界充满光明,其心即白日青天。 为人处世有何定凭,只求个良心管我,留些余地处人,过后想起来心里能过得去罢了,也不奢求世事件件皆顺我心意,惟求与眼前人心心相印。 “我明白了。”我闷闷的说,“我和你都不能成为代价,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一下下摸着我的头发,“嗯,对。” “所以让张有药好好养身体,他养出来的禽兽做的孽,让他和禽兽来扛。” “……”闷油瓶手顿了下,“你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哼,我想明白了,这件事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张有药,就是晓山青,怎么也不应该是我们。不过这俩货目前都相当于半残了,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资本,这倒是一件愁事。 我想找个机会,问问火珠里的原石,能不能先打个欠条,或者让他俩凑单。 想着想着,又睡着了,再醒来日上三竿,都要吃午饭了。 床铺空空,闷油瓶早就醒了,但没在房间里,不知做什么去了。 我拿起手机,黎簇没敢来敲门,倒是打了一堆电话,不过手机不知被谁调成静音了,我一点没听到。 爬起来出去,看胖子在石凳上跟黎簇择菜,他俩看着我,“你总算起来了,小哥不让叫你,早饭都热过一回又一回。这都要吃午饭了。” 我坐下帮他择菜,“小哥呢?” “又来了。” 胖子撇嘴,黎簇也哼一声。 “他跟张海客出去了,我问过,他说回来吃午饭,算算应该快回来了。” 小哥不在家么,早说啊。 我起身想回房间,黎簇把手中菜放下,跟上来,在我背后唠叨,“你不会又要回去睡觉吧?马上吃午饭了,年纪大了,怎么觉还这么多。” 他说谁年纪大了?我吗? 我回头指着他,看他那一张青春正当时的脸,与他相比,我确实年纪大了,这是事实,所以气的我心里生出暗伤,这头毒舌的小混蛋是谁他妈带出来的?哦,是我啊。 “要你管。我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回去补个觉,你有意见?” 黎簇看我生气了,食指挠挠脸,“意见是不敢有的,要聊天,我倒是可以奉陪。” 聊天?他想跟我聊什么?他一直不肯走,是有话想跟我说吧? 我走到会客室,找个沙发舒服的坐下了,掏出手机翻信息,“聊什么,你说。” 胖子一边择菜一边张望这边,黎簇没进来,就在门口台阶上坐下了。 他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想长生?” 他为何这么问?他看出什么来了?好像这话我只跟小哥说过。 我手指一顿,看眼他的背影,没接话。 解除的药丸是他抢给我的,还弄了一身伤,锁骨都断了,如果我说是的,他还不一定会怎么想。 他问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张有药的长生没那么可怕?我不该给你吃那药丸,不然现在……” 傻小子。 张有药的长生比他想的还可怕,不只是无尽的剧痛折磨,还有一半对一半的失败率。 是小哥都不敢赌的概率。 换作晓山青,他的试验失败率大概上九成九了。 “来世不堪待,往事不可追,哪有那么多不然呢?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无论怎么看你当时做的都对,我谢过你了。” “我听李哥说了,如果你放弃过,再走这条路,难度不止翻倍。我有些后悔了。” 难度不止翻倍?岂止翻倍,是困难到张有药无可奈何的等死,晓山青也只能想法子续命,风二河眼睁睁看自己老去的程度。 我想起一件事。 “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下,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黎簇回头问,“你说,我去。” “我算了下日子,风二河跟丰树英头七了,我想给他烧点元宝纸钱。” “...你还迷信这个?” 归期无卜,青烟散尽,故人或许还想回来人间看看。 “不是迷信,是送一送故人。有时候,人死了就剩下这么一点寄托了。” 黎簇回过头,“这附近不好买,等我找人送。” 第303章 认祖归宗 第303 章 认祖归宗 年轻人精力旺盛,思维活跃,就是注意力很容易被不相干的事分散。 显然黎簇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刚才的话题,专心致志的跟手下商讨起要送元宝纸钱的事。 我知道他鼓起勇气跟我提这一回不容易,也不太可能再提第二回,只是这件事又有什么值得后悔呢? 当时我虽在局中,却置身事外,长生改造本就开始的无知无觉,有何进展我都无从过问,是闷油瓶在暗地里安排,却忘了问过我的意见。 所以他问了,长生终究停止不前,另辟蹊径。 林无静树,川无停流,过往早已尘埃落定,我马不停蹄往前走了,可命运就喜欢重复、推演、耦合,如今我又想长生。落在我身后的人注视我的背影,看我要走上与从前相似的路,他不知道自己先前的阻止是否有意义。 我看他吩咐的差不多了,就站起来,收起手机喊一声,“黎簇。” 他没抬头,正在发信息,“还需要什么?你不如列个单子,我一并发过去。” 他想的挺周到了,我只不过求个心安理得,心意尽到就好,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你记住,无论做任何事,要学会若知而弃疑,但行求无过,事毕则无悔。凡事既然做到不会后悔的地步,不一定非要成功,过后也不要后悔,问心无愧就好,你不要学我。” 半天他嗯一声。 我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从窗户看黎簇又被胖子叫过去择菜了。 看来无论是我和闷油瓶,还是小花和黎簇,也不管我们这些人在堂口在外面多么威风凛凛,回到家都逃不过帮胖子洗菜择菜的命运。 我开始翻找起来,就想看看火珠在不在,我支配不了火珠,但它吃掉的原石应该可以商量,不想根本没找到。 闷油瓶太会藏了,但凡他有东西不想让我找到,可能我这辈子都找不出来,包括他自己。还有时候因为藏的太好,而他的记性又不好,不幸自己也想不起来,比如他那些年存过的钱,胖子说按他每次夹喇嘛收取的价码,他应该存下很大一笔钱,但迄今为止,他还没想起来。 那笔钱依然还是镜花水月,这个问题我问过张海客,张海客表示他不知情,但如果族长需要,他可以给族长办理一张无限额的黑卡。 我眼热了一会,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这张卡又丢了呢?或者假设他交给我,我对自己很没信心——胖子说我根本不会理财,让我管钱,大概会把香港张家管到破产吧。 闷油瓶还有一堆穷亲戚,我不想他们到时候带着大包小裹来投奔我们,住我们的,吃我们的。 我还不能对人家甩脸色,因为是我把张家拖到贫困线以下的。 找寻半天无果,我终于放弃了,简直又累又饿,看胖子还没做好饭,于是躺下继续睡了。 等我醒来,闷油瓶正坐在床边等着,他看我睁开眼,问我,“你在找什么?” 哇,他在背包上做手脚了吗?不然怎么知道我动过他的东西? 我作势打个哈欠,脑子飞快转动,“晚上是风二河头七,我想找找我们包里有没有他的东西,好做供奉。” 他看了看我,还是信了,于是他翻开自己的背包,第一件就拿出来装火珠的盒子。 “哎???” 这东西竟然在他包里?我之前就差把背包里里外外全翻过来了,压根没发现,这他妈属于五鬼搬运还是障眼法? 我一头雾水,看他从背包角落拿出一包银针。 “这是他的。” 我看了看,确实是,我见过,他曾经用来给我扎过许多次,就接过来。 “他一直贴身带着,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把所有东西装回去,轻声说,“捡的。” 应该是风二河决意赴死之后就把所有身外之物都抛下了吧。 我看他整理背包,就问他一个我好奇很久的问题,“一开始你和风二河还没有合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背包有gps。” “是小花?” 我恍然大悟,沉思片刻就明白过来。 我疏忽了,就疏忽在当初告诉了小花跟张艮书电话联系的内容,求他准备装备,但没有告诉闷油瓶和胖子。 肯定三个人一对信息生了疑,以小花的谋算,他料定我会生反复,于是跟胖子商量,提前准备好三个装备背包,都放上gps,随便我拿。 一来保证我有装备用,二来确保我不会丢。 小花对付我,属实心眼太多了。 于是我跑了,闷油瓶都没生气,他跟着我的位置一马当先偷偷追上来。 想到那一晚,我又开始脸红。 他看我脸色,摸上我额头,我捂住他的手,“没事,就是想到山村那晚,我还以为是梦,不知道真的是你。” 他默认了,手滑下来,捏住我脸颊,轻轻说,“我怎么会容许——” 他没说下去,过去几秒,外面有人敲门,“族长,吴老板,吃饭了。” 我答应一声,逃出他的手掌心,跳下床来,“吃饭吃饭,我都饿两顿了。” 洗过手,去吃饭,看到张海客正在布碗筷,小张哥和李佩玖跟在他后面连声说,“我们来,我们来。” 张海客看小张哥,小张哥笑成朵花,一脸的讨好,把张海客递过来的碗筷又递给李佩玖。 我感觉李佩玖心里忐忑的就差对手指了。 彼此打完招呼落座,我对张海客说,“恭喜你啊!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把族谱添一笔,那个李佩玖也该认祖归宗了。你们张家的人漂泊在外这么些年,也该收编回去。” 张海了一愣,“……你说的是,但解老板不会有意见么?” 小花肯定乐见其成,才把李佩玖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听用。 “小花不会,你会有意见吗?” 张海客看向闷油瓶,闷油瓶轻轻点头,他就笑了,“族长同意,我自然没意见。” 然后他转头看向李佩玖,“你一会给天地上柱香,给族长磕过头,就该叫张佩玖了。” 小张哥开心的拍拍李佩玖,不是,准张佩玖的肩膀,激动的准张佩玖攥紧拳头给自己悄悄加了个油。 我不太理解大宗大族对自己姓氏来历的珍视,但我见过大宗大族团结起来的力量,尤其是在福建,宗族势力真不可小觑,尤其那种心理认同感。 准张佩玖的祖父因为追随错了人,所以通家被一道逐出张家,三代人追随张大佛爷,如今张大佛爷仙逝已久,张三代终于算是认祖归宗,又回来张家了。 中国人嘛,总是对自己的姓氏出身有着迷之在乎,也恭喜李佩玖得偿所愿吧。 第304章 争心之事 第304 章 争心之事 这顿饭吃的都挺开心,张海客这个老东西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桌上的人都让他不着痕迹捧了一圈,捧的宾客尽欢,满是欢声笑语,尤其是胖子,开心的像个炸了花的汤圆。 张海客还专门跟准张佩玖喝一杯,贺他苦尽甘来,回归张家,又真心实意提点他几句,还问了他弟弟,几句话差点让准张佩玖感动到热泪盈眶。 闷油瓶看着脸色淡淡的,并不在意。如此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岂可错过,我就用手指戳戳他,于是他向准张佩玖遥举一杯,准张佩玖瞬间受宠若惊,站起来哐哐喝了,看着恨不能当场就为张家为族长肝脑涂地。 午饭变成张家的认亲大会,胖子看热闹,我和黎簇只顾着吃。 我是真饿了,胖子做的又全是我爱吃的,黎簇大概一个人住,懒得张罗,估计没怎么好好吃饭,老吃外卖胃都吃瘪了,如今算是胃口大开,吃得满头大汗。 出门在外,离古楼太远,认亲仪式是简化的,黄纸香烛是现成的,小七爷的伙计效率就是高,午饭前就送来很多。 张海客就拿来跟小张哥在院子里布置一番,没有祖宗牌位,就对着天地拜了拜,张海客在旁声情并茂念了一篇四六骈文,我都没听明白。 然后就是给闷油瓶磕过头,这就算完成认祖归宗了,自此以后李佩玖变成张佩玖,算是找到组织了。 闷油瓶示意他起来,然后从身上掏出个红包——应该是张海客提前准备的,顺手就给张佩玖,他接过去,又表示感谢。 一整套做下来足有半个多小时,这又是什么封建大家族认亲的戏码,我和胖子还有黎簇三个外人坐在厨房门口台阶上,嗑着瓜子看的比电视剧还起劲。 胖子笑道,“还是大家族有仪式感,又学了一招,不过我们这种孤家寡人好像用不上。” 黎簇撇嘴,“都是封建糟粕,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搞这东西有用嘛?” 我拍拍黎簇的小脑袋,摇摇头,“你太小看这种家族认同感了,这是张家在和小花争人心。张佩玖算是个人才,重情重义,小花往昔对他有恩,自信能放也能收,但张家敢接就不怕他收。今天这一出下来,肉眼可见张家足够重视,张佩玖算死心塌地了,小花成了旧任主子,你猜他以后是向着张家多一点还是小花多一点?” 黎簇都听呆了,“有必要把人心算到这种地步吗?解老板跟你们不是过命的好朋友吗?” “小花是,但解家跟张家不是,以后,小花要用张佩玖,也要跟张家打招呼,他想打听点什么,也得是张佩玖从张家利益出发斟酌再三之后了。” 不过没关系,小花还有我,我才是小花在张家安插的最大的自己人。 仪式终了之后,小张哥开始打扫卫生,张佩玖帮忙,两个人这回真成了同宗同族的手足兄弟了。 张海客收到我戏谑的眼神,挑起眉毛,摊摊手,他这也是被如今社会浮躁的风气给逼的,估计丫闲着都在研究社会心理学了。 怪不得他没事老爱组织团建,举办年会,集体上课,给大小张们不断洗脑,忠于张家,忠于族长。 如今对比东南亚张家才懂得他一番用心良苦,香港张家能有如今这般凝聚力,多亏了他这些年的潜移默化,春风化雨。 中华民族近百年的斗争史也证明了队伍内部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张家就是因为信仰动摇了才让汪家有机可趁,所以现在的张海客总结大大小小的经验教训,简直强的可怕。 听说香港那边上课的教材都越来越厚了,恐怕张佩玖接下来也要接受张起灵本位的张家生存常识的狂轰滥炸了。 希望张佩玖好好向上,天天学习,这个人很有前途,我看好他。 都忙完了,张海客跟着闷油瓶进会客室坐下,小张哥和李佩玖进去聆训,门带上了,黎簇还想摸过去偷听。 我跟他说,“他们说的都是张家密辛,你一个外人听到了要么被灭口,要么改名叫张簇,你确定?” 单论武力值,张家随便拎出一个人来可能都会碾压黎簇,更何况里面是张家三巨头,于是他嗖就回来了,把我和胖子都笑坏了。 胖子冲我摆头,说,“要不你去听听,张无忌的弟弟张吴邪。” 我吐他一身瓜子皮,“你怎么不去呢,张秃子的孙子张胖子。” 气的胖子扔我一脸瓜子,然后自己又捡回去颗粒归仓嗑了。 过了一会儿,张有药来了。 我看着天色还早,奇怪他怎么这会儿就来了,他看看会客厅,示意是闷油瓶叫他来的。 张有药问,“小玖认祖归宗还没完?” 胖子斜他一眼,“怎么,你很羡慕啊。” 张有药没说话,他当年追随七彩麒麟张起灵时,都不知为何没入张家,现在更不会了。 黎簇给他搬个小马扎,于是他跟我们一起坐着嗑瓜子。 胖子问,“小哥左肩恢复的怎样?” “现在行动没问题,但耍刀有难度。” 小哥的刀实在太重了,无论是黑金古刀还是小黑金。 胖子不以为然,“小哥单刀比双刀更牛逼,这不算什么。就想问他的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阴天下雨胳膊酸疼什么的,影响他老年生活。” 张有药对自己的医术很笃定,“只要好好修养,应该不会。” 我和胖子闻言都放下心来,希望新月饭店的入场券来的更晚一些。 直到日影西斜,小张哥才和张佩玖从会客室出来,张海客的长篇大论小张哥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听到生无可恋,张佩玖倒是听的新鲜,累并消化吸收着。 我站起来,能看到闷油瓶都听困了,终于捱到结束,他甩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张海客站在会客厅门口,一直打量张有药,张有药面上勉强堆起个笑容,看得出来这两人对彼此印象都不算好。 张海客示意,“进来吧。” 张有药祈求的看我,“吴老板,一起吧!” 我站起来,眼睛还看着闷油瓶,“咋滴,你害怕张海客吃了你?他刚吃饱饭,不吃人。” 张海客听到了,冲我扯出来一个假笑,“那可不一定,我胃口大,几个人都吞得下。” “你是鲲吗?还是饕餮?穷奇好像并不贪吃吧?” “穷奇喜欢的可都是恶人,你说是吧,张老板?” 张海客跟我斗嘴,手却按在走到他身边的张有药身上,张有药立即打个寒颤。 这让我想起当年,张海客虽然爱笑,但他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绝不是什么善辈。 第305章 下去的目的 第305 章 下去的目的 看张有药面色惨淡,我不知道他哪来那么重的危机感,就算他俩过往有恩怨,再怎么,张海客应该也不会当着闷油瓶的面暴起伤人。 “啧,你挺难杀呀。” 万万没想到,张海客如是说。 我一愣,转头看张有药脸上一白,盯着按在肩头的手,轻轻叹口气。 看来这些年这俩百年老货没少打交道。 也对,张家一直监视那座山,视为禁地,而张有药挺执着,百年间有事没事就溜进去,为此还搭上不少人命,包括张家人的命,一旦触碰锁链即化为血沫,被水底那个存在吞噬。可能那些张家人有些是张有药雇来的,有些是张海客派来的吧。 不管怎么说,张家现在人少丁贵,竟然因此事接连丧命,张海客心眼小,弄清原委不怒才怪,找张有药麻烦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张有药本身也是个不消停的人。 不说当年他长生改造弄出一堆麻烦,单看最近,他一出手便搅弄风云,一张地图惊动出闷油瓶,策反东南亚张家,导致两张混战,互有折损,晓山青浑水摸鱼,暗地里不知多少张家人遭难,闹到现在两张差不多彻底决裂,只怕张海客手撕张有药蘸酱吃的心都有了。 都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百余年,谁还不是人精了,张有药在张海客手里吃过大亏,甚至听着应是死里逃生,他清楚知道闷油瓶尚算心怀善念,张海客真有雷霆杀心。 所以他不自觉会畏惧。 我跟在后面拍拍张海客的手,“收一收,挡路了。” 他对我笑笑,把手抬起来,放行了。 张有药这才如释重负,看来刚才他真担心自己会惨死当场。 一进去他挨着我坐下,我低声埋怨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他妈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是个人都要弄死你?” 张有药汗颜,“也没有吧,除去长生改造,再就是进过几次山。” 他怎么不提晓山青和那地图呢?一提我都想揍他。 “老实行医救人攒功德不好么?张家的禁地也敢进,你怎么没死在里面?” 张有药咧嘴,假装甩甩不存在的汗滴,“……就这点小追求了。” 妈的活该,还追求呢。 对面闷油瓶看着我们交头接耳,很不满意的说,“过来。” 于是我坐到他身边去,那么多沙发,张海客故意坐到我刚才的位置,张有药脸上表情都要裂开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张海客,后者给他的压迫感简直像黑白无常催命,让他觉得自己分分钟危在旦夕,他可能不知道张海客来了,若早知道,未必肯来。 我心说要做什么赶紧吧,别一会儿他俩真打起来了。 这会胖子扫完瓜子壳也进来了,他坐我旁边,抱着胳膊看对面。 人差不多齐了,闷油瓶朝张有药一抬下巴,示意他可以说了,张有药避开张海客的视线,“我进去新月饭店保险库,看到了一座山。” 什么,那地方他也进去过?现在的亿万富翁都喜欢这么玩吗?扔一个小目标,再进去打个卡。 胖子坐直了,“你也去佛爷的保险库了?你存了什么?” “原石。”他坦然看着我们,“你们看到的原石已经碎了,余下一部分被我带出来,所以晓山青才一直追着不放,我担心落在他手里,干脆存进新月饭店。” “大聪明。”