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第1章 重生 阴暗潮湿的地牢又冷又脏,江清仪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这里没有一丝光亮,耳边除了偶尔吱吱作响的老鼠,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在这样的黑暗里待久了,她反应也迟钝了起来,明晃的火把举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来人。 入眼是明黄的龙袍,此刻眼前的楚峥还是那般俊逸轩昂倜傥不群。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着着一身华丽的凤袍,原本小家碧玉的模样如今被周身的华丽衬托地雍容华贵。 是赵水心。 这个往日里从不起眼的女人。 如今她站在他身边,竟成了他的皇后,也是她帮着楚峥一步步算计她算计江家,让她成为最大的笑话。 往日含情脉脉,温文尔雅的男人钳着她的下巴,眼中冰冷:“堂堂将军府小姐,如今沦落为阶下囚,若你求饶,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清仪费力地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人,长久地囚禁和折磨,她再没有往日的倾城之姿,整个人又瘦削又凄惨,像是秋日里开败的花:“为…什么…” 她不信那些日日温情竟都是假的,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他会这般对自己。 “要怪就要怪你那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母亲!”楚峥眼中的狠戾乍起,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两分,“若非撞破她同皇帝的奸情,我母妃又岂会死?” 清仪失焦的眼睛闻言突然有了神色:“…你休得污蔑我母亲!” 她的母亲早亡,却是这全天下最温婉和煦的人,且旁人不知,她最是知道母亲待父亲一往情深,怎会同别人有染? “只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这些因果也只能报应在你和江清阑的身上了。”楚峥边说着便踏上清仪破败不堪的腿,“本该让你和你哥哥共赴黄泉,可我实在不想让你们那么快团聚,你就跪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替我母妃祈福,替你母亲偿还她的罪孽吧!”话音刚落,楚峥身边的侍卫上前,用手臂粗的木棍,敲碎了清仪的膝骨。 “啊!”凄厉地惨叫声响彻地牢,她额头上瞬时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 清仪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离死也不远了,想及此她竟有一丝解脱之感。 仆从小心地为楚峥擦去鞋靴上的血污,应是看腻了清仪的惨状,楚峥转身便出了地牢。 地牢内只余清仪低低地喘息声,赵水心捂着鼻子靠近了两分,仔细端详着清仪狼狈不堪的模样,旋即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温软动听,说出口的话却很是恶毒:“江小姐,说来我该叫你一声姐姐的,毕竟你比我早嫁予铮哥哥,可我为正室,你不过是个侧妃,礼数到底乱不得。” 见清仪不搭话,赵水心语气里的得意和傲慢更甚:“铮哥哥他舍不得我受委屈,硬要为我留着正妃之位。只好对你下足了药,让你伤身从此不得有孕,你还感恩戴德甘为侧妃,真是可怜又可叹呢。” 清仪心中只得自嘲,竟是如此吗? 当年她婚前突然大病一场,寻了无数名医诊治,虽保住性命,却因此伤了身再难有孕,皇室不能娶一个不好生养的皇子妃,但她爱惨了楚峥,甘愿自降为侧妃,也要入皇子府。 婚后楚峥也谨守诺言,府中再未有过旁的女子,更遑论正妃。 却原来,她以为的一腔深情不过是为旁人留着位置。 “当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宁安郡主,陛下亲封,尊贵堪比公主。人人都道你同铮哥哥青梅竹马,只有你配得上他。上京这些世家贵族都瞧不上我这个赵氏庶长女,可你看,如今是我踩在你们头上,人人都要对我行礼问安,真是痛快!”她笑靥如花,满面春风。 赵水心身旁的侍女递给她一个白瓷药瓶,她晃动着药瓶,内里的药丸叮呤作响,身后的侍卫见此上前按住清仪,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了嘴。 “铮哥哥心善,想留你一命,可我知妹妹你的苦楚,自然要给你个痛快,这是千机散,顷刻便可毙命,你该谢我。”她说完将手中的药丸塞到清仪口中。 清仪没有挣扎,她的嗓子早坏了,艰难吞下药丸,扬起头竟对着赵水心粲然一笑:“多谢……你让我死得明白…” 恍惚间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但灵台却越来越清明,她突然想起了那些她很久不曾回想起的往事。 稚气未脱的小孩,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说要护佑她一生。 茂盛的榕树下那个清风霁月的男子,捧着一颗南珠,赠她作及笄礼,他清澈的眸光印着她的影子。 还有那大红色的嫁衣,盛大的婚礼,他掀开盖头时那踌躇不安而又激动万分的模样。 往事如云烟,在清仪的脑海中一遍遍飘过。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下落,往无止尽的深渊中坠落下去,记忆碎片中的那些楚峥的脸崩裂开,只余下最后冷漠地眼神。 她不知,为何一个人能这样伪装,骗过她骗过世人,将她推入地狱。 今生已然无力挽回,若有来世,她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虚无的意识消失的瞬间,一大口空气灌进江清仪的胸腔,如濒死的人抓住浮木,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猛然睁眼,是明亮的宫殿,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用手挡着眼睛。 听到响动,门外有人推门进来,她的声音有些熟悉:“郡主,你醒了。” 清仪看着来人一阵恍惚:“雪枝……” 雪枝瞧着满头淋漓的大汗,似从水中捞出一般的清仪,担忧道:“郡主身子可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清仪直起身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永寿宫,自从太后去世她已许多年未曾踏足此地了,如今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雪枝,她明明死在了她成婚后的第三年,死在皇子府后院的池塘中…… 她低头瞥见自己的手,那是一双肤若凝脂的纤纤细手,手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了,除了刚刚的窒息感,身体也不见异常。 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顾不上穿鞋,赤足走到镜前。 那张青涩稚嫩而又娇俏倾城的脸,是年少时的自己,难道……是做了一场噩梦吗? 还是说,她重生了? 第2章 太后寿辰 “你叫我……郡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雪枝。 雪枝担忧的神情愈发重了,回话道:“是呀郡主,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可不敢误了时辰。“ 雪枝话音刚落,清仪心中落下一道惊雷,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刺痛感让她惊觉这不是梦,太后娘娘……皇祖母…… 她竟回到了圣上赐婚前的太后寿辰,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如今什么都未曾发生,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稳下心神,让雪枝为她梳洗,雪枝捧了两件衣服让她来选。 一件烟粉色柔绢长裙和一件杏黄金缕月华长裙,同记忆中一般无二。 那时她觉得烟粉色俗气,选了另一件,却不想这件同长公主的衣着极像,不仅开罪了长公主成了众矢之的,还落了太后的面子。 这次她不敢冒险,另选了一件淡紫色绣梨花的缎裙,发髻和头饰也用的谨慎,不怎么打眼,也不失规整气度。 她本就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如此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感。 她循着记忆,走向正殿,瞧见湛蓝清澈的天空,才让她真有了些实感。 正殿之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她戴着龙凤冠,身着卷云纹的长袍裙裾,华贵中又透着几分慈爱,见着她来,向她笑着招手。 清仪不自觉地眼眶湿润,其实太后只算是她的姨外祖母,为显亲厚,太后一直让她随着皇子公主们唤着皇祖母。 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皇祖母了,自她离宫太后身子便不好了,她一直沉沦于同楚峥的纠葛中,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如今看着身体康健的太后,她心中感慨万千,却也忍住情绪,规规矩矩向着太后行礼。 “清仪请皇祖母安,今日皇祖母寿辰,清仪特献上刺绣经卷,祈愿皇祖母日月昌明,福寿绵延。“说着献上十几卷亲手绣制的佛经,这礼物很是费功夫,要先誊抄在纸上再一个字一个字绣在锦缎之上。 太后笑逐颜开,坐到她这个位置,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未曾见过,这样费时费力又投其所好的寿礼才是送到她心坎里。 “你呀,最是得哀家的心。”太后挥了挥手,身边的莫如姑姑心领神会,亲自去接了佛经。 坐在下首的皇后也跟着附和:“是呀,母后是最喜欢清仪的,自是送什么母后都喜欢的。“ 清仪低身向皇后行礼,她的头埋得极低,努力忍住目光不去看皇后,她怕自己藏不住眼神中的恨意。 大皇子早夭,皇后再无所出,楚峥是她唯一的养子,她是楚峥最坚实的后盾,前世之事少不了皇后的手笔。 “谁说不是呢,真真是一脉相承的得母后喜爱呢。”一声戏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长公主楚庭兰果真穿着同前世一般无二的衣裙,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却自幼养在旁的妃子膝下,加之奸人挑唆,同太后不算亲厚。 当年清仪的母亲,秦家嫡幼女秦姝入宫,养在太后膝下以备太子妃之选,姿容绝艳又才名远播,处处压着这位长公主,地位比之她还要尊贵。 自此她便极厌恶秦姝,亦恨屋及乌,厌上了清仪。 前世也有这样的奚落之语,如今听来清仪并不气闷。 这位长公主幼年被抚养的嫔妃日日虐待,太后当年自身难保也难顾及于她,因此才养了这样的性子。 但她并非表面那般对太后毫无情谊,她只是太渴望母亲的关爱了。那年太后病重,她孤身前往太仓山寻仙药,丢掉了半条命,自此一病不起,殒了性命。 她既知晓其心性,不由对长公主多了两分敬意,对着她恭敬一礼。 楚庭兰见状也未再纠缠,献了贺礼便转身离去。 前世的乱象未曾发生,清仪不由轻呼了一口气。 待清仪落座后,陆陆续续有公主皇子及一些受邀的外命妇家眷贵女纷至沓来。 只是这次清仪避开了此事,也算是相安无事。 皇家的宴会大抵都差不多,规矩繁重,除之高位之上的几人松快些,众人皆端坐着,偶与身旁之人攀谈一两句。 清仪发觉一人目光,往回看去。 是她。 赵水心见清仪看了过来,也不躲避,轻弯了嘴角,对着她点点头。 她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才名不显,单凭一个“孝”字,却在上京的贵女中排得上名号。 赵水心是刑部侍郎家的庶长女,虽是妾室所生,却在嫡母身边长大,尽心尽力侍奉嫡母同赵老夫人,更是在赵老夫人过世时半载未出佛堂,为赵老夫人抄写佛经日夜供奉。 她平日里素服簪花为赵老夫人守孝,今日因太后寿宴,衣着略花俏些,打扮的却也很是素净。 她身旁是赵家的二小姐赵婉若,她是赵家嫡女,人如其名,面若桃花,娇俏可爱。 可平日里却远没有赵水心受家中宠爱,性子更是整个上京出了名的不好,常在外惹出笑话需得长姐赵水心替她善后。 此时她坐立不安的模样,一双杏眼四处瞧着,看着确实不怎么有规矩。 见着时辰差不多,太后言已乏了,便打发众人往御花园赏花。 此时的贵女们皆蠢蠢欲动,此等宫宴邀的都是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若被哪家夫人看上,亲事便能落定,必然嫁得高门。 清仪却对这样的场合不感兴趣,她转身去了内殿,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她伺候着太后午休。 莫如姑姑却在殿门口拦住了她,轻笑着对着侧偏殿使了个眼色。 清仪明白了,是三皇子来了。 这样本不合规矩,可太后知晓他二人情意相通,又是自小一同长大,便允了三皇子来永寿宫见清仪。 这本是清仪平日里最欣喜之事,今日莫如姑姑却见她神色不好,脸色复杂。 站在偏殿门口,清仪踌躇着不敢推开那扇门,前世的仇人就在殿中,她此刻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 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算计的自己,如今是否已对江家起了杀心? 她正踌躇间,门被自内打开。 入目是美如冠玉,倜傥不群的少年郎。 楚峥眼中满是笑意,那亮晶晶的眸子灿若星河,爱意怦然而出。 清仪怔愣在原地,她越过时间的长河,又见到了那个满眼是他的少年。 所以是后来的他变了,还是他从始至终就在哄骗她? 楚峥将她迎至殿内,似无意地问她:“怎的没有穿前些日子为你新制的宫装,可是不喜欢?” 清仪这才想起,今晨的那两件衣裳都是楚峥送进宫的,他应知她会更喜欢那件杏黄宫装。 所以,今日本该发生之事,便是他一手安排? 她背脊一凉,猛然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兀地退后几步。 清仪又惊觉自己此番举动不妥,若他现如今便开始算计,必会起疑,忙开口道:“恕罪,我今日不太舒服。” “吃颗霜糖便会舒服些。”楚峥说着,献宝一般将锦盒打开,捧到清仪面前。 她最喜欢凭栏街尾那家的霜糖,矮桌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精巧玩意儿,宫里没有这些东西,自来都是楚峥为她搜罗而来。 她心中一窒,慌忙推开他,向殿外跑去。 见楚峥没有追来,她方才冷静下来。 她原以为只是巧合,现如今看却不得不怀疑,可他究竟为何要挑起自己同长公主的事端? 前世那场病要了她的半条命,亦伤了她的身。 楚峥不顾皇后陛下的反对执意娶了子嗣艰难的她,虽只是个侧妃,但楚峥此后再未有过旁的女子,为此不仅清仪感动万分,她的哥哥和太后也看在眼中,为了他的这份情谊,倾尽全力为他筹谋。 众人皆知陛下太后嘱意清仪为三皇子妃,却因这场病,不仅由正妃成了侧室,更让清仪和江家对楚峥感恩戴德。 真是好谋算好手段啊。 她决计是不可能嫁给楚峥的,可她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正思索着,不知不觉间清仪走到御花园中,远处已能看见贵女们闲庭信步在其间赏花游玩。 赵水心被各族长辈赞不绝口,上京的其他贵女也都愿同她交好。 她见着谁都是笑意盈盈,温柔和煦的模样。 怎奈上一世清仪也只是听闻其名,素没有交集,对赵水心不甚了解。 赵婉若那边冷冷清清,她一人独坐在廊下,瞧着神色恹恹。 贵女们最重声誉,况且是这样的宫中宴会,自然是处处避着她,生怕同她扯上关系。 “见过宁安郡主。” 众人见清仪来,皆向她欠身行礼。 清仪含着笑意回礼,也不再盯着赵水心同赵婉若,只余光微微带过,赵水心此人不简单,她需得好好防备才是。 “清仪。”一阵爽朗女声响起,清仪转身便见远处走来一绯衣女子。 她朱唇粉面,仙姿佚貌,莲步轻移,婷婷袅袅。 是戚氏嫡长女戚音然,江家同戚家是世交,她自幼便与清仪交好。 上一世……戚家被江家所牵连,她最终死于难产血崩。 此时见到故人,清仪不自觉要红了眼,忍住泪意,上前轻轻握住了戚音然的手。 “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我还料想今日怕见不着你了。”戚音然嗔怪她,面上笑意却未减。 “既知你进宫,我怎会不来见你。”清仪挽着她的手,将她带至小亭中稍坐。 二人正言笑正欢,远处却传来聒噪之声。 清仪一抬头,果然。 人群的中心是赵婉若同赵水心。 赵婉若手中握着茶盏,滚烫的茶水悉数落在赵水心裙摆上。 赵水心微红着脸,眼中似有泪光,楚楚可怜,低垂着眸子不言语。 倒是她身后的女子大声斥责道:“你真是好毒的心思,这样滚烫的茶水竟浇在你姐姐身上!” 开口的是镇国公家的嫡幼女陈如宜,她出身将门,自来看不得这种欺人行径,站出来替赵水心出头。 前世的清仪此时真同楚峥在一处,是以不曾在御花园中,只听闻有个贵女失了礼数,料想应是赵氏姐妹了。 因着赵婉若平日的名声,再看赵水心这凄凄切切的模样,在场众人皆认定这个妹妹惯是欺负这个长姐。 御花园中除却贵女和夫人们,还有各宫嫔妃,皇后回了宫,此时在场最高位分的乃是娴妃陈氏。 她是陈如宜的姑母,是以陈如宜才敢如此嚣张。 清仪对着身旁的雪枝低声交代了一句,雪枝便转身往人群中去了。 她虽是郡主且养在太后膝下,但高位嫔妃尚在的场合,她自不好主持大局。 此时赵婉若红着眼眶,狠狠盯着赵水心。 眼看着她气急要摔茶盏,雪枝忙上前夺过了她手中的茶盏,低声道:“赵二小姐莫伤了手。” 闻此言,赵婉若恍若从气愤中回过神来,恍然知晓这是在御花园中,非在赵家,她若做了这等事,名声自不必说,更是对皇家的不敬。 她不由生出一身冷汗,看着赵水心的眼神更怨毒了些。 这时娴妃方至,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手不稳泼湿了衣裳罢了,今日是太后寿宴,若闹到她面前,少不得娴妃自己也要受责难。 娴妃装模作样地劝诫了陈如宜同赵婉若,又安抚了赵水心,然后让湿了衣服的二人去更衣。 第3章 病重 赵水心转身欲走之时,穿透过人群的缝隙幽幽一眼看向清仪,却见清仪也用探究的目光瞧着她,她旋即敛下眸子随宫女去了。 这事就这般揭了过去,看来这赵水心对赵婉若实是恨之入骨。 一个本就不受宠的女儿,若在宫中失仪被贵人斥责,赵婉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回到永寿宫中时已近黄昏,太后倚靠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经卷。 清仪笑着上前,将手中的参茶捧到太后跟前。 “皇祖母莫要伤了神,且喝杯参茶歇一歇罢。”她轻声开口劝道。 太后见她来,随即禀退了宫人,低声问她:“峥儿说你身子不适,是怎么了?” 清仪听见楚峥的名字,脸上的浅笑顿了顿,方开口回话:“清仪无事,让皇祖母挂心。” “今日皇后又来问过你同峥儿的婚事,我是想着在你回江家前先定下来,如何?”太后笑意盈盈,满脸慈爱。 她是最喜欢清仪的,让清仪做了她的孙媳是再好不过。 清仪微不可察地轻皱了眉头,回话道:“但凭皇祖母做主。” 她不能一口拒绝,太后必有疑心,先应承下来,想些别的办法才好。 入夜,宫灯一盏盏熄灭,清仪坐在镜前还是觉得恍惚。 那颗及笄时楚峥送她的南珠,映衬着柔和的月光盈盈生辉。 既然早知他们会下手,即便日日在饮食上小心谨慎,但宫中的腌臢法子太多,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轻手轻脚搬了矮凳,自立柜的顶部取下落满灰尘的锦盒,从中取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第二日清仪晨起有些不舒服,未曾想午间便发起了高热,太医虽下了去热的方子,可还是退不下热,昏沉着醒不来。 太后站在殿外焦急万分,分明昨日还是好好的,今儿怎的就病得如此重了? 张太医也知道这宁安郡主是太后的心头肉,半点不敢怠慢,可重药也下了,针也施了,宁安郡主愣是半点退热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若一直这般下去,怕是不好! 莫如姑姑也是看着清仪长大的,此刻隐隐也含着泪,却不得不提醒太后:“娘娘,宁安郡主毕竟是江府女儿,若是若是……可要将她送回江家去?” 这病来得又急又险,总要做好准备。 “不可!”太后沉声,江家那黑心窝,当年秦姝病故不过半载,江文远便迎了外室进门,若真病下去,江家怎会费尽心里救她的仪儿! 正着急着,却见雪枝从殿内出来,脸色有了两分欣喜之色,跪在太后脚边回话:“太后娘娘,郡主醒了。” 太后喜出望外,也不听太医的劝告,抬脚进了内室。 床上的少女脸色惨白,额头尽是汗珠,气息奄奄,微微睁着眼。 “皇祖母……”清仪气若游丝,看着太后焦急的神色,愧疚不安。 太后疾步上前,握住少女的手:“我的心肝……你可吓死皇祖母了!” 张太医又为其把了脉,舒了口气,不过面色还是极为凝重。 “如何了?”太后见他如此,还是忍不住提了心。 “郡主性命无碍,但应是误食了大寒之物,身子损伤得厉害,怕是要好好调养才是。”张太医此话一出,太后神色更沉了两分。 太医轻易不敢说出损身的话,一个未出嫁的贵女伤了身子,便意味着今后子嗣定然艰难。 “去查!郡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误食了大寒之物!”莫如姑姑见太后瞧了她一眼,便回头吩咐身边的宫女。 楚峥听闻消息便赶到永寿宫中,却被太后以清仪需静养的因由打发了出去。 见皇后身边的女官来请,他只得转身去了凤祥宫。 清仪生病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后耳中,她听闻摇了摇头,随即又笑出了声。 皇后不喜欢清仪,从前为了笼络江家和太后,才许诺正妃之位给她。 不过这未来的皇后,只能是萧氏女,总要用些手段的。 是以,才有了生病这一出,她如今伤了身子,皇家又以子嗣为重,是不配做正妃了,到时峥儿赏她个侧妃江家也要感恩戴德的。 见楚峥从殿外走来,她收敛了笑意,走上前询问:“峥儿可是去了永寿宫?宁安郡主可还好?” 楚峥摇摇头,脸色有些沉:“许是不好,皇祖母未允我进去探望。” 皇后拉着楚峥在软凳前坐下,屏退宫女侍从,轻声开口:“太医院已经来回过话了,峥儿你此事做得很干净,御膳房那边也安排妥当了。” 他担心被清仪察觉,下药不敢太重,循序渐进,却没想到这药这般厉害,不过沾了不久,就病得这般重了。 楚铮心里隐隐有些愧疚,但很快被他掩藏下去。 “既然如此顺利,便按照计划继续行事便是,峥儿你可莫要心软。”皇后语气温柔,言辞间却满是不可拒绝。 楚峥点了点头,恭谨地给皇后行了一礼。 “儿臣知晓。” 养了一月有余,清仪总算是能下地,不过身子还是虚的厉害。 这些日子,总是有宫女趁着她睡觉低声轻叹。 不外乎都是些惋惜,她这一病,唾手可得的三皇子妃之位是要拱手让人了。 这日风和日暖,差雪枝为她铺了软垫披着披风,坐在殿前小亭晒太阳。 虽身子还是不爽利,但解决了一件大事,清仪心中十分松快。 楚峥便是此时来的,清仪看见他的身影微微一怔,不过片刻便已恢复如常。 楚峥见着清仪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人也瘦弱得厉害。 “可好些了?”楚峥语带关切地开口。 清仪浅浅一笑,面色不改地说:“劳三皇子记挂。” “那便好……”她规矩守礼的样子让楚峥一瞬恍惚,清仪平日里可都是唤他峥哥哥的。 清仪的笑意更是和煦,她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开口有气无力,声调却很是轻快:“三皇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楚峥看着她这番表情,心里更不是滋味,却也还是低声开口:“我们的婚事……” “我都知晓。”清仪说得很是轻松,她病了一场,好似变了个人,疏离的姿态太过明显。 她定是伤了心了,楚峥如是想。 看着她的眼神更怜爱了两分,和声细语道:“仪儿你别担心,我会向父皇请旨,许你做我的侧妃。” “侧妃?”清仪闻言眸色渐冷,她实是同他装不下去了,轻蔑开口,“我是江家嫡女,圣上亲封的宁安郡主,三皇子殿下竟要我入皇子府做妾?” 侧妃听着好听,还不是府中妾室,皇后和楚峥真是好算计。 楚峥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大,眸色瞬时冷了下来,却在抬头时脸上浮起愧疚之色:“仪儿,你放心,就算只是侧妃,但府中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他说的信誓旦旦,清仪却觉得可笑极了,前世他也是这般说的,可到头来呢?全都是骗局罢了。 清仪闻言剧烈地咳嗽起来,雪枝赶忙上前扶住了她颤巍巍的身子。 “三皇子勿怪,我们郡主的身子还未修养好,先行告退了。”雪枝最是懂得清仪,连忙将人带离。 第4章 归家 清仪同三皇子不欢而散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后耳中,晚膳时莫如姑姑便来请了清仪去正殿一起用膳。 清仪一直卧床,如今好些了,是该去给太后请安。 见她来,太后忙让人给她捧了手炉来,关切道:“都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都多久了还是这般小脸煞白。” 清仪对着太后轻弯了唇角,笑着安慰她:“皇祖母莫要忧心,清仪已经好多了。” 用过晚膳后,太后又细细问了她的汤药和膳食,方才禀退了旁人,拉着清仪在软凳上坐下。 “你如今是如何想的,哀家听皇帝的意思,你同峥儿……”太后皱了眉头,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却有了变数。 太后定也是要为楚峥考虑的,毕竟那是她的亲皇孙,但她又心疼清仪。 清仪如水的眸子泛了涟漪,一行清泪顺势流了下来。 太后一下慌了神,忙握住清仪的手:“这是怎么了,莫哭,哀家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清仪默默流了半晌泪,瞧着气氛差不多了,才拭了脸上的泪珠,悠悠说道:“仪儿自知自己如今配不上三皇子,仪儿同三皇子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着又要落泪。 太后看着她叹了叹气,又交代了两句,让人好生送了回去。 又过了半月有余,清仪的身子方是好了,太后也不再提她同楚峥的事,着手替她安排出宫的事。 清仪已及笄一年有余,江家来催了三四次,太后虽舍不得,但不得不让清仪返家。 这日便要启程回江府了,太后拉着清仪絮絮叨叨嘱咐了大半日,才将清仪送了出来。 这次出宫,今后便不能如现在这般在宫里长住了,太后为她准备了许多东西,另又从皇庄上提拔了几个丫头,派了一队亲卫随行护送。 回到江府的时候已是晚膳时分,江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在垂花廊下等着她。 江夫人沈氏身着一身漩纹散花锦暗花装,梳着牡丹髻,虽已过四十,但保养极好,明艳大气的五官,端的是雍容华贵,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远瞧着恍若三十出头,举手投足都是大家贵妇的气派。 见她来忙迎了上来,端着和煦温柔的笑意:“盼了半日可把郡主给盼回来了。” 她身后是江家的二小姐江容瑾,她是江夫人所出,粉妆玉琢,婉约如兰,身着碧色刻丝碧荷云锦裙,出尘宛如仙子。 往后看去后面还跟着四小姐江容瑛和五小姐江容玥,她们是一对双生姐妹,不过却长得并不相似。 江容瑛身着淡黄色的对襟褙子,她更肖其母柳姨娘,一双杏眼微挑,百媚千娇,此时正悄悄抬眸打量着江清仪。 她身旁的江容玥则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她的容貌更像江将军多些,五官更端庄大气,站在那处虽不起眼,但举止很是得体。 江清仪看着江夫人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实在是膈应。 她母亲不过去世半载,她就嫁进江府,太后也正因如此,才将年幼的她接进宫去照料。 上一世她因在宫中长大,又有着郡主的身份,厌恶江夫人和父亲早有了首尾,从未给过江夫人及江容瑾好脸色,不屑于与她们虚与委蛇,在她们手上吃了不少亏,她与父亲的关系一度闹得极僵,出嫁后也没有了江家的倚仗。 这一世,她可不会顺了她们的意。 她虚扶了江夫人一把,对着她礼数周全地盈盈行礼:“清仪见过夫人。” 又对着江夫人身后的姊妹们见礼:“见过妹妹们。” “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客气的。”江夫人笑容愣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携着江清仪往里走去。 穿过一片游廊,便是慈溪堂,这处是江老太太的院子,碧瓦朱檐,雕栏玉砌,内屋正堂里灯火通明,迈上门口的白玉石台阶便有丫鬟为他们打起帘子,引她们进去。 再经过一扇百宝漆嵌屏风,内室豁然开朗在眼前。 内室装点得很是雅致,地下铺着如意簇花的绒毯,桌椅皆用檀木,一应的物件摆设都是低调又华贵。 最上首坐着的便是江老夫人,身穿水墨绿朝阳五凤挂珠的妆缎大袖衣,雍容华贵,她如今年过六十,眉眼已有深深的沟壑,但眼瞧着却很有精神,脸上虽含着笑意但眼神却很是凌厉。 二房的夫人李沁如坐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着茶水,她出身伯爵府,人又端庄规矩,自来是最受江老夫人的喜欢,低着头附和着老夫人说着话。 右侧便是江家的大老爷江闻远,清仪的父亲,因是统领三军的镇国将军,只坐在那处,便有些威压。 左侧是二老爷江闻朔,一脸的书生意气,是江家唯一的文官。再往下便是三房四房的老爷夫人,各房的儿女都跟在父母身边,抬眼看去坐了一屋子人,谁不说一句江家人丁兴旺。只众人脸上各有情绪,心中也各藏着心思。 第5章 责难 江清仪上前规规矩矩给江老夫人行了大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因她自小未在江老夫人膝下长大,江老夫人又极不喜欢她的母亲,理所当然的不喜她。 她虽规矩懂事,江老夫人面上也未曾缓和,淡淡讥讽道:“起身坐下吧,我江家可不能怠慢了郡主。” 江清仪闻言皱了眉,这是在拿孝道拿捏她。 她也不恼,没有起身,又拜了下去:“祖母说这话可是折煞孙女了,孙女的郡主之名乃是圣上感念江家感念父亲赐下的恩赏,孙女在府中就只是江家的小姐,可万不敢拿郡主的架子。” 江老夫人闻言冷哼了一声,她当年就对清仪进宫一事颇为不满,秦姝福薄早亡她儿子另娶有何错处?宫里的那位倒像是生怕江府养不好嫡出小姐似的。 二夫人见气氛冷了下来,看着跪在堂下的清仪忙打圆场:“大小姐说的极是,咱们一家人这么多虚礼做什么。”说完又安抚地对江老夫人笑了笑。 江老夫人也意识到若继续这般不好收场,若传到宫里去怕是不好。 “起来吧,去见过你父亲母亲还有叔叔婶婶们。”江老夫人面上还是没有几分好脸色。 清仪闻言答是,起身又拜见了她的父亲还有叔婶,行完礼众人又在偏厅一起用了晚膳才纷纷告退离去。 江闻远从头到尾都没有好脸色,清仪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 果然待到走出慈溪堂江闻远便侧头对清仪道:“到书房来。” 清仪答了声是,便跟着他去了书房。 刚一进门便听江闻远冷哼一声,言辞丝毫不客气地道:“这些年在宫里尽养得如此不知分寸!” 清仪闻言诧异抬头,自己今日归家,父女已三年未见,父亲并未关心这些年自己过的好不好,可有受委屈,第一句话竟是责难。 “女儿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好在她早就看透这个父亲,不再像上一世那般还抱有可笑的期待。 “今日三皇子来过了,你闹闹脾气也就罢了,皇家岂容你得罪?我已答应了三皇子,不日他便会奏明陛下,上门接你过府。”江闻远说着斜眼瞥了一眼清仪,他本以为这个女儿入了宫在太后身边教养能有大本事,却不想自己不争气,只能屈居一个侧妃。 “父亲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是江府嫡长女,如何能入皇子府做妾?”清仪对这个父亲实在失望,也不顾伦理冈常,据理力争。 江闻远闻言脸上怒色更甚:“侧妃之位你还看不上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个小小女子对父亲呛声的道理?何况谁人不知你同三皇子之间的事?你若不嫁去皇子府还能同谁家结亲?你是要将我江府的脸丢尽不成?” 清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前世她感激涕零欢欢喜喜地嫁了,父亲便说她丢了江府的脸面,如今她不愿嫁却也是丢了江府的脸面。 稳了稳心神,她提起裙摆跪在江闻远跟前,语气略缓和了些:“女儿做这些都是为了保全我们江家,您可知若我甘心以侧妃之位入了三皇子府,对江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江闻远虽不满冷哼却也未开口阻止,她继续说道:“我们江府是武将之家,哥哥尚且还在边关镇守,虽说三皇子养在皇后膝下,又很得陛下宠爱,可如今陛下也并未废了东宫太子,您若这般早早站队,恐怕会引陛下猜忌。” “陛下本就有意给你和三皇子赐婚,可惜你自己不争气!”江闻远说到此事,脸色更难看了些。 “可说了这么多年,陛下可有真的赐婚?若如今我上赶着侧妃之位也要嫁进皇子府,陛下会如何做想?您真的敢赌吗?”清仪声调高了两分,说完重重对着江闻远磕了个头,“父亲若是执意如此,清仪为了江府为了哥哥只能剃了发去庵里做姑子!”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江闻远也忍不住细细思索,若清仪非说自己同三皇子情比金坚嫁入皇子府那也就罢了,若现在是被他硬许过去,陛下难免不会多想。 想着背后竟浮起一身冷汗来,看着跪在堂下清仪眸光越来越冷,都怪这个不知轻重的女儿,若她有容瑾半分柔顺听话便好了。 可江闻远又不甘心放弃同三皇子联姻的机会,明眼人谁不知道,三皇子注定继承大统,侧妃算什么?今后位列四妃,对江家来说是莫大呢助力,况且自己早就归为了三皇子党,嫁过去个女儿才能稳住今后的地位。 不过清仪说的也并无道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江闻远想着,挥了挥手让清仪下去,沉着脸出了书房。 雪枝从外进来连忙扶了清仪起身,心疼道:“小姐怎么跪在地上,可是受了责难?” 这个大老爷她们都看在眼里,从前先夫人还在时就不怎么爱护小姐,如今夫人去了更是没把小姐当亲女儿看待,想着便红了眼眶:“早知如此,小姐还不如不要回来。” “住口!这样的话今后不要再说了。”清仪轻声呵斥她,被有心人听了去免不得又要生是非。 就算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但到底还是难过的,何况也不知她的话父亲听进去了多少,此事还要再作打算才好。 她走出门便见二夫人身边的严嬷嬷等在廊下。 严嬷嬷引着她到了云舒院,这是她母亲生前住的院子,推门进去还是从前的模样。 严嬷嬷笑意盈盈对清仪说到:“这院子前几日二夫人就吩咐收拾妥当了,您随行的东西也安置好了。正堂里还留着先大夫人的物件儿,您的住处还是在原先的东侧室,若您觉得住着不舒服便吩咐老奴回了二夫人再给您另择一处院子。” 二夫人如此安排是用了心了,她从前便同母亲住在一处,如今还能再搬回来是最好不过。 “哪有不舒服的,劳严嬷嬷替我谢过二婶婶。”清仪笑着跟严嬷嬷一起进了院门。 院内已经等着一众的丫鬟婆子,除去她带回来的几个丫头,还有一个年老的婆子和一个大丫鬟等着,见清仪进来,忙不迭地过来给清仪行礼。 “奴婢见过大小姐。”为首的是秦嬷嬷,身后跟着的是大丫鬟竹影,清仪亲自将她们扶了起来,她们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秦家的家生子,清仪入宫只带了一个雪枝,她们则留了下来守着这云舒院。 严嬷嬷看她们主仆重逢也就不好留在一旁了,识趣地开口:“今日也晚了,大小姐且好生休息,若有缺的尽管差人来回了二夫人,老奴这便告退了。” “嬷嬷慢走。”清仪说完,又让雪枝取了些碎银子,送了严嬷嬷出去。 秦嬷嬷随了主家的姓氏,本可以回秦家颐养天年,但她始终放心不下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便一直守在这里。 清仪见到故人也很是感触,上一世秦嬷嬷一路跟着她嫁了出去,一心为她筹谋,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 清仪进了内屋才打量起院中的丫鬟婆子来,除了秦嬷嬷、竹影、雪枝外,还有两个太后赐给她的丫鬟名唤知夏、含冬。 江家的小姐身边都会配上一个嬷嬷,四个大丫鬟,其他的杂役丫鬟婆子不计数。 站在稍远些的那些,应当就是二夫人安排给她的杂役丫鬟婆子了。 清仪从中看到一个极眼熟的丫鬟——松枝。 她是从前未进宫时跟雪枝一同伺候她的丫鬟,如今她又被指派了过来。 上一世,清仪感念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将她提为贴身丫鬟,可她背地里却早被继母收买。 这一次她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让她们都散去了,只留了秦嬷嬷和雪枝一同行至内屋。 陈设格局都没有大变化,只是器物用的更好了些,二夫人是个会安排的,没有太奢靡也不显寒酸。 “嬷嬷这些年可还好?”清仪亲热地拉了秦嬷嬷在软凳上坐下,关切地询问她。 “哪有不好的,只是大小姐入宫三载,这家里可大不相同了。”说着秦嬷嬷面色悲怆,想来日子不好过,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家中还是二夫人管着家,不过大房的内务多数还是大夫人说了算,大夫人是个绵里藏针的,又有一儿一女颇得老爷欢心。咱们这云舒院原先的丫鬟有些被支使去了别处,有些索性因错处被发卖了,只有我和竹影因身契不在府里,又是先夫人身边得脸的,她不好做的太过才留了下来。小姐您可千万要小心大夫人和二小姐,这对母女心思极深。” 上一世秦嬷嬷也这般苦口婆心提醒过她,只是她不以为意。 清仪闻言心下了然,先前她母亲生病,这江家的管家权便给了二夫人,看来她还是有些手段本事,如今也一直管着的,想来她这个继母在祖母跟前的地位是比不上二夫人的。 清仪安抚地拍拍秦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都清楚的。” 说着又提起那两个太后赐下来的丫鬟:“知夏和含冬是太后赏赐,身契虽在我手上,可她们到底是皇家出来的丫鬟,就安排些闲散的活计让她们做着就是了。” 第6章 挑唆 江府虽规矩重,但因为江老夫人身体时常不好,所以除了初一十五,是不必日日晨昏定醒的。 不过照例清仪还是要每日晨起去给继母沈氏请安,她刚起身收拾妥当,沈氏身边贴身的王嬷嬷就来了。 她脸上堆着笑,恭敬地给清仪行礼:“大夫人体恤大小姐刚归家,舟车劳顿,便免了大小姐的请安,大小姐好好休息便是了。” 清仪见状扬起了嘴角,这个沈氏真是扮慈母扮上瘾了,前世她真应了她的话不去请安,晚些时候就传到父亲耳中,说她摆郡主的架子不尊长辈。 清仪脸上笑意未减,但语气却有些冷:“瞧嬷嬷说的,我一个做晚辈的,怎能躲懒不尊长辈?还是说是大夫人她不想见我?” 王嬷嬷闻言微微一愣,忙回话道:“大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夫人怎会不想见大小姐,不过是大夫人慈心,体恤大小姐罢了。” “大夫人体恤,但我却不能坏了规矩,王嬷嬷正好你来,且在前面带路吧。”说话间清仪已经从妆镜前站了起来,走到了王嬷嬷面前,见王嬷嬷不动不悦道,“怎得我不是主子?使唤不动嬷嬷替我带路吗?” 话既到此,王嬷嬷只好硬着头皮低眉顺眼在前面带路,云舒院和沈氏住的云锦院距离不算远,穿过游廊走了几步便到了。 云舒院雅致冷清,这云锦院却是富丽堂皇,很是气派。 清仪瞧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刺眼,心底一片悲凉。 奇珍异草种了满园,比之花园中种类更多更珍稀,整个院子妍丽华美,那块牌匾听闻是前丞相孙老亲提,还是她父亲专门去求的字,沈氏是真的很得父亲的宠爱呢。 因跟王嬷嬷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些时辰,屋内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沈氏看王嬷嬷打起帘子,问道:“可是没请到大小姐?也不碍……” 她正说着,见清仪紧跟着踏进了屋,连忙止住了话头,微微皱了下眉头,旋即又恢复如常:“仪儿来了。” 清仪装作没听见她刚刚的话,规矩地给沈氏行了礼。 江容瑛本是坐在江容瑾对坐的位置,但她一个庶女怎好坐在嫡女上首,沈氏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她不情不愿地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面上有些别扭不悦。 刚坐下,清仪便听沈氏开口:“仪儿你来的正好,你父亲已经交代过了,你的婚事确实也该凑备起来。我同二夫人也商量着,你是府中的嫡长女,除却你母亲留给你嫁妆,府中按照嫡女的份例再给你添上一份,虽是侧妃之位……但必定让你风风光光过门。”沈氏一脸慈爱,倒真像个处处为她打算的母亲。 清仪端起茶盏微抿了一口,缓缓开口:“我的婚事倒是不急,出宫前太后娘娘特意嘱咐过了,我的婚事需得回了她才能落定的,总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不是?” 此话也不算清仪瞎编,太后当时也未曾劝过她,想来也觉得此事不妥。 “是了是了,仪儿不仅是我们江府小姐,亦是郡主,此事确实要问过太后娘娘才好。”沈氏面上笑着,但明显话中有话。 清仪看着气氛逐渐凝固,既然规矩周全请了安,也不想在此处跟沈氏闲话演戏,便起身告了退。 屋子里便留下了江容瑾、江容瑛和江容玥三个女儿。 江容瑛耐不住性子最先开口问:“母亲说的侧妃之位是何意思?长姐不是要嫁去三皇子府做正妃吗?” 沈氏虽有些厌烦江容瑛没规矩,还是忍下不满解释道:“这事说起来也是可惜,你长姐归家前生了场病,伤了子嗣根基,三皇子的意思是先许了侧妃之位,可你也瞧见了,你姐姐也是委屈的。” 江容瑛轻哼一声,不悦道:“长姐已及笄一载有余,我们姐妹几个年岁也都差不离的,长姐若不想嫁人,是想拖着我们江府姐妹几人不成?” 这样的恨嫁之言属实不该从一个闺阁小姐口中说出,江容瑾面色不虞,瞧着江容瑛的眼神多了两分鄙夷,站在江容瑛身后的江容玥也不由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提醒她慎言。 沈氏撇了撇嘴,但并未训斥她,只叹气道:“你也别怨你长姐,她确是个委屈的,你父亲的意思是江府定然要同三皇子府联姻的,只可惜你长姐伤了身子,不然我江府的女儿怎会只配个侧妃之位呢?” 言毕便将江容瑛姐妹俩打发了出去。 见人走远了,江容瑾沏茶递给自己的母亲:“母亲同那个蠢笨的说这么多做什么?女儿瞧着她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江容瑾自诩清雅高洁,平日里虽待江容瑛不错,但心底里是最看不上这个庶妹的。 沈氏抿茶淡笑:“她确实是个蠢笨的,但同她母亲一样,长了一张狐媚的脸,我今日说的话,我瞧着她是听进去了,若是她真起了心思,我助一助她又如何?” 江容瑾却满脸不忿:“三皇子是多么临风玉树的人,母亲就算不愿让江清仪嫁给三皇子,也不该便宜了她,凭她也配?” 沈氏闻言不由多看了江容瑾两眼,劝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若今后三皇子成了事,后宫佳丽三千,哪是什么好去处?” 见江容瑾依旧神色恹恹,又开口道:“再过两月樾王就要回京了,听你父亲的意思,这次圣上是要为樾王择妃。他自幼在你父亲麾下磨炼,到时引荐一二,你嫁过去便是正妃,樾王府族内关系简单,又深得陛下荣宠,这才是千好万好的姻缘呢。” 樾王是陛下亲封的唯一一位异姓王,他父母兄族皆为国战死,满门忠烈,只余下这唯一血脉。 他自幼长于皇宫,成年后又在战场上厮杀出累累功绩,陛下十分器重疼爱,虽年纪轻,但在朝中地位已是举足轻重。 江容瑾听见母亲竟对自己有这般安排,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些委屈。她很早便喜欢三皇子,樾王长年戍边,又是个粗鲁的武将,哪里比得上矜贵的三皇子? 沈氏见此也不再劝了,上次她入宫,在皇后娘娘宫中远远瞧见一眼樾王的画像,到时让容瑾见一面樾王,她必然喜欢。 清仪这边回到云舒院便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躲在廊下,见她踏进院子,那身影快速奔到清仪跟前。 松枝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发髻倒是梳得很规整,只插着一支银簪子,在清仪面前跪了下去:“给大小姐请安。” 江府是大户人家,除了外院的粗使婆子衣饰略简单些,在后院伺候的丫鬟,何至于如此穷酸? 她从前可是贴身伺候清仪的,那吃穿用度赶得上小官家的小姐,如今这副模样,是为了让清仪心疼。 清仪不说话只往后退了一步,倒是雪枝惊讶开口:“松枝?你是松枝吧?” 见雪枝认出了自己,松枝抬起头来一副涕泪涟涟的模样,好不可怜,可她却没在清仪的脸上看到半分心疼。 “跪在这院中像什么样子,进内堂来吧。”清仪神色淡淡,将人领进了屋。 “你从前也算是个二等丫鬟,如今怎么竟成了杂役丫鬟?”清仪前世未曾问过她此事。 松枝神色有些不自然,捏了捏衣角回话道:“我……犯了些错处,被大夫人贬去做杂役了。” “那你如今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清仪语气淡淡,听得松枝心里越发没底。 松枝对着清仪重重磕了个头:“求大小姐看在往日情分救救奴婢吧,只要让奴婢回到大小姐身边伺候,奴婢定然为大小姐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清仪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想来她得了令,一定要留下不可了。 松枝不成,定还有其他人,与其处处防备,不如留下松枝这个“知根知底”的,看看沈氏究竟想做什么。 这番想着,清仪亲自扶了松枝起身,温言笑道:“你是我跟着我长大的,我如何能不怜惜你。” 清仪转头对秦嬷嬷吩咐道:“就让松枝跟知夏和含冬一起做事吧。” 秦嬷嬷闻言心领神会,将松枝带了下去。 “我记得松枝是同你一起入府的,你可知她来历?”见人走远了清仪侧过头去问雪枝。 雪枝伺候清仪多年,今日她也看出来了,松枝恐怕心思不正,忙开口回话道:“是,奴婢确实是跟松枝一同入府,松枝早前也是体面人家的女儿,可惜父母双亡,家中兄长又不成器,败光了家产,将她卖到府中做了奴婢。” 清仪从前年纪小不知这些,松枝又从不提,闻此有些惊讶,转而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多盯着她些就是了,平日也不要为难她。” 又听清仪开口:“至于她的兄长……你托你哥哥查一查。” 雪枝一一应下,便出了屋子去张罗午膳。 第7章 尘封往事 用过午膳,清仪让秦嬷嬷带着自己去了家族宗祠。 秦姝因病早亡,但因育有嫡长子嫡长女也入了宗祠供奉。 清仪在案几的边缘找到了秦姝的牌位,因疏于打扫,那上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清仪用手绢细细擦拭干净,母亲故去时她年岁太小,脑海中母亲的样貌也有些许模糊了,但她站在此处还是能回味起母亲的温柔和慈和。 屏退了旁人,清仪跪在软垫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低声轻喃:“是母亲带我回来的吗?” 只有晃动的烛火摇曳,无人应她。 “重来一世,孩儿定不让旁人污了母亲清名,也一定会护好哥哥。” 回云舒院的路上会经过江府花园,花园不大但很是雅致,一步一景,花团锦簇。 清仪无心观景,心里头还是沉闷闷的。 穿过一个假山时清仪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撞上。 她霎时间眼冒金星,回过神来衣裳已经染了土。 撞人的是个女子,她看起来年纪很轻,衣着虽完整但身上裹着土,发髻也凌乱不堪。 雪枝和秦嬷嬷连忙上前护住清仪,将人挡在一边:“大胆!竟敢冲撞大小姐!” 清仪稳下心神,开始打量这个女子。 她看起来不似丫鬟,唇红齿白,样貌很是娇柔妩媚,但表情不自然,面上带着痴笑。 “大小姐?哈……大小姐……大夫人哈哈哈哈……”她确实是个痴傻的,一边痴笑着一边嘴中念叨着,前言不搭后语。 疯子的力气极大,秦嬷嬷和雪枝合力也制不住她,她挣脱开两人的桎梏,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清仪的手臂,她的手劲极重,清仪吃疼。 推脱之间清仪对上她的眼睛,恍惚间竟觉得她的眼睛带着两分清明。 清仪一怔,她的痴傻是装的? 清仪来不及细看,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丫鬟,身后带着几个婆子,涌上来将她按住,将两人分开。 那丫鬟上前来给清仪告罪:“大小姐恕罪,月姨娘……伤了脑子,平日里也算是安静的,不知怎得今日突然疯癫起来,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谅。” 月姨娘?只是不知是府中何人的妾室,清仪不由多看了月姨娘两眼,越看越觉得她有些眼熟。 清仪摆了摆手允了丫鬟将人带下去。 秦嬷嬷和雪枝也护着她回云舒院去。 被闹了这么一遭,清仪心头的沉重散了大半,更了衣出来便寻来秦嬷嬷问及此人。 秦嬷嬷面色极差,看着清仪手上的红痕愤愤道:“确实是个疯的,说来也是二老爷造的孽。” “二伯?她是二伯的妾室?”清仪不由惊叹。 二老爷江闻朔是清雅的读书人,平日里也不重女色,在娶妻前甚至都没有通房的。 这个女子瞧着年纪轻,且是个痴傻的,实在令人想不通。 秦嬷嬷看清仪讶异,继续说道:“是小姐入宫的那年,二老爷外出游学时结识了月姨娘,月姨娘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二老爷不知怎得……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二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最后不得不低头将人迎进门来。” “听闻那月姨娘本是定了人家的,就快嫁人了出了这么个事,进了府后整日里寻死觅活,后来就慢慢傻了。”秦嬷嬷说完也不由叹息一声。 平常人家哪里能跟勋贵世家抗衡,这事儿虽不光彩,也只能叹一句风流,纳进府来就算了了。 清仪想起月姨娘的眼神,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究竟真疯假疯?可若她是装的,今日又为何要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来? 清仪想不明白,想着再找个机会见见这位月姨娘才好。 云舒院的正堂是原来秦姝的住处,清仪推开正堂的门,恍若回到了幼年。 此处被秦嬷嬷收拾的很好,布局和器物都未有变化,一尘不染,像是主人只是离开片刻,屋内还有秦姝从前惯用的香料味。 清仪感激地看了秦嬷嬷一眼,她细心维系这一切,是为了给自己留着念想。 清仪走到内室,书架上的书都放在箱子里存着,此处很是空旷,一个暗漆木的箱子引起了清仪的注意。 看着清仪目光所至之处,秦嬷嬷上前解释道:“这里头都是夫人生前存的物件,未寻到钥匙,奴婢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放在此处,不敢动的。” 清仪对这个箱子没什么印象,既上了锁,必是些重要的物件。 她想起幼时母亲曾在床边产出些蜜饯甜枣逗她,旋即走到床边,在侧面打开只有她同母亲才知道的暗格。 里面果然放着一把钥匙。 秦嬷嬷当即识趣带着雪枝退到了门外。 清仪拿着钥匙打开了箱子,这箱子放了许多年,内里是一阵霉味。 清仪瞧着里面大多是一些手稿和她幼时的玩具,都不贵重,但想必都是母亲的珍藏。 在最深处,清仪发现了一卷画轴,还有几封信,信上的落款让清仪吃惊。 楚庭兰! 她拾起那几封陈年的信笺,因年岁久远,上面的字迹都有些发黄。 母亲怎会同长公主有信件往来?她们不是一直都不对付吗? 清仪心中讶然,缓缓将信笺拆开。 信中的长公主同现在恍若两人,她笔下言语洒脱轻快,春心萌动的少女同闺中友人一边诉说着荡漾心波,一边调侃对方心中所念,她们的关系并不想外界所传,她们应当是极好的。 清仪还在信中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谢绥…… 长公主心悦之人竟是谢家庶子谢绥! 谢绥生母乃是南国人,他不仅继承了生母瑰丽精绝的容貌,还承袭了那一双冰魄般湛蓝的双眼。 多年前谢家因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还是萧家递上的铁证。 母亲同长公主决裂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清仪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思索了半晌,将信笺放在袖中藏好。 定了定神,清仪又取出那幅画卷。 随着画卷徐徐展开,清仪眼中早已泪眼迷蒙。 这是一幅秦姝年少时的画像,画中的少女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宛若站在清仪跟前。 清仪看到画下的落款是父亲江闻远的名字,这应当是她们夫妻情意最浓时,母亲一直珍藏着画卷,可他的父亲,却早忘了年少深情。 清仪看着这幅画,突然想起月姨娘此人来,她终于知道为何觉得月姨娘眼熟了,她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 看来,她必是要再见一见这位月姨娘了。 第8章 崇真寺 将近年关,江老夫人身子好些,按照惯例,要去寺中为族中祈求来岁平安。 这日正是十五,众人给江老夫人请了安,便随江老夫人一起出了门。 浩浩荡荡一众的马车,除了三房嫡女三小姐江清念身子不好留在了家中,家中其余的夫人小姐都随了行。 这是清仪回江府后第一次出门,大房的四个姊妹同乘一辆车。 江容瑛偶与江容瑾低语两句,清仪则闭目养神,一路上无言却也和谐。 崇真寺坐落在上京的近郊,这里离城略远些,但胜在清净,平日都是官宦世家来此进香。 为免冲撞了女眷,寺里提前清了场,今日只接待世家女客。 住持领着她们从侧门而入,进过香后,又带众人去禅院休息。 文昌伯爵府李家今日也定了来上香的,那是二夫人李沁如的娘家,两家是姻亲,又皆是女眷,便在一处休息。 江老夫人在上首同李老夫人坐在一起聊着家常,夫人姑娘们都坐在下首相陪。 沈氏身边的丫鬟走进堂内,对着沈氏耳语一番,清仪便见沈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果然,她开口对着江老夫人道:“今日天色这样好,早前便听闻寺中有一处天泉,景色尤为不俗,今日没有外客,正好让姑娘们见见世面。” 江老夫人和李老夫人皆赞许地点点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不必拘着了。” 有了江老夫人这句话,姑娘们都有些雀跃,一个个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清仪对此并不感兴趣,独坐在桌前品着茶。 却见沈氏走到她跟前,亲亲热热地挽了她说道:“仪儿这些年一直在宫中,此番正好跟姊妹们熟络熟络,可别一人独坐于此了。” 说完又对着雪枝吩咐:“山里风凉,去给大小姐取披肩来。” 清仪看着沈氏虚伪的笑,想来今日沈氏有所图谋,她若不去岂不是让沈氏白费心机。 见江老夫人看过来, 清仪起身从善如流地跟着沈氏出了屋子。 她同沈氏落在最后,还没走出禅院便见远处走来一僧侣。 沈氏见他很是热络,上前行礼:“玄仓大师今日竟在。”说着转头对清仪道,“仪儿你沿着这道一路走下去便是了,我在此处同大师讨教佛法一二。” 清仪淡淡看了她一眼,点头称是。 见沈氏走得远了,清仪轻笑一声,沈氏所指之处应不是什么天泉,是等着什么人。 清仪心中已经猜到大半,许是楚峥设的局,沈氏敢这样做,必是得了父亲的吩咐。 若在宫外传出她同楚峥私下相见,举止亲昵,她是不嫁也得嫁。 清仪察觉身后有人跟着,怕被沈氏看出端倪来,转过两个路口,她有意甩开尾巴,却不想这崇真寺看着不大,内里却弯弯绕绕,让她也迷了路。 走着走着越来越荒凉,清仪暗道不好,不过只要尚在寺中,应当不会有危险,只要不碰到楚峥,都无碍。 这般想着步子倒是放慢了两分,崇真寺此处她并未来过,四处景致都是极好,还真是别有洞天。 正走着便见前方瀑布下的磐石上盘腿坐着一僧人,一身素色僧衣,神清骨秀,皎如日星。 峡谷缝隙透过一寸自上而下的光晕打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一层金光,如同神明临世。 清仪看得移不开眼,心中莫名升起的崇敬虔诚止于“神明”的睁眼。 那湛蓝色的眸,眼神冰冷,声音清洌:“你不该来此。” 清仪只觉周身漫起一阵寒意,自他睁眼的那一刻,气场瞬时逆转。 觉知危险,清仪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喉,不自觉退后两步:“我…无意扰了师父清净,只是迷路至此,还请师父见谅。” 说着继续往后退去,她看清了对方眼中明晃晃的杀意,若再不走怕是要命丧于此。 刚转身便被一柄剑抵住咽喉,冷冽的剑锋带着寒气,持剑的是一蒙着面的黑衣男子,身材颀长,他靠得有些近,遮住了清仪头顶的三寸日光。 只觉耳畔温热,持剑男子低沉的声音漫进她的耳:“郡主今日不曾路过此地,更不曾见着什么人。转身后向右拐,一条直路走出去,便能回到你来时的地方。” “好。”清仪颤抖着声音道,待到那人放下了剑,她有些站不稳,险些崴了脚。 有力的臂膀扶了她一把,清仪像被灼伤,慌忙退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清仪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终于在竹林边碰见了来寻她的雪枝。 “可急死奴婢了,小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雪枝将手中的披风披在清仪身上,见清仪脸色极差,忙问道。 清仪只摇摇头:“无事,只是不小心迷了路,赶紧回去吧。” 雪枝虽担忧,但也止住话头没有多问。 正准备往回走便听远处有吵嚷声响起,清仪看着那方向,心下了然,是为她准备的戏台,只是不知她这个主角不在,这戏如何唱起来。 江李两府的众人从天泉处而归,李沁如携着自家嫂嫂走在最前头,姑娘们跟在后方。 却突然听见一声惊呼,一男一女举止亲昵跌在跟前。 楚峥怀中环抱着一素衣女子,两人靠得极近。 李沁如是个撑得住事的,怕男女私会这样的丑事污了姑娘们的眼,连忙让丫鬟们带着姑娘们离开,她同李夫人上前查看。 这一看可把李沁如惊诧出声,男子是三皇子楚峥,而这女子……身上的衣服格外眼熟,竟是江府的姑娘。 楚峥怀中的女子因惊吓晕了过去,如今他也不好松手,只能将人搂在怀中对众人点点头:“今日峥出门上香,却不想瞧着江姑娘自亭下跌落,为救人不得已失了礼数,还请夫人们见谅。” 江小姐?夫人们心里都有了数,江府的小姐都未出阁,楚峥能识得的江小姐便只有江清仪一人了。 想着他二人在宫中便过从甚密,应当是偷偷私会不小心滑了脚,才这般说的,众人面上都浮起暧昧的笑意。 李夫人暗暗腹诽,这宁安郡主养在太后膝下怎得也养的这般孟浪的性子,换了旁的世家小姐是要被万人所指的。 在这时见着远处走来一人,众人定睛一看,都惊了一跳,楚峥也不自觉往来人,手上劲一松,差点将人抱摔了。 清仪步履款款,此时含着些许笑意,走近了对着各位夫人行了礼,又对着楚峥行了礼。 李沁如暗道不好,这才看向同楚峥怀中的女子。 竟是江容瑛! “快,来两个婆子,将四小姐送往禅房,再请人来瞧一瞧。”李沁如沉稳地吩咐着,让人从楚峥手中接下了江容瑛。 李沁如心里焦急烦闷,面上却要保持端庄,楚峥是在同江清仪论着亲事,还未落定,如今江容瑛又同楚峥扯上关系,若传出二姐妹争夫之言,她们江府的女儿今后要如何自处? 一场闹剧随着众人离开落下帷幕,清仪没想到自己未中计,倒是江容瑛顶了她的戏份。 旋即又想明白了,沈氏恐怕根本没有想让她入局,这是将楚峥和父亲一起摆了一道。 沈氏不想看她入皇子府,若非要嫁个江家女过去,她宁愿是好把控的江容瑛,到时父亲也能想得过去,真是一箭双雕。 只是苦了楚峥和皇后的一番谋算,江容瑛除了江家,背后可没有秦家和太后,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不好再说要娶自己的话了,沈氏真是帮了大忙。 第9章 婚事作罢 回到禅房江容瑛便醒了,江老夫人听闻此事差点背过气去,李沁如担心再生事端赶忙领了众人回府。 寺中虽都是些各府的女眷,但人多眼杂,事情不到晌午便传遍了整个上京。 江容瑛和生母柳姨娘都在沈氏这处,江闻远一下朝便来了后院兴师问罪。 不问青红,一巴掌就打在了江容瑛的脸上。 “孽女!”江闻远气急,他今日下朝在半途听闻此事,人人都奚落嘲讽他女儿能干,不仅大姑娘得三皇子青睐,连四姑娘也得其怜爱。 江容瑛捂着脸,眼泪簌簌而下,委屈道:“女儿今日差点没了性命,三皇子殿下只是救了女儿罢了,父亲为何发如此大的火?” 沈氏赶忙上前劝道:“事已至此,老爷莫气坏了身子。” 江闻远脸色铁青,心里埋怨沈氏办事不力,只是这事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闹起来。 “将四小姐和柳姨娘带下去吧。”沈氏吩咐了丫鬟,又安抚地拍了拍江容瑛的手道,“你同姨娘先下去休息,我来劝你父亲。” 沈氏又打发了丫鬟们出去,屋内只剩下江闻远同沈氏二人。 江闻远虽素来宠爱沈氏,但此刻也免不了加重了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氏也是愁苦的一张脸,上前挽了江闻远道手臂柔声道:“今日妾身是安排了人一路跟着仪儿的,只是后头跟丢了,不知怎的瑛儿竟入了局。” 说着拉江闻远在软座坐下,给他顺了顺胸口:“是妾身办事不力,只因今日碰见了玄仓大师,他可是这上京城中声望最高的高僧,妾身也是想着为咱们江府结个善缘。” 说着哽咽出声,美目流转,眼眶中蓄了莹莹泪水,委屈极了的模样。 江闻远最是吃这一套,脸色缓和了些,反过来劝起沈氏来:“罢了罢了,你一心为江家,我怎会怪你,可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沈氏用手绢拭了眼角的泪,轻声开口:“早先妾身也是劝过老爷的,咱们仪儿可是正经的嫡出小姐,又被封了郡主,虽不好生养了……但到底还是咱们江府的嫡长女。仪儿心气儿高,出身又好,若以后真蹉跎在后宫中,未必是好事。眼瞧着宫里那些个得宠的,哪个不是有手段且放得下身段的,这样说来瑛儿倒比仪儿更合适。” 江闻远闻此言觉得沈氏说得有些道理,可还是心中担忧:“那三皇子那处如何交待?若他因此对江家怀恨在心可怎么办才好!” “您能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可不是因为三皇子,如今还是他指望着您的时候呢。”沈氏此言不假,虽皇帝最喜爱三皇子,可未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像江闻远这样手握兵权的重臣三皇子也不好轻易得罪。 沈氏继续道:“再说了,三皇子也不是因儿女情长便不顾大局之人,出了这样的事,恐怕秦家和太后那边也不会妥协。” 江闻远心中也有了些计较,嫡长女为之家族也是举足轻重,让这么一个身份贵重的嫡长女做个皇子侧妃实是浪费,押宝不能押在一处,还得有旁的得力的姻亲才好。 这般想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江闻远揽了沈氏在怀中,低声道:“说来樾王就要回京了,咱们的瑾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郎婿。” 沈氏低头浅笑,心中感慨,她秦姝当年名动京城,惊才绝艳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是她的手下败将。她的女儿身份高贵堪比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这处二人浓情蜜意,另一处柳姨娘的云烟院却吵嚷得厉害。 “为娘是如何规劝你的!你竟这般不知分寸!大夫人哪里是为你好,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柳姨娘原是扬州瘦马,最是懂得以色侍人的妾室如何艰难,如今瞧着女儿竟一味地想要攀附权贵跳入火坑,实在是失望。 江容瑛却觉得柳姨娘目光短浅,对着镜细细往脸上涂着药膏:“姨娘你怎能如此说母亲,她可是处处为我考虑,别说是侧妃了,就算是个侍妾那也比穷秀才家的正妻体面。” 柳姨娘被气得喘不上气来,江容玥赶忙扶住她,对着自己的亲姐姐道:“姐姐你少说两句,娘身子本就不好。” 江容瑛瞧着江容玥那张并不出众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来你也是可怜,跟我本是同胞姐妹,可惜姿貌平平,我也不求你同姨娘能帮衬我,至少不要扯腿才是。” 江容玥对这个姐姐已是失望至极,但还是继续劝她:“姐姐你以为大夫人为何帮你,她不过是拿你作筏子,找大姐姐的不痛快,三皇子若真这么好,她为何不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古皇家多薄情,你身份不高,父亲也不见得会为你得罪皇家,你可知自己今后的处境?” 江容瑛只觉得江容玥不过是嫉妒自己,哑然一笑:“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不知父亲会给你安排什么好人家,是世家里不受宠的庶子?还是高门里的续弦?” 说完,江容瑛便撇下二人出了屋子。 站在花园的池塘边,江容瑛瞧着天上那一轮皓月,心中尤为畅快。 她不是不知道大夫人是故意将昨日之局透露给她,也明白大夫人为的是阻了大姐姐的亲事。 可她还是愿意一搏,以她的才情容貌,她不信三皇子不会为她而心动,也相信大夫人,为了自己的计谋,定然会极力促成她同三皇子的事。 想到今日那个奋不顾身,倾力为救自己而来的男人,江容瑛便红了脸。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了旨意来,说是太后思念清仪,宣她进宫去。 清仪知道定是与昨日之事有关,让雪枝从后门偷偷递了封信到秦家去。 一进寿康宫正殿皇帝皇后还有楚峥都在却不见太后,清仪心里也明白,太后夹在中间处境尴尬,不便出面。 规矩端庄地给高位上的人一一行礼。 皇后站起身来,亲自扶了她起来:“仪儿出宫不过几日,怎的就瘦了些。” 清仪不动声色地将手缓缓抽了回来,生疏客气地低头回话:“劳皇后娘娘记挂。” 皇帝的眼神温和慈爱,眼神中是清仪看不清的情绪,似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清仪虽养在宫中,但其实是不常见到皇帝的。她心里明白,皇帝是因着同她母亲的少年情谊对她多有照拂,封赏无数。 皇帝轻叹了口气,徐徐开口:“峥儿说你们之间有些许误会,朕同皇后想着,你们的婚事,总要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入三皇子府,为正妃。” 正妃? 清仪抬眸悠悠看了一眼楚峥,跪了下来,开口掷地有声:“臣女不愿。” 皇后有些惊愕,手紧握扶椅把手,面上表情已有些不稳:“仪儿你和峥儿那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你可别因一时之气,毁了多年感情才好。” 皇后心里不悦,若不是昨日之事,也不至于用正妃之位来许诺江家了,没想到清仪还如此不识抬举。 “昨日三皇子殿下救了臣女妹妹,虽是善举,但损了臣女妹妹名节,江府自来有祖训,姐妹不可共侍一夫,还请陛下娘娘体恤,臣女可不能害了自家亲妹。”清仪语气诚恳,看着皇后面上的懊悔尤为解气,这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要以局害人,却不想自己深陷局中被旁人拿捏。 “仪儿我是万不会娶旁人的!”楚峥语气中带着几分受伤,言辞恳切。 清仪轻笑一声:“那三皇子殿下便是要逼死我妹妹不可了,清仪可做不出这等事。” “我……”楚峥还想再言,便见有宫女进来。 “启禀陛下,秦老太君求见。” 高座上的皇帝眉头一皱,不悦地瞥了楚峥和皇后一眼,秦老太君来此定是为了今日之事,他只好吩咐道:“快请。” 秦老太君已花甲之年,是太后嫡亲的嫂嫂,说来皇帝也要叫一声舅母才是。 她穿着诰命服,须得人搀扶着亦步亦趋走进了殿门。 “老身给陛下请安。”说着便要跪下来。 “快快起身,舅母何须多礼。”皇帝赶紧让人扶了秦老太君起身。 “外祖母……”清仪见到外祖母眼中早已蓄满泪水,她本意确是想让秦家出面帮她,却不想是外祖母亲自前来,她老人家如此为自己,清仪心中满是愧疚难过。 秦老太君拍拍清仪的手,安慰道:“凡事有外祖母在。” “老身今日前来,不过为了我这个外孙女。三皇子殿下乃陛下皇后嫡出,身份尊贵,我们仪儿如何能配得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着便再次跪了下去。 皇帝只好派了身边的宫女亲自去扶:“舅母这般多礼做什么,既是清仪不愿,此事便作罢。” 楚峥闻言不由站起了身,却被皇帝一记眼神噤了声。 第10章 赏梅宴 解决一件大事,清仪只觉浑身轻松,搀扶着秦老太君走在宫道上步伐都松快些。 秦老太君多年未见外孙女,正絮絮叨叨问着她这些年的事,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半道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楚峥眼有些红,从前他觉得自己不过一心利用清仪,被自己拿捏在掌骨中的人如今突然脱离了掌控,让他心中满是不甘。 “仪儿……我们能否再说两句话。”楚峥语气姿态放得极低。 秦老太君握了握清仪的手,示意她不想说便可不说。 清仪抬眸看了看楚峥,回过头来对秦老太君道:“外祖母在此处稍等孙女片刻。” 说完便将秦老太君交给雪枝,自己跟随楚峥在几步开外的凉亭处站定。 “为什么?”楚峥眼睛泛着红,不甘道。 清仪看着楚峥,只觉得恍如回到上一世,在阴暗幽深的地牢中,清仪也曾这般问过楚峥。 他是怎么说的呢? 清仪苦涩一笑,旋即抬眸对上楚峥的眼睛:“那装南珠的匣子有些门道吧?配上你日日送来的那些精巧玩意儿,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清仪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雪枝仔细盯着房内的东西,想对她下毒,必然从她身边之物下手。 可却一直没什么异常,直到她无意间失手摔碎了那个装着南珠的锦盒…… “你……”竟都知道,后半句楚峥没能说出口,他震惊于清仪居然探出其中玄机。 他怪罪清仪突然变心,可他自她及笄起便在赠礼中埋藏了杀意。 “你厌恶我,恨不能杀了我,却要同我演着一副深情模样。你既恨我又要利用我,你我之间所谓多年情分不过出于算计。”清仪心底悲凉,前世所有的不甘愤恨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余仇怨,再无情份,还请三皇子殿下不要再来叨扰,损了自己的身份。”清仪说完,对着楚峥行了一礼,毫无留恋转身而去,独留失魂落魄的楚峥一人。 不过几日,便传出宫中要为楚峥选妃的传言来,江容瑛越发的坐立难安,日日在沈氏这处等着消息。 “选定正妃后便是侧妃了,你何必如此着急。”沈氏安慰着江容瑛。 江容瑛却还是很难定下神来,她原以为楚峥为着颜面应当是要先迎自己入府才是,旁的皇室王爷也有先纳侧妃再娶正妃的,可她却等不到一丝消息,三皇子也未曾派人上门来谈过此事。 沈氏正被她叨扰地有些烦,见刘妈妈满脸喜色地撩了帘子进来。 “大夫人,宫里来了帖子,邀夫人小姐们入宫赏梅。” 大夫人含了笑:“可打听了是什么事?” 王嬷嬷瞧了一眼江容瑛,面上的笑凝固一瞬,接着说:“必然是为了给三皇子选妃了,不过老奴还打听到一件事,樾王殿下回来了,这次赏梅宴估摸着也要为樾王殿下相看一二。” 沈氏明显笑容真切了两分,看着江容瑛都顺眼了些:“你听听,这不是有消息了,我估摸着皇后娘娘既给你也下了帖子,便也是有意要瞧瞧你的,可要好好准备一番,若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说不定能有正妃的福分呢。” 沈氏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对江容瑛还是鄙夷的。江容瑛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哪里够得上正妃之位。 这消息也很快传到了云舒院,清仪有些错愕:“也请了我去?” 秦嬷嬷面上担忧:“是呀小姐,也不知这皇后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嫌尴尬。” 雪枝也觉得奇怪:“要不小姐推说病了?” 清仪摇了摇头,她同三皇子婚事作罢整个上京都知晓,流言不可避免,坦坦荡荡才显得不心虚。 “无碍,她既敢下帖,我也敢赴宴的。”清仪淡淡说道。 第二日便是梅花宴,晨起下了上京第一场雪,乱琼碎玉,飘飘扬扬。 秦嬷嬷对着雪枝千叮万嘱,又取了那件最是暖和贵气的银白狐裘给清仪披上,另备了个暖暖的汤婆子塞到清仪手中。 等收拾完出来便见其他人都等着了,其他几房的小姐年纪还尚小,江清念身子又不好,是以今日入宫的江家小姐除了清仪,只有江容瑾、江容瑛还有江容玥。 二夫人为显江府气度,备了三辆马车,沈氏同二夫人李沁如坐在一处,江容瑛早早拉了江容瑾坐在一处,清仪自然同江容玥分在一辆。 这么些日子相处起来,清仪是很喜欢这个五妹妹的,她娴静温柔又实礼懂规矩,清仪对她也很温和。 江容玥也很喜欢长姐,又想起四姐姐做的那些事,心里很是愧疚,刚在马车上坐定便开口道:“长姐,四姐姐她自小便被大夫人宠坏了,您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代她同您道歉。” 清仪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心疼,拉了她的手拍了拍:“我从未怪她,她也是受人蛊惑而已,你不必替她抱歉,我心里都明白。” 江容玥不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未同长姐这般亲密过。 “她有她自己的造化,你凡事顾着自己别被她牵连便好,我也不是挑拨你们姐妹的关系,只是你也将及笄了,柳姨娘也不容易,你姐姐恐怕是顾不上你们的。”清仪这话说得委婉。 江容玥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四姐姐是不会管她同姨娘的死活的,她只能依靠她自己。 江容玥乖巧地点头,含着羞怯笑意:“是,玥儿谨记长姐教诲。” 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夫人小姐们只能乘车到此处,往后便要步行至御梅园。 此处等着宫女和嬷嬷,引着夫人小姐们往里走。 清仪一下马车便引来了众人目光,偶有人低语轻笑,但因着她的身份,也没人敢嘲讽到她跟前来。 到了御梅园,皇后和旁的嫔妃还未曾到,各家小姐便各自相熟的凑到一处闲话。 这是江容瑛第一次入宫,宫里的富贵奢华是她从未见过的,想着今后自己做了这宫里的娘娘,便能长住此处,前呼后拥好不气派,不由有些兴奋。 旁的小姐瞧着她,出身不好的庶女都有些艳羡,还有一两人上前攀谈。 而那些家世出身极好的贵女对她则很是鄙夷,觉得她定是使了苦肉计,故意坏了名节赖上三皇子,上赶着入皇子府做妾。 陈如宜样貌好出身好,是三皇子妃的人选之一,家中对她寄予厚望,她自己也信心十足,瞧着江容瑛便有些碍眼。 赵水心今日也来了,坐在陈如宜身旁品着茶,温柔可亲的模样。 但却不见赵婉若,清仪跟戚音然坐在一处,低声问:“怎么赵二小姐没来?” 音然轻声回道:“听闻赵二小姐生了好严重的病,如今被送去乡下庄子了,自然来不了了。” 清仪有些吃惊,前不久见赵婉若虽神色恹恹,但不像有病的人,此中恐怕有内情。 “江四小姐怎的站都站不稳的,你家中不曾教过你宫规礼仪吗?真是没规矩。”陈如宜声音尖锐,瞬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江容瑛跌坐在地上,面对疾言厉色的陈如宜瞋目切齿:“分明是你推我!” 站在她身后的江容瑾不发一言,江清仪怕她跟陈如宜将事情闹大,赶忙上前。 “将四小姐扶起来,带下去更衣。”清仪吩咐雪枝,然后转身对陈如宜道,“我家四妹妹第一次入宫,若冲撞了陈妹妹,还请见谅。” 但江容瑛却并不领情:“长姐你我是一家,你怎能偏帮他人委屈了我?她分明是嫉妒我!” 江清仪不由皱眉,看来沈氏是真的没有好好教养江容瑛,才让她如此不知分寸,马上就要开宴,若闹大了惹娘娘们不快如何收场? 陈如宜讥讽地笑着:“宁安郡主,你瞧你妹妹好似并不领你的情呢。江四小姐,你说我嫉妒你?我为何嫉妒你?嫉妒你是低贱庶女?嫉妒你不知分寸不要脸面失了清白?若我是你,我必然闭门不见,不敢出来招摇,丢人现眼。” 江容瑛闻言大怒,挣扎着就要上前撕扯陈如宜,众人连忙来拦,但还是让她一巴掌打在陈如宜脸上。 陈如宜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一个低贱庶女打了脸,她也不顾体面冲到江容瑛面前,同她扭打在一处。 “住手!成何体统!” 第11章 侍妾 随着一声呵斥,一众宫女嬷嬷上前,将江容瑛和陈如宜二人分开。 江容瑛的发髻凌乱,甚至被陈如宜扯坏了衣服。 陈如宜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妆花了,钗环零落一地。 皇后和一众嫔妃一同前来,一到御梅园便听一阵吵嚷,走近了看竟是两个姑娘扭打在一起。 众人都跪下行礼,清仪见事态不可挽回,只好跟着众人跪下去,低头不再言语。 皇后面色极差,这是公然挑衅天家威严,在宫中作乱。 陈妃站在皇后身后也是胆战心惊,自家侄女平日里虽跋扈,但还是守礼的,今日怎么这般无状。今日可是为给三皇子选妃,如今这样,怕是不仅入不了皇家的眼,今后婚配都成了问题。 皇后身边的嬷嬷在皇后耳边耳语一句,皇后的目光便转到了江容瑛的身上,眼神冰冷,带着鄙夷和嫌弃。 “陈大小姐和江四小姐真是好规矩!” 江容瑛看清来人,连忙跪了下来,磕头告罪:“皇后娘娘明鉴,陈小姐口出不逊,故意为难臣女。” 陈如宜闻言怒容满面,申辩道:“休得胡说,分明是你自己站不稳,倒怪在我头上,还动手打人!你自己品行不端……” “够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陈妃赶紧呵斥陈如宜,止住她的话头,可别扯到三皇子身上去了,不然皇后定饶不了她。 皇后眼睛微眯,怒火中烧,就这样的姑娘,江家还敢往三皇子府塞,还有这个陈家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竟敢在宫中动手伤人,江四小姐真是好教养。”皇后一句话便给江容瑛定了罪。 皇后身边的嬷嬷心领神会,挥手召了几个宫女来:“将江四小姐送出宫去。” 陈如宜见江容瑛被送走,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听皇后继续道:“陈家小姐也受了惊,一起送回陈家去吧。” 陈如宜瞬时满脸不可置信,看着她的姑姑陈妃,却见姑姑也是满脸不满,只好低头跟着去了。 一场闹剧停歇。 被江容瑛这么一闹,江府的女儿名声算是完了,她恐怕也不可能入三皇子府了。 清仪总觉得今日之事没那么简单,转头瞥见一旁的赵水心,她忽而明白了过来。 赵水心含着恬静的笑,坐在原处喝着茶,她虽掩藏得很好,但周身散发出的自得傲慢还是被清仪识破。 清仪不由腹诽,这赵水心能容忍她成为三皇子枕边人,却不能容忍别人,还真是有意思。 没有清仪这个挡箭牌,三皇子如今必要定下正妃,巩固地位。 不是人人都如她上一世一般被爱蒙了心智,赵水心到时还能不能从其手中夺下嫡妻之位,清仪很是好奇。 好好的一场宴会,最终不欢而散,回到江府时很是热闹。 慈溪堂内家中众人皆在,就如她归家那一日。 早先便被送出宫的江容瑛跪在堂下凄凄切切的哭着,满屋长辈皆面色铁青。 清仪刚走进屋内,便见一个茶盏飞掷而来,她后退一步,那茶盏碎落在她脚下,泼了她一身的茶水。 “你作为家中嫡女,出门在外也不知管束妹妹!如今让她犯下如此大错!”扔茶盏的是江老夫人,她虽年迈倒很是有力气。 清仪愕然,她也有出面规劝过,可奈何江容瑛自己作死,哪能将罪责怪在她身上。 “你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若你乖乖嫁入皇子府,哪里还有后来这些事?”江闻远也站起身来,劈头盖脸便是这一句。 “女儿不懂,这同女儿有何关系?是女儿今日挑事让妹妹宫中失仪?还是女儿威逼着三皇子救妹妹污了她的清白?”清仪说完此话便紧盯着江闻远的眼睛,这一家子人可真是可笑至极,这些事不是他们一手促成吗? 江闻远听出清仪的弦外之音,转头看向沈氏,没好气地说:“都是你!你看看你如何教养的瑛儿!如今咱们家的女儿,算是名声全完了,你让瑾儿怎么办?” 沈氏此时也是气急,她出身不好,不常进宫,她今日不过同旁的夫人攀谈一两句,江容瑛就闯下如此大祸,听闻江闻远此言只低着头啜泣着。 正吵嚷着,便见屋外有传话的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 是江容瑛为三皇子侍妾的懿旨。 清仪还是有些吃惊,为了拉拢江闻远,给江家个台阶下,皇后居然允了江容瑛入府。 跪在堂下的江容瑛此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是江家小姐,再怎么也该是侧妃,不过因今日之事,如今只能做卑贱侍妾。 今日父亲和祖母言语里都有着要将她送去庵里做姑子的意思,侍妾也好,江容瑛如此这般安慰自己。 随着懿旨而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三皇子妃的人选,定了萧家嫡女萧晚瑜。 萧氏为皇后母家,说起来楚峥其实不必娶萧家女巩固关系,不过他只是养子,估计萧家早同楚峥商议好了,上一世让清仪做侧妃或许也有萧家手笔。 清仪觉得如今形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不知赵水心能为了楚峥做到何种地步? 如今她只看戏便好。 第12章 江清阑 江容瑛被关在闺房中待嫁,她一个侍妾本不重要,许是皇后授意,要等正妃过门才能抬她入府。 她倒也安份,只是伺候的丫鬟见她偷偷在房中绣着嫁衣,传出来免不得被旁人笑话一通。 一个侍妾哪有资格穿正红的嫁衣,从前她自己常说就算是皇子府侍妾也好过别家正妻,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 府内安静了好些日子,不知不觉间迎来了新年。 江清阑眼瞧着就要回京了。 这日下了好大的雪,清仪捧着汤婆子坐在炭火边烤火,越来越冷了,她也越来越懒得动。 秦嬷嬷打了帘子进了内屋,一脸地喜色:“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清仪闻言眸光一亮,旋即站起身来,满脸的惊喜:“哥哥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日吗?竟这样快!” 说着便要往外走去。 雪枝赶忙取了狐裘披肩去追,心里暗笑道,自家小姐在大少爷面前还是像个小孩子。 还没走出院门便见一着着银盔的少年站在雪地中,剑眉星目,气宇昂昂,久经风霜的脸又带着两分少年的矜贵。 “哥哥!”清仪泪眼婆娑,不顾礼仪规矩扑进江清阑怀中。 秦嬷嬷本想阻拦,但也不自觉湿了眼眶,停下脚步。 如小时候一般,江清阑低头替妹妹扫落额上的雪花:“这样冷的天气,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说着领着清仪进了屋。 秦嬷嬷带着丫鬟们自觉地退避到廊下留他们兄妹二人在堂中说话。 “我一回京便听了些流言,是怎么回事?”刚坐定江清阑忍不住开口关切道。 清仪捧了茶盏到江清阑跟前,不疾不徐地说:“哥哥不必忧心,三皇子并非良人,如今这般是再好不过。” 江清阑闻言觉得自家妹妹定是受了委屈,便要拍案而起:“他可是辜负了你?仪儿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清仪连忙起身拦住盛怒的江清阑,她本来不想将其中缘由说与江清阑让他忧心,可他同楚峥幼时也算亲厚,清仪担心哥哥被楚峥蒙蔽,缓缓说出了下毒一事,但并未将她所知的上世恩怨讲给江清阑。 听闻此事,江清阑实在是气急:“他竟敢!”说着又转头关切痛心道,“仪儿,你身子可好了?是哥哥不好,若哥哥在家中必不让你……” 江清阑本以为有太后相护,又有青梅竹马的楚峥照拂,清仪在京中应当过得舒心。他才放心只身去了边陲,想着挣了功名能更好护佑妹妹,却不想人心难测。 “可他为何如此?”江清阑实在想不通,幼时楚峥也曾同他交好,不想多年过去竟发现所交非人。 清仪摇了摇头,佯装叹息道:“三皇子妃已定了萧氏女,或许是又想要哥哥和江秦二府的助力,又不想我占着正妃之位吧。” 江清阑也回过味来,真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冷哼一声道:“如今圣上正值盛年,他如此拉拢朝臣武将也不怕触怒圣颜!” 清仪这些天静下来也想了许多,楚峥前世对母亲恨之入骨,就算她避开了婚事,可等楚峥真的登上高位,他必然会报复。 她好不容易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不能什么也不做,况且哥哥以血肉之躯拼得的前程,不能被楚峥轻易毁掉。 她心沉了沉,轻声开口:“他是着急了,容妃有了身孕,若这胎是个皇子,说不准圣上会偏疼幼子。” “容妃?”江清阑久在边陲,自然不知宫中之事。 清仪继续道:“是两年前,圣上南下出巡,自江南吴郡陆氏带回一女,刚入宫便破格封了嫔,这两年更是荣宠不断,一路晋升至四妃之首,皇后很是忌惮。” 吴郡陆氏是江南有名的世家大族,富甲一方,此前从不与皇室联姻,如今送了女儿到圣上身边,是有些想法的。 皇帝子嗣单薄,大皇子早夭,如今只有太子和三皇子两位皇子。 太子乃先皇后之子,皇帝十分不喜,是以虽不曾废太子,文武百官却都觉得三皇子才会是日后真正的储君。 可若容妃能生下皇子,依着她如今的宠爱和家族的强盛,局势可就不好说了。 江清阑看着清仪不免心疼,三年前他离京之时,妹妹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女,如今却愁容满面,说话谈吐早没了当年的无忧无虑。 “索性已撕破脸面,仪儿你放心,如今边陲无战事,陛下特许我回京,今后我定不让旁人再欺辱你分毫。至于那些流言,你也不必听进去,我江清阑的妹妹,就算是此生不嫁,哥哥也定能护你一生!”江清阑语气坚定,眼中隐有些泪光。 清仪扑哧一声笑出来,散了愁容:“哥哥岂非在咒我嫁不出去?” “我并非这个意思…我…”说着也笑了起来,话到此处,江清阑不愿再惹妹妹烦心,又说起边陲趣事。 到晌午时分,江清阑陪着清仪用了饭才出门去给江老夫人和江闻远请了安。 送走江清阑,江闻远面色和煦,如今长子争气,被陛下赞赏有加,他也深觉后继有人。 沈氏也是笑意盈盈,似无意道:“如今清阑前途不可限量,有他这个大哥珠玉在前,不若将容昇送到他大哥身边历练,或许咱们江家还能出两位将才。” 江容昇是沈氏之子,今年也有十五了,只是江闻远不愿让其成为武将,请了名师入府,命他走科考之路。 可江容昇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平日沈氏又狠不下心去教导,如今在读书一事上毫无建树,整日招猫逗狗,游手好闲。 一听见次子的名字,江闻远便皱了眉头,他宠爱沈氏,也宠爱这个儿子,武将之路何其艰苦,沈氏却不懂他的用心。 “容昇自小便身子不好,做个富贵闲散的少爷也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将军……” 还未等沈氏说完,江闻远便出了屋子,独留沈氏一人心中愤愤。 如今江闻远是看着长子能干,所以才怠慢她的儿子,若这个长子不成了,自己的儿子便是长房唯一的希望。 这般想着,眸中皆是狠意。 第13章 仙音阁 第二日一早,清仪收到了戚音然的帖子,邀她一同去仙音阁听戏。 清仪对仙音阁也有耳闻,里头有全上京最好的角儿,心中压抑,正好也该出去散散心。 江清阑亲自送了她们二人去,马车一到仙音阁便有小厮来接引,为免冲撞贵客,仙音阁另开了一处楼梯与大堂分开。 沿着楼梯一路行至二层阁楼,房间的窗户一面对着戏台,内又有玉石雕刻的假山做隔断,格外雅致。 小厮引她们在这处坐下,戚音然不满地问:“怎么正位有客?” 清仪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间正对戏台的正位,那处关着门窗,俨然不像有客的样子。 小厮自然是认得戚家小姐,头垂地极低汗津津地回话:“小姐勿怪,今日东家来了,约了贵人谈事,这处位置也是极好的。” “东家?”戚音然有些好奇地探了探头,这仙音阁的东家为人极是低调,只知道是个女子,头戴帏帽,戚音然也只见过一次她的背影。 正想多问两句,楼下台上已然开场,她二人也就被引去了目光,坐下观戏。 不愧是闻名上京的燕先生,唱调婉转动人,余音绕梁。 一场终了,后续便是阁中年轻的晚辈登台,清仪有些看累了,便同戚音然一同吃些茶点,闲话一二。 戚音然抿了口茶:“这仙音阁去岁才开门迎客,不过一年时间,便成了上京第一的戏馆,东家还是个女子,应当是哪家大族的夫人小姐。” 清仪也尝了两口茶点,不由感叹:“这里处处雅致,登台的角儿都是大家,连这些茶水点心也不是俗物,可见背后东家心思细腻。” “唉,若不是家中近日琐事繁多,我早来见你了。”戚音然眉间确有散不去的愁容,她母亲身体不好,家中庶务便都交给了她来从旁协助打理。 “我家近日也热闹得很,总归你的妹妹们都还是听从管束的。”清仪自嘲一笑,想起江容瑛免不得想起楚峥,心中又有些气闷。 戚音然靠她近了些,轻声安慰道:“你也不必为江家的名声所累,你是堂堂郡主,总会有好的姻缘。” 说着又换了个话题:“你是不知,我那父亲平日里纳些妾室姨娘也就罢了。科举在即,那些上京奔考的寒门书生也有求到尚书府来的,我觉得资助些银钱便是,可他还接了好些入府,这些日子我便要妥善安置这些外男,生怕出了岔子。” 听闻此言清仪突然想起些事,前世戚音然便是下嫁寒门出身的袁颂,莫非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此人文采斐然,胸有壮志,但道貌岸然,乡下已有妻儿,却为名利入赘尚书府,实在不是良人。 “尚书大人此番是爱惜人才,但免不得有存了心思想做了尚书府女婿的,那岂不是一步登天。”清仪隐晦道。 戚音然撇了撇嘴,眉头一皱:“仪儿此言有理,都说读书人清高自持,不过我也得留意些。” 戚尚书妻妾众多,子女也多,戚音然的那些妹妹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传出丑事累及一家子兄弟姐妹的名声,确实马虎不得。 两人又说起其他事来,清仪无意间瞥见正位的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一玄衣男子。 清仪的心像是被手攥紧,身子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白术! 此人武功高强且手段狠辣,前世清仪在他手上受尽折磨,她竟不知,楚峥的莲花卫这般早便已培植了起来。 接着房间里又走出一个头戴白色帏帽的女子,应当就是戚音然说的那位女东家了,白术像是她的护卫,一路护送着她往楼下走去。 戚音然见清仪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她颤抖的手臂:“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清仪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瞥了眼桌上的茶点:“许是东西不干净。” 戚音然闻言立马叫来了小厮:“这可是宁安郡主,在你们这吃坏了东西可怎么好?” 小厮也被惊诧住,开业一年来,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只慌忙着去找人请大夫来。 清仪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色苍白。 此时那头戴帏帽的女东家也很快过来。 “是小店照顾不周,小姐可有大碍?” 清仪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有问题! 这女子虽穿戴连同身型都和刚刚屋中走出之人一致,可仪态步伐还是有些差距。 清仪不自觉想到一人,让雪枝扶着自己行至窗边,佯装透透气,实则仔细观察楼下的铺面行人。 不过片刻,便见一素衣女子从紧邻仙音阁的成衣铺出来。 赵水心! 果然是她。 清仪心下已有了判断,同赵水心相会之人,保不齐就是楚峥。 她神色恢复如常,不想跟仙音阁众人纠缠:“无碍。音然,不若今日就到此,我先回家休息。” 戚音然见她脸色好些,点头称好,扶着她出去。 回程的马车上清仪想到白术此人还是会发怵,又不由感叹楚峥为了掩藏他同赵水心的首尾煞费苦心。 在闹市中,这样偷偷相会,倒是真有情致。 要直接对付楚峥,清仪一个闺阁女儿没有把握,不过,倒是可以从赵水心入手。 第14章 下毒 清仪回到家中便见秦嬷嬷等在廊下,见她回来赶忙上前道:“大小姐,知夏想见您。” 清仪有些诧异,接过秦嬷嬷手中刚煨好的汤婆子,进了里屋:“传她过来吧。” 正简单梳洗完,就见知夏打了帘子进来,跪在她跟前。 “奴婢见过郡主。” 知夏长相虽不出挑,但眉清目秀,瞧着很是温柔可亲。 清仪亲自扶了她起来,还让雪枝为她看了坐。 知夏是懂规矩的,奴婢在主子面前怎能平起平坐,她退后两步又跪了下去。 “出宫前,太后特意嘱咐奴婢和含冬要细心照料郡主,郡主身边已有用惯了的丫鬟婆子,奴婢便依着郡主的吩咐替郡主照看院子。”知夏言辞恳切没有半分不服的意思,继续道,“您送来奴婢身边的那个丫鬟松枝,有些异动,奴婢想着还是要来回了郡主才好。” 清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想着这两个皇家出身的丫鬟供着便是了,也没有安排什么重要的事给她们做,可她们却恪守本分,默默替她做事。 “在家中不必叫我郡主这般生分,你也随雪枝叫我小姐便是了。松枝可有什么不妥?”清仪温声问道。 知夏继续回话道:“我知小姐留下她别有深意,便悄无声息观察着她,她同云锦院中的如珠走的极近,她昨日戴了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簪,奴婢觉得不妥,便悄悄查了她的房间,发现了这个。” 说着将手中的一个瓷瓶捧到清仪面前。 清仪连忙吩咐秦嬷嬷:“快让竹影过来瞧瞧。” 竹影之所以被秦姝看重,就是因为她精通药理,清仪也是知晓的。 竹影很快得了吩咐,走进屋内,细致地查看那瓶中之物。 微红着脸回话道:“这……鱼水之欢,以此怡情。” 清仪有些不可置信,竟是这样下作的药,但她身在内院中,松枝平日里也出不去,这药是要用在谁身上? 清仪脑中轰然,答案不言而喻,随之知夏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小姐……松枝这几日总偷偷跟在大少爷身后,莫不是……”知夏不敢再说下去,低下了头。 “是沈氏!她竟敢对哥哥下手!”清仪气急,江家风头正盛的嫡长子若同自家妹妹院里的丫鬟传出风言风语,名声尽毁不说,仕途也会受影响,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雪枝赶忙上前扶住清仪,替她顺了顺背。 清仪静下心来思索了片刻,将瓷瓶中的药倒出,将与之十分相似的药丸放入其中。 将瓷瓶放回知夏手中:“多谢你替我留心,这瓶子还是放回原处,只是须得你和含冬日日紧盯松枝,她若要出手,便即刻来回我。” 知夏领了命,站起身来对着清仪行了一礼:“奴婢定不辜负小姐的信任。”这是她的投名状,她定会办好此事。 江清阑还是经常过来陪着清仪用膳,直到这日才有了异动。 清仪刚送江清阑出了院门,便见知夏来了,在清仪耳边耳语一句。 松枝等在每日江清阑都会途经的小亭,见他来,鬼鬼祟祟地跑到江清阑身后,旋即叫住了他。 “少爷留步。”松枝今日是细致打扮过的,穿了一身桃粉色的夹袄,上了薄薄的妆,粉面含春。 江清阑见是妹妹院中的丫鬟,停下了脚步:“何事?” 松枝含着笑,行礼说到:“小姐说有要事同少爷相商,还请少爷随奴婢来。” 江清阑有些疑惑,饭间倒没听清仪说过什么事,但也不疑有他,转身跟着松枝往回走。 未至云舒院,在花园一处凉亭前停下,那处备好了茶水和糕点。 “少爷先坐下喝些茶水吧,小姐即刻就到。”松枝说着,沏了杯茶奉在江清阑跟前。 江清阑也是走了一路,有些口渴,正要端起杯子,就听见有人唤他。 “哥哥怎在此处?”清仪从一处假山后走了出来,瞧见松枝故作惊讶,“松枝你怎么也在此?” 江清阑闻言便觉不对,起身用随身携带的软鞭将松枝制住:“你说你家小姐邀我至此,怎么她竟不知?” 松枝从清仪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便慌了神,本以为此处偏僻,待到事成她再叫嚷起来,可现在江清阑还未中药,大小姐竟出现了? “奴婢……奴婢冤枉!” 清仪连忙让身边跟着的丫鬟将松枝制住,开口道:“恐怕是别有用心,把这些吃食都收整起来,再去她房中搜一搜,将她押到慈溪堂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慈溪堂,江老夫人刚午休起来,听见事关长孙,连忙将人都迎了进来。 松枝要被绑了起来,一边还放着她先前准备的那些茶水糕点。 府医细细察看,面露惧色:“回禀老夫人,此乃剧毒!” 江老夫人闻言怒极,竟敢在府中下此毒手,还是对她最疼爱的,最有出息的长孙下手! “你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这样做的?”江老夫人盛怒之下又碎了一套茶盏。 松枝听闻府医的话愣了神,忙垂着头磕下去:“不不不!怎会是剧毒!不是剧毒!奴婢冤枉啊……” “不是剧毒,那又是什么?你日日待在府中,从什么地方弄了药来?你若老实交代,还可以留你一命!”清仪一针见血,也暗示着松枝,本应给的下作药,却变成了毒药,是给她药的人做了手脚。 松枝如梦初醒,如珠来找她时,她虽是被迫,但也有几分欣喜,那可是大少爷。况且如珠说只要事成,便能让她做了大少爷的妾室。 可现在一看却是自己太蠢,原来是要借她的手,毒死大少爷,自己又有什么活路? 松枝连忙继续磕头道:“老夫人!是如珠!大夫人身边的如珠给我的药,是大夫人指使我的!” 她正说着,便见沈氏涕泪涟涟,走进屋子来,她身边的王嬷嬷意有所指:“休得胡乱攀咬夫人!你还有没有良心!夫人可怜你母家兄弟孤苦无依,时常接济,你竟恩将仇报!” 王嬷嬷眼神里的警告吓得松枝止住了声,瑟缩在一边。 沈氏此时泪流满面,跪在江老夫人跟前,凄凄切切道:“母亲!万不可听人胡说,我待这个家,待阑儿何曾有过二心?怎能轻信一个丫鬟之言?” 清仪目光冰冷,沈氏惯是会做戏的,此时正好去搜房的秦嬷嬷回来了,拿着一个小匣子捧到江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请看,这都是在这小蹄子房中搜到的,这样好的首饰,哪里是她这样的丫鬟买得起的。” 江老夫人粗略瞥了一眼,便发现不寻常,那青玉发簪是早些时候给夫人小姐们专门制的,怎会在她这个丫鬟之手。 随即重重拍了桌子:“查!给我好好查!” 正巧江闻远也下朝回来了,听闻此事怒火冲天,一进来便一脚踢在松枝身上,直让她吐了口血。 “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如珠带上来!” 几个婆子领了命连忙去找如珠,沈氏也给王嬷嬷使了个眼神。 第15章 外室 如珠很快被带了上来,一进门便扑通跪在地上。 “奴婢冤枉!奴婢与松枝素来不和,又怎敢与她合谋?” 松枝闻言从地上支棱起身子,满脸是泪:“是你以大夫人威逼于我!况且分明告诉我药是……药是无害的!” 如珠不可置信道:“夫人原是看你家中凄苦,又是自小伺候大小姐的,对你多有照拂。但你手脚不干不净,这才被贬为杂役丫鬟。谁知你不知悔改,怨恨小姐丢下你也恨夫人贬斥你,竟毒害大少爷攀污夫人!实在可恶!” 王嬷嬷也出来作证:“是啊!还请老夫人和将军明鉴!这丫鬟原就是因偷主子东西被贬去做杂役的,这事儿云锦院众人可都是知道的,这一匣子首饰,也定是她偷来的!” 又转过头来对松枝道:“你哥哥前些日子给你添了个小侄儿,夫人慈心,还替你送去贺礼,你就算心中有怨,也应当替自家兄长一家考虑才是!” 松枝闻言,眸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下去,咬了咬嘴唇,认命道:“是……是奴婢之过!是奴婢怨恨大小姐,怨恨夫人,做下此等恶事!” 说完便眼睛一翻,仰头倒了下去。 “她一个内院的丫鬟,哪里有能耐拿到毒药!此事必然没有这般简单的祖母!”清仪见事态反转,心有不忿。 江老夫人却松下劲来,如今既然丫鬟已经认罪,长孙又未受其害,若深究下去,定会闹的人尽皆知。 她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一眼沈氏和清仪,开口道:“罢了!她即已认罪,便找个人牙子发卖了了出去,且就说是犯了大错的,那些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此事到此为止!都闭紧了嘴,江家再不可生出别的风波了!” 江闻远也深觉这般极好,点头称是。 “可……”清仪见状还想再开口。 江闻远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偏生要闹到家宅不宁才好吗?” 说着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慈溪堂。 沈氏见江闻远走了,也准备起身告退,却听江老夫人开口道:“你且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沈氏低垂着眼,恭谨地答了是。 一众小辈也都被遣了出来,清仪步子放得极慢,走到廊角便听见身后屋内有瓷器碎裂之声。 看来江老夫人不是看不清今日之事,可她即使明白,也不会将事闹开惩罚沈氏。尽管受害的是她最疼爱的长孙,她也不会为此伤了家族颜面。 回到云舒院,清仪心中还是愤慨不平,慈溪堂传来消息,说是沈氏御下不严罚了两月的月例银子。 沈氏平日里本就奢华无度,大都是江闻远从旁补贴,这般处罚倒显得可笑起来。 江清阑感动于妹妹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但他笨嘴拙舌,在堂上未有争辩一两句。 “无碍!仪儿你别生气了,索性我也没有喝下那毒药。”江清阑拉着清仪在软凳坐下,安慰道。 清仪叹了口气:“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她背后定是有人指使,她今日敢这样对哥哥下毒,必然是存了害哥哥的心思,若不能一举将其收拾了,往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旁的事。” 他二人都知这背后之人是谁,从前他们一个在宫中一个在边塞,鞭长莫及,沈氏也坑害不了他们分毫,如今俱都归了家,便成了沈氏眼中钉肉中刺。 “哥哥身边的侍女仆从也都要谨慎些。”清仪隐晦地提醒道。 江清阑点点头,他如今觉得自家妹妹要比自己更为老成谨慎,深觉心中愧疚。 等江清阑走了,知夏才来见清仪,她也听闻了后续之事,有些愤懑不平,又觉得是自己办事不够妥帖,没有抓住更关键的证据。 雪枝进了内屋,压低声音道:“小姐,松枝被人牙子带走了,走之前……被割掉了舌头,眼瞧着人都痴傻了。” 清仪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心中未免有些难受,她虽恨松枝对哥哥下手,但也感叹奴仆之命如此轻贱。 清仪见一个两个皆垂头丧气,安慰道:“罢了罢了,沈氏在家中毕竟经营多年,哪能如此便扳倒的,此事倒也给咱们提了醒,如今父亲偏袒她,祖母又注重家族颜面,若不是天大的错处,恐怕奈何不了她……” 说着,清仪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话头来。 沈氏背后有人撑腰,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可若是让她失掉倚仗呢? 江闻远的后院只有一位柳姨娘,她膝下只有江容瑛和江容玥两个女儿,平日里不争不抢,跟江闻远也没有多少情意。 清仪突然想到前世,江闻远在她出嫁之后闹出过私生子的丑事,不过那孩子最终没能生下来,那外室也没有进门。 若她能提前找到这个人,再多加防范,沈氏必定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坑害哥哥。 随即她只留了雪枝一人在内屋,小心嘱托道:“有一件差事须得你哥哥费心,我母亲的嫁妆里在南门城郊有个两进的宅子,多年未曾打理,你让你哥哥悄悄去看一看,现在里头可有住人。” 雪枝有些不解,先夫人嫁妆里房产铺面极多,城郊那处可有什么特别的?但她没问出来,只点点头:“是,小姐。” 当然有特别之处,那处便是江闻远金屋藏娇之处,亡妻留下的宅院,女儿又常在宫中,这处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前世因此事清仪生了极大的气,但最后随着那外室偃旗息鼓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她却要利用此人为自己所用,如此想着有些自嘲。 第16章 玉夫人 第二日雪枝的哥哥便来回了话。 清仪刚用过早膳,便见雪枝从外面回来。 她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那么多的宅院小姐为何偏偏只注意这处,况且这处还真有些问题。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我哥哥连夜去瞧了,那处正门看着萧条,但却在小巷里开了侧门,夜里还点了灯,应当是有人住的。” 清仪放下茶盏,轻挑了嘴角:“劳烦他再盯着些,先别打草惊蛇。” 又站起身来吩咐道:“今日天色这样好,叫上哥哥,咱们去城南踏青吧。” 江清阑听闻清仪想出门踏青有些不解,虽说过了年节,化了雪但也还只是初春,还是有些冷的。 不过他也不想扫了妹妹的兴致,带了一队侍卫,乘马车同清仪一起来了城南郊外。 一下车便有些放松,这里有一处温泉,草长莺飞,比之别处春日来得更早些。 清仪也有些意外,她本意是找个由头来此处查看,但没想到景致这般好。 两人在湖边亭中坐了片刻,便见雪枝带了她哥哥来。 雪枝的哥哥名唤双元,是个挺拔的少年,早些时候生了重病,是清仪给了雪枝银子救活了他,所以对清仪很是感激。 “小人见过大小姐!”他第一次见清仪,恭敬而又谦卑,对着清仪行了个大礼。 清仪连忙让雪枝扶了双元起来:“不必多礼。” 江清阑有些看不明白,疑惑地瞧着清仪:“这是何人?” “这是雪枝的兄长,他二人站在一处难道不像?”清仪轻笑着回话。 江清阑在二人面上看了一圈,也跟着笑了出来:“确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清仪回过头来看着双元,轻声开口问道:“劳烦你替我做事,可有什么发现?” 双元拱了拱手:“回禀大小姐,今日一早,有个年轻妇人从里面出来,身边跟着好几个伺候的丫鬟,此时应还在街市之中。” “多谢你,你做的很好,若咱们现在去寻此人,你可认得她?”清仪含着笑,没想到如此巧合。 双元抬头一脸自信:“自然认得。” 江清阑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倒也从善如流地跟着他们去了附近的街市。 走到一妆粉铺子跟前,双元停下了脚步,对着雪枝耳语一番,雪枝便来回了清仪。 清仪往铺子中看去,一个身着十分华贵的年轻妇人和几个伺候的丫鬟站在里面,那贵妇人十指如玉,顾盼生姿,正挑着脂粉。 清仪让江清阑和双元等在外面,带着雪枝进了铺子。 掌柜瞧着清仪那通身的气派,就知这位也是个贵客,让身边的丫头去接待。 “这位小姐是想看看胭脂?咱们这新出了一款润颜蜜,小姐可要试试?”那小丫头很是殷勤。 听闻这边的动静,那贵妇人忍不住向清仪投来目光,却见清仪也看着她,不由莞尔一笑。 清仪看清了她的容貌,果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肤白胜雪,一双杏眼眉目含情,只站在那处便让人移不开目光,也不枉江闻远费尽心机也要将她金屋藏娇起来。 小丫头见她们二人相视而笑,便开口道:“小姐您是新客,您瞧瞧玉夫人这可是我们的老主顾,她这皮肤可是如玉如瓷。” 清仪浅笑着开口:“这位夫人那是天生丽质,本就是绝佳的美人,想着不用这些东西也是夺目迷人的。” 玉夫人闻言很是受用,对清仪多了两分好感:“小姐过誉了,这家我确是常客,东西是很不错。” 见她也算是个性子温和的,清仪放心了两分,只是不知她是被江闻远蒙骗还是自甘堕落为人外室。 清仪见她手中锦盒十分繁复精致,不由上前两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夫人手中这个,看着倒是精巧。” 玉夫人也不觉得清仪逾矩,大方的将东西放在清仪手中:“我且试过了,是极好的润颜蜜。” 又见她转身吩咐掌柜:“包上两份,我与这位小姐有缘,便算作见面礼了。” 清仪有些诧异,但也从善如流地收了下来:“多谢夫人美意,不知夫人家住何处,我也好赠回礼给夫人才是。” 玉夫人弯着唇,笑得很是明媚,压低了声音在清仪耳畔娇笑着说:“江小姐怎会不知我住在何处?” 又退开一步,行了一礼:“小姐若是不嫌弃,便随我回去饮杯茶吧。” 清仪闻言一震,她竟如此聪明,还认出了自己,不由有些惊讶。 但见玉夫人脸上并无恶意,也没有丝毫紧张,也就跟着她出了店铺。 等在外面的江清阑见此也有些不解,玉夫人见着他也不惊讶,只开口道:“少爷也一起来吧。” 几人绕了几圈,从一个隐秘的小巷,从侧门进了城南的这个别院。 玉夫人提前让丫鬟遣散了下人,此时就她们三人走在院子中。 “这处是先夫人的院子吧,我在书房的暗格里看过先夫人的画像,小姐和少爷同先夫人真是极像。”玉夫人说着,言语中并未有什么旁的情绪,像是自然的对着两个小辈说话。 清仪这才明白她如何认出了自己,轻声开口:“夫人很聪明。” 玉夫人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也未再言语,到了一处院子她终于停了下来,从内屋里取出一幅画来,放在清仪手中。 她笑地很是和煦,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温和的微光:“这便是我说的那幅画,还是应当交到小姐和少爷手中。” 说完又邀清仪和江清阑在堂内坐下,亲手斟茶放到清仪和江清阑的面前,开口道:“我知小姐和少爷为何来寻我,我也愿意替小姐和少爷办好此事。” 清仪感叹她是真的心思玲珑,但也不得不对其防备一二:“夫人是我父亲的外室,与我和哥哥天然便不是一路人,我该如何信夫人?” 江清阑此刻才知道眼前之人是何身份,不觉被茶水呛了嗓子,强烈的咳嗽起来。 玉夫人见此低垂了眸子,轻声道:“我怀孕了……” 她顿了顿,看清仪脸上没有厌恶的表情,又浅笑着继续道:“我生来就是孤儿,原是个清倌,被将军赎身一直养在此处。可我也明白,色衰而爱弛的道理,我如今虽能留住将军的心,但将军却不愿意纳我入府。我天生体寒,这个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有的,他生来便是庶子女,必不会危及小姐和少爷,这个孩子是我余生唯一的依仗了,若小姐能让我进府,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便要跪下来,清仪赶忙上前拦住了她。 原来这样早她便已有了身孕,清仪想起她前世的下场,想来只要沈氏出手,这孩子很难落地。 也不由对她生出两分同情,这样好的样貌,但却没有家世作支撑,在这世道里只能任人宰割。 “那好,我将给你机会进将军府,但可能夫人会受些委屈,我那个继母可不是好对付的。”清仪轻声开口,若是换做旁的小姐,面对自己父亲的外室哪会这般信任,但清仪毕竟重生一回,记忆中的那些事也佐证了玉夫人的说法。 玉夫人的眸光亮了亮,没想到清仪就这样答应了下来,原本很是淡然说话的她,起身便给清仪和江清阑行了个大礼。 第17章 闹开 回程的马车上江清阑忍不住问清仪:“妹妹怎知这玉夫人是……” 清仪抬眸看了一眼江清阑,又低下头去,她其实心里没底,怕哥哥觉得她精于算计,但她在这事上又需要哥哥助她一二,轻声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没想到父亲竟将人养在这处。” 江清阑看出了妹妹面上的不安,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仪儿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为兄,从前我总觉得只要自己挣上功名总会护好你,可后宅里的阴私总难防备,你且放心的去做,若是出了事,有阿兄替你善后。” 清仪闻言眼中早已蓄满盈盈泪水,还好她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还好还有机会护住这般好的阿兄。 回到江府已经日落时分,清仪同江清阑又细细商讨一番才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日一早,江闻远前脚刚出门去上朝,江清阑便和清仪一起带着一众侍卫往城南而去。 晨光熹微,正是人来人往,市集最热闹繁华的时候。 叫嚷破门声引来了一众看热闹的乡民。 “这是怎么了?”不明所以的看客都探着脑袋。 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来查名下的院子,却不想被藏了人,这才带人打上门来。” 玉夫人许是还未起身,穿着素白净的衣服,身上裹着狐裘便被拖了出来。 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倒是让众人都信了是这么回事。 便有好事的再继续问:“是哪家的小姐如此威风?” “我刚瞧着那马车上刻着江字,莫不是那个江家吧?” 这上京城中有名望的江氏人家便只有将军府了,人们都按住不敢再言。 不过半晌,侍卫便押着院内剩余的丫鬟婆子一并走了。 玉夫人被推搡着上了马车,见清仪等在马车内,见她来,清仪赶忙扶住了她,又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玉夫人手中。 “委屈夫人了。” 玉夫人一改屈辱之色,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她本来有些惊慌,以为是什么贼人闯了进来,却见雪枝走在最前面,便也就明白了过来。 院子里虽乱成一团,但玉夫人只是衣着发髻凌乱了些,底下人都是小心搀扶的,没伤到她分毫。 “做戏要做全套,今日还有一大场戏要唱呢!”清仪说着又从雪枝手中取过一茶盏递到玉夫人跟前,“这是一早我去请名医开的保胎方子,为免意外。” 玉夫人点了点头,捧着茶盏便一饮而尽。 清仪有些意外,笑着开口:“夫人这样的性子,倒是让我有些担心。” 玉夫人知道清仪此言何意,舒展开被药苦地皱起来地眉头:“我不是没有防备心,我是信任大小姐,大小姐是良善之人,定不会害我。”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清仪越发喜欢这个玉夫人,若不是她们身份有别,她们应当很投机才对。 不多时便回了江府,知夏在府中接应,避开众人从小侧门进了江府,又辗转着到了慈溪堂。 此时江老夫人刚刚起身,正被李沁如服侍着用着早膳。 见着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江老夫人没好气地开口:“这又是怎么了?” 语气中皆是不耐,看着清仪的眼神多了几分埋怨,从前都是好好的,自从这个孙女归家,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外人都将江府传成什么样了。 江清阑看着祖母的眼神,此时再让妹妹出面,恐怕祖母会怨恨妹妹,遂走上前来开口道:“祖母!昨日我同妹妹去城南远郊踏青,想着母亲在城南有一处院子,本说去歇歇脚的,却见院中有人住着,不免诧异,今日带人去看,竟发现被人鸠占鹊巢!” “那便将人打出去送官府便是了,怎么闹到家里来了。”江老夫人对着江清阑语气也不算好。 江清阑面上透出一丝为难来,李沁如见此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开口道:“可是有什么内情?” “二婶,确实有些内情,只是清阑不好置喙此事……”江清阑退到一边,有些回避的意思。 李沁如顿时起了心思,大房这是出了大事,忍不住又开口问清仪:“仪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仪转身吩咐雪枝:“去将人带上来。” 说着便从廊下将素衣银裘的玉夫人带了上来。 江老夫人一看此人便皱了眉头,这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虽衣饰简单,但难掩其姿色,举手投足都是别样的风情,就进屋来这几步,就看得出其身姿婀娜。 “她口口声声说是父亲的……孙女和哥哥没法决断,便只好将人带了回来,还请祖母发落。”清仪说完退到一旁,接下来便是玉夫人的主场了。 玉夫人此时面色有些白,看着江老夫人眼中蓄满了泪水,盈盈下拜:“奴婢玉烟见过老夫人。”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既然说自己是外面的,可有什么证据信物?” 玉夫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恭敬地递到老夫人跟前来:“老夫人请过目,这是将军给奴家的定情之物。” 李沁如将玉佩送到江老夫人跟前,江老夫人见了玉佩霎时变了脸色,猛然举起玉佩便砸在地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攀污将军!来人,将此女拉出去。”江老夫人给李沁如使了个眼色,李沁如便明白了过来,老夫人为了将军的名声,这是动了杀心了。 玉夫人早知会如此,急忙磕头道:“老夫人,奴家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您就算不认我这个外室,也不能不认你的亲孙子啊!” 清仪早吩咐知夏在府门前等着下朝的江闻远,玉夫人正说完这一句便见江闻远从屋外走了进来。 玉夫人一下瞧见了救星,慌忙起身扑到江闻远怀中:“将军!您可要救救烟儿。” 她本就美貌,此时眼中带泪,声音娇软哀切,江闻远不由软了心思,也不顾在场众人便搂着玉夫人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清仪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不由心中失笑,这玉夫人果然有手段。 江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江闻远这才放开玉夫人,给江老夫人见礼,听清了事情原委,心中竟有些喜悦。 他本来就很是喜欢玉夫人,只是碍于沈氏的颜面才一直没将人带回来,他膝下子女单薄,如此这般也算是顺理成章,只是面上有些不好看罢了。 “是儿子不好,烟儿也是清白出身,我常有资助一二,她感念我的恩情才跟了儿子,只是儿子担忧夫人不满,这才养在外面,如今她既然有了身孕,便纳入府中就是了,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江闻远脸上带着笑意,给江老夫人告罪。 江老夫人闻言还能说什么?她本想趁着江闻远不在悄悄处置了,但现在却不能不顾及她腹中之子,大房本就子女稀少,也只好不情愿的点了头。 “沈氏能有什么不满的?就对外说是新纳的正经妾室,外室说出去实在不好听。”江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想到沈氏那善妒的样子,也有些烦心,这大房多久没添新人了,如此也不算坏事。 待到一切落定,沈氏那边才收到了消息。 她急忙赶来之时,玉夫人已经被安置妥当了。 今日本是想来慈溪堂给老夫人请安的,却在半路上撞到了一个不长眼的丫头,脏了衣服,一来一回便耽误了时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多出了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玉姨娘。 沈氏气急,抹着眼泪便往江闻远的书房而去。 第18章 妒妇 江闻远的书房这处正是红袖添香。 玉姨娘换了一身烟粉色的束腰裙裾,纤腰不盈一握,面上又细细上了妆,粉面含春。 站在书桌的一侧为江闻远磨着墨,时不时抬眸对着江闻远娇笑,两人的眼神很是缠绵暧昧。 这一幕被匆匆而来的沈氏尽收眼底,她瞬时气红了眼,不顾丫鬟阻拦径直闯了进去,一巴掌便要扇到玉姨娘脸上。 听到有人靠近,玉姨娘长了个心眼,连忙躲到江闻远身后去了,这一巴掌便结结实实落在了江闻远的身上。 江闻远吃痛,用力钳住了沈氏挥舞的双手,看着失去理智的沈氏,他疾言厉色道:“妒妇!疯什么?” 沈氏身边贴身的丫鬟和王嬷嬷这时正好追了上来,见沈氏竟上前去打将军,连忙拉住了她,将他们二人分开。 “你这个负心郎!我为你受尽委屈,生儿育女!你分明说此生不会再有旁的女人!这算什么?这个贱人是谁?”沈氏此时已然失控,她出身虽不高,但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当年为了江闻远与家族决裂甘为外室,不过是凭着一腔深情。 她自己是外室上位,却也痛恨同为外室的玉姨娘,生怕对方如她当年一样将自己踩下去。 又看清玉姨娘那张脸,心里的恐慌更盛,这女子这样年轻又这样貌美,如今进了府,取她而代之那不是早晚的事? 这般想着倒也恢复了两分神志,手上松了力道跪在江闻远跟前流着泪:“将军!我只是伤心,你我年少情深,如今云裳年老色衰,您要纳新人也是自然……” 见她这般痛心,江闻远也不由想起些当年之事。他是真心爱护沈氏的,不然也不会顾及她将人养在外面这么久。 他正想上前去将沈氏扶起来,身后的玉姨娘却先了他一步上前,跪在沈氏面前:“夫人,千错万错都是烟儿的错,你可不要责怪将军,烟儿漂泊无依,一心爱慕将军,若夫人当真容不下烟儿……便将烟儿再送走便是了。” 她说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本就清丽可人的面庞此时更是惹人怜爱。 江闻远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跪的,什么走不走的,有我在没人敢将你赶走。” 说完心疼的将人搂在怀里,看着跪在地上衣裳发髻凌乱的沈氏没来由的心烦,没有一点正室的气度,真是不如烟儿善解人意。 江闻远这般想着,侧头厉声吩咐王嬷嬷:“哪家做正妻的像她这般善妒?快扶你家夫人回去,别再闹出动静了。” 沈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江闻远搂着玉姨娘往内室去了,王嬷嬷也拦着她,只好哭哭啼啼地回了云锦院。 江容瑾今早约了两个相熟的小姐在外逛了半日,回来便见到这人仰马翻的局面。 沈氏砸碎了屋中所有的瓷器摆设,一地狼藉,她走进屋内时沈氏正砸累了,伏在案边低声哭着。 江容瑾不由皱了眉头,心想着母亲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看着在一边收拾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不必收了,都下去。” 王嬷嬷见状稍稍放下心来,二小姐总是有办法的,便也跟着下去,将房门轻轻合上。 江容瑾取出手帕,细致地替母亲擦去脸上泪痕,安慰道:“母亲可别伤心了,身子要紧。” 见着女儿来,沈氏更是难受,江氏这一辈的嫡出小姐少爷都是从“清”字的,而自己的一双儿女因生在外面,只能跟着妾室子女一般从“容”字。 她如今虽是正房夫人,可将军却从未想过要给两个孩子更名,瑾儿和昇儿在外也免不得被人闲话。她付出了这么多,忍受了这么多委屈,将军现在却背离誓言,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 见沈氏面色悲戚,江容瑾有些不耐,但好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收敛了表情,低声道:“母亲今日着实是过了些,那不过是个卑微的贱妾,母亲何必如此大的反应?” “你父亲曾答应过我的……他怎能……竟然还有了孩子!”说着又止不住泪来。 江容瑾面色沉沉,母亲就是被父亲宠得过了头,如今才会这般不识大体。 “母亲这般作为,只会把父亲越推越远。您可是正经的将军夫人,您同父亲这么多年的情谊,那个女人就算再得父亲喜欢,跟您又怎么比?”江容瑾耐着性子道,“再说了,她一个贱妾,您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孩子能不能落地还不一定呢。父亲不过一时被迷了心窍,您可不能同父亲离心,让那女子得逞才是!” 听了这番话,沈氏也从悲痛中缓过劲来。 江容瑾见她将话听了进去,继续道:“您可知今日是谁带那女子回来的?” 沈氏只听说江闻远多了个姨娘,还没来得及细问缘由,遂摇了摇头。 “是江清仪!”说着江容瑾脸上不免浮出两分愤恨来,“她借口去城南踏青,说是要去别苑休息才发现了此女。在哪个茶楼雅舍休整不好?非要去那处年久失修的宅院,她定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故意将人带回来的。母亲,这大姐姐可在宫里学了些好手段啊!” 沈氏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拭掉了脸上的泪水,眼中是藏不住的恨意:“同她那个短命的母亲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看着眼前满眼焦急担忧的女儿,沈氏缓了缓声调:“瑾儿,还是你最体贴为娘。你放心,我定不会随了那江清仪的意。” “不过你父亲确实是负心,这些年府中没有什么别的女人,让我放松了警惕,他外头的或许还不止这一个呢。”沈氏自嘲一笑,原以为她能让江闻远就此收心于她一人,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闻远始终还是那副浪荡的性子。 江容瑾连忙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母亲,可你到底在父亲心中是不一样的。您可是他的正妻,当年父亲也是排除万难将您迎进府的。这次是江清仪算计了您,父亲他就算在外有些莺莺燕燕,也是从不敢闹到您跟前的。” 沈氏这么一想也确实如此,这次若不是江清仪从中作梗,江闻远可从未跟她提过要纳妾之事,眉头不由舒展了些。 母女二人聊了半晌,见沈氏面色恢复如常,江容瑾又让丫鬟端来了热水,伺候着沈氏梳洗用膳。 当夜江闻远果然没有来云锦院,沈氏虽有些失落,但还是忍下了心中不忿。 第19章 回敬 第二日一早,按照规矩,玉姨娘是要来给沈氏敬妾室茶的。 江闻远刚巧休沐,想着昨日沈氏那疯癫的样子,就陪着玉姨娘一同来了。 沈氏虽心里早有准备,但见二人携手而来,还是忍不住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尖利的指甲戳着掌心,也抵不过攥心之痛,她面上却要保持平和。 沈氏起身将堂中正位让给了江闻远,眸光温柔:“昨日是妾身不知规矩,在此给将军请罪了。” 江闻远见她今日态度柔和,心里不由舒了口气,搀扶着沈氏在一旁坐下。 “你能想通是最好,后宅不宁,你让外人如何看我江家?”江闻远虽话中还有埋怨,但语调却很是温和。 沈氏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是妾身错了,将军恕罪。”说着又要跪拜下去。 江闻远欣慰地点点头,扶住了她:“罢了罢了,你若能像待柳如那般待烟儿也就是了。” 沈氏看着玉姨娘,像对待柳姨娘一般?那个柳姨娘如今被自己修整得可听话极了。 江闻远又转身吩咐玉姨娘:“还不快给夫人敬茶,夫人喝了这杯茶,便是认了你这个人。” 玉姨娘闻言捧了茶杯上前,看着沈氏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不由嗤笑,沈氏变脸真是极快,装模作样,心中不知有多恨自己。 她面上也是装着恭敬有礼的样子,正正经经跪在沈氏面前,捧着茶盏举过头顶:“夫人请喝茶。” 沈氏伸手去接,玉姨娘眸光一闪,在沈氏接触到茶杯的刹那松了手劲,这一杯茶水泼下来,不知她还装不装得住。 却不想沈氏眼疾手快顺势扶住了她的手,从她手中稳稳当当接过了茶杯。 沈氏微抿了口茶水,嘴角带着些讽刺的笑意,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 喝完茶算是礼成,沈氏又从手上取下一个鎏金的镯子,亲亲热热地将跪着的玉姨娘扶了起来,将镯子套在她手上:“这镯子是我嫁进府的时候将军赠我的,今日特送给妹妹作见面礼,从今往后便是自家姐妹了,还望妹妹以后好好伺候将军。” “是。”玉姨娘乖巧地应承着。 江闻远见到此情此景,如此良妻美妾和睦相处,心中很是满意。 玉姨娘被安排在云倦院,那处院子虽小,但离江闻远的书房极近,布置雅致又精巧,玉姨娘很是满意。 清仪在花园中踱步,正好碰见了玉姨娘,她从江闻远的书房出来,便要途径此处。 见着清仪,她微挑了唇角,转头对身边的小丫鬟道:“这处景致不错,就是有些冷意,回房给我取件披风来。” 小丫鬟见离院子不远,答了是转身便去取披风了。 见人走远了,玉姨娘才走到清仪身边,欠身行礼:“见过大小姐。” “如何?见识过沈氏的泼辣了?”清仪笑着问道。 玉姨娘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我从前还未被赎身时也遇到过家中夫人来闹的,大夫人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粗鄙极了。” 清仪捂嘴轻笑:“她平日里是最会装温柔贤淑的,不过这次不一样,她自信地以为自己是父亲此生挚爱,一朝被戳碎了梦,是会发一发疯的,说明你对她而言是个大威胁。” “她自己也是凭着不入流的手段上位,自然怕我故技重施。”玉姨娘嘲讽道。 清仪见她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忧:“姨娘你也莫要掉以轻心,她能爬上将军夫人的位置,又在府中经营多年,是有些手段的。” 玉姨娘点头称是,她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又低声问清仪:“大小姐可要我做些什么?” 清仪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如今不必替我做什么事,只要把持好父亲,牵制沈氏便好。” 被人瞧见她们二人在一处总归不好,正要抬步离去,却一偏头瞧见玉姨娘手上的鎏金镯子,清仪皱了眉头。 这镯子瞧着尤为眼熟,清仪上前一步拉过了玉姨娘的手臂。 见清仪的盯着自己的手腕,玉姨娘顺从地将镯子取了下来:“这是沈氏赏我的,可有不妥?” 清仪一听是沈氏赏的,眉头更皱紧了一分。 她记得这镯子在上一世曾是她的陪嫁,因款式新颖好看被她一直放在妆奁中,常有佩戴。清仪原本以为是母亲嫁妆里的东西,却原来是沈氏的东西。 这镯子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又想起眼前的玉姨娘是有身子的人,转身将镯子交给身旁的雪枝,对着玉姨娘轻声道:“沈氏给的东西可要小心些才好,你现在可马虎不得,这东西我送去瞧瞧,若是没问题再派人给你送回来。“ 说完又想起了些什么,问道:“你身边的丫鬟可靠得住?若是不成,你可以跟父亲说说自己挑两个顺眼的丫鬟,可别被人安插了坏事的在身边。” 玉姨娘早知这深宅大院中的龌龊,拍了拍清仪的手,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我身边的这几个都是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至于府中拨给我的那几个,都未让她们近身伺候。” “那便好,你且早些回去休息吧,总归你现在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清仪笑着叮嘱了一句,便带着雪枝转身离开。 回到云舒院,知夏和竹影正在廊下绣着花样子,两人凑得极近,偶有低语两句,两个丫头都是笑意盈盈的。 见着清仪回来,两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上前来给清仪见礼。 “瞧你们这般开心的模样,在说些什么呢?”清仪轻笑着打趣道。 知夏如今与清仪也算是亲近,笑着回话道:“小姐可不知,大夫人昨日发疯一事阖府都知晓了,下人们都传呢。” 秦嬷嬷走上前来,接着这话头道:“外头也传开了,不仅说大夫人善妒,逼得将军只好在外养外室,还将当年之事都翻了出来,她是如何从外室变成正妻的,那传得可是有鼻子有眼儿。” 清仪忍俊不禁,这些事她又怎会不知,都是她吩咐人去做的,那日在城南演得绘声绘色也是为了将此事传扬出去。 这就是沈氏胆敢对哥哥下手的回敬。 如今也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再又纳了个妾室进府给她添堵罢了,若她还敢出手,可不是这般轻巧的手段了。 第20章 赴约 自从玉姨娘进府以后,沈氏果然没有别的心思作妖,日日都盯着玉姨娘那处,两人争风吃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今儿是身子不舒服,明儿是撒娇卖软,玉姨娘的小手段愣是将江闻远哄得日日歇在她那处。 清仪只肖在一边看好戏,偶尔暗中帮衬玉姨娘一二。 至于那鎏金镯,竹影仔细看过没看出不对劲,清仪不敢大意,便让雪枝送出府去找人好好瞧瞧。 这日清仪刚赴了戚音然的约回府,一踏进府门便见一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在一旁偷看,清仪装作不知,脚步轻快的往云舒院去。 眼看着要进院门了,那小丫头实在憋不住,小跑上前撞在雪枝身上。 “哎呀!你是谁?怎得这般没规矩?冲撞了大小姐可如何是好?”雪枝被撞得有些疼,一把抓住了这个莽撞的丫头。 那丫头见被人抓住跑不掉了,只好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大小姐饶命!我是内院洒扫的丫鬟,我闹了肚子,这才慌不择路。” 清仪见她身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服,脸色蜡黄,一看就是平日里没有吃饱饭的模样,脸色十分慌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是闹肚子,便快下去吧。” 见清仪如此大度,那小丫头连忙磕了两个头,连连称是,站起身来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雪枝有些不解:“小姐,这丫头一看就有问题,您怎么就这般放她走了?” 清仪怎会看不出不对,既是闹了肚子,没有往最近的茅房去,却是走了反方向。况且这一路都跟着她们,瞧着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 “可有撞疼了?仔细瞧瞧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清仪没有回答雪枝的问题,倒是关切起她来。 雪枝一脸茫然,在身上四处翻找了一遍,有些惊讶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团:“倒是没少什么东西,但却多了这个!这丫头是……” 说着雪枝连忙噤声,看大小姐对着自己使了个眼神,将手中的纸团捏在手心,搀扶着清仪往院子中去了。 两人径直进了内室,雪枝小心地把房门关好,才回过身来将手中的纸团放在清仪手中。 瞧着这纸张的质地有些粗,也不像是平日里书写用的,展开后果然有字,那字许是用墨块直接划上去的,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得出来。 上头写着一行简单易懂的内容:“今夜邀大小姐寒雾阁一叙。” 落款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林霜月。 清仪将纸张放在桌上,思索了片刻传了秦嬷嬷来。 “嬷嬷可知寒雾阁都住着谁?” 秦嬷嬷有些好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那地方是府中最偏最破旧的角落,只有两三间房子,凡是有染病的丫鬟婆子才往那处挪的。”说着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咱们上次在园中碰到的那个疯癫的月姨娘,就是被关在那处的。” 清仪又转头看着那个落款的名字沉思,林霜月便是月姨娘吗? 夜幕降临,清仪用过了晚膳,秦嬷嬷和雪枝站在她身侧替她卸下钗环。 等收拾妥当了,秦嬷嬷便告了退。 听脚步声远了,清仪从床上坐起身来,低声吩咐雪枝:“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吧,咱们去赴约。” 雪枝轻手轻脚地将衣柜顶上的锦盒拿了下来,从中取出暗色的衣袍,皱着眉担忧道:“小姐,咱们真的要去吗?若是陷阱可如何是好?” 清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怕,内院之中应当不会有什么歹人的。” 主仆二人穿戴好,避开守夜的丫鬟,从窗户出了房间。见屋中都熄了灯,轻推开门从云舒院走了出来。 因要避人耳目,也没有打灯笼,趁着月色,往花园一角而去。 越走越有些荒凉,雪枝挽着自家小姐的手臂有些担忧害怕道:“小姐,这里阴森森的,咱们不然还是回去吧。” 清仪轻笑出声,平日里倒是没觉得雪枝这般胆小的,打趣她道:“那你便自己回云舒院好了。” 雪枝转头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一片,打了个寒颤:“奴婢怎能丢下小姐一人!”说完抱着清仪手臂的手更紧了两分。 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清仪才看见了寒雾阁的牌匾。 是一处荒废已久的阁楼,此处杂草丛生,看起来年久失修,到处都是破破烂烂。 内室里静悄悄的,也没有点灯,此情此景清仪也不由心里发毛。 “小姐,我瞧着此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雪枝轻声开口道。 清仪状着胆子靠近了阁楼,她自己就是重生之人,哪里还怕什么牛鬼蛇神。 走近了,便看清那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锁,许是她一直神志不清,便索性一把锁将她锁了起来,也不知约她见面之人到底是不是月姨娘。 雪枝查看了一下那锁,很是牢实,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清仪试探性地叩响了门,听见内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清仪心下了然,这月姨娘果真是被关在里面的。 雪枝还在研究那锁,侧面的窗户却被自内打开了,一个衣着规整的女人散着头发站在窗边,表情温柔恬静。 清仪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月姨娘,月光下她柔和的侧脸印着莹润的月光,整个人似沐浴着微光,哪里还看得出那日的疯癫样子。 “林霜月?”清仪试探地开口问道。 月姨娘点了点头,她声音很轻:“多谢大小姐肯来赴我之约,不过只得麻烦小姐从窗户进来了。” 第21章 秘密 窗框并不算高,清仪借着雪枝的力,轻巧一跃便进了屋内。 身后的雪枝正准备手脚并用也爬进来,却被月姨娘拦了下来:“姑娘,我只邀了大小姐一人。” 雪枝只好转头瞧着自家小姐,神色担忧。 清仪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一人进屋会有危险,遂安抚地对着雪枝笑了笑:“你且在外望着风,若是有异动,也好即刻知晓。” “那小姐你自己小心。”雪枝看着月姨娘的体格,也不是危险之人,自己就站在窗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进了屋清仪发现内里远比外面更破旧不堪,整个屋子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个小凳,角落里放着一个张单薄的床板。 屋子里许是常年未有通风,隐隐有一股难以言状的腐朽之味。 清仪皱了眉头,就算是疯癫了,可月姨娘也是正经过了纳妾文书的,怎么就把人关在这样的地方。 月姨娘看清仪皱了眉头,自嘲一笑:“小姐勿怪,我这房间着实简陋,也没有一杯茶水给小姐喝。” 清仪摆了摆手,虽简陋,但好在桌椅都很干净,应当是她提前收整过的。 “你今日邀我至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清仪开门见山地问道。 因着屋内只有一个小凳,月姨娘便坐在了床榻边,她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愁苦,一双眼睛浑浊灰暗。 “大小姐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的生机。”她低垂的头微微抬起,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见清仪满脸的不解,月姨娘继续说道:“小姐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清仪对她很是好奇,轻声道:“愿闻其详。” “我家世代经商,但越来越败落,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是穷途末路。我父亲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觉得从商低人一等,所以无心家族事业,一心想当个读书人。”月姨娘说到此,脸上带着些嘲讽之意。 “父亲不管家中如何营生,母亲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到及笄,费尽心力为我寻了门好亲事。我本能安安稳稳度此一生,却在一次外出游玩时遇到了二爷。”说到她的母亲,她眼神微亮了些,可又马上熄灭了光彩。 “我当时不懂他眼神中的痴迷,等他求上门来时才惊觉自己已经逃不掉了。我父亲为攀附将军府,将我送了出去。未婚夫家觉得失了脸面,打上门来,生生气病了我的母亲。” 可二爷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把我当个玩物替身。肖似先大夫人是我悲哀人生的原由,为了掩饰他觊觎长嫂的龌龊心思,他囚禁我,将我关在深深宅院之中,不见天日。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二夫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她要维护二爷和她自己的颜面,对我动了杀心。我没有办法,只能装疯卖傻,我不甘心就这样被她们坑害致死。” 说着她眼中早已是噙满泪水,多年的屈辱折磨,她还是迸发出对生的渴望,所以当她听闻清仪回了江府,便觉得这是她此生唯一的生机。 清仪听完她所说,内心尤为震动,对二伯的龌龊恶心震惊,也对月姨娘凄苦旧事悲哀难过。 只因与旁人有几分相似,便被拉入深渊泥潭无法自救,清仪叹了口气,还是犹疑道:“我如何信你?” 月姨娘的眸色闪了闪,清仪这般问,便是动了心思想帮她了:“大小姐信与不信都无碍,您派人出去查一查自然会分明,我今日请小姐来,可不止是为了说这些。” 月姨娘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清仪面前:“我知道一个秘密,有关于先大夫人的秘密。” 不过片刻功夫,雪枝便见着清仪从屋中出来。她连忙上前去扶,却见清仪满脸泪痕,整个人颓然而又悲痛。 “小姐这是怎么了?”雪枝忧心忡忡地问。 清仪摆了摆手,整个人脱力地靠在雪枝身上:“回去吧。” 雪枝也不敢再多问,连忙将清仪带了回去。 躺在云舒院的床上,清仪的心似被万千蚁虫撕咬般痛苦,一阵阵悲凉填满了胸腔。 这江府似个吞人的恶兽一般,吞噬了她的母亲。所以母亲也是觉察到不对,才会在临死前将她送进宫吗? 上一世她竟从头到尾都未曾发觉此事,她甚至还内疚,是因为生她,才让母亲落下病根,却不想竟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就这样睁着眼到天亮,听见门外的响动,清仪眯了眯眼睛,让雪枝传了秦嬷嬷进来。 她昨日想了一夜,月姨娘的话不能全信,不过凡事只要出手便一定会留下痕迹,她需要去查证清楚。 若真如月姨娘所说,这府里每一个对母亲下手之人,她都会一一报复回去,让她们悔不当初。 秦嬷嬷见清仪眼下乌黑,神色恹恹,连忙上前关切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清仪摇了摇头,她还穿着寝衣,只披了件外袍,拉着秦嬷嬷在软凳上坐下,转头对雪枝道:“雪枝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雪枝应了是,转身出了内室。 秦嬷嬷见清仪这般,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关切的握住清仪的手:“小姐是有什么话要说?” “母亲去时,我年纪尚小,有许多事都不清楚。我且怀疑母亲的病有些蹊跷,嬷嬷是一直伺候在母亲身边的,当年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清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些,但还是忍不住声音颤抖。 秦嬷嬷闻言连忙正色起来,细细回忆一番,才开口:“夫人还是姑娘时身子一直都是极好的,生大少爷时也没受多少罪。只是后来怀小姐你时,在将军那处受了不少气,将军一直疑心……疑心夫人同宫里那位有旧情……” “你说什么?”清仪听到此处,顿时站起身来,打断了秦嬷嬷。 清仪出生时父亲和母亲便已经是一对怨偶,她也不得父亲喜爱,原来是因此吗?那到底…… 秦嬷嬷看出清仪的惊愕,连忙拉住清仪,继续说道:“但夫人自然是清清白白,当年也不知是谁传出风言风语,说陛下宫宴时单独接见夫人,可老奴是一直陪在夫人身边的,夫人和陛下从未有过逾矩!” “流言过后,夫人和将军离心,夫人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身子一下便垮了。后来生了小姐您,就更是常年卧床。”秦嬷嬷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秦嬷嬷自然不会说谎,这流言定然是有心之人传播,难道是沈氏吗?可她当年还未入府,尚且是个外室,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想着清仪问道:“当年大夫可有说过,母亲她是何病症?” “大夫只说是忧思成疾,身子亏空。” 这忧思成疾的说法也太笼统了些,清仪又问道:“可有多请几位大夫来看?” 秦嬷嬷摇了摇头:“夫人不愿见人,症状也不凶险,是府中大夫一直调理着的。” “外祖母她们也不曾派人来看吗?”清仪讶异。 说到这,秦嬷嬷更悲怆了些:“夫人当年为了嫁给将军,推拒了太子妃之位,同娘家闹得极僵,老夫人倒是送了很多珍稀药材来,但不曾指派过大夫。” 