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问天》 第一章 骤雨 光阴长河,大浪淘沙,这个世界的人们,在经过了无数岁月的推演总结下,已为整个武道体系完善出了一个井然且森严的阶级划分:气灵境,武者,武师,武将,武王,武君,武皇,太武皇,武圣,武神。 好似登天之路,一步一梯,高下立判。 又有武技与心法孕育而生,伴随武道修炼相辅相成,无数先驱者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历经漫长岁月的苦心造诣,最后造就出了无数千变万化,争奇斗艳的,以提升杀伐战力为本的武技,以升华丹田气海为本的心法。 分云开篇,寻天篇,太上篇,登神篇,四大品阶,继而细分有下中上三品。 例如云开篇,从下品、中品、上品,由下至上,品质依次攀高。 武道是一棵参天巨树,树上枝繁叶茂若砥砺前行的问道人,有芽苞欲绽,生机盎然;有绿叶匆匆,风华正茂;也有经不住沧海桑田,枯黄衰败,憾然淘汰。 仅唯有登高者,可举目远眺,目光所及,更为辽阔深远。 …… 皓月当空,盈圆如盘。冷寂午夜,血杀暗藏。 一道刺耳的绝望哀嚎划破寂静,旋即,十道,百道,千道…… “外敌入侵,外敌入侵……” 警戒声响起,玄辰惊骇,迅速跑向屋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尸山血海。 半空,致命的杀招尽现,灵气冲撞震荡出的余波落到地面之上,房屋成片成片如浪潮般倒下,化成满目的狼藉废墟。 “结护族大阵!”一位老者暂退面前的敌人,用灵力将这道嘶吼传送至族内各个角落。 “大长老!”玄辰望着凌空而立,摇摇欲坠的老人,满脸的鲜血,身上衣襟尽数碎裂,右臂无力的下垂,血肉模糊。 玄辰深刻记得这是昔日里执掌宗族大权,威严赫赫的大长老,至高权力的同时也象征着他无上的实力,可今日,他却狼狈到了如此地步。 黑衣人一双双嗜血的眸子,似在向玄辰发出警报。 这是宗族的绝命之夜! “混账,你敢!” 突然,已是气息萎靡的大长老朝玄辰这边一声震天怒吼。 下一瞬,一股滔天杀意铺天盖地向玄辰席卷而来,宛若天罗地网,将玄辰束缚的寸步难移,只能坐以待毙。父亲说的没错,真正的强者,仅凭杀意便可了却生灵。 可是,父亲呢? “保护少族长!” 数个族人高手朝这边狂奔而来,试图将那人半路截杀,可是那股杀意的主人实力竟恐怖如斯,宗族的高手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他势如破竹,路过沿途只留下了一具具族人的尸体,而反观他,除了沾染了一身的鲜血之外,连气息都未曾有多少紊乱。 玄辰睁大着瞳孔,那席黑衣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扩大。玄辰看清了藏在帽檐下的那一双血红双眸,空寂、嗜杀、强大…… “守住少族长,守住我族最后的血脉。” 大长老用最后的力气将这道视死如归的指令传达了出去,然后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身躯枯槁的老人竟在顷刻之间涨大了数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球,随即,一个个族人的身体也相继发生着同样的变化,皲裂的皮肤渗出骇然的鲜血。 下一刻。 “轰……” 无数的惊爆响起,如天雷滚滚,连绵不绝。 玄辰眼前已经不再是漆黑和血色,转而化之的是如太阳降世的白昼,一片白光闪过,玄辰晕死了过去。 最后的意识里,他只闻耳边徘徊着,无数族人们的临终寄托。 “少族长,活下去,带着宗族的希望,活下去……” “活下去……” 玄辰猛然惊醒,坐立而起,满头是汗。先前的梦,五年来,他已经做了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是浩劫重演,无尽的轮回,如鬼痴缠,如深渊凝望。因为那不单纯是一场无中生有的幻梦,而是真实发生在少年身上的,五年前的宗门灭顶之灾,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 至于在玄辰昏死过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记忆,无从得知了,他只知道是族人们用自己性命,留住了他的一线生机。 除了自己还有其他族人活着吗?他不知道。 是谁救了自己?他也一无所知。 因为五年前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一座边缘小城,名为遥北。 好像就真的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要不是自己如今经脉尽碎的身体,残酷的现实总给人迎头痛击让人清醒,他甚至会觉得,曾经的九年宗门生活,才是大梦一场。 一束阳光透过木窗间隙从屋外照射进来,玄辰很庆幸,这一夜总算是又过去了。 掀开被褥下床,玄辰推开门,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屋外小院,小院的一角,有个妇人正弯腰自井下打水。 她叫林清,是玄辰的义母。 玄辰还有一个义父,是遥北城一个佣兵团的成员。 根据夫妇二人的讲述,玄辰是被义父肖痕从妖兽山脉救回来的,那时他正跟随佣兵团小队在执行任务,远远看见玄辰时,第一眼还以为是一件被人遗弃的破烂血衣,等到走近距离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稚童。 据说当时玄辰身上弥漫出的血腥味,吸引了数只饥肠辘辘的妖兽。几乎九死一生,肖痕才从那几只妖兽的嘴边,将玄辰抢救了过来。 可当时凄惨的稚童,为何会出现在那座危机四伏的妖兽山脉,是谁将他遗留于那?自然,连肖痕也并不知情。 是宗族其他幸存者吗?可如果是族人,为什么再未曾出现过了? 玄辰一直在等,希望真如自己所想,那么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来寻找自己。 可是这一等,就是整整五年。 五年里,曾经的噩梦,像只贪婪的野兽,不停地蚕食着玄辰的希望。 当年,玄辰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在那场浩劫中留下了难以挽救的创伤,体魄孱弱如稚嫩婴儿,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最让玄辰绝望的是,他全身的经脉,都已尽碎。 是的,他可能这辈子,都与武道一途无缘了。 在这个武道为尊的世界,一个连吐纳灵气修炼都无法做到的人,有时甚至会被人看的比陋巷走狗还要低贱。 而玄辰这个外来者,一个流徙于此的废物少年,就更是不被遥北城的人所待见。 有人在背地里骂他是连老天爷都放弃的祸胎,是个煞星,又劝林清和肖狠趁早将他赶走,免得招来祸端,不能心慈手软。 所幸的是,义父义母对待他,称得上是血肉至亲一般,视如己出,更不去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滴水穿石,五年如一日的真情流露,使得玄辰慢慢从尸山血海的绝境里挣脱了出来。 玄辰渐渐开始有勇气直面他人的鄙弃,哪怕有顽劣的小童往他头上丢石头,能躲他就躲开,躲不掉的就咬牙受着,不会再低头。 偶尔,他也会随同林清,走到离家的更远的地方,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庙会上的人声鼎沸,云德戏楼的泥人皮影,玉柳河畔的花灯齐明,原来,遥北城是热闹的。 春雨润物细无声,慢慢的,他甘愿发自肺腑的,称他们一声:“父亲,母亲!” 玄辰回忆起曾经,生母在他出生之后便离奇消失,无影无踪。 生父常年闭关修炼,往往一入禁地就是数年光阴,接着就是外出游历大陆修行。从玄辰记事起到宗族遇难的那一年,见到生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使到了宗族灭亡之时,他也未曾出现。 玄辰不知道他的去向,是生还是死?了无音讯…… “辰儿。”妇人将盛满水的水桶从水井底拉上来后,回头就看见了走出屋外的少年。 “母亲。”玄辰从回忆中清醒,走到妇人身边,帮她提起沉甸甸的水桶。 林清不是武者,肉体凡身的她每天照顾这个院子,总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玄辰的孱弱体魄,需要花费大量的药材作温养,虽然也不可能恢复到武者身躯的强横,但起码能够做到和普通人一样,别常年病患缠身便可。 为此,夫妇二人往年里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一点积蓄,基本都在此之上挥霍殆尽了。 甚至连压在床底的,最后以作不时之需的一个藏金陶瓷罐,都悄悄挖掘出来,敲烂了。 只是那一天夜晚,刚好从檐下走廊经过的少年,听见了屋内传来的陶瓷破裂声响。 然后又闻两人窃窃私语,规划这笔钱财的用途。先是说上次的那几株药材还不错,可以再买上一些,慢慢温养,不能中途断了;又说有家药铺新进了一种灵草,听人说培本固元的效果不错,价格还不贵,可以买来试试;再说辰儿床上的那床被褥老旧了,不够御寒了,眼见要立冬了,得赶紧换床新的、厚实的,旧的正好,可以添在我们屋,两全其美。还有今年过年务必给辰儿买件新衣,去年他咬定了说不要,其实是担心我们支出不够,多么懂事一孩子啊,不能寒碜着了。可以偷偷买回家来叠进我们柜子里藏着嘛,先斩后奏,等到年关那天再拿出来,也退不掉了,便只能自个留着穿,不就顺理成章交到他手上了么。 总之罗列了林林总总,却从头到尾,对二人自己的需求,只字未提。最后还剩下几枚金币,汉子犹豫了片刻,试探性的问了妇人一句:要不给你也换件新衣裳? 妇人当即就没好气地嗔了汉子一句:有得穿不就行了,要穿那么好干什么? 听到这里的少年,终于再也不忍继续偷听下去,唯恐愧疚自责,愈发肆意地在心间兴风作浪。默默走回自己房间。翌日清晨,是少年第一次提出来,要与林清一起出门,看看小院外面的风光。 “父亲还没回来吗?”玄辰问道,距离上次肖痕随雇佣团外出执行任务,已经七日有余了。 “是啊。”林清笑着回答说。 “看来这次任务有些棘手呢。”玄辰皱了皱眉道。 林清摸了摸玄辰的脑袋,“辰儿担心父亲了吗?” 玄辰摇头说:“没呢,我相信父亲,再说,不还有佣兵团的其他人嘛。” 少年虽然说的轻松,但是眉头,却久蹙如纠缠不休的乌云,萦绕不散。 在跨上台阶时,妇人伸手要去接少年手中的水桶,温声说:“我来吧。” 少年倔强的不肯交给妇人,“母亲,我可以的!” 妇人微微一笑,收回手站到一旁,看护着他。 “辰儿不用担心父亲,因为据说这次同行的还有墨家的一个高手,怎么想,都不会出现危险的。” 少年正色提醒道:“母亲,我不担心!” “好,不担心,不担心。”妇人只顾微笑点头,不是母子,却胜过母子,子之心念,母怎不知。 少年突然又想起妇人先前的那句话,他惊讶地问:“这次同行队伍里面还有墨家的人吗?” 妇人说:“听说是的。” 遥北城的两大家族,墨家与木家,皆是实力雄厚,被人称之为龙盘虎踞,并驾齐驱。 两个家族根深蒂固,即使是雷战佣兵团这种常年在妖兽山脉的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磨炼出的组织,和这两大家族比起来也是差距甚远。 可正因为如此,也许是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傲气使然,墨、木两家其实并不屑于与雷战佣兵团为伍。这一次行动队伍当中有墨家之人参与,实属罕见。 傍晚,一场滂沱大雨突如其来,下的好没预兆。 玄辰站在檐下,伸手接住一捧雨水,心里庆幸,总算是有场雨,来淡去这久踞不散的燥热了。 天雨清凉,少年精心凝神,渐入佳境…… 却在半个时辰后,玄辰猛然睁开紧闭双眼。 心弦骤然紧绷,因为玄辰感应到院外不远处的小巷那边,有一群人朝这边迅速走来,步履匆忙杂乱,其中有一道气息,似曾相识。 虽然经脉尽碎,无法修炼,但是玄辰五年来,每日坚持潜心冥想,从来不曾懈怠。修力不成便修心,沉重的血海深仇,令他不敢留给自己舒心惬意的机会。 故而念力非但没有衰弱,反而越发的成熟稳固。 如今,全神贯注之下,方圆数十米,若是较大的动静,他都可以感应出个大概情况。 越来越近了,玄辰的感知也愈发清晰,而那道熟悉的气息,好像一盏风中烛火,危在旦夕! 玄辰心生不祥预感,飞快跑向院门。打开门,只见那群人已经离这边不远了,他们簇拥着中央一个躺在担架上的重伤男子,男子胸前的护甲被三道足有寸余宽的爪痕给撕碎了,鲜血染红了包扎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玄辰瞳孔骤缩。 “父亲!” 第二章 暗涌 如今的这个家,不说是家徒四壁,但也是极其惨淡的光景。屋内陈设老旧,就是连床榻的蚊帐,也都泛黄,破了几个口子。 此时,躺在床榻上的那个面色煞白的汉子,被趴在床沿的少年不断地摇晃着黝黑的手肘,可汉子却丝毫不见醒来的迹象。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了!” 少年很怕,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了。 蹲在少年身旁的林清,轻轻地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背脊,看着汉子毫无血色的轮廓,嘴唇紧抿。 肖痕的佣兵团伙伴围站在两人身后,纷纷宽慰说:“嫂子、小辰,你们不用担心,雷行团长已经请翠春阁的人看过了,他们说肖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应该是无大碍的,只是之后的话需要多加注意休养。” “那他何时才能醒过来?”听到翠春阁三个字后,林清显然安心了许多。那是遥北城最出名的一间医馆,那位医术卓绝的阁主,据说能够生死人,白骨生肉,妙手回春。 为首的是佣兵团的一个分队队长,名叫岳丰,他回答说:“大概是快了,翠春阁的大夫给肖哥服了一碗汤药,说是为了压制伤痛,所以会昏睡一些时间,不打紧。” “那就好,那就好。”林清说,旋即她又问:“为什么会伤得这么严重,是碰到棘手的凶兽了?” “也不全是……”岳丰回答道。 林清起身,将几人带到屋内摆放的座椅前,说:“来,先坐下休息休息。” 几人没有故作客套,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下来,的确是有些累了。 名叫岳丰的男子落座后,便接着将事情起末一一道来:“这一次我们的任务进展的还算顺利,只花了五天时间,便达成了雇主的委托。只是到了要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一点意外,竟是撞见了一只二阶妖兽。” 林清端来茶壶,给在场的每个雷战佣兵团成员分别倒了一杯。 “二阶妖兽?”林清骇然地问,她虽不是武者,但是常年和肖痕的相处下自然耳濡目染,所以对于妖兽的一些基本情况,多多少少知晓一些。 众人端起杯子,都是一口饮尽。 岳丰抹了抹嘴边的水渍,继续说;“一只二阶妖兽可是比得上人类武师级强者的实力,而反观我们,当时在场的两个小队,实力最强的雷厉副团长也堪堪才八段武者级,若是换做平时,在场的十余兄弟至少要折损大半人不可。不过好在那是一只刚刚完成进化的二阶妖兽,境界尚未稳固,再加上似乎有伤在身,我们才得以将其斩杀。” “只是,哎,不知为何那孽畜唯独对肖哥下手最狠,跟发疯了似的,才导致了肖哥如今这般严重的伤势。” “还有这种事?”林清秀眉微蹙,问。 “是啊,我们当时也奇怪啊,没理由啊,可……嫂子,你要相信我啊,我绝对没有为了推责而胡编瞎诌哄骗你。”岳丰一脸担心地说,这些性子耿直的汉子,最是担心受人误解,那样可比被人狠狠砍上一刀还难受。 “这是什么话!你大哥要是听到你这番言语,起来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问责我了。我绝没有多余心思,各位弟兄切莫多心。”林清连忙说。 交代完事情缘由之后,林清和岳丰又闲谈了几句,不多时,岳丰留下从翠春阁带回来的药材,就要起身告辞了。 因为雇主那边还需要他们去进行任务交接,还有佣兵团团部那里,也在等待岳丰将肖痕的情况反馈回去,总之时间紧迫,无法久留。 既然如此,林清便也没多做挽留,送一行人到了院外,不等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就收回了视线,快步返回房内。 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男人,林清心痛难过,却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唯恐徒添玄辰的负担,只得悄悄抹了抹眼泪。 “辰儿,你在这陪你父亲,我去将汤药煎好,等会你父亲醒来时可以喝。” 玄辰点了点头,待身后的脚步声远去,他看着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却仍被血液浸透得殷红,触目惊心的绷带,心如刀割。 “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若不是为了我,你们何须过着这刀口谋生的生活,若是我不是这具无能的躯体……” 自从这个家多出了一个玄辰后,肖痕去往妖兽山脉的次数就越发的频繁,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无非是为了多冒几分险,斩杀更多的妖兽,或是越往妖兽山脉更深处深入,那里的天材地宝更为值钱,能够帮助玄辰温养体魄的药材也更能遇见,事后不仅可以拿到更多的报酬,还可以让玄辰恢复得更好一些。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个玄辰。 可若是没有他呢? 夫妇二人的生活本可以平平淡淡,虽难大富大贵,但绝对丰衣足食,惬意,安康。 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付出的东西太多了,玄辰只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无地自容。 “咳……咳……我儿怎会无能?” 肖痕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用力地对玄辰挤出一抹笑容。 “父亲!”玄辰惊喜道。 “以后这种话,再也不能说了,你是为父的孩儿,如此说自己,便是等同于说为父无力把你照顾好。”肖痕艰难地伸出左手,轻轻地搭在玄辰头背。 “不是这样的,父亲我……”玄辰赶紧想要解释。 “只许一回,下不为例。”肖痕打断他的话,不让他说下去,语气虽然严厉,可是心底却是极为开心、欣慰的,试问哪个父母不为孩子牵挂自己而感动。 “是,父亲。”玄辰点头说。 肖痕一笑,“辰儿,去把门关上。” “关门干啥?”玄辰问。 “父亲有点冷。”肖痕说。 “哦。”玄辰起身去关上了门,然后又飞快回到床边。 只见肖痕吃力地将伸手入怀,然后掏出了一株翠绿的青草。青草约莫三寸长,散发着淡淡的绿光,五片鳞形绿叶,顶部长有一朵白花,花瓣共六片,其周身,还有一股浓郁的灵气环绕。 “是灵草?”玄辰惊讶地说。 “这株灵草之奇特,即便是我跋涉妖兽山脉这么长年月,也是仅此一见。能被一只二阶妖兽誓死守护,想必不是凡物。辰儿你拿去,切记,不要让别人看见了。”肖痕将那株灵草递到玄辰面前,说。 “父亲,你身上的伤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玄辰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那只妖兽唯独对肖痕起了杀心了。 不然按照正常的逻辑,当时在场的众人里面,实力最强,也是对那只二阶妖兽威胁最大的应该是副团长雷厉。既然如此,那只妖兽不管是出于单纯的嗜杀,还是为了脱困,首当其冲选择击杀的都理应是雷厉才对。怎么会偏偏对肖痕下此重手?只怕是根本原因,就在肖痕手中的碧绿灵草之上。 “那只妖兽的爪子可真是锋利啊。”肖痕宠溺地看着玄辰,笑了笑。 玄辰看着肖痕不以为然的笑容,心间不停割剐的千刀,又深入了几分。 “我有什么资格,值得您这般付出啊,我只不过是一个……一个连修炼都无法做到的废人啊!”玄辰将脸颊埋入床头被褥,终究还是违背了约定,嚎啕大哭了起来。 肖痕抚摸着玄辰的头,安慰说:“我儿不是废人,我儿只是一只迟迟不肯振翅的雏鹰。有朝一日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我儿定会展翼高飞,翱翔于那万丈苍穹之顶,傲世天下。” 男人眼中,满是期望。 “为父一直坚信,那一天已经不会太远了……” —— 深夜,木家别院,湖畔六角亭。 “此事可当真?”一个青衫少年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身后的那名家族同龄人,问。 “当真。”那个少年恭声回答道,虽然年纪相仿,但是面前这人在木家的身份地位,却远不是他可以与之媲美的,说是宛若云泥也毫不为过。故而,他只得毕恭毕敬地弯腰躬身与其交谈禀报。 “虽然当时场面混乱,即使是雷厉也难以对那只二阶妖兽造成致命的伤害,但也恰好是这个环境,肖痕才得以钻到了空子。其实那些人也是蠢得很,那只妖兽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了肖痕身上,他们竟浑然未觉是因为另有隐情。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大哥,东西想来是弥足珍贵,可是这事……”少年又试探性地问。 青衫少年五指微动,似是有节奏地落在了身旁木桌上。他自然对那样东西很感兴趣,但是这中间隔着一个雷战佣兵团,又隔着一个家族的颜面,因此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者说,有值得他不择手段的价值。 “木少族长……” 此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人,那人全身都包裹在了一席黑袍之中,仅仅露在一双苍白瘠瘦的手掌。 青衫少年见到来人顿时眼前一亮,先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现在,东风已有了。 旋即青衫少年对着那人恭敬地弯了弯身,微微一笑,面露狡黠,“季风大师,您怎么来了?” “身长三寸,叶形如鳞,花开六瓣,灵气缠绕。呵呵,好东西,好东西……”那黑衣人桀桀地笑道。 “木少族长。”黑衣人继续说,“那样东西就拜托了,木家若能助我夺来,日后必有重谢。你也知道以我的身份,此次交易木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的。你说,是吧?呵呵……” 说完,他便慢慢退去,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虽然见惯了此人的言行怪异,但是另外的那个少年每当听到他的这般渗人笑声,就会不受控制地寒毛直竖。传言他曾经仅仅是为了得到一枚妖核,就生生屠了一个几十人口的小村庄。也不知族里从何处请来了这尊瘟神。 少年往青衫少年身边靠了靠,轻声说:“大哥……” 青衫少年面露狞笑,缓缓道:“叫上老二老三,明日随我去趟肖家。” 第三章 蠕虫 雷战佣兵团。 作为遥北城唯一的佣兵团组织,雷战佣兵团起初由雷姓兄弟二人创建,随着时间的发展,不断的新鲜血液涌入,雷战佣兵团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大。也因为雷氏兄弟二人行事磊落诚信,雷战佣兵团渐渐声名远播,所以,包括翠春阁在内的许多药铺,还有各个商铺与及一些家族、豪绅,都愿意雇佣他们。 雷战佣兵团接受的任务越来越多,涉猎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实力自然水涨船高。团长雷行,更是在前不久成功突破,跻身武师级强者。 雷行的突破,无疑是将雷战佣兵团在遥北城的地位与及威望,都再度拉高了数个层次。 座上那位样貌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雷战佣兵团的团长雷行,他端起边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脖子处的一道爪痕随着茶水下咽,狰狞地扭动了起来。他向座下的岳丰问道:“肖痕的伤势怎么样了?” 岳丰起身说:“请团长宽心,昨日将肖哥送回家中时他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想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那就好,青明姑娘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说道此处,一位白衣阙阙,身材曼妙的女子,在雷行的眼里一闪而过,一想到这位女子他就不免…… 呵呵,算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高不可攀,只可远观。 他收回思绪,接着先前的话题说:“肖痕这次任务的报酬,待会还需麻烦你再跑一趟替他送过去,另外我这准备了一份疗伤药材,也一并帮我交予他吧。” 雷行轻轻一挥手,一股灵力托着桌上的布袋,如御风飘游般,落到了岳丰面前。 岳丰连忙接过,拱手谢道:“我替肖哥谢过团长。” “去吧。”雷行挥手说。 收好布袋,岳丰心情大好,跨着大步,大摇大摆地向大堂外走去。 在见到岳丰消失在了视野当中后,一旁的雷厉开口询问道:“大哥,此事真的有蹊跷?” “这次兄弟们虽都多少受了些伤,却也不过只是伤及皮肉,不动根骨,皆是无关痛痒的皮外伤而已。却唯独肖痕,险些丧命。事出反常必有妖,当然是有蹊跷。” 雷行吹了口气,将浮到嘴边的茶叶,吹荡到另外一边。 “你我都与那些山中妖兽厮杀足有数百回了,应该最了解妖兽的脾性。” “他是触及了那只妖兽的逆鳞了。”雷厉沉声道。 雷厉又问:“那依大哥猜测,肖痕究竟触及了那只耳猿的何处逆鳞,才惹来了它的震怒扑杀。” 雷行想了想,好像是在回忆某些东西,然后他说:“妖兽耳猿,听觉可达方圆千米,嗅觉亦是敏锐,相传对天地灵草具有独特的感知能力。肖痕,是动了那只耳猿视为己有的灵草,故才引得杀身之祸。” 雷行合上茶杯,杯中只剩数缕茶叶了。 “要是当时大哥你在就好了。”雷厉有些遗憾地说。 一只实力堪比人类武师级强者的二阶耳猿,它以命相搏守护的灵草,怎可能是寻常凡品。所以雷厉向,要是雷行当时在场,现在说不定那灵草便是雷战佣兵团的囊中之物,而不是落在他肖痕手中。 说实话,雷厉心中对肖痕的隐瞒是有隐怒的,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甚至是利用了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为其抵拦住那只耳猿,然后趁机偷偷将那件灵草据为己有。 肖痕触犯到了那只妖兽的逆鳞,同样,也触及到了雷战佣兵团的“团规”之逆鳞! 若不是看到肖痕重伤差点殒命,两人故而才没多加追究。不然,以团规处置,公诸于众以儆效尤的话,灵草必须拱手交出不说,雪上加霜的皮肉之苦也一并难逃。 雷行倒没有和雷厉一样心生遗憾,更无多少恼怒,反而忧心忡忡地望着岳丰离开时的方向,眉间紧锁。 “我现在只希望,其他人未看穿便是万幸。” —— 玄辰盘腿坐在床上,那株灵草置于身前,一股精纯浓郁的灵气源源不绝地从灵草上散发而出。玄辰尝试着将这股灵气吸收,虽然灵气在进入身体后不久便烟消云散了,破损的经脉,根本无法将灵气运转到丹田气海之中。 不过虽然丹田气海无法吸纳这些灵气,但是这些灵气却可以起到温养体魄的作用。尽管收效甚微,但长年久月下来,日积月累,总还是有所成效的。 “有人来了?”玄辰感应到几道气息已经临近家门了,来者气势汹汹,似乎不善。他赶紧将聚灵草藏于怀中。 玄辰刚走到门口,院里便传来一声高喝。 “木家木斩生,求见肖痕肖大哥。” 木家?木斩生? 玄辰感到很是意外,木斩生是木家族长之子,地位高贵,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屈身拜访? 玄辰推开门,院子里五人肃然而立,前面的是木家三子,木斩生、木斩。木仓柏,还有一位是木家的旁系子嗣,叫木亥。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人,全身都包裹在一席黑衣当中,看不见面容。 已经出门准备迎客的林清,在看见前面的几人后,她明显有些慌神了。一个贫寒巷弄的普通妇人,哪有机会接触身份差距宛如云泥的这些木家中人呐,而且是木家年轻一辈中,天赋最高,地位最尊崇的几个年轻俊彦。 “木……木家几位公子。”林清忐忑道。 木斩生温和一笑,“原来是大嫂,小弟有一事相求于肖大哥,不知能够代为转告。若是方便,还请肖大哥出来一见。” “不好意思木公子,家夫近日可能……有所不便,恐怕……”林清攥着双手,一时竟紧张到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是嘛?” 木斩生目光微冷,旋即避过林清,对着她身后的房子高声道:“肖大哥,听闻前些日子您于妖兽山脉喜获珍宝,小弟对此物有些兴趣,不知肖大哥可否出来一见,好好商议探讨一番?” “木公子……”林清心急如焚,既不想打搅身后屋内的肖痕休养生息,又不敢得罪面前院内的几个年轻人,左右为难。 恰在此时,屋内,传来了肖痕的解围之声。但是林清,并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庆幸,反倒更加担忧了。 “不好意思木少族长,我手中可能并没有您所想要的东西,只怕您得白跑一趟了,抱歉。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肖大哥,小弟对那物着实好奇,否则也不会劳烦您忍痛割爱。而且,我既然登门造访,必然便是空穴来风,其中的隐晦……” 肖痕捂着伤口慢慢走了出来,玄辰见状立马上前将他搀扶着。 “父亲……” 肖痕摆摆手,以示无碍。 “木少族长今日登门,自然是鄙陋小院蓬荜生辉,只是木少族长之所言,肖某茫然。” 木斩生脸色笑意渐浅,“三言两语就要肖大哥拱手相送确实不像话,那么直接开门见山好了。肖大哥,你若是愿意,我这里略备薄礼,可以作为与那件宝物的交换。” 木斩生对着身旁的木亥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一步,手上端着一个檀木盒。 “里面是一瓶活脉散和一件乌火甲。活脉散乃是上品疗伤药,而且能够固本培元,于肖大哥如今的境况来说,最适合不过。” “至于另外的那件乌火甲想必肖大哥应该不陌生,正是上次蓝氏拍卖行展出的那件采用乌火精铁所锻造而成的护甲,品质颇为不凡,可谓坚不可摧。只要肖大哥愿意,这两样东西晚辈皆双手奉上,只求肖大哥所获之物,二换一,肖大哥绝对不亏。”木斩生双手一负,势在必得的模样。 “木少族长当真是豪迈不群,只是再次恕肖某无奈,家中确实没有木少族长所求之物。少族长的美意,肖某只能等他日行动方便之时,再亲自登门道谢了。”肖痕强行扯出一抹微笑道。 “肖大哥,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您应该可以感受到的吧?”木斩生低声狞笑,目光缓缓阴冷。 “肖某愧不敢当。”肖痕颤颤巍巍地抬起双臂,轻轻一抱拳。 木斩生却丝毫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他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那位黑衣人,“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相隐瞒了,其实并非我觊觎肖大哥的宝物,真正向肖大哥索求之人,乃是我身后的这位季风,季大师!” 闻言,一旁的木亥和木仓柏皆露出了一丝得意阴笑。 —— 雷战佣兵团大堂,雷行和雷厉正在讨论下次任务的准备事宜,突然岳丰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手上还握着先前雷行交予他的那只装有药材的布袋。 “团……团长,大事不好了!” —— 墨家一座小院的书房。 “清河,这次在妖兽山脉历练完之后,你的实力好像又有所精进了呀。”少年翻了翻手上的书籍,笑道,“难道那种一直被我们视为蛮横无脑的修行方式,真的别有裨益?” 旁边站着一位冷峻少年,却一言未发。 习惯了冷峻少年的冷漠,少年也未在意,一边翻书,一边继续说,“你说肖痕藏起来的该是怎样的一件好东西,我着实有点好奇呢。” 冷峻少年仍是默不作声,背上的一杆漆黑长枪寒光乍现,人若枪,枪若人。 “哎,不过既然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咱们也不好再做夺人之美那种事是吧?哎,还是本少爷的面子过不去那个坎呐,脸皮薄,没出息。”少年叹了口气。 旋即他又目光一凛,语气略显严厉地对冷峻少年说:“此事就当是个教训,下次记得,决意果断,干脆利落一些。” 冷峻少年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道:“当时我还感应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谁?”少年抬头问。 “木家,木亥!” “哦?” 冷峻少年又说:“负责监视木家的密探说木斩生几人,在不久前离开了木家府邸。” 少年苦笑地摇了摇头,笑着合上手中书籍,说道,“有意思,有意思。” —— “季大师?”肖痕的目光紧紧落在了最后方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桀桀,你若是肯交出那件东西,除了他先前说的那些,我再额外送上一枚铭印,如何?”黑衣人发出沙哑低沉的笑声,有些渗人。 肖痕心头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铭印,难道你是?” “鄙人不才,乃是一位一品铭印师。” “铭……铭印师……”肖痕捂着胸口,他惊骇道,“您居然是一名铭印师?” 世间之事绝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光阴长河的流淌,更是如此。 随着武道的繁衍生息,源远流长,经历过无尽的漫长岁月后,突然有朝一日,在武道长河之中,横生出了一条极为细小,但是却惊为天人的脉络分支。 它便是——铭印师。 铭印师虽自武道衍生,但却与武道形同陌路,超脱于武道之外,不过,远远凌驾于武道之上。 因为铭印师不是修武,而是炼制铭印。 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炼制铭印术,足矣受尽万人敬仰,哪怕你本身武道实力平平泛泛,但是不妨碍无数的强者对你马首是瞻。仅是随手而出的一枚铭印,便可让那些平日里自诩高高在上的山上宗师,抱腿乞讨,什么颜面威严,什么宗师风范,届时根本一文不值。 这是铭印师地位凌绝于武道之上的原因之一。 亦在于万事总是因为难得,故而可贵。 铭印师之稀缺,说是凤毛麟角也毫不为过,因此铭印师又被世人戏称为天选之子。 初闻似乎觉得滑稽,细品才发现原来高不可攀。 天选,便只能看命。 好比面前的这个名叫季风的黑衣人,虽然是仅最为低微的一品铭印师,相较修炼等级也就是武者级别的层次,但是,完全不可一概而论。 莫说是寻常武者级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便是武师级强者与之相处,都得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供着。 这就是铭印师不可撼动的超然地位。 在遥北城这种边缘小城,一位铭印师,恐怕十年都难得一见。 可今日一见,也不知是幸事,还是祸难。 季风很高兴见到肖痕这样的表情,这种仰视般的无力感,让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快意,神清气爽。 季风伸出手,露出一截煞白的手指,说:“一枚凝境印,加上先前的两样东西,可有分量和你达成此次交易。” 什么?凝境印! 在场所有人,包括木家几人在内,尽都是大吃一惊。一枚凝境印的分量,可要比木斩生给出的那两样条件还要重的多得多。 凝境印的作势,是辅助气灵境凝聚灵境,夯实根基,稳固灵境,大大提高凝聚灵境,突破成为武者境,顺利踏上武道正统的成功率。而且就算是已经达到了武者境界的人使用,也可以提升不小的实力。 而所谓气灵境,是武者之下的一个起步境界,是踏入武道的基础。此过程尤其重要,可以说决定了一个武者的日后成长上限。 听到季风说书凝境印之后,木战,木仓柏,木亥三人明显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凝境印对于他们三个还没突破武者的人来说,诱惑太大了。 肖痕震惊之后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苦笑道:“季大师委实是大手笔,铭印师之富荣,果然名不虚传。只怪肖某一介凡夫俗子,担不起这份恩惠,无福消受。你们所求之物,我确实没有,所以各位,还是请回吧。” “你当真要这般不识抬举?”黑衣人的语气骤然阴冷。 肖痕一抱拳,“恕鄙人无能为力替铭印师大人解忧,抱歉。” 肖痕话音刚落,一股寒冷的杀气骤然间自木斩生几人身后弥漫而出。 “不管你们动用什么手段,只要能给我将那样东西取来,三枚凝境印!”季风咬牙切齿道。 木家几人顿时异口同声问道:“季大师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季风很生气,非常生气。自从他成为铭印师以来,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人恭敬如命,想要的东西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便乖乖地双手奉上,何须如此麻烦。好话说不通,利诱行不通,胡搅蛮缠,这是对他铭印师身份的亵渎。孰不可忍,今日哪怕大开杀戒,抢,也得抢过来! “有季大师的这句说那便够了。”木斩生看向肖痕,狰狞一笑,“肖痕,可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旋即,木斩生的身影陡然爆射而出,直指肖痕,“木叶斩!” 云开篇下品武技,木叶斩! 灵力将木斩生的右手包裹其内,以手作刀,劈向肖痕。肖痕见状,连忙将玄辰和林清推开,双臂交叉置于头顶,迎接这一击凌厉攻势。 “重伤到这地步,你的实力还剩几成?”木斩生厉喝,手刀猛然劈在了肖痕双臂之上。 “嘭!”如金属撞击般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肖痕的身形如同抛物线一般,被重重打飞了出去。撞进屋内,推倒桌椅家具后仍是没能止住倒退去势,最终,砸在了墙壁之上,方才颓然坠地。 “咳……”一大口鲜血从肖痕口中喷出,肖痕手捂胸口,气息奄奄。 “父亲!”玄辰瞳孔圆睁,心急如焚喊道。 却在此刻,木斩生再度脚下一动,掠至了玄辰身后,然后掐住玄辰脖颈一把将他悬空提起,往木仓柏三人那边远远抛了过去。 “老三,看住这个小子。” “没问题。”木仓柏得意一笑,接住玄辰后将他甩到地上,右脚猛地跺下。 普通人体质的玄辰怎么经得住木仓柏的这一脚,一道血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气息顷刻变得微弱不堪。 “肖大哥,交出那样东西,否则这小子……”木斩生戏谑道,“我三弟可是下手没啥轻重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昂。” “辰儿!”林清见到双双倒下的两人,一时肝胆欲裂。她飞奔到木斩生面前,“嘭!”,重重跪地。 林清怀抱住木斩生的右脚,苦苦哀求道:“木公子,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有您想要的东西,求您了啊!” 木斩生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脚下的妇人,先是错愕,然后是极其的厌恶。 “不!”玄辰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因为视线里,木斩生猛然抬腿,一脚将林清整个人踢得腾飞了出去。 砰然一声,小院西面的墙角处尘埃漫天,完全将妇人身影埋没。 而木斩生,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跟踢死一只蚂蚁差不多,面不改色。 他伸手拍了拍先前被林清碰过的裤脚,淡淡道:“好好说话,动手动脚是干嘛呀,哎,烦人得很。” 等到尘埃落地,生死未卜的林清,才缓缓从尘雾中现身。 木斩生收回手,踏回右脚,继续说:“大嫂,有没有可不是您说了能算的。再者,我们所做的一切,可都是遵照季大师的吩咐呀,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无能为力呢。” “混蛋!”肖痕拼命地挣扎,试图从地上爬起身来,可是不论他作何尝试,身体都一次一次地将他死死禁锢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他的伤太重了,接二连三的受挫已经让他的身体几乎崩溃。 “母亲……”玄辰愤怒,但更多的是恨,不是恨别人,而恨他自己的懦弱无能,他恨自己连和木斩生他们同归于尽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像一条蠕虫般任人凌辱。最爱他的人给予他所有能够给予的一切,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目睹他们被人践踏,摧残! 生而为人,枉为人! 玄辰恨啊,他睁大眼睛,将木斩生、木战、木仓柏、木亥这几人的丑恶都一一记下了,还有那个黑衣人,玄辰坚信,即使他不露面,玄辰也能依靠念力,将他的气息完整地记下,刻骨铭心。 他立誓,有朝一日,今日之债孽,他必尽数讨回。 “木斩生!”玄辰满目血丝,他最后死死地瞪住木斩生,“希望他日我取你性命之时,你还记得今日之所作所为。” “哈?”木斩生闻言后有些反应不及,旋即他昂首大笑道,“哈哈……,我没听错吧,一个废人居然扬言想要取我的性命?好,很好,你成功让我打消了杀你的念头。” “闭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木仓柏又是朝玄辰身上重重一踩,直接将玄辰震晕了过去。 这时,一株翠绿灵草从玄辰怀里滚落了出来。 后面的季风见状,立马上前弯腰将那株灵草抓起,细细地打量了数回,大笑道:“桀桀,当真是聚灵草……”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飞速闪过。目标所指,似乎正是季风刚刚到手的那株聚灵草。 木斩生心头一惊,旋即震声吼道:“老二,老三,拦住他!” 站在季风身旁的木仓柏和木战闻言顿时迅速飞掠向前,两人皆是全力以赴使出浑身灵气,挡在季风面前,将那人拦了下来。 砰然一声,木仓柏和木战瞬间向后倒飞出去,而那道黑影亦是同样向后连退数步,偷袭落空。 “呵呵,木家行事果然还是蛮横霸道的很。木砍树,长本事了呀……” 木斩生看清了来人,面容扭曲,他盛怒道;“墨凌,你找死!” 第四章 骤雨 “找死?就凭你?才突破武者翅膀就硬成这样了?”墨凌戏谑一笑,完全不把木斩生的威胁放在眼里。 遥北城的人都知道,木家有个木斩生,在木家年轻一辈当中,天赋异禀,位占鳌头,年仅十八岁便突破了武者境。 但是在他上面,却有一个永远稳压他一筹的——墨家墨凌。同样十八岁年纪,墨凌却已经达到了武者二段的实力。 木斩生怒目圆睁,“墨凌,你是在给墨家自掘坟墓!” 惊魂未定的季风,小心收好聚灵草。可接二连三的受阻,也彻底消磨掉了他为数不多的耐心,他沉声对墨凌说:“奉劝你一句,不要玩火,一个墨家虽然在遥北城里称得上是屈指可数的大家族,但是放眼整个日暮国,根本不值一提。不要给你的家族招惹不该惹的人,否则是自取灭亡。” “你是?”墨凌在此人身上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直觉告诉他,此人不简单。 “呵……”木斩生见状赶紧火上浇油,“季大师可不是墨家可以惹得起的人,他乃是一名正统的铭印师,听好了,铭印师!我劝你,赶紧过来向季大师磕头认错,然后立马滚蛋,兴许季大师大人有大量,肯饶恕你的冒犯。” “铭印师?”墨凌惊讶出声。 “怎么,不信?”季风阴笑问道。 墨凌默默沉吸了一口气,对方铭印师的身份的确带给了他不小的冲击,可是不管怎么样,今天既然选择出手了,就断不能这样草草收场。这关乎家族日后立足遥北城的颜面,万万不能折损到自己手中。 墨凌说:“便算是铭印师,你的这番行径未免也太过嚣张跋扈了吧?” “我怎么做事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季风怒斥道 旋即季风又对木斩生几人说道:“你们几个,若是还想要那三枚凝境印,就给我废了这小子!胆敢觊觎我的囊中之物,简直不知死活!” 闻言,木斩生几人相视一眼,旋即同时向墨凌爆射而去。 “留下!” 一点寒芒突然杀出,直取位于边上一侧的木战,木战当即改变轨迹躲避,那点寒芒从他的耳边擦过,虽是没有直接的接触,但凌厉的锋芒仍是在木战的耳朵上留下了一道血线。 “墨清河!”木战注视着先前自己所站的位置,傲然而立着一位黑衣少年,一杆乌黑长枪。 “你的对手,是我。”墨清河冷冷地说。 “哈哈,来得好!”木战伸手抹去耳朵上的血迹,一时间战意高昂。 木战和墨清河实力相当,同为气灵境九段,不同的是墨清河主修攻伐,枪出如龙。而木战主修的是固防,固若金汤。 两个年轻人交手不下十次,均不分高下。因此彼此都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宿敌,看一下究竟是墨清河的枪更锋利,还是木战的盾更坚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高大身形突兀的闯进小院,以极快的速度将两处即将一触即发的战场分割开来,阻止了六人的厮杀。 “你又是谁!”季风此时真的恨得要抓狂了,怎么今日每次关键时刻总要有人毛出来搅他的局。 “雷战佣兵团副团长,雷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不远处瞥了季风一眼,朗声道。 “什么狗屁佣兵团,老子警告你,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蛋,老子可是……”季风愤怒的咆哮,可是刚吼到一半,一张和他脸差不多大的鞋底板就飞了过来。 “轰!” 体型干瘦的季风,像颗炮弹一般,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径直砸向院子一角,震得连墙根都颤了颤,他头一歪,不知死活。 “恬躁!”雷厉收回脚,不屑道。 “老二!”雷行从院外走了进来,冲着雷厉板了板脸。 雷厉摆了摆手,他行事向来如此,自己这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大哥怎么还没习惯?他想不通,更懒得想。 “墨家,木家。呵呵,两家年轻一代的英杰齐聚于此,属实罕见。”雷行轻声笑道,“几位遥北城的年轻种子,能否卖雷某一个薄面,暂且偃旗息鼓?” “雷行团长。”墨凌对雷行抱了抱拳,并未有不悦。说到底,他此行本来就不是为了惹是生非而来的,单纯只是不想木家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 “雷行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木斩生质问道,但也不敢多撂什么狠话。在场的雷厉实力在武者八段级别,而雷行,更是在不久前突破到了武师之境。雷战佣兵团的实力可谓今非昔比了,即使是木家,也不敢太过小觑。 “木少族长仍是不情愿罢休?”雷行笑问。 木斩生想了想,然后狡黠一笑道:“呵呵,雷行团长,晚辈当然不希望闹得不可开交,只是先前雷厉副团长出手教训的那人……” 说到这,木斩生突然止住了话头,笑容意味深长。 雷行瞥向角落的那席黑袍身影,他问:“此人如何?” 木斩生狞笑道:“不瞒您说,这位是木家最近结交的一位……铭印师。” “铭印师?”雷厉率先惊声道,旋即看向雷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莽撞,很可能会给佣兵团来带了不堪设想的麻烦。 “铭印师……”雷行低声轻语,旋即他抬起头来,对木斩生问,“木少族长,可有周旋余地?” “雷行团长,您这是在为难我呀。季大师虽奉为我族上宾,与木家礼尚往来,但蒙受了这般屈辱,可不是我木家好言相劝就能够转圜回来的。而且家族更加担心,季大师会因此恼怒我们的吃里扒外,继而迁怒我族啊。”木斩生说。 雷行心领神会,既然木斩生肯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无非是另有图谋。