我撇撇嘴,“随便扔进茫茫深山石头堆里,谁都找不到的东西,你还花大价钱存起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唯恐别人不知道这玩意儿重要。” “额……”张有药低下头沉思。 说实话,未活化的黑岩和原石就是普通的不起眼的黑色石头,扔到路边放一年都没人会捡。 “除非你留着还有用。”我看着张有药,“你想拿它做什么?” 张有药没回答,我看他不想说,那这个问题留待日后再议,“你继续说。” 张有药稳稳神,又继续讲下去。 自密室下去以后,他于黑暗中来到一处山脚下,面前如蹲踞一头庞然巨兽。张有药心里明白这应是幻象,新月饭店地下不可能存在这样高耸的山脉,左右无路只能沿小径而上,待到山顶摸到一扇门,开门即是大殿,有长明灯,有一木案,上面有个盒子,恰是原石大小,他放进去,结果原石不愿意,竟然开始溢出盒子,木案霎时倒翻,黑暗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与原石争斗,发出雷鸣一般的响动,最后大殿灯火爆燃,光影里出现一座仙山,琼楼玉宇,奇花异草,还有人络绎不绝登山而上。 “仙山?”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 我们在黑岩表面也见识过一次仙山,只是上次并没有看到人。 难道是那原石里存着昆仑仙山的信息,火珠能让它显现,地下保险库的陨石也同样能让它显现,难道原石和黑岩都是来自昆仑长生墟?而火珠和陨石就像读取器一样? 我低声跟闷油瓶说了,闷油瓶摇摇头,“你说反了。” 反了?什么意思?仙山信息存在火珠和陨石里,黑岩和原石能读取? “小哥,你不会是想把陨石拿出来吧?” 闷油瓶垂下眼,未置可否。 我有些怀疑人生,上次是抢鬼玺,难道这次又要去抢陨石? “那玩意儿肯定不会小,不要说新月饭店不会同意,就算他们能同意,我们几个能抬得动?” 张大佛爷当年可能动用了军方背景,我们是不是要把大小张们都带上,这么多人下去,傻子都知道我们要搞事情了。 胖子都要笑了,“我的妈呀,二进宫?我要是新月饭店我都瑟瑟发抖了。地上地下都不放过,再来一次人家招牌都要砸了。” 这时张海客摸着下巴说,“怎么还要夹带陨石出来?我们不是进去找张家地图的么?” 我抬头看他,“你说什么?不是去找陨石,是进去找你们家的地图?哪里的地图?” 张有药也问,“难道你们不是进去存东西?怎么还要去取别人的东西出来么?不可能的。” 第306章 故人的回望 鸡同鸭讲,答非所问,明显信息不对称。 胖子捂着脑壳挥手,“哎呀妈呀,脑子好乱!都等等,先让我来理一理,张海客下去要找张家的地图,小哥下去想把陨石弄出来,老药想去取他的原石?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几个人相继点头。 “一个一个来。张大总管您这么精打细算的老东西,恨不得报销一毛都要贴发票,什么时候舍得一个小目标去存一张地图了?存在你家族长这里不安全吗?何必花那冤枉钱,难道你钱多的没地儿放了?” 张海客摆摆手,“不是,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族长想要的地图就在新月饭店地下保险库里,早些年被张大佛爷一家带出来,藏在东北某处,后来被取回,最后应该存放进这里。” 我确实好像听我爷爷说起张大佛爷后来又回过东北,那次他还跟过去了。 我看向闷油瓶,他也正在看我,两个人对视了一瞬,我转过脸去。 他想要的地图,莫不是张有药那张板鸭地图的另一层?我先前以为是在东南亚张家或者张有药手里,没想到竟然落在张大佛爷手中。 我问张海客,“消息来源呢?” 张海客说,“东南亚张家。我还有些关系在那边,一直没有断。应该可靠。” 好吧。 胖子也听明白了,“好,任务一,寻找张家地图。老药,你那个应该很简单吧,拿着钥匙打开保险柜取出来不就结了?” 张有药默默看一眼闷油瓶,“取出来简单,带回来难。” 胖子嘿一声,“咋,怕你老相好会在半路上出手抢??” 存在新月饭店谁都没办法,一旦取出来被晓山青知道了,他准急。如今他伤的很重,正想方设法续命,可能更想要了,恐怕我们刚从新月饭店门口出来他就要下手抢了。 张有药白胖子一眼 ,“什么老相好,我说了跟他没那种关系。” “哎,这就是山鸟跟鱼不同路,你个鸟人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好大一条食人鱼,你算算这些年都吃多少人了。” 张有药不说话了。 胖子又掰着手指头,“任务二,取出原石,安全带回来。” 说完了他又看着我,挠挠头,“任务三,抢陨石。总觉得小哥开始没这心思,是被你这家伙说动了,你能不能别多说话?净他妈添麻烦,这回若抢成了,前账后账一起算,新月饭店能把我们仨切成九段,抢不成也得切六段。” 我心下惴惴,”别胡说,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只不过借用一下,可以打借条。” “靠,你借了还会还吗?你说会小花都不敢信。万一用完没了呢,拿什么还?拿你还吗?” 我还没说话,闷油瓶立即表示拒绝,“不行。” 胖子都无奈了,转头看着他,“小哥,我这就是句玩笑话,知道天真金贵,那也不能,说都不让说了吧?” 闷油瓶看着他寸步不让,看来还真是不让说,胖子说声得,“拿我还,拿我还总行了吧?我去地底蹲着收账入账去。” 对面那俩货两脸复杂,我看着好笑,骂胖子,“你他妈想的美,你愿意去,新月饭店都不敢收,怕你监守自盗,得着宝贝自己昧下了。” “那哪能呢?——你说里面真有宝贝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进去过。 不过张大佛爷修造的保险库,谁知道里面会藏着多少不能见天日的东西,这些年还应该不断有人存进去,就算宝贝只有十之一二,那数量也很可观了,毕竟保险柜的身价在那里,但凡存个便宜点的进去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别扯淡了!事就是这些事,谁还有别的想法赶紧说说。张海客,你说呢?” 张海客默默接过话茬,他呵呵笑两声,“我的想法不重要了,总感觉我们不会有好下场呢。” “滚,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下一个。” 张有药想了想,“你们的想法很危险,我能不跟你们一起下去么?” “别做梦了,最后也别和我们一起走了好么?” 张有药摆手,“那不行。” 胖子提出疑问,“天真,还有个问题,面对那些玄妙莫测的东西,枪支弹药可能不管用,管用也带不进去,新月饭店的安检比火车站还严,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赤手空拳下去,那还能做什么?用牙咬,用脚踢么?” 他不提醒我都没想到,装备这一块,比如小哥和我的刀,胖子的炸药,明目张胆带在身上肯定带不进去,新月饭店肯定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呢。 我想了想,“还有一个办法,既然新月饭店不会过问主顾存什么,我们把装备放进箱子假装要存,不就行了?” 胖子恍然大悟,竖起拇指,“靠,论钻空子,你是第一名。” “新月饭店有听奴,所以装备记得固定好,乱七八糟什么都装上点,让他们听不出来都有什么。” 张有药看着我表情一言难尽,似乎在无声拷问,“原则呢?良心呢?诚信呢?”,我心说他不知道我们早就抢过一回了,还讲什么诚信,也不差这第二回。 张海客笑眯眯的还挺欣赏。 接下来就是找小花准备好要用的东西。 五个人各怀鬼胎,暗自盘算,半天没人说话。 我看天色晚了,吃完饭还要烧纸,就催张有药先给小哥扎针。 张海客在旁边观摩,看得张有药一头薄汗,不过职业素养还在,手底依旧扎的奇准无比。 胖子先去做饭,那三个闲人已经在院子里玩半天了,就跟着去厨房帮忙。 吃完饭,黎簇帮我张罗元宝纸钱,张有药知道我是烧给风二河,他眼神都变了。 他默默站到我身边,“你还记得他,他就不算白死了。” 怎么会白死了呢? “这才过去几天,我怎么不记得?他做了很多成全别人的事,会记得他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还有他一路救过的人,都不会忘了。有句话说的好,“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如果人死后还有人记得他,他并不会消失,他只是跳出了时间,跳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到后来记得他的人把他遗忘了,真正的死亡才会来临。 死亡本来和出生一样平常,并不可怕,是人类畏惧消失,才赋予它悲观的映像,其实这是不公平的,出生才是迈入世间苦难,正好与此相反,死亡即代表着苦难的终结。 在这种情景下,长生就变成了无穷无尽的苦难的折磨。 看着明灭的香烛,跳动的火光,我跟风二河其实并无话可讲,只是告诉他我会一直记得。 没有风,火很旺,红色烟烬一直往上方夜空盘旋,最后竟然成了一道璀璨的流光火柱,足有四五米高,然后慢慢往四方旋转飘散。 很壮观,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没有人出声。我知道许多科学理论来解释这一幕,但这一刻我宁愿信了万物有灵,是故人乘着这缕风,回来看过一眼,又乘风而去了。 也算是人们常说的最后的守护,“故人轻抚今人眉,为尔散去半生灾”。 人在做,天在看,希望我们这一行就此顺顺当当。 第307章 有效的声音 张海客抄着手靠在会客室门口,全程笑眯眯的盯着张有药。 张有药有如芒刺在背,仪式完二话不说拎起药箱告辞,就跟被狗撵了一样。 我送他到门口,发现张艮书的黑色商务早在门外等着了,看见我还伸手比个耶,我冲他翻白眼,都不想搭理这人。 张有药上车挥挥手就溜了。 他有些心慌,但我觉得张海客虽然不爽,应该暂时不会对他出手,起码在新月饭店事毕之前不会。 但又一想,以张海客的手段也难保不会明里暗里让张有药吃足苦头。 等我送完人回来,发现小张哥和张佩玖正屁颠屁颠的帮张海客准备房间。 张家在北京应该另有据点,但张海客个老东西嫌远,竟然厚腆着脸皮表示也要住下来,“这样方便照顾族长。” 明明闷油瓶不用他照顾也活的好好的。 “小哥,你看……” 我有些无语,皱眉看向闷油瓶,怎么刘丧刚走了,又来一个更要命的张海客。 闷油瓶轻轻摇头,示意我不必理会,他要住便住,不影响我们,径直拉住我的手就走了。 张海客叉腰站在院子里盯着我们,我听到他低声质问小张哥,“没房间了么?怎么吴老板还非要跟族长挤一间房?”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我和闷油瓶都能听见。 闷油瓶没作声,我心中忿恚暗生,好一番为族长讳的春秋笔法,什么叫我非要跟族长挤,我也可以不挤,你先问问你们族长愿不愿意? 不好好管张家,倒是管东管西,还管我们挤不挤。 回房间我先去洗漱,出来一看闷油瓶又不见了,一看院子里开着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擦着头发走到窗前,果然发现几个姓张的正在石桌开会,当然是张海客在说,小张哥在那垂头丧气的听着,闷油瓶支着脸颊都要睡了。 只有张佩玖态度端正认真,就差记笔记了,张海客看着他,一脸的欣赏。 我看着都气笑了,有什么破事非要三更半夜集体开会?是讨论哪种睡姿睡得更安稳?如果不是,睡醒了再议也不迟。 从窗户伸出头就看到胖子和黎簇也趴在窗前盯着这一幕,胖子歪头跟我比划半天,我大概看懂了,他也在奇怪怎么张海客一来,张家人早中晚会开起来没完了,太他妈官僚了。 我回胖子我咋知道,我和张海客虽然长得像,但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是极深沉,我是极清浅。 又看了几分钟,眼见他们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就找出吹风机打算吹头发。 插上电,吹风机一响,闷油瓶立即站起来,大小张们都看着他,同样听不清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他们都回头看我。 “嗯?” 我有些疑惑,怎么了?我在房间吹个头发也不行了?是不是破坏他们会场秩序了? 然后闷油瓶大步流星的回来了,几秒钟后他打开房门进来,我停下手问他,“怎么了小哥?是不是忘记拿东西了?” “我来。” 他走上前很自然的接过吹风机,拉我坐在沙发上,开始轻柔吹头发,跟前两天一样,我头发一湿,就必须立马吹干了。 敢情是怕我受凉,感冒发烧吧,专门回来吹头发来了? 第308章 无效的家规 我自己有手,就跟他说,“…我自己来吧。” 他不听我的,只沉默着仔仔细细吹头发,动作很轻很轻。 为了打破尴尬,我轻声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院子里干嘛?” 闷油瓶默了一会儿,“…讲家规。” 呵,怪不得。张家的家规,比他妈八股还长,到如今为止,闷油瓶还没看完一遍,我看完了目录。 看完目录我就有种感觉,感觉家规十二卷,卷卷有爷名,我这个人可能跟张家犯冲,不仅在张家古楼放火,还把他们家规也冒犯不少,好在我不姓张,姓吴。 而我犯过的事几乎桩桩件件都有闷油瓶的份,今晚这家规到底是给张佩玖讲,还是给闷油瓶讲,这可真是好难猜呀。 头发没一会儿就吹好了,我回头看他,眼神很委屈,“我困了,想睡觉,你还要继续去听家规吗?” 闷油瓶看着我,过去把窗帘唰的拉上了,“睡觉。” 外面窸窣的说话声停了一会儿,族长听家规听到半途跑路,明目张胆回去睡了,估计张海客要气出内伤了,不出所料,张家夜会就此匆匆散场。 我搂着闷油瓶睡得特别心安。 第二天早饭时间,张海客看我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嫌弃,嫌弃就嫌弃,我不会占了便宜还卖乖,于是我权当自己眼瞎看不见。 吃完饭他就神情郁郁的走了,还带走了小张哥和张佩玖,估计是去张家据点认亲去了,希望他今晚别来了。 黎簇有事,跟我说回去堂口一趟,宅子里就只留下我和闷油瓶还有胖子。 三个人无所事事,我和胖子先坐在石凳上欣赏闷油瓶做复健,打了一套很漂亮的拳法,看着左臂恢复的不错。 后来感觉有点太晒了,胖子就去搬椅子,我们坐进花树荫凉,等闷油瓶练完休息。 五月花稀叶阴薄,阳光透过婆娑枝叶照下无数细碎光影,既不那么晒脸还能晒到身上,据说多晒太阳有助于身体恢复健康。 暖阳微风,花香宜人,小花来的时候我和胖子都靠在闷油瓶肩头睡着了。 “岁月静好啊各位!” 他坐在石凳上不知看了我们多久,闷油瓶看见他却没出声,一直到我和胖子听到他的声音醒过来,两个人揉揉眼睛勉强坐直了。 我困的还有些迷糊,“小花?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好。” 小花坐在阳光下的石凳上,拿手挡住手机屏幕发信息,他抽空抬头看我一眼,“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怕你多想,所以还是过来当面说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胖子咂摸一下,指着我和闷油瓶,“大花你这话好像不妙啊,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你说,我们哥仨心宽,体胖,受得住。” 小花微微一笑,扫视我们三个一眼,“还真是这样,胖爷说的对,我就直说了,你们进新月饭店的申请被否决了。” 什么,被否决了?为什么? 我们都做好进入地下保险库的计划和准备了,也明白万事开头难,却没想到开头第一难,就会是进不去,应该我们三个人都被新月饭店禁止入内了,这他妈就尴尬了。 第309章 背后的较量 新月饭店警惕性太高了,地下无人监管,它生怕我们进去再次闹个沸反盈天,一点不想冒险,干脆把我们拒之门外,使不得入以策万全。 胖子气的笑出声,“靠啊哈哈!不是,你到底以谁的名义打的申请?你自己还是我们?花大价钱买来的保险柜,想存点东西进去,还他妈被拒?这是什么服务态度?退钱退钱退钱。” “当然是以我的名义。” 小花好笑的看着我们,“但我不去,单选了你们作为代存,结果新月饭店一番评估,认定你们属于高危人员,如果放你们下去潜在风险太大,直接驳回了。” 我有些无语,“这不是有罪推定么,我们还什么也没做呢!” 小花叹口气,“说来说去,还是诸位爷之前闯的祸太牛逼,堪称百余年间头一回,做遍别人想做都不敢做的事。点天灯不算,又强抢鬼玺,最后还能平安脱逃,对你们,是扬名立万,对新月饭店,算飞来横祸,只这一回就大丢颜面,招牌都差点砸地上,至今还有人对当年的事津津乐道,说过一年又一年,它是没得自信还能接住第二回。” 呵呵呵,第二回刚刚在萌芽状态被掐灭了。 胖子搓搓脸,他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年还不是事事仰仗您么,现在又来挖苦我们做什么?就说现在怎么办吧,难道要打旁边挖条地道钻进去?” “别做梦了,上一回这么做的如今还没出来呢。” 胖子一惊,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干了?勇士啊,不知道新月饭店有听奴嘛,就算在地下,只要生出点动静就瞒不过去。 “咋滴,那哥们儿进去了?最后判了几年?” 小花冲胖子敷衍的笑笑,“现在大概上小学了吧,这事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估计也是听了你们的英雄事迹,觉得新月饭店虚有其表,有空子可钻。可惜他只听了前半段,不知道后面是有人挂了账,才换得来平安——新月饭店直接买下那处宅子,翻修完就封了门。” 胖子咧嘴,“咿~没有金主命,却有金主病,以为跟我们一样也有财神爷罩着呢,感谢解大官人当年救命之恩,我晚上再给你上柱长生香。” 我听着胖子跟小花扯来扯去,终于清醒的差不多了,就摆手阻止胖子继续插科打诨,问小花,“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小花笑了笑,没有否认,看来还是我了解他。他过来这一趟,肯定不是只为了告诉我们这个坏消息,在跟我们说这些的时候,他的下一步动作应该早已安排下去了。 我心说他不会又让渡什么利益,来换新月饭店一张入场券吧,太不划算了,这一回又一回要亏死了,就算他是超级大肥羊也遭不住这么高频次的薅羊毛啊。 “借势压人。” 小花深吸一口气,“我确实做了些什么,有人会在暗中出手,帮我施加压力,在这几天一层层给到新月饭店那边,看他们能扛到几时。或许会拖得久一点,不过好饭不怕晚,这口硬菜要吃到嘴里,就要有足够的耐心。” 我听明白了,这是一套连环计啊,小花真不愧是解家人,滴水不漏,每一分钱都不会白花。他是不是早都算好了,凭借着上次的利益交换,顺利与某些人或者势力达成同盟,得到了新月饭店也无法企及的庇护,现在又趁机借势施压,也就是说如今这两边背后的势力正在博弈,看得出来小花对自己这边很有信心。 金钱也有做不到的事,但权势可以能所不能。新月饭店明面上也只是家公司而已,逐利至上,它不拒绝金钱,当然也不会拒绝权势,我们之前的经历也证明它的骨头没那么硬,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它的规则就可以因我们变通,同理,只要有足够的权势,它的规则也可以为我们摧眉折腰。 千百年来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如此运行,当金钱站起来说话时,所有的真理都保持沉默了,而当权力站起来说话,真理和金钱都会退避三舍。 “……你过来是怕我们等急了?我们不急,小哥正好多恢复几天,他的伤还要静养。” 我们都看向闷油瓶,这会儿又轮到他睡着了,抱着胳膊轻轻靠在我肩上,细碎的阳光为他打上柔光,像瓷白色的古希腊人物雕像。 