第22章 表小姐 听闻秦嬷嬷这番话,清仪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因病程缓慢所以不被人察觉,若真是下毒,当年诊治的大夫说不定知道些内情。 “那为母亲诊治的大夫是哪一位?可还在府中?”清仪越听越觉得可疑起来,急切地问道。 秦嬷嬷沉吟片刻道:“是府中的王大夫,可他年纪大了,在夫人过世后没多久就回乡颐养天年了。” 清仪闻言叹了口气:“那岂非很难找到此人了……” 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探查,但此人已经回乡了,甚至都不知他是何方人氏。 秦嬷嬷也看出了清仪的顾虑,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秦嬷嬷突然灵光一现:“他有个徒弟还在府里做大夫,或许能通过他找到这个王大夫。” 清仪思考了片刻,传了雪枝进来:“去请府中的大夫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很快雪枝便带着大夫到了云舒院。 大夫为清仪把了脉,浅笑着开口:“大小姐身子没有大碍,大可放心。” 清仪道了句多谢,又随口问道:“先生瞧着眼生,我记得从前内院都是王大夫来的多些。” 那大夫摆了摆手:“大小姐久在宫中有所不知,王大夫是小人的师父,如今已回乡养老了。” “哦?我倒是不知晓此事,只隐约记得他医术极好,您同他可是同乡?”清仪淡淡道。 那大夫有些骄傲,摸了摸胡须,不由多说两句:“我师父确实妙手,不过我是上京人士,他是柳州人,因着医术来了上京,我拜他为师也是机缘巧合。” 清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让知夏拿了赏银送了大夫出去。 等人走了,才转过头来吩咐雪枝:“你哥哥最近可还清闲?劳他替我走一趟柳州。” 安排好了此事,清仪躺在软榻上小憩,她一夜未眠,此时也不过浅浅睡了一小会儿。 午后江老夫人派人来传了话,清仪起身梳洗一番去了慈溪堂。 一踏进门便听见老太太的笑声,还有少女的娇笑。 江老夫人今日许是心情好,对着清仪也有了两分好脸色,对身旁的少女道:“仙儿,这是你仪姐姐。” 名唤仙儿的少女站起身来,她身着一件杏黄缎面刻丝小袄,下着一件水绿色的百褶裙,桃腮杏面,嫣然巧笑。 走上前来婷婷袅袅地行了一礼:“仙儿见过仪姐姐。” 清仪见她不禁微愣了一瞬,旋即对着她回了一礼:“见过妹妹。” 仙儿名唤许穗仙,是江老夫人娘家哥哥的孙女,一直很得江老夫人的喜爱。她的寿辰在下月,如今早早便把侄孙女接过来,是有谋算的。 清仪知道江老夫人是什么目的,她是想着把许穗仙嫁到江府来,好稳固她娘家的势力。 说起来许家也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富商,只是这家世摆在如今的江府面前,着实是不够看的。 况且这许穗仙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前世她心比天高,只想借着江府往上爬,跟城阳侯世子不清不楚,最后眼见着嫁不成侯府,又转头使了低劣手段跟三少爷江清言扯上关系。 可谓是将整个江府搅得翻天覆地。 清仪上一世也只是听闻她做的这些事,倒没见过她几面,如今见着不由心底叹息,这样灿若桃花的美人儿,却一心只扑在男人身上,实在可惜。 “阑儿怎么不在府中?”江老夫人问着清仪,又转头去看许穗仙。 许穗仙脸上泛着红晕,低下头去,表情不言而喻。 清仪心一沉,装作没瞧出她们的意思,轻声道:“哥哥一早便去了城郊千机营,如今年节已过,哥哥也是有官职在身的,自然不比前些日子清闲。” 千机营是圣上亲卫,是极好的去处,江老夫人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又转过头来对着清仪道:“仙儿初到上京,平日里若要出门交际的,你也带上她,也好让她多认识些京中贵女。” 清仪别有深意地看了许穗仙一眼,又敛下眸子称是。 这时二夫人李沁如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母亲,承儿和言儿送了信来,不日就要回府了。” 李沁如被江老夫人如此看重,不仅是因着她出身高贵,还为着她为府中诞下一对双生子。 江清承和江清言自小便聪慧过人,如今又双双去了白桐书院求学。秋闱二人皆有名次,今岁因着春闱将近,年节也未曾归家,这次江老夫人过寿才说要回来。 江老夫人很是喜悦,拉着李沁如在身边坐下:“好好好,咱们家的儿郎都是有出息的。” 许穗仙也将话听了进去,她启程时父母专门叮嘱了她,若能嫁给大少爷是最好,再不济江家可还有两位适龄的少爷,都是有才华的。 她心里不禁喜滋滋的,面上也很是喜悦,抬头撞上了清仪的视线。 许穗仙觉得这个仪姐姐总是用探究的目光瞧着她,不由有些不大自在,低头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别过了视线。 过了两日便是上元灯节。 府中的小姐少爷都被特许出府,连久被关在房中的江容瑛都被放了出来,清仪给江老夫人请安时正好碰到她。 眼瞧着她瘦了许多,脸上的笑意淡淡的,穿着去岁的衣裳都有些不合适了。 想来被关着的日子是不好受的,吃穿用度也比不上从前。 清仪让雪枝送了几件新裁的衣裳给她,又挑了几件像样的首饰,今夜灯节,她总不好就穿着身上这身出门。 晚上她约了戚音然,江清阑也早早回来,同她一起赴约。 第23章 上元灯节 清仪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金丝刻花的月华裙,浅紫色的绸缎上用金线缝制了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走起路来莲花随风而动,流光灼灼。 发饰也是雪枝精心准备的,面上上了薄薄的妆,清仪本就仙姿玉貌,如此一打扮更是丰神绰约,仪态万方。 江清阑等在廊下,见她来也不由看呆了,自家妹妹这些年出落得越发美了。 他亲自扶了妹妹上了马车,又绕了道去戚府接了戚音然。 戚音然今日也是一身绯色绣梨花的长裙,她穿绯色格外好看,整个人明艳又大方。 马车行了一段路便走不动了,今日城中有很多活动,是以人满为患。 少年少女提着灯走在街道上,人们脸上皆是欣喜笑意。 清仪也一扫近日的愁思,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前世的今日,正是她同楚铮刚刚新婚,情意最浓之时,她牵着他的手漫步灯火通明的街道,她曾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但清仪却丝毫想不起当时漫满胸腔的美好和甜蜜了。 江清阑带着她们二人进了携芳楼。 这里是城中最中心的地带,站在阁楼上能远眺整个上京,也是天灯和烟火最佳的观景地。 她们的房间位于最顶层,小厮引着她们一路走上去,清仪同戚音然谈笑正欢,却不想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楚铮带着仆从从一房内走出,同她们不期而遇。 江清阑见楚铮那恨不能贴到妹妹身上的眼神便有些气恼,语气不快地拱了拱手:“见过三皇子殿下,今日灯节气氛正好,就不与殿下闲话了。” 说着护着清仪和戚音然侧身而过,楚铮伸出手想拦,被江清阑毫无顾忌地挡开,一时愣了神色。 清仪回眸瞧了他一眼,却见他也瞧着她,那眼神中有浓浓的眷恋不甘,也有刺骨的恨意。 清仪心中一惊,那眼神像极了登基后的楚铮,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冷意蔓延至全身,她甚至打了个寒战。 江清阑觉知,见她脸色不好,急切地问:“怎么了?” 清仪回过神来,勉强扬起嘴角:“无碍,风吹得有些冷。” 在房间里坐定,清仪瞧着窗外如繁星一般的灯集,心里却不安到了极点。 若她能重生回来,楚铮又何尝不行呢? 她如今步步顺利不过是因为能预知前世之事,若是楚铮也重生了,他能放过自己吗?在他手上,她又有多少胜算呢? 戚音然也知道是因为楚铮坏了兴致,拉了清仪起身,笑着道:“别为着不相干的人毁了兴致,马上便要燃烟花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爆裂之声响起,烟花灿若星河,绽放在她们眼前。 清仪霎时间被吸引了视线,烟花似崩裂在她的心口,她脸上不由浮起一抹释然的浅笑,心中豁然开朗。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何惧?她如今已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她怎可未战先怯?未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又哪里说得准呢? 只是烟花散去后,漆黑的夜空,冷却的烟花,还是透着寂寥。 这时门被扣响,江清阑身边的侍从进了门,在他耳边耳语一句,只见他皱了眉,然后愧疚地同清仪和戚音然告罪:“营里有些公务,我去去就回,侍卫都守在门外的,若要去长街,把他们都带上。” 待他走了,戚音然凑近了清仪,低声揶揄道:“阑哥哥如今怎么这般啰嗦了,去哪儿都像护小孩般护着你。” 清仪低头浅笑,语气轻快地调笑她:“我一人时倒不常有这样的待遇,只是每次一说要约你,哥哥便再忙也能找出空闲来。” 江清阑平日里公务繁忙,也是指派了人手来保护清仪的,只是每次同戚音然出门,他总要来送一送,这一来二去的,清仪也明了了他的心思。 戚音然闻言双颊一红,神色不自然了两分:“你可别胡说,别坏了阑哥哥清誉。” 清仪只当她是害羞了,她同戚音然自幼交好,一同长大,若真是让她做了自己的嫂嫂,那是再好不过。 正想开口再调侃她两句,却见戚音然正色道:“仪儿,我已有了意中人了。” 她这般说,清仪便知晓,这个意中人定不是江清阑了,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可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父亲收留了不少进京的考生。”戚音然双颊绯红,娇羞中带着两分蜜意,“我细细观察过了,他并非因着我的身份接近我,他为人正直善良,是极好的人。” 清仪叹了口气,握着戚音然的手问道:“他是何人?家世又如何?能来投奔尚书府的,尚书大人又怎会同意?” 戚音然眼眸中的光暗了暗,旋即又燃起希望来:“他名唤袁颂,虽是穷苦人家出身,但文采斐然。秋闱时便名次靠前,若是此次春闱能有大造化,父亲应当是不会反对的。” 清仪听完心下一凉,果然是袁颂。 戚尚书很是看中清流读书人,上一世恐怕也是因为其在春闱中展露头角,成为朝中新贵,他才同意将音然下嫁。 清仪虽知道袁颂此人不简单,却不能直白的告诉戚音然,更不能放任不管,看着她踩入火坑。 好在离春闱还有一段时日,此事要好好图谋,撕下此人伪装才是。 清仪怕戚音然不悦,缓和了两分神色复又问道:“他是何方人氏?你对他可有了解透彻了?” 戚音然只当她是关心自己,坦然道:“他家乡在榆阳,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清白又简单的,你不必忧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第24章 盟友 二人正说着,楼中的两个丫鬟来送茶点。 其中一人将精致小巧的糕点一碟碟摆在桌上,复又去取身后的茶水,却一个手滑,尽数将茶水泼在戚音然身上。 “呀!”戚音然惊呼出声,旋即站了起来。 好在衣服还算厚,并未烫伤,戚音然身边的丫鬟立即取了锦帕来擦。 那两个丫鬟见闯了祸,忙跪下赔罪:“戚小姐恕罪,今日人多忙碌,奴婢一时晃了神。” 戚音然想着等会儿还要去中街,今日确实人多,也不忍责罚,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 可惜精心准备的衣服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还好出门都是备了的,遂转头对清仪道:“仪儿我去更衣,片刻便回。” 她刚下楼,刚刚那两个丫鬟中的一个收拾了茶杯碎片,又折返回来,脸上是恭维的笑意:“扰了郡主和戚小姐的兴致实是我携芳楼之过,东家特让我们将阁中那两盏花灯以作赔罪,还请郡主笑纳。” 那两盏花灯确实精美繁复,且戚音然来时见了便觉得很喜欢。 此时他们既有诚意,清仪想着门外还有侍卫把守,便吩咐雪枝跟着那丫鬟去取花灯。 她则坐在窗边赏景,外面人越发多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灯笼织成一片星河。 清仪背后一阵凉风吹过,屋内灯瞬时都灭了,虽外有灯海,但屋里昏暗不明。 觉知危险,清仪匆忙起身,想打开门,却发现早被锁死了。 一阵冷冽的风向她席卷而来,她被一股力重重摔到一边的墙上,来不及呼救便被人捂住了嘴,一个男子倾身将她桎梏在墙角。 清仪此刻心如擂鼓,她再熟悉不过这个怀抱,此刻暖意褪去,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来无恙。”楚铮埋在她的脖颈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恐惧,松开了捂住她的手,低低笑出了声,“你也回来了,是吗?” 他的声音像是地狱而来的鬼魅,清仪浑身冰冷,几近说不出话来:“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铮眼中带着两分玩味,用力钳住清仪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听不懂?那你怕什么?” “殿下费尽心机支开我身边所有人,如今行这般逾矩之事,还不许我害怕?就不怕我此刻叫嚷起来,殿下脸上也不会好看吧?”清仪定了定心神,用手推拒他,勉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他的呼吸笼罩,她就快喘不过气了。 她心里知晓不管自己承不承认,楚铮是否重生都不会放过她,莫名就生起一股勇气来。 楚铮既避开人,便表明他如今还不会对她出手。 “那你便叫嚷就是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举止亲密,共度上元节,毁的是你的清白。”说着他眼中的嘲讽更甚,“其实也不必如此,人人都知你是我的女人,整个上京可还有人敢娶你?” 前世的愤恨仇怨加上如今的羞辱,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清仪抬手便是一巴掌。 这巴掌挥尽了她的力气,楚铮也被她打得侧了身。 得到一丝空隙,清仪灵巧的躲过身,脱离他的桎梏。将手边茶盏摔到地上,拾起碎片举在跟前:“别过来!” 楚铮被她打得愣神片刻,旋即气涌如山,怒不可遏,上前两步便擒住了她的手腕,略一用力便将她手中瓷片卸下。 清仪失声惊叫:“放开我!” 她管不了是否有人会听到,楚铮如今的情状恐怕真的会杀了她。 许是听到了她的呼救,有人破窗而入,一个石子自窗边飞来,打中楚铮的穴位,他手上失了力道,松开了清仪的手腕。 “她说让你放开她。”冷冽的男声响起,还是那身玄衣,还是那抹幽兰空谷般的味道,只是此刻他未曾威胁她,而是站在了她跟前,保护的姿态让清仪安心。 楚铮侧头看清来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揉了揉被石子敲痛的手臂,语气不悦:“樾王回京不急着入宫觐见,倒是来管我的闲事?” “自不必你操心本王之事,你如此威逼良将之女,若传到陛下耳中,不知你该如何解释?”齐樾眼神微眯,领兵多年,他身上自带着两分杀伐之气,周身寒意逼人。 楚铮见今日没法再动清仪,有些气闷,但也存了理智,他如今是不能同齐樾硬碰硬的。 他对着齐樾拱了拱手,遂又对他身后的清仪道:“宁安郡主,来日方长。” 见楚铮走了,清仪紧绷的神经霎时间松了下来,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此刻她往后一步,有些脱力。 齐樾眼疾手快,如那日一般,抬手扶住了她。 神志回拢,清仪脸上不禁漫起红晕,心微动,稳住心神对着齐樾一礼:“今日多谢王爷相救,清仪感激不尽。” 清仪此刻看清了齐樾,他目如朗星,颜如冠玉。倒不似长年驻守边塞,像京中的贵公子,整个人又矜贵又孤高。 借着屋外的灯光,朦胧中的清仪似被柔光包裹,双眼微红,柔弱而又破碎。 两人目光交汇,齐樾不禁怔愣一瞬,别过眼轻咳一声:“路见不平,郡主以后还得自己多加小心,三皇子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楚铮是绝不会放过她的,他如今也是重生归来,前世便是他胜了,他今生恐怕也不会轻易丢了至尊之位。 清仪咬了咬下唇,他算起来救了自己两次,若是… 齐樾看着清仪低头沉思的模样,脑海中没来由的漫出一个想法,旋即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本王与三皇子自来不睦,若他真登临高位,樾王府也很难全身而退,你既与三皇子有怨,可愿与我合作?” 听到这番话,清仪有些惊异,她不自然地退后一步,开口道:“我人卑言轻,怎谈做王爷的盟友?” 齐樾回头看着清仪,眼中情绪不明。 他这次回京觉得眼前的这位宁安郡主同他记忆中的那位判若两人。 从前每次他入宫给太后问安,总会听闻她和楚峥是如何般配,如何情投意合,她们二人为着什么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虽是柔弱女子,脊背却挺得很直,宁与强权抗争,也不愿委身于人。 齐樾不由嘴角微扬:“你手中可还握着本王的秘密,自有资格同本王谈合作。” 清仪微愣,秘密? 旋即想起上次在崇真寺所见所闻,那个湛蓝眼眸的僧人,应当就是樾王所说的秘密。 清仪敛下眸子,语气诚恳:“清仪不敢以此要挟王爷。” 她这样美,又这样坚韧,齐樾心中微动,泛起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你不必多心,我自不会迫你做违心之事。你哥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我只是有心想同他相交。” 清仪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恭敬着又行了一礼:“多谢王爷看重,王爷若有用得上清仪的地方,我自会全力相助。” 齐樾抬眼,眸中一股暗流涌过,似乎真有件事,需得她相助。 他耳畔发红,轻“嗯”一声,便翻身出了窗外。 第25章 赠花灯 清仪此刻推门倒是很容易便推开了,她谨慎地探头出去。 那两个本该守在门口的侍卫此刻从楼梯处过来,见清仪身后屋内灯光尽灭,提高了警惕:“小姐可有碍?刚才楼中有人闹事,我们怕冲撞小姐,便将人带了下去,不过片刻功夫,怎么屋中如此昏暗?” 清仪心下了然,原是这样,她轻声解释道:“是风吹熄了灯烛,你们可看见雪枝了?” 正说着雪枝也走了上来,提着样式精巧的灯笼,弯眉浅笑:“小姐你看,果真是好看的。” 清仪见她没有什么危险也放下心来:“此处既不太平,咱们直接下去找戚小姐吧。” 她们一行人便一路下了楼,楼下桌椅凌乱,小厮们陪着笑脸,看着确实是有人闹事的,清仪刚一出来便碰上了戚音然。 她不知楼中是何情况,但见清仪脸色不好也没有多问,挽着她一路往中街去了。 中街此刻人更多了些,街边有不少手艺人,卖些精巧物件和小吃,人群中还有杂耍绝技,很是热闹。 清仪和戚音然饶有兴致地逛着,总算脸上有了两分笑意。 另一边许穗仙也出了门,她下了马车便被眼前景象所吸引。 上京果然是好地方,富贵繁华,花天锦地。 袁颂今日本是跟在戚音然后面出的门,但他不好跟的太近,竟跟丢了。 转过街口又瞧着一个江府的马车,见车停下,他隐在一边瞧着,却见车上下来的不是戚音然和江清仪。 许穗仙今日穿了一身杏黄柔娟长裙,发髻间还点缀着点翠花钿和白玉孔雀簪,很是娇柔可爱。 袁颂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待看清了许穗仙的容貌身段,更是挪不开步子。 戚音然虽家世好人也明艳贵气,可他私心里还是喜欢这样娇俏柔弱的女子。 况且她坐着江府的马车,说不定就是江家的姑娘。江府只有两位嫡女,一位是江清仪,一位听说一直卧病在床,这应当只是个庶女,今后与他为妾也是极好的。 不过思虑了一瞬,他便抬步跟在了许穗仙的身后,见她举手投足间不似大家小姐般有礼,但也算可爱,心中更是满意。 许穗仙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正兴致盎然地逛着灯集,同侍女锦绣言笑正欢。 走到一处河边便有放河灯的,许穗仙好奇买了一盏也挪步过去。 星星点点的河灯闪着柔和的烛火,在河中汇集成一条流光十色的银河。 许穗仙此刻有些想家,在她的家乡江南也有这样的习俗,每每都是一大家族的姐妹一同出门放祈愿的河灯,她如今孤身一人来了上京,心中不由感叹。 将手中的河灯放入水中,她闭上眼认真祈愿,希望能如愿嫁的良人才好。 一睁眼便见眼前出现一个俊逸忧郁的少年,他容貌生得极好,手中捧着书卷。 许穗仙觉得这上京的公子果然都是样貌不俗的,又往他的衣着饰物上瞧了瞧,本来扬起的笑意淡了两分。 她生于商贾之家,从小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如今她瞧着眼前之人虽气质挺拔,但周身没有一件华贵之物,便知道此人定然家境不好,遂收了心思转头而去。 袁颂平日里不常在人前走动,但每到一处,凭借着他的容貌和才学,从未被女子这般忽视过。 不由对许穗仙更有了两分好奇,见她往灯谜处去了,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城中许多茶肆酒楼都摆了许多精美的灯笼在外头,设了灯谜供众人赏玩。 许穗仙想着那处才是贵公子们消遣的玩意儿,存了心思往那处而去。 刚站定便听身旁有人搭话:“小姐喜欢哪盏灯?” 许穗仙转头,见是刚才河边的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又浅笑着说道:“自然是最顶上的那盏,可那是需得答上所有灯谜才可得的,喜欢归喜欢,却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她瞧着袁颂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嘲讽,她话中有话,讽刺着袁颂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来攀谈于她。 袁颂自然没有听懂,只觉得这是个出风头的机会,见许穗仙对他笑,自以为有些希望,便上前开始解起灯谜来。 许穗仙也饶有兴致地等在一旁,她也是读过书的,这处的灯谜越往上便越是难,可不是一般读书人能解的。想着这人不仅不知分寸来同自己攀谈,还妄自尊大要为她赢顶上那盏彩头。 但渐渐地她便收敛了神色,直至袁颂将灯抵到她跟前,她才回过神来。 “这……公子费心而为,仙儿同公子并不相识,如何能收。”许穗仙虽这般说着,但眼睛落在那灯上喜爱之色毫不掩饰。 年纪小的姑娘家,自来对这样漂亮的灯盏爱不释手,况且这灯又这般难得,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她虽在家里受宠,但得到的都是些俗物,平日也有对她示好的公子,只是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像袁颂这样的人。 袁颂一看许穗仙的样子,便知道她有些动心了,将手中灯盏不由分说放在许穗仙手中,温柔浅笑道:“我本就是为了小姐才去赢得的这花灯,小姐喜欢便好。” 说着他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姿态洒脱而又率性。 许穗仙终是忍不住:“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袁颂回头站定,眼神温柔而又缱绻:“小生不过进京赶考的考生,我的名讳恐污了小姐之耳,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到时才敢与小姐相交。” 许穗仙手提着花灯,心中微动,他这样的才情在春闱中有一番造化恐怕不是难事,其实留他作选也不是不可。 许穗仙心里甜滋滋的,看着那花灯更喜欢了。 第26章 玄衣阁 清仪站在远处看着许穗仙手中的花灯,微皱起眉头,真是不知他二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交集,还不知他背地里对多少女子暗送过秋波。 袁颂应当想不到,会这般巧被清仪看见。 好在戚音然正专心挑着首饰,未曾注意到远处的二人。 现在没有实际的证据,清仪怕被袁颂一两句话糊弄过去,她便也没有提醒戚音然。 见两人分开皆走远了,她放下心来,看着戚音然心里酸涩得厉害,她要如何做才能让音然不受太大的伤害呢? 回到江府已经有些晚了,正巧在门口遇到了许穗仙。 她手提着花灯,嫣然浅笑:“竟这样巧,仪姐姐也此时回府。” 清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花灯,试探地道:“这灯可真是精致灵巧。” 许穗仙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但也按下心中欢喜,提着灯轻声道:“确实好看,上京可真是繁华热闹。” 两人说着一路进了府门,清仪看着她稚嫩娇俏的侧脸叹了口气,复又开口:“妹妹家乡在江南?” 提起家乡,许穗仙心口一滞,今日本就有些想家,她装作无事道:“是。” “我听闻江南气候温润宜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难怪妹妹出落得这般美貌,娇柔婉约。”清仪看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柔和。 兀的被夸赞,许穗仙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仪姐姐过誉,上京的小姐们都花容月貌,我是望尘莫及的。” 清仪不由多看她一眼,同许穗仙相处起来,倒是不难受,她也是温顺有礼的性子,只是不知后来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事。 “妹妹何需妄自菲薄。” 她二人正说着,就见有个丫鬟自内院而来,给她们都行了礼:“见过大小姐,表小姐。” 又对着许穗仙捧上一封信:“表小姐家中来了信件。” 许穗仙明显脸色白了两分,看着那信咬了咬嘴唇,踌躇了片刻才接过来,转身对着清仪行了一礼:“仙儿先回房了。” 清仪点点头,目送着她而去,心中疑惑。 她是家中嫡女,自幼也是娇养的,同家中关系不会太差,今日瞧着她却是不太愿意接那封家书的,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疑虑,清仪回了云舒院,叫来秦嬷嬷说到:“嬷嬷可有法子去门房打听些事?” 秦嬷嬷闻言点了头,清仪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第二日清晨,清仪刚洗漱完坐在镜前梳头,就见秦嬷嬷来回话。 “小姐,表小姐来家中也不过几日,但自江南而来的家书,已经有两封了,表小姐也是都有回复的,只是不知究竟写了些什么。”秦嬷嬷一边给清仪梳头,一边轻声道。 清仪心里明了了几分,左不过就是来催她的婚事的,她家中人不能明着面催到江老太太跟前来,便自许穗仙这处使力。 说来也怪,许穗仙年纪尚小,慢慢筹谋也是来得及,为何这般着急让她嫁人? 她正思索着,见雪枝从门外走进来:“小姐,表小姐传了话来,想约您一道出门去逛一逛。” 清仪让雪枝去回了话,收拾妥当后去见了许穗仙。 许穗仙今日的装扮没有昨日那般精致,但却也是小家碧玉别有一番清纯稚嫩的娇俏。 见清仪来,她扬起一抹笑意,两步走上前来:“仪姐姐不会嫌我叨扰吧?昨日夜游了上京城,见着小姐们时兴的饰物衣裳格外好看,便想着也去置办些,不至于走在外丢了江府的面。” 清仪扬起笑意:“怎会叨扰,自当相陪的。” 两人携手出了府门,又乘马车去了涣衣街,这处尽是成衣铺子和珠宝头面的。 清仪带着许穗仙去了最好的一家,刚进门便有丫鬟来接,殷勤道:“郡主怎么亲自来了,最时兴衣料花样子都送去江府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今日是带着家中表妹来亲选的,她的尺寸和喜好,自然要她亲来定才好。”清仪语气轻柔地道。 那丫鬟心领神会,殷勤地带着许穗仙在铺中挑选。 许穗仙一眼便看出这些布料衣裳都不是凡品,指了一件暖杏色的暗纹锦衣问道:“这个倒是极好看的,多少银子?” 那丫鬟见她所指,面色一喜:“小姐真是眼光极好,这布料是天蚕丝而制,若要做成衣便是二百两银子。” 许穗仙虽有钱,但闻言还是有些瞠目结舌,就算是天蚕丝也不至于这样漫天要价的,撇了撇嘴,嘟囔道:“这价钱也太高了些。” 清仪给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心领神会:“不如奴婢先给小姐量身吧。” 许穗仙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跟着丫鬟去内间,却听见门口有吵嚷之声,她同清仪都往那处看去。 一个丫鬟拿着一把很是普通的团扇指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妇人,言语很是嫌弃:“你瞧你!来我们玄衣阁乱动些什么?这扇子二十两银子,你能赔得起吗?” 清仪皱了眉头,接待她们的那个丫鬟见状连忙上前:“吵嚷什么呢?惊动了贵客可有你好果子吃?” 那妇人听说要赔钱,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哀哀戚戚道:“我……我女儿说玄衣阁衣裳好看,我虽买不起,但想着买个团扇给她赏玩也是好的,却不知这样贵,我如何能赔得起……” 还未等清仪动作,许穗仙先她一步走上了前,拿过那扇子瞧了瞧。 许穗仙皱着眉头,声音有些冷:“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面料,虽扇柄材质不错,但哪里能值二十两?况且只是沾了些灰,略一清理便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为难妇人的丫鬟见许穗仙眼生,不由皱眉反唇相讥:“小姐这话倒是轻巧,她这样的贱民碰过的扇子,我们还如何卖给贵客?” “住口!”她身边的丫鬟听她如此口出狂言,不由厉声制止,又在那丫鬟耳边低语一句。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丫鬟,瞬时白了脸色,忙欠身告罪:“奴婢不知小姐身份尊贵,还请小姐恕罪。” “你对待我的态度不该由我的身份来决定,这扇子我便替她买下了,你不应给我道歉,当同这位姐姐道歉。”许穗仙虽身量不高,娇柔可亲的模样,此刻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那丫鬟只好低眉顺眼给那妇人告罪。 那妇人见此,泪流满面,就要给许穗仙跪下,许穗仙心里酸涩,不过是一把扇子,却将人逼到这样的程度,连忙扶住她,将扇子递给妇人:“姐姐无需多礼。” 经过这样一闹,她们自然没有了逛街的兴致,清仪心中对许穗仙大为改观,她是个既善良又聪明的姑娘。 “妹妹真是心慈。”清仪由衷道。 许穗仙脸一红,收敛了刚刚周身的剑拔弩张之气,轻声道:“仙儿只是瞧不得有人仗势欺人,说起来这虽是一个丫鬟的言行,但可见其背后东家未能管束下人,也是无能的。” 清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上行下效,这家店看来以后不必来了。” 许穗仙想了想又开口道:“今日当着咱们的面就能闹出这样的事,有一便会有二,达官贵人最重清誉名节,也是瞧不上这样的做派的,估摸着也是开不长远了。” 清仪觉得她说得有理,笑意盈盈道:“却不知妹妹也懂得经商之道。” 许穗仙眸子神色亮了亮,复又颓然摇头:“我本就出身商贾之家,自小耳濡目染罢了,谈不上懂的,况且家中也是不愿我沾染家中生意的。” 听出她言语中的落寞,清仪灵机一动,侧头问她:“我名下有几家上京的铺子,每年营收也只是勉强养活伙计,我至今不知是何缘由,妹妹可愿帮我瞧瞧内因?” 许穗仙抬眼,有些吃惊和欣喜,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收敛了神色,轻点了头:“自然,仙儿自当为姐姐分忧。” 第27章 经商之才 雪枝和锦绣等在店铺外的马车上,见两位小姐这般快就出来了很是诧异。 她们二人其实算是同乡,从前也是一起入府的。只是雪枝被清仪选中,而锦绣则去了江老夫人的院子。 这次许穗仙的贴身丫鬟水土不服生了病,被挪到外院去了,江老夫人就拨了锦绣近身伺候她。 扶着两位小姐上了马车,本以为是要回府,清仪却吩咐去了中街。 中街的铺面种类就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器物糕点,还有酒楼茶肆,地段繁华很是热闹。 许穗仙撩着车窗仔细观察着,等到了地方,她同清仪一起下了车。 第一家是脂粉铺子,因着今日是突然来的,掌柜和伙计们也都没有特别准备,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手中的事。 许穗仙踏进铺子,四处转了转,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拿着一个脂膏端详了片刻,又拿起一盒香粉闻了闻。 转头对着清仪浅浅笑道:“仪姐姐可否唤来掌柜?” 清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雪枝,雪枝心领神会往内间走去。 不多时,掌柜从内里出来,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知郡主驾临,有失远迎。” 清仪瞧着一边的许穗仙介绍道:“这是表小姐。” 掌柜复又侧过身给许穗仙行礼:“表小姐好。” 许穗仙点点头,也不曾拐弯抹角,开口道:“这街上人来人往,铺中却生意冷清,是日日都如此吗?” 那掌柜闻言更是惶恐,低头回话道:“生意确实冷清。” 许穗仙心下明了,便和清仪一起出了铺子,铺面的经营是一门学问,掌柜经营不善是有过,但她也不想在铺面中为难他,下了他的面子。 坐在马车上,清仪看着许穗仙凝重沉思的模样好奇地问:“妹妹可是看出了有何不妥?” 许穗仙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仪姐姐,这地段,这人流量,说起来是不该如此冷清的。况且我也查验过货品,都是上佳的,说明其中确实有不少问题。” 清仪了然地点点头,她也发现了,这样好的位置,怎会如此萧条冷清呢? “我看铺中大多数都是些小厮伙计,咱们是做脂粉铺子的,该找些样貌好的丫头伺候着,也赏心悦目些。就如咱们刚去的成衣铺,那些姑娘身段都不差,将阁中衣服穿在身上那不是活招牌吗?” “不过这倒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铺面的装潢。”这时正巧经过一个茶肆,许穗仙撩起车窗指给清仪看,“仪姐姐你看,这茶肆明亮通透,给人感觉如何?” 清仪抬眼看去,瞬时明白了许穗仙的意思:“又明亮又通透,让人一瞧便觉得舒服。” 许穗仙点头,复又说回胭脂铺子:“咱们的胭脂铺子也是一样,窗户开得大些,再造些雅致的景,把最时新的胭脂水粉用精巧的盒子放在显眼处,逛街的小姐夫人一瞧便觉得赏心悦目,自然愿意往铺中来,来的人多了,生意自然会好起来。” 清仪不由对许穗仙多了两分赞誉之情,她当真是又聪明又敏锐,拍了拍她的手,两人之间距离近了些:“妹妹真是聪慧过人,头脑不输男子。” 许穗仙有些不好意思,含着羞怯的笑意:“我不过是见得多了,所以才能说道一二,这些也只是我的拙见,仪姐姐也不必当真的。” “哪里是拙见,你比之那些日日在铺中的掌柜还更有办法。”清仪笑逐颜开,又转身吩咐雪枝,“这些你都记下来,明日专门走一趟,让他们修整起来。” 听见清仪肯定自己的想法,采纳自己的建议,许穗仙脸上笑意更深了两分,第一次在经商上被人认可,心里漫满了感激和欣喜。 她们又去了一处酒楼和一处家具铺子,虽经营的东西不同,但许穗仙也能侃侃而谈,清仪越发觉得这个表妹十分有经商的头脑,若就如此困在内宅倒很是可惜。 回程的马车上,许穗仙很是欢欣,虽有些累了,但还是笑意盈盈。 清仪试探地开口道:“妹妹如此足智多谋,实在是经商之才,日日待在府中实在可惜。” 许穗仙闻言,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有些落寞:“仙儿只是个女子,怎能在外抛头露面的行商,今日已是逾矩了。” “你替我出出主意,哪里就逾矩了?要说逾矩也该是我今日拉着妹妹,劳累了妹妹。听闻许家经商有道,妹妹名下的铺面应当是经营得极好的。”清仪含着笑意,她明白许穗仙的顾虑,她如今未出阁还自由些。 许穗仙的眸色更深沉了些:“我手中不过空有金银,家中是不允我经营自己的铺面的。” 清仪闻言一惊,别说是商贾之家了,就算是像她这样的官家小姐,嫁妆单子里也是备着田产铺面用以傍身,这才不至于嫁人后坐吃山空。 她瞧着许穗仙的眼神多了些可惜,不过世道如此,许家或许也是因着商贾出身,所以对女儿另有打算,也就不再多言。 回到家中时江老夫人正派了丫鬟在门口等她们二人,传了她们一起去慈溪堂用膳。 今日江老夫人倒是慈眉善目得很,对着清仪也是和颜悦色:“听闻今日你们两姐妹一起出府逛街,你们相处得这般好,祖母很是欣慰。” 许穗仙平日里最擅长哄着江老夫人,闻言给江老夫人盛了一碗汤,甜甜地开口:“仪姐姐待仙儿是极好的。” 江老夫人看着清仪,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明日城阳侯夫人生辰,你带着仙儿一起去赴宴。” 清仪闻言心中一惊,前世许穗仙就是在那场生辰宴上与城阳侯世子定了情,莫非她真要放任许穗仙步上这条路吗? 她将眼中的惊涛骇浪敛下,乖巧的答了是,心事重重地吃完了晚膳。 从慈溪堂出来,许穗仙与她同行,她其实是住在慈溪堂侧偏房的,只是想送一送清仪。 清仪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在许穗仙耳边说:“妹妹真的甘心困守后宅一生吗?” 她还有半句话未说出口,若她不愿,她定然会助她。 许穗仙闻言有些惊讶,赶紧四下看了看周围,见两个丫鬟面色无虞应当是没有听见的,才放下心来。 她看着清仪诚挚的眼睛,一瞬晃了神,但又压制住心中渴望和将要破土而出的荒唐想法。 她没有回答清仪,只对着她行了一礼:“姐姐慢走。” 第28章 城阳侯府 说起来城阳侯府同江府的关系并不是太亲近,但这次城阳侯夫人递了帖子来,还邀了江府的小姐们。 清仪心中明了,城阳侯世子年少荒唐,府中莺莺燕燕无数。 城阳侯夫人应当是想给世子择妃,所以才广发邀帖,以此机会来选儿媳的。 清仪收拾妥当就去了慈溪堂,今日正是请安的日子,所以夫人小姐们来请了安再一同出门。 许穗仙今日是细致打扮过的,楚楚动人,款步姗姗。 还有一同赴宴的江容瑾和江容玥也都是精致梳妆,江容瑾气质出尘,她同许穗仙并不亲厚,两人站在一处,她倒是把许穗仙比了下去。 江容瑾是瞧不上许穗仙的,眼神疏离而又冷漠。她觉着许穗仙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哪里配和她一同出门赴宴。 清仪一到,许穗仙和江容玥都多了两分笑意,二人行了礼,笑着叫她姐姐。 请了安便要启程,今日除了他们这三个姑娘,就只有大夫人和二夫人一道。 几个姑娘同乘一辆马车,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城阳侯府,按照规矩,小姐们都要先去给城阳侯夫人拜寿。 她们一行人也就一路去了正堂,能坐在正堂里和城阳侯夫人闲话的,都是有身份的贵妇。 里面很是热闹,见有人来,众人纷纷投来了目光。 “这江府的小姐真是个比个的标致水灵,就是这位倒是看着眼生。”城阳侯夫人嘴上虽夸着,但语气淡淡的,她说的眼生自然是许穗仙。 许穗仙听了城阳侯夫人的话,便上前一步,规矩地给她行了一礼。 李沁如笑着开口道:“这是我家老夫人的侄孙女儿,敬仰夫人您,特意一道来给您拜寿的。” 城阳侯夫人眉头微皱了些,江老夫人的出身被诟病多年,不过是江南的商贾,不由用帕子捂了嘴,尴尬一笑:“原是这样,姑娘们都不必拘礼,且去花园赏赏花吧。” 许穗仙扬起的笑意凝在嘴角,敛下眸子不再多言。 丫鬟领着她们一路到了城阳侯府的花园。 上京虽民风开化,但像这样的宴会,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是同男子分开的。不过只在花园中放了几块屏风,勉强隔开,想来是为了方便世子相看。 江容瑾自来跟她们合不来的,一到花园便去寻了与她关系亲近的城阳侯府三小姐宋知语。 今日戚音然也来了,她见着清仪身边的许穗仙和江容玥弯了唇角:“这样娇俏的两位妹妹,平日里倒是不见你带出来给我瞧瞧。” 上次的赏梅宴江容玥也是来了的,只是当时她同江容瑛在一处,所以戚音然并未注意过她,许穗仙更不必说,她们是第一次见面。 清仪笑着将江容玥和许穗仙引到跟前来:“这是我家五妹妹容玥,平日里不常在外走动的,你自是不认得。这是我的表妹穗仙,前些日子才到上京。” 江容玥和许穗仙也都给戚音然行了礼,戚音然心里明白,能让清仪带在身边的妹妹,品行应当都是好的,浅笑嫣然,领着她们在一处桌前坐下。 刚坐下便听屏风那边贵女们一阵惊呼,随即便听有人说着:“那位是哪家的公子,怎得从未见过?” 宋知语也走过去隔着屏风远远瞧了一眼,脸上不由泛起红晕,有些自傲道:“那是樾王,你们不曾见过表哥也是正常,他前些天才回了京,今日是特来给我母亲祝寿。” 樾王的母亲与城阳侯夫人是亲姐妹,所以两家关系很近,樾王要叫城阳侯夫人一声姨母的。 江容瑾闻言不由转头看去。 今日齐樾穿着一件靛蓝色锦缎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带,身姿挺拔,清风霁月。他眉眼如画,但气质清冷,又矜贵又疏离。 江容瑾果然如沈氏所料,见到齐樾的长相便很是心动,她不知怎得脸红了起来了。若是依着父亲母亲的意思,齐樾便是他未来的夫君。 清仪听到齐樾的名字也微愣了片刻,那日之事又浮现在脑海中,她稳了稳心神,淡定地喝了口茶水。 戚音然也忍不住探头瞧了一眼,不由感叹:“倒是第一次见到樾王,这樾王久在边关,竟生得这般俊逸。” 许穗仙心里也感叹着樾王的相貌不凡,但对于樾王,她可不敢肖想。 清仪的心思也不在樾王身上,今日是许穗仙同城阳侯世子宋知舟的定情之日,所以她无心其他。 还以为因着她今日也在,跟许穗仙在一处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曾想坐了一会儿,许穗仙便起身告罪,只带着丫鬟要去净房。 清仪本想拦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待她走了片刻,也起身跟着她一同而去。 雪枝本想跟着,但清仪思虑了一番,还是让她留在原地等她。许穗仙的事,还是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况且她带着雪枝,也不好跟踪许穗仙。 清仪昨夜便细细想过了,许穗仙不熟悉城阳侯府,也不认得宋知舟,所以应当不是她故意为之,那会是巧合吗? 给许穗仙引路的是城阳侯府的丫鬟,不过却七拐八绕还未到净房,许穗仙也发觉出不对,停下步子正要质问,却见从一边的林荫小道上走出一男子。 宋知舟一向荒唐,他今日躲在城阳侯夫人的背屏后面,瞧着这来来往往的小姐,一眼便看中了许穗仙。 又听闻许穗仙出身不好,心里便起了心思,这样出身不好,又貌美娇俏的小姐,是最好拿捏的,也不会妨碍他娶正妻。 宋知舟样貌不差,但因为常年同通房妾室厮混在一起,所以精神不太好,加之又是浪荡的性子,风流十足。 许穗仙有些惊诧,稳下心神,能使唤得动城阳侯府的丫鬟,又见他虽不羁,但通身气质不俗,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应当就是“久负盛名”的世子爷了。 她规矩地对着宋知舟行了一礼,忍住心中厌恶,甚至扬起了一抹笑意:“见过世子。” 宋知舟没想到她能知晓自己的身份,眼神中的暧昧神色更深了些:“小姐倒是很聪明,本世子最喜欢聪明的女人了。” 他的话逾矩又露骨,许穗仙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他名声不好,正经人家的贵女是很难同意嫁给他的,若是自己能嫁他作正妃,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不知为何,许穗仙脑中闪过清仪昨日那句话,接踵而至的还有彻骨的悲凉。 真的只要身份和家世就够了吗?那她下半生要如何在这深深宅院中挣扎呢? 清仪隐在一边,看着宋知舟调戏着许穗仙,心里发苦,不过她不能替别人做选择,若许穗仙当真上赶着,她也没必要帮她。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多了个人。 “是我。”清冷的男声漫近耳,他甚至贴心的捂住了清仪的嘴,才让她不至于惊叫出声。 清仪拉下他的手,他们靠得极近,清仪不敢回头,双颊似要滴出血来,压低声音道:“王爷总是这般神出鬼没。” 身后的男子低低笑出了声,似羽毛轻扫清仪的心弦,他语气轻快:“郡主怎么还爱听人墙角?” 第29章 背后因由 齐樾看她柔粉色的耳廓,知晓她现在定是羞得不行,也不再逗她,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轻声开口道:“你怎么还关心起宋知舟的风流韵事来了?” 既然已经被齐樾撞见,清仪也就不好再搪塞:“那是我的表妹,宋知舟说起来算王爷的表弟,您也不规劝规劝,真是荒唐得没边了。” 齐樾被她一句话噎住,有些无奈的笑道:“他自幼被我姨母宠坏了,我从前也是鞭长莫及,不如我现在就去救你妹妹?” 说着他就要抬步出去,清仪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她可不想让齐樾撞破此事,他太显眼了,此事若传出去,许穗仙的名声便全完了。 纤纤十指,素若兰花,看着那双拉住他的手,齐樾不由耳朵微红。 “不必王爷出面。” 两人正说着,那边的宋知舟言语更放纵了些,甚至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许穗仙。 “小姐如此美貌,本世子一见倾心,可许了人家?”说着便要伸手去摸许穗仙的头发。 许穗仙看着他那放浪无羁的模样,忍住翻腾的胃,连忙退后一步,躲过他的手:“还请世子自重。” 她看着眼前之人,又想起清仪,她确实不甘,就算非要嫁入权势之家,她又何必选眼前之人? 可她又转念想起刚刚在堂上,城阳侯夫人还有其他夫人瞧着她的眼神,她们都看不起自己的出身,若是错过这个浪荡世子,真的还有权贵家能接纳她吗? 她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宋知舟这边倒是失了耐心,两步上前就要抓住她的手臂:“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个商贾之女,在我面前清高什么?”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许穗仙,难道商贾之女就能这样被欺辱不成?她虽出身商贾,可家中也是富庶非常的,若不是……哪里会送她出来攀附权贵? 她心中生出一股勇气来,另一只没有被制住的手挥在宋知舟脸上,宋知舟被打疼了,也就松了手。 许穗仙此刻才开始害怕,这可是城阳侯府,她在别人府中打了主家的世子,哪里能善了。 宋知舟还是第一次挨女人的巴掌,一时怒火攻心,就要上来打许穗仙:“贱人!” 清仪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样的境地,许穗仙竟这样刚烈,她连忙跑上前将许穗仙拉到自己身后,厉声对宋知舟道:“光天化日之下,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宋知舟见来了人,一下有些慌乱,待看清此人是清仪后,更是慌了两分:“你!江清仪……郡主,你怎会在此?” “这话该我问世子才是!我妹妹端庄清白,若非我见她久去不回来寻她,还不知世子行事如此龌龊!”清仪身后不仅是江家,还有太后和秦家作靠山,城阳侯府是不敢得罪她的,所以她的语气十分严厉,像在教训后辈。 宋知舟本想着跟许穗仙暗通款曲,许穗仙在江府不过是个表小姐,到时事发也不至于得罪江家,可如今清仪如此护着这个表妹,他深觉自己没有思虑周全,惹错了人。 这般想着,只好低垂下眼眸,拱手给清仪告罪:“郡主恕罪,我不知这位小姐是郡主的表妹,她误闯内院,我是……我是认错了人。” 清仪冷笑一声:“既是认错了人,世子还是该同我表妹道歉才是。” 宋知舟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地上前又给许穗仙道歉:“是我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许穗仙还有些害怕,身体微微颤抖着,清仪见她确实被吓得狠了,揽住她的手臂,对宋知舟道:“今日之事既然是个误会,便请世子保守秘密,若因此污了我妹妹的清誉,我可不止是会告知夫人和侯爷世子今日荒唐,还请世子在外收敛些才好。” 宋知舟点头称是,清仪也不想再跟他多作纠缠,她侧头看向刚刚自己来时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遂搀着许穗仙往宴会处去。 行至半路,许穗仙终于忍不住,拉着清仪的手臂哭出声来,美人落泪哀哀戚戚,清仪有些心疼,将她揽在怀中轻拍她的背。 “姐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如此折辱……”许穗仙带着哭腔,让人好不心疼。 清仪扶住她的肩头,轻声安慰道:“你没有错,你今日便做的极好,不畏强权不攀附权势。你放心,今后有我在,我定会护住你的。” 许穗仙抬眸有些感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在清仪的手背上,有些烫人:“我辜负姐姐……我今日本想……许家出了大事,我必须要攀附权贵,父亲说只有我嫁到权贵之家才能解了许家之危……我该怎么办……” 她断断续续地抽噎,清仪拉着她在一边的石凳坐下,拿出手帕替她拭去脸上泪珠:“你别怕,许家出了什么事?你且告诉我。” 清仪心里难受,她虽是许家的女儿,但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该依靠牺牲她来换取家族平安。 许穗仙略稳住了情绪,不知为何,她看着清仪坚定的眼眸,没来由的信任:“今年年节,北边闹了雪灾,朝廷买了一批粮草送去赈灾,所购的就是许家手中的货,可运到北边粮草变成了沙土。许家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又自行送了一批新的到北边,但由于大雪封路,行程极缓,到时已经饿死了很多百姓。现在这事还未闹起来,可纸始终包不住火的,那些负责采购买送的官员准备将许家推出去顶罪。这事关民生,是重罪,别说保不住家财了,家中百余人口的命都是保不住的。” 清仪越听脸色越沉:“所以……” “所以父亲母亲要我嫁给上京的权贵,凭着这一层姻亲关系,总能上达天听……”许穗仙神色恹恹。 清仪有些不解:“许家与江家便是姻亲,何不让表叔去问问我父亲?” 许穗仙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怎么没去求过,这个办法还是表叔出的。不过我父亲母亲是真心觉得退而求其次也可以嫁入江府,到时江府就算不管也不行了。” 清仪大为震惊,没想到江闻远为了撇清关系,竟然给出这样的主意,再说了,这事儿不是小事,若到时候火还是烧到许家身上,许穗仙在夫家又该怎么办呢?这样带着目的攀附,就比方说宋知舟,他可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你可确定许家没有动过手脚?”清仪觉得还是要确认清楚才好。 许穗仙摇头,坚定道:“许家自来就是依仗着诚信才将生意做起来的,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在这事上铤而走险,况且若真是许家,也不会再补一份粮食去了。” 清仪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香粉,给她补了补脸上的泪痕,收拾规整了又扶了她起来,握着她的手,语气坚定道:“你且放心,这件事就交由我,你不必受委屈,也不必委身于人,你安心待在江府,不用理会你父亲母亲的催促,待到事情解决你再返家。” 第30章 宴请贵客 这件事可没有许家想得那般简单,以权制权,若后面事情不可收拾,这会成为许家的把柄。 清仪不是头脑一热便答应下来的,她听着许穗仙的话心中就有了些数。 回到江府她就开始细细思索起来,她本来不想去求齐樾,但北边是边境重地。 想来也是他回了京才有人敢动手脚,此事是最适合让他去查明的。 这事若真闹起了民怨,边境不稳,是危及朝廷的大事。 只是她还没想好,她要如何才能再见到齐樾,却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这日清仪还未起身,便听外面吵吵嚷嚷,有丫鬟进进出出。 她昨夜未睡好,有些烦闷,招了雪枝来:“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 雪枝看清仪没睡醒,也有些气恼:“还不是大老爷吩咐的,说是要修缮院子。” 清仪有些不解:“祖母的寿辰不是还有一月吗?怎么这么早便开始修院子了?” 雪枝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老夫人的寿辰,听说是过几日大老爷要宴请贵客。” 贵客? 什么样的贵客让江闻远如此费心?清仪不禁有些好奇。 时间一晃便到了宴请这日,府中丫鬟小厮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分毫差错。 云锦院这处,江容瑾坐在镜前梳妆,沈氏则在一边挑选着丫鬟们送来的衣裳首饰。 江容瑾本就生得美,气质又是恬静清冷的,如此一打扮更是仙姿玉貌。 沈氏拿着前几日花了大价钱出去定制的一整套翡翠头面,在江容瑾头上比了比,笑逐颜开:“我们瑾儿真是雪肤花貌,今日樾王必然对你一见倾心。” 江容瑾不由脸颊微红,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 沈氏又想起些什么,转头吩咐王嬷嬷:“可去云舒院传了话?” 她最担心的是江清仪坏了她们的好事,虽说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但江清仪的容貌像极了秦姝,同她的瑾儿站在一处,还是会分走众人目光。 王嬷嬷笑着回话:“夫人放心,一早便去传过了话,告诉大小姐今日宴请贵客,避免冲撞,让她待在院中不要出门。” 沈氏满意地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忧,又吩咐道:“为免出了意外,还是派人去云舒院守着,她若有异动,即刻来回我。” 王嬷嬷答了是,转身出门去安排去了。 不多时,便有丫鬟来传话,说是贵客到了,让江容瑾和沈氏去前厅见客。 江容瑾今日穿着一身荔白羽缎镂金百蝶穿花的百褶裙,清丽雅致,她一走进正堂,就瞧见了同自己父亲并排坐在主位上的齐樾。 齐樾今日换了身浅色衣裳,气质更矜贵了些,还是如前几日江容瑾瞧见的那般临风玉树。 齐樾听江闻远说女儿也会来正堂拜见,本是有些期待,他想着今日在清仪的家中见他,还去新做了件衣裳。 江容瑾见齐樾抬眼看自己,不由红了脸,规矩地行了一礼,娇声道:“瑾儿拜见父亲,拜见樾王。” 她今日打扮得这般脱俗,礼仪规矩也是特别练过,本以为樾王应当是移不开眼的,却没想到她再抬眸时,捕捉到了樾王眼中那一抹失望。 还未来得及伤心,便听上位的樾王开口道:“宁安郡主今日怎得不空?” 江闻远闻言有些怔愣,一旁的沈氏闻言,连忙道:“今日清仪身子不舒服,所以就未出来见客。” “病了?”齐樾皱了眉,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复又说道:“前几日入宫太后娘娘惦记郡主,所以本王便多问了一句。” 江闻远闻言舒展了眉头,原是这样,放下心来。 江容瑾坐在一边,神色虽温柔恬静,衣袖下的手却攥紧,樾王除了她刚进门那一眼,便再也没有将眼神放到她身上。 不将她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还提起江清仪,她心中实在是不甘和怨恨。 江闻远拉着樾王闲聊了一会儿,想着今日的正事,江闻远给沈氏使了个眼神。 沈氏心领神会,温声开口:“早就听将军念叨着王爷,如今边境太平,王爷真是肱骨之臣。” 前些日子齐樾也是听闻了些关于沈氏之事,从前他养在太后处,也是经常见到清仪的母亲,所以对沈氏没有多少好感,只敷衍道:“夫人过誉。” 沈氏一看樾王接了她的话,喜笑颜开,又试探地问道:“王爷为着边境之事耽误多年,不知可有定亲?” 这话问得很是冒昧,齐樾闻言皱了皱眉头,原来今日宴请他来是为着这事? 难怪他觉得奇怪,一般宴请外男都是男主人接待便是了,江府却是夫人小姐一同拜见。 他看着江府递的帖子,本是不想应付的,但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清仪,又觉得江闻远确实是个将才,才接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家人存着这样的心思,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双颊绯红的江容瑾,轻笑一声:“这事儿不劳江夫人费心。” 沈氏被他的话一噎,还是不死心道:“婚事可不能不急,将军也算是看着王爷长大的,我家瑾儿……” 齐樾被她说得有些烦闷,不悦地打断道:“我的婚事,太后娘娘也未曾催过一句,怎么江夫人要来做我的长辈?” 江闻远闻言有些不悦,到底他幼时也是在他营下磨练过的,怎么半分面子也不留的。 但他不敢得罪齐樾,只好转头呵斥沈氏:“不会说话便闭嘴!樾王之事岂容你置喙?” 沈氏没想到齐樾如此油盐不进,但也不敢再开口,悻悻闭嘴。 齐樾站起身来,对着江闻远拱了拱手:“本王今日还有要事,便先行回府了。” 说着不由分说往门外而去。 江闻远站起身来想拦,又不好开口,只好吩咐小厮:“快送一送王爷。” 江容瑾瞧着这样子,知晓樾王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了,不由红了眼眶。 心中更是愤恨清仪,今日分明是防着她的,怎么樾王还是要提起?难道是对她有意不成? 第31章 妹夫 江容瑾一回屋便碎了所有目所能及的摆设,沈氏站在一边满脸焦急,生怕她伤了自己。 要不说是母女呢,发起疯来也是一样的。 “凭什么?他竟看不上我!江清仪算什么东西?”江容瑾一向自傲,因她绝色容貌和惊艳的才情,在外都是公子少爷捧着她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 沈氏慌慌张张地想要捂她的嘴:“瑾儿别说了!那可是樾王,传出去若被他知道了……” 江容瑾满脸泪痕,看着沈氏语气讥讽:“还不是因为母亲你!你若是个正经原配夫人,我也不会像个庶女一般受欺负!” 沈氏听闻此言心中也是酸涩,她与秦姝是前后脚认识了江闻远,以当时秦姝的身份,她是争不过的。 想及此,她又想到今日樾王竟关心起江清仪来,不由皱眉,拉着江容瑾坐下,低声道:“莫非……樾王爷看上了那个江清仪?” 江容瑾发泄一通,也冷静下来思索:“他们应当是从未见过面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此事。” 他们正说着,门外有丫鬟来传话。 “大夫人,门房传话来说,樾王送了些东西来。” 沈氏闻言不禁弯了嘴角,安慰江容瑾:“你瞧,应当是今日王爷不好意思,所以这才私下又送了礼物来。” 沈氏脸上带着喜色,走到门外吩咐道:“且送到二小姐这里来吧。” 那丫鬟有些为难,战战兢兢道:“可……门房的人说,王爷这是送给大小姐的滋补药材,这……” “那就都送过去!跑到我这里来现眼什么?”江容瑾在屋内听到丫鬟的话,气急了跑出来厉声道。 那丫鬟被吓住了,二小姐一向都是温柔和煦的,怎么今天如此疾言厉色,连忙跑开了。 江容瑾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搅碎,看着那丫鬟的背影,恨恨道:“把这个不长眼的打发到外院去,别在眼前惹人心烦。” 沈氏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好好好,都听瑾儿的,你可莫要再生气,当心身子。” 江容瑾心乱如麻,将沈氏推拒在门外,“砰”的关了门,只留下一句想静一静。 沈氏只好安排了几个丫鬟在门外守着,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一边的云舒院收到了药材,清仪有些惊讶。 “你说是谁送来的?”她看着一堆药材里还混着几罐蜜饯,有些失笑。 雪枝眉开眼笑,打量着自家小姐:“是樾王爷!小姐你是什么时候跟樾王爷这般亲近了?” 清仪有些不好意思,转念想了想应当是跟今日父亲的宴席有关。 今日一早王嬷嬷便来传话说让她不要出去,必然是有蹊跷。 清仪叫来含冬:“你去打听打听,今日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含冬是和知夏一道从皇庄提拔的丫鬟,是知夏的表妹,如今清仪信任知夏也就把含冬也提拔了起来。 她平日里负责在外行走的,又因为是皇庄出来的,唬得外院的丫鬟都跟她关系不错。 含冬领了命,就出门去了。 到了天黑才回来,整个人笑容藏也藏不住,赶忙进屋给清仪回话。 “不出小姐所料,今日外院邀请的贵客正是樾王爷。” 清仪了然的点点头,见她的表情忍不住问:“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 含冬神神秘秘,低下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嘲弄:“沈氏让王嬷嬷来提醒小姐避外男,可却把二小姐带着一起去了正堂。” “那跟这药材又有什么关系?”清仪不解。 “这个奴婢不清楚,听说二小姐回去后砸了半天的东西,还把一个传话的小丫头贬到外院去了。”含冬笑着,大家听了这话,也都知道大概是个什么事情了。 清仪冷笑一声:“许是樾王问起,沈氏扯谎说我身体不适。看来江容瑾这次相看被冷待了,樾王没看上她。” 丫鬟们都有些鄙夷,大老爷还真是偏心没了边,长女尚且未定人家,倒是对次女这般看重。大夫人现在虽是正牌夫人,可二小姐却是做外室时生的孩子,也敢往樾王爷跟前推。 雪枝看着自家小姐巧笑嫣然:“我看啊……樾王爷瞧不上二小姐,倒是对大小姐你与众不同呢!不过是大夫人一句扯谎,便巴巴的送了药材来,您是什么时候跟樾王如此亲厚的?” 清仪被她说得双颊微红,想起齐樾她总是这般羞怯,装作生气道:“去去去,都出去,本小姐要休息了。” 雪枝和其他几个丫鬟都笑着出了房门。 清仪躺在榻上,药材都收了起来,那几盒糕点蜜饯倒是摆在桌上,她突然有些饿,起身来取了一颗梅干。 酸酸甜甜,口齿生津,比之甜腻的霜糖更合她的胃口。 她不禁心中暖流阵阵,心底泛起涟漪。 今夜月色极好,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睡意,清仪便披了衣服坐在窗边。 “不是生了病?怎么还在此吹冷风?”突兀清冷的男声响起,惊得清仪一下站了起来。 看清来人拉紧了衣服,有些生气:“你怎么私闯闺房的。” 齐樾一身玄衣,抱着手臂浅笑着看着她:“我站在窗外的,可不算闯了你的闺房。江府守卫也太薄弱了些,若楚铮真对你出手,恐怕他们都没察觉到,你就没了性命。” 清仪本就想寻机会见他,求他办事,所以语气软和了下来:“多谢你的礼,王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说到这里齐樾脸色冷了两分,答非所问道:“你父亲是个良将,却实在荒唐,白日里他说你病了,我瞧着你现在却是精神活泼得很。” 清仪闻言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忍不住揶揄他:“听闻王爷今日跟我二妹妹相看了,看来王爷是要做我的妹夫了?” 齐樾闻言有些气恼,靠近窗框,同她距离极近:“是啊,所以我是特来看看姐姐的病可有大碍。” 她的一句“姐姐”让清仪的脸瞬时间像煮熟的虾,气氛一下升温,让她有些呼吸困难,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她的心抑制不住的激烈跳动起来。 齐樾也有些怔愣,他在边塞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说话总是没顾忌,这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太妥当。 但看着眼前未着粉黛的清仪,他又挪不开眼神,一时间两人都有些羞怯。 他的眼神太灼热了些,清仪先垂下了眸子,轻咳一声,别过脸说道:“我有件事想同王爷商量。” 齐樾也收回了视线,惊觉自己刚刚到失态,有些尴尬:“你说。” 清仪正了正神色,将许家之事细细说给了齐樾,见他神色未有特别的变化,就知道他应当是肯帮忙的。 齐樾听完点了点头:“你想得不错,只有找出幕后黑手才能保许家平安,这事你不必操心,我修书一封给我的副将,他会尽心处理此事。” 清仪闻言舒展了眉头,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一礼,笑着给他道谢:“多谢王爷。” 齐樾深深看了她一眼:“此事本就是我职责所在。”说着又转头观察了一下云舒院,“我明日给你送个人来能贴身保护你,若你下次有事要寻我,也可让她来传话。” 清仪想了想,虽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摇了摇头:“不必王爷费心,我已经有了人选。” 齐樾见她拒绝也没有恼怒,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那你将这个收好,若有事便持这个来樾王府。” 清仪接过那沉甸甸的令牌,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见齐樾转身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 她关上窗,仔细端详了那枚令牌,上面刻着齐樾的樾字,是他的封号,也是他的名字,清仪觉得冰冷的令牌此刻有些滚烫,将它妥帖地放在枕下,安心睡去。 第32章 青玉 清仪所说的人选不是搪塞之语。 前世她曾在市集救过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子,名为青玉,后来养好了伤竟发现此人身手不凡。 她是武馆馆主之女,自小根骨极佳,家中再没有别的子女,便由她承袭衣钵。 但因为父亲卷入江湖仇杀,举家覆灭,她也是来上京逃命的,被人追杀身受重伤。 后来清仪将此人引见给了楚铮,成了楚铮莲花卫中的中流砥柱。 她出门虽有哥哥派给她的侍卫保护,但那些侍卫都不能进内院,她一直在等此人的出现。 为免被楚铮抢了先,清仪很早就告知了江清阑,让他留个心眼。 这日消息才传了进来。 这日一早,清仪收整妥当便出了门,为方便行事,她今日衣着简单轻便,跟雪枝一起去了城郊的崇真寺。 打着上香祈福的名号,实际是为了寻躲在山中的青玉。 她前世此时应当已经身负重伤,只是后面实在撑不住才去了城中,此事只有她知晓,跟楚铮相比她占着先机。 只是此行也是危险,她只带了几个护卫和雪枝,若是碰到追杀青玉之人,恐怕是打不过的。 但清仪没得选,她必须救下青玉,虽前世是她救了青玉,但青玉也对她有恩,甚至在最后违抗命令私闯地牢,被楚铮斩杀在她面前。 回想起前世种种,清仪心中一窒。 正行着,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清仪撩起帘子,此地正是哥哥的人说见过青玉踪迹的地方,也是青玉前世跟她提起过的避难之地。 一个护卫前来请示:“大小姐,路边草丛有些许未干涸的血迹,人应当就在附近。” 清仪颔首:“那便去寻一寻,千万小心,莫要吓着她,找到了你们先别轻举妄动,我亲自去瞧。” 那护卫拱手行了一礼,便带着人往路边的竹林中寻去。 不多时便有人来回话:“回禀大小姐,人找到了。” 闻言清仪提着的心落了地,雪枝扶了她下了马车。 竹林里昏暗幽深,雪枝有些害怕:“这地方危机四伏的,小姐真要亲自去寻吗?” 清仪心里也有些没底,但还是壮着胆子往里走去。 其实这地方离路并不远,只是竹子更茂密些,且有个隆起的小丘,小丘下有个仅容得下一人的小山洞,被杂草一盖,隐秘极了。 此时里面的人悄无声息,清仪让人将杂草拨开,青玉赫然就躺在里面。 但她出气多进气少,脸色惨白,身上四处都是剑伤,甚至比上一世清仪救她之时,伤得更重,她费力的抬眸,都没有力气反抗,认命似地闭上了眼。 清仪心里暗道不好,连忙让人把她扶了起来,送到了马车之中。 雪枝看到青玉吓坏了,拿着清仪提前准备好的止血药,往她身上倒去,但伤口太多了,止也止不住,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清仪不知是何处发生了变化,为何青玉的伤这般重了,不敢耽误,让车夫尽快去医馆。 快进城了,清仪的心也稳定下来不少,但没想到此刻马车又停了下来。 清仪心如擂鼓,何人敢拦江府的马车? 她捏紧了帕子,看着浑身是血的青玉,给雪枝使了个眼色,让她照顾好,便撩了帘子询问:“这是怎么了?” 护卫是提前通过气的,连忙小跑着过来回话:“郡主,是一群官兵在城门口设了关卡来寻逃犯的。” 清仪面上浮起不悦,刚刚出城时还无事,此时拦路的领头人也走了过来,对着清仪拱了拱手:“这位小姐,有一穷凶极恶之徒,在附近逃窜,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还请小姐配合些,我们搜一搜车便是了。” 这人看着眼生,看来是个无名小卒,可这样的人也是不认得她的,将她当成了普通的世家小姐。 清仪冷笑一声,前世她虽脾气好,但架子也是很大,如今摆出仗势欺人的模样也不违和:“你知道我是谁吗?也敢拦我的路?” 一旁的护卫也厉声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江府的马车,车上可是宁安郡主,你怎敢搜郡主的马车?” 那人一瞬确实是被唬住了,但马上又正了神色:“既是郡主,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小卒。” 瞧着还是不肯退开。 清仪手心攥得更紧了,看来此人不信她的身份,青玉的伤势拖不得了,一直僵持在这里恐怕真的救不回来了。 清仪心里着急,面上却还不能显出来,此时她突然碰到了腰间那一抹冰凉。 令牌? 她还有齐樾的令牌,只能勉强一试了,清仪将令牌从腰间取下,举到那人面前:“这是樾王爷的令牌,我今日出城也是为王爷办事,你们冒犯我倒是小事,若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几个脑袋也不够你们掉的。” 樾王的威名在军中是影响力最大的,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令牌是真的,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来。 连忙低下头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主恕罪!快快放行!” 清仪看让出路来,未免出了差错,让车夫立马进了城。 城中医馆很多,但她不能去那些大的医馆,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胡同,一个医馆的牌子极小,内里也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此人看着不着调,但医术很是高明,他哥哥从前在营里受了伤,都是请的这位老大夫,而且这处隐蔽,也能藏住青玉。 让人将青玉抬了进来,吓了小老头一跳,赶忙上前来看。 清仪对着他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地开口道:“文大夫,我的侍卫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想来只有您老人家能救她一命了。” 文大夫是认得清仪的,摆了摆手:“郡主何必如此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说完也不再管那些虚礼,指挥着药童去取药,又让护卫们把青玉挪到了里间。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才从里间出来,面色有些凝重:“这位姑娘的伤太重了,恐怕不好。” 清仪叹了口气,担忧道:“可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她待我有救命之恩,您务必要救活她!” 文大夫看清仪如此坚定,转头看了一眼内室:“我定当尽全力,熬过今夜,还有些活路,若熬不过,那也是命。” 第33章 鸿门宴 城门口拦着她们的人应当不是青玉的仇家,能使唤得动这些皇城守卫来捉拿青玉的,只可能是楚铮。 这是青玉的伤实在蹊跷。 好在青玉最后还是熬了过来,但因为伤得太重,所以养了许久。 清仪出门太过显眼,所以每隔几日,都会让雪枝借着采买的由头,去医馆看一看青玉的情况,听着她一日比一日更好了,也就放下心来。 这日总算是能正常行走,一直养在医馆也不太方便,清仪把她安排在了新进府的丫鬟里,由雪枝把她提了出来,带到了她的跟前。 内室里只留了雪枝,青玉踏进来看到清仪,紧绷的身子一下跪了下来。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她声音有些嘶哑,说完对着清仪磕了个头。 清仪连忙让雪枝将她扶起来,又搬了凳子让她坐下,温声道:“你身子还没有养好,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清仪看着她忍住翻涌的心绪,装作不知的问了她的情况。 与前世的说法如出一辙,不过她快到上京时除了仇家,竟还有另一队人也对她下了黑手。 清仪背脊发凉,她早该想到的,楚铮既然怀疑她也重生了,便一定会处理这些前世曾护着她的人。 他应当没有想过亲自派人去救青玉,而是想先下手为强,杀了青玉,毕竟青玉前世可是背叛了她。 谁知青玉命大,她也提前去寻了青玉,这才让她捡了一条命。 清仪听她说完,默了默,开口道:“你别怕,雪枝应当也跟你说过了我的身份,上京城是天子脚下,那些江湖仇家是不敢来此造次的,你且放心在府中养伤,等养好了伤再考虑新的出路。” 清仪突然不想把青玉搅进这场风波中,她命太苦了,她救她就当是还了前世之情,她应当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处。 谁知青玉闻言,又“扑通”跪了下去:“小姐大恩,青玉无以为报。杀父之仇,青玉不敢忘,可我如今单枪匹马,尚不能手刃仇人。还望小姐不弃,我会些皮毛功夫,保护小姐以此报恩,等我有能力报仇雪恨,再请小姐放我离开。” 前世青玉也说过此话,当时的清仪觉得不妥,便将她送到了楚铮身边。 现如今听着这话,她有些犹豫,看着青玉的眼神,叹了口气,说不定她也能为青玉做些什么。 遂上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你的名字恐怕不能再用了,不如今后就叫你玉枝,你看如何?” 雪枝笑着拉了玉枝的手:“我是雪枝,小姐这是愿意收下你了。” 玉枝又要跪,清仪连忙让雪枝拦住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带着淡淡笑意:“多谢小姐赐名,玉枝以后定唯小姐马首是瞻。” 清仪安排她同雪枝住在一处,又带着玉枝给院里的其他丫鬟们瞧了。 众人都是和善有趣的,玉枝漂泊数月,在云舒院竟有了家的感觉。 近黄昏时,清仪正让雪枝去安排晚膳,便见着沈氏身边的王嬷嬷来了。 她脸上带着笑意,谄媚而又虚假:“大小姐,大老爷让奴婢来请您去云锦院一同用膳。” 清仪闻言有些诧异,一旁的雪枝不满地嘟嘴:“小姐回来都几月了,除了在慈溪堂,这还是大老爷第一次传小姐一起用膳,又在大夫人的云锦院,莫非又什么阴谋?” 清仪也觉得有些猫腻,玉枝瞧着她二人的神色,便知道这大老爷和大夫人不是什么好父母,自告奋勇:“小姐不如带着我去吧!若是他们无理,我还能替小姐挡一挡。” 清仪捂嘴轻笑,玉枝的性格真是直率可爱,他们就算存了害她的心思,也不敢舞到明面上来。 不过确实还是要小心些,点头同意了玉枝的话,带着她和雪枝一道去了云锦院。 走到院门口便觉得里面热闹非凡,一个不熟悉的女声笑得放肆,清仪皱着眉,踏进了院子。 她的到来让围坐在桌前的人们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江闻远和沈氏坐在正位,江容瑾挨着江闻远坐在最外侧,另一边还有一个清仪不认识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富贵艳丽的衣裳,头戴着金簪,有些俗气。眼睛滴溜地在清仪身上打着转,让清仪很是不舒服。 但她还是规矩端庄,对着江闻远和沈氏行礼:“仪儿拜见父亲,拜见大夫人,见过二妹妹。” 还未等江闻远和沈氏开口,穿着品红衣裳的妇人站起身,上前拉住了清仪的手:“这就是大小姐吧,果然是貌若天上仙,这身段可真是不错!” 江闻远轻咳了两声,开口道:“这是你沈家姨母,从浔阳老家来的,还不快见礼!” 清仪闻言皱了眉,沈氏的姐妹,怎么却要喊她来相见? 看着一边江容瑾幸灾乐祸的笑意,她有些明了了,退后了两步,抽出了自己的手:“见过姨母。” 沈氏见状忙给自己妹妹使了个眼色,那妇人心领神会,拉着清仪在她身边唯一的空位坐下。 “听说咱们大小姐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呢!那我还要给郡主行礼才是了?”那妇人嘴上虽说着,但却坐得稳稳当当。 沈氏连忙接过话头:“都是自家的女儿,哪里还谈这些身份的。” 清仪看着她们一唱一和,默不作声,仿佛她们不是在谈论自己。 那妇人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满,撇了撇嘴:“人说啊,这不管自己身份地位再高,那也是要敬重父母长辈的。不是姨母说你,仪儿啊,你母亲操持这个家多艰辛,你竟还那般生分,叫什么大夫人!你从前不习惯那也就不再计较了,今日姨母做主,你且给你母亲敬一杯酒,唤她一声母亲!” 说完,便将手中的酒杯塞到清仪手中,清仪冷眼看着她,也不接,一杯酒尽数泼到了清仪的衣裙上。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无礼?我也是为了你好!”那妇人嘴上喋喋不休起来,作势又要再拿酒壶满上杯中酒。 江闻远一脸满意,总要找人说教说教这个不知礼数的长女:“你看!就连你姨母也是瞧不惯你这般做派的。” 清仪转头便对上了江闻远自得的眼神,勾唇冷笑,看来今日这场戏,江闻远也参与其中了? 清仪不想再忍气吞声,抢过妇人手中的酒壶,用力掷到宴席之上,酒壶碎裂,酒和菜汤四散开来。 众人都震惊地往后退去,江容瑾和沈氏皆花容失色,那妇人更是直直往后倒去,从软凳上摔了下去。 “你这孽女!疯癫什么?”江闻远怒斥。 江容瑾也在一边娇声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可还有礼法?” 清仪除了先前沾染在裙上的酒渍,比在场众人衣裳都白净,她居高临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妇人:“你也知我是郡主,也想来充我的长辈管束我?” 说着她又抬眼扫视了一圈旁的人,看着江闻远面露嘲讽:“父亲若想给大夫人撑腰,大可不必借着旁人之口。我母亲在南山上呢!她也配让我唤她一句母亲?如今我避而不谈你们当年之事,你就当我全数都忘了吗?” 清仪气急,又转过头去指着沈氏:“她!明知父亲有家室,还要贴上来,正经妾室不做,怀着别的心思非要做个外室,江容瑾和江容昇便是你们荒唐行事的证据!如今登堂入室,真当自己是个清白的正头夫人了?族中长辈为何反对给她一双儿女更名?江家的那些长辈还是明事理,懂礼法的!” “你竟敢教训到你父亲头上来了?”江闻远听着清仪之言,脸一阵红一阵白。 沈氏此刻被戳到痛处,涕泪涟涟:“将军莫要动怒!仪儿她是有口无心啊……” 清仪看着沈氏那虚情假意的模样,冷哼一声:“大夫人也别在演戏了,这沈家姨母不就是你请来给我难堪的?你使过什么龌龊手段还要我讲给你吗?父亲耳蒙眼瞎信你,但你下回若再敢对哥哥出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江闻远听到清仪之言,不由转头看着沈氏,她信任沈氏,上次江清阑之事他虽有疑虑,但因着沈氏哭哭啼啼一番哭诉,他也就揭了过去。 眼看场面控制不住,沈氏连忙吩咐清仪身后的雪枝和玉枝:“还不将你们小姐扶回去,再这么顶撞将军,今日非要出事不可!” 江闻远也被拉回了神,看着清仪眼中尽是失望和愤怒。 “你们一家人的团圆饭,下一次便不要再来唤我,免得搅了大家的兴致。”说着清仪甩袖而去。 江闻远抚着胸口,气得不轻:“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第34章 清承清言 清仪回到云舒院胸口才稍微顺了些,玉枝没想到大小姐如此霸气,震慑得将军也不敢造次。 清仪独自进了内室,雪枝拉住玉枝,朝她摇了摇头。 第二日一早,慈溪堂便来了人,说清仪不尊长辈,让她禁足云舒院。 雪枝伺候着清仪起身,见着清仪略有些肿的眼睛,叹了口气,小姐定然又是思念夫人了,她再怎么撑得住,也不过十几岁。 清仪心里叹息,幸好该做的事都处理妥当了,禁足便禁足,也安生清净些。 清仪在府中禁着足,外头却传起了流言。 说她在家中拿着郡主的架子,将那日之事添油加醋,骂她目中无人,不尊长辈,传得很是难听。 清仪禁足可院中的丫鬟是能进出的,雪枝气鼓鼓的一张脸,愤愤道:“那些人知道些什么?小姐才是受委屈的,定是大夫人传扬出去的!这让小姐今后可怎么许人家才好!” 清仪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她本就存着这样的心思,也在意料之中,横竖我的名声本就不好,哪里还想着嫁人了?” 清仪说的是她和楚铮的事,本来便是不好再许姻缘的,她对此事也很漠然,今生她只想安稳度日。 雪枝不敢再说下去,怕清仪伤心。 不过这禁足也未禁多久,二房的两位少爷江清言和江清承回来了。 清仪出来后就要先去给江老夫人请安。 一跨进慈溪堂便见许穗仙站在廊下,见她来连忙走上前来,一脸担忧:“姐姐近日可好?” 清仪笑着拍拍她的手:“你不必担心,我挺好的。” “这么多天,祖母也不生气了,你且哄着她些,今日听说两位少爷要回来,她心情极好。”许穗仙笑着眨了眨眼睛,携手同清仪一起进了内室。 内室里早已坐满了人,如她归家那日一般,江闻远和江闻朔坐在老夫人下首,沈氏坐在江闻远身边,还有其他两房的老爷夫人坐在更外面些,身边都是自己的儿女。 只是略有不同的,今日是许穗仙在侍奉江老夫人的茶水,李沁如应当是在外去迎两位少爷了。 江闻远看了她一眼,很是不满,明显是还未消气。 江老夫人见着清仪来,面色僵了一瞬:“可知错了?” 清仪识趣地给江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孙女知错了。” 上座的老人冷哼一声,语气倒也软和了下来:“知错就好!你一个做晚辈的,莫要在家里拿乔摆谱!” 许穗仙闻言走上前去给江老夫人递了杯茶水:“仪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您罚也罚了,快让她起来吧。” “起来吧,今日你两个弟弟归家,你可要拿出些姐姐的气度礼数来。”江老夫人点了点头,就叫了清仪起身。 不多时,门外便有了声响,二夫人李沁如今日打扮得很是精致雍容,她身后跟着两个俊朗挺拔的少年。 江清言和江清承二人是双生子,样貌是一样的剑眉星目,气质和神态略有不同,但都是气质翩翩的儒雅少年。 “见过祖母!”两人齐齐拜了下去。 “好好好!回来就好!”江老夫人笑得见眉不见眼,亲自站起来,走到两人跟前扶了他们起来。 他二人又给旁的叔婶兄弟姐妹行了礼,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清仪想起前世许穗仙和江清言的事,不由看向许穗仙。 许穗仙此刻乖巧地站在江老夫人身边,神色很是如常,同江清承两兄弟见礼时,也是姿态大方得体。 清仪放下心来,知道她是真的歇下心思。 众人一起用了午膳,又陪着江老夫人一起说了会儿话才各自离去。 江闻朔带着两个儿子回了二房,亲自考校了他们的功课。 今日因着他们回府,像是又过了个年节,丫鬟们的菜都多加了一个,就连寒雾阁这处月姨娘的饭菜中也多了点荤腥。 丫鬟们对月姨娘的看管很不上心,自从她和清仪搭上关系,清仪偶尔会派人送些东西来,她除了没有自由,生活上好了许多。 看着碗里的肉糜她拉住送饭的丫头,痴痴傻傻地笑着:“又过年了!” 那丫头见她这疯傻样,连忙扯回自己的袖子,嫌弃地拍了拍灰,撇嘴道:“什么又过年了?真是个傻子!还不是托了三少爷和四少爷的福,不然哪有你的肉吃?” 那丫鬟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月姨娘将饭放在桌上,一口一口扒拉着冷饭,饭冷吞到胃里心也冷,大小姐要她等,可她等了这样久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们的孩子功成名就?那她就再也动摇不了他们了。 月姨娘的心越来越沉,眼眶中有泪流出,她还是要靠自己,她必须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雪枝这边收到了双元的信,前些日子他去柳州调查那个大夫,如今有了消息。 清仪只留了雪枝在内室,缓缓展开了信件。 雪枝好奇的探头:“小姐,人可找到了?” 清仪脸色沉重,摇了摇头:“没有,人去楼空。” “那这可怎么办才好?”雪枝有些泄气,这件事对小姐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清仪思索了一番,面色缓和了些:“也不是没有收获,世人都讲究落叶归根,王大夫也说自己是回乡养老的,又怎么会举家搬走?” “有蹊跷!”雪枝眸色微亮。 清仪点点头:“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这王大夫究竟去了何处,我们没有证据,只是知道事有蹊跷,还不知真相到底如何。” 雁过留痕,出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这事儿还要你哥哥多多打听,除了这王大夫,府中也一定会有别的证据。” 第35章 证据 清仪没想到所说的证据很快便摆到了她的面前。 江老夫人的寿礼将至,这是江府这么多年来最盛大的喜事,也想着由这个机会,遍邀世家大族,为族中子弟引荐铺路的。 二夫人李沁如府中诸事就有许多,再加上寿宴的安排,未免忙不过来。 她膝下没有女儿,江老夫人便有意让她带着家族中的几个待嫁的姑娘帮着一起操办。 四小姐江清念身子不好不在其中,清仪是嫡长女自不必说,许穗仙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也从旁协助,再加上江容瑾和江容玥。 几个姑娘都是待嫁闺中,以后必要入主中馈,平日也学着管家,此事正好可以磨练磨练。 李沁如也不藏私,面上热络,带着姑娘们很是尽心。 天气越发暖和了,新枝攀上绿意,屋外是一片好春光。 李沁如今日出门去赴了永昌伯爵府的宴,留几个姑娘围坐在慈溪堂的偏室内看着账本。 许穗仙在许家耳濡目染,对算账采买一事很是精通,今日李沁如不在,有些看不懂的,都是她在解惑。 清仪不擅长算账整理帐册,指着一处有些不解:“仙儿你瞧,此处进账之数可有不对?” 许穗仙拿过账本,仔细看了看,又翻到首页,淡笑开口道:“姐姐你看,这是冬日将到年节的账目。为彰显主家恩典,许家每隔4年便会给庄子和铺面另送上一份额外的年礼,我想江府应当也是如此的。” 许穗仙指着一边有些落灰的箱子笑道:“姐姐你可去翻翻上些年岁的账本,应当是有记录的。” 清仪闻言去细细查阅了,点头轻笑:“果真如此。” 账本有些泛黄了,往下还压着积年的旧账,其实她们看些近年的也就成了,本翻不到这些。 正要把老旧的账本放回箱中,一个特殊的年份吸引了清仪的注意。 嘴角的笑意片刻凝固,手中脱力,账本掉在地上引来了几人的目光。 “姐姐怎么了?”许穗仙见清仪脸色不好,忙起身过来看。 江容瑾也抬头瞥着她,清仪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敛下神色:“无碍,只是手滑了。” 日落斜晖,江容瑾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出去了,便是多一刻也不想同她们多待的。 江容玥想着要回去陪姨娘用晚膳,也就起身见了礼出门去。 许穗仙本想留清仪一起用晚膳的,但见清仪面色有些沉,也就不再多言。 回到云舒院,秦嬷嬷见清仪脸色泛白,连忙上前来问询:“小姐这是怎么了?” 清仪摆了摆手,踏上台阶,忽又转头来拉着秦嬷嬷的手,吩咐道:“嬷嬷,你和竹影一同来内间。” 清仪刚在屋中坐了半刻,就见竹影打了帘子进来,对着她福身行礼:“大小姐。” 清仪面前铺着那本陈年的账本,她是偷偷藏在袖中带回的。 她在慈溪堂就已经发现了些问题,想着回来同竹影和秦嬷嬷确认清楚。 “竹影,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母亲的用药?”清仪轻声问道。 竹影有些莫名,低头想了想,遂摇了摇头,有些愧疚:“时日太久远了,奴婢只是跟着父亲学过一些药理,并非大夫,只能替夫人辨一辨是否有毒。” 清仪点点头,她也没指望竹影能记起些什么,她将一张纸推到竹影面前:“记不得也无碍,按着当年母亲的病症,你瞧瞧这里面的药可对症?” 这是她刚刚照着账本上的名目誊抄的药材,竹影看了看,开口道:“这些确实是夫人的用药,除了这一味。” 竹影将纸放在桌上指给清仪看,解释道:“这松叶草是上京独产的一味药,因其娇弱难养所以很是珍贵,花叶根茎药用各不相同。从前父亲就告诫过我,其根温养滋补,其茎却是大寒之物。” 有些阴谋似要浮出水面,清仪又转过头去问秦嬷嬷:“嬷嬷可记得当年府中还有何人生着病?” 秦嬷嬷刚刚也听到了竹影之言,想了想开口道:“除了夫人,也就是四小姐一直病着,可四小姐乃是胎中不足。” 竹影知晓清仪心中猜测,开口道:“奴婢曾听府医讨论过四小姐的病,也是万不敢用此药的。” 清仪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此时雪枝叩响了门:“小姐,哥哥又寄了信来。” 拿到那封信,清仪的手有些颤抖。 双元在信中说,虽未找到王大夫的踪迹,却寻到了一个妇人,按着信中所约定的时间,双元和那妇人明日便能到上京了。 有些真相呼之欲出,这一夜清仪又未睡好,一早便出了门,等在上次同双元见面的城南别苑。 玉姨娘搬走了,这院子又荒了下来,清仪安排人来日日打扫收整,将母亲生前的藏品和画作都挂了出来。 一直等到晌午,清仪的茶水冷了又续,她没端过茶杯,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见双元带着人走进院子来,她才如梦初醒,抬起眸看向来人。 双元一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些疲惫,对着清仪行礼:“让大小姐久等,人已经带来了。” 他身后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她看起来年纪不算大,其貌不扬,一双眼里是困苦和悲哀。 她对着清仪跪了下去,声音轻忽:“奴家钱氏见过大小姐。” 清仪让雪枝扶了她起来,又给她看了座,这才开口问道:“一路颠簸辛苦你了,你是王大夫的儿媳?” 钱氏点了点头,又摇头,声音中带着两分悲凉:“已经不是了,我已被休弃。不过那样的人家,我能脱离,也是福报。” “此话怎讲?”清仪看着她嘴角浮起的苦笑,也觉得她可怜。 钱氏不疾不徐道:“我同王庆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两家关系好,就结了亲。我公公依靠着给江府做府医,家中也算是宽裕,只是三年前……我公公突然就说要告老还乡,还带回许多金子,说是主家感念他多年侍奉赏的。” 清仪心中一惊,三年前,那不就是母亲去世那年? 钱氏见清仪的神情,了然地道:“我当时便觉得不对,恐怕是大宅院里出了什么腌臢事,给的封口费才是。他们父子二人自此便不再像个人,挥霍无度不说,还整日狎妓作乐。可怜我那操劳一生的婆婆被活活气死,我劝不住,也被休弃。” “那你可知他们如今在何处?” 钱氏抹了抹眼泪,方继续说:“我也不知,只是当年王庆曾说要去什么伯爵府做府医的,他不学无术,连我公公一丝皮毛都未学到,哪里能做府医的?” 清仪闻言心中一冷,果然如此,这个伯爵府恐怕就是永昌伯爵府,李沁如的娘家了。 第36章 出事 妇人的话算是证实了清仪的猜测,也证实了月姨娘的话,母亲的死果然有问题。 她如今只恨自己为何不能早重生几年,若能早几年,说不定还能保护母亲。 她也恨前世的自己只知情爱,母亲去世的猫腻她至死都没有察觉。 仅依靠钱氏的一番言论,还没有绝对的证据,说到底还是要找到王大夫,或者他的儿子王庆。 钱氏是个可怜人,她被夫家休弃,纵然不是她的错,娘家还是嫌她丢脸,将她扫地出门。 她在村落一角支棱了一个偏篷,勉强遮风挡雨,因着性格泼辣不服软,倒也没人招惹,可日子还是不好过。 清仪可怜她凄苦,又想留着她做个人证,便让双元在上京的铺面里给她找个活计,也算一个活路。 钱氏自然千恩万谢,清仪心中酸涩,这世道对女子实在是太苛刻了。 送走了钱氏,清仪又交代双元去寻一寻王庆。 回到江府已是下午了,刚一进府门便见仆从丫鬟们忙忙碌碌,都是神色紧张。 雪枝搀扶着清仪回了云舒院。 秦嬷嬷见她们回来,赶忙上前,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今日是什么情况,而是:“出事了出事了!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清仪心中一紧,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让秦嬷嬷也这般焦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清仪忙问道。 “是三少爷!三少爷在园中从小楼的楼梯滚落摔断了腿!”秦嬷嬷语速极快。 清仪心中一惊! 江清言前日才回府,怎会不小心摔了腿?看秦嬷嬷的样子,恐怕还摔得不轻。 清仪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她按下自己的猜测,月姨娘不是那般急躁的人,况且自己已经答应了要帮她,她不至于出手才是。 清仪正准备去看看,便见慈溪堂来了人:“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呢。” 跟着丫鬟到了慈溪堂,眼见着里面人声鼎沸,吵嚷不断,门口列满了丫鬟仆从,皆是内院伺候能进主子身的。 最前面跪着的是江清言身边的人,个个面颊浮肿,似受了刑,战战兢兢颤抖着身子。 因江清言受伤的地方离慈溪堂最近,就留在了慈溪堂没敢挪动。 府医进进出出,脸色都不好,连连摇头。 走到内堂只听到屏风后的内室中是李沁如哀怨的悲泣,清仪虽已认定李沁如有害她母亲之嫌,但她此刻心里却并不畅快。 江清言眼看着就要春闱,他自幼听话懂事,本不该受此一劫。 清仪对着江老夫人行了一礼,正好府医出来回话:“老夫人,三少爷性命无碍,可……可腿是保不住了!” 李沁如闻言便晕了过去,丫鬟们赶紧将她扶到侧室,府医又急急去看她。 眼瞧着李沁如此刻顶不住事了,江老夫人虽痛心,但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将那些随行的丫鬟侍从都给我提上来!”江老夫人疾言厉色道。 很快那些人都跪到了堂中。 江老夫人提着拐杖重重敲在地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少爷怎会摔倒?” 江清言的贴身侍从忙开口回话道:“三少爷喜欢园中的静谧,归家以后常在园中的小楼上温书。今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许是三少爷下楼时脚下不稳这才……” 正巧去园中探查的婆子也回来了:“回禀老夫人!奴婢去细细看了三少爷摔倒之地,发现阁楼的楼梯上竟被人洒了清油!” 江老夫人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去查!好好查!将那些负责小楼洒扫的下人都好好拷问清楚!我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江老夫人说着心绪起伏极大,许穗仙连忙上前替江老夫人抚着背。 清仪叹了口气,前世也未曾听闻此事,如今究竟出了怎样的变数? 回到云舒院清仪还是有些心慌,莫非真是月姨娘出了手? 如今还在拷问那些下人,恐怕没那么快结束,清仪想着便让雪枝给她换了身衣服,借着月色往寒雾阁去。 “小姐怀疑是月姨娘动的手脚?”雪枝跟在她身后惴惴不安,“若真是她,咱们今夜冒险来见她,被其他人知道了,岂不是会将咱们也当作同谋?” 清仪不是没想到这点,但她还是想亲自问一问月姨娘。 到了寒雾阁,平日里这里就疏于监管,如今出了大事更没什么人往这处来。 清仪叩响了窗,却见月姨娘从她身后而来。 雪枝差点惊呼出声,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去了哪?”清仪冷声问道。 她平日里装作痴傻,所以没人觉得她能懂得翻窗而出,这倒是让她不受监管很是自由。 月姨娘看着清仪面上的表情便知道她所来为何,轻飘飘地说了句:“进屋来吧。” 清仪跟她进了屋子,里面还是如上次一般,空旷又腐朽。 “不是我,我本来想做些什么的,被人抢了先,我这样说,大小姐可信?”月姨娘用袖口擦了擦凳子,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又转身坐到了床边。 清仪从善如流地坐下,抬眸打量着月姨娘,眼神幽深,最终还是点了头:“我信。” 月姨娘见她脸色缓和,复又开口道:“院中嫉恨她李沁如的,又不止我一人,她手段狠辣,二爷的那几个妾室谁不是被她害得凄惨。” “我虽恨她,可二少爷曾对我有些恩情,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兄弟出手。我有次借着疯劲想往外跑被抓回来,眼看着丫鬟婆子要下死手将我淹死在池塘中,还是二少爷救了我。”月姨娘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江清承是个好人……即便他有那样的娘。 “我今日来,也不全是为了质问你。”清仪语气淡淡。 月姨娘眸色一亮,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你去查了?可信我上次说的话了?” 清仪点了点头:“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秘密的?” 第37章 断腿 第二日一早就闹腾了起来,秦嬷嬷和雪枝伺候着清仪穿戴规整,便见慈溪堂来了丫鬟。 清仪心下了然,这是审出了东西。 还没踏进院子便听到李沁如的哭声。 哀哀戚戚,惹人揪心。 清仪虽可怜江清言,但满腔都是对李沁如的恨意。 进到内堂看也未看她一眼,给江老夫人行了礼就落了座。 堂内跪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与李沁如相仿,虽上了些年纪了,但还是有几分姿容,面色冷凝,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想来这位便是“真凶”了。 “你自小服侍我,我何曾亏待过你?当年你勾引二爷,我虽生气,却还是给了你姨娘的名分!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的言儿?!”若非是有丫鬟拉着,李沁如恨不能冲到那妇人跟前食之血啖其肉。 她是二老爷江闻朔的姨娘,姓梅,从前是李沁如的陪嫁丫鬟。 梅姨娘面色还是淡然的,许是跪累了,想到今日必死无疑,索性也不跪了,软下身子坐在地上。 她勾起唇角,看着李沁如,眼神中淬满了恨意:“从前我本是表少爷身边的女婢,表少爷说好要纳了我的,你却见我长得不错,非要我成为你的陪嫁。你不就是为了让我替你留住二爷的心?可我开了脸你却不忿,日日搓磨,一碗又一碗药下去,我早就活不长了。你害我一生,还不许我报复不成?” “你!”李沁如挣脱开束缚,走上前便是一巴掌,直把梅姨娘打得嘴角渗血。 梅姨娘挪动着身子往后退了些,不甘示弱地继续说道:“你做下那么多的恶事,算计那么多的人,早该遭报应。” 江老夫人见场面不可收拾,心中又心疼孙子又生气:“好了好了!何必再审!拖出去发卖便是!” 李沁如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母亲,怎能这般放过她?” 江老夫人也想打死了了事,但这个梅姨娘是正经过了文书的姨娘,而且牵扯江清言,若真是这般打死弄出人命,外面指不定如何谣传。 “好了!先发卖出去再做打算!”江老夫人有些不耐。 为着儿子的名声,李沁如按住心中愤懑。 她的手段清仪心中也有数,不然二房这些年也不会一个庶子女都没有,被人忌恨也是正常。 看着梅姨娘清仪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她是李沁如的陪嫁丫鬟,李沁如做的事,她可知一二? 这般想着,便转头对着雪枝低语两句,雪枝得了吩咐,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出了门。 江老夫人今日叫姑娘们来,可不仅是让她们来看这档子腌臢事的。 把梅姨娘拖下去后,江老夫人开口唤清仪:“清仪,你既为嫡长女,如今家中出了乱子,寿宴已广发了邀帖不能不办,你领着几个妹妹多操些心,若有不懂的,就来慈溪堂。” 江老夫人鲜有这般温声和气的对清仪说话,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礼数周全的站起身来行礼应道:“仪儿自当为家中分忧。” 回了云舒院清仪心里很是不舒服,前世的现在她已经嫁人了,也没有听说过江府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细细回想了,前世江清言和许穗仙成了婚,她只送了贺礼未曾亲临,也未曾听过江清言摔断了腿这样的事。 不过他前世确实未曾科考,她还以为是因为跟许穗仙的事坏了名声。 若是他前世也摔断了腿呢? 清仪细想不由脊背发凉。 或许前世并非是许穗仙自甘堕落,坏了名节硬要嫁入江府,而是二房的人算计了许穗仙! 越想越觉得心慌,这时雪枝也回来了。 “小姐,我已经传信给哥哥了。” 清仪点头,又开口吩咐道:“这些日子多留意留意表小姐那边的情况。” 回府这么些日子,清仪也算是在府中培植了些眼线,雪枝得了令,转身出去安排。 前些日子有关于许家的事收到了回信,事情妥善处理好了,清仪拿着信件去见了许穗仙。 她正心有余悸的同小丫鬟聊着早上发生的事,见清仪来了,连忙起身来迎她。 清仪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中了然,让丫鬟都出去,房中只留了她们两人。 清仪将信件交到她手中,脸上含着笑意。 许穗仙展开细细读了,抬眸眼中蓄满了泪,站起身来就要给清仪行大礼。 “多谢姐姐!”许穗仙原以为这事很是复杂,她这些天也是提心吊胆的,连家中的来信也不敢回。 如今心事落定,她喜极而泣。 清仪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估计许家的家书,过几日也会到了。” 许穗仙满眼都是感恩,拉着清仪的手不住的点头。 清仪想起江清言,不由心中一紧:“清言如今伤了腿,恐怕不能再科考了,今后的婚事也不会顺遂。” 许穗仙也感叹:“是呀,清言表哥原本是前途一片大好的,如今这般实在是可惜。” 清仪见她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只好压低声音,将话再说得明白些:“如今许家之事平了,你不必再牺牲自己去换取什么东西,自然是要挑个极好的郎婿。过些日子便是祖母的寿辰,你必是要待到那之后才返家的。这段日子,江府里再信任的人,也要小心些。” “姐姐你是说……她们可能会将我指给清言表哥?”许穗仙惊讶地捂住了嘴,她也不是愚笨的人,想了想觉得是有这个可能。 清仪点了点头,又安慰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总会护着你的。” 第38章 诡计 有了清仪的提醒,许穗仙比平日里更小心了些,除了陪伴江老夫人,也不怎么出门了。 江清言一直待在慈溪堂不合规矩,休养了几日便挪回了自己的院子。 许穗仙听闻此事略放了些心。 江清言自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断了腿,整个人都阴郁沉寂了下来。 他和江清承虽是孪生兄弟,课业上却不及他哥哥,不过科考也有几分机会。 可如今断了腿,他是不可能再回到书院,也不可能再科考了。 他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性情大变,对着丫鬟小厮非打即骂,俨然变了个人。 李沁如见小儿子这般,也是日日抹泪。 她身边的严嬷嬷叹息着劝她:“事已至此,夫人还要为三少爷打算才是。” 江府家大业大,就算以后要分家,二老爷江闻朔也是个正五品的户部郎中,又有做将军的大哥提携。 江清言即便断了腿,这辈子也可以锦衣玉食,富贵非常的。 “前些日子便有好多夫人来打听我家的儿郎,可我想着等他们兄弟二人春闱过后,再寻个有力的姻亲。如今言儿受了这般罪,恐怕是没有哪家的女儿愿意……”李沁如思及此便很是悲痛,拿手帕擦着眼角的泪痕。 严嬷嬷是看着江清言长大的,这些日子也跟着着急伤心,她思虑再三,试探性地开口道:“三少爷若想要高娶恐怕不易……” 其实低娶也是不易的,但凡清正的人家,不会推女儿入火坑。 她继续又道:“奴婢有一愚见。” 李沁如看了她一眼,垂眸道:“你且说来听听。” 严嬷嬷低沉了声音道:“表小姐倒是不错,她虽出身商贾,但品行样貌都是极好,况且今后咱们二公子的仕途,想要扶摇直上,钱财上许家能帮大忙!” 李沁如闻言,有些不悦地道:“凭她一个商贾之女也配?” 江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表孙女千好万好,妄想着将许穗仙嫁到江府来稳固她们许氏的地位。可李沁如从始至终都是看不起许家的,也暗示老夫人多次,让她往其他几房的少爷考虑。 严嬷嬷早知李沁如会是这样的反应,耐着性子劝:“是是是,表小姐确实是不配入咱们家门的,只是如今三少爷这情形,表小姐能嫁给咱们嫡出的公子,不是更好拿捏吗?” 李沁如又擦了擦泪,长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承儿今后也是要走文官之路的,若是家底不够殷实,也是难办。” 见她言语中有了松动,严嬷嬷继续道:“今后咱们二少爷有了大造化,再给三少爷换个高门大户的贵女也不是难事。” 李沁如眸色亮了亮,确实是这个理,许家乃一方富商,一个家族中的子弟要出头,钱权二字缺一不可。 “那……你找人去慈溪堂盯着许穗仙,我明日也去探探老夫人的意思。”李沁如吩咐道,又起身去看江清言。 第二日一早,李沁如便去慈溪堂给江老夫人请安。 她脸上还是带着愁苦,勉强拾起一抹笑意,给江老夫人行礼:“给母亲请安。” 江老夫人连忙让嬷嬷扶她起身:“快坐下说话,事已至此,莫拖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李沁如眸中又蓄满了泪,哭诉道:“母亲你说……这言儿眼见着就要出人头地,怎么竟被害成这样?” 江老夫人也是痛心,安慰她道:“言儿好歹是咱们江家的嫡子,你且放心。” 李沁如点点头,拭了泪:“咱们家大业大,自然亏待不了言儿,可他如今尚未娶亲,这下还能娶到什么样的姑娘啊!” 说完她又开始簌簌流泪。 “你别担心!我为人祖母的,自然会为言儿考虑。”江老夫人被这么一说,也觉得棘手。 李沁如闻此言,屏退了众人,低声对江老夫人说道:“仙儿倒是个好孩子,那日我瞧着她也是担忧着急的模样……” 她的话说得很是直白,江老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可”二字卡在咽喉没能说得出来。 江老夫人就算再喜欢许穗仙,那也是不能跟自己的亲孙子比的。 况且她的意思本就是将仙儿嫁到家里来,言儿又是嫡子,仙儿的品行应当也不会嫌弃言儿才是。 但她还是有几分担忧:“可……许家那边,估计不会同意。” 李沁如见江老夫人同意了她的提议,止了泪复又说道:“如今言儿之事,外面的人都还不清楚,只要仙儿自己愿意,许家那边是不会有异议的。” 江老夫人觉得有些不妥,没有接话。 李沁如继续道:“两个孩子若是本就有情义,咱们何不成全?” “可他们二人,平日里并无交集。”江老夫人心里没底。 李沁如胸有成竹:“没有交集便创造些交集便是了,这些事自有我来做,母亲你只要装作不知不问便是了。” 从慈溪堂出来,李沁如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到江清言如今的境况,狠了狠心。 她昨夜便已经想好了,她可不管许穗仙是否有意,只要是二人成就了好事,婚事不成也得成。 到时再把责任都推到许穗仙身上,说她蓄意勾引,许家脸上无光,自然不会追究过多。 此时的云舒院中,清仪正用着早膳,不小心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碗,她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还不知自己担心之事将要成真。 第39章 中计 第二日一早许穗仙正梳妆好坐在案前看着书,便见李沁如身边的严嬷嬷走了进来。 严嬷嬷对着她一礼,道:“表小姐,今日府里来了客人,老夫人让老奴来请您。” 许穗仙站起身来就跟着她往外走,平日里有客,老夫人也都让她也见一见的,所以她并没有什么戒心。 到了慈溪堂里面有些热闹,来的客是李沁如娘家的嫂嫂王氏,她还带着一个女儿一道。 “仙儿给祖母请安。”许穗仙进门先给江老夫人行了礼,又转身对着李沁如和王氏见礼。 李沁如给王氏使了个眼色,王氏心领神会:“这就是仙儿吧,果然是仙姿玉貌,人如其名。” 许穗仙见堂内不见江家其他姐妹,心中便有了些不自在,听王氏这般说,又对着王氏一礼:“伯母谬赞了。” 王氏推了推身边的女儿:“这是我家季儿,你们年龄相仿,正好能玩到一处。” 江老夫人也开口道:“季儿第一次来江府,仙儿你就带着她去外面转一转罢。” 许穗仙抬眼看了一眼李云季,见她低眉顺眼的姿态,有些狐疑,但也礼貌的带着她往屋外走去。 “仙儿姐姐,我……我听闻江府花园池塘里有好些矜贵的碧色锦鲤,姐姐可否带我去瞧瞧?”李云季怯生生地开口,似有些紧张。 许穗仙更觉得她可疑,状若无意地问:“王伯母与二夫人自来亲厚,怎么妹妹却是第一次来江府呢?” 李云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一时更紧张了,开口答道:“我……我自小体弱,是最近才跟着主母在外走动的。” “主母”二字让许穗仙皱了眉。 不由多看了李云季两眼,她果然有问题。 她同王夫人并不像,想来并非伯爵府的嫡女,王氏不带自己的嫡亲女儿,怎么单单带着个庶女出来交际? 看许穗仙步子放缓,李云季上前来略有些尴尬地挽上许穗仙的手,开口催促道:“仙儿姐姐,咱们快些去吧,我真的很想看看那锦鲤。” 许穗仙嘴上应着好,却没有走快多少,脑中一直思虑着如何破局。 走到半路,她面露难色地捂着肚子道:“你瞧我,今晨恐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处已经到花园了,不如妹妹先行一步,我去一趟净房便来。” 李云季挽着她的手一紧,仔细观察着许穗仙的面色,还有些不想放手。 锦绣赶紧上前扶住了许穗仙,站在她和李云季中间:“小姐,奴婢扶您去吧。” 李云季面色一沉,只好点了头,却不走,只道:“那仙儿姐姐先去,季儿在此处等你。” 许穗仙只好往净房方向走,抓着锦绣地手低声吩咐:“你且不必陪着我,去寻仪姐姐,我恐怕应付不了。” 锦绣点头称是,却没有立刻就走:“奴婢还是扶您去就近的园子等一等吧,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看见。” 许穗仙觉得锦绣今日十分聪慧上道,点了头,跟她一路到了花园边的一处园子。 这处比邻花园,平日用来待客或府中之人小憩之用,收拾得很干净。 刚踏进院门,许穗仙便感觉锦绣手上力道一紧,将她推到屋内。 许穗仙反应也很快,震惊地看着锦绣,反抗着要往外走。 却见从一旁的暗处出来两个凶神恶煞地婆子,拦住了她,并立马锁上了门。 许穗仙如坠冰窖,她自以为聪明避开李云季,却不想这才落入圈套。 门是肯定打不开了,她只好转身观察屋内。 屋内燃了很重的香,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帷幔深处躺着一人,许穗仙想也不必想,定然是江清言无疑了。 只是江清言伤了腿,应该也不能起来对她做什么,只要她贴着窗不要吸入太多熏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正这么想着,门又被人从外打开,还是她太天真了些。 是刚刚那两个婆子,见屋内久没有动静,便进来查看。 见她蹲在门后,两人对视两眼便上前来抓住了许穗仙,将她往帷幔处拖去。 拖扯中还故意扯坏了她的衣服。 她惊恐地护住自己,就算真的没有什么,但她衣衫不整,被人发现也保不住名声。 “求你们!别这样做!我是许家嫡长女!你们江家不能这样做!”许穗仙声音凄厉,用尽了力气也抵不住两个婆子的力气。 二人将她丢在床幔中,她看清了躺着的男子,果真是江清言。 此时他也醒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擒住她的手臂,力道之重,让许穗仙忍不住颤抖。 “怎么?跟我成亲可委屈你许大小姐?”声音冰冷又疯狂,令人胆寒。 两个婆子见事情办成,便准备转身出了屋子。 她们的身后是许穗仙凄厉地哭喊声。 就在此时,门被人从外猛地踢开,一阵风吹散了屋内浓重地熏香味。 江清承带着身边的小厮制住了正准备出去的婆子,听见许穗仙的哭喊声,让小厮留在一边,自己亲自进了内室。 江清言虽废了腿,但到底是男子,许穗仙挣脱不开,脸上被他扇了好几个巴掌。 见状江清承也不顾及自己刚刚伤好的弟弟,一脚将他踢翻在一边:“你这个畜生!” 许穗仙嘴角渗血,衣服也被扯破,江清承别过脸去,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许穗仙身上,也顾不上男女之防将她抱了起来。 疾步离开了此处。 江清承心里很乱,他今日一早便发现母亲和弟弟都有些不对。 他今早看了书准备去看一看弟弟,却发现他不在自己的院子中。 他担心弟弟出事,逼问弟弟身边的小厮才问出了此事,他虽只见过许穗仙一次,可表妹一个弱女子孤身来上京,本就无依。 这样的事他不耻,也不能让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可现下他却失了主意,如今表妹被他带出来,可要去何处才好? 必不可能送表妹去慈溪堂,那处此时皆是客,可也不能去他的院子…… 看出了他的踌躇,怀中之人止住嘤嘤的哭声,上气不接下气道:“还请表哥送我去仪姐姐那处……” 江清承点头,云舒院离此处不算远,也不会有太多人瞧见,便一路避着人去了清仪那处。 第40章 搅局 清仪正准备用午膳,就见玉枝快步进了屋,低声对清仪道:“小姐!二少爷来了,还……” “江清承?他来做什么?”清仪有些疑惑,看着玉枝的表情便觉得有事,连忙起了身往屋外走。 玉枝连忙跟上,边走边说:“二少爷在后偏门处等着,怀里好似抱了个女子!” 清仪惊疑不已,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起来,步子更快了些。 果然如玉枝所说,江清承怀中抱着人,隐在侧偏门的阴影处,见她来才放心地走了出来:“大姐姐……是表妹出了事,我没有主意,她一定要来找你。” 清仪心中焦急,侧头吩咐玉枝:“让院中之人都回避。” 又转头对江清承道:“你且跟我来。” 很快众人进了侧偏院的内室,江清承将人放到床上,刚起身便结结实实挨了清仪一个巴掌。 江清承没有恼怒,低着头解释道:“大姐姐别恼,我……” “仪姐姐!不怪二表哥!”许穗仙盖上被子,只探出头来,便可见她脸上的掌印和嘴角的血迹。 清仪不敢再往下想,吩咐玉枝道:“让竹影过来瞧瞧穗仙。” 清仪转身带着江清承出了房间,站在廊下问他:“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清承也不怪她不由分说打了自己,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 越听清仪越生气,手中的锦帕都要被她扯碎。 看着眼前与江清言十分相似的面容,她实在生气,语气也很生硬:“你破坏了你母亲和弟弟的计划,就不怕他们怪你?” 江清承摇了摇头:“若是放任他们做下此等错事,哪能对得起我自幼饱读圣贤之书?” 清仪略消了气,又皱着眉问他:“你一路过来可遇到什么人了?” 江清承坦诚道:“我一路虽避着人的,但还是遇上了几个丫鬟小厮。” 这件事必不可免地会闹起来,江清承众目睽睽下也没法避开所有人。 清仪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清承的眼睛问他:“若表妹因此被你们兄弟二人毁了名声,你……” 江清承一路走过来也想到了这些,弟弟冒犯了表妹,可他此番也是冒犯了表妹,若是…… 他脑海里是许穗仙娇气垂泪的模样,刚刚怀中人的恬静香味还没有散去。 他似下定了决心,捏了捏拳头:“若是此事闹开,我定会对表妹负责。” 清仪眼中不由浮起钦佩之色,李沁如那样的人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江清言是个不堪用的,可江清承却值得托付。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都要看表妹的意思。”清仪冷冷道。 又交代了江清承几句,便打发他离开了,他还要回二房去同李沁如交涉。 送走江清承,许穗仙已经被丫鬟们收拾规整了,此刻脸上也上了药,坐在床上惊慌不定地模样。 清仪担忧地握住许穗仙的手:“别怕!到了云舒院没有人能伤害你。” 许穗仙紧紧抓住清仪的手,眼泪簌簌而下:“仪姐姐……他们怎么能?如此折辱于我?” “都怪我!是我不够小心,让他们钻了空子。”清仪自责道。 竹影此刻收好了药膏,给清仪回话:“小姐放心,表小姐都是些体外伤。” 闻言清仪便放心了,看来还未能让江清言得手。 “我该怎么办姐姐,就算他们没有得手,可我的名声该怎么办?她们逼我嫁给江清言怎么办?”在这个女子名声比天大的时代,得手与否都是一样的结果。 许穗仙一想到江清言那幽深的黑眸便觉胆寒。 清仪抚了抚她的背:“你放心,你只需记得,今日你身子不舒服去净房,中途不小心落了水,幸而被路过的玉枝所救,这才到了云舒院来。” “可……”许穗仙还是有些不放心。 清仪知道她担忧什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江清承不会乱说,二房那边也自有他去摆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在云舒院安心养伤便是。” 这处清仪哄着许穗仙睡下,二房那边倒是闹开了锅。 江清承面色冷凝,刚巧碰上正要去“看好戏”的李沁如和王氏。 “承儿怎么在此,我与你舅母正要去赏花。”李沁如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心虚。 江清承对着王氏拱了拱手:“舅母,我有些事要同母亲相商。” 王氏见此有些尴尬,但也识趣地点头:“如此,我便去寻一寻我那女儿。” 等人走远了,江清承带着李沁如往那个园子里去。 越走李沁如心越沉,她是打算拉着王氏一起来抓奸,可却不想拉着自己风光霁月的儿子来抓。 “你都知道了?”眼看着要到了,李沁如挡在江清承面前,不允他往园子中去。 江清承也顾不得尊母重道,不由分说拉着李沁如往园子中去。 李沁如预料当中的情景并未发生,也不见许穗仙的身影,两个婆子和锦绣都被江清承的小厮压着,内里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李沁如暗道不好,挣开江清承的手臂进了内室。 江清言坐在地上,将手边能摸到的瓷器尽数砸在地上,整个人疯魔癫狂。 江清承紧随其后,掷地有声道:“母亲!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若我晚来一步!你和弟弟都要铸成大错!” 李沁如闻言险要晕过去,自己精心布局,却原来是毁在自己儿子手里! 但她却不知怎么怪江清承,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她也没想过要让江清承知晓。 倒是坐在地上的江清言闻言抬头嘲讽道:“呵!哥哥前途无量,却要来坏我的好事?你倒是高洁,可我呢?我怎么办?” 江清承看着江清言那张狂无状的样子很是痛心,但也厉声道:“那你也不能轻易去毁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 又转头对李沁如道:“母亲若真为了弟弟好,就该劝他修身养性,为他择一门好的亲事,而不是这般逼迫表妹!” 江清言还是不死心:“她如今已经被我毁了清白,不嫁给我又能嫁给谁?说到底母亲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看上许家家底能为你今后所用,我又何必做下这样的事?” 江清承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沁如,李沁如见如今已经这般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弟弟说的没错,许穗仙已经毁了名节,这件事瞒不住的,她的嫁妆今后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承儿,你别犯傻了。” “我今日也在众目睽睽下抱了表妹,与表妹名节有碍!我自会在祖母面前说清楚,母亲若真的也不顾及我的名节,便大可把此事宣扬出去,我定会为表妹负责!”江清承说完,挥袖而去。 李沁如又险要昏过去,许穗仙本就出身不好,如今又是这样的事,哪里能攀扯上自己的大儿子? 她看着这一院子的残局,稳了稳心神,又想到花园里还有一尊神,招了严嬷嬷来:“都收拾干净了!此事一点风声也不能漏出去,二少爷今日抱着女子的事,若有下人敢嚼舌根的,统统处理干净!” 第41章 背后之人 江老夫人那里也派人来问过一两句,许是心虚,只交代让许穗仙好好将养着,不必急着回慈溪堂。 休养了两日,面上的伤消了下去,她也能起身在院子里走走。 这日日头正好,清仪让人在亭中摆了鲜果茶点,同许穗仙坐在一起赏花。 这几日清仪闭口不提那日之事,担心许穗仙心有余悸。 许穗仙倒比清仪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聊着天她自己开口道:“那日若非二少爷,我恐怕现在已经身不由己只能委身于人,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真的能被摆平。” 清仪见她谈及此事,虽面色不好,但还算平静,也接话道:“二夫人最是看重她这两个儿子,如今小的已经不成器了,大的是万不敢沾上这样的事。清承身在其中,二夫人就算再不甘,也只能遮掩下去。你且放心,她们应当是不敢再出手了。” 许穗仙也是聪明的,这几日她也想清楚了,好在事态也没有不可挽回,她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才应该付出代价,夜夜难寐才是。 “他们做过的事我们虽不能放在明面上追究,可却不能轻轻放过,如今为着江清言,二夫人还会再有别的动作,到时咱们再见机行事,日子还长,总能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清仪坚定地说道,也给了许穗仙莫大的安慰。 她眼中带泪,又勾着唇角:“我何德何能能受姐姐如此相待?” 为何如此护着她?清仪也说不清,许穗仙出身商贾,却比之京城中的贵女更鲜活更有主见。 这样的姑娘她不能眼看着她掉入深渊。 清仪这几日也想了想那日发生之事,她虽有防备,但还是没有察觉出李沁如的把戏。 前世她们应当是得手了,最终逼迫许穗仙就范。 那这辈子自己也没能插手,怎么还能峰回路转呢? 背后应当还有旁人的手笔才是,只是这人到底是谁? 日子就这般平静地过了许久。 眼看着江老夫人的寿辰再过五日便要到了,整个江府都忙碌了起来。 许穗仙本已大好,但借口说要帮着清仪操持寿宴之事,得了江老夫人默许,也就不打算再搬回慈溪堂。 这日一早却来了客。 秦嬷嬷进屋时,两位小姐正坐在一起绣花。 前世清仪女工便不好,这一世也是不得法门,许穗仙笑着替她改着那只像鸭子的鸳鸯,调笑着:“姐姐的手艺还是不错,至少看得出是个游水的。” “你真是!越发贫嘴了。”清仪点了点她的额头,两人很是亲近。 秦嬷嬷见此会心一笑,表小姐日日陪着大小姐,如今大小姐身上的沉闷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想着正事,缓步走到清仪身边道:“大小姐,门房传话,说是今天二夫人有客来访。” 清仪和许穗仙闻言都敛了笑意,清仪示意秦嬷嬷继续说。 “是户部侍郎徐大人家的夫人和嫡长女,如今应当已经过了二门了。” “徐侍郎岂不是二伯的上峰?”清仪偏头问道。 秦嬷嬷回话:“是,这徐大人是科举出身,在这上京城没有什么根基,平日里也跟咱们二老爷不算亲厚。” 清仪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再过五日便是江老夫人的寿辰,到时是定要大宴宾客的,如今却着急请什么不相熟的徐夫人? “派人盯着些。”清仪吩咐道。 秦嬷嬷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许穗仙也有些不解,心里还有些担忧和不安:“姐姐说,二夫人是打算做什么?” 清仪摇摇头,叹息一声复又笑道:“稍晚些时候便会知晓了,总之她如今还没能耐把手伸到我院子里。” 另一边徐夫人带着嫡长女徐织桐一路到了二夫人的院子。 李沁如早早等在廊下,见她们来笑意盈盈地上前相迎:“可把夫人您盼来了。” 徐夫人和李沁如还是前些日子在伯爵府的宴席上见过一次,二人不过点头之交。 两日前李沁如托了伯爵府的大夫人来府上探了口风,说是看上了徐织桐,有意要跟徐府结亲。 徐夫人想着江府门楣不低,二房的两位公子又富有才名,便允了今日过府来相看。 见李沁如如此热情,遂将女儿引到李沁如跟前道:“快见过江二夫人。” 徐织桐生了一双桃花眼,眉目间跟徐夫人极像,身姿婀娜,婷婷袅袅。 可偏生姿态仪容都很和规矩,虽貌美但不轻浮,走上前来端庄地行了一礼:“织桐见过江二夫人。” 李沁如笑着扶了她起身,亲热地拉过她的手道:“上次我见着织桐便觉得亲近。” 说着话,三人一同进了正堂。 内堂已沏上了上好的龙井,徐夫人落座后,李沁如便开口道:“不知夫人的口味,这是今春新制的龙井,夫人尝尝可还能入口的?” 徐夫人笑着捧了茶盏轻抿一口,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江府气派又贵气,处处雅致,这茶也不是凡品。 徐夫人心里有些满意,嫁入这江府定不会委屈了她的织桐。 “真是不错。”徐夫人放下茶盏,等着李沁如的下文。 李沁如见她态度和煦,笑意更甚:“夫人喜欢就好。” 又转头对着一旁的徐织桐道:“我膝下只有两个小子,见着织桐便觉得喜欢。夫人有这般乖巧的女儿,可真是让人羡慕。” 徐织桐被她说得脸微红,她也是读过书受过教导的,也听出了李沁如的弦外之音。 徐夫人轻笑着接话:“江二夫人的两个儿子都是闻名上京的青年才俊,才不知羡煞多少人呢。” 三人坐着聊了会儿家常,严嬷嬷走进来在李沁如耳边一语。 李沁如瞬时扬起了嘴角,站起身来道:“这不是过几日便是我家老太太的寿辰,今日定的花到了,已送到园中,不知徐夫人可否赏脸,随我一道去赏一赏?” 这是原就说好的,是要安排两个孩子私下见上一面。 上京城自来有这样的习俗,男女隔着屏风远远看上一眼,若是看中了便成就一段佳缘,若看不中也不算坏了名节。 第42章 相看 徐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轻勾唇角,对李沁如道:“那便随夫人去看看。” 李沁如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大半,给严嬷嬷使了个眼色。 严嬷嬷会意,领着她们三人往花园中去。 江清承这几日心中烦闷,每日晨起都会在湖光水榭抚琴,今日也不例外。 几人到了园中,严嬷嬷笑着对徐织桐行礼道:“徐小姐,咱们园中池塘有极珍贵的碧色锦鲤,你可想去看看?” 徐织桐红了脸,她怎么会不懂的,哪里是看什么锦鲤,分明是看人。 她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她的母亲徐夫人。 徐夫人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笑着道:“去吧,且去看一看。” 徐织桐得了应允,脸更红了,礼数周全的给二人行了礼,才跟着严嬷嬷往池塘边去。 远远的就看见池边亭中坐着身着月白长袍,玉冠高束的江清承。 他正坐着抚琴,琴声婉转悠扬。 虽是远远一眼,徐织桐便心如擂鼓,娇羞地别过脸又忍不住再抬眸去看。 严嬷嬷在一边轻咳一声,低声对徐织桐道:“徐小姐,那是我家三公子,你们二人年纪相仿的。” 徐织桐红着脸没有回话。 因隔着一池碧水,朦朦胧胧她更是心动不已,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印刻在徐织桐的心上,想着今后同那人成了婚,便可同他一同在此抚琴谈笑,真是…… 徐织桐不敢再想下去,严嬷嬷见事情已经办成,便领着徐织桐去寻李沁如和徐夫人。 此时亭中的江清承还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了去,还感叹今日天色好,不禁多抚了几曲。 两位夫人看着徐织桐双颊绯红,那一副欲语还羞地模样便知道她定是对所见之人很是满意。 刚刚她们便商量好了交递庚帖定亲之事,待到徐夫人领着徐织桐走了,李沁如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凭他徐家什么身份,攀上我家言儿也是她们的造化。”李沁如嗤笑一声,今日徐夫人那小家子气的模样,真真让她不喜欢,却还要赔着笑脸。 严嬷嬷安慰道:“那是自然,今日那个徐小姐见着咱们公子便走不动道了,也是个眼皮子浅的。” 李沁如闻言有些不高兴,凭她这样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敢肖想她们承儿? “事情可办妥了,你可说了那是三公子?”李沁如有些不放心地问。 “老奴办事您放心,咱们二公子和三公子乃是嫡亲的同胞兄弟,样貌相似,她们徐家哪里分得清。” 这边徐家母女刚走,清仪那处就有眼线过去回话。 听了小丫鬟的话,许穗仙不禁有些好奇:“这个二夫人倒是心急,这三公子刚出了事,就想着给二公子相看了?” 清仪摇了摇头,她可不觉得有这般简单:“二夫人是什么样傲慢的性子,在她眼里,她的儿子是公主都算高攀的,哪里看得上徐家。” 许穗仙也低头思索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手上的茶杯险端不住:“难道!她又是在打那样的主意?” 清仪也想通了,点了点头。 “可不管如何,徐大人也算是二老爷的上峰,今后徐小姐真嫁进来发现真相,她也不怕二老爷官途受阻?”许穗仙不解道。 清仪摇头,分析道:“徐大人虽官位不低,但根基尚浅,徐家才来上京多少年?况且到时真的东窗事发,徐家还有两个儿郎呢,也不会为了女儿跟江家翻脸。” 对于江二夫人这些龌龊手段,许穗仙甚是不耻:“那不如咱们把江清言断腿一事宣扬出去?莫连累无辜的姑娘受骗。” “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清仪不赞同道,“再过几日不就是祖母的寿辰了?估计二夫人就是想着那时将亲事广而告之,把徐家绑牢,若被徐家自己人当场发现这件事,二夫人是想捂也捂不住的。” 许穗仙点头,确实是个好机会,心里叹息又一个女子被牵扯进来,二夫人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第二日,江家和徐家便交递了庚帖,算是把两个孩子的事定了下来。 消息传进来果然不出清仪所料,定下的是江清言和徐大小姐,清仪想着要好好布置一番,最好能一击即中,让她们母子二人再不可动别的心思,祸害更多人。 除了这件事,她还另有一件事重要的事要办。 林霜月一直住在寒雾阁不是个办法,若后面清仪要对李沁如出手,林霜月迟早会被李沁如怀疑。 到时她装疯一事败露,便是必死无疑。 不如趁着江老夫人寿宴的这个契机,趁乱把她送出府去。 想着她写了封信给齐樾,本想托付给戚音然的,可戚音然一个闺阁女子,行事也是多有不便的。 既然如今她同齐樾算是合作的关系,便也不必跟他客气,过些日子她可是准备送他个大礼的。 第43章 寿宴 江老夫人的寿宴如期而至。 这日一早整个江府便忙碌起来,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个个都打起十分的精神,生怕出了差错。 清仪今日穿了一件浅金银纹绣百蝶度花长裙,整个人气质又清冷又高贵。 许穗仙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一身橘黄镶边对襟长裙,打眼一看沉静而又乖巧。 昨日许家的老太爷携着许穗仙的父母提早来了江府,许家对许穗仙跟清仪交好很是满意。 许大夫人为着许家前些日子那事还亲自来感谢了清仪,私下抬了好几箱礼物到云舒院。 马上就要迎客,今日的宴席摆在园中,虽是男女分席的,但上京自来民风开化,也就只在中间摆了一扇屏风。 江老夫人很是开心,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如意云纹褂子,坐在园中上首笑得慈爱和煦。 受邀的夫人小姐们都会来给江老夫人拜寿,许穗仙在一边伺候着江老夫人的茶水。 清仪也端坐在一边,给各府女眷见礼。 今日意外的见到了江清念,她是三房的嫡女,江府的三小姐。 因着她一直体弱,入了冬便生了病,这竟是清仪见她的第一面。 江清念皮肤呈现着不自然的白,虽敷着厚厚的粉,也掩不去她的病态,整个人弱柳扶风,瘦弱得厉害。 她端庄规矩地给江老夫人行礼:“念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绵长。” 江老夫人脸色略凝重了些,三房老爷是庶出,跟她不是很亲厚,这个孙女又常年病弱。 有些不悦道:“你身子不好便好好将养着,出来吹风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这是嫌弃她给江府丢人了。 江清念微皱了眉,也不知该说什么,低下了头。 清仪见状上前去扶住江清念:“这就是三妹妹吧,多年未见。” 江清念感激地看了清仪一眼,笑着给她行礼:“念儿见过大姐姐。” 清仪拉着她在一边的软凳坐下:“你这些年在吃着什么药?我上次也托人给你送过些药材,可还用的上?” 江清念笑着点头,二人又寒暄了几句。 待到正午,将要开宴,门房那处有丫鬟喜气洋洋地来传信。 “老夫人,东宫、三皇子府还有樾王府都送来了礼。”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不由都露出艳羡,东宫太子且不说,颇受圣宠的三皇子和樾王,江家还真是面子大。 又都打量起清仪来,这江家女和三皇子殿下的事前些日子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还有这江大小姐也有些不好的传闻。 徐夫人和李沁如坐在一处,开口低声问道:“我听说你们家大小姐还有四小姐同三皇子殿下都……” 李沁如没想到徐夫人胆子这样大,在外传些闲话也就罢了,怎么还敢问到她跟前来? “大房那边的事,我自来是不敢置喙的,再说了,咱们家那位郡主身份高贵,我哪里敢乱说。”李沁如用手帕掩着嘴不屑道。 这一大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江家的儿郎个个都出类拔萃,这也是外面虽传着小姐们的闲话,一个个还是想同江府结亲的缘由。 徐夫人若有所思,一转身便撞上了端着茶水的丫鬟。 她今日精心准备衣裙被泼湿,溅起的水花还波及到了李沁如。 “都是怎么做事的?”李沁如偏头轻斥一声,又转头对徐夫人道,“真是失礼,小丫鬟毛手毛脚,还请夫人去更衣。” 徐夫人刚走,雪枝就靠在清仪的耳边耳语一句,清仪眸色一亮,朝着她点了点头。 她起身朝着江老夫人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更衣是在花园边的一处小院,徐夫人换好衣服穿戴整齐,正准备返回,就听隔壁的房间传来两个丫鬟的低语。 “三少爷”三个字钻进了徐夫人的耳朵,她不禁提了心思,靠近那房门。 “真是的,本来是把我分到三少爷院中的,却被安排到这偏僻的破院子!”一人声音不忿。 另一人道:“你以为三少爷那处是什么好去处?如今三少爷断了腿,脾气可大了,动辄打骂下人,那是管事嬷嬷疼你。你且不知,今日老太太寿辰,三少爷不便出来,竟在东偏院跟一群小丫头……” “可当真?” “那还有假……” 两人还没说完,徐夫人便踹了门进来,拉住其中一个丫鬟大声质问道:“你说的可真?三少爷当真断了腿?” 她心急如焚,前两日才交换了庚帖,还说今日宴席之上广而告之。 那小丫鬟惊慌地看着徐夫人,颤巍巍道:“你是谁?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夫人怒极:“东偏院是吧?我便亲自去瞧一瞧。” 随处拉了一个洒扫的丫鬟,徐夫人塞了一块银锭给她,便让那丫鬟带着她去东偏院。 江清言心中烦闷,今日都在外交际,他却要躲起来,遂抱着一个貌美的丫鬟在东偏院喝着闷酒。 徐夫人踢门进去时,他还搂着丫鬟亲昵着喂着酒,一脸震惊。 “你是江清言?” 面对质问,江清言迷蒙的脑子还没有回过神来,呆滞地点了点头。 看着江清言身下坐着的轮椅,徐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啐了一口,转身便往宴席上去。 她要去好好问问李沁如,为何要如此哄骗她女儿,欺辱她们徐家? 徐夫人一路风风火火,消息刚传到李沁如耳中,便见气势汹汹的徐夫人已经到了近前。 “你江家可真是欺人太甚!竟敢欺瞒骗婚!”徐夫人声音极大,宴席上的众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李沁如险要晕过去,她怎么敢如此嚷嚷出来。 上座的江老夫人眼神凌厉:“徐夫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徐夫人冷哼一声,看着在场的众多女眷,她丝毫不想给江家留面子。 她们两家交换庚帖一事已经传开,若要保全她女儿的名声,就要把这盆脏水死死扣在江家头上。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江二夫人前些日子想与我家论亲,却不想江三公子已然是个断腿的残废!若非我今日亲眼所见,还不知要被你们江家欺瞒到何种程度!” 这件事瞒得密不透风,怎么就让徐夫人亲眼见着了? 江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 李沁如心领神会,上前拉住徐夫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徐夫人挥袖甩开李沁如,疾言厉色道:“我们徐家高攀不起您家三公子,江家如此欺人太甚,我必然让我家老爷好好参上一本。” 说完便拉着女儿疾步离去。 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哪里还坐的住。 不过刚刚开宴,便都陆陆续续起身告辞。 第44章 正面交锋 月明星稀,入了夜慈溪堂内热闹非凡。 李沁如拿着帕子掩面而泣,高座上的江老夫人面色铁青。 这事儿闹的这么大,仔细一想便知其中有鬼,而且定是家中有人布了这局。 李沁如觉得许穗仙嫌疑最大,毕竟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她必定是怀恨在心的。 许家的老太爷虽回避了去,但许家大夫人却不能眼瞧着自家女儿被怀疑为难,也坐在堂内。 “还有脸哭!真是愚蠢至极!谁教你使得这般昏招?”二老爷江闻朔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 李沁如一双泪眼望着他带了两分怨气,转头对着江老夫人哭诉:“母亲……那徐家夫人怎能那么容易就闯进东偏院的,此事此事定不简单!肯定有人吃里扒外,要坏我江府名声啊!” 江老夫人也深有此感,其实这事儿她也算是默许,事成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不成得将自己摘出来:“你真是糊涂!如今这般搞得上京人尽皆知,这可怎么办才好?” 沈氏一向看不惯这个妯娌,处处压她一头,也开口讽刺道:“是啊弟妹,你看你做的这些事,可叫整个江府被你抹黑。” 清仪端着茶不疾不徐喝了一口,适时开口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江老夫人闻言,不由多看了清仪两眼,耐着性子问她:“这还如何回转?” 清仪放下茶盏,对着李沁如道:“只需说当时定下的是二弟弟和徐小姐,二弟弟才华斐然,待到高中徐家也会……” “你住口!我承儿怎能娶那徐家女?”李沁如闻言从椅子上站起,看着清仪的眼神冷冽,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柔和煦,“你究竟安着什么心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你和那个许穗仙合谋害我的言儿?” 清仪冷笑一声,盯着李沁如的眼神中丝毫没有收敛恨意:“我同二婶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我要累上自己的名声来害您?” 李沁如被她森冷的眼神看得一颤,她不由心一慌,错开了眼神坐了下去。 清仪话音刚落,坐在一边的许大夫人不满道:“表嫂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仙儿也是出身清白的大小姐,不过在老夫人跟前尽尽孝心,可不是你们江家的奴婢!再说了,我儿再有能耐,还能在你江府翻云弄雨不成?” 吵得江老夫人心中一阵烦闷,挥了挥手道:“好了!别再吵了!就按仪儿说的去办,朔儿你明日带着沁如亲自登门去给徐家赔礼,就说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传错了话,哪里有兄长尚未定亲便给胞弟先相看的,看他们怎么说!” “母亲!” 李沁如还要再说,却被江闻朔厉声打断:“够了!若是此事没法妥善解决,今后江府的名声,我的官途,你儿子的前途都要受阻!你还想去给承儿攀怎样的亲?” 清仪冷眼看着这一切,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转头看向坐在她上首不发一言的江闻远,他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料定了江老夫人为了阖府名声定然不会不管。 他是武官,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功绩,自然不惧什么流言,不过以他那自私自利的性格,恐怕已经动了分家的念头了。 回到云舒院已有些晚了,清仪坐在榻上揉着眉头低声问玉枝:“今日的事可都办妥了?” 玉枝和雪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月姨娘趁乱逃出了府,如今应该已经安置好了,今日替咱们办事的那三个丫鬟,也都出了府,妥善安置了。” 清仪点了点头:“那便好,不过做事必然会留下痕迹,今日这出大戏等李沁如回过神来,估计就会发现是我的手笔了。” 玉枝垂下眸子,声音微冷道:“那些人留着若是哪一日出卖了小姐,可怎么办?为何不……”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玉枝没能说出口,她也不甚忍心,但对小姐来说终归是祸患。 清仪知道玉枝是为她好,也不忍苛责,耐心道:“这些人是我仔细选过的,都是苦命人,孤苦无依的,早些年受了李沁如不少搓磨,如今能有出府的机会,她们自然感恩戴德。这世道对底层的女子实在太艰难了,倘若她们有一天为了自保出卖了我,我也不忍相怪的。你们放心,我心里都有数,自然不会让自己身涉险境。” 想着今日之事,不知道徐家会怎么选择,徐家女若是真的同江清承定下亲事,那穗仙…… 她今日所言也是想探一探许穗仙和江清承二人的心思,若他们真相互有意,倒是很好地推了他们一把。 又想到李沁如,清仪勾起唇角嘲讽一笑,轻声道:“今后便要同这位二婶婶正面交锋了,也不知她比之沈氏是不是个更好的对手。” 这边李沁如的房中碎了一地的瓷器,江闻朔刚刚离开,二人刚大吵了一架。 李沁如眼泪已然流干了,她费心在外装得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其实内里的腐朽恶心让她早就面目全非。 初嫁进江家,她爱慕江闻朔的容貌和才学,虽然知道江闻朔一心只爱读书,对她没有情谊,可她还是甘之如饴,渴望着有一天能真的走进江闻朔的心。 直到后来发现江闻朔书案夹层里的女子画像,她才发现,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人,而是背德地心中装着自己的嫂嫂。 她出身不错,江老夫人也更喜欢她,地位算是稳固,可她还是忍不了江闻朔偷偷打量秦姝的眼神。 她们还在闺阁中时,她就比不上秦姝,秦姝不论是出身容貌,还是才情仪态皆让她自惭形秽,所以她嫉妒又怨恨。 李沁如突然想起今日清仪看她的眼神,她毫不掩饰的恨意让她心惊。 是不是被她发现了什么?今日是不是就是清仪对她的报复? 这般想着,她再也坐不住,抹去脸上泪痕,唤来了严嬷嬷。 “去查一查!好好查查,看看此事同江清仪有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小丫鬟来禀报:“不好了二夫人,月姨娘不见了!” 第45章 内幕 严嬷嬷扶住李沁如险要晕倒的身子,呵斥小丫鬟:“着急忙慌些什么?可有仔细在府里找过了?一个疯子指不定躲在何处了。” 那小丫鬟得了训斥,赶忙跪下,颤巍巍道:“二夫人,四处都找过了,若非真的找不到人,哪里敢叨扰到夫人面前。” 府里今日已经够乱了,这小丫鬟也是实在找不到人,怕月姨娘疯起来闹出事才急忙来回禀的。 李沁如稳了稳心神,挥手让小丫鬟下去,严嬷嬷搀扶着她进了内室。 一个不祥的念头漫上胸口,今日的江清仪太反常了,这月姨娘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所踪…… “可她不像是装的。”李沁如轻声开口,喃喃道。 她本来是可以取了林霜月的性命,可那张同秦姝极像的脸让她不舍得。 李沁如折磨着摧残着失心疯的林霜月,让她有了报复秦姝的快意,她反复试探折辱过,林霜月竟装的这般好? 正思索着,外面又来了丫鬟回话。 是严嬷嬷的女儿荷儿,她敲门进了内室。 “可是查到了什么东西?”李沁如现下有些疲惫了,坐在软凳上有气无力。 荷儿行了一礼,低声开口:“今日之事没有查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查证之时,有奴婢说大小姐私下里偷偷给月姨娘送了好些东西。” 李沁如得知此事心中一颤,却也在她意料之中。 严嬷嬷挥了挥手让荷儿出去,关紧了房门才开口安慰道:“夫人放心,当年之事做的极干净,那些参与其中的人都灭了口,凭借着月姨娘的疯言疯语,大小姐奈何不了您。” 李沁如轻勾了嘴角,如今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她心里便踏实多了。 她自负掌管全家多年,也没把刚回府的清仪放在眼中,这才让其钻了空子罢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就算身份高贵又如何?再怎么自己也是江府的长辈,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李沁如这般想着,吩咐严嬷嬷:“明日去徐府的礼备得足些,既然大小姐提了个这般好的回旋之法,我自然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 第二日一早李沁如便跟着江闻朔一起去了徐家。 小厮叩响大门,内里门房的人一听是江府来客,立马黑了脸,麻利地关了门。 江闻朔脸一阵青一阵红,心里不忿。 好歹是同僚一场,这徐大人怎得半分面子也不留的? 路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围站在远处瞧着笑话。 昨日之事上京已经传遍了,大家都想看看这事儿江家如何下得来台的。 李沁如气定神闲地坐在车内,等着小厮再去扣门。 江闻朔脸色极差,闷声道:“你还坐得住?这该如何收场?” 