他说:“雷某愿闻木少族长锦言。” 木斩生故作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做个顺水人情,希望以后雷团长能记得晚辈今日的这份情面。首先,季大师此行所为的是那株聚灵草,起先想的是以物易物,只是现在情况风云突变,季大师八成是伤得不轻,若是再做交换的话,显然是晚辈这边吃亏的。万一家父怪罪起来,我担待不起,没办法,季大师这等上宾供奉,我木家担待不起。” 雷行看了一眼一旁的墨凌,对方点了点头。 于是雷行说:“如果以此可作为化干戈为玉帛的筹码,雷某绝无异议。” 木斩生继续说:“第二,我希望雷行团长能够答应晚辈,在未来的某一天,雷战佣兵团可以无条件的为木家做一件事,不多,就一件。” 雷厉脸色骤然一变,“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雷行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右手五指缓缓握紧,问:“木少族长觉得雷某该不该答应?” 出人意料的是,木斩生居然丝毫没有坚持,摇了摇头,就此作罢道:“哎,看来雷行团长不是很乐意,既然这样晚辈当然不能强人所难,后面那句话,当我没说。” 雷厉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是包括墨凌和墨清河在内的雷行等人,却依旧面色正凝,他们都心知肚明,木斩生肯定不可能这般容易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木斩生接着说:“不过呢,晚辈就没把握能够百分百平息下季大师清醒之后的雷霆震怒了,如果以后季大师仍要坚持向雷行团长讨要一个说法,还请雷行团长不要因此怪罪于木家,实属心有余而力不足。” 言下之意很明确,之后季风如何报复雷战佣兵团,他木家管不了,更不会管。明摆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木斩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息事宁人,所以才会故意提出一个明摆着的狮子大开口的要求,他为的就是雷行的拒绝。 既能够白白收获那株聚灵草,又不会得罪季风,一举两得。而且,说不准还蕴藏着木斩火个人的私心在其中。心思如此缜密且阴险,这样一个人,会忍得了面子上吃的闷亏?别忘了,人人都尊称他一句“木少族长”! 而雷行这边,纵是气愤难平,又能如何?一个木家,再牵扯上一名铭印师,这般的泰山压顶,足矣压得雷战佣兵团喘不过气来。 雷行冷声道:“拿上东西,走!” “雷行团长息怒……”木斩生作揖行礼,快意一笑,“晚辈告辞。” 木战走到墙根将季风驼起,四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如过无人之境的,走出了院外。 周围的躲在自家屋内远远看戏的人,纷纷收回视线,迅速掩上房门、窗户,不敢再多看一眼。 “雷行团长,我们先行告辞了。”墨凌来到雷行面前,抱拳说。 雷行强行压制下心间的怒火与及那股屈辱感,挤出一抹笑容道:“今天多谢墨凌公子和清河公子的仗义出手,否则不知道木斩火他们还有什么狠毒手段。那株聚灵草……实在抱歉,是雷某前二位一份人情了,他日,必当加倍还之。” 墨凌笑了笑,说:“雷行团长言重了,清河虽然参与其中,但毕竟实力尚浅,力量绵薄,所以那株聚灵草与他并无多少关系。况且,此次妖兽山脉之行清河另有收获,我们更应该感谢雷战佣兵团才对。” “就事论事,墨凌公子,这份情谊,雷战佣兵团肯定是要还的。”雷厉在旁附和说。 墨凌苦笑摇了摇头,有些盛情难却,“那就……日后再说?” “恕不远送。”雷行笑道。 墨凌再一躬身抱拳,大步离去。 “团长!” 姗姗来迟的岳丰一行人,走进院子的第一眼,就是目睹了院内的那副凄惨景象。倒在地上的玄辰、昏死在墙角的林清、屋内躺倒在地浑身是血的肖痕。 岳丰悲从中来,“木家的人怎么……怎么可以这般丧心病狂!” 半个时辰后。 屋外,雷厉正在送别从翠春阁请来的医师。 “孩子和妇人并无大恙,没有伤及根本,服下药汤后注意休养应该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但是肖痕的情况有点麻烦,伤上加伤,若是那一脚再重上一分,恐怕真的就要一命呜呼。之后千万小心注意,断不能再受半点打击了啊。” 雷厉恭敬拱手道:“多谢李老。” 老人点点头,向檐外走去。 “李老,我送你。” “不必了,副团长请留步,老夫认得来时路。”老人摆了摆手,独自一人慢步离开。 屋内,一直守在床边的岳丰突然高兴喊道:“肖大哥,你终于醒了!” “团长……”肖痕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终于在人群之外寻见了背对众人负手而立的雷行。 肖痕从床上挣扎起身,在岳丰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来到雷行身后,重重地跪了下去。 “团长,肖痕有罪!”肖痕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此事到此为止。”雷行转过身,却没有去扶肖痕起来,低头看着肖痕说,“我本欲论团规将你处置,可是他们一直给你求情,再又念你是团中老人,并且也因此自食恶果,算是变相的教训了。所以此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再追究,你好自为之。” “肖痕对不起团长,对不起兄弟们呐!” 堂堂七尺大汉,曾经教导自家孩子有泪不轻弹的男人,此时竟然额头触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那孩子,但也希望你能相信雷战佣兵团,相信你身边的弟兄,相信我雷某。”雷行说。 “是……是我糊涂了。”肖痕身躯剧颤。 雷行收回视线,不再说话,转身向外面大步走去。 雷厉走过来拍了拍肖痕的肩膀,“孩子和弟妹我们已经帮你安顿好了,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反倒是你,伤势最为严重,眼下要做的,应该是好好养伤。” 雷厉对岳丰几人使了使眼色,让他们留在这照顾肖痕等人,然后便快步走出去追上了雷行。 岳丰将肖痕搀扶起来,安慰道:“放心吧肖大哥,团长要是怪你今天就不会来了。还有你看,这是团长特地给你准备的疗伤药材。” 岳丰将那个布袋放到肖痕手中。 “不,是我对不起团长和兄弟们。”肖痕环视着身边簇拥的几人说。 “哎呀肖大哥,兄弟只见不用这么客气,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不必过分自责。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兄弟们,等你伤好了请我们到酒楼快活快活,那兄弟们就原谅你了。”岳丰又对其他的几人问,“你们说对不对啊?” “是啊肖大哥,岳丰说的对,我们都知道你的初衷是为了孩子,又怎会怪你呢?” “没错没错,我还等着你养好伤请我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 “诶,听说有家酒楼新到了一批醇酒,那味道,带劲!肖大哥,改天我们就喝那个。” “你这小子,又背着我们吃独食了是吧!” “没有没有,我就听说的。” “别狡辩,今儿个啊,就你请了。” “啊,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 “哈哈……” …… 午夜,四下无声,玄辰站在窗边,看着昏暗火光下的院子,今日所发生之事,仿佛又在他眼前重演。 这是他第二次,无能为力了。 他有时甚至会对自我发问,为什么苍天要对自己这般不公?为什么才十余岁年纪的自己却要承受这些?五年了,他想过过无数次,在这个武者为尊的世界,自己将会遭受到怎样的困苦屈辱,他已早早做好了迎接准备。 可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的亲人,会因为自己而遭受苦难。 玄辰宁愿深渊永远凝视着自己,也不愿它的余光落到身边之人身上。这远比独揽一身,要来得锥心刺骨,太多太多。 这世界上的所有逆境,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所导致的。 若是他有足够的实力就不用在族人们,以死,换来他的苟且偷生。要是他有足够的实力,今天倒在地上的就会是木家那些人,而不是义父义母。要是他有足够的实力…… “要是我有足够的实力……”玄辰十指紧攥,一缕缕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然后他猛地一拳锤子窗户横栏上,看似气势十足,其实雷声大,雨点小,落音沉闷,毫无力道。胸口还因此牵扯到了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玄辰咬紧牙关,额头扣在拳头上,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响。 在疼痛渐渐消退,玄辰缓缓睁开眼,却看见一个拇指大小的球状圆粒从他的怀里滚落了出来,往地面坠落,通体红棕色中带有一点的青绿,点缀其上。 玄辰弯腰将其拾起,入指微凉,虽是拇指大小,但是生机盎然,有细微的灵气波动。 “聚灵草?”玄辰有些惊讶,给人的感觉像是被木斩生抢走的那株聚灵草一样,“不,应该是聚灵草的种子。” 玄辰打量着双指间的那枚圆润种子,满目红棕色中,唯有渺小的那一点青绿,沧海一粟一般。 玄辰将种子轻轻地握在掌心,抬头望月。 “父亲,你到底在哪……” 第五章 生机 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唯有一扇小天窗能够透光,却丝毫不显昏暗,反而因此蒙上了几分神秘之感。房间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四方桌,四侧二十余座椅上,一半落位,一半空席。 座上老者,有苍颜白发,有鹤发童颜,皆是仙风道骨。 “五年了,当年那场屠杀似乎仍尘埃未定。” “那场屠杀轰动整个大陆,岂是短短五年可以平息的。” “哎,那群家伙当真是杀伐果断,让人措手不及。估计被杀之人,到死都还不知道因何惹来的杀身之祸吧。” “要是提前得知消息,也不至于一夜之间整个宗族被屠杀殆尽,独留一人苟活。” “千年隐忍,他们没有变弱,是我们坐井观天了。” “要是当时我族能早点察觉,兴许……” “好了,事过境迁,再懊恼也是于事无补。” “千年哪,我族还是错失了最佳良机。” “行了各位,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可不是这个,当务之急还是要决定怎么处置那个孩子。” “可他毕竟是那人的孩子。” “那又如何,大局为重,一个孩子和我族兴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 “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绝不能再放任这个机会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若是被那些家伙率先得知那孩子身上的秘密,我族就彻底万劫不复了。” “能否力挽狂澜,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房间的一角,一道白色身影缓缓现身。 “各位,在你们商讨如何处置他之前,请你们回忆一下,是谁给了你们知道那个秘辛的机会?” “这是族内的秘密会议,你怎敢擅自偷听!”刚才提出处置意见,并且一意坚持的那名老者对着白色身影怒然斥声道。 “嗯?”一道杀意出现,白色身影陡然消失,下一刻,右手之上,那位老者已被掐住脖颈,悬空举起,“你是觉得我没资格,还是怎般?” “你居然成功了!”在场的人尽皆惊声道。 “是又怎样!”白衣身影五指再加收紧,那位老者顿时满脸通红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够了。” 房间的某处黑暗中,传出了一道苍老声音,声音虽听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都瞬间变得噤若寒蝉。 白色身影瞥了眼声音传出来的方向,五指一松,将那位老者丢了下来。 “我族生存至今,又怎可将命运压在一个孩子身上。”那道苍老声音说完,似乎又叹了叹气,“他毕竟曾是我族的恩人。” 余音消散,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白色身影环视了一周在座的所有人,旋即渐渐退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了一句话。 “无尽极昼,万古长夜。各位,切记,切记……” …… 山崖之巅,有流云万里,群山如林,云雾缥缈,清风徐来。 玄辰躺在山顶的崖畔草坪,这个他当年差点一跃而下的地方。 远离城镇闹市,偏僻得让人都懒的前来打扰。也许正是如此,玄辰才得以在此收获难得的安心。 “武者,武师……如今连这种境界都成为了我的奢望了吗?真是可笑至极。在他们面前被践踏得连只蝼蚁都还不如,我真不太情愿呐。”玄辰眺望遥远辽阔的碧波流云,苦笑道。 武道等级中以气灵境较为特殊,这种境界还不能说是纯粹的武者。因为体内尚未凝聚灵境,无法做到气化力,这样一来丹田气海内蕴藏的便仍是灵气,既然是灵气,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不属于武者自身所有的,仍归于天地灵气之属。 换个说法说,是气灵境武者从天地借用了灵气,仍是无主之物。 只有等到丹田气海内凝聚出灵境,顺利晋升武者级之后,方才算是踏上了武道正统。吞气化力,能够将吸收入丹田气海内的灵气炼化为属于武者所有的灵力,才是一名真正纯粹的武者。 经脉破碎之前,玄辰是气灵境七段。是的,九岁的气灵境七段,比遥北城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提前近十年达到了这个境界。他曾是族长之子,更是宗族天才。 “老天爷,您可真会开玩笑,顽皮得很呢。”玄辰嗤笑一声。 玄辰改为双手撑地半躺着,望向山崖对面,最远处的那座无限延伸的山脉,无边无际,高耸入云。 那是玄辰一直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妖兽山脉。 如果义父说的是真的,那么玄辰想去那看一看,说到底,还是不甘,说服不了自己,总认为自己从那里而来,那里便会藏有一线生机。 病入膏肓时,真是看见路边的一棵杂草都像灵丹妙药。 只是凭他如今的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只怕前脚才刚刚涉足那座妖兽山脉最边缘,后脚就被突然窜出的妖兽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一点都不夸张,这五年来玄辰亲眼所见的,从妖兽山脉被同伴拖回来的尸体,起码不下十指之数。皆是,死无全尸。 “皇天不负有心人?呵,真是可笑。”玄辰起身,想下山了。曾经的心灵净土,在三天前那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之后,好像也随着那株聚灵草被抢夺走了。 玄辰转身,在迈出地三步之时,他的身后,突然有一阵轻风吹拂而来。 “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谁?”玄辰吓得一激灵,迅速回头,只见不远处,有一席白衣负手御风而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长身玉立,如诗中所述,如画中所绘,俊美绝伦。 是一名男子。 “好久不见。”那人轻声说,好似故人的寒暄问候。 玄辰心头一惊,“你到底是谁?!” “五年前,玄门浩劫,尸横遍野,唯你一人独活。” 晴天霹雳,如同春雷在心间炸响。 玄辰声色剧颤地问:“你……你可是五年前……救我的那人?” “五年来,你受苦了。”他缓缓道,没有否认,那便是默认了。 玄辰骤然间有些呆滞,只不过这五年的心境成长,让他更清楚“遇事冷静”四字的重要性,他很快就收敛情绪,再度试探地问:“我不曾见过你,又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身形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玄辰身旁,神色自若,看不出半点心虚之色,他说:“时间很多,容我慢慢回答可好?你放心,我绝无心加害你。” 玄辰注视着他,又想到他这一手神出鬼没的神通,若真要加害于自己,自己必然是无路可退,旋即微微点头。 他拉拉着玄辰坐下,轻声说:“五年前,玄门遇难,当我赶到时已经为时已晚,无力回天,我很抱歉。万幸的是,你的族人为了救你,不惜以自毁的代价,拖延时间,因此才让我有一线机会保全你的性命。关于这一点,你不用心存愧责,这是他们的夙愿,留住玄门的最后一道血脉,他们死而无憾。” “所以我的族人们,是不是已经无人生还?”玄辰坚持问,哪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人只是摇了摇头,尽在不言中。 玄辰黯然失色。 “当年我将你带来这个地方,制造了一些巧合让那个男人救你回去,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确定那对夫妇为人忠良,会好生待你,而后才安然离开。” “实在抱歉,当时肩负要事迫在眉睫,逼不得已,我只得离开一段时间。本想尽快解决之后,立即赶回这里,可未想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远超乎我的预料,才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玄辰问:“所以你究竟是?”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他注视着玄辰,说道。 玄辰面露震惊,赶紧追问:“父亲?你是父亲的朋友?那父亲如今在哪,他在哪?!” 那人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有些难以启齿,“他已经……战死!” “战……战死?”玄辰木然地看着他,旋即痴痴地摇头呢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玄辰突然面目狰狞,“他是宗族的最强者,他是宗族的神,他怎可能战死。你到底是谁,你与我说的这些,便是任意一个当事之人,也了如指掌。比如……宗族的仇人!” 那人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玄辰继续质问道:“所以空口无凭,我又拿什么相信你!” 那人静静地看着玄辰,直到…… “辰儿,父亲想要跟你讲,历代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那人,缓缓叙述说来。 这句话,是曾几何时,那个身形伟岸的男人,曾对少年说过的。 少年一直将其视若瑰宝,铭记于心。 少年不愿相信这人的话,但不得不相信了,父亲会与他说这些,那么他就真的是父亲认可的好友了。 一道凉风袭来,风里,是雏鹰破世而出的啼鸣。 “父亲是被毁了宗族的那些人杀死的吗?” “是。” “他们很强?” “很强,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那群人之一。” “我有机会报仇吗?” “有。” “可凭我这幅残破的躯壳,如何能报仇?” “所以我来了。” “你能帮我?” “能。”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名白轩!” 青衣身影腾空而起,一时间方圆数十里的风,如同受到召唤般朝这边疯狂涌来,山顶之上,狂风呼啸,飓风狂卷。 仿佛上苍,在向人间借风! 白轩双手结印,白袂飘摆间,他的周身出现了数个金色梵文铭印,细细数来,共有九数之多,旋即白轩伸手一指,九个金色梵文符印朝着玄辰飞射而去。 梵文铭印径直打入了玄辰胸膛之内,下一刻,玄辰体内原本破碎的经脉仿佛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霖,再次复苏,发出了璀璨的金灿耀芒。 “此为九乾融脉经,可助你重塑经脉,再登武道天梯!” 第六章 孵化 九枚金色符印进入玄辰体内后便如雪水消融,从顶轮开始,途经眉间、喉、心,最后在梵穴被彻底吸收,与经脉融合为一。 而随着金色符印液体与经脉交融,破碎的经脉碎片开始缓缓蠕动,像是生出灵智般在相互找寻其他的经脉碎片同伴,好似百川汇聚。 但是在这些经脉碎片蠕动的同时,玄辰体内就像是有无数的玻璃碎片在骨肉之间游走一般,仿佛千刀万剐,发出难以言喻的疼痛。 并且经脉碎片还在蠕动游走同时,不断地啃食着玄辰血肉之中的能量,它们仿佛沉眠已久,刚苏醒时饥肠辘辘的虫子,需要源源不绝的补给果腹。 “呃啊……”玄辰发出沉重的嘶吼。 一旁的白轩见状,却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经脉融合的整个过程全看你自己,万一我从旁干涉,非但起不到丁点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届时你体内的经脉会因为对外物的排斥而引发躁动,说不好便是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所以成功与否,完全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仅次一次机会,记住了。” 玄辰咬牙说:“都走到这一步了,能走下去也得走下去,不能走下去,我也要走下去!” 一滴滴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白轩面色淡然,看着眼前这张稚嫩而倔强的脸庞,拥有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坚毅轮廓。 那个男人,即使到了陨落前的最后一刻仍可以谈笑风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强大、自信,一双眸子里似乎囊进了天下万物。他是一位领袖,是一位不需要任何手段便可让人心愿臣服,唯他左右的领袖。 “啊!” 玄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如今经脉碎片已经尽数归回原位,形成了一条条布满裂痕的经脉雏形,而接下里要做的就是修补碎片间的裂痕。 之前是拼合,下面是缝补,但是明显后者要惊险艰难几何倍不止。 好比寻常的缝合伤口,先是双指捏合创口,然后穿针引线,显然后者才是整个过程当中,最为刺痛难忍的环节。 所以玄辰才会在裂缝开始修补的那一瞬间,被剧痛刺激的,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可是玄辰血肉内的能量已经在碎片拼合过程中被吞食得所剩无几了,而接下来的修补裂缝过程,必然更是需要磅礴的能量供给,可是现在,几乎山穷水尽。 玄辰努力压榨体内的能量,输送往经脉当中,却是杯水车薪,经脉碎片间的裂痕才修复了一小部分,能量却呈现出枯竭之状,渐渐停缓了下来。 这一幕白轩同样是始料未及,他没想到经脉融合竟然需要如此庞大的能量。 这是当世唯一的一卷九乾融脉经,如果失败了,就意味着玄辰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白轩又只能袖手旁观,不然哪怕是指尖轻轻一点,便可以送予少年无穷无尽的灵气。 跋前疐后,这是一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无力之感。 随着血肉之中最后一丝能量被吸收,经脉的融合也彻底陷入了停滞。剧烈的疼痛停止了,玄辰的心跳也停止了,风停了,时间也仿佛停了。 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之中。 “就这样结束了吗?”玄辰意识模糊,虚弱呢喃道。 玄辰眼前出现了幻觉,画面是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宗族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席话。 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轻轻抚摸着孩童的脑袋,温柔和蔼地说:“辰儿,这个世界很精彩,等你长大了,父亲就带你一同去游历大陆。东方的古老之国、西方的繁华异都、北方的无疆冰雪、南方的万里水域,都是这个世界最瑰丽的风景。” 孩童乖巧地点头,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内心无限向往他所描述的那些世界,日复一日地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惜最后,孩童都再没见到过男人的身影,承诺,早已随风远去。 “对不起父亲……” 少年头颅低垂,面容枯槁,了无生机,是完完全全的枯木一般。 而就当两人都以为回天乏术之时,玄辰的体内,突然涌现出了千丝万缕的青翠药力,而经脉碎片,就像离水之鱼重新获得江河之水一般,生机焕然,开始疯狂地汲取这些药力,经脉碎片重新恢复了缝合修补。 “这是药材?” 玄辰微微抬起眼,体内突然涌现的这些药材之力,都是昔日里,用于滋养身体的那些药材当中,未被吸收完的部分,残留沉积了下来,一直深藏在玄辰体内。连玄辰自己,都不曾发觉它们的存在。没想到关键时刻,绝渡逢舟,竟然起到了如此力挽狂澜的奇效。 “快!结印!”白轩赶紧提醒玄辰,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融合。 玄辰当即颤抖地抬起双手,五指竭力结印,这是九乾融脉经里的一道心决——诀脉。 随着玄辰手印结起,更多沉积的药力仿佛被经脉生生从体内牵引了出来,最后被狼吞虎咽地吞噬殆尽。 伴随着更多的药力供给,经脉碎片裂痕的修复速度也呈现成足的增长。 一道,两道,三道…… 一道道奇经八脉重塑完成,散发出璀璨的金光,竟是较之曾经更为粗壮了几分。 玄辰的嘴角终于弯起了一道希望的弧度,经脉缝补时的刺心割肉般的疼痛感,好像也微弱了许多许多。 拨云见日,大放光明,近在咫尺。 “最后一道,融!” 玄辰轻喝一声,药力猛地灌输,体内金光熠熠,夹杂着几缕青荧光泽,一点一点蔓延而过,最后,伴随着最后一缕青翠药力徐徐融入经脉当中,玄辰体内的奇经八脉,尽数修复完成! 九乾融脉经,和玄辰的经脉合而为一,经脉,呈现黄金光泽,璀璨夺目。 玄辰很清晰的能够感受到,他如今的经脉,要比曾经强大坚韧数倍不止,这就意味着,在今后的修炼里,他吸收灵气的效率,也将同等的几何倍增长。 “最后一步,贯通丹田气海。”白轩说。 距离玄辰重回武者,只差这临门一脚。 玄辰隐隐约约看到,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了脚下,一步,只需轻轻地迈出一步,他便能重新踏上那条,阔别已久的武道征途。 玄辰驱使着经脉向着丹田气海攀缘而去,相应的,丹田气海也像是感应到了久别重逢的挚友一般,与经脉遥相呼应。 因此这一过程,毫无艰难险阻,是为水到渠成。 当经脉接触到丹田气海的那一刻,一股股浓郁的灵气自丹田气海内如潮水奔腾,疯狂涌至各道奇经八脉。 霎时间,灵气波动,时隔五年,再度在玄辰体内出现。 玄辰一念而动,丹田气海开始飞速运转,玄辰的实力也与此同时呈现出跨越式的攀升。 气灵境一段、二段、三段……直到六段,才戛然而止。 不是提升仅限于此了,而是玄辰强行阻断了境界攀升的势头。 要是任由境界肆意攀升,玄辰的实力甚至可以到达气灵境八段以上的层次。 但是万事须讲究一个适可而止。经脉刚刚融合,身体也还尚未适应武者状态,若是过快提升很可能会损坏根基,得不偿失。 “根基”一词,是曾经宗门长老们最着重强调过的,可谓大道之根本,玄辰断然不敢忘。 “喝!” 玄辰双腿猛地发力,身形拔地而起,直接腾空至五米高空,在半空翻腾了数圈之后,砰然落地,将落脚处的青草都碾压成了碎泥。 “感觉如何?”白轩走了过来,问。 “还是有些生疏了,不过没有大碍,稍加适应就好了。”玄辰笑意盎然地回答道。 白轩点点头,然后他伸手一张,一枚灰白色纳戒出现在了他的掌心,“这是你父亲让我转交给你的,物归原主。现在可不再是口说无凭了。” “父亲的纳戒?”玄辰惊讶地问。 “他在那场大战之前和我见过一面。”白轩解释来由说。 大战之前吗?玄辰了然。 只怕是父亲早已做好了可能陨落的准备,故而才将他的贴身纳戒,寄托给了白轩。 呵呵,可以算是遗物吗? 玄辰小心翼翼地从白轩掌心接过那枚纳戒,而当玄辰将纳戒拿在手心上之时,纳戒中心,骤然亮起一道耀眼白光,随即有一具虚影缓缓自其中显现。 “父亲!”玄辰眼神呆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虚影。 是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傲然而立,昂藏七尺,剑眉星目,尤为醒目的一头银白长发,缥缈似仙尘。 “大哥……”白轩亦是愣愣出神。他曾试图窥探过这枚纳戒内的玄机,可是纳戒之上有玄辰父亲留下的烙印,即便是他也无法破开。 “辰儿,在你见到为父留在纳戒之中的这道念力时,想必为父已经离开了,对不起,父亲又食言了。不过为父很庆幸,你还活着。” 男人面色变得哀伤,他继续说:“我族千百年基业,终究还是毁在了我玄易之手。但是做出那个决定我无悔,只是可怜我族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因为我的失败而黯然陨落,其实不该如此。我玄易,愧对玄门上下,所有人!如果可以,黄泉路上,我会一一向他们请罪。” 男人收起悲伤,正了正色,他郑重其事地说:“辰儿,接下里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要好生牢记。” 白轩心头一惊,面色突然分外沉重。 “这枚纳戒之中有两样东西,算是为父留给你的最后礼物吧。第一样是一卷心法,此卷心法之玄奥,即便是为父穷尽数十载,也无法参透其中真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很多人不择手段,哪怕浮尸百万,也想要到得到它。”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天知地知你知,当然白叔叔,也是可以信任之人。除此之外,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让其余人知道它的存在。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拿出来好好研究。 “不过,假如某一天真因为这卷心法,而将你置身于生死存亡之境,也不妨舍弃它,无论何时,先活下去。记住,你是我族的希望,比起一卷心法,哪怕当真是举世无双,也只重不轻。” 男人歉意地说:“还有白轩,很抱歉,大哥欺骗了你,请你不要责怪大哥,将来辰儿,还有劳你替我多多照顾。” 白轩双手握紧,面色冷漠。 玄易将这枚纳戒交到他手上的那天,曾向他许诺一定会回来的,玄易隐瞒了事情的真相,把九死一生的大战,说的易如反掌。 可是事到如今,回头去看,究竟是玄易欺骗了他,还是他太天真了? 从白轩自责的眼神中,已经有了答案。 “最后是一把剑,呵,一把破烂不堪的剑,不过算不得毫无用处,而且里面住着一个还算有点意思的家伙,脾气有点古怪,不知道它愿不愿意搭理你,总之,为父是很期待的。” “九年来,为父做了一个很不称职的父亲,一直没能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很遗憾。辰儿,以后的路,你要好好走下去。” 男人微微一笑。 “最后为父想说,辰儿,你一直是父亲的骄傲……” 伴随男人展露出最后的一抹温柔笑容,虚影化作缕缕光尘,随风消散。 天地间,仿佛无事发生,从未出现过那位眼里有星辰山河的伟岸男子。 “父亲……”玄辰看着掌心,光尘散去,只剩下了那枚孤零零的纳戒。 重回武者的那一刻,玄辰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拨云见日的释然,更有眼前突然出现云山万重的沉重。他肩上背负的责任太重了,重到他不敢受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担心会受其影响,阻碍他的武道攀登。 玄辰将灰白色纳戒戴在手上,目光无比坚毅地仰望万丈碧空之顶。 “父亲,你没完成的那些事情,让孩儿来吧!” 第七章 有点意思的小人 “纳戒内的秘密,千万记得守口如瓶,哪怕是你的养父母。不用觉得对他们隐瞒会过不去心里那个坎,这件事情,他们知道的越多,越是对他们不利。”白轩叮嘱道。 “记住了。”玄辰点点头,说。 “我们以三年为期,三年过后,我会离开。因此,这三年时间里,你必须不遗余力的提升实力,确保三年之后,能够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白轩正色说。 “我会的。”玄辰回答道。 “如此甚好。天色已晚,你先下山去,之后我会来找你,所以不用打听我的踪迹。”白轩说完,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玄辰面前。 来去如风,这手神通,令人咂舌。 玄辰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橙光余晖洒到玄辰的满头银白发丝上,在发丝随风飘散间,如同万千金缕。 “下山吧。” 玄辰脚下一动,在丛林之间跳跃穿梭,朝山下而去。久别重逢,恍若隔世。 “木斩生,那天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 晚上饭桌上,玄辰将自己恢复武者之躯的消息告诉了肖痕和林清。 肖痕激动得将那坛他一直沉放着不舍得喝的酒都端了出来,揭开泥封,喝到酩酊大醉。 玄辰喝的不多,有林清在一旁监督,说高兴归高兴,喝酒还是要量力而行。 其实啊,是心细如发的妇人担心玄辰刚刚恢复武者身躯,筋骨还没完全稳固,万一喝过了头,坏了根骨可不好,因此不敢让玄辰多喝。 将肖痕扶到床上料理好后,玄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吐纳修炼。 时隔五年再次运气,对吐纳灵气不免有些手生荆棘之感,有道是时运则存,不用则亡。幸好当初在宗门里学习的吐纳口诀与及一些技巧还熟记于心,所以虽然运气掌握上有生疏,但是在技巧方面稍作弥补,取长补短之下,修炼的效率其实并不算差。 再加上经过九乾融脉经强化的经脉,灵气的运输速度要比曾经快上许多,经脉之上散发着的淡淡金色光芒,还有净化作用,经由过滤的灵气颇为精纯,而且都不用玄辰分神留意,极其灵性。又而省去了不少功夫。 因祸得福,尽管荒废了五年,但如今却拥有了更为优秀的修炼条件,冰寒于水,玄辰相信这五年里落下的东西,他很快就可以追补回来。 时间匆匆而过,待到玄辰睁开眼,散去吐纳手印,已经是午夜了。 玄辰驱散念力,在房子周围感知了一圈,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抬起了左手,端详起那枚父亲留给他的灰白色纳戒来。 所谓纳戒,是由一种特殊的空间材质炼制而成,缩地成寸,在纳戒当中另辟空间,可以供使用者存储物品之用,便于携带。炼制的材质越佳,纳戒内的空间便越宽阔。 那么作为曾经玄易的贴身之物,这枚纳戒当然不会是凡品之流。只是纳戒之中的空间虽大,足有四五个门外院子的大小,里面却只放有两样东西,一卷卷轴,一把锈斑铁剑,空落落的,显得分外寒酸。 那卷被父亲郑重其事叮嘱的卷轴,一半漆黑一半雪白,除了样貌有些古怪之外,并没有给人太多的惊奇之感。 非是玄辰“以貌取人”,他曾见过宗族的一卷太上篇心法卷轴,外层金玉雕饰龙飞凤舞,内层材质更据说是弥足珍贵的流云金线,比起玄辰眼前的这卷稀奇古怪的卷轴,简直是云泥之别。 玄辰尝试着用念力去试探那卷黑白卷轴,也许是不可貌相,暗藏玄机? 可是当玄辰念力接触到那卷黑白卷轴的那一刻,卷轴上荡漾出了一圈极浅极浅的涟漪,一瞬间,玄辰只觉神魂一震,意识之海内如同大浪滔天,惊涛拍岸,轰然炸响。 玄辰驱散出的念力生生被震得灰飞烟灭,他抱着头颅,神魂欲裂,蜷缩在床榻上面容扭曲,痛苦不堪。 好似有无数的春雷在耳边炸响,他几乎想要痛得嘶吼出来,可是他又不能,母亲他们还在隔壁。所以他强忍住不出声,双手死死地掐进了头发里面,嘴里咬住一团被褥,额角青筋暴起,大汗淋漓。 这种脑海与心湖的震荡,一直持续了数分钟,方才渐渐消退,等到玄辰松开抱头双手,面色惨白地坐起身来时,他双眼空洞无神,愣愣地望着桌台上的那盏烛火,天旋地转,意识恍惚。 父亲所谓的“时机成熟”,难道症结之处,便是在这里?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玄辰选择暂时对那卷心法避而远之了。 然后又想到父亲对另外一柄锈剑的解释,好像没有介绍卷轴时那般正容亢色。有道是触类旁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柄锈剑不会像卷轴那般危险? 于是玄辰再次将念力探入纳戒,念力微动,把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取了出来。 万幸,相安无事。 然后玄辰把锈剑捧在手上,左看看、又看看、拿手弹、用脚踩、水泡、火烧,整整一个多时辰,翻来覆去的折腾,铁剑却仍是纹丝未动,连剑身上的铁锈都不舍得掉一点下来。 剑刃颤声浑浊,剑锋朴钝,由此可见这柄剑的品质极差。 玄辰开始对这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劈柴都费劲的破铜烂铁,有些心灰意冷。 擦了擦满头大汗,玄辰长吁了口气,“最后一次。” 玄辰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剑格上的一个红色珠子,将一缕灵气灌了进去。 为什么专门挑这个地方?因为玄辰翻来覆去,矮子堆里拔高个,整把剑上,也就这个地方还算看得过去。 珠子饱满剔透,虽然有些蒙尘迹象,但细细一看,似乎内有玲珑。珠子深处藏有一点毫光,深红色,出奇的深邃醒目。 倒是阴差阳错,随着玄辰灵气的灌输,红色珠子突然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红色光芒。 紧接着,红色珠子居然开始主动吸收玄辰散出体外的灵气,而且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甚至变得供不应求了。 “我还不信了,还能无底洞不成?” 玄辰较起劲来了,更多的灵气向红色珠子传送而去。 房间内风格突变,变成了一人一剑的对峙,玄辰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红色珠子的光芒却越来越盛。颇有一丝“取阴补阳”的意味。 “什么鬼东西!”玄辰大骂一声,准备将灵气撤回,不是他退怯,主要是他体内的灵气属实被这枚古怪珠子吸得所剩无几了,再下去,真要弹尽粮绝不可。 可是就在玄辰准备阻断灵气外泄之际,那枚珠子骤然间绽放出了剧烈的红光,居然将玄辰整个笼罩在了其中。然后以喧宾夺主的姿态,直接将玄辰的灵气从体内扯了回来,继续大肆吸收。 玄辰顿时被吓得直冒冷汗,丹田气海如同被红色珠子强行破开了一个缺口,仅剩的一些灵气不受控制地疯狂外涌,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万一丹田气海内的所有灵气都流逝殆尽,届时丹田气海将陷入枯竭,那样一来,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不亚于经脉再度受损。 而且哪怕日后有幸恢复了,也将落下终生难愈的暗疾,后果不堪设想。 玄辰如坠冰窟,丹田气海迅速就出现了枯竭症状,四肢愈发无力,双眼一闭,万念俱灰。而那颗红色珠子,仍旧不依不饶。 好在,在玄辰几近绝望之时,诡异的红色光芒突然又消失了。 丹田内仅存的一丝丝灵气,开始重新催动丹田运转,外界的灵气缓缓进入玄辰体内,恢复了些许生机。 玄辰猛地睁开眼,长长地吸了口气,劫后余生。 可还没等他吐出这口气,玄辰一愣,因为他好像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声音…… “嗝~” 是人的打嗝声? “嗝~” 又是一声。 玄辰爬下床左右查看,掀开被褥,翻箱倒柜,甚至钻到床底下吃了一脸的灰,再用念力反复检查,一无所获。 然后…… “嗝嗝,饱了。” 这一句尤为清晰,绝对没错,百分百是人的声音。 可是这房间里能够口吐人言的,除了自己似乎也没有其他东西了吧。 玄辰想了又想,最后目光落在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上,别无两样,除了吸收完玄辰的灵气之后,显得更加润泽饱满的那枚红色珠子。 红色珠子! 玄辰惊醒,若是一枚寻常珠子,又怎会诡异到强行吸食人的灵力。 除非…… 玄辰联想到父亲说的那句话:不过里面住着一个还算有点意思的家伙,脾气有点古怪,不知道它愿不愿意搭理你 玄辰突然只感觉手中锈剑好像滚红的烙铁般炙热烫手,旋即猛地将其丢了出去,哐当一声,剑刃坠地,震颤得嗡嗡作响。 “你这待客之道,属于有始无终,进门热脸,走时冷屁股,不太周到,不太周到,嗝~” 声音是从那枚红色珠子内传出的,果不其然,当真是它在说话。 闻言,玄辰死死地盯住那枚红色珠子。 “你,你……你是何方妖魔鬼怪?有胆子的现身说话,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吗?!” “哟嚯,可以的可以的,胆小而不怯,嗯,说白了,就是死鸭子嘴硬。算了算了,看在吞了你一丢丢灵气的份上,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吧,就勉为其难的让你目睹一眼本大爷的尊容吧。小家伙,你可睁大眼睛了!” 玄辰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只见一道红色强光掠过,下一刻,红色强光之中,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雾团。 再定睛一看,雾团内还漂浮着一个虚影小人,是少年模样,观其面容,应该和玄辰一般年纪。 “这……”玄辰呆滞了数刻,然后确认性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这便是你的尊容?” 先前还胆战心惊的玄辰,此刻的镇定自若,还真不是他佯装出来的,委实是那个只有他巴掌大小的虚影小人,怎么看,都像是手无缚鸡之力,人畜无害。至于先前那一手诡异的吞噬灵气之妖术,玄辰只当是妖术诡谲,又因为自己主动暴露破绽,方才让它有机可乘。 “怎么,有问题?”雾团内的虚影小人双手负后,姿态高傲。但是奈何虚影小人面容稚嫩,因此给人看起来全然像是在故作高深,让人忍俊不禁。 “有问题?你刚才差点把我的丹田气海给吸干,好像还很天经地义?”玄辰质问道。 “大爷我看得起你,你自然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一点粗糙至极的灵气而已,你也能当宝?井底之蛙!”虚影小人冷哼一声,果真是理直气壮得很。 玄辰气不打一处来,“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世间还真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虚影小人却丝毫不显心虚理亏,反而很是不耐烦地说:“我堂堂剑灵吸你点灵气怎么了?喋喋不休的,有完没完!” 玄辰一愣,“剑灵?” “对!剑灵!”虚影小人加重语气说。 “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这我知道,但是剑灵……不曾听说过。”玄辰有些困惑,说。 “呵,黄毛小儿愚蠢无知,理解,理解。既然这样,我便让你长长见识,小家伙,你听好了。”虚影小人满脸正经地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当某样东西的品质达到一定的高度,就有希望衍生出具有独立思想的灵智,就像天地灵草、铭印,只要品质足够高,都有可能生出灵智。” 虚影小人捏了捏喉咙,清了清嗓,似乎要说到正处了。 “而‘器’也一样,这个世界不乏一些兵器甲介,在时间和执器人的帮助下,逐渐衍生出了灵智,我们将这种灵智称之为“器灵”。而那些具备灵智的兵器甲介,我们又将它们归为‘灵器’。灵器的执器人,在战斗中甚至可以驱使灵器,以自主的意识协同战斗,这样一来,整体的杀伤力必然会有翻天覆地的提升。” “而本大爷我,又是超脱‘器灵’之上的,天上地下、举世无双、通天彻地、万古唯一的……” “额,额……” 虚影小人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是在努力收集词汇,但到最后,可能还是词穷了,他砸了咂嘴,掩饰尴尬潦草收尾道:“化形器灵!” “可你看起来……给我感觉一不小心都要给风吹散的样子,不太像啊。”玄辰面露质疑地说,“你该不会是见我不懂,故弄玄虚的胡诌瞎扯一通,骗人的吧?” “骗你?骗你个黄毛小儿作甚用?”虚影小人不屑地说。 “这很难说,给你吞食我的灵气找个好像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更心安理得一些之类的,都有可能。”玄辰说。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你这黄毛小儿,不仅无知,还无能谋善断之智。”虚影小人险些要气急败坏,怒气腾腾道,“要不是我现在实力受损,只需一念便可抹杀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你信还是不信?!” “不信。”玄辰很认真地一摇头,“一个连我这种气灵境的灵气都贪图,就算你所言属实,也绝对是那个什么器灵当中,最跟脚的一类。” “特娘的……我!算了,大爷懒得跟你掰扯,对牛弹琴都比跟你这黄毛小儿说话有意思。”虚影小人说完,竟是真的不再搭理玄辰,化作一缕轻烟,溜回了红色珠子之中。 “喂,我们还没理论完呢……” 玄辰对着那枚红色珠子喊道,可却没了回应。 然后玄辰看着突然陷入沉静的那柄生锈铁剑,木然陷入沉思。 他是在意那些灵气,但覆水难收,也不是非要追究清楚不可。 既然那号称“剑灵”的虚影小人,最后收了手,不曾置玄辰于死地,便说明它应该没有心存恶意。 玄辰是有很多困惑之处,想要得到解答。 虽然不清楚那卷心法和这柄锈剑的来历,但目前来看,都远不是自己可以驾驭的。 玄辰走上前,将锈剑收回纳戒,心湖微荡。 “父亲,留给我这两样东西,您究竟作何盘算?” 第八章 庙会 清晨的雾,像是一席蒙纱,笼罩在这席蒙纱下的遥北城,在蒙纱被掀开之前,便是安静祥和的。 肖痕很早就起来在院内修行了,伤势虽然还没痊愈,但正常的行动不成问题,只要用力适度,注意休息,劳逸结合下,也是有助于恢复的。 玄辰推开门,看到肖痕拳影挥动之间引起的风声赫赫,目光一热。 这套拳法看起来套路简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但想必若是运用得当,一样可以发挥出不俗的威势。 闻见玄辰这边传来的开门动静,肖痕停下手中动作,对玄辰招了招手,“辰儿快来,看看为父这套武技如何。” 然后肖痕继续摆出拳架,又是一拳打出,有一股拳风紧随其后,拂然而去。肖痕脚下的尘土,顿时被震得四处逃散。 “父亲,这门武技叫什么?”玄辰兴致勃勃地问,他现在确实急需一门趁手的武技。 曾经宗门里学习过的武技因为长久的荒废,尽管他每天都有在脑海中演练,不过总归是属于纸上谈兵,缺少真枪实战的练习,再加那些武技无不是崎岖复杂,短时间内要重新掌握显然不太现实。 而肖痕的这门拳法武技,修炼门槛应该不高,正好能够弥补他当下的武技空缺。 “这拳法可是为父的看家本领,乃是一门云开篇下品的武技,名为铁山拳。习得大成,双臂坚硬如山石岗岩,崩山裂石只需一拳破之。靠着这门武技,为父可是斩杀了不少的妖兽呢。” 云开篇下品,单从品质来看,肖痕的这门武技偏靠末流。不过很多时候也不能光凭武技的品质来评判其好坏优良,还得考量修行者本身,对武技的掌握熟练程度,是否契合自身属性,等等因素相辅相成,方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总而言之,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辰儿想学吗?” 玄辰赶紧点头,“嗯,想。” “哈哈,好,来。”肖痕开心的大笑。 “云开篇下品武技,铁山拳要诀:以双臂为基,附灵气为辅,先淬拳,后练拳法,拳风走石,即为入门……” 玄辰细心的听着肖痕讲授,逐字逐句地将铁山拳的修行要诀牢记于心。 等到讲完修行要诀,肖痕又从头开始,演示了一遍完整的出拳过程,一边出拳,一边耐心的剖析每招每式的技巧精髓,与及需要注意留心的地方。 玄辰聚精会神的观摩聆听,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将肖痕出拳的画面记下,等到肖痕演示完之后,再将帧帧画面连贯起来,在脑海中反复重演复盘。 “来辰儿,打一拳试试。” 玄辰停下手中比划拳招的动作,点点头,“好。” 然后玄辰上前一步,走到肖痕经常练武的那根木桩前,气沉丹田,双膝一屈,握拳右拳紧绷置于腰间,蓄势凝力,最后挥拳而出。 “砰!” 一声沉闷响声传出,玄辰的拳头通红一片,可是木桩却纹丝不动,仅是抖落了几片木屑,更别说打出像肖痕那样虎虎生威的拳风了。 玄辰收回拳头,尴尬地挠了挠头。 “哈哈,气势到位了,不过还有欠缺。来,运转灵气汇集到右臂之上,再……” 院子里,拳头砸在木桩上的响声此起彼伏,少年满头大汗地不断尝试,男人孜孜不倦地纠正教导。 木桩底下,震落的木屑碎片,越堆越高。 早饭好了,林清来到檐下准备叫两人吃饭时,正好撞见玄辰又是一拳打出。不过这一次的拳势已经有点像模像样了,拳头上的破竹之势初具雏形。 地上的尘土,随着玄辰的出拳轨迹,向木桩方向挪了半步。 “嘭!” 木桩上出现了凹陷,是一个浅浅的拳印。 “辰儿歇息一会吧,早饭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练习呀。”林清笑着说。 “好嘞母亲,这就来了。”玄辰回答道,旋即迫不及待地扭头问肖痕,“父亲,我这一拳怎么样?” “啊?”肖痕方才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一个劲地点头,“哦,好,很好!” 玄辰不是很相信,“当真还好?” 肖痕脸色一板,“还好?是十分好才对。要知道当年为父可是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勉强能打出了拳风的啊。你这才……算了,青出于蓝,是比不得啊。” 玄辰开怀一笑,“还是父亲教导得好。” “臭小子!我是你老子,难道还需要你照顾我的面子?”肖痕笑骂道。 玄辰一本正经地说:“孩儿说的字字属实。” “好了好了,先去吃饭吧。”肖痕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檐下的妇人,压低嗓音说,“不然等会你母亲又该大发雷霆了。” 好似有顺风耳的林清,顿时朝这边高高扬起手中锅铲,嗲怒道:“糟老头子,说什么呢你!” 早饭过后,玄辰打算去庙会一趟,他想给那枚聚灵草种子找个花坛啥的养植起来。 既然丢了一株聚灵草,得到了一枚种子,玄辰觉得是有必要上点心。养不养得活是后话,毕竟天材地宝当中不乏一些“身娇肉贵难生养”的,但总归养过之后才知道。如果真是娇贵之属,那玄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夫妇二人平日不时会悄悄塞一点零花钱到玄辰的枕头下,玄辰拒绝过几次,但夫妇两个一唱一和,还装傻卖楞,说不存在的事,他们哪来的闲钱到处丢? 后面玄辰便也就不推辞,欣然收下,但一直攒着,从来不舍得用。本想的是等到哪天家里真的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些钱便是三人的最后保障。 不过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那些药材来温养体魄了,可谓开源节流,以后家里的情况一定会越来越好,那么曾经的后顾之忧,也自然烟消云散了。 将陶罐里的金币倒在床上,哗啦哗啦,像是倒出来一条金色小溪,一枚一枚地细细数了数,竟然已有近一百枚金币之多,连玄辰自己都大吃一惊。 玄辰小心把金币装回袋子,揣在手上掂了掂,真沉!心满意足地揣入怀中。 买个简单的孕育器皿肯定是搓搓有余了,玄辰学着那些个土财主走路的姿势,鼻孔朝天,有些滑稽的跨着阔步走出屋外,关好门,等到出了院子后,方才赶紧换回了正常步伐,免得让别人给他当笑话看去了。 遥北城的庙会坐落在东南城区,规模巨大,由各个大小家族与富甲豪绅分割据有,其中以木家和墨家名下的占领区域面积最广。 寻常人家若是想售卖一些杂货商品,则需要向庙会该区域的掌管家族租赁,根据摊位的地理位置优良和面积大小来缴纳租金。 庙会上售卖的物品千奇百怪类目繁多,基本上只要你想要,肯花心思气力去找,都能够在某个摊位上淘得心仪的物件。 当然,除开一些太过珍稀的,例如铭印,精良的武器甲介,还有上乘武技心法之类。庙会上已经容纳不下其不菲的价值了,则需要选择上架拍卖行,由拍卖行着手竞拍。 一方面是以竞价方式出售的话,往往最后的成交价格都能够令人称心满意,不用担心有价无市的情况发生。 更重要的一方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你的实力不足以承担宝物傍身所带来的威胁,那么就乖乖交给拍卖行。有拍卖中间着手的话,既可以保障主人的隐私不会泄露,而且能操控拍卖行,背后的实力必然不容小觑,没人会愚蠢到在拍卖行放肆,更别说胆大包天到敢觊觎行内的宝物了。 在庙会转了许久都没找到中意的种植聚灵草种子的器皿,这让玄辰有些惆怅,不过想想既然都出来了,反正无事,就再多逛逛吧,毕竟还有不少区域是没走过的。 以前他是有勇气面对他人的闲言碎语,如今他是敢堂堂正正地直面他们的品头论足,两者看似差别不大,其实截然不同。人言可畏,无畏跟无谓,是两码事。一个,是心境足够顽强,兵来将挡。而另一个,则是风雨将来,我自泰然自若,笑看风言风语不攻自破。 今时不同往日,少年更已不是那个少年。他已不需要一笑了之,只等云开见月明。 玄辰继续在人群之间穿梭,再度走了半柱香时间后,他停了下来。因为再往前就是木家管辖的庙会区域了。 可是就在他刚要转身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前方左手边的一个摊位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玄辰皱了皱眉,还是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摊位的主人是一个面相凶煞,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中年男子,身着兽皮上衣,双目紧闭,周身灵气流转,竟是在这闹市当中打坐冥想了起来。一柄巨大的朴刀竖立在一旁,刀尖断裂出了一道缺口,却不显破败,反而添上了数分杀气。刀刃上如蛛丝般纵横交错的血迹似乎经年已久,已经侵蚀进了刀身之内,显得分外可怖。估计一般的扒手光是看到这么一口骇人的朴刀,便足矣让他们打消贼心偷念,退避三合,毕竟小命要紧。 庙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你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此人的手脚不干净,那么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绝没人会插手阻拦。 甚至说打杀完后的尸首都不用你来处理,等到庙会散会后,自然有该区域的管辖家族派人前来清扫,保证第二天崭新如初,绝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意经营。 “这位大叔。”玄辰对着那个男子唤道,可汉子却一动不动。 玄辰拉高了嗓门,再次唤道:“大叔,醒醒。” 中年男子这才睁开眼,不耐烦地问:“小娃,你作甚?” 玄辰愕然,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这个,你能卖给我吗?”玄辰指了指摊位上一个饭碗大小的黑色瓷坛。 中年男子低眉瞥了一眼少年所指之物,淡淡道:“可以,五十个金币。” 玄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五十?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瓷坛,您怎么卖的这么贵?” “爱要不要。”中年男子撇下一句,然后又闭上了眼,不给商量了。 玄辰砸了咂嘴,果然是人如其貌,不是好说话的主。可转了这么大一圈,好不容易才相中合适的,玄辰也不想轻易就打退堂鼓了。 玄辰也不管汉子有没在听,只顾继续说:“大叔,您看我就一孩子,又一身穷酸气,哪来的那么多钱啊?我是真喜欢这个小玩意,您看要不便宜一点?”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说:“四十,再想讨价还价你就另谋他家吧。” 中年男子又指了指身旁的那柄朴刀,“看到这把刀上的断口了没有,是给一只一阶妖兽的脊梁骨给震断的,这个瓷坛,就是从那只妖兽的洞巢深处找到的。为了这个破坛子我险些把命搭进去,你说值不值钱?” “我说呢,这么好的一柄神兵利器,怎么会说坏就坏,肯定是大有因由的。一看大叔就是武道超群,身手不凡。不过……能不能稍微再让让?” 中年男子一挥手,“马匹拍的响亮,没用!还想便宜?没得商量,小娃儿,莫要得寸进尺。” “当真不能再退一步?” “当真!” 玄辰一咬牙,从怀中取出钱袋,数了四十枚金币放到中年男子面前,“四十,您数数。” 中年男子接过金币,却瞥见了玄辰手上还沉甸的钱袋,质问:“小娃儿,你不是说没钱吗?” “额……”玄辰这才意识到露馅了,心想尴尬了,赶紧转圜道,“这是父亲交代给我采购家用的钱,现在我还私自花了一些,正愁回去怎么跟他解释呢。” 中年男子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了眼玄辰,可惜玄辰不露怯,没给他瞧出什么端倪,汉子只能作罢,悻悻然收起钱。 “小娃儿,能不能多嘴问一句,花四十枚金币买一口破……额,小瓷坛。换作是我肯定不舍得,莫非,这口瓷坛另有说法?”中年男子好奇地问。 “那您肯按正常的价格卖我?”玄辰反问。 “额……不肯。”汉子说。 “您这不是故意揭我伤疤来着吗?您又不肯再退一步,价格定得死死的,可我又认为喜欢这种东西是无价的,结果呢,便是当冤大头的命。”玄辰摆摆手,面露无奈地说。 仍是心有困惑,但却想不通其中玄机,汉子似乎有些心烦意乱,挥手就要赶人,“罢了,快走快走,别杵在这耽搁我修炼。” “多谢。”玄辰不以为意,拿上瓷坛准备回去了。 可是就要走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瓷坛,本少爷也看中了。” 玄辰问声,回头看去,目光骤然一冷,“木亥!” 木亥朝着玄辰戏谑一笑,“小子,识相的乖乖给本少爷送过来。一个废物泥腿子,胆敢脏了我家庙会的地界,上次的教训没吃够不成?” 对方显然是故意找茬来了,玄辰浑然不惧回以一笑,灵气悄然运转,“我要是说不呢?” “那就躺着从这出去吧。”木亥说完,身形一动,右掌化爪,向玄辰抓来。 木亥想的是若是将这小子擒回去由木斩生发落,木斩生一高兴,定然少不了赏赐自己一番好处。回想那天在那座破旧小院里,这小子竟然不知死活胆敢对木斩生口出狂言,他猜想木斩生肯定是有怒意的,只是碍于颜面,不想被人诟病说他连废物都不放过,故而隐忍没有出手。 如今这废物自己送上门来,木亥心中大喜,觉得真是天赐机缘。 木亥的手爪距离玄辰越来越近,可就在手爪即将要落到玄辰脖子上,木亥以为胜券在握时,玄辰突然一侧身,巧妙地将其避了开来。 木亥一爪落空,不敢置信的回身看向玄辰,这个前几天才被他们握在手心肆意揉捏的废物泥腿子,“这不可能!” “你这鸡爪,下河捉王八应该勉强可以。”玄辰鄙夷道。 周围聚集过来看热闹的群众,被玄辰的这句讥讽玩笑惹得嗤笑出声。 木亥面红耳赤地望向和他一起过来的两名同龄族人,用眼神询问二人,可那两人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同样不曾看清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木亥嘴里一口一个的废物放在眼里,都以为是手到擒来,便没去注意那小子的一举一动。 一定是碰巧。木亥心中暗想,抬高嗓门像是在壮胆,嚷嚷道:“别太自以为是了,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还能不能如此侥幸!” “凝水掌!”木亥手掌上灵气汇聚,随即掌心笔直前推,朝玄辰轰去。 云开篇下品武技,凝水掌! 蒙蒙升腾的水雾萦绕在木亥推置于身前的那只五指并拢的手掌周遭,水雾越来越浓,转眼之间便几乎将木亥的半个身躯笼罩其中了,这样一来,迷雾重重踪影乱,让人辨不清那藏在水雾当中的掌印,要从何而来了。 周围人群里响起哗然,遥北城最强两大家族之一的木家的子嗣,仅是对付一个连灵气都没有的孩子,居然还用上了武技? 耳边不断响起的哗然声让木亥更加羞恼了,他顿时将所有的灵气全部倾注入右掌,水雾更浓,观其气势,杀心四起,这一掌若是中的,玄辰侥幸不死也要大残。 玄辰十指紧握,脑海中再度回想起晨时练习的“铁山拳”要诀,丹田运转,双臂上的肌肉渐渐隆起。 云开篇下品武技,铁山拳! 在木亥距离玄辰仅两步之遥之际,玄辰猛然轰出双拳,径直打入那团迷雾当中,欲拨开云雾见青天。 木亥感受到那双拳头上的刚猛威势,顿时瞳孔一缩,满是骇然。 不可能!这个前几日刚刚被他们踩在脚下,肆意玩弄的懦弱蠕虫,怎么可能会爆发出这般强盛的气势?! 在这股震惊之下,木亥心神恍惚,忘记了迷雾当中还有自己的倾力一掌,率先出掌的,是自己才对。他的气势因此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就像是藏在云雾后突然大放光明的一轮明日,照亮了木亥气机破绽之所在。 “轰!” 拳掌碰撞在了一起,震得那团水汽迷雾四分五裂。 众人震惊目光之中,木亥的攻势顷刻间,摧枯拉朽般的崩溃了。 玄辰再一灌输灵气入双臂之上,拳风震出,径直冲破了木亥的灵气防线,重重砸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噗!”木亥口吐鲜血,如遭雷击,向后方倒射而去。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中央孑然而立的少年,这怎么可能是废物! 曾经的传闻,雷战佣兵团的肖痕,从妖兽山脉捡回来了一个废物少年。 少年一年足不出户,四年苟活残喘,无缘修炼体弱多病,他们总在背后称他为被豢养的寄生虫。 可是今日,少年却如一柄参天之剑,锋芒凛冽,斩碎了一切流言蜚语。 “不堪一击!”玄辰望着倒在地上犹如死狗的木亥,不屑地冷笑一声,收好瓷坛,向庙会外走去。 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空出一条通道,任少年一步一步,慢行走过。 第九章 蚕玉 玄辰迅速返回家中,反锁屋门,从柜子里取出活血化瘀的药酒,涂抹在右臂之上,擦匀后反复揉搓,手臂传来的剧烈阵痛方才渐渐轻缓了下来。 先前那一拳确实打出了拳风,连玄辰自己也没想到,故而那记“铁山拳”的威力足够强大,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玄辰的手臂险些被拳风的余震给震伤了。 “铁山拳”的要诀里提到,先淬拳,再习拳法。 说的是要先锤炼手臂筋骨,筋骨不够强横坚韧的话,承受不住拳罡反噬,很容易落下难以估量的伤疾。 玄辰刚刚恢复的武者之躯,体魄比起寻常的气灵境武者来说仍是要差上不少,手臂筋骨更没有专门锤炼打熬过的情况下,便强行使出了那一记“铁山拳”,其实很冒险。 等到手臂渐渐能够自由活动后,玄辰方才从怀中取出了那只黑色瓷坛,四十个金币,可是将近玄辰这几年积蓄的一半啊。 心疼归心疼,但玄辰也心中有数,这场看似血亏的买卖,自己肯定稳赚不赔。因为这个看似泥垢破旧的瓷坛,其价值远远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般,确被那汉子一语中的,暗藏玄机,真正的价值,藏在外面的这层黑色包浆之内。 玄辰手捧黑色瓷坛,灵气从掌心散出,缓缓攀上瓷坛,紧接着,灵气渐渐消失,不是消散于天地间化为无物,而是被瓷坛吸收了。 片刻之后,瓷坛表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皲裂,皲裂蔓延开来,最后遍布了瓷坛全身。 玄辰十指微微用力,瓷坛表面皲裂的黑色包浆开始片片剥落,待到包浆剥落殆尽,露出了一个碧绿青翠的玉坛,入手温润细腻,内有层层起伏如碧波水纹的青泽光晕流转。 “真是蚕玉!”玄辰喜出望外道。 玉乃石之美者,取之于自然,是天地精华的上天之石,天地之精。 而天地宝玉千汇万状,又以色阳性润质纯为上品。 玄辰手中的蚕玉,便是其中较为独特珍稀的一种,这种玉诞生于地底灵气之精纯浓郁地带,十年才成拇指大小一块,要达到能制成这么大一个瓷坛的体积,何止百年光阴。 蚕玉珍稀的同时,相传有能生死草,令枯木重春之奇效。用这个来温养聚灵草种子,再适合不过了。 “若不是曾经在一本古籍当中阅览过有关蚕玉的描述记载,再加上那一刻的念力敏锐感知,今天恐怕要与之失之交臂不可。”玄辰庆幸道,又心想要是那个汉子知道自己贱卖了这么一件宝贝,不得肠子都得悔青了? 玄辰没有丝毫钻了空子、占了别人便宜的情难以堪,说白了,世间天材地宝,向来都是慧眼者据之,讲究机缘巧合,更讲究鉴“美”之善。 不是强词夺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然那些古玩城、古董街的存在意义是什么?说到底,便是一个“鉴”与一个“赌”字。 况且摆在明面上的买卖,这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还是卖家漫天要价的交易。 高兴同时,玄辰取来聚灵草种子,将它放进了蚕玉坛内。种子在蚕玉坛中无风自起,悬浮于玉坛中心。聚灵草这种天地灵草,本身就是以灵气为饵,所需要的养分,自然也是从天地灵气之中汲取。那些种植凡草花木的土壤,根本无法将其生养。 放入蚕玉坛后,聚灵草种子上的那一点葱绿之色显得更为浓重,生机勃勃了。有和聚灵草如出一辙的缕缕清香飘出,虽是极淡,不过仍是让人闻之顿觉神清气爽。 把蚕玉坛放到阳光充沛的窗台上,玄辰开始在屋内,独自练习铁山拳拳法。 为了减缓拳势反噬的震痛,玄辰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许多年不曾穿过的破旧衣衫,撕扯成长条状,然后将整个双臂紧紧缠裹。 有些类似于一些喜好肉搏、赤拳杀敌的拳法宗师穿戴特制的拳套,依靠拳套的紧固,达到更畅快、更肆意出拳的目的。 一切就绪的玄辰,摆出拳架,一拳接一拳,先是让手臂筋骨慢慢适应,出拳较缓,然后慢慢累加,越来越快,拳风越来越密集,渐入佳境。 全心沉浸在双拳之上的玄辰,几乎浑然忘我,忘记了时间,忽略了休息充饥。 便是期间午饭时分,林清和肖痕先后来到房门前,敲打门扉提醒玄辰出来吃饭,玄辰都是三言两语的打发走了。 完全修炼至佳境处,恰如无我之境,周遭只有挥拳如雨,与及拳风四溢。 玄辰今日期望,是能够间距一米,以拳风扑灭烛台燃烛。 旨在一吹即灭之“一”字,一拳出,烛灭则成,不灭则无,若是连绵的拳风,哪怕最终将烛火熄灭,也只是“车轮战”的滴水穿石而已,跟铁山拳的拳意宗旨不符,或者说是与天底下绝大多数的拳意宗旨都相悖论。 只听过一拳破万法,可不曾有人说万拳破一法的。 曾有拳师言,我辈用拳之人,应当志在势如破竹,一拳镇杀,类似乱拳打死老师父这种依靠出拳多而磨死人的旁门左道,乃是拳中下流,终生无望宗师大成。还是趁早自费双臂,莫要丢人现眼。 因此,务必一拳烛灭,玄辰才能遂心快意。 是夜,夫妇二人端着饭菜,坐在小院长凳,看着屋内的火光摇曳,碗中饭菜再一次凉透了,夫妇二人面露担忧,那个臭小子已经一天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了。 妇人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汉子,“都是你,没事教辰儿练啥拳,现在好了,跟着了魔似的,饭也不吃,饿着了你负责啊?” 汉子摊了摊手,“辰儿想学我也不能不教啊……” 汉子又嘟囔道:“不教的话到时你又该说我连自家儿子都藏着掖着,没出息了。” “啥?有本事的大声说出来,嘀嘀咕咕的干啥呢?我耳朵灵着呢。”妇人改为单手端碗筷,闲置出来的左手一把掐住汉子的耳朵,“哼,别以为身上有伤我就不敢打你,打坏了身子我养!” 汉子顿时求饶道:“哎哟哎哟,疼疼疼,媳妇媳妇我错了……” 屋内的玄辰对于外面的打闹根本充耳不闻,眼前只有那盏烛火,身前只有一双大汗淋漓的拳头。 缠裹在手臂上的布带早已经被汗水浸湿,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地板上有处浅浅的低洼,此时已经积蓄成了一个小水泊了。 屋外的夫妇二人又等待了近一个时辰后,夜色已深,屋内却呜呼拳风之声络绎不绝,丝毫不见停歇趋势。两人只好端着碗筷,一个走进厨房,一个回到房间,无奈作罢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一道迅猛的拳风呼啸而过,桌上烛火,终于“噗”的一声,熄灭了。 但是屋内却仍旧有几缕光线将周遭照亮,微弱模糊,但隐隐可视。 原来是屋外天际的那抹鱼肚白处,传来的破晓晨光。 玄辰挤出一抹笑容,双臂一垂,心神松懈之后,顿时只觉双臂麻木,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精疲力倦。 然后玄辰眼皮一沉,身躯向后倒仰而去,正好倒在了床榻之上。 仅是上半身躺在床榻上的少年,一瞬间便沉睡过去,屋内,只剩少年鼾声 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的日薄西山。 —— 白骥过隙,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这半个月以来,肖痕休养伤势的同时一边指导玄辰练拳,玄辰在院内练拳之时他便在檐下冥想修炼,等到玄辰询问不解之处,或是他中途退出冥想见到玄辰有不足之处,便会加以指点。 总之玄辰受益匪浅,进步自然是竿头直上。渐渐的不再是徒有拳法规章,而是领悟到了许多武技当中潜藏的拳意真谛,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形神合一。 白轩这段时间出现的次数不多,偶尔深夜时分才会来到玄辰所住房间的屋顶,与玄辰短暂会面,了解到玄辰近日的修行情况之后,很快就又飘然远遁而去了 对那位神秘的俊俏男子,说心里话,玄辰很难在心里给到一个准确的定位。是父亲的挚友,或是助他脱离苦海的明灯? 甚至说是更上一层楼的关系? 关于最后一点,玄辰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完之后又觉得不太贴合实际,说的不好听些,便是得寸进尺了。 可为何会有这种“得寸进尺”的想法,应该是归咎于玄辰内心深处的一点迷茫,他想要一个领路人,就好像类似于练习铁山拳时在一旁悉心指点迷津的肖痕一样。 武道之路绝不可能是一帆风顺,误入歧途比比皆是,哪怕最后迷途知返,也可能因此耽误修行的最佳时期,从而变得举步维艰,难登高堂。 不然学院的意义何在,山上宗门的意义何在? 这两者都没有的情况下,玄辰便想着有人可以做他的领路人。他心知肚明,若想扶摇直上,须有不是那么蜿蜒曲折的登天阶梯。 想要尽早报复血海深仇,必当如此。 至于另外的一点很模糊,甚至于玄辰自己都可能没太发觉的那种想法的来源,兴许是因为白轩是和父亲唯一有关系的人了吧。正是有这份关系的存在,导致玄辰潜移默化的将某些情愫寄托在了白轩身上。 说白了,是心生依赖了。 这种情感很微妙,往往都是后知后觉,也可能一直不知不觉。 这一天肖痕晨时便外出了,说是要去佣兵团团部处理一点琐事,可回来的却有些晚。直到晚饭时他才说,今天新接了一个雇佣任务,雇主很着急,团内又人手紧缺,肖痕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凑一凑人头数。 但是玄辰和林清都很清楚,肖痕肯定是对于上次的聚灵草事件,心中难以释怀,觉得亏欠了佣兵团,想要尽早作出弥补。 因而玄辰和林清两人都是心照不宣,选择不去戳破那层窗户纸,情义二字,肖痕看的很重,他们二人亦是如此。这便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吧。 任务迫在眉睫,明天就要出发。 然后一直默默扒饭的玄辰,突然放下饭碗,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问题。 “父亲,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肖痕和林清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啊,旋即就脸色大变了,林清更是忽的一下,舍弃了手中碗筷,像极了要与玄辰来个舌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妖兽山脉那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去那里干嘛啊?”林清问。 “对啊辰儿,妖兽山脉危险遍地丛生,一点都不夸张,非是为父危言耸听,实则是一个个血淋淋的教训历历在目。关键在于,遇到危机关头我未必能够即时照顾到你,你受伤了怎么办?所以那种地方哪能是说去就去的啊。”肖痕也说。 “父亲,母亲,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武者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我就是想多给自己创造一些历练的机会。”玄辰耸拉着脑袋说。 “不行,太危险了。哪里不能修炼,为何非要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钻才算修炼?”林清说。 “这件事听你母亲的,等你的实力再精进一些再跟随我去历练也为时不晚,当下,不行。”肖痕斩钉截铁地说。 “父亲母亲,这五年来你们保护的我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一直活在这座院子里。”玄辰眉眼低垂,说,“我不想他们再看不起我。” 肖痕愣了愣,仿佛为少年的失落而动容了,他轻叹一声:“唉。” 林清温柔安慰说:“辰儿,母亲不是想要将你温养在这座院子里,更不想限制你的成长,只是你刚刚恢复,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妖兽,真的是太危险了。你叫母亲如何不担心,如何不阻拦?” 玄辰低着头,抓着筷子在碗里来回搅动。 肖痕看了眼林清,又看向玄辰,沉声问:“辰儿,当真非去不可?” 林清费解地看向肖痕,眼神里略到质问之色。 肖痕却视而不见,只是在等待玄辰的答复。 “不是非去不可,若是父亲母亲实在担忧,我可以打消念头。”玄辰回答,只是眼底流溢的向往,将少年的口是心非,暴露的一览无遗。 肖痕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 “你失心疯了不成?!”林清登时嗔怒道。 肖痕只顾继续对玄辰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果你做不到,我绝不会答应你。” “真的?”玄辰眼前一亮,抬起头说,“父亲但说无妨。” “你……”林清眉头紧皱。 肖痕摆了摆手,说:“孩子已经长大了,我们确实不应该束缚他。辰儿,我要你答应我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万一真的遇到了很危险的妖兽,就算我命悬一线,妖兽的爪子已经伸到了我的眼前,你也必须先求自保,找机会脱身,一刻都不准停留,更不能留下来与妖兽殊死搏斗。能不能做到?如果不能,任是你说破了天,我也绝不可能答应你。” “父亲……”玄辰有话要说。 肖痕却直截了当地说:“你只需要回答能或是不能!” 玄辰重重一点头,“父亲,我答应你。” 肖痕重新端起碗,拾起筷子夹菜吃饭,“继续吃饭,明天入山。” 一旁的林清有些怨声道:“话都让你们两个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然后她一把拍掉肖痕夹菜的筷子,“但是,辰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回来了。” 肖痕一脸愕然,向玄辰投去求助眼神。 玄辰埋下头只顾扒饭,视若无睹。 好嘛,被卖的又是自己。肖痕满脸苦涩。 夜明星稀,一位白发少年坐在屋顶,望着天上悬挂的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久之后,一席白衣缓缓现身。 “我明天要和义父一起去妖兽山脉。”玄辰对白轩说。 “为何?”白轩问。 “就想要换个修炼方式,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安逸城镇对吧?”玄辰说。 白轩意味深长地一笑,“在理。” 屋檐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静,玄辰好像有话要说,又屡次咽了回去。 一会后。 “我能做你的学生吗?”玄辰问。 白轩先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旋即漠然反问:“这很重要?” “因为光靠我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尽快变强。但我知道,你很强。”玄辰忐忑不安地看着俊朗男子,很担心他接下来就要拒绝自己了。 习惯了孑然一身的白轩,从来不愿意身边有所牵挂,这些都被他视为阻碍大道的绊脚石。所以他起初是想拒绝玄辰的,只是念头升起的那一刻,他记起了与那个男人最后一次见面时,曾对他说过的一席话。 “你早该见见我那个孩子的,聪明,天赋不错,随我,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有机会,你不妨教他一点东西,哈哈,没办法,谁让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呢,只得推卸责任,甩给你了。” 原来,早有预谋。 白轩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先斩后奏……也罢。” 对于白轩的前半句玄辰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从后半句话的那两字中,玄辰又听到了一丝弦外之音。 “那你是答应了吗?”玄辰欢悦问道。 “别高兴得太早,不合格,我随时都会将你除名。”白轩冷冷地说,旋即身形一闪而逝。 夜色下,有晚风,有愣愣傻笑的少年。 欣喜过后的少年,起身拍掉屁股上的的灰尘,翻身下到房间,准备收拾东西迎接明天的妖兽山脉之旅了。 第十章 空荡荡的遥北城 翌日清晨,玄辰和肖痕整装待发,林清将昨晚连夜赶制的一件妖兽皮鳞护甲给玄辰穿上,再三检查了数遍才安心地点头“放行”。 林清目送两人离开,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上的担心仍是迟迟挥之不去。 她回到院子,拾起扫帚簸箕,开始打扫略显狼藉的小院。这段时间玄辰和肖痕在院内练拳呼呼哈嘿的,遇到拳意正酣之际,甚至会手脚并用。饶是知晓两人是在修行练拳,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因为太“惹尘埃”了。如今屋内屋外,地板上是厚厚一层的泥尘不说,落步走过,如同雪泥鸿爪一般,都可以留下浅浅的鞋印,茶桌衣柜等等家具上,同样是拇指轻轻一刮,便沾上了满指的灰黑,惨不忍睹。好在家中少有客人和邻居走动串门,否则非要以为是她不善持家之道了。 不是她嫌每日打扫来的麻烦,非要堆积到这一天,委实是她前一刻才清理干净茶桌,后一刻刚动身准备去擦拭衣柜,茶桌上便又是落满了新的一层尘土了,只怕纵使三头六臂,也会有分身乏术之感,只得作罢。 “哼,少了你俩,我倒清净了,求之不得呢。” 林清提着扫帚簸箕,走到木桩前将地面上的一圈木屑清扫干净。 林清自顾自的傻笑着,嘴里哼着小调,似乎是乐在其中。可却是东一扫帚,西一扫帚,东完西缺,院子里到处是“漏网之鱼”,若是从高空俯瞰而下,倒像极了缝缝补补,打满了补丁的布匹。 魂不守舍的妇人,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冷清的院子。 可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 “辰儿,我们先去团里和大家会合。”走在街道上,肖痕说。 “父亲,这次是什么任务啊?”玄辰兴致勃然地问。 “这就关心起来了吗?”肖痕笑着打趣道,“这次任务是一枚二阶水系妖核。” “二阶水系妖核?那可是只有在二阶水系妖兽身上才有可能出现的啊。”玄辰震惊道。 妖核,一种妖兽的能量结晶,可谓是妖兽的第二颗心脏,亦可以称之为妖兽的能量中枢。 妖核既可以作为炼制铭印的主要材料,也可以直接镶嵌在武器甲介上,提升武器甲介的攻击和防御能力,可能不如前者利用完整,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妖核潜能,但也收效显著,受许多武者所追捧。 不过,并不是每只妖兽体内都能诞生出妖核的,一般来说,可能三四只妖兽里面才有可能出现一枚妖核,甚至几率更小。 再者抛开这一硬性条件不论,光是要捕杀一只体内拥有妖核的妖兽,便已是一件火中取栗的事情。一般来说,体内拥有妖核的妖兽,通常都比寻常妖兽强大上几分,因为能量较之更为精纯,而且在妖核的辅助下,控制狂暴能量也更加随心所欲许多,必然便更加难以捕杀。妖核的价值,可见一斑。 “嗯,是有些棘手的,所以雷行团长也会和我们一起。”肖痕说。 玄辰点头,雷行不愿肖痕参与此次雇佣任务,现在一看是有他的道理的。武师级的妖兽,说是凶兽已经不为过了。 不远处便是雷战佣兵团了,因为发展需要,雷战佣兵团在这里购置一座府邸作为总部。门庭布局装饰简单利落,没有其他豪宅府邸那般的威严石狮,或是雕梁画栋,但不仅不落气派,反而显得庄严肃穆,大有光明磊落、豪气干云之感。屋脊上的黑色牌匾,绘有暗金镀层的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雷战。 “肖大哥。”站在府外屋檐下的岳丰,朝这边招手唤道。 “我们过去吧。”肖痕对玄辰说。 “肖大哥,你这是……”岳丰走下台阶迎向两人,目光先是落在玄辰身上,问道。 “辰儿和我们一起去。”肖痕直截了当地说,没有拐弯抹角。 岳丰以为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是肖痕在开玩笑,再次问道:“啥?我没听错吧,小辰和我们一起?” “没错的。”肖痕笑道,早在意料之中。 “肖大哥你胡闹!”岳丰的两道漆黑长眉顿时重重一蹙,斥责道,“带小辰去?你当妖兽山脉万木吐翠,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好玩,想带着小辰去游山玩水呢?肖大哥你是不是糊涂啊!小辰的身体情况是咋样不用我来提醒你吧,他不是武者,去妖兽山脉?那和自个跳起脚来往火坑里蹦有区别吗?哈?” 岳丰说的满脸涨红,没见哪个当大人的这么没心没肺的。 肖痕笑而不语,瞥眼看向玄辰,是在说你惹出来的幺蛾子,该你去解释,没毛病吧? 玄辰回了他一眼,是在说您老人家只管放一百个心,你俩我都能说服,别人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岳叔,我现在可是一名武者了哦。”玄辰扬了扬下巴说。 “啥,你说啥?”岳丰扯着脖子,凑着耳朵问。 “我说我现在已经是一名武者了。”玄辰笑着重复道。 岳丰摆手说:“小辰你别急,我是在跟你父亲理论,你还小,想法天真一点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你不用编谎话来替他开脱,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任性不过脑子就该说!” 玄辰苦笑地挠了挠头,有点头疼。 旋即玄辰四下看了看,然后跑到一旁的一棵足有他的腰杆般粗壮的榕树下,右拳攥紧,没有使用铁山拳,只是纯靠拳劲,简简单单地打出了一拳,轰在榕树之上。 砰然一声。 树叶被震得纷纷脱离枝干,如雪花般飘飘然落下,而拳头所落之处,在玄辰收拳之后,留下了一个寸余深的拳印。 “这……”岳丰愕然,震惊的无以复加。 肖痕拍了拍岳丰的肩膀,说:“我儿现在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武者,而且实力还不低呢,你就放心吧。” “好,太好了。”岳丰眼眶微红,他视肖痕如亲兄弟,因为肖痕曾救过他的性命,若不是肖痕,他估计早被那只妖兽生吞活剥了。能见到自己兄弟的孩子摆脱困苦,他很高兴,比痛饮一坛陈年佳酿,还要畅快。 “岳叔,现在你放心了吧?”玄辰小跑回来,问。 岳丰重重地点头,说:“放心,放心。不过下次这种好事你们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才是。”说着,岳丰又板了板脸,故作不忿。 “哈哈,是我的不对。”肖痕揽过岳丰的肩膀,大笑道。 这时雷行和雷厉两位正副团长并肩从府邸里走了出来,当看到肖痕这边时,他们也发出了和岳丰同样的质问。岳丰主动向雷行雷厉与及在场的众人讲述了一遍先前所见。 “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呐,可喜可贺,等到此次任务顺利完结交接,我请客,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雷行大悦道,接着他又对肖痕叮嘱道,“不过仍是不能掉以轻心,妖兽山脉的凶险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也都是在里头吃过苦头的,有心历练是好事,但必须要量力而行,大道全程任重道远,绝不可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一切以安危为重。” 肖痕扭头对玄辰说:“听见了没,团长的话一定要铭记于心,皆是老成之言,不可当做耳旁风,记住了昂。” 玄辰一板一眼的对雷行抱拳行礼道:“多谢团长,晚辈一定时刻谨记着。” 雷行点头夸赞道;“嗯,我开始有点喜欢你这小家伙了,不错,不错。” “好,雷战佣兵团,出发!” —— 中午,林清简单弄了一点吃食,清水煮白饭,饱肚便可。 整理打扫了一上午,吃过饭后身体那股蛰伏已久的疲倦感方才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上下眼皮直打架,林清便回到房间靠着椅子,准备小眯一会。 等到醒来时,屋外的斜阳已经闯进了门扉,跑到了她的脚跟前了。 林清当即一惊,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睡过头了,赶紧起身,随意整理整理了衣襟,关好门,她得赶在庙会结束之前,去庙会采购齐全事先打算好的妖兽皮毛鳞甲。 如今家里多了一个修行中人,将来免不了打打斗斗,而且玄辰这才刚刚恢复,就忍不住要跟肖痕去那危险的妖兽山脉,不免让她担心以后这臭小子会不会更加不安分,三天两头往外头跑。多采购一些不错的皮毛鳞甲,缝制几件护身甲介,好防患于未然。 她本想着小憩一会便赶早出门,谁想真的犯起困来了,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手都酸了,差点错过了时间。 林清锁上院门,刚没走出去几步,就迎面撞见一个邻居。同是一名妇人,比她年长一些,皮肤略黑,身材臃肿,四峰丰硕,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 “嘿,林妹子,这是出去干啥呢?”那妇人手里挽着竹篮,挡在林清身前问。 林清捋了捋鬓角发丝,弯到耳后,回答说:“要去庙会一趟,李姐,庙会那边还没结束吧?这不中午有点犯困,就想着歇一小会,谁知道睡沉了,误了时辰。” 那妇人将手中竹篮推到林清面前,揭开表面的盖布,露出满满的一篮子白黄色的鸡蛋,说:“没呢,你看我这篮子鸡蛋,就是刚刚从庙会上买回来的。那卖蛋的老翁见我买的多,一个劲的夸我是贵客临门,非要便宜我两枚金币呢,怪难为情的。没办法,谁让我家石儿爱吃呢,整天打那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拳头,老是搞得满头大汗的,都让我心疼坏了。然后出多了力气,更是能吃能喝了,一顿三四个都不够。最近啊还喜欢上了舞刀弄枪,家里的锄头都给他不小心弄折了几根,给他爹恼的差点没一气之下把他的手脚绑起来。嗐,武者嘛,别的没有,蛮力一大堆,像是用都用不完似的。可咱也不能压着他不让他使不是?” 林清点点头,仍是柔声笑道:“是不应该的。” 那妇人好像对这句话充耳不闻,微微侧身,视线绕过林清,瞥见了院门上闭合的那柄铜锁。她问:“早上我见你家肖痕好像出去了,背着行囊,是又有任务了?” 林清如实回答:“据说佣兵团那边的任务有些着急,所以离开的仓促。” “你说那佣兵团也真是,非要赶这一时半会的,搞得别人风风火火,万一没准备妥当,不是适得其反嘛。”那妇人好似在替林清怨愤不满说。 紧接着那妇人的眼神中又掠过一抹狐疑,试探性地问“可我又见辰儿也跟着一道同行,该不会……” 林清双手横握贴在腹部,笑道:“孩子贪玩,吵着闹着说要跟着一块去,我俩拗不过他。” 那妇人好像提心吊胆地说:“林妹子,这我可就说道说道你夫妇俩了,你也别嫌我多嘴,辰儿那身体你俩是最清楚不过的,怎么敢由着他的性子,将他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呢,胡闹啊,没你们这么心大的。” “孩子长大了,我们做大人的,的确也不该处处管制于他,有肖痕和雷战佣兵团的人在,我是放心的。”林清说。 那妇人刮了林清一眼,“你啊,就是心太软,要换做是我,这种事肯定没的商量。” 林清有些面露难色地说:“李姐,你看天色不早了,我……” 那妇人连连“哦”了两声,闪身站到一旁墙角下,略有些难为情,“你看我这嘴,一说话就收不住,差点耽搁你时间了。” 林清说:“没有的事,李姐也是关心我家辰儿。” 那妇人拍了拍胸脯,如狂风卷山岗,秀林滚滚如大潮,“那还用说,咱们就隔着两堵院墙呢,我能不亲辰儿嘛?这老话说得好,远亲都不如近邻呢。” 林清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再搭话,担心“野火吹又生”。 那妇人一直注视着林清从她身前越过,见林清走远后,她捋平先前揭开的盖布的那一角,面色冷漠了下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不明摆着让那小东西送死去的吗?” 庙会上,有贩子的哟呵声。 “昨天刚刚杀的一阶妖兽,穿山兽,甲壳坚固如铁,刀枪难入,最是适合制成护甲,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 林清走到摊子前,蹲下身去,随手拾起一块被拆解成手肘长宽的黑色甲壳,问:“这甲壳怎么卖?” 摊贩是个青年汉子,见来客人了,赶紧跟着蹲下身,回答:“总共十块,每块二十金币,夫人,您要是全部打包带走,我还能给您便宜,包您满意。” 林清惊讶地问:“二十?价格如此昂贵?” 贩子嘿嘿一笑,“夫人有所不知,一分钱一分货,那头穿山兽,虽只是一阶妖兽,但已经成年了,可能是资质太差,才境界不前,但是它那一身甲壳可真不是盖的。我们几个兄弟,砍断了四五把刀,硬是奈它不何。最后还是找准机会,捅中了那畜生的腹下要害,才终于将它斩杀的。” 贩子拣起一块光滑的甲壳,指指点点说:“夫人你看,完好无损,坏了四五把刀啊,仍是一点痕迹没留下,你说这玩意得有多硬?贵是贵了一点,但绝对物超所值。” 见林清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动摇,贩子赶紧趁水和泥,“夫人您放心,绝对货真价实,但凡您买回去后发现了半点弄虚作假的成分,您只管回来与我对峙。我都一一记在账上呢,绝对不敢翻账不认人。” 林清也没有怀疑贩子的信誓旦旦的真假,庙会有庙会的规矩,没人敢在各大管辖家族的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惊讶价格不菲,断没有揣测质疑的意思。”林清说,一边伸手入怀里取钱,“全要了,多少钱,您先前好像说有实惠对吧?” “夫人好耳力,本来十块共计二百金币,我算你一百八十咋样?够爽利吧?”贩子比了个“八”字手势,说。 “多谢。”林清笑着说,取出存金蓝卡,正准备递给贩子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讥笑声。 “哟,这不是肖大嫂吗?” 林清循声望去,顿时间大惊失色,几乎要因胆怯而浑身颤抖,手中的那张蓝色晶卡险些从松动的五指缝隙间溜走。 “木……仓……仓柏公子……” 木仓柏随意掷出一张金光灿灿的金晶卡,噌的一声,径直地嵌入了摊位所在的地面。 “这点小钱,我替肖大嫂付了。”木仓柏直直地注视着脸色雪白的妇人,说话同时,慢慢走近妇人,目光里的玩味愈发浓郁。 然后他微微弯身,在林清耳边低语了几声。 贩子不敢多嘴一句话,奉命唯谨地从地上拔出那张金晶卡,在自己的那张蓝晶卡上一刷,转过不多不少一百八十金币后,恭恭敬敬地走到木仓柏面前,双手递还过去。 木仓柏伸出双指,捏住卡片一端,潇洒抽回,转身离去。 贩子回到摊位上,把十块甲壳装入布袋,交给有些魂不守舍的妇人。 林清机械般地伸手接过,提在手上重若千斤一般,沉重的几乎要让她直不起腰了。她喉咙滚动,忘了擦拭掉鬓角的汗丝,赶紧跟上前面的木仓柏。 耳畔有余音不散,如雷声滚滚。 “除非你想我让去找那个废物小子算账……” 偌大的遥北城,少了父子二人的单薄妇人,已是孤立无援。 第十一章 顽皮少女与羞涩少年 到了傍晚时分,已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众人终于抵达了妖兽山脉山脚。玄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灌木丛深,古老巨树遮天蔽日,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之感。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日落进山。”雷行对众人吩咐道。 “来辰儿,先喝点水,吃点东西。”肖痕取出干粮,先递给了玄辰。 玄辰喘着大气问:“呵……父亲,为什么要选择晚上进山呢?” 这一路,为了不拖累众人脚步他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肖痕咬了口干粮,解释道:“大多妖兽都是昼出夜伏的习性,所以到了晚上妖兽的活动会相对没那么频繁,因此要安全许多,还可以免去许多麻烦。因为我们要进入山脉中层,外层的那些妖兽虽然不足为虑,但若是遭遇频繁,难免要大大影响行进效率。” “原来这样啊。”玄辰恍然大悟,正要饮水解渴,却看见远处有几道人影朝这边快速接近。 待得那几人的面容渐渐清晰。为首的是一位器宇不凡的少年,容貌俊逸,携着一丝风流倜傥之感。 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少年目光冷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少女则眉眼如黛,明眸皓齿,三千青丝飘飘扬扬如春日柳絮,身姿出落得纤细玲珑。一席墨绿色的纱裙,衬托的少女像只在原野上轻逸翩飞的青鸟。是个秀美灵气的少女。 “真巧啊,雷战佣兵团的各位。”为首的少年慢慢缓下脚步,抱拳道。 “原来是墨凌少爷。”雷行放下手中水袋,率先起身上前相迎,他问,“你领着墨清河和墨青函两兄妹来到此地是要……” “哈哈雷行团长,您问起这个来那可有话聊了。”为首的少年,正是那日在小院里,与木家木斩火争锋相对的少年,墨家的天才俊彦——墨凌。 墨凌爽朗一笑说:“说起来还要感谢雷战佣兵团的兄弟,自从上次清河跟随诸位前往妖兽山脉历练了一番后,受益匪浅,等回来实力已然如春竹般,节节攀升大涨。因此族长和长老们经过商议,决定定期派遣一批族人进入到妖兽山脉历练。真是后知后觉,以往那么多年都未曾发觉妖兽山脉竟是如此一处大益修行的风水宝地,但愿不会为时已晚。” 雷行笑道:“不晚不晚,武道路漫漫,何时都不晚。” “有雷行团长的金玉良言,晚辈放心多了。这一次是由我带清河、青函先行,算是给家族同辈做个标榜,未想竟碰巧遇见了你们,那句话说得真是妙哉,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墨凌笑着说。 “你小子,这般能说会道,也不晓得跟谁学的。不过话说回来,光靠你们三个是不是太冒险了?