小花盯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又看向手机,“我来,是告诉你们秀秀今晚要来吃饭,新月饭店那边还没出结果,只不过顺口一提。说起来你们真应该好好感谢秀秀,所以晚上多做点她爱吃的吧。” 是秀秀要来啊,我给她发过信息,但她一直在忙,于是只简单聊过两句,没想到她还能抽出时间过来吃饭。 胖子一听他要大显身手,又摩拳擦掌兴奋起来,“没问题,本大厨今晚专为霍大小姐服务,天真都要往后站。花花老板你一会拟个菜单,我来准备。” 小花点头,又对我说,“你还是把你家老张弄进去睡吧,北京风大,当心着凉。我和胖爷先做午饭,然后咱们一起安排晚上的饭局,对了,等会瞎子过来,他负责采买,记得把菜钱给他付了。” 他刚才发信息就是把菜单发给黑瞎子师傅了么,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来蹭饭买个菜还要我报销买菜钱。 “知道了,我一会发红包给他。” 胖子和小花起身去厨房了,我轻轻推推闷油瓶,“小哥,你睡着了吗?” 应该没有吧,我话音未落,他就往我颈间蹭了下,轻声说,“你多看看我。” 我听到了,心里有些奇怪,什么叫做多看看他? “我一直看着你呀。” 他没再说话,就跟真的睡着了一样。 看他不想挪动地方,我只好一动不动的坐着,近午要三十度了,日影斑驳照在身上,地砖都晒到发烫,就算树荫下也热腾腾,应该不会着凉,我都快热死了。 手机也没带身上,我单调的坐了一会,也靠着他睡着了。 醒来海棠花瓣落了两人一身,还好这树上没有鸟停住,不然就是一头鸟屎了。 小花在餐厅前面的廊柱下看着我们,这会儿他放下手机,抬起头,“我想着也该醒了,不饿么?” 饿倒是不饿,就是姿势不对,睡得我腰酸背疼,闷油瓶轻轻晃晃头,睁开眼,他也醒了。 “进来吧,吃完午饭再睡。” 说完他就进餐厅去了。 我站起来,感觉睡这一觉,腰椎间盘都突出了,就扶着闷油瓶活动两下,下次绝对不在椅子上睡了,太硬了,我的腰受不了。 真想念我在雨村的摇椅和沙发。 吃过饭,我自告奋勇去洗碗,闷油瓶收拾,先让胖子和小花去休息,小花没拒绝,随便挑了个房间。 没过一会,黑瞎子带着黎簇还有苏万拎着食材来了,几乎摆满半个厨房。 “求报销。” 他随手递给我一张长长的购物单据,我扫一眼,“这是苏万买单吧,你求个屁的报销。” “你怎么知道?” “看积分啊,你他妈舍得购物一万大几?” 黑瞎子一拍脑门,“失策。这样,你报销给我,我给苏万。” 我懒得说他了,怎么报账还有二道贩子么,直接找当事人不就行了,要什么中间商。 于是找到跟黎簇在花树下吃雪糕的苏万,苏万看我问他要收款码,直接摆手,“不要了,师兄,我卡里还有好几万呢。你要想买什么东西跟我说,要不我把卡给你。” 我拒绝了,看他一点不配合,还是给他走的转账,黑瞎子师傅挺生气,问苏万,“你知道讨好大师兄,怎么不把卡孝敬给我?” “因为你真的会用啊。” 苏万舔着雪糕,静静的说。 第310章 身上的味道 瞎说什么大实话。 黑瞎子搂住苏万脖子,用食指指节敲他脑壳,“臭小子!难道老子疼你教你这些年,不配花用你的孝心吗?” 苏万被勒住呼吸,紧拍着黑瞎子手臂,左手还高举他的雪糕,都没发现黎簇趁机凑上去咬了两口。 苏万爱吃的口味,应该是刺客中的刺客。 “师傅……我都大了,您这样明年学费可不交啦!” 黑瞎子光速表演个变脸,他松开手臂,捏捏苏万那张英俊的小脸,“跟你开玩笑呢,师傅是在疼爱你。” “您是疼爱钱。” 苏万多少都习惯了,他拿回雪糕细看,像是感觉少了一点。 我看着余额叹气,黎簇也想看我在看什么,我锁上屏对他们说,“一百多岁的人了,就别逗孩子玩了。赶紧休息,晚上秀秀来,一个两个都给我精神点。” 苏万哦一声,跟着黎簇去他房间暂时休息,我看着黑瞎子,他看着我问,“小花呢?” “回去了。” 黑瞎子转头看过一圈,指着我笑骂,“我信你个鬼,一张破嘴,比我还不能信。” 然后准确无误的钻进了小花的屋子,我就奇了怪了,他是怎么知道的,跟过去在门口观察半天,也没看小花做过什么记号啊。 结果就听到屋内传出小花忍无可忍的骂声,“要么进来,要么滚开,别在我门口瞎转悠。” “……我丢了钱。”我作势弯下腰,“呵呵,找到了。” 黑瞎子打开门,脸上有些无语,笑道,“这一招还他妈跟老子学的,别用回老子身上,少在这装模作样听墙角,不然我也去听你们的。” 那可不行,挨过两人一通骂我回到房间,闷油瓶在沙发上坐着,他意味不明的说,“解老板是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我有些意外,是说小花用香水么?我好像没闻到。而且怎么是味道,不应该是气味么?味道要吃过才知道,气味散发在空气里,才是可以闻到的。 “他有什么特别的气味?”所以嗅觉没那么好的我,闻不到什么,但瞎子一闻就知道他在哪了。 “是味道。”闷油瓶又强调一遍,但我还是不明白。 味道这个词用在活人身上,通常是抽象的,类似于韵味,比如我们夸赞一个女人成熟可爱有内涵,会说她是个有味道的女人,一个男人风度翩翩有岁月的沉淀,会说他是一个有味道的男人,但通常不会说她是一个麻辣鲜香有点发甜的女人,或者他是一个松软可口咸淡适中的男人,这听起来有些惊悚,像是有食人癖的汉尼拔一样。 还有一种情况,但应该是不可能的。 “额,小花应该没有狐臭。” 他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衣冠楚楚,香香软软的。 闷油瓶看着我,突然像是释怀了,“你闻不到最好。” 都躺在床上准备午睡了我还在想,小花身上真的有什么味道吗?有也是独一无二的高定的香水味吧,他这个人不喜欢和别人撞型,估计连牙膏都是定制的。 我凑近闷油瓶闻了闻,宛如远山雨后草木的清香,随风而来,突然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我一直没有深入思考过,他是人,怎么会发散这种气味,其实这个问题用生物学来解释的话,应该是费洛蒙,是爱一个人又恰好那个人爱你,所以能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就是说这个人分泌的费洛蒙恰好戳中你嗅觉中微小的角落,你的大脑神经满足于接收到的信息,调动所有感官赋予他一个独特的味道,如果彼此都能闻到费洛蒙的味道,说明这两个人的基因超级相配,是从基因里就选择了对方。 人与人之间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互相吸引,纠缠不放,大家都说闻香识女人,或许闻得不一定是香水味,识的也不一定是女人吧。 我贴上他心口,默默问他,“小哥,你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闷油瓶像是睡着了,我等半天,有些失望,难道他闻不到吗? “……像……桃子。”他轻声回答。 咿,好俗的香味,我开始回忆浴室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是不是有什么桃子味的添加剂,好像没有。 “我……无法形容。就像是桃子。” 我突然有些心疼,或许他也想形容更多,也想唯美浪漫的表达什么,但他享受过的世间乐趣太少了,除了他爱吃的桃子,他无法更贴切的形容和描摹。 “好吧,我希望自己不是颗青涩的毛桃。” 他能闻到就好。 然后我闭上眼准备安心睡了,他又突然问我,“我呢?” “闻不到。” 他气狠了,直接咬上我肩膀。 有点痛了,一把推开他,“这么爱咬人啊!我不说了!” 他作势还要咬,“说。” 我叹口气,真是越来越霸道了,全是我惯的,于是认命了,闭上眼睛闻着,“像在很遥远的天际,一片绵延的山脉,空山新雨,草木勃发,长风千里相送,送到鼻尖一点清香。淡淡的,但是挥之不去,有时候隔着好几米,我都能闻到了。” “很好。”看来他非常满意了,接着问我,“解老板呢?” 关小花什么事,我什么都没闻到,我斟酌着说,“我认为小花应该也没有口臭。” 他僵了一瞬,“……是没有,睡一会,起来还要择菜。” “难道你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这事有点不对吧。 他含糊回答一句,“不是,只是讨厌那种味道。” 到底讨厌什么味道?我追问,他又闭上嘴怎么也不肯说了。 他讨厌的味道,难道是螺蛳粉吗?小花应该也不爱吃那个。 想着想着睡着了,醒来一看大家一人一摊菜,实行个人承包制,胖子居中指挥。 我和闷油瓶也领到了自己的份额,是我不认识的北方的菜,择了半天把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择在一起了,把胖子气得骂我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还要他自己返工一遍。 其实我看别人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只是他们更熟悉北方菜而已,我只是不认识,但我胜在心细啊。 “靠,你择的可真细啊,我他妈眼花了,都分不出来了,过来自己挑!” 说到心细,胖子骂我骂的更起劲了,我低着头翻拣,终于在闷油瓶和黎簇的帮助下完成了任务,然后就被轰出厨房,让我一个南方人少来掺和北方人的事。 怎么做个饭还要南北分裂呢,我就在石凳上看闷油瓶择菜,洗菜,收拾海鲜,心说他处理食材还真是得心应手,他和胖子一个天生的大师傅,一个地造的顺菜工,我就只能坐着数钱呢。 第311章 海量的秀秀 我可以不干活,但我不能没有眼力见,真的一点活不干,胖子还是会骂我的。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大家都在忙,我总不能吃白食,于是果断站起来开启夸夸模式。 我去看闷油瓶,“小哥,你处理这鱼可真专业,又干脆又利落,这鱼真是死得其所。” 又去看黎簇,“你择的菜是真的菜啊。” “苏万你手真巧,心里美开花了哦。” “胖子,你这刀工真是巧夺天工,下一步可以进米其林轮胎专卖店餐厅了。” 最后看黑瞎子,他正坐在台阶上,看着闷油瓶干活,有一搭没一搭的择菜心,“师傅你是真的瞎,菜心都被你扔了。” 一圈下来,闷油瓶干的起劲,苏万傻乐,黎簇冲我狂翻白眼,胖子忙的团团转,压根顾不上搭理我,只有黑瞎子转过头呸呸呸我。 呸完他说,“哑巴如今越来越居家了。” 我反问他,“你不是?” 说这话前也不看看自己,他都有自己的小围裙了,还是粉色系,应该是小花买的。 小花不在,应该去接秀秀了,怪不得黑瞎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最终这一顿饭还是在一群大男人的兵荒马乱中完成了,十几个大菜,胖子几乎累坏了,黎簇和苏万轮流给他捏肩捶背。 黄昏时分,秀秀到来,她一进院子就看见无所事事揪花瓣的我,我赶忙迎上去表示欢迎。 一段时间没见,她身上添了些职业女性的干练,又娇俏又成熟,但还像以前一样精灵可爱。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脸上还有些不开心,诘问道,“吴邪哥哥,你来北京这么多天都不去看我,是在忙些什么呀?” 我一时语塞,是啊,秀秀埋怨的很有道理,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她忙,可我闲着呢,竟然好几天都没想起来去看她一回,还要等她抽时间登门来看我,我都忙什么了呢?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闷油瓶,他干完活,正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下,淡淡的看着我。 我摸上后脑勺,“……那个,我受伤了,刚好。” 秀秀闻言一拍巴掌,“伤好了?!可是你说的哦,那今晚咱们庆祝庆祝,就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吴邪哥哥,你不会不陪我喝吧?” 我看着她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根本不容我拒绝。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她的陷阱,很想求救于小花,却看见小花在她背后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最后我硬着头皮应下来,“啊好,喝,我喝啊,今晚就陪你一醉方休。胖子哥还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菜,一定合你口味,你可要多吃点。” 还是多吃点少喝点吧,北方姑娘的酒量真的很恐怖,要么不喝酒,要么喝倒一片,我没跟秀秀认真喝过酒,但她敢提,估计就存了把我喝趴下的心。 心里一声暗叹,我这次来没去看她,秀秀还是不高兴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我真见识到了秀秀的“可怕”,她跟所有人交谈都是轻声细语,温柔可亲,跟我就一个字,“喝”。 酒是秀秀带来的,什么标签也没有,但起码在五十度以上了,我跟过她一轮下来,感觉眼前的杯啊盘啊人啊都出现重影了。 不能这么喝下去,再喝我要出丑了,我旁边坐着闷油瓶,就凑近他轻声说,“小哥,我不行了。” 他没有看我,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当秀秀再邀我举杯的时候,我勉强喝下一小口,发现杯子里的酒已经换成白水了,应该是闷油瓶干的,但他到底什么时候换的呢,手太快了,我压根没发现。 就这样又喝了大半杯,期间跟秀秀小花聊天也聊的很愉快,终于秀秀眉头一皱,她可能发现了什么,非要提议跟我换杯子喝。 我心里一慌,是我太得瑟,换酒的事暴露了?我俩还在推拒,闷油瓶伸过手抢过我杯中余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满一杯推给秀秀。 秀秀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我和闷油瓶哼一声,换杯提议就此作罢。 我看着酒杯,一脸的痛苦面具,实在喝不下了,这时小花笑着打圆场,提议小家伙们也表示表示,黎簇赶紧站起来,以晚辈之礼给秀秀敬酒,适时救了我一命。 秀秀十分大气的喝了。 看得出来秀秀应是海量,这几年她主事霍家,早已独当一面,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强人,气度和酒量都在生意场上历练出来了,对此我表示佩服,但不能拿她的海量来惩罚我。 我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北方酒又辣又烈,我真的不擅长,胖子早就知道,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就大妹子大妹子的叫着,一连串彩虹屁不要钱的对着秀秀输出,秀秀也很捧场,礼尚往来,把他胖哥的手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看得出来一家人都在拼命捞我这棵小趴菜,全是北方人的酒桌上,我这个南方人拖后腿了。 这一杯酒再作不得假,因为秀秀全程紧盯着我,闷油瓶也不好出手,总不能把她捏晕了给我杯子里换成水,最后实打实的喝完了,我晕到菜都险些吃不到嘴里,秀秀看着我的囧样,捂住嘴笑个不停。 “原来你醉了这么好玩呀!小花哥哥你快看!” 我喝醉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是猴子,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就使劲给小花使眼色。 小花笑着摇头,他也一直陪下来,但他的酒量比我行多了,看我真的醉了,他表示马上喝完散场,就让闷油瓶先把我架回去。 结果一出门我对着廊柱打招呼,示意让小花把她送回去,路上一定要慢点走。 闷油瓶托起我就走,我一边走一边还奇怪,秀秀怎么一下子长高了不少。 “小哥小哥,秀秀她不理我,是不是我没去看她,她生我气了?……要不我给她磕头道歉吧?不行不行,我比她大,她应该……给我磕一个?小哥,秀秀给我拜年了,你那还有压岁钱吗?” 闷油瓶叹口气,“那个是水缸,你手下也不是秀秀,是睡莲。” “哦。”果然发现眼前的秀秀消失了,变成一个圆圆的叶子。 “我喝多了,对不起,秀秀。”我又把叶子轻轻放回去。 第312章 心狠的小花 闷油瓶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我扛起来,我手里还举着一片圆圆的叶子。 “哎呀,秀秀!” 怎么直接把睡莲秀秀拔出来了。 “我在呢。”我于晃晃悠悠中看见秀秀和小花好像都出来了,就站在餐厅门口,我瞬间清醒了些,跟他们挥手,“我跟小哥睡觉了,晚安啊!” 看不清他俩什么表情,但闷油瓶晃了晃,像是差点绊倒。 一进房间,我被小心放在沙发上,只觉得意识浮浮沉沉,一会晕眩一会清醒,星河欲转,魂梦悠扬。 闷油瓶蹲下身,凝视我半天,问我,“要喝水吗?” “要。” 喝完酒真有点渴,于是就着他的手喝完一杯温水,他又问我,“要不要抱抱?” “不要。” 他好像有些无语,又重新问,“要抱抱吗?” “要。” 他的怀抱好温暖呀,我开心的抱住不放,差不多要睡着了,听到他问,“要不要睡觉?” “……不要。” 闭上眼恍恍惚惚,大脑其实非常想睡了,嘴巴还在机械的回答,他继续低声问,“好,不睡。那,还要洗澡吗?” 不要问了,太困了,能不能饶过我,让我先睡觉,洗澡的事明天再说啊。 脑子有一瞬清醒,闪过不想洗澡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晕了。 凌晨醒来,口干到要命,我捂着嗓子坐起来,头还是晕晕的。 房间里亮着台灯,闷油瓶还在睡,我蹑手蹑脚爬起来,看床头放着一杯水,还是温的,端起来一气喝完,然后躺下继续睡。 不对,我又爬起来,拎着胸口衣服细看,如果我没记错睡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应该换过了,摸摸头发,果然还是洗澡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是断片了么? 这人太热心了吧,洗一个醉鬼也不嫌费劲,转身看他睡的正安稳,就趴在旁边看了会,一时间寸心万绪,未有人知,身体里有些残余的醉意浮上来,偷偷亲过一下又无声无息躺下了。 直到第二天睡醒,香花鸟鸣吹送,纱帘半开,日光只照进来一缕,闷油瓶早就起了,没有叫我,留我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爬起来没感到头痛头晕,看来秀秀带的酒真是好酒,喝的时候没上次那酒辣喉,算得上口感温润了,喝多了也没那么快上头,不会一下失去意识,最重要的是睡一觉醒来,感觉居然还不错。 收拾好出去,发现秀秀还在,她昨晚居然没回家?这会儿正跟小花胖子坐在石凳上讨论什么,闷油瓶坐在旁边台阶上晒太阳,睡着头像是睡着了,周围看一圈没看到黑瞎子和黎簇他们。 我一露面,秀秀立即朝我招手,“醒了哦,昨晚可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喝酒吗?还好吧,我都没喝过她。 我过去坐下,他们几个都看着我,我摸上自己脸,“怎么了?脸色很难看?秀秀你跟哥交个底,你到底能喝多少?哥下次躲着你走。” 秀秀听完笑了,“也不多,昨晚的酒,我能喝你两个。” 真是女中豪杰,我点点头,很好,下次我自觉去坐小孩和狗那一桌。 胖子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碗南瓜粥给我,“我们说我们的,你吃你的。” 我说好,用调羹一勺勺吃着。 就听到小花轻声说,“我觉得还不够,可以趁机把它幕后的人起起底,有些人是见不得光的,但这些年他们过的太如意,大概忘了九门也不尽是文明人,阴招我们也会使。” 