见眼前的男人恼了,李沁如勾起唇角嘲讽一笑,撩起帘子叫来了候在一边的严嬷嬷。 从袖中取出一枚信笺,李沁如不疾不徐道:“你亲自去叩门,将这封信交到徐夫人手中。” 又招了招手,严嬷嬷赶忙更靠近了些,李沁如对着她耳语一句,严嬷嬷了然,接过信笺转身去了徐府门口。 江闻朔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就凭你同徐夫人的交情,一封信就能让徐府迎我们进门?” “夫君着什么急呢?等着看就是了。”李沁如也不恼,端起茶盏喝着茶。 不多时,徐府门内便有了动静,一个打扮规整贵气的丫头出了门来,一瞧便是夫人老爷身边近身的丫鬟。 严嬷嬷一眼便认出了她,低声跟李沁如道:“是徐夫人身边那个贴身伺候的。” 江闻朔有些吃惊,更恼怒了些:“你既然早有办法,怎么还要让我在此处受人指摘。” 李沁如没有理会他,笑着看着来人。 那丫鬟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周围的围观的路人听个清楚。 “我家夫人说既然都是误会,还请江老爷江夫人进府一叙。” 李沁如被搀扶着下了马车,身后的江闻朔也跟着下来。 二人跟着小丫鬟,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踏进了徐府。 江闻朔被引到正堂喝茶,李沁如则一路到了后院徐夫人院中。 徐夫人并未在院门口相迎,而是让人直接将李沁如请进了内室。 一进门便看见坐在软凳上神色有些不安的徐夫人,屋内没有丫鬟伺候。 李沁如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挥手让严嬷嬷候在屋外。 “你怎知我弟弟……”房门一关,徐夫人便忍不住开口道。 李沁如神色自然,自个儿寻了个软凳坐下,又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抿了一口茶水,李沁如皱着眉头嫌弃道:“怎么徐府只堪用这样的陈茶?” 徐夫人脸色更是涨红,有些恼怒地站起身:“你究竟想做什么?” “大家是要做姻亲的,徐夫人家中之事自然也是我的事,夫人你不必忧心。”李沁如虽笑着,但语气却很是冷冽。 选上徐家李沁如可不是随便选的,早在同徐夫人攀上关系前,就派人调查了个清清楚楚。 徐夫人出身农户,娘家都是靠着徐大人高中才翻了身。 徐大人上京本是不愿带着岳丈一家,怕他们惹出些乱子。 可徐夫人却背地里偷偷资助着自己父亲和弟弟一家上了京,还安排了一个气派的宅子。 木已成舟,徐大人为着多年情谊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叮嘱徐夫人要好生约束家人,不要闯出祸事。 徐夫人虽答应着,可哪里能管得住那么大一家子人,平日里不仅要补贴日用,还要因着各种事添上银子。 徐府本就没什么家底,如今更是捉襟见肘。 徐夫人的弟弟自来了上京便挥金如土,整日对着姐姐伸手,见姐姐也没什么银子,便萌生了要自己搞银子的想法。 原先在乡下老家,有不少私下放高利印子钱的,他仗着姐夫的官职,也开始放些钱给穷人赌鬼。 一时尝到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肆无忌惮,遇到还不起钱的,不仅打砸家舍,甚至抢儿夺女无所不用其极。 这事儿做多了便瞒不住,京兆尹抓住他的时候他还在嚷嚷着他姐夫的名字。 京里权贵众多,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沁如娘家伯爵府的小公子便当作个笑话般讲给了家中人。 徐大人是清流文官,是万不敢沾上这样的事的。 李沁如细致查探了徐家,托人压下此事,对徐织桐上了心。 若江清言断腿之事败露,她也能用此事拿捏徐家,本是计划好的,却不想被当着上京众人的面闹了出来。 第46章 徐家长子 “做什么姻亲?你休想让我们织桐填你家儿子的坑!”徐夫人还是气势十足,可声音都有些颤动了。 李沁如知她不过虚张声势,心里定然已经没底了,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开口道:“徐夫人别这般恼怒,我也是真心疼爱织桐那孩子的,婚事也强求不得。” 徐夫人见她如此说,心落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两分:“我可以对外说都是误会,咱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就是。只要江二夫人放过我弟弟,我也不会在外乱说。” 李沁如忍不住拿着帕子掩面而笑,这徐夫人果然天真,以为这么容易便可了结? 昨日她当着上京众人那般下了江家的面子,哪能这么松快。 “徐夫人,我方才便说过了,咱们两家是要成姻亲的,那徐府的事才是我江家的事,索幸我儿的事已经宣扬出去,名声再坏也不会更坏了不是?”李沁如漫不经心道,好似她一点也不在意昨日之事。 徐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江二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见她面露疑惑,李沁如也不再绕弯子了,低声道:“徐大人上头的先夫人留下一个嫡长子,听说已经成年了。” 徐夫人也是徐大人的续弦,原先那个就是产子而亡,说到这个嫡长子徐夫人面色就不好。 他名唤徐杨松,母亲先徐夫人是农户女出身,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处处压了徐夫人的子女们一头。 徐杨松长相平平,文采也不算出众,今年已近二十,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功名在身,庸庸碌碌。 徐夫人撇了撇嘴,面露疑惑:“怎么?江二夫人看上我家这个长子不成?想打发个碍眼的庶女到我徐家?可据我所知,江二老爷可是一个庶子女都没有的。” 李沁如看她也不算太笨,回答道:“庶女哪里能配得上徐家的嫡长子。” “嫡长子”三字她咬得极重,见徐夫人面露愤恨,继续道:“我家大小姐不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都与您家大公子是极般配的。” 徐夫人闻言“腾”得一下又站了起来:“你家大小姐?宁安郡主?你是要害死我徐家不成!” 从徐府出来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李沁如满面春风,这几日的愁绪也烟消云散了。 江闻朔见她如此有些摸不着头脑,回程的马车上忍不住问:“真说清楚了?徐家不仅不追究还要替江府说话?” 李沁如笑着点头:“老爷放心便是。” 云舒院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雪枝有些不解:“徐府当真就这般轻轻放过了?” 清仪漫不经心地梳着头:“二夫人管着家迎来送往这么多年,又背靠着伯爵府,定然是握了些徐府的把柄去谈判的,不然一开始她也不敢走这一步棋。” 雪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担忧道:“二夫人若是知道是小姐动了手脚,会不会报复您呀?” 清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担忧。” 二房在这件事上虽丢了人,江清言名声跌入谷底,但好在妥善解决。 江老夫人的寿宴办完,许家留了几日也准备要启程返家。 许穗仙这次也要跟着父母一起回去了。 这几日清仪也让人看着许穗仙和江清承二人,见她们都没有别的动作,也就只叹叹气便罢了。 明日就要启程,清仪特意在携芳楼定了一桌席面,给许穗仙饯行。 二人这些日子相处,亲如姐妹,清仪有些不舍,但她没有理由留下许穗仙。 况且上京不是个安稳之地,许穗仙回到许家,或许会有另外的造化。 席面是雪枝定的,携芳楼是城中最好的酒楼,清仪没有特别交代,所以便定在此处。 清仪踏进此处心有余悸,不由想起上元灯节那日之事。 好巧不巧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楚铮也刚到的样子,小二正引着他进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看到那个男人,清仪不由心中一震。 竟是袁颂! 此人居然同楚铮有着勾结? 清仪连忙敛下眸子,拉着许穗仙的手径直往包房中去。 刚坐定许穗仙便屏退两个丫鬟,扶着清仪在桌前坐下,给她斟了盏茶。 “那便是三皇子殿下吗?”许穗仙小心地开口。 清仪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了下来。 许穗仙了然,遂又说起袁颂来:“他身边的那位公子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举止轻佻,油嘴滑舌。” 那日上元灯节清仪也目睹了他二人的相交,开口道:“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一边在戚府对着音然献好,又在外招惹其他女子。” “戚姐姐也同他相熟?”许穗仙有些诧异,“这样的人怎么能跟皇室搭上关系呢?” 清仪也纳闷,她原以为袁颂是因着科考才发迹,却不想早早就成了楚铮的人。 看来,她不能眼看着音然再同他纠缠,要早早出手才是。 许穗仙见着清仪若有所思的样子,站起了身:“既然被人坏了兴致,姐姐,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免得节外生枝。” 清仪也有这个意思,两人携手这就要出去。 刚踏出房门便见一个身着杏黄如烟长裙,款步姗姗,面若桃李的女子迎面而来。 她瞧见了清仪,先是一怔,继而那双杏眼泛起一丝不屑,勾唇冷笑着走到清仪面前。 “真是好巧,宁安郡主。”来人是萧晚瑜。 清仪同她不过见过两三面,她开口清仪才认出了她,对着她点头道:“萧小姐。” 萧晚瑜见清仪面色如常,又瞧了瞧清仪身边的许穗仙,状若无意地往清仪身后的房间看去。 清仪有些莫名,侧身一步,给萧晚瑜让出个空,不解道:“萧小姐在找什么?” 萧晚瑜被戳破心思,有些绷不住面色,但她平日里端地都是闺阁闺秀的做派,也不好真的去屋子里寻人,若铮哥哥真在里面可怎么办才好? 此时自门口又走来一女子,语气轻蔑道:“寻什么?江清仪你还好意思问这话?三哥哥瞧不上你,你还好意思往上贴?” 第47章 四公主 来人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四公主楚棠。 清仪自来同她关系不好,从前在宫中她对清仪常有为难。 她一身艳丽张扬的绯色衣裙,虽不及清仪秀雅绝俗,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 加之一身华贵,举止张扬吸引了过往者的目光。 清仪微不可察地皱了眉,遂恭敬一礼:“见过四公主,公主所言何意?” 身边的许穗仙一惊,也福身跟着行礼。 楚棠还是一脸的讥讽,她今日是陪着萧晚瑜来寻楚铮的,是以一看到清仪便断定她也是来纠缠。 “你别装傻!你今日定是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故意来此纠缠三哥哥的!”楚棠见萧晚瑜刚刚的动作,觉得楚铮在房内无疑了。 她上前来一把推开清仪,就要往屋里去。 清仪被推得一个踉跄,眸光一闪就又挡在了楚棠跟前。 楚棠见她如此,更是断定此间必有猫腻。 “江府的家教就是如此?我倒是忘了,你根本无人教养!”楚棠的声音极大,携芳楼本就人流众多,此时路过之人皆驻足观望。 清仪眼看着激怒了她,前世楚棠便处处为难,今生也该让她吃些苦头了。 楚棠见她还是不让,又伸手来推,清仪借力便往一边倒去,门框尖锐瞬时手臂便磕出一个血痕来。 许穗仙见此也顾不上对方是什么公主之尊,连忙上前挡在清仪面前:“公主怎能出手伤人呢?” 楚棠见清仪受了伤,才有些清醒过来,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使多大力气!你!你污蔑我!” “够了!”一声怒喝镇住了楚棠。 楚铮疾步而来,看着受伤摔在地上的清仪没来由的心头烦躁。 清仪眼尾因疼痛泛起一抹红色,眼中藏着泪光,只一眼楚铮就愣了神色,正要弯腰将她抱起,又突觉围观之人众多,悻悻收回了手。 转身对着楚棠不悦道:“在外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楚棠抬眼看着楚铮一时有些委屈:“我只是轻轻推她一下罢了,哪里是真的想伤她?分明是她故意摔倒!” “公主辱我妹妹在先,如今又出手伤人,实是欺人太甚!”江清阑的声音自远处而来,他身边还跟着齐樾。 此处离大营不算远,只是也真是太巧了些,正好遇上江清阑。 见到江清阑和齐樾,楚棠一下便歇下气焰。 她瞧着齐樾的眼神有些慌乱,侧过身走到了楚铮身后。 楚铮抬眸眼睛一眯,他根本没把江清阑放在眼中,只探究地瞧着齐樾。 江清阑先上前两步查看了自家妹妹的伤势,见那白皙手腕上刺目的红心疼得不行,转身又道:“不知我江家如何得罪了四公主和三皇子,今日之事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回程的马车上许穗仙细致地给清仪上了药。 江清阑坐在一边叹了口气道:“皇后的这对儿女,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仪儿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定不让你受委屈。” 清仪本想着今日也学一学沈氏平日里的虚假做派,将事情闹大些,叫楚棠受些责罚。 却不想现下有江清阑护着她,心中感慨万千,也有些疑惑:“哥哥今日怎么恰好在携芳楼的?” 江清阑闻言挥了挥手:“要说还是樾王爷心思缜密,他应是瞧你同三皇子一前一后进了携芳楼,觉得不妙,特意来大营寻了我的。” 清仪了然地点点头,果然是齐樾。 没想到回到江府有更大的事等着众人。 还没进门就见玉枝候在门口一脸焦急。 见三人下了马车赶忙迎了上来,急切道:“大小姐,慈溪堂那边闹起来了。” 边进门玉枝将府中情形仔细说与清仪听。 原是江清承求到了江老夫人跟前,要向许府提亲。 听到要向许府提亲,许穗仙不由愣住了脚步,有些无措地红了脸。 可玉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提亲的对象是许家的二小姐。”玉枝难以启齿道。 清仪感觉到挽着自己的许穗仙手猛然锁紧,转头轻拍了她的手背安抚一笑,又吩咐身旁的雪枝:“你带着表小姐先回云舒院休息。” 雪枝扶过失魂落魄的许穗仙,清仪瞧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可不觉得江清承是真心要娶许二小姐的。 这个许二小姐名唤许映秋,这次确实跟着许家一同来了江府。 她是许家庶女,生母是许大夫人母族偏房的女儿,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许大夫人仁厚也就带在身边教养。 江清承是个极守礼的,断不会私下里和许家二小姐私相授受。 清仪眸光一转,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她加快了步子往慈溪堂而去。 没想到慈溪堂此刻静悄悄的,没出现什么哭天抢地的局面。 春日的太阳也日渐热烈起来,现下正是正午,阳光有些灼热刺目。 江清承玄衣束发,挺直着脊背跪在庭院之中。 清仪在他两三步外停住脚步,江清承也抬头投来视线。 只眼神交汇一瞬,清仪便明了这个弟弟心中在思虑着什么。 清仪冲着他浅浅一笑,遂又点了点头,叫他放心,转身进了内室。 内室里落针可闻,江老夫人面色铁青坐在上首,李沁如也冷着脸色。 沈氏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一边喝着茶。 清仪意外的没有见到许大夫人,估计是她们还没合计出个办法,江清承这么一跪,传出去难免坏了姑娘名声,怕许家就此不依不饶地闹起来。 清仪一一给她们见礼落座,状若无意道:“清承这是怎么了?怎得这般大的日头还跪在庭中?”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这等忤逆不孝的!他要跪便让他跪个够!” 清仪皱了眉头,清咳一声为难道:“祖母,再过些日子便要春闱,现下清承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办才好?” 一语让众人都抬了头。 是了,若是在春闱前闹出影响名声的丑事,江清承的前程如何办才好? 李沁如有些狐疑地看了清仪一眼,她应当对自己是深恶痛绝的,平日她跟清承也没什么交情,怎么还替清承说上话来了? 但她也到底心疼儿子,吩咐了严嬷嬷去请了江清承进内室来。 原先死活咬紧牙关,说不同意便长跪的江清承,现下倒是乖巧听话地走了进来。 他满头是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李沁如见此更是心疼,连忙上前扶他坐下,怪罪道:“可知错了?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江清承抬头,不留痕迹地推开李沁如的手,又一次跪倒在堂中。 “承儿此心不改!定然是要娶许家姑娘的!我心中唯有她一人!”江清承掷地有声。 江老夫人重重拍了桌,气闷道:“且不说许二小姐是定了亲事的,她只一个庶女,如何能嫁进我江府做少夫人的?” 清仪眼角跳了跳,这许二小姐竟是许了人家的,江清承倒是会选人。 第48章 求来的婚事 “那许家二小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如此忤逆!”李沁如握着绢帕,有些气闷。 江清承闻言眸光一动,抬起眼对上李沁如的眼神,若有所指道:“母亲应当是知晓的,我为何非要许家小姐不可。” 母子连心,李沁如只消一瞬便明白江清承言语所指,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 “你!” 这些年她的一双儿子是最听话懂事的,怎得一夜之间一个断了腿,一个凡事都要同她对着干。 清仪适时开口道:“二婶婶何必如此动怒,许家同我们江家乃是姻亲,只是许二小姐既然定了人家,这倒是难办。” 她又佯装可惜,叹息道:“穗仙倒是身份品格都是极好的,若真要娶许家女……” 李沁如急切开口道:“你住口!许家是什么人家?你二弟弟的婚事,自然是我和你二伯做主的!哪里有你这个待嫁之女说话的份?” 闻言清仪弯了嘴角,李沁如还是如此急躁。 那边江老夫人听着便皱了眉,什么叫许家是什么人家?她也是出身许家,如今许家也是一方首富,莫非也是看不起她的出身? 李沁如话出了口,才突觉失言,只好悻悻给江老夫人告罪:“是媳妇失言。”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撇嘴道:“清仪所言倒是有理,若真要娶许家女,自然是穗仙最合适。” 李沁如如今知道这是江清承在逼迫她松口,若不让他如愿娶了许穗仙,他定然会继续闹下去,声称着要娶许家庶女让她难堪。 可那许穗仙,原先她是动了心思要让她嫁与清言的,虽最后事没办成,可哪配得上她的清承?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试探道:“你若真喜欢许家小姐,不如就纳她做个妾室,到时你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大家小姐娶不到?” 江清承面露失望,不再言语。 江老夫人也算是回过味来,江清承与许二小姐哪有什么交集,除非他是捏准了李沁如不可能让他娶个庶女。 她眸光一转,清承一直在外读书,书院中有没有可相与的女子。归家这般久也是不常出门,也没听说遇见过哪家小姐。 这小姐应当是比许二小姐身份高些的,但出身应当不会太好,想着她便转头狐疑地瞧着清仪。 若她想得没错,清仪平白无故的提起穗仙,恐怕她是知道些内情的。 “罢了罢了!吵得头都疼了,一个个皆不省心,这事儿且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说!”江老夫人想着要细细问一问清仪,又转头对清仪道,“仪儿你留下,旁的都散了罢。” 待到内室只剩下清仪和江老夫人祖孙二人,江老夫人才没好气地开口问道:“你且说说,清承到底心悦何人?” 清仪就知道江老夫人不是糊涂人,这事还要江老夫人出力才能办成,微弯了唇角开口道:“祖母所料不错,清承心仪的是穗仙。” “当真是穗仙?”听闻此言江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惊讶,平日里这二人不显山不露水,却不知何时暗生了情愫。 清仪见江老夫人不解,将那出英雄救美之戏隐了那些对穗仙不利的话,细细讲给了江老夫人听。 听完江老夫人重重拍了桌,她知道穗仙受了委屈,可没想到李沁如手段如此龌龊,也不知其中还有江清承的参与。 她许家再不济,嫡长女也不该被如此羞辱。 “穗仙是个好的,她从未动过以此威胁高嫁入江家的心思,我也仔细观察过穗仙了,她心中也不是没有清承。”清仪缓缓道,今日许穗仙的种种情状,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江老夫人点头:“穗仙是我自小看着长大,我也本有将她留在身边的心思。” 江老夫人低下头沉思片刻,有些欣慰地拍拍清仪的手:“你也是个懂事的,原先祖母对你有些成见,你可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清仪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对这个祖母是一点都亲厚不起来的,但是她对许穗仙确实有爱护之心。 也不知是怎么拉扯商量,最终竟真的定下了许穗仙同江清承的婚事,不过那许二小姐也要入府为妾。 清仪有些不解,难道江清承当真心悦那姑娘不成?否则为何要将她也框进来不可。 入夜,她最担忧的还是穗仙。 因江许两家商议好了婚事,许家的意思是让她还是留在江府中,待到出嫁再回去。 清仪敲了敲门,未见有人回应,她有些担心地径直推门进去,见许穗仙衣衫单薄坐在窗前。 清仪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虽天气渐暖了,但入了夜还是冷的。 许穗仙感知到肩上落了东西才回过神来,转身对着清仪浅笑,神色有些落寞。 清仪以为她在为许二小姐的事生气,解释道:“你别多想,清承他是为了促成你们二人之事,才出此下策的。” 怎料许穗仙摇了摇头:“我明白的,只是我的婚事就这么轻飘飘的定了下来,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许穗仙内心怅然,就算她心中有江清承,可自己的婚事却是不由自己过问半分,不过通知一句便是了。 清仪明白了许穗仙话中之意,有些愧疚:“我……今日事出突然,我当是先问问你的想法。” 许穗仙握着清仪的手,诚恳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姐姐你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呢?”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雪枝叩响了房门。 她进来对着两位小姐一礼,压低声音道:“大小姐,表小姐,二少爷来了,想……见表小姐一面。” 第49章 江清承的真心 听闻雪枝的话,许穗仙眸光一亮,遂又暗了下去。 看出她的不安和踌躇,清仪轻声问道:“穗仙,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许穗仙站起身来,有些怅然道:“我只是担忧,自己从一个深深宅院去到另一个。担忧自己会像我母亲和祖母一般,一生都只围着这个宅院操劳,从许家女变成江家妇却永远不能成为我自己。” 清仪听闻此言,也是心中一酸,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心中可有清承?若你心中有他,他心中亦有你,他也许不会让你只成为所谓江家妇?如果我们都无法逃过嫁人的命运,那为何不选一个最好的?” 许穗仙抬首,有些怔愣和错愕,她不可能不嫁人的,许家还有许多女儿,不是人人都同她一样想得这般开,若耽误了妹妹们的名声,说不定会害死她们。 清仪也是细细想过的,江清承可以明理守德不惜同李沁如对抗,可见不是个愚孝的。 “二表哥定是因着上次之事……我不能耽误了他。”许穗仙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心似有千根针般刺痛。 “你只需问问自己,可对他也有情义,至于他是否有真心,你现下去见他一面不就明了了?” 江清承是避着人偷偷来的,还是走的那日的侧门。 她们二人在房中相见还是不妥,清仪吩咐丫鬟们都回避,在院中亭内给他们留了见面的地方。 江清承换了一身月白长袍,束着玉冠,眼瞧着便是好好打扮过的。 站在许穗仙面前,他有些踌躇,见许穗仙脸色并不算好,心里更是没底。 他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温声开口道:“此来是为给表妹道歉。” 许穗仙坐在石凳上没有动作,拾起茶盏轻抿一口:“二表哥入夜来见我,这不合规矩。” “穗仙……我……”闻言江清承有一瞬慌乱,他最怕的就是许穗仙根本不想嫁给他,而他卑劣地自作主张做了这一切。 许穗仙一双眸子清亮无比,抬头看着江清承,认真道:“表哥救我于水火,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名声之于我而言,其实并非那般重要,就算是终生不嫁,穗仙也是无碍。表哥何必因着心中愧疚,因着顾念我名声,让自己后悔呢?” 江清承有些心慌,他内心一直煎熬,他原来只想着要为表妹的名声考虑,但那件事未曾闹起来,许家远离上京,也不会影响表妹的姻缘。 可这些日子,他每每想到表妹要离开,嫁与他人,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她,便觉得痛入心脾。 许家即将启程,他再也忍不住,才出此下策,想要留住表妹。 他走到许穗仙跟前坐下,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而又恳切地说道:“我并非因着什么愧疚,也不是顾念什么名声。那些虚妄的东西都不是理由,我于之你,是真心心悦。” “心悦”二字出口,江清承双耳绯红,他有些羞怯想别过眼神,却又忍住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许穗仙被他突如其来的自白吓到,本就意乱心慌,此刻一双眼也移不开,只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语,双颊泛起红晕。 江清承见她愣神的模样,突觉眼前之人很是可爱,她没有出言反驳让他安心不少。 继续道:“是我不对,应当先来过问过你的意思。可眼见着你就要走了,我怕没有机会,表妹,不,穗仙,如今我来问你,可算晚了?你可愿嫁与我?” 他有些紧张,鼻尖都泛起一丝光亮,垂在身侧的手臂也收紧了两分,带着期许,眼神炙热。 许穗仙红着脸,略微找回一丝神识,站起身,背对着江清承低语道:“我出身商贾,上京那些夫人小姐皆认为我身份低微,表哥是人中龙凤,自有一番天地,我何能相配呢?况且……我志于从商,我做不好一家主母。” 江清承心中一痛,慌忙起身,走进了两步,急切道:“你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如今也不过一阶白身,还不知科考能否及第,是我贸然要来求娶你的。至于你说的从商,我的夫人,不必执拗于那些框框绕绕,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外头怎么说怎么看,自有我为你一力承担。” 他言辞恳切中又带着一丝慌乱,他担心今日许穗仙还是拒了他,嗓音有些颤抖着开口:“如此,穗仙,你可愿嫁我?” 转过身来,许穗仙眼中的泪扑簌簌落下:“我……” 江清承最是见不得她落泪,觉得是自己逼急了她,仓惶间低声告罪:“是我之过,你若不愿……我自当跟祖母和你父母亲讲明,是我唐突了表妹。” 他虽心痛地肝肠寸裂,可还是得守着礼数,准备去处理自己造下的孽事。 转身之际却被一双柔荑握住了手,身后是许穗仙微微地啜泣之声。 江清承心如擂鼓,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回过身来将许穗仙揽入怀中。 怀中之人低声啜泣,泪水湿了他的衣襟,只听许穗仙断断续续地回话:“我……我愿意的……” 一颗心自低谷而起,盈满胸腔的欣喜让江清承有一丝不实之感,他低头将怀中之人脸上的泪拭干,语气温柔道:“穗仙,从今以后,我定不让你再落泪。” 看着亭中相拥的二人,清仪心里高兴,又有些悲凉。 相爱之人在情义最浓之时总是这般,她们二人还有更多的艰难要面对。 李沁如这个不慈心的婆母,还有对穗仙出过手的江清言,都是横亘在她们二人之间不可忽视的人。 既然她们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应当都是想明白了。 有情人就应当终成眷属,而不是畏难而退。 第50章 禁足 许穗仙和江清承又在亭中坐着说了会儿话,该解释的误会也都说清。 送走江清承,清仪去迎了许穗仙进屋,她们二人一同坐在案前用着甜水。 “可都说明白了?”清仪调笑许穗仙。 许穗仙有些不好意思,绯红着脸颊,顾左右而言他:“姐姐,雪枝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清仪轻笑出声,知道她已经无事,又想到许映秋,有些担忧道:“你那二妹妹的事,清承可跟你解释明白了?” 她相信江清承的为人,可也担忧穗仙心中不舒服。 许穗仙放下碗盏,语气有些凝重:“这事清承表哥不说我也猜到大半。我父亲因着上次的事,可不止在我身上花心思,与我一样适龄的二妹妹早就被他许了出去。我那二妹妹心中早有了意中人,说是清念姐姐在园中散心遇上了独自垂泪的二妹妹,知道了些内情,说与了清承表哥。表哥觉得此事一举两得,且说好了,待到二妹妹过门再找个机会送她出府。” 清仪点头,是了,江清承与许映秋平日并无交集,他也不像是平白拿姑娘名声作筏子的性子。 可清仪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妥。 第二日前脚刚送走了许家人,后脚宫里就来了人。 今晨一早,便有好几位言官将昨日楚棠仗势欺人之事谏到陛下跟前。 陛下不仅禁了楚棠的足,皇后还派人来送了不少赏赐安抚清仪,面子上的功夫做的很足。 跟着赏赐一道来的,还有莫如姑姑。 清仪亲自在院门口迎了她,莫如姑姑见她面色如常,手上的伤也不严重,才放下心来。 待到屋内只留下她们二人,莫如姑姑才开口道:“太后娘娘知道郡主受了委屈,特意让奴婢亲自走这么一趟,见着郡主无大碍便放心了。” 清仪有些内疚,她没考虑到还要累得皇祖母替她操心,愧疚道:“劳皇祖母挂心了。” 莫如姑姑今日来此是代表着太后,一是来看看清仪的伤势,二是有些话要问一问清仪。 “郡主是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如何能不挂心。听闻昨日樾王爷也在?”莫如姑姑低声问道。 清仪信任太后,也信任莫如姑姑,没有丝毫隐瞒,笑着道:“樾王爷仁厚,是他寻来了哥哥解了我的困局。” 莫如姑姑笑着点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接着开口道:“这樾王爷可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郡主和王爷很是相熟?” 被熟悉的人这般说,清仪脸上逐渐染上一抹粉,羞怯道:“不算是相熟,不过有几面之缘罢了。” 见着清仪这般情状,莫如姑姑心里有些高兴,要说这皇城里的青年才俊,说起樾王爷无出其右。 若是郡主真能嫁进王府,那是最好的姻缘。 两人又絮叨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莫如姑姑没有留下用午膳,又去拜见了江老夫人,就起身回了宫。 这日的皇后寝宫可不太平静。 楚棠受了责罚委委屈屈地在皇后面前哭着,看不出一丝在外的跋扈之势。 “母后,那江清仪就是故意让我出丑,父皇为何不给我出头,要偏帮那个江清仪?”楚棠这样的性子,少不了平日里陛下和皇后的娇宠,如今陛下却狠心将她禁足,让楚棠大为不满。 皇后奇怪的是今晨那些上奏的言官,江府在外都是依仗着江闻远的功名,他是个武夫,平日里也不怎么同文官们相交。 就算江家还有个在户部为官的二爷,可以他的能耐,如何能这么短时间说动这么多人为江清仪出头? 她突然发觉,她平日里太小瞧了江府,心里隐隐有些忐忑,更后悔损了江家这一门姻亲。 看着不依不饶,哭哭啼啼的女儿,皇后心中有些烦躁:“你以后莫要再同那个江清仪起争执,你乃是公主之尊,要拿出些公主的气度来。” 楚棠平日里深受宠爱,被皇后这般说,心里更是不痛快:“我不过是为了给晚瑜姐姐出气,谁让她阴魂不散,整日缠着三皇兄?” 皇后知道同她说不清,也感叹是自己宠坏了她,让贴身的嬷嬷扶着楚棠下去。 静了静又唤了宫人进来:“去查一查,今早进言的那几个言官都是谁手下的爪牙。” 三皇子府内冷肃萧杀,楚铮自重生而来,就换了整个皇子府的装潢摆设。 他静静坐在黑墨色的大理石桌案前,桌案上摆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画像中的人头戴金玉交纵的凤冠,一身华贵凤袍,只是未曾添上画中人的眉眼五官,整幅画又瑰丽又诡异。 楚铮此刻脑海中还是清仪那双泛红的眼,还有她瓷白手腕上那一抹刺目的红。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分明应该极恨她才是,可转眼间回到少年时,再见到那个鲜活明艳少女,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悸。 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只听屋外有小厮通报:“殿下,赵姑娘来了,在庭院中等您。” 楚铮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往庭院中去。 皇子府的下人对赵水心的来访已经见怪不怪,面上恭敬,心里却很是瞧不上。 殿下已经定下了正妃,她却未曾被抬到明面上来。 赵水心身着一身官缎素雪娟裙,面覆薄纱,只露出一双水眸,很好的修饰了她的容貌,整个人又清丽又绝尘。 听闻脚步声,转过身来回眸浅笑,娇声开口:“殿下来了。” 楚铮见她这副打扮,心中不耐散了大半,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赵水心的肩头,语带责怪:“怎么穿的如此单薄,你的身子你自己还不知晓吗?有什么事便让人来通传一声,在仙音阁等我就是。” 虽语带责备,但也藏不住话中的温柔。 赵水心心里暖意流过,抬头嗔怪道:“若非是殿下久不来见我,我又怎会贸然来皇子府?” 楚铮揽着赵水心在亭中坐下,两人似多年的夫妻般亲昵又自然。 楚铮握住了她的手,解释着:“这些日子父皇身子不好,我总要忙些,我忙完了自然会来寻你的。” 赵水心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同江清仪的亲事作罢,皇后马上又为他定下萧家女,恐怕是他自己不知如何同她解释,才这么久都不来赴约。 赵水心面带担忧问道:“我听闻三公主受了责罚,殿下当时也是在场的,可有被陛下迁怒?” 楚铮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水心的手,抬眸却敛下了神色,沉声道:“棠儿在外不知礼数,父皇倒是并未怪罪我。” 赵水心见他似听不懂,也不敢再多言,又说起其他事。 送走了赵水心,楚铮没来由的心中烦闷,白术站在他身侧解释道:“我劝过赵小姐,她不肯听,一定要来皇子府寻您。” 楚铮点头,没有怪罪的意思,只低声道:“不过是觉得同她说话实在有些累。” 第51章 江清念 这日清仪刚给江老夫人请了安出来,许穗仙被老夫人留下说话,她独自带着雪枝路过花园时正巧碰到一人。 江清念坐在亭中,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披风,不着粉黛,面色苍白,纤细的身姿似一阵风吹过便要被折断。 她身边跟着一个眼熟的丫鬟,正给她沏着茶。 江清念抬首,目光迎上清仪,笑着起身,恭敬一礼:“大姐姐。” 清仪赶忙上前扶住她孱弱的身子,又忍不住看了眼她身侧的丫鬟。 江清念察觉清仪的目光,也不遮掩,她的声音很轻,低声开口道:“这丫头大姐姐可还记得?我听闻上次,她在园中冲撞了姐姐,我已经替您训斥过了。” 是那日在园中替林霜月送信的丫鬟! 清仪原本以为是林霜月使了什么手段收买了她,却不想她是江清念的人。 看来这个三妹妹不似外人所见,只是个病弱美人。 那她今日是故意等在此处了,应当是有些话要说。 清仪看了一眼身边的雪枝,吩咐道:“我记得库房中有一味上好的百年灵芝,你带着三小姐的丫鬟一路去取一趟。” 雪枝了然,江清念也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小亭。 待到人都走远了,清仪开门见山:“三妹妹今日在此等我,是有什么事?” 江清念抿唇一笑:“大姐姐没什么想问我的?” 清仪脑中那些疑虑皆浮上心头,试探道:“穗仙的事,是你给清承透露的消息?” “大姐姐果然心思敏捷。”江清念没有否认,低头喝了口茶,“只是大姐姐说的是许家二小姐的事?还是二夫人设局那事?” 清仪心中一惊,原来都是她的手笔,稳了稳心神,浅笑道:“竟都是三妹妹在背后相助。” 江清念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陡然笑出了声,遂又引起一阵咳嗽来。 她因着咳嗽咳红了脸,双颊有了血色,整个人都像是被灌注了生气。 清仪连忙扶着她坐下来,替她顺了顺背,江清念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她眼中的光芒还没有散去,带着两分期冀:“我是个拖着病体的废人,能助姐姐一二是我的福分。” 她们虽是堂姐妹,但多年未见,感情不至于到冒险相助。 若让二夫人知道这些事中还有江清念的手笔,二房必然不会放过三房。 既然江清念有意表露了这些事,清仪也不拐弯抹角:“我知三妹妹心地善良是真,但还是想问一句,三妹妹为何出手相助?” “若二房不倒,就永远没有我们三房的出头之日。”江清念声音冷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清仪。 三老爷江闻墨身体孱弱,但文采斐然,虽不能同江闻远一同练武,但科考理应有一番造化才是。 这么多年三房在江家一丝存在感也没有,四房手上至少有些产业,可三房却什么都没有,只能仰人鼻息在江府的缝隙里艰难求生。 清仪正思索着,又听江清念开口道:“我父亲懦弱,母亲也胆小怕事,若非当年拖着无大夫医治,我又怎会是现在这样的废人?整个江家都是冷血冷情,大姐姐,你是这江府唯一的正常人。” 说完她凄然一笑:“我做的这些事,并非为了帮你亦或是许穗仙,我只是想搅浑这池水,才有我们三房的喘息之机。” 清仪早已看透这深宅大院吃人的秉性,沉声道:“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做?” “二夫人这些年没少欺辱我们一家,大姐姐既然同我一样与她有仇怨,不如我们联手。她们都不将我放在眼中,我做起事来,可比姐姐顺手多了。”江清念眼中似有星光。 清仪不能不记她帮助穗仙的恩情,那日之事若没有她,穗仙已经惨遭毒手了。 她既已经示过好了,清仪也不能轻易拒绝她的合谋。 清仪替江清念拢了拢披风,郑重其事道:“罪不及旁人,若你坚持要与我联手,必须答应我,不可动清承和穗仙。三房要在江府立足,并非踩着旁人上位这一条路可走。你我之间今后若有分歧,便分道扬镳,可否?” 回到云舒院,清仪心事重重。 雪枝推门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封信。 “小姐,梅姨娘交代了些要紧的事。” 清仪这才想起此人,她冒险救下她便是为了在她那里得到更多李沁如的罪证,没想到这么容易便交代了? 清仪接过雪枝手中的信,越看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李沁如确实替换了药材,可那药材并非主因,她母亲的死并非因为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信中所说的“噬心散”清仪再熟悉不过,她也曾被迫服下此毒。 只是因为赵水心寻了更厉害的毒药送她归西,她还没体会到那毒药的厉害之处就没了性命。 楚铮那年还年幼,同李沁如里应外合害死她母亲的,只能是皇后。 那信中还提起了一件事,对江清言出手,梅姨娘还有个帮手——江清念。 清仪当即觉得有些胆寒。 江清念和林霜月很像,都是极能隐忍又极果断的人。 但她们又不一样,林霜月是被逼至绝境不得不反扑,江清念比她心狠比她更不择手段。 但现在她却不得不与江清念合作,尽快处理了李沁如,她才能腾出手来好好计划着,如何才能动摇皇后和楚铮。 第52章 袁颂的妻儿 没想到第二日清仪又得到了另外一件消息,袁颂那被藏在乡下的妻儿被双元的人寻到了。 清仪正愁没办法对付袁颂,此又在春闱之前,若能凭借此事让音然看清他的真面目,让他名声扫地那是再好不过。 清仪亲自去城郊邻乡,想去见一见那一对母子。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同雪枝和玉枝一样的朴素衣裳,卸去钗环头面,未着粉黛。 临近皇城,此处也是繁华,只是少了庭院楼阁,多是普通人家的小院。 马车停在远处,清仪带着两个丫鬟往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民房走去。 这院子外面虽看着普通,但内里打扫得很是干净,还有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忙活着。 见她们停驻在门口,一个小丫鬟连忙出来迎:“你们是来送东西的吧?” 转头却见她们没有随身带什么物件,遂警惕了起来,退后把着门道:“你们是谁?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雪枝连忙往前一步,笑着往小丫鬟手里塞了个银锭:“我们是替贵人来接夫人的,还请妹妹让我们进去,给夫人收拾行装。” 那小丫鬟一月也就二两银子的工钱,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的,又看她们衣着虽朴素却气度不凡,料想定是袁大爷发了财,来寻夫人的。 怕耽误了时间,连忙让开身子,让他们三人进了院子。 听见外面有响动,一个纤瘦窈窕的妇人从屋内出来。 “红儿,是谁来了?”她相貌算得上清秀,衣料子比红儿这些下人穿得好些,不过却是前两年时兴的花样子。 看得出她已尽力打扮过了,可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眼下有些乌青,许是久未休息好。 看见清仪三人站在院中,她微愣片刻,旋即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进内屋来吧。” 清仪没想到她是如此态度,狐疑地跟着妇人进了内屋。 屋内不算宽敞,屋子的正中摆着用饭的四角木桌,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柜子倚在墙边。 角落里是一张简单的木架床,没有挂床幔,一个小孩子躺在上面熟睡着。 清仪和玉枝雪枝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步子。 察觉几人的动作,那妇人转头来低语道:“不打紧的,刚服了药。” 说着她眼角闪着泪光,上前替孩子掖了掖被角,转身之际直直跪在清仪跟前。 低泣道:“求小姐放过我们母子,我愿同袁郎和离,必不会扰了小姐和袁郎的好事。” “你倒是很聪明,能猜出我们的身份。”清仪并未否认,想看看眼前之人究竟要做什么。 那妇人垂着眸子,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小姐气度不凡又貌美夺目,哪里会是奴婢,我早就猜到袁郎在上京能有一番大造化,若您能容下这个孩子,我定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绝不纠缠。” 清仪这才明白她的意图,留下孩子,她便消失? 她给玉枝使了个眼色,玉枝心领神会,上前准备扶起那妇人。 可怎么扶那妇人都抗拒起身,最后清仪只好挥挥手作罢。 沉着脸冷声道:“夫人想跪那便跪着吧,只是夫人所说的我一句也不信。” 那妇人眸光一转,又开始哀哀戚戚哭了起来:“小姐,你是天上月,我不过是父母之命同袁郎结成夫妻,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可孩子无辜,那孩子可是袁郎的嫡长子。” 清仪勾唇冷笑,找了个小凳施施然坐下:“嫡长子?你是嫡长子的生母,那我到时还得称你一句姐姐了?” “自然……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要小姐容下这个孩子,我自会跟袁郎和离的。”那妇人身子匍匐得更低了。 清仪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原本以为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心中是有些同情的,可没想到袁颂的这个发妻同他实是一种人。 若在音然真同袁颂成亲后这两人才出现,可不就将音然和戚家都架在火上烤。 就算可以不认这妇人,可这个孩子是袁颂的血脉,不认也得认下。 这孩子已记事,今后也定会护着自己的生生母亲,到时说不准还要拉下脸面来迎这妇人进门。 想着前世音然被这对恶人搓磨,最后难产而亡说不准也是他二人手笔,心中一阵气闷。 清仪低头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枚金锭,个头虽不大,但抵得上农户人家一辈子的营生了。 摊开手掌放在那妇人跟前,又故意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玉镯。 “袁颂如今得了三皇子的赏识,你一个村妇如何能配他?你和那孩子都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上京,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若你答应,这金子便留给你做路费;若不答应,三日后,我就让人绑着你们离开。”清仪语气不善,话音刚落,便将那锭金子丢在那妇人跟前,站起身往屋外去。 见她们出来,名唤红儿的丫鬟赶忙凑了过来:“几位姐姐,可收拾妥当了,要不要我帮忙?” 清仪转头看着红儿,心中有了计较,从荷包中又拿出一枚金锭,丝毫不收敛声量,笑着叮嘱她:“今日我们来过之事还请红儿妹妹守口如瓶,不要告诉袁少爷。我家小姐就要跟袁少爷议亲,这屋中的人你替我家小姐好好看着,事后自然还有赏赐。” 红儿刚刚在屋外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猜到些东西,见了那枚金锭,眼都不眨一下,连声应是,颤颤巍巍接过了金锭。 几人出门上了马车,雪枝才在一边问道:“小姐,我们不是要揭发此事吗?怎么又要让那对母子走?” 清仪淡笑着摇头:“我可不是要赶他们走,袁颂马上就要平步青云,那妇人怎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她可不甘只要这一枚金锭。” 果然如清仪所料,屋中的妇人先是如获至宝地拾起那枚金锭,吹了吹上面的泥土。 又听见门口清仪对红儿所说的话,愣了愣神,旋即起了身,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扬了起来。 她走到床榻边给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子,低声道:“荣儿,咱们的富贵就要来了。” 袁颂早就跟她交代过这些事,她虽面上答应,可心里还是委屈,自己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就算以后再入府也只是个妾室。 况且如今这小姐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扬言要送走她,既然袁颂已经得了皇子的赏识,哪里还需要什么大家小姐来当踏板的。 她手中还握着袁颂的把柄,也不怕袁颂翻脸不认人,心里有了主意,暗暗下了决心。 第53章 揭穿 过了两日,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终于传来了消息。 一直盯着袁颂妻儿的人回了话,那妇人带着孩子偷溜了出来。 清仪吩咐雪枝立马往戚府递了帖子,又让哥哥亲去一趟把人接来。 戚音然也没有推拒,只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们今日是约在离戚府隔着两个路口的戏楼,不算近但刚好能第一时间知道情况。 清仪吩咐玉枝在戚府外候着,自己则在戏楼内等着戚音然。 一见着清仪,戚音然赶忙上前,满脸焦急地上下打量她,见她没什么不妥,又开口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地叫我出来?” 清仪不由鼻头酸涩,笑着拉着她在软凳前坐下:“我听闻这聚仙楼新来了个角儿,你自来是喜欢听戏的,我可不得约着你赶紧来瞧瞧。” 听她此言,戚音然长呼一口气,刮了刮清仪的鼻子,嗔怪道:“你真是!急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是什么样的角儿让你这般上心,我可要好好品鉴才是!” 东家听闻两位小姐之言,赶忙拍了拍手,让那个新来的戏子登台。 正到精彩桥段,雪枝从侧面走到清仪身边,在清仪耳边低语。 清仪了然,皱了眉头,看着兴致勃勃地戚音然欲语还休。 这时戚音然也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只见戚音然拾起茶盏轻抿一口,正色道:“这角儿也不过如此,今日不止是听戏吧?仪儿,你有事瞒着我。” 清仪轻叹了口气:“这里的戏不好,另有一场戏你要不要看?” 两人登上马车,离戚府越近她心里越慌。 这时戚府门前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们的马车进不去,只停在街角处。 马车撩开帘子刚好能看清人群正中的情形。 那妇人带着孩子正跪在正门口,期期艾艾地哭着。 戚音然皱着眉头见状就要下车,这人在戚府门口这样做派,岂不是要坏了府上名声。 正要起身,却被清仪拦了下来:“你且莫急,看看再说。” 那妇人看围观的人聚得多了,门内戚府的小厮也出来问询,这才开口哭诉:“我是来寻我夫君的……我和孩子在老家实在过不下去了……” 戚音然闻言攥紧了手帕,戚府的小厮替她问出了心中疑惑。 “这位夫人,您要寻谁,且起来说就是,莫要跪在此处,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戚府欺负了你。”那小厮也是见过世面的,说话带着两分嘲讽。 一听这话,那妇人更委屈了些,声音提高了些:“我夫君名唤袁颂,孩子生了病,我没法子了,听说他入戚府做了戚大人的门生,我只好寻来。” 这话清清楚楚地漫进戚音然的耳中,她只觉眼前一黑,险要晕倒,被清仪一把扶住。 “仪儿,你早知此事?”她眼中没有责怪,只淡淡道。 清仪也不避讳:“是,上次我见你所说的这个袁颂跟在楚峥身边,我怕他其心有异就去查了查,就查出了这对母子。前些日子我去见过她一面,我本以为她也是可怜之人,却不想她竟是同袁颂一起谋算,想着等袁颂入赘了戚家再来拿捏你,我才出此下策激她来寻人。此事我已经告知你二伯母,今日之事有她来替你处置。” 戚音然眼尾落下一滴泪来,落在清仪的手背上有些烫人。 她有些茫然地瞧了瞧那滴泪,似奇怪自己为何要哭,抬手轻轻拭去。 转身来反握住清仪的手,坚定道:“我的事自有我来决断,仪儿多谢你替我筹划这一切。” 清仪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是她记忆中的戚音然,遂放开了手。 “你既然是来寻人的,何苦这般哭天抢地!”那小厮说着就指派几个婆子来拉这妇人。 却见她逃也似的躲开,高声道:“戚家小姐看中了我夫君……我这也是没有法子……” “住口!我戚家门楣岂容你污蔑?”侍从拨开人群,给戚音然开辟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戚家大小姐,纷纷躲开了些。 戚音然走到那妇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她一张脸上满是泪痕,那孩子也是畏畏缩缩,看着好不可怜。 “我戚家家风向来严谨,还请这位夫人莫要空口白牙污我戚府女眷声誉。”戚音然声音掷地有声,一下便震住了那妇人。 可她不过一瞬,又恢复了那泼辣姿态,看戚音然衣着华贵,又是戚府的人,忙跪到她脚边,哭诉道:“三日前那小姐都找上门来了,我哪里是乱说,她说要将我逐出上京,我也是没有办法,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 她口中找上门的小姐应当是清仪了,戚音然心里舒了口气,若是她知晓此人,也定是要去查探一番的,清仪这是替她背了黑锅。 既然她认定清仪是戚府小姐,那她心里就有些底了,抓住她话中的漏洞,淡然问道:“你说三日前那小姐来寻你了?她去哪寻的你,你不是自老家千里迢迢而来吗?” “我……我暂住在城郊的,没想到那小姐居然寻了过来……”那妇人越说越没底气,声量也小了下去。 戚音然冷笑一声:“你说你和孩子活不下去了,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城来寻人?上京的城郊也是寸土寸金,这么些日子你一个活不下去的人竟也能找到安稳住处?” 围观的人也逐渐听懂此间猫腻,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来人,将这个骗子送去京兆尹!我戚家定不会轻饶放过!”戚音然话音刚落,便有婆子上前来准备拿人。 此时在暗处的袁颂再也躲不住了,那可是他的亲儿子,有戚家的授意送了京兆尹哪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他两步作三步走,上前道:“且慢且慢!” 戚音然看到袁颂的那刻心中有什么东西顷刻碎落,她虽已说服自己,可见着他还是觉得痛入心脾,想质问他为何如此欺骗自己。 可如今这景象,她不能表现出丝毫异样,转身不再看袁颂。 “大小姐息怒,是我,是我没有安顿好妻儿,我这就把人带走。”袁颂也不敢抬眼看戚音然,只躬身道。 那妇人却立马抬起了头,“大小姐”?眼前的人是戚家大小姐,那岂不就是袁郎跟她说的…… 她还想再叫嚷什么,却被袁颂捂了嘴,他不敢在此处闹出他和戚音然的事。 见戚音然没有派人拦着,两人就要逃走,这时人群中却闯出几个身姿妖娆的女子,身后跟着些身强力壮的打手。 “袁公子,蹲了你多少日子了,今日你总算是露面了。”为首的那位妖娆女子娇声道。 袁颂看着来人一脸莫名,扶着额头道:“你们又是谁?” 那女子掩面笑了笑,嘲讽道:“袁公子几日前还在我醉风楼风流快活,如今怎么到了付钱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袁颂更是疑惑,他虽风流,但素有文人风骨,青楼他是从不会去的,这之于他简直是污蔑。 “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曾去过什么醉风楼?” 那女子笑得更是妖娆,转头吩咐身后的打手:“既然袁公子不记得,你们就让他好好回忆回忆。” 第54章 释然 几个打手上前按住袁颂就是一顿拳脚招呼,直打得他连连哀嚎。 那妇人见夫君被打,想拦又不敢上前,索性转身过来求戚音然。 “戚小姐!求你救救袁郎吧,这样打会出人命的,他如今也算是戚府的人啊!”她匍匐在地,声音哀戚。 戚音然闻言觉得有些讽刺和好笑,低头冷声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他这等不忠不义,人品败坏的人,哪里能做我父亲的门生?我父亲现下上朝未归,如今便由我来替他清理门户。” 说完转身吩咐身旁的小厮:“去府中将袁公子的私物收拾妥当。” 那边的打手下手有技巧,全都照着脸招呼,面上看着吓人,但没下死手。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官兵来了。” 那群人顷刻收了手,掉头就钻进了巷子里。 留下浑身是伤的袁颂躺在地上哀嚎。 这时收拾东西的的小厮也出来了,拎着一个粗布口袋递到戚音然手中。 戚音然将包袱扔在袁颂面前,又从腰间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一道扔在袁颂身上。 冷声道:“袁公子带着你的妻儿另寻出路吧,我戚府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袁颂如今被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抬头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子。 他有些悔恨,就不该将这对母子藏在城郊,坏了他的好事。 又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得了三皇子殿下的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到时从龙之功,戚家说不定还要来巴结他。 这般想着露出了真面目,面色狰狞地站了起来,啐了一口血沫,冷眼瞧了一眼戚音然,转身被妻儿扶着往外走。 待到人群散去,戚音然远远跟坐在马车里的清仪对视一眼,弯着嘴角释然一笑。 清仪见她如此,终于放下心来,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袁颂无处可去,遂回了那个城郊的院子。 院里已经空无一人,四处都是散落的物件,似遭了贼,小红和另一个丫鬟也不见踪影。 可袁颂却无心管这些,一进门忍住浑身的疼痛,一巴掌便将那妇人扇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今日是找死不成?”他言语凶狠,气势凌人。 那妇人名唤素娘,袁颂是读书人,从未这般动过手,打得她双耳嗡嗡,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回过头,语气不算客气:“你竟敢打我?你恐怕不止勾搭了戚家小姐吧?前几日有个貌美的小姐来寻我,要把我赶出上京!你如今是攀上高枝了,就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了。” 素娘如今也算是回过味来,袁颂只告诉她戚家大小姐的事,可今日一瞧,那日来寻她的根本不是戚家小姐。 袁颂闻言也是一惊,他虽也有四处勾搭的,但都未曾暴露真实的身份,却有除了戚音然以外另外的貌美小姐来寻? 不由上前两步,嵌住素娘的手质问道:“什么貌美小姐?你说清楚!” 素娘以为他还在装傻充愣,用力甩开他的手,嘲讽道:“我瞧着那小姐比之戚大小姐还要美上三分,袁郎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不过现下闹得满城风雨,恐怕她也不会跟你再有瓜葛!” 袁颂如今头痛欲裂,他实在是不知此人是谁。 见他沉默不说话,素娘的语气终究还是缓和下来,毕竟她还要依靠着袁颂度日。 她温声道:“袁郎,那些大家小姐都是些心高气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哪里能容得下我们娘俩?容不下我也就罢了,可荣儿是你的亲儿子!你如今得了三皇子殿下的赏识,哪里还需要贵女做踏脚石?” 袁颂听她的话一愣,冷声问:“谁告诉你我得了三皇子的赏识?” “可不就是那位貌美的小姐?”素娘有些不悦道。 “你还记不记得,那小姐长什么样子?”袁颂有些急切道。 素娘莫名其妙地看了袁颂一眼,他自己招惹的还不知是谁? “那样的美貌,看过就很难忘记了。”素娘酸溜溜的开口。 袁颂本想立马就带着素娘去寻人,可奈何身上的伤让他寸步难行,只好悻悻放弃,只道:“那过几日,咱们就去寻一寻这人,看看这设局之人究竟是谁!” 清仪这边原以为戚音然还要独自调整些时日,却没想到第二日就又收到了她的帖子。 还是同样的听戏,还是在聚仙楼。 两人携手踏进门,那东家见熟客到了,连忙来迎。 “昨日咱们未能听完的,今天便接着唱吧。”戚音然吩咐着拉着清仪一道落了座。 楼下戏已开场,戚音然眼眶微红,想是昨夜哭过的缘故。 清仪有些愧疚:“音然,你可怪我擅作主张?” “你说些什么话?若非你心思细腻,我哪里能发现这人如此不堪。”戚音然闻言连忙上前拉住清仪的手,“是我遇人不淑,还要让你替我操心。昨日打得真是痛快,你是替我出气,我怎会怪你?” 清仪回握住她的手,还是带着两分歉疚:“这件事我早有了些苗头,可我不知如何告诉你,这人如今搭上了楚峥,他日后定会报复,你也要小心些。” 戚音然摇了摇头:“他没这个能耐。他一个白衣书生,又没有本事根基,虽有些才华但远远未到才倾天下的地步,你说三皇子为何拉拢他?” 清仪未曾深想过此事,如今戚音然这么一说,她好奇地抬眸,示意戚音然说下去。 “昨日我父亲回来听闻了此事,给我好生分析了利害,我才知道其中内情。他当初进戚府纯粹是因为他有个名唤孟钧的同乡,这人其貌不扬但是个惊世之才,由他相求我父亲才让袁颂一同入了府。” “他一进府专研的不是学问,而是如何攀上我戚家的小姐,也是我识人不清着了他的道,昨日细细查探一番,才发现他可不止向我一人殷情,同样的手段还施展在我那几个妹妹身上。” “应当是他毛遂自荐,在三皇子跟前说了同我的情意,让三皇子觉得能借此拉拢戚府,这才对他青眼,如今他被逐出戚府,失去了价值,想来应当不会翻出什么风浪了。” 说完这些戚音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拾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原是如此。”清仪点了点头,心中却有别的计较。 恐怕不是他毛遂自荐,应当是楚峥找上了他,楚峥知道他未来会成为戚家女婿,所以提前跟他有了交集。 索性如今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她们二人也不再谈论袁颂,转头认真的听其戏来。 第55章 背后搞鬼 袁颂养了几日的伤,勉强可以下地活动,马不停蹄的想去寻一寻三皇子殿下。 出了这样的事,他若不去解释一二,被其厌弃岂不雪上加霜。 他拖着伤腿走了半日,终于在晌午到了皇子府门前。 看门的守卫见着他以为是附近要饭的乞丐,上来便要将他赶走。 “去去去!要饭的往别处去,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那守卫手持长剑,用剑柄将他往外推。 袁颂被当成了乞丐,心里气闷,但在此又不好发作,只好陪着笑脸道:“这位小哥,我是来拜见三皇子殿下的,还劳烦您替我通传一声,就说袁颂求见。” 那守卫抬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真是什么人都敢来登皇子府的门,你再不走,我可要出手了!” 袁颂看着眼前身强体壮的守卫,不由瑟缩一下,他可不想再挨打了,只好悻悻退回一边。 正巧这时一边的角门被人打开,一个管家装扮的下人从内走出,袁颂眸子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徐管家!徐管家!留步留步!”袁颂高声道,走到徐管家面前。 徐管家仔细瞧了瞧眼前人,看清是袁颂后心里一沉,面上倒是不显,微笑着开口:“袁公子在此有何贵干?” 袁颂见徐管家认出了他,不由挺直了腰背:“我是来求见三皇子殿下的,这守卫不识得我,不肯替我通传,还劳烦您老人家替我递个话。” 徐管家转头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回过头来仍旧笑得温和:“他们是殿下亲卫,自然恪尽职守,您今日来得不巧,殿下不在府中。” 袁颂闻言有些着急,他走了一上午的路程,好不容易到了此处,不甘心道:“殿下去了何处?何时归来?” 徐管家微皱了眉头,心中暗道此人真是没眼力见,嘴上敷衍道:“殿下的行踪,我等怎敢过问?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话音刚落,徐管家就要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再同他交谈的意思。 袁颂却不肯让他走,直直挡在他身前:“既如此,我便等在此处。”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眼神一动,这几日城里四处都在议论他袁颂,如今他还敢上门来攀扯殿下,恐怕还不知城中之事。 不过他早晚都会知道,如今告诉他,把他支走别累了皇子府名声才是。 徐管家靠近了袁颂些,低声道:“袁公子还有时间来皇子府,听说礼部贡院那处有好些学子联名声讨,因着你声名狼藉,要夺了你举人的名头,不允参加春闱呢!” 犹如晴天霹雳般,袁颂愣在当场,不过是有妻儿罢了,那日什么青楼也是污蔑,他怎么就声名狼藉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怎能毁于一旦?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回事?我娶妻生子有什么过错?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徐管家佯装痛心的叹了口气:“您还不知吧?有学子举报您剽窃他人之作,您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您在酒楼茶肆留的那些墨宝?都被人找了出来,苦主告到了贡院呢!” 私德是不会引起这般轩然大波的,但剽窃可是道德败坏,离经叛道,贡院是真的会因此夺了他举人名头的。 他想起孟钧此人来,自己不过是对他之作借鉴一二,怎能算是剽窃? 这人原先一声不吭,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没再理会徐管家,转身径直去了戚府。 戚府的守卫老远看到他来赶忙上前将他拦住,比皇子府的守卫还要不客气:“袁公子!我们大小姐吩咐了,你再敢来戚府,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袁颂气急败坏道:“谁要纠缠你们大小姐!去!给我把孟钧叫出来!” 两个守卫对了个眼神,架着他往一边走去,眼看着要下手,这时从一边的小巷里冲出一个妇人,拦在袁颂面前。 此人正是素娘,她笑着拦住两个守卫,低声道:“二位大哥,我会把他带回去的,莫要动手!” 见此两人警告地看了袁颂一眼,转身离去。 素娘扶着袁颂埋冤道:“我一个不留神你就出了门,身上还伤着,又来这处,是想再添新伤不成?” 袁颂扯开自己的衣袖,没理会素娘,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就要再往贡院去。 此时却被素娘拉住了衣袖,扯着他隐到一边。 戚府门口停下了江府的马车,清仪从马车上下来,扶着雪枝的手进了戚府。 素娘的眼一眨不眨,今日清仪是仔细打扮过的,整个人贵气逼人,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清仪。 袁颂没好气道:“你干什么这般偷偷摸摸?” 素娘指着清仪的背影对袁颂道:“她!她就是那日来寻我的貌美小姐!” 袁颂定睛一看,微愣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门口的马车,他早有推测,没想到真是这个宁安郡主,面色不由阴冷了下来。 素娘见他的表情,侧头问道:“她是谁?” 袁颂冷笑一声:“是谁?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宁安郡主!” 素娘苦着一张脸:“你竟还攀上了郡主之尊!你想害死我们娘俩不成?” “竟是这个贱人在背后搞鬼!”袁颂想着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全拜清仪所赐,心里怒极,就要抬步追上去。 素娘也算听懂了这话,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他:“你疯了不成?如今在戚府门口,那些守卫你哪里打得过的,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第56章 携芳楼之约 袁颂的声名狼藉确实是清仪安排,可也因着他确实剽窃了孟钧之作。 袁颂有小才却无大德,这样的人若上榜有名,入了仕途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患。 清仪这日来寻戚音然就为着这个孟钧。 调查袁颂之时,清仪发现这人确实颇有才华。 且他宅心仁厚,自己被戚尚书看中,不忘同窗之谊给潦倒的袁颂也寻了机会。 只是这袁颂手段龌龊,用他的诗文四处揽名。 孟钧是个沉得住气的,发现了袁颂的小动作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默默忍下以待来日。 这样的人为何前世没有一点水花? 清仪心里疑惑,今日她便是想亲自见一见这人。 戚音然瞧着已经一扫阴霾,听清仪说想见一见孟钧有些诧异。 “他才华横溢,我父亲也对他赞不绝口。可……他是外男,他们书生们住的院子,我们去了恐怕不好。”戚音然有些为难道。 清仪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只好笑着道:“是我考虑不周。” 她前世做了好几年皇子侧妃,因为府中没有正妃,她是时常出去交际的,如今倒是忘了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清仪才起身告辞。 回去后清仪亲拟了一封书信,让玉枝拿着令牌去一趟樾王府。 没想到三日后就来了回信。 信上言简意赅,是几个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大字。 “明日携芳楼一叙。” 携芳楼? 清仪有些诧异,上次出事后,她就怀疑携芳楼的背后是楚峥,齐樾要约着她见面,难道没有提前调查一番吗? 第二日一早,清仪带着雪枝和玉枝出了门。 今日她打扮得略素雅些,一身水蓝色蹙金云纹长裙,腰间点缀着玉珠环佩,乌黑柔顺发间点缀着零星玉质的发饰,整个人清丽又雅致。 到了携芳楼她心里仍旧有些不安,进门后发现人并不多。 一个面善的姑娘见她进门连忙迎了上来,对着她恭敬一礼:“奴婢侍画,请贵客随我来。” 清仪点点头,跟上她的脚步。 侍画带着她们一路行至顶楼,在一房间门外停下。 清仪侧头,隔壁不就是她上回和音然一起赏灯海烟花之处。 侍画轻轻打开了房门,做出了请的手势。 屋内空无一人,想是齐樾还没有来。 清仪抬步进去,转身却发现雪枝和玉枝都被侍画拦下,侍画自己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玉枝和雪枝都有些担忧地望着清仪,清仪淡然对着她们二人安抚一笑。 随着房门关闭,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这房间同隔壁没什么差别,布置摆设也如出一辙。 正中的桌案上摆着一盏泛着热气的茶,清仪在桌边坐下,正要伸手去取茶盏,却听身后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咔嗒”的声音。 她惊地立马站起了身子,有些不安地看着那屏风后的人影。 齐樾今日穿着一件雪青织锦长衫,剑眉星目,跨了一步走出来显示了身形,脸上带着浅笑。 “你来了。” 说着对着清仪招了招手,示意清仪跟着他一起到屏风后来。 清仪疑惑地踏出了步子,绕过屏风,没想到一道暗门后别有洞天。 因着是顶楼,所以在外根本查探不出,这房间里还隐着一处隔间。 这隔间甚至带着一扇小窗,不过因着不算开阔只放了一张案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可以小憩的小榻。 见清仪眼中的惊异之色,齐樾关上了隔间之门,又走到另一边寻了一处机关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扇门推开就是那夜清仪所在的那间,她瞬时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携芳楼是你的产业?可……” 齐樾知道清仪想问些什么,转身走到案前,取出茶具,一边细致地烹着茶,一边解释道:“携芳楼确实是我的产业,只是我久居边关,免不了被人钻了空子。那夜我也是偷偷回的上京,在此处休整,却不想撞上了楚峥为难你。” 这么一讲也就通了,提到那日之事,清仪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此处隐秘,若有要事要商,在此处是再好不过,也不会被别人知晓你我私下见面坏了你的名声。”齐樾缓缓道,此时他已经亲自倒了一杯茶水,将精巧别致的釉玉茶杯推到清仪跟前。 “王爷有心了。”清仪感叹于他心细至极,捧起茶杯轻抿一口,入口生香,竟无一丝苦涩,唇齿间都是淡雅的茶气。 听见她的称呼,齐樾微不可察的皱了眉,但他自己也不知换个别的什么称呼更妥当,也就没有开口。 二人相对而坐,齐樾开口谈起正事:“你说的孟钧,我去查过了,此人确实底细干净,是个颇有才华的。” 清仪点点头,齐樾既说查了,那必是仔仔细细,不会有什么旁的问题。 “只是你让我关照着他些是何用意?”齐樾说到此,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个孟钧他甚至亲去看了,虽有才华可样貌却很普通,清仪为何要对他关照一二。 清仪知道他会有疑问,真诚道:“戚尚书曾赞叹过他的才情,这样的人若入朝为官,必定有一番大造化。” “可你为何……”齐樾有些急切,后面的字却没说出口,他想问,他有才同你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在乎这个人? 清仪抬眸对上齐樾的眼睛,她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低头灿然一笑:“自然是为了给王爷铺路。” “为我铺路?你可知我走的是何路?”齐樾有些怔愣疑惑道。 清仪收起了笑意,从袖中取出一封尘年的信笺:“我虽不能确定,但你我初见之日,那个双眸湛蓝的僧人是谢家之后吧?” 齐樾闻言一时面色也凝重起来,拾起了那封信。 “若我没猜错,他是……长公主和谢绥……”清仪有些难以启齿。 齐樾看过信笺,望向清仪的眼神带了两分复杂。 她竟然能通过这蛛丝马迹就还原了事情的大概,真是个让人惊叹的聪慧女子。 齐樾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是。” “您护着他,是为长公主?”清仪继续问道。 却不想这次齐樾却摇了头,眉头皱紧了两分,轻声低语道:“不是为了长公主,而是为了谢家。” 第57章 谢家之祸 “谢绥是我的恩师。”齐樾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言语间皆是遗憾。 清仪诧异,她从未听闻过齐樾同谢家之间的关系。 谢家是陈郡谢氏的一脉分支,多年经营,覆灭前曾是上京不可忽视的世家大族。 谢家在上京权势无出其右,家中兄族在朝中皆身居高位。 家中长女入宫后一直深受先帝恩宠,一进宫便位列四妃,产下皇子更是一跃成为皇贵妃。 谢皇贵妃在后宫中比肩皇后,她的儿子也很得先皇欢心,一度威胁着如今的陛下,当年的太子之位。 这样极盛的家族,毁在从武的庶子手中。 多年前在南夷入侵时,战况久持不下,谢家庶子谢绥领百余人从后方突围,击溃敌军,大败南夷。 这一战之功让他从谢家庶子变成朝堂炙手可热的功臣,也让他落入流言中心。 只因着他那一双湛蓝眼眸。 眼看他高楼起,奉承阿谀到落井下石不过一夜之间。 自来与谢家交好的萧家递上罪证,谢绥之母被指为敌国细作,一封封谢绥笔迹的书信直指南夷之战是谢绥与南夷合谋的障眼法,为的是今后更大的谋算。 先帝当即将谢绥下了大狱,又围住谢家,在谢家找到了更多通敌之证。 至此,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谢家一夜之间陨落。 萧家在内里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谢家当年之事我也略知一二,可是有什么隐情?”清仪轻声道,若谢绥真是通敌叛国之辈,齐樾又岂会为谢家做这些? 齐樾微叹了口气,缓缓道来:“确有冤情。我幼年曾在军营历练,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是最痛恨南夷人的,又岂会通敌?” 清仪有些不解,可谢绥之母不正是南夷出身吗? 齐樾看出她的疑惑,认真道:“南夷如今是东夷皇室统管,师父的母亲是前朝的皇族后裔,他的祖父一辈皆被现如今的统治者屠戮,母亲也被迫沦为舞姬,他又岂会与其合作?这都是污蔑。” 清仪听完有些心惊,那又是谁陷害了谢家? 皇后背后的萧氏一族? 有些事似乎明朗了起来,可齐樾又为何要将这些秘密告知于她? 看着她同楚峥的针锋相对,想利用她对付楚峥和萧氏? 她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落,心口有些闷,低声道:“那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齐樾闻言抬头对上清仪的视线:“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这些年我四处探查,有了些蛛丝马迹。这场污蔑不是冲着我师父,而是冲着谢皇贵妃和谢家。” “那年谢皇贵妃的七皇子与太子殿下平分秋色,萧氏女成为太子妃后就对谢家出了手。” “所以,楚峥绝不能继位,若他继位,谢家就再没有翻案的可能了。”齐樾提到楚峥,语气冷硬了两分。 清仪闻言心中了然,开口试探道:“那王爷属意哪位皇子?放眼陛下所有的子嗣,三皇子的宠爱无人能比,他确实是现下最合适的储君之选。” 清仪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待着他的下文。 齐樾闻言讶异于她的大胆直白,如今两人也算是在同一条船上,坦然道:“可现在储君之位上可还坐着人呢。” 是了,现下可是有人占着太子之位的。 “可……人人都知,陛下厌恶太子,废黜只是早晚之事。”清仪低声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是众所周知的。 齐樾弯了唇角,又给清仪添了茶水:“不管太子再怎么被陛下厌恶,到底还没有被废;楚峥再怎么受宠风光,连王也未封。” “那是因为陛下未找到合适的理由……”说着清仪停下话头,只要陛下想,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她迟疑一瞬,还是开口道:“王爷你是说……不是找不到理由机会,是陛下根本不想废掉太子殿下。” 齐樾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太子平日里装的庸庸碌碌,受尽白眼,其实背地里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他前世最后还是败了…… 清仪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她开始回忆起前世关于太子的一些事。 楚峥最后没有被封太子,是直接继位当了皇帝。 这位太子一直留着太子的名头,被软禁东宫最终自戕而死。 到他身死,他都未曾娶妻生子,孑然一身。 他这一生受尽冷落白眼,身为先皇后之子,本是嫡出的皇长子,却比不上萧皇后收养的楚峥。 身为储君,在他人眼中却没有继位的希望,甚是可悲可叹。 若真如齐樾所说,他是个人物,或许今生能有改变也未可知。 他能隐忍至此,心性可不是旁人能比。 清仪本来对于对付楚峥和萧氏焦头烂额毫无办法,如今虽仍然艰难,但跟齐樾站在一处,她安心了不少。 她前世虽身在后宅,可所知的大事也是一件不落,能预知后事,说不定真能跟楚峥搏一搏。 回到云舒院便见许穗仙站在廊下等她。 因着她定下了亲事,江老夫人又时常念叨着许穗仙,就让她又搬回了慈溪堂。 原本就说是帮忙凑备寿宴暂住的,许穗仙也不好再留,就顺了江老夫人的意。 “姐姐去了何处,我一早便来了,知夏却道你出了门。”见她来,许穗仙连忙迎了上来。 清仪挽着她的手一同进了屋:“你怎么站在此处等,这些丫鬟也是没规矩,怎么不请表小姐在屋里喝茶?” 许穗仙摇头:“是我自己想在廊下等的,这几日天气还不热,院中的花草打理得好,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再说了,云舒院我也是熟的,哪里这么客气,姐姐可是不愿我来?” 清仪笑着伸手点了点许穗仙的额头,调笑道:“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 低头却看见许穗仙手上有一处红晕,忙撩起她的袖子仔细查看,面带担忧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烫伤了?” 说着又转头吩咐雪枝:“雪枝,你去妆奁抽屉里取烫伤膏来。” 许穗仙被问及此,眼眶微有些泛红:“不打紧的姐姐,不必如此麻烦。” 看她这一脸的委屈,清仪接过雪枝送来的烫伤膏便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等房门关好了,一边给许穗仙上药,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好端端的怎么烫伤了手臂?” 许穗仙这才开口道:“是二夫人……她早上给祖母请了安说我既要嫁到府里来,便要把规矩学好。” 清仪叹了口气,这个李沁如…… “祖母都未曾帮你说话吗?”清仪有些生气。 许穗仙摇了摇头:“祖母又能说些什么呢?自来婆母就要让媳妇儿站规矩的。一开始也不过分,只是教着我如何奉茶行礼,只是后来……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清仪心疼又无奈:“你且还未过门呢,她就急不可耐地让你站规矩,今后真嫁进来还不知要被她如何搓磨。” 看来是要早些对李沁如出手了。 第58章 站规距 清仪陪着许穗仙说了会儿话,见她散了愁容放下心来。 送了她出去,清仪唤来雪枝。 “王大夫可寻到了?”清仪低声问道。 雪枝刚刚出去正是去取双元的信,朝着清仪颔首:“小姐,未能找到王大夫,但找到了王庆。” 清仪眸色一亮:“王庆?王大夫之子?他如今在何处?” 雪枝也有些雀跃,寻了这么久的人证,总归是有了眉目。 “哥哥是在城北的妓馆寻到他的,经他交代,他暗中和他爹一同又来了上京,去永昌伯爵府讨赏却被人一路追杀。逃亡路上和王大夫走散,他狼狈逃窜,没得办法去了妓馆当小厮掩饰行踪。”雪枝说着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清仪。 继续道:“哥哥将他救出,把他安排在了钱氏那处。” 清仪点了点头,打开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信中说王庆虽不知他父亲为伯爵府办了什么事,但确实收了金银,为了保命他可以作证指认。 “还不够。”清仪轻声低语道。 雪枝愣了愣,没听清清仪的话,问道:“小姐,你说什么不够?” 清仪收起信笺,没有回答她,复又问道:“你说他和钱氏在一处?” “是,小姐。” 清仪微微皱了眉头,叮嘱道:“这两日要看紧钱氏和王庆。” 雪枝领了命,转身出门去给双元回信去了。 第二日一早,清仪收拾妥当去了慈溪堂。 许穗仙正伺候着江老夫人吃早膳,李沁如也坐在一旁陪着用膳。 见她进来,李沁如满脸笑意,对着清仪招了招手:“仪儿来了,可用过早膳?” 她亲热地模样好似前些日子的那些事未曾发生一般,比之沈氏她还要更虚伪些。 清仪规矩地给江老夫人行了礼,从善如流地落了座。 “今日二婶婶也来得这样早。”清仪漫不经心道,可眼神却未在她身上落下一刻。 李沁如面色不改,亲昵地从丫鬟手中取过碗碟摆在清仪跟前,又转头对许穗仙道:“给大小姐盛一碗粥。” 清仪给身边的雪枝使了个眼色,雪枝心领神会走到桌边接过李沁如手中的碗,给清仪盛了粥。 李沁如有些悻悻收回了手,低头捧起茶盏喝了口茶。 清仪的余光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转头对站在一边的许穗仙道:“穗仙妹妹怎么还站着,你如今还未过门,还是我们江府之客,都知你有孝心愿意伺候着祖母,可要把我们这些亲孙女都比下去呢。” 穗仙感激地看了清仪一眼。 此时江老夫人也适时开口:“我且吃好了,穗仙你也不必忙碌,坐下陪你仪姐姐用膳。” 有了江老夫人的话,许穗仙也安心坐了下来。 她从晨光熹微就被李沁如身边的严嬷嬷叫起了身,守着小厨房做了早膳,又在一边陪侍,足足站了两个时辰。 用了膳,江老夫人挪到了正堂中,等着其他的儿孙来请安。 许穗仙不过稍歇一会儿,严嬷嬷一个眼神,又让她起身去侍奉茶水。 清仪正要开口替许穗仙解围,却听江老夫人对李沁如道:“你昨日说的采薇和采苹,这事儿就由你这个母亲做主就是,不过待到春闱过后再办,汤药要先给着,不要闹出庶子的丑事。” 李沁如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清仪,心中怪罪江老夫人怎么在江清仪面前提着这些。 敛下神色,笑着给江老夫人回话:“是,儿媳记下了。” 清仪狐疑的看着堂中的婆媳二人,许穗仙听了这话神色明显不自然了两分。 她见不得李沁如磋磨许穗仙,遂起身对江老夫人道:“今日日头好,戚家小姐约了我同穗仙一起游湖,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孙女和穗仙便先去赴约了。” 江老夫人闻言赞许地点点头:“是了是了,你带着穗仙多出去走一走,同上京的贵女多多交际是好事。” 两人走出慈溪堂,许穗仙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压着她的沉闷之气消散大半,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两分。 可她又想到明日说不准还要被立规矩,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戚姐姐什么时候送的拜帖?在何处游湖?”许穗仙不想让清仪担心,提起一口气,温柔笑问。 清仪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扬起:“不过是扯了个谎罢了,不然你岂不是要站一天?” 许穗仙笑容更甚:“其实祖母也是很护着我的,二夫人太过分了也会出言阻止。” 江老夫人虽会心疼她护她两分,可还是同李沁如站在一处的,也不觉得这般严苛的立规矩有什么问题。 清仪叹了口气,想起刚刚江老夫人提到的采薇和采苹,低声问道:“刚刚祖母说的采薇和采苹是什么人?” 闻言许穗仙刚扬起的笑容瞬时从面上消失殆尽,她有些愤愤:“采薇和采苹是二表哥房中贴身伺候的丫鬟,二夫人想在大婚前将她们二人收入二表哥房中。” 此言一出,清仪不由也跟着愤然:“她这个母亲做得可真是!儿媳还未过门,就想着给儿子房中塞人!” “祖母昨日原本也是不同意的,可二夫人说二表哥毕竟年纪不算小了,要为子嗣考虑。又搬出二老爷来,说这些年二房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为着家族要早做打算,可以先不给名分,等到我过了门再给个姨娘的名分,影响不了我什么。”许穗仙委屈道。 是了,二房只有两个嫡出的公子,二伯虽有几房姨娘,但皆无所出,她搬出这样的理由,江老夫人确实要考虑的。 清仪这么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二夫人手段真是高明,二伯的庶子女莫说生下来了,这么些年就连怀孕的姨娘也是没有的……” 许穗仙闻言,压低了声音对清仪道:“我也是听慈溪堂的老嬷嬷闲话,说二老爷恐怕有些问题,可不止姨娘们没有子嗣,生下两个公子后,二夫人也是没有再怀过的,她防着那些姨娘可说是她手段高明,可她自己怎么也再没有子嗣?” 清仪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不对在何处。 第59章 李家秘辛 做戏要做全套,清仪拉着许穗仙当真出了门,又往戚府递了帖子。 听闻城中新开了一家江南的首饰铺子,做工格外繁复精巧,都是些没见过的新鲜样式。 她们三人倒是没有去游湖,相携逛着街。 正走到这首饰铺子门口,就碰见了些熟人。 赵水心和萧婉瑜竟在一处,还有一位也很是熟悉,是永昌伯爵府的三小姐李风眠。 “真是好巧。”萧婉瑜先开了口。 互相见了礼,清仪也不怯道:“是好巧,没想到在此处也能遇到三位小姐。” 李风眠笑着接话:“这家铺子确实不错,听闻有好些未曾见过的佳品,我们今日是来给我姐姐挑订婚贺礼的。” 清仪心下了然,伯爵府可不是要办喜事了,李大夫人的长女再过几日就要同城阳侯世子定亲,就是前不久才办了赏花宴选儿媳的城阳侯府。 几人都面含笑意往铺中去,看起来一派祥和。 萧婉瑜虽面上装得和善,但心里对清仪还是多有芥蒂。 对着李风眠似无意地聊天:“听闻自从世子见了李大小姐便走不动道了,如今更是遣散了府中的莺莺燕燕,要跟你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李风眠闻言心里与有荣焉,笑着道:“那当然,我姐姐的美貌那可是闻名京城,世子殿下可不得浪子回头吗?” 见她顺着自己的话说,萧婉瑜意有所指道:“可不是,这年轻的公子少爷,年少时总少不得做些荒唐事,待到成熟了便会懂得,那些不自怜自爱的莺莺燕燕都是过眼云烟,不足为提的。” 李风眠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抬眼瞧了清仪一眼,接着笑道:“萧姐姐说得极是,听闻您同三皇子殿下的定亲礼就在下月?倒是要提前恭喜姐姐了。” 萧婉瑜自得地扬起盈盈笑意:“我倒是觉得下月有些着急,不过我同殿下是圣上赐婚,这日子还是皇后娘娘亲定的。” “只有姐姐有这般的好福气了。”李风眠继续奉承道。 清仪不在意这两人的明嘲暗讽,可不知赵水心听着这些,心里作何感想? 赵水心全程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倒是未说话,脸上挂着柔和疏离的笑意。 对上清仪的眼神她也不躲避,对着她颔首,笑意更深了两分。 见清仪没有什么反应,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没有注意听她们的交谈,萧婉瑜和李风眠便觉得没了意思,继续说其他的事。 “说起来福气,你们伯爵府的姑娘嫁出去个个都是受夫家怜惜恩爱非常的。”萧婉瑜说起这个有些艳羡。 外面都说伯爵府出来的主母都是既会持家又能笼络夫君的心,个个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李风眠心中暗喜,伯爵府的姑娘名声向来极好,她也快议亲了,已经有不少高门贵族上门来探口风的。 “那是自然,我们李家家风向来如此。” 清仪听到此,不由心中冷笑。 确实家风不错,李沁如可不就是个例子。 可还不知是不是真的都如外人看见的那般举案齐眉,和顺一生,至少瞧着李沁如那疯魔的样子是不像的。 想到此,她心里有了些猜测…… 这李家女出嫁后确实表面上瞧着都是夫妻和顺,姬妾庶子女都是极少的。 清仪抬眸看了一眼还在挑选首饰的李风眠,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这件事可要好好查查才是。 她侧头对着雪枝耳语一句,雪枝眼中有些惊异之色,旋即转身出了店铺去寻双元去了。 待到她们逛完回府,雪枝也带回了消息。 “小姐,你让哥哥打听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哥哥怕记错,将小姐问的东西都一一记下,请小姐过目。” 说着,雪枝从怀中取出了几张信纸,上面都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些人名。 清仪一一看过,背后不禁浮起一层冷汗。 “这李家,也太大胆了些。” 说着,她提笔亲写了一封信交给玉枝。 玉枝领了命,轻车熟路地去了樾王府。 不过两日功夫,清仪这日本想出去巡视一下名下的铺面,刚出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侍画今日不是丫鬟的装扮,穿了一身还算体面的丝绸衣服,朝着清仪走来时清仪一眼便看见了她。 她却是目不斜视,经过清仪身旁时才轻声道:“郡主,主子请您去一趟携芳楼。” 她声音很轻,说完并未驻足消失在人海中。 清仪有些莫名,又见街上人来人往,也没有声张,转头对雪枝道:“有些乏了,咱们去携芳楼用些点心吧。” 进了携芳楼,雪枝和玉枝很有眼力见地站在一边,并没有继续跟着清仪。 可今日却不是去顶楼的那个暗室,侍画带着她一路去了后院一处隐秘的柴房。 齐樾站在柴房的门口,见她来侧身推开了房门,里面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婆子,此刻她正被绑着,嘴里塞着布。 清仪没想到只是让他查一查便直接绑到了人。 齐樾对上清仪的眼睛,笑意盈盈道:“你猜得没错,这是人证。” “你这般对她,她可会说出真相?”清仪有些不满,这人定是伯爵府的家生奴才,利诱都未必肯背叛主子,这般强逼就能成事了? 齐樾有些失笑,看着清仪拧在一处的眉头觉得她很是可爱,遂伸出手来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你想的那些法子未必有用,但我的法子她必要配合。” 侍画在一边忍不住补充道:“郡主放心,给她喂了南疆秘药,她若不想配合,恐怕……会好生受一番折磨。” 这是用了毒了。 齐樾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交到清仪手中:“这是解药,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喂一次,最后一颗解药喂完便可解毒。这人我便交给你了,该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清仪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瓷瓶。 时辰还早,今日就要同李沁如有个了结了。 第60章 告发 清仪特意让车夫从巷子中的侧门入府,又交代了玉枝和车夫在侧门外等候。 一进府门便直奔慈溪堂。 途中向门房的小厮打听起江闻远和江闻朔的行踪:“大老爷和二老爷可在府中?” 大小姐亲自问了,那小厮忙低头回话道:“回禀小姐,大老爷和二老爷今日下了早朝便回了府,只是大老爷现下有朋友邀约去了酒楼。” 清仪闻言皱了眉头,江闻远近日宴饮喝酒倒是很频繁,她在府中许久没见过她这个父亲了。 转头吩咐小厮:“你安排两个得力的去寻一寻大老爷,跟他说府里出了大事。” 那小厮没想到大小姐会吩咐他去找人,有些惊讶,但听着大小姐口中的“出了大事”不由把头埋低了些,不敢耽误转身往外去了。 今日江老夫人精神极好,江容玥和许穗仙陪着她在慈溪堂说着话。 见清仪急匆匆而来,江老夫人不由心中一紧,有些不悦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一点大家小姐的规矩都没有。” 清仪规矩地给江老夫人行了一礼,嘴角微扬道:“确实是出了大事。” 听她这么说,江老夫人不由坐直了身子。 最近家中出了太多的事,而且事事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清仪环视了一圈堂内,淡笑着开口:“怎么二婶婶今日没来侍奉祖母?” 江老夫人心里忐忑,没好气地开口道:“你二婶婶平日里为家中操劳,也不是时时都在慈溪堂的,你说出了事,是出了什么事?” 清仪踱步到一边的软椅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方才继续说道:“不急,祖母且等一等我父亲,再派人请二伯父和二婶婶一同过来,这事儿,得长辈们一同定夺才是。” 江老夫人眸色一冷,这么听着心里更没底,不敢耽搁,转头对身后的嬷嬷道:“你去一趟二房,请朔儿她们过来,再去大房通传一声大夫人。”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江闻远踏进门来就满脸不悦,今日他与同僚宴饮正欢,却被突然到来的小厮坏了兴致。 听见府中出了大事,又不敢耽误,赶回来听说是清仪派人去寻的他,很是恼怒。 “你这个逆女,又做了些什么事?”江闻远脸上因疾步和气愤升起了些红晕。 这时江闻朔和李沁如也踏进了堂中。 李沁如上前来拉着清仪的手,面带关切道:“咱们大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在外受了委屈?” 江闻远听这话,冷哼一声:“哼!谁还能欺负到她头上?这般大张旗鼓的让长辈们来见她,架子可真是大!” 清仪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李沁如手中抽了出来,对着李沁如弯唇一笑:“二婶婶,我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有些冤屈要让长辈们做主。” 说着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堂中的几位府中小姐,又看了看周遭伺候的丫鬟仆从。 给江老夫人行了个大礼,沉声道:“祖母,且让妹妹们都回避吧,屋里也无需人伺候。” 江老夫人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她如此说,心又不安地咚咚跳了起来。 冷声吩咐道:“都回去休息吧,你们也不必再伺候了,都出去听命。” 想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找几个死契的下人把守着慈溪堂的院门。” 清仪心中冷笑,她这个祖母还真的小心谨慎。 李沁如不知为何,心如擂鼓,手心也冒出许多汗珠来,不过面上还很是镇定,和江闻朔一起在江老夫人下首落座。 清仪见众人都瞧着她,等着她的下文,收起笑意走到堂正中,撩裙摆直直跪了下去,双手伏地,重重给江老夫人磕了个头,声音掷地有声:“求祖母为我母亲做主!” 一旁的沈氏闻言,被茶水呛到,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李沁如也被她这话吓了一跳,不由攥紧了手心。 江闻远很是激动地站起身来:“你这逆女在发什么疯?你那入土三载的亲娘有什么主要做?” 江老夫人也是惊惧万分,好端端的怎么提起秦姝来了。 清仪冷笑着看着坐不住的江闻远,他这个父亲恐怕早把她母亲忘干净了,他如今儿女绕膝,妻妾和美,而她可怜的娘亲却不明不白地长眠地下。 不由反唇相讥:“父亲着急些什么?我早觉母亲之死疑点颇多,如今女儿已经找到了证据和证人。” 说着清仪转头吩咐雪枝:“将人证带上来。” 雪枝领命,不多久就把人都带了上来。 李沁如见着来人身子猛然一震,想站起身却又腿软,最后跌坐在椅子上。 江闻朔奇怪地转头瞧了她一眼:“你紧张什么?莫非与你有关?” 李沁如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些,低声道:“你仔细瞧瞧那是谁?那不是……” 那不是早该被处理干净的梅姨娘吗? 梅姨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但肥头大耳的男子。 清仪冷声继续道:“人人都说我母亲当年乃是病死,实是被二婶婶下了毒!” “祖母还记得梅姨娘吧?后头跟着的是当年为我娘医治的王大夫的儿子和儿媳,她们都能作证。这是她们三人写下的陈情状,皆签字画押,还请祖母过目!” 梅姨娘看着坐在一边冷汗津津的李沁如,冷笑着开口:“确如大小姐所说,二夫人在先大夫人的汤药中可加了不少料,先大夫人不是病死,实是被她害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沁如以为她早死了,却又出现在江家,还为江清仪作证。 钱氏也跟着连连磕头道:“老夫人,我是王大夫的儿媳,我公公确实领了二夫人不少的好处,要他掩盖大夫人的死因,我们也能为大小姐作证!” 李沁如再也坐不住,起身跪倒在堂中:“母亲!都是污蔑!儿媳为这个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我为何要害秦姐姐?再说了,这个梅姨娘本就对我怀恨在心,还害得咱们言儿成了如今那副模样!她的话如何能信?” 说着又转过头来瞪着清仪:“大小姐!自你回府,二婶婶可是事事都为你考虑,何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 第61章 绝子药 江老夫人看了呈上来的陈情状和证物,眉头紧锁。 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了江闻远:“远儿,秦氏是你的发妻,此事你如何看?” 江闻远粗粗看了一眼,也是一脸冷意。 秦姝已经死了三年了,如今再翻出来这些事只能给江家抹黑,若此事传到秦家去,秦家非得闹得满城风雨不可。 江闻远下定决心,冷声道:“此事已经过去这样多年,当年秦氏确是病死无疑,仪儿恐怕是太过思念她的亡母,生了妄念,当不得真。” 李沁如闻言,心中稍松了些,是了,过去这么多年,江家不会不顾家族名声将此事翻出来。 “大伯说得对!媳妇实在是冤枉。”说着李沁如又转头看向王庆和钱氏,“这些人定是大小姐找来污蔑儿媳的,不如将他们直接送官。” 这时王庆似想到了些什么,使劲扯了扯钱氏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两人瞬时又开了口,话风却改了:“不不不!莫要送我们去见官!都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教我们这样说的!” 清仪对他们的倒戈一点也不意外,站起身来看了看上座上的江老夫人,又转身向着江闻远道:“父亲,您真的不愿为母亲做主吗?” 江闻远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别过脸去沉声道:“你莫要再纠缠此事!也是我从小没有管教好你!” 清仪眸中带着寒意,她早知道跟这个父亲没什么情义可言,没想到他凉薄至此。 抬眼看着这一屋的所谓“亲人”,清仪冷笑一声,有些时候,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是不觉得痛的。 他们在意的只有江家的脸面,他们自己的脸面。 她甚至怀疑当年他们不是没怀疑过母亲的死,但都装聋作哑,帮忙掩饰遮盖,毕竟母亲的死对他们都有有益之处。 清仪突觉脸上有些冰凉,伸手一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她用袖子擦净了脸上泪痕,又扬起那抹笑意跪了下去。 那么现在,该由她来捅些刀子让他们也尝一尝锥心刺骨之痛。 “既然祖母和父亲都不愿管此事,也下定决心要包庇二婶婶,那接下来这个人证,恐怕你们是不想见的。”清仪声音冰冷。 江老夫人有些不耐:“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江府的门了?我看你父亲说得没错,你当真是魔怔了!还不赶紧把大小姐带下去,她若一直这样疯着,就不必再放她出来。” 这是要禁足? “祖母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母亲的事,你们都不在意,但若涉及到二伯,祖母还不管吗?”清仪冷笑着道。 江闻朔闻言有些莫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氛即刻紧张起来,又把目光聚集到清仪身上。 “什么人证?关朔儿何事?”江老夫人听见事涉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不由提高了嗓音问道。 这时雪枝已经把人带到了门口,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玉枝,她们左右开弓架着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妪进来,将此人扔到堂下。 “呀?!这是谁?”沈氏见着这人不由用手帕捂住口鼻。 李沁如本来放下的心此刻又兀然收紧,待她看清这人的相貌,不由说话声都带着颤抖。 “这……这不是我母亲身边的王嬷嬷吗?”说着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清仪走上前去将王嬷嬷口中的布扯出:“王嬷嬷,你瞧,二婶婶还是认得你,惦记着你的。” 王嬷嬷一直被蒙着眼睛,此刻突然到了亮堂的地方,有些不适应地睁开眼,看到李沁如,她也是浑身一震。 嗫嚅着开口:“姑娘……” 李沁如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王嬷嬷是我伯爵府的家生子,你怎敢动用私刑?” “既然二婶婶认下她是你母亲身边的家生子,便听听她会说些什么吧?”清仪说完,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嬷嬷,“你且说说,你们都对二伯做了些什么?” 王嬷嬷被她看得不由发起抖来,想着那蚀骨之痛,连忙开口道:“我说我说!” “我确是伯爵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伯爵府家传着一味秘药,姑娘出嫁没多久,就找老夫人要了这秘药,应当是下给了……下给了江二爷。“王嬷嬷闭着眼认命道。 李沁如没想到王嬷嬷要说的竟然是这事,瞬时整个人抖如筛糠。 完了……全完了…… 此事败露,不只是她,若传出去,整个李家出嫁的女儿估计都要被夫家休弃…… 江老夫人瞬时站起了身,衣袖带倒了案桌上的茶盏,顷刻落地碎裂。 她顾不得身上的茶汤,急切道:“什么秘药?你们给我儿子吃了什么?” 李沁如可不敢让王嬷嬷继续说下去,站起身来拾起茶盏的碎片便挥到王嬷嬷跟前。 清仪早知她要狗急跳墙,让玉枝提前防备着,她还未近王嬷嬷的身,玉枝便往前两步,一脚踢掉了李沁如手中的瓷片,将她按在地上。 变故发生得很快,江闻朔看李沁如这模样也回过味来,厉声质问:“快说!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嬷嬷被吓了一跳,颤抖着说:“是……是绝子之效的秘药,只要用过,终生都再不可能有子嗣……” 闻言,江闻朔这才反应过来,为何他院中妾室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始终再没有人怀孕。 他还怀疑过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竟是这个毒妇给他下药! 他抬脚便将李沁如踹倒在地:“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 江老夫人也震怒:“毒妇!毒妇!我江家何曾亏待了你?你要这般害我儿?” 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混乱不堪。 李沁如被踹得吐出一口鲜血来,她月白色的长裙上留着深深的脚印,发髻也散乱开,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低着头,似有些疯了,先是小声地低笑,旋即笑声大了些,抬起脸来,眼泪混着嘴角的鲜血染了满脸。 “哈……哈哈哈……江闻朔!我是给你下了绝子药!我已经为你孕育了两个儿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着,她笑意更甚:“怎么?你还想让谁给你生孩子?秦姝吗?真是龌龊!自己的长嫂你也敢觊觎,她可曾理过你?” 江闻远听着这话,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亲弟弟,当年竟还有这样的事? 江闻朔见她口不择言,又上前给她了一巴掌:“你胡说些什么?” 李沁如吐了口血沫:“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她!没错,是我杀了她,是我给她下了毒,她什么都有了,却还要来抢我的东西!她死有余辜!” 第62章 饶她一命 李沁如疯魔无状,江闻朔也好不到哪去。 他上前狠踹李沁如,是下了死手。 “快住手!朔儿莫要冲动!”江老夫人害怕李沁如就这样死在江闻朔手下,让他担上杀妻的罪名,连忙厉声道。 江闻远想上前去拦,却被沈氏挡住。 眼见着李沁如伏在地上快不成了,这时从堂外闯进来一人,挡在李沁如跟前,替她生生挡了好几脚。 “父亲!别打了父亲!再打会出人命的!”江清承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李沁如护住。 江闻朔见到儿子,总算是回拢了神志,跌坐回软椅上:“好好好!你可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 江清承扫视了一圈众人,他在门口已经听到了大概,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生养自己的母亲死在父亲手下。 清仪也能理解江清承,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可刚刚听见她亲口承认杀死她母亲的罪行,她的心被揪在一处,不止是江闻朔,她也想杀了她后快。 “二少爷这是要给你母亲求情?”清仪脸上泛着冷意,语气很是冰冷。 江清承转身痛心又不忍,跪在清仪面前:“大姐姐……我……我知我母亲犯下死罪,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能看着她去死……姐姐要怎么才能消气,若有罪责我来替她偿还,只求姐姐饶她一命。” 这堂内的其他人,都只为着江闻朔的身子被毁生气,无人惋惜她母亲的死。 只有江清承知道,她的目的只是替她死去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这一言也警醒了在场的众人,李沁如亲口承认了给秦姝下毒之事。 江老夫人先反应了过来,李沁如这个儿媳是留不的了,以后她的朔儿还要再娶,断子一事是绝不能传出去的,否则不会有高门嫁女儿进来受无子之苦。 她当机立断道:“这毒妇下毒害人性命,罪不容诛!仪儿,你既要为你母亲讨公道,便不必手软!” 这是要她来出头,解决李沁如,今后若真有败露,也可尽数推到她身上,说她为报母仇不择手段。 也能让江清承仅记恨着清仪,不要迁怒到她这个祖母身上。 江清承闻言头更低了些,祈求道:“大姐姐……我可为我母亲赎罪!求你饶她一命。” 清仪看着这情形,不由觉得好笑:“你且求我饶她一命,她可曾饶过我母亲一命?” 清仪看向李沁如的眼神幽深,不过现在她确实要留她一命,她只是刀子,她身后的执刀之人才是真凶。 默了默,又开口道:“要留她一命也不是不可,她的余生都要在清苦的佛堂为我母亲诵经祈福,偿还她的罪业。” 江清承原本心如死灰,听清仪这番话,兀然抬头,眼含感激:“多谢长姐,我会亲自送母亲去家庙。” 江老夫人见此却皱起了眉头,怎能如此处置? “不可!这样的毒妇死有余辜!怎能就仅仅只让她家庙修行?仪儿,你实在太心软了些,你就不怕你母亲怨你纵了仇人?”江老夫人不满道。 清仪看着眼前的江老夫人,她原本只觉得她这个祖母自私又凉薄,没想到还这样恶毒。 “祖母若觉得我处置得不妥当,便由您亲自发落吧!”清仪冷冷道。 “我……”江老夫人被清仪一噎,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江闻朔倒是站了出来:“送什么家庙?将她扔回李家去!我今日便一纸休书将这毒妇扫地出门!” 江老夫人本想着人死债消,对外就说是病死,也好掩盖真相,反对道:“不可!再过些时日就要春闱了,承儿不能有个被休弃的生母!” 此时她也暗下了决心,不能影响清承的春闱,先稳住这一时,总归人捏在自己手上也好把控。 沉声道:“如此,就按着清仪说的办,今夜就将李氏扣在祠堂,明日就送去家庙,对外就说是病了!” 一直坐在一边看戏的沈氏此时开口道:“可……若是李家上门来问,可怎么办?” 江老夫人横眉一冷:“若李氏真敢上门来问,就把这王嬷嬷扔给他们,谅他们也不敢闹大!” 一场大戏落幕,清仪觉得累极了,低头看了一眼还跪在自己脚边的江清承,转身往外走去。 雪枝和玉枝见她脚步踉跄,连忙上来搀扶着她。 走到慈溪堂外,江容玥和许穗仙并没有离开,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姐姐你可还好?”许穗仙面带焦急。 清仪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今日之事也不知江清承会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去。 只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地离开。 云锦院内沈氏伺候着江闻远梳洗,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今日之后李沁如便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管家二夫人了,江老夫人把管家的对牌交到她手中。 这是她嫁进江家来第一次拿到管家之权,今日就属她最舒心。 江闻远却是面色沉沉:“这江清仪是不能再继续留在府里了,她年岁也大了,是时候给她寻个人家嫁出去。整日把府中搞得乌烟瘴气,乱作一团!我记得你娘家族中有好些成年的侄儿,最好是把她嫁的远些,免得今后又扯出乱子来。” 他原来还指望着清仪能攀上高枝,如今却想着早些打发她嫁出门才是好事。 这话算是说到沈氏心坎里,自从这个江清仪回府,她日子也很不好过。 如今那个玉姨娘又怀着孕,天天给她找不痛快。 又有江清仪的人时刻盯着,她一点机会都没找到,总不能真让她生下庶子吧? 是以她笑着接话道:“将军说得极是。这仪儿是家中长女,眼瞧着妹妹们的亲事也要定了,总不能越过她去。” 可她却不想让清仪嫁到她母族,她这样的身份和脾性,还不得把他们沈家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李沁如曾来找过她说过的那个徐家长子,本来她不想管这事儿,但现在李沁如不成了,若是徐家真有意,她何不促成这件事? 想着她便开口道:“我族中那几个侄儿年纪合适的都定下亲事,不过我知道上京城中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江闻远提起了兴致:“是哪家的公子?她这样的名声还有上京公子可配?” 沈氏弯眉浅笑道:“上次差点跟二房公子定下亲事的徐家您可还记得?他家还有一位年岁有些大的嫡长子,说是一表人材,品行端方,只是这些年屡考不中,醉心学业耽误了姻缘。咱们家也不是计较出身官位的人家,徐家门楣也不算低,且我听说徐家夫人也是有意的。” “当真?”江闻远有些疑惑,不过徐家不计较名声是好事,点头继续道,“既如此,你费心办好此事就是,不必去问过她的意见,只要徐家点头,就把庚帖换了,择个吉日把她嫁出去。” 沈氏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连声点头应是。 第63章 夜审 月上枝头,不知不觉间整个江府也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有几人能安稳睡着。 雪枝和玉枝守在屋门口,清仪的房门紧闭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自内打开,清仪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裳,披着披风。 惊醒了一直守在廊下的雪枝和玉枝。 “小姐,夜里风凉,您现下要出门吗?”看她这身装扮,雪枝便明了小姐这是要出门。 清仪点了点头:“今日累坏了,不必在这守着,且回去休息,玉枝陪我一起去一趟祠堂。” 雪枝点点头,又给玉枝找了一身衣服。 主仆二人趁着浓浓的夜色悄然到了江家宗祠。 上次来还是给母亲上香,已经很晚了,但祠堂门口还是有人看守。 祠堂内常年燃着烛火,内里有人影绰绰。 玉枝给看门的小厮一把碎银,低声道:“我们小姐有几句话要跟二夫人说,你且去喝杯茶,不必侍奉。” 小厮极有眼力见,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大小姐请便。” 说着转身消失在走廊深处。 清仪推开门就看到双手双脚被捆着,倚倒在蒲团上的李沁如。 听见开门的响声,李沁如悠悠转醒,看清清仪的脸眼色变得狠毒起来。 不过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唔鸣声。 清仪让玉枝给她扯出塞口的布,便听一阵污言秽语。 “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害我!该死的秦姝害我不得夫君宠爱!你这个小贱人也害我至此!” 说着她双脚双手并用,就要往清仪跟前爬来,眼神凶狠异常。 清仪后退了两步,又给玉枝使了个眼色,玉枝连忙上前将李沁如往后一拉,她整个人像破败的落叶一般栽倒到了另一边。 又将袖中的瓷瓶抛给玉枝,玉枝心领神会,打开瓷瓶便将里面的药尽数灌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居然敢!我儿子不会放过你的!”李沁如怨毒道。 清仪冷冷一笑,从旁边搬了个软凳坐在李沁如跟前。 看着匍匐在脚边的李沁如,谁能想到昨日她还是光彩照人的江家二夫人,伯爵府小姐,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二婶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我也带了解毒的法子,只是看你肯不肯配合。”清仪声音微冷。 李沁如撕扯了半天,许是没了力气,终于安静下来。 她看着清仪冷冷笑道:“配合?配合什么?你如今已经大获全胜,不过就是来看我笑话,还要我配合你什么?” 清仪也不绕弯子,依旧是冰冷的嗓音:“你李家做的那些事,江家会顾及着二伯和江府的名声掩盖下去,可我不在意江家的名声,更不在意二伯如何,只需明日找人上街吆喝你和李家干的好事,你们李家可得罪得起那么多姻亲?” 李沁如神情恍惚:“你胡说什么!我虽做了糊涂事,可我家万没有人再敢动秘药的。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清仪也不想跟她绕弯子,沉声道:“你给我母亲下的毒,从何而来?是谁给你的?或者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李沁如有些怔愣,她现下虽沦为阶下囚,但只要她儿子出息,她还是有出头之日的。 可若是爆出幕后之人,被知道是她告的密,她定是活不成。 旋即她坚定地摇头道:“哪有什么人指使?毒药是我自己买的,是我恨毒了秦姝!” 清仪见她不肯开口,也不着急继续问,只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女人。 不多时,刚刚喂下的药便有了反应。 李沁如只觉得自腹中漫出刺骨的痛,蔓延至她四肢百骸。 折磨得她瞬时满脸通红,倒地抽搐起来,这痛苦似一只手将她往外撕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痛感散去,她整个人似刚从水中捞起,汗打湿了衣衫。 她侧躺在地上用力地喘息着。 清仪见她平静了下来,复才开口道:“二婶婶你不愿开口也罢,这毒短时间并不是什么要紧要人性命的东西,只是让人痛不欲生罢了。只是……每隔一小会儿就会来上这么一会儿,越到最后越是密集,能活活把人疼死。” 李沁如自小金尊玉贵的养大,从未受过这样的痛苦,只一瞬她便败下阵来。 颤声道:“饶了我……清仪……我求你饶了我……我什么都说……是皇后……是皇后给我的毒……我还不能死……” 清仪冷笑一声,虽然早知是这个结果,但李沁如亲口说出,所有的猜测都有了印证。 清仪从袖中又取出一个瓷瓶来,递到李沁如手边。 她用力撑着身子,用仅能活动的手指打开瓷瓶将药喝了下去。 一滴不落的喝完她才脱力倒在地上,嘴角扬起冷笑道:“知道了又如何?皇后娘娘岂是你能撼动的?皇后也见不惯秦姝那狐媚的样子,她勾引陛下,皇后娘娘才要置她于死地!” 果然是李沁如,刚刚还是哀求着饶她一命,现下却又嚣张跋扈起来。 清仪冷声开口,击碎了她所有的虚张声势:“二婶婶,刚刚忘记跟你交代,先头那药不过让你痛不欲生一回,刚刚你喝下的‘解药’才是真正的毒。今后,每隔一月我会让人去家庙送一次解药,若有一月漏了,便是药石无灵。” 李沁如闻言,面色一惧,旋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你竟敢!”李沁如厉声道。 “哦,对了,祖母也不想你活,不过我还能用得上你,自然会护好你。你可要好好惜命,不要做些让我不高兴的事,安安心心在家庙等着你的解药,等到皇后倒台的那天,就是你的自由之日。” “你且放心,这一天不会太久,我一定说到做到。” 清仪丢下这一番话,站起身来,怜悯的看了一眼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李沁如。 又转身看了一眼放在祠堂角落里的秦姝的牌位,心中悲凉。 “母亲你可看见了?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64章 彻底自由 回到云舒院已经是后半夜,雪枝一直担心着自家小姐,并未去睡,一直等在廊下。 清仪回来就看她靠在石阶上睡熟了,心里有暖流流过。 听见声响,雪枝忙睁开眼睛,小跑到清仪跟前:“小姐你回来了,可还顺利?” 平日里不管去哪都是她陪着小姐,就连从前夜会月姨娘也是她跟着的。 不过她也不怪玉枝抢了她的位置,玉枝毕竟有功夫在身,能助小姐更多,她只是担心得紧。 清仪弯唇浅笑着拉过她的手,感知她双手冰凉,连忙拉着她往屋里去。 “让你去休息,你倒好!这般不听话,若你病了谁来照顾我?”清仪嗔怪道。 雪枝见清仪有精力调笑自己,便知小姐已经好多了。 “玉枝,今日多亏了你,你先去休息。”清仪又不放心地转身叮嘱了玉枝一句。 玉枝点头便退下了。 屋内只留下雪枝和清仪二人。 “小姐,大仇得报,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雪枝低声安慰着清仪。 清仪点点头,又想起两个人来。 “钱氏和王庆都赶出府去了?”她语气淡淡道。 雪枝一想起这两人便觉得气愤:“小姐助钱氏在上京安身,还救下王庆的性命,没想到她们二人如此恩将仇报临时倒戈!” 清仪淡笑着摇头道:“也无需再怪他们,我曾助他们脱离困境,如今他们亲手将自己送回了自己本该走的路,也是命罢了。” “也是,伯爵府一直追杀,是绝不会放过他们二人。”雪枝恨恨道。 没想到第二日就传回了消息。 钱氏和王庆二人昨夜本想偷偷跑回老家,可没想到刚出城就被赶来的杀手抹了脖子。 京兆尹只说是遭了劫匪,又没有人来认尸,便一卷席子扔去了乱葬岗。 清仪闻言只是淡淡叹息一声。 第二日一早,李沁如就被隐匿在马车上一路送到了庄子的家庙去了。 听说她不哭不闹倒也很是配合,秦嬷嬷在伺候的丫鬟里安排了个自己人,用以盯着李沁如在庄子上的一举一动。 清仪想到李沁如得了报应,该是去见一见林霜月。 林霜月被安置在城南别苑附近的商铺里,清仪便在城南别苑见她。 她离了江府整个人都脱胎换骨,穿了一身水绿色的长衫,腰间用墨绿腰带打了个很别致的结,衬得她腰肢纤细又有精神。 她头发梳地随心,似个未出阁的姑娘,将头发垂在耳后,只梳了个流云髻,带了个简单的玉簪,未着粉黛但气色瞧着极好。 “你近日可还好?”清仪笑着站起身迎她。 林霜月自出了府,一直想感谢清仪,却没找到机会,一见面她便要下跪磕头:“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清仪赶忙让雪枝将她扶起:“可别跪我,莫要折了我的寿才是。今日我来,是有好消息。” 她拉着林霜月在软凳坐下,又让雪枝给她沏了杯茶,将李沁如的事细细讲给林霜月听。 林霜月听完,眼中噙着泪:“二夫人罪有应得,二老爷也是现世报!” 清仪点了点头,又浅笑着对她道:“从今日起,你算是彻底自由,再没有人能桎梏你,你若是想回家乡,或是外出游历,都好,我会给你一份饯行礼。” 林霜月还没有想过要离开上京的事,她母亲已经病逝,父亲亲手将她推入火坑不可能接纳她回家。 思及此,林霜月觉得有些悲凉。 遂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姐,我没有家,也无处可去。”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我和我母亲有不少产业在上京的,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外出多有不便,你可愿受累替我打理一二?”清仪看出了她的难处,笑着将思考了许久的事说出了口。 林霜月有些怔愣,眼中又漫起泪光来:“我何德何能……被小姐如此信任。” 清仪将锦帕放在她手中,温声道:“是你,告诉我那个天大的秘密,我才能发现李沁如的阴谋,替我母亲报仇,我该感谢你才是。你如今无处可去,可先在上京安稳待着,铺子的效益我会分出一成给你,你可要好好用心才是。若有不懂的,双元会帮着你。等你有一天攒够了能安身立命的本钱,再去自立门户。” 林霜月擦着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从城南别苑回江府已是正午,许穗仙早早等在了云舒院。 “我听说……二夫人得了急病……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许穗仙想不出此中缘由,加之江清承今早也说是病了,她有些担心。 清仪听雪枝说了江清承闭门不出的消息,她知道不是闭门不出,而是去送李沁如了。 清仪不想瞒着许穗仙,也怕她跟江清承起了嫌隙,尽数将昨日之事,都告知了许穗仙。 没想到许穗仙竟红了眼,拉着她的手嗔怪道:“这样的事,姐姐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帮着姐姐一起想办法。” 清仪知道她的心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她毕竟是清承的生母,若把你牵扯进来,今后你要如何跟清承相处?清承若跟你提起这事,你莫要替我说话,让他伤心。” 许穗仙止住了泪,轻声道:“姐姐,清承表哥不会怪你的,况且你还留住了二夫人的性命。” 清仪心里也没底,虽说江清承平日里都是清风疏朗的模样,为人也是正直善良,可事涉生母,他心里不会没有芥蒂。 可她不会因着他就对李沁如手下留情,就此他们疏远,清仪也能理解。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听见雪枝叩门:“小姐,午膳已经摆好了。” 两人放下茶盏,一起用了午膳,许穗仙正要告辞,却见玉枝从门外而来,捧着一个卷轴。 清仪有些疑惑,谁还会送东西给她? 打开她便明白了。 画轴有些发黄,画上是一个身姿轻盈侧脸极美的女子,正在花间扑着蝶,惟妙惟肖,意趣横生。 “这是?”许穗仙好奇地探过头来。 清仪怎会认不出,抚着那画中人,轻声道:“是我的母亲,想必此画出自二伯之手,清承也是有心了。” 第65章 春闱 因着李沁如一事,江清承连着好些天闭门不出,眼看着春闱将近,许穗仙有些担心他。 这日一早便要入礼部贡院,这次的春闱,江清言是没法去考了,江府也就只有江清承要去赴考。 出了这么多事,江老夫人强撑着精神为他打理。 江清阑一向同江清承亲厚,这日也告了假,跟着一家子兄弟姐妹一起去送他。 “这是上好的徽墨,还有这羊毫笔……还有这宣纸也是……”江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让丫鬟将这些笔墨纸砚往江清承行装中放。 江清承面色平平,只淡淡道:“祖母有心了。” 这一考就是一连几日,另又备了糕点果子,直到怕误了时辰,才动身出了门。 看出许穗仙的担忧,清仪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清承是有真才实学的,莫要太过忧心。”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前些日子李沁如的事若真影响了清承,她当真是愧疚难安。 她又想起江清承进礼部考场前的话,让她费心盯着江清言。 如今李沁如不在,沈氏掌家有些应接不暇,二房更是乱成一团。 清仪同许穗仙送了江清承回来,刚在云舒院坐定,就见秦嬷嬷一脸冷凝地走了进来。 “小姐,二房闹起来了。” 清仪放下手中的茶盏,跟许穗仙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气。 跟江清言有关的事,清仪还是不想让许穗仙掺和进来,独自携着秦嬷嬷和几个丫鬟往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听着秦嬷嬷说那边的情形:“三公子一早起来就开始挑丫鬟的错,这会儿砸了满屋的摆设器件,还打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 清仪眉头紧皱,早知会闹这么一场,沉声道:“大夫人呢?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秦嬷嬷闻言撇了撇嘴:“送了二少爷出门,大夫人就说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这家里也没个管事的人,老太太就让人来请小姐你去看一看。” 说着有些不满:“好事从未想过小姐,如今倒是让您出来管这摊子烂事。” 因着上次徐夫人闹事,江清言的院子挪到了后院最僻静处。 一个小小的三面合围带着阁楼的小院,虽有些陈旧,但算得上清静雅致。 站在院门口就听里面鸡飞狗跳,推门一看满地狼藉。 手边只要能碰到的物件都被砸碎在地上,连院里的水缸也破了洞,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江清言一身玄色衣袍,坐在轮椅上面目狰狞。 听见有人来他手上摔瓷瓶的动作顿了一顿,抬头看向清仪,面露嘲讽,将瓷瓶用力掷到清仪跟前。 碎裂的瓷片溅落在清仪脚边,好在没有受伤。 玉枝连忙上前挡在清仪跟前。 “将三少爷请回房中。”清仪被吓了一跳,敛下惊诧之色,沉声吩咐道。 起先小厮和丫鬟惧怕伤到江清言被责难,所以都不敢上前阻止。 如今有了清仪这番话,一拥而上将江清言制住,半推半拉着他的轮椅往屋里去。 江清言冷声阴恻恻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这家里没有能主事的人了吗?我母亲呢?” 清仪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从前他和江清承一起刚归家时的样子,如今判若两人。 有些惋惜,又觉得他可憎。 他和李沁如一起对穗仙做的那些事,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看起来是因为断腿精神崩溃神智不清,可他做的那些事处处透着利己的心思。 他情绪一直不稳,所以李沁如的事江老夫人应该不让人告知于他。 瞒着又有什么意思,他早晚要知道的。 清仪冷笑开口:“三弟弟竟不知吗?二夫人病了,送去了庄子上养病,这府里现下只有我这个长姐能来管一管你。” “什么?我母亲病得如何?为何要去庄子上?”江清言闻言便知没那么简单,厉声问道。 清仪示意小厮们加快动作,连人带轮椅一起抬进了屋去。 屋内比之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清仪沉声吩咐:“三少爷不喜欢摆设就都撤了,未免他磕了碰了,这桌椅家具也少些,这上好的紫檀木恐怕也不合适再用,平日里让三少爷多静卧着修养。” 江清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清仪:“你这般对我!就算我母亲不在,哥哥和父亲也会替我做主的!” 清仪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弯唇道:“二伯如今忙着到处求医问药,哪有时间和心思来管你?你哥哥今晨也入了贡院,这几日都不会在家中,至少他现在顾不上你。” 说着又继续讽刺道:“你今日闹这一场不就是因为你哥哥要去赴考的事?” 江清言冷着脸,心里思绪翻涌。 清仪见他冷静下来,给雪枝使了个眼色,雪枝立马会意,将屋内的丫鬟小厮都带了出去。 清仪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等人都下去了复又说道:“你若识时务便安静待在院中,你哥哥还是心疼你,你日日这般,再好的人也会寒心。更何况……你曾对你未来嫂嫂有不轨之心,你猜你哥哥会容你几时?” 江清言闻言冷笑出声:“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同哥哥一母同胞,是自幼一起长大亲兄弟!凭她也能离间我们?” 清仪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你哥哥,我话已至此,你要听便听,不听也于我无碍。” 小厮丫鬟们见清仪出来,都跪在一边等着领罚。 平日里凡是三少爷闹一场,李沁如必然会责罚他们。 清仪扫视一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都跪着做什么?且把院子收拾起来,三少爷再要胡闹,你们能劝便劝,劝不住也不必站着挨打,派人去回禀大夫人和老夫人就是。” 走出院门,清仪有些疲累,江家这个烂摊子,沈氏无能管不下来,还要再寻人协助才行,她可不想次次替她们出面解决烂事。 第66章 三房夫人 她这般想着就到了慈溪堂。 江老夫人坐在堂内喝茶,见她进来面色温和:“仪儿,清言那处如何了?” 清仪行了礼落座,不疾不徐道:“回禀祖母,已经处理妥当了。” 江老夫人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往日里都要闹个半日不休的,仪儿你倒是有办法。” 清仪心里冷笑,从前都有李沁如疼着护着,江清言无所顾忌,自然闹得欢腾。 他又不是真疯,如今靠山都不在府中,他自然要收敛。 想着一路走来想的事,开口道:“祖母,我瞧着大夫人管家实是有些吃力,祖母您身子也不好,总要再寻个得力的帮手才是。” 江老夫人抬眼看了清仪一眼,她本想着让清仪从旁协助着管家,但清仪的年纪渐长,早晚要嫁出去。 脑中有个身影一拂而过,清承马上要娶妻,穗仙不就是最合适的人。 江老夫人含笑道:“沈氏出身不好,不够大气持重,管家也是稀里糊涂,是要寻个人帮手,穗仙倒是很不错,不如让她提前管着些府务?” 清仪有些不悦的敛下眸子,江老夫人和李沁如可真是,个个都把眼睛放在穗仙身上,穗仙可还没过门呢,哪里有姑娘家还没过门就要操心夫家庶务的道理。 清仪这般想着,也就这般说了:“穗仙和清承毕竟还没有成婚,如此不合规矩。” 江老夫人也突然反应过来:“是了是了,是我太心急了些。” 清仪刚刚想了一路,确实想到个不错的人选,遂开口试探道:“三夫人出身清流世家,这些年在府里也是谨言慎行,未行差踏错过一步的,可见是个稳妥的人。” 江老夫人闻言脸色就冷了下来,三房老爷江闻墨是庶出,当年他娘最得老太爷的宠,连名字也是跟嫡出的老爷们一样从了“闻”字。 江老夫人从前在那姨娘手上吃了不少苦,如今想起三房就是厌恶。 “她不过也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还要照顾她那病弱的女儿,哪里能管事!”江老夫人不悦道。 清仪早猜到江老夫人会这般说,不由佯装叹气:“唉……清承春闱若有造诣,迎来送往的人情世故若做的不好,恐怕会耽误他的前程。还有他同穗仙的婚事,若办得不体面……如今府中维持着运作已是不易,想来二婶婶从前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江老夫人也不由忧愁起来:“提那个晦气的做什么?” 她思忖良久叹气道:“罢了罢了,只待着穗仙过门,就让老三媳妇顶上一阵就是,想来总比现在好些。” 说着就让嬷嬷去传三夫人来。 三夫人吴氏听见江老夫人传唤,先是受宠若惊,后是惶恐起来。 忙不迭地往慈溪堂赶,三房的院落很是偏僻,她疾步而来,到时身上已出了一身薄薄的细汗。 踏进堂中,见堂内只有清仪和江老夫人两位主子,连忙上前给江老夫人行礼。 “媳妇儿拜见母亲。” 她年岁跟沈氏相仿,但整个人都暮气沉沉,面上已经初有老态。 江老夫人不耐地点了点头:“起身吧。” 清仪笑着起身给吴氏行了一礼:“三婶婶好。” 吴氏眸色一亮,赶忙扶住清仪:“大小姐有礼了。” 清仪携着吴氏坐下,眼见着她有些不安,轻笑着开口:“三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吴氏没想到清仪提起江清念来,忙点头道:“还是老样子,不过近日气色瞧着好了不少。” 想来因为李沁如出事,江清念心里舒畅,气色也跟着好多了。 江老夫人喝了口茶,面色缓和了些,沉声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些事要跟你交代。如今老二媳妇儿病了,大夫人那头又没有管过家,接下来府里有好些大事要办的,我想着,你跟大夫人一起商量着,将家里处处理顺。” 吴氏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手上的茶盏都差点摔了。 莫不是她听错了?老夫人自来不待见三房,怎么还让她帮忙管家。 清仪见她怔愣,连忙开口提醒道:“三婶婶可要受累了。” 吴氏回过神来,连忙起身给江老夫人行礼:“是,媳妇儿记下了,定不辜负母亲之托。” 三房在府中一直艰难,如今有了这管家的权利,生活上定然能大有改善,江清念请大夫用药也方便些,吴氏哪里有不应下的道理。 江老夫人不愿再同吴氏闲谈,摆摆手将两人都送了出去。 出了慈溪堂吴氏还有些恍惚,看着同她一道出来的清仪,忍不住问道:“这……大小姐可知,老夫人为何会……” 清仪看出她的疑惑踌躇,低声安慰道:“管家之权对三房来说,是利大于弊的,三婶婶无需想那么多,放开手脚去做便是。” 吴氏隐忍这么多年,大有拨开云雾见天明之感,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消息传到沈氏这处,她有些气闷:“这江清仪,不知又在老太太那边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三房那个不吭声的也来管家?” “她不过是看不得母亲一人把持着江府罢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处处插手府中事务,她难道是觉得自己嫁不出去,想在家中作威作福一辈子不成?”江容瑾也有些气闷。 她坐在一边挑着眼前的首饰珠花,自从沈氏拿到了管家之权,她的衣裳钗环都换了一批更精致华贵的。 若让三夫人插手管家,哪里还能那么容易从中公掏钱给她买这些好东西? 听这话,沈氏不由想起前些天跟江闻远提过的徐家长子。 冷笑着开口道:“是该把她嫁出去,省得日日在府中碍眼。” 说到此,江容瑾不禁想起齐樾来。 上次相看不欢而散,齐樾又送了东西给江清仪,她心里实在难安。 “母亲,樾王不会真的对她有意吧?”江容瑾愤愤道,精致的脸有些扭曲。 沈氏冷哼一声:“哼!我已经给她找到了好人家,她不会挡你的路。” 想着又转头来安慰江容瑾:“瑾儿你莫要担心,樾王如今虽对你无意,但以你的才情和样貌,有朝一日他定会动心。” 第67章 暗许芳心 三夫人吴氏心情舒畅,回到院中正巧碰到江清念站在廊下。 她满眼慈爱地上前,担忧道:“怎么没披披风,受凉了如何是好?” 江清念勾起唇角,笑得勉强:“母亲,我不冷。倒是你,祖母怎么突然唤你过去?” 说到此事吴氏就扬起了笑意:“是好事!你祖母说让我协助着大夫人管家,咱们的日子就快好起来了。” 江清念眸色一亮:“是大姐姐,是不是?” 吴氏惊讶于女儿的敏锐,点了点头:“应当是大小姐。” 江清念心下有了计较,心里有几分触动。 沈氏仍旧把持着家中大半的事,倒是把一些难办的交由三夫人吴氏。 特别是二房这处,二老爷频繁地请大夫购药材,江清言又三不五时闹上一回,开支实在是大。 花销太大,沈氏就会在江老夫人面前明里暗里的说她不会操持。 三房的日子虽好过许多,但她有苦难言,好在并未出什么大错处。 江清念的身子也眼瞧着好了许多,平日里还会帮着她母亲一同看些账本庶务。 江清承不负众望地中了进士,二甲十一名,是极好的名次。 报喜的小厮通传了各院,江老夫人喜气洋洋地吩咐人燃了鞭炮,整个府里因着这喜事都活络起来。 沈氏听见通传皱了皱眉头:“这二房念书果然是厉害。” 又瞧着一边只会招猫逗狗的小儿子一阵叹气,江容昇这次连童试都未过的。 清仪倒是真为江清承高兴,上一世他也是这个名次,好在没有因为李沁如的事影响到他。 让她意外的是孟钧,有齐樾一路保驾护航,他竟是高中了状元。 名不经传的寒门学子,这般是真的入了圣眼。 前世他籍籍无名,恐怕是考试的资格都丢了。 各家因着春闱落幕,宴请邀约也开始频繁,帖子纷至沓来。 其他的赏花宴能推则推,可永昌伯爵府和城阳侯府的定亲宴却是推脱不得。 要说自从李沁如去了庄子,李家也来人问过一次,江老夫人直接将那嬷嬷丢给了李家。 知道了其中的原委,李家自知理亏,又要家族颜面,只好忍气吞声,再没有提过李沁如的事。 江老夫人想着在外两家还是姻亲的关系,也不好不去赴宴,让沈氏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去一趟。 这日的宴请在城阳侯府,比之上回气派了不少。 世子定亲,陛下和皇后也降下了赏赐,给足了两家脸面。 众人观了礼就在后院赏花听戏,等着开宴。 徐家今日也在受邀之列,徐织桐跟在徐夫人身后,不巧正撞上清仪和许穗仙。 她们从前有过一面之缘,清仪守礼地对着徐夫人俯了俯身。 徐夫人连忙带着徐织桐回礼,她只是个臣妇,比不得有封号的郡主:“宁安郡主,真是好巧,不知你身旁这位是?” 她心慌曾跟李沁如密谋之事,又想同清仪套近乎。 清仪淡笑着将许穗仙引到身前来,她本就有意让许穗仙结交京中夫人小姐。 轻声道:“这是我表妹穗仙,也是我二弟弟的未婚妻。” 听闻此言,徐夫人身后的徐织桐脸色霎时白了下来。 许穗仙巧笑倩兮,对着她们二人行礼:“徐夫人,徐小姐。” 她见着徐织桐面色发白,不由开口关切道:“徐小姐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织桐抬眸盯着许穗仙,眼中溢出几分不甘之色。 徐夫人惊觉女儿的失态,慌忙扯住她的手,柔声跟清仪二人解释道:“织桐近日身体不适,我这就带她去歇一歇,郡主请便。” 说完拽着徐织桐便往另一边去。 许穗仙有些莫名其妙,清仪却看出了门道。 她曾和江清承相看过,恐怕是暗许了芳心,李沁如从前那荒唐计谋才能顺利推进。 如今婚事告吹,又眼见着清承有了未婚妻,难免失态。 一旁遥遥相望的江容瑾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瞧不上徐织桐也看不起许穗仙。 眸光一转,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徐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怨徐织桐道:“你瞧你方才的神色,被有心人看了去,以为你还惦记着江家的少爷呢!” 徐织桐找回了些理智,埋下头去眼眶红了两分。 当初相看,她对江清承一见倾心,本以为可以顺顺当当定下亲事,嫁进江府,却不想到手的亲事出了乌龙。 如今江清承高中,又有了未婚妻,与她是再无可能了。 徐夫人刚和相熟的夫人走远了两步,江容瑾就凑到徐织桐跟前来。 她笑意盈盈,温声细语地上前来打招呼:“早听闻徐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气质婉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呢!” 徐织桐正呆愣着,闻言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有些错愕。 “江二小姐……”她认出江容瑾有些被抓包的尴尬,声音轻如细蚊。 江容瑾见她那模样,觉得她实在小家子气,耐着性子继续道:“上次祖母寿辰未能跟你说上话,也是可惜……若非……你还能成我的弟妹呢。” 她语气中有几分可惜的意味。 徐织桐眸中神色亮了亮:“江二小姐真觉得可惜?” 江容瑾笑得愈发和煦,压低声音:“许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因着我祖母那一层关系,才能攀上我二弟弟这高枝!此中手段我是极看不上的,哪里比得上徐小姐你出身书香清流,端庄又貌美。” 徐织桐双颊泛起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将目光又转向许穗仙的方向。 许穗仙是活泼明艳,娇俏可人,若真要论容貌,徐织桐确实在她之上。 心里的不甘更浓烈了两分,徐织桐手中的帕子都要被绞烂。 作为主家人的宋知语也走了过来,她和江容瑾亲厚,不由多看了徐织桐两眼。 “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江容瑾笑着拉过宋知语的手,低声道:“在说我家弟弟的婚事,我是可惜徐家妹妹被别人抢了亲事,不能做我的弟妹呢!” 宋知语一听这话,有些好奇:“你哪个弟弟?莫不是榜上有名的江清承?” 江容瑾点点头,佯装叹息道:“我这弟弟文采斐然,却被安排定下了商贾之女,实在可惜。” 这事宋知语也有所耳闻,看着眼前的徐织桐,她愤愤道:“这些出身腌臢的商女,手段确实难登台面,徐妹妹你放心,今日既然到了我家,我定会让她丢尽脸面,给你出气!” 江容瑾本想串掇着徐织桐为难许穗仙,继而让跟许穗仙来往甚密江清仪没脸。 没想到宋知语也跳了出来,她自来是个没脑子又冲动的,江容瑾心下不由暗自窃喜。 第68章 自作自受 眼瞧着就要开宴,清仪因郡主的身份,座位略靠前些,许穗仙被安排在她身后的下首上。 正上着菜,清仪就听身后一阵惊呼。 转头看去,许穗仙的衣裙上染了满满的菜汤油渍,甚是狼狈。 清仪不由皱了眉头,一旁的小丫鬟忙跪下告罪,声音不算小,周遭的贵妇贵女都侧头来看。 “奴婢无心之失,还请许小姐恕罪。” 许穗仙见众人都向她看来,面色有些挂不住:“且带我去更衣就是。” 小丫鬟忙不迭地应是,清仪多留了个心眼,让玉枝悄悄跟在后面一起去。 为了以防特殊情况,都是备了一套衣裳的,另一边江府的丫鬟去取衣服。 城阳侯府的丫鬟毕恭毕敬地将许穗仙请进一间厢房,又吩咐人打来了热水让她梳洗。 隐在暗处的宋知语和徐织桐、江容瑾三人脸上都挂着得逞地笑意。 宋知语得意道:“真是狼狈!我特意选了浓油赤酱的菜色泼在她身上,恐怕等会儿回席身上的味儿都散不去。” 江容瑾用巾帕掩着嘴浅笑:“知语你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正说着,就见一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是城阳侯世子宋知舟。 宋知语见大哥往这处来,收起了笑意,带了几分担忧:“可不敢让我大哥知道,咱们还是快入席吧。” 徐织桐却是站在了原处,看着宋知舟的背影出神。 城阳侯世子风流,瞧着又有些醉酒,许穗仙就在附近的厢房里换衣,若是…… 她心里有些没底,但想着与江清承的初见,只要没了许穗仙,或许她跟他是有可能的。 心中下定决心,面上浮现出两分狠戾。 江容瑾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浅笑着问:“徐妹妹怎么不走?” 徐织桐敛下眸子,维持着乖巧的模样:“两位姐姐先回席吧,我去一趟净房。” 江容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事不需她出手,只要勾起这些女人的妒忌心就能成事。 至于徐织桐办不办得成,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见两人走远了,徐织桐身边也没有带丫鬟,想着取衣服的江家丫鬟就要过来,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迎上了宋知舟。 宋知舟在前厅被人狠灌了些酒,现下走路都是轻飘飘的,突然眼前出现一个身姿婀娜的美人,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见过世子。”徐织桐声音婉转温柔。 宋知舟扬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言语轻佻:“你是……你是哪家小姐?这般丰神绰约,窈窕婀娜。” 徐织桐压抑住心中的嫌恶,笑着开口:“我是谁不重要,我是来帮人传话的,许家妹妹对世子一见倾心,自己又不敢表明心迹,特意让我请世子去相见呢。” “许家妹妹?”宋知舟混乱的思绪流转,最后试探道,“许穗仙?” 徐织桐没想到他竟认识许穗仙,掩不住笑意:“是呢!