毕竟你三人之中仅有清河贤侄才和妖兽打过交道,但仍还只是初出茅庐而已,对于妖兽山脉的认识与及妖兽的习性都算不得多了解入深,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在妖兽山脉生存的根本,不可或缺的。”雷行关心问道。 上次墨清河随雷厉他们入山的那次,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小家伙闹着玩,所以并没有太过正视对待。再者没有肖痕与木家的那场风波撮合,雷战佣兵团和墨家的交情顶多能说是点头之交罢了。外加墨清河性子孤僻,惜字如金不喜与人交谈,那么他不问,雷厉他们自然就不会故献殷情,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少有人拥有雷行的那般八面玲珑。 所以平心而论,墨清河学到的生存本事,少得可怜。 “多谢雷行团长挂念,大长老会随行我们一起,应该问题不大。”墨凌说。 “哦?墨笑长老也来了是吗,哈,那倒是我多虑了。”雷行道,“不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我想还是有必要和你交代一二,之后墨笑长老那边,你也可以代为告知,都是能够规避许多麻烦的经验之谈。” 墨笑恭声道:“晚辈在这,代墨家先行谢过雷行团长了。” 在雷行和墨凌攀谈之际,肖痕向玄辰讲起了那天墨凌出手相助之事。当时玄辰昏迷了,对于之后发生的曲折一概不知,所以看墨凌的面孔自然陌生。 “你你你!” 那个墨绿纱裙的少女突然快步跑到玄辰面前,指着玄辰那头银白色头发她啧啧称奇地问:“你这发色是怎么做到的?” 玄辰被吓了一大跳。 “我……我这是天生的。”玄辰脸颊微红地说,目光不断躲闪,根本不敢去正面迎接上少女的那双明亮乌黑的眸子,因为很好看,盈盈双眸,似碧水在瞳。 少年只觉得头脑愈发的昏涨空白。 “青函,不可胡闹!”恭听完雷行叮嘱的墨凌见状迅速走了过来,斥声道。 旋即墨凌又赶紧对肖痕和玄辰抱拳歉意地说:“小妹无礼,还请肖大哥和玄辰兄弟莫怪。” 肖痕连忙摆手说:“墨凌少爷言重了,孩子之间的玩闹,尽管由他们去罢。” “早就听说肖大哥心胸宽广,今日一见,当是不假。”墨凌说。 “墨凌少爷谬赞了,担当不得,担当不得。”肖痕是打心底里欣赏面前的少年,年轻轻轻,却拥有与年龄截然相反的老成持重,与人接洽分外得体。青出于蓝而青于蓝,如此胸襟气度,将来成就又怎会平凡。 “肖大哥谦逊。”墨凌说,旋即看向仍不听劝,依旧满脸问号地研究着那一头银色发丝的少女。 少女竟还伸出葱白玉指,拈住几根发丝凑近了的去打量,关键是对面的少年一动不动,就任由自家的任性妹子折腾,墨凌看得甚是无奈,这该是胆子小啊,还是脾气温驯老实的可以啊? 墨凌再次斥责唤道:“青函,还不回来!” “哦。”墨绿纱裙少女嘟囔嘟囔嘴,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没能探究出个结果来,又不相信少年的“天生”说辞的少女,很不甘心。 可爱俏皮的少女冲着墨凌扮了个鬼脸,这才乖乖站回到他身后去。 “玄辰兄弟,小妹顽皮,没有惊吓到你吧?”墨凌问。 “没……没有。”玄辰嚅嗫道,又偷偷瞥了眼墨凌身后,未想少女也正从探着脑袋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撞到了一起。 玄辰只感觉好像有火花在两两目光的接触之处迸发而出,耀芒璀璨,刺目非常,于是目光根本不敢再多停留半刻,被玄辰迅速收了回去。 “玄辰兄弟在庙会上力战木亥一事我略有耳闻,那一拳,很漂亮。”墨凌竖了竖大拇指,笑着祝贺道,“恭喜玄辰兄弟踏入武道。” “谢谢。”玄辰喉咙不知为何突然干涩,导致这两字听起来分外低沉沙哑,很是难堪。 墨凌回头瞪了眼鬼头鬼脑的少女。少女嘟了嘟嘴,一副委屈模样,将小脑袋缩了回去。 “各位,长老还要那边等待,不能多留实属遗憾,抱歉,今日先行告辞,待得日后诸位凯旋,遥北城内我们再叙。妖兽山脉路途惊险,各位保重。”墨凌告辞道。 雷行说:“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希望墨凌少爷不吝开口。” “哈哈,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墨凌说完,他身后的墨清河先行转身掠去,墨凌则拖着依依不舍的少女,紧随其后离开了。 玄辰终于敢抬起头来,远望三人离去背影,清风拂面,才觉微凉。 远处,在少年无法闻见声浪的地方,少女兴趣盎然地问身旁的长兄。 “大哥,你说他的头发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知。” “会不会是假的?” “不知道。” “哼,无趣。” 名为墨青函的少女,拨弄着长发,她轻轻回头,余光一瞥即中。 “咯咯,再见。” 少年如遭雷击,目光猛然向旁一撇,企图掩耳盗铃。 “好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进山了。”雷行望着对面平原外的最后一缕余晖消散,对众人说道。 “辰儿,待会跟紧父亲。”肖痕不忘提醒玄辰说。 玄辰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点头,跟上肖痕的脚步腾身一跃,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进入山脉之后玄辰发现,山脉内部的植被要远远比外面看起来的茂密得多,地面下根本无法畅通穿行,只能选择在树木枝干之间跳跃前进。 沿途玄辰还感应到了数只低阶妖兽的存在,不过都被一行人散发出的气息震慑得不敢蠢蠢欲动。 山脉里除了森然的环境,还有很多外界所见识不到的稀奇事物,让人耳目一新。比如巴掌大小的飞虫,腰粗般的藤蔓,半丈直径的奇异花朵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斑斓荧光,一棵树上只长一颗果子,一颗果子比成年壮汉的身躯还要大…… 当然还有残破的兵器护甲,被妖兽啃食过的尸骨残骸,染血的树叶枝干。才走出去数千米远,玄辰便发现了不下十具尸骨。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 “就在这里落脚吧,岳丰,你带几个人去放置驱兽丸。” 雷行挑选的扎营地点是一块视野开阔的空旷草坪。 岳丰按照雷行的吩咐在草坪边缘撒了一些黑色的弹丸状事物。 肖痕解释道:“这是用高阶妖兽的粪便制成的驱兽丸,可以驱赶一些低阶妖兽,类似于领地震慑效用。” 有人负责拾柴生火,有人负责搭建营帐,各司其职。年纪最小又毫无经验的玄辰,无事可做,落得了个清闲。不过玄辰倒也没真的就一屁股坐下,优哉游哉地“欣赏”别人忙前忙后。 主动帮忙的同时,玄辰一边默默学习大家的做法,该怎么摆置风铃,预防一些无视驱兽丸的妖兽闯入这里,可做警醒;如何挖坑生火,才能既保证安营范围的光亮,又防止火光外泄过远,吸引来妖兽注意;各个营帐相互之间应该按照什么位置角度安置,可以做到有妖兽来袭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等等等等,细节之处颇多。 这场无声的课堂,让玄辰收获良多,也由衷感慨雷战佣兵团能够成长到今天的来之不易,这些经验,必然都是无数人以鲜血,甚至是用性命换取来的“教训”。 这正印证了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那些你看似简单的事情,只不过是你未涉足其中,太想当然罢了。 布置完一切,雷行从纳戒内取出来几坛子酒,众人见状,一个个目露精光,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唇。 雷行笑道:“每个人都可以喝一点,但不能贪杯,精神劲不能醉倒了。岳丰,你来分匀下去,看着他们。” “好嘞!”岳丰笑着就要去接手那几坛美酒。 却在这时! “吼……” 一道震天兽吼撕裂开了夜幕,响彻天穹,霎时间,地动山摇,山林剧颤。 玄辰只觉耳膜欲裂,身形受地震摇晃不稳险些跌倒。好在肖痕及时搀扶住他,同时散出一股灵力替他封住耳膜,抵御那股骇人兽吼的音波冲撞。 其余人皆是运转开来灵力,稳住身形后纷纷取出武器,严阵以待。尽管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丝毫希望,只有惊惧恐慌。 有人声音颤抖地对着山脉深处方向发问:“难道……难道是这座山脉的王,那尊八蹄血眸牛?究……究竟是谁……是谁惹怒了他?” 此时,妖兽山脉最深处,一个百丈深的幽谷,一只庞然巨兽盘踞于其中,巨兽腹生八蹄,双眸血红,体状若青牛。 “人类,你为何又来此地打搅于我,当年的约定,我已履行了不是吗?” 巨兽居然口吐人言,这是至少五阶妖兽,相当于人类武君级强者才可以做到的。 而就是这么一只骇世凶兽,此刻却匍匐在山谷之底,任由那个白色身影踩在它的头顶,践踏身为山脉之王的赫赫威严。 可它却丝毫无法动弹,更莫说是反抗,并且那双猩红的血眸中,居然还隐隐的存在一丝胆怯? “想取你妖核一用。”白色身影戏谑道。 “你欺人太甚!吼……” 那头八蹄血眸牛愤怒地昂起头,两道红色能量光柱骤然间自那双血色眼眸中爆射而出,光柱炽热非常,仿佛连空气都能灼烧蒸发。 红色光柱在夜空下扫过,落到了千丈开外的一座千仞巨峰之上。 下一刻,那座巨峰如被横刀切过,脆如纸张豆腐一般,瞬间断作两半。 隆隆作响,被切断的半部山脊缓缓向下坠去,轰然一声,无数参天巨木被顷刻间碾压成了碎屑,那处山林附近侥幸躲过一劫的惊鸟异兽,纷纷亡命逃窜,沉寂的山林,一时间哀嚎遍野。 待到红色光柱退去,八蹄血眸牛头顶的白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枚翠绿色,轮廓形同半人半兽,上半部是人的身躯,下半部是兽类四肢的铭印。 “能不能脱离这座大山,便全看你的造化了。”空气之中,那道白色身影的声音飘然远去。 躁动停止了,草坪上的众人如蒙大赦。望着被那座被削去一半的巨峰,一个接一个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着仿佛满含生机的新鲜空气。 传言这座山脉的最深处栖居有一只凶煞滔天的妖兽之王,乃是这座山脉的主宰者。今日一“闻”,传言果然只是传言,去他娘的凶煞滔天,分明是滔天覆地才对! 而敢惹怒这尊王者的存在,又该是怎样的一位通天强者?大家都祈祷是一位人类强者,因为至少从种族上归类,他们是源于一脉的。 作为队伍的统领,饶是心有余悸,心神剧荡不止,雷行也不得不强行抚平心神,从容神色以稳定军心。他对众人说:“既然这尊山脉王者安定下来了,想必不会再作乱了。刚好受八蹄血眸牛的威压影响,今晚其他妖兽应该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自个巢穴不敢出来了,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团长,你说如果惹怒八蹄血眸牛的真是一名人类强者,那这位强者该会是来自皇室,还是暮云三宗啊?” “四者都有可能。”雷行说,却等于没回答。 倒不是雷行不愿去推断,而是压根就无从下手。他虽突破了武师境,可是真要放在皇室和暮云三宗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大象脚下的蝼蚁,是永远不可能看清大象背脊上的风光的。 那人好像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只好自己分析定论说:“我觉得是暮云三宗上的人概率大一点,毕竟修行圣地嘛,说不准就有人喜欢远游四方,一边遍览山河一边修行呢。而皇室不一样,管辖这般疆域辽阔的日暮国,只怕已经是分身乏术了,哪还有闲心来到我们这遥远的地方来。” 好几个人都深以为然地默默点了点头,觉着这人的分析言之有理。 玄辰感到茫然,他只知道皇室应该是指日暮国的皇室,是日暮国的执掌者,统御一国疆土,实力超然毋庸置疑。他们所在遥北城,据说不过是日暮国“九牛”疆域当中的“一毛“弹丸之地。 可那暮云三宗,玄辰却是首次听闻。 于是玄辰便问:“父亲,暮云三宗是什么?” 肖痕挪了挪位置,往更松软的一处草坪坐去,说:“暮云三宗是帝国的三大隐世宗门,分别为荡剑宗、风渺宗和云深宗。三宗的宗门设立于帝国的三座云山之顶,每当日落时分,三座宗门便如同凌驾于日暮流云之上,故被世人称为暮云三宗。暮云三宗底蕴雄厚,即使较之皇室亦毫不逊色,里面天才辈出,强者如云,是无数人心驰神往的修行圣地。” 第十二章 狮面蝶 连续找寻了三天,玄辰一行人也未碰到合适的二阶水属性妖兽,不过期间倒是和四五只一阶妖兽遭遇了。可能是出于对领地的保护,那几只妖兽见到一行人的第一眼,便是一言不合就扑杀了过来。所以尽管不想和那几只妖兽过多纠缠,也被迫费了些精力将它们击杀了。有一位团员还不慎被一只妖兽偷袭,背部被妖兽利爪撕开了四道口子,深可见骨,差一点脊骨就碎裂了。 妖兽山脉环境恶劣,空气中的瘴气、毒虫,都会导致伤口恶化。要是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那名团员很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武道尽毁。 因此那位受伤的团员便只得提前退出了此次任务,由雷行安排了三名实力稍强的团员护送出山。 倒是在斩杀的那几只一阶妖兽体内发现了两枚妖核,品质算不得多上乘,但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一番探讨协商后,由雷行主张,其余人不谋而合,决定将其中一枚妖核的全部收入都给予那名不幸受伤的同伴。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贫苦出身,家境都算不得殷实,否则也不会从事雇佣这种刀口谋生的活计。全凭每次冒险入山,添补家用。如今的大义凛然,不是简简单单的拍着胸膛叫声好,便能爽快豪气的,牵扯到各自背后的家庭,无疑是要下很大的决心。 今天还是了无所获,天色已晚,只好暂且先返回驻扎营地。 “明日我们去东边的那片山区,那里接近溪涧上游,水源开阔,水系灵气充沛,兴许我们可以在那里碰到合适的目标。”雷行说道,他本来不想将那片区域纳入搜寻范围,因为越接近溪涧上游就意味着距离妖兽山脉内层越来越近了,不到万不得已,雷行不想靠近那处被冠为人类武者的绝命之地的危险地带。因为那尊王,既在山脉内层的深处。 但是现在因为有一人受伤,队伍一下子失去四人,折损了近四分之一的实力。若是再有意外发生,此次雇佣就要夭折,被迫无功而返了。 所以如今只能冒险几分,试着碰碰运气了。 “好了,今天大家就先好好调整状态,说不好明天便是一场恶战。林鲁虎,今晚轮到你的分队守夜了……” 雷行说道,可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他的身后陡然出现了一道巨大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扑杀过来。 雷行惊骇同时当即向前腾飞,试图躲避身后突如其来的杀机。 可是那道黑影却如蚀骨之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般对雷行穷追不舍。 “畜生,休得伤我大哥。” 一旁的雷厉怒喝道,身形骤然拔地而起,凌空一脚飞踹向那道黑影。 黑影颇具灵智,见未能得逞也不拖泥带水,止住身形向后一仰,躲开了雷厉这一脚。 众人“铿铿”地抽出了随身武器,进入警戒状态。 黑影身后,所掠过之地,留下了十余处如耒耜开凿过的沟壑,泥土翻滚,一片狼藉,都是被黑影身前的一双镰刀状的钳子劈砍出来的。 能够躲避雷行的感知悄无声息地接近然后展开雷霆影袭,尽管雷行是处在疲惫松懈的状态,但是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已经是对面前的这只妖兽实力的最好的证明,只怕比起雷行,亦是只强不弱。 惊魂未定的雷行落地后迅速转身,终于看清了袭击他的怪物究竟为何物。 “狮面蝶!” 二阶水系妖兽,狮面蝶。 身形若蝴蝶,却长着一副雄狮的面容。身前两只巨大镰刀状钳子,是狮面蝶的主要杀器,锋利程度,犹胜人间刀刃。背后的巨大黑色双翅,不仅能够振翅腾飞,而且可以在战斗中辅助平衡,大大增强狮面蝶的敏捷性。不仅如此,飞翼上的绒毛间飘落的细微粉尘,甚至可以混入空气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麻痹对手神经。 “兄弟们,暂时收起你们的疲惫,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雷行紧紧地盯住狮面蝶,雷系灵力在掌心之间滚动,隐约雷鸣。 狮面蝶像是听懂了雷行的话,雄狮面容上的鬃毛炸了开来,“哧哧”的声响从它张开的狰狞大口中发出,极为刺耳。 “用灵力护住口鼻,切勿吸进狮面蝶双翼上的黑色粉尘。”雷行最后嘱咐道,旋即取下背后大刀,身形迅猛奔出,“兄弟们,上!” “辰儿你先躲到一旁,待会见机行事,情况若是不妙,不用管我们,只要记住来时你向我许诺过的约定便可。”肖痕对玄辰说。 玄辰虽然迫切希望通过战斗来提升自己,但更清楚自己的实力和二阶妖兽的巨大差距。只是气灵境的他若是贸然加入战斗不仅不能起到一丁点的帮助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成为众人的累赘。 玄辰跳到一棵树的树干上,远远观察下面的厮杀。 实力最强的雷行首当其冲,手中的大刀高举过头顶,重重地对着狮面蝶的头颅砍下。狮面蝶举起一只钳子,“吭!”,大刀的攻势被抵挡下来了,毫不费力。 紧随其后,雷厉已闪身到了狮面蝶的背后,套上拳套的双拳对着狮面蝶的腰部轰了过去。 云开篇中品武技,雷暴拳! 有微微的雷暴声在雷厉双拳轰出的时候响起,这一拳的威力,只怕要远比玄辰对上木亥时所使用的“铁山拳”强上十倍不止。 可就当雷厉的双拳即将落到狮面蝶腰部上时,千钧一发之际,狮面蝶双翼陡然一张,覆盖住整个背脊,承受下了雷厉的雷暴拳。 雷暴拳的攻势瞬间被瓦解了,反而因为雷暴拳,将狮面蝶双翼上的黑色粉尘震的漫天而散,最靠近狮面蝶的雷行和雷厉几乎被漫天如迷雾般的黑色粉尘笼罩了。 雷行和雷厉赶紧收招从黑色粉尘的迷雾中退出,不可久留。 “小心,这畜生不简单。”雷行提醒说。 “哧哧……”黑色粉尘的迷雾退散,只见狮面蝶高昂着头,发出刺耳的叫声,像是得意,在挑衅。 突然,狮面蝶双翼一颤,飞速地向旁边的一位团员袭去。声东击西?所有人都反应不及了。 被锁定的那名团员更是愣在了当场,狮面蝶的巨钳斩了下来,他被惊吓的只是本能地将武器置于身前作为防御。 而结果不由分说,一击即溃。那名团员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被击得倒飞了出去,喷出一大口鲜血,轰然砸倒在地,翻滚出去十余米远,压垮了成片成片的青草,昏死了过去。失手弹飞的武器已经断成了两截。 见状,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武者四段的实力在这只狮面蝶的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畜生!”雷行怒喝,大刀一横,灵力陡然提升到了极致,头顶上空,出现了一只浑身布满雷电的雄鹰虚影,双翅一展,足有一丈之宽,雷霆交织之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雷行的元神,一只雷霆雄鹰。 当一个武者的境界达到了武师级别之后,神魂将会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根据所修炼的心法,由神魂衍生而出一道附体元神。 元神的存在,不仅可以提升武者在战斗之时的感知,同时亦可以辅助武者协同战斗,甚至于,许多武技都是必须要借由元神,两者相得益彰之下,方才能够发挥出最强的威力。 例如雷行,所修炼为一卷云开篇上品心法,名为“雷鹰啸宇”。 凝聚出的元神,便是那只雷霆雄鹰。元神具体呈现为何物,很多时候便与所修心法息息相关。 当然万事无绝对,曾有人喜得无上心法,于是便要去旧迎新,重修心法。可又眷恋元神与之心意相通,契合度极高,不舍忍痛割爱。便保留元神,只重修心法。只不过在以后的一段较长岁月里,元神需要融合新的心法,将会耗损大量神魂,故此元神将陷入虚弱涣散之境地,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亦如蛇蟒之流,吞食猎物之后,撑肠拄腹,就需要寻一处安全隐蔽的之所,静伏不动,慢慢消化,此时的蛇蟒,往往是最虚弱之时。 元神既然与武者神魂一体,伴随武者自身实力的羽翼渐丰,元神亦是会愈发强横,渐渐凝如实质。而且在某些个大关隘,当武者跨过之后突破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元神甚至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古籍有记载言,武道登峰造极时,元神可衍生灵智,成万丈遮天法相,蒸天煮海。 梳理总结下来,武者想要发挥出最强杀力,武道境界、心法、武技、元神,缺一不可。 雷行万万没想到这狮面蝶竟这般狡诈,心中既有怒意,又有后怕。 云开篇中品武技,聚雷斩! 雷行手中的大刀上,缕缕雷光滚动,凝聚的雷系灵力似乎将刀刃都淬炼得锋芒更盛了。雷行紧握刀柄的双手因大力所致,青筋暴涨,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蓄势待发。 “畜生,纳命来!” 大刀对着虚空猛地砍出,一道蓝色光刃脱离刀身,割裂开空气,朝狮面蝶飞速斩去。 狮面蝶疯狂扇动双翼,霎时间草屑横飞,然后,它居然直接冲着蓝色光刃飞掠而去。竟是要硬抗! 只见狮面蝶用双钳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十字斩的轨迹,与那道蓝色的雷电光刃激撞在一起。 “轰。” 这一次是泥土横飞,能量余波直接在地面上撕裂开了一个约两米直径的圆形空旷地带,裸露出湿润的泥土、流汁的草根。 蓝色光刃消散了,狮面蝶双翼微垂,眼眸里光芒黯淡了几分。 “这个畜生还真是难缠。”雷行喘了口粗气,旋即对雷厉说道,“老二,用那招吧。” 雷厉心领神会,闪身来到雷行身旁。 雷行伸出右手,雷厉伸出左手,皆五指弯曲成握球状,掌心相对。旋即两人同时施展灵力,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两人的灵力居然交织在了一起,丝丝缕缕的雷电如缠蛇一般,在两掌掌心之间疯狂扭动。 合击技,云开篇中品,千雷闪! “居然是合击武技!”玄辰惊讶出声。 合击武技是武技中的一种特殊存在,通常是由两人甚至多人一起修炼而成。修炼之人相互间必须心神相通,具有极强的默契度,才勉强算是达到学习合击武技的入门条件。之后还要涉及到灵力属性的契合等等门槛。 合击武技修炼条件可谓极其苛刻,困难程度绝非是一加一等于二,但也意味着其威力也要比寻常武技强上不少。 一个雷电光球在两人的掌心之间凝聚而成,随着两人灵力的疯狂灌注,雷电光球变得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璀璨。到最后,已经接近人头般大小。连地上的植被,都瞬间被雷电光球周遭的光电灼烧成了灰烬。 “上了!” 雷电光球中的能量已臻极致,雷行轻喝,两人的步伐同时迈出,携带着雷电光球向狮面蝶狂奔而去。 “哧!”狮面蝶发出尖锐的叫声,它好像终于在那个雷电光球之中嗅了危险的味道。 狮面蝶双翼一震,呈退避趋势,掀起狂风向后倒退。 可为时已晚。 雷行和雷厉操控雷电光球的双掌猛然向前一推,雷电光球拖着一条光电长尾,恰如奔雷一般,极速射向疯狂倒退的狮面蝶。 “千雷闪,爆!” 眨眼之间,雷电光球已经追赶上了狮面蝶,重重地砸在了狮面蝶的腹部位置。下一刻,雷电光球猛然炸裂了开来。 “轰!” 如天雷在狮面蝶腹上炸响。 狮面蝶吐出来一口绿色血液。 雷行和雷厉乘胜追击,向前暴掠,两人攥紧双拳,又是各自一拳砸在了雷电光球所落之处。 更大口的绿色血液彪出,狮面蝶的气息顿时萎靡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身前两人一拳中地后全身而退,却无计可施。 雷电光球残余的丝丝缕缕的光电缓缓消散,只留下狮面蝶腹部的一片焦黑,血肉模糊。 狮面蝶看起来似乎已是强弩之末了,那双锋利铁钳颓然垂落,黯淡无光了。 “一鼓作气,围杀,不要留给它喘息的机会。”雷行高声喊道。 旋即,雷行和雷厉,再加上肖痕、岳丰,与及另一个小队队长,武者五段实力的林鲁虎,五人一齐向狮面蝶围剿而去。 面对向自己奔袭围剿而来的五人,狮面蝶试图扇动双翼做出应对,哪怕仓皇逃遁也好。可是任由它如何挣扎,它的气息都不见回光返照,反倒愈渐虚弱,几近跌落谷底。 最终,它只好选择张开双翼,如蚕蛹一般,将身躯紧密包裹其下。 不过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这负隅顽抗的表象之下,狮面蝶的黑色双翼上,有丝丝青色液体,悄无声息的从绒毛下渗透出来,附着在双翼表面。 刀,拳,枪…… 五道攻势齐齐落在了裹成球形的黑色双翼之上,黑色双翼仿佛布匹一般被强硬撕裂,哗啦,刺啦,瞬间就变得破烂不堪了。 但是在黑色双翼被撕碎同时,破碎的翅膀鼓动震颤,将分泌在上面的青色液体溅射到了五人身上。青色液体沾到五人身上后,竟丝毫不令察觉地径直穿透了护体灵力隔膜,渗入衣物之内,最后轻而易举地融化进了皮肤表层,雪水消融一般。 五人围站在狮面蝶周身,收回了灵力,因为狮面蝶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这场战斗,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真的吗? 当雷行刚要上前将狮面蝶做最后的处理,才要抬脚,身体却如同灌铅了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随即而来的,是蔓延全身的麻痹感。 随即,肖痕在内的其余四人也相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下一刻,本来了无生机的狮面蝶却突然死灰复燃,猛地张开黑色双翼,双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灰暗的死亡毫光。 五人满目骇然,狮面蝶的气息哪见丝毫萎靡,分明锋芒正盛才对。 与狮面蝶近在咫尺的五人,双目圆睁,只闻面前的畜生发出渗人的诡异叫声,极富讥讽嘲弄,如镰刀的双钳飞舞,共计五次,血箭飚起,而后,五人尽皆吐血倒飞。 “父亲!” 眼睁睁见着变故急转直下,望着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命若悬丝的肖痕五人,站在远处高树枝干上的玄辰顿时心急如焚。 而剩余的几名团员面对此景,早已被惊惧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不受控制地浑身打颤,仿佛下一刻连手上的兵刃,都会因为手掌的无力而掉落到地上。 他们加入佣兵团这么久以来,都曾面临过生死存亡之境,本不至于如这般狼狈。归咎原因来,是因为过往的每一次他们总能凭借远胜妖兽的智慧化险为夷,因为人和妖兽不一样的是,人懂得协同合作,懂得计谋、陷阱。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几乎被那只狮面蝶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达到了人类武皇级境界的妖兽才能拥有与人类相媲美的灵智,所以论比拼智慧计谋他们向来信心十足,也一直将头脑作为进出于妖兽山脉的最大依仗。 可是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尽管狮面蝶的灵智还未开化到可以媲美人类的层次,但是已经拥有了不逊色于他们的狡猾了,他们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们连玉石俱焚的血性都没有了,如同群龙无首的士兵,万念俱灰。 管不得那么多了,让他看着父亲见死不救他怎么做得到? 信守承诺是重要,但是人都没了,还要约定干甚用! 可就在他刚运转开来灵气,就欲纵身一跃而下,一股杀气却率先一步,向他笼罩了过来。 是狮面蝶! 玄辰身躯凝固,咔呲咔呲地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见狮面蝶朝着他,露出了那两排参差不齐,却尖锐狰狞的牙齿,唾液垂涎,像是在对他笑,骇人心魄的阴笑。它漆黑的目光将玄辰牢牢锁住,准确的说,是玄辰腰怀位置。 “这……”玄辰先是一头雾水,旋即幡然醒悟,这家伙,难道是在打聚灵草种子的主意? 种在蚕玉坛中的聚灵草种子,此刻正静静躺在玄辰怀中。玄辰一直随身携带,平时一直是放在纳戒之中的,等到晚上回到营地后,玄辰才会取出来,让它吸收天地灵气。刚才回到营地后,玄辰便是和往常一样取出来了,只是当狮面蝶闯入的时候,他就顺手揣进了怀里。 可是狮面蝶为何会突然对聚灵草种子生出兴趣,玄辰很是疑惑不解,但当下有一件事他很清楚:跑,使出吃奶的劲跑,既然狮面蝶现在的目标是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吸引狮面蝶的注意将它带离此处,留给众人喘息的机会。 打定注意后,玄辰跃下树干,翻身飞快向身后密林方向竭尽全力地奔跑而去。 可是玄辰算中了狮面蝶的心计,却在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助肖痕众人脱困的情况下,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攸关他性命的问题。 就是以他的实力,能够在狮面蝶的追杀之下,跑出去几步?可以活多久,拖延多长时间?是否他赔上性命争取出来的那点时间,根本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或者说,狮面蝶从一开始就是在打聚灵草种子的主意。它起先准备偷袭实力最强的雷行,可惜一招落空,被雷行兄弟二人及时化解了。后来重伤其中一名团员,意欲激怒众人,然后假装被击杀。实则它早已将比黑色粉末麻痹性更强的青色液体悄然分泌在了双翼表面,只要雷行等人攻击它的双翼,那些寻常的护甲根本无法阻挡其侵蚀入体的青色液体,就会顺势飞溅到他们身上。 寻常人只知狮面蝶双翼上的黑色粉末具有麻痹毒性,却很少有人知道,狮面蝶体内暗藏的青色毒液的毒性更要比粉末强数倍不止。就算是武师级强者,只要青色毒液侵入身体,一个时辰之内,灵力尽失,四肢丧失活动能力。 最后就是狮面蝶的嗜好,食素不食荤,专吃天材地宝。以吸收天材地宝当中蕴含的灵力,来达到快速增长修为的目的。 狮面蝶红棕色的双瞳里,那个白发小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渺小,它不急不躁地收拢双翼,腹部的焦黑开始剥落,金蝉脱壳一般,滚落下一块黑色的半球形外壳,露出了壳下的真正腹部本体。 原来“千雷闪”,击破的仅仅是狮面蝶腹部外的甲壳罢了。 不,若是将狮面蝶遗弃在地面的外壳翻过来细看,就可以发现,其实千雷闪距离完全洞穿这层甲壳,还差了那么一点距离,不多,大概指甲盖那般的厚度。 甲壳剥落后露出的狮面蝶腹部真正的本体上,居然还蜷踞了六条短肢。那六条短肢延展开来,扎入了泥土之中,然后飞速履动。好像最恶的犬,用最锋利的爪子,在刨最松软的沙土。 泥土夹杂着地底的岩石,漫天飞溅。 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团员视线当中,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竟是只能勉强捕捉到模糊残影。 狮面蝶此刻的移动速度,竟是比使用双翼时还要迅捷。 短短几个眨眼间,狮面蝶就跨出了数十米距离,再几个眨眼,狮面蝶已经出现在了玄辰身后两丈远处。 狮面蝶再一次伸出那两只镰刀状的巨大双钳,对着玄辰头顶,当头劈了下去。 第十三章 意外再起 身后传来的死亡气息让玄辰心头一震,赶紧往左侧奋力一跃。 空气被撕裂,呼哧一响,狮面蝶的双钳从他的右肩一侧插肩劈下。 然后落空的双钳,狠狠地斩在了地面之上,掘出了两个半尺深的土坑。 余光瞥见此幕,玄辰顿时胆战心惊,他扯了扯右臂袖子,只剩半截袖管了。 不过侥幸躲过了狮面蝶的这一次攻击,换来的却是狮面蝶更盛的恼怒,那张狰狞狮脸上的鬃毛再一次炸开。 “你大爷!”玄辰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脾气发的,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狮面蝶身形飘逸如鬼魅,这么短的距离,以狮面蝶的身法速度,下一次镰刀钳子,玄辰还能拿什么躲? 可仍是已经无路可逃了,脚下灌木丛中又出现了一条破出地面的树根,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底,阴险歹毒地绊住了玄辰仓皇拔起的脚尖,于是玄辰整个人就这样猛地向前栽倒下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如此。 玄辰从灌木丛中挣扎翻过身来,双手撑住地面艰难回头,瞳孔里,那两道铁钳的尖端近在咫尺,毫光绽放,一抹冰寒瞬间席卷玄辰全身。 “哧……”狮面蝶发出捕获猎物的欢愉尖叫,双钳重重落下。 玄辰瞪大了双目,身躯宛如石化一般,在绝望控制住全身时,已然僵硬到无法动弹了。下一幕,仿佛就是身首异处,玄辰只感觉眼前一黑,暗无天日,死亡未来心先死。 可就当此时,玄辰手上的纳戒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红光,一瞬间便将玄辰与狮面蝶笼罩在了其中。 随即,红光之中掠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那柄锈剑无人操纵,却能自行舞动,且出剑极其凌厉,快若奔雷。一剑当空划过,一抹寒光先到,随后两截黑色钳子被震飞到了半空,远远地坠入灌木丛中,如抛石入海。 突如其来的削铁哗哧声响,如唤醒黑夜的晨钟,玄辰眼前的绝望漆黑缓缓清明,只见身前的狮面蝶正“哧哧”地凄厉尖叫,望向当空的那柄锈剑万分惊恐,被削断只剩下半截的双钳剧烈颤抖着。 锈剑在半空划了一个圈,然后稳稳落入了玄辰手中。 “你怎么这么废啊,一只小小的二阶妖兽都搞不定?” 有一道嘲弄声音传入玄辰的心湖之中,是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住在锈剑内的那具灵魂虚影。 玄辰长长呼了一口气,不是很习惯地握紧躺在手心的剑柄,双脚略感虚浮地踉跄起身。 玄辰看向狮面蝶那双被削的光滑如镜的铁钳横切面,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自己手中的这柄满身铁锈,给人感觉是刀钝得恐怕连砍菜都费劲的铁剑,居然锋利如斯? 要知道,就算是武师级的雷行,全力挥砍他手上的那把大刀,也无法在狮面蝶的那双黑色钳子上留下一丝痕迹。而手中这柄锈剑,居然轻描淡写地一挥,便双双将其拦腰削断了。 —— 与此同时,附近的某棵高树之顶,有一道白色身影遥望远处林间发生的那一幕,双手负后,面色平静,似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岁月峥嵘,修道之人在艰难坎坷中,有人革故鼎新,有人独辟蹊径,皆为进化与成长。 人是如此,妖兽亦是如此,越来越多的妖兽灵智开化更早,剔除了一些蛮撞的兽性,换取了一些灵动的智慧,是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但是远远还做不到二阶妖兽便能够比人类还玩弄娴熟那些鬼蜮伎俩,真是这样也轮不到人类进山,该是妖兽如山崩奔袭下山才对。 除非,有人违背天道,为其醍醐灌顶。 —— 玄辰吞吞吐吐道:“额……这,这是意外!” “意外?”那具灵魂嗤笑道,“呵,也许吧。” 玄辰面色突兀的涨红,似乎是情难以堪,“那个,虽然上次是你有错在先,但现在你毕竟又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人命天大,所以我还是要跟你说声…… “谢……谢谢!” 心湖间,有那虚影小人调侃说:“唷,我还以为你连‘谢’字咋念咋写都不知道呢。” 见锈剑内的虚影小人好像不是很领情,玄辰有些羞恼,补充了一句,“仅是相对而言。” 那个虚影小人被逗乐了,“你小子别的干啥啥不行,嘴皮子倒有我三两分实力。” “得了,你还是先收拾完面前的残局再说吧,现在那丑陋吓人的鬼东西赖以倚仗的甲壳和钳子都没了,等同于被废了手脚,神魂更被大爷我吓的剧荡不已,险些崩碎,已是千疮百孔之境,这要是还搞不定,你不如举起剑来,自刎算了。” 说完,自称为“剑灵”的虚影小人的气息便又沉静了下去,看样子,它并不打算照料完吃喝拉撒,还连带把屁股也帮忙擦干净。 玄辰持剑,剑尖向下,缓步向前,锈剑剑刃横扫过处,好似吹毛断发,一簇簇灌木纷纷断成两截,卡在枝杈之间,横七竖八,参差不齐。 “父亲曾教过我一式剑法,许久未练,只经常在脑海中回忆温习,不知如今使起来还能否得心应手。”玄辰沉声说,想起那个男人,他的生父,这是他唯一教过自己的一卷武技。 玄辰曾经分外勤勉修习此卷武技,因为期盼有朝一日玄易远游归来,见到自己已经将这卷武技修炼得炉火纯青,一定会分外高兴。只是孩童的简单愿望,终究是无疾而终了。 玄辰本可使用已经游刃有余的铁山拳,做最后的收官,因为毕竟玄易传授他的这一卷武技隔了五年不练,早已生疏。 可现在他手中有剑,一柄削铁如泥的锈剑,那么大可试一试。 成也好,败也罢,剑封已久,迫而待出。 狮面蝶向后倒退而去,因为它在少年手中的那柄锈剑之上,感觉到一道陨杀之势已然开始凝结。 “寻天篇下品武技,风杀剑!” 玄辰体内的灵气被瞬间一抽而空,真正用来杀敌,方晓寻天篇品阶武技的消耗之恐怖,以玄辰现在状态,光是想要使出这卷名为“风杀剑”的寻天篇下品武技的十分之一的威势都颇为勉强,差点因为灵气后继不足导致半途而废。 锈剑剑刃上,鼓鼓凌厉的旋风盘旋而起,宛如一柄柄无形的锋利刀刃,将周遭的灌木绞成了无数碎屑。 锈剑一抖,玄辰的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去。 一道寒光直接从狮面蝶的身体穿透而过。 再见到玄辰时,他一人一剑,已现身在狮面蝶的背后。 狮面蝶双目圆睁,仰天嘶鸣,瞳孔涣散。腹部,一个狭长的黑洞贯穿而过,疯狂向外流泻生机。 杀势消散,玄辰身躯摇晃,头脑昏沉,体力与灵气都几乎耗竭殆尽了,他只觉浑身都被一股无力之感充斥,将锈剑插入地面,才得以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而锈剑上,依旧除了锈迹外别无他物,滴血未沾。 “嘭!” 狮面蝶的尸体砸到了地上,绿色血液从伤口涓涓流出。这一次,它是真的死绝了。 玄辰没有急着给狮面蝶开膛破肚,检查狮面蝶体内是否有他们此行所需求的二阶水系妖核。毕竟这次付出了这么庞大的代价,若是一无所获,心里总归是会不太好受的。可比起这个,玄辰当下还是更要关心肖痕他们的情况。 玄辰拄着锈剑慢慢往丛林外走去。当那几个被吓得得一直杵在原地似乎是认命了,坐以待毙的团员,突然见到拄着锈剑走出丛林的孱弱少年,皆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他居然活下来了?” “狮面蝶呢,狮面蝶在哪里?!” “他该不会……是把狮面蝶杀了吧?” “不可能吧?!” 玄辰看了他们一眼,说:“放心吧,狮面蝶死了,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玄辰没有因为他们先前的袖手旁观而心生怨愤,当时的情形,换做是谁在都很难保证说可以保持镇静,更别说有勇气提起刀,与狮面蝶来个鱼死网破了。 如果不是最后的关键时刻剑灵出手,玄辰其实也早就接受了死亡的现实。玄辰深有体会那股绝望的力量是如何的强大,既然自己是如此,又何必要求别人要做得更好。 “他居然杀了狮面蝶!” “他才是一个气灵境,怎么可能?!” 几人不敢置信,可是转念一想,少年既然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回,除了狮面蝶已死,还能是什么? “能帮我个忙吗?”玄辰对那几人喊道。 父亲和白轩都告诫过自己,对于纳戒内的秘密务必秘而不宣,而且经过这一次的风波,玄辰更加笃定了,以后这些东西,都可能成为自己的最强杀手锏,既然如此,他就更必须守口如瓶了。 所以眼前几人如何猜想,便是他们的事。 再者说来,杀死狮面蝶的,确实也不是自己吧。这也是为什么先前玄辰对那几人说的是“狮面蝶死了”,而不是“我把狮面蝶杀了”。 怎么想,自己都没有告知他们真相的理由。 “啊?”众人面露疑惑。 “你们身上应该有带疗伤药吧?”玄辰说。 “有,有的。”他们这才终于缓过神来,羞愧得几乎想把头埋到地下去,居然在一个孩子面前丢份至此。 几人把肖痕五人分别扶不远处的一块平坦松软的草坪躺好,给他们包扎伤口,喂下了一些疗伤药, 不久,五人相继清醒了过来。 “辰儿。”肖痕虚弱地唤道。 “父亲你感觉怎么样?”玄辰问。 “好多了,没什么大碍。”肖痕笑道,旋即又问,“那头畜生呢?” “已经死了。”玄辰说, “死了?是墨家发现了这里,出手相助了吗?”肖痕问。 旁边的有一人颤颤巍巍,率先开口道:“是,是你家孩子杀了那只狮面蝶。肖大哥,您真是有福气,你家孩子,很了不得。” “什么?!”恢复些许气力肖痕五人尽皆惊声道。 玄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其实当时狮面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看狮面蝶的腹甲,都给雷行团长他们打穿了,看起来还很威风,其实外强中干罢了。后来它跑过来追我,谁想追着追着自己快不行了,于是我就捡了个便宜。” “不管怎么样,我儿子,都是好样的!”肖痕欣慰地拍了拍玄辰的肩膀,“没受伤吧,你别说丁点事没有,我可不信。” “就是跑太急,灵气消耗有点大,体内空虚匮乏有点头昏脑涨,其他便无什么异状。” 一旁的雷行深深地看了玄辰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狮面蝶体内有妖核吗?”雷厉问。 “情况紧急,我就没来得急查看。”玄辰回答道。 “无妨,等到我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再一起去查看吧。”雷行说,“但愿运气不会太差……” “不用劳烦你们了,我已经替你们检查过了。你们运气很好。”丛林里,三道身影步伐悠闲的走了出来,为首的少年手中正握着一枚蔚蓝色的菱形妖核。 “木斩生!”玄辰注视着那张他绝对忘不掉的,写满了阴险毒辣的脸庞,咬牙冷声道。 “雷行团长,诸位,别来无恙啊。”木斩生笑意玩味地缓缓走向众人,和他并肩同行的还有上次也在肖家出现过的木战,与及一位中年男人。 “原来是木向也在,怪不得你小子有恃无恐。”雷行看向木斩生身后的那位中年男人道。 “木向?”玄辰对这个名字倒有所耳闻。 是木家二长老,实力仅次木家族长和木家大长老,乃是四段武师级别,比雷行还要高上三个段位。 “雷行团长,你们的情况似乎不太好?”木向阴笑道。 “犯不着你来费心!”雷行面露鄙夷道,“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木斩生笑了笑,说:“刚才我们途经此地,未想遇见了一只还吊着一口气的狮面蝶,我便补上了一刀,嗐,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季大师委派的东西我们没找到,但愿一枚二阶水系妖核能够弥补一二。” “你们木家,就只会行此等趁人之危之事?”雷行紧咬牙关厉声道,自己等人几乎冒死所获的妖核,居然被木家捷足先登,不光所有人的血都白流了,更是整个雷战佣兵团的奇耻大辱。饶是他心境再好,也忍不住想要怒骂这几人的猪狗不如! “既然雷行团长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晚辈便也开诚布公罢。如果上次雷战佣兵团不阻我,这次木家便也会选择束手旁观,无奈啊,如今可覆水难收咯。”木斩生戏谑道。 “净说些屁话。”一旁的雷厉冷声道,信木家这几人的嘴?他还不如相信狮面蝶是自己活过来,又自己一钳子把自己的妖核挖出来送给他们几人面前。 “呵,雷厉副团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木斩生不以为意地说,又看向玄辰这边,“小子,听说你走了狗屎运,重新踏入了武境,还打伤了木亥,来了遥北城五年,你总算做了一件不那么像废物的事。” “不仅是木亥,我那天说过的话也依旧还作数,你大可来试试真假。”玄辰说。 “还是一样牙尖嘴利。”木斩生上前一步,“不过你们一个个废的废,残的残,剩下几只虾兵蟹将,呵,实在不是本少爷斜眼看人,委实不够看呐。” 木斩生身旁的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道:“好了斩生,别和他们废话,早点送他们上路吧。” 说完,木向朝玄辰等人这边大步走了过来,手上赤红色的火系灵力涌现而出,头顶上空,一只火焰雄狮虚影隐隐显现,“妖兽山脉的风景是真心不错,死在这里你们不亏。” “木家心法,寻天篇下品,炎焰狮威?”雷行目光里既是惊骇又是艳羡,惊骇的是木向的实力,以他们当下的状态他们根本无力招架,几乎是死局,艳羡的则是木向所修习的寻天篇下品心法。 心法的珍贵程度甚至还要略胜武技一筹,它直接关系到了丹田气海内的灵力流转,与及灵力储备的扩容。一门好的心法,不仅灵力流转效率远胜寻常低阶心法,同时相等的境界下,丹田气海的灵力浓郁与及精纯程度,也要远超前者。 好不容易跻身武师级的雷行,至今所修心法却也仅仅是云开篇上品层次,比起寻天篇来,看似仅仅一品自查,其实遥遥不可及。 可是现在,梦寐以求的寻天篇心法近在眼前,却成了敌人用来抹杀自己等人的利器。 这妖兽山脉真的要成为自己等人的葬身之所了?雷行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满是无力之感。祸福旦夕,自己一心坚信天道酬勤,终于好不容易走到了武师境界,本以为可以带领佣兵团更好地大放光彩,谁想,才踏出几步,就又走到了悬崖边上。 “喂,你还在吗?”玄辰用念力探进纳戒之中,对锈剑呼唤道,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玄辰现在只能再寄希望于剑灵可以再次出手了,虽然不清楚它的真正实力,但从那一剑轻轻松松地斩断了狮面蝶的那一双犹胜寻常兵刃坚固的双钳来说,必然不会太差。兴许可以化解眼下的局面。 玄辰眼前又浮现了那道白色身影,可转念一想,那位自己强行认作的老师,怎么可能会跟在自己屁股背后,像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时刻看着自己。 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像,真是死局了。 第十四章 墨笑莫笑 “哈哈,木家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怎样的家长就教的出怎样的后辈。” 一个有点肥胖的身影出现在木向扑杀至玄辰等人的轨迹之前,于半空当中截下了木向,他伸出略显“圆润”的右手依次对上木向的双掌,木向当即被那看似轻飘绵软的一掌,轰的跌落回了地面。 “墨笑你阴魂不散!”木向勃然大怒,对前面那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怒吼道。 “你才是阴魂,你全家都是阴魂。”微胖的中年男子摸了摸圆滚的肚子,笑眯眯道。 “你们没事吧?” 墨凌走了过来,冷峻的墨清河则站到了那个微胖中年男子的身后,浑身气势高涨如料峭寒风拂山岗,目光如锋芒毕露的枪尖,直指对面的木战。 那个鬼灵精怪的少女墨青函,几个轻盈飞跃来到玄辰的面前。 “你没事吧。”少女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四处打量,关心问道。 “我……我没事。”玄辰又低下头来。 少女看了又看,确定少年身上没有伤痕血迹,唯独气息虚弱了一些,确无太大影响,同是武道修行者,她清楚稍加运气调息,是可以很快恢复的。 “那就好,要是木家的人敢打伤了你,我就叫我爹爹把他们都揍成猪头。”墨青函扬着粉拳道。 “你……你爹爹?”玄辰这才终于抬起头,问。 “对啊,我爹爹。”墨青函伸手指向那个正与木家几人对峙的微胖中年男子说,“他就是我爹爹,胖是胖了点,不过很能打的。” “辰儿,那是墨家大长老墨笑,可是一位七段武师强者。”肖痕笑着介绍道,又眯了眯眼在墨青函和玄辰身上分别扫了回,最后很是深意的欣慰地点了点头。 墨青函好像察觉到了肖痕眼光里的古怪意味,面对同龄人好像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俏脸微微酡红了。 “青函,可以关心玄辰兄弟的伤势,但不可胡闹。”墨凌叮嘱说。 “哦。”墨青函说。 墨凌无奈摇了摇头,自家这个妹子也就除了她母亲说话还顶一点用了。诶不对,面前这个少年,说不定将来也能行。 “雷行团长,肖大哥,你们没事吧?”墨凌把目光重新落回雷行等人身上。 “没事。”雷行率先回答,接着问,“你们怎么在这?”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们遇见了木家的那几人,联想木家和雷行大哥你们有过瓜葛,万一你们遭遇肯定难免发生冲突。但是这一次木斩生他们有二长老木向同行,有他在你们应付起来估计会很麻烦,所以我们便决定不时留意他们的动向,这不,他们果然找上你们了。”墨凌解释道,然后问,“你们身上的伤?” “我们中了一只狮面蝶的诡计,并不是木家的人下的手,他们属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雷行苦笑道。 “狮面蝶?那木斩生手中的那枚妖核,是不是你们斩杀的那只狮面蝶身上的?”墨凌问。 “正是,不过说来惭愧,斩杀狮面蝶的是我们,但非雷战佣兵团。”雷行回答说。 “也确实,木家那群不要脸的,做得出补上最后一刀就算是他们所得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墨笑说。 雷行仍是摇了摇头,“也不是。” “哦?那是哪位强者?”墨凌惊讶道。 “就是你跟前的小强者。”雷行看向玄辰。 “玄辰兄弟?”墨凌露出不敢置信道,“可是据我所知玄辰兄弟是近期才踏入武境的呀。尽管在与木亥一战中展露过不俗的实力,可斩杀狮面蝶……” “要不是事实如此,你以为我愿意承认?当是英雄出少年,我等自愧不如呐。”雷行笑着说,笑容坦诚磊落,丝毫没有觉得因此可能会影响到雷战佣兵团的颜面,而选择遮蔽事实。 其余的雷战佣兵团成员,有人神色落寞,有人羞愧低头,有人目光满是懊悔,唯有肖痕,自豪且欣慰,却刻意掩饰着。 墨凌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微妙意味,他们是久经厮杀的职业雇佣团,结果非但中了一只妖兽的诡计不说,还得依靠一个晚辈少年的力量才得以化险为夷。这要是传出去,雷战佣兵团的名声还往哪搁?只是雷行心胸宽广,事实就是事实,不愿未被本心去强行争取那点可薄可厚的脸面。关于这一点墨凌也是由衷敬佩的。 旋即墨凌露出赞赏的脸色对玄辰道:“玄辰兄弟真是一个充满惊喜的人啊。” “我只是捡了团长他们的一个天大的便宜,纯属侥幸而已。”玄辰说。 处在众人聚光灯般的目光下,玄辰其实很不适应。因为过去五年,除了义父义母之外根本没人正眼瞧他一眼。不过正是因此,他也更懂得该如何低头做人。 墨青函嘴角微微上扬,一顾和煦,一顾春风。对面前少年,越发的好奇了,不再局限于少年别具一格银白发色。 传言,墨家有个足不出户,却把墨家大院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混世魔女”。在墨家内部,甚至流传着对她的这样一句评价:披在我见犹怜皮囊下的小魔头。 她喜好和男孩子打闹在一起,却没有一个男孩子敢和她打闹玩笑,因为但凡有过这种不堪回首经历的男孩子,无疑不是被折腾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爹喊娘。在那个“混世魔女”的世界里,似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只是下一个整蛊的对象。没有人能让她安静待在身边超过十秒钟,更别提哪个少年能让她脸红,温驯得像一小家碧玉。 这也是为什么墨凌一直训斥提醒墨青函的原因,表面是长兄的管教约束,实则是对玄辰安危的担忧啊。 “完了,情况不对。”正与木向对峙的墨笑,在某个瞬间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大事不妙! 自家闺女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做父亲的能不清楚?她的无法无天,都是他给宠出来的好不?可现在这一反常态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臭小子又是搁哪儿冒出来的? 墨笑原本笑眯着只留出一条缝的眼睛睁开了,落在玄辰身上的目光里浮现出一抹阴沉。 “墨笑,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我劝你……” 木向话还没说完,墨笑略显臃肿的身体突然飞快向他奔袭了过来,那飘逸的步法,哪像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肥胖中年。 “恬躁!”墨笑此时正愁着那股没来由出现的无名之火没处发泄,木向突然插嘴一句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墨笑就是一掌拍下,“圆润”的手似看似缓慢又绵软,可是只有接招的木向才知道其中的重若千斤。那股被沉重力道挤压的向下碾来的空气,让人自冒冷汗。 木向赶紧伸手格挡,可是下一刻,他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直接拍飞了出去。 “墨笑你疯了吗,居然下死手。”木向重重砸倒在地,爬起身来后他涨红着脸咆哮道。手臂上传来的骨折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想要骂娘了,墨笑刚才的那一掌分明是想结果了他。 木家和墨家虽然是世敌,但是眼前这件事,与墨家并无实质性的关联,可能出于想要恶心木家,墨笑出手搅局木向也可以理解。至于说笼络雷战佣兵团,大家都心照不宣,雷战佣兵团还远没达到与墨家和木家相提并论的资格。 所以仅是前者的话,木向根本没觉得墨笑需要与他们三人走到分出你死我亡的境地,毕竟这是妖兽山脉,谁也不想在此拼的元气大伤,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木向便也没全心对待,可谁想墨笑这一掌出的这般不讲理,他反应要是再慢上半刻,七窍流血可能太夸张,嘴巴鼻孔淌血不止是铁定免不了的。 “难道你以为我再跟你玩过家家?!”墨笑又闪到木向面前,这一次是一脚。 木向瞳孔睁大:“墨笑,你敢!” 紧接着,一股腥甜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木向只感觉腹部像是要被凿穿了一般,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差点痛的昏死过去。 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完全运转开灵力,只能算是以半个武者身躯半个常人体魄来硬吃的墨笑这一脚,其中痛苦与悲愤,夹杂在喷涌的鲜血之中,有苦难言。 “二长老!”木斩生眼睁睁看着木向被墨笑一脚踹飞了出去,半空中横飞的那一大口鲜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是木向轻敌了,还是墨笑太强了?从木向死不瞑目般的眼神来看,前者概率应该大一点。 “斩生小心!”还没来得及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木向就又见到一抹宽胖黑影掠出,登时对木斩生惊呼提醒道。 可怜木斩生刚听到木向的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一股风嗖地从他耳边刮过。 “不属于你东西不要随便乱拿,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偷抢抢,长大了还得了?”墨笑伸手夺过木斩生手上的妖核,对着他也是一脚,不过这一脚的力度远没有先前的势大力沉,不然这么近的距离,生生踢死木斩生都不在话下。 木斩生被踹飞到了木向身旁,摔了个满脸泥屑草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还站着的木战,满是担忧。 “怎么,你也想来一脚?”墨笑对那个体格壮硕,目光坚毅的少年问。 一旁的木战虎视眈眈地看着墨笑,明知必败无疑,却没有一丝退意,反而浑身都流泻着战意。 “要来便来,我不怕你。”木战双拳紧握,毫无畏惧道。 “木家总算还有条汉子。”墨笑收回灵力,他对木战还算有些好感,但仅仅止于他的那份一往无前的可嘉勇气。 没有再理会木家的三人,墨笑转身朝玄辰那边走去了。边走还边喃喃自语道,“女儿啊女儿,你才十三岁啊,怎么就能……,唉,你母亲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的皮给扒了啊。” “爹爹。”墨青函回头俏皮一笑。 “嗯。”墨笑依然宠溺地笑了笑,旋即说,“青函,你先起来。” “怎么啦爹爹?”墨青函依依不舍地问。 “你起来,不然为父怎么替他们检查伤势?”墨笑心里却是想,要不为了支开女儿让她里那个头发颜色稀奇古怪的小子远点,也为了自己不蜕层皮,折腾点便折腾点吧,不然谁愿意给他们检查什么伤势。 “这样啊。”墨青函虽然还是有点不情愿,不过想到对大家是有益的,便往旁边挪了挪,不多不少刚好空开一个身位,抬头问,“爹爹,这样可以吧?” 墨笑不留痕迹地抽了抽嘴角。 “可以,可以。”墨笑不露声色地说。 “那爹爹开始吧,仔细检查哦。”墨青函莞尔一笑。 墨笑弯下身,说:“各位,待会我会用灵力帮你们检查一遍体内是否有留下暗疾,避免影响到日后的修炼。” “多谢墨笑长老。”众人纷纷道谢。 墨笑当然是客气地摆了摆手以示无需多谢,心里却暗暗责骂自己为何突然想了这一出,简直赔了夫人又择兵。特娘的女儿生的太聪明也不全是好事。 “墨笑长老,其实我没事的。”轮到玄辰的时候,玄辰笑了笑说,想要拒绝。 “我说你有事你就有事,别乱动。”墨笑一手按住玄辰,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玄辰冷不伶仃地打了个寒战,那笑眯眯的眼睛缝隙里似有一道寒芒射出,刺得玄辰猛地打了个激灵。炎日当空,玄辰却感觉如坠冰窟一般,颤颤巍巍地说:“墨笑长老,我不动,您也要当心啊。” 第十五章 皇室学院选拔 一行人在妖兽山脉内休养了数日,待到能够自如行动了,方才决定下山返程。墨家的人没有提前离开,而是充当起了雷战佣兵团的“看护”,其间好几拨妖兽闯入营地,也是墨笑出手将它们驱逐而去,这让众人很是感激,也有些情难以堪。毕竟受累于此,墨家三个年轻晚辈此行的“历练”目的,不得不草草而终。 因为有伤在身,下山的速度相较来时必然要慢上许多,沿途还需尽量规避一些妖兽出没频繁的区域,兜兜转转,一番曲折下来,花了近三天的时间才顺利出了妖兽山脉。 而就在迈出妖兽山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玄辰竟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晋级到了七段气灵境。这一消息让在场的众人皆是大感欢喜。 肖痕和岳丰几人一个劲地夸好,少女墨青函笑的更加嫣然迷人。 墨凌祝贺的同时,看待玄辰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某些异样变化。 玄辰的来历依旧是个未解之谜,换做是以前墨家自然是不屑一顾,一介凡夫俗子罢了。哪怕有庙会的那一战,也顶多让人刮目相看一眼,还远远谈不上重视。 可现在不一样,他们的耳目了解中,玄辰只才踏入武境数日之余,可如今居然一跃攀升到了气灵境七段,这个变化之快委实骇人。主要是,他要比墨凌和墨清河都年幼。 墨凌和墨笑相视一眼,他们开始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来历感兴趣了。 只是“玄”姓,他们没有这个印象。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日暮国疆域何其辽阔,他们的见识才多冰山一角,陌生也不奇怪。 墨凌在山脚下和玄辰一行人道别。 “就此别过,我们还需要赶回家族复命。外出的时间久了,免得族长他们牵挂。”墨凌说。 “感谢诸位的护送,雷行万分感激。日后只要墨家需要,雷战佣兵团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雷行正色慷慨说。 “雷行团长言重了。”墨凌说,旋即看向玄辰,“一年后就是日暮国皇室学院的名额选拔赛了,玄辰兄弟应该会参加吧?” 众人皆看向玄辰,似乎对于墨凌的这个询问,都很感兴趣。 日暮国皇室学院每隔三年会对外招收学员,遥北城便有七个名额。过往的每届这七个名额几乎都被木家和墨家包揽了,本来下届的预期结果也同样会如此,但是突然杀出的玄辰闯入了他们的视线。虽然按照玄辰现在的实力和墨凌这种家族的顶尖年轻俊彦来说差距还是不小,但是玄辰如今展露出的潜力,却是他们不敢小觑的。 “你会参加吗?”墨青函笑盈盈地说,“我会参加哦。” 闻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笑容很是精彩。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这种暧昧的气氛,最是看的津津有味。 “咳咳……”墨笑轻咳两声,说,“青函,参不参加是有人家的选择,你莫要去干涉。” 墨凌摸了摸鼻梁,有意思了。 玄辰来不及回答,少女来不及得到答复 墨笑催促道:“走吧。” “各位,再会。”雷行抱手道。 “再会。”墨凌回礼。 墨青函愤愤地对墨笑做了个鬼脸,最后对玄辰挥了挥手:“再见啦。” 待到墨笑他们走远,雷行用手肘顶了顶肖痕,说:“喂,你好像捡到宝了。” “我也这么觉得。”肖痕不置可否。 “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只有玄辰,呆呆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脑一片空白。 回到遥北城后,玄辰才得知,原来这次任务的雇主是蓝氏拍卖行。 据说遥北城的蓝氏拍卖行,向上可以延伸到日暮国皇城的蓝氏家族,而且仅仅是蓝氏家族千百分支的其中一末流。 蓝氏家族位列,。 蓝氏以中间拍卖商闻名帝国,又以铸兵锻甲享誉大江南北,位列日暮国四大家族之一,实力之雄厚无法想象。如今帝国的许多上等的神兵利器,大多出自蓝氏锻造师之手。说蓝氏富甲天下,真不是夸耀之言。 而现任的遥北城蓝氏拍卖行的行长,更是当之无愧的遥北城第一强者,实力已在九段武师级别,差一步就可以问鼎武将之境。 财大气粗如他们蓝氏拍卖行,给到的佣金自然是颇为丰厚的,整整两万金。抵得上平常时候的三四个雇佣的报酬总和了。 没来得及领取佣金,玄辰和肖痕先行告别队伍,先往家中赶去。这次任务花费的时间远比预期的长,他们恐怕林清担心。 回到家中时,林清正在收拾晾干的衣裳,只是她在抬起手间,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神情略显苦楚。应该是因为手臂高举时,牵扯到了身上某处暗疾或是伤口的本能反应。 还有更为奇怪的是,林清取下晾干衣裳准备返回屋内时,仅是一个转身,她居然分了两步,动作极为缓慢小心。她的脚好像也有伤。 这一切都被感知敏锐的玄辰,尽收眼底。 “母亲,我们回来了。”玄辰佯装自若地喊道。 林清先是一惊,旋即迅速堆起笑意迎向玄辰,她走过来,脚步变得自然了,但是微微打颤,幅度被压制的极其细微,肉眼不易察觉。 “辰儿,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没事吧?真是让我担心坏了!”林清在玄辰身上左看右看,心切问道。 “你的手怎么了?”肖痕先问。 闻言,林清她捋了捋耳边散落的发丝,笑着说:“哦,前两天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的。” 肖痕刚想追问什么,在林清一记隐晦眼色扫过来之后,又立即打消了念头,改口轻声提醒说:“下次小心点,都这么大的人了。” “嗯,没事的,已经上过药了。”林清点了点头。 可两人暗地的这点小动作,哪躲得过念力敏锐远超常人的玄辰? 玄辰目光微冷,但是同样隐藏了起来,不给夫妇二人察觉。林清肯定隐瞒了什么。伤口在手臂肱骨位置,而不在关节处,绝对不是意外碰撞造成的,倒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玄辰还用念力感知到,林清大腿、膝盖、脚踝上,都还有不下四五处的受伤,极重,险些要伤及筋骨。 下手之人,不光光是要让她尝到皮肉之苦,而且还要凌辱她,要她下跪! “辰儿,一路奔波肯定饿了吧,你先回屋休息休息,我去给你煮点吃的。”林清摸了摸玄辰的脑袋,温柔地说。 “嗯。”玄辰笑着回答,向自己屋子走去了。 等到玄辰房间的门被紧紧关上之后,林清压制许久的疼痛瞬间反弹,差点站不稳跌坐到地上。 好在肖痕眼疾手快,赶紧扶着她向二人的房间走去。 他们关上门,低声交谈起来。 “究竟怎么一回事?”肖痕将林清扶到床榻坐下,问道。 “哎,你们刚走的那天,我去庙会的时候没曾想遇见了木家的人,就……嗐,你放心,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不打紧的,只要此事可以就此平息掉,我也高兴呢。对了,你入山常带的那种疗伤药还有吧,给我一些,总是装着也不是回事,难免会不小心露馅给辰儿看见。” “还剩一点,回头我再去药铺买一些回来。”肖痕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然后让她掀开伤口,准备给她上药,“不过这事想要平息,只怕……难。” 肖痕开始向林清讲述一行人在妖兽山脉与木家遭遇之事。 玄辰收回念力,一拳重重砸在了地板之上。 “又是木家!” 玄辰大概能想到了,此次事件的起因聚灵草风波应该是小,主要症结所在,应该是自己打伤木亥一事,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报复到林清身上来了。 “想报仇?”纳戒里突然传来了剑灵的声音。 “废话!”玄辰不耐烦道。 “哟哟,生气了还?”剑灵飘了出来,“怎么?怪我在木家那几个人出现时突然装死不做声?” “我没有!”玄辰说,稚嫩脸庞上的愠怒却是掩饰的不够到位,一眼即破。玄辰心里清楚剑灵帮自己是出于好心,不帮自己也无可厚非,倒也没埋怨他的袖手旁观。只是现在林清因为自己被木家欺辱,本是心性简单的少年,一下子很难控制下心头喷薄的情绪。 剑灵以手臂作枕,躺在半空中,笑道:“要么说你弱呢,木家那三个人前脚落地,后脚墨家的人就跟着过来了。你没听墨家的人说他们一直留意着木家那三人的动向吗?” “你早就知道了?”玄辰半信半疑地问。 “小家伙,凭你那点念力强度也就在一群张甲李乙面前当个山大王,比起大爷我……算了,此时就不拿话激你了,当心气坏你。总之,还是再修炼修炼吧。”剑灵撇了撇嘴道。 被贬得一文不值,玄辰也不恼,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与它逞这些口舌之快了。 “其实你要想收拾木家还不简单,叫你身边的那个人帮你,一个小小的木家简直比捏死只蚂蚁还要易如反掌。”剑灵又翘起了二郎腿,说。 “木家我自己可以解决,不用麻烦别人。现在不行以后一定可以,武者不行我就修炼到武师,武师不行我就修炼到武将,总之迟早有一日我会向他们讨要一个公道!”玄辰攥着双拳,掷地有声。 玄辰知道它说的是白轩,玄辰也清楚白轩很强。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玄辰绝不想向他求助,武道一途无论顺畅坎坷终究是自己的路,不能踩了个坑跌一跤就要人搀扶才肯起来,如果事事都想着借助身边的外力去达成想要的目的,那自己的武道,又还剩什么? 少年现在弱,但不蠢。 再者说来,白轩没有非要帮不可他的理由。 “挺有骨气的嘛。”剑灵笑了笑,说,“嗯,是块贱骨头。” 玄辰没有理会剑灵的挖苦,问道:“别光说别人,我还想问你,当时你为什么要帮我。” 剑灵换了个姿势,改为斜躺,右手撑住脑袋,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就当是还上次我吸你的那些灵力吧。” “那我们就当扯平了。”玄辰说。 剑灵不语,默认了。 玄辰见剑灵没了回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画面略显安静,沉默了好一会。 “对了,怎么说我们也算认识了,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玄辰突然问。 “叫啥?”剑灵不露声色地眼神一变,“名字这玩意有啥用,早忘了,我记它干啥?” “忘了?”玄辰追问道,“这怎么还能给忘了呢?” 剑灵的嘴角突然噙着一抹苦笑,说:“想不起来了,咋的,有意见?来来来,大爷我倒要看看你这臭小子有什么不乐意的!” 面对剑灵隐隐愠怒的质问,玄辰却显得异常平静,因为他好像在剑灵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抹被唤醒的灰色,此刻的剑灵,很失落。是自己的无心之言,唤醒了那抹灰色。 玄辰挠了挠头,憨憨一笑,“我没别的意思,真的,你别误会。” 玄辰看着神色渐渐归于平静的剑灵,很是认真地说:“我就想我们既然都是朋友了,总不能……连个称呼都没有吧,那样,总觉得怪奇怪的。” 虚影小人的剑灵,翘起嘴角,玩味一笑说:“朋友?我可没说过要和你做朋友。” “没过说不代表不可以啊。”少年笑逐颜开地说,“凡事都有一个开始嘛,有一才有二,有二才有三,有三……总之数不胜数。” 剑灵突然愣了愣。 早已在光阴长河漂泊流浪了无数岁月的剑灵,人世间的种种红尘百态,平淡无奇的悲欢离合也好,凄凄惨惨的生离死别也好。有人偶获天大机缘,一夜之间成蛟化龙,有人含辛茹苦千百年,却仅因一遭变故而被贬落凡尘,沦为凡夫俗子,大道无望。这些可歌可泣的山河画卷,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幕幕乏味至极的过眼云烟而已。 再看到少年那双天真且干净无暇的眼眸时,它恍惚之间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双,最初的,倔强眼眸。 —— “我要,杀了他们!” “可是我们打不过他们。” 衣衫破烂,遍体鳞伤的少年走在满是鸡粪狗屎的昏暗小胡同,脸上满是愤怒仇恨。他的耳朵旁,还漂浮着一团白雾,白雾内有一个稚童模样的虚影小人。 少年随脚将跟前的一只破碗踢飞了出去,撞到墙面上,摔的四分五裂。少年咬着满是血丝的牙齿说:“现在杀不了,以后我一定要杀了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稚童虚影小人使劲点着小脑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从那天起,少年与虚影小人背井离乡,凭借手中的那把剑,杀出了一条登天大道。 多年之后,少年返回故土,将那个害死他母亲的海岛小镇上的所有人,杀的一干二净,老幼妇孺,无一幸免。 自这天起,少年不再是少年,是玉树临风的青年,虚影小人不再是稚童,是风流不羁的少年。 剑灵于天地初开时成型,旷古绝今,绝世无双。 沉睡千万年,于宿命相逢之中苏醒。 杀性之强,杀生最多,世间兵刃无数,无不跪拜臣服,奉它为尊! —— 剑灵结束追忆往昔,收回视线,不再去看眼前的少年, “随你吧。”剑灵摆了摆手,说,“但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帮你卖命的话,那劝你趁早收回刚才的话。” “你这人想法未免也太阴暗了吧。”玄辰嚷着嗓子说,却满眼是笑,权当是剑灵的玩笑活,“不对,你不是‘人’。” “切!”剑灵撇了撇嘴,旋即掠回了纳戒。 “沉默表示默认,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玄辰对着纳戒说。里面没有传来回应,但玄辰知道剑灵肯定听到了。 玄辰继续说,仰头思索,自言自语,“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扬言说你只需一念便可了结了我的性命。嗯……要不我就叫你‘一念’吧。” 纳戒里依旧安静没有回应。 “呐,你不说话我就又当你答应了啊。”玄辰指着纳戒说,眼里完全是孩童的雀跃,因为今天是他第一次,提起“朋友”这个词。 “‘一念’,我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玄辰反复念叨着这个自己突发奇想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觉得真心不错,不仅顺口,而且寓意颇深。 纳戒里,锈剑上的红色珠子内,剑灵飘立在这里的一方空间,耳边不断地回响着外面少年的絮絮叨叨,不知不觉,居然笑了起来。 “呵,这小家伙真有意思。” 它的眼前又浮现出一幕画面,画面里是无数的尸体堆积如山,流淌的血液蜿蜒成河。 尸山之顶,一人一剑,血不染身,却是杀神。 时光流转,不知过了多少年,血液已干涸,尸体已枯骨,那个人却不见了,只剩下了那把剑。 它立于这方天地,从此孑然一身。 第十六章 修炼开始 第二天的晚上,白轩来了。 玄辰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自己又破一境的消息,看似是与人分享喜讯,其实连玄辰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想以此来掩盖自己心底的某些心虚。 因为他差点死在那座山里,族人们的舍生取义,面前这个男人千里迢迢而来的协渡苦海,都差点毁于一旦。只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所谓的渴望历练。 然后当玄辰笑着告诉那个白衣俊朗的男子自己突破的消息时,他没想到白轩只是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看不出丝毫喜怒。 玄辰藏得很深的那股心虚,像是被腐朽牢笼囚困的野兽,每一次冲撞,都呈现即将破关而出的趋势。 “老……师?” 白轩轻声问:“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看待这五年的?” 玄辰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心脏跳跃频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沉闷的鼓动声越发的清晰,听得玄辰耳膜鼓胀。 白轩笑了笑,好像是善解人意的不去强人所难。 “呵呵,那就让我来说好了。五年,你学会了珍惜别人的善意,学会了忍耐别人的恶意,学会了忍辱负重。你没忘记家族的血海深仇,你也没忘记那些人临死的寄托,但是同时你更没忘记,你是曾经的宗门少族长,是一个天之骄子,是众星捧月的玄易独子!” 谁知,却是绵里藏针。 玄辰脸色刹那之间变得雪白,白轩的话,像是一把无形却锋利无比的刀,刨开他鲜红心脏的表层,露出藏在深处的黑色淤血。 白轩不肯就此罢休,继续挥刀不止,“你很骄傲,当你的身躯无法支撑你的这份骄傲时,你会把这份骄傲雪藏起来。可是如今既然已经恢复武道之躯了,便可以承载那份阔别已久的骄傲了,你此时不放任它出来兴风作浪,更待何时?” “所以你觉得,连这座小城的那些凡夫俗子,都可以在妖兽山脉来去自如,你玄辰,高高在上的天才,怎么会比他们差?” “历练是小,你旨在为了安抚那颗,苦苦压抑了五年的桀骜难驯!” “告诉我,这五年里,你究竟都学到了什么?!” 白轩的声音骤然拔高,玄辰被吓得浑身一颤。 老师训斥学生,是教不严,师之惰。 白轩已经端正了老师的位置,可玄辰,似乎直到此时,才真正将学生二字,印在了心里。 林清和肖痕是一个好的父母,可因为孩子的痛苦遭遇,使得他们不忍心再在两人这里拘束玄辰,也正是为什么,玄辰稍微一倾诉苦楚,肖痕便立马心软,答应下来了玄辰同行妖兽山脉一事。从某种角度来看,夫妇二人,谈不上是合格的家长。 可是别忘了,五年前,玄辰在曾经的宗门,享受的是何等的尊厚待遇,是何等的光芒万丈,不然那些族人凭什么甘愿前赴后继地为他赴死? 这五年的砥砺岁月,确实不失为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但是磨刀石、磨刀石,如果握刀之人不及时查看刀刃的磨砺情况,做出及时的调整纠正,再好的磨刀石,也打磨不出一把完整的锋芒毕露的刀刃来。 不是只要吃够了苦头,就能熬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心境,苦难过程能学会的道理,不可能尽善尽美,不然人人都吃苦头好了,吃几年,就都能成圣人?显然是不存在的。 吃苦,就只是吃苦而已。 少年就像是一个瓷器,十四年简陋粗糙的烧制,看起火候足够,坚实无比,其实内部凹凸不平,破漏百出,只是在“备尝艰苦、不屈不挠”的外层精美瓷釉的掩饰下,一些瑕疵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而白轩今夜做的,便是一块块剥开那层虚伪的瓷釉掩饰,那真正的丑陋,淋漓尽致地暴露在玄辰眼前。 同时,白轩亦是埋下了另外的一个小考验。 今夜玄辰若是有悔恨改过之心,那么白轩与他的师徒情谊便由此开始真正名副其实。而若是玄辰仍执迷不悟,那么白轩便会代兄长玄易,清理家门! 整个玄门的希望也好,世间唯一的一卷九乾融脉经也罢,与其迟早有一日被那些人斩草除根,不如此时就由他来斩断一切因果,一了百了。 玄辰身上肩负的那些族人夙愿,像是化作了一座座高山,镇在他的头顶,接连不断、誓不罢休的,要压得他无力抬头,更要让他无颜抬头。 最后,白轩看了眼玄辰手上的纳戒。 “明天开始,你跟着我修炼,敢埋怨半个‘苦’字,我杀了你!。” 接着他身形一闪,离开了。 玄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在课堂上心不在焉,被老师揪住后严厉呵斥了一顿,罚他到教室门外自省反思的寒门学子。既觉得愧对恩师的不辞辛劳授课,又恼恨自己的不争气,错过了一堂学业这般大的过错,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供自己读书求学的家中白发苍苍的慈父慈母。 剑灵,或者说现在名叫“一念”的虚影小人,从纳戒之中飞掠出来,说:“说的那么严重,切,这不人还好好站着嘛,吓唬谁呢。” “不,老师说的没错。”玄辰缓缓蹲下身,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清冷,他不禁蜷曲成了一团,“这五年,我确实让大家都失望了。” 一念叹气一声,飘到玄辰身边,挨着他坐下。它不否认那个冷峻男人先是直击要害,然后一鼓作气连根拔起,是最有效标本治根的方法。但是…… 循序善诱,也并无不妥啊。 剑灵较这个世间都是特殊的存在,它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少年的心湖,是平静止水,还是涟漪荡漾,所有零碎毫末的变化,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它更看到了一些已经沉到了少年的心湖底下深处,尚是婴儿时期的少年,所目睹的某些画面。只是这些记忆,模糊不清,又被埋藏于湖底,所以少年再也不会记起来了。 而如今还记得那些画面的寥寥数人,也许都死了。 其中一人它甚至认识,是那个眼底有天地的男人,也是少年的父亲。 但是它不会告诉少年真相,有私心,也遵守一个天道循环。 也正是因此,在那只狮面蝶即将要扑杀少年时,不知见过多少死人的它,才会选择出那一剑。也不否认有偿还少年人情的念头,但真正促使它毫不犹豫出剑的,还是在它想看一看,这样一个命途多舛的小屁孩,到底能走到什么高度。 它愿意,再赌一次。 —— 烈日当空,炽热的高温把植被都烤得垂下了头,病恹恹的,有气无力。 可就是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一个稚嫩的少年却光着膀子站在一张挂在两棵树干之间,用灵力铺成的青色能量蛛网上,来回地闪躲迎面而来的灵力匹练。 挥汗如雨,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之下,可见滴落的汗里,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腥红之色。 匹练挥出的速度极快,角度更是刁钻,宛若捕猎长蛇。 只见少年双膝一曲,准备皆是跃起以作躲闪。可奈何脚下蛛网极富弹性,导致如同脚踩泥沼一般,缓冲去了许多的劲力,故而身体腾飞不高,险之又险,那道匹练与少年的脚踝隔着寸余距离横扫而过,当真是“接踵”。 可少年还没来的及松口气,匹练像是能够跟踪少年的气息一般,诡异地绕了一圈,杀了个回马枪,“啪”,重重抽在少年的背脊之上。 少年顿时像只折翼飞鸟,直直摔落回了青色能量蛛网上。被抽中的背脊上,又添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 才半天时间下来,少年身上,前胸加背后,已经有总共二十余处这样的鞭痕。 少年躺在青色能量蛛网上,为了忍耐剧痛,本来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了。少年没有因此放弃,他咬着牙,倔强地爬了起来。 “继续!”少年连带一口血水吐出了这两字,身形趔趔趄趄,像极了醉酒少年郎,让人满心担忧。 对面树干上,居高临下的白衣男子一言不发,右手食指划出一个极小的幅度,那道能量匹练再度快若奔雷,挥向下方少年。 你想要?那么君子便成人之美! “啪!” “啪!” “啪!” 又是连续的几道抽打声响起,农夫打稻谷一般,全然无留情一说,疼的少年面容几乎都要扭曲成一团。 “啪!” 再一道匹练落在少年左胸,借着余劲和惯性,攀过少年右肩,最后直达少年右侧背脊。只是皮包骨的肩头,顿时鲜血淋漓。 少年遍体鳞伤地趴在蛛网上,身躯一起一伏喘着粗气,终于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等到白轩撤去青色灵力蛛网,也不去管跟只沙包一样向地面坠去的少年,眼睁睁看着少年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震得堆积的落叶都弹飞了起来数寸之高。少年疼的缩成一团。 这便是玄辰的修炼之一。 白轩用灵力织成了一张能量蛛网,他让玄辰站在上面,躲避他的指尖匹练。蛛网的空洞很大,稍有不慎踏空,整条腿就要陷进去。等同于马失前蹄,那么随之而来的匹练,就如敌军刀枪,绝不可能留你时间让你爬起来“再战”,只会一道接着一道,抽到你奄奄一息为止。而想要即时脱困躲避,又毫无可能,至少现在的玄辰做不到。因为白轩指尖的匹练速度之快,光凭肉眼已是极难捕捉,转眼间的破绽,便能噼里啪啦地落在玄辰身上。 因此必须落脚精确地踩住蛛线与蛛线的网格交叉之间,受力点极小的结点上,方才有力可借。这个难度,可比湖面走桩之类的困难太多了。原因在于蛛网有弹性,会随着你的每一次动作而延伸或是收缩,那么结点的位置自然就随之飘忽不定。 平衡、眼力、敏捷。反应、力量控制、四肢协调、时机的把握,方方面面,皆须俱到。当然,还有能吃多少痛,抗揍能力等等诸多因素的考验。 刚开始的第一天,玄辰甚至连第一道匹练都躲不开,被打中两次就要疼的满地打滚,感觉骨头都要被抽断,心肝脾肺肾都要给抽出来了。 然后一次次被打的血流淋漓,倒地不起,回复完气力之后,再被打的血痂绽裂,倒地不起…… 如此反复。 如今历经这十天时间的修炼,玄辰已经可以接连躲过五道匹练了,身体的承受能力今非昔比,不再是一碰即倒的惨淡光景。 但依旧每次训练完后,都必须在地上躺过大半个时辰,才有气力支撑起身。 “今天是多少鞭?”玄辰双手撑地,支撑起上半身,唇白齿红地瘫软坐在地上,问道。 “三十一。”白轩说。 三十一鞭? 玄辰挤出一抹笑容,“行。” 从刚开始的一两鞭即倒,到现在的三十一鞭,这短短十天的显著收效,玄辰很满意。苦有所得,便很好。 “把药抹上。”白轩丢给玄辰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玉瓶,说。 玉瓶里的是白轩不知道用什么材料配制的一种药液,呈青色,粘稠状。 可这种药液看似“清新”的外表下,却暗藏着极其浓烈的药性,一涂抹上伤口,那个火辣辣的疼啊,就像是被抹上了松油再点燃,刺痛非常。 每次修炼完白轩朝他丢过这个玉瓶玄辰就自冒冷汗。 不过疼痛归疼痛,这药液对修炼的裨益也是等价的。涂上它,不仅伤口愈合奇快,转眼就能凝血结痂。而且药液当中似乎蕴含有某种物质,能够催发灵气,使得吸收灵气的速度要比寻常时候快上一二倍不止。 这让玄辰可谓是痛并快乐着,欲仙欲死。 玄辰一咬牙,沾上青色液体双指顺着鞭痕轨迹一抹而下。 “嘶~”玄辰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猛地大吸一口凉气。 涂抹完身前,玄辰把玉瓶递个白轩面前。身后他涂不到,只能由白轩代劳。 起初的时候白轩的脸上的嫌弃几乎是要溢出来的,久而久之,好像也麻木了。 忘了说,白轩的那一双手,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如玉如琼,如脂如葱,触体还带着淡淡的冰凉。反正女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白轩好像又察觉到了玄辰的歪念头,指尖一用力,疼的玄辰几乎要跳起来。 “老师……”玄辰哀鸣道。 白轩对于玄辰的哀求却根本充耳不闻,手指挥动如舞。 “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继续。”白轩冷声道,收回手,轻轻一抖,将指尖的残余药渍尽数弹了去,干净如初。 “啊?” 玄辰欲哭无泪,以往白轩都会留给他一个时辰吸收这些药力的,趁着这段时间玄辰还可以缓解一下伤口的疼痛,不至于在接下来的修炼里太过难堪。今天白轩居然生生砍去了一半的时间,玄辰有点后悔刚刚自己胡思乱想了,真是自找苦吃。 刻不容缓,玄辰双手解印,丹田飞速转动,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般,疯狂地吞噬者周遭的灵气。随着灵气的吸收,涂抹的青色液体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变化,青色渐浅,红色渐浓。到最后,青色液体彻底变成了红色。更像是一层血痂,蜿蜒盘桓在玄辰身上,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玄辰双目紧闭,鞭痕传来的疼痛开始衰弱,转而的是股股瘙痒,玄辰知道,这是伤口在愈合的反应。 不得不说,“九乾融脉经”修复过后的经脉输送灵气的速度可谓恐怖,如果说以前玄辰的经脉是沟渠的话,现在的经脉就是溪涧,而且伴随着玄辰实力的提升,经脉也同样在成长。这一点,才是最为惊奇的。 正常来说,经脉一般在十岁左右就会塑形,之后可能会伴随实力的提升、或是偶获机缘而出现进一步的成长,但一般来说都是微乎其微的变化,绝不会像玄辰的这样,宛如再生长。 丹田内躁动的灵气在这十日的修炼中终于逐渐趋于稳固。玄辰松了口气。 实力提升迅猛同时,带来的结果就是根基很容易变得虚浮不实,倘若不及时亡羊补牢,越到后面,越是外强中瘠,这样打下的基础的武道尽头,注定一眼就能望见边。 这十日,打在玄辰身上的每一鞭,都是夯实他武道根基的打桩之锤。 现在,他才算完全踏入了七段气灵境。 “时间到了,起来享福。” 分毫不差,白轩已经站到了那棵树上。 玄辰起身活动活动了四肢,关节处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他纵身一跃,站到了青色能量蛛网之上。 一时间,匹练抽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少年偶尔的嘶鸣,再度在林间回荡了起来。 第十七章 少女的幽怨 又是近两旬时光。 这是十数天来,炎阳炙人,燥热高温一直居高不下。 少年裸露在外的上半身的皮肤已经由原来的白皙,变成了纯正浓厚的古铜之色。这让少年褪去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那双清澈眸子,愈发的炯炯有神。 少年的身形显得更加消瘦了,不过却浑身都透露着一股生龙活虎的精气神,骨肉不是“消”,而是“精”,肌肉更加的坚实紧固,故而显瘦。 雏鹰已初具,振翅遨游之气势。 玄辰吸收完青火液,也就是白轩配置的那种青色粘稠液体,缓缓站起身,拍打掉一些仍粘粘在身上的血痂,抖了抖肩膀,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如黄豆爆裂的声响。 “想看不看这段时间修炼的成果?”白轩问。 玄辰迫不及待地说:“每天都在想!” 这段时间的苦修,自然是收效显著的,但是具体成长了多少,就像一个苦读诗书的学子,肚子里积累的学识越来越多,但是究竟学到了多少,只有在吟诗作对、或是座谈辩论、或是下笔答卷,在实际的大展身脚时,才能看出真章。 正所谓心中醒,口中说,纸上作,不从身上习过,皆无用也。 “打一拳试试。”白轩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的一棵碗口粗壮的黑杉树。 黑杉树,论坚硬程度就好似寒铁在金属中的地位,坚韧非常。一棵碗口大小的黑杉树,可要比普通的直径半米的树还要难以折断。 说来便来,体内灵气运转,玄辰握紧右拳,顿时青筋暴涨。 他要试的,赫然是“铁山拳”。 而就在玄辰刚凝聚灵气的瞬间,右拳周遭,一股呜呼的风声竟无风自起了。 “这是拳风?”玄辰惊喜道,居然还没出拳就有了拳风。 要知道换做以前,玄辰全力施展下,才能勉强打出拳风,而且事后还极其容易遭受拳势的反噬。而且玄辰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如今很可能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驾驭铁山拳了,并且威势和他的体魄一样,比起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云开篇下品武技,铁山拳!” 玄辰脚下狂奔,所过之处,落叶被涌动的拳风卷得一片狼藉。 紧握的右拳,配上古铜的肤色,像是铜水浇铸的一般,铁山拳,这才名副其实。 果不其然,玄辰一拳挥出,酣畅淋漓,毫无之前的如陷泥浆的迟钝之感。 “轰!” 是清脆如同金属的激撞声,黑杉树剧烈抖动,叶子都被震得四处飘落。如作鸟散。 下一刻,一道裂痕出现在拳头落下的位置,旋即…… “咔嚓!” “咔嚓!” 裂痕蔓延如崩碎的冰面。 “咔!” 黑杉树应声倒下。 玄辰收拳,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狂喜。不可否认他的灵气境界要比第一次使用“铁山拳”时,强横稳固许多,但是真正能让他将铁山拳发挥到如此威力的,还是这段时间的体魄打熬。 没有夯实的体魄做支撑,单纯靠灵气蛮来生作地提升拳势,无疑会是赶鸭子上架,稍有不慎是要适得其反的。厚德载物,落在武道上依旧适用。“德”是什么?自然是武者本身,“物”是什么?当然是出招强弱。 “感觉怎么样?”白轩走过来,问道。 “更加得心应手,灵动自如了”玄辰看着紧握的一双拳头,悦然道。 白轩淡淡点头说:“修炼一事,体魄与武道境界皆不可懈怠,头重脚轻,既要步履不稳,稍有不慎,是会栽跟头的。” “学生算是恍然彻悟,现在深有体会了。”玄辰说。 “你先下山,今天的修炼暂告一段落。回去之后,去准备一些东西。”白轩说。 玄辰问:“需要什么?” “一株青火草、一株回灵草、一颗凝血果、一颗一阶水系妖核、一瓶冰灵露,还有一尊云炉。” “炼制青火液的药材?”听到青火草,玄辰便联想到了青火液。 白轩模糊回答:“不全是。” 玄辰有些难为情地说:“那个老师……前面几种材料的花费便已经不算小了,这最后的云炉更是……” 曾经身为“药罐子”的玄辰,对于灵草的了解算得上小有见识,一般的灵草,哪怕是不能作为温养体魄的帮助修行疗伤之类,他也大概清楚其属性,当然还有价位。所以他估摸算了一下,青火草、回灵草、凝血果都是一品灵草,一共大概需要五百枚金币左右,一阶妖核稍贵,三四百枚金币的样子,冰灵露倒是还好,寻常的疗伤药,十枚金币好像。然后玄辰再把所有的一加,顿时只觉头疼的厉害。 还有一尊云炉,那就更对于他来说是天价之物了。 “怎么?”白轩问。 “有些贵。”玄辰挠了挠头,“我记得上次听人说蓝氏拍卖行出现过一尊一品云炉,是被翠春阁的人买走的,落锤价是一万金币。而且就前面的几种材料来说,我暂时也负担不起。老师你有所不知,义父义母他们以前为了给我温养体魄,家里的积蓄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最近才好一些,我恢复了武者之躯,便不再需要浪费那些钱财了。但毕竟才刚刚开始开源节流嘛,我不想……不想又去增添他们的负担。” 玄辰越说是嗓音越低,偷偷去瞄白轩的脸色,担心老师会不悦自己的优柔寡断,办事不力。 却未想…… “那就先把能解决的解决了,眼下解决不了的再尽量想办法,但不能明日复明日,记得时刻上心。”白轩竟没有半分以往的严肃冷峻,反而显得分外通情达理地叮嘱说。 玄辰高兴地点头,“学生知道了。” 之后,玄辰便离开山崖,返回了家中。 坐在桌前,玄辰一手撑着脑袋愁眉不展,一手掂着还剩六十枚金币左右的钱袋子,头一回觉得如此轻飘,只感觉分量和一根鸿毛差不太多重。反正都半样东西买不起。哦不对,冰灵露还是可以的。 玄辰越想脸上的愁容越加苦涩,原来“没钱寸步难行”,柴米油盐是这样,落到修行路上,也一般无二。真是当家才知盐米贵,修行才知钱流水。 “你可以把聚灵草卖了,三品灵草,而且还属于三品当中品质较上乘的那种,多少能值点钱,解决你眼前的燃眉之急嘛,不难。”一念神出鬼没地飘了出来,说。 玄辰看了眼桌上嫩叶青翠的聚灵草,小家伙长得倒挺快,他放下钱袋,伸出双指拉开间距在聚灵草头尾端比了比,差不多两寸长了。 玄辰双臂交叉摊在桌面,有气无力地趴下脑袋,“与其在我耳边说风凉话,还不如多帮忙出谋划策,兴许我还会多念点你的好。” “这我就爱莫能助了。”一念也飘到桌上,背靠钱袋,舒舒服服地斜躺着,“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等超脱凡尘俗世的世外高人,早已看淡了,可不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 玄辰没好气地说:“你也不是人。” 一念嘻皮笑脸地说:“高人非人。” “白马非马?”玄辰问。 一念打了个响指,“正是!” 玄辰翻了个白眼,“脸皮非皮,不要也确实没关系。” 门外突然传来了肖痕的声音。 “辰儿,你在吗?” “父亲?”玄辰有些奇怪,起身准备去开门。 一念则立即咻地一声,飞回了纳戒之中。 “父亲,你怎么来了?” 肖痕走进房间,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回答道:“这不落了东西在家嘛,便又跑回来一趟。刚好听你母亲说你今天提早回来了,想着正好来看看你。这段时间你可是大忙人啊,想见你一面委实是不太容易。” 玄辰尴尬地挠了挠头,“孩儿最近确实太醉心于修炼了,忽略了父亲母亲。” “哈哈,好啦好啦,为父就是打打趣,你别在意,可没埋怨你的意思。”肖痕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又从怀里拿出来一张蓝色卡片递给玄辰,“这张卡里存了一千金币,是上次任务的佣金。我留了一半,这是另一半,来,拿着。” 玄辰没有接,而是疑惑问:“佣金?” “上次的任务你可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要不是你,不仅任务会失败,父亲和雷战佣兵团的兄弟也肯定难逃一劫。所以雷行团长给了我们一笔不菲的佣金,但是我退还了一些,你知道的,团长他们帮助了我们很多,还因此得罪了木家,你别怪我擅作主张。”肖痕说。 “父亲你这是什么话,你做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但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以前你花费了那么多钱在我身上,可是吝啬过一次?那么我现在怎么能反过头来,与你将这笔钱财划分的一清二白?这样是不对的。再说狮面蝶那件事,我真是侥幸而已。” “一码归一码。”肖痕竟是直接将蓝色卡片塞到玄辰怀里,“这是为团长给你的,是属于你的佣金,跟我可没关系,我就是个转手的。赶紧收下,再婆婆妈妈误了为父的时间,为父可要不高兴了!” “父亲!”玄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焦急声道。 “既来之则安之,不正好雪中送炭嘛,嗐,矫情。” 玄辰心湖内传来一念阴阳怪气的嘲弄声。 玄辰懒得去理它,权当没有听见。 肖痕郑重其事地说:“辰儿,你如今已经是一名武者了,身上没点钱财傍身怎么行?老话说得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手中有钱,万事好办。钱不多,但总归是聊胜于无。