胖子摇摇头,接道,“这样的话,打击面就大了,容易结仇,我们三个无所谓,拍拍屁股就能离京,但你和秀秀大妹砸还要在京城地面上混呐,我建议低调处理,等他们石头砸到头顶,自然就学会弯腰。” 秀秀在思考。 第313章 看不到的用心 秀秀真的长大了,当年的小丫头经风沐雨,在一轮轮残酷的争斗中飞速生长,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足以跟小花平分秋色,两人在这波澜诡谲的京城互相守望,相得益彰。 我真诚的看着她道歉,“对不起,秀秀。哥错了。” 秀秀哼一声,“你是错了,但不用说对不起。以后你来北京记得先跟我说一声,我来安排,不要你来的消息都要花儿姐告诉我,这样我多没面子,好像被你朋友圈拉黑了一样。” “那不能,我记着了。” 小花左手捏着手机飞快打字,右手指节敲了敲石桌,“叫哥。” 秀秀冲他调皮的吐舌头,我吃着粥都看笑了,“刚还说自己长大了。” 其实心底里还是个孩子,跟那个屁颠屁颠追着我们的小丫头重合了。 “长大成熟的是人心,但我在你们面前没必要一直端着。”然后她看着我和小花,举起小拳头,“当然,不允许你们再把我当成小丫头了,谁小瞧我,我就揍谁哦。” 小花默默的笑了,我哼一声,他现在事事都跟秀秀商量着来,这句话不就是在点我吗? “我没有小瞧你,我现在连酒量都比不过你了,秀秀,你确实长大了,辛苦了。” 秀秀打量着我,小脸上浮起埋怨,“你干嘛呀,一本正经说的我突然好难过,就像我长大你就老了一样,你又不是我的长辈,罚你中午必须再跟我喝一回。” “噗!”我一歪头,嘴里的南瓜粥都吐出来,还呛到一下,闷油瓶连忙帮我顺背,胖子起身去端水。 “咳咳!我喝不过你,你饶了我吧!再喝一回我就爬不起来了。” 小花低头吃吃笑着,“我以为你头够铁,原来你他妈也有低头求饶的时候。” 胖子端来水递给闷油瓶,我接过来喝了几口。 正喝着,就听到秀秀又问,“你跟这位,张,你们俩睡一起啦?” “噗!”我口中的水全喷出来,脸瞬间红透了,这丫头怎么问的这么直接,差点没把我呛死。 我咳了半天,闷油瓶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给我拍背,我顺过气才推开他的手,跟秀秀摆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少操心这些事,不合适。”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呀,小花哥哥也听见了。” 我他妈怎么说的来着,我已然记不清了,酒精真不是个好东西,让人不知道间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小花看我一眼,摇摇头,“我喝多了,没听清。” 秀秀生气了,她嘟起嘴,伸出两手食指对准我和小花点了几下,“你、们、俩,哼!” 小丫头站起来气鼓鼓的走了,留下我和小花面面相觑,小花说,“你又惹她生气了。” 我看着小花,“是你说错话了,她应该觉得你背叛组织了。” 小花收起手机站起来,“好,我这就去找她,说我其实也听到了。” 然后他就走了,我伸手想去拉住他,“哎哎哎哎哎……” 他走得飞快,我连他的衣角都没够到,但应该不是去找秀秀,我看着他直接出门了。 胖子起身收拾碗和杯子,一边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我,“也不怪秀秀丫头不高兴,一个两个发小哥哥这都干嘛呀?你也是,就算你得到了小哥,也不用急着跟全世界炫耀,当年要没小花秀秀,你那计划最后能成吗?你得好好谢谢人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还当面戳人家肺窝子,是我,我也唾弃你。” 我脸皮都要烧起来了,“你他妈就是在唾弃我吧,还有我那里炫耀了?我一直很低调好不好,再说我什么时候得到小哥了,我们俩一清二白,你可别造谣啊,我要告你诽谤!” “哦,原来还没得手啊!怪不得会低调,是不是还挺遗憾呐?”胖子拍拍闷油瓶肩膀,端着碗走了。 我脑袋搁上石桌边缘,两只手摊在石桌上叹气,这都叫什么事,昨晚喝多了一高兴就乱说话,得瑟个毛线啊,“小哥,下次我喝多了,你直接把我捏晕了好吧,省的我胡说八道。” 闷油瓶听到了,凉丝丝的手掌在我颈后轻轻摩挲一下,站起来就走了,我坐直了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好像也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也生气了? 妈的,我这算“众叛亲离”么?这下应该先哄哪一个? 秀秀回房间,小花出门了,我自己过去女孩子房间不合适,胖子正在刷碗,回头再跟他掰扯也不迟,看来当务之急先处理小哥这边。 他为什么生气了呢?是我说错话了吗?哪一句? 我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沉思,一会要以什么姿势跪倒求原谅更好看一点,虽然我没想明白错在哪里,但不耽误他生我气,也不耽误我跟他道歉。 进到房间,闷油瓶坐在沙发上喝水不看我,我过去床头端过我喝水的杯子,水是满的,但是凉了。 我凌晨起来喝水,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的,是不是他一夜没睡,一直在看护我,只要水一凉,就重新换过,然后等我醒来,他又装作睡着了。 那我对他做过什么,他其实都心知肚明。 还有多少凌晨一杯温水这样的细节被我忽略过去了呢? 胖子骂我是木头,刘丧揶揄我是木头成精,我觉得他们说的真对。 我低下头笑笑,那些一点一滴隐在暗处看不到的用心,他永远不会说给我听,如果我自己没发现,其实就等于不存在了。 “对不起,小哥。”我坐在他对面。 他听到“对不起”都要应激了,慢慢放下水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估计在思考我又闯了什么祸,或者又犯了什么错,他想了一会,眼神带出点疑惑。 “你昨晚没有睡好吧,要不要再补个觉?” 他眨了下眼,低头轻笑一声,接着摇摇头,继续小口喝水,可真养生啊。 我盯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轻轻吞咽,忍不住也咽下口水,“小哥,如果你做了很多,但我都没发现,你会不会觉得没意思,媚眼抛给瞎子看,用心白费了?” 他放下水杯,问我,“为什么给瞎子看?” “不是……这句话是个比喻,跟黑瞎子没半点关系。你快把他忘了。” 他哦一声,想了想说,“不会,做这些事我是欢喜的。” 第314章 藏起来的牙印 他可真会说啊。 他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在隐秘的角落无论为我做什么都是欢喜的,那份欢喜无关乎我是否会发现,会理解。 我想起他就那样沉默着决意替我去守青铜门,十年,一守就是沉寂无声的十年。 还有长白山底那好几条做过指引和满是记号的路,十几年前在黑暗中一条又一条路布置过去,那时的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甚至都无法确定我十年后还会不会记得他,会不会跨越千山万水,如约而来。 通往他的路他十年前就铺好了,路上的危险也一一处理掉,是不是他想着我若是来了,就不会遇到这些危险,就很好,我若是不来,也不会遇到这些危险,也很好。 做那些事时,他只有欢喜,他的欢喜并不因我可能永远不会来而少去一分。 我还能说什么,从十几年前他就这样了。 “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我跟你道歉。” 他摇摇头,示意我不需要道歉。 我右手支住下巴,歪过头看他,“确定不要吗?” 他迟疑了,往窗外看了看。 估计胖子也回房间玩手机了,小院无人,我站起来,顺手把纱帘拉上一半,日暖风轻,海棠香送,且尽眼前欢,莫叹时光促。 我俯身凑到他跟前,两只手撑住沙发扶手,故意问他,“你再好好想想?” 他仰头看着我,眼中波光潋滟,轻声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一直知道他生的好看,他也知道,就近距离看着他那张令人心动神移的脸,脑子里飘过一句“水翦双眸点绛唇”,形容他实在合适不过。 既然他说接受,那我就不客气了。 想想也挺有意思,之前感觉行走在世外的神明被拉下神台,竟然也像凡人一样沉溺于人世间的欲望,想靠近,再亲近,我原先不敢亵渎的心也跟着竞相沉沦,如今两人已经惯于挑逗和勾引了,他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欲拒还迎。 看他接受的还挺上道,这份成就感不赖,我也喜欢的很。 气喘吁吁的分开,两个人都意犹未尽,但是青天白日要注意影响,而且俯身弯腰,时间长了我的腰椎间盘也受不了。 他一脸绯红,眼神有些急迫,我捂着腰站起来,“腰腰腰疼……” 接着被他推着往后倒在我背后沙发里。 这一次换神明为我折腰。 “一清二白?”他手撑住扶手,凑在我耳边低语,“胡说八道?” “额……”原来他不开心的点在这里,是我说错话了,听着就跟不想负责一样,我连忙道歉,“我随口一说,对不起。” 他毫不留情的在我颈侧咬了一口,痛死了,用力推开他摸上去,一圈牙印,几乎咬出血了。 “好痛啊,小哥,你干嘛咬我?”我皱起眉头,这位置太尴尬了,无论我怎么穿衣服都遮不住的,除非我带上厚厚的围巾,可这都是夏天了。 “喜欢。” 我都无语了,爱咬人确实代表一种生理性喜欢,尤其是在亲密关系中,我不排斥,可以咬,但总不能明晃晃的咬在脖子上吧,难道我要告诉别人我遇到了吸血鬼吗? “可我还要出去见人啊。” 宅子里人来人往,可不是无人区,他闻言像是也有些后悔了,又凑过来轻轻舔两下,我看他这样又不忍心说他了,听到他问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干的好事还要问我怎么办,还有天理吗?我逮住他肩头用力咬了一口,差点把牙硌掉。 一会还要帮胖子做饭,一会还要跟秀秀小花吃饭,一会我又要被拖出来展览了吗? 我想想几乎要对他再次呲牙了,低声埋怨道,“看你!就不能咬在看不到的地方吗?” 他摸着额头站起来,从包里取出一贴膏药,作势要给我贴上。 我抬手阻止他,“会不会过敏?”我贴这玩意儿很容易皮肤过敏。 “张有药的膏药,应该不会。” 我松开手,他一贴我一贴,就算陪他贴了,“好吧。” 他揭开,啪就给我糊上了。 中午帮胖子做饭,我洗菜,闷油瓶切菜,胖子不时盯着我脖子看,问我咋了。 我作势回头不良,“落枕了。” 胖子看看闷油瓶,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对我说,“一定是你枕头摞枕头太高了,你试试去掉一个枕头,只枕一个枕头试试。” 我琢磨了一下,急忙否认,“不是!” “管你是不是,我他妈管你这么多干嘛,我又不是你爹你妈,你爱枕什么枕什么,靠。” 胖子气鼓鼓的做菜,闷油瓶手在我后背拍了拍,没说什么。 小花跟瞎子回来了,他俩进到厨房,打量我脖子上的膏药。 小花煞有介事的问我,“你这是…被蚊子咬了?” 有毛病吧,谁被蚊子咬一口会贴这么大一张膏药?我怀疑他在故意挖苦我,懒得搭理他。 结果黑瞎子顺竿爬上来,他拍拍闷油瓶的肩膀,笑道,“喂,哑巴你知道么,北京蚊子可是好大只,好牙口,好猖狂,哈哈哈!” 闷油瓶看看他笑容实在猥琐,反手拍过去,黑瞎子横臂去挡,两个人原地不动飞快过几手,黑瞎子退开两步,笑问,“你是蚊子亲戚么,我说蚊子,又没说你。” 这俩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惹得我恼羞成怒,推着小花出去,“走走走,厨房重地,无关人员禁止出入,餐厅候着去,顺便喊一声秀秀,马上吃饭了。” 饭桌上,秀秀又盯着我的脖子,我破罐子破摔,转过头大方给她展示,“落枕了,枕头太高,又被蚊子咬了。” 秀秀竟然信了,“哦!可以推拿一下,好的快哦,手给我。” 我迟疑一下,还是把左手伸给她。 她对着我手背某一处猛按下去,疼得我差点跳起来,闷油瓶看得皱眉,小花和瞎子都要笑出声了,只有胖子过来救我。 “哎哟喂,我的霍大小姐,这点事还要你来做,我给他按按,一会就好了。” 这才把我从秀秀手底下救了出来。 这丫头绝对故意的,我怎么信了她的纯良,捧回自己的手吹了又吹,别说我根本没落枕了,就是落枕这会也全好了,手背可比脖子咬伤疼太多了,气的我在心里暗骂小丫头片子,手劲怎么这么大! 第315章 梦里的雪和你 我捏住手腕敢怒不敢言。 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嘴里还在教胖子,“后溪穴知道么,给他用力按,按的越狠好得越快。” 胖子哪知道什么后溪穴啊,拿过我的手乱按一通,都没用力,嘴里还说,“忍忍,你忍忍。” 我装着呲牙咧嘴的等他捏过七八下,就转动脑袋说,“哎呀好多了,一点不疼了,别捏了别捏了。” 胖子松开手。 “是么,那就不用贴膏药了吧,时间长了会过敏的。” 秀秀作势要给我揭掉膏药。 我勒个去,原来这丫头在这儿等着我,她是故意的吧? 我连忙捂上自己脖子,“还有一点点疼,再让我贴一会儿!” 十分干脆的端着碗跑路,惹不起这位姑奶奶还躲不起吗,惹得小花和瞎子都笑我怂。 吃完饭秀秀就告辞了,霍家也有一摊子事等着她,能抽出时间外宿一晚很不容易了。 小花瞎子去送她,上车前她抱了抱我,凑近我耳边说,“哥你那膏药连衬纸都没撕掉,是骗我们还是骗自己?” 我一愣,她已经坐进车里,朝我和胖子挥挥手走了。 回到房间,闷油瓶窝在沙发里闭眼小憩,我对着镜子撕掉膏药,果然衬纸还在,我说怎么感觉凉丝丝的,还以为药膏里面有薄荷。 闷油瓶真是个黑芝麻汤圆啊,他应该是故意的吧,明知道秀秀他们都是老江湖,不说明察秋毫,但应慧眼如炬,谁会看不出来这点小猫腻,这样谁还猜不到这下面藏着不敢见人的齿印或者吻痕? 我这纯粹属于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我把膏药捏在手里,气的咬牙切齿。他倒真是环保节约,揭去衬纸自己还能再贴一回是吧,气冲冲的出来,结果看到他靠着沙发早已睡着了。 可能昨晚没有睡好,安静沉睡的他,头发温顺的遮住了眼睛,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看上去恬静温柔,与醒时的清冷淡漠判若两人,看得我心头一愣,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日光西斜,纱帘半开,一缕暖阳斜映进来,他整个人逆着光,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怎么在这睡着了?”我嘀咕着,把膏药扔到一边,给他盖上毯子,然后坐在对面沙发上,捧着手机处理今天的事情,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堂口最近风平浪静,有几笔生意报上来,我看过也都是四平八稳的完成了。又顺手问了问王盟店里最近生意咋样,王盟说他上次喝倒的那个收书老板跟他已经成了过命的朋友,经常来杭州约他喝酒,于是他趁机把店里的古书清了一批给他,都是善本真迹,算了算回笼小三十万的资金,昨晚已经打到我的账户上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过我也劝他悠着点来,情谊归情谊,生意归生意,别亏本。 王盟发来几张店里的出入明细,我心说这小子手真他么黑,果然酒肉朋友靠不住,什么情谊都比不上真金白银。 坎肩带着人已经到了北京,因为我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指示,他就在附近小酒店闲着,我让他别招摇,尽可能收集一些新月饭店周边信息备用。 他闲的真要生出虫来了,答应的很爽快,对此我又有些担心他过于积极。 把手边的事处理妥当,闷油瓶还没醒,我就往后靠在沙发上看他许久。 张海客来了,带走小张哥和张佩玖,并不止是认亲吧,不然应该早就回来了。他们去做什么了呢?在等新月饭店回应的这段日子,张家人肯定不会无所作为,最有可能是去探听那些被改造的张家人的所在。 张海客这个老东西一向深谋远虑,他在东南亚张家还埋着没有暴露的钉子,很可能是想赶在下去新月饭店地下保险库前后把那些人给找回来。 这么一想,其实他那天应该跟张有药好好谈谈,双方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才是上策,不过张家人一向强大到自负,很难低下头去寻求外部的助力。这人当年在墨脱明明有求于我,还是设计把我整的够呛,弄的跟我联手像在施舍,这就是张家凌驾于世人之上的优越感,不怪汪家看不顺眼,说实话我都想踹他两脚。 晓山青这个人我不太了解,仅仅打过两次交道,但能看出来这个人是个狡诈善变的性子,这样的人没有道德底线,坏的程度无法想象,张家人要是心生怠慢,容易吃大亏。 还是得提醒下张海客,又转念一想,他身边现在有张佩玖在,张佩玖和晓山青的渊源由来已久,应该比我要清楚,好像也不用我多管闲事。 怪不得张佩玖回归张家这么顺利,其实张海客早就算好了吧,他来这一趟就是把事办了,把人带走。小花一来没发现张佩玖在,心里也都明白了,所以连问都没问,毕竟送张佩玖回张家这件事他早就默认了的,亲手鉴定过人没问题,才把他送到闷油瓶身边,攀识小张哥,小花也算用心良苦,对得起那十二年一路扶持的情谊了。 有时候放开手让他走也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 “在想什么?”他没有睁眼,就轻声问我。 醒了吗? 我坐起来,十指交叉,身体前倾,笑着问他,“在想,你睡着了,也会做梦吗?” “……偶尔。” 我很好奇,“会梦到什么呢?” 他一动没动,像是还在睡着,“想知道?” “嗯。” 梦是心头想,我的心思太庞杂了,所以我的梦也是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是不是像他这样心平如水的人,心绪平静到没有波澜,几乎不会做梦,就算偶尔做梦也会是没有起伏的湖面,映着日光水天一色。 “……终极,雪地,和你。”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倒有些意外了。很难得,我竟然也能出现在他的梦里。 终极我也能理解,毕竟他在青铜门里待过不知多少个十年,保守这个天地间最终的秘密是张家族长的责任,就算在梦里,他也没有一刻或忘。 “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很荣幸,你的梦里还会有我。雪地,是哪里的雪地?墨脱还是长白,杭州的雪很难得,落在地上就化尽了,雨村会下雪吗?我几乎还没有见过。” 他掀开毯子,坐起来,看着我轻声的说,“是你在送我。” 原来是那一回的雪地啊,那年长白一直下雪,特别大,特别冷,六出雪花,飘飘洒洒,在我和他的梦里都整整下了十年。 第316章 来自风二河的信息 我不知道他在青铜门后要一遍遍回忆过多少回,才能对抗他的遗忘,记得住我们的过往。总之,他一定努力了,连在梦里都想着离别的雪地,那场景他不会只梦到过一回。 对于我来说,雪地送别就像一段故事未完结却戛然而止了,在醒悟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之后,我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几年的奔波终一无所获,几乎整个人都崩溃了。那些日子一天更比一天难捱,绝望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只要清醒就是疲惫痛苦的,只有借酒浇愁。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去几年,最后还是他的消息让从我失落中又振作,在墨脱雪山深处寻踪,在沙海地下遗迹设计,算尽一切掀翻暗处的魑魅魍魉,为他铺平一条回来世间的路。 