正是穗仙妹妹,她在拐角处那间厢房里等着世子,世子可不要让她等久了才是。” 宋知舟想着许穗仙娇俏温软的脸,挪动步子就要去徐织桐所指的厢房。 嘴里还念念有词:“原先装着一副清高的样子,想着本世子要定亲了才跑来献媚,真是……” 徐织桐不想再听宋知舟的污言秽语,又担心等会儿闹起来被宋知舟指认,慌忙往宴席一处去了。 玉枝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小姐让她跟着,不然要出大事。 见徐织桐走远了,宋知舟刚走到门口,就被玉枝从后面打晕,拖着扔到了隔壁院子的花丛中。 又回来守在厢房外,等江府的丫鬟送了衣服来,她才悄然离开回到清仪身边。 玉枝在清仪耳边耳语一番,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了清仪。 清仪越听眸色越冷,看向不远处的徐织桐。 徐织桐做了坏事心里又是不安又是兴奋,忍不住频频往堂外看,似在期待着什么。 清仪起了身,为了避免意外,她还是要亲自去寻一寻穗仙才是。 刚走到门口,就见收拾妥当的许穗仙从外面进来,面色如常,见着她还扬起笑意。 “姐姐怎么出来了?”她还不知背后有人搞了些动作,换了衣服后一扫阴霾。 清仪转头观察了一眼徐织桐,见她一脸诧异不安,转头对许穗仙道:“堂内有些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许穗仙自然无有不应的,两人携手往外去。 行至无人处,清仪将刚才的事细细说给许穗仙。 许穗仙一阵心惊,没想到如此凶险,抚着胸口觉得有些反胃:“没想到这个徐小姐看起来文静端庄,背地里竟这般龌龊,想着宋知舟那个浪荡世子,我都要吐了。” 清仪替她拍拍背,笑着安慰:“还好玉枝发现了此事,我瞧她那做贼心虚的样子便觉得好笑,这样拙劣的法子,若真成了事,她也必不能全身而退的。” 许穗仙也觉得徐织桐蠢笨,只要宋知舟酒醒了指认了她,她哪里跑得掉? 清仪指着远处,掩着唇对许穗仙轻声道:“你瞧,她心虚至此,恐怕不肖我们出手,自己就要栽个大跟头。” 徐织桐见许穗仙安然无恙的回来,心里不安到了极点。 手摸到腰间,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踪迹。 又见清仪和许穗仙相携出了门,生怕自己败露,再也坐不住。 她避着人一路小跑着往那厢房处去,想去寻自己的玉佩。 刚走到门口就被赶来的宋知舟碰了个正着。 宋知舟以为是她故意戏耍自己,酒气上涌,上手便给了徐织桐一个巴掌。 “啊!”她惊声尖叫。 徐织桐自小娇养,哪里被人这般打过,发髻被打散,跌落在地上。 宋知舟揉揉被打痛的后颈,狠狠道:“你这个小贱人,竟敢算计本世子!” 说着又要上前来拉扯徐织桐。 这时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世子!徐小姐!你们在做什么?” 席间的人们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都起身往这处来。 等看清了情状,众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宋知舟满眼通红,附身钳制住徐织桐的手腕,徐织桐发髻散乱,衣衫不整。 徐夫人拨开人群看到这一幕,险些要晕过去,好不容易回过气来,上前护住徐织桐。 “你!你!”徐夫人指着城阳侯世子气急。 一边的城阳侯夫人也是眼前一黑,今日可是他儿子的定亲宴,怎么跟徐家这个小姐在此处拉拉扯扯搞得如此难看。 李大夫人也在一边看着,脸色铁青。 整个场面又是混乱又是荒诞。 第69章 入府为妾 参加宴席的都是上京有名望的家族,此刻这些夫人小姐们都面面相觑,一个两个皆借口告辞,可不敢继续在这里看热闹。 城阳侯夫人脸色铁青地让小厮把醉酒的宋知舟拉下去,又让丫鬟给徐织桐穿好衣服。 之后也顾不上离席的众人,让人请了李家和徐家的长辈夫人去正堂。 刚一坐定,伯爵府的李大夫人便使劲拍了拍桌案:“你们城阳侯府实在是欺人太甚!” 坐在她身旁的徐夫人也是握着帕子掩面哭着:“我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竟被当众调戏!你们城阳侯府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城阳侯夫人闻言,冷哼一声:“哼!你家女儿,前头跟江家的婚事不成,谁知是不是妄图攀上我家舟儿,事情还没搞清楚,莫要妄下定论!” 不多时,收拾妥当的徐织桐和酒醒的宋知舟被人带了上来。 宋知舟一进门就指着徐织桐愤愤道:“母亲!岳母大人!是她!是她蓄意勾引!我醉了酒但还留有几分神志的,这个女人不知羞耻地往上靠,我是千般拒绝的!” 他还记得江清仪的警告,可不敢提许穗仙的事,只好把所有错处都推到徐织桐身上。 徐织桐哭得不成样子,泪眼婆娑,低声道:“不是的……我没有……” 徐夫人见女儿如此,连忙上前揽住她,低头询问:“织桐你别怕,你告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不能听信宋知舟的一面之词,众人目光皆汇聚到徐织桐身上。 “我……我……” 徐织桐看都瞧着自己,心里慌得不行,她总不能说自己想害许穗仙不成,结果自己跟宋知舟拉扯起来吧? 若再把江家拉扯进来,为了家族利益,她父母亲定要打死她不可。 见她神色紧张,半天说不出句话来,城阳侯夫人冷声吩咐:“把那处院子里的下人都唤来,总不至于个个都是瞎子。” 说着一个小丫鬟就被带了上来。 她知道出了大事,瑟缩着身子跪在堂下:“奴婢拜见主子们,今日奴婢在园中洒扫,远远瞧见……” 见她支支吾吾,徐夫人心下觉得她说不出口是为了包庇宋知舟。 连忙走上前去厉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丫鬟被吓得更紧张了两分,带着哭腔道:“看见徐家小姐笑吟吟地走到世子跟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谁知不一会儿就看见两人拉扯到一处了,奴婢也看得不真切……” 徐夫人闻言怒极反笑:“你们侯府可真是欺人太甚!个个张口都要污我女儿清白。” 她转过身去拉起徐织桐,疾言厉色:“哭哭啼啼什么?你自己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织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扑簌簌落泪,不住地摇头。 李大夫人见此冷笑一声:“徐夫人还要护着你这女儿到何时?她自己都羞于启齿自己做的丑事,今日是我女儿同世子的定亲宴,竟闹出这样的笑话,我必然要让我夫君去陛下面前参你徐家一个教女无方。”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城阳侯夫人:“也是见世子对我家女儿真心,这才不计较世子从前的风流名声,没想到今日这般重要的宴席,还要丢这样的脸!你们自家的事,自家处理就是,姻缘成否也是你们一句话,徐家这个姑娘既然上赶着做你家的媳妇儿,想来我家女儿是不好再攀你家的高枝。” 说完,李大夫人便甩袖而去,留下城阳侯夫人拦也不是,送也不是。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她摆手让管家去送,看着徐织桐的眼神更怨毒了些。 徐夫人看着自己不敢言语的女儿,心里凉了半截,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坏了名声,今后没有哪个正经人家会娶徐织桐了。 她心下一横,沉声道:“我家女儿今日在你城阳侯府是坏了清白了,你们不能不负责任!既然李家负气不嫁女,我们徐家勉为其难就是。” 城阳侯夫人被徐夫人这没皮没脸的话气个半死,当即摔了茶盏:“你家女儿蓄意勾引还想嫁进我城阳侯府,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门第!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想要正妻的名份?若非看在徐大人与我们侯爷同朝为官的份上,妾室也是你徐家高攀!我今儿个就将话放在此处,要么你们徐家送女儿进府做个妾室,要么就把她送到庵里去,总之丢脸的是你们徐家。” 城阳侯夫人说完这番话就转身离去,独留徐夫人母女,徐夫人震惊至极,抚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许穗仙跟着清仪出了城阳侯府,还是心有余悸,又想到徐织桐现在的下场,有些不安。 “姐姐,你说徐小姐这般该怎么办?” 清仪摇头轻叹:“伯爵府和城阳侯府的亲事那是板上钉钉,在陛下面前都是过了目的,恐怕不会更改。伯爵府应当要拿捏拿捏侯府,但总归婚事不会变。徐织桐虽是官家小姐,可是丢了人毁了清白,要么自降身份去侯府做个妾室,要么只能做个姑子。” 许穗仙虽可怜徐织桐,不过她今日要害的是自己,也觉得她可恨极了。 “这般也算是自作自受。” 她又想起从前她曾对城阳侯世子起过心思,不由胆寒,这样的夫婿当真是…… 清仪也想起前世,好在许穗仙自己选了条正确的路。 没过几日,果然传来了消息,徐家嫡女徐织桐由一顶小轿子抬入了城阳侯府。 城阳侯府也给了徐家体面,给了个贵妾的身份。 城阳侯府定然是又补偿了伯爵府,两家相安无事,继续凑备着婚事。 徐织桐身着一身枚粉色的嫁衣,满眼满脸都是泪痕。 她怎么也想不到,前些日子她还是徐家矜贵的大小姐,今日就成了城阳侯府最低贱的妾室。 她以为做妾已是对她最深的侮辱了,却不想这是失去尊严的开始。 她坐在小院的榻上等着宋知舟,谁曾想这般等就等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她的嫁衣还未褪下就被一众丫鬟婆子押到了城阳侯夫人的住处。 徐织桐见到城阳侯夫人恐惧至极,颤声道:“你们想干什么?我父亲可是户部侍郎!” 城阳侯夫人冷笑着挥了挥手,身边的嬷嬷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走到徐织桐跟前。 “还以为自己是徐家嫡女呢?入了侯府做了妾,那就是侯府的下人,你爹难不成还能闯进我侯府给你这个下人做主不成?”城阳侯夫人冷言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我们侯府可不能出庶长子的丑事,这碗绝子药你不喝也得喝!”说完城阳侯夫人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被钳制住的徐织桐动弹不得,被灌下了药汁。 那药又苦涩又浓稠,不多时,她下腹就开始灼烧刺痛,让她难捱地在地上翻滚。 第70章 密谋 若说是按着徐大人的意思,打死徐织桐都算是轻的。 可徐夫人以性命相逼,又有徐家次子徐夫人亲生的儿子相求,最终他也是无可奈何。 “你就算送她去做姑子,也比送她去做妾室强!我们徐家的脸,我的官途都不够你和你女儿糟蹋的。”徐大人只扔下这句话,就再不理睬徐夫人。 夫妻两人算是生出不可调和的嫌隙。 徐夫人认为徐大人是只顾着自己的名声,不顾徐织桐的死活。 她私以为以徐织桐的样貌才情,只要笼络了世子的心,在城阳侯府总比青灯古佛一辈子好。 外人都知城阳侯府和伯爵府定亲在前,对徐家指指点点,徐大人的同僚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哪家正经的官家小姐委身给人做妾的?就算是公侯王府家的妾室那也是下人。 徐夫人走哪都不受夫人们待见,在府里又受徐大人白眼。 是以徐织桐被送入城阳侯府后,她就去了崇真寺静修。 她为求心静,也是为了避人,却不想这日碰到沈氏和江容瑾。 沈氏打听着徐夫人在此处静修,特意走这么一趟。 徐夫人碰见她们二人,哪能有什么好脸色。 若非一开始同江府定亲的事让他们家失了颜面,徐织桐说不定早就定下好人家了。 “徐夫人留步。”沈氏满脸笑意,见徐夫人要躲进屋子里,连忙出声叫住她。 徐夫人面色沉沉,冷声道:“江大夫人有何贵干?” 沈氏见她神情冷淡,亲昵地上前想要挽住徐夫人的手,没想到被她侧身躲过,一脸防备。 沈氏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柔声道:“我见徐姐姐就觉得投缘,不知能否入禅房中小坐片刻?” 徐夫人警惕地看了沈氏母女一眼,转身进了禅房,“嘭”地一声将门合上。 吃了闭门羹,沈氏脸上的笑再挂不住:“她是个什么东西?现如今还敢跟我甩脸子?” 江容瑾赶紧捂住自己母亲的嘴,生怕被禅房内的徐夫人听见。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轻叹了口气:“母亲,你去上香吧,这事儿我来说。” 沈氏抚了抚起伏的胸口,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能言善辩,遂放心地带着贴身丫鬟离去。 又等了一会儿,江容瑾才敲响了禅房的门。 内里传来徐夫人不悦的声音:“我同你们江家人没什么好说的!” 江容瑾丝毫不恼怒,压低了声音道:“您就不想知道,是谁害了织桐妹妹?” 果然,禅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徐夫人就猛然打开了门。 她还是带着两分警惕,见只剩下江容瑾一人,忙抓着她的手:“江二小姐为何这样说?” 江容瑾被她抓得有些疼,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徐夫人进禅房说话。 徐夫人也觉得在外面站着不妥,连忙将江容瑾迎了进去。 江容瑾坐到小几前,先是倒了口茶轻抿一口,欲言又止的模样。 吊足了徐夫人的胃口,才微叹了口气开口道:“那日织桐妹妹本是同我和宋三小姐一道的,后来她说要独自去一趟净房,之后就……” “到底是谁害了我家织桐?”徐夫人迫切问道。 江容瑾闻言,低声轻叹:“唉……您也知道,我家二弟弟定下了亲事,是我祖母娘家许家的表妹。这个表妹我们全家都是不大满意的,可她有手段和本事,说是来家里孝敬老太太,不过两月就把我那二弟弟迷得晕头转向,非她不娶。许表妹知道织桐和二弟弟相看的事,她恐怕心里不太舒坦。昨日借口弄脏了衣服去更衣,不肖片刻织桐妹妹就出了事,您说,这哪有这般巧的?” 她说完又叹息一声。 徐夫人越听越觉得蹊跷,她也隐约想起许穗仙弄脏衣服这事,可她一个商贾之女,还能在城阳侯府后宅生事? 江容瑾看出了她的疑虑,补充道:“她一个在上京城没什么根基的商女,自然是没法搅动这些事的。可她……跟我大姐姐极亲近,两人同吃同住更甚我们这些亲妹妹呢……” 徐夫人记起那日徐织桐还在宁安郡主和那位许小姐面前失了态,她们原来一直嫉恨自己的女儿……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都说得通了,徐织桐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去勾引城阳侯世子,定然是被人做了局。 她抬头看着江容瑾,又生出两分怀疑来:“江二小姐,宁安郡主是你的嫡亲姐姐,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目的?” 江容瑾看她已经有些相信自己,笑意褪去,换上有些为难又委屈的表情:“这些话原本不该说给外人听的。可徐夫人,你也知道我母亲也是继室,继室之苦没有人比你更能感同身受。我这个大姐姐在宫里养出一身公主姿态,闹得整个江府家宅不宁,她名声在外让我们江家的女儿名声也受累。” 说到此,她还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又继续卖惨:“她虽不是我母亲亲生,可我母亲待她比我这个亲女儿都要爱护,她却在家处处为难,羞辱我们姐弟,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徐夫人听到这些,对江容瑾和沈氏有些同情,愤愤道:“她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作威作福,身后还有太后替她撑腰,我们这些人哪里能与之抗衡?” 江容瑾主动握住徐夫人的手:“我家二婶婶曾同我母亲提过徐家的大少爷的事,若是……真让我大姐姐嫁进你们徐家,您还不是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也可解了我们一家子的苦楚。” 徐夫人猛然一惊,站起身来,她原先答应,是因为李沁如的威逼,还有伯爵府暗中使力。 现下李沁如病了,她自己可不敢对郡主出手。 遂慌忙退后道:“不可不可!且不说江家和太后能不能同意,若真是同意了,她真嫁进来,以她的身份,是她反过来拿捏我徐家才是!” 江容瑾心下冷哼,这个徐夫人还真是胆小如鼠。 耐下性子解释道:“夫人放心就是,今日我和母亲既然能来找你,就说明了江家和我父亲的态度,父亲如今不胜其烦,只想把她送出去了事。至于太后娘娘,若是她嫁得不光彩,皇家最在乎颜面,自然不会再管她。” 第71章 许她侧妃之位 沈氏上完了香出来就瞧见江容瑾自禅房处而来。 “如何?”她拉着江容瑾的手,低声问道。 江容瑾脸上浮起得意的笑意,点头道:“母亲放心就是,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咱们只需等待一个时机。” 过几日就是十五,江清承中了进士,江老夫人必然是要来还愿的。 清仪还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江清承和许穗仙的婚事将近了,她陪着许穗仙去看婚服的绸缎布料。 在许穗仙的帮助下,清仪的那些铺面好些都有了起色。 这次从江南运过来一批精美的浅纹织锦缎子,清仪想着正合适给他们两人做婚服。 “王掌柜,这些还有这些,都包起来,送到府里。”清仪对这批货很是满意,除了婚服的料子,还多选了几匹给许穗仙和自己做衣裳。 “峥哥哥,我觉得这个不错。”一句清甜的女声,娇滴滴的在清仪耳边响起。 她不由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萧婉瑜身着浅紫色的锦缎绣梨花的长裙,很是清新脱俗,和她一同进店来的,正是楚峥。 楚峥一身玄衣,蛟龙银纹从胸口蔓延至后腰,衬得他更是清冷矜贵。 他本来面色平平地瞧着萧婉瑜所指的方向,但抬眼对上清仪的眸子让他脸色微变了两分。 掌柜一眼就认出了楚峥,连忙上前行礼:“三皇子殿下,这位小姐,真是不巧,这最后一匹已经被选走了,不过下批货已在路上,您若是等得,小店会替您直接送到府上。” 萧婉瑜有些不悦地皱了眉,也抬眼看向清仪。 见到她,她心里立刻警惕了起来,转头看着楚峥。 若是平时,她作为京中贵女翘楚,等一时也是无碍,不愿同别人抢东西。 可眼前是清仪,她不确定楚峥的态度,就想着试探一二。 遂走到清仪面前,行了一礼道:“真是巧,宁安郡主。” 说着她看着在打包的掌柜,笑着指了指其中颜色最鲜亮的红绸:“不知郡主能否割爱一匹给我,想必你也知道,不久后就是我同峥哥哥的订亲宴,这红色正好能穿。” 她言语中的炫耀之意溢于言表,清仪觉得有几分好笑:“萧小姐,你若看上别的颜色,我倒是还能匀一匹给你,可这红色却是不成的,我妹妹大婚的婚服可耽误不得。” 萧婉瑜觉得清仪似在嘲讽她还未真的嫁给楚峥就摆谱,有几分恼怒。 想着身后的楚峥,她面带委屈转过身去,娇嗔道:“峥哥哥,我们的订亲宴也是耽误不得的。” 楚峥压下心中的厌烦,冷声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你莫非是不懂?这家没有,再换一家就是,你们萧家名下就没有绸缎庄子?” 清仪心里冷笑,可真是冷冰冰的一个人,想来他从前也是装得难受,只对赵水心保留着几分柔情吧? 萧婉瑜不仅试出了楚峥的态度,还觉得失了脸面,一时之间眼泪盈满眼眶,泫然欲泣。 她抬眸楚楚可怜地望着楚峥,妄想这模样能让楚峥生出两分怜惜。 没想到楚峥却不耐地转身走出了铺面,今日本就是皇后逼着楚峥带她游玩逛街的,她不甘失去和楚峥难得的独处机会,擦了擦眼泪,慌忙跟了上去。 走时还不忘转过头来,怨怼地瞪了清仪一眼。 许穗仙撇了撇嘴,嘲讽道:“这个萧小姐也是可怜,一腔真心错付,萧家竟然能允许三皇子这般态度对自家的嫡女。” “在萧家看来,三皇子将正妃之位给萧氏女就已经足够了。”清仪淡淡开口。 倘若萧婉瑜不喜欢楚峥那也是必须要嫁的,他们是否两情相悦,没人在乎,只有姻亲的交易和合作。 许穗仙听懂了,又探过身来低声道:“这三皇子殿下莫非还惦记着姐姐?” 清仪哑然失笑:“妄议皇子可是重罪,何况他心里怎么会是我呢?” 许穗仙收起八卦的心思,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每回遇着三皇子和这个萧小姐都没好事。 “姐姐我还想去瞧一瞧珠钗首饰,你陪我再去看看可好?”许穗仙亲昵地挽过清仪的手,笑着将她往外带去。 她们没有发现,停在街边的马车帘子被人挑了起来,楚峥漆黑的眸子定在清仪身上。 白术站在马车边回话:“殿下,已经安排人送萧小姐回去了,她哭闹不止,萧家那边如何交代?” 楚峥闻言,揉了揉眉心:“真是麻烦!选些贵重的礼物给她送去安抚一下就是。” 等清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楚峥才甩下帘子。 他眼中冷意一点点褪去,沉声吩咐白术:“去一趟仙音阁吧。” 白术知道主子是想去见赵姑娘,又安排人去赵府传话,调转了马车往仙音阁而去。 他们刚在阁中落座,赵水心就踏入了房门。 今日她一身青碧色常服,用白纱略遮了面,想是匆匆而来,来不及换成仙音阁东家那身穿着装扮。 楚峥看她如此,不由皱了眉头:“怎么没有换衣裳,被有心人瞧见可不好。” 赵水心取下脸上的面纱,浅笑嫣然:“我许久没有见殿下了,怕让殿下久等,这才……殿下放心,一路我都是避着人遮着面的,等会儿回去时再换一身衣裳就是。” 楚峥点了点头,替她将发间的兰花簪子往里推了推,他今日来是要跟她说一说萧婉瑜的事:“我有些事想同你商量。” 赵水心不安地抬头,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勾唇角,柔声道:“殿下有什么事直接决定就是,与我有什么好商量的?” 她冰雪聪明,楚峥明白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有些愧疚心疼:“萧家女……我不得不娶,水心,可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妻子,你能明白吗?” 赵水心心下漏了一拍,强装镇定道:“殿下何必跟我说这些,我……我不过只是赵家的庶女,从未妄想过做殿下的正妃。” 楚峥闻言,心里更紧了两分:“你放心,等我和萧婉瑜定完亲,我就去求父皇,让你进府做侧妃。” 赵水心有些错愕,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楚峥的白月光,他们两情相悦是真心对待对方。 他从前答应过会把正妃之位留给她,如今却想用侧妃来打发她。 第72章 中药 赵水心觉得这段日子楚峥似变了个人,他的正妃之位可以许给江清仪,可以许给萧婉瑜,独她不配。 她不想和她娘一样,做个卑贱的妾室,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一样只能是庶出子女。 “我为了殿下,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能做殿下的侧妃。”赵水心双眼含泪,眼泪晶莹如水晶,一颗一颗顺着她侧脸滑落。 梨花带雨,垂泪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楚峥想要上前揽她入怀,她却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语带哽咽,眸中满是痛心和委屈:“殿下……我母亲就是妾氏,她分明认识我父亲在前,可因为身份就只能做妾,在家中处处谨慎,做小伏低只为活命。” “你放心!萧婉瑜的正妃之位不过是个虚名,我自会全心全意对你,不会让你受委屈。”楚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痕,动作放得很轻。 赵水心却面带失望地别过脸去,她难得在楚峥面前硬气一回,一改往日的温柔恭顺,用力挣开了楚峥的手。 楚峥知道伤了她的心,心里有些烦躁。 想再开口,却见赵水心带上面纱,转身出了厢房,独留他一人错愕站在原处。 前世他掌控全局,从未有不顺他心意的事。 不管是赵水心还是江清仪。 可如今许多事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因为江清仪不愿嫁他,所以他没有理由再拒绝萧家,没有理由不娶萧家女。 他娶了萧家女就不能为他心尖上的赵水心留下正妻的位置,他很想告诉赵水心,等他顺利登基,萧家再无威胁,他只会留下她一个女人。 前世他就是这般做的,他知道她杀了江清仪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觉得她不该让自己手上沾上血腥。 可……善良柔顺的水心,为何要取江清仪的性命? 他想着这一切不可控的源头,皱起了眉。 说到底,都是因为江清仪才造成了这许多事。 她应当跟自己一样,都是重生之人,他不能放任她太久,她可知道他许多秘密。 赵水心一出门就冷下了神色,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面上浮现出两分狠厉,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面上,有些违和。 她如约去了仙音阁旁边,自己手下的成衣铺子,拿起那件准备好的衣服冷冷一笑,将它又放回了柜中。 她站在镜前,摆弄了一下发间的兰花簪子,又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转身疾步走出了成衣铺子。 另一边一直盯着楚峥的暗卫发现了这端倪,来禀报齐樾。 “你说赵家那个大小姐?”齐樾有些不可置信,他甚至有些想不起这个赵家小姐是谁。 暗卫乘风颔首道:“确实是赵家大小姐,今日三皇子本来是陪着萧家小姐逛街,后来遇到了郡主……” 齐樾听见那两个字,猛地站起身来:“他遇上了清仪?” 乘风被齐樾的反应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三皇子遇上宁安郡主那是偶然,他专门去见赵家小姐那才是稀奇,重点难道不在这? 看着自家主子关切的样子,他只好一五一十地先交代关于郡主的事。 说完他又补充道,“郡主看起来心情并未受他们影响,想来是没受欺负。” 齐樾听完神色缓和了下来,重新坐回桌案前。 “赵家那个大小姐,你派专人去盯着她,想必她和楚峥关系匪浅。”他声音冷下来,脑海里将赵家和三皇子府的关系理了理,发现他们之间确没有什么交集。 过了几日便到了十五。 江老夫人带着江家女眷早早上了山,去崇真寺进香还愿。 今日破天荒的,江清念也随着她们一起上了山,她看起来气色确实好多了。 最近都很是顺遂,江老夫人看着江清念都有了两分好脸色,还吩咐嬷嬷给她多带了一件披风。 进了香,女眷们又在僧人的引领下去禅房休整喝茶。 许穗仙随侍在江老夫人身边,清仪则和江清念坐在了一处。 两人喝着茶,坐在角落中低声说着话。 “我还没机会谢谢姐姐,我母亲如今有了管家权,我们这一房,日子好过许多了。”江清念语气诚恳。 清仪看着她笑着埋头喝了口茶:“你瞧着身体也好多了,慢慢养着且不要多忧多思。” 江清念知道清仪是在点她,让她不要再出手。 她笑着应下:“我一定记着姐姐的叮嘱。” 两人正说着,沈氏从禅房外而来。 清仪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就见她给江老夫人行了礼,笑意盈盈道:“母亲可还记得我上次遇见玄仓大师,听寺中住持说,这次玄仓大师云游而归,带回了好些珍贵的经文,就在寺中。” 说着,她看了一圈家中的小姐们,又继续道:“我想着前些日子家里不太平,不如让姑娘们去誊抄一份放在家中祈福避灾,您看如何?” 江老夫人也知道玄仓大师的名号,赞许地点了点头:“时辰还早,既然有这个缘分,那就……” 她也抬眼看了一眼几个姑娘,怕江清念生病不详,开口交代:“念儿身子不好,就不必去了,其他几个抄经静静心也好。” 几个江家的小姐跟着沈氏一路去了后山的藏经楼。 清仪越走越觉得有些熟悉,看来她上回在崇真寺迷路误闯的地方,就在这藏经楼附近。 崇真寺的藏经楼就是一处小阁楼,分为上下三层。 专门在一层备了抄经用的小几,见有香客来,僧人去取了纸墨笔砚来为她们铺好。 清仪刚坐定,就听沈氏唤她:“仪儿,瑾儿,住持说有一卷极珍贵的还在大殿上供奉,你们二人跟我一同去取一趟吧。” 还没等清仪回话,江容瑾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亲昵地挽上了她的手臂:“大姐姐,咱们走吧。” 清仪看了看天色,如今青天白日,上香的香客众多,也不怕她们母女做出什么事来。 遂点了头,跟着沈氏往外走去。 走过一个雅致的小亭,清仪忽然闻到江容瑾身上传来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她来不及细想,就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 “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扶你去就近的禅房休息休息吧?” 江容瑾的脸在她眼前放大,清仪只觉沈氏和江容瑾一人挟制住她一只手,将她控制得动弹不得,往一处屋子里去。 头晕越来越严重,知道自己中了迷药,她将指甲狠狠扎入自己的掌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第73章 乌龙 清仪感觉自己被带入了一个充斥着刺鼻熏香味的禅房,抬眼看到一个意外的人。 徐夫人。 沈氏母女将清仪扔在禅房的软榻上,徐夫人紧跟着走上前来,扯下她的外袍扔在了地上。 清仪想要阻止,却提不上力气,费劲地想要推开眼前的人。 见她始终不配合,徐夫人冷笑一声,将她的衣襟扯开。 想着禅房中还燃着香,也差不多了,才转身往外走去,关上了房门。 清仪头沉得厉害,掌心已经被她尖锐的指甲戳破,钻心的痛感让她神智回笼了两分。 她硬撑着撑起身子,不小心碰到一片衣摆。 清仪见到了一个很陌生的男子,他双眼紧闭着,像是也中了迷药。 没想到沈氏母女已经恨她到这个地步,想要毁掉她的清白。 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她必须要自救。 熏香里还放了别的东西,手上恢复了些力气,可脸却越来越烫。 清仪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滑落,也让她头脑清醒了些。 她疾步跑到门口,却见门已被锁死,又摸索着去开窗户,也是徒劳。 眼见着软榻上的男人悠悠转醒,她没有选择,举起塌边的花瓶就照着男人的头砸了下去。 刚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状况的男人,被她一花瓶又砸晕过去。 “对不住……你应当也是被算计,可不要怪我。”清仪见他额头没有伤,应该只是晕了过去,喃喃道。 她又拿花瓶去砸窗框,不过两下,就见窗框碎裂开,落在她脚边。 她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花瓶有两分惊诧,就被人环住腰,带着跃出了窗。 是好闻的清冽香味,清仪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齐樾用她的外袍将她牢牢裹住,带着她飞身落到一个清幽静谧的院子。 “多谢王爷……”清仪歪歪倒倒地勉强行了个礼,她现在不仅头晕得厉害,身上还很是燥热,说完这一句就撑不住要倒下去。 齐樾赶紧又将人搂回怀中,边走向屋子边对院中唤道:“阿淮,快来帮忙。” 一身僧衣,双眼湛蓝的谢淮从竹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齐樾怀中的女子:“竟是她?” 将清仪放在软榻上,齐樾正要收回手,清仪的手就攀上了他的脖子,有些难受地往他怀中靠。 谢淮走进屋子的脚步顿了顿,看到这场景转身又往外去:“她中了药,想来你是愿意帮她的。” 齐樾看着怀中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靠得太近了些,她灼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侧颈。 她白皙的脸此时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晕,眼见着拉不开他的衣服,就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腰带。 齐樾连忙制住她的手,却被她的唇轻轻擦过脸侧。 少女恬静的香味漫进他的鼻腔,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将外袍又重新裹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往后山的山泉处而去。 此处幽静,泉水更是冷冽。 齐樾先将清仪推入了水中,见她无意识的往下沉,只好自己也投身入池,将她带出水面。 冰冷的泉水顷刻间让清仪惊醒过来,她睁开眼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正要后退,又察觉自己在水中,赶忙抱紧了齐樾的脖颈。 冰冷的水让她身上的燥热褪去,脸却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 齐樾见她脸更红了,担忧道:“怎么?泉水也没有用处?” 清仪有些无地自容,现下她衣裳尽湿,狼狈又羞涩。 这时一道男声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别在水里泡着了,这药应该有用。”谢淮手上拿着一个玉质的药瓶,抛到齐樾的跟前。 另一处可是热闹非凡。 许穗仙见清仪许久未归,忍不住起身去寻。 她知道沈氏母女不是什么好人,心里担忧得厉害。 走了不远,就见沈氏和江容瑾面色焦急地往这处赶来。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沈氏嗓门极大,一路嚷着过来,引起了附近那些夫人小姐们的注意。 有位热心的夫人上来搭话:“江家夫人,你说得可是宁安郡主?怎会不见了?” 沈氏面色有些不自然:“我家仪儿说想独自去走一走,许久未归……” 徐夫人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也上前说:“这崇真寺在半山,有好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可别是遇到什么危险,咱们一同去寻一寻吧?” 许穗仙暗道不好,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跟在她们身后。 徐夫人和沈氏有意带着夫人小姐们往那禅房引,还没走近就听见房内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夫人听出了房中的事,用帕子掩着口鼻:“真是世风日下,这可是寺院,竟有人……” 徐夫人适时开口问沈氏:“江夫人,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沈氏有些为难地低声道:“这声音……怎么这么像……”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会是宁安郡主吧?” 说着众人又靠近了几步,这时徐夫人脸色剧变:“这不是我家大郎的声音吗?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蹄子引我家大郎做出这样的丑事!” 她说着就上前踹开了门,内里忘情的男女还在一处分不开。 徐夫人拿着茶壶,将水泼在两人身上,才让两人回神。 女子尖叫一声,躲进了被褥之中。 徐夫人生怕外面的人听不清,声音拔高了两度:“杨松!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怎能和郡……” “郡主”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就看清了徐杨松身后的女子,怎么不像是江清仪? “你是谁?”徐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那女子见躲不住,连忙裹上衣服跪在地上:“徐夫人饶命,我是……我是……” 见情况有些不对,沈氏也踏进屋子来,却被眼前的情状惊诧住。 “怎会是你?”沈氏惊叫出声,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徐夫人回过头来,一脸莫名地看着沈氏。 沈氏低声道:“这是我身边的婢女,怎会如此?江清仪呢?” 第74章 负责 此处的事很快传到江老夫人耳中。 她重重捶了捶拐杖,一脸愤恨。 “把那个不知廉耻的婢女拉出去打死!竟敢亵渎神明,坏我江家佛缘!” 一旁的许穗仙连忙上去劝她:“祖母不可!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可见血光,还是把她带回江府好好审问才是,仙儿瞧着此事定然不简单。” 沈氏身边的王嬷嬷也跪在一边求情,今日的那个婢女正是她的亲女儿杏儿。 她匍匐到江老夫人脚边恳求道:“请老夫人饶命啊!现下大小姐不见了,当务之急是要把大小姐寻回来才是!” 正闹腾着,就见从外来了一个小厮。 他对着主子们行了礼,回话道:“老夫人,今日大少爷休沐,也来了寺中。大小姐身子不适,大少爷就先驾马车送大小姐回府了,让小人来通传一声。” 江老夫人闻言放下心来,转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氏。 她浸淫后宅多年,如何看不透这其中关窍,沈氏次次出手,次次都是下作的蠢招。 她冷哼一声:“哼!把这丫鬟带着,先回府!” 清仪洗漱休整好了,虽服了解药,但药劲还是让她有些脱力,她靠在马车壁上休息。 江清阑和齐樾在马车的两角端坐着,面面相觑。 江清阑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崇真寺,就见浑身湿透的妹妹靠在同样如落汤鸡般的齐樾身上。 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给了齐樾一拳。 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江清阑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打了樾王,他今日好歹是救了自己的妹妹。 可想着他到底冒犯了清仪,心中气恼万分。 江清阑刚想开口,就听对面的齐樾暗哑着嗓子道:“江兄你放心,令妹……我自会负责。” 清仪在一边刚喝了口茶,就被这话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齐樾见状,上前就想替她顺顺背,却被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得他悻悻收回了手。 清仪缓过劲来,声音轻柔婉转:“王爷不必挂怀,无碍。” “怎会无碍!” “怎会无碍!”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江清阑和齐樾几乎是同时出声反驳。 清仪微皱了眉头,抬眼看着眼前两个男人有些无奈。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若我妹妹不愿,王爷你也莫要妄想!”江清阑今日才算看清楚齐樾的心思,对他多了两分敌意,说得话也不客气。 清仪哑然失笑:“哥哥,切莫对王爷无礼。” 江清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转过身去看着车窗外不再言语。 清仪双颊泛起了红晕,转头时同齐樾的眼神兀然碰触,在这狭小的马车空间里,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江清阑正想同清仪说就快到家了,转头就看见二人眼神交汇,一个目光灼灼,一个云娇雨怯。 没好气道:“快到江府了,还麻烦王爷早些离去,不然到时被人看见,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闲言。” 齐樾点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肃,低声道:“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在一处拐角,齐樾悄无声息地翻身下了马车。 清仪挑着帘子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心里有些悸动,他们二人今日…… 正想着就被江清阑酸溜溜的话拉回了注意力:“妹妹,你可别因为他救了你,就对他芳心暗许,他们齐家可不是什么好门第,只剩下他这一株独苗。陛下多次要给他指亲,他都推拒,谁知是不是在战场上留下什么隐疾……” “哥哥,莫要妄议。你刚刚不是还急着要让人家负责?”清仪调笑他。 江清阑正了正神色:“他瞧着家世门第确实配得上妹妹你,可是……” “可是什么?”清仪双眼微眯,嫣然一笑问。 江清阑欲言又止,随后嗫嗫嚅嚅道:“我们兄妹常年聚少离多,如今我好不容易从前线回了上京……仪儿,是哥哥太自私了些,怕你嫁了人就是别家妇,以后是见一面也难。” 他说着又补充道:“我原以为三殿下和你青梅竹马,待你真心,可到头来呢?还有咱们的父亲,母亲那般惊才绝艳也会被人辜负,我不想你同母亲一样。若非是真的顶好的人,哥哥宁愿你永远留在闺中,哥哥会护你一辈子。” 清仪眼眶湿润起来,她上前拉住哥哥的衣袖,语带撒娇:“哥哥放心,我如今还没有嫁人的念头,就算要嫁也要你点头才是。” 说起母亲,江清阑的神情明显落寞了两分,他那时已经略微能记事了,记下来父亲的薄情和母亲的眼泪。 清仪不想再说这些伤心事,眼看着快到家门,调笑道:“哥哥莫要操心我的婚事,你自己的婚事可还没有着落,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音然表明心迹?” 江清阑被清仪这番话吓得退后两步,满脸惊诧:“你怎会?怎会知晓?” 清仪勾起唇角,戏谑道:“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藏得住心思的?每回出门眼神都要黏在人家音然身上,我可要提醒哥哥,音然正是说亲的年纪,你若不主动些,就不怕被人捷足先登?戚尚书可更喜欢文人多些。” 话音刚落,马车就到了江府大门,清仪理了理衣摆,先江清阑一步下了马车。 被自己妹妹说中了心事,又听妹妹的那番话,江清阑此刻满脸通红,稳了稳心神,才撩开车帘下了车。 不过刚坐定的功夫,江老夫人一群人就回了府。 许穗仙焦急地带着雪枝玉枝两个丫鬟踏进云舒院,跟她们一道来的还有江清念。 “姐姐可还好?”许穗仙疾步走到床边握住清仪的手。 清仪刚被人伺候着躺下,身上还有些发虚,不过满脸轻松地伸手点了点许穗仙的鼻头:“你看你,莫要如此着急,我好着呢。” 站在一边的江清念有些羡慕她们二人的亲昵,开口关切:“大姐姐没事便好。” “姐姐,她们本是想害你是不是?”许穗仙眼眶含泪。 清仪抬头看了一眼江清念,就见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点翠蓝的簪子放到清仪枕边。 她缓缓开口道:“我瞧着大夫人就有问题,借口散心远远跟着你们一路去了藏经楼,在外面站了站,果然目睹了大夫人和江容瑾挟制住姐姐你。” “姐姐虽得救,却留下了些小隐患,不过姐姐放心,我已经都替姐姐处理妥当了。” 第75章 被人利用 杏儿回府后就被发卖出去,她一个奴婢在佛寺做出这样的丑事,留她一命已是仁慈,是绝不可能留在府中了。 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那间禅房,清仪觉得大概同江清念有些关系。 这次她倒是不觉得江清念狠心,总不能让沈氏全身而退。 还有那个徐夫人,也不知她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她既然敢跟沈氏母女合谋,也要付出代价才是。 这般想着,清仪便提笔写了一封信,让玉枝务必要交到徐大人手中。 比起相对平静的江府,徐家那边则是乱成一团。 徐大人还没下朝就听闻了寺院中发生的事,他的嫡长子居然在寺院跟别家的女婢苟且,这女婢的主家还是江家。 他熟知徐杨松的秉性,本想回家问个清楚,却在家门口收到了一封信笺。 他看过后怒急攻心,踏进府门就径直去了徐夫人的院子。 他已经很久未曾踏足此地,推开门就见徐夫人还闲情逸致地坐在庭院中喝茶。 她一点都不着急,所幸现在受牵连的只有徐杨松,此计未成,宁安郡主也不会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上门来找她的麻烦。 徐大人上前去挥袖扫落徐夫人手中的茶盏,冷声呵斥:“你竟敢算计到杨松的头上!你已经折损了一个女儿,还要把杨松拖下水?他如今名声扫地,你还有闲情喝茶?外面都把我们徐家传成什么样了?” 面对徐大人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徐夫人毫不在意的冷笑着说:“你儿子自己做出丑事,还要问我的责?子不教父之过,他这么大年纪还未娶亲,想来情难自禁罢了。” “你还要狡辩?我竟不知你胆子何时变得如此之大,竟然敢将主意打到宁安郡主的头上,我徐家是什么人家,你也妄想用这般卑劣的手段,让郡主认你做婆母?”徐大人怒极反笑。 说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你平日里最见不得杨松,怎么还想替他去攀郡主的高枝?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夫人诧异于徐大人如何得知了郡主的事,若无其事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郡主?今日是徐杨松调戏了别家的婢女,跟郡主有什么关系?” 徐大人恨铁不成钢:“你还不承认?罢了罢了!我这就给你一纸休书,免得你再祸害我徐家。” 见徐大人这次是动了真格,徐夫人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跪在他面前,带着哭腔道:“徐郎,徐郎,你别冲动,我……我这般是为了给我们的女儿报仇,你可知织桐就是被那宁安郡主所害,是她害得我们家……” “啪!”的一声,徐大人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甩了徐夫人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 “你这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悔改,女儿也是随了你的脑子。娶妻娶贤,是我的过错,娶了你这个蠢的,这才家门不幸,你好好看看这信吧!”说着,徐大人将袖中的信笺丢到徐夫人身上,挥袖而去。 徐夫人捡起信笺,抹了抹眼泪,仔细看完了信笺。 那上面不仅写了今日之事,还写了那日在城阳侯府的事。 徐夫人看完,跌坐在地上,她这才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满脑子都是自己最近做的蠢事。 她折了女儿,又失去了丈夫的心。 “都是江家那些人……为何要如此害我……”她趴在地上,泪如雨下,哭自己命苦,也哭自己没用。 沈氏回去后也是一阵扼腕叹息,分明江清仪已经被她们关在了房中,怎会出变故? 她又想到江清仪一定会记下这件事来报复她,她不由有些心慌,在房中来回踱步。 “母亲,你走来走去做什么?晃得我眼睛疼。”江容瑾见沈氏那沉不住气的模样,有些不耐烦。 沈氏搅着手中的帕子,满脸担忧:“瑾儿,这可怎么办?她一定会报复我们的。” 江容瑾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拉住沈氏的手,安慰道:“母亲怕什么?今日的事她空口白牙的去父亲面前说,父亲是不会信的。” “可……可我早先就跟你父亲说过这个徐杨松,他一定会心有疑虑。”沈氏不安到了极点。 说到父亲,江容瑾更轻松了两分:“父亲本来就不在乎她,如今也想打发她,否则徐家的门第父亲又怎会看得上?这个徐杨松定是不成了,不如您就按父亲的意思,把她嫁到舅舅家去,山高路远,她定然翻不出花来。” “不成!”沈氏否决道,“你舅舅再过几年就可以回京了,不能横生变故。” 江容瑾也坐下来,仔细思索了一番,嘴角勾起一个阴毒的笑:“母亲你就是太善良了,替她找正经人家做什么?只要咱们能毁了她的清白,是什么人有什么要紧?越卑贱才越好呢。” “这……我们如今不能再贸然出手了,那个死老太婆今日看我的那个眼神……她定然已经知道了背后的事,我们若轻举妄动被她抓住把柄……”沈氏深深忧虑着,她本来就不受江老夫人待见。 江容瑾也冷静了下来:“是不能贸然出手,我们还不知今日是何人救了她!” 沈氏有些摸不着头脑,江清仪是被人救走? 江容瑾不悦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母亲总是做不成事,实在是因为不够聪明。 耐着性子解释:“我今日去看了看那间禅房,有一扇窗被人打破了,她应当是从那处逃走的。” 凭她江清仪怎么可能打得破窗户,定是有人从外面破窗救了她,沈氏也想通了这点。 “还有杏儿,母亲你说,杏儿缘何会在那禅房中呢?”江容瑾将今日之事的所有疑点都摆在了沈氏的面前。 沈氏终于从事情败露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怕审杏儿审出些对她们不利的话,一回府沈氏就主动处置了杏儿,现在想想说不定这杏儿知道些其中内情。 第76章 落水 清仪手臂上的伤不算深,好好养着应当不会留疤。 沈氏也老实了些,她怕清仪报复她,整日待在云锦院闭门不出。 “沈氏还窝在她那院子里不敢出门?”清仪早起一边喝着清粥,一边问身边的雪枝。 雪枝带了两分笑意:“她做了坏事心虚得很。” 江闻远对这件事问也没问一句,也不知她这个父亲是真不知道沈氏的动作,还是装不知道。 “真是无趣。”清仪也不再去想沈氏。 沈氏实在是担心多余了些,她现在可没心思收拾她。 因为,楚峥的定亲宴就要到了。 她很好奇赵水心会为了楚峥做到何种地步? 这般想着,秦嬷嬷就从外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帖子。 “大小姐,是宫里的帖子。”秦嬷嬷将手中的帖子递给清仪。 想了想,她又道:“这是三皇子定亲的宫宴,到时……您若是不想去,递个帖子给太后娘娘说您身子不适就是,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 清仪又吃了一个水晶蟹粉虾饺,心情颇好的样子:“去!怎么能不去呢?说不定能看一场大戏。” 转眼就到了宫宴这日,正好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到了,清仪选了一件水蓝色的织锦长裙,搭配了一套点翠头面,清新雅致又不惹眼。 但还是让雪枝和玉枝眼前一亮。 雪枝嘴最是甜,围着清仪连声夸赞:“小姐平日就已经美得夺目,今日这一身更是清水出芙蓉。” 清仪伸手弹了弹雪枝的额头,笑道:“就数你会哄人。” 玉枝笑着接话:“雪枝姐姐说的是实话,小姐的美貌上京城无出其右。” 清仪有些惊诧地瞧着玉枝,她平日里很是冷肃,话也少,今日倒是不一样了些。 收拾妥当,走到前院就见沈氏和江容瑾已经等在那处了。 江清念也收了帖子,在清仪后一步出了门。 今日的定亲宴在昭华殿。 昭华殿外是一池荷花,这池塘下有一处温泉,是以虽还在春日,这里的荷花就都绽放开来,意头很好。 见清仪今日也来了,有些好事的夫人小姐频频往清仪看去,有些眼神中带着嘲讽,有些则带着可惜的意味。 宴席还要过一会儿才开始,清仪便跟戚音然站在荷花池边赏花。 萧婉瑜一身绯红色衣裙,裙摆上用鎏金丝线绣了凤尾,头戴着三头凤钗,整个人又华贵又亮眼。 戚音然看着萧婉瑜那一身装扮,浅笑低声道:“萧小姐果然深受皇后的喜爱,你瞧她头上的凤钗,听说是皇后娘娘获封太子妃时先皇所赐,如今倒是又赐给了她。” 清仪也仔细看了看那凤钗,她如今只是和三皇子定亲,照理是用不了这样的规制,可是谁让皇后喜欢她呢,皇后亲赐,也就没人会说不合规矩。 视线一转,清仪的目光就落到了廊下的赵水心身上。 照理来说,这样的宫宴不比赏花宴会,庶女是没有资格出席的。 可赵水心在赵家很受宠地位高,又有贤名在外。 她此刻不似平日里那般平静如水,看着逐渐走近的萧婉瑜,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和嫉恨。 不过也就一瞬,赵水心立刻敛下了神色,莞尔一笑去迎了萧婉瑜。 萧婉瑜则是目光扫视了一周,最后落在清仪的身上。 瞧见清仪,她笑意更甚,眼神中尽是得意和喜悦。 没有理睬赵水心,倒是转身往清仪这处而来。 “真没想到,宁安郡主竟然能来捧我和殿下的场。” 清仪对着她微微点头,笑容真挚:“真是恭喜萧小姐,愿你和三殿下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萧婉瑜只觉得她是强撑着,笑得更是肆意:“本来皇后姑母是不想给郡主你下帖子,还是我专门跟她提的,我是真心想得到郡主你的祝福呢。” 戚音然看出来者不善,勾唇冷笑:“萧小姐如今甘之如饴的都是我们仪儿不屑的,你啊,可要好好抓紧了。” “你!” 戚音然讽刺得直白,呛得萧婉瑜说不出话来。 她向来是只会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嘲讽别人,面对戚音然的话她竟一时反驳不出来,只好甩袖离去。 待到快开席高位的嫔妃也都陆续而来,清仪意外地见到了容妃。 容妃是个清冷挂的美人,穿着一身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被宫人搀扶着自远处而来。 “参见容妃娘娘。”她是陛下如今最宠爱的妃子,众贵女和夫人见着她来都谦卑地俯身行礼。 她的性子同她的容貌一般清冷,只微微颔首,算是受了众人的礼。 没想到她从萧婉瑜身边经过时突然出了意外。 像是被什么绊了脚,踩住了萧婉瑜的礼服拖尾,就要往池中倒去。 清仪一直盯着赵水心的一举一动,是以她刚出手清仪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疾步上前在容妃的身后将她托住,又挥手推开了往容妃身上倒来的萧婉瑜。 萧婉瑜重心不稳,又被清仪推了一把,不可控制地落入了水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一时间夫人小姐还有宫人们都乱作一团。 有些慌忙着来扶容妃,有些则大喊着去找人来救落水的萧婉瑜。 萧婉瑜本就不会水,加之身上的礼服繁复沾了水更是沉重,将她往池底拖去。 清仪让宫人扶稳容妃,转头又向萧婉瑜落水之处看去。 这时一个锦衣公子就要跳下去救人,清仪知道恐怕这人是赵水心专门安排,想要毁了萧婉瑜的清白,忙给玉枝使了个眼色。 玉枝不仅武功高强也是会水的,先那位公子一步靠近了萧婉瑜,将她捞上了岸。 一场好好的定亲宴,宴席还没开始,主角就落了水。 皇后和陛下姗姗来迟,就见到呛了水,一边咳嗽一边抽泣的萧婉瑜。 “姑母……姑母……都怪江清仪,她竟……竟敢推我下水!” 皇后闻言转头不满地瞪了清仪一眼,忙吩咐身边的宫人:“快将萧小姐带下去更衣,去寻太医给她看看可有大碍!” 皇后皱紧了眉头,众目睽睽下萧婉瑜这副样子,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另一边的容妃也是心有余悸,见陛下来了,娇娇怯怯地洒下两滴泪来:“陛下,吓死臣妾了。” 陛下看着身怀六甲的容妃被吓得不轻,动了怒:“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77章 毒计 天子一怒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众人皆匍匐跪下。 容妃对清仪很是感激,刚刚若没有清仪扶她那一下,她估计会跟萧婉瑜一同落水。 抚着肚子心有余悸地开口:“陛下,刚刚臣妾不小心绊倒,若非宁安郡主救了臣妾,臣妾和孩子都要遭难了。” 清仪见容妃替她说话,埋着头也开口回道:“刚刚事出紧急,臣女没有办法,为了容妃娘娘和孩子,只好推了萧小姐一把,还请陛下治罪。” 陛下脸色缓和了两分:“你救了朕的爱妃和孩子,何罪之有?” 皇后闻言也收起了怒色,赶忙上前扶起清仪:“好孩子,幸好有你,不然今日定要出大事。” 那边的萧婉瑜身上尽是污泥和池水,她想着在众人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一路上哭哭啼啼,边走边咒骂清仪。 “都怪她!她竟然嫉恨我至此!让我丢这样的脸。” 换好衣服她也没脸再回到宴席,坐在妆镜前抹泪。 “大小姐,皇后娘娘吩咐,您受了惊就不必再回席上了。”皇后身边的任姑姑来传话。 萧婉瑜见她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询问道:“如何?姑母有没有狠狠责罚江清仪那个贱人?!” 任姑姑连忙捂住萧婉瑜的嘴:“大小姐!这里可是皇宫,你说话要收敛些。” 看着萧婉瑜一脸的泪痕,任姑姑叹了口气道:“宁安郡主没有被责罚,陛下好像……还要奖赏她。” “什么?!”萧婉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任姑姑。 任姑姑忙解释:“宁安郡主是为了救容妃娘娘,这才推了大小姐你。你是不知,她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若你今日把容妃一同推下水去,容妃要有个好歹,就不止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虽然皇后也见不得容妃这一胎,可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被萧婉瑜除掉。 萧婉瑜闻言一阵后怕。 慌忙之间她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记得江清仪把她推下了水,却没想到容妃也差点被她带进去。 见她脸色发白,任姑姑低声问道:“皇后娘娘还让奴婢来问大小姐一件事,容妃娘娘究竟是被谁绊倒?您可还记得?” 当时萧婉瑜只顾着跟身边的小姐炫耀她头上的凤钗,根本没注意到容妃走到了她身后,也不记得容妃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绊了。 见她茫然地摇头,任姑姑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回禀皇后了。 楚峥那头听闻萧婉瑜落水还差点伤了容妃,眉头微微皱起,又听见江清仪救了容妃,心里疑虑更深。 清仪手臂上的伤还没有长好,用了力气又把伤口迸裂开了,她手臂上浸出了血迹,只好去偏殿让太医给她处理处理。 往回走时在回廊上猝不及防地碰上了楚峥。 玉枝湿了衣服还在更衣,如今就她一个人。 清仪皱着眉头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由退后了两步,面色不善道:“三皇子有事?” 楚峥低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女子,冷声道:“为何对萧婉瑜出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清仪觉得好笑极了,勾唇嘲讽道:“三皇子殿下莫冤枉好人,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她?” “你是不是后悔了?若不是当时一意孤行,今日便是你我二人的定亲宴!”楚峥觉得自己所想很是自洽。 清仪快被他气笑了,也不知这楚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些什么,你我之事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应该替你未婚妻谢我才是,若不是我,今日她可要闯下大祸。”清仪冷冷回道,不想再多看楚峥一眼,说完便转身想走。 楚峥却不想放她离开,伸手钳制住她的手腕,拦住她的去路。 “我知道你的秘密,是你给他的消息,让他去接近孟钧?你以为你帮助齐樾就可以跟我抗衡?若你老老实实我就放你一马,若你胆敢再给我使绊子,我定然让你后悔重来一次。”楚峥的手用力收紧,捏到了清仪的伤口。 清仪疼得冷汗直下时,身后有一清俊的男声响起。 “三弟,你这是干什么?今日可是你的定亲宴,你若在此纠缠宁安郡主被父皇知道,可不好解释。”太子楚琅自远处长廊走了过来。 他一身松散的绛紫色袍子,端的是一副浪荡贵公子的模样,唇色有些发白,一看就是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太子常年在东宫养病,清仪这辈子加上辈子也就总共只见过太子两面,这是第三面。 她挣脱开楚峥的手,向前两步给太子行了一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清仪的身上流连,嘴边噙着笑意:“郡主不必多礼,我这不知礼数的弟弟伤了郡主,你可不要跟他计较。” 楚峥目光森冷地看着太子,也不行礼,冷笑一声便挥袖而去。 “多谢太子替我解围,臣女先行告退了。”清仪不了解他,但他确实帮了自己,道了谢就要告退。 楚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勾唇嗤笑:“真是有意思。”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回到云舒院,雪枝又细致的给清仪重新上了药。 听见玉枝说今日的惊险,雪枝担心极了。 “小姐,你心地太善良了些,你说你跟容妃娘娘素不相识,竟然还扑上去救她。”雪枝心疼道。 清仪确实和容妃素不相识,可容妃肚子里的孩子可能给楚峥添堵呢! 况且她也不想让赵水心暗害萧婉瑜得逞。 她今日一开始的计谋应当只是让萧婉瑜落水坏她清白,后来见容妃来了,她便起了心思再让萧婉瑜背上损了陛下子嗣的罪名。 又能替楚峥除去一个潜在的威胁,又能毁了萧婉瑜,真是好毒的心思。 而且她今日出手隐蔽,特意躲在萧婉瑜和众贵女中间,恐怕连萧婉瑜自己都不知出手的究竟是谁,她还能全身而退。 清仪又怎能让她如愿呢? 第78章 萧二小姐 赵水心的嫡母陈氏一跨进家门就松开了她的手,独自往内院而去。 赵水心也不恼怒,询问一旁的丫鬟:“父亲可回来了?” “大小姐,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您了。” 赵水心面色不改,踱步去了书房。 她一进门赵大人就迫不及待的上前问:“三皇子殿下可有允诺你?他的正妃之位既然已经定下,那你的名份……” 赵水心微皱了眉头,今日的谋算被江清仪搅黄,就算让萧婉瑜丢脸出丑,可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 她心里郁结,面上又不好显出来,低眉顺眼道:“殿下允诺我侧妃之位。” 赵大人喜笑颜开:“甚好甚好!” 他在如今的位置上停了太久了,赵家子弟也没什么建树,只有他这个女儿还算争气。 “只要你握着殿下的心,就算是侧妃也是不打紧的,咱们家还是心儿你最有出息。” 赵水心神色恹恹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内里女声吵嚷。 “你这个贱奴!等大小姐回来定要让你好看!” 是她的亲生母亲周氏,她正在院中插着腰拿着柳枝抽打一个婢女。 见她回来,忙扔下手中之物,疾步走上前来:“乖女儿,你可回来了,今日可疲累?” 赵水心不耐烦地看着院中一地鸡毛,冷声问:“又在闹些什么?” 周氏气焰更嚣张了几分,指着那婢女呵斥道:“这个贱婢,我说想吃一碗雪燕,她竟敢以次充好,拿下等的燕窝来触我的霉头。” 赵水心闻言看向洒落一地的金丝燕窝,不可置信地转身指着那狼藉道:“娘!这金丝燕窝可比你要的雪燕名贵珍贵得多,你下次不要这般无理取闹了。” 周氏明显不信,她前些年被赵夫人算计,一直留在庄子上,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上京城,觉得女儿是舍不得银钱。 “你这贱丫头!也跟她们沆瀣一气,欺负为娘。”周氏嘴里不干净起来,上来拉扯赵水心。 她越说越气:“我当年就不该生下你这个赔钱货,让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倒是在这府里娇生惯养的长大!” 本来心里就存着气,赵水心再也受不住,甩开周氏的手,厉声道:“够了!” 周氏明显被她吓了一跳,又想起她今日去参加宫宴,嘲讽道:“不要脸地往男人身边凑,我就说人家三皇子哪里瞧得上你,如今人家已经定亲,我看你只能做个贱妾。” 她骂得实在难听,赵水心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周氏:“你!” 周氏见她怒目圆睁的模样,扯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我什么我?难道我说错了?” 赵水心不想跟她纠缠,回身进屋,“嘭!”得一声将房门扣住。 周氏在外还不依不饶地叫嚷着,那些污言秽语漫进赵水心的耳,她又屈辱又痛苦,捂着耳朵却挡不住那尖锐的女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周氏骂累了,赵水心满脸泪痕,跌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作。 她收拾好心情,走到妆镜前坐下。 镜中的少女双眼通红,脸上的妆花得不成样子,糊成一团,让她本就不算绝艳的面容更普通了些。 她想起今日萧婉瑜那一身华服装扮,以自己的姿色,别说是比过江清仪了,她比之萧婉瑜也是差了一大截。 她能把握的只有楚峥同她的情份。 可如今,楚峥连答应她的正妃之位也给了别人。 她深知赵家没法给楚峥更多的助力,下一回再有权衡利弊的选择时,楚峥依然会再放弃她。 她暗暗下了决心,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做就要做楚峥的正妃,任何挡她路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洗去了脸上的泪痕,又恢复到平日里温柔可亲的赵大小姐的模样。 “白芷。”她轻声唤道。 名为白芷的丫鬟是赵水心的心腹,一早就候在屋外,听见自家主子叫她,立刻推门进来。 “小姐有何吩咐?” 赵水心脸上是终年不变的柔和笑意:“你去打听打听萧二小姐的近况,要交个新朋友了。” 过了两日,赵水心便在碧波湖偶遇了萧家二小姐萧婉柔。 碧波湖坐落在上京城东,此处湖水清澈凉爽,快要入夏,很多贵女小姐都爱相约在此处游湖泛舟。 萧婉柔却是独自一人而来,她性情冷僻,平日里没什么要好的贵女。 赵水心远远看着萧婉柔她便迎了上去。 “萧二小姐,真巧,没想到能在此处碰到你。”她温柔含笑。 她小家碧玉的长相给她添上两分亲和力,就连惯是冷脸的萧婉柔对她也客气些。 萧婉柔微微福身:“赵大小姐,你也来游湖?” “是呢,只是同我约好的李家小姐不知怎的……突然有事不来了,我还说一人没什么意思,正想回府,正巧就碰上了萧二小姐你。你可是独自一人?不如我们作伴一起乘船去湖心岛看看,听说那处的桃花都开了,美不胜收呢。”赵水心笑容真挚和煦,又上前一步,跟萧婉柔拉近了些距离。 萧婉柔被看穿了一人出游的窘境,含笑回道:“我也是约了人被爽约了,既然这么巧,就依赵小姐的意思。” 两人同游泛舟,盛兴而归,萧婉柔平日里没有朋友,遇见赵水心让她觉得遇上了知己,不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密友。 “没想到赵小姐是如此豁达开阔之人,从前我们不熟,今后可要多多相见才是。”萧婉柔兴致很高,天快擦黑两人才回到岸边准备归家。 赵水心今日强撑着陪她游玩,有些疲惫,她终于明白为何萧婉柔总是独来独往。 她的性格实在有些别扭,说话也不太注重场合,若非赵水心故意奉承顺着她,她这般的情商,凭谁也会中途甩袖而去。 她扶着萧婉柔下船,笑着开口:“没想到萧小姐与我这样投缘,我这才知道,萧小姐不似你姐姐说的那般……” 赵水心适时住口,却引来萧婉柔追问:“我姐姐她说我什么?” 她们姐妹二人明面上是一母同胞极亲近的姐妹,可这些日子跟在萧婉瑜身边,赵水心才知道她们向来不和。 萧夫人以及萧家长辈,从小就偏心嫡长女,萧婉瑜不论从长相亦或是才情也都比她高出一头。 她心里积怨已久,如今姐姐成了三皇子妃,她却要加入萧氏旁支的一个盐商之家。 赵水心佯装说错了话:“没什么,只是我家里,一直叮嘱我要同萧大小姐交好,我现在却引二小姐为知己,担心若我们二人出游一事被家中之人知道……” 萧婉柔闻言皱了眉头:“没想到你们赵家那些人也这般狗眼看人低!你放心,你我同游之事我不会告诉旁人,你可要记得与我的约定,明日还要带我去赏另一处开得更盛的桃花。” 说完她就提起裙摆上了马车,赵水心站在原地,浅笑着瞧着她离去。 等人走远了,赵水心才垂下唇角,对着远去的马车影子嘲讽道:“蠢货!” 第79章 毒香粉 她们二人又一起同游了两日,这日赵水心带着萧婉柔去了一处很有名气的胭脂铺子。 这铺子不但脂粉的种类样式很多,更是有些从东夷运来的新鲜东西。 赵水心让掌柜把东夷最时兴的口脂都拿了出来,萧婉柔没见过这些稀奇的眼色,目不转睛的瞧着。 “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这家生意一直极好。”赵水心说着又把一盒制作精巧的敷面粉放在萧婉柔手中。 萧婉柔用鲜嫩颜色的口脂涂在唇上,对镜一照,很是满意。 赵水心站在一边笑着夸赞她:“柔儿,你肤白胜雪,涂上这样娇嫩的眼色更显俏丽呢,要我说,你比之你大姐姐还要天姿国色。” 萧婉柔对她的夸赞很是受用:“那是自然,我皮肤比我姐姐要白上一度呢。” 说到萧婉瑜,赵水心接着道:“你姐姐如今在上京城中可谓是风头无二,如今与三皇子殿下定亲,今后若三殿下荣登大宝,你姐姐可不就能成为整个西夏最尊贵的女人了。” 萧婉柔本来心情极好,听到这话,脸色冷下了几分。 “她是命好,比我早托生在娘的肚子里,占了嫡长女的位置。”她话中带了两分酸意。 赵水心见她接下自己的话继续道:“是啊,到时0你姐姐地位尊崇,柔儿你的亲事也不会差的。” 说到亲事,萧婉柔的脸色完全垮了下来,放下手中的锦盒,恨恨道:“不瞒你说,我家已经给我定下亲事了,她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妃,而我……却只能嫁入商贾之家。” 赵水心早在萧婉瑜那处听闻了此事,此时却佯装不知地捂住了嘴,惊诧道:“怎会如此?你和她都是萧家嫡女,她占尽好处,却给你安排这样的人家,柔儿真是苦了你了。” 萧婉柔被这么一说,眼眶也有了些泪意:“怪我运气不好,只是个嫡次女罢了。” “萧家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不是她就该是你,唉,你确实是差了点运道。萧大小姐举止得宜,才貌双全,若是她差些,说不准,这亲事就该落到你头上。”赵水心若有所思地道。 这时萧婉柔又打开一个精致的锦盒,正准备看看盒中的香粉,在一旁的小丫鬟却突然夺过了她手中之物。 “你这丫头!这般无礼!”萧婉柔被吓了一跳,退开一步斥责道。 那丫鬟忙低头告罪:“萧小姐恕罪,这香粉是万万用不得!” 萧婉柔转身看了赵水心一眼,疑惑地问小丫鬟道:“开门做生意,你摆在外面的香粉,如何用不得?” “这……这批香粉中被伙计不小心掺杂了有毒铅粉,敷在面上会起疹子毁容的。本是准备全部销毁,可不知哪个不小心的,漏了一盒在此处。”那丫鬟压低了声音为难道。 萧婉柔一听要毁容,连忙将盒子放回桌上。 “真是晦气!可要检查清楚了,莫要混在其中害了我的脸。这东西是东夷传过来的?我不是听说东夷香粉最是细柔亲肤吗?”她有些好奇地问。 赵水心将那盒香粉递给那丫鬟,转过身来给萧婉柔解释:“东夷制的香粉最是细腻柔肤,敷在面上也不沉闷。可最近市场上流入一种低价劣质的香粉,香粉里混了有毒的铅粉,表面上看起来和正常的香粉无异,只是价格低廉,用了脸容易红肿长疹子。” 又安慰萧婉柔道:“不过柔儿你放心,这种香粉常在小贩小摊处售卖,萧府的采买是不敢买这种低廉的香粉给你们用的,这可不敢掺在你们这些贵女的脂粉里。” 萧婉柔看着那丫鬟把香粉扔了出去,又想到刚刚赵水心说的那句“不是她就该是你”,她心里生出了个不好的念头。 若是……若是姐姐的脸毁了,那成为三皇子妃的就该是她了吧? 她昨日被安排和盐商之子见了一面,他姿容平平,哪里能比得上美如冠玉的三皇子殿下。 她想着就拉过赵水心的手,认真问道:“这东西当真这么可怕?” 赵水心见她神色有异,点点头道:“自然,所以柔儿,你千万莫要用错了。” 萧婉柔已经没有兴致再逛下去,称身子乏了就同赵水心告了辞。 见她离开,赵水心自腰间取下荷包,将一锭金子放在刚才那个小丫鬟手中:“做得很好。” 经过她这么多天的游说挑拨,萧婉柔对萧婉瑜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 如今她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就看萧婉柔要怎么做了。 清仪这边也收到了双元传来的消息,自重生归来,清仪就让双元安排专人盯着赵水心那处。 “她和萧家二小姐走得极近?”清仪心里有了些猜测。 赵水心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她总是挑拨别人替她办成她想办的事。 箫二小姐和萧大小姐不和是众所周知,她想借萧婉柔的手去对付萧婉瑜,可真是好手段。 最后不管成不成功,都对她无害处,事发时也不会牵扯出她来。 清仪可不想让她永远躲在人后陷害她人,她吩咐雪枝道:“拜托你哥哥,近日找人盯着些萧二小姐,若她有异,一定要来告知于我。” 第80章 容妃邀约 几日功夫,都没有发现萧婉柔有什么奇怪的动作,萧婉瑜那边也没出什么问题。 清仪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些,其实她们只是普通相交罢了。 这日意外收到了宫里来的帖子,是容妃娘娘想要见她一面。 应当是上次她顺手救了容妃,想着正好有个理由进宫去探望太后。 她欣然接了帖子,第二日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容妃住在玉芙宫,就挨着陛下的承乾殿,可见她的荣宠。 一踏进玉芙宫,清仪就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 她一时想不到在哪里闻到过这味道,看着坐在上首的容妃,福身行了一礼。 “清仪参见容妃娘娘。” 容妃身子重,不好起身,忙让身边的宫女将她扶起:“郡主免礼,快坐。” 宫女引着清仪在她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又给她上了茶。 令清仪惊讶的是,容妃宫中上的竟是君山银针,茶汤色泽鹅黄,滋味爽甜。 容妃笑着开口:“这是我家乡的茶,不知郡主可喝得惯?” “风格独特,真是让人一尝难忘。”清仪放下茶盏,抿唇浅笑。 听她这么说,容妃笑逐颜开:“你喜欢便好。那日可多亏了你相救,我腹中的皇儿才能安然无恙,我记着你对我的恩情呢。” 清仪哪敢承下容妃所说的恩情,谦逊道:“举手之劳,容妃娘娘不必挂怀,那日事出突然,是谁见了也会扶娘娘一把。” 容妃早就听说清仪是在宫中长大,待人接物,日常礼仪都是极好,越看她越是喜欢。 又拉着她拉了一会儿家常,快到午膳时分清仪才走出了玉芙宫。 莫如姑姑早等在玉芙宫门口候着她,见她出来,笑着迎上来:“太后娘娘等着郡主用午膳呢。” 永寿宫还是如从前一般,就是殿内药味重了几分。 清仪规规矩矩地给太后行了一礼,才起身扑到太后怀中。 “皇祖母,仪儿好想你。” 太后笑眯了眼,叫人传了膳便遣散了宫人,只留她们二人在殿中用膳。 清仪看着这一桌都是她喜欢菜色,心里暖极了。 这世上除了哥哥,也就只有太后是她最亲的亲人。 “我听说,江家待你不好,你若是住得不开心就进宫来,不必看他们的脸色。”太后给清仪夹了一筷玉泉脆笋,慈爱道。 清仪知道太后待她好,但她还是摇头道:“皇祖母放心,江府那些人不敢欺辱我的。” 太后对清仪自然放心,这可是她亲自教养的孩子,想起一事,问道:“听说江二夫人生病去了庄子?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清仪知道太后察觉了这背后的隐情,可关于秦姝的事,清仪不太想现在就告知太后,只将李沁如残害府中姨娘,又下毒害了江闻朔的事告诉了太后。 太后听完有些愕然:“没想到这李氏女这般歹毒,只是送到庄子上算是便宜了她。” 说着太后又想起一人:“我听莫如说,你和那个许家来的表小姐关系极好?” 提起穗仙,清仪嘴角微抬:“穗仙是个极好的姑娘,不仅心地善良,还有经商之才,等她同我二弟成了亲,我带她来拜见皇祖母。” “你瞧,你这个二弟弟都要成亲了,你和清阑还没有个着落。唉,你那个父亲是个冷心冷情的,丝毫不在意你们兄妹,沈氏又是继母,也不会为你们考虑,我想着由我做主,先给清阑定一个世家贵女,如何?”太后语重心长道。 听到太后想给江清阑赐婚,清仪忙开口阻止:“哥哥已经有了心上人,皇祖母可莫要乱点鸳鸯。” 见太后想开口询问,清仪又补充道:“这人是谁我现下可不敢告诉皇祖母,等他赢得了佳人的芳心,自然会来禀告您的。” 太后伸出手指点了点清仪的眉头,调笑道:“你啊!罢了,你哥哥既然有心上人,那我也就放心了,倒是你,如今三皇子也定下了正妃,你既然那般推拒不想嫁他,可是也有心上人?” 清仪没来由地想起齐樾的脸,脸颊渐渐浮出红晕。 太后哪有看不出的:“看来,你也有心上人了?” 这时清仪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她重生归来,可不是为了婚宜嫁娶的,她还有未尽之仇。 见她沉默,太后也不再多问。 用过午膳,清仪又陪着太后喝了会儿茶,见天色渐晚,才起身准备出宫。 走在冗长的宫道上,清仪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楚峥。 他一身玄色长袍,背影颀长,走在她十步之外。 似有些心灵感应般,楚峥走着走着突然回了头。 看见清仪他怔愣片刻,清仪也对上了他的眼睛,好在楚峥并没有多停留,转身继续往宫门外走去。 清仪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站定在原处,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身边引路的宫女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郡主怎么了?” 清仪来不及多想,转身往皇宫中去:“我现下必须要再去一趟玉芙宫。” 那宫女神色一变,却也只能跟在清仪身后:“郡主,宫门就要下钥了,您再不出宫可就出不去了。” 清仪步子加快了两分:“我快去快回就是,你也不必跟着我,在此处等着就是。” 得了吩咐,宫女也不再追,站在原地遥望着清仪渐行渐远的背影。 再度踏入玉芙宫,清仪又再次仔细闻了闻,确认了那味道。 见着去而复返的清仪,容妃刚准备躺下休息,又从内间走出来。 “郡主匆匆忙忙的所为何事?可是落下什么东西?”她虽被打扰,还是扬起温柔笑意。 清仪环顾四周,看着一宫的宫人,沉声道:“我有一件事,想单独跟容妃娘娘说,您能否……” 容妃会意,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又让人关上了殿门,才问道:“是何事?” 清仪又深呼吸了一口气,这香实在太熟悉了,她前世怀孕之时,皇后就赐下了这凝神香,说是对腹中胎儿有益。 可原本健康的她,最终却没能生下那个孩子,如今闻到熟悉的香味,让她不得不怀疑,这香中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这般想着,她走到正燃着熏香的香炉跟前,问道:“娘娘,您如今是怀孕之身,用香可要小心才是。” 听她这么一说,容妃连忙捂住口鼻,皱眉问:“这香,可是有什么问题?” 清仪摇头坦言道:“我也不太确定。” 第81章 香料有异 容妃见清仪面色冷凝,不像是胡乱开口乱说的样子。 迟疑道:“可这香是经由太医院检验过的,我用着夜里确实也能睡得安稳些,这……” 清仪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处处小心,滑胎后也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容妃已经快临盆了,她也是即将临盆时失了孩子。 她在别的地方,从未听过闻过这香,想来不是夫人小姐们惯常用的,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 宁可信其有,清仪开口劝道:“娘娘,我认识一人,也是孕中惯用此香,最后失了孩子,连因由都查不出。若您能信得过我,可否取一些香料,我送到宫外去替您查一查。若是无事便好,若是有问题也不至于惊动了幕后凶手。” 容妃的整个家族都将希望寄予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她也不敢赌,且清仪刚救过她一次,她自然愿意相信。 “好,那你随我来。” 出宫时,清仪的荷包内装满了香料,她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门。 不敢耽误,径直去了玉枝曾养过病的文大夫那处。 文大夫拿着那香料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又放在火上燃,天快擦黑他才抬头给清仪回话。 “郡主这香料从何而来?”文大夫眉头紧皱。 清仪见他这神色就知定有问题:“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姐所用,她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我怕这香料有异,所以想让您看看。” 文大夫一听是孕妇所用,眉头更紧了些:“这……你且劝她舍了这香料 ,这里面虽放了很多别的香料掩藏气味,可我还是从中闻到了麝香,不仅有麝香,还放足量的冰片,若是长此以往地用下去,恐怕胎儿有早产和流产之兆啊。” 清仪只觉浑身冰凉,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馆,坐在回江府的马车上,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小腹上。 这辈子她未曾嫁给楚峥,也未能有那个孩子,可她还是觉得心口生疼。 她和孩子曾母子连心,共用一个心跳,她不能当他从未存在过。 她原以为是自己身子不好,留不住孩子,可没想到却是有人暗害。 如今这香料用在容妃身上,背后凶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只是不知,上一世对她出手的只是皇后,还是也有楚峥的授意。 回到江府,清仪即刻提笔写了两封信送去樾王府。 她明日不能再进宫,怕惹得旁人怀疑,但容妃的事拖不得,这件事也就只有拜托给齐樾。 第二日,清仪昨夜又没睡好,今晨便赖了床。 起身时已日上三竿,好在今日不是给江老夫人请安的日子,丫鬟们也都没有喊她。 雪枝伺候着清仪梳洗,外面就来了消息。 是双元带来的消息,萧婉柔那处有了些异动。 雪枝一边给清仪梳发,一边道:“哥哥信上说今日萧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很是奇怪,去好多个街市游荡,买了好些脂粉。” 清仪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萧二小姐爱美也是正常,哪里奇怪?” “奇怪就奇怪在,她去的都是些沿街摆摊的小铺,要的都是价格十分低廉的货品。”雪枝皱着眉道。 “她自己用?”清仪还是没太明白。 雪枝放下手中的梳子,认真道:“我作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哪里用得着去外面买那些残次低廉的胭脂,小姐赏我的尚且还用不完呢。萧府也是不逊于我们江府的门第,常在主子面前伺候的都不会用这种。而且她买了极多,第二日还又出门了一趟。” “对了,哥哥也买了一盒她买的那种香粉,我拿来给小姐你瞧。”说着雪枝就出门去取那盒香粉。 清仪捧着手中的盒子掂量了两下,这盒子十分简陋,就是普通的木盒,花纹样式都没有,一看就是很次等的货品。 又打开闻了闻,清仪眼神微变,吩咐雪枝道:“你去妆奁里把前些日子脂粉铺子送来的香粉拿过来我瞧瞧。” 雪枝听了连忙去妆奁处取。 清仪所说的那盒香粉同她手中这盒从包装上来看,可谓是天壤之别。 雪枝小心地打开锦盒的盖子,把这一盒也放到了清仪跟前。 清仪凑近又闻了闻这盒,眉头皱紧:“真是奇怪。” 雪枝不明就里,问道:“小姐,怎么了?” “这两盒除了外面的盒子不同,内里的香粉不管是颜色还是气味,都如出一辙。”清仪有些不解,若两种是同样的配方,怎会一个昂贵,一个又低廉至此呢? “你去告诉你哥哥,让他好好查查这两种香粉有何不同?”清仪沉声道,她始终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到了傍晚,双元就传回了消息。 “小姐,哥哥说,您用的这盒,和小贩贩卖的都是东夷来的配方。正经东夷所制的香粉细滑又养肤,最近很受贵妇小姐们喜爱,其中的柔肤粉不仅能使香粉用起来更滑更亲肤,还有养肤之效。“ ”而那种低廉便宜的里面却是用的铅粉,铅粉所制的香粉外观上看着和柔肤粉所制的差异不大,可价格差了一大截,便有小贩打着东夷香粉的旗号卖些低廉的假货。” “听说,那些便宜的假货最近很是猖獗,好多没什么银钱的妇人们用了,都……唉……都损了脸。” 听完雪枝的话,清仪总算是明白萧婉柔想要干什么了。 她想以次充好,用这假香粉毁掉萧婉瑜的脸,她恐怕也是动了嫁入三皇子府的心。 如今她姐姐还没有跟楚峥大婚,若毁了脸,不仅楚峥不会同意要一个毁容的正妃,萧家恐怕也不会同意让一个毁了容的女儿去做未来皇后。 真是愚蠢,如今她随手一查就能查到这些东西,到时东窗事发,萧婉柔又如何能洗掉嫌疑? 清仪虽不喜欢萧婉瑜,但也不想让赵水心奸计得逞。 这次,她要将她拉到人前来,让众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这般想着,清仪侧身对雪枝道:“送一份帖子去萧府,明日,我要约萧家大小姐赏花。” 第82章 另一种香粉 清仪不担心萧婉瑜不来,以她的性子,是不会在自己面前露怯的。 清仪早早到了流云台,这里是赏桃花最好的去处。 从此处看去,漫山遍野的粉色桃花,织成一片花海,绵延数百里。 不过坐了一小会儿功夫,就见远处山坡有马车驶来。 清仪听见哒哒马蹄,站起了身,站在小亭外迎萧婉瑜。 萧婉瑜今日一看就是费心打扮过了,一身桃粉色织锦缎子,发髻上的珠钗和首饰都是名贵又亮眼的。 见她脸上妆容并未有异,想来是还未用那有毒的铅粉,或是用得太少还没有显出毒性痕迹。 “多谢萧小姐肯赏光来见我一面。”清仪今日没有如她一般过分打扮,脸上的笑意又不掺假色。 这让萧婉瑜一怔,竟把平日里的眼中钉看顺眼了。 她突然又回想起清仪上次间接救了自己的事,有些别扭道:“哼!本小姐是给江家面子,看在你是郡主的面上,才来勉强一见的!你有什么事快说就是。” 清仪看她那傲娇模样,一时失笑:“哪有什么事要说,今日邀萧小姐不是赏花吗?” 拜帖上确实写的赏花,但萧婉瑜一直觉得这不过是清仪约她的借口。 此时她才打量起周围的景色,看着那绵延不绝的花海,走到小亭边往远处眺望。 她又突然回头对上清仪的眼神,有些不自在:“郡主倒是会找地方,此处赏花确实不错。” 清仪拿着扇子轻点了自己的鼻尖,意味深长道:“这也是我偶然发现的观景胜地,前几日我还在此处碰见了萧家二小姐和赵大小姐,怎么她们没约你一块儿?萧小姐你不是同赵大小姐很是亲厚吗?” 一听这两个人玩到一处,萧婉瑜有些惊诧。 她讨厌萧婉柔是贵女圈里不必言明的秘密,她曾在赵水心面前说过好些萧婉柔的不是,怎么她们两个还能一起赏花? 她压下心中不解,回身走到亭中坐下:“竟不知她们还相熟。” 快入夏了,太阳晒在身上已经有了暑意。 清仪坐在萧婉瑜对面,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香粉往脸上压了压。 这香粉在东夷香粉里另加了浅粉色的名贵胭脂,敷在脸上粉面含春,在白日里衬着阳光让人似泛着一圈柔光。 这是前世一家脂粉铺子的巧思,眼见着东夷香粉假货横行,那铺子就在内里加了一种细腻名贵的粉色胭脂,气味略有不同,方便分辨,又让香粉的上脸效果更惊艳,一时间风靡上京。 不过清仪是临时想到,没有那铺子的度量把握得那般好,胭脂也是随意选的,但她貌美肤白,今日在萧婉瑜面前足够用来引起她的注意了。 “你这是什么?怎么这般好看?”萧婉瑜很快注意到了清仪手上的香粉有些好奇。 清仪笑着将香粉推到萧婉瑜面前:“是我新得的香粉,质地细腻上脸十分好看,萧小姐可要试试?” 萧婉瑜虽不喜欢清仪,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清仪不仅长得美,也十分会打扮,她的东西定都是极好的。 忍不住接过来往自己脸上试了试,清仪拿出手边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给她看,果然让她眼前一亮。 她不住称赞:“真是不错,你从哪得来的?” “是我在城中一家脂粉铺子偶然寻得的,若你喜欢,我这处还有一盒,且送你如何?”清仪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又吩咐雪枝把准备好的香粉拿了出来。 此时一直站在萧婉瑜身边,面色不善的小丫鬟突然开口:“小姐,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脂粉,哪里用得着郡主这般好心,她莫不是在香粉里下了毒吧?” 她是萧婉瑜身边的大丫鬟时颜,清仪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她一早就觉得这个丫鬟对她满是敌意,一直用一种奇怪的怨恨眼神看着自己。 听她这么说萧婉瑜也心有防备起来,收下香粉但并不再往脸上用了。 ”她这个眼皮子浅的,郡主可莫要跟她一般见识。“说着。她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香粉,”这是最近京中最时兴的东夷香粉,同你的那个有些相似,只是没有那般提气色。“ 清仪看着她手中的香粉,又抬眼瞧了瞧刚刚出言不逊的丫鬟。 “萧小姐身边的丫鬟伶俐,模样也生得不错,就是脸上的妆有些斑驳,在主子面前伺候可不能不注意仪容。”清仪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 萧婉瑜忍不住抬头看那丫鬟,果然看到她面上有些不好看了,想是天热她又厚涂了粉霜的缘故。 她对下面的人向来不差,随手就把手中的东夷香粉放到小丫鬟手中:“这个就赏你了,可别在外丢了我的人。” 东夷香粉价值不菲,她们这些丫鬟就算受主子宠爱那也是不常用的,那丫鬟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站在一边去遮脸上的斑驳。 清仪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想着小丫鬟脸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反应,又邀约萧婉瑜去半山腰走一走。 萧婉瑜此刻心情放松,也就欣然应允下来。 “郡主,我知道定亲宴那日,还算是你帮了我,我……我还是感激你的,只是……只是你以后莫要惦记着峥哥哥了。”两人已经待在一起许久,萧婉瑜今日才发现清仪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忍不住开口吐露谢意。 清仪还是带着柔和的笑意,她今日来只是为了依靠这件事将赵水心推出来,并非真心来帮萧婉瑜,现下听见她这般说有些差异。 萧婉瑜见她不回话,也不再多说什么,眼见着日暮西斜,两人就要打道回府。 时颜还没有中毒的迹象,清仪以为自己想错了。 或是那香粉还未到萧婉瑜手中,只叹她运气不好,恐怕毒香粉之后还是会发作在她脸上。 正想着,就见雪枝惊叹一声:“呀!你的脸是怎么了?” 清仪和萧婉瑜同时回头看着她们俩,就见时颜脸上长满了红色疹子,她自己正忍不住抓挠。 “不知道啊,不知怎么的,我的脸好痒。”时颜说着,更用力的抓挠自己的脸颊,直抓出一条血痕。 “雪枝!快抓住她的手,她这般抓,会毁容的。”清仪不忍看她毁去容貌,连忙吩咐雪枝。 一听要毁容,时颜眼眶中不由盈满泪水问:“小姐,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第83章 毒发 萧婉瑜一时大惊失色:“你……你怎会……你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又想起她今日是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香粉,颤抖着上前拿出还放在时颜怀中的东西。 清仪知道她已经有所怀疑,连忙拉住萧婉瑜的手:“这是你贴身带着的,是冲着你来的,咱们不如先回城送时颜去医治,再找个行家好好看一看这香粉?” 萧婉瑜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她不敢想若是时颜脸上的疹子发在自己身上,她毁了容要怎么办才好? 听清仪这番话,她连连点头:“好好好!” 怕时颜惊扰了两位小姐,雪枝陪着时颜坐着萧家的马车,而萧婉瑜则是上了清仪这一辆。 “时颜她,是不是发了什么急症了?这才……”萧婉瑜还抱着两分侥幸。 清仪看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摇了摇头:“不知道,去医馆看看才可知。” 萧婉瑜人虽然张扬,但心机城府却不深,清仪想着三皇子府后院那些牛鬼蛇神,她真是嫁过去,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可她不会多嘴劝她,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她开口劝,萧婉瑜未必感激,只觉得她还惦记楚峥。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城中医馆。 时颜此时面容更是骇人,红疹已经蔓延至她的脖颈,有些地方还长出了脓包。 清仪暗道不对,若只是铅粉,不会这般严重。 大夫仔细检查了时颜的脸,沉声道:“这姑娘是中了毒,可是在面部用过什么可疑之物?” 这话一出口,萧婉瑜更是后怕,颤颤巍巍将手中的香粉放到大夫手中。 大夫仔细查验,惊得瞳孔巨震,将东西放到桌上后才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小姐,这香粉里有足量的铅粉,还有……还有极重分量的紫炎蝎毒,这毒接触皮肤,先是红疹,再就是溃烂流脓,若毒发入体,还会有生命危险。好在这姑娘用得不多,现在马上用药冰敷面部兴许还能有用。” 萧婉瑜这下才被彻底吓住,清仪见她脚步不稳,忙上前扶住她。 “萧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清仪试探道。 “这香粉是府中采买来的,我……我没有得罪谁啊?我只与你……不不不,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婉瑜如今思绪很乱,但还是留有一丝理智。 若不是今日用过清仪的香粉补妆,她若用了那盒,现下满脸红疹毁容的就是她了。 清仪也不怪罪她口不择言,将香粉的盒子盖上,放到萧婉瑜手中。 萧婉瑜本想躲,却被清仪拉住了手,只好小心翼翼拿着那香粉盒子。 “萧小姐,你说这香粉是府中采买……恐怕,问题就出在萧府内,你如今回去查,也许还能查出些东西。”清仪低声提醒她。 萧婉瑜也被点醒,是了,是萧家府内有人要害她。 是谁呢? 时颜的脸留下可怖的痕迹,但好在没有再继续发展下去,萧婉瑜没有将她留在医馆治脸,而是让车夫赶了车送她们一起回府。 回到萧府,众人都被时颜脸上的惨样吓住。 “将府中负责胭脂水粉采买的管事叫到正堂来,再去请父亲母亲。”萧婉瑜沉声吩咐看门的下人。 她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剩下的只有满腔的怒意。 萧夫人和萧丞相踏进正堂的大门,也被时颜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这丫鬟这副鬼样子,怎么还站在此处?”萧丞相有些愠怒,觉得时颜怕不是得了什么传染病。 萧婉瑜见到自己的父母亲,一下哭喊出声,眼泪扑簌簌落下:“父亲……母亲……你们可要为婉瑜做主啊!” 萧夫人连忙抱住萧婉瑜,心疼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有人在女儿所用的脂粉里下毒……若不是时颜先用了那脂粉,如今女儿就会像时颜一般,容貌尽毁!”萧婉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夫人和萧丞相大骇,萧婉瑜刚刚定下跟三皇子的亲事,有人竟敢下毒! 这时采买的管事也走进了正堂,萧丞相一个茶杯就砸到那管事身上。 “大胆!大小姐的脂粉里竟然掺了脏东西!你好好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丞相厉声道。 那管事被吓得抖如筛糠,立马跪下匍匐在地:“冤枉啊!小人!小人不敢害大小姐!小人都是在城中烟雨阁买的上好的脂粉,亲自送到各位小姐那处的!怎会有脏东西,莫不是烟雨阁?” 萧丞相一脚踢在他胸口,冷声道:“烟雨阁那是长公主的产业,上京贵族皆在此购入脂粉,只有大小姐的出了问题,你还敢攀污长公主不成?” 管事吓得不轻,捂着胸口仔细思索着这一批采买入府的脂粉,突然想到些什么,大声道:“小人……想起来了!是二小姐身边的时雨!那日给各房小姐分新的胭脂水粉,其他都是小人吩咐人送去的,只有时雨是亲自来取的!她来时还逗留了好一会儿!定是她!定是她趁小人不备,在脂粉中下了毒!” 时雨很快被带了上来,一起来的还有萧婉柔。 她一进门看见时颜的脸,就吓得尖叫一声:“啊!你是什么鬼东西?” 萧婉瑜则是站在一边恨恨瞪着萧婉柔。 时雨先是狡辩,后来在府中刑罚婆子的手下实在撑不住。 将她是如何去外面买了最便宜的劣质香粉回来,又是如何趁着取脂粉的功夫,把那些劣质的香粉混在萧婉瑜的份例里,吐露地干干净净。 她是萧婉柔的丫鬟,萧婉柔自然脱不了干系,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无遗,害怕地跪在堂下不敢争辩。 这时萧婉瑜站出来指着萧婉柔大骂:“什么劣质香粉?那里面掺了十足十的紫炎蝎毒!二妹妹是想将我毒死?我可是你的嫡亲姐姐!你怎么如此恶毒?” 萧婉柔闻言先是一怔,不可置信的开口:“不是的!不是的!没有毒的,怎会有毒?只是劣质些,我……我没有想害死长姐。” 此时萧夫人痛心疾首,两个都是她亲生的女儿,如今一个狠毒地要害死另一个,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使尽全身力气给了萧婉柔一巴掌。 萧丞相却冷静下来,他看着萧婉柔冷声道:“是谁?是谁教了你这恶毒的法子来害你姐姐?” 这时萧婉柔被萧夫人一巴掌打醒了,想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她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哭着不能自已,抽泣道:“前些日子……赵家大小姐总是约我一同外出游玩,是她!是她说城里有些商贩为了盈利,制了一些假的东夷香粉,跟真的没有两样,只是里面用得都是劣质的铅粉,会……会让人容貌受损……但……但我想也不会太严重……我……” 第84章 提供证据 “蠢货!”萧丞相冷着脸呵斥道。 萧夫人也一脸怒容:“她不过赵家一个庶女,还敢把手伸到我们萧府来!明日我便上门去问赵家要个说法!” 萧丞相皱着眉继续询问萧婉柔:“是她给你的东西?可有留下人证?” 跪在地上的萧婉柔擦了擦泪,摇头道:“不……她只是跟我说了这件事,香粉是我……是我让时雨去买的……” 萧夫人恨铁不成钢道:“她不过是在你耳边吹吹风,你就上赶着买那些下作东西来害你姐姐!你真是我教养的好女儿!” 萧丞相心里有了计较,现在可不能贸然上门去闹。 如今没有人证,就算闹到赵家去,赵水心也不会承认,反倒是把萧家两个嫡女的争斗摆到众人面前来。 在一旁的萧婉瑜灵机一动,想到了江清仪。 怎么会那么巧,江清仪好似知道那香粉有异一般邀她赏花,揭露此事,她一定知道些内情。 萧婉瑜将今日所有的事理顺后,就往江府递了帖子。 第二日。 见到萧婉瑜,清仪并没有多意外。 “郡主,你早知赵水心挑拨我妹妹对我下手?”萧婉瑜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 清仪请她进了内室,又让雪枝给她上了茶。 面上波澜不惊道:“是,我已经预料到了,所以昨日才会邀你赏花。” 萧婉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实在是不解:“她为何要对我出手?我与她近日无怨,往日无仇。” 清仪淡淡扬起一抹笑意,耐心道:“你可还记得陈家小姐陈如宜?” 萧婉瑜有些莫名,不知清仪为何突然提起毫无相关的陈如宜,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当初陈如宜本来很被姑母看中,为着陈家手中的兵权,想让陈如宜入三皇子府。 “她也曾与赵水心交好,后来的事你也知晓,她在宫宴上和我四妹妹扭打在一起,被皇后娘娘呵斥,失去了这门姻缘。”清仪语气平淡,说的话却意有所指。 萧婉瑜睁大了眼睛:“你是说……陈如宜也是被她挑唆,这才……那这个女人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说着她似恍然大悟:“她对峥哥哥有意,所以……要解决所有接近峥哥哥的人?若我妹妹得手,我就会容貌尽毁,我妹妹也会名声扫地,萧家便不会再有嫡女能嫁进皇子府作正妃……陈如宜也是,原先姑母也是属意她做正妃。” “可是她为何这般?以她的身份勉强能够上妾室的名分,难道她还妄想做正妃不成?” 清仪看她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点点头,拾起桌上的茶盏轻咂一口继续说:“不错,正是如此。还有上次定亲宴上容妃突然摔倒一事,其实她的目标一直都是你,她让她弟弟侯在一边,等着你落水就下去施救,在众目睽睽下毁了你的清白。” “不过,容妃娘娘突然经过,她还想让你再多一处错处,算计到了皇嗣身上。”清仪说完观察着萧婉瑜的神色。 萧婉瑜现下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又想到什么,诧异地问:“郡主你……怎会知道这些?” “你可知我和三皇子为何退亲?”清仪放下茶盏,语气还是波澜不惊。 萧婉瑜又觉得跟不上清仪的思维了,疑惑她怎么又提起峥哥哥来,她茫然地摇摇头。 她们之间还没有亲密到能分享这些私密之事,但清仪总要给她个理由,让她信任自己。 想着便信口开河道:“因为我发现三皇子殿下另有意中人。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父兄又是朝之肱骨,我没办法忍受我未来的夫君心里装着别人,所以我据理力争推拒了这门婚事。” 皇家注重颜面,只说婚事作罢,多的细节也不会广而告之,所以人们都觉得是三皇子看不上清仪,没想到背后竟是这般。 “所以,峥哥哥的那个意中人……是赵水心?”萧婉瑜不可置信道。 她回想起赵水心的那张脸,她不过小家碧玉的长相,家世门第也不出众,说她爱慕三殿下她还相信,可要说她是峥哥哥的意中人,萧婉瑜实在不敢相信。 又转念一想,以她的身份门第,她竟敢出手坑害所有可能成为三皇子妃的贵女,她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她们失去机会,她自己就能登上那个位置? 除非……她和三皇子两情相悦。 清仪看她那疑惑惊诧的神情,继续补充道:“所以,我怕她还是嫉恨我,便一直派人盯着她。”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萧婉瑜对清仪多了两分敬佩,这两次的算计她都化险为夷,全依靠清仪仗义出手。 她有些后悔自己曾对她出言不逊,处处针对,有些羞愧:“多谢郡主点拨,我从前实在是……对不住……” 清仪摇头轻笑,她可不是为了她的道歉,也不想同她交好:“你不必谢我,毕竟我也不是真心帮你,我必须要替自己铲除威胁。你们萧家查到了些什么东西?可能指认赵水心?” 萧婉瑜闻言微怔片刻,方才开口:“没什么有用的东西,我那个妹妹不过就是受人挑唆,香粉也是她自己安排人去买的。” “赵水心最擅长的就是拿捏人心,可劣质的香粉里绝不可能放紫炎蝎毒,这东西定然是赵水心安排的。”清仪一语点出了其中的问题。 萧婉瑜脑中思绪清明了些:“那我回去查一查购入香粉的地方,是不是就能抓住证据?” 她实在有些天真可笑了,清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现在去查,哪里还会给你留下蛛丝马迹?我手中有些证据,就看你们萧家愿不愿意继续查下去。” 清仪走到桌案前,铺平了宣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递到萧婉瑜手中。 “你派人去城南这处地址,找一个叫月娘的女子,她会把证据交给你。不过……”清仪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萧婉瑜疑惑问:“不过什么?” “这证据是你自己去查到的,不能将我牵扯进来。还有……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要交给你家里面人去做,这证据怎么用,还是要问过萧丞相。”清仪实在看不起萧婉瑜的脑子,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不想插手过深,也不会把东西直接交到她手上。 萧婉瑜点了点头,清仪想要保密不想掺和是正常,她也能理解。 至于处置这些证据,本来也不是她擅长的事。 第85章 打上门去 出了江府的大门,萧婉瑜不敢耽误,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府兵即刻就去了城南。 醉仙居是一处不算大的酒楼。 林霜月正在酒楼门口打着算盘,就见一身华服的萧婉瑜走了进来。 “这位小姐,用膳还是住宿?”她热情迎了上来。 萧婉瑜低声道:“我来寻一位叫月娘的女子。” 听她这么说,林霜月眉一抬:“我就是月娘,贵客请随我来。” 清仪前夜就让双元去抓了好几个卖香粉给萧府丫鬟的小贩,关在了醉仙居的后院柴房里。 萧婉瑜让随他一起来的府兵把人押住,又给林霜月道了谢才打道回府。 萧丞相看着这几个贩夫走卒,有些头疼:“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都抓回来了?” 知道她心思不活络,萧丞相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既然人都带回来了,总要好好审审。 临近傍晚,刑房就传来了消息,其中一个小贩招认了。 孙四鼻青脸肿,浑身没一块儿好地方,一看就是受了重刑。 “老爷,其他的小贩都以贩卖假货的名头送到了京兆尹,这人一开始询问时就不太正常,用了刑就吐口了。”管事恭敬地给萧丞相行礼,又踢了孙四一脚,示意他开口。 “小人……小人祖籍岭南,与赵家……赵家小姐身边的丫鬟是表兄妹,赵家小姐让我把加了毒药的香粉混在摊子上,专门卖给……卖给萧家那个丫鬟。”他实在是受不住了,萧家的刑房可谓是人间炼狱。 小厮又带了时雨过来,萧丞相问:“你可是卖给了她?” “是是是,就是这个丫鬟。”孙四连忙开口道。 时雨被关了一夜,滴水未进,如今也有些恍惚,一看到孙四就惊呼道:“是他卖的那盒香粉给我,别的小贩都嘴硬说自己卖的真货,只有他坦荡地说自己掺了假,所以……所以二小姐才会用从他手中买来的给大小姐。” 一切都已经对得上号,萧丞相吩咐管事:“写两份证词,让她们二人签字画押。” 第二日一早,萧府的小厮就叩响了赵家的大门。 睡眼惺忪的门房刚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架势吓住,萧夫人带着府兵推开大门便往内走去。 “你家老爷夫人在何处?还有你家那个大小姐!让她们出来见我!”萧夫人气势十足,吓得小厮们连滚带爬地去后院通传。 赵大人正准备出门去上朝,昨夜与小妾厮混良久,此时还是浑浑噩噩。 赵夫人倒是穿戴整齐,从内院出来迎萧夫人:“萧夫人怎么来了?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呵!你家那个庶女呢?把她给我叫出来。”萧夫人丝毫没有在别人家的自觉,颐指气使道。 赵水心听见响动,也从内院走了出来,一看是萧夫人,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又泰然自若地走上前来。 端正地行了一礼道:“萧夫人寻臣女有何事?” 还未等她直起身子,萧夫人便两步上前,一巴掌甩到赵水心脸上。 口不择言地大骂:“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竟敢给我女儿下毒?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大人看不下去,她女儿的脸若是被打坏了,被三皇子厌弃可怎么办才好。 他厉声道:“萧夫人可莫要欺人太甚!闯进我家殴打我女儿,你萧家实在太过嚣张了些!” 赵夫人本想上前来拦,听见这话又生生收回了手。 只在一边温声劝道:“萧夫人有话好好说,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人证物证俱在,哪有什么误会?我夫君今日进宫就会状告你们赵家教女不严!竟敢对我女儿下此毒手!“萧夫人有些歇斯底里,看着赵水心眼中尽是恨意。 萧丞相本是不让她来赵家闹的,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等萧丞相出了府就带着人打上了门。 这时兵马皇城司的人从大门进来,为首的正是江清阑。 本以为是何人闹事,一进门却见是萧家的夫人。 萧夫人见来了巡城的人,想着萧丞相今日的叮嘱,她已经打了赵水心出气,也不好闹得太过,甩袖而去。 赵大人见她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慌慌忙忙也跟着出门,嘴上还念叨着要去陛下那里状告萧府。 “真是如此?萧夫人如此飒爽?”清仪一边吃着午膳,一边听江清阑讲着今晨的事,忍不住笑着道。 江清阑脸上也是浅浅的笑意:“今日在朝上那才是精彩,萧丞相状告赵家大小姐下毒暗害自家嫡长女,指责赵侍郎教女无方,治家不严;那赵侍郎又站出来说萧夫人带人闯入赵家打砸,欺辱他的妻女,场面很是热闹。” 清仪听着有些解气,赵家和萧家互相攻责让她心里尤为畅快。 “然后呢?陛下怎么说?”清仪忍不住问。 江清阑拾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是后宅阴私之事,陛下能怎么说?陛下令人好好彻查了下毒之事,又斥责了萧夫人的行为。” 送走了江清阑,雪枝从外面走了进来。 神色有些落寞道:“小姐,赵家让赵水心身边的那个丫鬟出来顶了罪。” 清仪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糊弄过大理寺也就成了,毕竟萧婉瑜并没有真的毁容身死。 而且就算是丫鬟顶罪,那也是赵家的丫鬟,他们也要负责。 萧家也不会认了这个结果,萧赵两家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另一边,皇帝的勤政殿中。 楚峥今晨身体有些不适,告假了早朝,稍晚些时候才进宫来给陛下请安。 宫里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开,他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他今日来正是想求陛下把赵水心赐给他做侧妃。 他一开口,高座上的陛下就皱紧了眉,沉声道:“你说你想娶谁做侧妃?” “回禀父皇,是赵家大小姐。水心她虽是庶出,但心地善良,更是孝顺恭敬,她的贤惠端庄整个上京都是认可的,儿臣看重她的沉稳和娴静,还请父皇成全。”楚峥缓缓开口,他自信以赵水心的品行,父皇一定会同意。 却没想到陛下冷哼一声,带了两分恼怒:“朕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暗害萧家小姐的事今早才抖落出来,你回去好好打听打听,她是不是你口中说的那般心地善良,孝顺恭敬!” 第86章 相思引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赵家大小姐,平日里看着贤良恭顺,背地里却做些下毒毁人容貌的腌臢事。”一个妇人手挎着竹篮站在路边同另一位妇人聊天。 那人一听,面上浮起嘲讽:“我也听说了,一个庶女在赵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不得有些手段。” 赵水心坐在马车内,听着车外的议论,双目通红,拉紧了车窗帘子,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今日她倒是乖乖换了衣服,用帏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一早她就给白术传了信,可一直没有回复,她便决定先来仙音阁等着楚峥。 仙音阁得了吩咐今日歇业,她独坐在厢房内哭得厉害。 她实在想不出,萧家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证据,还到处散播这件事,她往日里经营的名声算是全完了。 她的名声还是其次,她最担心的是楚峥会如何看她? 想到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常备的妆奁处,准备遮一遮脸上的泪痕。 却无意间摸到了一个瓷瓶,她下意识将东西取出来拿在手中。 相思引。 她看着瓷瓶怔愣片刻,这药是她亲娘周氏给她准备的,让她找机会用在楚峥身上。 她同楚峥平日里虽偶有亲密的举动,但从不越雷池半步,她有她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做不出婚前失贞的丑事,也怕太过孟浪让楚峥看不起她。 可如今…… 她想到前些日子楚峥对她的态度,现在她名声如此,恐怕连做侧妃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她,先怀上子嗣,那是不是…… 她猛然抬头,眼神一瞬清明,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自甘堕落的想法,将手中的瓷瓶往匣子里一放,退远了几步。 正在这时,门被人从外推开。 楚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赵水心转过身来看着他泪眼婆娑,心中的委屈压不住,疾步上前扑到了他怀中。 凄凄切切道:“殿下……殿下那些事都是假的,心儿没有做过……” 听她这么一说,楚峥微皱的眉头更收紧了两分,来之前他已经让白术好好调查清楚了。 他本意是想帮赵水心洗刷冤屈,可他的人查出的东西却坐实了她做过的事。 眼前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疼爱了多年的女人,他只当是她吃醋才做了错事,也不忍戳破。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怕,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没人再敢寻你的错处。”楚峥搂着怀里的女子,轻声安慰。 赵水心心里有些雀跃,她就知道,楚峥心里还是有她,会相信她,她环抱男人的手更紧了两分。 楚峥安抚好了她的情绪,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我今日本想让父皇降下旨意,赐你做我的侧妃,但……今日的事……” 赵水心心下一沉,果然。 现在萧婉瑜也没有毁容,婚事还会照旧,萧婉瑜若成为正妃,她到时候进府还有什么活路? 她面带祈求,泪眼迷蒙:“殿下……你能不能……不要娶萧婉瑜……” 楚峥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水心,这是在父皇面前定下的婚事,也行了定亲礼,我没办法处置这件事。况且我如今还需要萧家的助力,待我登上高位,我定然……” “可你曾答应我,正妃之位会为我留着!”赵水心声音轻颤,伸手推开楚峥。 楚峥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耐着性子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放心就是,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看着她声嘶力竭的模样,楚峥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另一个人影。 清仪也曾哭红双眼,满眼委屈地问他为什么,两个女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些恍惚。 赵水心看着眼前失神的楚峥,眸中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她早就知道的,在楚峥心里最重要的只有权势。 她惊觉自己的失态,别过脸去擦掉了脸上的泪。 “殿下……我只是……只是太委屈了。”她放缓了语调,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让楚峥有些心疼,他回过神来,又将人揽入怀中。 “你别怕,谁做正妃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在我心里只认你这一个妻子,你在家中再等等我。”楚峥一字一顿说得诚恳。 在他怀中的赵水心却冷冷一笑,不过都是哄着她的。 让她等? 她等得还不够久吗? 她在上京的贵女中已经算是年纪大了,她当年为了推拒自己的婚事,甚至还…… 越想越觉得不甘,若等着他和萧婉瑜完婚,诞下嫡子,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她以后入府还有什么指望? 这般想着,她娇声开口道:“殿下今日,能不能……留下用了膳再走?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楚峥不疑有他,想着她情绪不稳,今日就多陪陪她也是无妨,遂点了点头。 仙音阁的后院小厨房常年备着新鲜的菜,赵水心亲自下厨,做了一桌清粥小菜,看着很是可口。 按照惯例,楚峥入口的东西白术都要仔细检查,但这是赵水心亲手做的,也就免了这一步。 两人坐在桌前,像寻常人家的普通夫妻一般用膳。 赵水心的手艺一直都很合楚峥的胃口,看到桌上那道素炒蚕豆,楚峥夹菜的筷子一顿。 “怎么?不合殿下胃口?”赵水心看着他的动作,明知故问道。 楚峥夹了一颗蚕豆放入口中,清新的豆香弥散口腔,让他回忆起幼年时。 他的母妃虞氏曾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因生得貌美得了陛下垂青,封了虞嫔,那年她突然病逝,年幼的楚峥被独自关在永和宫内自生自灭。 在他快饿死的时候,年幼的赵水心扒拉着门缝给他递了一把蚕豆。 “我不小心迷了路,你知道怎么回青鸾殿吗?”她声音温软轻柔,似一道光透过宫门的缝隙倾泻在楚峥的身上。 神智回笼,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她周身漫着柔和的光晕,有些看不清她的容貌。 他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江清仪的脸,她双眼微红,柔弱而又妩媚,深情款款叫着他峥哥哥。 他低声轻喃一句:“仪儿……” 随后不可控制地倾身上前,吻住了眼前之人的唇瓣。 第87章 心比天高 白术侯在屋外很明白里面发生着什么,他面色有些白,却不敢擅离职守。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水心用轻薄的锦被盖住自己的身子,侧头看着楚峥清俊的侧颜心底一片悲凉,咬着自己的手臂无声流泪。 意乱情迷时,楚峥口中唤的名字让她如坠冰窖。 她忍受着屈辱和心痛,顶着江清仪的名字和他缠绵悱恻。 为什么呢? 他明明说过他对江清仪只有利用,现在又算什么呢? 楚峥睁开眼时赵水心已经穿好了衣裳,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她的背影有些模糊。 “仪儿?”他试探性地开口唤道。 刚刚的梦太真实了些,他梦到了江清仪,梦到他们如前世那般恩爱缠绵。 赵水心闻言身子一颤,一颗清泪划过她的脸,她转过头来装作没听见他刚刚的话。 “殿下醒了?”她的声音温软。 楚峥一下怔愣在原地,这一室的凌乱让他有些头疼。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桌案,那上面的饭菜还保持着原样。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名分的。” 赵水心唇角含笑,心却似被千万根针锥刺:“我会继续等着殿下。” 楚峥不敢再看她,起身穿好了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白术见主子面沉如墨的出来有些费解,主子一直喜欢着赵大小姐,两人如今成就好事,他怎么看着并不开心? 正思索着,就听楚峥道:“菜里放了东西,你是怎么办事的?” 白术一听站正了身子:“赵小姐送的东西,一向都是不检验的,难道……” 他慌忙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子,没想到赵小姐竟然敢给殿下下药。 楚峥眼神冰冷,抬眸扫了一眼白术:“别再有下次。”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赵水心看着这浓重的夜色,只觉得心里悲凉。 这时丫鬟蓝采叩门:“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她这才起身,打开了房门。 她看了一眼蓝采,她和蓝翠是一同进府的同胞姐妹,从前并不在她身边伺候。 赵水心勾起唇角,拉过蓝采的手:“你姐姐曾和我情同姐妹,今后,我就只能依靠你了,蓝采,我们定要给蓝翠报了这仇。” 蓝采有些受宠若惊,回握住赵水心的手:“奴婢,必然为了小姐赴汤蹈火。” 赵水心笑着看着她,心里却满是嘲讽。 高位上的人只需降低些许姿态,就能把握住下位者的心。 她对蓝采是这样,楚峥对她也是这样。 回赵家已经入夜,她一进家门就被丫鬟拦下:“大小姐,老爷夫人请你去正堂。” 赵水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是要兴师问罪。 一踏进正堂就听坐在主位上的赵大人厉声呵斥:“这么晚才归府,还不跪下认错?” 赵水心抬眼看去,她那个嫡母也坐在上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她站在堂中,丝毫没有要跪的意思。 “我有何错?为何要跪?”她声音不卑不亢。 赵大人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好意思问?我今日算是丢了大脸!殿下既然允诺了你侧妃之位,你又何必非要现在对萧家女动手,还蠢笨得被人抓住把柄,今后她成了正妃,你同她交恶哪里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水心一脸满不在乎:“父亲不也常教我要努力把持着殿下的心?我铲除异己有什么错?” 赵大人听这话更气恼了两分:“就算你除得了萧家女又如何?上京勋爵贵族那么多贵女,你还能一一除去不可?” 说着他似想通了什么,惊声开口:“你!莫非你想除去萧家女自己做正妃?” 他们都是觉得她不配罢了。 赵水心冷声道:“她们都能做正妃?为何我不能?” 一旁的赵夫人嗤笑一声,嘲讽道:“凭你一个小妾生的庶女也配?” 赵大人转头看了一眼赵夫人,默认了她的话。 赵水心冷笑一声:“我同殿下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我生下长子,为何没资格做正妃?” 就算不做正妃,她手握庶长子等以后楚峥登基,她的孩子也占了个“长”子,立嫡立长那还不一定呢。 赵夫人闻言失手摔了茶盏:“你!你真是不知廉耻!若是传出去,你让你的妹妹们今后如何嫁人?” 赵大人也是一脸惊诧,但他很快稳下心神,他也想到了那一层。 他眼神冰冷地瞥了一眼赵夫人,沉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殿下并未因今日之事怪罪你?” “就在今日,殿下待我之心未变,父亲大可放心。”赵水心说到此,面上没有一丝尴尬和羞耻,好似在说一件极正常的事。 赵夫人看这两父女如此泰然自若,心中升起一股火气,却不敢发出来。 她作为赵家当家夫人早就名存实亡,保不住自己的地位,也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她冷眼瞧着眼前两人,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冷哼一声便挥袖而去。 赵大人似没有看到妻子愤然离去,轻咳两声:“你今日也乏了,且回去休息,今后不要贸然行事!” 赵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是心绪起伏,久难平息。 身旁的大丫鬟替她顺着背:“夫人何必同大小姐置气,咱们避着她些就是了。” 丫鬟不在堂中,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像往常一样赵水心给夫人使了绊子。 赵夫人摇摇头,坐下喝了口茶才平复了心情,轻声问丫鬟:“若儿在庄子上可还好?” 提起二小姐,丫鬟叹息一声:“二小姐身子倒还好,只是从小身娇体贵,庄子上衣食住行比不上京里,人消瘦了些。” 赵夫人心疼不已:“都是我没用。” “夫人不必自责,谁知道费心多年教养出一个白眼狼来。当年周姨娘犯下那么大的错,您也只是送她去庄子上,还不迁怒大小姐,将她放在自己身边教养。”丫鬟愤愤不平,替赵夫人不值。 赵夫人摇头苦笑:“她一直觉得是我抢了她生母的位置,若儿抢了她嫡女的位置,是我一直没看透,她原是和她母亲一样的人。” 一样的心比天高,一样的不择手段。 第88章 成亲 逐渐入夏,眼瞧着许穗仙和江清承的婚事也将近了。 许家在上京城位置地段极好的地方置办了一个三进的院子,这宅子算作许穗仙的私产,她也从这处出嫁。 成婚前一日,清仪早早去了许府,今日许穗仙的长辈亲友都要来给她添妆。 清仪一走进许府就暗暗感叹,这许家实在是富贵。 亭台楼阁都是重新修葺的,一步一景,别有一番江南的韵味。 许家大夫人站在二门处迎客,看到清仪来,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郡主来了。” 清仪规矩地给许大夫人行了礼,一点不摆郡主的架子,柔声道:“我也来给穗仙妹妹添妆。” “穗仙在正厅呢,我亲自带你去。”许大夫人笑着握住清仪的手,带着她往内里去。 一进正堂的门清仪就见许穗仙正和自家的几个姐妹坐着说话。 “今日可真是热闹。”她一句话开口,众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 坐在许穗仙近前的许映秋先站起了身:“见过郡主。” 其他的小姐也都陆陆续续起了身,清仪微福了下身子,算是受了她们的礼。 径直走到许穗仙跟前,吩咐雪枝递上锦盒。 许穗仙笑着接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怎么还给我添妆的?我听清承表哥说聘礼里你还加了好些好东西给我。” 众人一听这话都不由心生艳羡,这个宁安郡主对许穗仙真是好得似亲姐妹。 “那是我身为清承的姐姐添上的心意,和今日添妆可不一样,我也是你的表姐,哪有表姐不给表妹添妆的?”清仪笑弯了眼,示意许穗仙打开瞧瞧。 许穗仙也不再同她客气,伸手打开了锦盒。 内里是一套红宝石金丝头面,上头的宝石红艳瑰丽,一看就是上上佳品,价值连城。 其他小姐也都上前来瞧,眼中的羡慕藏也藏不住。 添了妆,清仪就要回江府,明日就要迎亲,只依靠着大夫人和三夫人恐怕忙不过来。 跟许穗仙告了辞就要出门去。 正抬步走到院中就见许映秋站在许大夫人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许大夫人脸色有些为难。 清仪不好探听许家的事,也就没有多做停留。 回到江府就听秦嬷嬷道:“小姐,二夫人被接回来了。” 清仪点了点头,江清承成亲,她这个亲娘怎么能不回来? “好好安置就是,等过几日再送她回去。” 秦嬷嬷点头称是,又继续道:“老夫人请大小姐去一趟慈溪堂。” 踏进慈溪堂正碰到李沁如来请安,李沁如一身浅灰色的长衫,整个人瘦了一圈,见清仪进来,身体微微颤抖了一瞬。 清仪装作没瞧见,堂中还有江家另外两位夫人,她一一给堂中的长辈行了礼。 坐下后才道:“二婶婶的病如何了?明日大喜的日子,怎么穿得如此素净?” 李沁如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同自己说话,声音细如蚊:“我……我好些了,衣服没准备其他。” 清仪笑着点头,对李沁如如今的样子并不意外。 江老夫人坐在上首皱着眉道:“既然病了就回去休息,别在我跟前晃着了。” 说着就让人把李沁如带了下去。 沈氏看着她那唯唯诺诺,一蹶不振的样子很是舒心。 “母亲,明日拜堂莫非还要让这个弃妇坐在上席?”沈氏有些嘲讽地开口问。 江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做做样子就是了,她是清承的生母,明日不在堂上像什么话?” 清仪也开口道:“二婶婶虽然犯下大错,可明面上还是江家二夫人,面子上的事不能让外人瞧出端倪。大夫人没为二婶婶准备衣裳吗?难道她明日也穿今天这身?” 江老夫人也想起这一茬,冷哼一声:“哼!让你管家出了多少岔子了?这样的事也办不好?” 沈氏被这般说了一通,刚刚见李沁如凄惨模样的自得感消失地无影无踪。 江三夫人这时接话道:“母亲放心,二嫂的身量与我相仿,明日我拿一套颜色鲜亮的给她应应急。” 江老夫人却摇头:“你的那些衣裳平日里穿穿也就罢了,明天是大日子,她的身份又特殊,哪能穿你的旧衣应急。” 江三夫人平日里被克扣,家里的名贵料子自来轮不到她们三房,也就没什么好衣裳。 清仪这时适时开口:“要说身量,大夫人同二婶婶身量也是差不多的,大夫人不是为了明日婚宴新做了一件蜀锦的衣裳?颜色也喜庆好看,不如拿那件来撑撑场面?” 沈氏听她这话,心里将她骂了千百遍,不知她为何会知道这衣裳的事。 蜀地离上京路途遥远,蜀锦也名贵,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匹,就为了明日在上京城的夫人们面前炫耀,怎么清仪这般轻易的一开口就要她的衣服? “这……母亲,那衣裳也是我特意准备的,儿媳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沈氏低下声音,有些没底气道。 江老夫人觉得清仪说得有道理,大手一挥:“你平日里衣裳首饰要多少没有?这一件就割爱拿出来抵一抵,咱们江府的颜面才是最重要的。” 沈氏咬紧了牙,不甘心地应了下来。 第二日的喜宴很是热闹。 许家疼爱这个嫡长女,也有意要在上京众人面前出出风头,打响名声。 是以许穗仙的嫁妆极其丰厚,浩浩荡荡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引得上京城的百姓都前来围观。 江清承骑着高头大马,亲迎了许穗仙,两人从正门一起携手进了江府。 这边热闹又喜庆,而另一边,江府的侧门也抬进了一顶小轿。 许映秋坐在轿上听着不绝于耳的丝竹声面色冷凝,她手中的帕子快被她拽碎。 她抬手撩起轿子的帘子,府中四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姨娘,别坏了规矩。”帘子被人打落下来,轿子外的丫鬟说话有些不客气。 姨娘?是了,她不过是江清承后院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姨娘,这满府的喜庆都只是为着她的嫡姐。 第89章 敬茶 第二日一早,许穗仙第一次作为江家儿媳给长辈敬茶。 坐在最上首的江老夫人笑得见眉不见眼,她喝过茶水,吩咐身边的嬷嬷取来一个鎏金攒丝镯子亲自带在许穗仙手腕上。 李沁如喝完这杯茶就要回庄子上,此刻她看着江清承泪眼迷蒙,接过茶盏时手都在颤抖。 江闻朔跟李沁如坐得很远,他这两日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她,他寻医问药这么久,身子还是没有起色,他恨毒了李沁如。 给所有长辈敬完了茶,江清承和府中的几位老爷去了前厅议事,许穗仙则留在慈溪堂陪着老夫人说话。 正在这时,有丫鬟来通传,说是秋姨娘来了。 江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是许穗仙开口解释:“是我的二妹妹,您忘了,她昨日也是一起进府的。” 正说着许映秋就走到堂中,跪在地上给众人请安。 沈氏看着许映秋那纤细娇柔的身姿,拿着扇子掩面笑道:“咱们老二媳妇儿跟她这个妹妹倒是各有千秋,我瞧着许二小姐这身段这容貌,甚是不俗呢!” “什么许二小姐?如今进了府就只是清承房中的秋姨娘,妻妾之别,哪能和穗仙放在一起比较?”江老夫人眉头一拧,不悦地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本就有意讽刺,此刻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心道老夫人还真是疼爱这个孙媳。 许穗仙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二妹妹,虽说她们事先商量好寻个由头帮许映秋假死脱身,可江老夫人这些长辈都不知情,她也不能说,这些委屈许映秋也只能先受着。 许映秋也不恼,规规矩矩给众人行了礼。 江老夫人有意想给许映秋立规矩,见她跪着也不发话免礼,又拉着许穗仙说起旁的事。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江老夫人才停下话头,笑着对许穗仙道:“昨日你也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又看着依然跪在堂下的秋姨娘,意有所指道:“清承房中简单,原来提起过的采苹和采薇我看清承没多大意头,又是李氏选的人,弃了不用就是。至于其他的……你也要拿出些手段来,纵使从前是姐妹,但如今你为主她为仆,也要有章法才是。” 许穗仙不好忤逆江老夫人,也明白江老夫人是好心替她在姨娘面前立威,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走出慈溪堂,许穗仙心疼地看着许映秋,问道:“妹妹你可还好?” 许映秋面上波澜不惊,面对许穗仙的关切,她扬起了笑意:“姐姐放心,我没事。” 许穗仙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想着许映秋的事,低声问她:“你可跟方允说好了?你在江府实在是受委屈。” 方允就是许映秋的心上人,这次科考落了榜,原定的那些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许映秋闻言,摇了摇头:“这段日子他有些忙,还没给我回信。” 许穗仙握住许映秋的手,她们自小一同长大,当初让她进府做妾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想起方允,她有些担忧:“方允虽家世简单,但如今尚未建功立业,你也无须着急,在江府安心多住一段时间,今日你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今后都不必来主院请安,你安心在你院中就是。” 许映秋眼中含了些泪意,点头称是:“是,多谢姐姐。” 这时清仪也从慈溪堂走了出来,她快走两步赶上了许穗仙的脚步。 见许穗仙和清仪有话要说,许映秋识趣地行了礼告退。 她今日出门没有带丫鬟,一个人往回走去。 正经过花园,就遇到一个熟悉的人。 江清念站在鲤池边喂着鱼,也正抬眼瞧着她。 许映秋想着江清念曾帮助过她,调转方向走到了江清念身侧,对着她福身行礼。 “奴婢见过三小姐,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三小姐相助。”她柔声道。 江清念将手中剩下的鱼食尽数洒在了池塘中,转过头来笑着扶了许映秋起身:“映秋妹妹怎么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何须这般生分?” 江清念拉着她在小亭中坐下,又吩咐丫鬟去取茶水点心。 等到只剩下她们两人,江清念幽幽开口:“你那个情郎如何了?” 许映秋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回话道:“方允落了榜,最近准备回乡了。” 江清念嗤笑一声,嘲讽道:“回他的穷乡僻壤?他也想带着你一起回乡?” 许映秋手中的帕子搅紧,方允是她在江南的旧识,在她们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读书人。 她被他迷了眼,染了身子,所以她才惧怕被他父亲许配出去,怕到时嫁到夫家被发现不洁。 她以为他能有大造化,却不想在才子层出不穷的上京,他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今落了榜,回乡最多也只能做个县丞。 如今她的姐姐嫁了前途无量的江清承,她却要跟着庸碌无为的方允,她如何甘心? 许映秋这般想着,对着江清念直直跪了下去:“求三小姐给我指条明路,我不想跟方允回乡。” 她觉得这个三小姐很是有手段,她既然帮了自己一次,就定能帮自己第二次。 江清念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两分,轻摇扇子缓缓道:“我能怎么帮你?我看穗仙妹妹待你很是亲近,你不如让她替你想想办法?” 许映秋不假思索道:“我姐姐她现在……她巴不得把我早些送走。” “也是,她跟二弟弟新婚燕尔,眼里自然容不下沙子,你们姐妹也是有意思,都觉得自己看中了前途斐然的少年郎,她的梦成真了,你的却碎了。”江清念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许映秋跪在地上没动,姿态伏得更低了些。 “我也是看你可怜,就大发慈悲帮你一次。”她语带怜悯,起身将许映秋扶了起来。 许映秋受宠若惊:“三小姐,我该怎么做?” 江清念冷冷一笑,表情有些骇人,说出的话更是骇人:“哪有那么麻烦,若是方允死了,你不就不用跟他走了?” 此话一出,许映秋似被雷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满眼含泪道:“我不能……不能杀了他。” 第90章 毒害 “你这般菩萨心肠如何能成大事?你现在可是我二弟弟房中的小妾,名分上是他的女人,方允死了,许穗仙就不好再赶你出去,日久天长的生出情谊,再生下孩子,在江府也就能立稳脚跟。”江清念有些不屑道,她上下打量着许映秋,要她说,她比许穗仙姿色更佳。 许映秋还是拿不定主意:“可是……” “还可是什么?你若再有手段些,说不定以后还能取代你姐姐,成为江家的二少夫人。”江清念的话说得轻飘飘,却字字说到许映秋心坎里。 见她还没有决断,江清念有些不耐了,冷下声音:“你既然对方允这般不舍,那就顺着她们的意思,跟方允双宿双飞岂不正好?” 说完她就作势要转身离去。 毫不意外的,许映秋抓住了她的袖摆,抽泣道:“三小姐,我……我要怎么做?” 江清念满意地转过身来,从腰间取下一包药粉,放到许映秋手中。 沉声道:“明日你去求一求我那弟媳,让她允你出府见你那情郎一面,将这药放在他的茶水中。” 许映秋有些担忧:“我若毒死了他……我又怎能全身而退?” “你放心,这不是什么一击毙命的毒药,过上三个时辰才会发作,到时你早就回到了江府,没人能查到你头上来。况且,他一个穷酸书生,死了便死了,京兆尹不会详查。”江清念的神色很是平常,声音却冷得可怕。 许映秋颤颤巍巍接过江清念手中的药粉,放在了自己的袖中。 第二日一早,许映秋就乔装打扮一番出了府。 她今日和方允约在一处偏僻的茶肆。 方允明日就要启程,以为许映秋是来同他一起走的。 方允身材颀长,穿着一身素青色长衫,一双桃花眼满目含情,相貌确实无可挑剔。 可若跟江清承放在一处,还是差了些贵公子的矜贵之气。 “秋儿,你姐姐可替你安排好了?”他一走进厢房的门,就忍不住上前握住许映秋的手。 许映秋有些不自然地挣脱开他的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会随你一起回去。” 方允眉开眼笑,只以为她是害羞,又继续道:“我已经谋到了去处,先进府衙做个主簿。” 许映秋脸上的笑意快挂不住了,她可是富甲一方的许家之女,最后却只能配个穷困的主簿? 她的姐夫江清承虽还未授官,以他的名次和江府的关系,是一定能进翰林院的。 见她沉默,方允也知道主簿确实位卑,补充道:“你放心,我现在虽只能寻得个主簿的差事,但只要岳家愿意多出些银钱替我打点,过个两年偏远一些的县丞也不是问题。” 许映秋有些不可置信:“我同你算是私奔,我家也只会当我是死了,又怎会出钱帮你铺路?” 方允听这话也有些惊诧,但他很快缓和了神色:“就算岳家不帮忙,你出嫁时家里给的嫁妆也不会少吧?咱们日子过得清苦些也无碍,等我出人头地,定然不会亏待秋儿你的。” 许映秋被他的无耻气笑了,她怎会甘愿跟着他过苦日子? 原先她还不忍下手,现下却心硬如铁。 她带着浅笑,一双潋滟的眸子里藏着一丝狠戾,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茶盏递到方允手中。 温柔地说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会不帮你?我母亲疼爱我,虽是以妾室名义出嫁比不上我姐姐,可也没有吝啬。你说这么多话,喝杯茶润润嗓子。” 听她这么说,方允心中安定下来,不疑有他,接过茶水就猛灌了一口。 看他喝了茶,许映秋又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眼瞧时候不早,许映秋带着两分眷恋看了方允最后一眼才站起身来,过往种种在她脑中浮过,他们曾经也很相爱。 “秋儿,我明日就来接你,明日咱们就有新的未来了。”方允看着她的背影,痴情道。 许映秋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是她要迎来新的未来了,他可没有。 因许映秋说昨日没有寻到方允,许穗仙托江清承在外打听打听。 这事儿很快就有了眉目,这日江清承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方允有消息了。”江清承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许穗仙见他这样,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柔声问:“他是不是独自离开了?他负了我妹妹?” 江清承沉声道:“他死了,京兆尹说他独自死在驿站中,没有歹人所害的迹象,应当是突发了旧疾。他因病而亡,京兆尹怕闹出疫病,已经埋到城郊乱葬岗了。” 许穗仙手中的茶盏一个不稳摔在地上,惊诧极了。 许映秋得到这个消息便泪流不止,伤悲痛心的模样让许穗仙心疼不已。 她没了主意,只好去云舒院找清仪。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去了?”清仪也觉得讶异。 许穗仙叹了口气:“清承说是突发了急症,这可让映秋怎么办才好?” 清仪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她为了躲避亲事嫁进府为妾这事一开始便不妥,如今人死了她也就没了去处。” 许穗仙也是忧虑这件事,原先她也是调查过,觉得方允是个有才的可靠的,她才愿意替许映秋筹谋。 可现在人没了,她妹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总不能真的留在府里为妾吧? 况且如今旁的人都不知内情,她顶着妾室的名分,还有何人愿意接纳许映秋? “她现下除了留在府里……”许穗仙踌躇道。 清仪却眉头一拧:“留在府里恐怕不妥,总不能耽误了她一辈子。” 许穗仙也深以为意,她仔细思索一番,才开口道:“不如先让她去庄子上住着,着手给她换一个新身份,我再将我私办的那些铺面分她一些,若她有心经商便也算一个门道,若她无心也可保她衣食无忧。今后她若再谈嫁娶,这新的身份也免去诸多麻烦。” 清仪赞许地看了一眼许穗仙,曾经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也能够做到心有谋算了,她很是欣慰。 第91章 巡视田庄 许穗仙担心许映秋万念俱灰,立即就将这安排缓缓说给她听。 却不想许映秋哭得更是厉害,抓紧了她的手哭诉:“姐姐,如今我回不去家,你就是我唯一依靠了,姐姐……我害怕。” 许穗仙见她如此,心中不忍,想着这些事也急不得,等她想通了再安排也不迟。 另一边江老夫人觉得沈氏能力不济,又看不上三夫人,所以有意想把家里的中馈交到许穗仙手中。 就让她先从田庄巡视开始着手,想着江清承如今还没有授官,他们夫妻二人还可以一同出行。 担心他们不懂庄子上的事,又安排了府里妥帖的管事一起,还让清仪也一同跟着历练。 清仪本想拒绝,许穗仙夫妻去巡视一切都会安排周全,她去不去都无碍,但她突然想到一人。 这次要巡视的一处江家庄子的隔壁正是赵家的一处庄子,不知赵婉若是不是在这处养病? 这般想着她就应承下来,赵家这个二小姐一定知道赵水心不少的秘密。 京郊的庄子不算远,安排了两个宽大的马车给主子们,又带了两个马车的行李。 许穗仙自然和江清承同乘一辆,清仪不好跟她们夫妻坐在一处就又安排了另一辆。 清仪等在二门,只见江清承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许穗仙挽着许映秋。 难不成许映秋也要同行? 清仪微不可察地皱了眉,许映秋面色还有些苍白,眼眶泛着红晕。 待她们又近了,许穗仙笑着对清仪道:“妹妹她近日心绪不佳,我想着她一道去散散心。” 清仪忍不住开口道:“映秋妹妹看起来有些虚弱,这半日的车程怎么受得住?” 许映秋苍白的嘴唇微动,怯懦不敢开口的模样。 许穗仙不忍,走近了清仪,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解释道:“她想去祭拜方允,咱们正好顺路,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清仪心下了然,这也是人之常情。 拉过许映秋的手,笑着道:“既然如此,映秋妹妹就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吧,” 许映秋听她这话,又转头看了一眼许穗仙和江清承的马车,声细如蚊:“我作为府中妾室,合该伺候少爷和少夫人的。” 许穗仙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咱们出府以后便不必守这些劳什子规矩,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亲妹妹。” 许映秋还想开口,清仪已经挡在了她和许穗仙中间,将她往第二辆马车处引去。 清仪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甘,有些不解,方允才刚去没几天,许映秋竟然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她相信江清承的为人,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马车事先熏好熏香,摆上了瓜果茶点,她们两人相对而坐还很是宽敞。 清仪捧起茶盏轻咂一口,温声道:“映秋妹妹的姨娘是许大夫人的表妹?” 许映秋没想到清仪会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是,照理说,我该叫母亲一声姨母的。” 清仪点点头,若有所指道:“许大夫人这样的主母可不多见,听说她待你如亲女,你的体面可都是她给的。” 许映秋听出清仪话中有话,连忙低垂了头:“大小姐,我是不敢不记母亲和姐姐待我的好的。” 清仪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幅度,声音冷淡了两分:“你能记得住就好,穗仙她处处为你筹划考虑,你可不要伤了她的心才是。