收着吧,成天念着你这兔崽子会不会被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老子哪有那么多闲心?” 说到最后,肖痕是笑骂道的。 心湖内,一念少有的正然道:“你爹说的是有道理的。而且既然眼下急需用钱,何不先收下,报恩嘛,来日方长,不会让你小子白捡便宜的。难道你还真准备被这点钱逼得走投无路?扪心自问,你的武道修行耽搁的嘛?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会真的把脸打坏的。。” 玄辰在心底略微思量片刻,终是欣然的收下钱,对肖痕感谢道:“谢谢父亲。” “臭小子,生分了啊。”肖痕笑着说,然后起身离开了。 等到肖痕走后,一念又飘了出来,看着玄辰手中的蓝色卡片说:“这不,得来全不费工夫。” 玄辰笑了笑,没有反驳什么。 庙会里,玄辰花了二百五十金币买下了一株青火草;分别花了一百金币买了一株回灵草和一颗凝血果;一阶水系妖核花了四百;冰灵露花了十金币。 然后在结账的时候玄辰才知道,蓝卡里不止一千金币,而是足足有一千五百金币。这让玄辰哭笑不得,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蓝卡是用于存储金币的一种“存金卡”之一,准确名称为“蓝晶卡”,属于比较低级的存金卡。之上还有银晶卡,金晶卡,白金晶卡,钻石晶卡,与及最尊贵的是黑钻晶卡。存金卡的品质不同,能够存储金币的上限也有所不同。像玄辰手上的这张蓝晶卡,便最多只能存下五万枚金币。 买完三种材料后,玄辰身上还剩七百金币。还差最后一尊云炉,先不说身上的钱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光是到哪去找出售云炉的卖家,也都是未解之谜。 “你怎么在这?” 身后有一道银铃般好听的声音传来,玄辰转身看去,竟是那个古灵精怪,对他的头发饶有兴致的俏丽少女墨青函。 少女走到玄辰跟前,隐隐有些幽怨道:“我去你家里找过你几次,你都不在,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前一刻还满脸忧愁,走马观花一般浏览着两侧摊位的玄辰,顿时就神色一凝,脸上的肌肉紧张得僵硬在了一起,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我,我不知道啊。” 少年的这种表现,源于与同龄人鲜有接触交流,前九年在宗族,玄辰贵为族长之子,又是宗族的天才,所以其余的年轻人,对他的态度都显得很敬畏。这就产生了隔阂与疏远,没人敢以平常的姿态去与他相处,言谈举止,都分外小心谨慎。说得好听是“以礼相待”,说的不好听,是“敬而远之”。 因此哪怕玄辰主动去与他们交善,能躲开的,就装作视而不见,躲不开的,硬着头皮打打哈哈,敷衍了事两句,便说有这事那事,走了。 遥北城的这五年就更不用说,没被人丢石头,都算走运的了。 种种因素导致了玄辰不擅长,甚至说是不习惯与同龄人相处。 何况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位眸如秋水,娇俏可人的姑娘。 “你不知道?”墨青函仰着螓首,像是质问道,“那你知道我好几次翻你家院墙,差点给人看见,让人嚼舌根吗?” “我,我不知道啊。”玄辰老老实实回答说。 少女顿时气鼓鼓地瞪了玄辰一眼,“那你知道什么?!” “我,我,我现在知道了。”玄辰嚅嗫道。 “哼!你还有不知道的呢。”墨青函娇哼一声,说,“亏我还担心你的伤势,特意准备了许多疗伤药材,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墨青函似乎气恼难平,背过身去,双手叉在酥胸下端,一双红腮鼓鼓的像是两座小山包。 玄辰赶忙绕到墨青函前面,正对着她歉意说:“对不起啊,我这段时间真的都在外修行,每天回家很晚,所以家里的情况都不知道。倘若知道你来过,我怎可能不见你?” “真的?”墨青函半信半疑地瞥了玄辰一眼,又把头扭到一边。 “千真万确!”玄辰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墨青函慢慢转回头来,有些扭捏地看了玄辰一眼,“不过作为将功补过,今天你哪也不许去,我去哪,你就陪我去哪。” 说完,其实早有预谋的少女,仍是躲不过从天而降的两朵彩霞,挂上白皙脸颊。 玄辰看着少女脸颊的绯红,没多想,只当是酷暑难耐,少女炎热得涨红了脸呢。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找个阴凉处歇歇脚先,可转念一想,自己有错在先,还是一切遵照她说的来,不主动建言了吧。言多必失,千万不能再惹她不开心了。 所以玄辰就只重重地点头说:“好,你说去哪就去哪!” 墨青函则问:“听爹爹说今天蓝氏拍卖行有一场拍卖会要举行,好多人都去凑热闹了呢,你有没有兴趣?” “你爹爹也会去?”玄辰脸色古怪地问, “会去啊,怎么了吗?”墨青函疑惑问道。 想起那个看似和和气气、憨憨厚厚,但是眼神锐利骇人的男人,玄辰心里有些发憷。但是奈何骑虎难下,都已经答应少女了,此时肯定是不好意思推脱了。 “哈,没什么,随口问问。”玄辰担心因为先前那句下意识询问的会误了少女的兴致,便又立即说,“其实我以前就想看看他们所谓的拍卖了,一直没机会。” 当然了,玄辰也确实是对蓝氏拍卖行感兴趣的,皇城四大姓,多气派的称谓。 “那正好啊。”墨青函喜笑颜开,走到玄辰身侧与他并肩说,“走吧,我带路。” 玄辰说好。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走向庙会外,少女有好像被烈日催生的越发浓郁的热情,一路上与少年无话不谈。跟少年讲她第一次去找他时,是怎样的艰难曲折,土瓷巷不好找,你家小院更不好找;那些她辛辛苦苦搜罗来的药材,有几多几多重,提着一个大包裹跑来跑去的,手脚都快疼死了;还有有两次她翻越那堵黄泥土墙的时候,差点被路过的行人看见,惊险极了…… 就这样,有目的少男少女,却又更像是漫无目的地只管往前走着。因为各自都忘了有终点的。 等到两人走远后,有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男子,走到了先前两人所站之处,交谈起来。 胖子先问:“咱们的小姐这是怎么了?” 瘦子啧啧道:“时节正夏,小姐却刚刚逢春。妙呀,妙呀。” 胖子推了瘦子一下,埋怨道:“皮猴,你能不能不要成天神神叨叨的,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 瘦子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唉,平时呢叫你多读两本书,你不听,手一沾上书页就鼾声震天如雷。现在又怨天尤人,可悲啊,可悲啊。” 胖子又推了瘦子一下,瘦子闪身躲开,胖子说:“去你奶奶的,不就是多看了两本破书吗?瞎嘚瑟啥呀你。” 胖子又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说:“那小子究竟对小姐做了什么,能让小姐整天心不在焉的,还特地派了我们两个贴身‘玩具’去留意他的动向。一听到那小子出现在庙会,小姐就火烧眉毛似的糕点也不吃了,飞奔地跑过来。想想以前那么多年,小姐出门的次数我一双手都数的过来。现在怎么成天往外跑了?” “你才是‘玩具’,你全家都是‘玩具’!”瘦子怒骂道,“目不识丁,满嘴粗鄙。” 最后瘦子瞪了胖子一眼,甩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胖子一人愣愣站在原地,挠着头,苦思不得解。 “逢春?到底逢啥春,这不秋天都还远着的吗?”胖子眯着眼望了望头顶红彤的太阳,想起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心想还是算了,自个不会是这块料,还是不读为好。 第十八章 蓝氏拍卖行 蓝氏拍卖行的规模要远比玄辰想象的宏大,光是入门大堂,就有自家小院的十余倍宽阔,奢华的装潢亦是玄辰在遥北城里见过之最。当然了,玄辰见过的高门府邸也不多,大都是沿途路过时,好奇地打量一两眼。 金砖碧瓦,好似璀璨繁星一般的明黄琉璃灯,高悬天顶,让人宛如沐浴在金雨之中,极尽奢华。走入大厅,迎面的高墙之上,悬浮有一把数丈长的巨大金锤。 据墨青函说此锤是纯金打造,当然了,锤柄末端的那枚珠子可以不算,只是价值更高一点的蓝宝石而已。 这让玄辰咂舌不已,而已?然后他又心想这么大一块金子,少说得有个几千斤重吧,要是拿来制成金币,应该随随便便就能让自己摆脱当下的窘境吧。 拍卖行会在每件拍品成交后,抽取成交价的百分之五作为手续费,遇到价值极高的,抽取的费用还会相应的提高。 每件拍品在上架拍卖前,会先由拍卖行的鉴宝师进行评估,优胜劣汰,拍品价值太低的,会直接被拒绝接受,物归原主。然后品质过关的拍品再分三六九等,按品质的由低到高依次起拍。 拍卖似乎即将开始了,好在赶巧,入口还没关闭。墨青函拿着一张类似通行证的卡片,交给门口护卫确认,并无问题后,带着玄辰顺利进入了拍卖大厅。 大厅内,除了最后一排座位还留有三两空闲位置,其余可谓座无虚席,而且目之所及,全然是锦衣玉带的名门豪绅。导致玄辰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衣落在其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最前一排的水晶座椅上,赫然坐着的是墨家与木家的来人,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玄辰有点陌生。 墨家的人里,有熟悉的墨笑和另外一位中年男子,木家那边则是上次妖兽山脉的木家二长老木向,与及木斩生和木仓柏,都算是熟面孔了。 玄辰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平静,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机,不能以卵击石。 “今天这次拍卖会是由爹爹和墨谷二长老代为出席,右手边的木家二长老木向和木斩生你都认识了,至于坐在木斩生旁边的,是木向的儿子,叫木仓柏。”墨青函介绍道,“爹爹左手边的那个老先生,是翠春阁的阁主柳春风,听爹爹说他的医术很高明的。” 玄辰点了点头,倒也没挑明说其实那个木仓柏他也早就认识了,想着解释起相识缘由来有些麻烦。 那个翠春阁的阁主柳春风,玄辰倒是多看了两眼,观其气态,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是唯有看惯了伤病生死才有的一种由内而发的独特冷静。 “听说今天有几件不错的拍品,所以基本上稍有名望的家族势力都闻风而来了。当然有人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图一赏心悦目的,更多人则想着试试有没有机会,挑中某样心仪的拍品收入囊中,好不虚此行。父亲他们嘛,应该是为了传言的那几件好东西来的。”墨青函说。 “那我们是属于看戏一类咯?”玄辰打趣道。 少女不知为面露惊讶地看着玄辰,“诶,这么快就学会开玩笑啦?” 旋即少女突然又皱了皱柳眉,恫疑虚喝道:“说,这是不是才是你的真面孔,嘴花花,你是装成很老实的对不对?!” “哈?”玄辰有些茫然,“我没有啊?” 少女刮了玄辰一眼,娇哼一声说:“哼,谅你也不敢,我可聪明着呢,还有一双火眼金睛,所以你但凡有一点歪心思,我都知道,你晓得了不。” 玄辰哑然,居然丝毫没有像是被冤枉的愤懑,反而心里洋溢着一股喜悦开心,这种感觉,很奇妙。 然后大厅最正前方的高台上,走出来一个老者,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子,手捧一株花,花开五瓣呈淡黄色,根茎细长约莫半尺,只生墨绿两叶。 拍卖好像开始了。 老者介绍道:“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这株‘双叶花’,乃是一株二品灵草,不仅花香能够清神醒目醒脑,适用于枯燥打坐之时。更珍贵之处在于,一朵花瓣研磨捣碎,便可在半个时辰之内,吊住一个将死之人的一口气,若是制成药物,效果更佳。” 老者说完,目光瞥向翠春阁的阁主柳春风,“柳老想必最是清楚,这一口气,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可谓相当于半条性命,咽下去了与吊住在心口,完全是死与生的差别。” 名叫“柳春风”的老人,既没有苟同台上老者的说法,也没有直截了当的予以否定,而是说:“有一口气在,等同于有一线生机,作为医者,才有扶大厦之将倾的希望。” 那么“双叶花”究竟价值如何,就全凭在座之人心中的那杆秤了。 “柳老的医术医德,让老夫钦佩。”老者笑着高抬右手,“那么各位,请出价吧。双叶花起拍价,一千金币!” “一千五百金币!” 老者刚说完,较后排的一个粗鬓男子便举起手中的牌子喊道。这人衣装华贵,但是脖颈处爬着一道形如蛇蟒的狰狞伤疤。 “好!有人出到一千五百金币了,还有加价的吗?”老者高声问。 “三千金币!”柳春风淡淡地抬了抬手,说。 那个粗鬓男子又抬一手,“三千五!” 柳春风似乎是挺中意这株“双叶花”的,便继续加价竞拍道:“五千金币吧!” 那个粗鬓男子悻悻然作罢,“切,你有钱,我认怂!” 高台上的老者笑着问:“五千金币,台下诸位可还有人对这株‘双叶花’感兴趣否?” 当然是没有,双叶花虽然品阶在二品灵草层次,但是作为疗伤类的灵草,五千金币已经算是很高价钱了。 寂静无声,老者举起手中小金锤,喊道。 “一次……” “两次……” “三次!” 老者手上金锤重重落在身侧拍卖桌上,“恭喜柳老!” 接下来的拍卖说不上乏味可陈,但确实少了让人眼前一亮之处,大多是一些灵草啊,怪异的宝物之类。 其中拍出最高价格的,是一把银色长刀,分别镶嵌有火系、雷系、土系,共三枚一阶妖核,刀身为上等寒铁所锻造而成,落锤价为一万一千金币。被一个喜欢珍藏宝刀宝甲的富贾拍下。 墨家和木家一直按兵不动,除了偶尔你一言我一句唇枪舌剑一番,并无其他动作,从始至终,都没出手喊过一次价。 而同在第一排水晶座椅的翠春阁柳春风,在拍下了另一株二品灵草后,就没有再入手其他拍品了。除了偶尔抬抬价,不过每当有人顶过他的价位后,便又悠悠然收手,显然是以乐为主,并不中意。 所以之后就再没什么亮点可看了。 直到当一尊红色云炉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合力抬了上高台之后,包括玄辰在内,都是精神一振,再没了困倦之态。只是有人跃跃欲试,比如玄辰,虽然是没钱又想要的那种。有人则是耳目一新,出于好奇, 那尊云炉上铸只有个虎首状的风口,单风口,说明是一尊一品云炉。 铭印,又被称之为天命之印,起源天工造物,于云上开炉。 说的是铭印为天命所赐,源自天工造物之时所创,于云端之上开启焚炉,以火云做焰,最后成就人间铭印。 故而才为何炼制铭印的云炉内,不是火焰,而是滚滚的妖艳火云,火云叆叇,便世人称之为云炉。 “众所周知,云炉是铭印师炼制铭印的必备之物,不过,云炉的作用却并不局限于此。据我所知,柳老的翠春阁内就有一尊用于炼制高级药品的云炉。是的,云炉不仅可以炼制铭印,制药也颇具好处。” “其中的玄奥之处,在于云炉有灵,乃是铸炉之人锻造云炉时以灵力加铸,而火云,便是由云炉之内蕴含的灵力,再加上使用云炉之人向云炉灌输的灵力亦或灵气,两者相互催化燃烧后所成。因此所火云炼化的灵草,可不是寻常火焰之鼎可以媲美的,弗如甚远。因为当炼化灵草吸收了火云之灵后,那股药力之中将会夹杂有这些丝丝缕缕的火云之灵,被武者使用此类药物时吸收,别有裨益。” 老者洋洋洒洒介绍了一大通,把下面的人越听越迷糊,眼神里的精光,却越来越明亮。 不得不说,老者称得上“舌灿莲花”,将大家所熟知的铭印师的云炉说的另有奇效,神乎其神。其实无非是为的让在场的大多数人,不因为听见遥不可及的“铭印”二字,而当下立判认为云炉对他们便百无一,而放弃之后的竞拍角逐。 关键在于还有翠春阁的柳春风作为标榜,许多人本还将信将疑,听到后面,心中的疑虑自然而然的就越发荡然无存了。 当然了,也不能说老者全是一派胡言,云炉炼制灵草的确有别样益处,只不过“弗如甚远”,是有些言之过重了。 老者继续说:“云炉之物,可遇不可求,即使老夫主持遥北拍卖行这么多年来,也不过见到寥寥数次而已。各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呐。” “哈哈!”台下的墨笑开怀大笑说,“所言甚是,既然这样,那不如直入正题?” “让墨笑长老见笑了,是老夫多舌了,实在是觉得此鼎难得。”老者歉意道,“那么,一品云炉,焰虎,拍卖开始。起拍价,四千金币!” 柳春风呵呵一笑,“阁中已经有一尊了,就不与各位争抢了,你们玩,你们玩。” 一直冷眼旁观的木家三人,有人举牌了。 “五千!”木向说。 墨笑戏谑地看着他,讥笑道:“听说你们木家不知道从那里刨了个铭印师出来,这么急着献殷情呢?” “关你屁事!”木向恶狠狠地瞪了墨笑一眼。妖兽山脉的那一脚至今都还没有痊愈,平时动作稍微大一点还阵阵刺痛,这让木向一见到这个死胖子恨得牙根疼,特娘的痛上加疼。 墨笑不疼不痒地笑了笑,然后跟着扬了扬手中的牌子:“我出七千!” 闻言,木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有毛病吧!拍回去干嘛?烤火吗?” 墨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就想顶你一手,不行吗?” “你!” 木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体内灵力骤然开始运转。 但是下一刻,他就感受到大厅上方的阁楼某处,有数道已经将他牢牢锁定,其中两道,甚至比他还要强上一线。他立即就冷静了下来,心想蓝氏拍卖行果然名不虚传,仅是维护秩序的守卫,便存在此等高手。 木向当即收敛气息,继续举牌加价。 “八千!” 自从这尊云炉出现后,玄辰便目不转睛,两眼直勾勾的没从那尊云炉之上移开过片刻,可谓如胶似漆,那舍难分。 也亏得台上已无女子,否则落到一旁的墨青函眼中,非要误以为他馋人家身子,是个好色下流之徒不可。 墨青函问:“你好像很喜欢?” 玄辰从神游万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嘿嘿一笑,“还好。” 然后玄辰又看了一眼台上,被墨青函看在了眼里。 墨青函转了转水润的眼眸,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弯腰起身,半蹲着,顺着过道,向高台方向悄悄行去。 “诶……”玄辰伸手想要叫住她,却只是指尖触碰到了青丝末端,少女已经如灵动的小猫,走出去了。 只见墨青函去到了墨笑所在位置,在他耳边低声私语了几句。 墨笑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 墨青函眨了眨秋水眼眸,俏皮笑了笑。 墨笑点点头。 旋即墨青函便顺着原路返回来了。 “好了。”墨青函坐回位置,吁了口气说。 “你去干嘛了?”玄辰问。 “我跟爹爹说我喜欢,让他帮我拍下来。”墨青函挺了挺琼鼻,说。 玄辰心头一震,有些不知所措了,仅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还好”? 面对不过三回交情的少女,这突如其来的雪中送炭,他说不上是感激,还是忐忑。他有些惭愧,或是说惶恐。他担心自己接受了这份善意却回报不回去,就像自己欠义父义母的,只会越欠越多,根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一笔勾销。 玄辰犹豫了,他对少女问:“这,不太好吧?” 墨青函却天真烂漫地说:“不太好?挺好的呀。放心吧,不会耽误爹爹的计划的,而且爹爹也看不得木家好,就当顺手而为之了。” 拗不过父亲,接下了那笔佣金,到了少女这,玄辰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会拗不过。想了想,索性暗暗苦笑一声,对自己说罢了罢了,大不了债多不压身,以后慢慢还了。 所以玄辰最后很诚恳地对少女说了一句:“谢谢你!” 少女嘻嘻一笑,看向前方。 座位第一排,墨笑在木向生无可恋般的注视下,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九千!” “墨笑,你他娘的欺人太甚!”木向破口大骂道。 “刚才只是逗你玩,现在我是真喜欢上这口炉子了。”墨笑依旧是那副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的笑脸说。 身边的墨谷静静地看着墨笑和木向的争锋相对,他自然听到了先前墨青函与墨笑的窃窃私语。在不影响家族计划的情况下,哪怕不知道那丫头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但她既然说了喜好这尊云炉,对她宠爱有加的墨笑,一定会尽力拿下来。 再者说来,正好借此折一折木家的气焰,一举两得。 木向背靠水晶座椅,不停喘着粗气,似乎清凉的材质,可以分摊去他胸腔里、肚子里、全身上下塞满了的怒气。 木仓柏连忙劝慰说:“父亲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季风大师不是已经有一尊云炉,说不定他未必能够看上这尊云炉呢,所以不是非要不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动了肝火。” 坐在两人中间的木斩火,双臂环胸,一直神色漠然。在木仓柏说完之后,他凑近木向耳旁,低声说了一句话。 闻言,木向正襟危坐起来,对木斩火一点头,旋即举起牌子沉声说:“一万二!” 他又看向墨笑,笑容挑衅说:“墨笑,我看你能在老子屁股后面跟多久!” 台上的老者听到这瞬间拔高的出价,心底里简直乐开了花了,这种短兵相接引发的抬价效果,可要比他绞尽脑汁的在台上吹嘘胡扯一通,成效卓著多了。 老者询问道:“一万二!墨笑长老,您还继续吗?” “一万五!”墨笑说,冲着木向冷声一笑,“你啊,就一张臭嘴还行。我可只会把人撵成丧家之犬,下次你可要小心了,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巴掌、一脚,就万事大吉了对吧?” 木向出奇的丝毫不恼,淡淡地放下手中的牌子,说:“呵呵,墨笑长老这般盛气凌人,我委实吓得不轻。归你了,不过接下来,希望墨笑长老的底气依旧能有这么足。” “不劳你费心。”墨笑抚了抚指上纳戒,说。 木向一笑置之。 老者例行公事地三声确认,然后辛苦压制了许久的笑容,终于放肆的宣泄了出来,“恭喜墨笑长老,焰虎,是您的了。” 那两个大汉再次上台,将云炉“焰虎”抬了下去。 “好了各位,一碟一碟的开胃小菜,想必大家已经品尝腻了。那么接下来,请各位打起精神,因为即将拍卖的最后两件宝物,是连我行鉴宝师也赞不绝口,还说要不是奈于身份不允许,否则非要与你们争抢一二不可。” 话音刚落,两个曲线玲珑,面容妩媚的女子,一前一后端着两个水晶盒走上台来。两个女子长相竟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狭长凤眼,挺翘的琼鼻,朱红薄唇。不仅如此,两人柳腰扭动的节奏,短裙下修长笔直的玉腿迈动的频率、距离,尽都一模一样。 台下的一些血气方刚的汉子,毫不掩饰的火热眼神,瞪得又圆又直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老者退到两个女子中间,双手左右一摆,说:“所以,我们将稍稍改变一点玩法规则,那就是,两件宝物会同时登台揭晓真容,而后再由老夫抽签决定拍卖的先后顺序!” 闻言,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思。两样压轴拍品同时登台,并且揭晓具体何物,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所需,去偏向其中的一样拍品,着重抬价。这对于拍卖行来说,是极其冒险的行为,一旦另一样拍品不尽人意,那么很可能最后会变成贱卖。 但既然蓝氏拍卖行敢剑走偏锋,是不是意味着,两样拍品都足够价值连城,难分伯仲,他们根本不担心会有一边倒的情形发生? “喂喂,你看得那么认真干嘛,那两个小妖精就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墨青函推了推玄辰,满是幽怨道。 “啊?”玄辰回神,一脸错愕。 他当然不是看那两个女子看得入迷,纯粹是想看清楚,那两人手上端的水晶盒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可尴尬就尴尬在,水晶盒朦胧模糊,阻隔视线难以看清不说,端放的位置,正正好好处在两人的双峰中央。 因此玄辰的表现,就很像是在光明正大地,瞄人家的胸脯…… “我,我没有,我是在看……”玄辰赶紧解释道。 墨青函哪里肯等玄辰“酝酿借口瞒天过海”,捂着耳朵,使劲摇头。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男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就喜欢这种下流东西。” “不是……我……这……” 玄辰只觉得自己真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可情急之下,越想解释清楚就越是口齿不利。呜呜喔喔了半天,愣是半句话都说不完整。他算是切身的体会到什么叫想说说不出,有苦不堪言了。 墨青函突然低头盯着属于自己的那两座微微“崭露头角”的小丘,嘟囔道:“不就是大一点嘛,我也会长大的,哼,莫欺少女穷,有本事,以后再比比看。” 玄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呆若木鸡。 第十九章 一甲一印 有个人愤愤不平道:“我说你们也真是的,搞个水晶盒还是哑光的,想要神神秘秘,直接拿个木盒一装不就得了嘛,净整些有的没的,花里胡哨。” 老者歉意一笑,“确实是我行的疏忽,多此一举了。那便由老夫揭晓盒中具体为何物……” 老者双掌分别摁在左右水晶盒上,掌心散发出一股灵力,如同吸盘一般,双臂一抬,直接将盖子扯了起来。 左边为一枚纂文“師”字形状的深紫色铭印,右边为一件幽黑色的软甲。 “两件拍品,分别是‘元师印’和‘避灵甲’。”老者高声说。 元师印?众人纷纷惊声,一个个抻长了脖子试图看的清楚一些,确认是否真假。 二品铭印元师印,在座的大多数人应该都有所知悉,武师级强者,更是应该如指诸掌。 武师境界当中,八段到九段是一个小关隘,也被称之为,元神之关隘。当元神跨过这个关隘之后,方才彻底凝为实质,而不再是虚影形态。 故而有人将这个小关隘,归为武师境当中的一个小境界,称为“元师境”。 并且在跨过“元师境”门槛的过程里,有个先后顺序尤其重要,不可或缺,更不能颠倒。 必须首先凝练元神,完成“虚影”到“实质”的炼化过程后,方才可以进行武道境界的提升。 这个顺序可以乱,但是,万万不能乱。 属于“时过境迁”,再无回头路。 一旦这一脚的顺序迈错,此生元神将永远滞留于“虚影”状态,武道境界,也将止步于九段,永远被拒于“武将”大门之外,再无望更进一步。 “实质”元神,等同于开启武将大门的钥匙。 所以“元师境”虽然只是武师境当中的一个小境界,但是其意义却非同小可。 有人戏言说,“元师境”是上苍为了防止无聊乏味,在开辟武道之时故意在半路设下的一个陷阱,并不是全无道理。你想啊,比起看一群人顺顺利利的乌泱泱宛如蝗群过境,跟时不时见到一人噗通一下中套,然后趴在坑里哭爹喊娘,难道不有趣好玩得多? “元师印”与“凝境印”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是辅助气灵境武者凝聚“灵境”,正式踏入武道正统。而前者,是辅助武师凝炼实质“元神”,两者皆不是必不可少,但是绝对属于锦上添花。 元师印的价值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疯狂了,那么另外一件护甲又是凭什么可以做到和元师印平起平坐? “元师印想必不用老夫多做介绍了吧?”老者看着众人说,“相信大家现在应该更奇怪,为什么另外的那件避灵甲,有资格与元师印同时登台竞拍?” 老者从水晶盒子里取出避灵甲,甲身幽黑,柔软如绸缎,表面的纹理精细分明,胸口位置还镶有一颗蓝色妖核。 “这件避灵甲出自蓝氏家族一位手艺精湛的锻造师之手,甲身用的是精金软铁,轻若鸿毛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刀刃,根本无法再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老者说。 “重点是避灵甲上镶嵌的一枚二阶水系妖核。这枚妖核是前段时间,我行委托雷战佣兵团,从一只狮面蝶体内获得。很庆幸,避灵甲完美地继承了狮面蝶的麻痹毒素。因此,避灵甲拥有麻痹灵力的奇特属性。行长亲自实验,即使是他的全力一击,最后真正能穿透避灵甲,对穿甲之人造成实际伤害的攻势,仅剩七分不到。” “意思就是说,避灵甲能够化解对手的三成攻势,各位大都是实力不俗的武道中人,应该很清楚,三成攻势,在一场战斗中可以起到何等如虎添翼的奇效。所以经由我行鉴宝师鉴定,避灵甲的价值,丝毫不差元师印。” 座上不少人都变得目光炙热,实力越强、地位越高、财富越多,就越是惜命。而这个武道世界,打打杀杀又是家常便饭,什么杀人越货金腰带,或是遇见为了追求武道砥砺,四处树敌,一言不合就必须打死你不然心结难解的那种,等等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屡见不鲜。 因此拥有一件好的甲介,是许多人都求之不得的。无奈僧多肉少,甲介不难求,好的甲介,千金难求。 之前因为聚灵草,木斩生拿出的交换之物中有一件乌火甲。与台上的避灵甲相比,两者所用的锻造材料的品质伯仲之间,但是避灵甲的真正价值,是在继承了狮面蝶的麻痹属性之上。 妖兽的妖核,作为妖兽能量中枢,自然蕴藏有妖兽的特殊属性,比如狮面蝶的麻痹。而在锻造师打造兵刃甲介之时,有机会将蕴藏在妖核内的妖兽属性,继承到兵刃甲介之上。 锻造师们,称之为“淬灵”。 只是概率极低,而且,如果淬灵属性的能量太过强大,而兵刃甲介本身的材料又不够精良,就会发生“不堪重负”的悲剧,兵刃甲介破碎,亦是功亏于溃。 因此拥有“淬灵”的兵刃甲介,其中之珍稀,不言而喻。 不能说乌火甲不好,恰恰相反,乌火甲绝不会差。而是台上成功“淬灵”的避灵甲,太过耀眼。 “好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下面,咋们进入正题。”老者将避灵甲放回水晶盒子中,然后有人端上来一个黑色箱子,老者伸手入箱,抽出一张标签,看了眼,高举起来的面视众人,“首先拍卖的,避灵甲!” “起拍价,一万金币!” “一万五!”座上一位男子首当其冲,此人是遥北城的一个富商,专门倒卖珍稀的妖兽皮毛、齿爪。 “大家玩得这么热闹,那老夫也参与参与?”柳春风轻声一笑,“两万!” “三万!”木向紧随其后,似乎同样对避灵甲势在必得。 “四万!”墨笑高声道。 “五万!”木向不甘示弱。 “呵呵,六万!”柳春风继续举牌。 “柳老一手堪称能够起死回生的医术,还需要甲介防身?”墨笑看向柳春风,笑问道。 墨家与翠春阁的交情还算深厚,所以柳春风也没误会墨笑是有意讥讽嘲笑于他,只当是玩笑打趣言语,笑容亲和地说:“医不自救嘛,没办法。又担心实力浅薄,以防意外只能另谋他法,借助外力自保了。不怕大长老见笑,老头子我啊,见惯了生死,但还是最怕死,难逃俗人啊。” “柳老言重了,此乃人之常情,何来见笑一说。再者柳老实力已达武师三段,浅薄二字,可太谦逊了。” “花拳绣腿,不值一提。”柳春风微微一笑,看到再次举起牌子的木向。 “八万!”木向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墨笑瞥了他一眼,鄙夷道,“站那么高干嘛,窜天猴?想上天?” “管好你自己吧,别到时抱个破鼎回去,哭都来不及。”木向冷笑道。 “皇上不急太监急。”墨笑嗤笑道,“九万!” “十万!”木向喊道。 “十一万。”柳春风再叫价,但眼神里的执着,剩不下多少了。 “十二万!”木向举牌。 “十三万!”墨笑紧追不舍。 “你们啊,一个比一个富埒陶白,老夫一介小郎中,还是不自讨苦吃了。”柳春风呵呵一笑,默默放下手中牌子,选择做坐山观虎斗的看客。 那个富商好似孤注一掷地举起牌,“十五万!就这么多家底了,成就成,不成拉倒。” “家底这么薄,跟着看戏就得了,逞什么能啊。”木向讥讽道,“十六万!” 有些恼羞成怒的富商努了努嘴,最终还是选择息事宁人,木家势大,他虽供养有几位实力不错的强者坐镇,但较之木家仍是微不足道,只得敢怒但不敢言。 “呵,某些人啊,欺负小的、欺负残的、欺负弱的,就差没欺负老的了。马上功德圆满咯。”墨笑讥笑道,“十八万!” 木向冷声道:“墨笑,你阴阳怪气的骂谁呢?!” 墨笑又瞥了他一眼,“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人虚就算了,心也虚是怎么一回事?” 墨谷在一旁推波助澜道:“二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听人说他在某些方面,也向来不尽人意。” 木仓柏看不得自己父亲这般受辱,壮着胆呛回去说:“言传身教,墨凌的嘴上功夫,想来便是跟你们学的了罢?” 木斩火依旧镇静道:“二长老,不必在意眼下的口舌之快,待会让他们一无所获落魄而归,岂不是更加大快人心?” 木向果然就没有再与墨笑、墨谷纠缠。 墨笑和墨谷,皆是收敛笑意,没来由有一抹的沉重感浮现心头。 木斩火这次不等木向继续叫价,率先朗声道:“我们出二十一万!” 木向坐回座位,面无表情。 墨笑刚想举牌再度加价,身边的墨谷却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见状,墨笑只好作罢。 墨家和木家两家相互制衡难分胜负,究其根源在于,两家整体实力平分秋色的情况下,最强者的族长,又都是武师八段的强者。 但是现在突然出现的元师印,无疑是在本来平衡的天平上方悬上了一枚筹码,谁能将这枚筹码收入己方托盘,便能顺势打破僵局,有望成功压垮已是制衡纠葛了百年的对方。 避灵甲是好,但关乎家族利害的走向,元师印的得失显然更为举重若轻。 “怎么?不加了?墨笑长老先前的气势呢?我还以为您是准备与我不死不休呢。”木向趁机落井下石道。 “给你喘了口气别太嚣张,当心待会岔气!”墨笑说。 木向学着墨笑的语气说:“皇上不急太监急。” 接着他又扭头对台上老者说:“该落锤了吧?” “哈哈,木向长老稍安勿躁,且等老夫与诸位贵宾确认一二。”老者笑着环视了一圈众人,“不知可还有人叫价,若是没有,老夫手中金锤可要一锤定音了?” “一!” “二!” “三!” “啪!” “木向长老,恭喜你了!” 木向却没有好脸色,语气不善地催促道:“恭喜的话等会你可以站那尽情地说,没人管你。现在赶紧接着拍卖元师印吧,我可没闲情逸致与你打哈哈。” 老者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好在饱谙世故,没有当众表露出难堪,坦然受之,依旧是和颜悦色说:“既然木向长老不愿老夫多嘴,那么元师印的拍吗也即刻开始……” “元师印的起拍价,还是和避灵甲一样,一万金币!” 几乎所有人都是按兵不动,注意力全部落在了第一排的墨家和木家身上。墨家如何找回颜面,木家是否还有留后手?他们已经彻底把自己当做了看客,津津有味地观赏这场龙虎之争。 “戏剧”的发展也不负众望,墨笑直接略过了循序渐进的枯燥“起价”过程,一上来便呼地一声举起手中牌子。 “十五万!” 有人啧啧道:“嚯,这是都动肝火了?” 有人乐在其中,“虽然一无所获,但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也算不虚此行了,有意思。” 有人担心木家后继乏力,“也不晓得木家还有没有后续储备,毕竟二十几万,可不是小数目。千万别虎头蛇尾,让大家失望啊。” …… “呵,这是要破釜沉舟?当心锅打破了,船沉了,人也有去无回。”木向在众人的注视下,举起手中牌子,“你以为木家为了此次拍卖就只是准备了这些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二十万!” 墨笑眼神微冷,“二十二万!” “二十三万!”木向说。 “二十五万!” “二十八万!” “三十万!”墨笑面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不过随着墨笑喊出“三十万”的高价,木向的动作终于戛然而止了。 “怎么,地主家没余粮了?”墨笑冷笑。 木向手中动作顿了一顿,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黔驴技穷之时,木向嘴角突然又诡异地翘起。他伸手落在指上的纳戒之上,旋即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枚黄色铭印。 “三十五万,再加一张凝境印如何?” “凝境印!”所有人尽皆惊声。 “他这是做什么?” “铭印可以当做金币竞拍吗?” “听说好像是可以的。” “不会吧……” “铭印师!”墨谷看着木向手中的那枚“凝境印”,有些面露颓然,千算万算,他们漏算了木家的那位铭印师季风,漏算了,蓝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铭印亦可当作等价的金币,叫价拍卖。 因为至多从拍卖行的渠道才有幸接触铭印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真会有人利用蓝氏拍卖行的那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只是他们,应该是在座除了木家的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规矩”! 而木向手中的凝境印,虽不如元师印价值,但是最低也在五万金币价位。这意味着,木向如今的出价至少为四十万金币! 反观墨家,为了此次拍卖准备了整整三十七万金币,他们本以为“避灵甲”和“元师印”二者取其一,已经足以胜券在握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木家的那位铭印师,再次成为了他们的拦路石,高不可攀! “木家的余粮充不充足不劳墨家挂心,倒是你们墨家,就这么点实力?”木向看着座上的墨笑,满脸的讥讽,“墨笑,最后抱尊破鼎回去,你该怎么向墨烈锋交代?” 墨笑死死地盯着木向,杀机毕现,“看来是墨家这些年的压制松懈了,把你们养得这么肥,有机会,我会把你打回猪头原形的。” 木向居然临下地看着墨笑,是胜者对败者的蔑视,他放肆大笑道:“哈哈,墨家的实力要是有你嘴一半硬也好。” “墨笑长老,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准备?”老者问。 “你没看见他都傻了吗?准备,哪来的准备?老眼昏花了不成!”木向扭头对老人呵斥道。 老者置若罔闻,见墨笑迟迟无所动作,便略有宽慰地说了声:“墨笑长老切莫失望,来日方长。” 然后,老者才看向木向,“以铭印竞价的话,铭印必须遵照我行的标准定价,木家的长老,你可有异议?” 木向不耐烦地一摆手,“随便,足够让我拿下元师印就行,其余随你怎么定。” “如果没人继续叫价的话,便要恭喜木家喜获二宝了?”老者以询问的眼神再度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在座众人。 台下鸦雀无声。 “啪!” 这一声落锤,一反往常的沉闷。 老者最后高声说:“今日的拍卖会到此结束,诸位,我们下次再会!” “哈哈!”木向起身放声狂笑,“墨笑,请你代我向墨烈锋道贺,恭喜墨家喜提一尊破铜烂铁!” 说完,木向迈着大步朝大厅外走去。木斩生脸色淡漠地跟上,木仓柏斜瞥一眼墨笑和墨谷两人,冷哼一声,双臂环胸,起身走在最后。 座上的众人,也纷纷离席,大厅之内,愈显空旷。 柳春风来到墨笑和墨谷面前,微微一笑:“山高水长。两位长老,柳春风先行告辞了。” 墨笑回以一笑,“柳老慢走。三弟,送送柳老。” 柳春风摇摇头,“请留步。老夫还是习惯独来独往,无需相送。” 墨笑欣然受之,抱手谢道:“多谢柳老的好意。” 柳春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二哥,现在如何是好?”墨谷问。 墨笑思虑片刻,回答道:“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一切责任,回去之后我一人承担。” “这怎么可以?”墨谷说。 墨笑摆了摆手,“从始至终拿捏此次行动决策的人都是我,如今一败涂地,责任自然也在我。” 墨谷似乎还有话要说,墨笑打断他说:“好了,无需多言,回去吧。” 墨笑起身,扭头看了眼座位后排方向,却不见那个丫头的身影。 第二十章 开炉 玄辰和墨青函在蓝氏拍卖行外等待,期间两人相互无言。少女虽然面无异色,但是一旁的玄辰很清晰能够感受到少女掩饰得极好的愁闷,从她漫长的沉默里,表露得一览无遗。 玄辰多次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拙口钝腮的他,又不知从何开口,屡屡在即将脱口时出又硬生生吞咽回去,不失为是一种煎熬。 玄辰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帮他拍下那尊鼎,会不会对他们之后竞争“避灵甲”与“元师印”产生什么影响?所以其实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更万一他们就是因为提前花费了那一万五千金币,因此而差之毫厘,最后才与元师印失之交臂,谬以千里。倘若事实真是如此,生性敏感不愿给人添麻烦的少年,会很自责悔恨。 心思落到此处打了结的少年,更为怯于开口了。 不多时,两人并肩从拍卖行大门走出。 墨笑见到了墨青函,先是一愣,紧接着迅速把脸上的愁容掩盖了下去,笑着走到墨青函面前。 墨笑摸了摸墨青函的柔顺青丝,柔声问:“青函,怎么还未回家去?” “我在这里等爹爹。”墨青函展颜一笑说。 “乖女儿。”墨笑从怀里拿出一枚纳戒,递到墨青函面前,说:“来,青函,看看这是什么。” 墨青函当然知道纳戒里的就是那尊焰虎云炉,她伸手接过,开心地笑道:“谢谢爹爹!” 墨笑宠溺地刮了刮墨青函的琼鼻,故作埋怨道:“诶?跟爹爹还这么客气?” “嘻嘻。”墨青函咧嘴一笑,齿如齐贝,甚是愈人。 “爹爹先回去,等下告别你的……朋友后,记得早些回家。”墨笑说着看了眼少女身旁的玄辰,说。 少女用力一点头,“很快就会回去的。” 与墨笑并肩而立,给人第一眼印象是面相淳厚的墨谷,深深地看了一眼衣着朴素的少年,那头异于常人的银白色长发,尤为瞩目。而后,跟着墨笑转身,大步离去。 “墨笑长老,墨谷长老,慢……慢走!”玄辰才想起应该与两人道一声别,赶紧走上前,朝着两人背影挥手喊道。只是见两人愈行愈远,无人有所回应,少年的嗓音越来越低。 在少年手臂有些失落的向下缓缓垂落时,墨笑依旧双手负后,身姿直挺地向前走着,但是他身旁的墨谷,扭回头来,对少年微微颔首,模糊的嘴角好似稍稍抬起了一些,笑意极浅。 少年转愁为喜。 玄辰回头看向少女。 墨青函在玄辰面前摊开白皙手掌,是那枚黑色纳戒,“云炉有了,如果你要用这个来炼制什么东西,所需材料要不要我帮忙?” 玄辰赶紧摇头,“不用了,材料我已经在庙会上采购齐全了。” 少女眼眸之中有丝疑惑,不过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玄辰主动解释说:“我不是铭印师,全是为了修行用的,那个拍卖行的老人家不是也说了嘛,寻常炼制灵草也是可以用到云炉的。” 墨青函点点头,“这样啊,那你的修行方式倒挺特殊的。” “嗯,是有些不太一样。因为以前落下的太多,想要弥补回来比较艰难,所以就想出这么一个另辟蹊径的方法,试着借助外力提升修炼效率,尽量更快追赶上来吧。”玄辰从墨青函递过来的那枚纳戒中,将云炉“焰虎”转移到自己的那枚灰白色纳戒内,再还给少女。 “我就不行,太贪玩了,爹爹他们常说我若是肯勤勉一些,不会比大哥他们差的,还说要不是看我是女孩子,他们早想揍我了。”墨青函突然笑得很开心,“还是母亲好,从来不逼迫我做我不爱做的事情,最善解人意了。” “其实……”玄辰张了张嘴,又立即觉得不太合适,没有再往下说。 少女撇着脑袋问:“什么?” 玄辰想了想,换了句话说:“一切顺心而为就好。” 其实玄辰本想说,闲暇的时候修炼修炼也是好事,多有几分实力,当真遇到危险也能自己保护自己嘛。但是玄辰又想到,男子汉大丈夫,这些事情不该是他应该做的么?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不为她做点什么,还是男人么?玄辰便把话吞了回去,庆幸自己及时悬崖住口。 这时,拍卖行大门方向,有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他迅速从玄辰和墨青函两人身侧掠过,闪身汇入人群之中,消失了。 玄辰皱着眉,看向黑袍身影离去的方向,他能感应到,黑袍身影的气息似曾相识,他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墨青函问。 玄辰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事,就觉得那人裹得那么严实,不热么?” “哦……”墨青函一笑,“是挺奇怪的。” 两人就在拍卖行门口分道扬镳,玄辰往左边,墨青函往右边。 最后离别之时玄辰信誓旦旦地对少女说,拍下云炉的钱,他一定会尽早还给她,绝对一分不少。 谁想少女突然脸色阴沉,非但没有半分开心,反而狠狠地瞪了玄辰一眼,再见都没说一句,就气呼呼地走远了。 玄辰愣在当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然后他在心里搬出先前自己说的那句话,逐字逐句的反复咀嚼,确无遗漏,心想自己也没说错啥话啊,而且这般承诺守信,她应该更加放心才对呀? 接着玄辰的心湖之内,就传来了一念的嗤笑声,“噗嗤……大爷我啊,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佩服佩服,五体投地呐。也亏得那丫头人善心宽,不真的跟你一般见识,否则你小子这会儿估计趴地上哭都来不及咯。” 玄辰赶紧问:“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一念洋洋得意地说:“那肯定啊,大爷我谁啊。你知不知道,朋友之间言谢,男女之间谈钱,都是很伤感情的事情,说不得。懂了吧?记住了没?是不是很有道理,仰慕大爷我见识渊博对不对?” 玄辰恍然大悟,原来根本原因是在这里。幸好幸好,先前没把金钱数目也详细报一遍让她再确认一次,不然两人的感情,岂不是要伤透了不成? 心有余悸的玄辰,正在认真反思总结,故而神游万里,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一念说:“知道了,你说得有道理。” 一念对玄辰不平不淡的反应,有些失望。 —— 蓝氏拍卖行,那个主持拍卖的老者,穿廊过道,走上二楼,最后在某个房间门口停步。 推开厚重的木门,丝毫没有类似“吱呀吱呀”的铰链扭动噪音发出,动静极轻。 老者关好门,走进好似大殿般的宽敞房间,踩在松软的羊毛地毯上,来到最里面的那张暗沉红木长桌之前。 在老者对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着蓝氏统一族服,是蔚蓝色的水浪波纹长衫,正低头翻阅着手中书籍。 “行长,今日的拍卖已经圆满结束了。”老者恭敬汇报道。 蔚蓝色波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地翻过一页书籍后,嘴唇轻动,问:“避灵甲和那枚元师印,归落了谁家?” 老者回答道:“两者,皆被木家所得。” “哦?”男子先是有些惊讶,旋即笑了,“呵呵,那看来有好戏看了。” “行长,那枚元师印……”老者欲言又止。 男子略带提醒意味说:“老崔,我们是生意人,更是有规矩的生意人,保护顾客的隐私,是不可逾越的原则,哪怕是面对他们家,亦须一视同仁。” 老者赶紧弯身道:“是老奴没有端正自身位置,请行长责罚。” “下去吧,一个位置待久了,难免忘本是人之常情,但请牢记,一次蒙受宽恕,但下一次呢?还能否有幸就值得深思了。” “老奴一定会铭记于心,时刻警醒自己的身份。” “甚好,下去吧。” 老者躬身退下。 当这页书看完后,男子抬起头,看着再度陷入空荡寂静的房间,双手摊放压在书籍两侧,讥讽一笑说:“教出如此辜恩背义的学生,你们,也不见得有多‘与众不同’。” —— 第二天,玄辰按时来到山崖。当玄辰一样一样东西取出来摆到白轩面前,让他确认时,白轩略显惊讶。 “看来挺顺利?”白轩说。 “有人帮忙,算是我走运了。”玄辰笑着说。 “哦?那看来这个人情不会很好还?”白轩问。 玄辰挠了挠头说:“慢慢还呗。” “可。”白轩衣袖一挥,云炉“焰虎”被托起放,挪移到了一块平地上。与此同时,白轩转身向云炉走去,不被玄辰察觉地,会心一笑。 玄辰跟上前去。 “向风口灌输灵气。”白轩吩咐说。 “我,我来?”玄辰吃惊问道。 