就跟十年前铺就的通往地底的寻他的路连在一起,一直通往青铜门里。 我伸出手去,他看了看,也伸过手来握住了,我跟他说,“小哥,无论去到哪里,都带上我吧。” 他凝视我有半分钟,然后一用力直接把我拽过去了,我怕按到他伤口,下意识举起手,直愣愣的扑进他怀里,“哎——” 怎么一言不合就搞偷袭。 他用毯子三两下就裹住我,然后说,“好。” 扛起来就扔到床上去,我滚了两下才从毯子里出来,对他说,“再睡会吧,趁这几天等消息,你要多吃多睡多休息,争取把伤全部养好了。” 张有药被张海客吓到,已经不敢来了,想来他受损的韧带组织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接下来需要好好休养恢复。 他点点头,找出一小瓶药膏过来,我看到药膏就脸红了,结果他示意是给我脖子上抹一点。 应是张有药给的伤药,我哼一声坐起来,感觉他仔细的抹过一层,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然后他坐在床边看我,“你生气了?” 是说他咬我的事吗?也没有,就是会不方便,我摇摇头,“下次,换个地方咬吧。” 脖子和手腕不可以,但肩膀和胳膊上可以。 他爽快的答应了,“好。” 睡了有一个小时,起来陪闷油瓶做完复健,两个人坐着看了一会海棠花,实在闲的无聊,就把胖子叫醒,三个人去棋牌室打牌。 到了傍晚张有药居然来了。 他观察一会,确认张海客不在,才狗狗祟祟的出现了,胖子都笑坏了,“你他妈连小哥都不怕,怕张海客个蛋啊。” 张有药就在牌桌旁边给闷油瓶检查,他语气有些戚戚焉,“族长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但张海客张老板是真的不客气,他下手是真的狠,真想要我的命,上一次可是死里逃生。” “就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呗,难为你这老东西还有怕的人在,你这一身本事留口气就死不了吧。小哥这伤怎么样?还要扎针么?” 张有药摇头,“愈合没有问题,接下来尽量休养,应该不会有后遗症,也不会影响族长大人的武力值。” 这是好消息,还多亏他用心医治。 检查完了,闷油瓶套上衣服,我敲了敲棋牌桌,“感谢你了,要不要我给你指条明路,缓和一下跟张海客的紧张关系?” 张有药收拾东西,问我,“什么明路,你说。” “把晓山青的老窝交代出来,你肯定知道吧,就算不知道具体位置,你肯定心里也有一点数,我们想救那些张家人,希望你能配合。” 张有药手顿住了,“其实我不知道。” “但你应该知道。” 风二河是他的人,我不信这些消息一点都没跟他透露过,道不同不相为谋,风二河只是因为丰树英被控制而暂时屈居于晓山青麾下,晓山青虽因万物声息善待他,但并不当他是心腹,他也不会给晓山青保密到底。 张有药低头想了一会儿,“是有个大概范围,就在一片山里,但我的人都是寻常身手,比吴老板都不如,所以我自始至终没敢派人打探过,也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弃用了。” 我额头蹦起一根青筋,什么叫做比我还不如,就是说我已经足够差了是么?他的人比我还差? 我问,“你的人,不是长生者么?” “现在我身边没有长生者了,我还带了几个学生,只教医术,不入长生。就像你说的,长生有什么好呢?不过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我和胖子都有些意外,长生者额头也没有贴标签,所以谁是谁不是也无法一眼看出来,但我们下意识就认定他身边围绕的都是长生改造过的人。他说现在没有长生者了,就是除了风二河,他身边的张艮书和关过,还有其他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只是比我多了一身医术罢了。 不知道是他不愿意再出手改造惹祸了,还是他的弟子们都很看得开,不愿意踏进长生这个漩涡。 我进去书房,翻到一张北京地图,并不是最新的,但行政区划大体没变。 张有药凭记忆在北京西南方群山里勾画出一片区域,“我不确定,风二河应该只去过一次,讲给我一次,这些年我的记忆也没那么可靠了。我知道张家有善于追踪寻迹的人,让他们自行确认吧。我要提醒你们,晓山青身边不止魍魉和你们见过的八大山人,还有一部分奇形怪状的东西连我都没见过多少,所以去查探的人一定要有能力自保。” 闷油瓶看着地图,默默的说,“我去。” 我和胖子异口同声,“不行。” 他的肩伤恢复正在关键时刻,一旦再次受伤就会前功尽弃,再疗愈起来只怕事倍功半,还有可能后患无穷。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张海客好手好脚,小张哥也无所事事,张佩玖闲着也是闲着,他初归张家,一心亟待立功,还有张家一大群人,随便拎几个出来都可以代劳,你身为族长没有必要事事躬亲。我不会同意,你去,我也去,反正你拦不住我,你不想我去,就老实休养,我联系张海客。” 闷油瓶无奈的看着我,知道我不是开玩笑,过半晌点点头,老实坐好了,一张张算牌。 张有药看着他有些无语,就这样被按下了呢。 我拨通张海客电话,跟他说明这事,他立即表示正好有几个觅踪寻迹的高手也跟他来了北京,他会亲自带队去查探,并请我一定看好族长。 看来张海客也是个妙人,我不用给他一个字,他就能明了我的言外之意,也算是有点子默契。 另外,我跟他明说了,这是张有药提供的消息,他笑了笑,“呵呵,我下次杀他的时候,一定下手轻点。” 第317章 等待 张海客还真是不客气,看来他对张有药的所作所为一直抱有“零容忍”的态度,一切分裂张家的人事物他都痛恨的要死。 我看着张有药,有些无可奈何,“你可真够招人恨啊,这天下最小肚鸡肠的人你也敢惹毛他,你看,他这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你呢。” 张有药也是一脸无奈,平心而论,他其实也未必想看到张家闹到如今这种地步,只是阴差阳错,因着晓山青背地里热心干预,事情发展的越发无可挽回了。 张海客在电话那头冷哼出声,“我听的到!你知不知道张家这回损失有多重?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朝又回到解放前,我要想重新归拢人心,可能又要花费个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不放过他,是冤枉他了么?拿一个似是而非没有经过验证的消息就想置换一条命,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他没这么不值钱。” 张海客最善于算账,以前在香港就负责国际贸易那一摊子事,是个理性胜过感性的主,在他那里人情牌打不通。这番话里的冷漠和傲气更透出一种掌控他人命运的优越感,我听了有些反感,“来,跟你们族长说说,是有多不值钱。” 闷油瓶抬头,我倒是盼着他说句话,但他一言未发,就淡淡的看着我。 最后我悻悻然收了电话,发现张海客早就挂断了。 胖子跟张有药笑道,“此间事了,你就远远的跑吧,跑到天涯海角,别让张海客抓到。” 张有药不打算多留,他收拾好东西,黯然说了句,“我不定能活到事了。” 然后他就告辞而去,连胖子留他吃晚饭的诱惑都挽留不住。 我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胖子默默说了句,“他这会心神不宁,老子好菜好饭都留不下了,你猜他是为着自己还是晓山青?” 我回头看胖子,他不应该是担心留下吃饭,万一再撞上张海客会被报复么,担心晓山青做什么,他们没什么联系了,恨不得对方去死。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看不懂人和人之间那点破事。” 胖子摇摇头,看着我叹息,“你可能是西湖边上花树成精吧,心还没开窍,还是实心的木头。你也不想想,如果晓山青真想弄死老药,至于拖到现在么?连张海客都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差点来个game over,晓山青这些年吃白饭呢?他一直追着不放,就找不到机会下手吗?不过欲擒故纵,玩的他跑他追那一套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张有药都否认了,他这么会猜晓山青知道么? 还这么瞧不起我,我有些接受不能,骂道,“你才是非洲面包树成精!少刷点短剧吧,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套上那些庸俗的桥段,晓山青不下手,是因为他一直没得到想要的原石。” “你就这么确定,他想要的是冷冰冰的石头,不是他变了心的老相好?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以前挺好的,怎么就堕落到今天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你还记不记得,张有药说他离开地底的时候只想带走风二河来着?” 他有说过吗,我记不清了。 “那又如何?” “晓山青这种人,是站在理想主义边缘的疯子,随时随地会掉下来。他得到了,可能会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他得不到,就会无差别报复全世界。他作恶,是因为他害怕承受更多的欺骗与背叛,干脆坏到无可救药,所以谁也无法制约他,无法靠近他,无法拿他来献祭。” 这世间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我捏捏太阳穴,我是被丰树英的记忆影响了么,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人性本恶,从骨子里就透着阴狠和毒辣,胖子不受影响,所以他看事情比我要客观和透彻的多。 “我何必想这些屁事?这根本就不该我的事,再说你这么多天净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理由,他害了那么多人就该有因果报应,本事是从张有药手里偷学的,但坏事不是张有药按着他的头做的,我们如何看他与他自身的恶并没有太大干系。” 胖子手搭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迷恋他人是件很危险的事,就像把自己的灵魂全部典当出去,你不知道将来赎回时会走进天堂还是地狱。我并不是说小哥不好,只是我希望你无论在任何东西面前都不要失去自我,哪怕是你想要的感情。你之所以是你,并不依赖于任何人。” 我明白胖子的意思,也拍了拍他,“你多虑了,我不会,小哥也不会。” 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仿佛随波逐流的浮萍,随风飘落的树叶,世事漫如流水,在水中一径浮沉、飘摇,最后腐烂着归于虚无。而有的人,注定不与我们同路,如同天际之星,沿着星河的轨迹运行,没有世间的水和人世的风能动摇他,他内心自有律法和轨道。 我只是,仰望深空的时候映照到了这颗星,我既不生奢望永远独有,自也不因失望而生堕落。 抬头看到闷油瓶抱着胳膊靠在会客室门口廊柱下,眼里映着落日的光,温暖的看着我们两个。 胖子没再说什么,喊着我们去做饭,然后趁着天还亮,在石桌上吃完。 小花和黑瞎子没再回来,应该忙着整治那个秃子施加压力,张海客也没再出现,可能带着人手奔赴深山查探了。 外面的人正在忙的天翻地覆,四合院里依旧风波不起,宛如台风眼。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等了三天,看事态最终朝着小花期待的方向发展,背后的阻力开始松动,强硬反对我们进入地下保险库的声音弱了下去。 小哥的左肩又去做了核磁共振,结果很满意,终于算是大好了,只要他不去闲着没事倒拔垂杨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期间秀秀也送了不少吃的穿的用的过来,我们三个见者有份,我给她打电话表示感谢。 小花准备的已经够齐全了,他的人还定期会来打扫,也会补充生活物资,我们只需要买点喜欢的菜而已,又不怎么出门,实在没有必要铺张浪费了。 秀秀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小花的归小花,这是她的心意,让我一定收下。 我坐在沙发上整理,妈的,这臭丫头竟然还偷偷准备些那个啥,她可真细心啊,我看过直接扔在洗手间柜子里了。 第318章 张日山 就这样日光弹指过,花影坐前移,匆匆又过去三天,算是享受了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这一路坎坷疲惫的身心总算能大体修复回来。 中间小花和黎簇来过,但也没再留宿过夜。我们三个跟在雨村一样,就吃饭睡觉打打牌,看花看天做复健。 我无所谓,后期已经转战书房了,闷油瓶泡在健身室,唯有胖子闲的浑身难受,一天去买三趟菜。 第四天下午,小花带着黑瞎子突然登门造访,看我们准备在石桌上开饭,黑瞎子主动多添了两双筷子,“我们也来吃两口,饿好几年了。” 胖子的饭有这么好吃么,一日不吃,如饿三秋? 小花接过筷子开始吃菜,我去给他俩盛饭。 胖子抱怨他俩过来不早说一声,决定再加两个现成的,好在饭不多,菜多,幸亏他一天去买三次。 饭不多,只能委屈他少吃两碗,省一省,黑瞎子和小花也差不多能吃饱了。 看小花气定神闲吃饭的样子,我知道新月饭店的事应该稳了,两方暗处掰扯这些天终于算是出结果了,尘埃落定。 “收拾收拾,哥几个准备二进新月饭店吧。”小花看我盯着他,平静的说。 我点点头。 权力的本质是恶,它最大的魅力就在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金钱是万能的,但与权力battle也只能败北。 我想起去山中接应小花的那辆国礼,车里载着谁家太子爷不重要,后面坐镇谁家大佬才是真的要命。 应该也是秀秀给搭的线吧,小丫头的能量还真不小。 “好,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时间呢,具体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吧,申请递交过去了,这回没人敢拦,谁下场谁完蛋。尹老板已经私底下跟我抱怨过两回了。\" 我有些奇怪,“新月饭店这经营模式好生奇怪,尹老板是不是说了不算?那这还算是尹家的资产吗?” 佛爷怎么会允许架空自家势力的情况存在? 小花看我一眼,“你真是开惯了乡下小作坊,这本来就是现代公司普遍的运营模式。简单来说,你可以认为尹老板相当于公司ceo,有执行管理权,而那群背后的老东西相当于董事会,有最终决策权,但这样分权也有个前提,谁也没有权利免除尹家的管理权,且尹家本身,也是一部极大的势力,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哦。”我明白过来,“合着尹老板还是记仇了,她就是不想我们下去。” “谁会愿意你们下去?万一再出纰漏,名声扫地,新月饭店拿什么补救?我收到消息,这一回新月饭店有可能提出要派人监督你们。” 闷油瓶抬头,似乎想知道监督我们的人是谁。 我也想知道,笑道,“他们还挺放心啊,这么相信我们的人品,还敢往我们身边放人?确认我们不会一下去就下黑手,把人给处理掉么?” 小花叹口气,“你不应该先问问下去的人是谁么。” 也对,我从善如流的问道,“是谁?新月饭店有能阻止小哥的人吗?”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张日山,张大佛爷的副官。” “张日山?” 我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 闷油瓶突然放下筷子,手捏上太阳穴,他低声重复一遍,“张日山?”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想起什么了?” 小花和黑瞎子也抬头看他,闷油瓶仔细想了想,又摇摇头。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回头就见到了。” 他们就算认识也应在很久以前,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这个人我倒从记忆深处勾出点子印象,好像沙海后期有听人提到过,说是新月饭店蹲踞的老怪物也出手了云云,名字好像就叫张日山,没想到他还是佛爷副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还一直在新月饭店闭关,守着佛爷的遗产,也算忠心可嘉。 事情有些大条了,如果我们这一行面对的只有死物,我将毫无心理负担,但面对的是人,就总有些人际关系要考量。 这个人,跟张大佛爷和我爷爷同辈,说不得都是老熟人,那怎么,我作为孙子辈,见面还要跟他问安不成? 又一抬眼,问个鸡毛,我这里还有个更老的,辈分更大,嗯,还是他家前族长。再一想,张大佛爷为难小哥,恐怕他也有份吧,虽说是上峰有令不得不从,总归是个帮凶,不值当跟他太客气。 就冷笑一声,“佛爷的副官?那跟佛爷的账是不是也可以跟他算一算?” 小花白我一眼,“他不问世事好些年,就守着新月饭店,估计是替佛爷看摊子。你这回要去大闹天宫,他就是二郎神,你不小心提防,还想跟他硬刚?你可没有金箍棒,快摸摸头够铁么?” “此话怎讲?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黑瞎子闷声不响吃到半饱了,他停下筷子骂我,“脑子呢?进水了么?地下全是机关,就算哑巴的机关术再厉害,佛爷也不差,张日山这么些年浸淫其中,绝对玩的转,一旦翻脸火拼,你跟胖爷就是最招人的短板。我教你本事,可没教你轻敌,别以为有了哑巴就万事大吉!要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我暗暗拧自己大腿一下,确实小哥回来之后我膨胀了,觉得天下机关不过尔尔,却忘了天才比比皆是,一筹更胜一筹。 闷油瓶发现了,拍拍我手腕,示意我安心,当年佛爷仗的是帝王兴运而起的兵甲之势,他没有后人,如今一切烟消云散了,张日山也不过孤身一人,还被早早逐出张家,单论机关术未必比得过张家族长。 小花只扫一眼就看明白了,“有张爷在,你们应该没问题。就是一入地下区域即入幻象,无从破起,是个麻烦。” 我忍不住笑了,别的可能还会麻烦,这个一点不算麻烦,我们有张家族长的铃铛,可破世间一切幻象虚妄。 “还有就是,地下没有光,不知为何,连打火机都无法燃起,手电更无法打亮。” 这个也不怕,我能于黑暗中视物,感谢风二河赠予我的万物声息,我能画出底下的地图,最近我一点心思都不敢动用,打牌都老输,唯恐用眼过度,到时候用不起了。 小花点点头,“感觉一切真是刚刚好,既如此,便去吧。” 第319章 出门 吃过饭,小花和黑瞎子就回去了,我们三个一起收拾完,胖子切些水果,做了一壶温凉的果茶,仍于石桌闲坐。 风恬月朗,夜色温柔,空气里还带着海棠花香,熏的人生出几分慵懒。 闷油瓶端端正正的坐着,我忙着喝茶,胖子转过身去靠在石桌上,两只胳膊往后撑住,使劲仰头望向夜空,但这儿的夜幕星河太飘渺了,稀疏寥落,一点不像雨村星辰入眼可见。 “我们就像三只鼹鼠,征途从来不是星辰大海,是黑漆漆的地下深处。快抬头好好看看,这一下去又不知多久才能见到这满天星光。” “呸呸,压根没几颗星吧,这次应该很快,新月饭店也怕夜长梦多,不会允许我们久待,难道你想在保险库里长住么?” 胖子嘿一声,“这事谁也说不准,还得看几位张爷的意思。咱们小哥先不说了,张海客我们也熟,你了解那位张日山么?佛爷留下来的守护者,九门活化石,打建国前就在了,他才是真的老怪物。