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和的女子,你也知道我同她情谊不浅,到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她的话直白,带着两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压迫得许映秋抬不起头来。 许映秋不知清仪是如何看出了她的野心,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大小姐的话,我都记下了。” 清仪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不再同她言语。 两人虽同乘一辆车,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许映秋一直都埋着头不敢挪动半分。 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庄子,清仪先下了马车,又有丫鬟将许映秋也扶了下来。 见她脸色比出门时更白了两分,许穗仙担忧道:“妹妹怎么脸色如此苍白?可是累了?” 许映秋点点头,她可不敢将车上两人的对话告诉许穗仙。 庄子已经派了接应的管事和嬷嬷在他们下车的地方等候。 为首的江管事是江家的家生子,一脸谄媚上前来行礼:“奴给大小姐、二少爷、二少夫人请安。” 众人都颔首算是受了他的礼,他又带着众人往内里走去。 途经有好些做农的佃户,他们面上都笑意盈盈,一派祥和的模样。 江家对待田庄这些佃户都是宽厚的,不过现下这场面看起来,却也有些假。 许穗仙也看出来了,与清仪对了下眼神,都没有说破。 到了住处,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收拾了几间给他们暂住,院子里已经放了两箱账册以备查验。 许穗仙随意翻了翻,就觉得有些头大,决定先让随行的管事和账房先生先看一看。 清仪坐在一边看着许穗仙愁眉不展的模样,轻笑道:“穗仙你倒是有几分管家娘子的气派了。” 许穗仙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佯装生气:“姐姐倒是个甩手掌柜,祖母可说了,你也要跟着一起历练才是。” 清仪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账册:“如果真有问题,光看账册也没用,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什么严重的纰漏,咱们做主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什么坏事。” 许穗仙点点头:“姐姐说得极是,给他们一些宽容,他们做事也更尽心些,可咱们也不能当眼盲心瞎的主家才是。” “那依你看,咱们现下该做些什么?”清仪轻声问许穗仙。 许穗仙淡然道:“我启程之前就看过这庄子近些年的进账,都没什么大问题,二夫人……我婆母平日里管家应当也有些雷霆手段的,只是不知如今换了人,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说着,又停下思索了片刻,接着道:“咱们只需要住上几日,敲打敲打庄头和管事,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第92章 救人 清仪陪着许穗仙又坐了半日,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雪枝替她更衣梳发,玉枝则在一边整理随行的物品。 清仪想到白日里在马车上警告许映秋的事,还是觉得不放心,吩咐雪枝道:“你派人盯着点秋姨娘。” 转头她又想起另一桩事来,对玉枝道:“你去隔壁赵家的庄子上打听打听,赵家二小姐赵婉若是不是在此处养病。” 玉枝点头应下,很快就有了回话。 “小姐所料不错,赵婉若小姐是在隔壁庄子养病,我还遇上了她的贴身丫鬟夏荷。” 清仪没想到这样顺利:“她真的病了?” 玉枝点点头,又道:“不仅病了,还病得不轻,夏荷此时就在屋外,想求见小姐。” 她这话把清仪惊得不轻,知道肯定有些内情,忙让人把夏荷带了进来。 夏荷一身粗麻布衣裳,发髻散乱,脸上也挂着灰,很是狼狈。 一进门,就跪倒在清仪跟前,哭天抢地:“求求郡主!救救我家小姐吧!” 清仪皱紧了眉头,一旁的雪枝连忙上前扶她起来。 她却直接嗑起了头:“奴婢给郡主磕头,您若不出手,我们小姐就没有活路了,求您发发善心。” 清仪沉声问:“你总要先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夏荷见清仪这般问,知道她不是完全不肯帮忙,稳下心神,缓缓道:“我家小姐被庄子上的婆子苛责虐待,如今病得下不来床,她们不肯请大夫,往府里送信也被她们拦下。今日奴婢是冒死逃出来的,求郡主救救我家小姐!” 说完她又重重给清仪磕了个头。 清仪思忖了片刻,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她脑海里是赵婉若那张憋闷委屈的脸。 脚边的夏荷还要再求,就听清仪开口:“玉枝,你去庄子上调一批孔武有力的青壮佃户来,再去找几个稳重力气大的婆子,我们一起去救人。” 玉枝在一边听了半天,也觉得心中不忍,见清仪吩咐,即刻就出门去召集人手。 她们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许穗仙和江清承,正想跟她同去,却得知清仪已经先一步出了庄子。 许穗仙想了想没有跟上去,让人去最近的村落寻大夫,又让嬷嬷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厢房出来有备无患。 这边清仪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去了赵家庄子。 雪枝有些担忧道:“小姐,咱们这样声势浩大的,就不怕被人知晓闹大了?” 清仪勾起嘴角,轻笑道:“就是要闹得沸沸扬扬才好!” 赵家庄子就在隔壁,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田庄上的院落。 清仪让玉枝先去叫门,总要先礼后兵。 敲了好半天,里面才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婆子粗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喊什么?催命呢?” 她将门打开一个小缝,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群人,立刻就又想把门关上。 好在玉枝反应快,将门稳稳把住。 “你这婆子心虚什么?我们主子找你们管事的有话要说!你去通传一声。”玉枝冷声道。 那婆子见关不上门,压抑住心中的害怕恐惧:“郡主?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京城刑部侍郎赵家的庄子!” 雪枝忙上前道:“见了宁安郡主还敢如此放肆?” 清仪也走上前来,扫视了那婆子一眼:“我与赵家小姐相交甚密,听说她在这处养病,我来探望探望她。” 一听是来寻赵婉若的,那婆子的脸霎时间白了,后退两步。 慌张道:“郡主……我们二小姐病得严重,恐怕不宜见客。” 清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惊慌,知道夏荷并没有夸大其词。 开口继续道:“既然病得严重,那我更要看看她才能放心。你在害怕什么?你且引路,我今日定要见到她。” 那婆子见清仪态度坚决,用身体挡住门:“就算您是郡主,也没有私闯别人家宅院的道理!我说了,我们二小姐不宜见客,还请……” 她的话还没说完,玉枝就在清仪的授意下将她一巴掌挥到一边。 清仪踏上台阶,冷声吩咐身后的青年佃户们:“你们将院子围起来,连只蚂蚁也不许放出去!” 又看了一眼倒在一边不住喊疼的婆子:“将她绑住看管起来,夏荷,你来带路。” 那婆子一听见夏荷的名字,控制不住身子害怕得抖如筛糠。 她这才明白清仪已经知道内情,是有备而来,挣扎着起身想要跑回去报信。 却又被玉枝踢了一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被后面跟上来的人捆住了手脚。 清仪为着赵婉若的名节考虑,只带了婆子们进内院。 一路上风风火火,院内都是些婆子和丫鬟,都挡不住气势汹汹的众人。 有夏荷一路指引,她们顺利到了赵婉若的住处。 是一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厢房,窗户破了洞,衰败又破旧。 这处门口倒是没有婆子看守,但里面隐隐约约有笑声传来。 “我们这般拿二小姐的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个婆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又听另一个人道:“怕什么?她都要死了,没人会知道的,不拿白不拿。” 说着里面的人好像又发现了些好东西,都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情况比清仪想象中还要严重,她们已经敢明目张胆的在屋子里分主子的东西了,说明赵婉若已经快不成了。 她不再犹豫,沉声对玉枝道:“把门给我踹开!” 房门应声而开,里面有三个婆子,一时被火把照亮,她们都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把她们绑起来丢出!”清仪冷声吩咐,疾步走到床边去察看赵婉若。 床上的少女已经瘦得脱了相,双眼无神地盯着房顶,像灰败的落叶,毫无生气。 清仪轻声唤她:“赵二小姐,你怎么样了?” 听见声音,她失神的眼睛恢复了些清明,目光落在清仪脸上,有些吃惊地开口道:“宁安……郡主……你怎么会?” 她的嗓子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干涩嘶哑。 清仪握住她冰冷的手,温声安抚道:“别怕,我是来救你,你不会有事。” 第93章 苏醒 雪枝处置好了那几个婆子,就取了披风来递给清仪。 几人将赵婉若扶起身,用披风将她周身牢牢裹住,玉枝上前打横抱起了赵婉若就要往门外去。 还没走出院子,就被一伙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赵家庄子上的庄头,跟着本家姓赵,也是那个拦门的赵婆子的夫君。 赵庄头带着好些打手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你们是哪里来的强盗土匪,竟然妄图拐走我们家二小姐?” 来者不善,看着玉枝怀中奄奄一息的赵婉若,清仪知道不能跟他们斡旋拖延。 从腰间取下郡主令牌举到赵庄头眼前,还好她今日出门特意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我可不是什么强盗土匪,赵二小姐病成这样,本郡主今天是定要将赵二小姐带走的,你们若要拦,休怪我不客气!”清仪不屑一顾地瞥着眼前的人,她带的人也不少,就算没有带那些青年佃户,仅凭玉枝一人对付这些人也是绰绰有余。 那赵庄头听见这话,心中忐忑,他得了秘令,只管由着二小姐自生自灭,现在若是被带出去治好了,回来指认他们虐待主家小姐,赵家为了名声面子是不会保他们的。 而且清仪的身份特殊,又见进内院的都是些婆子丫鬟,觉得她们不足为惧,今日是势必不能让赵婉若活着走出庄子的。 他回身冷声吩咐身后的众人:“有人在赵家的庄子上冒充郡主,拐带我们赵家的小姐,都不必手软!救回了二小姐,主家一定重重有赏!”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打手就跃跃欲试,想要从玉枝手中抢回赵婉若。 玉枝退后一步躲过了那人的手,转头飞身到雪枝身边,将怀中的赵婉若交到雪枝手中,让雪枝勉强扶着她。 又转身疾步上前,挡在了清仪的身前。 赵庄头看出了玉枝的身手,便指着她对打手们道:“先拿下这个不好对付……” 他话还没说完,面门上就被玉枝猛踢了一脚,身形不稳退后两步,只觉面上剧痛,一股暖流从鼻中流出,硬生生被踢断了鼻梁。 见他倒地,打手们一拥而上,与玉枝缠斗在一起。 清仪对玉枝的身手有信心,是以只顾着照看赵婉若。 她手冰凉,但额间冒着虚汗,明显发着高热。 再转身时,玉枝已经解决了这群打手,遍地都躺着哀嚎的人。 出了赵家庄子的范围,清仪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只要救出了赵婉若,其他的就尽在掌握了。 她又吩咐雪枝道:“把那几个赵家的婆子押到咱们的柴房里关着,别让她们出事!” 回到自家庄子,远远地就见许穗仙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打着火把在路边等着她们。 “姐姐你可回来了,可还顺利?赵家小姐如何了?”她上前担忧道。 清仪握住她的手:“还算顺利,赵家小姐现下很是不好,这附近可能请到靠谱的大夫?” 许穗仙看着玉枝怀中抱着的人,知道情况不好,忙迎着她们往院子里去。 边走边说:“已经请到了大夫,刚到庄子上,正在厢房里候着呢。” 清仪心中妥帖,加快了脚步往里走去。 候在厢房的云大夫见人进来,忙走上前来查看。 赵婉若此时已有些意识不清,嘴中喃喃:“娘亲……祖母……” 云大夫查看了赵婉若的情况,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枚丹丸,交给丫鬟们,又写下一副药方,交到许穗仙手中道:“夫人,这小姐的情况实在危急,老朽只能先用丹药护住她的心脉,依着这个方子抓上一副药先用着。这位小姐久病无医,如今病入肺腑,恐怕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清仪看出这个大夫是有真才实学的,上前恭敬道:“您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是,若能治好了这位小姐,我定会奉上重金。” “老朽能救下这位小姐也是缘分,各位宽心,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云大夫谦卑道。 清仪也是后来才知道,云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庄子上的管事半夜四处寻不到大夫,在回程的路上碰上的云大夫,赵婉若也是命不该绝,若是换个医术一般的大夫,恐怕没这么容易脱险。 过了两日,赵婉若就清醒了过来,和煦的阳光透过纱帐柔柔地撒在她的身上,柔软的床榻让她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她沙哑着声音唤道:“夏荷……” 听见她的声音,靠在床边打盹的夏荷一瞬清醒。 撩开床幔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 说着她又转身走出门去,边走边欢喜道:“郡主!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清仪得到消息走进了厢房。 半倚在床榻上的赵婉若脸上有了些血色,病气去了大半。 赵婉若这才找回神识,知道自己并非做梦,而是真的得救。 见清仪走进来,就要下床跪倒致谢。 清仪连忙让跟在身后的玉枝扶住赵婉若,将她又扶回软榻之上。 “多谢……多谢郡主救命之恩……”赵婉若也不再强行起身,哽咽着道谢,她那日感觉自己死期将至,在彻骨的绝望吞噬自己之前,是清仪救了她。 她记得上一次在太后寿宴上,也是她让自己的婢女拦住她,帮她躲过祸事。 雪枝取了软凳给清仪,清仪坐下后温声道:“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最该谢的是你的忠仆夏荷,是她冒死出逃求到我这里,我才能救下你。” 听见清仪这般说,夏荷哭得更厉害了:“我……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小姐……小姐没事就好。” 赵婉若也是泪眼婆娑,拉着夏荷的手,主仆二人哭作一团。 等她们都稳下情绪,清仪递上净面的锦帕,柔声问道:“赵二小姐可否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闯了赵家的庄子,咱们还要一起收拾残局。” 赵婉若擦了擦脸上泪痕,苦笑道:“她们……她们都想让我死,只有我死了,才不会挡了我大姐姐的道。” 清仪眸色一变,果然同赵水心有关。 “外面都说,赵夫人待赵大小姐如亲女,你同她也是自幼亲近,怎么就到了这不死不休的地步?” 第94章 杀人灭口 赵婉若神情暗淡了两分,低下头去,再抬眸眼中蓄满了刻骨恨意:“我母亲的确待她如亲女,我也曾视她为最亲近的长姐,可她虚伪至极,仗着自己……” 有些秘密她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她害怕给自己的母亲带来祸端。 清仪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补充道:“她仗着自己攀上了三皇子,在家便换了一副嘴脸?” 赵婉若惊诧地抬眸望向清仪:“郡主……郡主怎么知道?” 清仪握住赵婉若的手,柔声道:“你不必紧张,这事儿我也是无意中发现。” “所以您和三皇子退亲,是因为发现了这事?”赵婉若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清仪没有反驳,她无法开口对赵婉若解释重生之事,总需要一个别的由头。 只道:“她做过的许多事,我都知晓,我与她也是不死不休,你大可信任我,或许我能帮你,这也是帮我自己。” 赵婉若看着清仪真诚的眸子,就要被她说服,可还是犹豫道:“我母亲还在府中,我若是帮了郡主,恐怕她不会放过我母亲。” 赵水心的手段她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清仪体谅她挂念自己的母亲,赵水心应当就打着让她们母女互相牵制的主意。 温声劝道:“你若一直这般唯诺退步,迟早有一天你和你母亲都会被她欺负死,这一次你是侥幸遇到了我,可下一次呢?还有你母亲,她身在赵家内宅,当她遇到你这般的死局时,能有另一个我出现救她的命吗?” 赵婉若被她问得一怔,她现在只想着逆来顺受保住母亲的命,反抗对付赵水心她不是没试过,只是每次都是她惨淡收场。 甚至还…… 她看着眼前的清仪,心中思绪万千。 或许清仪作为郡主,真能助她摆脱赵水心的噩梦呢? 她思索了许久,清仪也并不开口催促。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赵婉若才抬眸道:“郡主,我知道赵水心一个天大的秘密,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的秘密。” 清仪坐直了身子,没想到赵婉若手中还真握着赵水心的把柄。 从赵婉若的房中出来,清仪只觉今日的日光都要刺目几分。 一个人,竟然能无耻卑鄙到这样的地步,仅仅是为了一个男人? 她闭上眼,从前她只是想利用赵水心将楚峥拖下水,如今却更想替天行道除去这个祸害。 她刚走出几步,就遇上了云大夫。 清仪含着笑意道:“这几日多亏了云大夫,赵小姐已经清醒过来了,我瞧着应是大好了。” 云大夫拱了拱手,算是跟清仪行礼:“郡主不必客气,这是医者本份。我正要去寻您,庄子上常备的都是些伤寒药材,有几味药材已经用尽了,我的医庐也没有这几味,如今赵小姐清醒了,药量和药材都要变化,耽误不得。” 清仪颔首正准备吩咐人去上京寻药材,就见江清承走了过来:“长姐,我去取吧,快马加鞭,半日就能回来,也不会耽误太久时间。” 清仪思忖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赵婉若现在略有好转,病情不能等。 云大夫进屋给赵婉若把了脉,又交代了几句也离开了庄子。 不多时就见有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郡主!少夫人!不好了,有几个黑衣蒙面的人闯了进来,外头的护卫们守不住,就要到主院了。” 清仪正和许穗仙坐在一处喝茶,一听这话,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清承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杀手。 她救下赵婉若,有人生怕自己的秘密暴露,这是来杀人灭口了。 她握住许穗仙的手,沉声道:“后院有一辆马车,咱们带着赵小姐从后门走。” 许穗仙点头,知道事情危急,又让人去喊许映秋。 几人搀扶着虚弱的赵婉若退到了后院。 许映秋这几日都在暗处看着,见出了大事,她心里极度埋冤清仪,觉得是她引来了麻烦。 马车夫看到有人来犯,连忙拉紧缰绳从后门驶出。 几人坐在马车上神情都有些慌乱。 赵婉若眼眶微红:“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这些人恐怕是来杀我的。” 清仪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必自责,咱们会没事的。” 听她这般说,赵婉若似吃了颗定心丸,止住了哭,担忧地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马车的动静和目标都有些大,但带着赵婉若这个病人,她们只有选择用马车来逃命。 不可避免的,她们刚刚离开院子就被追上来的杀手发现了。 他们都是身手极好的练家子,玉枝就算能打得过,也不能保证能护着每个人。 清仪暗怪自己没有做好完善的准备,没料到赵水心狗急跳墙竟然敢买凶杀人。 她坐在马车尾部,打开车门的缝隙,眼见着杀手穷追不舍,离他们越来越近。 正不知如何解决这困局,这时只觉腰间传来一股力道,有人从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稳不住身形,顺着马车半开的门,就跌出了马车。 落地的前一刻,她转身看到了推她的人。 许映秋眸色幽深,嘴巴一开一合。 “这些人都是郡主引来的,那些杀手杀了她,就会放过我……”许映秋冷着脸,眼看着清仪重重摔下马车。 她还没说完,许穗仙一巴掌就甩到了她脸上:“你在做什么?你怎能推仪姐姐下车?” 玉枝也上前制住许映秋,又转头沉声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夫生怕自己性命受到威胁,一刻不停的抽动缰绳,哪里敢停。 玉枝见他不应,只好自己飞身下了马车,往清仪那处跑去。 清仪自疾驰的马车上跌落,震得她浑身没一块不疼的地方。 她费力撑起身子,却疼得又重重摔了下去。 玉枝托住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扶起,担忧道:“小姐,你怎么样?” 清仪疼得说不出话来,眼见着杀手越来越近,她用尽力气推着玉枝:“快走……别管我了……玉枝,带着我你也活不下去。” 上天对她已经够仁厚了,给了她第二条命,玉枝还有杀父之仇未报,不能跟她一起折在此处。 第95章 搭救 箭矢破风之声在清仪耳边响起,挥刀而来的黑衣刺客也应声倒地。 清仪回头,一身藏青色织锦骑装的齐樾纵马而来。 他墨发翻飞,面上尽是肃穆冷凝,抬手执弓丝毫没有犹豫,是清仪不曾见过的模样。 他飞身下马,身后的侍卫上前同黑衣杀手缠斗在一起,他则疾步走到了清仪身边。 看她发髻散乱,疼得冷汗津津的模样,齐樾思绪翻涌,沉声问玉枝:“怎会伤得这样重?” 玉枝识趣地将人交到齐樾手中,拱手回话道:“小姐被奸人推下了马车,奴婢这就去追回!” 齐樾颔首,将人横抱在怀中,动作间碰到了清仪的伤处,怀中之人疼得拽紧了他的衣襟。 他的剑眉皱得更紧了两分,动作放轻了些。 他身边的影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很快制服了所有刺客。 齐樾冷眼扫视着跪在地上求饶的黑衣人,心中气血翻涌,冷声道:“全都杀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怀中的人扯了扯他的衣领,清仪气若游丝:“别杀……留下活口……” 跟在齐樾身边的离修见清仪开了口,又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行动。 齐樾知道她想留下证据和证人,努力平复因她受伤而泛起的杀意,吩咐道:“按郡主吩咐的去办,全都押回樾王府,本王要亲自审问!”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带着清仪又回了庄子。 庄子内的丫鬟仆从都躲了起来,齐樾让影卫把守着院子,又派人就近去请大夫,他则带着清仪走进了厢房。 怀中的人时不时因痛楚呜咽两声,齐樾只觉得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幸好他早就知道这个赵水心不简单,派人盯着她,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发现异常,救下清仪。 他都不敢想,今天他若再来晚一些,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将清仪放在软榻之上,查看起她的外伤。 她手上倒都是些皮外擦伤,但不知有没有内伤骨折,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她高肿的脚踝。 清仪眼下泛着红,眼泪盈满眼眶,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更添两分破碎可怜。 “身上哪里不舒服?”齐樾眼下心乱如麻,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替她脱下绣鞋,检查她的脚踝。 清仪也不躲避,她疼得没力气回话,声细如蚊:“哪里都疼……” 齐樾忍不住将手抚上她的鬓发,轻声安慰道:“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 云大夫刚回到自家医庐,就被齐樾的人又请回。 他还以为是赵婉若的病情反复,却不想到了江家庄子就看见一地狼藉,才知道出了大事。 他走进厢房看见齐樾,先是一愣,顾不得惊讶,疾步上前查看清仪的伤势。 仔细问询了一番,他的眉头逐渐舒缓下来,但看到清仪的脚踝肿得老高,又皱了眉。 “如何?”齐樾担忧地问。 云大夫一边查看一边缓缓道:“庄子外的草地繁茂,郡主身上的伤都是些皮外擦伤和淤青,倒不打紧。可是这脚踝,应当是错了骨头,若不将骨头正回来,恐怕会出大问题。” 齐樾早先也看过了,他在军营里见过太多伤病,这样的错骨也有些经验。 他看着清仪因疼痛而发白的脸色,蹲下身轻声道:“可能会有些疼,得忍一忍,若实在忍不住,就咬住我的肩膀,别伤到自己的舌头。” 清仪费力地抬眸看着自己的脚踝,前世的断腿之痛她都受过,区区正骨怎会忍受不住。 她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齐樾担心云大夫年纪大了不太利索,决定自己亲自上手。 他环住清仪的臂膀,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缓声道:“我们在军中常有这样的伤病,你父亲身边有个副将,上战场拼杀过多次了,却还是很怕疼,回回都是我给他把错位的骨头复原……” 他絮絮叨叨想转移清仪的注意力,说着说着手腕便猛一用力,将错位的脚踝恢复了原位。 清仪疼得浑身颤抖,最终还是咬在了齐樾的右肩。 齐樾闷哼一声,却不觉得有多疼,收起手臂轻拍她的背:“别怕,已经好了。” 感觉肩膀上的痛感突然消失,他才发现清仪已经疼晕了过去。 清仪再次睁眼时,只觉得浑身的疼痛消失了大半,身上的伤处也都裹好了纱布。 见她醒来,雪枝连忙上前:“小姐,你可算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我好多了……雪枝……王爷呢?”清仪轻声问。 雪枝转身出去通知齐樾,不多时齐樾就推门走了进来。 她们共处一室不太妥当,受伤时事急从权,现在却不能再失了分寸。 清仪让雪枝放下床幔,两人隔着纱幔说话。 “多谢王爷……您又救了我一次,不过,您怎么知道今日会有人行刺?”清仪还有些虚弱,开门见山地问出心中疑虑。 齐樾轻咳一声,沉声道:“你可知今日是谁派来的人?” “赵家大小姐,赵水心。”清仪没想过瞒他,直言道。 “是,我早先发现她和楚峥之间有些不寻常,便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今日的事才能及时发现。”齐樾想起赵水心此人心中就不由升起怒意。 又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清仪淡淡道:“我早就想好怎么对付她,她如今又递上一个把柄,这件事我自有安排,还请王爷先帮我看管好那几个杀手刺客。” 齐樾勾起了唇角:“你倒是很信任我。” 清仪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还好隔着层层纱幔,不然齐樾便能看见她绯红的耳根。 她们今日太亲近了些,她还咬了他…… 思及此清仪脸更红了,嗫嚅道:“今日……清仪多有冒犯,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齐樾也想起今日之事,是他又逾矩冒犯了她才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笛子,对清仪正色道:“你身边的那个玉枝虽有些功夫在身,可若是再遇到今日的情况,她恐怕照应不好你。我有一批影卫,我挑了几个最忠心的给你,平日里他们隐在暗处,若非危及你的安危,他们不会轻易现身,你若是想要让他们帮你做些事,就吹响这个竹笛,他们的首领自会现身相见。” 清仪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您费心培养的影卫,怎能给我?” 齐樾撩起床幔的一角,将竹笛放在了清仪手中:“你我不是说好了要做同盟?若你半途丢了性命,我如何能成大事?” 清仪握住那小小一节精巧的竹笛,他们虽有同盟之名,但这么久了,都是齐樾在助她成事,自己倒是没有帮上他什么忙。 第96章 带伤回京 三皇子府内。 楚峥狠狠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 “白术!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贸然刺杀江清仪?”楚峥怒气冲天,厉声质问白术。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现下为何这般失态,脑中只有江清仪的身影。 白术直直跪在了茶盏碎上:“主子您忘了,是您告诉我们,赵小姐的命令便等同于您的命令。您放心,我是从外面找的人,并未动用莲花卫,不会查到主子身上的。” 楚峥气急,一脚踢在白术胸口。 冷声道:“你到底听命于谁?这样的事竟然不禀报擅自作主?她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 白术低下头:“白术的主子只有殿下您。” “滚出去处理干净!”楚峥抄起手边的砚台,掷到地上厉声道。 白术忙不迭地起身离开楚峥的书房,刚走出来,就有人前来传话。 “她现在来做什么?”白术没好气地开口,步子一刻没停,往后院暗门处去。 赵水心带着帷帽,独身一人,一身素色衣裙等在院门口的榕树下。 见有人出来忙迎上来,想要进府。 白术却拦下了她:“赵小姐,现下主子正在气头上,您最好不要去。” 赵水心心中慌乱不已:“殿下动了大气?是今日的事惊动到了殿下?” 白术拱手恭敬道:“事情败露了,派去的人只回来一个,宁安郡主被樾王所救。” “无能!你不是说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怎会失手?又是谁走漏了消息?”赵水心难得加重了语气,质问白术。 白术头更低了两分:“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您这几日最好还是待在家中,后续的事我会处理。” 赵水心见白术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缓和了两分,走上前用锦帕替白术擦去额间血迹:“辛苦你收拾这个烂摊子,殿下如今待我也不似从前那般珍重了,白术,还好你还为我考虑。” 白术受宠若惊,退后两步,又转身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看到才放下心。 “赵小姐,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府。”白术声音带了两分紧张颤抖。 赵水心看着他竟如此紧张,心下有些得意,虽然白术隐藏得很好,但她早就看出了他那点心思。 撩起帷帽的一角,对着他弯唇浅笑:“好,麻烦你送我一趟。” 另一边,许穗仙等人也被玉枝寻了回来。 知道清仪化险为夷,众人都有些庆幸,只有许映秋心中慌乱不已。 回到庄子,许穗仙知道清仪脱离险境心中稍安,安置好赵婉若后,让人将许映秋押回厢房。 她双眼微红,看着跪在堂下的许映秋声音冷凝:“你怎能做下这样的事?若今天仪姐姐有个好歹,你万死也难辞其咎!” 许映秋满眼泪水,早没了当时的狠戾模样,跪爬到许穗仙脚边,扯着她的裙摆哭诉着:“我错了……长姐,我就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有意的……” 许穗仙起身甩开她的手,痛心疾首道:“上次家中出事,还是仪姐姐仗义出手才让我们全家免于祸事,我不强求你视她如恩人,可你万不该出手伤她,你我是亲姐妹,你让我如何自处?你又预备接下来在江府如何自处?” 许穗仙接不上她的话,只能低着头啜泣。 她沉吟片刻,叹息一声,吩咐身边的婆子道:“将她绑了丢进柴房,你如何处置,还要姐姐开口定夺。” 她们自小一同长大,许映秋在几个姐妹中同她最是亲近,此刻许映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自己的长姐。 “姐姐为何如此狠心?我是你的亲妹妹啊……”许映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前来的婆子堵住了嘴巴,拉了下去。 许穗仙跌坐在软凳上,眼眶发红,晕染出泪水。 这时,却见玉枝走了进来。 “二少夫人,大小姐醒了,想见你一面。” 走进清仪的厢房,许穗仙闻着满屋子浓重的药味心中担忧不已。 刚刚送走了齐樾,清仪半倚在床榻上,她不放心许穗仙,还是强撑着身子想见她一面。 见清仪对她招手,许穗仙眼眶更红了。 “姐姐,你怎么样?”她担忧道。 清仪握着她的手,勉强扬起唇角:“大夫都说了,无大碍的,都是些皮外伤,你莫要忧心。” 许穗仙见她脸色苍白,心中愧疚,起身跪倒在她面前:“姐姐,都是我没有管束好映秋,让她犯下如此大错,姐姐想怎么罚她都好,只求能留下她一条性命。” 清仪微微叹息,她们之间的情分再深,也抵不过她和许映秋亲姊妹的情谊。 她知道许穗仙在这事上有多为难,也不忍怪她为许映秋求情。 “我们之间哪里就到了下跪请罪的地步,许映秋此人心思不纯恶毒自私,可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回府后,你尽快找地方将她安置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下次还不知会坏怎样的事。”清仪缓声开口,又示意雪枝将许穗仙扶了起来。 许穗仙满眼感激,清仪愿意饶过许映秋,她心中愧疚更甚。 还想说些什么,却听清仪道:“清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安排人收拾好行装,咱们明日就回上京。” 许穗仙不解道:“姐姐如今受了伤,何不等养好了伤再回去?一路舟车劳顿,你的身体哪里能受得住呢?” “我本也打算等赵婉若养好了身体再启程,可如今却不想再等。赵水心竟然动了杀招,咱们也得还以颜色。”清仪冷声道,她和赵水心之间的斗争,就要摆在明面上来,她也没必要再瞒着穗仙。 许穗仙闻言惊诧地站起了身:“赵水心?竟是她派来的刺客?她为何要杀姐姐?” 清仪将那套说给赵婉若的说辞又说给了许穗仙听,她们关系再亲近,有些话也不能直白地告知于她。 “那姐姐回去后想怎么做?”许穗仙听完只觉此人手段狠毒,心中愤恨。 清仪淡笑着开口:“我会拟一张帖子,等清承回来你让他再走一趟,将帖子连夜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咱们明日就进宫讨个说法。” 许穗仙有些疑惑:“太后娘娘不是更疼姐姐你?怎么要送帖子给皇后?况且咱们就算要鸣冤,去大理寺不是更合适?” 清仪摇了摇头,面上扬起别有深意的笑:“须得把事情捅到皇后面前才是最好。” 第97章 拦路之人 齐樾有公务在身,和江清承一起昨夜就赶回了上京,给他们留下了一队人马护送她们往回赶。 第二日一早,行装收拾妥当,众人就准备启程。 清仪的脚还不能沾地,赵婉若这日精神看着倒还好。 她们同乘一辆马车,赵婉若倚靠在软枕上,脸上挂满了担忧。 清仪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坐起身子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昨日让清承也捎了封信回去,拜托戚家夫人想法子将赵夫人约出来,至少在你回赵家之前,她们动不了赵夫人。” 赵婉若听她这般说,没想到清仪想得如此周到,满脸感激:“多谢郡主,郡主的大恩我都不知怎么回报才好。” 清仪摇头:“你也在帮我,我们相辅相成而已。” 想着,清仪又道:“今日也只是保赵夫人一时安稳,你和你母亲迟早是要归家的。” “所以,今日之事必成不可,只有让赵水心无还手之力,我和我母亲才有活路。”赵婉若虽脸色苍白,眼神却很是坚毅。 一路车马劳顿,快到晌午时分才进了城。 这时玉枝撩了马车的帘子,沉声对清仪道:“小姐,咱们一入城就被人盯上了。” 清仪了然地点点头:“不用避讳绕路,咱们直接进宫。” 玉枝颔首听命,让马车夫的鞭子挥得再快些。 眼见着就要到宫门口,突然冒出一伙人拦住了马车。 清仪了然地撩了帘子看向拦路之人,赵婉若也探头看了出去。 来人是赵家独子赵文彦,他一身锦衣华服,身后带着数十个家丁侍卫。 “站住!宁安郡主!你敢拐带我二姐姐!今日若不将我二姐姐还回来,休怪我不客气!”赵文彦扬声大喊道,引得过路的路人都驻足往这边瞧。 看来赵水心察觉她们的意图,派人来拦截了。 清仪转过头有些无奈地对赵婉若道:“他不是你亲弟弟吗?” 赵婉若恨铁不成钢地闭了眼,咬紧牙关:“他算我哪门子亲弟弟?心都歪到他那个大姐姐身上去了。” 清仪也曾听闻过这个赵文彦,他与赵婉若一母同胞,是赵家唯一的儿子。 竟然与赵水心如此亲近?亲近到对自己的嫡亲姐姐不管不顾? 清仪也不再顾及赵婉若的面子,撩开帘子反声呛道:“拐带?我与赵二小姐情同姐妹,见不得她被你们赵家虐待折磨,怎么就是拐带?” 赵文彦不服气地想走近些,却被玉枝拦住,前进不了半步。 只得站在原地,恨恨道:“我姐姐在庄子上养病养得好好的,你竟然打上门去强行把人带走!不是拐带是什么?” “养病养得好好的?我若再去晚一分,恐怕你姐姐连命都不保了。”清仪冷冷道,既然想闹得人尽皆知,那就在这地方说清楚也好,她的本意也是要将这件事闹大。 “你!胡说八道!来人啊!大家来瞧啊!宁安郡主仗势欺人啊!”赵文彦说不过便开始大声叫嚷起来,他的目的就是将这件事闹大,拦下马车,强行把赵婉若带回家去。 赵婉若实在坐不住,撩了帘子走出了马车。 “够了!赵文彦,你在闹什么?”赵婉若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眼中尽是冷漠和失望。 赵文彦一看赵婉若出来,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快!快把二姐姐带回去!别加重了病情!” 那些家丁侍卫一拥而上就要来拿人,却被清仪这边随行的侍卫拦住,不让他们靠近。 清仪见着这混乱的情景,明白了赵文彦的意图,正想开口就听赵婉若道。 “你还真是她的好弟弟,她赵水心就这般心虚?生怕我进宫说什么不该说的?”赵婉若依然冷漠,语气中还带着两分嘲讽。 赵文彦闻言指着赵婉若厉声道:“大姐姐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吃里扒外,不知感恩的!她处处为你着想,你却想着毁了她和我的前程!毁了我们赵家!” 虽说被这个弟弟伤害了不知多少次,但此刻赵婉若心中还是刺痛难忍。 “真是可笑……”赵婉若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真是可笑可悲,保护不好母亲,也教导不好弟弟。 赵文彦带着人拦在路中央,又引来了很多围观的路人,一时之间马车寸步难行。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远处赶来一队人马,为首骑着马的正是江清阑。 清仪眼前一亮,是哥哥来了。 江清阑这几日公务缠身,前两日出城去巡查,刚刚才赶回来。 他一进城就听说清仪受了伤,即刻就赶了过来,没想到撞上这一幕。 “赵文彦,你胆子可真大!敢拦我妹妹的马车?”江清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文彦,语气不善。 赵文彦敢来拦人,就是仗着她们都是女眷,且不敢在皇宫近处动刀刃。 如今江清阑来了,且不说江清阑有官职在身,他的身手他可不敢挑战。 顿时就低下了声音:“我……我来接我二姐姐回家。” 江清阑冷哼一声,骑着马走到马车近旁,一脸关切地看着马车中的清仪:“伤到了何处?” 清仪弯唇娇笑着撒娇道:“到处都伤到了,我就是带着赵二小姐进宫告状的!没想到被不长眼的拦了路。” 江清阑看她还有心思调笑,脸色也不算太差,知道应当没什么大问题,放下心来。 接着转身又驾马走回赵文彦身边:“那可不成!没人能从我妹妹手上抢人。” 赵婉若见赵文彦认怂的模样,也转身上了马车。 清仪递上一方锦帕,温声安慰:“别伤心,他也是被奸人蒙了眼,你们血脉相连,总有一天他会悔悟。” 这话实在是安慰她,清仪这两世见过太多人,有些人生来就是歪的,不管如何教导扶正都是不成。 赵婉若艳羡道:“若我也能有这样的哥哥,那该多好。” 车外赵文彦还想上前说道,被江清阑一个眼神就吓了回去。 他深知自己今日是不能把赵婉若带回去了,忙不迭地带着人往回赶,他要赶紧把这事儿报给大姐姐。 第98章 毒杀长辈 有江清阑一路保驾护航,再没有宵小敢阻拦。 到了宫门口,远远就见着莫如姑姑等在那处。 清仪有些讶异,不过转念一想,应当是太后知道了她要进宫寻皇后的消息。 特意让莫如姑姑来迎是表明了撑腰的立场,无论是什么事,让皇后都不能委屈了她。 她心中一暖,扶着雪枝的手走下马车。 江清阑见着妹妹一瘸一拐的模样,顿时心揪在一处。 “怎么会伤得这样重?”江清阑一脸担忧道。 清仪朝他安抚一笑:“只是崴了脚,没有很严重,哥哥你陪我一起进宫不妥,就送到这里吧。” 江清阑本想陪她一道去,但看到一同而来的赵婉若,心道妹妹有自己的安排。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吩咐雪枝照顾好清仪便上马离去。 他刚走,莫如姑姑就迎了上来。 “郡主受伤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太后娘娘,请娘娘赐一顶软轿来。”莫如姑姑担忧道。 清仪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太后若听说她受了伤,一定会赐下软轿代步,可这太招摇了,还会坏了她的谋算。 “我和赵家小姐拜见皇后娘娘本就不是为着什么好事,万不敢有一丝不恭敬的。”清仪轻声道。 莫如姑姑一愣,没想到清仪会这般说,明白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是,那就听郡主的。”莫如姑姑没有再坚持,“时间不早了,郡主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雪枝扶着清仪,玉枝和夏荷则搀扶着赵婉若。 主仆几人缓缓而行,冗长的宫道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皇后寝宫。 四公主楚棠和萧婉瑜也在皇后宫中,一左一右坐在皇后身侧。 见她们两人走进殿中,上座上的三人皆是脸色一变。 “参见皇后娘娘。”两人齐齐下拜。 皇后一脸惊诧,柔声关切道:“仪儿怎么受了伤?赵家这个小姐也是虚弱至此,快快坐下!” 清仪和赵婉若却不着急起身,清仪轻声道:“臣女受了些小伤,赵家二小姐也是久病初愈,不利于行,耽误了时辰,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皇后还没开口,一边的楚棠就张嘴讽刺道:“江清仪你是不懂宫中规矩还是不敬我母后?病恹恹的模样真是失礼至极!” 皇后横眉一拧,带着薄怒道:“休得无礼!” 转过头来对着清仪和赵婉若又带上了两分笑意:“棠儿她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性子,并无恶意,不知仪儿你们今日进宫来,是有什么事?” 皇后并未斥责楚棠胡说八道,只说她心直口快。 清仪明白皇后这是借着楚棠的口说她们不懂规矩,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接着皇后的话道:“今日有一件大事,有一庄冤情,要向娘娘陈情,还请娘娘替我们做主!” 说完她同赵婉若又拜倒了下去。 皇后早知今日没好事,听清仪这般说,脸色变了变:“仪儿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定是会为你做主的,你且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清仪转身抬眸对上赵婉若的眼睛,对着她微点了下头。 赵婉若心领神会,对着皇后重重磕了个响头。 ”娘娘!臣女刑部侍郎之女赵婉若,我要状告我大姐姐赵水心,买凶杀人,坑害手足,毒杀长辈!”赵婉若声音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一开始皇后听说跟清仪一起进宫的是个姓赵的小姐,就觉得有些耳熟,没想到竟然是那赵水心的妹妹。 赵水心对萧婉瑜出手的事皇后和萧家并不想不了了之,只是她从宫女那处听说了楚峥请封赵水心为侧妃的消息,不想把楚峥牵扯进来,准备寻个旁的由头整治赵家。 此刻,她顿时明白过来,清仪是想用她的手处置赵水心。 递到手上的刀子,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用?清仪不是说对楚峥无意吗?她又为何要针对赵水心? 这般想着,皇后拾起手边的茶盏轻咂一口,缓声道:“这样的事赵小姐应当去大理寺,而不该告到本宫面前。” 清仪看出了皇后的犹豫和试探,她俯首一拜:“娘娘,赵小姐本是想告到大理寺的,中途机缘巧合被臣女所救,将事情告知了臣女,臣女发觉此事事关皇子声誉,若是闹到大理寺,恐怕于三皇子殿下不利,这才拉着她来皇后娘娘跟前。” 皇后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哦?这事儿怎么又扯到峥儿身上去了?既然如此,赵小姐先说来听听吧。” 得了皇后首肯,赵婉若才叙叙道来:“娘娘,赵水心在外名声贤良,背地里却用狐媚手段勾引三皇子殿下。一年前我祖母发现了她不堪的手段,怕因她坏了皇家清誉,也怕赵家因此遭祸,想将她嫁回老家。可她……她竟在我祖母饮食中下毒,致使她毒发身亡。后来她又装出一副孝顺恭敬的模样,名为替祖母守孝,实是为了拖延时间,好逼迫三皇子殿下娶她。” 萧婉瑜听闻此话,也坐不住了:“是了,她还对我出手,没想到她竟恶毒至此。” 皇后听完也有些惊异,为了拖延嫁人,居然对自己的亲祖母下毒? 赵婉若继续道:“她母亲本是我父亲的外室,她也是外室女出身,哪里能攀得上三皇子殿下这般人物?她总觉得她年岁比我大些,是我和我母亲抢了她们母女的地位,她凭着三皇子殿下的势在家中作威作福,使尽手段。这次若不是宁安郡主仗义出手,我已经命归黄泉了。她知晓我被郡主救下,怕自己的恶毒行径暴露,竟还买凶杀人,差点害了郡主的性命。臣女的命不足为惜,但郡主乃是陛下亲封,刺杀郡主可是重罪,还请娘娘替我们做主。” 这些说辞都是清仪在路上一句一句教她说的,如今说完了,她也长出了一口气,又俯身叩首。 皇后的脸色越听越不好看,这个赵水心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哪里有手段和门路买凶杀人?想必是借了楚峥的门道。 这样的事,若是攀扯到楚峥身上,刺杀的还是江清仪,陛下一定会震怒。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做得很好,这事确实不能闹大。不过,你可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的也不能直接定了她的罪。” 第99章 当面对质 赵婉若知道皇后有意要处置赵水心了,从袖中取出一个玉佩,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接下,递到皇后面前。 “这是臣女的信物,曾经贴身伺候我祖母的老嬷嬷被臣女和母亲藏了起来,就在城东的一处院子里,拿着这个玉佩就能找到人证。”赵婉若声音有些发颤,这是她手上唯一的证据。 皇后摩挲着手上的玉佩,神色不明。 清仪适时开口道:“昨日被杀手追杀,所幸半途被路过的樾王殿下所救,臣女和赵小姐才捡回一条命。樾王殿下将那几名刺客押送回了樾王府,想必也审出了些东西。” 皇后眸色一冷,她探究地看了清仪一眼。 这个宁安郡主,出宫不过几月时间,现在竟然能揣摩出她的态度和意图了。 她刚刚还想着不如把赵水心和赵婉若一起处置了,这样最保险也最稳当。 却不想清仪居然把樾王也拉了进来,樾王手上的杀手若是吐出有关楚峥半个字,这才是最致命的。 看来今日这件事,江清仪是铁了心要同赵婉若站在一处的,倒是不好办了。 皇后思忖了片刻,抬眸又是温柔的笑意:“委屈你们了,这件事本宫会为你们做主。” 她转头吩咐宫人:“派人去一趟城东,核实一下这件事,再去赵家把赵家大小姐宣进宫来。” 赵文彦回赵家正碰上赵水心往外走,他急忙上前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她。 赵水心眉头紧拧,清仪拖着赵婉若带伤回京,还直接去了皇宫,这明摆着就是要去告状。 实是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原想着让赵文彦把人拦下,至少把赵婉若带回来,却不想他也是个没用的。 此时她能怎么办呢? 赵水心心慌到了极点,为什么什么事都不顺利? 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白术将事情处理妥当了没有。 她本想出门去寻楚峥,现在却不敢去了,宫里必然会来人传她去问话。 她想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素白色衣裙,又去佛堂将燃尽的香灰抹在衣袖内侧。 果然,不多时门外就来了几个内侍。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几个内侍进了皇宫。 清仪和赵婉若已经落座在大殿一侧,四公主楚棠和萧婉瑜也不再随侍皇后身边,落座在另一侧。 赵水心踏进殿门只觉内里出奇的安静,她稳住心神抬眼望去,正好对上皇后凌厉的眼神。 她忙敛下眸子,用余光瞥了其他人一眼,都是些她看不惯的。 她的规矩礼仪练得极好,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大殿中央,给皇后行了个大礼:“臣女赵水心,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并未让她免礼,只冷声道:“今日,有人来本宫面前状告你坑害手足,毒杀长辈,你可认罪?” 赵水心猛地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赵婉若,没想到她竟什么都说了。 她旋即换上诚惶诚恐,满面委屈的模样,给皇后磕了个头,带着哭腔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女冤枉。” 赵婉若见她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险被气笑了:“你冤枉?你毒杀祖母,买凶害我和郡主性命的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赵水心抬起眸子一脸不解道:“妹妹你在说些什么?你我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我怎下得去手毒杀祖母?你怕是病糊涂了,祖母是病亡,我今晨还在佛堂为祖母祈福诵经,你怎能怀疑我的孝心?至于你说的什么买凶之事,我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赵水心进殿时确实带着一股香火的气息,皇后斜靠在软座上看着赵水心绘声绘色的喊冤叫屈,她有点明白为何楚峥会喜欢这个女人了。 虽样貌不算极出众,但那双含水的秋瞳,娇柔温软的声调和纤细的腰肢,一举一动实在是我见犹怜。 这时门外有宫人前来传话,说是证人带到了。 赵婉若本被赵水心的话气得气血翻涌,听见证人被带上来缓了口气。 赵水心听见还有证人,有些担忧地回头看去。 当他看到徐嬷嬷的那一刻,整个人似被雷劈般怔愣在原处。 这徐嬷嬷不是被她一碗药也毒死了吗?怎么会死而复生? 徐嬷嬷的眼神扫过赵水心时,脸上带着两分嘲讽。 “奴婢徐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徐嬷嬷恭敬叩首,跪在原地等着皇后问话。 皇后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且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徐嬷嬷又磕了个头,这才开口道:“老奴原在刑部赵侍郎家老夫人身边伺候,老夫人被害后,大小姐怕她做的事暴露,也给老奴下了毒。天可怜见,老奴中毒不深,被夫人发现捡回了一条命。老奴苟活至今,就是为了等着有朝一日,能指认这个丧心病狂,毒杀亲长的畜生!” 说着,她转过头去指着赵水心,厉声道:“她!以侍奉亲长的由头,日夜伺候在老夫人身边,老奴亲眼看见,她往老夫人的药里加了东西,第二日,老夫人就昏死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上座上的皇后冷哼一声:“赵水心,你可认罪?” 赵水心思绪翻涌,张嘴反驳道:“徐嬷嬷是老眼昏花了不成?我日夜侍候祖母,往药里加的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怎会是毒药?二妹妹和母亲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污蔑我?” 徐嬷嬷冷哼一声,从腰间取出一个木盒:“哼!就知你不肯承认,当年我也以为你加的是什么好东西,才没有及时阻止。我也算是留下个心眼,将老夫人用后的药渣都收了起来,若是让太医来查验,定能找出是何毒物!” 皇后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烦闷,挥手吩咐宫女:“拿下去让太医好好瞧瞧。” 又转头对着赵水心道:“人证物证俱在,赵水心,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赵水心心道不好,她自己承认往药里加了东西,却没想到那老虔婆竟然还留了药渣,照着药方查验,多出来的毒显而易见。 第100章 维护 赵水心还是嘴硬道:“臣女冤枉,臣女不知……” 皇后眼神中泛起一抹戏谑:“哦?你以为你不认罪就能蒙混过去?宫中刑罚比之大理寺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宫仁善,给你个机会,现在认罪还可以给你个痛快,不然……” 皇后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十足。 赵水心瞬时明白过来,她们为何要进宫来告状。 她前些日子对萧家女出手的事,想必皇后一定知道其中内情,不管今日她认不认罪,皇后都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 她眸色越来越冷,脊背挺得笔直,冷声道:“怎么?皇后娘娘要屈打成招不成?” 一边的楚棠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叩在桌上:“放肆!你竟敢对我母后无礼?” 赵水心抬眼看了一圈殿内的众人,没有一人开口替她求情,都是些指望着她去死的人。 她冷笑着开口:“我要见三皇子殿下!” 她这一言出口,众人都变了神色。 皇后一脸怒气,楚棠和萧婉瑜眼中也尽是恨意。 只有清仪微勾唇角,赵水心终于绷不住了。 皇后想把楚峥摘出去,清仪和赵婉若不能再提楚峥,可赵水心现在想要活命,只能让楚峥出来保她。 可这不是她的保命符,是催命符。 皇后将茶盏摔在赵水心身上,疾言厉色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攀扯上三皇子?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乱棍打死!” 赵水心一脸不可置信,皇后就不怕楚峥事后找她算账吗? 眼看着宫人上前就要把她抓住,她一边退后一边高声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我已有了皇室血脉!我怀了三皇子的孩子!” 宫人们都呆愣在原处,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给捅聋了。 清仪端着茶盏的手一晃,差点脱手,她有些惊异地看向赵水心。 她竟和楚峥珠胎暗结! 皇后闻言也惊愕不已,赶忙沉声道:“都是死人吗?她这是失心疯了!堵住她的嘴!快快拖下去!” 这时大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楚峥一身玄色衣袍,疾步走了进来。 赵水心见他来,即刻躲到了他的身后,哭道:“殿下救我!” “母后息怒,水心也是官家小姐,怎能随意处置?”楚峥将赵水心挡在身后,维护的态度显而易见。 皇后气极反笑:“峥儿,你在威胁本宫?她犯下大错,证据确凿,本宫要治她的罪有何不可?” 楚棠见皇后动怒,忙起身走到楚峥身边,扯住他的衣袖:“三皇兄,这个赵水心毒杀亲长,买凶杀人,实在是罪无可恕,你别被她迷了眼。” 楚峥看着楚棠的眼神变了两分,他又抬眸看向在场的众人。 萧婉瑜神色复杂地低头喝茶,赵婉若则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至于清仪…… 她好似事不关己,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两分笑意。 楚峥敛下神色,拉着赵水心跪在殿中:“水心定是被奸人蒙蔽才做下错事,她如今腹中已有了儿臣骨血,这可是父皇的第一个皇孙,如今皇室子嗣单薄,看在孩子的份上,还请母后三思。” 听他这话,皇后也冷静了下来,她转头看向萧婉瑜。 正妃还未进门,庶子就已经怀在腹中,先不说她同不同意,萧家必然会不满。 但楚峥说的也有道理,陛下年纪渐长,皇室人丁单薄,若真能诞下第一位皇孙,也是楚峥今后的一大助力。 萧婉瑜面色越来越难看,她面带祈求地看向皇后。 楚峥如今这般护着这个赵水心,让她怀着身孕进府,她到时该怎么办? 她的不满直接被皇后无视,不过片刻,皇后心里就有了计较。 就算进府也只能是一个贱妾,到时生下孩子记在婉瑜名下,再找个由头处理了她就是。 现下楚峥这般护着她,她也不能因为这个女人伤了他们之间本就淡薄的母子情谊。 “罢了,本宫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到她生下孩子,该治的罪还是要清算。”皇后冷声道,看向赵水心的眼神格外冷冽。 赵水心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在楚峥身边盈盈跪拜。 楚峥也跟着行了个大礼:“多谢母后开恩。” 赵婉若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不安和不忿,刚想起身说些什么,就被身侧的清仪拉住了手腕。 清仪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们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赵水心腹中孩子成了她真正的保命符。 赵婉若只好低下头,面上带着不甘。 皇后此时想起一边的赵婉若和清仪,叹了口气道:“你们是苦主,今日我既然说了要为你们做主就不会轻易放过她,你们且安心等些时日。今日的事不宜对外宣扬,你们都是懂规矩的官家贵女,也不须本宫再多说什么吧?” 她又单独唤清仪:“仪儿,你父兄一向都是忠君爱国的,皇室子嗣不丰,于江山社稷不稳,你能理解本宫,是吧?” 清仪低眉顺眼地应了是,现在还不是跟皇后撕破脸的时候。 皇后连妾室的身份也不想给赵水心,只让楚峥将她带回皇子府,好好管束起来,免得她再惹出什么事来。 等人都走了,萧婉瑜眼中的泪才落下来:“姑姑,我……我不想……” 她今日才算是看透了楚峥这个人,赵水心此人如此恶毒卑劣,楚峥还是不管不顾地护着她,她不敢想自己入府后会多煎熬。 “胡说!”皇后打断她的话头,语重心长道,“你是正妃,你怕什么?那女人就算生下孩子,那也得喊你母亲。我们萧家辅佐他这么些年,今后的皇后宝座必须留在我们萧家手中。你回去后跟你父亲好好说说这事,你和峥儿的婚期将近,你安心待嫁就是,这个女人不足为惧。” 楚棠也在一旁劝道:“表姐莫要多想,咱们萧氏一族的荣耀还要靠表姐你。” 第101章 侍婢 赵婉若和清仪刚走出宫门,就见一个烟青色衣衫的贵妇人迎了上来。 赵婉若看到赵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母亲……” 清仪轻叹了口气,她们母女抱在一处涕泪涟涟。 跟赵夫人一同前来的戚音然则走过来,拉住了清仪的手:“我一收到你的信赶忙就让母亲去下了拜帖,赵夫人听说你们进了宫,担忧女儿,一定要来接。” 清仪的感激溢于言表,为了避免徒生变故,她在信中并未说得很清楚,但是戚音然和戚夫人一句都未多问,这样的情意她甚是感动。 “音然,多谢你。”清仪握住戚音然的手,柔声道。 戚音然查看着清仪受伤的脚踝,皱起眉头:“你跟我还道什么谢?刚刚途遇阑哥哥,他交代我,一定要将你安全护送回家,咱们先上马车吧。” 清仪看着戚音然染上绯色的侧脸,说不准她真能做自己的嫂嫂。 几人正准备上马车,就见远处一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骑马而来。 待他走近了,清仪才认出来人是谁。 戚音然没好气地开口数落:“戚遇,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些,宫门口也敢纵马。” 名唤戚遇的少年俊眉一挑,周身散发着肆意的少年之气,他翻身下马眼神落在清仪身上,疾步走上前来。 从袖中取下一个锦盒,献宝似地递到清仪跟前:“清仪姐姐,这是我在南境游历偶然得到的七宝珠串,你可喜欢?” 清仪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锦盒,她上一次见戚遇还是三年前,那时同她一般高的小孩,如今已经身姿挺拔,长成了挺直的少年。 戚音然佯装生气道:“你出去三载,只惦记着你仪姐姐,我这个亲姐姐倒是什么也没有吗?” 戚遇转过身来,伸手取下戚音然发间的白玉簪花:“姐姐你这些首饰头面,哪个不是我送回来的?你且回家去看看,你的院子都要摆不下了。” 清仪和戚音然都忍俊不禁,笑作一团,戚遇则推着他们上马车:“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 赵婉若和赵夫人则是相携着上了另一辆马车,回了赵家。 赵侍郎下朝回来便听闻了赵水心被传进宫的事,又知道自己的二女儿也进了宫,心中顿感不妙。 赵夫人和赵婉若一踏进府门,就和赵侍郎迎面碰上。 “你姐姐呢?水心呢?”他有些焦急道。 赵夫人冷哼一声:“你的亲女儿差点就没了命,你也不说关心一声,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长女!” 赵侍郎冷声呛道:“你懂什么?咱们水心是有大造化的!你们今日进宫发生了什么?怎么水心没有回来?” 赵婉若看着这个爹,心中悲凉到了极致:“爹爹不必忧心,正是因为姐姐有大造化,她现在恐怕已经入三皇子府了。” 赵侍郎闻言大喜过望:“当真?” “自然是真的。”赵婉若眼中闪过几分戏谑,只是不怎么光彩就是了。 “不对!入皇子府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就算是侧妃,那也得行礼过门才是!”赵侍郎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赵夫人冷笑一声:“她一个贱妾都算不上的侍婢,哪里需要什么行礼过门?你的好女儿把全家的脸都丢尽了!” 赵侍郎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要栽倒下去,匆匆赶来的赵文彦赶忙上前扶住自家父亲。 “侍婢?怎会是侍婢?”赵侍郎不可置信道。 赵婉若冷声解释:“她未婚与人苟且怀上孩子,可不是只能做个侍婢?我劝父亲别想着凭赵水心能母凭子贵,皇后和萧氏能留下她,说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母留子。” “不不不……三殿下最是钟爱我家水心,怎会舍得?”赵侍郎听闻赵水心怀上孩子,心中还是升起希冀。 赵夫人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家从内到外都烂透了,从前为着婉若的名声我一再忍让,如今这个祸害闯出这样的大祸,我们一家子的名声已跌到谷底,我也不用再顾及什么。我今晨已经修书一封给我娘家,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和离吧!” 一旁的赵文彦被赵夫人这话惊地张大了嘴:“母亲,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不顾及孩儿的前途了吗?” 赵夫人闭上眼,狠心道:“我从前就是太顾及你这个不孝子!才让你姐姐吃了这么多苦,左不过你还是赵家唯一的儿子,你爹也不会亏待了你!” 赵侍郎稳下了心神,言语中充满着不屑和嘲讽:“和离?你休想!在我这也只有一纸休书给你!我家水心腹中之子,我的亲外孙,那可是三皇子长子,皇室长孙!到时我赵家登上枝头,你可莫要后悔!” 赵夫人忍了太久,此时疾步上前一巴掌摔在赵侍郎脸上:“休妻?你敢!赵荣贤,你也不怕我父兄打上门来?” 赵夫人娘家没落,但也是京官,赵侍郎若真敢休妻,一定不会落下什么好。 母女两人见这对父子对她们怒目圆睁,不想再纠缠,携手回赵夫人的院子。 一边走赵婉若一边小心地开口问:“母亲当真想好了?” 赵夫人此时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这事儿我已经思索很久了,婉若,母亲想通了,现如今咱们娘俩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别无所求。” 赵婉若眼眶中的泪颗颗滑落,她还是有些迟疑道:“那弟弟呢?” 赵夫人此时眼中也有了两分泪意,却还是坚定道:“在他帮着赵水心算计我们母女,算计你的性命的时候,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了。今后,咱们母女相依为命,你舅舅不会不让我们回去的。” 赵婉若点了点头,扶着赵夫人往院中走去。 另一边的三皇子府却不如赵家热闹,肃静一片。 楚峥带着赵水心出了皇后寝宫就没再同她说过一句话,让白术送她进了府。 走在皇子府的青石板路上,赵水心心中很是忐忑。 白术将她带到了后院,虽然皇后只说她是侍婢,可白术还是不敢怠慢,让丫鬟收拾了最好的院子出来给她住。 踏进院门,赵水心就瞧见院中候着一名身着青衫提着药箱的大夫。 “小姐,殿下派我来给小姐请脉。”那大夫态度恭敬。 赵水心却心中一惊,她确实葵水迟来,可还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她近日开口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保命。 此刻她才开始害怕,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我今日太累了,明日再请先生来替我看诊吧。” 第102章 给她机会 大夫拿着药箱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楚峥是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他面无表情开口道:“你今日受了惊吓,让大夫看看保险些。” 赵水心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身子,转身看向楚峥。 她第一次见楚峥用这般冷漠疏离的眼神看着她,心中慌乱。 “殿下……”她声如细蚊。 大夫得了令,也就不再犹豫。 将脉枕放在桌上,对着赵水心示意:“小姐请。” 赵水心努力压制住心慌意乱,缓缓将手腕露了出来。 大夫铺上柔绢,为她细细把脉。 片刻后,大夫起了身,对站在一边的楚峥道:“启禀殿下,赵小姐脉象平和,腹中孩子也康健,您放心。” 听见大夫这话,赵水心也惊异地睁大眼睛,没想到……当真是有了身孕。 楚峥闻言,紧锁的眉头松动了两分,挥手让众人都下去。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赵水心抚着自己的小腹,有些失神。 楚峥坐在赵水心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默了许久。 才开口道:“心儿,从前,你不是这般的。” 赵水心回神,对上楚峥有些失望的眼神。 她才放下的心,此刻又提了起来。 “我……殿下你信我,我并未做过那些事,都是……都是我妹妹,还有宁安郡主,她们都妒忌我,这才陷害于我。”赵水心泫然欲泣,抽噎道。 楚峥看着眼前矫言伪行的赵水心,有些烦闷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他沉下声:“你真当我眼蒙心瞎,什么都不知?” 赵水心见他如此,泪似雨下,伸手拉住楚峥的衣袖:“殿下……” 楚峥冷漠地从她手中将衣袖扯了出来,站起身背对着她,冷声道:“我不说不问,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赵水心心跌到谷底,她看着楚峥的背影抽泣不停。 “你从前……是最良善,最温柔的女子,不想如今竟变成这般。”楚峥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叹息。 “我……”赵水心再辩解不出什么话,站起身来,疾步上前,从背后抱住楚峥。 楚峥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柔夷,心软下几分,伸手握住赵水心的手。 他又想起那日温暖的日光,还有那一把甜糯的蚕豆。 声音软和下来:“今后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就是,何必自己涉险做这些事?” 赵水心哭得更厉害了些,她柔声道:“对不起……殿下……” “好了,你如今进了三皇子府,就是我的人了。现下虽会受些委屈,但你放心,等我登上那位置,我不会亏待你。”楚峥回身将人搂在怀中,两人之间恢复了久违的温情。 他又低头替赵水心擦去脸上泪水,哄着她:“你如今腹中还有孩子,别哭坏了身子?” 楚峥看她不回话,又哄道:“你安心在院中住着,安心生下孩子,别的都不用操心。” 送走楚峥,赵水心脸上所有的表情立刻褪去。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可却是以这般屈辱的身份。 他怪她不似从前良善温柔,他怎么不想想为何? 想要正正经经地站在他身边,实在太难了。 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她如果没有使手段,或许她早就远嫁远离上京。 她若是没有对他下药怀上孩子,她今日就保不住性命,魂归黄泉了。 他让她放心,可她每日都行走在悬崖之边,每日都惶惶不安,提心吊胆。 蓝采拿了披风放在赵水心肩头,低声劝道:“小姐站在风口上,可别受了凉,您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 赵水心回过神来,转身看着蓝采,自嘲一笑:“这个孩子来得还真是时候。” 蓝采低下头,恭敬道:“三殿下心里是最看重小姐的,您如今还怀上孩子,定然前途无量。” 赵水心勾唇冷笑,漠然道:“看重?真的看重我如今就不会只是个不明不白的侍婢。” 蓝采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些。 赵水心叹了口气,回身回了屋中,低声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另一边,楚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院休息,而是去了书房。 他走到书案前,将那幅画又拿出来,铺展在桌案上。 画中华服凤冠却没有脸的女子,此刻却在他眼中活了过来。 模糊的人脸逐渐清晰,他有些失神,那竟是江清仪的脸。 她如今日所见,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般淡漠又平静。 楚峥心中一个又一个疑问漫了出来。 她应当心中还是有自己的,不然她为何要针对赵水心?她为何见不得他们在一起? 别人只会觉得她是无辜被牵扯进这些事,可他知道,她是因为记得前世之事,在暗中推波助澜。 她后悔了吗?后悔拒婚,她是不是还想回到自己身边? 他坐下来,盯着那幅画认真思考起来。 他前世已经报复过她一次,母妃的仇算是报过了吧?母妃应该不会怪罪自己了。 这一世,他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思索了许久,他似想通了什么,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不是不喜欢她,若她真后悔了,他一定会给她个机会。 刚沐浴完,正擦着发的清仪,此刻突然打了个喷嚏。 雪枝忙又拿了一块锦帕来,替她拭发:“小姐可是着凉了?” 清仪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奇妙,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不成? 她还不知,自己是被人惦记上了,她若是知道此刻楚峥所想,恐怕会笑出声来。 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串七宝手串上,前世,戚遇是在戚音然身死之时才回了上京。 这一世究竟改变了些什么,连戚遇也提早回来了? 雪枝替她将头发擦干,又取来药油,替她推揉脚踝。 一阵刺痛让清仪回过神来,因今日又走了许多路,她的脚踝更肿了些。 她抬头吩咐雪枝:“明日将赵家二小姐进三皇子府的事广而告之。” 雪枝手上的动作一顿:“您不是说皇后娘娘不允往外传吗?” 清仪勾唇淡笑:“皇后不想连累三皇子的名声,想让赵水心悄悄生下孩子,然后就此销声匿迹,所以才这么着急,今日就让楚峥将她带回府中。可赵水心想要活命,一定会将这事儿传出去,咱们何不帮帮她?” 雪枝了然:“小姐放心,我会做的隐秘些。” 第103章 大婚 不出清仪所料,赵水心待到三皇子府安静下来,就偷偷去找了白术。 “白术,只有你能帮我了。”赵水心双眼通红,惹人怜爱。 白术面对这样的赵水心有些手足无措。 他压低声音,拱了拱手道:“赵小姐有什么事,开口吩咐就是。” “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等死了。我和殿下的事,越多人知道,我就越安全。”赵水心蹙眉道。 白术听得云里雾里:“殿下能护住小姐您,您不必担心这些。” 赵水心有些焦急:“我不是不信殿下,可……白术,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步步都算错……殿下若是真能护住我,我何至于此?” 她眼底的悲凉映入白术的眼,他心泛起一丝心疼。 但还是犹豫道:“我不能背着主子……” 赵水心上前拉住白术的衣袖,抬眸时眼中的祈求让白术不忍拒绝。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我只能帮您这最后一次。” 第二日,上京城中就传开了。 赵家大小姐赵水心同三殿下情比金坚,甘愿入府为妾。 还说说萧家和皇后棒打鸳鸯,非要将萧家女塞进三皇子府。 当然还有另一拨人说,赵大小姐不知廉耻,明知三皇子同萧家有婚约还往上贴。 这些话很快传到陛下耳中,陛下震怒,斥责三皇子行事不端,皇后也因此受到了波及。 陛下本想让楚峥去户部历练,也因这件事暂缓下来。 “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楚棠替皇后抚着胸口,用眼神示意跪在堂下的宫人快快退去。 皇后扬声吩咐道:“去查清楚,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等人退下去,楚棠试探着开口:“母后你说,会不会是赵二小姐和江清仪……” 皇后摇头:“应当不会是她们,这对她们来说也并无好处,定是那个赵水心,想靠着流言保命。” 她思索了片刻又道:“你今日出宫去寻你三哥,和他一起带上厚礼专程去一趟你舅舅家。这场大婚必须得办得又隆重又体面,这样才能压住流言。” 楚棠应下此事,陪着皇后用了午膳就出宫去了萧家。 萧婉瑜和楚峥的大婚,因着这场流言也备受百姓关注。 大婚前夜,冷肃的三皇子府挂满了红绸。 赵水心看着来来回回忙碌的下人,她倚靠在门框上面色有些复杂。 蓝采提着一筐鲜嫩的鲈鱼,脸上带着笑意。 “小姐怎么站在此处?你瞧,这是今日门房采买送来的新鲜鲈鱼,殿下专门吩咐,给您补身子的。”蓝采将筐盖打开,给赵水心瞧。 腥气的鱼腥味让赵水心胃里一阵翻滚,她摆摆手:“拿下去吧。” 她的院子里,楚峥特意设了单独的厨房,请了江南的厨子专门为她做些清淡可口的膳食。 她如今虽说身份低些,但因着楚峥的重视,下面的人丝毫不敢怠慢。 当然背后的讽刺挖苦却从未停过。 布置洒扫的丫鬟躲在暗处,悄悄议论:“等明日正妃一进府,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这位赵小姐了吧。” 另一人也挤眉弄眼:“谁说不是,听说明日另一位姨娘也要入府,今后这府里可热闹了。” 这另一位姨娘,指的自然是江容瑛。 此刻柳姨娘将自己不多的体己银子,还有几样像样的首饰放在锦盒中,递到江容瑛面前。 江容瑛瞥了一眼,不屑道:“姨娘就这点东西?” 嘴上虽这样说,但她还是伸手将锦盒接了过来。 柳姨娘心里难受,自己的女儿跟自己一样,只能做个妾室,受人欺凌。 她语重心长道:“明日,你就要进三皇子府,皇室规矩多,你千万要小心些。” 江容瑛有些不耐烦:“我自然知道,姨娘,你自己争不来父亲的宠爱,可我跟你不一样。今后三皇子殿下成就大事,我就是妃子娘娘。” 她心中充满了期冀,好似已经看见了那一天。 柳姨娘见她如此,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日的大婚如期举行,十里红妆,街边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都在感叹这场婚礼的阔气和隆重。 萧婉瑜头戴凤冠,火红的喜袍上绣着一只精巧大气的金凤,她坐在轿子中有些紧张和忐忑。 一应流程都是宫中的礼官前来操持,很是顺利。 楚峥牵着红绸的另一端,领着萧婉瑜进了门。 萧婉瑜此刻才发现,自己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和雀跃。 出门前萧夫人在她的闺房中交代了她许多事,无非都是些以家族利益为重的叮嘱。 对于这场婚姻来说,利益和权力才是主导目标。 入夜,楚峥姗姗来迟。 萧婉瑜听见房门被推动的声音,疲惫顷刻褪去,她手紧抓着裙摆,有些紧张。 喜娘在一边说着吉祥话,楚峥挑起她的盖头,随意地扔在了一边。 楚峥突然想起他与清仪成婚那夜,清仪虽是侧妃,但一应规矩都是按着娶正妃的流程来办。 是以这是楚峥记忆中第二次挑起大红盖头,这一次,盖头下的脸让他有些失望。 喝过合卺酒,喜娘和丫鬟们都陆陆续续退出了房间,生怕耽误两人的洞房花烛。 萧婉瑜有些紧张地抬眸看向楚峥,却见他自顾自坐在一边,喝着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婉瑜有些红着脸开口道:“殿下,我们……不如早些安置了吧?” 这是萧夫人教导她的,让她在夫君跟前不必太过羞怯。 楚峥抬眼看着她,眼中没什么别样的情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萧婉瑜,你扮演好正妃该有的样子,我会给你体面和尊荣,但至于其他的……” 他微眯双眼,眸中泛起一丝冷意:“心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你若容不下,别怪我不客气。” 萧婉瑜脸上的绯红顷刻褪去,她从心底到四肢百骸都冷了下来。 她低下头,有些委屈道:“我……我知道了,殿下。” 妻为夫纲,她只有顺从,况且萧家要的,也不过是她坐稳正妃之位而已。 楚峥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的郁气舒缓了些。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很快白术推门走了进来:“殿下,莲心斋的丫鬟来传话,赵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 莲心斋是赵水心的住处。 萧婉瑜眼睁睁看着楚峥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她盈满泪的眸子再也支撑不住,晶莹的泪水滚落下来。 第104章 妾室茶 按照规矩,第二日新婚的二人要入宫给帝后敬茶谢恩。 昨夜楚峥虽去了莲心斋,但最后好歹还是回来了,萧婉瑜的面子勉强算是保住。 皇后看着跪在殿中的二人,很是满意。 今日,就连陛下也对楚峥有了两分好脸色。 陛下政务繁忙没坐一会儿就离去了,皇后倒是陪着他们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儿话。 回到皇子府已近午膳时分。 两人一踏进府门就有丫鬟来禀告,说两位姨娘等在正堂,要给皇子妃敬妾室茶。 楚峥听闻此事也跟着萧婉瑜一道往正堂去,萧婉瑜脚步慢他一步。 看着他的背影,明白他这是担心他心尖尖上的人,生怕她欺负了她去。 赵水心和江容瑛站在廊下,俨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样子。 今日赵水心身着杏黄色的衣裙,梳着流云髻,发髻间别着一枚极精致的杏花簪子。 脸上略施粉黛,打眼一看甚是清丽脱俗。 站在她身旁的江容瑛则是一身淡粉色柔娟长裙,她随了柳姨娘的容貌,眉眼间带着几分妖娆妩媚。 萧婉瑜对她们两人都有些印象,一个整日里装模作样,另一个粗鄙不堪毫无规矩。 她的眼神只略微落在她们身上一瞬,就转过头走进了正堂,随着楚峥在主位上坐下。 丫鬟们很快将茶盏端了上来。 两人盈盈下拜,看着倒是都很规矩得体。 她们两个总要有个先后顺序,江容瑛是过了明路,皇后亲点的侍妾,自然是她先敬茶。 “皇子妃请喝茶。”她敛着眸子,头垂地很低,脸上带着恭敬讨好。 萧婉瑜并没有为难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 此时身后的丫鬟上前来,递给江容瑛一个锦盒,算是萧婉瑜给她的见面礼。 江容瑛低眉顺眼地接了下来,跪在一边也不着急起身。 昨夜的事她略有些耳闻,现如今这府里的女人,一个是正经的皇子妃,一个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么久在闺阁中修身养性,她的性子也沉稳了几分。 接着便是赵水心。 赵水心捧着茶盏,先是抬眸看了一边的楚峥一眼,旋即娇怯怯地开口:“皇子妃……请喝茶。” 萧婉瑜看着这个柔弱娇媚的女人,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烦躁。 昨夜她的手段,让萧婉瑜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难受。 虽然楚峥后来还是回来了,可她竟敢在她的新婚夜公然挑衅,真是不安分。 以为自己肚子里多了块肉,就能蹬鼻子上脸,作威作福? 萧婉瑜想着今日皇后对她的叮嘱,不着急接那杯茶,温声开口道:“我记得,赵小姐的身份,母后说……只给个侍婢就成。怎么?皇子府的规矩,侍婢也要给主母敬茶?” 楚峥眸色微变,看向萧婉瑜的眼神多了两分不耐。 “你这个皇子妃既然进了府,妾氏们的身份自然由你说了算。”他语气不善,眼神中也带了两分警告的意味。 只要她喝了这杯茶,赵水心的身份也就不再尴尬,算是承认了她侍妾的身份。 侍妾和侍婢虽一字之差,可在皇子府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侍妾至少是半个主子。 萧婉瑜想起昨夜楚峥的话,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她有意想要为难赵水心,只不过说了一句,楚峥就开始维护起来。 她今后还要被这个卑贱妾室拿捏不成? 思及此,她没好气道:“母后之言,我这个做儿媳的岂敢违逆?传出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水心手上的茶盏就“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渣。 这个变故让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楚峥连忙起身走到赵水心身边。 赵水心此时眼眶微红,带着哭腔道:“心儿最近身子乏,端不住这茶水,还请皇子妃见谅。” 萧婉瑜看着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刚想说什么。 就见楚峥将跪倒在地上的赵水心横抱了起来,冷冷丢下一句:“既然皇子妃不想喝这茶,就不必再敬。” 说完他就抱着人大步流星离开了正堂。 萧婉瑜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掌掴了一巴掌,屈辱又气愤。 江容瑛旁观着这一幕,不禁暗暗咋舌,这赵大小姐还真如传闻一样,被殿下如此爱重。 看着被气得眼眶通红的萧婉瑜,她低声开口劝道:“皇子妃莫要气坏了身子。” 这时,萧婉瑜才发现堂中还跪着江容瑛,冷哼一声:“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下去!以后安分些,这样的狐媚手段能糊弄得了殿下,糊弄不了本皇子妃和皇后娘娘!” 她在说赵水心,也是在敲打江容瑛。 江容瑛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斗不过那位,倒是拿她撒气。 她赶忙起身,退了出去。 这边的江府也有些热闹。 许映秋做下那样的事,自然不能再留她。 许穗仙给许映秋安排好了去处,只等那边收拾妥当,就要把她送走。 许映秋哭闹了几日,见无可转圜,也就安静下来,待在房中还算是老实。 清仪回京这么些日子,脚踝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已经能自如的行走,只是走得慢些。 这日许穗仙正陪着清仪在花园中散步,就见二房的丫鬟急匆匆地赶来。 许穗仙见她满头的汗,不悦道:“慌慌张张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丫鬟见清仪也在,给两位主子行了礼,顺了顺气才道:“秋姨娘……秋姨娘不见了。” 两人闻言都是眉头一紧,这许映秋不是被关在自己房中的?怎么会不见了? 许穗仙稳下心神,问道:“四处都找过了没有?去门房问一问,可有可疑的人出府?” 丫鬟摇着头道:“门房早些就去问过了,没什么异常,今日午膳时秋姨娘还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就空无一人了。” 清仪皱着眉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轻声吩咐道:“既然没有出门,那必定就在府中,再多派些人手四处寻一寻,莫要出什么事。” 那丫鬟得了吩咐,赶忙转身继续去寻。 清仪和许穗仙也带着丫鬟们在花园里寻人。 第105章 私会 许映秋不见了这回事,到底闹到江老夫人面前。 此时,丫鬟家仆已经把江府各个角落都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她的踪影。 “人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江老夫人语带责怪,不悦地对堂中众人道。 许穗仙满脸焦急,一旁的沈氏倒是泰然自若。 “这二房也不是第一次丢姨娘了,如今二房的事可都是交到二少夫人手中了,莫不是你同你那婆母一般,暗地里亏待妾室?”沈氏语带嘲讽,看着许穗仙不怀好意道。 清仪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大夫人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妥当吧?” “好了,找到人才是要紧!”江老夫人说着,又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去瞧瞧。 直到日暮西垂,许映秋还是不见踪影。 众人脸色越来越沉,甚至把府中的草丛和水井都翻开仔细找过了,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都找遍了?可有什么地方遗漏?”江老夫人还是不信,这么大个活人,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清念不知何时走进了慈溪堂中。 她开口悠悠道:“听说出了事,孙女刚刚路过花园,三弟弟那边倒是大门紧闭,不知那处可寻过了?” 清仪诧异地转身看向江清念,她可不信,江清念只是随口一说。 负责找人的嬷嬷连忙上来回话:“三少爷那处确实没有找过,奴婢们去敲院门,院里的丫鬟说三少爷身体不适,让奴婢们不要进去惊扰。” 这府中的人哪个不知道三少爷江清言最是爱发疯,都怕触了他的霉头,到时被江老夫人怪罪。 江老夫人只觉有些不祥的预感,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 “那……我亲自去看看他。”她可不敢将事直接安排给许穗仙或是沈氏。 许穗仙本就和江清言有些仇怨,沈氏更是看不惯二房,若真有事,她们可不会护着江清言。 还是要她这个祖母亲自走这一趟,她才放心。 清仪自然看懂了江老夫人的用意,挽着许穗仙的手一行人一同去了江清言的院子。 一走到院门口,江老夫人心就一紧。 青天白日的,紧锁院门,一看就是有事。 她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叫门。 敲了好半天,才有个丫鬟将院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丫鬟往外张望,看着熙熙攘攘一众的主子,差点没站住。 她忙给众人行礼,有些惊慌道:“老夫人……老夫人怎么来了?我们少爷病了,恐怕这时候……不方便见您。” 江老夫人神色一冷,被丫鬟搀扶着就要进门:“就是因为他病了,我这个做祖母的怎么能不来看看?” 那丫鬟看众人是铁了心要往里去,知道自己拦不住,忙起身想进去通风报信。 清仪给玉枝使了个眼色,玉枝心领神会上前拦住了那丫鬟的去路。 跟着进门的都是府中主子还有主子身边的心腹。 江清言的这个院子虽小但雅致,院内看不到一个丫鬟,正屋的门也是紧闭。 内里传来男子的笑声和女子的娇哼,听得院中的众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沈氏嫌弃地用锦帕捂住口鼻:“这青天白日的,三少爷也太没有规矩了。” 江老夫人也是面色铁青,她沉声吩咐道:“去把门打开,把这些勾引少爷的小娼妇抓起来。” 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应下,带上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打开门闯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把房中的人都带了出来。 其中有两个穿着丫鬟衣裳的小姑娘,都是衣衫不整。 还有一个女子,穿着桃红色衣裙,梳着勾栏样式的发,衣衫也是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看清那女子的样貌,许穗仙的脸上除了焦急还多了两分不解。 她疾步上前,抓住许映秋的衣袖,冷声问道:“映秋,你为何在此?” 许映秋许是喝了些酒,脸色微红,迷离的眼睛带着两分嘲弄:“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公子一个人无人照拂,我不过替夫君来看看三公子罢了!” 许穗仙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是陌生,放开她的衣袖后退一步。 “你!”她一时不知能说些什么,清仪赶紧上前扶住她。 江老夫人看清许映秋的脸也是怒不可遏,用拐杖使劲敲打着地面:“你这个小娼妇!你作为承儿的妾室,竟敢勾引言儿?来人,给我捆了!” 这时收拾妥当的江清言也被人推了出来:“祖母且慢,二哥二嫂情比金坚,想必从未染指过映秋。我喜欢她,既然二哥不喜欢,不如祖母做主把她赏给我?” “二嫂”二字他咬得极重,眼神带着挑衅看向许穗仙。 江老夫人闻言差点晕厥过去,又指着江清言厉声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 许穗仙也是奇怪,看这样子,今日绝不是第一次,那许映秋究竟是什么时候跟江清言…… 沈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讽刺道:“老夫人,这不是好事吗?三少爷这个身子,能有个贴心的人也不错。” 江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眼神凌厉地瞥了沈氏一眼,江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乱说些什么?这个小娼妇不能留!”江老夫人眼神微变,许映秋名为江清承的妾室却同江清言搞在一处,实在不堪。 却见江清言冷笑一声,大言不惭道:“怎么大哥能抢我的女人,我却不能捡他不要的?我心悦映秋,不管如何,都要留下她。” 江老夫人怒不可遏:“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你要气死祖母不成?” “我本就是个废人!不过一条烂命,您若要她的命,不如把孙儿的命一同拿走。”他唇角微扬,话里尽是威胁。 “你!”江老夫人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清言继续道:“祖母向来偏心二哥,二哥就要授官,内宅腌臢之事若是影响了哥哥仕途,那可是大罪过。” 江老夫人被这句话气得不轻,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倒过去。 众人乱成一团,场面一时很是混乱。 清仪一边吩咐人去请府医,一边让人把江老夫人送回慈溪堂去。 等到人都出了院子,清仪走在最末。 “江清言,你这是在打你亲哥哥的脸。”她语气冷硬,言语中尽是失望。 江清言则是无所谓地笑着,转身拉着许映秋的手,让她推自己回屋。 走出江清言的院子,清仪越想越不对,府中各处都是眼线,许映秋和江清言私会,怎会没人发现? 她又想起今天是江清念提起要来江清言这处看看,她紧皱眉头,吩咐雪枝:“去查一查,秋姨娘和三小姐最近可有往来?” 第106章 留下她 府医很快赶到慈溪堂,只说是急火攻心,怒极晕厥。 江清承和江闻朔两父子回来时,府里乱成一团。 江清承脸色铁青,他对许映秋没什么心思,只是看到自己的弟弟变成这样,心中像梗了刺。 小辈们都在慈溪堂侯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江老夫人才苏醒过来。 她头戴着抹额,虚弱地靠在床头上,许穗仙轻轻给她按着头。 她说话有些费劲,虚弱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这时江闻远也回了府,他冷声道:“母亲这是说得什么话?您身子硬朗着呢!二房近日出了这么多事,二弟,你实不该沉迷流连妾室房中,你也要管管事才好。” 江闻朔到处求医问药都没有用处,他索性又纳了好几房妾室,不信自己真的没有生育了。 听见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自从大嫂接手管家,这家里大事小事不断,你才是应让大嫂多上上心。” 江老夫人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别吵了!你们兄弟从前最是和睦,怎么还吵起嘴来。” 江老夫人的话让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她望向站在一边的江清承接着说:“今日的事……清承……你怎么想?” 江清承冷着脸,问他如何想?他能如何想? “回祖母,秋姨娘做下这样的事,为人所不齿,可她毕竟是穗仙的妹妹,不如把她送回许家。”最终,他还是考虑了穗仙。 许映秋做出这样的事,按着家规是当处死的。 江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弟弟他……我总也要考虑,他如今已经那般了,若真处置了秋姨娘,他真做出傻事怎么办?” 众人心里都明白,江老夫人竟是动了留下许映秋的心思。 “祖母,自从江清言断了腿,他行事毫无顾忌,若事事都由着他,家里的颜面还要不要了?”清仪忍不住开口道。 江老夫人冷眼瞥了瞥清仪,有些不悦:“难道要看着清言去死?让他走在我这个老婆子前头?” 她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许穗仙连忙替她拍了拍背。 “好了!你要气死你祖母不成?”江闻远厉声斥责清仪,他是越看清仪越是不满。 “清承跟秋姨娘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除了府中的人,也没人见过她,不如……就随了清言的意,他如今也是不好娶妻,若能留个后也是好事。”江老夫人缓了口气,又开口道。 清仪虽早知道江府内里烂透了,却不想江老夫人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祖母若想给三弟留个后,何不为他选个身份正经人品贵重的良妾,秋姨娘实在……”许穗仙现下对这个妹妹早已心如死灰,她也不赞成留下许映秋。 江老夫人却有了决断:“都不必再说了,先留下这个女人,等言儿对她失去兴趣再处置也不迟。” 江老夫人刚从昏迷中醒来,众人都不敢再劝。 许穗仙伺候着江老夫人喝了药,众人才陆陆续续退出了慈溪堂。 江清承携着许穗仙缓步往院子去。 “夫君……是我对不住你,若当初不帮着许映秋,若我早些将她送走,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许穗仙愧疚极了,垂下眸子低声道。 江清承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心疼极了,表情缓和了些。 伸手揽住许穗仙的肩,轻声道:“也是怪我,当初想着好歹是利用了她,不好拒绝她的请求,这才让她入了府。” “如今看来,她是个心有成算的,咱们二房今后……可要不得安宁了。”许穗仙忧心道。 另一边,江清言的院子仍旧是莺歌燕舞,一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听说江老夫人下令留下她,许映秋坐在妆镜前勾唇浅笑。 她擦去嘴上艳丽的口脂,卸下钗环,正准备换衣,就听门被人叩响。 小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秋姨娘,三小姐邀您见面。” 她有些惊讶道:“现在?” 跟着小丫鬟从侧门悄悄溜出院子,江清念站在一小亭中等着她。 见她来,江清念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这衣裳倒是花俏,只是配着这素净的一张脸,看着倒有些骇人。” 许映秋盈盈一拜,不由腹诽:“也不知谁骇人,三小姐三更半夜地邀约,还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花园中。” 她面上却很是恭敬:“拜见三小姐,映秋能成事,全靠三小姐指点。” 当她万念俱灰,以为真的要被赶走之时,江清念给她递了消息,帮她搭上了江清言。 “若不是你那么蠢,哪里能走到这一步?”江清念不屑道,她实在没想到,许映秋竟蠢到明目张胆地去害江清仪。 她走近许映秋,低声道:“你啊!也是可怜,你那个姐姐为了讨好我大姐姐,半分活路都不愿给你留,你若真听她的出了府,今后该怎么过活?” 许映秋未曾起身,身子更伏低了些:“是,全仰仗三小姐,映秋今后一定唯三小姐马首是瞻。” 江清念满意地勾起唇角,伸手将许映秋扶了起来:“我只是可怜你,并不是想利用你去做什么,你可知我的心意?” 许映秋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江清念心底发寒,这个三小姐,身子不好恐怕是因为心思太重了。 她只能点头,奉承道:“是,我自然知道,三小姐最是温柔良善。” 江清念脸上笑意更甚,带着丝丝癫狂,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到许映秋眼前。 许映秋瞳孔一缩,想起了死掉的方允,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三小姐,这是……”她声音颤抖着问。 江清念脸上的笑意收起,漫不经心道:“瞧把你吓得,这不是上次那种烈性的毒,不会要人性命的。” 她强硬地将手中的药瓶塞到许映秋手中,继续道:“这东西是能帮你留住江清言的好东西,他今日保住你,不过是为了找他哥哥的不痛快,报复江家对他的漠视,往后你没了利用价值,他就不会再管你的死活。” 这些许映秋心里自然明白,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东西,低声道:“多谢三小姐,我明白了。” 第107章 沈黎 盛夏已快要过去。 玉姨娘一直在自己院中养胎,清仪再见她时,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 她面容有些浮肿,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远远见着清仪,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走到她跟前。 “见过大小姐。”她弯唇浅笑,微微福了福身。 清仪赶紧上前扶住她,笑着道:“你身子重,不必行礼,你近日可还好?” 她是个谨慎的人,沈氏对她恨得牙痒痒,但她还是平安护住了孩子。 玉姨娘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慈爱:“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我孕中并未吃多少苦头。” 清仪也看着她圆润的肚子:“再过些日子就要临盆了,你放心,我会为你寻好大夫和稳婆。生孩子是妇人的一道鬼门关,大夫人在孕中对你下不了手,生产当日肯定会使手段,你身边的人,连看门的丫头都要是靠得住的。” 玉姨娘点点头,继而似想起了什么事,低声道:“我前些日子听老爷说沈家的姨母又要来探亲,上次她来就闹出了不小的事,您可要有个防备才是。” 清仪在脑中想了许久,才想起沈家姨母这人究竟是谁。 上次也是唯一一次,江闻远让她去云锦院用饭。 当时,这沈家姨母就在,还出言不逊,最后场面很是难看。 “沈家那个姨母?你放心,她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清仪面上一片轻松,这样的人,还不至于让她伤神。 过了几日,那沈家姨母果然上了门。 她这次可不是独自一人来的,同她一起来的还有沈家的主母夫人,以及沈夫人的一儿一女。 清仪这日和许穗仙刚在外巡视了铺子回来,就有丫鬟来传话,让她们去一趟慈溪堂。 还没踏进慈溪堂的门,就听见一个张扬地女声肆意地高声笑着。 “老夫人呀,你是不知,浔阳的庄子里养着好些麋鹿,个个都膘肥体壮,咱们家几个哥儿姐儿还坐过鹿背……“小沈氏手舞足蹈地给江老夫人描绘那场景。 说到生动有趣处,江老夫人脸上笑意也扬了起来,堂中气氛很是和谐。 打起帘子,清仪抬眸望去,小沈氏一身艳丽地绯红色衣裙,挨着沈氏坐在江老夫人一侧,江容瑾也挨着她母亲坐在一边。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沈夫人,沈夫人的下首则是两个少年少女。 少女名为沈意,眉眼灵动,乌黑的发自然地垂在耳边,身着一身浅青色长裙,她和沈夫人长得极像,浑身透着一股骄矜清冷,打眼一看她和江容瑾似亲姐妹般相像。 那少年则名为沈黎,一身靛蓝色长衫,眉眼修长疏朗,双眸犹如星辰般耀眼,风流倜傥,飘逸绝俗。 清仪的目光不由多停留在他脸上一瞬,他和沈夫人不是很像,容貌实在太出众了。 江家的儿郎虽都是极好的模样,但在他跟前,看起来也是比不上的。 小沈氏看着她和许穗仙进来,笑容在嘴角凝固一瞬,立刻又堆起了笑:“郡主回来了,你身旁这位就是二房的二少夫人吧,真是个顶个的美人。” 清仪和许穗仙给众人见了礼,才开口回她的话:“姨母,这正是我二弟弟新迎入门的穗仙。” “听说还是咱们老夫人娘家的表小姐,老夫人好福气啊,这亲上加亲,许家的孩子瞧着就不一般,不只是家世好,样貌和礼仪规矩瞧着也是不俗。”小沈氏说着又奉承起江老夫人来。 江老夫人虽不喜欢沈氏姐妹,但抵不住小沈氏嘴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是了,咱们穗仙确实是不错。” 一边的沈夫人也开口道:“江家家宅和睦,小辈们也都恭顺识礼,老夫人,咱们沈家就要入京了,今后我们两家可要多多走动才是。” 江老夫人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她心里看不上沈家,但她最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被人捧着阿谀着的感觉。 沈夫人又将话题转到清仪身上来,她指着身边的儿女对清仪道:“这是我家的意儿和黎儿,宁安郡主,您是得太后娘娘亲自教导的,若有机会您可要帮着我提点提点他们。” 沈意和沈黎听闻此言都站起身来,对着清仪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沈意更是亲昵地走上前来,握住了清仪的手:“早听过郡主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清仪疏离地后退一步,轻声道:“表妹和表哥何须如此客气,不必唤我郡主,我在家中也只是江家小姐而已。” 这时小沈氏的声音陡然响起:“是了是了,咱们大小姐是最懂规矩的,你们也不用同她如此生疏客气。” 她语气中带了两分阴阳怪气的意味,上次的事她可还没忘,但她也只敢说这么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几人又陪着江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沈家来的人才准备去外院安置。 清仪刚走出慈溪堂,就见沈黎站在路边等着。 沈黎弯着一双桃花眼,身姿格外挺拔,上前来对着清仪拱了拱手:“仪儿妹妹。” 他眼中泛起一丝不明意味的涟漪,看着清仪的眼神过于炙热了些。 他这一声“仪儿妹妹”,让清仪浑身不舒服,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表哥有何事?”清仪还是礼貌地对着他福了福身,问询道。 沈黎眼中闪过错愕,平日里他遇见的所有女子, 没有不被他的容颜吸引的。 今日初见,他也捕捉到清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可现下对他怎会是如此态度? 他又扬起笑意,也退后了一步,跟清仪拉开了些距离,轻声道:“听闻妹妹对古琴极为擅长精通,我这里有一本惊石先生的孤本曲谱,想送给妹妹。” 惊石先生是当世有名的音律大家,前些年去世,他的琴曲孤本被世人所追捧,千金难买。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曲谱,递到清仪跟前。 清仪这时才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敢情沈氏是找了娘家的侄儿引诱她来了。 沈黎的样貌确实出众,但是举止也太过轻佻了,让她感觉十分不适。 她将琴谱往沈黎面前推了推:“表哥这是做什么?我古琴技艺实属一般,这样好的琴谱给了我岂非暴殄天物。” “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妹妹切莫推辞。”沈黎还是不依不饶,甚至往前一步,想将琴谱直接放到清仪手中。 玉枝赶忙站出来挡在清仪跟前,将他那只快要碰到清仪的手拦下。 清仪也不再和颜悦色:“还请表哥自重,在我祖母院门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第108章 流言 沈黎在清仪这处碰了壁,也不放弃。 接连几日变着花地同她偶遇攀谈,今日送点心,明日邀赏花,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沈夫人来江家也没有消停待着,带着儿女四处交际。 是以上京来了位容色冠绝的沈公子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各家贵女小姐都芳心暗动。 他在外也不避讳,每次有人问询,他都说自己已有了心上人。 又有人暗地里传,这心上人正是宁安郡主。 一时间,风言风语不断。 “小姐,这沈公子也太不要脸了些,您不知,今日我出门,外面那些人都说他对您情深不晦,还说您也……”雪枝一边给清仪梳头,一边愤愤道。 清仪对这些流言也有耳闻,她置之一笑:“何必为了这种人生气,他以为他传些流言就能逼我就范?” 雪枝手中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说得也是,可小姐,他如此败坏你的名声,你今后可怎么嫁人?” “嫁人?”清仪本想说自己并没有嫁人的想法,可怕这样的话吓到雪枝。 改口道:“嫁人的事我也不急。” 如今楚峥的婚事已经落定,她与楚峥的前程往事也告一段落,有心想要攀附江家的人恐怕就要上门来。 沈黎这么一闹,反倒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秦嬷嬷从门外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 清仪拆开一看,不由弯了嘴角。 雪枝笑着打趣道:“小姐可要出门吗?” 清仪下意识地点头道:“是,快去备马车。” 她眼睛还停在信上,未曾抬头。 雪枝笑出声来:“好好好,小姐,我马上去备车。” 清仪抬眸对上她调笑的眼,不由红了脸,轻声斥道:“你这丫头!” 到了携芳楼,清仪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峥一袭靛青色烫金暗底的盘龙长袍,正从携芳楼里出来。 两人的目光交汇一瞬,清仪并未躲闪,她如今对楚峥已经没有惧意了。 楚峥眉头一拧,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清仪神色如常地准备从楚峥身侧走过,却听耳边传来一声不屑地轻哼。 “听说你要定亲了?”楚峥声音森冷。 清仪止住步伐,转身抬头仰视着楚峥,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殿下何出此言?” 楚峥脸上泛起一丝不屑:“不都传得上京皆知了,没想到你是个贪慕皮囊的庸俗之辈,你那个表哥除了一张脸,可谓一文不值。” “我看上谁都与殿下无关吧?殿下新婚,还没恭祝殿下大喜。”清仪莞尔一笑,拱手似真诚道贺。 楚峥却觉得她话中带着酸意,嘴角的嘲讽更甚。 “你若是后悔了,我还能去父皇面前替你讨一个侧妃之位,你实在不必随意找一个人来委屈自己。”他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看着清仪。 清仪只觉满头疑惑,错愕地眯了眯眼睛:“正妃之位我都不屑,殿下莫太自信了。” 清仪不想再跟他纠缠,转身踏进了携芳楼。 楚峥以为她还是在赌气,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抬步欲跟上她。 却听身旁的白术开口:“殿下,府中传来消息,皇子妃和赵姨娘又……” 他脚步一顿,揉了揉眉心,只好转身离去。 清仪站在楼梯拐角,确认楚峥离开,她才对着引路的侍画道:“带我去见王爷吧。” 侍画颔首,带着清仪上了顶楼。 推开熟悉的房门,齐樾已经坐在桌案前为她斟好了茶。 她对着齐樾微微福身行礼:“拜见王爷。” 齐樾将茶杯往前推了推:“不必如此多礼,刚刚可有被为难?” 清仪在齐樾跟前的座位坐下,捧着茶盏轻咂一口,轻声道:“他如今为难不了我。” 齐樾弯唇浅笑:“三殿下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府中妻妾争斗不断,朝堂上也有些不顺。” “王爷给他使绊子了?”清仪笑意盈盈,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齐樾点头,像说些平常趣事般开口:“他手下没几个底子干净的,只需要透一些消息给太子,就够他焦头烂额。” 清仪听了这话,只觉心中舒畅,可只是些小绊子还不能动摇他的根基。 齐樾又说起新科授官一事:“近些日子就要授官,孟钧应当能直接入翰林院。” 往届状元历来如此,清仪也不觉得惊讶。 孟钧有大才,此后必定前程似锦。 想起前世,他的名字被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没有出头之日。 清仪有些惆怅,没有背景没有路子,若非齐樾出手保驾护航,孟钧不会有今日。 可这世间还有数不清个孟钧,他们不一定都能等来齐樾这样的贵人。 “这些天有些流言……”齐樾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连着被两个男人问同一件事,清仪神色未变,心里却开始觉得有些膈应。 这沈黎确实是个麻烦。 “都是些无稽之谈,沈家是我继母的娘家,我怎会跟沈家之人扯上关系?”清仪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神色自若道。 齐樾脸色明显放松了两分,沈黎这个人他从内到外仔细查了一遍。 他觉得清仪不可能会看上这种人,但听清仪亲口否认,他心情好了不少。 他又给清仪斟了杯茶,沉声道:“那要不我出手平息了这流言?” 清仪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浅笑着道:“倒也不必,想必王爷查过他的底细了?可有什么有趣的收获?” 他们二人之间越来越有了些默契。 “有趣的收获?”齐樾沉思片刻,抬头道,“确实有些有趣的收获。” 齐樾将自己查到的东西细细告诉了清仪,清仪听完手上的茶盏都险些握不住。 “当真?”清仪惊诧出声。 齐樾点点头,面色未改。 回到江府,清仪还未从惊疑中缓过神来。 迎面就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沈黎。 沈黎眼神一亮,忙迎了上来。 清仪却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赶忙往后退去,然后疾步侧身离开。 沈黎有些莫名,平日里清仪虽不搭理他,态度也没有这般奇怪的。 他掂量着手上的羊脂暖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身往府外走去。 第109章 书信 稍晚些,就有丫鬟来传话,让清仪去云锦院用饭。 清仪不由失笑,看着那丫鬟玩味道:“是大夫人要我去用饭?” 她想起上次也是唯一一次去云锦院用饭,闹得那是一个人仰马翻,沈氏还真不怕丢人。 “是,老爷还叫了大少爷一起,小姐莫误了时辰。”那丫鬟低眉顺眼道。 清仪眉头微皱,竟还叫了哥哥? 想来她是不去不行了。 在云锦院门口,清仪碰见了江清阑。 他们兄妹二人相视一笑,一起进了院子。 云锦院比上次来时更显得花团锦簇,夏末的花带着馥郁香气,让清仪觉得有些闷。 晚膳摆在花厅,清仪和江清阑来时,众人都落了座。 除了江闻远和沈氏及一双儿女,还有沈家众人。 “快坐下,就等你们兄妹了。”沈氏扬着笑意,上前来迎他们二人。 清仪退后一步,规矩地行了礼,瞥了一眼沈家人。 虽说是亲戚,可男女同席,实在是不合规矩。 清仪这般想着,也就这般说了:“大夫人,沈家姨母和舅母是长辈不必说什么,但表哥表妹怎么……” 江清阑也开口道:“男女同席,实在不妥。” 江闻远眉头一紧:“都是一家人,谈这些虚礼做什么?” 沈夫人也站起身来:“大小姐是宫里出来的,自然很重规矩。可今儿是家宴,不谈这些,仪儿阑儿快坐。” 清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夫人:“是,沈家确实不怎么讲究这些。” 她话中有话,沈夫人脸上笑意一僵,态度也不再热络,坐了下去。 清仪想知道她们究竟想干什么,也不再多说,跟江清阑对视一眼,落了坐。 丫鬟鱼贯而入,给主子们上了漱盂和净手的巾帕,之后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云锦院今儿这一桌可谓是炊金馔玉,各式各样的珍稀食材,比之皇家宫宴还要奢靡。 清仪不动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氏。 沈氏随便宴请个客人,就能达到这样的水准,平日里吃穿用度可见一斑。 饭毕,撤下碗筷,又上了茶水,众人坐在花厅中喝着茶。 吃也吃完了,江清阑本想带着清仪一起离开。 却听江闻远开口道:“如今二房的清承都已成了亲,咱们长房却只有容瑛一个庶女有了归宿,仪儿阑儿,你们兄妹作为长房嫡长,在婚事上也该有个谋划。” 江清阑起身拱了拱手:“儿子才刚刚回京,诸事繁琐,成家自当先立业,如今实在不宜谈婚论嫁。” 江闻远不赞同道:“你有军功傍身,在京中站稳脚跟那是迟早的事,陈家有意想跟我们江家联姻,陈家嫡女陈如宜我看身份家世都是极好,为父想着,找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 陈如宜? 清仪想起赏梅宴上她同江容瑛扭打在一起的疯样,那般飞扬跋扈的女子,如何能与哥哥相配? 况且陈家门第虽高,但武将与武将家联姻,实在是不妥当。 “我记得,这陈家小姐在宫宴上被皇后娘娘当众斥责过,这样的品行,如何能入江府?”清仪反驳道。 江闻远斜眼瞥了瞥清仪,不悦道:“你哥哥还没发话,容得着你在这里不满?” “陈家小姐……父亲,我的婚事确实不急,我心中有成算,父亲不必忧心。”江清阑话虽恭敬,但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一旁的沈氏连忙搭腔:“大少爷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做长辈的就放心了。” 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清仪道:“咱们大少爷毕竟是男子,晚些成亲也不要紧,可咱们大小姐眼看着年岁渐长,哪能再等?” 江闻远也将目光投向清仪。 沈夫人这时突然开口:“江家门庭已然高不可攀,大小姐自小被娇宠着长大,要寻个知根知底的人家,才是最好!” 就差没明说想要让清仪嫁到自己家了。 看来今日也是一场鸿门宴,针对哥哥,也针对着她而来。 一旁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小沈氏也开口帮腔:“是呀,嫁人最重要的是要自个儿舒心,虽然大小姐曾同皇家议亲,可那皇权富贵哪有那么好把握的?大小姐,你说是吧?” 清仪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个个满脸笑意,还真像是都在替她考虑。 “哦?那依姨母所言,谁家才是我的好归宿?”清仪弯唇浅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小沈氏。 小沈氏没想到她会这般问,缩了缩往前探的脑袋,摆手道:“我怎好置喙,大小姐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江清阑最近公务缠身,竟没听说过流言。 是以此刻十分吃惊,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齐樾的身影。 清仪忙拉住江清阑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这时沈氏悠悠开口:“仪儿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嫂嫂是最和善不过的,你若是嫁去沈家,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你也不会受欺负。” 江清阑狐疑地看着众人,就见沈黎站起了身来。 “仪儿妹妹,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对你,绝不负你。”沈黎信誓旦旦地开口。 “你在说些什么诨话?”江清阑实在忍不住,厉声呵斥。 他看着沈黎的眼神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坐在一边的沈意开口道:“阑表哥如此疾言厉色做什么?仪表姐和我哥哥的事,整个上京何人不知?” 清仪看着沈意,唇角笑意更甚,满屋的长辈都没有训斥江清阑,她这个小辈倒是跑出来维护沈黎。 清仪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浅笑着开口问:“表妹,就凭毫无根据的流言,就想定了我的终身?” “表妹这话说得让人好生伤心,你今日还让人送来了亲笔书信,若非你信中情意绵绵,我今日又怎会求到长辈们面前?”沈黎看着清仪那波澜不惊的表情,逐渐失去了耐心。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当即打开递到江闻远面前:“姑父请看,我如此唐突也是不想辜负了仪儿妹妹,妹妹现下这般恐怕是羞怯不敢承认。” 第110章 画中之人 江闻远拿起那信细细看过,脸色铁青地将信拍在桌子上。 指着清仪怒斥:“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尚在闺阁就与外男私相授受!我们江家的脸都要被丢尽!我看不如今日就定下你们二人的婚事,免得这事儿传扬出去,家中的姊妹受你牵连!” 清仪示意雪枝将信件取过来,她捧着信也扫了一眼,看完她脸上笑意更深。 这上面的簪花小楷是她入宫前练的字迹,归了家,受齐樾的影响,她如今的字可潇洒飘逸不少。 如今云舒院密不透风,她们确实也只能寻到她从前的笔迹。 “这不是我写的,雪枝玉枝你们去我房中,将今天下午我练的字寻来。”清仪吩咐身旁的两个丫头。 玉枝皱着眉,面上有些不解,雪枝扯过她的手臂,连忙把她带了出去。 两人走出云锦院,玉枝才开口问:“我记得小姐今下午没有练字,我们……” 雪枝压低声音:“只需要把小姐平日里的墨宝带过去就成了,至于小姐说的练字一事,你还记得小姐今日午间吩咐我们的事吗?” “小姐让我们……去查一查沈公子和……”玉枝恍然大悟。 雪枝点头:“取字一人去就足够了,怎么要我们二人同去,小姐是想着你功夫好,你若是能找到些什么证据,今日这局可不就迎刃而解了?” 雪枝到底伺候清仪多年,小姐的一个表情动作,她都能明白其背后深意。 玉枝点了点头,在下一个岔路与雪枝分开,去了沈黎居住的外院。 不多时,雪枝取了清仪的字踏进花厅。 她抱了一大摞,足足几十张宣纸,给在场众人一人发上几张还有富余。 清仪见玉枝不在,也明白这两个丫头是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心里更有了些底气,站起身来看着众人扬声道:“我早就换了书写习惯,各位长辈不必认真对比,就能看出不小的差别吧?” 沈氏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她没想到清仪竟换了书写习惯,一时有些懊悔自己的失察。 沈黎却不甘心道:“这信毕竟不光彩,妹妹你为了掩人耳目,换了字体书写也是正常。” 清仪没想到此人愚蠢至极,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那依表哥的意思,随便找个人随便写封信,只要说是我故意更换字体书写,就能把信扣在我身上?” 沈黎被清仪这话堵得一噎,喝了口茶水,又开口道:“可你我之情意,早已传遍上京,有没有这封信妹妹的名声都已与我牵扯。” “真是好生无耻!”江清阑再也坐不住,走上前去一拳就打在了沈黎的鼻梁上。 沈黎的鼻子顷刻间血流如注,花厅内众人也是乱成一团。 沈意最先走上前扶住沈黎,两人皆是一脸怨恨。 “江清阑,你怎能出手伤人?快请大夫来。”沈意丝毫不惧怕脏污,用自己的衣袖替沈黎擦拭着鼻间血迹。 江清阑一拳打完,并没想停手,还想再上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满嘴胡言的登徒子。 江闻远怕真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制住江清阑。 沈黎见他再不能近自己的身,愤恨道:“怎么?大舅哥如此气愤做什么?你妹妹跟我那是郎情妾意,是她自己非要贴上我。” “你!”江清阑怒目圆睁,恨不能即刻将沈黎杀了泄愤。 就在这时,玉枝疾步走进花厅,她也听见了沈黎那句厚颜无耻的话。 “沈公子自己龌龊恶心,莫要攀扯上我家小姐。”玉枝声音洪亮,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她手上拿着好几张画卷,径直走到清仪跟前,将手中之物交到清仪手中。 清仪没想到玉枝这么快就找到了东西,接过来放在案几上,正准备取出一幅画卷展开来看。 却见几步开外的沈意突然上前,想要抢夺清仪手上的东西:“这是我哥哥的私物,你不许看!” 她还未靠近清仪,就被玉枝拦下。 沈黎也在看清那些画卷后,脸色惨白:“你!你好不知廉耻,竟敢让丫鬟去我房中偷东西?” 清仪停下手中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得表哥和表妹这般失态?” 沈意脸上青红交加,见拦不住清仪,失力般跪倒在地上:“你……” 清仪将画卷徐徐展开,只露出一角,她便知画的是什么内容了。 清仪本意是想让玉枝去寻个她们二人私相授受的小物件,却不想这两人如此大胆,竟将这样的画卷带在身边。 她转头看着脸色同样不好的沈夫人,看来她也是略知情的。 她悠悠开口:“沈夫人,这东西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恐怕不宜多看,不如你来认认,这画中之人是谁?” 沈夫人横眉怒目地看了一眼沈黎,走上前来接过画卷。 待看清画中之人,她将画卷猛然合上,转身就给了沈意一个巴掌。 那画上正是衣衫半露,神态娇媚,风情万种的沈意。 这时小沈氏也走上前来,拿起其他画卷展开来看。 “真是作孽啊!作孽!”说完,她连忙将案几上所有的画卷都收拢起来,这样的东西若是传出去她们沈家还有什么脸面? 清仪看着狼狈的沈家众人,嘲讽道:“沈家内宅还真是精彩,沈表哥虽是妾氏所生,但和沈表妹也是亲兄妹,怎么房中竟有这样地画卷。” 厅中其余不明就里的人,此刻也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皆面露惊异之色看着沈氏兄妹。 清仪见沈夫人不开口,继续说道:“沈舅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和沈表哥的流言自然不辩而明了,你们沈家这样的门第,清仪可不敢高攀。” 沈夫人眼中隐有泪光,她早知道她们兄妹二人不清白,此次来上京,她特意选了沈黎来,另外她还想着给女儿寻个好人家。 她低下头,跪在堂中行了个大礼,恳求众人道:“今日的事,确实是沈黎胡乱攀污郡主,只是……只是意儿也是受害之人,江家能否替我们保密?” 第111章 一计不成 回到云舒院,清仪才忍不住问玉枝:“怎么那般神勇?沈家的下人丫鬟都没人拦你拿东西吗?” 玉枝被夸,脸上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她们拦不住我,我两三下就放倒了看门的丫鬟。也是那沈公子太过荒唐,那画就随意摆在桌案上,还有一幅应是刚画到一半,就那般摊开在桌上,实在是……” 清仪没想到沈黎竟然如此荒唐不避人的,掩唇浅笑:“你和雪枝都有功,今儿在云锦院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你们当也是饿了,让小厨房做几个可口的小菜,咱们一道再用些。” 雪枝听了忙道了声好,出去吩咐小厨房。 玉枝站在一边,还是有些担忧:“小姐,刚刚咱们走时,那沈小姐眼神里的怨毒之意都要溢出来了,她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这话也提醒了清仪,她点了点头:“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她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府,要动手也只有今晚,咱们警觉着些。” 另一边,沈家众人回到沈家所住的院子,沈夫人像发疯了一般,闯进了沈黎的房间。 将内内外外目之所及的东西挨个翻找查看,在院中生了个火炉,将所有的书本字画尽数丢进炉中焚烧。 沈意和沈黎站在一边,沈意梨花带雨已然哭成了泪人。 沈黎带着一脸的伤,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是我的罪孽!当年你娘那个狐媚子就搞得我沈家家宅不宁,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直接将你掐死!”沈夫人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眼中尽是恨意。 沈黎的生母是乐坊的乐妓,一张脸倾国倾城,身段妖娆妩媚。 沈夫人当年新婚不久就怀上长子,让这乐妓有了可乘之机,也大着肚子进了府。 沈夫人没有什么内宅手段,心又软,是以那乐妓生下沈黎后,又接连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女,个个都是姿容倾城。 她心善从不亏待这些庶子女,却没想到养出沈黎这个勾引自己女儿的龌龊之辈。 沈意看着几近疯魔的沈夫人,忙上去跪在她跟前:“母亲……母亲……都是那个江清仪,若非是她在人前揭露此事,我和哥哥的事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沈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甩开沈意的手:“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你们自己做下这样的事,何至于被人戳脊梁骨?” 沈黎也走上前来跪下:“母亲,是姑姑让我们来的上京,也是她让我去接近那个江清仪,这事儿若真是传出去,姑姑就不准备负责吗?” 这时沈氏刚好进门,正巧就听见了沈黎这一句。 她悠悠开口,语气中尽是不悦:“我还想怪你们坏了我的好事!那江清仪身份贵重,秦姝留下的嫁妆多如牛毛,我也是为了沈家才想让她嫁到我娘家去,谁曾想,你们这般不中用,坏了我的大计!” “呵!妹妹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来之前你说得天花乱坠,说你能拿捏你那继女,如今呢?竟是我们丢了大脸!”沈夫人看着沈氏,满脸都是怨气。 沈氏叹了口气,说的话也软和下来:“你放心就是,今日的事府中的下人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出去!” 沈夫人依旧是语气不善:“你能管住府中其他的下人,可能管住你那继女院子里的舌头?前些日子也是你安排传的流言,如今她想自证,怎么可能不把意儿的事往外说!” 沈氏也是眉头一紧,压低了声音:“这事儿若想密不透风,确实难办,但若是出了更大的事儿,也就没人去传意儿和黎儿的事了。” 沈夫人眸色一冷,将沈氏拉进了房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氏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凑在沈夫人耳边低语。 “这样能行吗?”沈夫人满脸不可置信。 沈氏笑着道:“这事我早有筹备,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时机,她既然不愿意嫁到咱们沈家去,那……” 沈夫人只觉心中忐忑,沈氏却有些不耐烦:“这事儿我一人也能做成,只是想让我们沈家分一杯羹。” “你不过是想事发之时找人收尾罢了。”沈夫人虽嘴上这么说,但也有些意动。 她倒不是眼红清仪的嫁妆,她只是担忧今日之事会毁了她的女儿。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躲在一旁偷听的沈意走了进来。 “母亲,你还犹豫什么?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女儿此后可没有活路了……再说了,都怪那个江清仪,是她要逼着女儿去死!”沈意跪在沈夫人脚边,哭得越发可怜。 云舒院内,清仪和几个丫鬟一起用了膳,正坐在一起谈笑。 就听院外有人叩门。 清仪和玉枝眼神交汇,两人都心中有了数。 来人是江老夫人身边的画屏。 她面色焦急,走进屋子就跪在了地上:“大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受伤了。” 清仪虽心中有了准备,没想到这丫鬟竟说出这话。 “怎么回事?”清仪摸不准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声音还是止不住发颤。 “大夫说是旧疾复发,情况不大好,大小姐您赶紧过去瞧瞧吧!”画屏见清仪不动,语气更焦急了些。 清仪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走吧,别误了时辰。” 清仪担心真的有诈,就只带了玉枝。 走出院门不过百步,清仪就觉得不对。 身旁的竹林中窸窸窣窣传出不小的动静,几个穿着家丁衣服的人从暗处闪身而出。 “玉枝!”清仪话毕,玉枝赶忙站到了她跟前来。 那几个刺客都是个中高手,玉枝逐渐败下阵来。 这时,从另一处的草丛中又蹿出一队人马,直往清仪跟前来。 玉枝腾不开手,眼睁睁看着清仪被她们制住。 “请大小姐不要让我们难办,你放心,大少爷没有事,是另有人想见你。”为首的那个婆子正是沈氏身边的心腹。 清仪虽面上惊慌,但心里却很是平静,她倒要看看,这些胆大包天的蠢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第112章 又生一计 清仪被两个婆子押着一路往花园深处去。 清仪看着眼前熟悉的牌匾。 竟是寒雾阁,林霜月曾住过的地方。 内里没有点灯,却能看出其中有不少人。 进了门才看清,除了角落里一个粗布褴褛的老汉,屋子里还站着沈意和沈黎还有几个沈家仆从。 沈黎捂着受伤的鼻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清仪恶狠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可别怪我无情!” 站在他身后的沈意也探出头来,眼中尽是狠毒:“郡主面上清高,背地里却和低贱马夫混在一处,我哥哥对你情深意重,不计前嫌愿意纳你进府,这可都是你的福气。” 清仪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马夫,眉头一拧:“这是我家!你们竟敢做这样的事?” 沈意面带嘲讽:“做什么事?我们不过是不小心撞破了郡主的丑事罢了。” “这事儿是大夫人准备的?就交代你们两个蠢货来办?”清仪冷声道。 整个江家安安静静,能将她明目张胆地绑到此处来,必然是精心策划过的。 沈意忍不住想上前来,沈黎却一把拉住了她:“不可!若她脸上落了伤,就说不过去了。” 沈意满脸怒色,不甘心地甩了甩衣袖,吩咐清仪身后的婆子:“还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扒了她的衣服!” 清仪眸中寒光四起:“沈意,你和你的好哥哥如今还有回头之路。” 这是警告,也是她留给眼前两人最后的机会。 沈意勾住沈黎的脖子,亲昵地靠在他肩上:“哥哥,等来日她进了府,能不能把她送到我院里来?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我想看看她的嘴究竟有多硬。” 沈黎满眼宠溺,抬眼瞥了瞥清仪,这样好的容貌,就便宜那个马夫了。 可若是不这样做,如何能掩盖他和意儿的事?又如何能蹉跎掉她的傲气,让她甘愿嫁到沈家去? 沈黎转头扬了扬下巴,对众人道:“动手吧,动作麻利些。” 话音刚落清仪身边的婆子就开始动手,想在众目睽睽下撕扯她的衣服。 这时玉枝适时赶到,她刚摆脱缠着她的高手,一脚踢开了房门。 马上就有人要去拦她,清仪趁着众人混乱之际,挣开了身边人的桎梏,伸手攥住脖上的链子,拿出那个竹笛,用力吹响。 竹笛声还未消散,寒雾阁四面的窗户都被强力破开,几个蒙面黑衣的人轻巧地翻身进了屋。 不过一息之间,屋里所有的婆子侍从都被打趴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意和沈黎目瞪口呆。 “你们!你们是谁?”沈意失声尖叫道。 沈黎则往后退到了沈意的身后,妄图想夺门而逃,却被人像拎着小鸡崽似的提了起来。 清仪看着这一屋子的黑衣人,心里不由感叹,齐樾竟安排了这么多人隐在暗处。 她整了整刚刚被扯出褶皱的衣袖,拢了拢耳边鬓发。 “我说了,这是我家,不是你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清仪眼神冰冷。 沈意突觉背脊一凉,不是说清仪身边也就玉枝一个会功夫的丫鬟吗?她们已经做足了准备,怎么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见沈黎也被挟制,她不由自主地腿脚发颤,刚刚有多嚣张,现下就有多害怕恐惧。 “你……我母亲和姑姑们就在不远处,她们……她们不会放过你的!”沈意虽声音发颤,但嘴还是硬着。 这时玉枝握着一柄短刀,两步上前,抵在了沈意的喉间,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 清仪看着她浑身发抖的模样,不由轻蔑一笑:“你和马夫厮混,被沈黎撞见,他气不过被你背叛,遂手刃了你和奸夫,而又殉情而亡,你说,这个说法是不是比你们给我安排的要严谨多了?” “今日这局本是对付你的!我母亲和姑姑们都知晓,你这么说没人会相信!”沈意见清仪竟想杀了她和哥哥,脱口而出这番话想威胁清仪。 清仪心下感叹,沈家这些人果然都没什么脑子。 “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谋害郡主可是死罪,你这是让她们承认做局害我不成?她们不仅不能替你们报仇,还得背上砍头的大罪,你猜她们会怎么选?”清仪冷冷一笑,看向沈意的眼神中带着可怜和不屑。 沈意被这话彻底唬住,她转头看向沈黎:“哥哥……怎么办……哥哥……” 沈黎被人长时间抓住后领口,整个人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 听了清仪刚刚恐吓的言语,他也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沈意投来求助地目光,他心下一横,低着头道:“表妹……表妹我错了,都是她!都是她和她母亲的意思,我不过是沈家的庶子,我摆脱不了她们的掌控,表妹,你要杀就杀她,我会替你遮掩 ,求你饶我一命。” 沈意不可置信地望向沈黎:“哥哥!你说些什么呢?” 沈黎满目通红,身后的人能这般一直抓着他,想必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杀了他。 “沈意!在家中你就勾引我,如今见我心慕表妹,又逼着我做下这样的事!你当真是个毒妇!”沈黎语气森冷,若现在没有人桎梏着他,他能直接上手掐死沈意换自己活命。 沈意被频繁的刺激,脑子也有些不清明了,她顾不得玉枝手上的短刀,就想上前厮打沈黎。 “我……我为了你连名节和身份都不要,你竟然……”沈意的脖颈被划出一道细浅的伤口,感知到疼痛她又收住了步子,只站在原地咒骂。 看着两人狗咬狗的情景,清仪只觉聒噪。 沈黎这个人,实在是无耻又卑鄙,为了自己活命,连自己的女人也可以抛弃。 这个女人还是不顾世俗,一心倾慕她的沈意,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主子,前院有人往这处来,要快些处置。”玉枝沉声对清仪道。 清仪瞥了一眼沈黎和沈意,又看了看这一屋子的狼藉,杀他们脏了自己的手。 她眸色一转:“玉枝,把你手上那把刀给沈小姐。” 沈意不明就里地接下玉枝手中的短刀,狐疑地看着清仪。 第113章 滚回浔阳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意手颤抖着拿着刀差点划伤了自己。 清仪又转过身来,吩咐提溜着沈黎的影卫:“不必再拘着他了。” 说完将手上的短刃扔到沈黎脚边,用眼神示意他捡起来。 沈黎没有丝毫犹豫,弯身捡起刀刃,起身就想往清仪跟前来。 清仪满脸轻蔑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躲避。 他的刀在清仪面前一米开外就停了下来,转而将刀刃对准了沈意。 “表姐……你想让我杀了沈意?”沈黎双目通红,眼中杀机尽现。 沈意不由害怕地往后退去:“哥哥……你想杀我?” 清仪一言不发,只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沈黎。 沈黎似乎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一步一步,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沈意。 沈意一边摇着头一边颤抖着后退,此时她好似才想起了自己手上也有刀。 她将刀举在胸前,满脸是泪:“不要过来!” 沈黎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沈意,你那么爱我,就不能为了我去死吗?” 说完他已经走到沈意跟前,挥手就往沈意脖颈间挥去。 沈意知道她没有沈黎的身手,与沈黎对上她必死无疑。 她似认命般闭上了眼,脖颈间却没有痛意袭来,倒是手臂上传来刺痛。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撒满了她的手背。 她睁眼就看见这诡异的一幕,她手中的刀正直直插在沈黎胸口,而沈黎的刀擦过她的手臂,掉在了地上。 涓涓流出的血染红了她们二人的衣服,沈黎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他还想转身看一眼清仪,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就在刚才,沈黎要一刀将沈意毙命之时,玉枝两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沈黎手上的刀刃。 他没能杀掉沈意,却被沈意反手捅进胸口。 清仪上一世她见过太多亲近之人死在她眼前,现下看着这惨烈一幕竟也心下平和。 她从未主动出手伤害旁人,可对她出手的总要付出代价。 沈黎和沈意若是聪明一点,就该拖延时间,等着沈夫人和沈氏来救她们。 她们还是太害怕了,怕自己真会对他们二人痛下杀手。 清仪也是试探,没想到沈黎真敢动手杀人,实在是没脑子又自私薄情。 看着沈黎逐渐没了动静,清仪绕过躺在地上的他,走到沈意跟前。 此时的沈意被吓坏了,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怔愣着。 清仪蹲下身子,平视着沈意的眼睛,低声像是在安抚孩子:“做得很好,他要杀你,你也不必手软。” 沈意神志微微回笼了两分,转头来看着清仪,不由往后一缩。 沈意想不通,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般死在她们眼前,江清仪为何还这般冷静从容?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女人一开始就知道有诈,还假装被他们抓住,她早就做好了反杀她们的准备。 沈意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她瑟缩在墙角,抱住自己的手臂不住地抽泣。 清仪看她这副被吓破胆的模样,冷冷一笑:“我且高抬贵手饶你一命,帮我带句话给你母亲,让她带着你们沈家那些蠢货赶紧滚回浔阳去,要是再帮着我那继母做些蠢事,不仅你父亲回京的调令永远下不来,你沈家的命数也就走到头了。” 清仪说完,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寒雾阁。 玉枝看着身后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影卫,皱着眉问清仪:“小姐,真的不用处理一下寒雾阁吗?” 清仪语气淡然,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道:“不必,有人会处理妥当的。” 回到云舒院,一进院门就见雪枝等在廊下。 她瞥见清仪裙角不小心沾染的血迹,面上满是焦急:“小姐受伤了?” 清仪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你放心,不是我的血。” 可这话还是把雪枝吓了一跳:“这般凶险吗?难不成当真是大少爷有事?” 玉枝听她越问越多,轻声道:“知道你担心小姐,且让小姐先进屋换身衣服,我跟你讲发生了何事。” 等清仪沐浴更衣出来,就见雪枝一脸愁容。 清仪轻声开口安慰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都解决了。” “她们竟敢如此!大夫人定是幕后黑手,小姐今日……真的无碍吗?她们会不会闹起来?”雪枝面露担忧道。 玉枝也开口道:“小姐实在不该心软饶过沈意,只有将今夜在场所有人处理干净,才万无一失。” 清仪摇了摇头:“你们以为我是心软才留下沈意?沈黎的命不要紧,沈夫人不会追究,甚至还要谢谢我替她处置了沈黎。可沈意不一样,今日的事沈夫人愿意冒这么大风险,足以看出她对沈意的呵护疼爱。若沈意真死了,她定不会罢休,到时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做下什么事都有可能。直接与沈家硬碰硬我倒是不怕,只是会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收拾沈家那些蠢的不急于一时。” 她坐在案几边,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不着急掩盖这事儿……自然有大夫人替我善后。” “大夫人?她会这般好心?”雪枝不解道。 清仪弯唇浅笑:“她策划这一切却被我逃过,若事情闹起来,深查下去找出的只会是她的罪证。” 另一边沈氏和沈夫人刚赶到寒雾阁。 