白轩瞥了他一眼,“那难道是我?” “这么重要的事情,老师是不是亲自来比较好?我从来没接触过云炉,别等会一上来,砰砰砰,一下子就把这些材料烧得一干二净。”玄辰说。 “没了就重来。”白轩淡然道。 玄辰哑然,随即白轩突然射出来一抹寒芒,“再废话,我把你丢进去。” 玄辰顿时吓了一激灵,赶忙走到云炉前,伸出右手,按在焰虎右侧的那个火红虎首之上。虎首连接云炉底部,随着玄辰的灵气灌注,滚滚如云如烟的炽热火云涌现了出来。 “老师我该怎么做?” 貌似轻柔纯洁如雪的白色火云,却是温度极高,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在遭受烘烤一般,让人能闻到股股焦热气味。 “首先放入妖核,你需要把妖核控制在‘云端’位置,也就是类似于寻常火焰的‘外焰’,那里的温度最高。”白轩说。 玄辰闻言拾起妖核丢入了云炉之中,右手一边维持火云不散的同时,一边将妖核稳稳地控制在火云的外层位置。 在铭印师中,他们将这称之为“云端”。 “灵气灌注不能断,火云一旦消散,会前功尽弃。”白轩提醒道。 玄辰眼神正凝,死死地盯住没入火云的那枚蔚蓝色妖核。既要维持火云不散,又要分心控制妖核位置不偏移,初出茅庐的玄辰,变现得有些力不从心。要么火云突然稀薄,要么妖核忽上忽下,位置摇摆不定,可谓囧态百出。 玄辰这才知道,原来铭印师必须拥有异于常人的念力强度,是有其讲究的。因为炼制铭印时往往需要一心两用甚至是一心多用,是一件尤为损耗念力的事情。 玻璃易碎,形态类似的妖核却恰恰相反,异常的坚固。在火云之中已经一炷香时间了,仍是纹丝不动。 “妖核的保护外层,是最难炼化的一部分,而又只有突破了这层外壳,妖核内的精华才能为人所用。”白轩说。 玄辰加大灵气灌输,云炉内的温度再上一层,火云深处像是凝聚出了一头猛虎般,反复地朝着妖核扑撞而去。 光光是炼化妖核的过程就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妖核的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玄辰欣喜同时来不及擦一擦脸颊滚落的汗珠,灵气猛地一涌,火云顿时沸腾般往那道裂纹撞去。 终于,云炉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的碎裂声响。裂纹开始在妖核周身蔓延,一块块细小的碎片从妖核上剥落,最终露出了里面的一团湛蓝色的胶状液体。 “用玉瓶装好妖核精华,接下来青火草、凝血果、回灵草可以同时放入,三种灵草和妖核大不一样,经不起太高的温度,你需要将它们控制在内层的‘云心’位置。” 玄辰取出一只玉瓶,将妖核精华小心装好,然后依次丢入三种灵草。 有了炼制妖核的经验,再炼制青火草三者时,玄辰就变得得心应手许多了。 青火草、凝血果、止血草在“云心”处的火云的包围下,慢慢枯萎,然后分别呈现青红色、血红色、淡红色的液体,一滴滴的被提取了出来。三种灵草的炼制比妖核简单许多,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大功告成,剩余的残渣则被火云灼烧得灰飞烟灭了。 “将妖核精华和三种灵草提取出的汁液,放于火云之上,切记,不能沾染到火云,借助云上温度即可。最后倒入冰灵露,五者融合。” 玄辰先手掌轻抬,将混合成一团颜色妖艳的三种灵草汁液托悬于火云之上,然后依次倒入妖核精华与冰灵露。 五者在接触后,好似水乳水交融,最后,本来驳杂的颜色渐渐分明,形成一滩青、红、蓝相间的浓稠液体。 白轩手一挥,出现了五个玉瓶,“装起来吧。” 玄辰手握玉瓶,把炼制好的三色液体分批地装入,总共四瓶半,入手微微清凉。 “老师,好了。”玄辰欣喜道,第一次炼制材料,他没想过会一帆风顺,尽管有着白轩在一旁步步指导,但毕竟听懂和做到,是两码事。 在炼制时,火云内的一些细微变化,是无法通过肉眼观察得到的,只能凭借念力,来感知判断材料的炼制状况的良好与坏,进而调整。 这么说来,也确实得益于玄辰不同凡响的念力强度。 白轩突然凝视玄辰,认真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一棵成为铭印师的好苗子?” 玄辰茫然摇头,他唯一的感触是,炼制材料时上手还算顺利,并没有遇到太多的艰难险阻。但他从来没有往这便是象征着有炼制铭印的天资那方面想,毕竟炼化材料,才只是最最基础的必须能力而已。 “成为铭印师的两个条件,你已经满足其一。”白轩说。 铭印师之所以能被尊称为“天选之人”,自然不是单纯的吹捧美誉。成为铭印师之条件苛刻,当之不愧可以享誉“天选”二字。 首先,先天念力足够强大。 其二,就是必须开启天命乾坤印。 天命乾坤印,分乾印和坤印,在每个人晋升武者级时受天命眷顾而开启。 二印开其一,即表示有资格成为铭印师。 反之,当晋升武者级时二印皆不开,就表示此生与铭印师无缘。 故此,两个条件的筛选下来,铭印师自然而然的,就成为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对于铭印师,玄辰当然和普罗大众一样,梦寐以求。那随手的一枚,便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铭印,想想都足够让人心潮澎湃。 “至于第二个条件,等到不久之后破为武者级,也自然能够知晓了。”白轩说。 “希望那个时候,我能开启乾坤印吧。”玄辰喃喃自语道。 然后他又问“老师是铭印师吗?我看老师对于炼制材料,好像很是熟悉。” 白轩回答,“不是,见闻习染而已。” “这样啊。”玄辰的眼眸向下微微垂了垂。 白轩好像察觉到了玄辰的情绪波动,他补充了一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如果你真有机会再辟蹊径,他会很乐意教你。” 玄辰满脸疑惑,“我认识?” 白轩想了想,给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玄辰更是如坠云雾了。 “总而言之,那个家伙比我有耐心,也比我热情,见到他,他会很高兴,而你,也肯定会很喜欢。” “怎么说,他很护短,对身边的人,皆赤诚,倾囊相待。” 第二十一章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炼制完五种材料之后,玄辰已经散去灵气,云炉内,火云自然而然就烟消云散了。 白轩突然让玄辰往旁边避开两步,自己站在了云炉前,对着虎首风口屈指一弹,云炉内,火云再度滚滚升腾,呈现出生生不息的态势。 仅是轻描淡写地一弹指,其中蕴含的灵力,便可以维持火云经久不息,比起玄辰需要源源不断地供给灵气,简直天上地下,十万八千里。 只是玄辰还没来得及感叹艳羡,白轩便尤为郑重其辞地说:“接下来的一场修炼,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会很难熬。四瓶半的三色液,九天时间,一天比一天生不如死。在此之前由你自己决定,走还是不走这趟,人间炼狱!” 玄辰瞬间严肃认真起来,白轩的话绝对不是玩笑,自己的老师,就没开过玩笑,他说是生不如死,是人间炼狱,那便真的会生不如死,真的如同行走在人间炼狱之中。 玄辰问:“多难熬?” 白轩竟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说:“扒皮抽筋,不过尔尔。” 玄辰心头一震,双手攥紧,掌心有冷汗冒出。 白轩说:“你可选择放弃,这不丢人,说实话,绝大多数人能不能活着熬过这九天都是未知数。许多人也许还会在中途,因太过痛苦难忍,而自尽解脱,都丝毫不足为奇。所以你放弃,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因此心生芥蒂,敷衍对你的教导,你也依旧能走得很远。” 玄辰沉默良久。 白轩只是默默地等待少年的决定,没有表现半点烦躁不满。 玄辰突然问:“如果我熬过这九天,没死呢?” 白轩只说了四个字:“大道可期!” 玄辰点点头,神色复杂地说:“在这之前,我想先下山一趟。” “可。” 这段时间的修炼中白轩看着玄辰的境界一路高歌猛进,他看到“九乾融脉经”强化过后的经脉超乎想象的强大,可谓“超尘拔俗”。 哪怕这本就是他的机缘,是他舍弃了来日可期的大道不要,给与少年的,亦是被其深深震惊。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看出了“九乾融脉经”的缺陷所在。 也不能说是缺陷,应该说是,杯浅而水盈,则漫溢。 是玄辰的体魄,哪怕已经走在修行路上多有时日了,仍是远远承载不了“九乾融脉经”的强大。 所以如果玄辰的体魄不能完全驾驭“九乾融脉经”,那么本来是一块极佳极高踏脚石的“九乾融脉经”,反而会成为阻碍大道的拦路石。 因为玄辰的渺小,他连这块踏脚石都爬不上去,只能仰视,感叹其高不可攀。 唯有非人手段,才能成就非人之资。 使得玄辰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肉、筋、骨、血,甚至是发丝,都完成一次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 但是这个过程,必然是非人的煎熬。 玄辰下山后,与林清、肖痕吃了一顿晚饭,简简单单,三人都很开心。 平时话不算多的玄辰,今天鲜有的与夫妇二人有说有笑,聊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从头至尾,玄辰都是满脸的笑意,很自然,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好像平常其乐融融人家的孩童少年,与父母玩闹,欢笑。 这一年,玄辰十四岁,过了年,是十五岁。 直到蝶干碗净,玄辰跟夫妇二人说,自己往后的九天时间里,可能不回家,会在外面一直待上九天左右。 夫妇二人脸色微变。 少年依旧和煦微笑,说要更加刻苦修炼了,好像有了更进一步的突破契机。 夫妇二人有些担心。 等到林清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肖痕独自坐在饭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玄辰告别二人离开。 林清从厨房窗户探出脑袋来叮嘱玄辰要小心,肖痕扭过头看向院外点点头,少年轻声一笑,说,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历什么,更不知道那绝大多数熬不过那九天的人当中,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狼狈,千千万万,不能让两人看到一点,不,是半点都不可以。 这趟人间炼狱,少年想独自走一走。 —— 玄辰怎么都没想到,云炉之火云,竟也能为白轩所用,当做建造这间炼狱的工具。 当白轩指尖的青色匹练延伸而出,他将半瓶三色液体均匀地缓缓倒在其上,青色匹练将其吸收,而后居然变成了与三色液体如出一辙的,青、红、蓝,三色相间。 最后,玄辰眼睁睁地看着白轩伸出另外一根手指横着一划,就从云炉之内,引出一条火云长线,形如缥缈的白色长蛇,缠绕在变成了三色相间的灵力匹练之上。 白轩问了玄辰一句:准备好了吗? 玄辰刚刚点头,下一瞬间,缠绕着火云长蛇的三色匹练,骤然向他疾射过来,从玄辰的左手开始,迅速攀缘而上,绕过肩头,又侵袭向右臂,最后,将玄辰的双臂全部缠绕包裹。 下一刻,匹练猛然一收紧。 玄辰脸色霎时雪白,双目圆睁,眼眶内一下子就渗出了狰狞的血丝。 “额啊!” 少年根本就是本能地凄厉惨叫。 那可是能够炼化坚硬如妖核的,是融化岩石精铁都搓搓有余的火云呐,就这样生生附着少年的在血肉之躯上。 那种痛苦,就好像双手都浸泡进油锅内一般。 但又有所不同的是,在三色液体的药力的保护修补之下,又能够使玄辰双臂的皮肉避免一瞬间就被焚毁成一滩血水,因此玄辰只能感受到那种仿佛在油锅内翻滚,但是又不会失去知觉,持续不断的痛苦。 玄辰趴倒在地,在地上使劲打滚,双臂一下子像是沸油浸泡;一下子又像被一刀刀劈砍,直接切开皮肉砍在骨头上,砍得筋骨剧颤;又像是无数枚针,同时连根刺入,然后还在肌肉之中肆意游走,“穿针引线”;又像是被人狠狠地撕下皮肤,然后很快愈合,再重新被撕得血肉模糊;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子切割他的筋肉,不依不饶,乐此不疲! 他把头死死地摁在地面之上,用力地将额头贴紧地面摩擦,磨得碎肉与泥沙混淆掺杂在一起,可毫无用处。 他又改为一次次“磕头”。 砰!砰!砰…… 竟是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寸余的深坑,坑内满是鲜血,惨不忍睹。 这种折磨,他只挺住了半个时辰,就意识丧失,气尽昏厥。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缓缓睁开眼,是出于本能的苏醒,不是清醒! 白轩二话不说,重新激射出去匹练。 恢复了些许模糊意识的玄辰,好似被人以沸水浇到脸上,骤然清醒,继续在地上疯狂翻滚,痛苦哀嚎,这一次,他连表达煎熬的字词,都发出不来了,半个字,都发不出来了。一切的嘶鸣,都是声带颤抖导致。 第一次醒来,他又坚持了一个时辰。 第二次醒来,他再坚持了两个时辰。 第三次醒来,一直到夜色深沉,他没有再昏死过去。 结束于白轩散去火云、收回匹练。 匹练之上,重新变回了原貌的晶莹青色。 白轩双手负后屹立于山巅,少年蜷缩身躯,背靠着树,双目无神。 他的一双手臂,鲜红如新生一般,薄薄的一层皮肤,仿佛手指一抹,就会擦烂,流出血水来。 他有点想念才分别一个下午的父亲母亲了,他有点想念山下的生活了,他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五年前在宗门的日子…… 他什么都想,一个都不敢遗漏,一个个都牢牢记在心里,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可以记着的那种。 精疲力尽的他,一点都不感到饥饿,只是身心俱疲而已。那些药力,能够供给他所需的一切营养。 他可以彻夜不眠,想尽所有零零碎碎的事情。 第二天,是双腿。 余出双臂的玄辰,终于不是只能用头颅来宣泄痛苦了,死死攥紧的双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里,一拳接一拳地捶打着地面,锤出了满地的坑坑洼洼,锤得双拳骨头粉碎,锤得十指尽数折断。 这一天晚上,玄辰已经不能坐着背靠大树了,只能侧着身,躺在地上,背贴树干。 双脚变成了一团肉球,顶端有十个微微凸起的小包。 原先的脚趾,被融化了。 第三天,是双臂双腿。 这一天,玄辰昏死了十次。 到了夜晚,玄辰不再去找前两天的那棵树了,随便找了个地方,趴在地上。 十指,与及清晨才刚刚长出来的脚趾,都没了。 如果说昨天这个时候,变成肉球的双脚上,已经出现了十个小包,是脚趾初生的迹象。那么以此类推的话,今天玄辰遭受的痛苦,显然是昨天的数倍不止。 因为他的双手双脚,都只是一个个光秃秃的肉球,血红色,甚至可以看到脉搏跳动时的起起伏伏,却看不见芽苞待绽似的“小包”了。 第四天,是躯干。 这一天,玄辰从早到晚,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 山崖之上,就只能听见骨肉与岩土碰撞的声音。 他张大着嘴巴,却口不能言。因为五脏六腑,仿佛全部在被烧烤油炸,针刺刀割。 脊椎骨、肋骨、胸骨、骶骨、尾骨,等等等等,所有躯干的骨头,反倒形成了一个熔炼五脏六腑的熔炉。 整整一天,玄辰仅仅呕出了两口鲜血,便再无血可流了,血液被灼烧得接近凝固干涸。他甚至好多个瞬间,都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以至于他多次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这一天的夜晚,干枯如腐朽老人的玄辰,直直地坐在地上,低头痴痴看着摊放在膝盖的手掌,什么也不想了。 才第四天啊,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死了,那么接下来的五天,自己会不会真的死在其中的某一天? 玄辰不敢想,所以什么都不想。 第五天,是全身。 整个身躯,密不透风,连七窍,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火云匹练之内,像是一个粽子。 今天的玄辰,连动弹的资格都被剥夺了。那种被万箭穿心却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享受”的煎熬,真不愧是生不如死,不过尔尔。 你连自尽的权利都没有了,还谈何“死”字。 锈剑之内的一念,看到这一幕,也不得不感叹少年老师的心狠手辣。饶是曾经吃过的苦比寻常人家吃过的盐米还多,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寻求过涅槃的一念,终于也有所动容,担心少年会不会真的熬不过此关,真成了“粽子”。 但是让一念万万没想到,少年老师的疯狂,迄今为止,也才不过尔尔,而已! 因为第六天,白轩居然让玄辰,自己拿起火云匹练,然后自己捆缚自己的双臂双腿。 一念忍不住破口大骂,差点要冲出去外面,质问那个道貌岸然、惨无人道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失心疯了! 这哪是磨炼,这简直是要玄辰自己割自己的肉,自己剥自己的皮,自己抽自己的筋,还要自己喝自己的血! 搞不好,是要让少年心境崩碎的! 它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满手鲜血地攥着那根火云匹练,很快那只手就血肉消融,剩下了森森的白骨。每往四肢上缠绕一圈,少年便要唇齿打颤,浑身哆嗦不止,一圈,往往最少就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越往后,动作越迟钝,少年遭受的痛苦,也就越深。失去知觉的右手拒绝听从使唤了,少年就只能改用左手,双手都只剩白骨,宛如死物了,他就用嘴叼。比手掌脆弱许多的嘴唇牙龈,不过眨眼,便涓涓地往下流淌血水。 这一过程,说是惨绝人寰,已经太过温柔了。 人间,可能无词汇,配得上形容此情此景了。 最后晚上,玄辰看着自己血红的双手,努了努枯裂的嘴唇,沙哑地吐出四个字。 “苦了你们了。” 第七天,白轩要玄辰自己捆缚躯干。 第八天,白轩玄辰要自己捆缚全身。 等同于白轩做过的事情,要玄辰自己再做一次。 原来璀璨的银发早已灰飞烟灭成了光头的少年,这天深夜,背朝弯月繁星,感谢双手、感谢双脚、感谢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好像真的,疯了一样。 最后一天,白轩要玄辰捆缚自己全身,“作茧自缚”后,要他从里面,扯断一根根火云匹练,“破茧而出”。 一个快疯了,一个却已经疯狂了。 白轩之冷酷,让人发指。 “作茧”,然后“破茧”。让你享受万般煎熬的同时,还要你从自己给自己作的茧之中,想办法自救。 一念已经对那个男人麻木了,它只能坐在那方天地里,全神贯注,时刻关心着少年的心湖波动,片刻不敢懈怠。 每扯断一根火云匹练,少年就像是狠狠地拉扯一次自己的心弦,一次一次的,心湖越发激荡不安,神魂震颤不止,几近崩碎。 到了后面,在少年泪流满面地扯断某根火云匹练之时,已经成功身躯大半“破茧”的少年,心弦突然剧烈一颤,是要不堪重负,彻底断裂的迹象。 如果心弦崩断,那么少年,一定会沦为疯癫痴傻。 而不是“好像”,那般不痛不痒。 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境况的少年,以为自己真要在最后的临门一脚,功亏于溃,死在这里了。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在白轩出手的前一瞬间,一念悄然神意一动,稳住了那根危在旦夕的心弦。 白轩吁了一口气。少年接着“破茧”。 一念轻声呢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已经走在,大道远游的路上了。” 第二十二章 白轩暂离 今夜月明星稀,少年坐在山崖边,任由崖下山风拂过,吹拂得干瘦双脚来回晃荡,少年面不改色。 白轩站在一旁,如一棵月下山巅孤松。 “老师,我是不是熬过去了?” 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恍若隔世的少年,有些明知故问。 “你做得很好。”白轩说。 需知白轩的这句夸赞,落到熟悉他的人耳中,该会是何般的瞠目结舌。不仅是因为天纵奇才的他,向来是目空一切,眼高于顶,更在于,他能走到今天的地步,所经历过的艰难险阻,不计其数,非常人所能想象。 少年捋了捋额头前被风吹的凌乱,已经重新长到两寸长短的碎发。 “老师,你是不是在匹练当中做了什么手脚,我知道,光靠哪几种药材,要想这么快速的白骨生肉,是不现实的。” “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白轩淡然说。 “那我岂不是捡了老师的便宜了?”玄辰咧嘴一笑,收回脚,爬起身来,“老师,我先下山了。” 白轩点点头。 少年脚下一点,却径直地跃出三丈距离,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点。 没人知道,若是少年全力为之,仅是气武者七段的他,该是能够爆发出多强的力量。 不,白轩知道,一念也知道。因为两人都看在眼里,所以知根知底。 少年已经完成破茧成蝶,脱胎换骨。 形单影只的白轩,在少年离开之后,剑眉微皱,月光沐浴下,有数缕纤细的粼粼银光,从他的肩头上扑闪飘落。原来是几根白色发丝。 五根白发。到了白轩这种境界,早已是称得上容颜永驻,怎会有白发? 却是一根白发一百年,不是百年寿命,而是整整五百年的生命本源。 —— 什么是皮肉之苦?九天前,玄辰觉得重塑经脉时的万蚁噬咬之苦,还有修行时的青火液带来的灼烧之痛,已经是很难熬了,他本以为自已经足矣在其他的同道中人之中,天经地义的受誉“吃苦耐劳”的美称了。 直到九天前,当那条火云匹练触及他的肌肤那一刻开始,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可笑,目光短浅。 凡事必有先来后到,亦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门堪称变态的体魄打熬法门,必然是某位先贤呕心沥血所创,期间坎坷,不足为外人道,外人也不闻不晓而已。而且若是没有同样修行过此法门的前车之鉴,白轩又怎可能会贸然施加在玄辰身上? 人都是这样,翻过了一座一座更高的山,才知山外有山;走过了一条一条更远的路,才知天外有天;见过了一个一个更陌生的人,才知人上有人。 然后会在某一个时刻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跳出过井口,一直都是一只井底之蛙。 走到山脚的少年突然停步,回头望向山顶,放肆大笑。 “哈哈,还好,我没死!” —— 距离那段为期九天的体魄炼狱,又过去半个月有余。 “风杀剑!” 玄辰紧握手中锈剑,剑身上一股破风之势初具雏形。在迎面的匹练即将落到他身上时,他向左一倾,堪堪将匹练躲过。锈剑去势不减,反在玄辰的灵气再度贯注下的锋芒更盛了。 踏着落叶,沙沙声响过。剑端距离白轩越来越近,玄辰相信,只要再给他数刻,他便可以成功逼近白轩。 可事实却不尽人意,就在玄辰离白轩两丈左右距离时,匹练陡然如灵蛇回首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刁钻轨迹挡在了玄辰面前。 匹练临面,玄辰只能收势回挡。“风杀剑”剑势回旋,迎击匹练。 “铮铮铮!” 匹练如雨点逐尘,快速三连抽击,每一次落在锈剑上,风杀剑的剑势便会衰减数分,待到三次之后,剑势颓然消散,锈剑被强大的力道击得直接脱飞了出去。 “嗡……” 锈剑在半空回旋了十余圈之后,剑尖向下,定在了一颗树干之上,剑身剧颤,传来了一阵嗡鸣。 锈剑离手后,匹练并没有就此鸣金收兵的意思,又是三次抽击,不过这回是径直抽打在了玄辰的血肉之躯上。 玄辰身上纵横交错的的伤口,又添三道。 这是白轩制定的第二项修炼,玄辰需要做的是竭尽手段,甚至可以不择手段,想方设法接近白轩,只要剑尖临近白轩一丈之内,即算是合格。 尽管白轩仅仅是使用一道匹练,可是多日下来,今天是玄辰最好的一次成绩,也才两丈。 白轩指尖的匹练,总结下来玄辰可以用四字形容——随心而动。 明明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青色匹练,在白轩的指尖微动下,却像是耸立起一堵水泄不通的高墙,阻隔在在玄辰面前,想要翻越,却屡次碰壁而返,想要一剑破开,又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每次训练完后玄辰都会在脑海里演练复盘,所谓温故而知新,还没有尝试过的进攻点,出剑的改良点,规避匹练身法的有待提升点,一一咀嚼消化。不过每每玄辰以为演练结果大有所成,满心期待下一剑,一定会又快又狠,绝对可以距离白轩更进一步后。 下一剑,都会面临土崩瓦解。 今天玄辰能有此成效,还是得益于一念的指点迷津。 别看一念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型,但是对剑道的理解之深,堪称让人叹服。仅是几句随口的点拨,便能让玄辰豁然开朗,对手中锈剑有了一个全新的理解。 也正是依靠一念的指点,玄辰才能完成剑尖临近白轩三丈,一跃临近白轩两丈的可谓飞跃式的成长速度。 这让玄辰对一念刮目相看,玄辰甚至暗想,以后要不少跟它斗嘴?不时的阿谀奉承几句?套……不对,请教出一点学问来,可要比他自己闭门造车好得太多。 玄辰散去萦绕与周身的残余剑势,曲腿盘腿坐下,涂上青火液,开始冥想。 冥想同时,玄辰仍不忘回忆先前的过招,复盘、反思、总结,去粕求精。 白轩站在一旁,双手背负,看了眼玄辰,又看向插在树干上的锈剑。他的目光愈发深邃,几乎要穿透进锈剑里面,看清其中的虚实一般。 早在数天前,玄辰便成功突破,跨入了气武者八段境界。不是之前那般的虚浮不实的破镜,而是水到渠成的破镜。 玄辰的八境之稳固夯实,以一念的评价就是,武者级之下,在不考虑外界因素的前提下,单论体魄与灵气,全无敌! 才刚想通“人上有人”没多久的玄辰,对于一念近乎是一棒子打死天下所有气武者的狂妄评价,丝毫没有志得意满,权当做是一念的褒奖,更糟糕一些,就是调侃打趣。 但是这一次还真是玄辰想歪了,一念的评价,不仅很中肯,不偏不倚,反而有些“保守”了。 因为不单单是因为玄辰挺过了那场非人的煎熬折磨,更关键之处,在于一念早早就破天机,看穿了隐藏在那个男人的火云匹练之中,那股浓郁的生命本源。 五百年的生命本源,尽数被玄辰的身体笑纳,那么他如今的根基之强横,该是多惊为天人,可想而知。 生命本源对于到了白轩那种境界的武者之重要性,一般人也许不清楚,但是一念一清二楚。所以一念虽然破口大骂过被少年尊称为“老师”的那个,生的犹胜女子好看的男人道貌岸然、惨无人道、失心疯,其实打心底里还是很佩服他的。 为了护住玄辰的肉身不坏,多几分成功的几率,便生生耗去了整整五百年的生命本源。 做老师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问心无愧”四个字当不起他了。 玄辰睁开眼,先是弹去尘土般随意拍掉身上的血痂,然后看向白轩,问:“老师,青火液是不是没多大用处了?” 白轩不置可否说:“嫌麻烦的话,以后可以不用,当然,比起寻常疗伤药还是犹有过之的,所以剩下的那些,你自行决定弃留。” 玄辰点点头,“如今来看,还是聊胜于无的。” 白轩突然话题一转,说:“之后,我会离开一些时日,一点琐事,很快返回。” “大概长时间?”玄辰问。 白轩想了想,回答道:“至多一月时间。” 玄辰笑了,“那老师只管安心去便是了,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这段时间你留心感受九乾融脉经的运转即可,其中的奥秘,连我也知之甚少,所以指点不了你太多,只能靠你自己砥志研思。”白轩轻声说。 “是,老师。” 白轩转过身去,背向玄辰,“你先下山吧。” 玄辰走到一旁,拔下锈剑放回纳戒后,朝着背对他的白轩,作了一礼,“学生下去了。” 山风吹拂着白轩的雪白长衫,如滚滚白云,尽显仙人之资。 白轩深邃的目光遥望前方天际,目空一切的眼眸中,居然出现了一缕前所未有的担忧神色。既然是担忧,那就说明,便是连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应对。 “你们的手终究还是伸到了这里,善于创造意外的一群人,这一次,果然还是让人大开眼界。所幸来人是她,希望你不要长舌,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们缺失一双鬼眼。” 一股无形却滔天的杀意自白轩体内席卷而出,笼罩整座山头,风云顿息,如空间凝固,时间冻结。 —— 遥北城西边有个茶馆,茶馆的主人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女,因为花容月貌,体态婀娜,风韵犹存,大家都叫她“茶媚娘”。 茶媚娘善煮花茶,一盏桃花茶远近闻名,据说沁人心脾,余香能在嘴边留恋数日不散,让人流连忘返。 昨日夜晚,墨青函用“飞箭”传书,约玄辰今天下午来茶馆见面。 玄辰依稀记得昨晚那支飞箭,穿破窗纸精准地射中了桌上的烛台,段成两截的蜡烛点燃了桌上的纸张,当时就坐在桌边冥想修炼的玄辰,差点以为是哪个贼子作祟,就要暴起一个飞掠冲出院外,将其擒拿。 好在后面玄辰瞥见了绑在飞箭上的纸条,于是打消了鲁莽出手的念头,解开绳结先看了看信纸上的内容。 之后等到玄辰出门去寻觅那个古灵精怪少女的身影时,院外的土瓷巷,已经空无一人了。 临近黄昏,小店生意冷清,玄辰找了张靠窗桌子坐下,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外出现了一席红色倩影,踏着莲步,裙摆如风中逐风的花蕊,渐欲迷人眼。 少女走进门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樱红色及膝裙摆,三千青丝款款披散在肩,腰间的香囊小巧精致,绣着一朵出落亭亭的荷花。 少女见到玄辰的第一眼是惊讶地问:“诶,你的头发怎么理掉了?” 玄辰讪讪一笑:“头发太长终归是不太方便的,而且,也觉得有些别扭了,所以理短了。” 少女所见略同地点点头,“这样看起来是要清爽一些的。” 少女这才坐到玄辰对面,问:“是我信上说的薰衣草茶吗?” 玄辰刚要作答,一名小童就提来一个琉璃茶盏走来,幽雅的薰衣草香味,便自茶盏内袅袅飘出。 小童将茶盏小心放在桌上,他个头不高,肩部刚过桌面,只能踮起脚跟,慢慢地取过茶杯,分别在玄辰和墨青函面前摆下。 小童虽年幼,倒茶的手法却极为娴熟,不盈不浅,恰到好处。 倒好茶后,小童弯了弯瘦削的身子,“请慢用。” 之后,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玄辰本来想道声谢,可小童离开的干脆,玄辰口中的“谢”字根本没来及脱口。 小童才约莫七八岁年纪,可目光里的低沉却重得可怕。玄辰多看了他一眼。 (求个收藏、推荐票吧···) 第二十三章 茶馆的茶 琥珀茶杯精细质雅,墨青函微含杯沿,细细地呡了呡。 玄辰端着茶杯,不如她精致,但也是细心地嗅了嗅花茶独特的香气,的确如他们的评价那般,色味俱浓。再品了品,入喉的清甜似甘霖入涸。 茶杯里,茶水浅在杯腰位置,墨青函停止了品尝,将茶杯轻轻放到桌面上。 茶水浸润过的红唇有好似波光粼粼的光泽淌过。 “信上的内容你都看了吗?”墨青函说,扣着茶杯的小手不被察觉地紧了紧, “嗯,看了的。”玄辰回答。 少女在信上除了约定与玄辰今日的见面地点,还有一笔带过说,是有要事要商议,至于是何事,却并没有作详细说明。 墨青函捧着茶杯,似有些忐忑地说道。 “一个月后,是我的生日。” “嗯?”闻见少年惊愕一声,手中饮茶动作顿时止住了。 少女小心问道:“怎么了?” 玄辰放下茶杯,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茶水有点烫。” 少女如释重负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接着说。 “爹爹想为我准备一场宴会,办的隆重些的那种。其实我并不是太想张扬的,只是不好拒绝爹爹的一番美意,所以也只好答应下来了。你会来吗?当然,若是不便也是不打紧的。”墨青函眼里有一丝急迫,一丝忐忑,一丝焦虑,一丝期待,等等等等,总之,内心色彩斑斓的少女,此时思绪万千。 在一边倾耳聆听少女言语,一边思绪已经远远掠至了天边的玄辰,忽略了回答少女,而是几个蹦跳,跳跃到了在思考到时应该送她一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一方面是不知如何做挑选,一方面是想到寒掺的腰包,上次的云炉还是她替自己设法拍下的,一来二去,玄辰心乱如麻,想要挠头,却又担心失态。 同样是一般年纪的少年,思绪,自然亦是天马行空。 “喂,你在听吗?”少女有些焦急。 玄辰猛然惊醒,赶紧回答道:“当然,要去。” 斩钉截铁。 墨青函喜出望外,然后欢喜雀跃地说:“那就太好了。” 双眸弯成月牙状,月光浸水水浸天,美丽动人。 于是,变得开心的少女话更多了。 “嗯……既然这样,生日那天我要让娘亲为我缝制一件新的衣裳,要很喜庆才行。房子和院落里的装饰也不能马虎,大红灯笼虽然俗气了些,但好在看起来热闹呀。还有大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我一直觉得嘴巴张得那么大太吓人了,等到我生日那天万一吓到客人可不好,不行不行,得好好打扮一下,不要求有多应景,起码让它们变得看起来温驯一些都行。哦对了,我娘亲做的糕点可好吃了,那天你来我家,我让娘亲做一些你尝尝,保证你吃过后一定要可劲地说好。还有还有……” 墨青函拖着红腮,一个接一个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娓娓打来。玄辰就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不时露出更重的笑容表示赞许。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壶中茶水微凉,墨青函才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我有没有漏下什么吧?”墨青函问。 “没有了吧,我觉得差不多。”玄辰其实已经快记不清墨青函具体提过些什么了,饶是他记性再好,也没法在那些点子如雨点般打下时将它们一一熟记下啊。 “这样吗?那就暂且这些吧,反正时间充裕,可以慢慢想嘛。”墨青函说。 旁边,小童提着两套茶具走向茶馆外,他迈过门槛,最后在茶馆外的一条小河边蹲下。 “你知道他吗?”墨青函突然望着窗外的那个瘦小身影问。 玄辰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河边柳树下,刚才那个斟茶小童,正在清洗茶具。消瘦的身子不断探下,让河流淌过茶壶茶杯,尽管河畔的泥土不算松软,但还是让人担心他一不留神会跌落到河里。他的身形实在太瘦弱了,身体佝偻成很小的一团,像是一只蜷曲的幼蝉。他头顶的柳条被一阵风吹拂的扬起,他跟着缩了缩身子。 玄辰摇了摇头。 “他是流落到遥北城的,就在不久前吧,被外出采茶的这件茶馆的老板娘遇见了。老板娘心善,见他可怜便将他收留在茶馆里。”墨青函说。 玄辰恍然,原来那种好似同病相怜的模糊感觉,不是无中生有。玄辰问:“他的家乡在哪?” 墨青函摇了摇说:“不清楚,只猜测是附近的某座城镇。” 门外传来一阵欻欻的脚步声,走进来三个男子,约莫二三十岁年纪,皆是锦衣玉带,华冠丽服。 三人挑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拍了拍桌子,本来安静的茶馆瞬间像是平静止水当中被砸下了几颗巨石。 “老板娘,老板娘,来壶好茶。”坐在东面的那个人嚷嚷道。 先前小童提着花茶走出来的地方,那张印有“花”字的红色帘帐内,传来了回应:“客官稍等。请问客官需要什么品类的花茶?” 是一道温润的女子声音,想必就是茶馆的女主人了。 “不都说了吗?好茶,我们只要好茶!” “呵呵,客官,咋们茶馆内的都是好茶,可不敢用劣质茶水敷衍贵客呢。” “那就来一壶你们这最好的茶,大爷我们不差钱!” “那客官稍等片刻。” 颇为随便地点完茶,坐在东面的那人对着座上两位好友挤眉弄眼,笑容玩味地说:“你们知道吗,这茶馆的老板娘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姿色美艳呢。” 西面的那人面露质疑,戏谑道:“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有啥姿色的。莫非你小子就好一口半老娇娘?可以啊,口味独特,小子自愧不如。” “你还真别不信,要真论韵味,‘月下楼’的花魁都要逊色几分。”东面的那人继续说。 “我倒也略有耳闻。”坐在南面的那人摸了摸下巴,说。 见两位好友双口一词,坐在西面那人这才将信将疑的露出一抹下流笑容,“若真如你俩所言,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刘兄,你拭目以待便是。” 三人面面相觑,会心一笑。眼里的龌龊,和那些地痞流氓远远躲在树梢枝头上,往月下楼投去刁钻视线,意欲透过窗户缝隙,一睹屋内床榻上春光旖旎画面时的目光别无两样, 小童洗好茶具走进了帘帐内,不多时,他又掀开帘帐出来,手中提着一壶桃花粉色的茶盏。 小童走到那三人桌前,还是一样的步骤,依次摆放茶杯,一一斟茶。可是就在轮到东面的那人时,那人手掌微动,不留痕迹地一推,巧施灵气,将茶杯推倒了去。 而且茶杯倒向的角度却不是对着小童那边,在那人灵气的回旋之下,径直朝着那人方向倒去,茶水全部洒在了那人的衣袖上。这样一来,就造成了是小童没留心撞翻了茶杯的现象。 另外的两人侧目相视,露出狡黠一笑。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倒个茶都倒不好。”那人暴跳起身,使劲挥着衣袖,动作浮夸,不像是被洒了半杯茶,倒像有人提了一桶水朝着他迎头倒下。 孩童神色冷漠地向后退了退,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倾倒的茶杯,若有所思。 “叫你们老板出来!”他这一次不是对着小童说的,而是径直地冲着帘帐那边吼道。 同为武者的玄辰和墨青函自然在那人灵气外放之时便看穿了那点拙劣诡计。墨青函柳眉紧皱,放下手中的茶杯就欲起身。玄辰伸手将她拦下,她看着玄辰,甚是不解。 “别急。”玄辰说。 三人诡计得逞,帘帐掀开了。 顿时,三人呆若木鸡。 果如传言所述,那丰腴的身材,羊脂般白皙的肌肤,一身简朴布衣,像是被贬落凡尘的沉鱼落雁,眉眼挟花、双眸剪水,脸颊的微微红晕,似藏在万里碧空之间的红霞,含笑间,又如桃花灼灼其华。 脖颈的细汗,鬓角微湿的青丝,充足了让人想入非非的迷惑。 “几位公子,可是茶馆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茶媚娘走到小童边上,看了眼小童,再看了眼神色古怪毫不加掩饰的三人。 那人回神,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缺氧的大脑,重新回想起了自己的所谋所图。指着小童,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说:“你这伙计怎么回事,手脚也忒不利索了,倒个茶还能把茶水洒我身上,这可是上等锦缎。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我这孩子上手斟茶也有段时间了,可从未有过失手打翻茶水的先例。”差媚娘笑意不减,说。 “你是说我污蔑他不成?打翻的茶杯在那躺着呢,还有我被洒湿的衣服在这摆着呢,证据确凿,你如何抵赖?”那人不依不饶地说。 旁边那两人见状,不忘煽风点火说。 “开门做生意,是错就得认嘛,哪有妄图撇开责任的道理?怎么说咱们也是客人呢。”西面的那人说。 “是啊,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会损害了名声。茶的口味好坏不要紧,经营的诚信、待客之道才是极其重要的。”南面的那人附和说。 差媚娘温声问:“那三位是想要怎样个解决方法?” “早有这知错认改的态度不就省下了先前的口舌了吗?”东面的那人继续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这上等的锦缎虽然珍贵,但本公子也不差这一件。” 东面的那人坐回位置,扶起倒在桌上的茶杯,说:“所以只要老板娘愿意坐下来亲自替我们斟茶以作赔礼道歉,我兄弟三人便也可以既往不咎。” 说着,他又指了指北面的空位:“喏,正好,还有一个空位。” 那人语罢,玄辰很清晰地可以从小童身上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气。他不再手提茶壶把手,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壶身,作拍砸状。 “几位公子,茶馆内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忙活,我和这孩子身单体薄,光是照料这些事宜已是分身乏术,再无其余的空闲时间,所以对于公子的要求,恐怕……” 茶媚娘还没说完,东面的那人突然猛地抬手砸在桌上,桌上的三个茶杯皆被掀翻,茶水淌了一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公子的忍让是有限度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童脚步往前一移,手上的茶壶作势就要扬起。 玄辰却并不想看见下一刻茶壶砸在其中一人脑门上血溅当场的场面,届时小童今后在遥北城的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保不准还要被这几人压迫得生存不下去。 所以玄辰捏在手的茶杯,在一股灵气的驱使下即将飞掷而出,可却在此刻,手中的动作却再无法进行下一步。 “我来我来,我来~” 玄辰正疑惑着,纳戒里传来一念跃跃欲试的兴奋声响。 “惩奸除恶,锄强扶弱,小爷我义不容辞。” 话才刚落,只听见“嗖”地一声,一道黑影快若流光地飞速蹿了出去。如一脱缰野马,急不可耐。 第二十四章 月下楼 一念的速度极快,只是瞬息,它便又返回了纳戒之中。 在下一秒,茶馆里就响起了三道凄厉的哀嚎声。三人捂着脸,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一身锦绣华缎,滚满了泥屑,褶皱不堪,哪还有半点世子风范。 南面的那人有两颗牙齿不翼而飞,西面的那人鼻血横流,东面的最惨,下巴肉眼可见的被一念一巴掌扇得歪斜变形了。 “像这些的弱势妇孺,就需要我这样正直人士出手匡扶正义,能帮一个是一个,能帮一双是一双,要是成群结队的就更好了。你小子,多多跟我学学。”一念以心湖传声说。 玄辰即使不看都能想象得出纳戒内的一念是如何的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一念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要是我在场嘛,你看看就好了,学习嘛,边看边学。急于求成不好,年轻人,要懂得沉稳,循序渐进。” 玄辰笑了笑说:“我知道有个地方你说的那种需要帮助的人很多。” “哦?当真,没唬我?” “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好像叫乐康巷,下次可以去看看。” 一念一拍即合道:“就这么说定了。” 玄辰点点头,“到时你记得提醒我。” 乐康巷是遥北城南边出了名的“养老巷”,其中还多以白发老妪居多,毕竟女子长寿嘛。就是不知道最后得知真相的一念,会不会恼羞成怒到要和玄辰一刀两断。 墨青函和差媚娘都表现得很错愕,小童则重新提上茶壶把手,看向玄辰这边。 三人鬼哭狼嚎道:“鬼!有鬼!这茶馆里有鬼!” 然后一个接一个发疯似地爬出茶馆。最后的南面的那人差点被门槛绊倒再度摔上一跤,也幸好最后控制住了平衡,不然这一脚落空,估计最惨的就要变成他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墨青函低声问。 玄辰摸了摸鼻子,说:“我猜是途经此地的某个世外高人,看不惯那三人的顽劣行径,所以仗义出手了吧。” “啊,是吗?”墨青函愤愤地说,“不过这位前辈也太仁慈些了,要是换做是我,非要把他们的牙都打碎了不可。” 刚说完,墨青函好像意识好到了自己的失态,话里表露出的哪像是小家碧玉的温婉脾性,完全是泼辣蛮横的野蛮少女。想到差点原形毕露,墨青函当即埋下头,脸颊红得比那盏桃花茶还要浓重几分。 玄辰惊愕,这小妮子,好像不太简单呐。 玄辰轻咳两声,打破尴尬说:“那个,我们先走吧。” 玄辰起身离开座位。 “哦。”墨青函乖乖跟上,俏脸上的酡红仍是未有半分潮落。 玄辰付过钱,便和墨青函并肩向茶馆外走去了。门前的一棵花开繁华的桃花树,清风徐来,花瓣漫天飞舞。 玄辰临走时回头看了眼小童,只见他竟也看向自己,眼神和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样,玄辰心头一恍,旋即便是释然的微笑。 他的眼里满是倔强,比自己初来乍到时,好多了。 在池云街路口那边和墨青函分手后,玄辰便也一路回返了家中。 肖痕也已经从雷战佣兵团团部回来了,正挑起身侧水桶,向厨房走去。闻见院门外的开门动静后回头看来,笑着说:“辰儿回来啦。” “这不闻着母亲做的饭菜香就迫不及待跑回来了。”玄辰打趣说。 肖痕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臭小子。” 放下水桶之后,肖痕又从厨房走出来,“对了,明天佣兵团有一场晚宴,团长点名要你一同参加,你怎么想?” “我?为何点名是我?”玄辰疑惑问。 “哈哈,上次你要妖兽山脉力挽狂澜,团长可是一直记在心上的。”肖痕说,在门前的一张长凳上坐下,“还记得出发前团长允诺凯旋回来定要宴请团里弟兄吗?当时你也是在场的,所以当然有你一份。” 然后他才说完,厨房里就有一个腰系围裙的妇人冲了出来,秀眉紧蹙问:“什么力挽狂澜?是不是让辰儿去冒险了?姓肖的,你给老娘说清楚!” 肖痕哑然,真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玄辰当即圆场说:“母亲多心了,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被父亲和团里的大家调侃得好像很重要似的罢了。” 肖痕赶忙附和:“对对对,就是一点小事情,你知道的,那些没正经的最喜欢打趣玩笑了。” “哼,别让我知道你们敢吃熊心豹子胆让辰儿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不然……”林清扬了扬手中的锅铲,作势要打,却又立即收了下去,转身回到了厨房。 肖痕长吁了口气。 “你想去吗?”肖痕问,不等玄辰回答,又补充说,“为父认为可以去看看,患难一场,趁着这个机会再熟悉熟悉,多交些朋友,哪怕是忘年交,不能说一定是好事,但也不会是坏事。你说对吧辰儿?” 玄辰想了想,点点头,问道:“明日何时?” “戌时,到时你同我一起。” 第二天。 “父亲,我们去哪?”川流在人群间,玄辰问道。 “月下楼。”肖痕回答。 玄辰吃了一惊,脸色不太好了,“为何选在那种风月场所?” 肖痕笑呵呵解释道:“月下楼虽是以寻欢作乐出名,但是里面的酒美酒佳肴也是遥北城最佳的,辰儿切莫以偏概全,不要多心。” 玄辰努了努嘴,两三人结伴寻欢找乐他见过,但是成群结队的,好像是没人会这么张扬。 “不过……”肖痕有话要说,“尽管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吃顿饭喝个小酒而已,但是毕竟月下楼名声敏感,你母亲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在街上的酒馆小聚。” “父亲担心母亲呵责?”玄辰说。 “你不怕?”肖痕说。 “只怕到时身上沾染上的浓重酒气和胭脂味还是容易暴露,母亲的鼻子灵得很。”玄辰心有余悸地说。 肖痕愁容,挠了挠头说:“那该如何是好?” “还是明说便是,母亲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理之人,会善解人意的。” “你懂什么!” “父亲难道觉得母亲会蛮横不讲理?” “哎,罢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肖痕叹了叹气,脸上满是久病成良医的沧桑。 玄辰是想不通的,按理说,母亲一直是对错分明的,他说的没错啊,父亲应该比自己更清楚才对,怎么的今天却这般满腹质疑? 思虑间,再抬起了头时,两人已经到了月下楼前。 