这人我打过交道,说实话,我看不透。你说他是尹老板的人吧,他好像只在乎佛爷,当年咱们新月饭店一通砸,他连个面都没露。你要说他是老九门的人吧,他整起九门那帮孙子心可黑着呢,进过沙海那几家都让他干的服服帖帖,谁让他们胆敢觊觎佛爷留下的东西。” 一时有些出神,我那时应该离开了沙漠,人在墨脱,或许已经进入皑皑雪山,身后种种谋算已远离我的视线,按部就班沿着规划好的时间点,滴滴答答分毫不差的往前推进着,在险些活不下去的当口,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应该奉命守护佛爷留下的东西,那他为什么没有针对我,是我把那片废墟遗迹算进计划里,把那些穷凶恶极的人引去那里。” 闷油瓶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看过我两秒,在我看回去时又转过头去。 胖子摇摇头,“这谁知道呢,他又没跟我说。或许跟你本身没关系,人是睹物思狗,看的是你爷爷的面子。都是九门中人,可能他俩以前感情好到穿一条裤子,你爷爷还送过他一只哈巴狗什么的。你以后见了可以自己问问。” 我心说我是有多脑缺,才会跑他面前去质问为何打了他们不打我,我脑子瓦特了么? 闷油瓶突然插了句话,“他是穷奇。” 他见过张日山的纹身?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我期待的看着他,结果他又沉默了,看来只想起这点无关紧要的。 如我所料,张大佛爷和张日山应该都属张家外家,外家纹的都是穷奇,海外张家随意,只有本家才可以纹麒麟。这世上的麒麟孤零零的,可能只剩下小哥一个了。 安静的吹了会风,因为胖子果茶喝多了尿急,三个人这才散了,各自回屋睡觉。 半夜三更,我睡的正香,突然听到闷油瓶的声音低低响起,“我天亮过去。” 过去哪里?我猛一激灵醒过来,一摸身边果然是空的,闷油瓶起来了,正在沙发上接听电话。 我不知道是谁打给他,想想应该是张家那边有消息了,就这么十万火急,不能等到天亮吗,非得半夜扰族长清梦? “小哥?” 他挂断电话,站起来,“吵醒你了?” 我打亮台灯问他,“是张海客有消息了?” 他伸手递过来一杯水,还是温的,轻声回答,“张佩玖受伤了。” 我心里一跳,这说明张有药提供的消息最终被确认了,因为他之前一直按捺不动,没有擅自派人查探,打草惊蛇,所以晓山青认为风二河为他保密了?竟然这么多年没有挪窝,想来如今遍地驴友,再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重新安置也是不易,他也不舍得轻易放弃。 我匆匆喝过几口水,连声问道,“怎么会受伤?严重么?有没有救到人?” 他摇摇头,看来太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清楚。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好。”他很自然的接过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光,然后示意我继续睡吧。 我想想又给张有药发去信息,点名要了关过,让他明天一早过来,跟我们一起去张家看看。 我知道张家有医者,严重了还可以送去医院,但我总觉得张有药的医术更为神奇可靠些。 第二天一早,我跟小花说了去张家和看张佩玖的事,他说他就不去了,车子停在对面街边,钥匙在会客室博古架上。 胖子也要去,他实在是憋坏了,闷油瓶点头同意了,于是三个人吃过饭一起出门。 刚打开门,发现关过抱着小药箱坐在门口台阶上,看见我们出门连忙站起来,不知他坐了多久,腿弯都麻了的样子,狼狈不已。 胖子有些意外,问他,“这么早,你吃饭了么?”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胖子就回去厨房装上小包子,让他拿着路上吃,感动的关过跟三天没吃过饭一样,一口哥,看来他是真喜欢胖子的手艺,还没到车边包子已经没了。 他满足的打着饱嗝,胖子看的目瞪口呆,摸摸脑袋,“这是饿几天了啊,别噎着,都忘记给你带瓶水了。” 关过满足的拍拍自己,“我吃饱了,谢谢胖爷,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想什么呢,胖子早饭要看心情,有时候他爬不起来,还不是闷油瓶出去买回来。 胖子按下手中钥匙,街边一辆黑车亮起灯,北京他熟,就由他开车,我和闷油瓶坐进后座。 胖子一大早心情很不错,对关过开玩笑道,“那还不简单,你干脆到我们村里开个诊所,来个医术下乡,就能天天来我们家蹭饭了。” 关过像是真的心动了,“真的吗?可以吗?” 怎么他还是个吃货么,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十天里有七天是不做早饭的,你可以挑那三天来。” 关过一愣,问道,“哪三天?” “前天,昨天,和明天。” 关过无语,胖子靠一声,“也没有那么懒吧,爷是前一天炒菜累了早上起不来,起得来不都给你们做早饭了吗?” “是啊,每个月总有三十来天忙到起不来。” “胡说八道,告你诽谤哦!别听他瞎说,起码有半个月我都会早起做饭的。” 关过看着他问,“我真的可以去开诊所吗?村里不行,镇上也行啊!” 听着像是真的意动了,就为了吃口胖子做的饭?他怎么这么没有追求,怪不得他们这一拨都不入长生,活的无欲无求,满脑子只剩下吃了吧? 第320章 重伤 车从西城区开出去,按着闷油瓶给的地址一直往外开。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门头沟,紧邻山区,离张有药划定的那片区域很近,不确定张家人在那里暂时停留还是原本就有个据点。 我看过香港那边的资产负债表和财务报表,这几年全球经济疲软,国际贸易也没前些年景气,还不如跟内地的业务开展的如火如荼。 以张海客老谋深算的尿性,张家在北京的据点肯定不止一个,起码明一个,暗一个,备用一个,他再私藏一个,没得赚点钱光交房租了。 张佩玖有再生,小伤小痛应该不算什么,能半夜惊动族长的伤势必定不轻,起码牵扯到头颈部了,这是他们的弱点。 我心里一路怀着惴惴不安,心说这老家伙不会这么倒霉,刚回归张家就报废了吧?不用这么拼命的呀。 胖子找地方把车停下,我们三个带着关过进了一幢四层小楼,一二楼是空的,张海客在三楼等我们,手腕上还打着绷带。 没看到小张哥和张佩玖。 楼里很空,好在灰尘不多,应该搬空不久,看来是在这里临时落脚,不像是长期经营的地方。 张海客看我四处打量,解释道,“是从贸易伙伴那里暂时借来中转,过几天我们就有地方了。” 有几间办公室像是改成了宿舍的样子,已经打扫干净了,床铺都是新换的,几个张家人正在忙碌,看见我们就打招呼。 张佩玖人还昏迷着,小张哥一脸担心的站在一边。 我看他胸口到颈下斜着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还洇出血渍,看样子像是差点被当胸劈开了。 这一下可真够凶险啊,也就是他还能再生,但凡换个人来,这么重的伤早就凉透了。 ”怎么回事?受这么重的伤?”我皱紧眉头,问小张哥。 “我们寻进个山洞,遇见一群狠人,没来得及撤出来,他殿后就被劈了一刀。” 对面有这么厉害的人在留守?看来他们是找对地方了。 “什么人?八大山人?” 小张哥可能不太清楚八大山人的事,他摇摇头,“是失了神志的张家人,我也没想到,哎。” 我瞬间就明白了,张佩玖的身手还算不错,只是他面对的同样是力大无穷的张家人。他刚回张家,对姓张的下意识未尽全力,可对方都被改造过,力量已经超乎从前,他防不住,就受伤了。 小张哥有些自责,“要是我……” 他们应在一组,小张哥有刀片,大可远程攻击,打起来游刃有余,张佩玖对张家人不自觉手下留情了,这亏可吃大发了。 “就你?你那点脆皮也防不住,你还不会修复,换了你我们这会过来估计能吃上席了。行了,他这么做肯定想清楚了,觉得他比你受伤更有性价比,才愿意掩护你们。再说他也死不了,就是受点罪,关过呢?关过你过来,给他扎扎针,助他一臂之力。我要他十分钟之后醒来。” “十五分钟行不行?十分钟,你行你上。” 关过有些无语,提着药箱磨蹭过来,还在小声蛐蛐我。 我看着他怒了,“包子给我吐出来。” 一提包子他不说话了,低头专心诊脉,然后打开针盒。张海客审视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像也挺不待见的样子,因为这家伙扎起针太像张有药了。 小张哥看着我感叹,“哇靠,你真是冷静又冷血,我好像被你骂了,又好像被安慰到了。” 我冲他呵呵一笑,闷油瓶看着我直摇头。 胖子过去看关过行针,“等他醒了咱把他带回去,我做几顿好吃的好好补补,流了这么多血,他得虚一阵子啦。” 张海客同意了。 看过张佩玖,闷油瓶和张海客去旁边房间听汇报去了。 十几分钟不到,张佩玖真的醒了,他闭着眼,咧嘴摸上自己脖颈,问道,“我的头掉了么?…” 这话问的,掉了还能说话么。 不过醒了说明他的意识开始恢复了,外伤恢复是迟早的事。因为大量失血,脊髓在拼了命的造血,他都累到昏迷不醒了,醒过来还以为脑袋已经掉了。 小张哥松一口气。 关过继续扎针,胖子问他,“大哥,你不是有再生么,怎么弄的跟要死了一样。” 张佩玖睁开眼看了看胖子,“我恢复……也需要时间啊!胖爷,看到你我就饿了...” 这没出息的样子可真眼熟啊。 看来他们这些长生者都一样,甄小蛮也是越重的伤恢复时间越长。张佩玖跟她应该伯仲之间,不会比她恢复的更轻松。 我吐了口气,既然地方找到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集结张家最强的人手把那些失了智的张家人给弄回来吧。 小张哥挠挠头,“其实已经弄回来了。” “嗯?” 这么快,怎么办到的? 小张哥理所当然的说,“你是不是忘了六角铃铛呀,张海客的铃铛阵依旧能迷惑他们心智,引到阵里去擒住,多简单的事,这会儿都弄晕了,锁在下面地下室里呢。” 我去,张家人还真是雷厉风行,这结果闷油瓶没说,我还以为是召唤他来帮忙抓人的,没想到是喊他来验收成果的。 那接下来,是看看怎么恢复这些人的意识了吧。 张家族长铃铛也只会是暂时的,要想让他们恢复以前的清醒,还不知道要拿出多大的代价交换。 说到代价,我问道,“晓山青呢?” “他还有东南亚那群家伙都没见到呢。山洞里应该还有些奇怪的东西,张海客进去看过,出来他就不想让我们继续探了,后半夜全点了,之前山里冒烟那一阵就是他放的火,还好烧进地下去了,没烧到地面上来。” 那些奇怪的东西应该是彻底异形,没救了的张家人和普通人吧,绝对没有办法拯救,连带出来都不值得了。 “哎。”胖子也叹口气,转过头问关过,“你学到老药几分本领?” “学无止境,张师医术浩瀚如海,我不配与之相提并论,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水洼。” “...说人话。” “三分。”关过有些羞愧。 三分就这么厉害了,“还有谁学的比你好些?” “我之前的师兄们都出师了,浪迹天涯,行走天下,我不知道谁更厉害,他们会的都不一样,算是各有所长。” 看来张有药也是被逼无奈,他寻不到如他一般的全才做衣钵传人,也或许怕再出现晓山青这样心怀不正的人,于是因材施教,分别把不同的本领教给不同的人,所以他的学生并不一定擅长哪一科或者哪几科,自然也无法分高下。 第321章 回书 张海客带闷油瓶和关过去看过那些张家人,我和胖子也想去,但闷油瓶坚决不同意,他可能怕我又动什么心思。 看来只能请张有药亲自来一趟了。 对他来说,孤身进张家据点无异于落进狼巢虎穴,但这事他是源头,不想来也得来,实在太难为他了,想象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心里还有点想笑。 一直待到下午时分,我们才带着小张哥和张佩玖回来,张艮书开车过来把关过先接走了。 张佩玖脸色苍白,宛如大病初愈,还好未及生死线,神智不受影响,行动也基本无碍。小张哥倒有些令人意外,看不出在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人还挺细心,挺会照顾人,弄的张佩玖一直不好意思,力争什么都要自己来。 胖子细心研究一番食补菜谱,晚饭做的全是补气养血的菜品,把张佩玖感动的泪水从嘴边止不住的流下来。 晚上吃过饭,我窝在沙发里联系张有药,可能关过回去也跟他说过了,他已经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沉吟半天才最终同意过去看看。 我让他放心,虽然张海客一心想干掉他,但起码在看病期间应该不会下黑手,于是他听了更不想去了。 闷油瓶在我旁边坐着,眼神一直在我身上留连,我转头问过他的意思,他很同意,随后我用他的手机又通知张海客这件事。 他听完叹口气,鉴于族长已经表示同意,也没再出声反对,就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张名医还有什么办法吧,于是又发了新地址给我,就知道他狡兔三窟,活的还真够小心的。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胖子挖空心思养护张佩玖两天,张佩玖活这么多年,哪曾有过这种待遇,从此对胖子粉到死心塌地,彻底拜倒在他的围裙底下,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代价就是胖子一视同仁,把我和小张哥补到吃完饭就会流鼻血,闷油瓶还好,暂时没看出来。胖子一拍脑门,说我们这是补大发了,不过也没事,正好可以填一填之前落下的亏虚。 小张哥捏着鼻子说他不虚,过犹不及,他这都补出一身火气了。 第三天傍晚,小花带来了新月饭店正式的回书,定在两天之后,说那天是个黄道吉日,决定让我们下去。 我接过回书,大红封面印着新月饭店的logo,里面内容不知是谁写的,措辞很是晦涩。 “其深方舟,其浅泳游,何有何往,黾勉求之。” 我琢磨那意思,应该是能允许我们再进新月饭店就算仁至义尽了,也都尽心备办了,若是感觉少这无那招待不周,希望我们自己想办法,言下之意若我们有什么闪失责任自负。 这还没下去,甩锅就甩的很溜了,是打定主意在地下对付我们么,怎么,打算报个战损,不想让我们上来?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48小时,我为你们争取到的最长的存放时限,自下去那一刻开始倒计时,如果顺利,早点上来。” “这么点时间?” “不短了,地下有东西会影响你的感官,时间会无端拉长,我和瞎子感觉走了有一天,回来实际不过两个小时。” “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我没说,但我写了,就在发给你的备忘录最后一段,倒数第三句,你不会又一目十行了吧?” 我没注意,就去看胖子,他点点头,看来是我想法太多,疏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我在上面等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们闯祸,直面新月饭店压力的是他,我叮嘱他,“没什么,你若见事不好,该跑就跑,不必担心,我们总能上来的。” 我们有小哥还有胖子,大不了炸出条生路,上来再说。 小花摇摇头,“不至于,倒是你们,一定小心张日山。这个人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确定是他跟我们下去么?” 小花手指点上回书最后一行,“公可见信于人,私可见助于友。” 他直白的说,“你们被拉黑过,信用度不够,他跟你们下去,美其名曰,于公可以见之于诚信,于私会以朋友的身份帮助你们,是两全其美,容不得拒绝,认了吧。” 胖子一拍巴掌,“这位爷跟下去也好,这要新月饭店起了坏心思,想坑我们一把,什么要命的机关全开了,老东西也在下面呢,总不好也一块埋了,再怎么也要留一线生机才对。” “这也难说,万一他就是下去开机关的呢?佛爷的手段你也领教过,自己的小命还是不要指望外人,自求多福的好。” “那老子就化身一条山蚂蝗,死死跟着他,别想置身事外去,要开了机关我拉着他一起趟。” 小花摇摇头,“只怕你未必盯得住,如今他立场不定,多加提防没有错。最主要的还是底下的机关,都是佛爷的手笔,称得上神鬼莫测,迄今为止我能打听到的存放情形各异,压根无法确认。” 我看一眼闷油瓶,他正在闭目沉思,“应该是是陨石导致的幻觉。” “是幻觉没错,可幻觉之外呢?人肯定不是在原地踏步,或许我们当时清醒过来,会发现身边都是明刀暗箭对准我们。” 黑瞎子应该看到了什么,可惜的是,他的那段记忆随机丢失了,无从找回。 “就算破了幻觉,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更大的危险,我们已经有觉悟了。” 此行要做的事没有一件简单的,但地下的情况到现在也不明朗,情报太少了,有个熟悉情况的张日山还不知是敌是友。 这个人跟小哥虽然是同族中人,但早被逐出张家,当初各为其主,迫害小哥的事他也有份,后来阴差阳错,我在沙海的计划他也曾插过一脚,善恶难辨,只能见面之后再行斟酌。 不过新月饭店能把他安插进来,想来对他的立场也有足够信心,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奔着提防我们来的。 第322章 出发 既然新月饭店出此下策,我们也只能无奈接招了,就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吧,我们好几个人呢,也未必怕了张日山和地下的机关。 小花看向闷油瓶,“伤势如何?” 闷油瓶按上自己肩膀,“无碍。” “无论如何,看好吴邪。” 闷油瓶点头,然后转头看我,我冲着小花攥拳抗议,“喂喂,就这么不相信我,跟你说我成长了,早就独当一面了。” “嗯,成熟的你,犯成熟的错,没毛病。明天我会把你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送过来,好好休息。” 小花敷衍过我就起身告辞,郁闷的我快吐血了,在他眼里我又退化成弱鸡了吗? 我去送他,小花捏住我的肩膀,低声说,“我知道你厉害,比谁都厉害,但有些时候不需要你再冲在前面,你现在也有人护了,别逞强,安全至上。” 我哦一声,知道他担心我,随口答应他会首先保全自己,我说的信誓旦旦,他不是很相信的相信了。 我只好转移话题,“你的伤怎么样?” 他活动手臂,“不会影响唱戏,但耍棍还要过一段时间。” 他那多灾多难的肩膀和手臂啊。 “好好保养,可以让瞎子每天给你按摩按摩,抵他的生活费。” 小花笑起来,“好主意,物尽其用,我会告诉他是你帮他想出来的生财之道。” “别了吧,他又不会把钱分我一点,我不具名,献上我的师傅,您用着舒心就行了。” “真没见过你们这么散装的师门。”小花坐进车里,又降下车窗,“其实这两天他一直问卦,想算算你们此行吉凶。” 这倒是稀奇,我手搭在车窗上,问道,“哦,如何?” 小花欲言又止,“……毋测未至,险道循行,算是吉卦,但生变数。用君之心,但行君之意,瞎子说占卦也不能卜尽天机,记住事在人为,万事小心。” 我拍拍车身表示收到,车发动起来,很快开走了。 我看着车子消失在街角,小花很犹豫,最后还是编个瞎话骗我,应该是个凶卦,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哪一次旅程不是凶险万分,最后死里逃生,但尽人事,不问天命。 就这样准备了两天,张海客和张有药都来了,两个人还有些别扭,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我问那些张家人情况如何,张有药表示,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力打断改造进程,稳住现状不再恶化,目前他们相当于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吧,只能先束缚关住,后面再想办法,我继续追问什么办法,但他装作没听见不回答。 