见里面没有响动,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心中一紧。 严嬷嬷上去打开了门,就闻见屋内一片血腥之气,放眼望去躺倒了一片。 她是顶得住事的,捂住自己的嘴,忍着反胃恶心退出来。 “屋里……屋里情况不对,应当是见了血。”严嬷嬷沉声给沈氏回话。 沈夫人闻言,眉头微皱,不祥的预感泛上她的胸口。 她拿过丫鬟手上的灯笼,亲自推门进了寒雾阁。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看清了这一屋的情形。 所有的下人婆子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沈黎也倒在血泊中,墙角是同样晕死过去的马夫。 她忍着害怕,突然听见另一侧墙角有低低啜泣之声。 “是谁?”沈夫人出声问询。 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沈意从矮柜边的墙角跑了出来,一身血污地扑倒在沈夫人脚边。 “意儿?你怎会在此?发生了何事?”沈氏抱住浑身颤抖的沈意低声问。 其实今日她只让沈黎一人前来,沈意是偷摸跟着来的。 沈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事无巨细地将发生的种种告诉了沈夫人。 “母亲……咱们赶紧离开吧……意儿好怕……”沈意说完这一句,就栽倒在沈夫人怀中晕死过去。 第114章 没让人失望 这一夜江府四处都是静悄悄,仿佛寒雾阁未曾发生过什么事。 第二日,天刚微亮,三架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江府。 沈氏伺候着江闻远用着早膳,有些心不在焉。 “你嫂子和你妹妹都回去了?”江闻远坐在桌案边,喝了口茶抬头问道。 沈氏盛粥的手一抖,白瓷勺碰到碗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闻远皱着眉,不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听说沈黎发了急症?” 沈氏没想到江闻远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忙开口解释道:“是,这孩子从小体弱,一直都是家里的府医照看,我嫂嫂担心孩子,一早就回去了。” “真是晦气,你们沈家这些人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江闻远接过沈氏递过来的粥碗,冷不丁就是这一句。 沈氏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赔笑道:“将军我知晓您的意思,这不是天还没亮就送他们走了?您日理万机,最是辛劳,万不要因这些人上了火气。” 江闻远闻言脸色稍霁,又说起另一件事:“玉儿临盆在即,你素来贤德,替她安排好一切,莫要出纰漏。” 说到玉姨娘,沈氏脸上的笑险要挂不住,但还是柔顺道:“是,这些都是我这个夫人应该做的,将军放心就是。” 今日正是十五,清仪早早到了慈溪堂,江老夫人刚起身,她们都等在门口。 许穗仙拉着清仪站在廊下小声耳语:“听说沈家那些人连夜离京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清仪怕吓着她,点了点头,只把沈黎和沈意的龌龊事小声告诉了她。 许穗仙皱着眉:“真是世风日下,前些天她们还敢传那样的流言陷害姐姐,没想到居然是他们兄妹……” 两人正说着话,大夫人沈氏也走进了院子。 看到清仪的瞬间,沈氏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没想到清仪面上看着柔弱,背地里却是手段狠辣。 清仪今日的笑意比平时更真切些,走到沈氏跟前盈盈一拜:“见过大夫人,大夫人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沈氏脸上本也挂着勉强的笑意,却在这一刻冷肃下来:“仪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仪冷冷一笑,抬眸对上沈氏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寒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大夫人如此疾言厉色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做了什么事才这般心虚。” 沈氏被她这话说得一时语塞,站在她身后的江容瑾适时开口:“大姐姐还不知道吧?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沈家表哥突发急症,半途上就……早先还以为你们能有缘分呢,真是天命难测啊!” 她语带惋惜,仿佛清仪真和沈黎有情意。 清仪没有理会她,倒是再对着沈氏开口:“突发急症去了?大夫人的这个侄儿看着健硕,竟如此外强中干,真是令人唏嘘。” 清仪话中有话,引得沈氏脸色再白了些,她心中不安恐惧到了极点。 正在她失神之时,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打开了房门。 “众位主子请进,老夫人已经收拾妥当了。” 沈氏如蒙大赦,赶紧抢先一步进了慈溪堂。 给江老夫人请过安,沈氏就推说身子不适回了云锦院,江容瑾自然也跟着一块儿回来。 刚走进院子,江容瑾就冷下了神色:“母亲今日在那江清仪跟前那般害怕做什么?人又不是你杀的。” 沈氏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别再提这件事!你是没看到昨夜那沈黎的惨状,明明部署得那般周密,也不知江清仪身边怎会突然冒出一众高手,平日里还真是小瞧了她。” 江容瑾只知昨夜事情败露,沈黎死了,有些细节还不清楚。 此时她也不由皱起眉头:“高手?她身边竟有隐在暗处的高手保护?那今后可难办了,想要近她的身可不容易。” 沈氏又想起今日清仪看向她时,那冰冷的眼神,心中实是不安。 “咱们没法对付她事小,她定然知道是我的手笔,若出手报复可怎么办?”沈氏以前不把清仪放在眼中,现下对她也多了几分忌惮。 江容瑾面带不屑:“母亲怕什么?父亲宠您,凭借咱们在府里根基,她哪那么容易能动得了您?” 两人正说着,就有丫鬟来禀,说是门房有帖子递进来。 江容瑾接过来一看,是宫里来的,皇后娘娘千秋节的帖子。 江容瑾坐下喝了口茶,看着这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一亮:“这不就是咱们现成的机会,这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她江清仪还能带着高手入宫不成?咱们动不了她,可若她自己在宫宴上失仪犯错,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好保她。” 沈氏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家女儿这法子甚好。 但还是有些忧虑:“让她失仪犯错?这如何把握分寸?事儿不能太小,若是无足轻重,动不了她,可事情若太大,又怕牵连江家,牵连你父亲。” 江容瑾眼神逐渐狠毒起来:“母亲你总为江家考虑,怎么能办成大事?父亲军功傍身,就算出了事,陛下也不会太过迁怒。咱们若不能一击即中,让江清仪有翻身的机会,那咱们今后可难了。” 她又想起齐樾来:“母亲,有她这个嫡长女在前,我永远都翻不了身。您是正室,我也该是嫡女,可因为她郡主的名头,族中那些老顽固分毫不让,我若是能改名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女,樾王……自会高看我一眼。” 沈氏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又忧心忡忡地说:“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这几日咱们都小心着些,非必要你也莫要出门了,我担心她这几日会想办法报复咱们。” 江容瑾心中虽不屑,但面上还是乖巧点头。 清仪这边也收到了帖子,她想起前世这次的千秋节,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她转身走到桌案边,思索了片刻,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 她小心封好信件,本想让玉枝去送信,想了想,还有些旁的事要交给玉枝。 是以她拿起脖上的竹笛轻轻一吹,旋即就有个黑衣蒙面的影卫落在她窗前。 清仪将信放在那影卫手上,沉声吩咐道:“务必交到樾王殿下手中。” 那影卫领了命,顷刻间消失在她面前。 第115章 流光锦 “沈氏那边也收到了帖子?”清仪问一边候着的秦嬷嬷。 秦嬷嬷点头:“是,刚刚送帖子的丫鬟说宫中的帖子也就两份,您的是单独下的,还有一张帖子送去大夫人那处了。” 清仪点头,千秋节不比寻常宫宴。 虽庶女不得参加,可江容瑾身份特殊,沈氏是定会带上她的。 这般想着,清仪又转头去问秦嬷嬷:“我记得,母亲在城南是有一家绸缎庄子?” “是,那家庄子平日里生意不错,什么时兴花样都有,小姐可是想为千秋节裁新衣?”秦嬷嬷笑着回话。 清仪点头,她想着正好可以去见一见林霜月:“咱们用过午膳去一趟城南。” 虽入了秋,可天气还是有些热。 清仪提前传了话,等她到城南的绸缎庄子,林霜月和双元都等在门口。 “怎么都站在太阳底下,快进屋去,在我面前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清仪满脸笑意,跟着他们二人一道进了门。 今日庄子外的铺面关门谢客,平日里顾客络绎不绝的铺面,现下很是安静。 林霜月手上捧着账本,颇有些当家掌柜的模样:“听说小姐要来,我就把账目备上了,小姐可要现在过目?” 平时这些账目都会按时送到清仪面前,林霜月和双元向来靠谱持重,她又不是专程来查账的。 清仪按住她翻账册的手:“你们办事我放心的,我今日不是来查账,是想寻一种衣料子。” 双元在一边接话道:“小姐想要什么衣料子吩咐一声就是,哪能让您亲自跑这一趟。” 清仪淡笑着摇头:“这衣料子有大用处,我得亲自来看,况且也能顺道来看看你们。” 双元点头应是,走在最前面给清仪带路。 这家绸缎庄子生意好可不是凭着地段和运气,自从林霜月接手了这里的生意,为庄子打通了好些进货的门道,花样种类繁复又精美。 清仪走马观花,一匹一匹地看过去。 终于,眼神停在一匹流光溢彩的缎子上,双元见他目之所及,赶忙上前来将缎子取了出来,捧到清仪跟前。 “小姐,这是刚从江南进来的流光锦,整个上京城恐怕也就独此一匹,用这锦缎做成的衣裳,在阳光下如月华光彩般熠熠生辉,夺目耀眼。”林霜月在一旁轻声说道。 清仪仔细看了看,又上手摸了摸,露出满意的微笑。 想了想开口道:“若想在这上面绣上些不太明显的花纹,可有颜色类似的丝线?” 林霜月想了想,摇了摇头:“这绸缎质地轻盈,若绣上花样恐怕失了轻盈之美。” 清仪也不过试探着问一问,花纹既然不能绣上去,那还能…… 这般想着,清仪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又细细端详了这匹锦缎。 她勾起嘴角,侧身伏到林霜月耳边,对着她耳语了一句。 林霜月眼睛微微睁大,旋即了然一笑:“小姐这是为什么准备的衣裳?”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在即,这衣服是要赴宴用的,你且吩咐绣娘们抓紧些工夫,务必赶在宴会前送到江府。”清仪对上她的眼睛也是微微一笑,认真叮嘱道。 从绸缎庄子出来,清仪又去了首饰铺子挑选了一套宝石头面,日落西斜才回了江府。 不过三日的功夫,门房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大小姐定的衣裳到了。 雪枝刚准备去取,就听清仪开口道:“不急,等会儿再去也不迟。” 清仪转头又派人唤来含冬:“这些日子跟大夫人的那几个眼线可混熟了?” 含冬眼中尽是狡黠的笑意:“熟络得不得了,姐姐妹妹的叫着呢。” 清仪不由莞尔:“现在去给她们透个消息,就说我为引得樾王殿下倾心,花重金定了一件流光锦的衣裳,想在明日的千秋节上大放异彩。” 含冬脸上的神色有些兴奋,小姐吩咐她跟那些个大夫人的人打得火热,终于要收网了? “是,奴婢这就去。”含冬笑着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往外院去。 清仪坐着喝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吩咐雪枝:“你和玉枝一起去取东西吧,若是东西没了,阵仗闹得大些,只是注意别伤到了自己,闹起来她们若还是不想还,不必多纠缠。” 雪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带着玉枝一起去门房取东西。 过了约半个时辰,雪枝带着玉枝气鼓鼓地回来了,她身后的玉枝倒还沉得住气。 清仪看着雪枝那通红的小脸忍俊不禁:“事情办的如何?” 雪枝满脸怒容:“二小姐好没道理,她们私自取走了小姐您的衣裳,咱们去要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竟说那衣裳将军已经赏给二小姐了,且二小姐已经试穿了,非不愿还。” 清仪笑着拉过她的手:“一件衣服罢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雪枝脸色更是愤懑:“将军平日里偏心也就罢了,那明明是小姐您专门去定做的衣裳,却被人抢了去,这是欺负您呢!” “不是她们抢,是我故意送给江容瑾的,这衣服本就是我为她准备的。”清仪对着雪枝眨了眨眼,语气轻快道。 雪枝捂住嘴,目光中的愤怒逐渐变成钦佩:“小姐故意的?也是,我们去闹这么一场,二小姐才能放心的穿。” 且不说这衣裳本身华美精致,就单说为了气一气清仪,江容瑾明日也一定会穿。 雪枝笑着凑到清仪跟前:“小姐,这其中可有什么玄机?” 清仪颇有些神秘道:“明日自然就知晓了。” 另一边的云锦院中,一身流光锦的江容瑾站在镜前,衬着烛光,流光溢彩,华美非常。 一旁的沈氏不住地感叹:“这绸缎可真是惊艳绝伦,怪不得那江清仪在千秋节前新做了这一身。” 江容瑾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满眼惊艳,这衣裳华美又称人,明日自己定是千秋节上最惹眼的存在。 第116章 献礼 第二日一早,清仪早早起身,收拾妥当带着玉枝和雪枝往外走。 为了不显招摇,府里只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清仪需得同沈氏母女同乘一辆。 走到二门,远远就见着一身流光锦,环佩叮当的江容瑾款步而来。 清仪今日着了一身浅青色云纹织锦长裙,佩戴的发饰头面也是端庄雅致的。 但因她出众妍丽的容貌,这般和江容瑾站在一处也不觉得会被压一头。 江容瑾频频在齐樾那处受挫,她将原由都归结在清仪身上。 如今抢了她的衣裳,心里尤为畅快,说起话来,也没有往日进退得当有礼。 “见过姐姐,姐姐真是好眼光,这身流光锦可真是非同寻常,也是巧了,我穿着合身得紧。”江容瑾言语中尽是嚣张得意。 清仪淡笑着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眼,温声开口:“这衣裳确实更衬妹妹。” 江容瑾只觉清仪是强颜欢笑,又继续道:“妹妹也不是有意要借姐姐的东西,只是昨日丫鬟粗心,熏香时不小心损了我原本要穿的那件,父亲想着姐姐从前多在宫里走动,合规制的衣裳自然有很多,所以才做主把这件给我的,姐姐不会生气吧?” 清仪心中冷笑,她还真当自己会因为江闻远的偏心而伤心不成? “既然是父亲的安排,不过是一件衣裳,我又怎会同妹妹置气?不过妹妹有句话说得对,我从前在宫中行走,有的可不只是许多合规制的衣裳,今日之宴非比寻常,妹妹可要恪守礼仪规矩,莫要行差踏错,损了江家颜面。” 江容瑾正要反唇相讥,沈氏正好走了过来。 清仪规矩端正地行了一礼,便转过身去,先行上了马车。 “母亲,她!”江容瑾脸上尽是不忿和恼怒。 沈氏握住江容瑾的手,对着她勾唇一笑:“你就让她再耍耍嘴皮子功夫,今日之后,她便再嚣张不起来了。” 江容瑾面上漾起几分兴奋之色:“母亲都安排好了?” 沈氏点点头,又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跟江容瑾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清仪一上车便开始闭目养神,三人也算是相安无事的到了宫门口。 今日的马车有些多,等她们到时,已经有许多夫人贵女等在那处。 沈氏带着江容瑾和清仪一下马车,登时就引来了众人目光。 江容瑾这一身,实在是惹眼招摇,贵女们面上都有些艳羡。 今日的宴会设在御花园的玉芙池边,等她们进到御花园已然有很多夫人小姐落了坐。 这一路贵女们羡慕的眼神让江容瑾心中十分得意,她深觉这衣裳抢得值当。 可这得意还没持续多久,很快她就会开始后悔。 楚棠在快开宴时才款款而来,她身着的正是同江容瑾颜色样式别无二致的流光锦衣裙。 她一走进来就察觉到众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束,这衣裳可是江南那边刚进贡入宫的新样式,难道有什么不妥? 她很快就明白夫人小姐们的奇怪眼神是什么意思,同她穿得一模一样的江容瑾正站在众人中间,很是刺眼。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太监高声通传,是皇后来了。 楚棠只好掩下怒意,跟着众人一齐行礼,心中将江容瑾骂了千百遍。 站在高位的皇后也一眼就瞧见了江容瑾,她皱了皱眉头,又转头去看楚棠。 警告地瞪了楚棠一眼,才开口道了平身。 行完礼刚抬头的江容瑾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楚棠的眼神,当她看清楚棠的衣着,只觉心下一颤。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清仪,清仪倒并未回避她的目光,朝着她微微一笑,笑中带着两分嘲讽。 江容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险要稳不住表情,只好低下头去,往后隐了隐自己的身形。 虽都是流光锦,楚棠所穿的贡品自然比江容瑾的更华贵,可清仪故意将样式做得和楚棠的那身相似,让人人都觉得她们二人撞了衣裳。 沈氏自然也瞧见了,她低声对江容瑾道:“快去换上备用的衣裳,哪里敢和公主穿得相当。” 江容瑾咬着唇泫然欲泣,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如今已经算是得罪了公主,若还一直穿着招摇更是不好。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就被清仪拉住了手臂:“妹妹这是要去哪?马上就要给皇后娘娘拜寿献礼了,你现下出去可是失礼至极。” 她的声音虽不大,可皇后一直关注着江家女眷,此时突然开口:“仪儿每年都是最尽心的一个,今年又给本宫准备了什么礼?” 听见皇后问询,江容瑾也不敢再挪动步子,只好立在原地。 清仪带着恭敬的笑意,施施然走到皇后面前,给皇后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千秋,臣女特献上飘绿翡翠玉如意一对,愿娘娘千秋如意,岁岁合心。” 雪枝即刻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锦盒递送到礼官手中,礼官又将盒子捧到皇后眼前请她过目。 沈氏自清仪上前献礼,便死死盯着雪枝交上去的盒子,她在等待着皇后的暴怒。 可她预想之事却并未发生,皇后淡淡扫了一眼,旋即微笑着摆手让人带下去:“仪儿真是有心了。” 清仪又拜下去行了一礼,她微微侧头,对上沈氏惊愕的眼,微勾了唇角。 沈氏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还没回过神就听清仪又道:“我妹妹也为娘娘费心准备了礼物,还请娘娘准她亲手呈上。” 皇后目光又落在江容瑾身上,她凤眸微眯,有些好奇道:“哦?江二小姐为本宫准备了何物?” 江容瑾心里慌张到了极点,她只能硬着头皮行至皇后跟前。 “臣女……臣女祝愿娘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这是臣女为娘娘准备的献礼。”江容瑾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好不容易说完了祝寿之辞,将自己的献礼呈递了上去。 礼官按着规矩,也呈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只瞥了一眼眉头就皱紧了几分,她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瞬时敛去,整个人不怒自威。 “江二小姐,这就是你的献礼?”皇后极力压抑着心中怒意,冷声问道。 江容瑾有些迷茫地抬头:“是……” 沈氏已然察觉不对,就见皇后伸手重重合上锦盒,冷声道:“江二小姐呈上的这尊睁眼观音,本宫可不敢供奉,这礼你自己拿回去吧。” 江容瑾有些听不懂,她分明准备的是和田暖玉,怎会是什么观音? 不等她思索明白,人群中突然有个贵女惊呼出声:“江二小姐衣裳上那是什么?” 第117章 刺杀 这一声惊呼引得众人都抬起头往江容瑾身上看去。 楚棠也探头去瞧,待她看清楚那衣裳上所绘之物,立即起身斥道:“大胆!竟敢在母后的寿宴上行这般僭越之事!” 若光线暗些还看不清那花纹,可现下衬着正午的日光,江容瑾的裙摆之上赫然是一只摇曳生辉的金色凤凰。 霎时间周围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这金凤可是皇后专用,她一个臣女竟敢穿在身上? 皇后也看清了江容瑾身上的图案,面色冷凝:“来人!给我扒去她的外衣!” 沈氏已然被吓懵了,当众扒衣可是奇耻大辱。 她上前几步跪到皇后面前,求饶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容瑾并非故意冒犯娘娘啊。” 此时江容瑾也回过神来,转头狠狠瞪了清仪一眼,高声道:“还请娘娘明鉴,这衣裳是我长姐准备的,臣女不知这上头绘了这僭越之物,臣女冤枉。” 清仪本已退到自己的座位上,闻此言也跪拜在皇后面前:“娘娘,这流光锦确实是臣女所购,但这上面所绘之物……臣女并不知晓。且这衣裳本是做来臣女自己穿的,是二妹妹说她喜欢,我才割爱,臣女在太后娘娘跟前侍奉多年,又怎会不知金凤乃娘娘专属?” 这话有理有据,也将江容瑾抢嫡姐衣裳的事抖落了出来。 皇后不想将这事扯到清仪身上,平白得罪了太后和秦家。 对着江容瑾言辞更严厉了些:“不论你有心也罢,无意也罢,你今日在宫中不知礼数,犯上僭越乃是事实。” 楚棠也适时开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身上这外袍扒下来?将她撵出宫去,莫要让她继续惹母后心烦!” 江容瑾和沈氏还在磕头求饶,皇后一脸不耐地站起了身:“江夫人真是会教女儿!你且带着她回去好好教养,本宫就不留你们母女了。” 皇后话音落定,立刻就有宫人上前将这母女二人拖了下去。 因这么一遭闹腾,皇后有些兴致缺缺。 清仪则面不改色地稳稳坐在下方,看着一众贵女开始献艺表演,今日整治沈氏和江容瑾不过是顺手,重头戏还未开场呢。 正这般想着,就见容妃众星捧月般被宫人们簇拥着而来。 她的肚子已经极大了,纤瘦的腰肢衬着那硕大的孕肚,看着有些骇人。 “嫔妾来晚了,晨起有些不适,耽误了时辰,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容妃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作势就要给皇后行礼。 皇后连忙出声阻止,关切道:“快快免礼,妹妹孕育皇嗣辛苦,就算来晚些也不要紧,身子可有大碍?可寻太医瞧过了没有?” 容妃笑着直起了身子,娇声道:“娘娘放心,太医说并无大碍,就是腹中皇儿有些磨人罢了。” 皇后盯着她的肚子,心里虽不快,但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你也别站着了,赐座。” 容妃从善如流地坐在了皇后的下首,刚坐定就对上了清仪的眼神,她恬静一笑,两人算是打过招呼。 清仪心里却有些不安,上一世容妃早就落了胎,今日的事也没同她扯上关系,可她如今磕不得碰不得,若是今日被人无意伤到可怎么办才好? 正思索着,就见几个打扮艳丽惹眼的舞姬由远及近。 乐坊司最近来了几位异域舞娘,一曲旋鼓舞如梦似幻,翩若惊鸿。 舞姬们身着灵动的蓝绿色纱衣,腰间束着墨绿丝带,垂下一圈灵巧的铃铛。 款步走来叮铃作响,意趣横生。 众人皆直起身好奇张望,毕竟能舞此舞的舞姬所属宫廷乐坊,在场众人虽久闻此舞,但除了宫中贵人都还是第一次观看。 清仪也佯装好奇看着鱼贯而入的舞姬,她在找那个熟悉的面孔。 她虽写了信给齐樾,但并未收到他的回信,不知他打算怎么做?又是如何安排的? 鼓乐声响起,舞姬们踏鼓而舞,一位姿容极其艳丽的舞姬领于众舞姬之前,犹如翩飞之蝶,跃然旋转,摇曳生姿。 众人都看呆了,一曲过半,除了丝竹之声,再没有人交谈说话,都沉浸在这舞中。 清仪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起身,转身吩咐玉枝:“你往容妃娘娘那处去,若有不测,一定护住她和她腹中孩儿。” 早在进宫之前清仪就单独交代过玉枝,此时玉枝也不多问,点头便挪动步子。 清仪也盯着那领舞之人,片刻都不敢松懈。 眼看着一曲将闭,那领头的舞姬用力踏上鼓面,挥动着手中的绢绸就往高位上的皇后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众人皆高声尖叫后退,场面一片混乱。 “有刺客!来人!保护皇后娘娘!”清仪一边高喊,一边撩起自己的袖口。 手腕上是玉枝特意为她准备的防身手镯,她对着那舞姬的腿按动了机关。 她准头不算好,但好在有那么一两根银针命中了那舞姬的腿,让她的行动没那么灵巧自如。 立马就有侍卫闯进殿门,围在皇后跟前。 那舞姬见近不了皇后的身,立马调转方向往容妃那处而去。 好在有清仪提前部署,玉枝即刻闪身上前,挡在了容妃跟前。 刺客身手不算太好,只胜在陡然发难让人毫无防备,玉枝的功夫远在她之上,只得不情不愿地束手就擒。 “妖后!你害得我全家遭难,你不得好死!”被玉枝擒住的舞姬不甘心地对着上位的皇后破口大骂。 皇后虽瞧着脸上慌张,可清仪知道她当是这处最安心的人了,这一切可都是她的自导自演。 “你是何人?竟敢当堂刺杀本宫!”皇后厉声质问,眼中满是威胁。 那舞姬啐了一口血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害我全家,你不得好死!” 皇后有些惊异地看着那舞姬,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清仪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上一世,这舞姬自言是奉了谢氏少主之命,为谢家鸣冤出手,皇帝震怒,开始严令搜查所谓谢家遗孤。 清仪也是无意之间知道了这事是皇后手笔,当年她不知皇后意欲何为,现在想来,想是时间太久远,陛下虽知道有谢氏族人苟活于世,本是不欲赶尽杀绝。 但萧氏一族得知了谢家人的消息,不想留下后患,这才演了这么一出。 皇后不知是出了怎样的变故,使得这舞姬不按计划所言,还在思索如何将这事安在谢家身上。 只听身后有宫女惊呼:“不好了!容妃娘娘见红了!” 第118章 茶中有毒 众人目光都落在容妃身上,只见她身下有零星血迹,脸色惨白。 “快!请太医来,速把容妃挪到附近的宫殿中,这恐怕是要生了。”皇后连忙开口吩咐。 混乱之中,清仪抓住一个宫女,低声道:“快去请陛下。” 那宫女是早先跟着容妃一起来的,听了这话,顿时点头应承,转身跑远了。 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和贵女们都怕扯上麻烦,在宫女的指引下准备提前出宫。 清仪没来由地将目光投向了容妃刚刚所坐之处。 上次经她提醒,容妃的胎应当算是稳当的,就算受了惊吓,也不至于当场见红。 趁着这混乱的氛围,清仪跨步走到了容妃刚刚坐着的地方,低下身来仔细查看。 菜色和她桌上的那些都一般无二,容妃应当都没有动过,唯独那茶…… 她端起来仔细端详,又用手沾了一点茶水放入口中,一股不自然的甜味蔓至舌尖。 今日所上之茶是中规中矩性温的茶水,容妃这杯怎会有不正常的甜味? 眼见着宫女就要来收拾残羹,清仪盖上茶盖,将手中的茶水交到玉枝手中。 “走,带上这个,咱们去看看容妃娘娘。”清仪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看来皇后今日是想一石二鸟,她偏不让她如愿。 离宴会之处最近的宫殿,是平日里用来观戏玩乐的吉泰殿。 殿内是容妃凄厉的惨叫声,此时宫女们捧着水盆来来回回进进出出,那盆中血水很是骇人。 清仪用帕子捂住口鼻,走进殿中遥遥看了一眼,她隐了身形站在一边,估摸着皇帝就快来了。 果然,不多时,皇帝就步履匆匆而来,瞧着他待容妃也是有几分真情。 问过容妃的情况,皇帝走到正殿高位坐下,脸色分外难看:“怎么会有刺客混进宴席?” 皇后诚惶诚恐地跪在陛下脚边,殿中其余妃嫔和宫女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是臣妾不好,没有管束好内宫,惊了容妃妹妹的胎,臣妾难辞其咎。”皇后低头告罪,伏低做小态度诚恳。 瞧她这般,皇帝也不好再责怪她:“皇后向来贤德,事出突然,容妃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你不必如此内疚。” 皇后抬眸,眼中浮起一丝欣慰,起身站了起来。 清仪见时机到了,绕过人群,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皇帝显然没想到清仪还留在此处,开口关切道:“仪儿,这处血气重,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宜久留,你且去太后那处歇歇吧。” “陛下,容妃娘娘并非因惊吓而见红,臣女发现这盏中茶水有异,此事非同小可,想着还是要禀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清仪说着,从玉枝手上接过那个茶盏,奉到陛下跟前。 皇后明显神色一凛:“这茶盏有何不妥?” 清仪开口解释:“这是容妃娘娘宴席上所饮的茶水,清仪不敢胡言,还请陛下着太医来查验。” “太医院众太医此刻都候在殿中。”皇帝身边的公公低声提醒道。 皇帝皱眉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请陈述来。” 陈述是太医院副手,也是平日里专给皇帝请脉的。 皇后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陈述只忠于陛下,他定会直言不讳。 太医陈述很快从内室出来,接下皇帝之命开始查看那杯茶水。 陈述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将茶水倒出,仔细察看茶叶。 只见他突然睁大了双眸,转头看了一眼内室,慌忙跪下回话:“陛下,这茶中加了极寒的寒橡子!这药是堕胎活血之用!容妃娘娘已经足月,若现下强行催生,孩子和母亲恐怕都会有性命之危!” 说完这句,他也顾不得礼仪规矩,跪爬起身往内室而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清仪没想到这药竟这般狠毒,人人都以为容妃是因惊吓突然产子,若没发现这茶的问题,必然九死一生。 幸好……清仪的手有些发抖,幸好她多存了两分心思。 皇帝的脸色阴沉地难看:“去查!皇宫大内竟有人公然谋害皇嗣嫔妃!” 皇后很快反应过来,来到清仪跟前,将她搀扶起来:“好孩子,多亏你心细,若不然可要出大事。” 清仪该说的说完,她再待在此处也不妥。 正好莫如姑姑来问询情况,就把她一同带回了太后寝宫。 刚进门,太后就迎了出来:“听说宴席上竟有刺客!仪儿你可受伤了?” 清仪紧绷的情绪在见到太后的这一刻才松懈下来,她握住太后的手摇头道:“仪儿无事,倒是容妃娘娘可要遭罪了。” 清仪将茶中有毒的事细细讲给了太后,太后听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见莫如姑姑一脸喜色走了进来:“太后,那边传来消息,容妃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容妃娘娘呢?她可还好?”清仪忍不住问。 莫如姑姑脸上的笑意凝固一瞬:“命是无碍,可伤了身子,今后恐怕不会再有孕了。” “生下来就好,至于身子……养养说不定会好。”太后说着不由自主想起了清仪的身子。 她的仪儿也是生育有碍,容妃有了这个皇子这辈子就有了依靠,可她的仪儿嫁人都艰难。 天色渐晚,回程的马车上清仪撩着帘子看着天边如火的晚霞,心下疲惫。 正愣神的功夫,只觉身后软垫一沉,熟悉的冷冽之气漫进她的鼻腔。 看清来人,清仪捂住自己的嘴,压抑住了这声将出口的惊叫。 齐樾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马车,玉枝和雪枝在外面竟都没丝毫察觉。 “你……王爷怎么来了?”清仪没好气地问。 齐樾斜靠在软垫上,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方才开口道:“今日宫中之事我都知晓了。” 清仪缓下心神,他来得正好,她有许多问题想问齐樾:“王爷,那舞姬为何改口了?” 齐樾眼神微眯,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眼前的女子。 他轻咳一声,缓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皇后今日会布下此局?” 第119章 请家法 被他的问题一噎,清仪在此刻才惊觉她实在太过信任齐樾了,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 她眼神闪烁一瞬,旋即又恢复了清明。 “我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眼线。”清仪转过头自然地扯起谎来。 齐樾知道这不过是敷衍,却也不想追根究底,提起刚刚清仪的疑问:“那个舞姬是南疆人,她还有个亲妹妹,都是年初南疆送来的贡品,一入宫就被皇后盯上了,以她妹妹相威胁,让她在千秋节上行刺并嫁祸在谢家头上。”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要控制住她其实不难,只消控制住她妹妹就成。” 清仪有些惊异:“你还能从宫中劫人?” 齐樾对上她惊诧的眸子,哑然失笑:“皇后自以为掌控一切,将她们姐妹看得也不算紧,况且我可没有将人劫出宫来,只是藏在了皇宫某处。” “可今日这么一闹,她恐怕没有活命的机会了……”清仪不由叹气。 她们身为贡品已然是命途多舛,生或死不过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她在被皇后注意到的那一刻就已然没有活路了。 齐樾见她眼神低落,弯唇浅笑安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她或许能保住性命。” 清仪回到江府就见秦嬷嬷在府门口来回踱步,很是焦急的样子。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慈溪堂那边已经闹翻天了。”秦嬷嬷上前来搀扶着清仪下马车。 “闹翻天了?这江府是该翻天了,走,咱们去给祖母请安。”清仪早知今晚回家还有一场硬仗,挥了挥衣袖,抬步踏进府门。 还没走进正堂,就听见堂内哭天喊地。 站在门口的丫鬟见清仪走进院子,连忙打起帘子,往里通传。 清仪脚还没落在堂内,就见熟悉的茶盏飞掷而来。 清仪早有防备,侧身一步躲过了那杯茶水。 “祖母生气归生气,可别伤了自己的手。”清仪语气轻快,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江闻远怒不可遏,指着清仪厉声道:“你这个不孝女!竟敢陷害自家姐妹!居心何其歹毒!” 清仪转头直视着江闻远,怒极反笑:“父亲这话从何说起?我如何陷害妹妹了?” “那衣裳!那衣裳你敢说你不知情?”江闻远抄起手边的流光锦狠狠扔在清仪面前。 清仪冷笑一声,嘲讽道:“父亲忘了,这衣裳可是你硬从我这里抢给妹妹的,至于那衣裳上的僭越之物,女儿半分也不知情,谁知道是不是妹妹喜欢,自己绘上去的,妹妹的画技可是闻名上京,仪儿今日在殿上瞧了,那金凤……还真是惟妙惟肖。” “你胡说!昨夜我才拿到衣裳,怎么可能自己绘上金凤,分明是你害我!”跪在地上的江容瑾哭嚎着嗓子,上来就要拉扯清仪。 “妹妹平日里最是温柔得体,如今怎么泼妇一般?怪不得今日受了皇后娘娘责罚,大夫人,今日娘娘不还叮嘱了您要好好教导,怎么妹妹还这般无状?”清仪后退一步躲过了江容瑾,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 沈氏见清仪话中点了她,起身跪在堂中,哭诉道:“母亲!夫君!咱们家瑾儿自小恪守复礼循规蹈矩,若非被人陷害,怎会闯下这样的大祸,这丢的不是她一人的脸,丢的可是我们整个江家的脸面啊!” 坐在上首的江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指着清仪恶狠狠道:“你这个逆女!还敢信口雌黄,搅得家宅不宁!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成!” 清仪冷眼看着这一屋子所谓亲人,脸色冷凝:“凡事讲究一个证据!今日是妹妹在外丢了府中颜面,她倒成了受害之人?红口白牙的就要污孙女的清白?” 江老夫人气急,今日势必是要教训清仪,高声道:“好好好!你既不认错!那就请家法来!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 听到要请家法,站在一边的许穗仙连忙上前劝道:“祖母,您可要三思啊!姐姐说得也并非无理,总要把事情捋顺了再说惩处,可别伤了亲人间的情分!” 她一直没有开口,是她相信仪姐姐不会吃亏,可眼前这群人根本就不讲道理,只沉浸在自己的认知当中。 仪姐姐虽擅辩,可动起手来却无力反抗。 江闻远满脸怒容,疾言厉色道:“侄媳妇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大房家事,哪有你插嘴的份!来人!请家法!” 清仪朝着许穗仙投以安慰一笑,开口掷地有声:“家法?今日在宫中我可救了容妃娘娘和小皇子,祖母和父亲若硬要动家法,明日传到宫中去,不知陛下作何感想?” 她泰然自若地绕过江容瑾和沈氏,坐在了案几边看着这一屋目瞪口呆的人。 “你……你说什么?你今日救了容妃和小皇子?容妃诞下了皇子?”江闻远满脸不可置信。 江容瑾和沈氏早早被赶出宫,自然不知后面发生的事。 “自然,若非小姐,容妃母子恐怕无法安然无恙,明日戚家小姐还约了小姐出门,若小姐身上带了伤……”雪枝站出来高声道。 江老夫人刚放了狠话,一时间哽了口气在咽喉,不上不下。 “你……”一句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有人通传。 “各位主子,宫里来了人,带着好些赏赐,已经到二门了。” 江老夫人一惊,赶忙拄着拐杖起身:“快请进来!” 带头的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他一进来就瞧见这一屋子的人,好生热闹。 王公公带着和煦的笑,对着江老夫人和江闻远行了个礼:“给老夫人、将军请安,今日多亏了宁安郡主,陛下特意吩咐老奴走一趟,这些赏赐都是给郡主的。”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两分疑虑的江家众人,都不得不相信了这事。 这时,那个去取家法的婆子回来了,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着:“老夫人!家法取来了!” 王公公眼神一凛:“看来老奴来得不是时候,不知老夫人这是要罚谁?” 江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那没眼力见的婆子,堆着笑道:“让公公见笑了,今日我这二孙女在宫中开罪了皇后娘娘,犯上僭越怎能不罚?” 王公公闻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容瑾,笑道:“江二小姐确实失礼,若不好好教导今后还会闯下更大的祸事。” 江老夫人直点头,转身凌厉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 第120章 杀心 沈氏眼见着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女儿,忙走到江闻远身边哀求:“将军……不能打啊!咱们瑾儿自小娇养,哪里能受得住家法?” 江闻远看了看王公公,又看了看江容瑾,最后痛心地闭上眼,心里一横道:“给我打!谁都不准求情!” 他没得选,若被宫中人知道原本想罚的是清仪,陛下要赏他们却要罚,一定会惹怒圣颜。 那拿着家法鞭子的婆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主子们把受罚对象换成了二小姐:“这……要打二小姐?” 她一个仆从,也不能质问主子的意图,只好拿起鞭子就往江容瑾身上挥去。 一时间,江容瑾的哀嚎和沈氏的哭求声混杂一处,整个慈溪堂哀鸣连连。 清仪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的好父亲,做什么事只为自己,就算是最疼爱的二女儿,为了自己的颜面,也能下得去狠手。 王公公看着这一幕,转头微不可察地对着清仪微勾唇角。 “老奴不打扰将军和老夫人管教小辈了,这就要回宫复命去了。”说着他又回过头专对着清仪道,“过些日子等容妃娘娘身子好些,定是会传郡主进宫的,郡主可要保重好自己。” 他这话意味深长,面上是说给清仪,实际是说给江家众人听,有陛下和容妃替她做主,江家都要好好供着她。 清仪笑着行了个礼:“公公慢走。” 王公公走出江家,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这来的还正是时候,太后娘娘派人来交代,我还以为是娘娘多虑,却原来这江家内宅当真如此不堪,这江将军心可歪得没边了。” 那小太监也接话道:“是呀,宁安郡主多好一人怎么就不受家中待见呢?小的刚刚也看出来了,江将军对江二小姐那痛心模样,说不准这鞭子原就是要落在咱们郡主身上的。” “嘘!咱们做了咱们该做的,江府就算有气也都是记在主子们头上,就莫要再议论了,免得徒惹事端。”王公公转头看了一眼江府的牌匾,低声叮嘱了一句就上了马车。 慈溪堂内鞭子还未停,沈氏见人走远,终于忍不住,扑到江容瑾身上哭嚎道:“够了够了!人都走了!还打给谁看?” 江闻远也叹了口气:“罢了!停手吧!” 江老夫人被这哭天抢地的声音惹得心烦,看了清仪一眼,道:“今日之事就这般了了,且都退下吧!把二小姐抬回她自己的院子,再让府医来看一看!” 江容瑾满脸怨毒,不甘心地看着清仪:“咳……我的罪过……算是了了,可姐姐如此害我!就这般放过她不成?” 江闻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江容瑾一眼,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他不想惩处清仪不成?可现在是能动她的时候吗? 他今日被这个大女儿落了好大的脸面,本就心中烦躁,冷哼道:“你自己行为不端,还敢攀污你长姐,我看你是还不知自己的过错,快快将她挪走,莫在此处惹人心烦。” 江容瑾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日里最是疼爱他的父亲,眼神更是凶狠凌厉。 不想再看这场闹剧,清仪施施然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意味深长道:“我出宫之时,太后娘娘给我备了各式药材药膏,到时找出伤药给妹妹送去,仪儿就先告退了。” 走之前她还不忘悠悠看了江容瑾和沈氏一眼,这两人脸上的不甘怨毒让她心里畅快非常。 回到云舒院,玉枝从袖中取出两块质地上乘的羊脂暖玉放到清仪跟前。 清仪笑着将东西拿在手上,果然是上上佳品,温润清透。 “这就是江容瑾原要呈上的礼物?”清仪握在手中把玩,问玉枝。 玉枝掩不住笑意,回话道:“正是,她们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未被我们发觉,却不知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眼里。在入殿以前,我就将东西换了出来,她们拿了咱们的赝品鸽子血,却让我换回了她们的好东西。” 雪枝也在一旁笑道:“小姐你都不知大夫人今日有多好笑,她本是信心满满以为能坑害您,后来却坑害了自己的女儿,那神色转变可精彩了。” “她们母女今日栽了大跟头,估计恨毒了小姐,小姐今后还要更小心才好。”雪枝笑着笑着转而又有些担心起来。 清仪不以为意道:“这对母女,脑子都够不上灵光,她们越是恨我便越是着急对付我,人一旦着急起来就容易犯下大错,自取灭亡,咱们走着看就是了。” 另一边的云锦院,江容瑾身上都是红痕,趴在床上不住的咒骂:“贱人!贱人!她害我!她竟敢害我!” 沈氏一边抹泪,一边给江容瑾上药,那施刑的婆子手上有轻重,没有破皮,但必不可免的会疼上几日。 “都怪母亲不好,竟被那贱丫头钻了空子,瑾儿啊,今日殿上这一遭,你……”她想说莫说是樾王殿下了,就算是在普通世家贵族中,恐怕也寻不到好姻缘了。 江容瑾哪里不明白沈氏言语中的意思,她撑着伤痛的身子,怨愤道:“母亲,一不做二不休,我要她的命!只要她死了,我就是父亲唯一的嫡女,或许樾王殿下会松口,就算让我进王府做个侧妃……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我就能活,母亲!” 沈氏看着女儿疯魔的样子,心痛又震惊,她身子往后一撤,也开始思考这事儿能不能做。 江容瑾看她犹豫,泪水又决堤而出:“母亲……只要她死了,你的正妻之位就能坐得更稳当。我和弟弟,说不准族老也会松口,让我们更名,成为真正的嫡子嫡女,到时弟弟就能有跟江清阑一争之力!” “可……可她身边高手云集,咱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她的性命?”沈氏心里没底,上次准备的那般周全,还不是让江清仪逃过。 江容瑾眼神狠戾:“落水下毒失火哪个不行?就算她身边有再多高手又能防备住咱们所有的手段不成?” 第121章 生产 江容瑾的伤只及皮肉,可她却似受了重伤般,府内府外的医师请了一茬又一茬,生怕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点印子。 江闻远不知是愧疚还是如何,私底下补贴了好些好东西送去云锦院,好歹把她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哄好了。 趁着沈氏照顾江容瑾的空档,玉姨娘这日终于迎来了生产。 这日一大早,秦嬷嬷就敲响了清仪的房门。 昨夜睡在外间的雪枝揉着惺忪的睡眼给她开了门:“嬷嬷怎么这样早?小姐还没起身呢。” “出了什么事?”清仪也醒了过来,出声问询。 秦嬷嬷第一次这般失态,她半夜就被传话的丫鬟叫了起来。 玉姨娘昨夜就发动了,一直哀嚎到清晨还生不下来。 这让她想起了当年夫人生小姐的场景,知道玉姨娘是小姐的人,天刚亮她就忍不住来寻小姐。 “玉姨娘情况不好,小姐可要去看看?” 清仪被这话惊得睡意清醒了大半,转身一边穿衣梳妆一边问着那边的情况。 走到玉姨娘的院子门口,就听见她凄厉的叫声,丫鬟们脸上都是焦急神色。 一直贴身伺候着玉姨娘小丫鬟碎雨从屋子里跑出来,瞧见清仪连忙跪下道:“大小姐,姨娘死活生不下来,派了人去寻府医,一直没等到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清仪一脸不解地问:“不是一早安排了府医照看玉姨娘这胎吗?怎么请不来人?” “府医都在给二小姐备药,都推脱不肯来。”碎雨声音微颤回话道。 碎雨不是没去找过,但姨娘和主母跟前的嫡小姐相比,府医定然是不愿得罪后者。 “府外的大夫也派人去请了。”秦嬷嬷见清仪着急,低声开口道。 她是个稳妥的,一早就想了别的办法,派人出了府。 清仪提步走进屋子,玉姨娘已经浑身湿透,脸色苍白。 听见动静,候在玉姨娘身边的稳婆都转过身来。 “大小姐……”玉姨娘虚弱地开口,她挣扎了一夜,嗓音都有些嘶哑了。 一旁的稳婆开口道:“孩子太大了,卡着一直出不来,大小姐,恐怕还是要大夫来才行。” 清仪走到床边握住玉姨娘的手,面带坚定道:“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会平安,你听嬷嬷们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走出屋子,清仪看了看如今的天色,现在还太早了,估计府外的大夫来得不会这般快。 她吩咐碎雨道:“你找人去熬些参汤备着,姨娘这样子估计还要些时辰,要吊着精神。” 清仪又转身对秦嬷嬷道:“你带着咱们院子的人去府门口候着,大夫来了即刻带进府来不要耽搁。” “是,小姐。” 众人领了命,都去忙自己的事。 清仪身后的屋中,玉姨娘的声音明显越来越弱,府中就有大夫,若一直干等着误了事可怎么好? 清仪眉心一拧:“雪枝你在这守住院子,玉枝你随我一起去请府医。” 江府的府医住在江府外院,清仪去时整个院子都被浓重的药味笼罩。 院中支起了许多药罐,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丫鬟正叉腰站在院子正中,颐指气使地说着:“二小姐要的敷药切记要用香料掩去药味,还有今日小姐的药浴,都要用上好的药材熬水。” 这丫鬟正是江容瑾身边的蝶梦,她说完一转身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清仪。 “大小姐怎么来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蝶梦明知故问道。 她一早得了吩咐就来了府医这处,为的就是拦住这些府医。 清仪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对身边的玉枝道:“不用理她,找到徐大夫就将他带走。” 玉枝点头正要往里进就被蝶梦挡住:“大小姐找徐大夫?真是不巧,大夫人早起身子不适,徐大夫去瞧了,这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清仪眉头微皱,这徐大夫是府中最擅妇人生产的,她也不犹豫,对玉枝道:“随便找一位得空的,耽搁不得了。” 蝶梦闻言,往前又挡了挡:“今日家中府医恐怕都没有空闲,我家二小姐病情反复,她们都要留在这里制药膏熬药浴!” 院中的府医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都怕受牵扯,往屋里躲去。 清仪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不屑地看着蝶梦:“你家主子都不见得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你倒是狐假虎威,连我的人也敢拦?” 蝶梦见清仪如此疾言厉色,气势一下去了大半,但还是嘴硬道:“大小姐,您虽是主子,可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不顾二小姐的安危吧?” “玉姨娘难产一直等不到大夫,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云锦院安得什么心?”清仪冷声开口质问。 蝶梦故作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玉姨娘难产?” 说完她又咯吱咯吱笑起来:“一个姨娘罢了,她如何能跟咱们二小姐比?” 清仪不想同她多言,带着玉枝正是为了抢人而来。 玉枝正要动手,就见院外又来了人。 “怎么跟大小姐说话呢?大小姐都亲自来请了,怎么能不给大小姐一个面子?”沈氏身着一身华丽的宝蓝色裙装,妆容艳丽,环佩叮当,哪有一点不适的样子。 徐大夫正低头走在她身后,给清仪见了礼。 “听说玉姨娘生产,我这个做主母的怎能不去?正好咱们一起去瞧瞧。”沈氏亲昵地想上前来拉清仪的手。 清仪退后一步躲了过去,装也不屑装,微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去。 回到玉姨娘的院子,清仪没瞧见秦嬷嬷的身影,知道是府外的大夫还未到。 徐大夫前脚踏进屋子,清仪侧头吩咐雪枝:“让竹影也过来,盯着点徐大夫。” 清仪才不信沈氏叫走徐大夫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那么简单,竹影虽医术不算高超,但基本的药材还是能辨认一二。 沈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悠闲喝茶,她瞧着清仪的背影冷笑。 清仪无意间转身正对上沈氏那双得意的眸子,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沈氏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开始放松警惕了,那就好对付了。 第122章 计破 碎雨捧着参汤进门看见沈氏先是一愣,脸上立刻警惕了起来。 “大夫已经进去了,你也去候着,若有什么需要即刻吩咐下去。”清仪对着碎雨使了个眼色。 碎雨应了是,对着沈氏和清仪福了下身拐进了屋子。 徐大夫边给玉姨娘把脉,一边擦汗。 胎大难生,但有他施针辅助着生产,问题应当不会很大。 他如此紧张全为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主子,大夫人和大小姐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今天天刚微亮,他就收到了消息,准备来玉姨娘的院子,谁料半途就被大夫人的人截住去路。 那些人不由分说就把他带到了云锦院,并未见着大夫人的面,只扣着他喝茶。 他本以为大夫人是不想玉姨娘顺利生产,硬要拖着他的时间。 但等大小姐闹到外院,大夫人竟二话不说又带着他来了。 现下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死死盯着他,他每动一步都紧张万分。 他刚拿出银针,竹影就走上前来:“徐大夫要施针?我也略通医理,可需要我帮忙?” 徐大夫眉头一紧,顺从地将自己手中的针套放到竹影手中:“那就麻烦姑娘帮我给银针过过火。” 竹影拿起针套,拿起来仔细端详,又放在鼻下闻了闻,见没什么异常才过了火递到徐大夫手中。 徐大夫叹了口气,一边施针,一边低声道:“老夫在江府数十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也会全力救治姨娘。” 竹影明显不信他的话,但还是笑着开口:“是,徐大夫医术医德都是上乘,没什么不放心的。” 接着更专心地注视着徐大夫的一举一动。 随着徐大夫下针,玉姨娘的痛呼声明显小了些,她缓了缓劲,又开始尝试着进入新一轮的生产。 这时雪枝也打了帘子进来,对着竹影微微一笑,竹影心下了然,转身走了出去。 清仪和沈氏分坐在院子的两边,竹影走到清仪跟前,垂下身子低声道:“小姐,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玉姨娘情况也好多了。” 清仪了然的点点头,附在竹影耳边低语一句。 竹影神色微变,旋即行了个礼,又进了屋子。 沈氏看着这主仆几人,心中不由暗笑她们傻,忍不住开口道:“仪儿,你对这个姨娘还真是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女。” 这话挑衅意味十足,现在是装也不愿装了。 清仪勾起唇角,柔声道:“大夫人这是什么话?玉姨娘腹中可是我的亲弟弟,父亲公务缠身,我这个做长女的自然要上些心。” “大小姐,咱们大房的主母还在这坐着呢!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越过主母管姨娘的闲事也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站在一边的蝶梦忍不住开口讽刺道。 沈氏看了蝶梦一眼,并未斥责,只悠悠地说:“咱们大小姐有这份心是好事,我这个主母也是乐得清闲。” 她心中却是暗嘲:“亲弟弟?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 清仪端着笑,拾起茶盏轻咂一口,不再接沈氏的话。 “玉枝,茶有些凉了,院里的丫鬟忙碌,你去换茶。”清仪说着将茶盏放到玉枝手中。 屋内徐大夫施过针又写下一张药方,自然而然地递到竹影手中:“吩咐人抓药来煎。” 竹影依旧是仔细看过才转身将药方递给碎雨:“煎药时找人盯着些,万不可大意。” 碎雨知道其中的厉害,接过药方郑重点了点头。 竹影眼看着徐大夫退出了内室,她从一处隐蔽的小门闪身也出了内室。 正撞上欲翻窗而入的玉枝,两人会心一笑,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盛,沈氏逐渐没了耐心,频频让人去问情况。 里面也只说快好了,并不让蝶梦进门。 秋日的正午还是有些闷热,沈氏摇着团扇一股不详之感漫了上心口。 清仪坐的一侧有树影遮凉,她正闲适地饮着茶。 沈氏无意间视线扫过清仪,她总算是发现了不对。 清仪的身后只站着雪枝,还有一个眼生的丫鬟,那个功夫极好的玉枝呢?刚刚说去换茶现在都没有回来? 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屋内突然跑出来一个丫鬟。 “生了生了!姨娘诞下了一位小公子!” “玉姨娘呢?她情况可还好?”清仪疾步上前询问道。 那丫鬟继续道:“姨娘只是有些脱力,没什么大碍,母子平安。” 清仪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一旁的沈氏抓紧了袖摆,有些不可置信。 抬步就要往内室去,想去确认清楚:“妹妹真是辛苦了,我去瞧瞧她。” 还没走上台阶,就听见屋内有混乱之声传出,沈氏面色一喜,又勉强掩下。 “这是发生了何事?”沈氏佯装关心,心里早乐开了花,她安排得很是齐备,现下应当是另一步棋起了作用。 她正想去撩帘子,就被一阵掌风击退了好几步,玉枝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婆子扔了出来。 “大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这婆子拿着凶器就要往姨娘胸口上去,若非我及时赶到,恐怕要出大事!”玉枝看着发髻有些凌乱,一脸狼狈的沈氏轻蔑道。 沈氏有苦不能言,只能捂嘴惊叹:“这婆子竟如此大胆?” “更大胆的还另有其人呢!”清仪没头没尾的就是这一句。 惊地沈氏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瞧着清仪。 清仪拍了拍手,侧院的小门处,几个婆子押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沈氏这下更坐不住,她本是想来看笑话的,想看着自以为聪明的清仪落入她的圈套,可现在却只想离开。 被押着的正是碎雨,她头发散乱,被堵了嘴呜呜咽咽地朝着沈氏说着什么。 “大小姐,姨娘的药一直没好,等不了我只好去催,没想到竟逮住碎雨往姨娘的药中加这个东西。”竹影站在一边开口,她的掌中赫然是一个药包。 她才不是等不及了去催,她是一直偷偷跟着碎雨。 正好徐大夫收拾好药箱走了出来,清仪将药粉交到徐大夫手中。 徐大夫看了看,不由睁大了眼:“这……这可是剧毒!沾上一点便是无力回天。” 清仪冷冷一笑,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狼狈的碎雨,还有那个鼻青脸肿的婆子,开口道:“这两个歹奴对主子下手,实在是罪无可恕,大夫人以为该怎么处置?” 第123章 容昱 江闻远踏进院子正巧听见这一句,他步履匆匆,额上都是细密的汗。 “将这些刁奴送到书房去,我要亲自审问!玉娘如何了?”江闻远一步未停,一个眼神都未落到沈氏身上,疾步进了屋子。 沈氏紧咬下唇,心里既慌张又愤恨,但不得不提步跟了上去。 清仪也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屋内满是血腥之气,玉姨娘抱着孩子虚弱地斜靠在床头。 其余的丫鬟婆子正收拾这一室狼藉,见主子们进来,都退了下去。 “将军……”玉姨娘此时脸色苍白,汗湿了鬓发,却自带一种娇柔美感。 这娇声一唤,直把江闻远喊得心底一颤,加快步子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襁褓中的稚子,多年未曾有的孺慕柔情漫上他的心口。 “玉娘,辛苦你了。” 玉姨娘勉强扬起笑意:“怎谈辛苦,将军您看,孩子多像您,您给他起个名字吧。” 江闻远是在下朝途中得知了玉姨娘生产的消息,这一路回来,他已经思忖好了。 “容昱,咱们的小儿子就叫容昱,如何?” 玉姨娘抱着孩子一脸温情:“容昱,真是好名字。” 沈氏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忍不住开口:“妹妹你生产辛苦,还要多歇息才是。” 她实在是看不惯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刚生了孩子还这般狐媚。 江闻远闻言也觉有理,正准备起身。 玉姨娘将孩子放在一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柔声道:“将军,今日生产凶险,全倚仗大小姐,我和昱儿才能平安无事,有人想害我们母子,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江闻远抬眼扫了清仪一眼,握住玉姨娘的手,轻声安慰:“你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姑息,你安心养身子。” 清仪跟玉姨娘对了个眼神,也跟着江闻远的步伐走出了院子。 “到底怎么回事?”刚走出几步,江闻远便侧头问跟在身后的清仪和沈氏。 清仪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父亲,女儿不过帮着抓人而已,这背后的蹊跷,想是大夫人更清楚些。” 沈氏本就心慌,一听这话立刻着急起来:“仪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如何清楚背后之事。将军,那两个刁奴害主,死罪难逃,妹妹产子是大喜事,需早些料理了才好。” 江闻远侧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氏,旋即叹了口气:“这事儿我自会调查清楚,你们跟着忙活了半日,都回去休息吧。” 清仪行了个礼,挑眉轻蔑地瞧了沈氏一眼,转身往云舒院去。 雪枝有些不甘心:“大夫人今日出手如此狠毒,可看将军那意思,定是想包庇她!” 清仪看着雪枝气鼓鼓的小脸,不由笑出声来,脸上愁云散去,面带轻松:“咱们今日最重要的,是要让玉姨娘母子平安,至于大夫人,她的报应在云锦院躺着呢!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报应。” 玉枝莞尔一笑,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不过小姐是怎么抓出这两个内鬼的?” 这时正走进云舒院门,竹影早她们一步回来,笑着迎上来。 “小姐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有问题的是碎雨不是徐大夫?”竹影也是一脸期待。 拉着几个小丫鬟在院中小亭坐下,清仪才开口道:“若大夫人今日找的是别的大夫我还会怀疑,可徐大夫做不出伤天害理之事。” 徐大夫穷苦出身,早年在医馆做学徒,五年前才来了江府。 前世京郊突发瘟疫,他恰好出城探亲归来,本能在闭城前回到江家,却为了城外百姓留下救治,最后积劳成疾,感染疫病而去。 清仪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他实在仁德,美名远播,江府还跑出来认领名声。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与沈氏狼狈为奸呢?今晨她瞧见徐大夫第一眼就心安不少。 可她不能这般解释给这群小丫鬟听,清仪只淡笑道:“徐大夫的人品府中何人不知?我不过是信得过他的为人。至于碎雨……大夫人若要确保万无一失,收买玉姨娘最贴身最信任的丫鬟是最直接的方式,我让竹影去,也是为了什么都过一过她的手,万无一失。” 既然有徐大夫这个障眼法在前,那必有浑水摸鱼之人,只要费心观察,总能看出端倪。 竹影点头补充道:“小姐叮嘱,我就特意留意这屋内所有人,那碎雨端来参汤时我就察觉了问题,姨娘还未产下孩子我不敢声张,趁她去熬药的机会,才将她拿下。” 雪枝惊讶地睁大了眼,她还不知,这背后有这么多事。 “还有那个行凶的婆子,我只是为防意外,才让玉枝去盯着,不想大夫人还真有另一步狠棋。”清仪说着看向玉枝。 玉枝笑着接话:“小姐心思细腻,若是换了旁人定不能如此面面俱到,只是这事恐怕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 清仪仰头看着正升至正中的烈阳,微眯了眼:“今日没酿成大祸,父亲不会重罚她,我原以为上次宫宴之事她能消停些,没想到她还敢出手,留她留得够久了。” 要想除去沈氏,光是这些后宅争斗是不够的,只有踩在江闻远的痛楚之上,才能让他厌弃沈氏。 另一边江闻远的书房。 江闻远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巾帕擦净手上的脏污,像看脏东西一般看了一眼晕死在地上的两人。 “抬下去处理干净,从主院拨两个信得过的丫鬟送去给玉娘。”江闻远冷声吩咐道。 他有些疲惫地坐在桌案边,想起那个今日刚出生的孩子,心里有暖流流过。 又回想起刚刚那两人的证词,他揉了揉眉心,颇有些神伤。 当年迎沈氏成为继室是为着年少情意,如今却只觉此人面目全非,那样柔顺柔情的女子,也变成了妒妇。 这时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将军,大夫人派人送了安神汤来。” 小厮送来了汤盅,一股熟悉的香味漫进江闻远的鼻腔,他微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揭开盖子一饮而尽。 第124章 安排婚事 江容昱的出生悄然改变着江家格局,江闻远本就宠爱玉姨娘,现下连江老夫人都对她和颜悦色。 出了月子后,她也不再像从前养胎那般闭门不出,每隔几日就会带着江容昱去慈溪堂请安。 “这孩子眉清目秀,有些闻远幼时的样子,看着真惹人疼。”江老夫人一边逗弄着小孙子,一边笑着道。 孩子被奶娘抱着,玉姨娘则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替江老夫人按腿。 “老夫人疼昱儿,是昱儿之幸。”玉姨娘很是谦卑低微。 江老夫人对此很是受用,她最喜欢被人捧着奉着,府里从夫人到姨娘,没人能做到像玉姨娘这样。 她笑着拍了拍玉姨娘的手:“你这个孩子,既恭顺,又会生养,我是越看越喜欢。” 正说笑着,就见沈氏带着伤愈的江容瑾走了进来。 “祖母万安。” “母亲万安。” 沈氏一进门就瞧见卑躬屈膝的玉姨娘,眼中带着不屑。 江老夫人微抬了抬眼皮,轻声道:“瑾儿伤好全了?” 江容瑾福了福身:“谢祖母挂念,已经好全了。” 江老夫人轻嗯一声,继续道:“伤好了就在房中修身养性,你如今名声难听,但也不必担忧,你的婚事祖母已有安排。”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沈氏试探着问:“母亲……母亲想为瑾儿相看哪家?” “她的名声,自然嫁得越远越好,我母族许家远在江南,如今穗仙嫁了过来,我们再嫁个姑娘过去他们也不会有微词。”江老夫人看向江容瑾的眼神带了两分轻蔑。 她从前看不惯秦姝,现如今也看不上沈氏,更看不上沈氏在外生的这个女儿。 在她看来,江容瑾的名声已毁,还开罪了皇后娘娘,嫁到他们许家都是高攀。 江容瑾闻言满脸不可置信,躺了这么久她每日都是心怀怨念,现下忍不住开口质问:“许家?我的婚事自然是父亲母亲做主,祖母!我怎么能嫁到许家去?” 江老夫人横眉冷竖,猛拍了拍桌:“我是你的祖母!你的婚事我自然有资格安排!怎么?你还看不上许家?” 沈氏知道这事儿只能由江闻远来同江老夫人商议,扯了扯江容瑾的袖子,低声道:“母亲,这事儿还要将军回来商量,您自然是为了瑾儿好,可这样的大事,也不能草草就定下来。” 江老夫人瞥了瞥这对母女,有些不耐烦道:“好了!这事儿我自然会跟远儿商量,赶紧下去,吵得人心烦。” 这话一出,沈氏忙拉着满脸不甘的江容瑾往外走去。 玉姨娘微不可察地勾了唇角,为江老夫人顺了顺背,又给她按起肩来。 “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二小姐不过是一时想不通,您对她的好,她往后自然会明白。”玉姨娘柔声道。 今日这一出,也不枉她不辞辛苦,久不久就来吹吹耳边风。 拿捏住江容瑾就等于拿捏了沈氏,大小姐说的果然没错。 这一出也传到了云舒院这处。 清仪正坐在院内亭中抚琴,听雪枝回话不由侧头问道:“给我那二妹妹准备的是许家哪位公子?” 雪枝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远处有人答话:“是我们许家三房嫡子。” 许穗仙笑着走近,给清仪行了一礼。 “穗仙。”清仪连忙起身握住许穗仙的手,“你也知晓了此事?” 许穗仙笑着坐下,喝了口茶:“这人还是我举荐给祖母的,如今许家只有我们长房的三弟,还有三房的四弟没有婚配,三弟已经有了心上人,四弟自然最合适。” “三房嫡子……可许家三房乃是庶出一脉,真真是要气死大夫人不可。”清仪很快明白了许穗仙的用意。 “姐姐你可别说,我四弟虽出自庶出一脉的三房,但也是一表人才,是我许家最会读书的儿郎。”许穗仙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大夫人定是不会同意的,这事儿还有得闹呢!私心里讲,我可不想二小姐嫁到我们许家去。” 江容瑾可不是什么善辈,现下拿她的婚事做文章,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这对母女的注意力。 “那个玉姨娘可真是个妙人,祖母这些日子被她哄得日日眉开眼笑。”许穗仙话锋一转,又说起玉姨娘来。 清仪点头:“她是很会拿捏人心的,不过为人良善,是个可信的。” 说着不由又想起另一人来,清仪皱眉问道:“许映秋近日如何了?” 说起这个妹妹,许穗仙眉头一紧:“她自然一直待在江清言院子里,祖母放纵江清言,我公公又不管,我和夫君也拗不过祖母去。” 清仪知道这人确实不好处理,她毕竟是穗仙的亲妹妹,也不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处置了,甚是令人头疼。 “她只要老老实实的,暂且放着也无碍,你近日管家可劳累?”清仪又亲手给许穗仙续上茶水,关切道。 许穗仙想到一些事,正色道:“今日所来,正有关掌家之事想跟姐姐说。” 清仪见她神色不对,也直起身子来:“出了什么事?” “我近日发现了些奇怪的事,我记得姐姐你早先跟我说过,三房那边从前一直被二房打压,三小姐也因此一直养不好身子,被府中轻视怠慢。”许穗仙皱眉道。 “是。”清仪抿了口茶水,脑海中浮起江清念那张病弱的脸。 许穗仙摇了摇头,低声道:“可我却发现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和后厨的孙嬷嬷,还有洒扫处的郑嬷嬷都颇为熟稔,我后来去查了查这两位嬷嬷的祖籍,她们都出自萍乡。” “萍乡?”清仪皱眉思索着这个地名。 许穗仙也不卖关子:“这萍乡是三夫人的老家,姐姐你说,这会是巧合吗?可若三房有这个能耐,又怎会将日子过成这样?” 第125章 西山之行 许穗仙走后,清仪默然思考了良久,才唤了雪枝来。 “上次查的三小姐和许映秋的事,可查到些什么了?”清仪轻声开口问雪枝。 雪枝摇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秋姨娘和三小姐平日里没什么交集。” 这就怪了。 “多留意着三房的动作,特别是三小姐,一有什么不对劲的,一定尽快来回话。”清仪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许映秋那边,也要留意着些。” 雪枝点头应下,又关切道:“小姐最近劳心劳力,可要注意身子才好。” 自从回了江家,她跟在一旁也觉得心累,可真是苦了小姐了。 过了约莫两日的功夫,清仪收到了齐樾的邀约。 她一早到了携芳楼,没想到齐樾也早早就到了。 桌上正放着热气腾腾的早膳,她进门之时齐樾正巧夹起一块绿豆糕。 清仪不由弯了唇角:“王爷还喜甜食?” 齐樾放下筷子,给清仪倒了杯茶:“这点心是新来的师傅做的,你也尝尝。” 清仪从善如流地夹起一块尝了尝,甜而不腻的绿豆清香漫了满口,搭配着今日的六安瓜片甚是清新。 “携芳楼真是卧虎藏龙,这糕点不输宫廷御制。”清仪抿了口茶,会心一笑道。 “你若喜欢,等会儿就带些回去。”齐樾说着,又递上一张锦帕。 清仪自然地接了过来,收敛了两分笑意:“王爷今日是有何事要说?” “谢家之案,有了新的进展,过两日我借着公务之由要去一趟北边,最多不过一月就回,我不在,你万事要小心。”齐樾放下筷子,神色有些凝重。 清仪也放下茶盏,若有所思道:“谢淮同你一道去吗?” “他身份特殊,还是留在崇真寺安全些。对了,你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去找他商议,还有孟钧,他也是堪用的。”齐樾叮嘱道。 清仪没想到齐樾现在如此信任孟钧,又想起拥有一双湛蓝眼眸的谢淮,笑着道:“我自己能护好自己,倒是王爷你,山高路远,还要万事小心才是。” 齐樾听了这话,只觉心下一暖,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好,我会安全回来。” 清仪突然想起前世的那场疫病,算了算时间,估摸着还有两三月才会出现,到时齐樾早已回到京中,应当不会有事。 从携芳楼回来,清仪就开始思索前世疫病之事。 上京城虽未受到太大的波及,但稍偏远的郡县都逐步沦陷,生灵涂炭。 灾民一波又一波涌入上京,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清仪曾和楚峥同登北城楼慰问灾民,入目皆是瘦骨嶙峋被疫病折磨的百姓,那凄惨场面她永远都忘不掉。 她不知灾病因何而起,但总要未雨绸缪,做些什么才好。 这般想着,清仪叫来雪枝:“我记得我和母亲名下是有药材铺子和医馆的,拜托你哥哥将掌柜们聚起来,多囤些退热解毒的药材。” 雪枝虽不明就里,但还是点头应下,去给双元写信。 吃过午膳,慈溪堂来了人传话。 一走进慈溪堂,就见人来得很是齐整,沈氏和江三夫人分坐两边,身后是各自的女儿。 许穗仙则站在一旁伺候着江老夫人的茶水,见清仪进来对着她温柔一笑。 清仪也回之一笑,给江老夫人请了安后才落了座。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着商议祭拜老爷子的事。”江老夫人提起逝去的江老爷子,眉间是散不去的愁容。 沈氏早知是为了这个,接话道:“从前都是……老二家的在安排,不如还是循旧例,就近在家中做一场法事?” 江老夫人想起李沁如,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提那个晦气的做什么?今岁家中多有不太平,还是要好好操办才是。” 沈氏眼中闪过不明的神色,笑着道:“是,母亲说得对,秋日里少雨,山路也易行些,此去西山不过两日路程,不如上山好好祭拜,这次正好扫墓祭祖一道,排场大些也显得诚心,家中或许能重归顺遂。” 江老夫人原本想着去护国寺好好办一场法事就是了,但沈氏这话着实说到她心坎里,她已有五年未曾上过西山了。 江老夫人沉吟片刻,方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安排下去,难得出一趟门,安排妥帖些,莫要出什么岔子。” 沈氏笑容更甚,点头道:“是,您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媳妇儿来安排,也是我们大房为父亲尽一份心意。” 清仪看这两人就把这事定了下来,不由多看了沈氏一眼,她管家的能力着实一般,若非穗仙和三夫人帮衬,家里早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举家出行很是费心费力,不仅要安排好一大家子的行程,还要着人去收拾西山的庄子,事务很是繁复。 沈氏本不擅管家,可她今日竟眼也不眨地提了出来,还大包大揽亲自操办,实在是可疑。 过了半月,到了出行的日子。 此去不过五日的功夫,清仪的行装不算多,早早收拾妥当等在二门。 今日可谓是声势浩大,除了江清言和刚出生的江容昱留家中,家中其他的主子们皆要同去。 光是马车就备了足有十辆,七辆载人,还有三辆装满行装。 按着亲疏长幼,两两而乘,清仪和江容玥同乘一辆马车。 江容玥又长高了些,褪去了婴儿肥,巴掌大的小脸清秀可人。 她见着清仪很是高兴,她不爱在府中交际走动,是以不怎么有机会能见到清仪。 远远地就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见过大姐姐。” 清仪淡笑着走上前扶起她,关切道:“你和柳姨娘近来可好?” 江容玥笑弯了眉眼,挽住清仪的手臂边搀扶着她上车边说:“有大姐姐照应我们,一切都好。” 眼见着众人都上了马车,车队也就陆陆续续出发。 一路上有江容玥陪着,清仪也不觉无趣。 出了城就是山道,秋日里山中凉爽,空气清新醉人,清仪紧绷多日的情绪不由放松了下来。 她还不知,危险正悄悄降临。 第126章 遇袭 马蹄声声,江容玥像个小孩子般,一边吃点心一边摇头晃脑。 清仪不由弯了唇角,拿出随身的巾帕替她擦了擦嘴角。 “大姐姐带的点心真是好吃极了,甜而不腻。”江容玥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清仪带着温和的笑意,将巾帕放在她手中:“你若是喜欢,以后就多来云舒院,点心管够。” 江容玥笑着点头,笑着笑着想到了些什么,脸上泛起一丝失落来。 “怎么了?可是噎到了?喝口茶水。”清仪见她变了脸色,又递了茶水到江容玥手上。 江容玥复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事,我不过是想起……也不知四姐姐她如今如何了……” 清仪替她理了理鬓角:“皇子府富贵,她虽是侍妾,也算是半个主子,只要老实本分些,不会吃苦。” 说完这话,清仪自己都不信。 江容瑛是什么样的人,三皇子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心知肚明。 萧婉瑜和赵水心之间必然争斗,那二人一个坐着正妃之位,一个站在楚峥心尖,她在夹缝中,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江容玥又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才怅然道:“这都是四姐姐自己的选择,如今我和姨娘也不必日日为她忧心了,过成什么样总归是她自己的造化。” 清仪眼神柔和地瞧着眼前的少女,会心一笑:“你能这般想是最好,你和姨娘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突然猛得摇晃一下,旋即停了下来。 玉枝打起帘子询问车夫:“出了什么事?” 马车夫皱着眉,指着车轮道:“这轮毂卡了块石头,要想办法取出来才行。” 玉枝翻身下了马车,走到车轮处,确实瞧见了一块石头,伸手正要去取,就听一旁的马嘶吼一声。 马车内的清仪和江容玥一个踉跄,摔倒在马车壁上。 一阵颠簸,马儿像疯了一般往密林中而去。 发觉不对,玉枝赶忙追了上去,可失控的马儿疾驰而去,哪是她一双腿能追上。 她不假思索地转头往前方江清阑的马车跑去,边跑边喊道:“不好了!马惊了!大小姐出事了!” 前方的队伍听见这处的骚乱都停了下来,江清阑飞身出了马车,抬眼便看到逐渐消失在密林中的马车。 他心急如焚,将马车卸了下来,狠拉缰绳,纵马追了过去。 沈氏和江闻远也下了车。 “这好好的,怎么会惊了马?快!再去些人,一起去追,务必保证大小姐和五小姐的安全。”沈氏面带焦急地吩咐着身旁的府兵,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可是发疯的马,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密林里还有她安排好的杀手,今日就算有再多高手保护,江清仪也别想活下来。 颠簸马车内,清仪将江容玥护在怀中,脑中不住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江容玥害怕地颤抖着抓紧了清仪的手:“大姐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清仪握紧了她的手,坚定道:“别怕!一定会有办法,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一阵猛烈的撞击,马车的顶子也被掀飞。 清仪看着茂密的绿林,一脚踹开了马车门。 这马已经完全失控,一直被带着疾驰,迟早会被撞死。 清仪看着近在咫尺的缰绳,心里有了主意。 她用手边的软枕护住江容玥的头,又让她抓紧一旁的窗沿,叮嘱她道:“抓紧了!别松手。” 说完,她摸索着,从座垫下的小箱子摸出一把锋利的短刃。 这是出门前雪枝硬塞给她防身的,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清仪扶着车壁,亦步亦趋伸手终于握住了缰绳。 清仪深吸一口气,握住刀的手又准又快,猛得挥刀割断一边的缰绳。 马车一整个往一边倾斜,人和刀齐齐飞了出去。 清仪被这一下撞地胸口生疼,脑中一片轰鸣。 她使劲甩了甩自己发昏的头,转身摸索摔飞出去的刀。 转眼却见到骇人的一幕,那把短刃脱手而出,竟甩到江容玥身上,正直直插在她的小腿处。 仅两步之遥的距离,却像是天堑。 江容玥裙摆被鲜血染红,她愕然低头,也看见了那把刀。 “玥儿……别怕……”清仪抚着胸口低声唤江容玥。 她艰难地往前爬去,却在将要靠近之时又被甩到马车的另一边,清仪被这一下摔得头昏眼花。 等回过神来,突觉手边一凉,一只满是鲜血的小手,将冰冷的短刃放到清仪手中。 清仪睁大了眼,看着江容玥小腿上涓涓冒血的伤口痛心不已。 可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犹豫心疼。 她忍着胸口剧痛,重新爬回了马车门处,伸手好不容易拉住那最后两根缰绳。 “玥儿!抓紧了!”说出这句话,清仪毫不犹豫地割断了绳索。 顷刻间,整个马车往后仰倒而去,轰然破碎。 疯马消失在密林深处,清仪和江容玥双双摔在草丛中。 草丛深深,倒不会摔得多疼。 清仪忍着身上的伤,摸索着上前查看江容玥的伤势。 她的小腿血流不止,伤得不轻,清仪撕下裙摆勉强为她止血。 清仪早觉得这一切不正常,必不可能只是惊马这么简单,后面应当还有杀招。 清仪替江容玥擦去脸上泪水,沉声道:“玥儿,你可还能动?” 江容玥也感知不对,抽噎道:“姐姐……我走不动了……你先走……别管我!” 清仪低头握住竹笛,尖锐的笛声响彻密林。 影卫应声而出,人却比那日在江府少了一半。 领头之人低声道:“另一半影卫被一众高手拖住了,还有高手正往这边来,主子,必须要尽快离开。” 清仪看着疼得满头冷汗的江容玥,心疼不已,刚刚还笑着贪吃的小丫头,此刻已经站不起身。 她环视了一圈影卫,叹了口气:“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即刻送五小姐走,我去引开杀手。” 领头之人没有丝毫犹豫道:“分两队行动,你们几个送五小姐,我等誓死保护主子!” 第127章 获救 江清阑入林后视线不清,很快看不清马车的方向,只能根据声响勉强追赶。 而清仪这边,影卫口中的高手早就埋伏林中,比清仪想象中来得更快。 三个影卫护住清仪,只能后撤,正面冲突九死一生。 林中荆棘丛生,前行已是艰难,又因为不熟悉此地,分辨不出具体的方向。 影卫领头之人也知今日凶多吉少,眼见着杀手越靠越近,他仰头吹响口哨。 一只乌黑威武的雄鹰赫然落在他的肩头,他转身对清仪道:“主子,我们会拖住这些人,这鹰会为你指引方向,莫要回头!” 清仪听懂了他的意思,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蒙着面的人,开口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炽阳。” “炽阳!带着他们活着回来!”清仪沉声叮嘱道。 炽阳微微颔首,又吹响口哨,将雄鹰用力抛向空中。 清仪旋即转身,毫不犹豫跟着雄鹰飞行的轨迹,往密林深处疾跑而去。 身后有兵刃交接之声,清仪不敢回头,一步不歇地往前奔去。 不多时,密林退去,清仪赫然止住脚步,脚下已是一处山崖。 回过头去,却见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蒙面黑衣,一眼看过去便知不是影卫。 “郡主,莫要负隅顽抗,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给你个痛快!”领头的黑衣人沉声开口,威胁道。 清仪往后退至山崖边,抬眼看了看翱翔的雄鹰,它将自己带来此处,必然有它的道理。 清仪想通这事,脸上丝毫没有惊惧之色,只厉声问眼前之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自然是想取你命的人!”说完他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黑衣杀手步步逼近,就在刀刃要砍到清仪面前之时,清仪猛然后退,仰面往后倒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山崖边上草木茂密,有了树木缓冲,虽割破了衣服,但清仪落入崖底池中之时并未受到过重的冲击。 可此处山泉冰冷刺骨,身受重伤的清仪在池中泡了不过片刻就昏了过去。 山崖之上的杀手眼见着清仪摔落下去,都止了步。 远处有马蹄声愈来愈近,领头之人探头看了一眼崖底,冷声道:“必然是活不成了,咱们直接回去复命。”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收钱办事,可不想被人抓住。 江清阑在林中绕了半晌,只寻见了碎裂的马车,还有受伤的江容玥。 他将江容玥送回,又再次入林寻清仪,一直到日暮西垂还是没有丝毫收获。 沈氏见着江容玥虽受了重伤,却能活着回来,又见她腿上还有包扎的痕迹,尤为吃惊。 她压住心中慌乱,上前关切:“玥儿……你怎么伤得这样重?你大姐姐呢?” 江容玥失血过多,脸色一片惨白,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喃喃道:“救……救救姐姐!” 江闻远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幽深的密林,沉声道:“将玥儿送回京医治,顺便问城防卫借些人来搜林,其他人都按计划往西山去,祭祖之事也耽误不得。” 江清阑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您到现在还惦记着祭祖之事,仪儿生死未卜,父亲都不惦念她的安危吗?” 江闻远横眉冷竖,自觉被长子质问落了面子,冷声道:“你敢这么对为父说话?此行是为祭祖,老祖宗的事岂能耽误?你作为家中嫡长子,怎能礼义廉耻都不顾?” “敢问父亲,何为礼义廉耻?仪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她的性命还不如那些牌位重要?”江清阑也是不甘示弱,这是他第一次对江闻远如此疾言厉色。 “住口!你要寻就去寻,真是晦气极了!祭祖乃是家族大事,祖宗根基如何能忘?你作为江家嫡长子,焉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江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指着江清阑就是一阵痛骂。 江清阑早知这家中人情淡薄,如今看着眼前这些所谓亲人,心寒齿冷,翻身上马又往身后密林中而去。 清仪再次睁眼,晨光熹微,一束柔和的日光投射在她脸庞。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下一秒只觉浑身无一处不是疼的。 入目是一间朴素但干净的农舍,屋内器具摆设皆是竹编,简朴又清幽。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又重重跌回榻上。 听见声响,屋外有人推门而入。 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爹,她醒了。” 旋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清仪眼中,她哑着嗓子开口:“云大夫?” 云大夫上前替她摸脉,长舒了一口气:“郡主已无大碍了,不过现下还要卧床静养。” 清仪虚弱地开口道:“多谢云大夫救命之恩。” 云大夫看了看身旁的少女:“是老夫的女儿云遥采药之时发现了郡主,郡主怎会摔下寒潭?若是发现的再晚些,可就没命了。” 清仪这才转头看清眼前的少女,她面覆薄纱,一双眼灵动又俏丽。 “多谢云遥姑娘。”清仪又对着云遥道谢。 “郡主可要老夫传信回京,知会江府?”云大夫抚了抚胡须,他就等着清仪苏醒才好确定要不要回京传信。 清仪摇头:“我受伤之事甚为蹊跷,还请云大夫收留我一些日子,清仪定有重谢。” 说着清仪又想起身来。 云遥连忙上前扶住清仪,娇声道:“你们这些大人物整日里尽是些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真是费劲。” “遥儿!”云大夫皱眉瞪了云瑶一眼。 转头对清仪歉意道:“小女被娇宠坏了,还请郡主见谅。” 清仪看着扶住自己的少女,虚弱地笑着:“云遥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性子甚是爽朗可爱。” “郡主就安心住下,不必忧心其他,老夫和家人自会守口如瓶。”云大夫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大宅院里的腌臢事他见得多了,自然知道清仪的用意。 “多谢云大夫。”清仪也回以温和笑意。 云遥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皱了皱眉,起身将云大夫往外推:“老头!你可说好了,这是我的病人,你且快快出去,我要开始诊治了!” 云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清仪虽看着和煦,可好歹也是郡主之尊。 云遥又侧过头来瞧着清仪,面纱覆面,清仪还是从她弯弯的眉眼察觉了她狡黠的笑意。 第128章 传信 清仪上回的脚伤还没好全,这次又受了伤,一直不得下地走动。 每每有阳光的日子,云遥都会搀她躺在院里晒晒太阳。 云遥则在一边摆弄药材,给清仪讲些村子里的趣事。 这日又是这般,在秋日柔和的日光里,云遥正跟清仪展示她今晨一早进山采的药材。 “郡主姐姐你瞧!这株是我爬上绝壁好不容易采到,今日正好给你入药。”她依旧面覆白纱,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闪着灵动光彩。 “呀!我都忘了,还熬着药!”想起炉上的汤药,她又咋咋呼呼地进了屋。 不多时端出一碗黑浓的药汤来。 清仪本面带着笑意,瞧着那碗药不由皱紧了眉头。 云遥看出她怕苦,捂嘴轻笑着哄道:“郡主姐姐放心,今日的药我改良过了,虽看着漆黑,但味道可比往先好多了。” “多谢。”清仪虽皱眉,但还是接了过来,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虽说是不比原先苦,但还是让人舌头发麻。 清仪放下药碗,正准备用手边的茶水漱漱口,只觉嘴中被人塞了个甜滋滋的蜜枣。 抬眼便见云遥眉眼含笑,在阳光下浑身似镀了层柔光。 正当这时,云大夫背着药箱从院外推门而入。 “爹!你回来了。”云遥步子轻快,去迎云大夫进门。 云大夫将药箱递到云遥手中,对着清仪拱了拱手。 清仪点点头,算是回了礼。 “爹爹可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云遥摇着云大夫的手臂,娇笑着伸出手。 云大夫一脸宠溺,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粉面桃腮的小面人儿,乍一看很是像云遥。 云遥接过来爱不释手,又侧头对着云大夫讲今日采药的趣事。 清仪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女,不由跟着也勾了唇角。 她两世为人,从未体会过父女亲情,恍惚间眼眶竟有了两分湿润。 云大夫抬眸正巧对上清仪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从药箱中又拿出一个蟠桃样式的递了过来。 “我竟也有……”清仪有些惊诧地接了过来,那蟠桃做工精巧,恍若真能闻到桃香。 云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唐突了郡主,我料想着年轻的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 清仪脸上的笑更真挚了几分:“多谢云大夫,我很喜欢。” 云大夫又为清仪把了把脉,淡笑着开口:“郡主的伤无大碍,恢复得极好。” 想着他又继续道:“小人今日入京已经按着郡主的吩咐,在携芳楼留了信件,至于江家……已经祭祖归来,但您失踪一事,并未闹起来。” 清仪点头:“辛苦您了。” 云大夫偶尔会入京问诊,这次顺便打探了消息,还顺手替清仪传了信。 算了算日子,自摔崖已有五日,哥哥一定急坏了,她不能瞒着他。 她不露面是为了养伤,也是为了引出背后之人,她如今藏在深山中,有些事只有哥哥替她来做。 江家祭祖原定三日,这日才回了京。 江清阑自然没有同全家一起去,他一面照看着江容玥,一面日以继夜地去寻清仪。 江闻远扶着江老夫人进门,正碰上往府外走的江清阑。 江清阑面沉如水,满脸胡茬,形色有些狼狈。 狭路相逢,他抬头瞥了祖母和父亲一眼,拱了拱手就准备疾步离去。 江闻远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站住!作为江家嫡长子,如此蓬头垢面成何体统?” 江清阑止住了步子,转过身来,语气森冷:“父亲倒是红光满面,衣冠济楚,仪儿如今生死不明,我这个为人兄长的自然顾不上自己。” 江闻远横眉冷竖,清仪失踪那日他就留下亲卫去寻,他只是以祖先为先,未有亲自去寻罢了,在儿子口中却似他丝毫不在意一般。 江老夫人见一句不对,这父子两人又要吵嚷起来。 “好了!仪儿是我江家嫡女,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是忧心不已,是该多派些人手去寻!知道阑儿你心系你妹妹,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江老夫人说完捏了捏江闻远的手臂,止住了他的话头。 此时沈氏也跟了上来,搀扶着江老夫人继续往府里去。 江清阑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家远去,嘴角笑意更冷,一个个嘴上说着关心,实际没有一丝担忧之意。 他正准备提步往外去,就见自己身边的小厮慌忙跑了进来。 “大少爷……信……”小厮一路跑回,此时上气不接下气,将手中信件塞进江清阑手中。 信封上那一行娟秀的字迹,让江清阑浑身一震。 他慌忙打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了信。 一连几日,自从仪儿消失在他眼前,他的心一直都悬着,此刻才终于落了下来。 他收好信,塞到怀中,信里不仅报了平安,还写了些别的事。 仪儿出事并非意外,竟还有追杀之人,他转身提步往云舒院而去。 江清阑刚推开云舒院的门,就见四处的丫鬟都围拢上来。 雪枝双眼通红,步子都有些虚浮:“大少爷!可有小姐的消息?” 江清阑看着这群神色悲戚的小丫鬟,沉声对雪枝道:“你和玉枝进屋来。” 雪枝眸色一亮,和玉枝一道随江清阑进了里屋。 另一边云锦院内。 沈氏一回府就收到了消息,派去的人回话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让小厨房做了一大桌好菜,和江容瑾一起坐在桌边。 “父亲又去了那贱人那处?”江容瑾看着空置的碗筷,有些不悦。 沈氏也被这话弄得皱了眉,复又拾起笑意对女儿道:“那贱人有什么好怕的?没了靠山,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江容瑾抓住沈氏话中重点,满眼惊喜:“母亲,她死了?她是不是死了?” 沈氏温柔地替女儿理了理鬓发,满眼慈爱:“外面来了信,事情办妥了,她永远都回不来了。” 江容瑾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欣喜若狂。 没了江清仪,她迟早能变成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母亲,江清仪失踪身死一事,要尽快传出去。”江容瑾眼中带着两分癫狂。 沈氏有些不解:“你父亲严令不许外传,若我们宣扬出去……” 江容瑾握紧沈氏的手:“父亲是怕到时寻回了她,她失踪这么久会毁了名声,也连累家族女儿的名声。可她回不来了,我一天也等不及了,江清阑那样子你也瞧见了,若能趁着这机会,一举将江清阑也收拾了,弟弟就是父亲唯一的嫡子。” 第129章 传开 沈氏母女说做便做。 第二日不到晌午,清仪失踪一事就传得满城风雨。 自然也惊动了宫中的太后。 太后寝宫。 莫如姑姑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叩响了殿门。 太后刚刚午睡起来,正在穿衣。 瞧着莫如姑姑神色慌张的样子,就知道出了大事。 “怎么了?”太后拾起案桌上的佛珠,捻了起来。 莫如姑姑极力平复了心情,却也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郡主……宁安郡主……失踪了!” 这话一出,太后身形也有些不稳,沉声问:“怎会失踪?” “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说是祭祖途中惊了马,被疯马一路带入密林。”莫如姑姑忙上前搀扶住太后。 “找!派人去找!”太后甩袖吩咐,眼中已有了泪意。 三皇子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赵水心坐在临水榭的小亭中正喝着茶,她的小腹已有微微隆起,她抚着小腹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可是真的?”赵水心听闻清仪失踪一事,眸色一亮。 蓝采给她添了茶水,回话道:“自然是真的,听说江家那个五小姐同在马车中,受了重伤,估摸着宁安郡主恐怕凶多吉少。” 赵水心的嘴角有些压不住,她一直记恨着清仪带给她的屈辱。 一个失踪的贵女,就算找回来,名声也是坏了。 凭她是什么郡主身份,永远不会再成为自己的威胁。 而三皇子府另一边,楚峥刚从宫中回来,也听说了此事。 楚峥面色有些冷,白术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楚峥坐了半晌,才开口对白术道:“去查一查,是谁干的?” 白术有些诧异:“殿下,听闻只是意外。” “意外?蠢货!世家贵族的马匹向来驯养谨慎,怎会突然惊了马?这背后若没有内情,我是不信的。”楚峥摸了摸下颚,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似有一块地方空了出来。 白术得了令,转身派人去调查。 上京城因清仪的失踪乱成一团,山谷之中的云家小院却是其乐融融。 云遥顺手救了路边一位老妇,其家人登门拜谢,送了好些谢礼来。 云大夫与有荣焉,亲自下厨做了些好菜。 三人围桌而坐,不似大家族吃饭规矩多,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救人一命,也不枉为父将毕生医术传授与你。”云大夫抚着胡须笑着夸赞云遥。 云遥笑意盈盈:“那我可能和父亲一样出门问诊?” 这话出口,云大夫明显一怔,垂下眼帘不自然道:“你的医术还远远不够,这事儿还不急。” 云遥的脸色也瞬时垮了下来,有些失望道:“每回都是这般说,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摔下碗筷,转身回了里屋。 清仪也放下筷子,这对父女因这事儿在她面前便吵过许多次。 “云遥姑娘虽不说医术精湛,但也属熟手,云大夫何不允她跟着您历练历练?”清仪有些不解地问。 云大夫叹了口气:“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好。” 清仪更是疑惑,云大夫既然愿意将医术传给女儿,也不像是这般封建的父亲才是。 这话她没问出口。 这时,云大夫也放下了筷子,神色有些深沉,起身离了席。 清仪坐了会儿,也离了席。 她如今已经能缓缓走上几步,踱着步子慢慢往云遥的屋子那处去。 推门未能推动,清仪只好又挪到了窗边。 窗户未关严实,透过缝隙,清仪没想到无意间竟瞧见了云遥的真容。 云遥取下了面纱,坐在妆镜前黯然垂泪。 清仪一直以为,云遥以纱覆面,大抵是因为面上有伤,或是有什么胎记印记。 却不想那白纱之下竟是一张绝色的脸。 秀雅绝俗,仙姿佚貌,比之清仪还要美上三分。 这才是云大夫所谓不想让她“抛头露面”的原因吗? 一个容貌绝色的女子,出身在医馆农舍,她的美貌就成了催命符,所以才要整日以纱覆面。 云大夫相貌平平,却能有这般貌美的女儿,那她的生母,不知得美成什么样。 清仪不想让云遥知晓自己发现了她的真容,又绕到屋门口,敲响了房门。 不多时,云遥打开了房门,面上又重新戴上了面纱。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有些喑哑:“郡主姐姐?” 清仪扶着她的手臂,同她一道进了屋。 边走边安慰道:“云大夫是担忧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行诊会不安全。” 云遥撇撇嘴,有些不满:“回回都是这般的说辞,那爹爹又为何要传我这一身医术?” 清仪轻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道:“父亲总不比母亲能体谅女儿的心思,云大夫在外忙碌,你也莫怪他,他也是担忧你。” 提到“母亲”,云遥的眼神黯淡下来。 “若是母亲还在便好了,你是不知,我母亲在世时可是名医圣手,就连我父亲,都比不过她的医术。若母亲还在,她定会支持我游历行医,可惜两年前,母亲因意外过世了,我这辈子,就想成为我母亲那般的人物,成为闻名世间的女医圣。”提起自己的母亲,云遥眼中满是憧憬和向往。 清仪突然想起一人,闻名一时的女医,她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人。 她试探着开口:“你母亲可是姓孙?” 云遥眸色一亮:“正是!郡主姐姐也听说过我母亲的名号?” “她曾入宫为太后娘娘诊过脉,你母亲确实是神医圣手,太后娘娘还奖赏了她。”清仪对这位孙医女印象尤为深刻,一个女子为医本艰难,她比之宫中太医医术那也是不遑多让。 可记忆中的孙医女……和眼前的云遥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还有云大夫,清仪惊诧于这对夫妻难道真能生出这般绝色的女儿? 第130章 死讯 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清仪的半点消息。 江府,云锦院内。 吃过晚膳,沈氏一边替江闻远按着肩,一边道:“将军莫要生气,想来是阑儿寻人的动作太大,这才走漏了消息。” 江闻远深以为然,皱眉不悦道:“阑儿从前最是听话懂事,也不知怎的,这次这般没有分寸。” “关心则乱,仪儿这一天没找回来,我这心里也是担忧得紧……”沈氏说着带了两分哭腔,似很是伤心。 江闻远想起这个女儿,心里总是梗得慌。 清仪出生之时,他和秦姝已经分崩离析。 他甚至还怀疑过清仪的身世,碍于宫中贵人,他又不敢有丝毫不满。 加之前些日子,清仪的胆子越来越大,把家里搅得家宅不宁,让他头疼不已。 江闻远这几日甚至在想,若清仪真永远回不来,他倒也轻松些。 “人各有命,若真是寻不回,那也是她的造化。”江闻远语气有些冷。 沈氏闻言不由手中动作一顿,她知道江闻远凉薄,却不想他竟对这个女儿如此厌恶。 “说起仪儿,我也是怨的,咱们瑾儿原本前途一片大好,定能嫁入高门,没想到她这个做姐姐的,竟……唉……她如今出了事,我也不好再怪她,只是这么几天过去了,就算没摔伤,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那荒郊野岭活下来?”沈氏佯装叹息道。 “你还可怜她,自她归家,家里就没安生过。”想起自己的宝贝二女儿,江闻远又不住叹气。 沈氏继续道:“我瞧着阑儿也是心疼,这么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听闻贵人们也派了人寻,也没有消息。况且,这万一……万一仪儿找了回来,失踪这么久,名节有损,可怜我们瑾儿又要被连累。” 说起宫里贵人,江闻远横眉冷竖道:“若能找回来,早便找回来了,你也莫要担忧,只要再过些时日,瑾儿的事外头那些人自然会忘记,她是我的女儿,她的婚嫁之事,我这个父亲还能让她受委屈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高呼。 “找到了……找到了……” 沈氏心中一惊,仓惶起身绊倒了桌边的茶盏。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江闻远也站起身来,起身打开了门。 只见王嬷嬷疾步而来,走到两人跟前,慌张道:“找到了大小姐了……” 江闻远有些吃惊:“当真?” 沈氏也连忙开口问:“大小姐……真的找回来了?” 王嬷嬷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将军,大少爷今日又带了一队府兵进林搜寻,在隐蔽之处发现了大小姐的……尸身……如今已经带回了家中,就在前院!” 听见是尸身,沈氏长呼了一口气,旋即捂住嘴满脸哀恸。 江闻远抬步就往前院而去。 到时,前院堂下已经站满了人,云舒院的几个丫鬟和许穗仙伏在地上哭着,江清阑失魂落魄站在一边。 江闻远走向那盖着白布的尸身,掀开白布后。 饶是他在战场见惯了血肉横飞,还是惊得后退一步。 那面部已被野兽撕咬地血肉模糊,难以辨别,只有那身衣裳,能勉强看出,是清仪那日所穿没错。 江闻远刚刚还和沈氏说着人各有命,但此刻却只觉心底一痛,他此刻脑海中竟浮现出了秦姝怀抱着刚刚出生的清仪的画面。 “父亲……妹妹她……”江清阑双眼微红,声音颤抖。 江闻远敛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既然寻回了,她如今这副模样,别让太后娘娘见了伤心,赶紧赶制棺木,早些入土为安才是。” 他现下已经不心疼了,他开始担忧,若是让宫里知道清仪死得这般惨烈,必然会斥责江家。 慈溪堂内,江老夫人得知寻回了尸身,微微一怔,只叹了口气。 第二日,江府挂起了白幡,清仪的死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 太后听闻,悲痛地晕厥了过去。 陛下也是悲伤哀恸,还派了人亲来吊唁。 因清仪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其灵堂就设在云舒院内,除了宫里来人,不接待外客。 江清阑站在堂中瞧着廊下垂落的白绸出神。 江清承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许穗仙的肩膀,跪在院中蒲团之上。 玉枝一身素衣,走到江清阑身边福身行了一礼。 “可办妥了?”江清阑揉了揉眉心,低声问。 玉枝轻点了下头:“安排妥当了。” 入夜,整个江府只余云舒院灯火通明。 沈氏昨夜还觉得心头畅快,可自从见了清仪的尸身,便一直寝食难安。 秋末的天气已有些凉了,夜里风大,未关紧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响。 她本就睡不着,如此更是心烦。 “来人。”她唤着丫鬟,却见外间没有丝毫动静。 “都是些贪睡的。”她低声咒骂一句,只得自己起身去关窗。 撩开床幔,就见靠近床榻的窗户大开着,难怪她会觉得又冷又响。 沈氏下了床,走到窗边正准备关上窗户,只觉眼前一阵白影闪过。 她心猛得一跳,退后一步,瞪大眼睛张望着窗外。 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如何,她总觉得庭院树下有一个飘飘忽忽的白影在动。 “来人!快来人!”沈氏抑制不住地大声叫嚷起来。 睡在隔壁的王嬷嬷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进了屋。 见守夜的丫鬟睡得熟,狠狠踢了她一脚,疾步走到沈氏身边。 “夫人,出了什么事?”王嬷嬷关切道。 沈氏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指着窗外树下问王嬷嬷:“你看那处!是不是有人?” 王嬷嬷只觉背脊发寒,顺着沈氏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没见着有什么东西。 摇头道:“夫人,院中无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沈氏知道那绝不是幻觉,她抓紧了王嬷嬷的手,吩咐道:“掌灯!掌灯!我刚刚定然是瞧见了有人!” 王嬷嬷摸了摸沈氏的额头,不见有异,劝道:“这大半夜的,二小姐已经睡下了,府中守卫森严,不会有……” 她这话还没说完,沈氏又指着那方惊叫出声:“有人!确实有人!掌灯!把烛火都点起来!” 第131章 梦魇 这动静惊动了阖府上下。 正在灵前守灵的江清阑听到雪枝的回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看来,鱼是上钩了。” 江闻远到时江清阑也刚好到云锦院门口。 “父亲,听说云锦院出了事,为防止真的有刺客潜入,我带了一队亲卫来。”江清阑拱手行礼道。 他一身素白,对比起江闻远只披了一件外衣,衣裳齐整得多。 江闻远点头,一边往院中去,一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 江清阑神色落寞,垂眸低声道:“我想多陪陪妹妹。” 江闻远深深看了江清阑一眼,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 刚踏进院门,就听沈氏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云锦院。 “都是做什么吃的?怎么会没人?我明明看见了!再搜!再搜!”沈氏披散着头发,一脸惊恐。 江容瑾也披着外袍,在一边搀扶着自己的母亲。 江闻远皱眉,冷声问道:“这大晚上的,在闹些什么?母亲近来身子本就不好,惊动了她老人家可怎么办?” 沈氏见到江闻远,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疾步上前,拉住江闻远的手臂:“将军!我瞧得真真的,院中一定进了歹人!一早她就站在那树下。” 江闻远顺着沈氏的目光往那树看去,那是早些年,江闻远亲手为她种下的桃花树。 江清阑也抬眸看去,似无意道:“竟是一棵桃树?” 沈氏听出他话中有话,连忙开口问道:“桃树怎么了?” 江清阑清了清嗓子,沉下脸道:“这桃树开花之时艳丽缤纷,可在西域,桃树被视为不祥,容易招来邪祟,大夫人瞧见的,莫非……” 江闻远听到这话,又想起还停灵在云舒院的清仪,不由背脊汗毛竖立。 他冷声打断道:“胡说些什么?哪有什么邪祟?” 沈氏听了此言,浑身一震,惊恐地往后退去,想离那桃树越来越远。 “邪祟?不不不!不是邪祟!恐怕是江清仪!是江清仪来找我了!”沈氏的神色已经有些疯癫。 站在不远处的江容瑾连忙上前来扶住沈氏,并偷偷在她手臂上使劲掐了掐。 “我瞧母亲恐怕是忧伤过度,她今晨还在垂泪怀念姐姐,应当是太伤心太疲累了才会如此。”江容瑾面上担忧不已,实际心里将自己母亲骂了千百遍。 这样扛不住事,不过是死了个人,就被吓成这般。 江闻远不疑有他,但还是对江清阑道:“你替大夫人好好查查云锦院,若是无事,就莫要再吵嚷,都早些休息。” “是!父亲。”江清阑拱了拱手,转身带着人开始查探院子。 沈氏也被手上的痛楚拉回了些神智。 她看着眼前的女儿,压下心里的紧张慌乱,但是手还是不住地颤抖。 江容瑾低声别有深意道:“母亲,就算真是姐姐,您行得端坐得直,平日里待她也不薄,她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沈氏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反应实在太大,今日江清阑也来了,若被他看出端倪…… 她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稳住心神。 江容瑾又使了个眼色给王嬷嬷,王嬷嬷心领神会,转身跟着江清阑去了。 闹腾了一夜,也没在云锦院里寻到什么可疑的人。 江清阑走后,江容瑾扶着沈氏去了自己的屋子。 “母亲也太不小心了,生怕别人不知你同江清仪之死有关似的?”江容瑾关上房门,才敢质问出这一句。 沈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她搅着手中的帕子,心有余悸道:“瑾儿啊……我真的没有看错!那人一身白衣,就在那桃树下,你说……会不会真的是江清仪的魂魄?” 江容瑾丝毫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冷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精怪鬼神?母亲何必自己吓自己,若是真有,那也无需怕,活着的时候斗不过咱们,难道死了就能有通天的本领了?” 这话算是安慰到了沈氏,想来也是,人活着尚且遭了她们的道,死了还能翻出什么天大的浪不成? “再说了,就算真是她的魂魄,她只敢站在树下吓人,怎么不敢近母亲的身?可见是不足为惧的!母亲你且宽心,等她入了土,咱们找个道行深的能人,给她加上些符咒术法,教她做鬼也翻不了身!”江容瑾眼中尽是不屑。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天微微擦亮,沈氏才回自己房中安睡。 谁知这一睡,就开始频频梦魇。 不过睡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沈氏已做了三四个噩梦。 梦里都是那日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直吓得她自梦中惊醒。 反复数次,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困在梦中再睁不开眼,只一双手在床上胡乱抓扯着。 这着实是吓坏了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连忙请来了府医。 可府医们来瞧,却瞧不出什么病来,只说沈氏这是被梦魇住了。 江容瑾看着自己母亲那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去前院寻江闻远。 好不容易等到江闻远下朝归家,听说江闻远去了慈溪堂请安,她又忙不迭地往慈溪堂去。 “爹爹,祖母,求你们救救母亲吧!”江容瑾一进到堂内,就跪倒在二人面前,哭求道。 江老夫人皱了皱眉,暗道这丫头真是没有规矩。 嘴上还是缓声道:“不是派了府医去瞧病吗?” 江容瑾擦了擦泪,给江老夫人磕了个头:“祖母……那些都是庸医!他们既唤不醒母亲,也没有旁的什么办法,还请父亲往宫里递上帖子,若能进宫请来太医,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江闻远刚同江老夫人说了昨夜云锦院的事,江老夫人心里本就有些不悦。 家里刚损了嫡长女,如今这当家的夫人也梦魇疯魔,还想闹到宫里去?真是不知所谓。 “太医可是为贵人们瞧病的,她沈云裳是什么身份?还能劳动宫里的太医为她诊治?我看,她不过就是寻常的梦魇,只要好好休息就能好,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江老夫人拾起茶盏抿了口茶,不屑道。 江容瑾没想到祖母竟这般冷血冷情,求助地看向江闻远:“父亲,就算请不来太医,好歹派人去府外再请些大夫来看看才好!” 未等江闻远接话,江老夫人不悦地将茶盏砸在桌案上:“还要去府外请大夫?咱们家近日出了这么多的事,江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话休要再提!你若心疼你母亲,不如在她床头好好守着尽孝,莫在此处惹人心烦!” 第132章 提亲 江容瑾瞧着祖母那般坚决的模样,知道在慈溪堂,江老夫人必然不会应允。 她幽怨地看了江老夫人一眼,不忿地起身离去。 江闻远对沈氏并非冷心冷情,出了慈溪堂,他即刻就派了人去府外寻医。 等他到云锦院时,房里是一片混乱,哭天抢地,闹成一团。 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昨夜就闹得不可开交,他今日一早又上了早朝,此刻疲惫不堪。 沈氏现下终于醒了过来,只是她如今的状态比睡着时更为吓人。 江闻远推门进去,被眼前之人惊得不由后退一步。 沈氏披散着头发,眼下乌青,双眼通红,嘴里一直哼哼唧唧,不知在说些什么,乍一看很是吓人。 江容瑾平日里对沈氏再不耐烦,此刻见着她如此模样,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母亲,你别吓我啊……” 听见开门的声音,江容瑾投来目光。 见是江闻远,她先是一惊,旋即两步上前,扑通跪在江闻远跟前:“父亲……你看母亲这样子,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要出人命啊……” 江闻远一开始听说沈氏梦魇,还不以为意,现下亲眼看着才发现情况竟这般严重。 他伸手扶起跪倒在地的江容瑾,缓声道:“我怎会忍心弃你母亲于不顾?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莫要忧心。” 江容瑾满脸泪痕,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氏,柔声道:“父亲,母亲如今神思受损,已经识不得人,这里有女儿照看便好……您劳累了一天,还是先回去休息……” 沈氏可不是神思受损,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若让江闻远听到她口中的话,非生出疑心不可。 江闻远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儿,又遥遥看了一眼疯魔的沈氏。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我在院中等着大夫来。” 不多时,小厮就引着一位白胡子老大夫进了云锦院。 施了针,沈氏总算安静下来,睡颜也平静柔和,想是没有再做噩梦。 江容瑾喜极而泣,跟着大夫一起出了屋子。 “先生真是妙手,不知我家夫人这是什么病症?”江闻远听闻沈氏的疯魔之症控制住了,连忙上前对着老大夫拱了拱手。 老大夫抚了抚胡须,正色道:“尊夫人从病症上来看,乃是忧思惊惧过度,现下也只是控制住了夫人的疯症,至于如何医治,老夫实在是才疏学浅,只能先给夫人用着些安神的汤药。” 说着他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继续开口:“恕老夫直言,还得找出夫人惊惧的因由,老夫见过许多病人,夫人这样的,更像是中邪了……要老夫说,去请个法力高强的道长高僧,比请大夫要有用得多。” 江闻远皱了皱眉,又是鬼神之说。 他没有接老大夫的话,只让人拿了赏银送了老大夫出门去。 山谷之中的清仪,经云大夫的手,收到了江清阑的回信。 沈氏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她的身子也好了不少,她要趁着“自己”出殡以前回到江家。 这日清仪正跟云大夫父女说着辞行一事,云家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壮年男子,带着好些皮肤黝黑干瘦的家丁打手堵住了云家大门。 云大夫正要出门看诊,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云大夫只以为他们是要看诊,笑着道:“此处是我家私宅,若要瞧病,且随我去集市上的医馆。” 为首的男子有些猥琐地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笑意:“岳父!我是来提亲的!”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玫粉色衣裙的中年妇人,头戴一朵艳丽夸张的红色绢花。 打眼一看就是媒婆的打扮,她涂着鲜红口脂的嘴一张一合:“哎哟!云大夫,你家姑娘真是有福气!这位是王员外家的大公子,瞧上了你家云遥姑娘,特来提亲呢!” 云大夫眉头一皱,这王员外是半年前搬到附近镇上的富户,他这个儿子可是闻名乡里。 只要是他看上的姑娘小姐,不管姑娘家的意愿统统都会被绑进王家。 知道来者不善,云大夫还是稳住表情,客气道:“小女自幼伤了脸,哪里能配得上王家少爷。” 云遥在外一直戴着面纱,对外只说幼时伤了容貌,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甚至都无人上门说亲的,也不知这王公子怎么会找上门来。 王公子斜眼瞥了云大夫一眼,啐了一口唾沫:“老头!你少来这套!什么伤了脸?吴家老太分明说你家女儿貌若天仙,今日,你是不答应也得答应,本公子倒是要瞧瞧,她到底有多美!” 吴家老太,正是前些天云遥救的那个老妇人。 说着,王公子身后的打手就制住了云大夫,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云家小院。 清仪和云遥听见声响,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巧对上刚进门的王公子。 他有些惊讶,这云家竟有两个姑娘。 王公子的眼神在清仪和云遥身上来回打量,下流猥琐至极。 “你这老头真不老实,你竟有两个女儿?这个未遮面的已经是国色天香,那那个遮遮掩掩的,得美成什么样?这两个我都要了!来人!给本公子把两个新娘子都绑回去!”王公子大手一挥,即刻就有人上前准备动手。 云遥眼疾手快,拉住清仪的手往屋里退去,随手从门边抓过一包药粉,撒在来人的眼前。 这药粉是她平日出门防身用的,沾上皮肤便会奇痒无比。 最前方的几人身上落满药粉,瘫倒了一地,扭曲地在地上抓痒。 王公子一见这场景,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有些本事,狞笑着让人将云大夫带了上来:“还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别怪本公子刀剑无眼!” 云遥见狼狈的云大夫,顷刻间红了眼眶:“父亲!” 清仪冷眼看着眼前的王公子,她往前一步挡在了云遥跟前:“我乃当朝陛下亲封的宁安郡主,若是不想死,就速速离去,不然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王公子被清仪的气势震慑了一瞬,旋即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你是郡主?那我还是王爷呢!信口胡说谁又不会?就算你真是郡主,本公子今日也抢定了!” 他挥了挥手,即刻就有人拿来木棍,作势就要往云大夫腿上打去。 “不要!我跟你走!可你必须放了郡主和我爹爹。”云遥厉声开口,呵止住打手的动作。 王公子挑了挑眉:“不成!你们两个都得乖乖跟我回去!不然……”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云大夫惨叫一声,那木棍还是落在了他的腿上,直把他打得跪倒在地。 第133章 身世 “爹爹!”云遥双眼微红,转身拿了身边的矮凳就要上前去拼命。 可对方人多势众,不等她靠近王公子,那些打手就迎了上来,两三下就夺取了她手中之物。 眼见着云瑶和清仪就要被抓住,云大夫奋力在地上爬了几步,从破碎的药箱里寻到一个瓷瓶。 一边取下封瓶的布带,一边大喊着:“遥儿小心!” 看清父亲手中之物,云遥泪扑簌簌落下,那瓷瓶随着布带落地,悠悠飘出了红色水雾。 云大夫不仅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更是制毒高手,这瓶中之物比之云遥用来防身的药粉,要厉害得多,沾上便是药石无灵。 云遥伸手捂住清仪的口鼻,退后一步,关上了房门,忍着满腔悲怆低声道:“此雾有毒!” 王公子和在场的所有打手都不以为意,他们以为这也不过就是云遥刚刚使得那些小手段,动作不停,往台阶上的房门逼近。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只觉双手双脚都变得瘫软无力,脑子也逐渐开始不清明起来。 感知到鼻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王公子抬手去擦,却见手上沾满了血迹。 “啊!”他惊叫一声,抬头看向身旁的其他人,皆是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 王公子白眼一翻应声倒地,院子中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往下倒去。 站在门口望风的媒婆,靠得不近,没有吸入那红色水雾。 看见这骇人的一幕,她忙不迭地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待到红雾散去,云遥才打开了房门,飞奔到云大夫身边。 刚刚还在叫嚣的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院中,四处都是血迹,活像一个修罗场。 清仪忍住心中的恶心,捂住口鼻跟着云遥走到云大夫身边。 云大夫瘫倒在地上,他平日里接触许多毒物,吃过不少解毒药丸,此刻虽不至于马上毙命,但七窍已经开始流下血痕,也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云遥满脸泪痕,跪在地上扶起云大夫的身子。 “父亲……解药……解药在何处?我去给你寻来。”云遥泣不成声,手胡乱地替云大夫擦拭脸上的血。 云大夫虚弱至极,泪混着血流下,忍着巨大的痛楚,开口说道:“没……没有解药……爹爹对不住你……护不好你……” “都怪我……都是我要去救那吴家老太,才摊上了这样的事……爹爹……你别怕……我给你把脉,我一定能治好你的。”云遥一边哭,一边伸手搭上了云大夫的手腕,她跟着爹娘学了十几载医术,可现下她却觉得那么无能为力。 云大夫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没用的……遥儿……你我父女缘分已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清楚……” 说着,云大夫咳出一大口血来,但他还是强撑着道:“遥儿……我和你娘并非你的亲生父母……那年……” 云大夫絮絮叨叨,一句一喘,说出一件埋藏十几年的身世之秘。 那年问诊归途,云大夫和夫人救下了一位伤重即将临盆的美艳妇人。 因为伤势过重,云大夫夫妻虽助她生下孩子,却没能保住她的命,而那个孩子就是云遥。 没过几日,镇子上就有人前来搜查逃犯,描述得竟同那妇人一般无二。 云夫人因多年醉心医术,尝过不知多少药材毒草,多年未有身孕。 看着襁褓中的婴孩,自然而然起了恻隐之心,她们瞒下救过妇人之事,对外只说云遥是她们亲生的孩子。 这些年,他们夫妻也确实将云遥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随着云遥逐渐长大,夫妻俩发现云遥越长越像她那美艳绝俗的母亲,怕她泄露了身份,也怕她被外面的坏人惦记,这才严令她无论去哪,都必须带着面纱。 而现在,自己要死了,云大夫不能不把真相告知云遥,她的母亲已死,可她若能寻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今后也不算无所依托。 “郡主……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我这个女儿年岁尚小,她独身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能否麻烦你,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庇佑她一二……”云大夫讲完旧事,转过头来对着清仪恳求道。 清仪也红了眼眶:“您放心……我会待云遥如亲妹……必然好好护住她!” 得到清仪肯定的回答,云大夫扯出一个笑来。 随着涌出的血越来越多,云大夫的眼神逐渐涣散,他最后抬眸看了云遥最后一眼,歪头倒了下去,没了生息。 云遥的手还放在自己父亲的手腕之上,感知到那最后一丝脉搏消失,她痛苦地闭了眼睛。 清仪没忘记那个逃走的媒婆,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不肖多时,王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云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看着悲痛欲绝的云遥,清仪虽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开口提醒。 云遥怔愣了片刻,看着这一院狼藉,轻声问:“我不能……将父亲安葬了再走吗?” 清仪叹了口气,言语中带着劝慰:“来不及了……但你放心,我会让人回来处置这些事宜。你父亲他舍身救了我们,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若被人找来,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他也不愿看你落入坏人之手。” 云遥知道清仪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伸手替云大夫合上双眼,将人小心放在了地上。 “我有些东西必须要带上,郡主且等我片刻。”云遥起身,她已经不再流泪,沉稳道。 清仪觉得眼前的姑娘似突然变了一个人,点了点头:“时间不多,你抓紧些。” 不多时,云遥就从屋中走了出来,她的背上多了一个小布包,手上提了一个药箱。 “只带这些?等王家找来,这院里的东西,恐怕都保不住。”清仪诧异于她只收拾了这么点东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云遥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 从前这里有父亲,有母亲,生活虽谈不上富足,但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 后来母亲去了,现在父亲也去了,只剩下她一人。 她又提步,走到云大夫跟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起身后,怅然道:“我们该走了。” 清仪也不多言,她借了云遥一张面纱,跟着云遥从小院的后门悄悄离开。 云遥常在山中采药,极熟悉山中小径,两人一刻不停地赶路,避开人群一路往上京去。 第134章 亲生父亲 清仪和云遥翻过一座山已是极限,好歹到了山这边的紫竹镇,再往东,就能到上京城郊。 紫竹镇因紧邻着上京城,瞧着甚是热闹富庶。 清仪旧伤未愈,云遥虽常上山采药身体好,可毕竟也只是个小姑娘,两人决定在镇上休整一夜,明日再考虑进城的事。 眼见着日头将要落下,清仪和云遥终于找到一家尚有客房的客栈。 两人为了避人耳目,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加上走了半日的山路,看起来风尘仆仆,有些狼狈。 客栈的小二见她们这身装束,正眼都未给一个。 云家虽不富庶,可这次云遥身上的银钱还算是带得足够,她担忧清仪住不惯差的屋子,正准备伸手从怀中掏出银锭子,被清仪抬手不着痕迹的拦下。 她们两个姑娘在外,更要懂财不外露的道理。 最后她们两人挤进后院一间最偏最小的客房,这处虽偏小些,但靠近后院的后门,若有意外,能立刻脱身。 两人都是累极,清仪和云遥各自靠着墙壁,和衣睡去。 日暮微微亮时,一阵嘈杂之声响起。 清仪以为是王家人追来,立刻惊醒过来,将云遥也从睡梦中拍醒。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就见院中人影重重,有人打着火把进进出出。 可仔细看那装束,不太像是王家的追兵,更像是京中的官兵。 很快就有人来敲门:“官府追查逃犯,速速开门!” 追查逃犯? 清仪屏住呼吸,她如今可是众所周知的“已死之人”,担心被人认出。 门外的人见敲不开门,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门。 云遥有些慌张,清仪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瞧着不像是来寻我们的,只是我不便被人识破身份。” 清仪想着,将面纱戴在了脸上,重新躺回床榻。 云遥思索片刻,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官兵即刻闯进屋里:“这么久没开门!是在藏什么?” 那人上下打量着云遥,又往床榻之上瞧去。 “官爷,我姐姐染了痨病,我们是进京瞧病的,不是什么逃犯。”云遥低眉顺眼地说着,清仪也适时咳嗽了两声。 那官兵一听是痨病,不由捂住了口鼻,见房中除了两个姑娘,也藏不下其他人,转身出了屋子。 云遥关上门,轻叹一声舒了口气,就听门外那官兵道:“没有找到蓝眼眸的东夷男子。” 蓝眼眸的东夷男子? 清仪听见这话,不由想起谢淮来。 不多时,客栈内的官兵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整个客栈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清仪和云遥却再睡不安稳,趁着晨光,两人从客栈的后门悄悄离开。 进城都要查户籍名帖,这东西两人都没有。 其实清仪若想带着云遥进城,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亮明身份,往上总有能认出她的人。 可有些事还没有办成,她还不宜现在就“活过来”。 是以她和云遥一路绕到西城门外的一家茶肆。 这处茶肆看着普通,小到伪造身份名帖,大到走私货物,私底下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买卖。 清仪也是上一世偶然得知,想让这茶肆替他们往城里传个话,应当不难。 “给我上一盏春华秋实。”清仪带着云遥走到茶肆的凉棚下,对着忙碌的小厮低语道。 小厮心领神会:“客官请移步,您稍等片刻,马上就为您上茶。” 清仪的书信似长了翅膀般,很快就落到了江清阑手中。 收到信的江清阑一脸错愕,他原本打算今日动身去接清仪,却不想妹妹自己就到了城外。 知道肯定是出了事,他马不停蹄的跟着信上地址到了这名曰“春华秋实”的茶肆。 茶肆内间,清仪在喝了第三盏茶后,终于等来了江清阑。 见着满脸胡茬,憔悴不已的哥哥,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仪儿……你真是吓坏为兄了……”江清阑此刻见到清仪,心才算真正落地。 清仪在见到江清阑的这一刻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她们没有着急回江府,而是在城中找了客栈安置了下来。 等到收拾洗漱规整,清仪才坐下来,絮絮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详细地告知了江清阑。 “那个毒妇!一定是她!”江清阑脸上的怒气遮不住,听闻妹妹摔落山崖九死一生,恨不得即刻将沈氏碎尸万段。 清仪点头,就沈氏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很难让人不怀疑她。 “可她名义上是江家大夫人,我们没有证据如何能治她的罪?这几日她已经被折磨得够狠了,我今夜亲自去会一会她。”清仪皱眉道。 江清阑知道妹妹想做什么:“好,我等会儿就回去安排。” 清仪又想起江容玥来:“容玥的伤如何了?” “不用担心,容玥妹妹都是些皮外伤,如今也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刚刚便想问,你带回的那个女子是谁?”江清阑一早不好询问,现下只有他们两人,他才开口问起云遥。 清仪想着隔壁房中的云遥,叹了口气:“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刚刚丧了父,无处可去,我不能放任她不管,就将她带了回来。” 江清阑点头:“是该好好安置,我这个当兄长的,也该好好谢谢她。” 清仪又想起今晨遇到的搜查,忍不住问江清阑:“听说这几日在抓什么东夷细作?” 江清阑则是一脸诧异:“未曾听说,怎么?城外有人在抓细作?” 这事儿江清阑都不知,必然是有人秘密在查,清仪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那些人在找的定然是谢淮。 可是如今齐樾不在京中,没有齐樾的帮忙,谢淮会不会被抓住?难道他已经离开崇真寺了? 江清阑回江家安排夜里的事,清仪则去隔壁房中寻了云遥。 云遥收拾规整,换了一身水蓝色的常服,很是衬她的肤色。 她没有戴面纱,坐在镜前若有所思。 清仪推门进来,云遥才回过神来:“郡主……我……” 显然她很不适应以真面目示人,有些局促。 “我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你回应,这才贸然闯了进来。”清仪手中捧着一叠绢绸做的锦帕,放到云遥跟前,“这处没有现成的面纱,我看这锦帕能勉强一用。” 云遥接过锦帕,却没有动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苦笑道:“都是我这张脸,害了爹爹。” 清仪却不愿接她这话,淡笑着开口:“如今咱们入了上京城,没有人敢来寻你的麻烦,你的身世……你是如何想的?如云大夫所言,你的生身母亲已经去了,你可想去寻一寻你的亲生父亲?” 第135章 婚书 “亲生父亲……”云遥嗫嚅着重复着这句话,最终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我生母生我而亡,她的身份尚不能明,又哪里去找什么亲生父亲?我这一生,只认养我成人的爹爹娘亲。” 清仪听她这般说,不由有些欣慰,想了想开口道:“这一路我想了许多,你如今是不能再回家乡小镇,我在上京城也有医馆的营生,你既有一身医术,若不嫌弃庙小,可先暂且安顿下来。” “我可以行医?”云遥有些担忧道。 清仪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她的容貌这样出尘,若再被人不小心瞧去真容,又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清仪眼波流转,脑海中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官家夫人小姐府中都有府医坐镇,看病不是什么难事,可外头的平民女子若想寻大夫却被男女之防所禁锢,上京城女医少之又少,且大多医术都只及皮毛,若你只为女子看诊,既免了与男子接触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又能替平民女子排忧解难,岂不两全?” “我的医术……真的能行吗?”云遥有些踌躇,她自觉自己远远不如自己的父母,又极少为人治病看诊,此刻没有一点信心。 清仪带着温和的笑意,拉过她的手:“行或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安排好云遥的事,清仪开始着手准备夜访江府。 日暮西垂之时,江清阑返回了客栈,给清仪带来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还有一套白袍。 清仪将发髻高束,站在镜前满意地看着自己这身装束。 只听门“吱呀”被人推开,清仪转头有些兴奋地对来人道:“哥哥且看,我这身像不像是个女侠?” 话音刚落,清仪只觉腰间一紧,落入一个温暖炽热的怀抱。 熟悉的冷香漫进鼻腔,一瞬就唤回了她的思绪,她双耳微红,轻推了推将自己紧紧箍在怀里的男人。 “王爷你……” 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温热有些干裂的唇封了嘴。 清仪震惊地睁大了眼,手上推拒的动作不知为何也软了下来。 她双耳的红晕烧上双颊,想要后退却被齐樾死死扣住肩膀,退无可退。 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迫不得已地同他唇齿相交。 齐樾的眼角微红,从他得知清仪失踪的消息他就一直未曾闭眼,什么谋划?什么任务?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一路风尘仆仆,一刻未歇,如今见到她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他藏于心中的百转深情终是忍不住。 直到察觉怀中的人呼吸有些困难,齐樾才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 清仪的脸此刻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眼尾染上红晕,张口声音都哑了两分:“你……” 刚刚还情难自禁,齐樾此刻却有些后悔,他握住清仪的手,有些歉疚:“我……对不住……” 现下两人之间的空气只需一丝火光就能点燃,清仪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一步,想逃离这暧昧的氛围。 她这时才看清眼前的齐樾,他一身玄青色骑装,衣摆处还沾染了灰尘泥土,脸色有些不好,俊脸上还带着略显沧桑的胡茬。 “王爷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说要一月才回?”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故作轻松地问道。 齐樾眼中浮起两分愠怒,上前握住她的双肩,对上她的眼,沉声道:“你说呢?不是答应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知不知道,他们说……说你没了……我……” 他再说不下去,呼出一口浊气,放松了捏着她肩膀的手,收起脸上的戾气,表情多了两分无奈。 清仪只觉心底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确实是她不慎才被人有机可乘,声细如蚊:“我这不是好好的……” 齐樾叹了口气,将清仪拉到桌案前坐下,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有些褶皱的文书,递到清仪跟前。 清仪有些莫名,接过来一看,那封面上的烫金大字似有温度般灼烧了她的眼睛。 婚书。 清仪缓缓将那婚书打开,上面写着她和齐樾的名字。 心头一震,清仪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齐樾。 齐樾的眼神尤为坚定,他一字一句道:“你我既为盟友,樾王妃的位置你可愿承接?” 清仪有些怔愣,这人一见面就亲了她,如今更是拿出婚书来。 这炙热和浓烈的感情,让她不自觉想要退缩,可对上齐樾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她承认她也对他动心,可前世种种早已让她畏惧,这一世她并未想过嫁人…… 这婚书一看就是一路随着主人奔波而归,那时的齐樾应当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思绪混乱间,清仪鬼使神差地问:“这是你提前准备好的?若你回来……发现我真的死了,你当如何?” 齐樾想也不想,直接开口答道:“若你真……那我仍旧会将这婚书上呈陛下,让你以樾王妃之礼下葬,我就抱着你的的牌位了此一生。” “真是霸道……我如今还是‘已死之人’呢!王爷若想娶我,还得先助我先活过来才是。”清仪伸手抚上齐樾的眉,抿唇浅笑,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软得一塌糊涂。 齐樾捕捉到她语气中的轻快,抓住她描绘自己眉眼的柔夷:“你这是答应了?” 清仪抬起下巴望向屋门口,忍俊不禁:“我是应了,可王爷还要先说服我哥哥才行。” 江清阑不过去楼下买个酥饼的功夫,一回来就见清仪屋里出现了不速之客。 他脸色铁青,看着那厮握着自己妹妹的手,气不打一处来。 “齐樾!你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对你动手!”江清阑怒气冲冲地走进屋里,上手就要给齐樾些颜色瞧瞧,他丝毫不畏,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对齐樾动手了。 齐樾生生应下他一拳,转身将江清阑带出了屋子。 第136章 夜访 夜幕降临,清仪用过晚膳,喝了好一会茶,房门才又被人敲响。 见来人是齐樾,清仪莞尔而笑:“你这是说服我哥哥了?” 齐樾换了一身夜行衣,显然是好生梳洗过了,可他嘴角的一丝淤青还是表明江清阑是真的动了手。 “舅哥是个性情中人,但我至诚至真,他自然会被我感动。”齐樾的脸上漾着轻松的笑意。 今日要带着清仪潜进江家的本是江清阑,如今看样子是要换成齐樾了。 清仪站起身来,也不扭捏:“走吧,你既然劝走了哥哥,那今日陪我涉险的就只能是你了。” 踏着月色,两人皆蒙了面,齐樾带着她从隐蔽小巷一路到了江家侧门附近。 清仪趁着月色看着眼前人的背影,突然觉得两人就像一对侠盗。 因江闻远是武将,家中养着许多府兵。 清仪和齐樾隐在暗处,观察着把守在侧门前的府兵。 “没想到回自己家也要这般偷偷摸摸。”清仪低声感叹这一句。 齐樾看了一眼把守之人,拉着清仪的手臂绕到侧门稍远处的一处墙角。 看着眼前近两人高的高墙,清仪只觉脚下一空,齐樾环着她的腰,轻巧地跃入了墙内。 看他这轻车熟路地模样,清仪知道,他从前应当也是从这里偷偷的潜入江府。 现下府中已经尽数都熄了灯,院中没有什么来往的丫鬟小厮,整个江府都沉浸在夜幕中。 “要去何处?”齐樾压低了声音问。 清仪仔细观察了周围,此处正是后花园,她略一思索便指着一个方向道:“往这边。” 有齐樾的轻功加持,两人很快摸索到了云锦院。 让清仪没想到的是,云锦院不似江府其余各处熄灯安寝,整个院子还是灯火通明。 特别是沈氏的屋子,里面格外亮堂,似点了不少灯烛。 清仪和齐樾倚在沈氏窗侧的院墙上往里看去,只见沈氏还没有睡,正愣愣坐在窗边,江容瑾坐在她面前,正对着她说话。 院子里安静,又开了窗户,两人的交谈之声毫无意外地传入清仪和齐樾的耳中。 “母亲,早些睡下吧,你已经这般熬了两日了,今日玄冥道长给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悄悄放入棺中了,等到明日江清仪入了土,也就不再有后顾之忧。”江容瑾替沈氏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语带心疼地劝慰道。 沈氏虽恢复了神智,但仍旧如惊弓之鸟一般,窗外不过一只雀儿飞过,她就惊得出了满头的汗。 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当真?