闷油瓶跟张海客两个人在影音室密谈许久,出来后闷油瓶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张海客面沉如水,我想问问,胖子把我拉走了。 “小哥的事关乎我们的事,张家的事就别掺和了,看人家也不想告诉你。你问了,张海客还要想法子敷衍,累不累啊?” 我一想也是,这些都属于张家的内政了,小哥或者张海客找我,我能插手帮忙,他们不想惊动我,我手也不能伸的太长。 第二天一早,小花和黑瞎子来接我们几个去新月饭店,这一次我们三个西装都是定制的,合身的很。 我往镜子看一眼,顿生感慨,确实成熟了,与先前的愣头青几乎判若两人,不得不承认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看了半晌,忍不住叹口气,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这世间不老的只有闷油瓶吧。 一脸郁郁,刚出去,胖子立即夸张的叫一声,惹得闷油瓶和张海客他们都看过来。 “一点没变啊,天真。果然还是定制的好,西装真是男人最好的战袍,你穿这一身可比当年帅多了,仅次于小哥和我。” 靠,小哥我承认,他是怎么说?我看一眼闷油瓶,他站在几人中还是那么惹眼,一瞬间他的样子几乎穿越了十几年的光阴,与那时的他重合了。 看得我有些失神。 胖子这些天实现了随心所欲的煮饭自由,看着又胖了,我也真是服了。 张海客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还特意戴了副金边眼镜,敛去杀气,看着像个人了。张有药这次穿的中规中矩,倒是文质彬彬,活像个大学教授。 “走吧,青蛙王子们,箱子里还有冲锋衣,到时候想换可以换。”小花进来催了。 我们三个带着张海客张有药出门,张佩玖和小张哥恋恋不舍的站在门口挥手,“早点回来啊!胖爷!还有族长和吴老板!” 呵,几天过去,胖子人凭菜贵,用精湛的厨艺征服了诸人,这会儿也被惦念上了。 很快到了新月饭店,这次竟然不是从正门而进,车子从侧面大门一直开到新月饭店后院。 下车后早有人等着引路,胖子和张海客抬起箱子,我们跟着小花进去,后院垂花门有处安检,我们一一走过,没出任何意外,早就有所准备,身上干净的很。 箱子直接走的另外的通道,明面上不检查,但我见有个房间内立即有人贴在窗户上看我们,想来是偷偷扫描过了,知道箱子里有猫腻。 知道又如何,我们存什么新月饭店都管不着,它依着规则拿我们无可奈何。 想来只有对我们它才生出些戒备,对他人它有着超然的自信,自信底下的机关可以应付一切突发的意外,存什么都无所谓。 真是有种凌驾于世间诸般规矩之上的傲慢。 过了安检,院子里就没啥人了,想来应该清场过,只有个年轻人站在长廊下等着。 我们走近了,他跟小花低语几句,往后看看我们,轻轻笑了笑,随后引着进到一幢楼里。 楼里竟然没有窗,走廊两边都是墙壁,老远燃着一盏灯,沿着阴暗的走廊走到尽头,那个年轻人伸手在雕龙画凤的影壁墙上摸了一把,沉重的石墙往后退开。 他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回头看胖子,他没说话,正冲我挤眉弄眼,我眯了眯眼,随即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张日山? 看上去很年轻,年轻又沧桑。而且似乎跟闷油瓶一点不熟的样子,眼神根本没有一瞬看向小哥。 第323章 甲子卦 小花带着黑瞎子迈步进去,闷油瓶走在我前面,先路过张日山身边,张日山这才对着他轻轻点头。 对于他来说,闷油瓶只是前族长,他的正经上司是张大佛爷,有权又有势,前族长孤家寡人又算什么呢,不也曾被佛爷坑蒙拐骗,玩弄于鼓掌之中。 要细细算过,他们之间并无多少情分,仇恨更多一些。 只是闷油瓶全然不记得那些前尘旧事了,对张日山更是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其实这样挺好,他的心里没有恨意,不生阴霾,不沾世间尘埃,此刻就目不斜视的走过,看的张日山一愣。 我偷偷翻个白眼,撇着头路过。 进去只一眼就明白了,影壁墙后是一个老院子,天花板乌漆嘛黑,高到离谱,四面都有房间,全都黑着,寂寂无声,只有一个房间开着门,门里亮着灯。 这竟是把早年间的老房子完全包进楼里,使之终年不见天日,是处楼中楼,不知当年佛爷这么做又有什么讲究。 小花和黑瞎子站住了,没再往里走,张日山示意他们就送到这里吧。 该说的早都说过,这会儿也没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小花拍拍我的肩膀,黑瞎子悄悄递给我两个铜板,叮当放进我手心里,铜板都摸到包浆了,看来是他用惯了的。 他凑近我低声笑道,“遇事不决,可问铜板。” 我说声好,就把铜板收起来。 然后他两个站在院子里,目送我们进去那个亮灯的房间,张日山推门大开,张海客跟胖子抬着箱子先进,然后是闷油瓶和张有药,我回头对着小花挥手,最后一个进门。 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几把古老的木椅,年代久远,又老又破,都没人敢去坐,怕一碰就散架了。 屋里用的还是老式电灯,灯光很亮,亮到刺眼,在我踏进门那一瞬间,灯影似乎轻轻晃动一下,我看过去,竟然看到好几重房子的影子重叠着又分开。 这是什么?我伸手拉住闷油瓶,他回头看我,我对他轻点下头,示意不必下到地下,机关自进这房间就已经开始了。 也不知他明白了没有,只是轻轻回握一下我的手又松开了。 张日山关上房门,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就此变成密室。 胖子和张海客放下箱子,晃晃手腕吐出口气,然后所有人看向张日山,这里就只有他一个外人。 张日山不以为意,他看着胖子,“又见面了,多年不见,你好像,”他双手比划一下,似乎很难形容,“比之前宽厚许多。” 说的好生委婉,胖子听了,皮笑肉不笑,“呵呵,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还跟以前一样,这是衣服显胖。” 胖就胖了,关衣服什么事。 张日山没再说什么,也没再试图跟我们搭话。 我心说这房间里的人可太有意思了,张家族长,张家大总管,张家编外人员,和张家除名人员,左右不离张家了。 等下要去的还是张大佛爷曾经的地盘,破的是张大佛爷留下的机关。 等了有一分钟,张日山一直没动作,张海客活动着手腕,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胖子等不及了,出声问道,“这位张大爷,还不下去么?是要等什么良辰吉时?” 张日山摇摇头,“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再等几分钟就好。” “什么意思?” 胖子转头看我,似乎我是学建筑的,他觉得我应该懂这些。 我心说我哪会知道张大佛爷的手段,不过他说再等几分钟就好,似乎是这房间能移动?而我们就不必动了?怎么跟小花他们从密室走下去地底不一样了呢? 我看向张有药,他也很困惑,对我直摇头,看来他来的时候也不这样。 是给我们的特殊待遇吗? 我望出去,四周都是黑暗,如果我们不动,只是房间在自行移动,这不就是电梯么?四周墙壁和脚下都用大块厚重的条石垒就,重量不可想象,这得配备多大功率的电机组才行,应该整栋楼都能听到轰鸣声吧,但周围似乎宁静的过分了,而且,我根本没看到有钢缆存在。 科学解释不了,很可能是幻象。 我给闷油瓶使眼色,可能我们已经进到幻觉里了,要动用族长铃铛吗? 他微微摇头,应该还不到时候。 “到这里差不多没信号了,我知道诸位不信我,我也不信诸位。坦白说,这次陪你们下来确实是新月饭店给的指令,但那些指令对我来说都是狗屁。” 张日山突然开口说话,他走到最近一张椅子上,姿态很闲适的坐下来,随手扯掉耳边带着的通讯装备。 “聊一聊,你们到底想来干什么?” 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除了闷油瓶,他盯着张日山若有所思,似乎想起来什么,可能这个人居高临下的姿态太像佛爷了。 “我们要做什么凭什么要跟你讲,给个理由先。” 我坐在箱子上,胖子也一屁股坐下来,靠在我身后给我当靠背了。 张日山轻轻摇头,“如果你们是想存取自己的东西,我不会过问,还会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但你们不是。若是想动佛爷留下的东西,那就必须问过我。” 他猜到我们居心不良了,我还在想怎么跟他迂回,闷油瓶看着他直接说道,“我要陨石,和他留下的地图。” 我去,我立即转头看向闷油瓶,这怎么都不打商量,把我们的打算和盘托出了呢?这个人唯佛爷马首是瞻,可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张日山看着闷油瓶,“你忘记我了,也不记得佛爷了是么?” 闷油瓶没回答,面无表情的站着,对他来说,张日山也只是个人名,这人不过是个陌生人。 “地图可以给你,佛爷几十年前就吩咐过,族中若有人来要,当给。八爷曾经给我算过一卦,‘昔家上京,甲子当还’。” 张日山的眼神一下拉远了,他可能忆起当年那两个惊才绝艳的人,“地图在佛爷手中,这一卦却是卜给我的,八爷应该早算到佛爷等不及归还这一天了吧。如今族长您上京这一趟,算算正好六十年了。” 第324章 先秦墓 这么简单就能拿到地图?我有些出乎意外,张海客也有些不敢置信,一直看闷油瓶脸色。 齐门八算,不算麒麟,穷奇虽然艰难,但还是可以算一算,没想到六十年后的事,六十年前的八爷都算到了,佛爷也听了他的,提前做下安排。 “好,地图呢?拿来。”我说道。 闷油瓶不在意是非,不关心因果,他也只想知道地图的下落。 张日山支起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地图不在我手中,自然是存在保险库里,我代表佛爷同意了,尽君所能,但凭君取。” “……八爷就没算到您这样容易招人恨么?半夜可能会挨一闷棍。”胖子说。 张日山摇摇头,他站起来,作势要走。 “这地方我也不能随便下来,所以趁这次机会难得,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各位还请自便。”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我注意到门外一片黑暗,随后他立即把门带上了。 他真走了,我们五个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半晌张有药问道,“客来主走,就这样?” 我也没想到张日山不仅不是问题,问题还会是他突然走掉了,就这样放我们自由行动。 太不按常理出牌,让我们一下有些无所适从了。 “小哥,怎么办?” 他不会是去大开机关了吧。 我看向闷油瓶,“这人和新月饭店果然不是一条心,我们这也不算是不告而取,他都代表佛爷同意了,那咱们这就找起?” 闷油瓶略一沉思,“先换衣服。” 于是胖子找出钥匙,打开箱子,几个人先把西服换下来,然后各自把装备带在身上,摸上腰间熟悉的黑金狗腿,我的心里终于有底了。 闷油瓶听我的,就只带了黑金古刀来,虽然说韧带损伤痊愈了,但还是尽量给左肩以最大限度的休养生息。 所有人收拾停当,就把空箱子扔在地上,张海客和胖子一左一右去开门,我们看出去,外面果然不是院子了,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我尝试打亮手电,明明试用时非常好用的手电无论如何都无法亮起,我用力看出去,什么也看不到。 “小哥,这里只有黑暗,什么都没有,我看不到。” 闷油瓶没说话,他把我拉回来,把族长铃铛一圈圈缠在我手腕上,张海客盯着看,眉头皱的能挤出水了。 不过他比小张哥要好一点,够沉得住气,没出声哔哔。 闷油瓶牵着我的手轻晃铃铛,洪钟大吕之声在耳边回荡,所有人心神为之一振。 眼前的黑暗泛起涟漪,像薄纱一层一层揭开去。 揭去一层,眼前便明亮一分,就这样过了半分钟,黑暗一如冰雪消融,我们眼前出现一条,墓道? “这,哪边是幻觉?”我有些迷糊了,“还是,都是幻觉?” 这里怎么会有墓道,还很宽,很长,跟这个房间一样,都是用大块条石筑砌而成,比之前更像是幻觉。不过我发现手电居然能打亮了,于是大家先后亮起手电照向周围。 我打量四周,有些奇怪,“先秦古墓?佛爷把先秦古墓搬到新月饭店下面了?” 胖子问,“为什么不是新月饭店原本就建在这座古墓上?” 我蹲下身去,手指摸上条石缝隙,手感有些粗糙,手电仔细照上去。 “因为先秦造陵不可能使用军方标号的水泥。这种水泥一旦固化比钢铁还硬,用人力无法拆除,即便放着那个挖洞的哥们儿不管,他也是挖不进来的,除非使用高爆炸药。” 但新月饭店也不是聋子,都用上炸药了,估计死的更快些。 “你的意思是佛爷在这里,砸下大笔资源重建了一个先秦古墓?为什么?他不是没葬在这里么?当作保险库也太膈应人了吧,一个小目标,在古墓里买个耳室?不对,这是自愿存进陪葬坑啊!这里存下的东西可等闲不会再来取。” 佛爷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但张日山突然走了,我们问都没处问,原因也不得而知。 新月饭店地下镇压一座古墓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是我们之前万万没想到的,这尼玛一下回到了舒适区,我还有些不适应了。 西周时贵族墓穴仍守商周礼制,多为中字形墓道,中规中矩。春秋战国随天子失势,诸侯逐鹿,天下礼崩乐坏,君主和贵族越制厚葬之风兴起,盗墓活动猖獗,大墓多于墓室内积石以加固,规模宏大,结构复杂,至秦初时又奉“事死如事生”,陵墓仿当时城池布局而造,墓道条石垒如城墙一般,十分粗犷。至秦汉后期大墓多为地宫式结构和宝城式结构,砖石居多,绘以壁画,装饰华丽,比先秦时期精致得多。 胖子挠挠眉头,“一定是空的,空欢喜的空,佛爷搬过来石头,不会把宝贝也搬过来的,肯定收拾干净眯下了了。哎,天真,你说他们存进来的东西是不是都进了陪葬坑啊?” 这我怎么知道。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嘁,万物声息呢,你不是能看见么,快看看哪里有金银宝器的光芒几乎闪瞎你的狗眼。” 我揉揉眼,其实也不是看见,是触摸到条石之后,大脑里就浮现出很多凌乱的画面,然后再有意识的进行读取。 也有些类似于刘丧的听声辨位,他是用声音在脑中构建空间结构,万物声息应该是以第六感处理遗留在物体上的信息,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 我看到很多人影推推挤挤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了,但眼睛跟着看过去,那个方向却是进到了条石墙壁里。 闷油瓶发现我盯着墙壁看,打着手电过去,手指摸上粗粝的墙面,这应该属于花岗岩的一种,质密坚硬,真不知古人都是如何完成分割打磨的。 张有药看看闷油瓶,又看向墓道深处,“不走正道么,走墙?这也太另辟蹊径了吧,我们又不是崂山道士。” 胖子呵呵笑了,“你眼前的道不一定是道,你脚下的路也不一定是路,我们要是还在黑暗里摸索可能什么事也没有,一旦我们清醒过来,可就不好说了,很可能我们有了防备,古墓也开始防御我们。” 第325章 漏斗 胖子说的很有道理,物久成精,这古墓必然有古怪,因着陨石的存在,宛如生出自己的意识,还能量身定制每个人不同的幻境,和寄存所需的盒子,顺着它一切无妨,一旦逆着来,谁知道会怎样,不可不防。 张有药说什么穿墙而过也是不现实的,墓道深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机关,就算能避开或者破除也要浪费好长时间。 而且张日山早早抽身走了,不确定他是不是嘴上答应,脚下抹油去操纵开启机关了。 岂不知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我看着墓道的方向对他们几个摇头,“前面有机关。” 闷油瓶和胖子张海客往墓道看过去,“很多?” “很多。” “能走吗?” “你们应该能。” 我和胖子要过去可就费劲了。闷油瓶明白我什么意思,也放弃去趟墓道,手底继续试探着条石缝隙,张海客敲敲条石,闷油瓶瞥他一眼,张海客就回头跟我说道,“这一处后面确实有空间。” 是听声辨位,我听不出来,但张家两大巨头探墓的本事不容置疑,他们说有,就是真的有,我过去摸上条石,发现这后面只有黑暗,没有机关。 这能触摸到的都是条石,用的还是军工水泥,不是墓砖,闷油瓶不是钢铁之躯,他抠不动。 幸好我们还有胖子,我俩回头一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蹲到地上开始翻背包,语气有些感慨的说,“想过老子迟早要上,但也没人说这第一步还没迈出去,老子就要上了啊!别人一步一莲花,老子一步一炸点。”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你他妈都要炸了,还怕别人听见?再说这除了我们只有张日山了。我敢说这一炸,就好比在佛爷头上动土,不管那老小子干甚去了,就算去隔壁公社找胡德禄了,他也得捂着脑袋冲回来捶死我们!” 我嘿嘿一笑,管他的呢,老子就是不爱走寻常路。 闷油瓶拉着我退回来,张海客在石墙上大体画出一个范围,胖子施施然上前,先拔出藏刀敲了敲,试探过墙壁厚度,大概估算好炸药用量,然后示意我们退后,爆破肥王子要大显身手了。 张有药有些迟疑,问我,“一上来就炸啊,这合适吗?” 看来他还不习惯我们走到哪炸到哪的行事作风,我指着墓道做个请的姿势,“全是机关,要不,您先趟个道?” 张有药看看昏暗阴森的条石墓道,一想到下面都是莫测的机关,他坚定的回答,“合适。” 转身就进了密室房间,跟张海客一左一右等着胖子进来后关门。 我们也退进来,我双手捂住自己耳朵不算,闷油瓶还试图让我窝进他怀里,我挣扎出来,示意不用,胖子不是黎簇,他是熟练工,会炸的经济又实用,不会有能量溢出的风险。 胖子牛逼哄哄的进来了,门一关,“轰”的一声,巨大的气浪扑在门上,张有药险些没把持住,还是张海客连人带门一把按住了。 张有药擦把汗,对张海客笑笑,“……谢谢。” 张海客哼一声扭过头去。 过去几秒开门一看,硝烟已经散尽,胖子炸的果然很专业很精准,只一圈条石被炸碎了,墓道完好,完全没有坍塌的风险,墓道墙后面出现一个黑洞,正呼呼往外吹着冷风,大小约能容一个正常人爬进爬出。 举起手电照进去,条石后面像是有条岩石裂缝,看着像是自然形成的,又被人工草草修葺过,往深处是看不透的黑暗。我把手按上岩石,脑海里隐隐约约浮起一个巨大的漏斗形状的东西,我皱起眉,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是个什么所在。 “看到什么了?”胖子问。 “一个大漏斗。” “……佛爷要过滤啥呢?纯净水么?有没有机关?” 我摇摇头,看不出来,到处是黑暗,根本抓不出什么有用的画面。 没办法,爬吧。 几个人商量一下,胖子一马当先,然后是张有药,后面是我和闷油瓶,张海客断后。 我们几个在地下爬来爬去都习惯了,张海客盗墓世家出身,自然也不在话下,爬的又轻又快。 就只有张有药是个文明人,他跟在胖子后面笨拙的爬,还有些放不开,“我就是来取个东西啊,正常流程,为什么也要做贼一样?” 我问他,“你怎么确定存下的东西还能取出来呢?” “别人取过的呀。” 哦,原来真能自由存取啊,我还以为存进来佛爷就不打算还了呢。 “张家人这点信用还是有的。”张海客很肯定的说。 我反问他,“佛爷一家不是早被逐出族了么,跟张家没啥关系了吧。” 闷油瓶没说话,张大佛爷被逐跟他无关,他那时还不是张家族长呢,张海客闷闷的说,“……他身上流的总是张家的血吧。” 这倒是,血脉无法改变,逐出张家也不代表要把他的血放干,“那你用张家人的思维方式来猜一下,张大佛爷在这里设置这个保险库做什么?” 张海客没说话,胖子在最前头一边爬一边笑道,“户部尚书开字画店,四九城的敛财小妙招呗,收钱也要有个名目,一个小目标算是投名状,再存点什么宝贝进来权当给张大人上贡了,关系这不就拉近了吗?” “滚,张家没有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张海客有些生气。 “他图不图的跟你们没关系,都说了佛爷被除族了,就别往回扒拉了,他就算死也没写进你们家族谱吧?哎,人家单开。” 其实我也觉得胖子说的不对,张大佛爷权钱在握,腹有机杼,必然不会如他所说那么目光短浅,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他设置这这个东西应该是想利用什么,或者困住什么,甚至试验什么? 我心头一跳,纵观张大佛爷后期所作所为,所求不过两个字,“长生”。 难道这里的布置也与长生有关? 我轻声问闷油瓶,“小哥,有没有想起什么?” 闷油瓶半天没回答,我等了一会明白了,他一定是摇头了,只是我没看到。 于是他拍了拍我的小腿。 第326章 水流 这里有闷油瓶曾经见过的陨石,他也走过一条有锁链的黑暗的路,应该是他与张大佛爷一起寻到或者遇到的这块陨石,不知为何最后又把它放在新月饭店地下,为此还建起一座门槛极高的保险库。 换个思路,难道是佛爷不想把这块陨石交出去?所以借着新月饭店翻修之际修建保险库把它藏起来了? 也是有可能的。 我正在乱想,没注意胖子“啊”的大叫一声,我刚要问他怎么了,面前的张有药也啊一声不见了,我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撑不住往下滑去。 原来前面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不知为何被打磨的非常光滑,胖子不提防,瞬间滑下去了,张有药也是,两个人应该没事,手电还在斜坡底部乱转。 我被闷油瓶抓住背包,整个人几乎倒挂着,他跟我说,“小心!” 这什么玩意儿,滑梯吗? 闷油瓶用力一拉,我把住两边立马往上退回来,坐在滑梯顶部喘气,看他用手电照过去,斜坡石面异常光滑,但不像是人工打磨过,他看了看说,“是水流。” 石壁两边竟然也有长年流水冲刷过的痕迹,会是间歇性的地下水脉吗?水位退下去应该时间不是很长,石壁摸上去还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下来吧,我接着你,这儿有个平台。” 胖子在下面喊。 斜坡比刚才爬过来的地方略为宽敞,至少能坐起来了,我探身往下看,闷油瓶从我身侧挤过去,我以为他要先下去,就挥动手电跟胖子喊,“先接住小哥!” 胖子答应了,“得嘞!小哥,快来体验下童年没有过的乐趣!” 结果闷油瓶伸出手臂一捞,把我也拎上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就往下滑去。 胖子在底下准备俯身拦人,看见我们两个下来,惊叫一声“哎呀卧槽!”,躲避不及,被我一脚踹翻了,胖子抓住我一骨碌爬起来,扶着腰抱怨道,“咋回事?一个一个来不行么?我等着接小哥,你凑什么热闹,非得来踹我这一脚!” 闷油瓶翻身而起,我也没解释,坐起来给胖子拍拍鞋印,“对不住,我不小心掉下来了。” “就这么巧?掉在小哥怀里了?你还抱那么紧干嘛,还好不是小哥踹我,不然我骨头都得断喽。” 闷油瓶没搭理他,先把我拉起来,看我有没有被胖子砸到。 张海客自己出溜就下来了,原本他能很潇洒的落地起身,结果张有药怕他掉下平台,上前伸腿挡了一下,两个人砰的撞在一起,随后都跪在那里,面面相觑。 我转过身,对着他俩抬手示意,“哎呀平身。” 张海客腾就站起来了,又伸手去拉张有药,懒得搭理我。 我看他俩也没受伤,拿着手电去照平台下面。 这应该就是那个漏斗状的东西。 手电光有限,我们几个把手电功率全部开到最大,往四周照过去。 空间开阔,像漏斗,也像金字塔被切掉顶部,然后倒置进这里,高处直没入黑暗,根本看不清楚,从上往下是一级一级的石头台阶,每一级约有两三米高,三米多宽,一层层平台像梯田落下来,侧面凿出无数像我们刚才滑出来的石洞口,密密麻麻,马蜂窝一样。 最底下还有黑色的幽光反射上来,张海客说道,“是水。” “真是漏斗?”胖子看呆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很靠上,水位还在往下退去,不知最后会退到多深处。 我明白了,这地下一定联通了附近的地下水系,我还奇怪这石墓属于后来重建,经过这么多年到底是用何种力量来维持里面的机关运行,原来是水流。 间歇性的水流涌上这个漏斗结构,然后利用虹吸或者其他水利设施推动机关,一旦触发,连环不断,过上一段时间,机关回位,水流又会重新推动机关运行。 这里的机关压根不需要张日山亲自启动,它一直都在蓄势待发。 那他一早避开,不知是去处理什么了。 手电照向周围,平台上遍地都是锁链,很长很粗,自某些石洞中出,延伸到下一层平台,与另一根锁链扣在一起,就这样形成密密麻麻的锁链网,材质看着像是青铜,长年过水,生了不少铜锈,但依然很结实。 张海客照向洞里,“这里应该是保险库动力部分,所有墓道围绕这个漏斗而建,成先天八卦形,机关由水流推动运行,不同的洞口锁链可能牵扯到不同的机关,大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触碰。”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锁链这种东西一跟青铜沾边生生变得不祥起来。 我和张有药留在原地休息,胖子一个洞一个洞照过去,也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 而闷油瓶和张海客沿着漏斗平台上下逡巡,我看着他们两只手电光相距不远,一前一后,十分默契的翻飞下去。 模糊听到张海客召唤闷油瓶,“族长。” 应该他发现了什么,于是闷油瓶凑过去看,然后闷油瓶的手电光消失了,我立即站起来。 还好,他的手电光又很快出现了,随后他用手电打灯语示意我们过去。 我喊回胖子,“你他妈瞎找什么呢?别忘了正事,咱们时间有限。” “我看看他们把宝贝都存到哪里去了。” “肯定不会存在这里,你死心吧。” “嘁,这可是核心部位,”胖子一边走一边照,“要说安全,这里不是最保险的地方吗?说不定那天价的保险柜就藏在这些洞里。” “你想多了。” “吴老板说得对,这里长年被水泡来泡去,潮湿得很,珍贵的东西肯定不会存在这里。” 胖子手电照向下方,“…你俩倒是提醒我了,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会不会是在水底?” 他还真是脑洞大开,我也是服了,手电跟着往下一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脚下就被锁链一绊,随即听到旁边洞中传来吱嘎吱嘎一连串轻响。 我和胖子张有药都停下来,胖子有些怀疑自己耳朵,“额滴神,你这是,主动开启机关了?” 这时不光我脚下的锁链在晃动,几乎这一层的锁链都躁动起来,接着所有锁链都开始连锁反应。 张海客在远处朝我们一声怒吼,“快过来!” 第327章 启动 “对不起!我分心了!” 胖子一把拉上我跑,张有药奋起直追,三个人都顾不上吐槽了,连滚带爬往闷油瓶和张海客的方向跑去。 漏斗近乎圆形,我们跑起来感觉平台几乎没有尽头,越跑离他们俩还越远了一般,“他们俩呢?看不到了,怎么回事?” 张有药往下方一照,幽光竟然离我们近了不少,看来水位不知不觉上涨了,他提醒我们,“涨水了!起了水雾!” 我略一思忖,“难道说机关一动地下水就会回流进来?” 那么底下应该有类似于塞子或者翻板一样的结构,或者就像泳池里的进水口和出水口,能够借助锁链控制水流进流出,利用水流来带动机关。 张大佛爷不愧是张家出身,爷爷还曾是张家族长,家学渊源,应是自小按张家精英培养起来的,可能他爷爷逝去后,他父亲这一枝在族中失势,因着通婚一事被清算除族,但他的机关术和心术比起命途多舛由族人随手散养出来的小哥也不遑多让。 “曲曲一处机关便发尽流水之力,数十年而不废其用,厉害啊。”张有药感叹道。 胖子瞥一眼跑得更快了,“别感慨了,妈的水位涨这么快,底下联通太平洋了吧?!” 那水面幽光又近几分,说话间就能漫过大半层台阶。 水汽也越来越大,能见度飞快下降,胖子拉着我专心往前跑,我记得张海客的手电光还要再往下三四层,结果我们跑着跑着看不到了,我一下被人拦腰抱起来,胖子噫一声没拉动我,又退回来。 我回头看是闷油瓶,他爬上台阶来接应,不然我们差点跑过头了。 “小哥,你手电呢?倒是出声啊,快被你吓死了!我以为天真被锁链绑住了耶。” 胖子被吓一跳,低声抱怨,闷油瓶这才把手电打开,照了照我们三个。 “小哥,我碰到锁链了!”我急切的跟他解释,“不是故意的!” 他嗯一声,似乎感觉很平常了,一点也不意外,不紧张,“跟上。” 随后他率先跳到下一层,我立即跟着跳下去,他接了个满怀,胖子也往下跳,他顺手搀一把胖子胳膊,然后是张有药,还没来的及接应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胖子去拉他,“急什么?我还没准备好!” 张有药捂着腰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没受伤,不过一层楼高而已。 我们四个又继续往下跳,终于跳到张海客身边,张海客正俯身照上水面,反射的水光越来越明显,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没想到这么快机关就启动了,还有好大一片区域没有搜索过。 “吴老板,机关动了,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是你爹。”我跳下来扶着闷油瓶手臂站好,这种事还用问吗,还他妈连问三遍,“锁链太密了。” 张海客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抬手接住跳下来的张有药,闷油瓶也接下胖子,五个人算是成功会师了。 张海客看着我叹气,他嫌弃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差这么一件小事,我没放在心上,就回头照向台阶侧面,发现这里有个洞口,比之前我们看到的石洞都要大,而且,里面像是有台阶。 闷油瓶刚才进去过,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安全。 水位离我们还有四五个台阶的样子,很快就要漫上来了,张海客无可奈何,“族长,只能先进去了。” 闷油瓶点头,于是他打头阵,一手提刀,一手打起手电迈步踏上石洞里的台阶,胖子拉过我紧随其后,张有药和张海客在后面。 石洞有两人宽,坡度不大,两边也有被水淹过的痕迹,往上行不到十个台阶,又转为往下,石头的颜色变了,台阶也变得参差不平。 我用手电照上去仔细看,总觉得有些眼熟,扭头问张有药,“这石头,怎么看着有一丢丢像黑岩?” 张有药有些迟疑,黑色的石头有许多种,煤精墨玉黑曜石这类石头,有黑色亮光的,也有黑色哑光的,但黑岩是一种很奇怪的金属光泽。这里的石头被手电光一照,有种往外发散的黑色晶光,看上去像是黑色的天鹅绒。 “别管石头了,你快听听后面的水声都已经上到哪了,别一会水漫金山都泡出原形来了,天真,你本体一定是只哈士奇!” 胖子轻轻抽了我胳膊一下。 我对他翻个白眼,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失误就会引出一系列的麻烦,我还是大意了。 手电照向脚下,这里岩石上面有水渍,但不是那种被流水反复打磨过的痕迹,“放心,水淹不到这里。” 刚说完,水就从台阶顶部流下来,一点点冲过台阶,幸亏脚底不平,否则踩上去都要打滑了。 奇怪的是,水位就那么徘徊在台阶最高处附近,再没有往上漫过来的迹象。 “这是个密闭的山洞?里面是气室么?” 张海客回头看看,“是台阶顶部远远高于山洞入口了。” 闷油瓶示意我们继续往前走,台阶并不是一直往下的,中间也有起伏,像是依着地下原有的裂隙凿就,稍加雕饰而已。 走到阶梯尽头又是一堵墙,胖子嘿一声准备再就业,闷油瓶伸手拦住他,黑金古刀插进一处石缝 ,我回头看张海客,他很自觉的抽出一把黑色尖刀,刀尖也插进石缝,跟着族长一起用力,竟然生生将那块条石撬出一半,看来这里的条石缝隙并不是军工水泥了,想来那些军用物资也不是无限的,很多地方还是用的老工艺。 张海客将条石拉出来丢掉,闷油瓶已经开始去撬下一块了,就这样撬出来一个能容人进出的洞口,手电光照进去,入眼都是黑色的石头,看不出什么所在。 “没有机关。”我说。 张海客对闷油瓶说道,“族长,我先进去看看。” 闷油瓶轻轻点头,张海客拎起一块条石就扔进去,条石落到地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手撑住洞口,人探出去,脚尖轻轻点上条石,在那一瞬间,远处黑暗波动一下,有什么东西朝他飞快的甩过来,他像是没察觉到,我急忙跟他说,“回来!” 回来应该来不及了,但张海客在那东西接近时也有了感应,凭借绝强的核心力量往后折腰,闷油瓶也跳出去,黑金古刀从张海客胸口掠过,跟那东西对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几乎爆出金色的火花来。 随后闷油瓶拉起张海客,两个人戒备的看着周围。 第328章 背后有人 胖子瞪大眼睛问道,“卧槽!刚才看清了么?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张海客手电照向远处,他摇头,我也摇头。 实在太快了,手电都跟不上,我不是鹰眼,只能看到有东西,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胖子瞄一眼张海客,冲我挤眉弄眼,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嗨,氪金狗眼,用处也不大啊。” 胖子的谐音梗张海客完全听懂了,他嘁一声,“胖爷现在讲究了,骂起人来都藏头露尾了么?” 胖子呸呸两声,对上我无声的笑了。 我们都安静等了一会儿,那东西似乎知道闷油瓶厉害,也没有再来,张海客小心往前探索,闷油瓶回头招呼我和胖子张有药出来。 张有药先过去,很顺利,胖子摘下包,先迈过一条腿,然后,大肚腩卡住了,在那深呼吸完又用力收腹,死命往外挤。 我有些无语,只好使劲推他,张有药应该也在那边帮忙拉,胖子哀叫道,“你俩轻点轻点,别把老子五马分尸喽!憋憋憋的慌,卡的腹肌好疼啊,先让我缓口气!” 我停下手怒了,“你他妈有腹肌么?都知道要下来了,还把自己吃这么肥!” “你瞎嚷嚷什么?我,我这是过劳肥!做饭累的!是工伤!小哥,你就不能在肚子这地儿多扒掉一块石头么?” 闷油瓶在那边默默说,“下次。” 他自己胖还怨上小哥了,我拍他肩膀一下,又开始往里推,“别废话,挺胸收腹,速度挤过去。” 胖子又努力收腹一点点往里蹭,这时我听到我俩之间“噗”一声轻响,我下意识骂胖子,“你他妈还挤出屁来了?意见怎么这么大!给我憋回去!” 胖子也怒了,他挣扎着又把头转过来,“你放屁!不是我,你少来污蔑我!胖爷我屁股也有职业操守,绝不会——” 我两只手用力推着,手电光正打在他下巴上,看他张大嘴眼睛突然睁大了,瞬间意识到我身后可能有什么不对,立即松开手,右手抽出黑金狗腿,猛地转身,短刀就横在胸前,手电架在右腕上。 后面空空荡荡,我吐口气,以为胖子跟我开什么劣质玩笑,发觉他手拽在我腰上,拼命往里挤。 我一回头,“你有病啊?吓我一跳。” “草草草!刚才你背后有个人你知道吗?比你还高不少!我差点以为是小哥,又一想,小哥还没你高——” 闷油瓶在里面唔一声,他来替换张有药了,听胖子这么说就急了,用力一拉,胖子嘴里话还没完,嗖就被拽进去,这一下蹭到肚皮很疼,他一直在那边小声哎哟。 我也被胖子的话惊到,没敢回头看他,手电照来照去,来处只有幽深的黑色石阶,可这石阶又是给谁修的呢? 我背后真的有人么?刚才一点都没察觉,从我拔刀到持灯转身不过两三秒,无论是人还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这么快速消失,毕竟后面就是我们刚走过来的石洞,压根没有地方躲藏,难道胖子看错了? 闷油瓶从洞口跳出来,来到我身边,轻声说,“进去。” 我嗯一声,收刀转身,手电不经意照到石墙上方,感觉黑色反光有些异常,我有些奇怪,又举起手电照过去,轻轻喊一声,“小哥!” 闷油瓶回过身,手电同样照上去,黑色岩石像黑色的天鹅绒,灯一照有种毛茸茸的视感,在这华丽的背景下,有一条粗大的黑蛇紧紧贴在岩石上,有一两米长,仔细看似乎还有四肢?? 我们两只手电照上去,它似乎有些惊到了,不安的扭扭头。 我小声问,“这是什么啊?” 闷油瓶看半晌没做声,这种生长于不见天日的地下,长相稀奇古怪的东西真的很难确定是个什么品种,胖子看到我和闷油瓶往上照,他贴着洞口底部探进来,仰过头来看,“——妈耶,这是四脚蛇?还是四脚龙?这么大!一锅炖不下!” 这东西全身都是黑色,身躯奇长,覆盖着黑色的细鳞片,宛如一根粗粗的柱子,生有四只小到不成比例的脚,由于长期在地下生活,视力应该严重退化了,眼睛看着发育不良的样子,对光线不敏感,但对声音或者震动有反应。 它听到胖子声音,长长的尾巴迅速扫下来,胖子妈呀一声连忙把脑袋缩回去。 张有药又伸出头小心翼翼的看,他退回去,“可能是一种洞螈?这东西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我在书中看到它能活百十年,且不见衰老。” 长到近两米的大洞螈?蟒蛇有这么大已经有可能生吞小孩了,这玩意儿靠吃什么能活到这么大?一定活过不少年岁吧。 “它应该不吃人。”张有药补充道。 “早说啊。”我松口气,内心很不喜欢这种冰凉阴冷的动物,闷油瓶拍拍我肩膀,示意我先进洞去。 我手扶上条石刚要跨过去,那东西突然低下头张开大嘴就从上方冲我咬过来,我听到脑后风声,立即蹦进去,闷油瓶挥动黑金古刀冲它劈下来,结果那东西动作很快,立即闪开,这一刀只斩断它一小截黑色的尾巴,啪叽掉进洞里来,在我们面前不停扭动。 胖子踢了一下,“小哥,它尾巴掉了,看着挺肥,要不要做个烤鱼尾?” 我有些不理解,“别光想着吃了。它刚才咬我做什么?我也没出声啊?” 闷油瓶的手电光跟着往后照去,看来那东西又抓着洞顶离开了。 “它这是断尾求生?” 张有药蹲下去看那截尾巴,还在动,“没事,它应该还会再生。” 我悄悄翻个白眼,管它有没有事,会不会再生,只希望它不要再来了,万一它真的喜欢吃人也是个麻烦,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跟上我们,跟的无声无息,要不是胖子眼尖,我都没发觉。 闷油瓶确认它走了,一转身也跳进来,张海客已经探索出去一段距离,在前方停下等我们。 我往洞外看,“它还会再来吗?” 闷油瓶摇摇头,这回他不敢让我落在后面了,走在最后戒备,胖子找个布条把那节尾巴带上,像个行走的咸鱼铺子,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腥气。 张海客问我们,“又怎么了?” 胖子举起小半截尾巴,“碰见美人鱼了,一会给你做个鱼尾寿司。” 张海客眯着眼看一会,跟胖子说,“这是蝾螈吧,长得有点大了,如果不腌制的话,还是炸过好吃。” 胖子点点头,似乎认真采纳了,“纯野生,会有寄生虫么?” “这就不清楚了,按说这种地下冷水寄生虫存活也不容易,就算有,热油滚锅多炸两遍也不怕。” “炸一炸嘎嘣脆,鱼肉味,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隔壁天真都能馋哭了。” 他俩一问一答往前走,我听着就跟进了厨师培训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