我这几日只要一闭眼……就是……就是……” 齐樾见沈氏这神叨叨的样子,不由含笑:“江清阑有些本事,竟将人吓成这般了。” “做了亏心事,当然害怕,她每夜睡熟后,就会有人为她点上‘安神’的香,又怎么会不做梦呢?”清仪看着沈氏如今的样子,只觉得解气,她暗害自己那么多次,现如今也算是让她吃了点苦头。 屋内的江容瑾看沈氏又开始提这些事,赶忙打断道:“母亲何必自己吓自己?咱们好不容易料理了她,没了江清仪,咱们再用计除了江清阑,整个江家,又有谁能踩在我们头上?” 听见江容瑾亲口承认是她们母女动得手,今后还妄图要对哥哥下手,清仪嘴角不由泛起一抹冷笑,她不会让她们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的话,江容瑾见沈氏有了困意,站起身来关上了窗,不多时走出了屋子,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清仪本想等着沈氏熄了灯再去办事,可房里久没有动静,烛火也一盏未灭,她便知道沈氏是不敢熄灯睡觉的,说不准屋里还有好几个守夜的丫鬟。 “交给我。”两人对视一眼,齐樾便知道清仪在想些什么,他翻下墙,靠近了沈氏和江容瑾刚刚坐着的窗户。 约莫过了半刻的功夫,清仪只见沈氏房中烛火尽灭,齐樾去而复返,扶着她的腰一起落在了云锦院中。 “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齐樾替她推开了门,送了她进去。 清仪跨进沈氏所居的屋子,发现确实有不少守夜的丫鬟,正横七竖八躺在外间。 她不再犹豫,将身上漆黑的夜行衣脱下,又解开了束发的发带,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下来,配合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打眼一看甚是诡异。 齐樾就站在门口,看清仪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觉得她可怖,倒觉得有趣,不由弯了唇角。 这时清仪也回过头来,轻声开口问:“可是用了迷药?能不能独独将沈氏唤醒?” 齐樾点头:“是迷药,不过给她用的分量不重,轻拍应当就能把人叫醒,我就在房外,若有异,你只需喊一声,我便进来。” 清仪点头,回身关上了房门,移步到了沈氏休息的内室。 云锦院奢华至极,沈氏的屋子更是奢华中的奢华,各种器具摆设都是上上佳品,无一处不奢靡。 清仪透过月影纱,看见了躺在床榻之上的沈氏。 她在案几上寻到一壶茶水,撩开帷幔随手泼在了沈氏的脸上。 正在噩梦中的沈氏被这突如而来的变故惊醒,她睁眼便觉眼前一片漆黑。 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水,有些错愕,这一室的黑暗让她极没有安全感,她分明记得睡前没有熄灯才是。 “来人……”她扬声唤外间的丫鬟,却没有一人回复。 整个房间又黑又静,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她正准备起身下床查看,就瞥见床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身影。 她吓得猛地往后一缩,背紧贴墙壁,颤声问道:“你……你是谁……快滚出去!” 清仪知道她这是终于看见了自己,不由轻笑一声,冷冷道:“怎么大夫人这就不认识我了?” 清仪的声音如炸雷一般炸裂在沈氏脑中,这几日她虽神思倦怠,但还能安慰自己都是幻觉都是梦,这一刻却只觉背脊发凉,恐惧到了极点。 但她还保有一丝神智,颤声问道:“你!你是谁!莫要在此处装神弄鬼……” “我来是想问问大夫人,您在我棺椁中放了什么好东西?”清仪冰冷如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两分嘲弄鄙夷。 第137章 出殡 此话一出,沈氏脸色越发惊恐起来。 “江……江清仪……你……”她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清仪往前走了两步,欣赏着沈氏那一脸的恐惧绝望。 她轻笑出声,看沈氏的样子,让她有种似在逗弄猫儿狗儿的愉悦。 “你害我?却还这么怕我?”清仪开口嘲讽道。 沈氏的双手抓紧了被单,想起江容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不知哪里升起的勇气:“你……就算你真是鬼魂,又如何?我既然能杀了你,也就能料理了你这个区区魂魄!” 清仪看着她强装镇定地说出这些话,笑意更甚。 她今日来不仅是想吓一吓沈氏,心中还有些疑问想向沈氏求证。 眼见着吓得差不多了,她悠悠开口:“是啊,你能对我下杀手,自然不怕夜半索命,这些年你做过多少亏心事,还有,我的母亲多年来可有入过你的梦?” 说到清仪的生母秦姝,沈氏像是突然被灌入精气神般坐直了身子。 “秦姝?那不过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她身份尊贵容色倾城又如何?还不是笼络不住男人的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了将军,却被她捷足先登成为正妻,好在这么多年我终于熬过来了。”沈氏恶狠狠道,这么多天的怨气在提到秦姝的这一刻似找到了发泄口。 清仪冷笑着嘲讽道:“手下败将?当年父亲怎么不选你,反倒是娶了我母亲进门?也就是我母亲生病去得早,不然你哪能有机会能进江家的大门,说不准现在还只是我父亲在外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沈氏被这话气极了,想着清仪现下不过一个孤魂,口不择言起来:“生病?秦姝那个贱人勾引陛下,引得将军颜面尽失,你真以为她是病死的?这江家没一个人能容得下她,将军明知有人将手伸到将军府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毒死了秦姝那个贱人!” 清仪早有猜测,但此刻真相经由沈氏的口说出,她还是不免心中一紧,悲凉之感席卷了全身。 那时的母亲孤立无援,在这吃人的江府不知受了多少算计迫害。 她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沈氏禁不住言语讥讽,不过两三句就让她吐了个干净。 清仪不想再同沈氏多言,随手将手中的药丸扔进一旁的香炉中,这东西能让她明日至少是个清醒的状态。 清仪悄无声息地往后退步,随着她退步出了房门,内里的沈氏也因着炉中的药再次昏睡了下去。 看她出来,隐在暗处的齐樾探出身来,关切道:“如何?” 清仪现下思绪混乱,抬头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从前她只知道父亲生性凉薄,与母亲感情不睦,却不知他竟狠心至此,他明明知道其中内情,还放任旁人对母亲下手。 清仪想起年幼时的母亲整日愁容不展,日日为父亲垂泪的痛苦模样,就觉心寒。 年少情深换来夫妻陌路,也不知母亲在天有灵,知晓这些事会不会后悔。 清仪跟齐樾一起回了城中客栈,一路上清仪一句话也没有说。 齐樾倒也没有开口多问,只在清仪要关上房门之时,隔着只一掌的宽的门缝对清仪道:“明日之事,江清阑已经尽数交代了我,你放心去做想做的事。” 清仪眼角微红,抬眸对上齐樾的眼,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第二日天刚微亮,江府各院都开始忙活起来。 江老夫人和许穗仙坐在慈溪堂内听着下人来禀报今日出殡的事宜。 “人死了,这些事都是办给活人看的,要办得体面些,仪儿好歹是郡主之尊,虽未嫁而亡,也要按着郡主的仪制来,免得宫里怪罪!”江老夫人看着堂下跪着的管事和嬷嬷们,叮嘱道。 正安排完这头,江老夫人又问起沈氏来:“她今日如何?她今日若能带着病容出来走个过场,也能平息外头说她们母女不合的谣言,别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对仪儿不好。” 听了这话,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连忙领命下去,今日就算是架着,也得把沈氏架出去。 沈氏晨起只觉得连绵多日的头疼减轻了不少,她很快想起昨夜的事,突然有些分不清昨夜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有冤魂上门。 门外有丫鬟听见动静进来道:“大夫人,老夫人差人来问,您今日身子可还好?再过一个时辰,大小姐的棺椁就要出门,老夫人吩咐您今日务必要走这一趟。” 沈氏惊觉今日竟是清仪出殡之日,她撑起身子下了床。 昨夜除了那个噩梦,沈氏这一夜睡得还算是安稳,她心下想着,定是容瑾找的那个道士放的东西起了作用。 走到镜前,看着自己这几日被噩梦折磨得憔悴的脸,沉声道:“来人,更衣,去回禀老夫人,我今日一定会去。” 另一边清仪也早早起身,推门就见门外有两个侍卫守着。 其中一人,清仪觉得分外熟悉,试探着开口道:“炽阳?” 炽阳转过身来对着清仪一礼:“主子,王爷让我等今日护卫在主子身边,您放心我们都会隐在暗处,不会坏了主子的事。” 看到他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清仪心中安定不少,他们虽是奉命守护着她,可她也不愿他们因自己损了性命。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长街这头绵延至那头,只有小辈在队伍之中,江家各房的长辈都站在大门口目送着队伍启程。 江家外头有好些看热闹的百姓,沈氏伏在江闻远的肩头痛哭不止,几度似要晕厥过去。 江容玥的伤还没有好全,她没法去送大姐姐最后一程,依靠着柳姨娘站在后头,默默抹泪,冷眼看着沈氏那做戏的模样。 随着哀乐起,队伍开始缓缓移动,眼见着棺椁就要抬出了江家大门。 沈氏正想装晕好回去歇着,忽闻队伍最前方一阵骚乱。 江家众人都抬眼往那处看去。 清仪一身浅紫色穿花云缎裙,莲步轻移,从远处款款而来。 “捧着我的灵位,这是要去葬谁?” 第138章 包庇 沈氏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满眼都是惊恐之色。 江闻远和其余的江家人也是一脸吃惊,周围的百姓更是一片沸腾。 “这……这不是宁安郡主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清仪,开始议论起来。 江老夫人老眼昏花,指着那模糊的身影问身边的嬷嬷:“清仪?她没死?” 清仪缓步走到江府门口,端庄规矩地行了一礼:“祖母,父亲,我遇袭受伤,如今平安归来,不知这棺椁之中是何人?” 江老夫人脸色一冷,有些埋怨地望向江闻远,清仪好端端站在此处,那棺椁中的人定是弄错了,当时说是死状惨烈,江闻远认出了清仪便没人再去查看,他怎能将自己的女儿都错认了? 清仪的死讯可是震动了太后,如今竟是乌龙一场,宫里定会怪罪。 江老夫人见过许多大场面,很快稳下心神来,看着这围观的百姓,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下台阶。 老泪纵横地对着眼前的清仪上下打量:“祖母的心肝啊!回来就好啊!定是那些下头办事的不仔细,这才错认了,你能回来……当真是菩萨显灵啊……” 清仪看着眼前做戏过甚的江老夫人,微勾唇角,扶住她的手臂,也开口道:“仪儿被人所害,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好不容易能再归家来……” 江闻远闻言皱了眉头,今日这阵仗如此之大,清仪又扬言被人所害,一时间倒是不好收场。 他也连忙走了过来,埋怨道:“你既然没事,为何不早些归家?你哥哥殚精竭虑寻回那尸身,衣着身形都与你极像,这才错认了,快进府去吧!也好请大夫给你好好看看才是。” 见他避重就轻,清仪后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去:“仪儿此番被奸人所害,还请祖母和父亲替我做主。” 江闻远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有什么事不能回到府里关上门来说,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生怕清仪说出什么丢了江府颜面的事。 “你这次出事,乃是惊马意外所致,你若有疑心,为父定然会为你做主,你先起来,回家再说。”江闻远说着就要去拉清仪。 清仪又跪着往后退了退,一双冷冽的眸子对上江闻远的眼睛。 江闻远不由心下一凛,他和这个女儿虽不亲厚,但还从未见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父亲还想要包庇她吗?”清仪扬高了声音,伸手指着站在远处的沈氏。 江闻远转身顺着清仪手指的方向看向面色惨白的沈氏,他刚刚就觉得沈氏的状态不对,没有细想,如今看着确实是可疑极了。 可他还是冷声道:“说什么呢?你母亲为着你出事,这么多天都没有睡好,今晨更是一度哭得要晕厥过去,你母亲平时对你们兄妹的事无一不上心的,你怎能污蔑她?” 清仪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冷冷一笑:“对我们兄妹上心?自我和哥哥归家,她指使人对哥哥下毒不成,如今又买凶准备害我的性命,其余的小手段更是不计其数,继母做成她这般,还真是对我们兄妹上心至极!” 江闻远看着口不择言的清仪,又抬眸看了看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心下一横:“来人!大小姐受了惊吓,如今想必是失心疯了,快堵了嘴带回府去!” 江家旋即出现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就要上前来擒住清仪。 清仪避闪不及,很快被人压制住,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 “哟!江将军,这是在做什么?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贱婢还敢去堵郡主的嘴?还不快把脏手都拿开!”开口的正是陛下身边的内侍王公公,他带着一众内侍簇拥着长公主楚庭兰往这处而来。 “去把郡主扶起来,堂堂郡主之尊,怎么搞得这般狼狈?”楚庭兰冷眼看着在场的江家众人,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扶清仪。 清仪没想到长公主竟会来,起身行了一礼:“仪儿参见长公主殿下。” 江家众人也齐齐下拜,江闻远开口问道:“不知长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楚庭兰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清仪挡在身后,慵懒地声音再次响起:“皇兄命我带着封赏来送仪儿一程,却不想碰上这出好戏,你们江家可真是有意思,宁安郡主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本宫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着急忙慌地给活人办丧仪的。” “长公主有所不知,我们也是才知道清仪还活着,这确实是一场误会。”江老夫人急切地上前来解释道。 楚庭兰不想理会江老夫人,转过身拉过清仪的手,关切道:“我刚刚站得远听得不真切,仪儿,你说有人害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闻远见清仪要开口,赶忙抢话道:“这孩子受了惊吓,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若真有人要害清仪,我们江家定然会追查到底的,哪里用得着叨扰长公主?” “我在问仪儿,将军着什么急?仪儿乃是皇兄亲封的郡主,有人动了谋害她的心思,那就是对皇权对皇兄不敬,我自然要管这事!”楚庭兰看着道貌岸然的江闻远只觉心口泛起一阵恶心,也不知秦姝那蠢货当年为何会看上这么个表里不一无情无义的男人? 清仪面露感激地望向楚庭兰,轻声开口道:“仪儿这次出事并非意外,始作俑者便是我那继母沈氏!” 沈氏听见清仪对着长公主说出这话,再也受不住,仰面晕了过去,江府大门口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楚庭兰侧目看了看倒在一边的沈氏,拍了拍清仪的手,安慰道:“母后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会高兴,你放心,这事儿皇兄和母后定然会为你做主!” “长公主,就算真如清仪所言,这也是我江家家事,哪里能闹到宫里去,惹贵人们烦忧?”江老夫人见事态不可控制,赶忙上前道。 “这事儿可不仅仅是一句家事这般简单。”楚庭兰冷冷抛出这一句。 又指着远处的沈氏道:“来人,将那毒妇拿下!” 第139章 亲自审问 楚庭兰风风火火带着人拿了沈氏便往宫里去,江容瑾眼见着自己的母亲要被带走,她知道沈氏向来扛不住事,她是一定要跟着去。 江闻远瞧着没法,只好也在后面跟着。 与楚庭兰同乘一辆马车,清仪略微有些不自在。 还是楚庭兰先开了口:“是樾儿请我走这一趟,可不是我巴巴地想来救你,可别会错了意。” 清仪早猜到楚庭兰是受齐樾所托,她原本是想自己趁着出殡这样的场面把这事儿弄大,引来宫里陛下和太后的注意。 如今长公主来这么一趟,也算是省了不少事。 看着楚庭兰稍带冷漠的侧脸,莞尔一笑:“今日多谢长公主护佑,无论您是为何而来,仪儿都不胜感激。” 楚庭兰斜睨了她一眼,鼻尖冷哼一声:“同你母亲一样,爱是装模作样。” “长公主同我母亲是旧相识?”清仪试探道。 楚庭兰眼神飘到车窗外,思量了一瞬才道:“是旧相识,你难道没听说我同她向来不睦吗?” 清仪垂下头,从前她也以为两人确实不睦,可前些日子她从母亲房中翻出的信件却表明,两人从前分明是闺中密友。 “仪儿私以为,长公主这般豪爽肆意的性子,和我母亲该是很投契才对。”清仪低声道。 “谁同她投契?那个蠢的……”楚庭兰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转头看了一眼清仪,眼中带着不明的情绪。 清仪熟悉这样的眼神,陛下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瞧过她,他们都在透过她,看那个逝去多年的人。 霎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清仪也不再多言,不多时就到了宫门口。 陛下在同朝臣议事,楚庭兰带着众人先去了太后寝宫。 清仪平安的消息在一刻前提前传进了宫中,太后如今眼巴巴地站在寝宫门口,就等着她们来。 见着人来,也顾不上往日里的太后威仪,被莫如姑姑搀扶着,三步作两步走,上前急切地拉过清仪的手,上下打量。 太后一身墨绿色长衫,额上带着防风的墨黑抹额,看着格外憔悴。 “清仪让皇祖母忧心了……”清仪行了一礼,语带愧疚。 太后眼中带泪,满目慈爱:“你真是……让哀家担忧坏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太后的关爱是打心底里的,与江老夫人那装模作样的关心大相径庭,让清仪心中微暖。 楚庭兰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如亲祖孙一般,不自觉地心中有些不舒服。 语气淡淡道:“母后,你近日身子一直不好,莫要一直站在这风口处了。” 太后看着站在清仪身边的女儿,点了点头,带着她们一起进了内殿。 清仪言简意赅地将沈氏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了太后,引得太后勃然大怒。 “那个毒妇在哪?哀家要亲自审问!” 沈氏被带上来时还是懵懵的,她昏了一路,进了宫才被太医施针扎醒。 被江容瑾扶着上来,一抬头就对上清仪的眼睛,把她吓得连连往后退去。 “你!你是人是鬼?”沈氏声嘶力竭道。 莫如姑姑皱紧了眉头:“大胆!太后面前岂敢大声叫嚷!将军夫人太没规矩了,还不快跪下!” 扶着沈氏的江容瑾连忙拉着沈氏跪下。 她倒是沉着冷静,垂眸道:“这几日姐姐出事,我母亲忧心不已,深思倦怠,冲撞了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沈氏此刻也回过神来,忙低头认罪:“臣妇……伤心过度……还请太后娘娘饶恕。” “你就是那个前些日子在皇后寿宴上僭越失仪的江二小姐?”太后不着急审问沈氏,先问起了江容瑾。 江容瑾没想到太后会提这事儿,不由双颊一红:“臣女……臣女确为江家二小姐,可千秋节失仪一事,实是误会……” “误会?要哀家说,皇后当初就不该轻饶了你,你同你这恶毒的母亲,真真是一脉相传!”太后横眉冷竖,猛地一拍桌案,吓得堂下的两人都噤了声。 太后瞥着瑟瑟发抖的沈氏母女,就这愚蠢的模样,还敢出手害她的清仪?当真是活够了。 “沈氏,仪儿此次出事,可是你的手笔?哀家给你个机会,你若好好交代,哀家还可以饶你一命。”太后放慢了语气,可威压仍在。 沈氏低垂着头,颤声开口:“臣妇……臣妇……” 江容瑾看着如此紧张的母亲,悄悄在袖袍下扯了扯沈氏的手,抛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沈氏立马会意,太后如此问,定是没有实证,她如今不能自己抖落出来。 这般想着,她矢口否认道:“臣妇不知太后娘娘在说什么?我虽是继母,可我平日里待仪儿不薄。” 说着她又转头看着清仪:“仪儿……母亲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何故给母亲安上这样的罪名?” 清仪冷笑着看沈氏在堂下演戏,开口道:“祭祖的一切事宜皆是你在安排,就算惊马是意外,可有人在林中提前安排了刺客,你要说这一切你都不知情吗?” 江容瑾闻言,出声反驳道:“就算林中真有刺客,姐姐平日里行事高调,说不定是不知在哪里得罪了什么人,引得仇人追杀,这怎么就推到我母亲身上来了?” 莫如姑姑见江容瑾如此没有规矩,开口斥责道:“江二小姐,太后未曾问你话,你开什么口?” 江容瑾冷冽的眼神扫过莫如姑姑,声音扬高了两分:“就算要升堂问罪,那也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事,人人都知太后娘娘偏疼姐姐,我母亲好歹也是将军夫人,不能就这般被空口白牙地定下罪名!” 这话乃是大不敬,意指太后为了清仪要胡乱惩治外命妇。 太后还未发怒,就听殿外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 “江小姐这话是有几分道理,几日前刺杀宁安郡主的刺客皆已归案,若不如就让本王提了江夫人去大理寺与他们对质清楚?”齐樾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迈着缓慢地步子,从殿外而来。 第140章 妖巫 “给太后娘娘请安。”齐樾拱手下跪行礼。 太后见他来,不经意间转头看了看清仪,脸色缓和了不少:“快起来,无须多礼,你刚刚所说刺客已经抓到,可是真的?“ 齐樾起身回话道:“确实是抓到了人,且大理寺已经审理清楚,这是犯人的呈堂证供。” 莫如姑姑将齐樾带来的证据递到太后眼前,太后粗粗瞥了一眼,神色凌厉地把东西丢到沈氏面前,怒斥道:“大胆沈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氏看着那签字画押的认罪书,整个人慌得不行。 江容瑾却捡了起来,从头到尾仔细看过,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太后娘娘明鉴,这些人交代,说是江家的一位管事给了他们银两,也没攀扯到我母亲身上,怎么就说是我母亲做的?”江容瑾蠢不自知,还敢扬声反驳。 齐樾转头对上江容瑾的眸子,眼神一凛:“怎么?这样买凶杀人的事,江夫人难道会亲去见那些亡命之徒?经江家人证实,这些刺客口中所说的管事,正是江夫人身边的心腹。” 江容瑾继续胡搅蛮缠:“那又如何?说不准是他自己同大姐姐有私怨,做下的恶事,怎就要我母亲背上这个黑锅?” 齐樾被她气笑了,向来心腹做的事便等同于主子做的事,这江二小姐真是擅于诡辩。 “这也好办,只要把这管事抓起来,审问审问,定是有结果的。”楚庭兰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落在江容瑾身上,不屑道。 江容瑾此刻也放下心来,那管事之所以忠心,是他一家子的命都握在她和母亲手上,那管事是一定不敢供出母亲来,只要脱了这干系,母亲便不会有事。 她紧张的心弦刚刚松懈,就听默了半晌的清仪开口道:“皇祖母,仪儿所幸无事,这事儿慢慢查总会水落石出,只是,关于我这个继母,清仪另还有一事禀告。” 众人皆狐疑地看着清仪,今日不是为了替她讨公道吗?竟还有别的事? 太后心领神会,拉着清仪的手慈爱道:“仪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皇祖母会为你做主。” 清仪低头沉思片刻,走到堂下,提起裙摆对着太后深深一拜:“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迁怒江家。” 在场众人更是疑惑,这可不像是件小事,只有一旁的齐樾微勾了唇角。 就听清仪缓缓道:“我继母沈氏,窝藏南疆妖巫,意欲行巫蛊诅咒之术,诅咒皇室气运,请太后娘娘宽恕江家不察之罪。” 沈氏听闻此言,满脸震惊惶恐:“你!江清仪!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妖巫……你!” 江容瑾也是满脸震惊,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难不成……是那个道长? “南疆妖巫菏泽如今正藏于江府后院,他曾是南疆王麾下的大巫师,深受器重,只要把人抓来一审便知。”清仪的声音掷地有声,让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听闻这个菏泽妖术格外厉害,曾于百步之外咒人性命,如今竟潜藏京城,真是骇人!”楚庭兰惊叹道。 京中自来禁止一切巫蛊之术,更何况是个敌国妖巫,太后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沉声吩咐道:“去!将此事报给陛下,请陛下派一队人马去江家搜查!” 皇帝听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立刻将人都传到了宣政殿中。 沈氏被江容瑾扶着已然是吓得不行,此时江闻远也赶到了,也进了殿跪在堂中。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缓声问清仪:“仪儿你是如何知晓妖巫一事的?” 清仪抬眸和齐樾对了个眼神,回话道:“仪儿昨日便已回京,途中恰巧碰上了樾王殿下,突闻自己‘已死’的消息甚是惊讶,王爷助我回了江府查看,竟在棺中发现了行巫蛊之术的符咒和纸人。” 齐樾颔首,接着她的话继续道:“臣自南疆边境而归,知道这妖巫菏泽潜进上京便一直追查,没想到竟查到江府,那手笔一看就是出自菏泽,臣不欲打草惊蛇,只好和郡主一道瞒下此事,入宫来回禀给陛下和太后。” 此时,派去江家查探的人也回来了:“启禀陛下,确实在江家抓到了可疑之人。” 江闻远一听这话,险要晕厥,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沈氏。 忙磕头请罪道:“无知臣妇定是被人蒙骗,我江家世代忠君,绝不敢干出私藏敌国妖巫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也是心下一惊,站起身来,这菏泽可不是普通的妖巫,连忙问道:“抓到的可是菏泽?” 回话之人叩首道:“正是菏泽,为了陛下圣安,已经将人押入别苑地牢,请陛下放心!” 听说已经把人押到京郊别苑的地牢关着了,皇帝才安心坐回龙椅。 愤懑斥责道:“江将军!你这夫人可真是有能耐!” 沈氏也被吓住了,颤抖着声音:“臣妇……臣妇并不知什么妖巫啊……臣妇只是神思受损,恐是府中有妖孽作祟,这才请了位道长来镇压……” “镇压妖孽?我看,你是害了仪儿,怕被冤魂索命,这才让人来作法!不然,那些巫蛊之物怎会放在棺椁之中?”坐在一边的太后愤愤道。 齐樾也拱手对陛下道:“就算江夫人是无心引狼入室,可私藏妖巫差点害及陛下,危及皇室气运,且谋杀郡主之罪证据确凿,陛下定要严惩才是!” 江闻远此刻也狠下了心,磕头告罪道:“臣有罪,未能管束好内宅,差点犯下大错!还请陛下宽恕。” 皇帝看着江闻远,心中思量万千。 江家如今有两位将才,清仪的哥哥江清阑实在出色,将来定能成为良将护卫家国边疆,若为了这个所谓继室狠狠惩治江家,恐怕是不好。 看着沈氏,他眉头紧皱,也不知这江闻远到底是着了什么魔障,曾娶得秦姝为妻,竟还能看上这么个又蠢又坏的沈氏。 “罢了!一切皆因后宅阴私而起,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不过江闻远,你这个继室实在是不堪为将军夫人,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料理了她就是。”皇帝叹了口气,甚是烦心,甩袖而去。 第141章 休弃 回到江府。 江老夫人一听见他们具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由舒了口气,让人传话,把全家都聚在慈溪堂。 江闻远阴沉着一张脸,刚坐定就指着沈氏怒道:“你这个蠢货!今日全家差点被你害死!” 皇帝让他自己处置,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如今江家在朝堂上也算是举足轻重,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无知妇人被皇帝叱骂。 江老夫人看着沈氏那狼狈模样,皱着眉开口问:“发生了何事?贵人们是如何说的?” “这个蠢妇,差点连累死整个江家!”江闻远怒气直逼脑门,站起身来就想给沈氏一脚。 江老夫人连忙让人拦下,她虽不喜欢沈氏,还是开口劝道:“不管如何,仪儿如今不是好好活着吗?她犯下错事,可咱们江家的颜面也要顾及才是!” 说着江老夫人看向清仪,面露不悦:“都是你这个不省心的!我瞧你也没受什么伤,这样的小事何必闹到宫里去?太后娘娘向来偏宠你,你也不知劝上一劝,咱们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闹大,伤了大房的面子,也丢咱们江家的脸面。” 清仪早知老夫人会是这态度,不咸不淡道:“祖母,我的事尚且不论,大夫人做下的蠢事也是发现得及时,若被江家的政敌抖落出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江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盯着沈氏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沈氏此时脱力地跪在地上,整个人神智都有些不清明了。 江容瑾在一边抽噎道:“还不是因为大姐姐,她向陛下告发……说咱们家里……藏了敌国细作!” 清仪不可置信地抬眸对上江容瑾的眼睛,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这般嘴硬。 不等她开口,江闻远就一巴掌甩在江容瑾脸上:“刚刚回府我就问过了,是你怂恿你母亲请个道士入府做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里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什么道士?”江老夫人侧头问道。 清仪见江老夫人还没弄明白原委,开口解释道:“祖母,大夫人偷偷请了个道士入府施法,却不想竟将南疆妖巫带进了府中,那可是朝廷严防死守的敌国细作。” 江老夫人手中的茶盏一松,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慌张地看向江闻远:“这事儿……岂非陛下也知道了,陛下怎么说?可会降罪?” 江闻远抚了抚胸口,坐了下来:“陛下自然是相信江家的,可这个蠢妇是断断留不得了!” 江老夫人缓了口气,心也落定下来:“是了,做下如此蠢事实不配做我江家夫人,远儿,你今日就写下休书,早些与她划清界限才好!” 江容瑾听见休妻这话,看了一眼神思恍惚的母亲,磕头对江闻远和老夫人道:“祖母,父亲,你们不能这么绝情,母亲为这个家付出了那样多,如何能被休弃?” 江闻远看着泪眼朦胧的江容瑾,平日里的疼爱孺慕皆烟消云散,冷声道:“付出?我江家从未亏待过她,可她竟做出这样的蠢事,差点连累全家,若不处置她,我如何向陛下和太后交代?” “父亲,您若真休了母亲,我和弟弟怎么办?再说了,沈家绝不会接纳一个被休弃的弃妇,你让母亲怎么活啊?”江容瑾埋头哭求道。 这时沈氏的儿子江容昇得知了这个消息,从外面疾步跑了进来。 也跪在他姐姐身边哀求道:“求父亲开恩啊!” 清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勾唇冷笑道:“她原本就是个外室,依靠着卑贱手段上位,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如今也该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江容瑾目眦欲裂,愤恨地看着清仪。 清仪顶着她那要吃人的眼神,转头对江闻远继续道:“父亲,兄长刚刚回京,二弟弟眼见着也入了仕,为这阖府上下的前程而计,是断不能有这么一个当家主母的。” 江容瑾听见这话,拉着江容昇给江闻远磕头:“父亲,我们姐弟也是江家的子孙啊,我们的亲娘若被休弃出门,你让女儿今后如何嫁人?弟弟的前程又该怎么办?” 江闻远看着跪在脚边的一双儿女,转念想到了自己的长子,江清阑身负军功,眼看着就要受重用,而眼前这个次子不学无术一塌糊涂,他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 “来人!取笔墨纸砚来,再把二小姐和四少爷拖下去!”江闻远冷声吩咐道。 立刻就有丫鬟取了东西放在案桌之上,婆子小厮也上前来拖人。 就在江闻远写休书的间隙,沉默许久的沈氏突然开了口:“江闻远……你我夫妻近二十载的感情……你今日竟要休我?” 她昏昏沉沉抬起沉重的头,眼前的景象像是在做梦一般,分明前些日子他们还缱绻情深,她从未怀疑过他们的感情。 “我十七岁就跟了你,没名没份,窝在那方院子里不见天日地活了那么多年,为你生下一子一女,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一点都不顾及吗?”她字字泣血,一步步爬到江闻远的脚边,握住他的衣摆,仰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江闻远心底一痛,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最后一笔落下,他扫了一眼休书,在最后的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能顶着压力,将你迎进府中,算是很对得起你了,是你自己不安分,做下这样的蠢事!”他冷眼看着沈氏,将手中的休书掷到沈氏身上,抬脚抽出自己的衣摆,转身而去。 沈氏失神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目光移到一旁的地上,“休书”两字格外的醒目刺眼。 她心口一窒,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昏死在地上。 江容瑾和江容昇瞧见这一幕,慌忙上前环住了沈氏,失声痛哭。 见证了这一切的江家众人见江闻远离开,纷纷起身行礼离去。 江老夫人也站起身来,走之前冷冷丢下一句:“婆媳一场,连夜给沈家去信,明日一早就把她扔出去,也好有人来接她。” 沈家会不会有人来,她不管,她只是不想今后这些事传出去,外人议论江家太过薄情。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清仪也准备提步离开。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江容瑾一双眸子瞪得老大,恨意喷涌而出,说出的话怨毒至极。 清仪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眼神中带了两分悲悯和不屑:“既然决定出手,自然就要做好失手的准备,报应总不会来得太晚,我早就警告过你们母女,不要自掘坟墓,如今种种,皆是咎由自取。” 第142章 名声尽毁 回到云舒院,那些白绸已经被尽数被取了下来,几个小丫鬟站在廊下等着清仪。 见她进门,雪枝第一个跑上前来,满眼是泪。 “小姐……”雪枝呜咽着握住了清仪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其他的小丫鬟也围拢上来,都忍不住拭泪。 清仪故作轻松地笑笑,她今日走了太多路,脚踝的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先放我回屋休息可好?这几日你们也累坏了,快回去休息。”清仪柔声安抚道。 雪枝扶着她往屋里去,玉枝则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泡在温热的浴桶中,清仪只觉连日来的疲惫在此刻尽数褪去。 雪枝一边替她沐浴,一边流着泪。 小姐的身上又多了不少新伤,这一趟出门,定是受了不少的苦。 “怎么?这眼泪似不要钱一样,看得我都心疼了。”清仪伸手刮了刮雪枝的鼻子,笑着道。 雪枝埋怨地看了清仪一眼:“大少爷偏心,您的消息她只告诉了玉枝,害得奴婢在灵前哭了几日,眼睛都要瞎了。小姐,您答应雪枝,以后万不可再出事了。” 清仪看着一双眼似核桃一般的雪枝,柔声安慰:“好,今后我会小心,你也莫要再流泪了,若真是瞎了以后可怎么侍候本小姐?” 雪枝被她逗笑,敛去了伤感,感叹道:“没想到大夫人就这般被休弃了,将军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我父亲那人,重面子重权势,只要触及了他的根本利益,他必定翻脸无情。”清仪悠悠感叹道。 洗去一身的疲惫,清仪却觉得睡不着了,穿了一件杏黄色寝衣,外披一件披风坐在妆镜前。 正翻开一本书,就见窗外落了个黑影。 她知道来人是谁,将窗户推开了一个缝隙,与窗外的齐樾对上了眼神。 “王爷惯是爱夜半翻墙。”清仪轻声开口,突然想起昨夜在客栈发生的事,不由红了脸颊。 齐樾抱着手臂,靠在窗台之上:“我想,你应当有话想问我,这才夜半前来,怕你今夜有事在心里,会睡不着。”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根本原因,就是想来见一见她罢了。 清仪莞尔一笑:“那妖巫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氏请进家里的道长真是妖巫菏泽?” 今日他们两人配合得默契,全仰赖于楚庭兰下马车时递给她的一张纸条。 齐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得意:“你哥哥昨夜就跟我交代了你的计划,我了解陛下,也了解你的父亲,若光靠着那一件事,只有太后娘娘会真心替你做主。” “你那继母哪能那么容易就找到菏泽,还能将菏泽请到家里来替她做法?菏泽是我这次出门在南疆边境抓到的,前几日就秘密押回了京,本来也是要呈报给陛下,此番也算是物尽其用。”齐樾说得轻巧,但这般却大大削弱了他在此事中的功劳。 清仪有些感激,她知道仅仰赖自己的计划,不会将沈氏处理得这样干脆,她还想徐徐图之,没想到能一击即中。 “多谢你。”清仪真诚道谢。 齐樾扬了扬眉头,压低声音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 这时,清仪突然想到一事,她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把这样重要的事都忘了,急切道:“我回京途中,遇到有人在寻东夷细作,指明要寻一个蓝眼眸的男子。”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亮,雪枝就敲响了清仪的房门。 “小姐,大夫人……哦不,是沈氏,她死了。”雪枝缓缓道。 清仪听见这话,睁开了迷蒙的睡眼,轻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听说昨夜吐血后就不行了,今晨在云锦院咽了气。”雪枝丝毫不觉得惋惜,语气淡淡的。 清仪坐起身子,叹了口气。 不到中午,江家休妻的事就传遍了上京,在外人眼中,沈氏算是坐实了谋害郡主的罪名,这才被江家休弃。 另一个流言也开始纷纷扰扰传了起来,说宁安郡主失踪这么些日子,定然贞洁不保,清仪的名声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 始作俑者正是赵水心。 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她满脸柔情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凉亭里听着丫鬟的回话。 “江家今晨传出休妻一事,引得百姓议论纷纷,咱们传出去的话也因这事的铺垫愈演愈烈,宁安郡主这次名声算是全完了。”蓝采一脸得意地禀告道。 赵水心很是满意,昨日她听说清仪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出殡队伍里,还吓了一跳。 不过如今清仪这名声还不如是死了,要是她可没脸再活。 她心里满意,脸上地笑意压也压不住,就算殿下心里还惦记她又如何?这样名声尽毁的女人,殿下恐怕会比她还更厌恶江清仪。 昨日宫里的事也尽数传到了楚峥的耳中,他一面有些庆幸清仪还活着,一面又对齐樾多了两分忌惮。 他可不信妖巫菏泽会那么巧被江家请去,这背后肯定有齐樾的手段。 这时白术走进书房,楚峥皱眉问道:“可有寻到踪迹?” 白术低着头,有些没底气道:“殿下,还未寻到线索,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都是些废物。”楚峥冷冷道,眉间涌起浓浓的不耐。 他依靠自己前世的记忆,提前做了许多事,可最近却突然开始不顺起来,好似有人在跟他对着干。 对方十分的小心,以至于他现在都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出手。 前世有一个十分危险的东夷细作潜伏京中,他想着慢慢巡查,若能找到此人,在父皇的面前就是大功一件,也可以让父皇揭过他前些日子办砸的那些事。 第143章 满月宴 江闻远对沈氏还是有些真心,得知沈氏去了,明面上不关心,私底下还是找了上好的棺木将人送了出去。 称病向宫里告了假,消沉了好几日,只有玉姨娘带着小容昱去他才会勉强见上一见。 江容瑾也将自己整日关在房中,清仪也自称身子不好,闭门不出。 整个江家陷入一场诡异的宁静之中。 这日雪枝采买东西回府,进门清仪就发觉不对。 看着她微红的眼圈,问道:“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雪枝嘟着嘴,有些气闷道:“外头传了些无稽谣言,别脏了小姐的耳朵。” 就算雪枝不说,清仪也知道外头在传些什么,她淡然一笑:“嘴长在别人身上的,别人爱怎么说咱们也管不着,可别气坏了自己。” 这时秦嬷嬷推门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份帖子。 看那精致的烫金样式,清仪就知道是宫里来了帖子。 果不其然,秦嬷嬷面带喜色道:“是宫里容妃娘娘下的帖子,小皇子满月,特邀小姐后日进宫赴宴呢!” 雪枝则有些担忧,小皇子满月,人不会少,如今小姐地名声被传成那样,还不知会怎么被人编排呢! “小姐……您要去吗?”雪枝担忧地问。 清仪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一笑:“容妃娘娘盛情邀约,我怎么能不去?窝在家里这么些日子,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清仪是江府唯一收到邀约帖子的人,江老夫人听闻此事,专门叫清仪去了一趟。 “现下家里这情形,你在外可要多注意分寸,莫再失了家族颜面才是。”江老夫人难得多叮嘱清仪。 江家两位夫人接连出事,如今就靠着许穗仙操持家里,对外也没个撑得住场面的当家主母。 清仪乖巧地应下:“仪儿会谨记祖母教诲的。” 江老夫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让贴身的嬷嬷拿了个成色十分上乘的翡翠镯子套在清仪手上。 “你在外行走,也别穿得太素静了。”江老夫人语气柔缓。 清仪看着手上的镯子,也不推辞,这还是祖母第一次赏她东西。 她莞尔一笑:“多谢祖母。” 转眼就到了满月宴这日。 清仪早早起了身,雪枝和玉枝伺候着她梳妆打扮。 她今日挑了一身浅绿色织纹云锦长裙,配了一整套水头极好的玉石头面,整个人清丽脱俗又不失规矩气度。 雪枝和玉枝皆是眼前一亮。 雪枝打趣道:“小姐只要一打扮,这容貌这气度,在整个上京城那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玉枝替清仪整理了一下衣摆,也真心感叹道:“小姐这般美貌,奴婢就是个女子都看呆了。” “你们两个是越发嘴甜了。”清仪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侧头问雪枝,“给小皇子准备的满月礼可备好了?” “小姐放心,按着您的吩咐已然准备好了。”雪枝说着,去外间取了个锦盒来给清仪看。 收拾妥当,清仪就携着雪枝和玉枝一道出了门。 到玉芙宫时,已经有好些夫人小姐都到了,都是些平日里同容妃娘家关系交好的世家贵族。 清仪踏进殿门,就有不少人的目光汇聚了过来。 清仪款款而行,面对这些探究的目光丝毫也不惧,大大方方地行至殿中,给容妃行礼。 “臣女拜见容妃娘娘。” 容妃见是她来,眼前一亮,将小皇子交到奶娘手中,亲自走了过来。 伸手将清仪扶了起来:“仪儿你可来了,快来瞧瞧小皇子。” 容妃说着,拉着清仪一道往主位上去,让奶娘抱了孩子来给她看。 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清仪,肉嘟嘟的笑脸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来。 “你看,他很是喜欢你呢!”容妃慈爱地看着小皇子,语气温柔至极。 清仪看着小皇子便觉得很是欢喜和欣慰,前世这个孩子都没能睁开眼瞧一瞧这个世界,这一世也算是因着她才顺利降生。 清仪吩咐雪枝递上锦盒,将锦盒中精致的小金锁取了出来:“为贺小皇子满月之喜,臣女特献上这枚长命金锁,希望小皇子长命百岁,岁岁无虞。” 容妃忙让宫人接下,笑地一脸和煦:“是你救了本宫和小皇子的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本宫有意想认你为义妹,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清仪有些意外,殿中的其余夫人小姐更是惊异,这宁安郡主如今声名狼藉,容妃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认她为义妹,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清仪看着一脸真诚的容妃,她退后一步,行了个大礼:“娘娘如此抬爱,仪儿自然却之不恭。” 容妃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又让人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上首的位置,就陪着小皇子去暖阁更衣了。 容妃前脚刚走,这后脚就有人当着清仪的面议论起来。 “要不说呢,还是宁安郡主会讨好贵人,年纪小小就被封了郡主,又在太后膝下教养,虽然没能如愿成为皇子妃,可你们瞧,如今又入了容妃娘娘的眼。”说这话的是宣德侯夫人张氏,语气酸溜溜的。 永昌伯爵府李大夫人也接话道:“是呀,在贵人们面前惯会伏小做低,我从前去江家看望我家小姑子的时候,这郡主可劲在家里摆谱,就没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过。” 坐在李大夫人身后的李风眠也是一脸嘲讽,她已经嫁入了城阳侯府,她从前就妒嫉清仪妒嫉得厉害,今日见她还是如此光彩照人,容貌倾城,心里很是不舒服,如今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又怎会不开口? “不过宁安郡主还是挺可怜的,失踪半月有余,不知遭受了什么样的罪呢!”李风眠用帕子捂住嘴,语气带着可惜,但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恶意。 张夫人轻嗤一声,眼神不善地瞧了清仪一眼:“我若是她,是万万不敢出门的,为了家族颜面,情愿一根绳子吊死了事,哪能出门丢人现眼?” “是呀,不过她们江家丢人的事还少吗?她那个亲生母亲不就是……”李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觉自己手中的茶杯被外物撞击,“砰”地落在地上碎成碎片。 玉枝揉了揉手腕,满脸威胁地瞧着这群长舌妇。 第144章 赐婚 刚刚还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的夫人们,霎时间安静下来。 清仪施施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李大夫人揉着被震得生疼的手腕,满脸怒容:“你!你竟敢纵容侍女在宫里伤人?” 清仪含着柔和的笑意:“李大夫人说笑了,我的侍女弱质纤纤,刚刚与夫人可是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哪里能伤到夫人?您手滑握不住茶杯,怎么还要赖到我侍女的头上?” 李大夫人胸口上下起伏,瞪了一眼清仪身后的玉枝,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李风眠见自己母亲受了气,站起身来扬声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无礼?” 清仪脸上的笑意未减:“长辈?刚刚李大夫人一字一句可半点没有长辈的样子。罢了,你母亲勉强算是我半个长辈,那你又算什么?捕风捉影,人云亦云,李小姐怎么嫁了人还像个长舌妇一般,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 这话不仅是在说李风眠,更是在说在场窃窃私语的其他夫人们。 这些只爱在后面嚼舌根的长舌妇就是这般,编排起人来只顾嘴上快活,若是被人硬怼上去,放在台面上说,又失了气势。 只有张夫人嗫嚅着开口:“咱们说得哪一句不是实话?” “我确实被人所害,失落山崖失踪了半月,好在死里逃生,被善心之人所救,这是我命不该绝。你们不可怜我所受之苦便罢了,现下居然拿着我的苦难作筏子说我清白有损,实在是恶毒至极。”清仪不再弯弯绕绕,冷下脸来居高临下地瞥着在场的夫人们。 李大夫人似找到了她言语中的漏洞,面目有些扭曲道:“你也说了,你是被人救了,定然是被人污了清白的!” 李风眠也帮腔道:“从前你攀附三皇子殿下,可惜人家殿下根本就看不上你,你如今又污了清白,看还有谁家敢要你?” 清仪皱着眉看着李大夫人:“李大夫人和李小姐如此言之凿凿,如此笃定,可是亲眼所见?” 张夫人适时帮腔道:“你这小辈,如今出了事大家自然怜你,可你失了清白,丢了作为女子的脸面,也丢了家族的脸面,今后定然也是没有人家敢同你结亲的,哪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在此说些狂悖之言?” “真是可笑又可叹,女子清白何其重要,你们三言两语就要污了本宫义妹的清白不成?”这边正闹着,听见动静的容妃也回到了殿中。 她不是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她今日给清仪下帖子,正是为了替她正名为她撑腰的。 张夫人一见容妃去而复返,刚刚的气焰一下便弱了三分。 “至于说宁安郡主的婚事,自然有陛下和太后娘娘替郡主做主,我都无权置喙,更何况是你们这些无知妇人。”容妃这话落地,让殿中的众人再不敢说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王公公捧着圣旨走进殿来。 容妃连忙敛起脸上的怒意,迎了上去:“王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王公公笑地一脸谄媚,举了举手上的圣旨:“容妃娘娘大喜,今日小皇子满月之喜,陛下特下旨要给您进一进位分呢!” 容妃连忙跪下接旨,堂内的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跪下。 圣旨宣读完毕,容妃变成了容贵妃,身份品阶又上了一层。 这旨意宣读完后,王公公并未急着走,而是走到了清仪的面前。 “宁安郡主竟也在此,那老奴就不必再跑一次江家了,陛下今儿还下了一道旨意给郡主。”王公公笑容可掬对着清仪道。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王公公这样子,可不像是什么坏事,难不成陛下宠溺清仪至此,觉着她此番受了委屈,又要多加封赏了? 清仪心下不由漏了一拍,她恭敬地再次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承皇太后慈谕,镇远将军江闻远之女江清仪,恪恭持顺,秉性端淑,静正垂仪,克娴于礼。兹指婚樾王正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王公公的声音落定,整个玉芙宫落针可闻,清仪虽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心中激荡。 王公公收起圣旨,笑着对清仪道:“郡主快快接旨吧,这婚事可是樾王殿下一早进宫亲自向陛下求来的,您二人可真是天作之合,王爷还特地让老奴给郡主带句话,她在御花园东南角的凉亭处等着郡主。” 清仪回过神来,叩谢了圣恩,接下了圣旨。 刚刚还出言嘲讽的夫人们,此时一个个都惊异地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清仪手中的圣旨。 “樾王?樾王怎么会想娶她呢?”李风眠最是吃惊。 樾王可是全京城众多贵女的深闺梦里人,就算她如今已经嫁入城阳侯府成了宋知舟的世子妃,她还是对清仪赐婚给樾王感到不甘和嫉妒。 李夫人后悔至极,她本以为江家如今出了这么多事,且清仪还毁了名声,今后肯定没有什么大造化,才敢出言嘲讽,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张夫人倒是还坐得住,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真是恭喜郡主了,这良缘天定,你还真的好福气呢!刚刚舅母说话有些不顾及,你切莫要往心里去。”李夫人脸色难看,但还是不得不开口挽回一二。 清仪收起圣旨,并没有理会李夫人的恭维。 容贵妃知道清仪还要去见齐樾,满脸笑意地对她道:“快去吧,别让樾王等急了。” 清仪的脸红了两分,规矩地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清仪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圣旨,只感觉似做梦一般。 看到凉亭处那个月白长衫的身影,她竟踌躇着有些不敢上前。 上一世的真心错付还历历在目,如今她竟又被赐了婚。 她虽应下了齐樾的心意,可她没想过这样早就会定下婚事。 齐樾听见脚步声靠近,嘴角含笑转过身来。 “这身衣裳很是称你。”齐樾由衷道。 清仪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默了默才道:“你是因着那些流言,所以才向陛下求了旨意?” 齐樾眉头微微一皱,又舒展了眉心,眼神坚定而又澄澈:“你既然应下了我的求婚,我自然不能让你多等。” 第145章 再娶续弦 清仪的脸更红了,她赶忙换了个话题。 “如今边境没有大的战事,我的父兄都回了京,可我好歹也算是出自将门,我以为陛下不会那么轻易给你我指婚。”清仪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思量这事。 齐樾常年镇守南疆,手上是握着兵权的,他突然要求娶自己,难免不被皇帝疑心。 难道是…… 清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她重病伤身之事并未外传,但陛下定是知晓的,一个生育有碍的正妃,注定樾王府今后子嗣单薄,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齐樾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心里妥帖不少,开口解释道:“陛下对齐家的信任是无数齐家男儿战死沙场换来的,这也是我年少封王的理由,我年纪不小了,王府只剩下我一人,陛下又如何拒绝?” 清仪看着他略显落寞的神情,不由有些心疼。 “你放心,以后王府不只有你一个人了。”清仪眉眼含笑,眼神里是坚定和澄澈。 参加小皇子满月宴的宾客众多,皇帝给清仪和齐樾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 皇后正为着玉芙宫那位登上贵妃之位气恼,又听说皇帝给江清仪赐了婚,火气更是难以压制。 “娘娘莫要生气,她再怎么猖狂也只是个贵妃而已,小皇子刚出生,要赶上咱们三皇子,那还差得远呢!”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银心见皇后满面怒容,赶忙安慰道。 这时门外的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皇后娘娘,您快去瞧瞧四公主吧。” 银心皱眉斥道:“真是没规矩!” “四公主怎么了?”皇后揉了揉眉心,不悦地问。 那小宫女埋头回话道:“四公主听说……听说陛下给樾王赐婚,正在宫里砸东西,奴婢们劝也劝不住!” 皇后神色一凛,站起身就往楚棠的寝宫而去。 一踏进殿门,一个花瓶就碎在脚边。 银心连忙上前护住皇后。 皇后怒斥楚棠:“够了!你在闹些什么?要是被你父皇知道,还以为你对圣意不满!” 楚棠满脸是泪:“我就是不满!凭什么?凭什么江清仪那个贱人就能嫁给樾王?父皇是老糊涂了不成?” 皇后闻言,疾步上前一巴掌甩在楚棠脸上,怒不可遏:“混账东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银心也会意,转头对殿中宫人道:“都滚出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皇后和楚棠两人,皇后的语气依旧严厉:“本宫知道你心里一直爱慕樾王,可他一个身负兵权的武将,如何能尚公主?你父皇不会同意,如今他也定下亲事,你也该歇了心思!” 楚棠不甘道:“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江清仪?她自小就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如今更是嫁了我爱的男人!凭什么?” 皇后缓和了语气,拉过楚棠的手,安抚道:“你同她置什么气?她原先伤了身子,今后子嗣必然艰难,齐家就这一个儿郎,以后生不出嫡子,她在齐家必然不好过!” 这话果然安慰到了楚棠,她抹了抹眼泪:“母后,我就是不甘心……” 皇后替她揉了揉发红的掌心:“这世上好男儿那般多,母后一定会给你选一个顶好的。” 赐婚一事也传回了江家,清仪刚进府门,就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让她去慈溪堂一趟。 清仪挪动步子准备进门,就见远处回廊下闪过一个人影。 她给玉枝使了个眼色,没有停留,径直往慈溪堂去。 到了慈溪堂,江老夫人和江闻远都在,许穗仙在一旁侍奉着江老夫人的茶水。 清仪进门先给长辈行了礼。 她落了座后,江老夫人才开口问道:“还是咱们仪儿有福气,前头与三皇子议亲不成,如今又被赐给了樾王做正妃。” 江闻远也很是和颜悦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同樾王如此相熟了?” 清仪心中冷笑,这般父慈女孝的场景从前从未有过。 她拾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悠悠开口:“曾在宫里时常有见到,上次父亲不是还邀了樾王入府一聚?那次王爷还送了些礼物来,我还以为父亲早知道我同樾王是相熟的。” 江闻远想起上次邀樾王入府,为着的是给江容瑾相看,怎料最后不欢而散,不由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爷是个清贵的人物,你如今既然与他定下婚事,就要克己复礼,循规蹈矩做好女子本分才好。”被伤了面子,江闻远热切的情绪也冷了下来,不咸不淡道。 江老夫人也点头道:“你父亲说得对,你平日里任性也就罢了,马上就要做王妃了,可不好在在外丢了脸面才是。” 清仪闻言淡笑不语。 江老夫人又对许穗仙道:“现在家里的中匮是你和老三家的在管,仪儿的婚仪你得早些操持起来。” 许穗仙恭敬地应下:“是,祖母。” “唉……这家里如今二房有你看着还算好,大房却是无人操持,恐怕日子久了会乱套。”江老夫人佯装叹气。 转过头去试探江闻远:“沈氏这个不中用的去了也就去了,为这样的蠢妇伤心是最不值当的,要我这个老婆子说,清仪这就要出嫁了,大房也不能没个主事的主母才是。” 这言外之意是想给江闻远续弦了。 见江闻远并未反驳,江老夫人继续道:“这是你第三次娶妻,场面不必太隆重盛大,主要是要选个可心能干的才行,最好在清仪出嫁前就能进府,到时清仪的出嫁事宜还得她出面才体面。” 江闻远听这话有些头疼,放下茶盏,缓声道:“母亲做主就好。” 秦姝早亡,如今沈氏也殒命,外头都开始传他克妻了,他实在对新妇进门这样的事提不起兴趣来。 江老夫人眉梢微微挑起,心里暗自盘算起人选来。 云锦院中。 江容瑾靠在窗边出神,前些日子她还和母亲一起坐在这窗下品茶赏花,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她脑海中又浮起樾王清冷俊逸的侧颜,分明一开始,父亲是想撮合她和樾王的,可如今兜兜转转,江清仪竟抢了她的心上人。 她不甘又能如何呢?母亲去了,她和弟弟的身份也尴尬起来。 平日里最是花团锦簇的云锦院,一夜之间就变成人人嫌弃的存在,连底下的下人都开始不尽心了。 她面色虽不显,但心里的不甘到达了极点。 若她还不为自己争一争,以后莫非要顶着庶女的名头嫁得不如江清仪? 她不能坐以待毙,从前是母亲拖了自己的后腿,不然江清仪如何是她的对手? 她暗下了决心,眼底的寒意蔓延。 第146章 下聘 因是陛下赐婚,纳采问名都由礼部来办,又取了两家的庚帖由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 钦天监很快算下了日子,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时间不急不缓又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圣旨刚下三日,樾王府就准备前来下聘礼了,同时还带了钦天监合好的婚期。 江家和樾王府隔着三条街,聘礼如流水一般,第一抬进了江府大门,那最后一抬都还未出樾王府。 看热闹的百姓都围在街道两旁,不由咋舌:“下聘就这样声势浩大的,到了大婚之日,还不知有多隆重呢!” “是呀,这樾王爷久不成婚,还以为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如今开了窍,恨不能把王府搬空了给宁安郡主送去!”一妇人跟着附和道。 这时又有人说起前些日子的传言:“听说宁安郡主受伤失踪坏了清白,没想到还能得樾王爷如此看重!” “胡说些什么?其中内情王爷自然比我们更清楚,人家宁安郡主马上就要成为王妃了,可不敢再乱嚼舌根。” 江老夫人站在主院笑得合不拢嘴,江闻远和江闻朔也休沐在家,一同出来接礼。 今日来替樾王府下聘的是户部尚书何云柏,他年过五十还是精神抖擞,穿着一身官服气质卓然。 他算是齐家的近亲里官位最高之人,樾王府的管家在一边唱诵着礼单,他则被请进了正堂喝茶。 这样的场合清仪是不宜出面的,她安心在云舒院绣着花样。 雪枝喜气洋洋地推门进来:“小姐,外面可热闹了,您是不知,那些聘礼摆了满院,一眼望出去都瞧不见队伍的末尾呢!” 玉枝也紧随她其后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提盒。 “王爷还托人偷偷递进来这一盒,说是专门给小姐准备的。”玉枝将手中的提盒放在桌案上,喜笑颜开道。 清仪在两个小丫头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那盒子。 入目是一片流光溢彩,雪枝和玉枝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顶九凤凤冠,点翠雕漆,美轮美奂,其上镶嵌了色彩各异的奇珍宝石,交相辉映,让人挪不开眼。 清仪上一世也成过亲,按着皇子侧妃的规制宫里替她准备了凤冠和婚服。 可那都是宫里安排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费尽心思的替她准备这样珍贵这样精致的凤冠。 她眼圈微微泛红,见提盒还有隔层,又拉开那个小抽屉。 里面放着一柄用金丝绣成的凤凰团扇,手柄用了剔透的白玉,那凤凰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配上这顶凤冠正好。 “王爷真是有心了,到时小姐戴着这凤冠出嫁,定会羡煞满城贵女的。”雪枝捂嘴调笑着。 这方主仆几人言笑晏晏,主院回廊处,江容瑾又躲在老地方,瞧着那一箱一箱似无穷尽般往里抬的聘礼。 她手中的绣帕都要被她撕碎,眼里是藏不住的嫉恨。 “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让老夫人和老爷瞧见了,又要说您不守规矩。”江容瑾的侍女玉秀站在她身后开口劝道。 江容瑾正是心中郁结无处发泄,转过身来就是一巴掌甩在玉秀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找本小姐的错处?本小姐还要你这个贱婢来教我规矩?”江容瑾一张脸扭曲地有些狰狞,发泄完也就转身往内院去了。 玉秀捂着自己被掌掴的脸,眼中氤氲,又不敢哭出声来,忙跟上江容瑾的步伐。 回到云锦院,江容瑾就嫌她哭丧着脸晦气,将她赶了出去。 她脸上挂了伤,心里也委屈,眼见着二小姐今日也不用她伺候 ,就准备回去休息。 正走到丫鬟们休息的厢房门口,就见含冬迎面向她走来。 含冬是宫里出来的,平时外院的丫鬟们都很敬重她,玉秀也一样,捂着脸喊了一句:“含冬姐姐好。” 含冬看她那一脸委屈样,将自己手上的桂花糖糕放在了玉秀的手中。 玉秀受宠若惊,想要拒绝,含冬却不松手,强硬地塞了回去,含笑道:“今日大小姐大喜,不仅封赏了红封,还赐下不少点心糖糕,你怎么不去跟她们一起分一分?” 玉秀笑得比哭还难看,接下桂花糖糕,不好意思道:“我们云锦院一向……主子一向不让我们在外面跟别人多说话的。” 含冬看到她脸上的伤,心疼道:“你也算是二小姐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怎么还伤了脸?” “我……我是自己摔的。”玉秀嗫嚅着道。 含冬一脸的了然,安慰道:“主子不高兴咱们就要小心着伺候,二小姐瞧着是多宽厚的人啊,许是最近变故太多,一时心绪不佳,你也别怪主子们严厉。” 玉秀心里苦,也不敢对外说,不是二小姐最近才变成这样的,二小姐向来就是如此,只是在外伪装得好罢了。 见玉秀不开口,含冬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塞到玉秀怀里。 “我听说你家里老娘最近病了,人老了,病痛难免,这算我的一份心意。”含冬一脸真诚道。 玉秀的娘确实病了,还病得不轻,她多次向二小姐告假想要回家看看,可二小姐从未放在心上,不仅不给她准假,还说要节省院中开支,扣下了她一半的月例。 可她还是推辞道:“这……这怎么好意思要姐姐的银钱?” “我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亲切,瞧着你们这些小丫头就像是瞧着亲妹子一般,你如今有了难处,不必跟我客气。”含冬笑着将荷包放在她腰侧,又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 玉秀本就缺钱,也不好一直推辞,含着泪接了下来。 送走了玉秀,含冬站在原地瞧着玉秀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泛起意味深长地笑意。 回到云舒院,含冬对着玉枝点了点头,就进了屋子。 “都办妥了?”清仪还摆弄着那方绣帕,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来看向含冬。 含冬笑着点了点头:“二小姐惯是爱苛待下人,从前云锦院还有大夫人操持着,还能有些顾及,如今没人管束,她开始变本加厉,这云锦院再不如往日一般密不透风了,小姐想做什么都有门路。” 清仪笑意盈盈地看向含冬,皇祖母的眼光上乘,含冬和知夏都是妙人。 第147章 叶家小姐 街角的茶肆二楼,楚峥坐在窗边看着一片喜庆的江府大门,眼神晦暗不明。 他早就知道齐樾对清仪图谋不轨,没想到他动作竟这样快,这就去跟父皇要了旨意。 白术站在他身后,看着主子目光所及之处,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忍不住开口道:“王爷,赵姨娘近日身子不适,想请太医入府替她瞧瞧。” 提到赵水心,楚峥的眉头不由微皱,她腹中怀着自己的长子,若一直是侍妾的身份,今后孩子的出身也会低微。 这可是父皇的长孙,赵水心的身份必须要抬一抬。 “我让你备好的粮食和药材,可都备下了?”楚峥放下茶盏问一旁的白术。 白术点头:“都备下了,只是不知殿下备下这些有什么用?今年秋收颇丰,至于药材……冬季虽冷些,也不至于……” 楚峥冷冷瞥了一眼白术:“再多备些,休要再多问。” 威严的气势压得白术喘不过气来,这些日子主子变得越来越阴郁,他时常觉得心里发怵。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又到了冬日。 这日清仪刚起身,慈溪堂就来了人传话。 “大小姐,今日老夫人邀了几位夫人小姐赏梅,还请大小姐早些过去相陪。” 清仪应下,慈溪堂的小院里有几株红梅,瞧着日子是到了梅花开放的时节了。 收拾妥当,清仪穿了一件雪青色的夹袄,又披了御寒的狐裘披风,这才出门往慈溪堂去。 江老夫人怕冷,还没到下雪的时节,房里就生起了地龙,一踏进正堂,就觉得脚下生热,如踏进了春日。 众位夫人小姐应是都到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大屋子人。 见清仪进门,不断有人起身同她见礼。 清仪知道江老夫人的秉性,今日让她来相陪,无非是想炫耀她的婚事。 她规矩从容地上前给江老夫人行了礼后,许穗仙就走上来挽着她在一旁的小几前坐下。 刚一坐定就有人开始奉承起来。 “江老夫人好生有福气,家里的儿郎个个儿出众,女儿也是贵不可言。”开口的是监察院叶御史的夫人。 江老夫人扬起慈和的笑,看了一眼清仪,感叹道:“这在各家,儿女都是福气,叶夫人的幼子今岁的春闱也是崭露头角,得了圣上的赞誉呢!” “我儿确实刻苦,可也比不上贵府二少爷,名头可在我儿之前。”叶夫人谦虚道,还不忘抬出江清承来给奉承江老夫人。 这一唱一和的,清仪不由多看了叶夫人一眼,她相貌清秀柔和,虽上了些年纪,可一双眼还是很灵动清明,一看就是个极聪明的人。 叶夫人身后坐着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裳的女子,她梳着少女发髻,样貌有几分像叶夫人,也是清秀可人的长相,应当是叶夫人那久在深闺的长女叶文惠。 叶文惠一双杏眸含羞带怯,不时地往四周张望着,正好就碰上了清仪的眼神。 清仪对着她弯唇浅笑,旋即收回了视线。 上一世清仪就对这个叶家大小姐有所耳闻。 她是叶氏夫妇的长女,她的祖父祖母在她最适合说亲的年纪相继因病而去,她不得不在家中守孝。 等着孝期过了,她的年岁也耽误得大了,瞧得上的人家嫌弃她的年岁,不嫌弃她年岁的人家叶家又看不上。 这般一耽误就耽误到了如今,今年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正常说亲是谁家也说不上的。 叶夫人和江老夫人这般热络,一瞧便不是第一次见,莫非…… 清仪低头浅笑,江老夫人这是给父亲寻到最佳的续弦人选了。 叶家老爷虽只是个御史,可叶家的儿郎个个争气,最小的儿子也上了考场有了功名。 两家若是联姻,文臣武将也算是互补了。 正思索着,江老夫人突然开口对清仪和许穗仙道:“今日来了好些年纪轻的小姐们,你们姊妹带着她们去院中看看梅花去,别陪着我们在这屋里闷坏了。” 清仪随着许穗仙站起身来点头称是,携着一众贵女往院子里去。 “百花落尽只剩这一抹艳色,江府的红梅真是开得极好。”叶文惠站在梅树下仰头瞧着花枝,娇声开口。 许穗仙笑着上前:“听说这梅树还是大伯早些年从西山上为祖母特意移植回来的,花了好大一番功夫。” 听见许穗仙提起江闻远,叶文惠低下头脸有些红,娇怯道:“江将军还真是个至纯至孝之人。” 清仪看向这一株株开得繁盛的红梅,她的母亲曾经也很是喜爱梅花,最爱的就是红梅。 移植回这些红梅之时,母亲还未过世,父亲从不曾折下一枝送去云舒院。 梅香沁人心脾,清仪正出神怔愣间,只见一抹桃粉渐渐靠近了她。 “郡主也很喜欢这梅花吧。”叶文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含笑问道。 清仪收起思绪,淡淡回话:“梅花凌冬而开,这样的气节如何叫人不喜呢?” “是呀,错过好春光,一直熬到这冰天冻地,一枝寒梅独秀,也是一番风情。”她话中有话,眉眼含笑,下巴不自觉抬高了两分。 清仪并不打算接她的话,只听她又道:“听说郡主明年春天就要出嫁了,真是好福气。” 说着她又话锋一转:“我等了这么多年,也寻到了自己的姻缘,郡主可为我高兴?说不准还要先郡主一步呢!” 清仪又认真审视了一眼眼前的叶文惠,她表面上看着娇怯,实际高傲极了。 可这也太心急了些,这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要舞到她跟前来了。 清仪带着淡淡笑意,只恭贺道:“那就恭喜叶小姐了。” 叶文惠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清仪,心里有些得意。 等她过了门,尊贵如宁安郡主,未来的樾王妃,这个如今全上京都羡慕的女人,也要恭敬地称她一声母亲。 “郡主,你手边上那枝梅花开得尤其好,不知你可否替我折上一枝?”叶文惠笑意更甚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清仪,等着她的动作。 第148章 姨娘即为奴婢 面对她略带挑衅的眼神,清仪莞尔一笑:“这些红梅都是我父亲亲自移栽种下,是父亲对祖母的一番心意,我怎好去做祖母和父亲的主,自作主张赠你花枝?” 叶文惠眸色渐冷,很快又恢复到刚刚娇柔模样:“是我考虑不周了。” 等到叶文惠行至另一处许穗仙才低声道:“这个叶小姐瞧着真有些奇怪呢!” 清仪含笑道:“你也发现她的不寻常了?她这是想给我立威。” 许穗仙疑惑抬头,突然她也想到了什么,感叹道:“祖母竟选中了她吗?姐姐你虽是马上要出嫁的,可她这番试探也太心急了。” 是心急,说不准江闻远那处都还不知道有她这号人物,她就已经开始以江家新主母自居,开始使唤清仪了。 “这样的人若真做了父亲的续弦,她是必然不会善待大房姨娘和弟弟妹妹们的,到时还会跟你争权掌家,实在是不妥。”清仪瞧着叶文惠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那姐姐预备怎么做?”许穗仙私心里也不想有这么一位大伯母,侧头问清仪。 清仪拢了拢披风,唤来雪枝,在她耳边耳语一句。 雪枝眸色一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慈溪堂。 午后,各家的夫人小姐都陆陆续续离开,江老夫人独留了叶家母女用晚膳。 清仪和许穗仙自然留在一边继续陪着。 江老夫人拉着叶夫人家长里短,话题时不时落在叶文惠身上,一日过去,她们熟络得宛如一家人了。 日色渐渐暗下去,有丫鬟来禀报,说是大老爷回府了。 江老夫人含笑道:“让闻远来慈溪堂一趟,给叶夫人请个安。” 这样实在是不合规矩的,其他人尚且不论,对叶夫人和叶文惠来说,江闻远可是外男。 许穗仙刚想出声提醒,却不想清仪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江闻远还在没来,倒是玉姨娘带着小容昱先来请安了。 玉姨娘一身浅黄色织锦长裙,配了一件藕粉色夹袄,虽是生育过的妇人,但腰肢纤纤,眉眼如画,气质优雅自带一份贵气。 她走进堂内,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叶家母女都好奇地盯着她看。 玉姨娘刚一走进院子,先是怔愣一瞬,旋即笑着对江老夫人请安:“早知老夫人这处有客,晚些才敢带着容昱来给老夫人请安,未曾想还是失了规矩。” 家里许久没添过丁,江老夫人对这个最小的孙儿还是很喜爱的。 “我也是好几日没见着容昱了,都是女客,不算是失礼,快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这几日长得可好?”江老夫人一脸慈爱。 玉姨娘将孩子交到嬷嬷手中,低眉顺眼道:“承蒙老夫人福泽庇佑,容昱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壮实了不少。” 叶夫人见江老夫人这般喜欢这个孩子,不由多看了玉姨娘两眼,开口奉承道:“不知江家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小福孙,早听闻江家子孙福缘好,这位太太也是气质不凡的,不知是三房还是四房的夫人?” 叶夫人从前是见过二夫人李沁如的,又见玉姨娘气质出众,容貌倾城,自然而然把她当成了江家的正头夫人。 江老夫人笑容一凝,没有接话,只顾着逗弄小孙子。 清仪眉梢一挑,笑着开口说道:“叶夫人有所不知,这位是玉姨娘,是我父亲去岁新纳进府的,这第一年就给我们大房添了位小少爷。” 江老夫人虽不满清仪这般直白的在未来亲家面前挑明玉姨娘的身份,可她转念一想,想入江家做长房夫人,自然得要容得下姨娘和庶子,也就没有出言反驳。 叶夫人脸色一僵,又抬眸多看了玉姨娘两眼,见她低眉顺眼的也不搭话,看着很规矩的样子,也就不再开口。 就是她那张脸……实在是太过出众了些,入府一年就生下庶子,可谓是极受宠的,她心里有些担心,但一想自己的女儿进府就是正室夫人,打压一个妾室还不简单? 叶文惠却没有她母亲叶夫人那般坐得住,自从玉姨娘一进门,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个身材纤细,容貌妍丽的女子。 她自己长相只算得上清秀佳人,与玉姨娘比起来实在是逊色许多,她本就有些妒嫉她的容貌,又听见她居然是自己未来夫君的妾室,还是个生育了庶子的妾室,一时间心中郁气难舒。 “姨娘即为奴婢,一个奴婢竟没规矩地出现在主子宴客的场合,实在是……”叶文惠的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刚刚玉姨娘进门就请了罪,江老夫人也说无碍,怎么她还提起这茬,这不是明晃晃说江家规矩不好? 江老夫人虽面上还带着笑,看向叶文惠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清仪面上笑意不减,她就知道这个叶小姐瞧见玉姨娘是这般反应。 忍不住开口继续拱火:“玉姨娘生育了小少爷,实在是有功的,在咱们大房也算是半个主子,我们江家自来没有苛责姨娘妾室的习惯,叶小姐这话实在是重了些。” 叶夫人也转眼剜了叶文惠一眼,对着清仪赔笑道:“我家这女儿,在家就极重规矩,许是见着老夫人觉得亲切,这才说话没了规矩。” 清仪看了叶夫人一眼,喝了口茶,淡笑不语。 这时玉姨娘站起身来,跪在江老夫人跟前:“说到底还是妾身来得不是时候,妾身这就把小少爷带走,不要坏了贵人们的兴致。” 江老夫人有些赞许地瞧了一眼玉姨娘,心里虽舍不得容昱,但还是把孩子抱给了嬷嬷。 正要开口让她退下,就见江闻远从堂外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瞧见一屋子女人,而玉姨娘卑躬屈膝地跪在正当中,一副请罪的样子。 江闻远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看了一眼不熟悉的叶家母女,眉头一紧才开口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玉娘你身子孱弱怎么会跪着?” 第149章 极好的姻亲 江闻远虽已近不惑,但武将出身的他身姿挺拔,五官精致,透出一股成熟男子的气质来。 一眼就让叶文惠看红了脸,有些羞怯地低垂下眸子。 江闻远说着话的功夫,就要去扶玉姨娘起身。 “快起来吧,你的身子不好,怎么动不动就跪的?”江老夫人这时适时开口让玉姨娘起身。 玉姨娘眼圈有些红,一看就是受了委屈,江闻远看着这场景,又见有女客在场,也大概知道自己母亲是想干什么,转头多看了一眼叶家母女。 叶文惠见他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不由脸更红了,娇怯一笑,很是温柔纯真。 叶文惠这副模样没有提起江闻远丝毫的兴趣,他如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泫然欲泣的玉姨娘身上。 清仪这时开口道:“玉姨娘有孝心,想着祖母许久没见容昱了,就想着带孩子过来给祖母瞧瞧,只是不小心冲撞了客人。” “母亲这里有客人怎么还叫我一起用饭?我这就带着玉娘和孩子回去了,不要影响了母亲待客。”江闻远脸色不算好,但还是恭敬地给江老夫人行了一礼才准备退下。 见他这样说,江老夫人也没有理由能留下他,只好摆了摆手,看着他们三人一同离开。 叶文惠坐在一旁却有些焦急,这才刚见面,不知道江将军有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人就走了,对玉姨娘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叶夫人表情也有些不满,她是江闻远的未来岳母,也不见他多有规矩向自己行个礼。 众人的气氛也冷了下来,晚膳吃得也不算尽兴。 送走叶家母女,江老夫人有些惆怅地靠在斜榻上。 “祖母可是想让父亲娶叶家那位大小姐?”清仪坐在一边的软凳上开口问道。 江老夫人眸色一亮,旋即带着两分审视的目光看向清仪:“你倒是聪明,你既然知道祖母的用意,又何必要说那些话给叶小姐听?” 清仪脸上扬起淡淡笑意,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仔细说与江老夫人听:“父亲这已是第三次娶亲了,势必要娶一位贤德持家的主母才好,若又像沈氏那般……今日也算是巧合,也要让叶家知道父亲后院的情况,若叶小姐是位贤德的,能善待妾室家宅安宁是最好,若她忍不下,也不必在她身上费心,这上京城那么多优秀的待嫁贵女,以父亲的身份哪里娶不上一位好续弦?” 这话说到了江老夫人心坎里,她面带赞许地看了一眼清仪:“仪儿真是长大了,那你觉得这叶小姐如何?” “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出身也不算低,样貌……也是清秀的,只是这人得要父亲点头才好。”清仪有些犹豫地开口。 她话中的意味明显,江闻远的历任妻子,秦姝不必说,那是名扬上京,才情姿容都极甚的美人。 沈氏虽蠢笨些,但样貌也是没得挑。 这个叶文惠对比先头的两位,那可是差远了。 江老夫人叹了口气,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后院的柳姨娘就是个例子。 柳姨娘年轻时是个江南美人,自带一抹风韵,也受过一段时间的宠爱,可年岁渐长,容颜老去,江闻远就再也没踏进过她的院子。 现在的玉姨娘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叶文惠进府可能还真压不下她的风头。 “这娶妻娶贤,主母的容貌不是最要紧的,持重端庄才是要紧。”江老夫人还是有些不死心,又要家世好,又要样貌好,还甘愿入府做续弦的姑娘,哪有那么好找? 清仪不知这叶家母女给江老夫人下了什么蛊,继续劝道:“祖母说得有道理,样貌差些也无妨,能和父亲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只是这事您还是务必要同父亲商量商量,他点头了才好,不然到时凑成一对怨偶,这后宅又不安宁。” 第二日一早,趁着江闻远休沐,江老夫人就将人叫到了慈溪堂。 “母亲这么早叫儿子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江闻远行了一礼,坐定才开口问道。 江老夫人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手中把弄着一柄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你昨日走得急,可瞧见坐在我身侧的叶家小姐了?”江老夫人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江闻远眉头一紧,点了点头有些不悦:“没太注意,叶家小姐尚是闺阁女子,母亲下次叫我还是等送了客再叫也不迟。” 江老夫人没将他的不悦放在心上,继续道:“这也不是什么坏规矩的大事,我本意是想让你瞧瞧叶家小姐合不合你的眼缘。”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江闻远昨夜从玉姨娘口中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何事,没想到今日江老夫人会这般直白的直接问他。 “叶家小姐出身书香世家,样貌才情都是极好的,她的年岁也不小了,相比于那些年纪小的闺阁小姐会更持重些,我想着这门当户对的……”江老夫人含笑将话说得明白。 江闻远眉头更锁紧了两分,昨日那个叶小姐当众让玉娘难堪,心高气傲又容不下他的枕边人,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儿子的事不着急,这沈氏……才过去多久,若我现在就张罗着续弦之事,同僚会如何看我?”江闻远拒绝道。 江老夫人却不以为然:“沈氏是先被休弃出门,这才去了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你要娶续弦是理所应当,你这后院也没有个主事的人,为娘这是为你打算。再说仪儿也要出嫁了,到时候外人瞧着也能多几分体面不是?” “母亲,就是因为仪儿马上要出嫁了,这续弦的事才不宜操之过急,如今咱们家风头正盛,多少眼睛盯着江家?总之,我瞧着那叶家小姐是不妥的,您若真有心为我选继室,那就再多看看再说。”他的话也没有说得很死,到底是怕伤了母亲的心。 江老夫人送走了儿子,手上抚着那玉如意满脸愁色。 叶御史虽官职不算太高,但近些日子很得皇帝的看重,加之叶家的儿郎们又一个个都出息。 文官向来不待见武将,可江闻朔和江清承都是要走文官路子的,好不容易叶家也有结亲的想法,她可不想错失这门姻亲。 第150章 看错了人 叶文惠离开江家后,脑子里一直都是江闻远的身影。 叶夫人则觉得江家长房子女多,妾室也不省心,心里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女儿喜欢也就未再多言。 叶御史见叶夫人回来立马回房去见了她。 “江家怎么说?”叶御史一身官袍还未换下,就急切上前道。 叶夫人叹了口气,斜睨了自家夫君一眼:“这江将军娶过两位夫人,嫡子嫡女比咱们惠儿小不了几岁,我今日还见着将军后院那个貌美的姨娘,你是没瞧见那狐媚妖娆的样子,我真是不放心……” 叶御史皱眉打断道:“你懂什么?咱们惠儿能嫁入江府那是极好的姻缘。” 叶夫人不知自己夫君为何这般坚持,想着女儿那藏不住的欣喜,她也就忍下心中不快,想着过几日还要再递帖子去江府。 送走叶夫人,叶御史看着桌面上小厮递上的信件陷入了沉思。 另一处的江府。 清仪卸下一身疲惫,坐在榻上用绢帕擦发,想起这一日发生的事,总觉得有古怪。 这叶家与江家不沾亲不带故,平日里也少有走动,怎么这叶夫人突然就与江老夫人熟络起来? “雪枝。”清仪轻声缓道。 候在外间的雪枝闻声走了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清仪低头思索片刻才道:“去查一查,叶家是怎么搭上老夫人的?” 雪枝领命下去。 过了两日,江老夫人突然提出要去崇真寺上香,这次破天荒地还拉上了江闻远和江闻朔两兄弟相陪。 清仪不用猜也知道她是什么用意,恐怕私下里还偷偷约上了叶家人。 果然,到了崇真寺一下马车,就见叶家的马车也在。 叶夫人携着叶文惠正要往石阶上走,一见江老夫人就停下步子转头往他们这处来了。 “真是巧了,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老夫人。”叶夫人很是熟络地上前搭话。 叶文惠乖顺规矩地行了礼,掀起眼帘,偷偷往江老夫人身后瞧,见着江闻远羞红了脸。 江闻远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落在她身上,倒是江闻远身旁的江闻朔与叶文惠对上了眼神。 “咱们倒是有缘分,不如一道。”江老夫人也笑着回握住叶夫人的手。 众人便一道往寺中去。 行至正殿,清仪就发现有些不对,寺里多了好些身披盔甲的兵士。 “寺里可出了什么事?”清仪开口问领路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低垂着眼眸回话道:“前些日子寺里进了贼人,好在现下已然无事,京兆府怕再生事端,就安排了些士兵来巡查。” 清仪心中了然,恐怕不是什么贼人,而是为了搜查谢淮,也不知谢淮如今躲在何处? 她不再多想,跟着江老夫人进正殿奉香。 上完了香,江老夫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跟叶夫人说着话又要往后院禅房去饮茶,晚辈们也只好跟着。 江闻远和江闻朔兄弟不好跟女眷在一处说话,则去了后山散步。 坐了片刻,清仪眼瞧着叶文惠也趁故离开,长了个心眼,偏头对玉枝交代了一句。 不多时,外头就有小丫鬟急匆匆闯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叶小姐……叶小姐出事了!” 叶夫人第一个站了起来,焦急询问:“出了什么事?” 她今日和江老夫人说好了,让惠儿和将军单独见见,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竟出了事? 那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道:“叶小姐……叶小姐落入了后山池塘之中。” “什么?”叶夫人心下一紧,也顾不上旁人,带着丫鬟抬步往后山去。 江老夫人也是一脸惊诧,连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今日上山进香的香客不多,后山池塘更是人迹罕至。 叶夫人远远地就瞧见池边站着一人,还以为是江闻远下水救了人,心里还算安定。 本就有意让两人结亲,自家女儿若损了清白,也算是顺理成章推进此事。 可走近了才发现站在池边的竟是江闻朔,他浑身湿透怀中还环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女子,不是叶文惠又是谁? 叶夫人一见此情此景,忍不住惊叫一声,立马叫人取了披风来将叶文惠裹住。 “这是出了何事?”叶夫人担忧地瞧着自家女儿,有些愤恨地看向江闻朔。 江老夫人也跟了上来,发现叶小姐果真落了水,还被自己的二儿子救了,她只觉眼冒金星,险些要昏过去。 她为了不那么明显,这才让二儿子也陪同一道来,却不想弄巧成拙…… “你大哥呢?”江老夫人抚着胸口问道。 江闻朔理了理湿透的衣摆,站直了身子回话:“刚刚有个小和尚说今日有个什么大师归寺,大哥就去拜会了。”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有些不耐地回叶夫人的话:“我对佛法不感兴趣,就没同大哥同去,没想到转身就看见叶家小姐直直往池中倒去,我心下不忍,这才入水救人,怎么叶夫人还有责怪之意?” 叶夫人有些不死心地低头问被丫鬟护住的叶文惠:“可当真?” 叶文惠如今肠子都要悔青了,她跟着带路的丫鬟一路到此,见池边站了人就以为是江闻远。 想着江闻远对她的冷淡态度,她就忍不住动了心思,若是自己不慎落水被他救了,那他染了她的清白,是必须要迎她入府为妻的。 却没想到自己看错了人,那江家二爷可是有正室的,她现下也不知该怎么办,索性两眼一闭假装昏了过去。 清仪适时站了出来:“这马上就要入冬,池水寒凉,还是快些送叶小姐回去诊治要紧。” 叶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愤恨地看了江闻朔一眼,吩咐人将叶文惠带走了。 江老夫人杵着拐杖,脸色也是极其难看,指着江闻朔没好气道:“丫鬟也是会水的,你逞什么能?这下该如何收场?” 江闻朔见所有人都是一副被坏了好事的表情,心中不由冷笑。 前些日子母亲宴客的事他也有些耳闻,今日他早看出母亲的意思,如今大房蒸蒸日上,大哥现在还要再娶新妻,他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也是这个叶姑娘太蠢,一句话也没说上,自己就往池里跳。 第151章 甘愿做平妻 第二日,清仪刚起身,雪枝就凑在她耳边回话。 “小姐,您前日让打探的事有了眉目。”雪枝一边替清仪绾发,一边低声道。 “叶文惠的事?”清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皱了眉头问询。 雪枝点头道:“正是,含冬在外院细细打听了,说是伯爵府李大夫人那边牵的线,知道老夫人有意给大老爷续弦,就提了叶家姑娘,估摸着也是李家大夫人去叶家游说的。” 清仪有些奇怪,怎么会是李大夫人?她牵线给父亲娶续弦是有什么图谋? 还来不及细想,门房就递来了消息,说是叶夫人登门了。 清仪更觉得匪夷所思,不管是不是好意救人,总归是坏了叶家小姐的清白。 江家才应该登门去商议如何处置,怎么叶家竟巴巴地又上门来了? 知道这件事不寻常,清仪让雪枝安排人去慈溪堂打探打探消息。 约莫到了午膳时分,雪枝派去的小丫鬟带回了消息。 “小姐,叶夫人和老夫人商量好了,说是择一个吉日,让叶小姐进府做二老爷的平妻。”雪枝轻声道。 清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知平妻这事儿是谁提的?” “说是叶夫人亲自提出的,说她家女儿勉强受了这委屈。”雪枝说着也觉得分外奇怪。 “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昨日知道此事的,也只有我们两家的女眷,如今也没有丝毫消息传到外头去,若江叶两家守口如瓶,这事儿也能揭过去,若不放心,怕今后出现风言风语,大不了就是将叶文惠嫁得远些,也比做个平妻强。”清仪心中忧虑,事出反常必有妖。 平妻一词说得好听,不过也是妾罢了,叶文惠可是御史之女,做父亲的续弦那都是委屈了,如何能做妾室? 叶御史与江家两位老爷同在朝为官,传出去也不好听。 想不通这许多事,清仪也就不再多思,叶文惠一定要进江家的门定是有所图谋,等她进了门也就明了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立冬这日下了上京城的第一场雪。 在漫天风雪中,一顶小轿入了江府的侧门。 叶文惠进府说是平妻,但迎亲都是按着贵妾的礼数悄悄办了,只是为了体现对她的重视,晚膳准备了家宴,就预备在慈溪堂。 用过晚膳,众人便坐在慈溪堂内陪着江老夫人说话。 叶文惠穿不得正红,着了一身精致的芙蓉红织锦描金嫁衣,头上戴着鎏金凤钗,妆容妍丽,坐在江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江闻朔今日也算是给面子,也穿了一身喜庆的暗红色长衫,含着笑与叶文惠坐在一处。 江老夫人瞧着这一对现下是真心觉得高兴,若不是为了承儿的前程,李沁如那个毒妇早该被休妻下堂了,叶文惠嫁到二房也算是件好事。 江老夫人给她介绍了在座的江家众人,叶文惠也知礼识趣地起身一一行过礼。 就是在给江闻远见礼时微微失了神,还是江闻朔轻咳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江老夫人面上也带了两分尴尬,但见自己的大儿子目不斜视,也就放下心。 拉着叶文惠叮嘱起来:“二房掌家的主母病了,如今还在庄子上将养着,你的茶也不着急敬,今后你也是二房的主子,你可要跟穗仙齐心协力,好好打理二房才是。” 许穗仙站起身来乖巧应是,叶文惠也低垂着头很是恭敬。 江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说了一会儿话,想着今日乃是新婚之夜,就散了众人。 叶文惠进门一事是许穗仙来办的,她专门找了一个紧邻主院的院子给叶文惠,房间也是精心布置。 叶文惠一走进屋子就被这一片刺目的红色刺得眼睛生疼,倒真像是正经婚嫁般布置了新房。 她突然就冷了脸,对着身旁的丫鬟冷声道:“都滚出去!” 丫鬟站着不动,有些为难道:“夫人……二老爷应当马上就要来了,您……” 叶文惠闭了闭眼,想起出门前父亲对自己的嘱托,唇瓣都要被自己咬破,忍了又忍,才认命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走到喜塌前乖乖坐着。 第二日,许穗仙早早便来了云舒院。 清仪以为她要同自己说叶文惠的事,却没想到事关许映秋。 “我觉着最近江清言好似不太正常,我也说不准……那院子我一直让人好好照料着,他们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就是了,那日我在园子里碰见了他们二人,江清言瞧着映秋那眼神,实在是有些……”许穗仙说不出当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两人感情好,也不出来作闹是最好,只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清仪听她这话,也不由上了心:“是哪种不正常?伺候的人有没有说他们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许穗仙摇了摇头:“就像……就像饿狼盯着食物般的眼神,你说正常的男女,怎么会那般瞧着伴侣?平日里他们两人都是在院子里厮混,避开了人的,伺候的说不出个什么。” 清仪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些不好的念头,从前是打算着,等日子久了再考虑将许映秋接出来,未曾想江清言和许映秋的感情一日胜过一日。 她略微沉思:“你让人盯着点江清言的饮食,我担心……” 许穗仙想着江清言近日日渐消瘦的身躯,也反应了过来,点头应下。 “雪枝,你去找徐府医,让他明日有空去给三少爷瞧一瞧身子。”清仪送走了许穗仙,想了想又吩咐雪枝道。 雪枝领命下去,不过一会儿,就带回了一个差点被清仪忽略的消息:“小姐,徐府医向府里告了假,说是明日要回家省亲,咱们可要换个大夫去三少爷那儿?” 清仪闻言站起身来,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徐府医出城省亲…… 意味着,疫病就要来了。 第152章 房中藏人 赶在徐府医出府以前,清仪早早等在二门上。 徐府医一身青衫,眉梢眼角遍布皱纹,整个人比之清仪上次见他还要苍老几分。 “听闻徐府医要回家探亲?”清仪站在廊下轻声开口问到。 徐府医刚刚光顾着低头匆匆行路,走到跟前才看到清仪,连忙止住步子行礼。 “见过大小姐,我家中老母去了,我此番是要回家奔丧。”他面色凄凄,眼眶有些红道。 清仪叹了口气,原是因为家人过世,她想劝他过些日子再回家也无从开口。 只让雪枝递上早准备好的包袱,语气柔缓道:“上次多亏有您,玉姨娘才能平安产子,这些御寒的冬衣和伤寒的药你路上也能用得上的。” 徐府医受宠若惊:“这……老夫怎敢劳大小姐如此记挂。” 他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包袱,眼看时辰不早,跟清仪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了。 清仪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拦下他或许能救下他的性命,可城外那些百姓没了他恐怕抵不住第一波的疫病。 总归这一世她做足了准备,到时若能支援一二,城外的境况也许不会那般糟。 这般想着,她也提步出了门。 绕到城东的同心医馆,小厮正打开门摆出招牌准备迎客。 清仪走进医馆,掌柜很快瞧出是东家小姐来了,忙不迭地上前来迎。 “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王掌柜满脸堆笑。 清仪四处张望,只有往日里坐诊的几位大夫在堂内,却不见云遥。 她疑惑道:“云姑娘在何处?” 一听大小姐是来寻云姑娘的,掌柜的表情有一瞬不自然,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低声回话道:“云姑娘在后院休息,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出堂坐诊。” 清仪也没说什么,带着玉枝往后院去。 前几日下了雪,今晨才有了些微阳光。 踏进后院,清仪就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云遥正忙忙碌碌张罗着后院里的小丫鬟们打理着草药。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头也未抬:“我就在这后院里理理草药,难道这也犯了医者忌讳?” “怎么?这里有人给你脸色瞧?”清仪早看出不对,开口轻声问道。 云遥认出声音的主人是清仪,抬起头来有些惊喜:“郡主姐姐!你竟来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拉着清仪进了内屋。 “他们也不是故意要给我脸色瞧,只是我若在医馆正堂里坐着,保管一天都没有人敢登门看诊的。”云遥自嘲一笑,替清仪斟了杯茶。 清仪不解道:“为何?” “来瞧病的人觉得女子坐堂有伤风化,自然没人敢来瞧病,也没有专来医馆请女医的,我也就只能在这后院之中研习父亲留下的医书,偶尔帮着理理草药。”云遥前些日子还觉得委屈,如今想通了也就泰然自若地说了出来。 清仪眉头一紧,有些歉疚:“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忙,未能关心你这边的情况,你也莫要灰心,你一身医术总不会被埋没了。” 想着自己的来意,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古籍放到云遥面前:“这是我前些日子在家中藏书中偶然寻到的古籍医书,江家没有从医之人,这样的东西想来还是送给你比较合适。” 云遥如获至宝地捧起了那本古籍医书,神采奕奕:“多谢郡主姐姐,父亲留给我的医书我尽数都熟读了,这古籍一瞧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她忍不住翻看了几页:“这上头都是些疫病病症和药方,倒是我从前从未涉猎的。” 清仪淡笑着点头,上一世疫病突发,楚峥为了在疫病一事上立功,召集了许多名医入三皇子府,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在这本古籍上寻到了对症的药方,这才控制住了疫病。 她提前把这本书找出来说不定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治病救人她并不擅长,想了想还是交到云遥手中最稳妥。 “天气越来越冷了,虽说冬日不易起疫病,你无事之时翻一翻也能打发时间。”清仪也不好暗示地太过明显。 又同云遥说了会儿话,清仪才起身告辞。 回程的马车上,玉枝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我总觉得医馆里有些不寻常。” 清仪本在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睁开眼睛问道:“何处不寻常?” “小姐,我常年习武,嗅觉也比常人更灵敏些,您同云遥姑娘饮茶时,奴婢总能若有似无地闻到一丝血腥之气。”玉枝眉头紧皱,有些担忧道。 清仪也警醒起来:“血腥之气?你可确定?” 玉枝点头:“那味道虽很淡,且被药味所掩盖,但还未散尽,奴婢绝不会闻错。” “你再回去一趟,悄悄探查一番,一定要保证云遥的安全。”清仪面带担忧道。 清仪刚回云舒院坐定,前去探查的玉枝脚程快,这就回来了。 “如何?可有什么发现?”清仪有些急切地询问玉枝。 玉枝表情冷肃:“确实有个受伤的男人藏于后院中,应当就在云遥姑娘的房内。” “你可有拿下此人?”清仪闻言心都提到嗓子眼。 一个受伤的男人,莫非是什么亡命之徒? 玉枝摇了摇头,面色纠结:“我本欲出手,却见那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俨然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这时云姑娘进来了,我怕吓着她就躲在了一旁,却见……却见她在为那人上药,我怕是云姑娘的什么旧相识,想着还是要来回了小姐才是。” “她从前一直待在山谷中,不太可能是她认识的人,云遥心性单纯,如今救了个男子藏在房中,今日见面也未同我说起,我真担心她身涉险境而不知。”清仪眉头紧锁,心下忧虑。 在外随便捡受伤的男子,可是极危险的事。 她想着,拿出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旋即炽阳就落在她身边:“主子,有何吩咐?” “你派个人去城东的同心医馆照看着云遥姑娘,她房中藏了人,先莫要打草惊蛇,若那人有什么图谋,你们再将人拿下。” 第153章 施药 清仪这日特意约了齐樾在携芳楼见面。 齐樾今日闲适地穿了一身淡青色袍子,用一根精简雅致的玉簪束发,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润,似文臣家中的清闲少爷。 “这是陛下刚赏下来的雪芽,味道清新,你尝尝可合你的口味?”齐樾坐在茶案前,亲自斟了杯茶给清仪。 清仪低头轻嗅,一股淡雅幽远的清新茶香漫进她的鼻腔,近些日子的愁思都被这茶气散去大半。 她轻抿一口,不由感叹:“冬日里还能有这样的好茶,只能是宫里的御贡了。” 齐樾弯唇浅笑,又为她续上一杯,才开口问道:“你传信来说有要紧事,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我母亲嫁妆里有好些生意,近些日子掌柜们去外地采买货物,说是北境上有些不寻常,听闻有许多走南闯北的货郎都纷纷病倒了,我疑心……”清仪皱着眉,正色缓声道。 这消息自然不是什么掌柜们带回来的,而是清仪让双元派人去打听的,现下情况还好,若能让各州郡提前防备着,或许疫病不会传播地那般快,后果那般严重。 听她此言,齐樾不由也深思起来:“病的都是货郎?莫非是起了疫病?” 清仪点头:“这事……我不敢妄言,以免引起百姓骚乱朝局动荡,可若真是疫病,如能提前预防预备着也能让百姓免受疫病之苦。” 齐樾自然理解清仪的意思:“你放心,我会去安排,若经查探真是疫病,提前防治能避开大祸患。” 清仪听他这般说,也就放下心来,前世的疫病损了多少性命,她能力有限,可齐樾不同,他能上达天听,也有能力提前部署。 “可有寻到谢淮的踪迹?王爷查出是谁在四处搜寻谢淮了吗?”清仪又想到这事。 她早怀疑是楚峥依靠前世记忆在查谢淮,可这话她也不能挑明。 齐樾不负她所望,沉声开口:“还没有寻到他,至于那些搜寻的人,是楚峥手下的爪牙,也不知他到底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先是将崇真寺翻了个底朝天,一直动作不断,四处寻找谢淮,不过看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估计他们也没寻到谢淮的踪迹。他自小就擅于掩藏自己的踪迹,想找到他没那么简单。”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冷了,又下了好几场雪。 信从偏远郡县一封一封的传了回来,有清仪提前提醒,朝廷比上一世更快发现了疫病,是以传播速度并不算快,甚至隐隐有将控制住的趋势。 清仪想着自己库房里堆积的药材,也不心疼,药这种东西,没派上用场倒是好事。 又一夜雪落下,一早雪枝就叩响了清仪的房门。 “小姐,出大事了!”雪枝语气焦急。 玉枝刚伺候着清仪起身穿好衣服,就见雪枝边说边走了进来。 清仪见她这焦急模样,不由心下漏了一拍,稳下心神问道:“怎么如此惊慌?发生了何事?” “昨夜半夜大少爷就被营地紧急传唤 ,今晨往府里传了消息,说是疫病已经传到上京城郊了,现在城门外聚集了大批的流民,让府中一定关闭门户,小心防疫。”雪枝说着还是心惊胆战的模样。 “怎会如此?”清仪有片刻怔愣,齐樾前些日子传信来说疫病已经得到控制,怎么又突然严重起来。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吩咐玉枝道:“去给云姑娘传个消息,若疫病控制不住蔓延到城中,医馆必然会门庭若市,医馆中有许多存药,她若想救人可以送药出城去,让她万要小心,救人的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想起前些日子发现的那个藏在医馆的男子,炽阳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清仪又补充道:“还有前些天你发现的那个男子,看看他可有什么异动。” 玉枝点头领命而去。 整个府里的气氛都有些凝重,虽大门紧闭,但城外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传了回来。 江清阑和同僚一起,带着军士驻扎各个城门,疫病暂时没有传入城中,可还是人心惶惶,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玉枝回来时脸色不太好:“小姐……云姑娘知道城外有染疫的百姓,已经……已经出城去了。” 清仪对此并不意外,像云遥这样的医者,是定会挺身而出的。 “那个人呢?”清仪叹了口气问道。 “并不在医馆内了,许是伤愈已经离开了。”玉枝回话道。 清仪稍微放下些心来,想着炽阳安排的人会一直跟着云遥,她的安全应当也有保证。 “不过,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三皇子府的马车。”玉枝面色凝重道。 “如今疫病当前,他自然要做做样子,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清仪轻声开口,对这事并不觉得意外。 玉枝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三皇子想要为自己争得贤德之名正常,可他没带正妃,却带上了身怀六甲的府中侍妾。” “赵水心?”清仪这才重视起来,转头问玉枝。 玉枝点点头:“正是,她怀着陛下的第一个孙辈,三皇子一向护得很紧,如今疫病当前却带着她一道去城门,实在是……” 可疑极了。 清仪百思不得其解,第二日雪枝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小姐,昨日三皇子带着府中侍妾去城外施药了,说三皇子侍妾,也就是原先赵家的大小姐身怀医术,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如今好些染病的百姓吃了效果甚佳。”雪枝一脸不可置信地絮絮道来。 听了这话,纠结了清仪一夜的问题,她心里总算是有了答案。 她知道这药方,同样重生一世的楚峥也知道,他这是想给赵水心造势,这样的大功,不仅可以抵消了她原先做下的那些事,说不定还能再得赏赐,身份也能抬一抬。 母凭子贵,子同样凭母贵,赵水心的身份高些,生下的孩子身份也能更贵重。 更往深处想,疫病明明已经得到了控制,怎会短短时日爆发得如此突然,楚峥是不是为了自己的谋算在背后推波助澜? 清仪太了解楚峥了,这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她不由心底发寒,若他真为了一己私利,置那么多百姓于不顾,实在是不堪为人。 这般想着,她走到案桌前,提笔快速写下一封信。 “将这信速速递到樾王府去。” 第154章 外邦商人 赵水心一身锦绣罗织浅紫色长裙,肩头披着雪白的狐皮大氅,被丫鬟们搀扶着踏进皇子府的大门。 看着漆金的牌匾,赵水心心中很是得意,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从府门正门入内。 皇后为着施药一事亲自召见了她,不仅赐下众多赏赐,还承诺待她诞下小皇孙,便封她做皇子侧妃。 正往里走着远远就见廊下站着一身皇子妃华服的萧婉瑜。 赵水心嘴角笑意更甚,撑着腰缓步挪到萧婉瑜跟前,略福了福身。 “妾身给姐姐请安了。”赵水心眉眼是藏不住的得意。 萧婉瑜看着她那副样子,也不恼怒,这几日的事她都听说了。 上下打量了赵水心一眼才开口道:“且不知妹妹还身有医术,真是让人佩服,从前倒没听说过。” “只是有幸寻到了这方子给峥哥哥分忧,替他解了如今的燃眉之急罢了。妹妹的身子重,比不得姐姐日日清闲,就先退下了。”赵水心意有所指,还瞧了瞧萧婉瑜平坦的小腹。 如今她立了大功,连皇后都对她客客气气,自然不将萧婉瑜放在眼里。 看着她傲然离去的背影,萧婉瑜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 这几日为防治疫病,整个皇子府上下都是她费心操持,楚峥出门带她施药却从未知会过她这个正妃,实在让人心寒。 身旁的小丫鬟也愤然道:“这赵姨娘也太嚣张了些。” “殿下宠着她,她如今又有功在身,我在这皇子府不过是个笑话。”萧婉瑜自嘲一笑。 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冷下眸色,问身旁的丫鬟:“近些日子江姨娘都在忙些什么?”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江容瑛了。 小丫鬟垂眸回话:“江姨娘老实本分得紧,一直待在自己院中,三殿下将她纳进门,一次都未留宿过,她倒是能忍。” 能忍?忍到自己年老色衰老死府中?江容瑛能进府也不是没手段的,她恐怕只是在等机会。 萧婉瑜唇角微勾:“传她过来,我有些话想同她说说。” 另一处城外灾民营。 云遥面覆纱帘,在一间小棚子里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头戴灰色帏帽的跛脚男子,替她打着下手。 棚内勉强有下脚之地,一个个被疫病折磨的灾民面色凄苦,围坐在一起唉声连天。 一个满脸褶皱,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妇怀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靠在棚下嘤嘤啜泣尤为惹眼。 清仪靠近一看,才发现小姑娘已然面色青灰,看样子已经去了。 云瑶看着一身素衣的清仪眼含惊讶,看着这一棚的病患,将清仪拉到一边无人处,压低声音问道:“郡主姐姐怎么来此处了,这里疫病肆虐,若染了病可怎么好?” 清仪握住她的手:“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今日城门也已解禁,我这才能出城来寻一寻你,再说有你这个神医在此,我有什么好担忧的?” 云遥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小医棚:“朝廷设下的医棚不接收重病患,最严重的一批都在此处了。多亏姐姐早先给我的那本医书,还有医馆库房中的存药,否则这些人恐怕都活不下来。” 清仪装作听不懂云遥话中之意,老向那个跛脚男子,却见他也回头好似在看着他们。 清仪没来由地觉得眼熟,回头问云遥:“那人是?” 云遥眼神闪躲一瞬,低声道:“是我救下的一个灾民,他康复后就留在医棚帮我做些事。” 清仪见她眼神闪躲,也不多问,又想起徐府医来:“你可听说过一个徐姓的大夫,他是江府之人,恐怕也被困在这城外。” “徐伯伯?他就在那处,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大夫,我刚出城时他就已经在救治病患了。”云遥指着远处一处棚子道。 清仪和云遥一起走进那医棚时,徐府医正埋头写着药方。 他这处的病患比之云遥那处只多不少。 看着他仍旧活着,没有像前世一般死在这场灾祸中,清仪心中甚慰。 清仪走到他跟前,他才抬头看向来人。 他和云遥一样惊讶:“大小姐……怎么来此处了?” 清仪带着他们二人寻了城郊一处僻静小亭,才开口道:“我今日来这一趟,一是寻一寻你们,瞧你们是否安好,带些物资来,二是……” 清仪停顿一瞬,才缓声道:“这次疫病本已被控制,怎么突然又如此凶猛起来,你们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 “郡主姐姐,你的意思是……”云遥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说下去。 徐府医也是一脸惊诧,旋即二人都沉下心来思索。 “若说不寻常……我返乡为母亲置丧,一路回程确实都没有什么疫病传染之像,到了京郊突然就多了好些病人。”徐府医细细回忆起来。 他突然想起一事:“我想起一事,不知是不是大小姐口中说的不寻常之处。我的医棚内有两个外邦商人,他们二人不仅疫病缠身,身上还受了不轻的外伤,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们二人救回。” “外邦商人?”清仪眸色一亮,这恐怕就是突破口,“上京城距边境路途遥远,外邦商人一般都只在边境线上商贸。这一路上各州各县均有关卡,他们又身带疫病,如何能跋涉这般远?还有他们身上的外伤,也不寻常。” 云遥也估摸出些门道,惊声开口:“郡主姐姐……你的意思是,是有人送他们来的上京!” “他们人在何处?”清仪低声询问徐府医。 “还在棚中休养。”徐府医也大受震撼,擦了擦额头的汗才缓声道。 “他们既有严重的外伤,应是有人想要他们的性命,若再将他们留在这里,你们也会被波及,我会安排人今日就将人带走,疫病已经逐渐平息,为免被此事所累,你们也要尽快回城。”清仪不敢耽搁,这两个人说不定能查出内情。 清仪身旁的玉枝心领神会,立马领命去安排。 第155章 染病 那两个外邦商人的疫病已经渐好,只是外伤过重,还需休养。 为掩人耳目,清仪将人安排在了林霜月的酒楼。 回到江府,秦嬷嬷担忧地用艾叶一遍遍替清仪熏洗衣物,里里外外督促着她沐浴了三回才放过她。 日暮西垂,收拾妥当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清仪没什么胃口,对付着吃了两口点心就算了事。 今日所见还是让她有些震撼,前世她不曾在疫病期间出过城,光是听着那些病亡受灾的人数,是想不出那凄惨之景的。 何况今日已经是控制后的局面,再早上几日,恐怕更是严重。 她正坐在案几前发着呆,就听窗柩处有声响传来。 还没回过神来,一个人影就落在她跟前。 熟悉的清洌香气漫进鼻腔,齐樾收紧手臂将她拦腰搂入怀中。 清仪咽下口中的惊呼,暗道这人实在逾矩,却不忍推开他。 “我听说你独自出了城?现下疫病未消,若你染了病可如何是好?”齐樾见清仪并未推开他,手臂更收紧了两分,语气带着些微责怪。 清仪心中了然,耳畔微红:“是哪个耳报神这么快就传了话给王爷?我心里有数,自然不会让自己有事,倒是王爷,如今你我虽有了婚约,可私闯我的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 齐樾也红了耳根,松开了环住清仪的手。 清仪这才看清眼前之人,齐樾眼下有些青,比之平日里的要憔悴几分。 知道他这几日必然也是为疫病忙碌,心下有些心疼。 清仪正了正神色,开始说起正事来:“我此次出城有些意外的收获。” 清仪将外邦商人一事细细说给了齐樾,她的身份拿着这二人也不好行事,这事儿本就是要拜托给齐樾去做。 齐樾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虽早有猜测,可还是震惊于楚峥行为之龌龊。 “他近些日子不得圣心,小皇子的出生也着实让他忌惮。”清仪说着叹了口气。 齐樾点头赞同,又神色凝重道:“小皇子如今还在襁褓之中,陛下最得力的儿子还是楚峥,就算容妃身后站着世家,可还是难有实力与之抗衡。” 他们不想楚峥登临帝位,可旁的还有别的人选吗? 国储不稳,则朝堂不稳,齐樾一边想替谢家报仇翻案,一边又忧虑皇室后继无人引发朝堂震动。 清仪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想过这事,前世她一心为楚峥筹谋,楚峥的继位之路也算是平坦,从未出现过有力的竞争者。 她脑中灵光一闪,又兀自摇了摇头,脑海中是太子那张清瘦的脸。 “陛下为何久久不废太子?”清仪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一句。 齐樾也想到了此人:“太子虽占着太子之位,可臣民皆知陛下不喜太子,他不过是担着虚名而已。” 清仪却有了别的猜想:“说句大不敬之言,若陛下……太子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 齐樾猛然抬头,朝堂上也不是没有人试探陛下心意,陛下表现种种都是对太子的漠视和厌恶。 “陛下厌恶他,不喜他,却未曾动过他的储君之位,众臣也都默认他无继位之可能,连楚峥也未将他放在眼中,他这么多年没有母族庇护,没有朝臣拥护,还是好好坐在太子之位上。细细想来,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清仪说出这话自己也不由心惊。 先皇后与陛下夫妻不睦不是什么秘密,先皇后母族在先皇后去时也遭受贬斥,没道理陛下会对这个嫡长子如此看重。 “楚峥此人阴狠自私,但小皇子年岁也尚小,关于太子的事,我会去好好查探一番。”齐樾语气柔缓地安抚清仪有些紧绷的神经。 “还有一事……我好像找到了谢淮。”清仪缓过神来,轻声开口。 今日跟在云遥身边的那个男子,她打眼一看只觉身型很眼熟,如今想来很像谢淮。 齐樾没想到清仪出城一趟有这么多收获:“好,我去寻他回来。” 清仪却摇头制止:“现在多少人在寻他,他如今也算是掩藏得极好,你给我的影卫我拨了一部分在他和云遥身边,安全不必担忧,只要不暴露身份,是很难被人发现的,你若出手难免不会被楚峥的人找到蛛丝马迹。”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坐实了楚峥罔顾百姓性命,为图恩赏引疾入京,他到时自顾不暇,再将谢淮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才是上策。” 齐樾也深觉有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外表娇美,内里却比寻常贵女更奇巧玲珑。她不仅有智计谋算,还心细如发,能察常人之不能察,实在是自己高攀了她。 第二日一早,清仪刚起身,就见雪枝一脸焦急地往内室来。 清仪一看她这神情就知道出了事。 是许穗仙染了疫病。 她赶到许穗仙的院子就见内外都被封闭了起来,几个身强体壮的护院拦在院门口不让她往里进。 就连江清承也被拦在院外,他这几日公务繁忙,一直住在书房,是以并未和穗仙一起染病。 “大姐姐,府医说是疫病,穗仙这些日子都在府中操持,怎么会染了疫病?祖母下令封了院子,如今府医药也用了,还是未有好转。我身强体壮不碍事的,我只想进去看一看穗仙。”江清承急得眼眶微红,那些护院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他闯不进院子,见清仪来了赶忙上前道。 清仪叹了口气,只得沉下心安慰他:“江府这么多人,祖母让封住院门是对的,若一下都染了病那就不可收拾了,你安心在此处守着,我去找祖母问问情况。” 她心里不安到了极点,穗仙身在内院,府里怎么就独独她的院子出了疫病,此事太过蹊跷了。 清仪吩咐雪枝:“去问一问府医二少夫人情况究竟如何。” 清仪又对玉枝道:“快马加鞭出城去寻云遥姑娘,她对疫病定比府医们了解得更多。” 安排好这些,清仪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转身往慈溪堂去。 第156章 掌掴 慈溪堂内也是一阵人仰马翻。 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拿着艾草四处熏烧。 清仪用锦帕捂住口鼻踏进正堂,就见江老夫人斜靠在正位上,正焦急地同一旁的叶文惠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叶文惠面色微有些不自然,站起身来对着清仪行了一礼。 “仪儿,你来得正好!这府里竟出了疫病,你可得替祖母好好劝劝清承,他可不能再出事了。”江老夫人满面愁容道。 清仪点头,正色道:“我来正是为了疫病一事,穗仙身在内院,怎会独她染了病?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染病的源头,不然整个江府都有染病的风险。” 江老夫人未曾想到这一处,此时惊坐起身子:“是了是了,快多些人去查查这几日穗仙的饮食起居,都接触了些什么人。” 一旁的叶文惠却突然开口:“咱们已经将院子封了,府内也没有再发病的人,是不是二少夫人自己院子的人出去采买引的病?” 清仪眼中带着几分探究:“这些日子因疫病风声鹤唳,府里的一应采买都是外院去做,内院的丫鬟都是禁出府的,哪会是穗仙院子里的人引的病?” 叶文惠被这话一噎,还不想住嘴:“二少夫人平日掌管着内外中馈,保不齐会见一见外院的管事,这疫病当头,这样的时候,她也太不小心了些。” 一字一句都是在责怪许穗仙管理不力,自己还染了病。 “人都还病着呢!惠夫人莫要无凭无据就往穗仙头上扣罪名。”清仪冷冷扫她一眼,言语上毫不客气。 江老夫人现如今不敢在清仪面前拿乔,只能斜眼瞪了叶文惠一眼。 缓声道:“家里乱得紧,你们二人齐心赶紧稳下局面才是正经。” 清仪微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等她再回到许穗仙的院子,就见云遥已经到了。 “郡主姐姐,这些人不让我入内,病人情况可还好?”云遥背着药箱,面带焦急道。 清仪斜眼扫了扫护院:“老夫人知晓此事,还不快让开,若是耽误了二少夫人的病情,你们有几条命够偿的?” 两个护院面面相觑,正要放行。 清仪就听身后一道跟来的叶文惠高声开口:“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咱们府里的府医个个医术精湛,您带着这来路不明的小女医随意进府,这不是添乱吗?” 若一开始清仪只是有些怀疑她,如今是已然断定穗仙染病同她脱不了干系。 清仪看两个护院又拦住了院门,冷冷道:“你们是分不清这江府谁才是正经的主子了?” 叶文惠听见这话,双手握紧,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仪没有理睬她,只定定看着两个护院。 护院也只是江家家仆而已,思量再三,就让开了路,其中一人道:“为免主子们染病,就让这医女独自入内诊治吧。” 清仪淡淡瞧了那护院一眼,对玉枝道:“你跟云大夫一起进去替她搭把手。” 云遥正想入内,又回过身来,从药箱里拿出一瓶丹药。 “这是我这些天制出的解毒防疫丸,郡主姐姐可先分发给府里的人,具体的药方我稍后再誊写一份,府里制一些有防治效用。”云遥说着就先给了玉枝一颗,又取了面巾给玉枝,两人这才准备往院子里去。 叶文惠本以为云遥不过是个不顶用的小医女,听她这么说,知道云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几步上前来想拦住云遥:“这位女医既然这么有本事,合该先去见见老夫人,老夫人身子弱,这疫病当前,要以她老人家为重才是。” 这时院内的小丫鬟见院门打开,疾步跑过来,看清门外是大小姐,哭天抢地道:“大小姐救命!我们少夫人吐了好多血,眼见着人快不行了。” 清仪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在叶文惠脸上,厉声道:“来人!将这个不安好心的给我拿下!” 叶文惠被这一巴掌打得发髻微斜,抬眼满是愤恨和不可置信。 云遥也趁着这个空档,带着玉枝进了院门,由小丫鬟带着往正屋而去。 “我是你二伯的房里人,你竟敢打我?”叶文惠被几个婆子制住手脚,颇有些狼狈地跪坐在院门口。 清仪轻蔑一笑,眼神冰冷:“怎么?被人叫了几天惠夫人,就以为自己是正经主子了?平妻也不过是江府妾室,一个妾室我这个嫡长女还打不得你?” “我是叶家嫡女!我父亲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叶文惠不甘心地吐出这句话,屈辱地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你还以为自己是官家贵女不成?你今日最好祈祷穗仙不要出事,若她有碍,你的命也别想留住!打杀一个谋害少夫人的妾室,你叶家告到御前,我也不怕!”清仪许久没这般生过气,指着叶文惠怒不可遏。 叶文惠瑟缩了一下脖子,她知道清仪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 颤声狡辩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谋害少夫人?你有什么证据如此诬陷于我?” 她不由想着,若自己嫁的是江闻远,做了清仪正经的嫡母,她可还敢如此对自己? 清仪不想再同她多做纠缠,吩咐那几个婆子:“现在府里乱,惠夫人这样子恐怕也是得了疫病,将她送回自己的院子,好生看管起来。” “我没病!你!你胡说什么?江清仪你怎么敢?二老爷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叶文惠一听要将自己软禁,奋力挣扎起来。 江清承实在看不惯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姐姐的吩咐吗?父亲那里我自然会去跟他说。” 总算送走叶文惠,清仪侧头吩咐雪枝:“去查一查这些日子惠夫人身边的人有没有私自出府的,她近些日子跟谁走得比较近?” 雪枝心领神会,点头应下。 “大姐姐是怀疑……穗仙的病有蹊跷,刚刚那丫鬟说穗仙……”江清承面色凝重,眼眶里的泪就要倾泻而出。 清仪低声安抚道:“刚刚进去的那位女医医术了得,且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城外救治灾民,在疫病这一块儿没人比她更擅长了,你放宽心,穗仙定会没事的。” 嘴上虽这般安慰着江清承,可清仪心里也还是没底,不住地张望着院内,满眼担忧。 第157章 身孕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云遥才从院中走了出来。 清仪和江清承连忙迎了上去。 “穗仙如何?”清仪急切道。 云遥面色不大好,语气倒还算平稳:“少夫人不止是染了疫病还被人下了毒,好在发现及时,我已给她服下了解毒的药丸,疫病的汤药也备下了,只要退了热,应当不会有碍。” 清仪长舒一口气,心却还是放不下。 “下毒?是谁竟敢对穗仙下毒?”江清承怒不可遏,双手握拳。 “这里恐怕还要麻烦你照应着,有什么需要都吩咐玉枝去安排。”清仪对着云遥和玉枝缓声交代道。 又转过身来对江清承:“这人以疫病掩盖下毒之事,是冲着穗仙的命来的,走吧,我们总要为穗仙讨个公道。” 两人很快到了慈溪堂。 还没进门就听内里有人凄凄切切的在哭。 二老爷江闻朔坐在江老夫人下首,叶文惠脸上带着鲜红的巴掌印记,正是她在哭。 见清仪和江清承进门,江闻朔冷眼扫了过来,轻哼一声道:“这眼瞧着要做王妃,真是越发威风了,管事都管到咱们二房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家都是你来当家作主了。” 江老夫人也沉着脸:“仪儿,打人不打脸,知道你是担忧穗仙,可也不该把气撒到文惠身上。” “祖母,二伯,她拦着不让人给穗仙瞧病,有意耽误穗仙的病情,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难道不该打?”清仪瞥了一眼叶文惠,语气冰冷。 叶文惠哭地更可怜了,抽噎道:“我……我不过是一片孝心,担忧老夫人的身子,怎么就蛇蝎心肠了?” 清仪并未理睬她,转头对着江闻朔道:“穗仙是二房的少夫人,二伯可知她不止是染了疫病,还被人下了毒?你如今维护的这个女人,生怕我带来的大夫诊出这猫腻,她这般作为,是在损你二房根基啊。” “什么?”江老夫人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 叶文惠眼中也尽是震惊,她只是想让许穗仙病上一病,从她手上拿过掌家权而已。 “妾冤枉啊!二爷,妾从未给少夫人下过什么毒,大小姐怎能平白诬陷好人?”叶文惠吓地赶忙跪了下来。 “是不是你查一查便知。”清仪冷冷道。 正说完这话,雪枝就自门外走了进来,在清仪耳边耳语一句。 清仪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这不是就查出来了?把人都带上来。” 只见两个婆子押着一个瘦弱的丫鬟走进来。 那丫鬟看着一屋子主子,瑟缩着跪在堂下,连连磕头求饶。 “二少夫人出事以后大小姐就派人去排查了这几日二少夫人院中来往的下人,只有这个丫鬟三日前偷偷溜出了府,在她的枕头下还搜出了一包可疑的药粉,送到府医处看过了,是毒物无疑。”雪枝扬声道。 叶文惠从那个丫鬟进门,便觉得惊诧,这确实是她安排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被查出来了。 可一听雪枝的话她脸上惊异万分,她不过只是让这丫鬟把染疫的东西带进许穗仙的院子,什么时候指使她下毒了? 不等她开口,那个丫鬟已经张口承认:“是!奴婢招了,奴婢全招,是惠夫人想从二少夫人手中夺权,指使奴婢去暗害二少夫人,求老夫人饶命啊!” “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下毒了?”叶文惠顾不上哭,伸手就要往那丫鬟身上招呼。 江闻朔深觉丢脸,站起身来一脚就要往叶文惠身上去,叶文惠侧身一躲让他踢了个空。 江闻朔更是气闷:“你这个搅家精,害得家宅不宁,还好意思躲?” 说着他又要上前。 叶文惠捂着自己的肚子,哭道:“二爷,二爷别打了!我……我许是有孕了。”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地望向叶文惠。 江闻朔愣了片刻,旋即面色更是阴冷。 他虽不信自己毫无生育,但这么久寻医问药这么久,那些妾室也没有动静,怎么就叶文惠一进门就有了身孕? 他心中疑窦丛生,挥手吩咐:“多找几个府医过来!” 两位府医很快赶了过来,江闻朔却先让二人给自己诊脉。 两位府医心领神会,知道二老爷是要看什么病症,看完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还是老样子?绝无可能?”江闻朔厉声问道。 那两个府医低垂着头,低声答是。 江闻朔气血翻涌,指着叶文惠道:“也给这个贱人看看!” 那两个府医只能听命行事,又给叶文惠把脉。 两人把完脉,脸上都有些为难之色。 头低得更低了,一人颤巍巍道:“这……惠夫人,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了……” 这二老爷不能生,新入府的夫人却有了身孕,这二人都生怕被迁怒。 江闻朔闻言,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叶文惠身上。 “贱人!贱人!你腹中的孽种是谁的?你竟敢偷人!”江闻朔面色铁青,深觉受了奇耻大辱。 叶文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这么多年独守空闺,与身边一个好样貌的小厮有些首尾,确不清白,新婚之夜找了法子糊弄,江闻朔也没有发现,怎么就开始疑心自己腹中之子了? 她爬到江闻朔脚边:“二爷!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嫁到你家来,你怎能如此说我?这就是您的亲骨肉啊!” 江老夫人看着这情状,脑子一抽一抽地险些要晕过去。 这堂内除了叶文惠,其他人皆心知肚明,她以为孩子是保命符,却不知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命,还会将她推入深渊。 清仪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也没想到叶文惠背地里竟如此不堪。 “穗仙不能白白受了这委屈,还请祖母做主!”清仪开口提醒道。 江老夫人也回过神来,江闻朔不能生育那是江家丑闻,不能宣扬,要处置也只能以下毒的由头。 “来人!将这个毒妇拉下去,即刻送到庄子上,生下孩子再做决断。”江老夫人冷声吩咐道。 清仪心知肚明,什么送到庄子上等她生下孩子?分明是要在外偷偷处置了她。 叶文惠满眼不可置信,二爷不在意这个孩子,怎么老夫人也不在意。 可不等她哭闹,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走上前来,用帕子堵了她的嘴,将她带了下去。 第158章 阴谋 清仪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却不觉得她可怜。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敢对穗仙出手,自然要付出代价。 不过今日的事,还是有些可疑。 给主子下毒这样的事既然得了手,又怎会留下证据等人来查,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从慈溪堂出来,清仪脑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叶文惠在府中根基未稳,下毒一事却做得如鱼得水,难保不是背后有人在帮她。 她微微侧头问雪枝:“三小姐那边是谁在盯着?” 雪枝不知清仪怎么突然问起江清念来,低声道:“是三小姐院内洒扫的一个小丫头,跟奴婢曾是同乡。” “她恐怕是不顶事,这么久了也没传回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再去安排,一定要小心些。”清仪正说完,就见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说曹操曹操到,江清念正站在远处廊下,她眸色深深,跟清仪对上眼神,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夜里,清仪正准备歇下,就见秦嬷嬷面色焦急地走了进来。 “不好了大小姐,叶姨娘被人劫走了。” 清仪梳发的手一松,玉梳落在地上。 她惊疑道:“被人劫走了?” “马车刚刚出城,就被一伙蒙面的贼人拦截,打伤了车夫,将叶姨娘直接带走了。”秦嬷嬷继续道。 清仪看了看天色:“今日太晚了,这事儿可报给了大老爷、二老爷和老夫人?” 秦嬷嬷摇头:“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二房那边……现如今也没个主事的人,大老爷今日和同僚宴饮醉了酒,所以先报到大小姐这处来了。” 清仪点头,这府里如今可真是一团乱麻,沉声吩咐:“麻烦嬷嬷带着我的手令安顿好受伤的车夫,再派些人出门去寻一寻叶姨娘的踪迹。” 秦嬷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应下赶忙去安排了。 清仪目送着秦嬷嬷出门,又转身对雪枝道:“此事蹊跷,没有那般简单,立刻派人去查一查,是谁出的手,叶文惠的事如此隐秘,是如何走漏了风声?” 玉枝领命而去,后半夜才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清仪也没有睡下,坐在桌案前等着她的回话。 来的不止是玉枝,炽阳也一起来了。 见着清仪,两人皆是面色凝重。 玉枝先开口道:“车夫们伤得很重,无人看清那些人的相貌,至于府里,昨夜只有三房的一个丫鬟借着老母生病的由头出过门。” 又是三房? 清仪心沉了下去,她一直怀疑三房在背后搅动风云,现如今看来,竟然还吃里扒外,联合外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炽阳抱了抱拳,开口汇报自己那边的情况:“王爷派人传来了消息,调查三皇子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但那边很是警觉,恐怕已经察觉咱们在查探的事。叶家在背地里也同三皇子那边有些来往,王爷让卑职提醒主子,今夜的事保不齐是三皇子那边的手笔。” 清仪坐了半夜,心里也有了些计较,叶文惠进府本就透露着不寻常,这么一想,若她是楚峥费尽心机塞入江府的人,那也就说得通了。 还有三房那边,如今浮出水面,既然知道其心怀不轨,对付起来也不算太难。 清仪又默了片刻,才抬眸道:“炽阳,给王爷带句话,他这些日子查的东西恐怕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让他莫要掉以轻心,也莫担忧我这边。还有,你和影卫们隐在暗处,每个院子都派人去好好盯着,一旦有不寻常的,特别是三房那边,将消息及时传给我。” 她又转过头来对玉枝和雪枝道:“叶文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凭空一人就能怀上的,恐怕是破局关键,她背后还有许多咱们没探查到的秘密,你们二人同双元一起,务必要将孩子的父亲揪出来。” 天已微微擦亮,得了令的三人悄悄出了云舒院。 清仪一夜无眠,给自己泡了杯浓茶勉强稳住精神。 出去寻人的小厮回了府,自然是没什么收获。 慈溪堂那边得了消息,来问了许多次,清仪都只让人安抚好江老夫人,也不准备去请安。 这时,江清承派人来报,说是许穗仙醒了,有要事一定要见她。 清仪踏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云遥正给许穗仙把过脉。 许穗仙斜靠在床头,一张小脸煞白,不过两日未见,清仪只觉她似瘦了一整圈。 “姐姐……你来了……”她嗓音沙哑,一双眼却很是清明。 许穗仙对着江清承点点头,江清承遂站起身来,和云遥还有丫鬟们一起退了出去,独留她们二人在房中。 清仪疾步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了许穗仙的手,面色担忧道:“你感觉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许穗仙却未接她的话,满脸肃然:“姐姐……我应当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她们才想灭我的口……” …… 从屋子里出来,清仪紧紧拽着手中的锦帕,指甲陷入掌心。 真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下了好大一盘棋。 江清承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面色沉沉地站在廊下。 “清承,从前是我们心太善,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清仪的声线清冷,此刻更是不带一丝温度。 江清承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同样是一脸冰冷:“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力,这才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害了穗仙,更可能祸及全家,我不会再心软。” 清仪点了点头:“如今二伯撑不起二房,凡事都要靠你。” 两人正说着话,秦嬷嬷便急匆匆地从院门外而来:“大小姐,门房传来消息,说是三皇子来了,此刻已经往大老爷的书房去了。” 清仪掀起眼帘,果真是按耐不住。 今日休沐,玉姨娘带着江容昱陪着江闻远用早膳。 他早听说了二房昨日的荒唐事,却只是皱了皱眉头,想等去慈溪堂再兴师问罪。 却不想刚用完早膳,就听闻三皇子来了。 因着清仪,他同三皇子的来往少了些,今日突然登门,江闻远不由心下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159章 登门 清仪行至正院,刚好碰上从江闻远书房出来的楚峥。 他眸色幽深,眼神锁住清仪,没有丝毫避讳。 清仪微微怔愣,退后一步微福了福身子:“见过三殿下。” 江闻远也从书房中走了出来,面色有些不好,清了清嗓子:“仪儿,你替为父送一送殿下。” 清仪讶异抬眸看向江闻远,江闻远则是有些心虚地退了一步拱拱手离开了。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楚峥一眼,既然他敢登门,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她低眉顺眼,不带一丝情绪,对着楚峥又行一礼:“三殿下请。” 玉枝、雪枝还有楚峥的侍从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冬日里整个花园光秃秃的,只余枝头梅花,透着冷凝的香气。 楚峥随手攀折下一支梅花,声音清冽冰冷:“我记得从前你最怕冷,但尤爱梅花,每回御梅宫的红梅开了,你都吵着要我为你折来摆满你的小殿。” “三殿下真是好记性,只是我再不爱红梅,也再不惧冬日了。”清仪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落后他两步的距离,疏离又冰冷。 楚峥步子一顿,语气软了两分:“你真的想嫁给他?” 清仪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开口,一时噎住。 没等她回话,楚峥又自顾自道:“樾王看着风光,但樾王府如今只余他一人,他手握兵权步履维艰,你何必趟他这浑水?你就不怕今后江家也引皇权猜忌?” 清仪看着眼前人,只觉好笑:“殿下这是在规劝我?我的婚事是陛下赐婚,诏书已下,难不成殿下想让我抗旨?” 她语气不善,楚峥略微舒展的眉头又皱紧两分,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深邃。 语气带了两分隐忍:“若你愿意,我从前许下的侧妃之位依旧算数,你只要……” “殿下如今已娶正妃,我也有了婚约乃待嫁之身,这样的话还请殿下莫要再说。”清仪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出声打断道。 楚峥却还不死心,上前一步逼近清仪,压低嗓音道:“你我本该是夫妻,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帮着齐樾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我都不怪你!还有你母亲……那些事我都可以放下!至于萧婉瑜,等我登临高位,她就算是正宫皇后,也越不过你去,你我多年情谊,你当真能放下?” 见他越说越离谱,清仪的眸色变了又变,脸上平静的神情再挂不住。 那些前世种种又一次漫上她的脑海,楚峥口中的多年情谊好似过往云烟在她心里激不起一丝涟漪,而那些血泪折辱让她遍体发寒。 她再抬眸,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恨意,她语气冰冷,字字珠玑:“殿下同我讲情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如何折辱我,折辱我的血亲?你我之间哪里有什么情谊?你曾那般利用我利用我哥哥,现在一句轻飘飘地放下就妄图揭过?” 楚峥明显被清仪浓烈的恨意镇住,好半晌才开口:“你我之仇怨始于你母亲,前世我已讨回公道,只要你安安分分,我不会再对你和江清阑做什么。倒是你,齐樾就是好人了?你怎知他不是在利用你?樾王府我是迟早要除的,你今日就算不答应,也妄想嫁给他,你上辈子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说到最后,楚峥眼中杀意迸发,伸手就想钳住清仪的手臂。 玉枝早发觉两人起了争执,见楚峥要对清仪出手,立刻疾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楚峥脸上晦暗更深,不屑开口:“青玉?你还是这般不知分寸!” 玉枝惊讶于他竟知晓自己的身份,但还是挡在清仪面前,半步不退。 雪枝也连忙上前福身开口:“还请三殿下自重!” 正僵持不下,白术突然走到楚峥身边,低声道:“赵侧妃身子不适,请殿下回府。” 楚峥这才将满身戾气收了起来,挥了挥袖摆,扬长而去。 玉枝和雪枝放下心来,两个小姑娘额上都是冷汗,刚刚三皇子的模样可真是吓人极了。 清仪看他是真的离开了,才提步返回江闻远的书房。 她一手牵着雪枝一手拉着玉枝,心有余悸道:“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倒是你们,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且在我身后躲着,莫要同他硬碰。” 雪枝声音有些颤,但还是开口:“小姐这话说的,就算是为护小姐而死,雪枝也是甘愿的。” 玉枝也点头道:“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玉枝的命就是小姐的。” 走到书房外,见两个小丫头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清仪无奈笑着拍了拍她们的手:“我有事要同父亲谈,你们就守在门外。” 江闻远显然也在等着清仪,清仪一踏进书房的门,他就站起了身来。 “仪儿,你和樾王府的婚事,为父……为父深觉不妥啊!”江闻远此刻与平常判若两人,语气有些急躁。 清仪无视他的慌乱,自顾自地找了个软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声问:“他拿什么威胁你了?” 江闻远闻言一惊,只觉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见他犹犹豫豫,清仪失了耐心:“赐婚圣旨已下,父亲要拉着整个江府抗旨不成?他能威胁你一次,今后便能处处拿捏江家。” “只推说你病入膏肓,我再去陛下面前陈情,这赐婚旨意说不准陛下就收回了。三皇子说了,他只要你,仪儿,就算是为了江家你也莫要任性才是!”江闻远自觉被落了面子,抬高了声调。 清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闻远一眼:“可是与这几日府中乱象有关?” 江闻远的面色变得更不自然,态度更强硬了两分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照着为父的意思做便成了,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清仪看着自己父亲那嘴硬的模样,想起昨夜查到的东西,试探性地开口:“可是与叶家女有关?” 江闻远端着茶盏的手兀地一松,茶盏碎落一地。 清仪看着他那惊诧神情,就知自己猜对了。 第160章 通敌的罪名 “为父……为父一时不察,中了那女人的算计,今晨才知昨日发生之事,她不仅以此威胁,还偷拿走了一些手书。”江闻远脸上挂不住,索性全说了出来。 清仪一听就抓住了江闻远话中的重点:“什么手书?” 江闻远脸色更灰白两分:“前些年边关闹了匪患,为父剿匪之时曾救过一个女子,后来她也因病去了,只是为父没想到她竟是匪头之女,后来那匪头还投了外敌,这手书是我从前与她交互的信件,若是递到陛下面前……” 清仪脸色沉了又沉,前世她只知道楚峥给江家扣上罪名,却不知是何罪名。 跟弟妻纠缠只能说是族内丑事,可若因此翻出通敌的事……也难怪江闻远如此忌惮。 军营里有随军的女子并不稀奇,这样的事虽轻易能查出蛛丝马迹,可楚峥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这事当年闹得很大?”清仪狐疑道。 江闻远摇头否认:“营中之人虽然知道我救了这女子,可却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我只……” 他沉思片刻,脸色越来越凝重:“只那年归家,沈氏曾发现那些手书,跟我闹了好些日子。” “她知晓全貌?”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清仪继续问道。 “是,否则怎么能哄得住她,不过她已经死了,又会有谁把这些事说到外面去?”江闻远百思不得其解。 谁? 还能有谁? 清仪已经猜到了大概,沈氏既然知道,恐怕江容瑾也知道。 这府里可真像个筛子似的,一个两个都往外抖搂着秘辛,生怕江家存活得够久。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如今却不得不管江家的事,这家里除了这帮祸害,可还有她嫡亲的哥哥,无辜的族人。 “这事若不能妥善处置,今后就会是个永远的隐患,父亲也不想被人钳制一辈子吧?”清仪沉思片刻,才抬眸看向江闻远。 江闻远有些颓然地坐回木椅上:“若你能笼络住三皇子的心,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他总不至于真要害江家。” 清仪轻蔑一笑,江闻远是个武将,想事情总是这般简单:“父亲也是个男子,自然懂得男子的所谓承诺和宠爱总会随着时间消失。如今瞧着他是这么说,且如今父亲对他还有用,再过十年二十年,若他到时卸磨杀驴,江家又该如何?” “我只问父亲一句,父亲当真没有通敌吗?”清仪站起身来,神情冷肃认真。 江闻远被她的神色镇住,好半天才开口:“自然没有!我如何糊涂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好,那这事就是污蔑,只要是污蔑,就有办法平息,您明日就递上告假的奏疏,不论是借口祖母病了还是您自己病了,待在府中莫要再见外客,外面的事我和王爷自会摆平。”清仪说完这一句,抬眸看着江闻远等着他的回话。 江闻远皱眉踌躇了好半天,才张嘴道:“行!那为父便信你一回。” 清仪得到他的回答,福身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你真是同你母亲愈发像了。”身后江闻远突然没来由的冒出这一句来。 清仪听清了,但脚步并未停顿,推开门走了出去。 三皇子府。 赵水心肚子越发大了,她近些日子身子沉,挪动不得,终日都躺在榻上休息。 白术来时她刚喝了安胎的药,那药实在太苦,她正倚在软枕上干呕着。 蓝采见白术进了门,自觉地往外走去,顺道还关上了房门。 白术替她递上了茶水,等她稍稍缓和些,才开口道:“殿下今日去了江府。” 听见这话,赵水心手一下不稳,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他去找江清仪了?”赵水心抚上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难看。 “殿下不仅去找了江清仪,这几日殿下还费尽心思,想要毁了江家和齐王府的婚事,有意想让江清仪入府为侧妃。”白术没有丝毫隐瞒,语气中带着两分怜悯。 “你胡说!”赵水心一双眸子瞬时盈满了泪,她紧咬下唇,不甘心地低声呜咽。 她从前是不将楚峥身边的这些女人放在眼中的,她自信峥哥哥眼里心里都是她一人。 可他如今这般作为又是为何?江家和齐王府的婚事乃是陛下赐婚,他竟想为她抗旨? 白术语重心长道:“你放心,就算她真的能进府,也是越不过你去的,你如今肚子里可是殿下唯一的骨血。” 赵水心止住了泪,抬起头来轻蔑一笑:“越不过我?这府里哪个女人不是在我之上?我能仰仗的也只有腹中这个孩子。” 她的眼神飘到窗外,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前些天让你寻的稳婆和大夫可都安排好了?” 白术颔首:“你放心,都是早早预备下的可靠之人,生产所需的一应物件也都备好了。” “白术,我和孩子如今能指望得上的也就只有你,除了这些,还要一副烈性的催产药。”赵水心似下了某种决心。 “催产的药?”白术不解。 寻常妇人生产,除非是遇到危急的情状,一般都不会下太过烈性的催产药。 赵水心抚着肚子对上白术的眸,一字一顿道:“是,因为他不是九个月,而仅七月有余,恐怕拖不到他足月出生。” 白术一愣,手微微颤抖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水心不再继续开口,只淡淡扫了白术一眼,疲惫地转过身去闭上了眼。 第二日江闻远便称病告了假,楚峥派去江府的人也被挡了回来。 楚峥坐在马车上遥遥望着江府的牌匾,神色有些晦暗。 “主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白术立在一边,沉声问道。 “既如此,将人送到京兆府去,我倒是要让她看看,齐樾究竟护不护得住江府!”楚峥冷声开口,心里漫起烦躁之感。 第161章 京兆府闹事 与此同时,齐樾和清仪正对坐在携芳楼中饮茶。 “楚峥因疫病之事得了陛下赞赏,做事越发放肆了。”齐樾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楚峥为何如此,清仪心里也有数。 他前世的登位之路太过顺遂,让他觉得今生也能信手拈来,平步直上。 她和齐樾则是楚峥这辈子唯一的变数,所以他才见不得这一对变数绑到一处,想让他们都回到原本的位置去。 清仪点头,也浅酌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漫满唇齿:“恐怕今日就会有动作。” 这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敲门。 “主子,京兆府那边有了动静,三皇子的人带着一个女子在府门口鸣冤。” “这不,好戏开场了。”清仪唇角微勾站起身来,楚峥沉不住气是好事。 齐樾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也展了颜:“我陪你一道去。” 两人换乘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京兆府街角的隐密处。 此时的京兆府门前围满了人,一个素白衣裳的女子跪在府门口。 围观的人群中很快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不是叶家小姐吗?怎么跪在此处?” “可不就是叶家小姐?不过她前些日子已经嫁进江府了,莫非是受了江家的迫害?”这句话一出,人群顿时讨论得更为激烈。 此时京兆尹听闻消息,从府门内走出,问道:“有何冤情,进府内陈情即可,跪在此处成何体统?” 叶文惠见来了人,俯身磕了个头,扬声道:“民妇乃叶家之女叶文惠,要状告江家寡廉鲜耻,罪恶昭彰,镇远将军江闻远玷污弟妻,江氏一族包庇其罪行,想害民妇性命,还请大人做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配合着她脸上还未淡下去的伤,围观的群众都义愤填膺地吵嚷起来。 京兆尹一听事关江家和叶家,也是惊异地睁大了眼,这权贵官员间的丑事,怎么闹到他跟前来了? 他反应很快,连忙对身旁的侍卫使了眼色,让他们去两府传信。 “来人,先将叶小姐请进来,事实如何总要当事之人一起分说才好!”京兆尹沉声吩咐道。 却见叶文惠丝毫不动,继续扬声道:“大人这是想包庇江家不成?我也是御史之女,您就不怕我父亲上谏给陛下,参你一个渎职之罪?” 京兆尹面色更加难看,这还威胁上他了?既然都是些人物,怎么不去求陛下做主,要来为难他? “我就在此处等着江家人来对峙,正好也让百姓们都做个见证。我如今是没有脸面和名声了,江家那些始作俑者也不能好过!”她声音掷地有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叶家门第也不低,叶家姑娘嫁到江家本就不合常理,如今她又孤身为自己鸣冤,莫非从一开始就是被威逼的?”人群中有一男子高声阔论起来,瞬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又有一人附和:“正是呢!如今江家嫡女马上要嫁进樾王府了,可真是权势滔天啊!” “竟如此仗势欺人!天理难容!”说着就有人带起头来,振臂高呼,眼看着场面就要控制不住。 清仪看够了这些人的戏码,撩起了车帘正准备下去。 齐樾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如今民情激昂,你这样去,定会被误伤的,我陪你一起!” 清仪却按住了他的手:“他们就是想将这把火也烧到樾王府的头上,让你我腾不出手去做旁的事,你我若同时耗在此处,岂不正中楚峥的下怀?叶文惠闹得这般难看,想必楚峥在宫中也有别的安排,王爷准备了这么久,如今正是揭露一切的好时候,你我一起出手,才能稳操胜局!” 冬日的阳光透过车帘映射在清仪绝美的侧颜上,齐樾只觉眼前之人似也在发光。 他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松开,反扣住她的十指:“注意安全,等着我的好消息。” 清仪回握住齐樾,微勾起唇角:“好!” 刚下马车,玉枝就迎上前来,低声在清仪耳边一语。 清仪淡笑着点点头,往人群的旋涡中心而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宁安郡主来了!” 人们都回过头来,往这处挤。 京兆尹一听这话,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侍卫给清仪开辟出一条路来,护送着她来到府门口。 “叶姨娘,你是我江家过了文书的妾室,虽身家清白,那也是江府之妾,你偷跑出来状告主家,真是好大的胆子!”清仪冷冷开口,将叶文惠如今的身份毫不避讳的点出。 叶文惠诧异抬头,没想到清仪竟来得这样快,且一来就如此羞辱自己。 她紧攥手心,强撑道:“就算郡主身份高贵,也不过是江家未出阁的小姐,我状告的是江府,你一个小妮子出来搅什么浑水?让你父亲来同我当面对峙!” 她在清仪手上吃了不少的亏,不由有些心虚,她今日是要拉江闻远下水的,可不能又让江清仪蒙混过去。 清仪嘲讽一笑,转过身看着京兆尹:“大人,我祖母身子不好,父亲也缠绵病榻,这府中主事的本是二少夫人,可就在前两日,她被这毒妇下了毒,差点没了性命。这是家丑,本不欲展露人前,可这叶姨娘心思歹毒,妄想逃过责罚诬告我江家,还请大人还我江家一个公道才是。” “你莫要混淆视听!明明是江家迫害我,你敢让你父亲出来同我对峙?他欺辱了我,还想抵赖不成?”叶文惠稳住慌张的情绪,企图将事情扯回到江闻远身上。 相较于她的疾言厉色,清仪淡漠平静得多:“你毒害江家少夫人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说我父亲欺辱你可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的就要辱人清白不成?” 这话正合叶文惠的意:“我自然有证据!我腹中的孩子就是证据!外头不知,你这个江家人还不知吗?当初我原本相看的就是你的父亲,你二伯就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废物!我入府这几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孩子就是你父亲欺辱我而来的!” 围观之人瞬时哗然,这深宅大院里的密辛还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第162章 面圣 “你腹中是谁的孩子,你自己心里当是最清楚的。”清仪淡漠的眼神扫过叶文惠。 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叶文惠心里咯噔一下。 没等她张嘴反驳,就听人群外有骚动,一个被五花大绑堵着嘴的壮年男子被双元带着人押了上来。 叶文惠听见动静转身过去瞧时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 “你……”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清仪。 “看来叶姨娘还记得此人。”清仪嘴角含着笑意,居高临下地瞧着叶文惠。 叶文惠勉强稳住心神,颤巍巍地转过头去:“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清仪递了个眼神给双元,双元立马会意,扯下那男子塞嘴的布。 那男子得了开口的机会,立马声嘶力竭地哭嚎起来:“惠儿!惠儿你要救我啊!” 说着挣扎着就要往叶文惠那处去。 叶文惠被他疯魔的样子吓住,撑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惠儿,你腹中可是我们二人的骨肉,郡主说了,只要我们说出实情,定能保下我们二人的命,让我们远走高飞的!”那男子见叶文惠眼神中满是惧意,挣扎着往前继续开口说道。 清仪皱眉打断道:“你且说说你是谁?叶姨娘腹中之子当真是你的?” 那男子闻言,忙对着清仪和京兆尹连磕了好几个头:“小人名唤余白,原是叶御史府上的侍卫,小人与叶大小姐早生情意,但叶家不允我同大小姐的事,大小姐在嫁去江府之前就已经……” “余白!你想害死我不成?”叶文惠慌忙打断他的话,指着他厉声道。 “是你想害死我!”余白也发了狠,目眦欲裂地望向叶文惠,“我逃出叶府不愿离开上京,东躲西藏就是为了等你!可你却派人来杀我!若非被郡主所救,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叶文惠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整个人都有些发颤。 她知道今日的计划已经损了一半了,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她站起身来阴恻恻地看向清仪,一字一顿道:“说到底欺辱我不过是私德有亏,可通敌叛国之罪,他江闻远是抵赖不得的!” 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 清仪转过身来直视着叶文惠的双眼,她眼中的平静淡然让叶文惠只觉心慌。 “通敌叛国?江将军岂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站在一旁的京兆尹脑门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双颊流下,这事儿怎么越说越大了? “你先是污蔑我父亲欺辱你,眼见着谎言败露,如今又信口开河污蔑我父亲通敌叛国?”清仪往前一步,气势逼人。 “我自然有证据!”叶文惠自怀中掏出一叠信纸,“这就是证据,是我在你父亲书房中找到的,三年前投靠敌国的山匪宋廉与你父亲通信的证据都在此处!” 正在这时,有一队人马也到了京兆府门口。 是陛下身边的亲卫。 “传叶家女入宫,所持证物尽数呈报陛下!其余相关人等也一同入宫,不可怠慢!” 叶文惠长长舒了口气,她闹这么一场,一是为了让自己和江闻远绑在一处,让自己所言更让人信服,二是为了让此事传遍上京,让陛下迫于百姓的压力不得不处置江家。 她虽未能绑紧江闻远,可好歹也算是完成了第二件事。 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上的灰尘,颇有些得意地向清仪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清仪面上依然波澜不惊,甚至还回以她温和的笑意,只是那表情怎么瞧怎么觉的是在讽刺她。 雪枝扶着清仪上了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宫门口去,看热闹的百姓也一同跟着,场面很是奇异热闹。 “这三皇子的动作还真是快,这就捅到陛下跟前去了,小姐可一定要小心。”雪枝虽对自家小姐很有信心,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清仪拾起茶盏,轻抿一口:“谁说是他捅上去的?他小动作颇多,但也怕自己目的太明显,被陛下忌惮,所以才让叶文惠大庭广众闹这么一场,宫里这么快知道应当不是他的手段。” “那会是谁?还有旁人参与其中?”雪枝更不安起来。 玉枝幽幽叹了口气:“自然是咱们小姐和樾王。” 雪枝只觉自己疑问更多了。 清仪笑着缓声道:“他们既然要闹,那咱们就替她们多加一把火,只是最后这火会烧到谁的身上,那可不一定。” 踏进勤政殿的殿门,此时里面可谓是站满了人,好生热闹。 陛下来时脸色有些差,落坐在高位上不发一言。 “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闻远,你弟弟的姨娘状告你通敌叛国,你可有要分辩的?”陛下未让众人起身,只望向江闻远,沉声问道。 一句“弟弟的姨娘”让叶文惠和跪在堂下叶御史都是面色一沉。 “臣不曾做过叛国之事!还请陛下明鉴,还臣一个清白!”江闻远声音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叶文惠见江闻远不认,将牢牢护在怀中的信件举过头顶,扬声道:“臣女所说没有半句虚言,这就是铁证!” 太监得了皇帝的眼神示意,将叶文惠手上的证物呈递了上去。 皇帝越看脸色越沉,他是认得江闻远的字迹的,语气中带了两分不耐:“拿给江将军看看,这些东西他可认得?” 江闻远颤颤巍巍接过那些信,一目十行,惊出一身冷汗,这字迹确实是他的,书写风格也同他如出一辙,可里面的内容却与原来的大有不同。 表面上瞧着像是情人间的传信,可字里行间却夹杂了一些不可对外人道的军情。 “这……这并非出自臣之手!是有人污蔑臣啊!”江闻远手中的纸张尽数落在地上,他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他带着不可置信地目光看向一旁的清仪,清仪顷刻会意,拾起落在她腿边的信纸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叶文惠见江闻远那抖如筛糠的模样,心里有些畅快,又补上一句:“这信中的宋娇乃是通敌的山匪宋廉之女,江将军与这个山匪宋廉久战不胜,怕是故意延误战机,与敌国有不可言说的关系!” 第163章 假的真不了 “这信你是从何而来?”清仪声音清冷,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 叶文惠嘴角勾起嘲讽地笑:“自然是江闻远的书房,你难道还不认得你父亲的字迹?那也好办,不若去江家取一些旁的手书来对照即可。” “我父亲的书房乃是江家禁地,日常都有人看守,我这个做女儿的要去,也要提前通报知会,你一个二房的姨娘不仅进出如入无人之境,还能从里面带出东西来,还真是神通广大!”清仪忍不住讽刺道。 “那……那是你父亲带我去的……他……”叶文惠说着又泪如雨下,对着皇帝磕头凄凄切切起来,“本不想在殿上污了陛下之耳,可江闻远实在寡廉鲜耻,我也是被迫与他……” “你的奸夫另有其人,这信件也是伪造,难不成你以为整个江府都是瞎子,全凭你信口雌黄?欺君可是死罪!”清仪见叶文惠越说越黑,忍不住打断道。 “够了!”坐在上座的皇帝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朕没有精力听你们那些内院丑事,清仪,你既说信件是假,可有什么佐证?” 清仪对着皇帝行了个大礼,直起身子扬声道:“这信上的字迹确实与我父亲的字迹类似,且仿写之人也是用心,连行文风格也模仿了个七七八八,但假的东西真不了,百密一疏,问题就出在这信纸上。” 太监忙又将信件递回给皇帝,皇帝摩挲着那信纸,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信纸有何不妥?”皇帝出声询问。 “叶姨娘,你说这信是三年前我父亲在边关与匪首的通信?”清仪转过头去问叶文惠。 叶文惠止住了哭,还是很有底气道:“正是!无论我是怎么拿到的这信,可白纸黑字哪里能抵赖。” “那就奇怪了,这信纸乃是如今世家最惯用的宣黄纸,是两年前才由上京的某位工匠改了制纸的配方新得的,里头新加的滑石粉能柔软纸张而不沁墨,是从前的纸张里不曾用的,这两年前才出现的东西,我父亲竟三年前在前线就用上了?”清仪说完,不由望向叶文惠轻蔑一笑。 高座上的皇帝也听懂了清仪所言,这宣黄纸普通,民间用得多,宫里却还算少用,所以一开始他也未曾发觉。 又让宫人去取了纸张来对比,证实了清仪所言。 “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朝廷重臣?叶御史还真是教女有方!”皇帝勃然大怒,将茶盏用力掷到叶文惠和叶御史脚边。 叶文惠脸色一片惨白,她只觉头昏脑胀,一片眩晕,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江闻远出了一身冷汗,这下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忍不住质问道:“叶御史,我同你叶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你何至于教女如此来污蔑于我?” 叶御史还算是跪得住,稳了稳才开口道:“文慧已经嫁入你们江家做了妾,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也是你江家之人,我与她母亲辛苦拉扯她这么大,也算是尽了心,她如今做下如此丑事,与我叶家有何相关?” “若真与叶家不相干,叶御史今日又何苦跟她一同入了宫?”清仪嘲讽一笑,又转过头对着叶文惠道,“你费心费力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惜欺君也要污蔑我父亲,究竟是在为谁做事?” 叶文惠张了张嘴,又看向自己的父亲,最后认命似地闭了眼,对着皇帝磕头如捣蒜:“是我自己,是我怨恨江家不允我嫁为大房嫡妻,只肯用一个妾室的身份打发了我,我心生怨怼这才做下错事,与叶家绝无半分关系。还请陛下看在我父亲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了朝廷,饶了叶家,文慧愿意以死谢罪!” “拦住她!”清仪听出话中的意味不对,连忙出声阻止。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叶文惠已经疾跑着冲向了最近的柱子。 “砰”地一声,额头迸发出鲜血,染红了附近的地面。 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心里堵得慌:“罢了,她既然如此决绝自担了罪责,朕也就不重罚旁人了。” 他是仁君,且叶文惠身份特殊,既是江家妇又是叶家女,纵然知晓背后还有隐情,皇帝也不想深究。 清仪也不指望这件事能牵扯出楚峥,他敢走这一步棋,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揪不出他的。 今日进宫可不止是只为解决此事。 正这般想着,门外有内侍进殿来报,说是樾王有要事求见。 清仪走出殿门正好与齐樾碰上,两人不必多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交换心意。 回程的马车上江闻远还是心有余悸:“今日真是……这三皇子也太歹毒了些。” “如今算是彻底同他撕破了脸,父亲以后也不必对三皇子再抱期望了。”清仪很显然不想同江闻远多说什么,只淡淡道。 江闻远又焦虑起来:“可如今三皇子仍是继位最佳人选,他今后若真登基,如今咱们同他对着干,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清仪看着瞻前顾后的江闻远,突然瞥见他眼下浓重的乌青,他昨夜定是一夜无眠,可今日还是愿意配合她,也算是有些进步了。 “父亲放心,过了今日,他的地位就不复从前了。”清仪说完这一句,侧过身子撩开了车帘,不再多说。 回到江府时辰已经有些晚了,江老夫人撑着拐杖站在府门口迎接。 见江闻远下车来,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穿过回廊,许穗仙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和江清承等在二门处。 “姐姐,你可回来了!”许穗仙边说边疾步上前来握住清仪的手。 清仪回握住那冰凉的小手,嗔怪道:“这样冷的天,你身子还没有好全,怎么能来这里等我,快些回去休养。” 说着她又看向江清承:“你也真是的,她胡闹你也纵着她!” “是我不好,穗仙一听京兆府那事便再坐不住,我也是担忧长姐,才纵着她来此处等长姐。”江清承面露愧疚道。 清仪心下软了三分,看着眼前的穗仙和清承,想起外出还未归家的兄长,他们就是她用尽全力保下江家的原因。 正想着江清阑,他被陛下派去巡防已经几月未曾归家了,就听江清承道:“长兄也回来了,他现下正在处置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清仪一听面露喜色,脚步也加快了两分。 又听江清承道:“幸好今日兄长归家,大伯父前脚刚被宫里请走,后脚就有城防营的人上门,说有歹人翻入了江家内院,要进府搜查,是兄长刚好到家才挡了回去。” 第164章 内贼 江清阑此刻押着几人跪在慈溪堂的花厅中,清仪他们到时江闻远和江老夫人也刚到不久。 江闻朔也坐在一旁的软椅上,瞧着是昨夜宿醉未醒的模样。 全家都到齐了,却唯独不见三房的。 清仪走近了才看清花厅中跪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江清言眼眶乌青,颓然跪在正中,他身旁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许映秋,往后还有几个丫鬟小厮。 “哥哥回来了。”清仪走上前去先同江清阑见了礼。 江清阑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清仪一遍,见她面色红润不见消瘦才放下心来。 “这一回来就押着我的小儿子,你们大房现在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江闻朔在身后幽幽开口,言语中尽是怨气。 江闻远也皱起眉头:“阑儿,这是出了什么事?” 江清承此时上前一步:“父亲莫怪大哥,是我让大哥去拿人的,今日若非大哥坐镇,咱们家恐怕要大祸临头!” 江闻朔见自己的儿子开口,伸手捏了捏眉心,不耐道:“他到底是你亲弟弟,这江家的三少爷!哪有你们这样做哥哥的?他是什么下作之人?要在下人仆妇面前这般绑着他?” 清仪在一旁落了座,拾起茶盏轻抿一口,才开口道:“二伯平日里对三弟弟不闻不问,如今倒是出来替他撑腰出头了,不如就让三弟弟自己来说,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江清阑闻言,背着手居高临下对江清言道:“三弟弟自己说吧。” 江清言面如死灰,整个人看着更颓败晦气,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弟弟不肯说,那就让秋姨娘来说也是一样。”江清阑上前一步,扯下许映秋口中堵嘴的布条。 许映秋得了开口的机会,立马嘤嘤哭诉起来::“我……我不知大小姐在说些什么?我与三少爷这些日子都未曾出过院门,哪里能做什么事?我们三少爷已经够可怜了,您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清仪见她将矛头对准自己,不由冷冷一笑,“是我要赶尽杀绝,还是你要拖着江家一起去死?” 清仪眼中的冰冷和笃定,让许映秋不由浑身发寒。 她别开眼不敢与清仪对视,转过头去向许穗仙求助:“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江家的事!” 许穗仙别过脸去,从前就是她心太软了,差点就酿成大祸。 江清承将许穗仙护在身后,眉头微拧道:“你既然不肯说,那我来说,你给清言用的那些药,那是当今圣上亲颁诏书禁用的禁药!若今日被人进府搜查出来,那可是大罪!” 前朝巫医祸国,使得整个皇室沾染禁药毒物,一朝覆灭。 当今圣上很是忌讳,从前有个正三品的尚书,因家中幼子沾染此物被罢官免职,全家都再不得翻身。 今日真是一环扣一环,若非清仪早有防备,逃过了叶文惠的诬告,还有这一步棋等着。 许映秋哪里懂什么禁药,她只知道自从用了那东西,江清言待她可谓是百依百顺,一听江清承这话,不由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这药你哪里能那么轻易取到?说吧!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江清承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已经被吓破了胆,接着开口质问。 “是……是三……” 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见江清念踏进了花厅。 “给祖母,大伯二伯请安,我父母亲身子不好,听闻家中出了大事,特让我来看看可有帮的上忙的。”江清念盈盈一拜,很是大方得体。 她身披白色绣梨花的斗篷,转头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许映秋和江清言:“这三弟弟和秋姨娘怎么跪在地上?” 许映秋面色突变,江清念不仅给了她禁药,还助她杀了情郎。 禁药一事江家势必不敢闹大,虽说她给江清言下药害了他,可他如今不过是精神气差些,断药不就成了?许穗仙看在姐妹情谊,也会为她求情的。 杀人的罪……自己若是指证她,她将那些事全抖落出来,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想到此,她立马噤了声,低垂着头再不敢言。 眼看着许映秋就要指认背后之人,江清念来得还真是时候。 这时玉枝附在清仪耳边低语一句,清仪的视线随即落在了江清念的身上。 江清念刚落座,抬眸正好对上清仪的眼神,她面上还是无波无澜,仍旧是那般自然平和。 清仪微勾唇角,转头望向许映秋:“秋姨娘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现在若开口,我还能顾及你是穗仙的妹妹留你一命,可你若死撑着,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许映秋咬紧了嘴唇,身子有些发颤:“我……我说过了,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对不起江家和三少爷的事!” “玉枝,把人带上来吧。”清仪放下茶盏,对着玉枝点了点头。 许穗仙此时也心痛地别过脸去,她知道,她再救不下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很快有两个丫鬟被带了上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当初帮林霜月传信的那个。 清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江清念,她虽还端坐着,可神情却比刚刚凝重多了。 “这是我身边的两个丫鬟,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江清念语调平缓地开口道。 “可不止呢。”清仪拍了拍手,院外陆陆续续被带进来好些人。 她们大多穿着低阶仆役的衣裳,有洒扫的,有浣衣做活的,甚至还有两个外院管事的婆子。 乌泱泱一众人跪满了花厅前的小院子,好生热闹。 “这……这是什么意思?仪儿这些人……”江老夫人有些疑惑地转身问清仪。 “这些人嘛……三妹妹应当是最熟悉的。”清仪对着江清念勾了勾唇。 江清念的表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还是嘴硬道:“我平日总在院中养病,哪会同这么多下人熟悉……” “陈婆子,你来说。”清仪挑了个资历最深权力最大的老妈妈。 陈婆子平日里帮着外院管事管着府里的下人籍契采买,此时上前一步,扬声道:“三小姐每逢年节就会送好些金银来,有时会让老婆子我在一众丫头里调几个她看中的分去各院。” 第165章 只为自己而争 这下人采买可是府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江清念是个有谋算的,她不敢去贿赂主管此事的管事,而且找了管事手下一个打杂的婆子。 陈婆子权力虽小,但偶尔浑水摸鱼也不会引人怀疑。 接下来开口的是一个外院打扫的丫鬟:“我……我是家生子,我母亲在三房三夫人手下做事。” 又一浆洗浣衣的丫鬟开口:“奴婢……是个孤儿,进府附没几天洗坏了三小姐的衣裳,三小姐威胁我替她做事,否则就要把我赶出去。” 江老夫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看着江清念的眼神也越不善:“还真是恩威并施,你三房笼络这么多下人是何居心?” 江清念脸色发白,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一言不发。 “祖母,这些人虽都是府中品阶极低,平日里只能做些粗活的,但他们遍布府中,这一个个看着微不起眼,可若要做什么事,这些人最好掌控也是最灵动方便的。”清仪一语道出其中关窍。 她从前百思不得其解,江清念是如何耳聪目明搅动池水的,仔细一查才知这厉害手段。 清仪随手指了两个丫鬟,被玉枝提到了最前面。 “你二人替三小姐做过什么好事?从实招来还能留你们性命。”清仪冷声质问。 那两个丫鬟面色惨白,其中一个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严实的纸包,颤抖着开口:“我……我是负责跟着嬷嬷们出门采买的,三小姐常让我去一家药铺取东西,可我……可我不知取的都是些什么,这次取的都在此处了,奴婢不敢隐瞒。” 她前两日才出了府,这几日府里风声紧,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把东西送出去,这下竟成了铁证。 “我……我是三少爷那处的洒扫丫鬟,每回她取了东西就会交给奴婢,奴婢则转交给秋姨娘。”两人将自己做的事,一五一十吐露了干净。 那包东西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清仪又示意玉枝提了个人上来,这人则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如何送了沾疫病的东西进许穗仙的院子,又偷偷在茶水中下毒的事。 这些都是最不起眼的一群人,却在背后做了不少事。 “够了!江清仪,我真是小看了你。”江清念的声调不再绵软温和,一双眸子含着冰霜。 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面带嘲讽走到清仪跟前:“你还真是过河拆桥,你难道忘了我替你做过多少事?” “你做那些事是为你自己还是帮我,你心里应当最清楚。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将手伸得太长,也不要对穗仙对家中无辜之人出手。你如今竟也攀上了三皇子,要让整个江家万劫不复。”清仪丝毫不避讳自己也在背后使过那些手段。 江老夫人将茶盏重重掷到江清念脚边,怒骂道:“孽障!你做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是江家人,害了江家你们三房又能讨到什么好?” “我也是江家人?老虔婆,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江清念一扫往日病态,面色因气血上涌而红润起来。 “你们这些人何曾将我们三房当作过一家人?我父母亲懦弱,从不敢争,在这家里从来都是看着所有人的脸色行事,过得比仆从还不如!若非你们苛待,我怎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她说着,眼角隐约含了泪意,语气却很是畅快。 “真是疯了!来人!将她拉下去,明日就送到庄子上去,我们江家容不下这样的不孝女!”江老夫人一声令下,就有婆子上前来钳制住江清念。 她脸上的笑意更盛,她扭过头去看着院门的方向,眼中一片悲凉。 这花厅里尽是父母手足,只有她是孤身一人,她的父母亲到这般境地了,还是这般懦弱,她从来就是为她自己而争罢了。 江清念被带下去,院子里跪着的仆役也都被清退下去看管了。 整个花厅又静了下来,每个人心中都是万千思绪。 还是江闻远开口打破了沉默:“今日……可真是凶险,好在咱们家的姑娘儿郎都是能撑住事的,这才幸免于难。” 清仪心下觉得好笑,这好似是第一次听见江闻远夸自己。 “既然肃清了家贼,府里也就不必再管束得那般严苛了吧?”江闻远面带讨好地问询清仪。 “父亲以为就这一个家贼?”清仪语气里带着两分不耐,回身又坐在了软凳上。 正说着,玉枝又押了人上来。 远远瞧着是个丫鬟,走近了江闻远才看清她的脸,惊诧道:“容瑾?你这是做什么?” 江容瑾跪在堂中,手中的包袱落地,里头全是些金银细软。 她听说江闻远被带走了,知道三皇子大计成了,江家将要大祸临头,赶忙收拾了东西准备偷跑,却被炽阳带人抓了个正着。 她扫视着这一屋子人,视线落在江闻远身上也惊着了:“父亲你……你没事?” 江闻远哪里还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上前来一巴掌扇到江容瑾面上。 “孽女!真没想到,你竟敢吃里扒外,要陷为父于万劫不复之地!”江闻远怒极。 他从前同沈氏感情好,江容瑾虽在外吃了几年苦,但他一直都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 江容瑾被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外面有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容昇少爷落水了!” 江容瑾这才回神,她慌忙顾着收拾东西自己逃走,想着江容昇毕竟是江家的男丁,就算因为她受到牵连也比跟她去投奔三皇子要好。 好歹是自己的亲儿子,江闻远一听不由心中一紧,也没精力再管江容瑾这烂摊子,忙提步去看江容昇。 沈氏死后,江容昇还是留在云锦院,只是江容瑾没有太多时间照管他,他没有银子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出门招猫逗狗,性子越发孤僻。 今日发生的事有不少都传到了他耳中,听闻自己亲姐姐被抓走了,他心急如焚,只好以身犯险,期望能得到父亲一丝怜悯。 第166章 产子 江容昇虽刚落水就被救了起来,可冬日里天寒,他还是吃了好大一番苦头。 江容瑾本是要被关入柴房听候发落的,但江闻远还是没能狠下心,瞧着她哭哭啼啼一个劲地哀求,还是妥协让她先照顾着江容昇。 床榻上的少年嘴唇发白,只一双眼微微睁着,看起来虚弱至极。 “姐姐别抛下我……我从今往后会好好听话的,娘亲不在了,容昇不能再没有姐姐。”江容昇声音弱弱的,言语中尽是恳求。 江容瑾此时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她一心想要报复江清仪,不惜拉着整个江家下水,却忘了自己的弟弟也是江家子弟。 悔恨和愧疚交织,她握住江容昇的手,哭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丢下你,你放心,姐姐以后绝不会再留你一人。” “我听说……姐姐你真的……真的背叛了父亲吗?我不信她们说的,我只想听你说。”江容昇眼中还有希冀。 从母亲死后,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待见他们姐弟,他不信从前才高行洁的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 江容瑾被他问得一愣,别过脸去有些嗫嚅道:“你还小,不懂其中的道理,你今日受的苦都不是白受的,我迟早要让江清仪那个贱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江容昇加重了力道反握住她的手。 “大姐姐从前虽与我们不亲近,可她从未主动对我们做什么。我虽小,可我也能明几分事理,如今母亲已经去了,姐姐,你就放下怨恨吧!你万不可再以身犯险了。”江容昇略带浑浊的眸子里都是坚定。 江容瑾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的手,让她放下怨恨?她和江清仪自生下来就是不共戴天的存在,她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嫡女之位,处处压她一头,如今还害得自己母亲没了性命,如何能轻飘飘的放下? 可对着如今的江容昇,她再说不出什么重话。 她站起身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你还小,不要想那么多,如今只想着养好身子便好。” 清仪回到云舒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炽阳早早等在内室,见清仪进来,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如今府中内忧已除,不必再紧绷着精神。”清仪略显疲惫地交代了这一句。 炽阳颔首,开始给清仪汇报府外的情况:“王爷那边说,今日陛下对着三皇子发了好大的火,连皇后也被波及,现如今三皇子和皇后娘娘皆被禁足。” “只是禁足?”清仪有些意外。 照理来说陛下不是这般轻拿轻放的性子,这可是以百姓的性命为儿戏。 炽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只是禁足,因为……恰逢三皇子府中的赵侧妃产子,陛下如何都要顾及小皇孙。” 清仪才不信这孩子降生地这般巧合,陛下不是糊涂的,禁足恐怕只是第一步。 楚峥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清仪思忖着依着他的性子,说不准会自掘坟墓。 三皇子府内虽有孩子降生是大喜事,可整个府里都是一片肃穆。 萧婉瑜只来看了一眼小皇孙,就避嫌似得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峥满脸阴鸷,踏进莲心斋脸色才平和下来。 乳母抱着孩子讨好似地凑上前来:“恭喜殿下,赵侧妃诞下麟儿。” 楚峥探头看了看那孩子,皱皱巴巴还看不清眉眼,他心里柔软了两分,从乳母手中接过了那孩子。 “恭喜?”楚峥面色柔和,语气却很是冷。 白术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主子动了怒,给随从使了个眼色,乳母便被拖了下去。 那乳母哭天喊地,吵醒了楚峥怀中的孩子,那娇小柔弱的婴儿立即哭嚎了起来。 楚峥皱眉,周围的丫鬟跪了一地,都不敢上前来接。 他只好转身将那孩子塞在了白术手中,踏进内室去看赵水心。 赵水心生产得并不顺利,疼了半日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此刻她正虚弱地靠在软垫上,蓝采正在喂她汤药。 楚峥自然地从蓝采手上接过药碗,亲自坐在了床边。 见他来,赵水心虚弱的面上漾起欣喜:“殿下可见过我们的孩子了?” 楚峥点头,亲手喂她吃药:“你今日受苦了。” 赵水心不知何时开始,就算他们二人靠坐得再近,都有一种疏离之感。 她压下心中思绪,握住楚峥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今日殿下受了委屈,这孩子现下虽不足以解殿下之困,可只要等陛下消了气,您带着孩子去陛下面前尽孝,陛下总会顾及小皇孙,重新看重殿下的。” 楚峥眉头一拧,手中的汤匙碰撞碗壁发出声音,他脸色旋即冷了下来。 赵水心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噤声不敢再言。 楚峥知道赵水心说得没错,他心里也有这般打算,可这样的话听在耳中却尤为尖锐。 他想起自己幼时,皇后为了争宠待他严苛至极,因课业不好,就将他关在偏殿三日不给饭食,冬日里冷水沐浴更是常事。 现在他也要利用自己的孩子去笼络帝心,还真是讽刺。 他看了看身后白术怀中的孩子,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你辛苦了,且好生休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莲心斋,他未曾回头,自然也发现不了赵水心早已满脸泪痕。 第二日陛下赐下了诸多赏赐,还亲自给小皇孙赐了名,连赵水心也得到了正经的封赏,好似半点没有因为楚峥之事迁怒皇孙。 可楚峥得到的密报却让他再坐不住。 太子这么多年庸庸碌碌,手上没有半点实权,可今日陛下却想下达诏书,让其入户部历练。 这可是他前些日子所求却未求得之事,如今竟落在太子头上。 朝堂上的风向也变了,从前众臣都以为楚峥是众望所归,如今都开始动摇起来。 皇后也坐不住,她自己被禁足出不去宫门,就派了嬷嬷以探望小皇孙为由去了三皇子府。 第167章 白家三少爷 清仪得到这些消息也只是微愣了片刻,看来陛下对太子当真有期待。 江清念被送到了江家的庄子上,许映秋也一道被送了过去,到底没真的要她的命。 府里的事也处理妥当,清仪终于放松了几分。 午后她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就收到了戚音然的拜帖。 她们二人已有许久未见了,这次她们约在了携芳楼,远远地瞧见她来,清仪就弯了唇角。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往府里递了多少帖子,你回回都是搪塞我!”戚音然一进门就开始嗔怪起清仪来。 清仪确实收了她不少帖子,可前些日子那些糟心事实在太多,她又不想将戚家也牵涉其中。 “是是是,都是我的过错,我今日可不是来给你赔罪了?”清仪温声哄着她坐下。 两人许久未见,可只要凑在一处,半点未有疏离的。 戚音然再装不下去,扑哧一笑:“我还以为你重色轻友,有了樾王爷就不理我了,快跟我说说,你们两人如何就定了亲?你可是瞒得我好苦!” 清仪看了眼候在门口的侍画,她可是齐樾的人,若真说起来,这些话势必会传到齐樾耳中,她不由双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戚音然瞧着她这副小女儿模样,调笑的心思更重了,继续道:“说起来,樾王爷确实要比那什么劳什子三皇子中用多了,樾王府上下关系简单,你嫁过去连婆母都不用伺候的。” “好了好了,你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大庭广众地谈论这些,也不知羞的。”说着清仪示意雪枝将门关上。 又小声开口:“我可听说,戚夫人也在给你寻夫婿了,岂非好事将近?” 一说到这个戚音然的脸色便垮了下来,当初袁颂的事可让她有些怵了,再要说姻缘…… 清仪哪里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只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也不必排斥,若真有好的……” 戚音然有些颓然道:“戚遇到了年纪,我这个长姐婚事还未定下,他的婚事也要被耽误,可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嫁给将就之人。我母亲最近跟礼部尚书家的夫人走得很近,她家的幼子与我年龄相仿,恐怕是有结亲的意思。” 这个礼部尚书的幼子清仪没怎么听过,也不熟悉,可那个礼部尚书夫人她倒是有所耳闻。 礼部尚书姓白,这位白夫人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和善性子,她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已娶妻,如今只有幼子还没有定亲。 而且最可贵的一点,听闻这位白夫人是不允自家儿子纳妾的,白大公子和二公子与夫人那都是伉俪情深,人人称羡。 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清仪不由想起自家哥哥来,江清阑待音然的心思她们都明了,可音然瞧着对他没有半分意思,这些事总归是强求不得。 “白尚书家家风严谨,白夫人又是个好性子,是一门好姻缘。”清仪只得接上这一句。 戚音然却更愁了,她伸手支着下巴,叹了口气:“人人都说好,可我却不想糊里糊涂就将自己嫁了。戚遇前些日子又寄了好些信回来,他纵然游于天地间,从他的信上我才发觉,这世上好景万万千,他能四处游历,而我身为女儿身,却只能困于一方宅院,实在可惜。” 这一番话倒让清仪也陷入了沉思,世人对女子太过苛刻,对世家的贵女更是严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一生都只是依托于家族的附属。 清仪回到江府,正巧碰上也从府外回来的江清阑。 见是戚府的马车送清仪回来,江清阑没来由得愣了愣神。 “今日我同音然小聚,这事儿哥哥不会不知,怎么不见你来?”清仪微斜过头,调笑道。 江清阑脸上泛起一抹颓色:“你们姑娘家聚会,我凑什么热闹。” “也是,姑娘家聊的都是些体己私语,哪里能让哥哥你听了去?我瞧着这戚府过不了多久就要嫁女了。”清仪故意轻飘飘说出这一句。 江清阑果然止了步,有些急切道:“嫁女?戚家哪位姑娘要出嫁?” “音然贵为嫡长,自然是她的亲事最要紧,戚夫人和白夫人近日走得很近,恐怕是有结亲的意思。”这些事在外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想瞒着江清阑。 若他能再争取一二,总归是她的私心,想替自己的哥哥争一个圆满。 “白家?莫非要相看的是礼部尚书白家的那个幼子?”江清阑果然很是上心,思索片刻便找准了对手。 清仪微微颔首:“正是。” 得了清仪的肯定,只见原本往府内走去的江清阑转身出了府门,不知往何处去了。 清仪倒是不担心自家哥哥会做什么过激之事,只看着他的背影微叹了口气。 等到日暮西垂,门房那边才传回了消息。 “小姐,出事了,大少爷同人在万春楼打了一架。”秦嬷嬷步履匆匆,人还没进门,就听见她的声音传来。 “万春楼?”清仪惊异地从软凳上站起。 这万春楼可是上京有名的烟花之所,江清阑平日里最是洁身自好,如何会去那样的地方?竟还跟人起了争执。 知道事情蹊跷,清仪连忙赶去了前院。 江清阑看着没受什么伤,只是眼侧有些微红,身上的衣裳有些乱。 江闻远早到了,正恨铁不成钢地质问:“你好端端的去那地方做什么?竟还主动出手伤了白家那个三少爷!你如今正得了陛下器重,这般不是自掘坟墓吗?” 江清阑跪在书房中,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 从小厮口中清仪也了解了大概,江清阑是武将,打起人来手下没有收力,那白家三少爷是横着出的万春楼,伤势颇重。 果然没等多久,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白家就来了人。 趁着江闻远去见外客,清仪才蹲下身子替江清阑擦了擦下巴处的尘土。 “哥哥,我早知你对音然的情谊,可你怎的如此冲动呢?”清仪没好气地问道。 江清阑眼底略有些愧色:“我与白家大少爷有些交情,早知那三少爷是个流连花楼的主,没想到今日当真在万花楼遇上他,且他竟敢大言不惭地当众贬损音然,实在是……” 第168章 说开 两家都是要脸面的,又是在那等烟花之地。 江闻远好生同白家道了歉,又赔了好大一笔医药费。 这事儿虽闹起来,也只对外说两人有些误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第二日戚音然竟递了帖子登门。 云舒院内清仪正吃过早膳,翻看着林霜月送来的各处账本子。 “我要见江清阑。”戚音然一进门便是这一句。 清仪看她脸色不好,知道是为了昨日的事,心里有些愧疚,忙让雪枝去寻人。 “是我不好,说漏了嘴,我哥哥他……”清仪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 戚音然跟着清仪坐在桌案边,握了她的手,叹了口气:“我不是怪你,我也知晓清阑哥哥待我的情谊,只是我与他……我想着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清阑已经到了院中。 昨夜受了罚也没耽误他今晨的拉练,他刚从演武场回来,就听说戚音然来了府上。 一身玄色的盔甲还没来得及卸去,墨发高高束起,倒是戚音然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虽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来的,却还是忍不住微红了脸。 清仪对着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又屏退了丫鬟,将院中小亭留给他们叙话,自己也回了屋子。 雪枝看着站在院中的两人,不由感叹:“上一回,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也是在此处说通了情意,咱们云舒院可比姻缘庙灵验。” 清仪却摇了摇头:“我瞧着未必,音然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是我逾越,将她的婚事透露给哥哥才惹出事来。” “小姐不必自责,大公子的心意昭然若揭,两人这般说开了也是好事。”雪枝轻声安慰着清仪。 江清阑看着眼前之人,面上虽平静无波,心里却在打鼓。 见她不开口,只好先打破寂静:“对不起,我不该搅了你的姻缘,实在是那白家的不堪托付……” 戚音然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江清阑略带恼意的眸子,认真道:“我本也不想嫁去白家,清阑哥哥是帮了我。” “只是……你我之间还不到这般能替我打抱不平的地步,你这般作为若被旁人察觉出端倪,该置我于何地呢?”戚音然话锋一转,言语中的疏离不言而喻。 江清阑一时语塞:“我……” 戚音然侧身坐在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缓声继续道:“我和清仪自幼一同长大,我同她一样,一直视清阑哥哥为最敬重的兄长,我这么说,清阑哥哥可明白?” 江清阑喉中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这就是他一直不敢表明心迹的缘由。 从前他觉得戚尚书不喜欢武将,总想着自己拼出些实绩,回到上京,才好向戚家开口。 回来后又察觉音然待他毫无男女之情,这情意也就一直压在他心口,他太怕她拒绝他了,就如今日这般。 他低头苦笑,最终还是开口道:“是我逾矩了,这些年看着你和仪儿一起长大,总将自己放在兄长的位置上,却不想做下的事会给你带来麻烦,音然,你不必在为我的事忧心,从今往后我会收敛行迹,找准自己的位置,不给你惹麻烦。” 说完这一句,江清阑再待不下去,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院子。 站在远处的清仪长长舒了口气,看着江清阑那冷得能凝出冰来的神情,她大概知道两人都谈了些什么。 她带着刚加好炭的手暖炉走到戚音然跟前,将暖炉放在她手上。 戚音然眼眶微微泛红,嘴边却扬起释然的笑意:“从今往后,清阑哥哥恐怕不会再理睬我了。” “那你也要同我绝交不成?”清仪故意语调轻松,调笑道。 戚音然笑意更甚:“哪能?你和他自然是各算各的。” 两人又一起用了午膳,清仪才送了戚音然出门。 刚回院子,就见炽阳已经等在内室了。 “可是王爷那边有什么事?”清仪问道。 炽阳却摇了摇头:“是云遥姑娘那边的消息。” 这几日清仪这边是非不断,云遥那边也发生了些不小的事。 她惯是善心,上山采药的归途救下一个身怀六甲的贵妇人。 那贵妇人是威远侯府的侯夫人,她年纪不小,这么多年一直未有身孕,这好不容易调养上了一胎,外出祈福的路上却出了意外。 好在云遥医术极佳,替她稳住了孩子,还替她开了调养的药方。 后来侯夫人果然好转,登门致谢摆了好大的排场,一时间云遥的女医之名在上京的权贵圈名声大噪。 又因她女子的身份,不存在男女大防,那些有隐疾的贵妇贵女都愿意请她看诊。 贵妇们都说她医术高明,她也不虚抬诊金,百姓们也开始愿意请她医治。 “这是好事。”清仪听炽阳说完,有些欣慰。 她当初也想过将云遥引荐出去,可一直没有好时机。 如今也算是她自己的机缘造化,可她还是不由叮嘱一句:“寻常的百姓没有那么多弯绕便罢了,只是出入官宦之家,你叮嘱她,也得留个心眼才好。” 清仪又想起那个被云遥所救的男子:“那个人呢?” 炽阳自然知道清仪问的是何人,回话道:“他在医馆当了个理药材的小厮,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还是得盯着些,不可松懈。”清仪皱了皱眉,心里始终觉得这人不简单。 炽阳领命而去,玉枝就叩响了房门。 “小姐,长公主府送了拜帖来。” 清仪接过精致的烫金拜帖,这天寒地冻的,长公主却要办赏梅宴。 很快到了赏梅宴这日,帖子上邀的是江家女眷。 江老夫人年老冬日不利于行,放眼整个家里也就只有清仪和许穗仙,还有江容玥能出席。 清仪很久没见江容玥,她出落地越发亭亭玉立了。 三人相携着到了长公主府,清仪在进门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遥提着药箱,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从侧门进了长公主府。 第169章 来者不善 清仪停下脚步,对着玉枝耳语一番。 玉枝也探头往那处侧门望去,点了点头,转身隐匿于人群之中。 今日的赏梅宴设在公主府后院。 一踏进府门就能闻到幽幽梅香,楚庭兰深受陛下宠爱,院中各处的布置都十分华贵,各式各样的梅花层出不穷。 树下铺设了暖垫和防风的帷幔,配合着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很是雅致。 未见到主人家,各府的贵妇贵女已经来了不少,相熟的都凑到一处说着话。 戚音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远远瞧见清仪便走上前来。 “我正一个人无聊,想着你们什么时候才到。”戚音然今日瞧着面色极好,妆容打扮也很亮眼。 清仪回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在一处案桌前落了座。 她们这边叙着话,清仪心里却惦记着云遥。 若说是长公主身体有恙请她过府,也不是说不通,可她心里始终有些担忧。 坐了不多久,楚庭兰终于姗姗来迟。 她面上虽带着笑意,却还是让清仪察觉了她眉眼间的愁绪。 这时玉枝也回来了,她在清仪身后跪坐下来,低声道:“长公主府守卫森严,我只跟着她们到了内院,眼瞧着是进了主人的院子,后面就不好跟了,不过半刻功夫,云姑娘就被送了出来,看着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清仪点头,云遥果然是来见长公主的,只是半刻功夫能瞧什么病? 她压低了声音,问玉枝:“那个小厮呢?” 玉枝也发觉了不对:“那小厮是跟着一起进去的,却没跟云姑娘一起出来,我还以为是公主府的下人。” 清仪心里的疑惑更甚,正思索着就见一个丫鬟行至她们跟前,对着清仪施施然一礼。 旋即将一个小荷包奉到清仪跟前。 清仪接过荷包,打开一看果然有东西。 那苍劲有力的笔迹不是齐樾又能有谁? 清仪借口更衣,按着纸条上的指引往长公主府后院而去。 不过走过两个回廊,就在一处亭内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没想到王爷也来了赏梅宴。”清仪知道他应是有要事,让雪枝和玉枝都在回廊上等着。 齐樾见她来,目光都柔和了几分:“赏梅宴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是寻到了谢淮,如今他应当已经进了长公主府了。” 清仪脑中灵光一闪,惊异道:“原来是他!” 齐樾瞧清仪这模样,就知她应当知道些内情。 “那位曾救下我的云女医,她近些日子身边出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我还担忧是什么有心之人,没想到竟是谢淮。”清仪暗自庆幸当初只是悄悄盯着,不然谢淮的身份恐怕保不了这么久。 如今楚峥和皇后被禁足,巡捕也停了下来,他才能露头出来。 “谢家的案子有了眉目,皇后和楚峥如今自顾不暇,正是翻案的好机会。”齐樾眸色深深,筹谋奔波了这么久,总算有了好时机。 两人并未待得太久,清仪便返回了女客所在的梅林。 却不知就她离开这一小会儿,宴会处就出了不小的事。 “快来人!宁国公夫人晕倒了!”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句,众人皆往一处靠去。 楚庭兰没想到会突然有了变故,担忧出别的事,连忙吩咐丫鬟:“快去请府医来!” 她身边的大丫鬟却满脸愁色:“殿下,昨夜驸马醉酒,府医都在他床边伺候着,若这时去请……” 定然会闹起来的。 丫鬟的话没有说完,楚庭兰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 复又想起刚刚离开的云遥,连忙让人去请。 云遥刚准备离开内院,就被一丫鬟拦下,听闻是有妇人晕倒,不作她想就提步而来。 宁国公夫人云氏被丫鬟搀扶着去了内院为客人准备的厢房,云遥后脚也赶了过来。 好些贵妇都认识云遥,纷纷为她让路。 宁国公夫人脸色惨白,躺在榻上已经唤不醒了。 云遥替她把了脉,又从药箱中取出金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宁国公夫人的面色才略微缓和,悠悠转醒。 她又写下了药方吩咐着熬了药,又叮嘱了用量,才准备离开。 “等等……”榻上妇人声音虚弱。 云遥没想到刚刚病重的妇人还有这样的力气,刚转过身就被扯下了面纱。 她满眼惊愕,从宁国公夫人手中夺过面纱:“夫人这是做什么?” 宁国公夫人则比她还要吃惊,指着云遥:“你……你是谁?” 云遥被她这么一问,竟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楚庭兰身边的大丫鬟连忙上前来,挡在云遥身前:“宁国公夫人这是还未完全清醒,云大夫,您今日受累了,奴婢派人安排您去喝口茶吧。” 云遥重新戴好面纱,又看了一眼惊疑未定的宁国公夫人,这才跟着小丫鬟往外走去。 清仪回来以后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心里那股不安感又涌了上来。 她原本想着让炽阳将人撤回来,这一闹她却又担忧云遥会出事。 果不其然,第二日宁国公夫人就去了医馆。 掌柜见宁国公夫人这一身富贵,知道是来了贵人,忙不迭地凑上来迎客:“这位夫人是有何处不适?” 宁国公夫人嫌弃地往后一退,抬手用帕子捂住口鼻。 还是她身边的丫鬟趾高气扬地开口:“昨日你们医馆的云大夫救了我们夫人,我们夫人今日是专程来致谢的。” 说是致谢,可宁国公夫人眼中满是浓重的不屑。 掌柜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去后院寻云遥。 云遥正在收整新到的草药,听闻有人寻,只挽了袖子就往正堂而来。 一见是宁国公夫人,云遥虽心里不舒服,可还是对着她行了一礼:“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宁国公夫人的一双眼来来回回在云遥身上打转,最后目光停在云遥那双美目上。 “云大夫生得美艳无双,怎么偏生要用轻纱遮面?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宁国公夫人开口语气尤为不善。 第170章 闹事的因由 “这与您无关,您若不是来诊病,且恕我不奉陪了。”云遥早先就感知到了这宁国公夫人的不善,是以说话也没有客气。 说完她就想退回内院去,不想跟眼前之人多做纠缠。 谁料她还没走两步,就听医馆外吵嚷起来。 几个壮汉抬着一个红木棺材,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医馆大门,引得众多百姓围观。 掌柜立马上前查看,却险被人打了。 为首的男子高声道:“这坑人的女大夫治死了我的老母亲,好好的人进了这医馆,回家就倒地不起了,还我母亲命来!” 这时,人群里也有人附和:“听闻这女大夫年纪尚小,招摇撞骗也就罢了,怎能害人性命呢?” 云遥见矛头指向自己,又见站在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宁国公夫人,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回身挡在了掌柜的面前:“你母亲是何许人?何时来的医馆?所患何病?” 那闹事的男子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就是你治死的!你还要抵赖不成?我母亲身体强健,却被你这个庸医害死,你今日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这可奇了怪了,身体强健又为何要上医馆来?你不说清病症,又没有看诊的证据,这般空口白牙的就要将罪名扣在我头上?”云遥也不甘示弱,她平日里性子虽温和,但遇到不讲理的也能撑起来。 那男子显然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云遥,气势却丝毫不弱。 他只好继续不讲理地大喊:“就是你治死的我母亲!杀人偿命!今日我们非要砸了你这医馆不可!” 说着就要进门来打砸。 炽阳虽只留下了两个盯梢的影卫,但都是身手不凡的。 他们平日里混在做工的小厮里,此时手握棍棒带着几个护院已经到了前厅。 那男子正要去砸柜台上药箱,就被其中一个影卫一脚踢出去老远,震慑得身后闹事的人都不敢再上前。 “好啊!治死了人不算,这还要当街打人!你们这黑心的医馆!还有没有天理了!”那男子知道眼前的人是练家子,自己硬碰硬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处,索性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好戏的宁国公夫人,此时站了出来,分外公正讲理的模样。 “云大夫,人家刚死了老母亲,想要个说法都不成?你这医馆可谓是欺人太甚了!”她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十分严厉尖锐。 云遥转过身来,对上宁国公夫人的眼睛,不疾不徐道:“他口口声声说我治死了他母亲,只一味闹事,拿不出半分证据,如何就是欺人太甚了?” “证据?这棺材都抬到门口摆着了,还要什么证据?”宁国公夫人身旁的丫鬟冷笑着开口。 云遥抬眼看向那棺材,是了,证据不就摆在面前。 “那就开棺,验明死因!”云遥一句话出口,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大夫也是不怕的,竟敢当街开棺? 那坐在地上的男子反应很快,顾不上身上的伤,艰难起身护在棺材边。 哭嚎得更大声了:“我母亲已经死了,你竟要开棺扰她清净?” 云遥见他这反应,就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往前几步,认真观察了一圈这红漆木的棺材。 她转过头递了个眼神给刚刚出手的影卫,那人即刻心领神会,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几步上前,一掌拍飞了那棺材板。 动静大得四周的百姓都往后一退,棺材板落地,又都好奇地往前探头。 那棺材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所谓老母亲? 医馆掌柜此时走了出来:“快看啊!扛着这空棺材,分明就是来有意闹事的!快去报官!” 那几个闹事的壮汉一看事情败露,哪里还敢继续纠缠,为首的那个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忙不迭地往外跑去。 影卫想出手抓人,可那几个实在滑头,不消片刻就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宁国公夫人眼见着事情不成,只得若有所指的开口:“要我说,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在外行医不检点,保不齐就是惹了什么人,这才招惹来了祸事。” “你胡说些什么?前些日子疫病,云大夫在城外支棚救治,分文不取地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此时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大娘站了出来,扬声诘问道。 渐渐的,人群里越来越多人也开口为云遥鸣不平,她们大都是附近的百姓,云遥医术好诊金便宜,替他们解了不少顽疾。 宁国公夫人瞧着义愤填膺的百姓,知道惹了众怒,幽怨地抬头看了云遥一眼,转身离开了。 医馆这处的事很快传到了清仪的耳中。 “宁国公夫人?昨日云遥不是还救了她?她竟恩将仇报?”清仪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雪枝也是纳闷:“平日里也没听说过这宁国公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她何故要为难云姑娘?” 清仪思忖片刻:“昨日定然还发生了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去查一查。” 雪枝领命下去,很快带回了消息。 将昨日云遥如何救治,又被扯了面纱的事都打听了出来。 清仪听完,脑中灵光一现,问题应当出在云遥那惊为天人的美貌上:“去查一查宁国公十五年前可有什么风流韵事?” 十五年前的旧事,要打听起来没那么容易,可不过半日功夫,双元就递了信进江府。 清仪看完,突觉有些惆怅,拿着信去了云遥所在的医馆。 那口大棺材已经被护院们处理了,整个医馆又恢复了日常经营。 清仪来时云遥正在前厅坐诊,她对面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妇。 云遥替她把了脉,写下药方又叮嘱了两句,才将人送了出去。 转过身就对上了清仪柔和的眸子。 “郡主姐姐来了。”她眼角微弯,看得出面纱下的笑意。 清仪却有些笑不出,拉着她往内堂去。 两人坐定后,清仪将手中的信笺放在了云遥的面前。 第171章 太后垂青 云遥一怔,有些犹豫地拾起信笺,慢慢展开。 “阮娘?”云遥摩挲着信纸上的名字。 阮娘名唤阮如婳,是十六年前上京城有名的清倌。 传闻中,她星眸皓齿,天姿国色,一手碎玉琵琶更是出神入化。 不过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名动京城的阮娘却突然消失不见,再不见踪迹。 有人说她是跟情郎跑了,也有人说是得罪了人,被上头的贵人处置了。 想来她应当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才会怀着身孕被追杀,幸而被云大夫夫妇所救,只不过生下云遥又撒手人寰。 “今日上门的那个宁国公夫人……正是通过她这条线,才查出这许多事,想必是因为你同你母亲太过相似,她认了出来,才会出来为难你。”清仪柔声道。 信上说,宁国公当年可也是阮娘的追捧者之一,宁国公夫人嫉恨阮娘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我的父亲……”云遥有些期许地开口问,这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清仪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查出这些已经是万分艰难,若要细查下去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宁国公夫人这条线最是可疑,说不准她就是当年暗下黑手的人,她污你名声不成,必然是不会停手的,你近些日子还是暂为休诊才好。”清仪想着又叮嘱道。 云遥面色惆怅,宁国公夫人这么大的反应,她的亲生父亲莫非是宁国公吗? “我现下行医治病,也算是自食其力,郡主姐姐,我不会去攀附什么权贵,我只是云家女。”云遥沉默了半晌,抬眼对着清仪坚定道。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看着天色渐暗,清仪才准备起身。 那几个影卫也都被她引荐到云遥跟前:“从前怕吓着你,他们都是在暗处默默看着院子,如今事态不同,若你有需要就唤他们出来帮忙,千万保证自己的安全。” 云遥点头满眼感激,送了清仪出门。 果然如清仪所料,医馆越来越不太平。 断断续续有人上门闹事,夜里竟也有贼人摸进来欲行不轨,若非那几个影卫坐镇恐怕要出大事。 “这宁国公夫人可真是心狠手辣,云姑娘可还救过她的性命,她竟下作至此。”雪枝听了炽阳的回话,满脸都是不忿。 “她越是这般,越是说明云遥母亲的事与她脱不了干系,若云遥的生父当真是宁国公,有她这样的主母在,莫说是认祖归宗了,想在上京立足都是难事。”清仪笃定道。 玉枝在一旁也很是愤慨:“云姑娘飘零无依失去了双亲,如今好不容易行医之事走上正轨,竟被这样的人缠上!” “宁国公夫人就是好日子过得多了,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清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站起身来走到案几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到雪枝手上道:“将这信和拜帖一起递进宫,我好久都没去探望皇祖母了。” 第二日一早,清仪先去了医馆一趟,就乘坐马车到了宫门口。 一如往常,还是莫如姑姑来迎她。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总念叨郡主,您与她老人家心意相通,这不就来了。”莫如姑姑上前行了一礼,瞥了一眼清仪身后以纱覆面的姑娘,未多说什么领着清仪往内而去。 清仪心下有些愧疚,她为了避免和楚峥再有交集,也怕外界的闲言碎语,是很久没有主动入宫探望太后了。 “皇祖母近来身子可好?”清仪一边走一边低声问询莫如姑姑。 莫如姑姑微皱了眉头,但面上未有焦虑,只道:“太后娘娘身子还是老样子,都是些旧疾,只能好好调养着。” 想起上一世皇祖母早早过世,若云遥能调理好太后的身子,也算是一举两得。 很快到了太后寝宫。 太后坐在上首的高座之上,手上捧着佛经,双眼微合,听见动静微微睁开眼,脸上漾起和蔼温柔的笑意。 比之上次相见,太后好似又变老了几分,清仪鼻子一酸,上前行礼道:“仪儿拜见皇祖母。” “快快往哀家跟前来,许久不见,让我好好瞧瞧你。”太后见到清仪的喜悦溢于言表,招手让她上前去。 清仪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下左右地瞧,又问了好一番近况,才将目光投向了等候在一旁的云遥。 “仪儿,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那个女医?”太后的眸色带了两分探究。 云遥虽出身乡野,可也不怯懦,大方上前给太后行了个大礼:“民女云遥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知礼的孩子。” 云遥已在旁边观察了半晌,又大着胆子开口道:“不知太后娘娘是否每到日落黄昏便头晕恶心?夜里是否有头疾头疼不能安眠之症?” 太后没有开口,一旁的莫如姑姑却拧紧了眉:“太后娘娘的头疾是旧症,太医院众多太医都无能为力,你可有好法子?” “民女的母亲也曾有类似之症,我父亲亲研了一套按摩手法,可疏淤通经,再配合安神药方,不敢说根治,但总能为太后娘娘缓解一二。”云遥略带谦逊,其实她是有信心治好的,只是话也没有说得太满。 清仪没想到云遥见太后第一面就能探查出太后的病症,心里很是妥帖。 转过头来哄着太后:“皇祖母不妨让她试一试?”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心里虽不信她能治好自己,但还是点了头。 得到了太后首肯,莫如姑姑让人将云遥的药箱拿了上来。 云遥先是为太后诊了脉,又净手依次为太后按揉了双鬓和肩颈。 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太后看着云遥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信任,逐渐愈来愈满意。 “你这丫头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你的事哀家已经听仪儿说过,从今日起,你就以宫女的身份待在哀家身边,等过了这阵风头,哀家再安排你的去处。”太后温和笑着,这就是愿意接纳照拂云遥的意思了。 第172章 婚期将近 安顿好了云遥,清仪对外只说她离开了上京城。 清仪正准备给宁国公夫人找些麻烦,却不想她自己就惹上了大祸。 这日她的马车在长街上受了惊,她自己倒是没事,却冲撞了楚棠的车驾。 听闻楚棠从马车上摔下,伤了胳膊,转头立马进宫告了状。 皇后只有楚棠这一个女儿,听闻此事发了大怒。 宁国公为了平息皇后怒火,送了好些珍奇异宝给楚棠赔罪,又将宁国公夫人狠狠斥责,关在府中不允她出门。 雪枝绘声绘色地将此事讲给清仪听,和玉枝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要我说,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前些日子那般为难云姑娘,这下得罪了公主和皇后,今后可没好果子吃了。”雪枝满脸都是快意。 清仪却觉出这其中的不对,笑而不语。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之事,保不齐是谢淮在暗处的手笔。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 清仪和齐樾的婚期也将近了。 这几日江家的近亲纷纷上门送上了添妆,整个云舒院被箱笼摆得都要下不去脚。 后日就是婚期,许穗仙在一旁由秦嬷嬷协助着一起清点清仪的嫁妆,她瞧着越发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清仪坐在妆镜前试着嫁衣,这嫁衣是宫里钦赐,大红色的锦缎上纹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繁复精致又华贵。 加上齐樾亲送来的那顶凤冠,相得益彰。 看着镜中的自己,清仪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虽是皇子侧妃,却也穿了正妃才该有的规制的大红嫁衣,那件比之这件不相上下,但她却有些记不清自己当时的模样了。 兜兜转转间,她竟又要出嫁了。 江清阑靠在窗台遥遥望着自家妹妹的背影有些出神。 还是玉枝瞧见了他:“大少爷怎么在此处吹冷风?” 清仪听见玉枝的话回过头来,对着江清阑弯眉浅笑:“哥哥怎么不进来?” 江清阑挪动步子,踏进了房门,坐在清仪一旁的小凳上。 “尤记当年,我倚在母亲床前,第一眼瞧见襁褓中的你,粉嫩嫩的一小团,如今也是长大了。”江清阑言语中尽是浓浓的惆怅,“若母亲还在……她定会高兴。” 清仪放下手中的钗环,故作轻松:“母亲若在,也就不会嫂嫂还没进门,就能松口把我嫁出去了。” 江清阑被她这话逗得一笑,随之想到些别的事神色又黯淡下来。 “音然有自己的主意,你们之间是少了些缘分,可有些事也是不能强求,听说哥哥已经应下与户部尚书的袁家小姐相看了?”清仪试探着问。 江清阑神色一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是祖母和父亲的安排。” 清仪并不意外江清阑会妥协,在挑选江家长媳这方面,江闻远和江老夫人也算是不含糊。 袁小姐是户部尚书的独女,家教甚严,不怎么在外交际。但听说贤良淑德,样貌好,人端庄守礼,年纪也很合适。 有这样的嫂嫂,清仪也说不出什么。 只是她心里替哥哥和袁小姐惋惜,音然在哥哥心中的分量那样重,想要放下何其困难。 袁小姐若真嫁进来,哥哥是会对她以礼相待,可再多的,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她必然要受委屈的。 这时许穗仙规整好了东西,带着江容玥踏进屋内:“兄长这一脸惆怅,定然是舍不得姐姐吧?” 江容玥也笑意盈盈地上前来挽住清仪的胳膊:“长姐真是好看极了。” “清承可回来了?”清仪偏过头去问许穗仙。 许穗仙抬眼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应当是快回了。” 清仪看着这一屋子的兄弟姐妹,心下暖暖的:“虽是开了春,夜里还是会有些凉意,不若今日晚膳,咱们一起吃锅子吧!热气腾腾的,咱们人多也热闹。” 江容玥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要吃锅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许穗仙赞同道:“自然是好,我这就吩咐她们准备起来,人多就不拘在室内了,去院中亭下岂非更合适?” 清仪笑着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等到夜色更浓重些,院里点上了三两灯笼,映照着院子里亮堂堂的。 众人围坐在石桌前,面前是氤氲着热气翻腾个不停的锅子,清仪只觉心中一片妥帖。 酒过三巡,清仪起身同许穗仙一道去内室更衣。 “你酒量是不差的,今日竟躲着不饮。”清仪瞧着许穗仙调笑道。 许穗仙闻言脸红了几分:“我不该瞒姐姐的,其实……我是有了身孕。” “这是好事!如何就藏着掖着的?有多久了?”清仪闻言有些惊喜 许穗仙轻抚小腹,面上含着温柔笑意:“还是上次云大夫诊出的喜脉,只是那时我中了毒,未免伤了孩子令大家都空欢喜一场,所以就瞒了下来,我想等着胎稳三月,再告知你们也不迟。” “清承也不知?”清仪也满含笑意看着许穗仙还未有显怀的小腹。 许穗仙脸颊微红:“我想着等他过几日生辰之时告知他,也算是惊喜。” 终是到了婚期这一日。 天刚微亮,清仪由玉枝和雪枝服侍起身,沐浴更衣后便听闻前厅来了贵客。 “长公主?”清仪有些吃惊。 雪枝笑意盈盈:“长公主不多出门交际的,此番来说是专为小姐出阁梳妆而来。” 清仪的全福人原定下了戚家夫人,听闻长公主来了,戚夫人也就停下了梳妆的手:“郡主真是有福气,谁不知长公主为人孤傲?却是对郡主如此看重。” 正说着话,长公主楚庭兰已到了云舒院。 “都出去候着,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对宁安郡主说。”楚庭兰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睥睨着一屋子人。 听了这话,众人都纷纷退了下去。 屋内只余下她同清仪两人,她才神色缓和了些,只是依旧嘴硬:“若非齐樾那孩子求我,我可不会巴巴得到这江府来。” 清仪端坐镜前,带着笑意:“劳烦长公主。” “你同你母亲真是相像,当年我同她还约好……不提也罢。”楚庭兰看着镜中的清仪,这句话罢便不再开口了。 梳妆完毕,按照礼制,清仪又移步去了宗祠祭告先祖,眼见着就到了亲迎的时辰。 清仪却未能等来亲迎的礼乐,先等来了炽阳的密信。 第173章 这亲必得结成 玉枝走进门来,面色有些凝重:“小姐。” 清仪不由心漏了一拍,知道是出了事,将房内众人都支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玉枝才开口道:“小姐出事了,炽阳刚传来消息,王爷刚出王府大门就被一道圣旨拦下,漠北兵变,敌国大军压境,陛下下旨令王爷即刻前往边境。” 清仪手中的龙凤扇险拿不稳,非是今日,这必不寻常。 “真是陛下下旨?”清仪皱眉沉思。 玉枝点头:“是陛下身边的公公亲传的圣旨。小姐,王爷走时留下话,此事有蹊跷,可他不能不顾边境安危,今日不能亲迎,等他凯旋必然以更隆重之礼迎小姐过门。” 清仪在乎的却不是这些,她已然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冷静下来。 若边境的兵变是楚峥所为,那他定然已经同敌国勾结,齐樾此去必是凶多吉少。 若不是楚峥所为,齐樾离京,他也不会放过这机会。 清仪握住玉枝的手,沉声问道:“前些日子为了筹备婚事,王府女眷都回了京?” 樾王府的男丁皆殒命于战场,他们的亲眷也常年留在漠北守灵,若非齐樾成亲这般大事,是不会回京的。 玉枝点头:“老夫人和几位少夫人都一同来了上京,王爷走得匆忙,她们应当暂时还留在府中。” 清仪皱眉,这便是留下了软肋,她留在江府能自保,可樾王府这些女眷她却不放心。 齐樾在前线搏杀,若后方被人拿住软肋…… 沉思半刻,清仪重新拾起放在案桌之上的喜扇。 “你去传话给炽阳,喜轿须得按时辰到江府门口,就算王爷无法亲迎,今日我也必要嫁进樾王府。”清仪抬眸眼中已尽是坚定。 玉枝有些错愕,但很快点头,转身出去安排。 得到消息的江闻远此刻焦急得不行,走进云舒院瞧着按部就班的众人,还以为清仪尚不知外面的事。 “都不必忙碌了,仪儿,出大事了,今日这亲恐怕结不成!我早说过,你偏不听为父的劝告……” “父亲,这亲今日必须结成。”清仪面无表情地打断江闻远的话。 江闻远一时语塞,顿了顿才惊讶道:“你是疯了不成?王爷此时怕是都已出城了,你要同谁结这亲?” 江清阑此时正巧踏进内室:“妹妹说这亲必须结成,那便一定结成。” “小姐不好了,花轿在街角被拦了。”雪枝焦急道。 江闻远指着慌张进来传话的雪枝道:“你瞧你瞧!这樾王府也真是不知礼数,竟还敢派花轿上门?又是谁拦了花轿?” 雪枝缓了缓气息,才开口道:“是城防营的人,说是有逃犯混入接亲的人群,非拦了路搜查。” 城防营?清仪现下更加肯定,今日种种都是楚峥的手笔无疑了,他不想让她嫁入樾王府,她偏不随他愿。 “没了花轿可要劳累哥哥送我出门了。”清仪站起身来,眼瞧着就要到出门的吉时了。 江清阑大手一挥:“若真没有轿撵来迎,哥哥一路背着你又何妨?” “那多寒酸!本宫的仪仗就在江府外候着,勉为其难给你这小丫头撑撑场面,我看谁敢拦我的轿撵?”楚庭兰也得到了消息,此时信步而来。 礼乐声起,全上京也算是瞧了一出别开生面的出嫁。 没有新郎亲迎,没有大红花轿,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副长公主规制的仪仗,前有侍卫开道引路,后有十里红妆绵延数里,气派非常。 候在街角准备使绊子的城防营众人见这场面,也只得不甘心地往后退开让路。 樾王府中门大开,老王妃携着众女眷早早候在大门口。 没有新郎踢轿,便由江清阑扶了清仪下轿。 清仪抬头瞧了瞧赤金所书的樾王府牌匾,毅然提步迈上了王府的台阶。 老王妃眼中含泪,忙上前握住清仪的手。 “这宁安郡主真是恨嫁,樾王远奔前线,她竟不顾礼制自个儿上门。”人群中不乏有人开始说三道四,这一句却是故意提高了嗓音。 议论者便都开始不惧起来,各说各话,越说越是难听。 老王妃听在耳中,丝毫不顾及这四周面色各异的围观者,扬声道:“郡主今踏进我樾王府之门,便是名正言顺的樾王妃。” 清仪对上老王妃眼睛,两人会心一笑,相携踏入门槛。 三皇子府。 白术跪在楚峥书房正中,承受着上位者那无处发泄的怒火。 一盏茶砸碎在他脚边,飞溅的瓷片划过他的侧脸,白术却是动也不敢动一分。 “都是废物!竟就让她堂而皇之,自己踏进了樾王府!”楚峥额头青筋毕露,被气得不轻。 白术的头更低了些:“长公主的仪仗,属下等着实不敢相拦,若传到宫中去……” 楚峥捏了捏眉头,心中甚是烦躁,若是能早日登临帝位,也不至于处处受人挟制。 正烦心着,就听门外有人来禀,皇后传他入宫一趟。 楚峥踏入皇后正殿就见高位之上的雍容妇人,正怀抱着小婴儿缓慢踱步。 皇后扬眉瞥了楚峥一眼,语气和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可江清仪自己非要上赶着去樾王府做那望门寡,你何必拦她?” 楚峥抿唇不言,只恭敬给皇后行了个礼。 “只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举除掉齐樾,他手中的兵权为我们所用,你便能稳稳登上那高位,今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若真到那时还惦记她,悄悄纳入后宫也并非不可。”皇后见楚峥依然神色冷凝,语气也严厉了两分,“对待樾王府里那些妇孺你万不可心慈手软,若有必要时,拿出一两条人命威胁齐樾就范也不是不可。” 楚峥颔首,低声道:“前线已部署严密,齐樾必不可能逃出生天。” “若真如此,那是最好。”皇后转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和不屑。 她垂头看着怀中的小皇孙,恍若看到了二十年前同样被她抱在怀中的楚峥,她所做一切都是要保证萧家永世不倒,若制不住殿中那匹白眼狼,她萧家还能再扶持一个小殿下。 第174章 入宫谢恩 第174章 入宫谢恩 樾王府外面看着庄严,内里亭台楼阁却是格外精致内敛。 齐樾不在,大婚拜堂之礼只得免去,但其余的一应的礼制樾王府一处也未省下,老王妃更是亲自带着清仪去敬奉齐家先祖。 穿过游廊,一路到了主院祠堂。 齐家的祠堂比江家要气派不少,牌匾是先帝亲题的“功高望重”四字。 踏进宗祠,那层层叠叠、星罗棋布的牌位着实让清仪一怔。 早听说齐家一脉忠勇善战,家中男儿尽数为报效家国而战死沙场,如今这般直观地瞧着让人更为震撼。 清仪依礼进香供奉,礼毕老王妃亲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好孩子,樾儿早就同我说过你,果然如他信中所言温柔敦厚,对他赤心相待,我们齐家能有你这个儿媳,是我齐家之福。”老王妃眼中含泪,想来齐樾走时也交代过王府众人。 清仪忙扶住老王妃的手臂,缓声道:“仪儿哪里当得起母亲这般赞扬?” 老王妃对着她含笑点头,转头吩咐身边捧着托盘的老嬷嬷:“把东西拿上来。” 清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推拒,从善如流地从老王妃手中接了过来,她想护住齐家女眷在府中行事,没有管家钥匙可不成。 “我们久不在上京,如今的情况樾儿走时也同我们说得明白,没想到你这个孩子还执意要趟这浑水,当真是给你惹祸招灾了。”自从知道清仪不顾礼制也要嫁入齐家,老王妃就已经知晓了清仪的用意,她心中感激却也内疚。 清仪握紧了老王妃的手:“我既嫁入齐家,便是齐家妇,母亲放心,我定能护你和嫂嫂们无虞。” 从宗祠出来,穿过花园才到了齐家内院。 “清云居?”清仪瞧着那崭新的牌匾勾了唇角。 此处就是她和齐樾的院子,屋檐瓦舍很显然都是新翻修过,瞧着倒有些像云舒院布置陈设。 清仪踏进内堂,映入眼帘的是一室馨喜。 一对灼灼燃烧的喜庆红烛正摆在正堂中央,各处都张贴着绯红喜字,四处摆设都是精巧华贵。 绕过屏风进到内室,先瞧见的是一架红漆木拔步床,朱红色的帏幔上绣着比翼双飞的纹样惟妙惟肖。 侧边则摆放着红木制成的妆台,妆奁和锦盒摆满了台面,那梳妆用的铜镜正巧映照出清仪的面容。 清仪略微晃神,仿佛能瞧见齐樾细心布置这一切的情景,想着他如今远在边境不由心中一紧。 她正心中思绪万千,就听门外有人通传,炽阳带着一个老管家和一个老嬷嬷一起进了正堂。 “王妃,这是主管府中事宜的陈管家和管理内院的齐嬷嬷。”炽阳带着两人行了礼,对清仪介绍道。 “拜见王妃。” “拜见王妃。” 两人都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恭恭敬敬给清仪行礼。 清仪在正堂的主位上落座,能被炽阳带着来见她,想来这两人都是齐樾的心腹。 她也就不拐弯抹角:“如今王府正是危急之时,你们既认我一句王妃,就要听我所言行事。” 两人皆是再行了个大礼:“但凭王妃吩咐。” 清仪颔首,缓声对着陈管家道:“陈管家,从今日起,府中的丫鬟小厮非必要不出府,你同炽阳一起一定要把持住王府的门户,不可让有心之人混入府中,还要警惕有那吃里扒外往外递消息的。” 陈管家和炽阳皆拱手称是。 清仪又转过头来对齐嬷嬷道:“嬷嬷主管内院,老夫人和各位夫人们的起居都要格外上心,除去她们自己带回府的那些用惯的人,其余都非得是府里信得过的老人才好,饮食上更是要小心谨慎,出不得半点马虎。” 齐嬷嬷也恭敬称是。 吩咐好送走了两人,清仪将炽阳单独留了下来。 “府中有多少守卫?”清仪压低声音道。 炽阳拱手回话:“回禀主子,王爷出征带走了他的一部分亲卫,在明处的府兵和暗处的影卫约莫只百余人。” 清仪秀眉一紧:“不够!” 除了身手好的影卫,府兵在楚峥的莲花卫面前形同虚设,若楚峥到时狗急跳墙,这些人是抵挡不住的。 她略微沉思,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拜帖,交到炽阳手中:“将这帖子送入宫,我明日要亲自入宫谢恩。” 第二日一早,清仪便起身梳洗妆扮。 她选了一件绯红色宫装,绾上妇人发髻,倒有些新嫁娘的意味。 给老王妃请过安后,清仪便出了门。 樾王府离皇宫不远,不过小半会儿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清仪一下马车便见到候在不远处的莫如姑姑,心下不由有些诧异。 “奴婢拜见王妃,听说王妃要进宫,奴婢在此早早候着了,太后娘娘正盼着您呢!”莫如姑姑见她来,忙迎了上来。 清仪不解,边走边开口问到:“我今日进宫是为谢恩,理应先去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才是。” 莫如姑姑抬眸瞧了瞧四周,眼神讳莫如深:“王妃还是先去太后寝宫,太后娘娘一直在等王妃。” 知道事情不寻常,清仪也不再多问,加快了脚步随着莫如姑姑往太后寝宫而去。 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清仪心底不由一紧,回想起前世太后重病而亡,连忙疾步走向内殿。 迎面却遇见面戴面纱的云遥:“姐姐莫慌,太后娘娘服了药已经睡下,没有什么大碍,你且随我来偏殿。” 清仪抬眼往帏幔中看去,见太后面色平和才略微放下心来,跟着云遥往偏殿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祖母她病了?”清仪忍不住开口问询。 云遥摇了摇头:“并非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清仪不由攥紧了手心:“中毒?怎会中毒?” 第175章 殒命 第175章 殒命 云遥面色沉重,一双杏眼满是凝重:“是千机散,不过好在我父亲也曾钻研过毒物,我这处正好有对症的解毒丸,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受不住这毒药摧残,恐怕是要多养一些日子了。” 清仪听了这话皱眉沉思,握住云遥的手收紧了两分:“是谁?谁还能将手伸到皇祖母宫里来?” 云遥安抚地轻拍清仪的手:“说是后宫久不受宠的宋美人,前些日子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被训斥,就起了歹心,如今人已经被皇后发落了。” “宋美人?”清仪才不信,一个久不受宠的美人有这样的胆子,为了几句训斥就敢毒杀太后。 宫里的形势如今比她想象中还要严峻,楚峥和皇后知道自己在宫里能依靠的只有太后,说不准这就是他们下手的缘由。 他们若真这么大胆子,那只能说明…… 清仪心中惊惧,忙开口问云遥:“你可知陛下近日如何?可有来过皇祖母宫中请安?” 云遥也回过味来,眼中亦是惊诧:“陛下最是敬重太后娘娘,每隔几日就会来请安的,可太后娘娘都病了,陛下也未曾露面,只说身子不爽利也在调养,宫里也无人敢传这事。” “皇祖母中毒是哪一日的事?”清仪沉声问。 云遥不假思索道:“两日前,我没有门道,也是想着等太后娘娘醒了再传消息给姐姐。” 到今日也就是第三日了,朝中休沐三日,若明日陛下不上朝,那便是有鬼。 清仪面色凝重:“宫中如今恐怕凶险,云遥妹妹,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也不能全然不顾你的安危,宫中有皇祖母信得过的太医,你已救了皇祖母一命,我不能让你身涉险境,你今日便随我一道出宫,我会派人送你去邻乡的庄子上避祸。” 云遥没想到清仪竟还在考虑她的安危,她摇了摇头,坚定道:“姐姐和太后娘娘于我都有恩情,如今太后娘娘还未完全苏醒,我怎能自己逃命去?那些人既然下得了一次手,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我守在宫里总能帮到你们一二,我是绝不会自己走的!” 清仪按住心中翻涌的思绪,思索了片刻才压低声音对云遥道:“既如此,你且留心着些,从今日起皇祖母的寝殿定要守住,病情不可外传,若有人问就说不大好。” 云遥知道其间厉害,点头应下。 “明日皇祖母要是苏醒了,你便将你我今日的推想都告知于她,她自有计较。若皇祖母明日还未苏醒,你且要注意自身安全,我如今也只能将皇祖母托付给妹妹你了。”清仪说着就要给云遥行大礼。 云遥赶忙扶住清仪的胳膊:“姐姐跟我是过命之交,何必这般生分?旁的事我帮不上姐姐,可行医救人是我的本职,你放心,有我在太后娘娘身边,我必不会让她再被奸人所害。” 清仪正从太后寝殿出来,就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候在外头。 “奴婢拜见樾王妃,皇后娘娘说陛下政务繁忙,她身子也不爽利,还请王妃等着王爷归京再一同进宫谢恩也不迟。”那宫女打量着清仪,见她一脸担忧才垂眸开口。 清仪早知皇后不会召见:“那烦请姑姑替我向皇后娘娘问安,我就不去叨扰娘娘了。” 走出宫门,正有降雨之兆。 明明是春日里,天色却黑得吓人,一层层乌云遮天蔽日,风雨欲来。 清仪不多停留,乘马车回了樾王府。 她一回府便回了清云居,一个时辰的功夫,她书信三封,让玉枝和炽阳分别送去了江家、戚家和外祖秦家,又让雪枝给双元他们递了消息。 信中所书并未言明什么,只是让他们行事小心,恐有大事发生。 齐樾在背后已经筹谋多年,眼看着就要扳倒萧家一党,只是没想到楚峥和皇后竟敢这般冒进。 前世楚峥的帝位来得名正言顺,只是不知这背后是否也像这一世一般,潜藏着些大逆不道之举。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清仪就派了炽阳去宫门口打探消息。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炽阳就来了清云居复命,可他带来的,却不止早朝的消息。 “王妃,今日陛下确实未上早朝,还有一事……”炽阳跪在清仪跟前,面色沉重悲怆。 清仪似心中已有预告,声音艰涩问:“何事?” “前线飞鸽传书……王爷他奔赴途中遭了偷袭……殒命在漠北铁骑之下……尸骨无存……”炽阳满眼通红,对着清仪重重磕了个头。 清仪只觉整个世界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后静了下来,她只见身旁雪枝和玉枝不断开合的嘴,顷刻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待她再次醒来,床边已围满了人。 老王妃眼眶通红显然也已经哭过好几回,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皆殒命战场,如今连最小的儿子也没有幸免。 她却还守在清仪床前,见她醒来自责道:“我就不该同意你嫁进来,是我齐家对不住你。” 巨大的悲痛过后,是极端的冷静。 清仪反握住老王妃的手:“尸骨无存就是没寻到尸骨,就还有希望,我去漠北,我去寻他!” 清仪掀开锦被就要下床,脚下不稳栽倒在地,她绝不信,齐樾那般身手和智敏能轻易被人取了性命。 雪枝连忙来扶她:“小姐,大夫说你急火攻心,如今身子还虚,就算要去寻王爷,也要保重自身才是。” 正当此时,玉枝也面色凝重地从外面进来:“小姐,不好了,大少爷他为救戚小姐中了圈套,当街失手打死了白家三少爷,如今被押入大理寺牢狱了。还有三少爷,他今日入宫上朝被扣留在宫里,如今还不知是何情状。” 清仪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奔着她而来。 楚峥的手又一次捏准了她的咽喉,她苦笑一声,勉强撑起身子,自己站了起来。 “替我更衣。” 第176章 囚禁 第176章 囚禁 清仪挑了一件素色衣裙,珠饰尽除,只在发间别了一支白色绢花。 樾王府众人都候在门外,玉枝一脸欲言又止。 清仪给老王妃行了个大礼:“儿媳不孝,可我不得不顾我兄长的安危,若有不测,我必不会辱了齐家门楣。” 老王妃泪眼婆娑,将清仪扶起来,握紧了她的手。 穿过回廊,玉枝才在清仪耳边道:“侧门停了辆马车,是……三皇子……” 清仪弯唇冷笑,楚峥也是个要脸面的,还知道在侧门给她备车,他也怕她不管不顾张扬得满上京都知晓他威逼她。 清仪也要顾及齐家脸面,也就改了道去了侧门。 赶车的人身形很是眼熟,走近了才看清正是白术。 白术面色冷淡,对着清仪拱了拱手:“郡主请!” 清仪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真这么恭敬就唤我一声王妃。” 白术自然不会再开口,替她打了帘子,顺道拦下了想一同上车的玉枝。 玉枝即刻就要动手,清仪忙开口道:“玉枝,你和雪枝要看顾好王府,不必跟着我。” “小姐!”玉枝还是不肯松手。 “你不听我的话了?”清仪目光冷淡。 玉枝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不忿地立在一边。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就拐进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各处都是静谧非常,白术带着清仪一路到了楚峥的书房,一路上竟是一个丫鬟小厮都未曾遇见。 踏进书房的门,白术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清仪面沉如水,一脸淡漠地瞧着眼前之人。 楚峥一身玄色锦袍,站在书案之后眸色幽深:“这一身白衣,并不衬你,怎么?你为他簪花守节?” “我既来了,就放了我哥哥。”清仪半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说。 楚峥被她的冷若冰霜惹恼,却又突然释然,她现如今已经进了府,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她总会服软。 他长手一挥,吩咐屋外的白术:“去白家走一趟,让他们去大理寺陈情,务必将江清阑好好送回江府。” 说完他踱步到清仪跟前,伸手取下她鬓间的白绢花:“仪儿,你可满意了?” 清仪伸手夺过绢花,抬眸对着楚峥一字一句道:“你也就会这些卑鄙无耻的伎俩。” 楚峥没想到她是装也不装,她眼中的厌恶让他勃然大怒,他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抵在案桌前。 “你不过是仗着我心中有你,才敢如此放肆,齐樾已死,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依仗?”楚峥在她脖间的手指收紧,另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死死禁锢在自己怀中。 清仪因呼吸不畅,脸有些红,但眼神却依旧冰冷:“我还有……一条命……” 楚峥如梦初醒,手中的力道松了两分,却还是没放开他。 他知道清仪最在乎什么,他靠在她耳边沉声道:“你要是敢死,待我登上帝位,不管是江家还是戚家,亦或是你的外祖秦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清仪冷笑一声,这人还真是狂妄至极,也确实握住她的命门。 楚峥见她不再言语,松开了握住她脖子的手,倾身将她环抱住,温言软语道:“你我之间的所有阻碍我都会扫平,你我还能回到从前,我若登基你便是皇后,仪儿,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咳……咳……皇后之位?三皇子是有正妃的,莫非你还能违抗萧家?”清仪言语中尽是嘲讽。 楚峥以为她对皇后之位动心,略松开她些,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是,我说过了,我会扫平你我之间的所有阻碍,前世你得到过的,不曾得到过的,我都会给你。” 清仪被楚峥悄无声息地安排到了三皇子府内院的湖心榭,此处处在内院花园之中,往来都要乘船才可成行,从前只用作赏景喝茶之用。 “你家主子倒是会藏人。”清仪讽刺道。 白术跟在身后不敢搭这话,只恭敬道:“郡主请!” 清仪踏进房内,就瞧见许多旧物,整个内间都被布置成前世新房的模样。 “芙蕖,见过郡主。” “流萤,见过郡主。” 连伺候的丫鬟竟也是前世旧人,这名字还是她赐下的。 清仪这一刻恍若又回到了前世的枷锁之中,前世这两个丫鬟从头到尾都是楚峥的心腹,这一世也是如此。 清仪没有理睬两人,自顾自走到书案前。 案桌上的莲瓣兰正垂在花枝之上,含羞隐于繁叶之间。 “此处布置都是殿下亲自安排的,郡主若有什么不喜欢或缺失的尽管告诉奴婢。”芙蕖面带讨好,上来搭话道。 流萤也帮腔:“是啊是啊,奴婢们进府多年,还没见殿下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郡主与殿下乃是自小的情谊,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这里里外外,从上到下都让人觉着恶心,我若说都不喜欢,可能全换了?”清仪语气冷淡道。 芙蕖和流萤闻言皆愣在当场,还是芙蕖先回了神,为难道:“这可是殿下亲自……” “罢了,都出去吧,没事莫要来扰我。”清仪早知是如此,转身不再搭理两人。 芙蕖和流萤对视一眼,只好退下。 见两人离开,清仪就着窗边的小凳坐下,宫中形势不明,她也绝不信齐樾如此轻易便殒命漠北。 就算他真的……她也必要为他报仇。 可如今被困在三皇子府中,她要如何才能脱身? 这整个三皇子府,能帮她,愿意帮她的,恐怕只有一人。 入夜,清仪已在窗边坐了两个时辰。 楚峥来时便见她撑着额角,已然睡熟了。 他们见面总是怒目相视,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如此平和的她。 清仪闻到熟悉的熏香,条件反射般睁眼往后退去,险些就要从凳上摔下。 楚峥一惊,刚想伸手,却见她自己已经稳住了身形,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楚峥却并不恼怒,饶是她再怎么抗拒,她如今也在他手中。 “你兄长已经归家,他受了些伤,你若指望着他替你做什么,恐怕够呛。你父亲是明事理的,倒是你那个二弟弟有些棘手,不过他位卑言轻,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樾王府虽后继无人,却还是要留些体面,若让你二弟弟闹大了,樾王府的脸面可丝毫保不住。”楚峥绕过清仪,在桌边坐下,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缓缓道。 清承……穗仙怀有身孕,他是万不可出事的。 清仪握紧了拳,指甲嵌入掌中生疼。 第177章 失火 第177章 失火 楚峥倒是没有为难她,他高高在上地瞧着她痛苦煎熬,想就这般关着她慢慢磨尽她的傲气。 清仪却不想坐以待毙。 她甚至无法与他虚与委蛇,做不出假意讨好的姿态寻求生机。 夜里烛火攒动,她望着那跳动的火焰,突然心中有了成算。 火光映照亮了半个三皇子府。 清仪站在火光前,依旧是神色平静又淡漠。 芙蕖和流萤还有几个看守的小厮都着急忙慌地救火,只是这火来势汹汹,多少水都是杯水车薪。 很快有人乘船而来,楚峥面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待看到清仪无事,才放下心来。 他疾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清仪:“可有受伤?” 清仪并不看他,只一味瞧着那冲天的火光。 一旁的芙蕖跪地回话道:“火势是从郡主房中先燃起的,恐怕是……是郡主不小心打翻了火烛。” 芙蕖话中之意楚峥岂会不知,他低头对上她的眼:“你疯了?” 清仪听了这话,眼神才恢复了清明:“这间屋子我瞧着恶心。” 这话像一根刺,狠狠扎入楚峥心口。 他费尽心思,将这处布置得与前世一般无二,可她却说恶心。 她是嫌这屋子恶心,也是嫌他们的过往恶心。 白术见楚峥脸色不好,忙上前道:“殿下,此处的事已经阖府皆知,皇子妃那边问起来……” “让她管好她自己!”楚峥怒不可遏,哪里顾得上萧婉瑜如何想。 他弯腰将清仪抱起,边走吩咐道:“将书房收拾出来。” 一路到了书房,楚峥踢开房门便挥退了所有人。 他将她抱在书案之上,伸手便要解她的腰带。 清仪惊觉此人想做什么,退后反抗不得,抬手拔去他冠上发簪抵在自己脖间。 发簪锋利,那晶莹血珠晃了楚峥的眼。 他手上动作顿住,有些脱力靠在清仪肩头:“你嫌我恶心,可万不该厌弃我们的从前,前世之事皆已过去,我重来这一世可有做过对不起你之事?” 清仪只觉好笑:“前世之事皆已过去?上天给你我重生的机会,不是为着摒弃前尘。你若什么都不记得我还能道你一句无辜,可你分明同我一般不曾忘却前尘,哪里好意思说你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楚峥,不管重来多少回,你都还是一样的自私虚伪。” 楚峥后退一步,突然觉得有些倦意,他竟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今夜,你先在此处好好休息……你想发泄也好,惩罚我也罢,万不可伤了自己。”话毕,他替她拢好衣襟,转身退了出去。 楚峥离开,清仪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从书案上下来,她才惊觉自己腿有些软,这间书房布置摆设还是同前世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幅红衣女子的画像。 清仪站在画前,那画中女子虽面目不清,但那身衣服她永不能忘,那是皇后冠服,与前世赵水心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白术并未跟着楚峥离去,而是候在书房外。 清仪推开门正巧同他对上。 白术拱手行礼,拦在她跟前:“郡主有什么吩咐?” “白术,你也不想我入主三皇子府吧?”清仪也是最近才想通,白术身为楚峥的心腹,为何屡次帮赵水心出手。 白术对上清仪那了然的眼神,只觉被看透了心事,垂眸不敢言语。 “今夜闹得这样大,就算你不通风报信,你那二主子也迟早会知晓,你不怕她怪你?”清仪瞧他那心虚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 “多谢郡主体恤。”白术拱手转身离去。 赵水心还未歇下,那火势太大,各院都惊动了。 她抱着孩子哄着,就见蓝采从外进来。 “侧妃,听说是湖心榭那处失了火。”蓝采神色有些不自然。 赵水心只觉奇怪:“那处久不住人的,怎么会突然失了火?” 蓝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听闻是殿下在那处藏了个……藏了个女子,今夜出事殿下火急火燎地就去了,是抱着那女子出来的,现下……估计歇在书房了。” “你说什么?”赵水心兀得站起身来,险些摔着孩子。 蓝采赶忙从她手上接过,低声劝道:“侧妃莫着急,殿下一时被狐媚子迷了心窍也是有的,您生养了小皇孙是外人比不得的。” 赵水心心里慌极了,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女人……昨日才传回樾王身死的消息,莫非……莫非……” 她正慌作一团,就见白术从门外而来。 “别猜了,是江清仪。”白术沉声道。 赵水心瞬时间通体发寒,她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这个江清仪…… 白术挥手让蓝采把小皇孙抱走,等她离开白术才接着开口:“你别急。” “我怎能不急?江清仪是什么人?她若进府我还有什么指望?”赵水心来回踱步,每回遇上这江清仪,她都斗不过她。 赵水心如何都不能安心,抬步就想往楚峥的书房闯。 白术赶忙拦下她:“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找过去,殿下定会不高兴,也不能赶了她走。” “那要怎么办?”赵水心卸下气来,有些恼怒。 白术叹气道:“你这般聪明,怎么到了江清仪这处就糊涂了,这家里除了你,大有容不下她的人。” 第二日天刚微亮,清仪便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 “来人!给我把门打开!”萧婉瑜气势汹汹,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堵在了书房外。 看守的侍卫哪里敢放她进去:“皇子妃止步,此处乃是殿下书房,您不能进去。” “听闻府中来了贵客,我这个女主人又岂能不来相迎招待?”萧婉瑜端着一副大家贵妇的模样。 清仪知道必然是赵水心在背后使了力,串掇了这萧婉瑜来,她如何能不领她这个情? 第178章 出逃 第178章 出逃 清仪一推开门就对上萧婉瑜那双恼怒焦急的眼睛。 “你……”萧婉瑜只听说楚峥藏了个女人,却不想这人竟是清仪,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是我,皇子妃既然有意相迎,我又如何好拂了皇子妃的面子。”清仪淡然开口。 萧婉瑜很快回过神来,清仪毕竟曾经帮过她,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只得缓和了语气,顺着清仪的话说道:“那就请樾王妃移步我的院子,殿下不在府中,我也不能怠慢了王妃。” 看守在门口的侍卫有些为难:“皇子妃,这可是殿下的贵客,若没有殿下的准允,我们岂敢放人。” “糊涂的东西,殿下的贵客就是皇子府的贵客,皇子妃也是这皇子府的主子,代殿下会客有何不妥?”白术早隐在一边听了半晌,这才上前开口。 萧婉瑜有些诧异地瞧着白术,这人总是冷冰冰的,竟也会为她说话办事? 萧婉瑜不疑有他,带着清仪往自己的院子去,今日事的个中缘由问过江清仪才能明了。 一踏进院门,清仪就握住萧婉瑜的手腕,拉着她一道进了屋。 “茶我就不喝了,还烦请皇子妃送我出府。”清仪言简意赅道。 萧婉瑜也回过味来:“是殿下他……” 清仪点头:“就当你还了我从前的人情,你放我离府,就算楚峥知道了,看在萧家他也不敢对你如何。” “你……可皇子府也不是我能说了算,我该怎么帮你?”萧婉瑜也是慌了神。 还是萧婉瑜身边的丫鬟扶桑开口道:“皇子妃不是想吃长街尾那家糕点铺子的桃花酥?今日奴婢正好带人出府采买,总能赶在殿下回府以前买回。” 萧婉瑜点了点头:“是是是,你且换了衣服随她一起去。” 扶桑带着清仪一路绕远从花园侧边到了二门上。 看门的小厮是扶桑的相熟,一见她来忙谄媚道:“扶桑姐姐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何处?” 扶桑强装镇定,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是要替主子出门办事,怎的还要知会你不成?” “不敢不敢,小人如何敢置喙扶桑姐姐办事?”那小厮忙让开一条路。 眼神却又在清仪身上打转:“这位姐姐倒是眼生得紧。” “这是前些日子刚提拔到皇子妃跟前的,你倒是眼尖,主子的事耽误不得,没空同你多言。”扶桑侧身挡住了那小厮大量的视线,有些不耐烦道,说完拉着清仪快步离开。 另一边,今日陛下还是免了早朝,楚峥请安后早早回了皇子府。 一进府就见白术急匆匆而来:“殿下,皇子妃……皇子妃请了郡主去吃茶?” “她怎会知道?”楚峥皱眉有些烦闷。 “昨日闹得那样大,皇子妃那处是想瞒也瞒不住的。”白术低垂了头。 楚峥却有些恼怒:“这府里像什么样子?今日看守书房的都去各领二十个板子!” 说完他揉了揉眉心:“去了多久了?” “估摸着有一刻钟的功夫了。”白术如实道。 萧婉瑜送走清仪就开始后悔,她本就不得楚峥喜欢,现下还忤逆他行事。 正踌躇着,就听丫鬟来报,楚峥已经进院门了。 “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早……”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掌风袭来,脸颊是火辣辣的痛楚,整个人身子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她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掌掴她的楚峥,她从小到大还没被谁如此羞辱过。 “殿下……你……”萧婉瑜捂住自己的侧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说!人去哪了?”楚峥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萧婉瑜,冷声问道。 萧婉瑜勉强站起身来:“殿下如此,就不怕我父亲知道,上门来讨说法吗?” “你父亲?他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管得了你?你若是好好听话,我还能给他留条活路。”楚峥语气森然,眼神不屑至极。 萧婉瑜闻此言,惊诧道:“你对我萧家做了什么?我萧氏一路扶持你到如今的地位,你做了什么?” 楚峥环视左右,见日日侍奉在萧婉瑜身边的扶桑竟不在她身侧,眯眼冷笑道:“扶桑呢?” 萧婉瑜眼神闪躲,垂眸道:“她……她出门去给我买点心去了。” “皇子妃神思恍惚,需闭门养病,守好院门,所有近旁伺候的都不得踏出院门一步。”楚峥吩咐完这一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扶桑这处带着清仪已经到了正门,却见门口熟悉的马车。 扶桑皱了眉头:“糟了!殿下回来了。” 清仪也看见了那马车,转过身边往另一方向去边对扶桑道:“那便走侧门。” 扶桑有些讶异于清仪竟知道皇子府布局,来不及多问,连忙跟着她往侧门去。 眼见青灰色的门就在眼前,扶桑正准备推开,却被一支箭羽钉在手边。 “啊!”她受惊退后一步,险摔倒在地上。 此刻清仪的心低到了谷底,她不必转身也知道放箭之人是谁。 “白术,挑断她的手脚筋,扔回她主子身边。”楚峥残忍地开口。 扶桑浑身一震,连忙跪下磕头请罪:“不!殿下!奴婢错了!求您饶恕奴婢!” “别!饶了她,我不会再逃了!”清仪不忍看着扶桑因她而残,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 楚峥见她服软,伸出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圈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道:“你早这般听话该多好?” 白术已经走到扶桑身边,擒住了她的手腕,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扶桑的惨叫之声响彻整个院子,清仪眼睁睁看着她捂住自己的手臂倒地哀嚎。 白术还要再继续,清仪抓住了眼前之人的衣袖,恳求道:“求你……放了她……” “你终于舍得求我了?”楚峥被清仪示软的态度取悦,“那听你的,就放了她。” “白术!将人还给萧婉瑜,顺便再好好告诫告诫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楚峥开口吩咐,算是放过了扶桑。 清仪眼眶通红:“你如此做,就不怕萧婉瑜向萧家告状吗?萧家怎会容你如此?” “萧家?”楚峥轻蔑一笑,“萧家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齐樾,若不是他这些年殚精竭虑想为谢家翻案收集了众多证据,我还没那么容易扳倒萧家。” 第179章 萧氏获罪 第179章 萧氏获罪 萧家一夜之间获罪,谢氏身上的罪孽也被洗清,谢淮作为谢家唯一的遗孤,也终于能以真正的身份示人。 皇后因久居宫内,近年来统束六宫未有错漏,陛下只是下了一道禁足的旨意。 因是楚峥递上的罪证,他自然也被摘了出来。 萧婉瑜被禁足的事很快传遍了阖府,江容瑛这边也听见了风声,她只以为是因为萧家倒台,萧婉瑜才会被牵连。 “姨娘,殿下请您过去一趟。”丫鬟来传话时,江容瑛恐是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两三遍才起身梳妆。 入府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楚峥住的主院。 “当真不是传错了话?是殿下要见我?”都到了主院,江容瑛还是不太相信。 那传话的丫鬟有些不耐烦:“姨娘,是白术侍卫亲自传的话,那还有假吗?” 江容瑛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有些受宠若惊,莫非正妃和那赵侧妃都失了殿下的心,自己要有机会了? 白术见江容瑛来了,示意领路的丫鬟退下,他亲自来引江容瑛。 绕过花厅,进了主院背后的厢房。 “妾身,参见殿……”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当场,“长姐?” 清仪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睑,看向来人并不想开口说话。 “郡主心绪不佳,殿下想着有亲妹妹相陪应当会好些,就传了江姨娘过来。”白术说完便转身离开。 江容瑛看着形容憔悴的清仪有些不习惯,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个长姐总是傲气凌人。 也有些好奇她为何会在三皇子府:“真是没想到,再次跟长姐见面竟是在此处。” 清仪面前的膳食已经换过一次,见着江容瑛她才拾起了筷子,她心里明白楚峥让江容瑛来是什么意思,若自己不吃,她的安危也会受威胁。 她虽和这个妹妹不算亲厚,可她的生母柳姨娘却自小待她不薄。 “听闻姐夫……姐姐这是打算另投明处了?”江容瑛见清仪不搭理她,再开口就带了两分刻薄。 清仪放下筷子抬眼看了一眼江容瑛,问道:“你可知漠北如今是谁在领兵?” 江容瑛被这句话问得一怔,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听说是明威将军郑义伯,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为何不是萧家大公子萧长寻?”清仪心底已经有些了然。 江容瑛虽不解清仪为何问这个,还是答道:“萧家大公子前些日子围猎摔了腿,这郑将军正好戍卫在邻城,听闻还是临危受命呢!” “原来如此。”清仪总算脸上神色有了些微变化。 旁人不知晓,她却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郑义伯,此人是楚峥暗中亲手提拔,安插在萧家势力之下的。 萧家也算是马失前蹄,若兵权还握在自己人手中,楚峥还不会如此毫无顾忌。 “姐姐问这些做什么?”江容瑛见清仪又不再理睬自己,忍不住又开口道。 清仪这才认真看向了眼前这个妹妹,江容瑛比起在江家,穿戴更华贵体面,连身段都比从前在江家丰腴不少,看来萧婉瑜这个正妃平日并未苛待她。 “听说正妃被禁足,莫不是同姐姐有关系?”江容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又往上凑了凑,坐在了清仪跟前的软凳上。 清仪淡淡瞥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玉筷:“容瑛,你在皇子府可过得好?” 江容瑛没想到清仪会问出这一句,有些诧异,旋即脸上带了两分愠怒:“长姐是在嘲讽我不成?谁不知三皇子倾心赵侧妃,莫说是我了,就算是皇子妃那也是不得殿下的心。” 清仪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大,神色依旧冷淡:“我还记得你和容玥幼时常跟在柳姨娘身后来主院给母亲请安,那时我们……” 江容瑛似被踩了尾巴,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别说什么幼时之言了,从前你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姨娘自小就要我和妹妹尽力讨好你和主母,长姐如今成了孀寡,又回头来讨殿下欢心抢我的夫婿,我们哪还有什么姐妹之情?” 清仪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大,心中对这个妹妹的怜惜便也到了头:“就算孀寡,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樾王妃,又怎愿被藏在这府中,没名没分不见天日?你既知道三皇子对我存有执念,就该知道我并非自愿。” “你竟不是自愿?你守着那牌位有何用?”江容瑛显然不明白清仪为何不愿意同楚峥在一起。 清仪知道同她讲不通,话锋一转不再解释:“你瞧,如今皇子府的女人都失了恩宠,这是你难得的机会,你也不想我留在这府里跟你争宠吧?” 江容瑛狐疑地瞧着清仪:“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若能助我离开,我便也不会再碍你的眼,如何?”清仪循序渐诱。 江容瑛眼珠转了转,有些不信,在她眼中三皇子是何等英姿,今后还必能登高位,哪个女人会舍弃这样的机会,情愿守寡也不愿成为未来的帝妃? “我……我哪有那个本事敢放你离府?长姐莫要害我才是。”江容瑛显然也有些动摇了。 清仪见她有意,便给她指了条明路:“如今只有你有理由来见我,你去找赵侧妃,她应当很乐意帮你。” “赵侧妃?”江容瑛不解开口,但很快自己也想明白了,清仪也算得上是殿下的青梅竹马,赵侧妃应当也容不下她。 送走了江容瑛,清仪站在窗边瞧着那浓重夜色出神。 谢家那些证据如此轻易就到了楚峥手中,楚峥又这般轻易的扳倒了萧氏,清仪越想越觉得微妙。 有许多事她都没时间去查证,她必得先脱离楚峥的掌控才行。 今日之事定然是赵水心撺掇了萧婉瑜,只是不知道赵水心还能有什么妙计可以助她。 第180章 等待时机 第180章 等待时机 楚峥知道有江容瑛相陪,清仪用膳都更舒心些,也就默许了她出入主院。 “长姐料事如神,赵侧妃果真愿意帮忙。”江容瑛比之昨日态度缓和了不少。 清仪脸色难得有了些许笑意:“难为妹妹替我费心了。” 江容瑛自顾自地坐在软榻边,给自己斟了杯茶:“不过赵侧妃说此事还需时机,如今殿下将此处看守地极严。” “什么时机?”清仪知道赵水心应当已经有了成算。 “听闻漠北大捷,过几日明威将军就要凯旋回京复命,如今陛下身子不好,许多事都交到了殿下手中,将军回京那日殿下定然分身乏术,那就是时机。”江容瑛低声将赵水心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清仪。 连续几日,楚峥都被琐事缠身,只是每日清晨来陪清仪喝上一盏茶。 算着日子,明威将军应该就快抵京。 这日的楚峥瞧着格外神清气爽,服饰穿戴也是专门细致准备过的。 “这几日有你妹妹陪着,气色瞧着是好些。”楚峥来时清仪刚刚起身,正坐在镜前梳妆。 他突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前世,他与清仪新婚燕尔之时,每日晨起她都是这般坐在妆镜前描眉画眼,岁月静好。 他拾起妆台上的青雀头黛,探身想为清仪画眉,却被清仪侧身躲过。 “殿下自重。”清仪语气冷淡,说完就准备站起身。 楚峥却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不允她起来。 “还在别扭什么?你想让谁替你画眉?齐樾吗?只可惜他再也回不来了,今日一过,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楚峥语气强势,丢下眉笔又拾起一支颜色格外清丽的步摇,并入清仪的发间。 清仪心里虽早有预期,却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她沉声道:“你要谋反?” 楚峥似听见了什么笑话般,松开了压在清仪肩头的手,低低笑了一声:“谋反?我是众望所归的继位之人,如今父皇病重我已监国,如今皇城已尽在我手,只等着郑义伯带着大军回京,我就能坐稳皇位。” “陛下身体一直康健,你竟敢弑君吗?”清仪才不信他的鬼话。 “若父皇主动退位让贤,就还走不到弑君那一步。”楚峥趾高气扬,恍若那个位置已在他的手中。 清仪嗤之以鼻:“你别忘了,陛下可从未废过太子,就算陛下出事,太子殿下才是名正言顺。” “那个废物?除了一个嫡长的名分,一个太子的虚名,整个朝野哪有人真把他当储君?”楚峥不屑道。 清仪不想再与他言语,侧头起了身。 楚峥挥了挥手,白术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仪儿,你等着我的好消息,这一次没人能阻碍我们,我要让你名正言顺做我的正妃,我得皇后。”楚峥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去,一心要去奔赴自己的青云万里。 清仪打开了那个锦盒,里面赫然是那件皇后冕服,与那画中的一模一样。 楚峥前脚刚出了皇子府,后脚江容瑛就又来陪清仪“用膳”了。 “说起来今日确实是好机会,今晨殿下带走了一半的亲卫,就连你这处的守卫也减了一半。”江容瑛一边喝茶一边低声道。 “赵水心已经安排好了?”清仪漫不经心地用着面前的早膳,今日出逃须得先吃饱才有力气。 江容瑛眸光微闪:“长姐放心就是。” 她又转身对身旁的丫鬟道:“把衣服换了吧。” 用完早膳不过一刻的功夫,院子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江容瑛信步走到廊下,正碰上赵水心身边的丫鬟蓝采急匆匆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皇孙不见了!”蓝采一边喊一边往这处来。 周围的守卫都肉眼可见地戒备了起来。 江容瑛赶忙上前拦住蓝采:“这是怎么了?小皇孙怎会不见?” “侧妃带着小皇孙给殿下请了安,殿下体恤让在主院用了膳再回,没想到就喂奶的功夫,小皇孙被奶娘抱着一不留神就没了影。”蓝采一边喘着气一边徐徐道来。 江容瑛也是个演戏的个中好手,用帕子捂了嘴:“不会是府里混进了歹人吧?这小皇孙可是咱们皇子府最金贵的主子,还不快都去找!” 守在门口的两个守卫还有些犹豫:“可殿下吩咐,要我们无论如何都务必守好此处。” “你们留下一半人手,另一半去寻小皇孙也就够了,若小皇孙真出了事,你们又怎么脱得了干系?”江容瑛捂着唇,夸张道。 说着她又转身对身边的小丫鬟道:“你也去帮着寻一寻。” 那守卫也似被她说动,吩咐廊下的几个侍卫:“你们几个去帮着寻人,其他的都要打起精神来,万不能出错漏。” 赵水心确实聪明,人人都在忙着找小皇孙,自然没人将视线落在一个慌忙寻人的丫鬟身上。 这是清仪第二次穿着皇子府丫鬟的衣裳,她混在寻人的丫鬟小厮里,一路畅通无阻地摸到了侧门。 却没想到此处竟是有人看守的,清仪踌躇了两步,就被那人眼尖的发现了。 “站住!”那小厮开口叫住了清仪。 清仪见人往自己这处来,心中唯恐暴露,就想先行躲开再寻别的出路。 却不想那人疾步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袖,拉低声音道:“郡主莫怕,我是来帮你的。侧门外如今都有了侍卫看守,这处是出不去了,但我知道另一处,你且随我来。” 清仪将信将疑地跟着此人往花园深处而去,走了半晌的功夫,终于走到了一个衰败的院子,推开院门,里面只有一处破旧的屋舍。 那小厮带着她绕到屋后,此处正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此处的溪流直通府外,就是要郡主委屈一下,泅水而而出了。”那小厮指着那小溪对清仪道。 清仪丝毫不矫情,挽了挽袖子,沉声道了一声多谢,便跳入水中。 第181章 重逢 第181章 重逢 那小厮见清仪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转身跑去报信了。 清仪水性不算好,再加之初春的溪水还很是冻人,入水后她的手脚都有些僵硬。 好不容易游出了皇子府,却没想到院墙外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潭。 她脚下一空,差点就跌入潭底,她沿着池潭边缘,心有余悸地浮出水面喘了口气。 赵水心还真的会给她选地方,她有些后怕,一点一点挪动到了岸边。 好不容易上了岸,冰冷的溪水湿透了她的衣裳,一阵风吹过她险要晕倒。 此处虽有竹林作掩护,可还是处在上京最富贵的地段,周围住的且都是王公贵族。 清仪坐在竹下略歇了歇,拧干了衣裳上多余的水,才提步准备离开。 此处离樾王府不算远,但也要穿过两条街。 她贴着墙根,一路避着人。 不过以她如今的狼狈模样,旁人也猜不出她的身份。 不想不过走了百来步,清仪就发觉了不对。 因她都走的墙根之下的幽静小路,这些地方本该人迹罕至才对,却听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竟越来越近了。 清仪以为三皇子府已经发现她出逃,来的是追兵,侧身躲在一棵茂盛粗壮的榕树之后。 很快她就看清了追兵,那些人作家丁打扮,蒙着面,手中握着寒光凛凛的长刀。 “是这个方向没错,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追到人?若不取了她的性命,咱们回去如何交代?”为首那个有些气急败坏道。 他身边另一人道:“不会有错,这女人从后院逃出,定是要往樾王府去的,应当是还在前面。” 清仪背脊一凉,竟不是追兵,而是来取她性命的杀手,且如此熟知自己的行踪,很难不怀疑是赵水心派来的人。 她不是想帮她,而是想将她放出府,再派人结果了她的性命一劳永逸。 清仪一个弱女子定然不会是这群人的对手,她躲在树后等了许久,直到听不见那些人的脚步,才从树后绕了出来。 这条路不能再走了,她也不能继续留在此地,那些人追不到人,定然还会回头查看。 她心一横,沿着高耸的院墙墙根往长街而去,只要到了人流涌动的地方,那些人必不敢当街行凶。 可到了长街她才真正觉得心惊,往日里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长街,如今竟看不见一个百姓,店铺也是家家关门闭户。 远处还有几个巡查的官兵,大白日里全城宵禁,事态仿佛已经朝着更严峻的方向发展了。 “站住!” 清仪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身后有人疾步追来。 眼前是宵禁的长街,巡查之人若是楚峥安排,那自己又会被抓回;身后是追杀之人,被他们抓住即刻就要丧命。 清仪只思考了一瞬,就迈着步子往长街上奔去。 若她运气够好,她就能在不惊动巡查官兵的同时甩开身后的人。 身后追赶的杀手显然没想到她竟敢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彼此之间对了个眼神,扯下了蒙面的黑布,提步也追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不遵禁令,在街上游荡!”清仪刚跑过几步就被巡查的官兵发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身后的追赶之人这时也赶了过来,为首的那人高声道:“各位官爷,这是我们三皇子府中的逃奴,我们这就将她带回。” 清仪在那些人快要抓住自己之时猛地往后侧身退去,摸了摸腰间才发现自己没有携带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只好扬声道:“我乃樾王妃,你们只要将我送回樾王府,我的身份自然明了。” 带队巡查的是城防营的一个小都头,他哪里见过什么樾王妃? 他从上至下打量了清仪一眼,眼前之人虽狼狈但却皓齿朱唇,貌美非常。 他眯了眯眼,将视线落在清仪的脸上:“你说你是樾王妃,可众所周知樾王妃从前同咱们三皇子殿下那是青梅竹马议过亲的,三皇子府中的下人又怎会认不出?” 清仪自知无法辩驳,只能重复道:“只要你送我回樾王府,一切自会分明。” 那都头却不以为意,心里已经认定清仪是个逃奴,恐怕也是因为貌美被府中管事看上,这才出逃。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有了些别的成算:“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就都带回去,我总得仔细审一审才好。” 身后跟着的官兵都觉得不妥,但看领头的都头这般说,也不敢驳斥,随即就要上前来抓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手刚碰到清仪的衣角,就听见耳边破风之声响起,一支箭羽直直刺入他的掌心,将他带倒在地。 “是谁?竟敢当街伤我城防营的人?”那都头回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道掌风击到后背摔下马去。 清仪只觉身子一轻,旋即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本王的王妃你也敢动?将这些人全部拿下!”齐樾长枪一挥,抵在了那都头的喉间。 那都头似见鬼了一般:“你!樾王!你不是死了吗?” 一众的官兵也惊得愣在当场,再看齐樾身后跟着的一队漠北军,有人想趁机溜走去报信,却被齐樾身侧的离修一箭射中了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清仪有些怔愣地抬手抚上眼前人的耳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旋即她又想起楚峥的事,焦急开口:“楚峥……他要弑君谋反,我们要去救陛下,现如今皇城应当已经被他控制,还有……还有那个郑义伯,是他的人。” 齐樾心疼地将自己的披风裹在清仪身上,收紧手臂将她更搂紧了两分,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你放心,郑义伯已死,皇城也不全在楚峥掌控之中,我既已入城,漠北军会清理城中他的其余部卫。都是我不好,事态紧急,我未能替你安排好一切,这才让楚峥那厮钻了空子,我先送你回府好不好?” 清仪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毅然决然道:“不行,我要同你一起进宫,皇祖母也还在宫里,你我是同盟,我怎能让你独身犯险?” 第182章 清算 第182章 清算 皇城内,陛下寝宫。 皇帝靠坐在软榻之上,面容灰白憔悴,已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楚峥坐在一旁的软凳之上,正端着一碗汤药,往皇帝嘴边递去。 皇帝并未接那碗药,侧过头轻咳了两声。 “萧家残余的势力可都清除干净了?”皇帝有气无力地开口问询。 楚峥垂着眸子,语气不算恭敬:“父皇嘱咐的事,儿臣如何敢怠慢?” 皇帝却并未斥责他,只是淡淡道:“萧家作为外戚,把持朝政多年,也算是除去一颗毒瘤了,你做得好。” 楚峥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幅度:“那些迂腐老臣虽面上不敢说,可背地里都在谈论,说儿臣不忠不义,萧家一路扶持我上位,我却反过头来陷萧家于万劫不复,父皇真是为儿臣着想,还是只为了给什么人铺路?” 皇帝阖眼不语,楚峥却再压不住心底的火。 他将手中药碗中的药尽数泼在地上:“父皇不想喝,就不喝了,这药应当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你放肆!”皇帝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愠怒已经藏不住。 “我放肆?我真的是父皇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吗?父皇明面上疼我爱我重视我,可这么多年还是留着那劳什子太子,甚至你密室里那道传位诏书上,写的也是他的名字。”楚峥将药碗重重砸在地上,厉声道。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如何……” “我如何进得了你的密室?说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有你费尽心思藏在冰棺中的那个女人,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处置了那冰棺。”楚峥语气森然,目光望向窗外。 确实是很早以前的事,是他上辈子成了皇帝,走进那间独属于皇帝的密室发现的秘密。 那时他才知道,什么钟情于秦姝都是托词,他这个父皇心底里最爱的还是那个女人,那个早死的先皇后。 皇帝将她封于冰棺之中,四处搜寻起死回生的法子。 救不回那个女人,便决定为他们唯一的儿子保驾护航。 为给太子铺路,不惜将年幼的他推出去,给萧家地位权势,让他成为太子的挡箭牌。 夺嫡之路九死一生,他终于站在所有皇子之前,以为自己能稳稳登上大位,却不想皇帝却在即位诏书上写下太子的名字,让他成为踏脚石。 前世他能破了皇帝的计划,这一世也一样,就算多有阻碍,可他还是走到了这稳操胜券的时刻。 “父皇的心意可改了?留给您的时间可不多了,等到郑义伯带大军入城,整个皇城整个上京都尽在我的掌握,到时就没有让贤退位的机会了。”楚峥还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若皇帝愿意传位于他,那他还能让他安然病死。 皇帝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楚峥:“我养了这么多年,竟养出你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不孝子!” “都这个时候了,父皇何必还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楚峥踱步到案桌之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缓声道。 皇帝眼中尽是失望之色,他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你当真不愿回头,要做这弑君弑父的渣滓?” “父皇在说什么?父皇病亡,而我会是众望所归的新帝。”楚峥放下茶盏,眼中尽是桀骜。 “可惜,郑义伯来不了了,你的帝梦也该碎了!”齐樾一脚踢开了寝殿的门。 对着塌上的皇帝拱手道:“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楚峥显然被眼前的变故惊到:“你竟没死!来人!将这个谋逆之徒拿下!” 旋即清仪带着一队禁军也进了内殿:“三殿下要拿下谁?这整个屋子里所谓的谋反之人,恐怕只有你。” 见到站在清仪身边的禁军统领闫巍,楚峥目眦欲裂:“你竟敢叛我?” 闫巍冷声道:“臣身为禁军统领,只唯陛下之命是从。” 楚峥终于回过神来,转身看向皇帝。 “父皇果然是帝王,将儿臣戏耍得如此狼狈!”楚峥疾言厉色地质问皇帝。 皇帝不语,还是清仪开口道:“你自己亲手断送了萧家,断送了自己全部的亲信助力,旁人见你如此对萧氏一族,又怎会对你忠心?” “仪儿,你明知我会胜的,为何还是要选这个男人?”楚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回过头来颓败地望向清仪。 清仪看向他,难得面露怜悯。 楚峥以为自己手握天机,知晓未来,早将那帝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前世他的登位之路太过顺遂,才让他如此目中无人,不知今生已与前世不同。 “你怎会不知为何?”清仪冷眼看向他,他们之间如何,他们彼此心中都明了。 楚峥很轻易就被禁军押住,皇帝一改病态,从病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跟前。 居高临下道:“朕给过你机会,也曾动过让你继位的心思,可你自己偏选了这条路,现下这般结果也怨不了旁人。” 楚峥垂首,静待着皇帝对他最后的裁决。 “子不教父之过,你与朕是君臣亦是父子,朕不会取你的性命。自今日起,三皇子终身幽禁皇子府内。”皇帝话毕,定下了属于楚峥的结局。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仪儿……你知道的……”楚峥被带走之时已有些神思恍惚,经过清仪身旁时他伸出了手,妄图抓住她的衣角。 清仪却是看也不看他,默然避开。 楚峥倒台,并非人人都如禁军统领闫巍那般忠心不二,皇宫中也迎来了一场清算。 皇后虽被禁足宫内,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了然。 楚峥费尽心思甩掉了萧氏,如今也算是他自食恶果,只要皇帝顾念旧情,萧家没了她也还能继续做皇后。 得到皇帝传召的消息,她有些吃惊,也有些心里没底。 踏进正殿,她见到李沁如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过于天真了。 就算皇帝不会因萧氏之罪迁怒她,可事关秦姝,她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