红艳明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熏香迷眼、门庭若市,从门外远远投进去视线,都能看到月下楼内的莺歌燕舞。门前两株生长的极为“姣好”的梨花树,满宫明月梨花白,不时凋落的花瓣,落在下方浓妆艳抹的女子肩头,在她们拂袖迎客间,方才飘飘然滑落下去。 “肖大哥。”岳丰迎面走来,看样子他是提前在这等候肖痕到来的。 “团长他们呢?”肖痕问。 “已经在里面坐下了。”岳丰说,看向玄辰,“小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岳丰大哥。” “那我们也进去吧。”肖痕说。 “你们跟我来。” 岳丰走在前面,领着二人穿过大厅,朝二楼走去。 大厅内,歌舞升平,推杯换盏。女子娇笑声,男子欢笑声,不绝于耳。一张薄纱帷幕后,隐隐约约见一曼妙身影端庄而坐,纤指轻拨琵琶弦,便有二楼高台,另一肤白娇媚女子,红绡迷眼腰肢软,随乐起舞。 台下流水潺潺,小小清潭内,雾气袅袅,五彩斑斓的小鱼,赏心悦目。 宾客拍声叫好,酒意愈浓。 上到二楼,拉开一道青翠竹帘,里面坐满了整整五桌人,除了那日同行妖兽山脉的几人玄辰有所印象之外,其余的皆面生得很。 “肖痕和小辰,你两可是贵客,让我们好等啊。”上座的雷行打趣说道,他起身,指了指他左手边的两个空位,“来,肖痕你带着小辰坐这里。你们来的最晚,让兄弟们苦等了,待会可是要自罚三杯的。” 肖痕抱手歉声说:“不好意思团长和诸位兄弟,主要是路生,走了点弯路,耽搁时间了。” “哈哈,嫂子管教得太严了吧。”岳丰大笑说。 “嗯,虽然情有可原,但是迟到了就是迟到了,罚酒可不能少。”雷行说。 肖痕带着玄辰坐下,“看来团长今天是吃定我了。” 玄辰没有接触过这种热闹欢腾的场面,很不适应,四处拘谨,才落座就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 面前面后,基本都是陌生面孔,常年游走于妖兽山脉,众人身上的血腥味,即使回到了城市,也难收敛完全。再加上从玄辰进来到现在,许多道目光就一直若有若无地向他瞥来,想必是自己斩杀“狮面蝶”的事,还是在团内不胫而走了。这让他更是浑身不自在了。 “吃定了,想走都没门。”雷行坐回位置上,看向玄辰说,“小辰,都是自家叔伯长辈,无需束厄,今日正好熟络熟络。” 玄辰挤出一抹笑容说:“谢谢团长。” “不必客气,酒水要是喝不惯,这月下楼的茶饮也是极佳的,待会小二上来你只管根据喜好挑选一二便是。” 正说着,一个穿着火红开襟旗袍的脂粉妇人,揭开竹帘,踏着妖娆的步伐走了进来。 “贵客贵客,雷行团长领着这么多好汉光临小楼真是让我们月下楼蓬荜生辉啊。”妇人笑得花枝招展地说。 “花妈妈怎么有空来招呼我们?”雷行笑道。 “雷行团长说笑了,您可是咋们的贵客,怎么可以让哪些不懂轻重的手下招待您们,万一扫了诸位的雅兴那奴家罪过可就大了呀。” 第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 “言重了。”雷行说,“那麻烦花妈妈吩咐后厨着手布置吧,另外先上十坛云间醉,不够再加,还有……” 雷行扭头问玄辰:“这里的‘雪茸茶’口味不错,要不要尝尝?” “可以的,团长的眼光,我信得过。”玄辰回答说。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小家伙了。”雷行爽朗一笑,这才对那妇人说:“再来一杯雪茸茶。好了,先这样吧。” 被雷行唤作“花妈妈”的妇人,一脸妩媚地看着玄辰说:“这少年郎,长得真俊,翩翩美少年是跑不掉了。雷行团长,奴家可得事先提醒你一句,千万看好咯,我家姑娘们啊,可是吃荤的。” 玄辰哪习惯这风尘妇人的娇声媚笑,扑鼻而来的浓厚胭脂味更是熏得他几次都差点没忍住要打喷嚏,只好微微低头,假装是揉脸的用手掌半掩住口鼻。 结果给人看在眼里,还以为是青涩的小少年,经不起这份调戏了。 “咯咯,还不好意思了呢。”花妈妈笑得更是欢愉,脖颈下的双峰顿时地动山摇。 惹得周围的佣兵团员,要么面面相觑,跟着起哄眉开眼笑,要么悄悄低眉侧目,偷偷地刮上几眼妇人那对挺拔广袤的山岳 “咳……”雷行轻声道,“好了,快去催促酒菜吧,兄弟们还是饿着肚子来的,就等宰我这顿呢。” “好嘞,好酒好菜马上就来。”说着,花妈妈步步退出竹帘之后,离开了。 闻见空气里呛人的胭脂气味渐渐淡去,玄辰才抬起了头,心中默默腹诽,这妇人,简直豺狼饿虎般,要天下的姑娘都是这样,还得了? “嘿嘿,小辰,别不好意思,花妈妈是出了名的会拨弄男人的心,寻常人根本把持不住。别说是你了,恐怕团长他都抗不过几个回合,还得束手就范。”岳丰拍了拍玄辰的肩膀,一脸坏笑地说。 雷行只是默默摇头苦笑,离开了团部,自己被拿来玩笑开涮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了,见他们高兴,雷行倒也乐在其中,丝毫不会觉得羞恼。 “我其实还好。”玄辰低声说。 “哈哈,我看小辰兄弟是被拨到了吧。”一人大笑说。 “要不今晚就帮小兄弟办了?” “我看行。”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看也行。”纳戒里的一念幽幽地说。 “一边呆着去。”玄辰冷声回应道。 一念不以为然,“切。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岳丰对着众人连连挥手:“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们小辰未来可是要做人上人的,就这些女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看你啊,怕是担心小兄弟把风光都抢走,让你今夜扑个空找不到乐子吧。” “哈哈……肯定是,平日里就属这小子最鸡贼。” “你们!”岳丰横眉一竖,“看待会我灌不死你们。” 肖痕只是在一旁赔着笑,没有阻拦大家拿玄辰玩笑打闹,一方面是他清楚众人没有坏心思,主要在于经历了太多妖兽山脉关乎生死的压抑,当下的玩闹,其中多是一种变相的宣泄。 其二,过往的玄辰都太过孤僻了,除了自己夫妻二人便很少与其他人交际,当然其他人也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 肖痕一直看在眼里,不过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他也不想逼着玄辰去受那份屈辱。可如今玄辰恢复了,那么一些人际交往,便可以慢慢拾拣起来。 武道修炼固然讲究潜心问道,但是玄辰年纪还小,长久以往地封闭心境,恐怕会使尚且稚嫩脆弱的心境晦暗蒙尘。这不是出于一个武道前人的经验之谈,而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孩子良好成长的关心牵挂。 “好了好了,嘴都留到待会喝酒吧。”雷行说,“今日请大家来,一是许久未与大家聚聚了,团里事务愈渐繁忙,再加上上次妖兽山脉负伤,多有不便,这不,好不容易才挑出个空闲日子。二来是庆贺不久前顺利完成了蓝氏拍卖行的雇佣,他们很满意,还允诺说之后若是还有需求定还会找到我们,是可喜可贺之事。” 这时,竹帘被揭开,十个月下楼的小二,一人端着一个足有成人肩宽大小的酒坛,依次走了进来。他们揭开酒坛盖子,给众人面前的碗里全部满满斟上了。 雷行起身,众人跟着站起,雷行端起碗举到眉前,“今夜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说完,捧着碗一饮而尽。 玄辰的雪茸茶还没上来,肖痕从自己的碗中匀了点酒倒进玄辰碗中,不能空着。玄辰也会意,跟着众人捧起碗,饮下了碗中堪堪两口的云间醉。 入喉热辣,余味冰甜。云间醉,酒性不算多烈,但却据说恰好半醉不醉之时,饮者如半梦半醒,脚步轻盈,如游云端一般。月下楼特酿的云间醉,便是因此得名。 随后众人伴菜饮酒,多是酒喝得多,菜夹得少。半碗一碗下腹,你敬我,我还你,最多能忙里偷闲地,悄悄夹上一筷子菜,多是还没进嘴呢,又有人把碗推到面前来了,真是应接不暇,忙的不可开交。 一口一口接一口,看似等人环抱大小的酒坛,还是整整十坛,其实真喝起来也经不住众人的海量豪饮,没多久,就有人埋怨说是不是你们酒楼缺斤少两啊,怎么这般不经喝,都见底了。 雷行便叫来人,再去要了十坛,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众人开始划起拳来,一串串朗朗上口的口令,却玄辰听得稀里糊涂,词句简单通顺连贯,奈何不明其意,只得如坠云雾。好在心细体贴的肖痕为了照顾格格不入的玄辰,便没去参与其中,刚好也一边跟玄辰解释那些划拳口令是何意思,怎么玩法。 楼下的酒客都听见了楼上喧闹,有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楼上是何人,怎此般放肆吵闹。” “好像是雷战佣兵团的人,包下了最大的那间雅云间,足足坐了五桌人。” “怪不得,不过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们好多人都是放松消遣来的,可不是为了图热闹。” “一群草莽汉子,将就将就吧。” “不过木家的人好像也在上面……” 没喝过酒的玄辰,才两三口下肚,慢慢的,脸就红起来了。 众人拼酒正酣,“刺啦”一声,竹帘突然被猛力掀开,气势汹汹走进来一人,面色似病态的苍白,搂着一薄衫女子,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少年。 “到底他娘的是谁在这里咋咋呼呼的,打扰小爷快活了知道吗!”那人昂着头,眯着醺酗的醉眼,怒嚷道。 雅云间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动作同时凝固,有人划拳手势架着不动了,有人捧碗饮酒喝到一半,酒水如两条白线自嘴角溢了出来,有人筷子刚夹住一块肥肉,筷子杵住,抬眼看向门口方向。 “木仓柏,木亥?”雷行略感意外,脸色旋即转冷,问,“又有何贵干?” “三哥,是雷战佣兵团。”木亥凑近木仓柏耳边低声提醒道。他的眼神看起来要清醒许多。只是当他瞥见前方端坐的玄辰时,双眸中又是恼怒又是有一抹心有余悸。再看屋内坐满了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目光里又闪过多少忐忑不安。 “什么狗屁雷战佣兵团,在我木家面前狗屁都不是,打扰小爷找乐子就是墨烈锋来了也不好使。” 木仓柏一把推开木亥,而他口中的墨烈锋,正是墨家的族长,与木家族长木斩火实力旗鼓相当的武师级八段强者。 好似涣然冰释,众人砰砰砰地丢下手中酒碗筷,一个个怒目相向。 雷厉喝了口酒,放下瓷碗,说:“小子,别喝点尿下去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话,你让木斩火来说!” 木仓柏一脸错愕,“不是,我没听错吧,叫我们族长来说?特娘的你们真是要笑死你们大爷我了,撒泡尿照照镜子问问你们配不配!” “三哥,他们人多势众……”木亥从后面扯了扯木仓柏说。心里当真是叫苦不迭,这家伙又喝混了。 “起开!”木仓柏甩开木亥的手,继续嚷道,“我告诉你们,我们族长很快就要完成突破出关了,到时候包括你们,还有墨家,都等着被我们木家踏平吧。到时候整个遥北城,都要跪在我们木家脚下摇尾乞怜求生存,懂不!” “三哥!”木亥心头顿时一沉,早知就不该答应和这家伙出来,喝点酒下去满嘴胡言乱语,这要走漏了风声打乱了家族的计划,恐怕连自己都要被连带惩罚,难辞其咎。更何况自己的地位本就远不如木仓柏,说不准到时还要被人拉出来当替罪羔羊,承担的罪名比罪魁祸首的木仓柏更重。这绝不是他以恶度人,生存在他们这种家族,此类龌龊阴暗之事早已是司空见惯的。 “小子你好胆!”雷厉忍无可忍,拍桌起身,作势就要一拳将这个口无遮拦的小混账的满嘴臭牙给打烂。 木仓柏借着酒劲,一副浑然不惧的姿态往前站了一步,“你动我试试?来来来,你打我,你敢打我以后你就是我大爷。” 雷厉气的眼睛发红,只是想到上次在肖家院子,因为自己的鲁莽一脚将那个不明来历的铭印师踹得昏死过去,因此给雷战佣兵团惹下了天大的麻烦,所以之后深刻反省,行事再不敢莽撞胡来,一切都得先等雷行的决定。 一直未置一词的雷行,喝了口酒,面色冷漠地抬起头,对那个气焰嚣张的醉酒少年问:“真不担心风大闪了舌头?” 木仓柏摇摇晃晃转了转目光,看向正襟危坐的雷行,“哟呵,又来一只胆肥的老王八。” 雷行皱了皱眉,手中瓷碗内的酒,居然沸腾了起来,指尖隐隐有雷光闪动。 “哎呦哎哟,几位爷这是在干嘛呀,火药味这么重。”花妈妈挥着手绢,哭丧着脸跑了进来,挡在两方人中间。 “臭婆娘,怎么看店的!这些人在这吵吵嚷嚷的,让小爷我怎么玩?!当心我明儿拆了你这破楼!”木仓柏对妖艳妇人吼道。 “哎呀木公子,您赶紧消消气,可要吓死奴家了。咱们小楼本就是玩乐之处,有时候是会喧闹一些。但是如果木公子觉得他人声响打扰到您了,您只管吱唤一声,奴家必然会第一时间处理,保准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何须您亲自动怒呀。这都不要紧,主要是奴家怕扫了您的雅兴。”花妈妈赶紧说。 “吱唤?要不是小爷出面,你这破楼要被他们震塌了险些!”木仓柏大手一挥,踉踉跄跄差点跌倒,一脸正义凛然地说。 “木公子说的是,既然如此,作为赔礼道歉和感谢木公子的仗义执言,今晚的所有消费全部免单,木公子只管尽兴消遣。” 木仓柏又一挥手,这次的幅度小了很多,“小爷像是缺你这点钱的人吗?” “是是是,不缺不缺,木公子一掷千金的阔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那些姑娘呀都夸木公子挥金如雨,大方得很。只是奴家为了聊表一点心意,木公子切莫多想……”花妈妈说着又对木仓柏身边的女子和身后的木亥递了递眼色,“还不快快扶木公子歇息去?” 木仓柏身边的女子心领神会,然后女子往木仓柏怀里蹭了蹭,嗲声嗲气说,“木公子走啦,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呐。” 木亥推波助澜笑着说,“三哥,你看这姑娘都着急了……” “嗝~”木仓柏打了个酒嗝,勾了勾女子细腻红润的小脸蛋,说,“瞧给你急的,走,小爷给你解燃眉之急去。” 花妈妈赶紧绕到前面,给木仓柏掀开竹帘。 三人这才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去。 “哼!”雷厉冷哼一声,坐回了位置上。 花妈妈回身走到桌前,有些难为情地对雷行说:“雷行团长,你看这事情发生的真是扫兴致。要不你们继续喝,今天这钱我也不收你们的了,不够的只管继续添加,不用客气。只是这声响动静,能否适当……” “花妈妈是向着木家了?”雷厉沉声质问。 “雷厉副团长多心了,只不过是……唉,我都是为了大家好呀。” 雷行摆了摆手,让雷厉不要再强人所难。 雷厉更是闷闷不乐了,手肘撑在桌子上,咕噜咕噜疯狂灌酒。看得对面的妇人,脸色愈发的难堪。 雷行挤出一抹笑容说:“花妈妈的心意,雷某心领,毕竟木家势大,我们可以理解。” “多谢雷行团长体谅。”花妈妈如释重负,欠身道。 雷行起身,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兄弟,抱歉了,没让大家尽兴,今晚,就到此吧。” “雷行团长……”花妈妈有些哀怨道。 雷行却置若罔闻,直接放下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掠过妇人,大步向外走去。 雷厉紧跟其后,其余众人也随之纷纷起身。 “辰儿?”肖痕对玄辰说。 玄辰松开紧攥的拳头,对肖痕微微一笑说:“我没事父亲。” 肖痕点点头。 玄辰和肖痕跟在众人最后,下到一楼。一楼的宾客见到楼上步履杂乱走下来的一行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静声。不用多说,先前的争端他们自然都已收于眼耳。 没人奚落,也没人敢同情。 就在踏出月下楼时,一个男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因为脚步迈得太急,险些被地上一截突起的台阶绊倒,幸好雷厉即时上前一步将他搀扶住。 雷厉认出了那人,是今晚负责团部值夜的看守。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雷厉面色一怒,呵斥道。刚刚蒙受了莫大屈辱,现在自己的团员又差点要当众失态,雷厉恼怒到了极点。 “副团长,不……不好了!”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有屁就一鼓作气放完,什么不好了!” “二弟!”雷行走上前,喝止了雷厉的咄咄逼人。他心思沉稳,虽然先前的事同样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还不至于影响判断。团部,可能有大事发生了。 “你先缓口气,慢慢说。”雷行说。 “团长,大事不好了。”那人气息稳定了些许,“前两天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兄弟,全部重伤归来,有个兄弟甚至被打伤得就只剩下了半口气,已经让弟兄送去翠春阁了,但是恐怕也……” “什么?!”雷行脑袋一沉,头晕脑胀。 “究竟碰到了什么凶兽,那个小队好几个都是入团数年的好手,遇到棘手凶兽就算敌不过难道连避开都不会了吗,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雷行喝道。 “团……团长,不是妖兽所伤,是……是……”那人吞吞吐吐道。 “是什么你快说啊,磨磨唧唧的,是要急死人吗!”岳丰也忍不住了,出声道。 “是木家的人!”那人一鼓作气,终于是道出了真相。 “什么!”众人纷纷惊声,木家,又是木家,他们这是铁了心要对雷战佣兵团出手了啊。 “木家?好,好,好的很呐!”雷行怒极反笑,回头望向月下楼二楼位置,不过最后,还是抑制下了心头涌上的冲动。 “诏令所有在外的成员,以最快的速度了结手上任务,火速回城报道。” “我倒要看看,木家有没有那个魄力,将我雷战佣兵团吃下!” 第二十六章 庙会风波 木家的突然出手令雷战佣兵团猝不及防,虽然之前有过来两次过节,可是谁也没想到木家下手会突然如此果断且狠毒,毫不留情。 在妖兽山脉被木家偷袭的那个六人小队,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稍轻者半个月之内都需要卧床,并且不得使用灵力。 而连夜送去翠春阁的那个小队队长,几乎是命悬一线,好在意志顽强,屏留住了一口活命气息,再加上柳春风亲自出手,才将其从鬼门关门口拉了回来。 木家下手之歹毒,令人发指。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木家的一次警告,不然这六人,必然是会全军覆没。木家的首要目标依旧是墨家,他们想以此来告诉雷战佣兵团,要么选择作壁上观,要么等待他们的将是木家不择手段的制裁。 可墨家败了,雷战佣兵团能够独善其身?唇亡齿寒。木家想要的是遥北城的大统,他们不会允许雷战佣兵团的扎眼存在,那么墨家过后,雷战佣兵团的选择就要变成,主动臣服,或是被动吞并。 所以不想坐以待毙的话,雷战佣兵团别无选择,只能站到木家的对立面去。 看望完几人的情况,从翠春阁回到团部后,雷行紧急召集了所有在遥北城中的佣兵团成员,共谋对策。 从木仓柏的口中不难得知,木家族长,在炼化了那枚“元师印”后,应该是已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这意味着,遥北城现今的僵持格局,很可能要伴随木家族长的破境,迎来重新洗盘。 但也不得不说,木家在这场布局里准备的确实足够充分。 其实玄辰最好奇的是,那枚“元师印”,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元师印位列二品铭印,而遥北城唯一的一名铭印师,是木家的那位名叫季风的供奉,才仅是一品铭印师,炼制元师印的可能,极为渺茫。 那是遥北城之外的人?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玄辰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其中的关节所在,玄辰暂时想不通。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局势怎么演变,他都无法脱身于这场风波之中了。 因为有些人,必须死! 麻烦这种东西,永远不会一件隔着一件,给你余地喘息,总是一件一件接踵而来,死死扼住你的喉咙。 清晨,庙会那边竟然又传来了一名墨家族人,在木家管辖的庙会偷窃摊贩货物的消息。 玄辰听闻之后当即离家奔向庙会,路上不少从庙会归来的行人都在议论着此事,各有各的见解,众说纷纭,玄辰见怪不怪。 为了节省时间,玄辰拣选了一条小巷近路。只是这条偏僻的巷弄,平时几乎鲜有人使用,可当玄辰走到一半时,对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行色匆匆,脸上裹着黑布的瘦削男子。他双手环腹,像是捂着什么东西,步履慌张急促。 玄辰在和他擦肩而过之际,身形不经意地往他那边移了移,恰好撞在了他的肩头。他顿时身形踉跄,险些跌倒,环腹的双手一抖,一个破旧木盒从他怀中掉了出来。 “臭小子走路没长眼吗!”他顿时冲着玄辰破口大骂,不过却没多做停留,立马拾起木盒,恢复先前的姿态,迅速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玄辰皱了皱眉,那个看似普通的破旧木盒之中,却有一股淡淡的灵力传出。 “一念,帮我留意一下这个人。” 一念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说:“扰大爷清梦了,你小子,什么时候有了尾随的癖好?” “只是以防万一。” “我呢,也就看在你小子和我一样有颗热衷打抱不平的赤诚之心,不然啊,才懒得管你。诶,你上次说的乐康巷离这儿远不远?择日不如撞日,行侠仗义的事情耽搁不得。” “下一次一定!” “那可说好了,下次就去,你小子到时别想赖账,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玄辰有些头疼,他是真的担心一念知道真相后,会翻脸不认人。 此时的墨家与木家的庙会交界地带,已经被好事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人墙中间的一块空地,两方人正争执不休。 “你们墨家的人偷窃之罪是证据确凿的事,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一个身着淡青色制服的男子气势汹汹地说。 对面的一位黑色制服男子回应道:“放屁,什么证据确凿,全凭你们木家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就要给我们定罪,你不觉得荒唐吗?” “难不成你还要在偷窃之前大喊‘我要偷东西了’吗?片面之词!要不是我们木家多留个心眼,恐怕连片面之词都落不着你们。想用这个借口推脱,我看你才是荒唐!”淡青衣制服男子说。 “欲加罪治何患无辞,你们木家说偷就是偷了?我还说你们肆意给人扣高帽呢!”黑衣制服男子说。 “胡搅蛮缠了半天,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不敢承认,等到时间久了,等着主持公道的父老乡亲们看得疲乏了,纷纷散去后,到时就算是认了,也没人奈何得了你们了,真是好算计。”淡青衣制服男子说。 “放你个麻辣茴香豆屁,自己没证据就想拿周围的父老乡亲当刀枪使,简直居心不良。”黑衣制服男子不甘示弱。 “那你说你们墨家自个有庙会,那小子为什么偏偏要跑到我们木家的地界来?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才对。”淡青衣制服男子说。 “关于这一点我是赞同你的。”黑衣制服男子点点头。 淡青衣制服男子见状,当即眉眼带笑,说:“呵,既然没问题,那还不快快招认。” “招认,什么招认?”黑衣制服男子面露疑惑状,“我是说,等我回去后呢,一定会好好教育教育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弟,去哪不好,非要跑去那种污浊之地,惹一身骚。那地是我们能去的吗?就算是前面有颗金锭子你也给我把手收的严严实实的,就不怕是裹了一层金纸的臭屎团?” 黑衣制服男子斜眼瞟了瞟身后的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年,“回去给我用‘羊脂皂’洗上十遍八遍的,要是洗完还能从你身上刮下来一丁点汗垢,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周围的围观群众顿时哗然大笑,这是将木家的庙会比作是粪坑啊 那个少年赶紧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是,大哥我一定洗,一定洗。” 淡青衣制服男子起初还未往深处想,等到听见周围的哄然笑声后,才反应过来,气的嘴唇打颤。 “偷窃我木家货物在先,辱我木家庙会在后,你们墨家如此目中无人,若是遥北城真的被你们一家独大了,还不要反了天?!” 黑衣制服男子摆了摆手,淡淡说:“墨家一家独不独大,遥北城反不反天我不知道,但要是你们木家做主,以你们这么能扣屎盆子的本事,遥北城的父老乡亲,一定会过得水深火热,我确信不疑。” “啪啪……”一道清脆的鼓掌声从淡青衣制服男子身后传来,旋即,一个粗鬓中年男子缓缓走出。 淡青衣制服男子赶紧侧身让道,恭敬道:“大长老。” 粗鬓中年男子瞥了淡青衣制服男子一眼,冷声道:“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下去!” 淡青衣制服男子狠狠瞪了对面的黑衣男子一眼,恨不得将他拖出来千刀万剐。 黑衣制服男子见他这番凶神恶煞的模样,却是不痛不痒地白了白眼。 “闻名不如一见,墨家人,是很牙尖嘴利。”粗鬓男子说,漠然而天生圆睁的双眸,自有一副不怒自威之相。 “木森大长老,此言差矣,心中坦荡自然理正则言正,心怀不轨之人才……” 黑衣制服男子话音未落,木森突然怒声道:“我可不是来跟你扯皮的,叫墨笑出来,还是说你打算让墨烈锋亲自出面给我个交代?!” 黑衣制服男子被这么一喝斥,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我们大长老不在,族长更不在,你要么就找我,要么就没得人可找。” 木森一愣,心想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胆气?又瞥了眼身后的那几个自家家族的怂包,特娘的越看越来气。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迈着与身形截然相反的轻盈步伐走了出来,笑眼咪咪,不是墨笑又会是谁。 “哈哈,小森啊,你又板着那副臭脸出来吓人呢?冲着一个晚辈呼来喝去,可会让人觉得你小家子气的。” 墨笑对着面露气恼的黑衣制服男子使了个眼色,后者言听计从地退到一旁,接着与那个淡青色制服男子以眼神交锋。 “墨笑,有机会我真要把你满口牙敲下来,仔细量量是真的有多尖!”木森说道,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 他和墨笑是宿敌,明里暗里交手从未停歇过,偏偏墨笑总是稳稳地压住了他一筹,并且每次墨笑取胜之后总喜欢嘲弄他一番,这被他一直视为心里的一个魔障,无时无刻不想着除之后快。。 就拿“小森”这个外号来说,就被生性几乎称得上刻板,极为重视“规矩”二字的木森,当做是奇耻大辱。 “这么大口气,莫非你也突破了?” 第二十七章 事有蹊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木森一喝,一股雄浑的灵力猛然升腾,霎时,他的头顶上空出现了一道长约十米、碗口粗细的青藤虚影, “这是……木家寻天篇下品心法,林生木息?”人群中传来惊咦。 “都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差。”墨笑苦笑地摇了摇头,旋即,右掌微握,掌心之中,气旋风罡缓缓涌动,风罡扩散开来,最后席卷至墨笑周遭全身,衣襟被吹打得猎猎作响。后方的墨家族人赶紧后退,风罡中暗藏的无形风刀不是他们所可以抵御的。 “墨家寻天篇下品心法,云起风罡。” 两人尽展现出了两族顶尖心法,周围看客震惊之余时不免满心艳羡,唯有墨家和木家这种大家族,才有研习寻天篇心法的条件,他们这些平常人,也许穷尽一生也无幸一览寻天篇心法的奥妙。 只见木森头顶的那道青藤虚影,翠绿之色愈发浓郁,是灵力不断攀升的反映。而墨笑这边,风罡之势已然成型,锐利的风刀将他作站之处的青石地砖都切割的沟痕嶙峋。 “你以为我禁足木家这么久,只是在休养生息吗!” 木森大步一踏,青藤虚影缓缓顺着肩膀,然后缠绕上了木森的右臂,一圈一圈向下延伸而去,最后尖端掠过手掌。 于是木森就像在手臂上套了一把青藤护臂,且青藤护臂末梢如枪头般尖锐,锋芒渗人。 “缠藤旋刺!” 云开篇上品武技,缠藤旋刺! 喝声间,木森身影向前疾掠而出,右臂上的青藤虚影化作的锥刺,直直刺向对面的墨笑。 青藤锥刺锐利的尖端刺破空气,一道细碎却尖锐的风声从青藤锥刺所过之处传出。 “也不见得有多少长进。”墨笑淡然一笑,圆润右手轻轻一挥,周围的风罡随着手掌挥动的轨迹迅速流动,好似一阵风扫过,在墨笑的身前形成一道严密风幕。 云开篇上品武技,风幕流刃! “风刃,去!” 墨笑右手再度超前一推,风幕之上,一道道风刀如骤雨一般,密密麻麻地朝着迎面而来的青藤锥刺飞射而去。 风刀划过,却难以在青藤锥刺上留下明显的创痕,但胜在风刀繁多,水滴石穿,待得青藤锥刺即距离风幕仅有尺余距离之时,已被风刀削割得锐利气势大减,青翠之色也跟着黯淡了许多。 木森再次从丹田内抽调出一股灵力,灌注进入青藤锥刺之中,青藤锥刺由此又新生焕然了几分,慕然间,右臂高高抬起,猛地落在了风幕之上。 青藤锥刺径直没入风幕中,顿时风幕上便被刺出了一个旋涡,旋涡飞速滚动,死死地缠抱住青藤锥刺。 木森怒目一凝,右臂上的青藤好似血管在脉搏跳动之后鼓胀起来一般,壮大了一圈,一抹抹青翠毫光自青藤内绽放出来,随即猛地向前压去。 青藤锥刺又破开重重风幕,绞动的哧哧声如金属切割一般刺耳。 墨笑看着距离胸口近在咫尺的那一点青藤尖端,很是惊讶木森的闭关成果。 旋即墨笑向上一挥手,“起。” 风幕随着墨笑手掌挥动向上涌去,青藤锥刺被缠抱得无处动弹,只能被风幕托起。 “退。” 墨笑又一声落下,风幕陡然向前涌去。 木森手臂一拧,挣脱开风幕内的风罡纠缠,而后脚尖一点,向后倒掠躲避如浪潮拍打过来的风幕同时,右臂横切扫过,斩出一道青色刃芒,将那道风幕一分为二,震散了去。 墨笑收回灵力负手而立,任由风幕被木森斩碎消散。 “留着点精力到下次吧,先把眼前的事弄清楚再说?”墨笑对着木森笑问道。 “哼!”木森冷哼一声,他也不是真想在此与墨笑来一场酣畅大战,此次交手双方无非都是出去试探对方的境界精进几何。 然后他对身侧的淡青衣制服男子吩咐道:“你跟他说。” “是大长老。”淡青衣制服男子应声道,然后上前,讲述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早晨,身份为墨家庙会看守之一的这名墨家族人,因为喜好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所以在巡逻之时就相中了一枚镶嵌有一颗一阶妖核的镯子,好巧不巧,那个镯子所处的摊位正是木家之人所属。 墨家和木家明争暗斗,自然也涉及到了商业范畴之一的庙会。故此,两家庙会管辖区域之间尽管没有明着划清界限,但其实双方人都默认了现在众人所站位置的这条三八线。彼此相距一两步之隔,却老死不相往来。 木家不踏足墨家庙会,墨家不踏足木家庙会,是两族人不成文的规矩。可偏偏今日,那个年轻墨家族人却打破了这一规矩,没有抵挡住对那枚镯子的念想驱使,越过三八线和摊位上的木家族人商讨了起来。 木家的那个摊位主人,介于两家势同水火的关系迟迟不肯出售,年轻墨家族人坚持。两人皆是不肯让步,最后发展成了争执。 却在两人争执不休之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摊位上的那枚镯子突然不翼而飞了。 木家的摊位主人觉得是那名年轻墨家族人,为了将那枚桌子据为己有,而自己这边又不肯卖,他就趁着两人争执,分散注意的间隙,将桌子悄悄顺走藏了起来。 但是年轻墨家族人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做这种卑鄙赖事,还堂堂正正地让木家那人搜了身,木家那人搜了半天没搜出个结果来,就又出言不逊说是墨家年轻族人与墨家其余躲在暗处的乌合之众里应外合,桌子早转交到他人手中,藏到其他地方去了。 墨家年轻族人气不过,两人的争执愈演愈烈,最后就变成了一开始众人所看到的情景。 墨笑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们木家,什么时候喜欢自己开小灶,兜售小杂货赚外快了?” 那个淡青色制服男子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自己的庙会,爱咋样就咋样,干你什么事?!” “哦?”墨笑本就细小的眼眸,眯得更窄了,直直地瞥向那人。 那个淡青色制服男子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多嘴半句。 “过来。”墨笑对身侧的那名年轻族人说。 那名年轻墨家族人走到墨笑身边,低着头,心知是因为自己没管住脚,才给家族惹来了这些麻烦。而且身为庙会看守一员,巡逻期间分身去做无关职务之事,玩忽职守,又是罪加一等。 “做还是没做?”墨笑问,脸上笑容已经消失,满是严厉。 “大长老,我绝对没有偷他们的东西。”那名年轻墨家族人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你还会是谁,当时就我们两人,难道那枚妖核还会自己长脚跑了?”对面的木家摊位主人质问道。 “你也没看见,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也让你搜身了,凭什么说是我偷的?!”那名年轻墨家族人涨红着脸说。 木家摊位主人还有话要说,木森却抬手示意他暂且,然后看向墨笑:“你怎么说?” “去看看。”墨笑说完,向前方的木家庙会区域走去。 木森并未表达任何阻挡意思,反而跟在了墨笑后面。 玄辰退出人群,他突然想到早上小巷遇到的那个行踪诡异的消瘦男子。 “一念?”玄辰念力传到纳戒之中。 “知道了……”一念不耐烦的说,然后下一刻,一念便道出那人的去向说,“他是顺着城外西北方向去了,确却的位置嘛,距离太远,气息太微弱,爱莫能助。” 等到一念说完,玄辰当即转身,准备向西北处的那座城门跑去。 “你确定要多管闲事?墨家的人就在前面,跟他们说一句,让他们自家的麻烦自个解决不就好了?”一念突然说。 玄辰认真回答:“我只是猜测而已,那人身上到底有没有线索我还不敢保证。要是我贸然去找墨家他们给有心人注意到的话,幕后的谋划之人难免会心生警惕。” “而去到远离庙会的墨家府邸通风报信,先不说他们愿不愿意相信我一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词。就算信了,时间一久,那人说不定早已做完一切,抹除掉了痕迹。就算找到了他,他不肯交代真相,意义也不大。木家说不定是在谋划些什么,这不是多管闲事,我没办法置之度外的,必须尽早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所谋目的。”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想法还挺多的嘛?”一念说。 玄辰运转灵气,可刚要飞掠而出,就又被拦了下来。 因为一张笑眼盈盈的白皙粉嫩鹅脸,闯进了他的视线。 “在干嘛呢?” 俏脸上的两朵红晕分外惹人,不是墨青函还会是谁? 玄辰现在可没多余的时间与她解释,当即拉起墨青函的小手,快步走进旁边的一条街道。 “先跟我来。” 第二十八章 青明 此时先前的庙会,人群跟着木家和墨家两队人,已经从起初的争执地界,挪到了不远处木家丢失镯子的摊位所在。 一个身影在之后不久,突然出现在了人群外,看容貌装束,竟是木家的那名在口舌之战中,落了下风的淡青色制服男子。 他走到路旁的一座,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居住,略显腐朽的阁楼前,看了眼围观人群方向,有大量了眼四周,确定都无人注意到这边后,小心推开阁楼木门,迅速闪身进去,然后轻声合上。 那人快步,却落脚轻逸、动静轻微地上到了二楼,进到里面的一个小隔间。 隔间内居然有一个少年,正负手背对房门方向,透过窗户缝隙,观看下方的情形。 “少族长。”青衣制服男子恭声道。 少年回过身来,五官分明,剑眉下,是一双装满了阴谲的双目。 木斩生! “事情进展如何?”木斩生收起视线,来到房间中央的圆桌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边饮边问。 “大长老和墨家的人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们事先已经将一切布置周全,应该没什么问题。”青衣制服男子说。 “应该?”木斩生手中茶杯一滞,“出了意外,回去后自己去刑堂呆三天。” 青衣制服男子的额角顿时冒出了几丝冷汗,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是。” 木斩生继续喝茶,又问:“大长老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的出现纯属巧合,据我说知,他闭关许久恰好在今日出关,可能是在里面呆了太久,想要外出看看,却在路过庙会附近时刚好听闻了此事,于是便过来这里了。” 木斩生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戏谑:“大长老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固执,不懂得变通,估计这也是为何境界这么些年了,还在原地踏步的根源所在。被墨笑那个死胖子压了这么久一直没法抬起头来,他老人家也不晓得动动脑子。” 青衣制服男子闻言,额角上的冷汗更重了。 “大长老那边怎么处理,不用我教你吧?总之,今日之事我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青衣制服男子重重地一点头:“是,请少族长放心。” “去吧。” 青衣制服男子退出隔间外,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隔间内的木斩生放下茶杯,嘴角露出一抹阴笑:“墨家,我不仅要让你们身败名裂从遥北城消失,还要遥北城的所有人都服服帖帖的视木家为一城之主!” —— 玄辰和墨青函出了城门,继续沿着城门所朝方向飞快奔袭,好在墨青函境界不算太低,在玄辰稍微放缓了身法的情况下,也不至于被落下。 一路上玄辰和墨青函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墨青函的情绪顿时转为了愤怒。由此可见,她平日里虽然看似对族中事务漠不关心,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可以看出来她其实很在乎的。 玄辰和墨青函已经追赶了有段路程了,心中疑惑,那人究竟想去何处,怎么出来城外这么远? 再度向前跑过了近千米,前方出现了一队年轻女子,个个身着素白衣裙,背着箩筐走来,相互嬉笑交谈,步履轻悠。 “青明姐姐,你采药的手艺真是太好了。”一名女子说。 旁边的另外一名女子闻言不悦道:“不止采药手艺精湛好不好,青明姐姐的医术也是一流的,你看这两年,有多少人是青明姐姐将他们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 先前的女子当即笑着说:“对对,青明姐姐在医术方面的聪颖天资,连阁主也赞不绝口呢。想当初青明姐姐来医馆才没几天,就对很多病疾的诊治都得心应手了,丝毫不比阁中的一些老先生们差。” 走在中间的被唤作“青明”的女子,她体态修长、气质素雅,就如同冰山最顶端的一朵雪莲,不食人间烟火却让人趋之若鹜,单薄红唇一抿一笑间,似有清风拂过,沁人心脾。 女子青明莞尔一笑说:“都是义父教得好,又恰巧我对医诊情有独钟罢了。” “青明姐姐真是既有天资又谦虚,关键是生的如此好看,要是哪位男子娶了青明姐姐,那简直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话是这么话,不过寻常男子怎么配得上青明姐姐,起码得是人中之龙。” 几个女子你一言我一句,夸赞言语层出不穷,像是给她们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似的。而反观一旁的名叫青明的女子,只是细细地听着,不时浅浅一笑回应她们,对于那些好话,她的脸上一直是表现得极为平淡,不为所动。 由着一旁的几个女子说着,青明远远地望着前方,那里,一对少年少女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快步奔跑过来。 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她眯起那双颇为灵动好看的眸子,瞳孔内,闪过一抹诡异的金色光芒。 玄辰继续往前,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渐渐的,视线由外向内收缩,变得越来越狭窄,除了正前方身躯般宽窄的路线,周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扑通扑通,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了。 一刻又一刻,待到玄辰视线彻底模糊,转而代之的是一抹漆黑,旋即天旋地转。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莽莽撞撞的,跑得那么快就算了,还不知道好好看路。” 玄辰的耳边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利训斥声,与及一股刺耳的嗡嗡响声。 等到玄辰的视线清晰了,他看清了面前的狼藉景象。一个倒地的女子,一地散落的药材。 玄辰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女子的训斥声再度不饶不休地传来。 “喂,问你话呢。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教养的,撞伤了人连句道歉话都不会讲吗!” 玄辰仍是呆立当场,脑袋里,空白一片。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了,这名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是谁,从那个指责质问自己的少女又是谁?为什么是自己将这名白衣女子撞倒了? 可玄辰如何都回想不起来了,仿佛是有人抹去了他先前的那段记忆。 接着玄辰又听到了墨青函在与那名脾气不算好的女子争执。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又不是有意的,出言何必如此刻薄?” 那女子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玄辰说:“我看他直冲冲地就撞过来了,哼!还真像是有意的,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挺多,小色胚!” “你……”墨青函气坏了,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般刁蛮不讲理的女子。 “好了小黎,他可能真是无心,不必太计较了。我看他也撞的不轻,快给他看看有没有受伤才是。”那个叫青明的女子被搀扶了起来,劝声道。 被她唤作小黎的小姑娘仍是愤愤地说:“青明姐姐,他撞了你连个歉都没有,你怎么还向着他?!” “好啦,我这不没事嘛。”青明微笑着说。 小黎有些埋怨地回道:“哼,青明姐姐你就是太菩萨心肠了,将来可是要吃亏的。” 说完,少女跑到一旁,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 青明见状面露苦笑,不过也没有急着去安慰生气的小姑娘,与她朝夕相处惯了,还是多少了解她的脾性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着急。 名叫青明的女子柔声关心问:“你有没有受伤?” 玄辰回过神,看着面前那双如一泓清泉般,清澈温柔的双眸,极好看,但是又让玄辰感到有一股迷惑之感。这种迷惑之感越发的清晰,那双清泉眼眸越发的深邃,好似一潭透澈的清泉泉底在缓缓下沉,泉水愈深,水底愈幽愈黑,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沦陷趋势。 玄辰赶紧咬了咬舌尖,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没事,刚才真是抱歉。”玄辰低了低头避开女子视线,道。 青明嫣然一笑,声音细腻柔和地说:“不用在意,没事便是最好。” 玄辰点点头,拉起墨青函的手,掠过青明,向前方走去。 临走时,身后的青明还说了句。 “以后若是觉得有不适之处,尽管来翠春阁找我。”青明说完,又低声细语地说,“我一直在哦。” 被玄辰拉着向前走去,玄辰步子越来越快,墨青函只好跟着加快脚步。一直走了好好长一段路,直到身后的那一队女子身形变成了绿豆般大小,玄辰才松开了墨青函的手,弯下腰双手撑膝,喘着粗气,冷汗直冒。 “你怎么了?面色好难看啊。”墨青函担心问道。 玄辰虽然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但是大抵能想象得到是如何的一副糟糕模样。 自己为什么会撞上那个女子,他到现在也没想通。当时他只是感觉意识有一刻的恍惚,再清醒时,事情已经发生。 而且那个女子的一双眼睛,怎么会拥有那么一股无形的摄人心魄的诡异力量。玄辰直至现在仍是心有余悸,当时自己倘若再与她对视,哪怕半刻,那双温润的眼眸,便好像可以将玄辰整个心魄,连根拔起。 玄辰猛吸了口凉气,舒畅了些许,他挤出一抹惨白笑容,“我没事, 然后他又问:“先前发生了什么,你有注意到吗?” 墨青函一直在自己身旁,应该有所目睹。玄辰是这么想的,但前提是,她没被陷入那种心神失守的状态。 墨青函回答说:“当时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没有注意到有奇怪的地方,后面是你撞了人后我听见了动静,才停下来的。” 果然。 “也许确实是我没注意,精神分散了。”玄辰掩盖住眼眸深处的凝重,笑了笑说,“我们继续追赶那人吧,我猜他也应该快落脚了,一直这么跑下去,除非他是不打算回遥北城了。” 墨青函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柳眉在玄辰不察觉间,微微蹙了蹙。少女心性灵动,但不代表心思不细腻,反而很多时候,越是与人相交不拘小节,往往言语之下,就越是藏有善于察言观色聪颖。 此时,可能就只有依赖于一念了。尽管玄辰对一念了解不多,而一念,除了经常跟玄辰吹牛打屁,并不曾真正认真讲述过身份来历, 但玄辰第一次对一念另眼相看也隐隐有丝忌惮,是他发现它竟然可以随心随遇通过他的心湖,与他畅通无阻地交流。并且还能透过他的心湖涟漪,观看出他的心境波动。 只是关于这一点,玄辰没有多问,一念也没多说。 第二次,是一念仅凭一眼,就看破了风杀剑的优弱所在,这一点和白轩如出一辙。 对于一念与自家老师白轩,玄辰皆不知根不知底,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不过仅仅是这两座山水当中的一角小土坡,一抔清泉水。 “一念?” 第二十九章 铁矿髓 平野送清风,携着燥意,吹拂得少年,愈发愁上心头。 “你是想问是你见色起意,鬼迷了心窍,还是她魅惑了你?”一念调侃地说,话里满是嘲弄,刚才他躲在里头,可是心满意足地看了一出好戏。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早该想到你是这样,不该问你的。”玄辰冷冷地说。 “嘿哟,你小子倒还挺有脾气的嘛。”一念说着,看了眼少年的心湖,平静如镜,看来他是真没心思与他拌嘴了。 于是一念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认真回答道:“那个娘们呢,肯定是简单不得的,但是她看你的两眼,一眼在远,一眼在近,都只是极为粗浅的试探,外加我如今实力折损得厉害,并没能看得太真切。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因此既然无法确认真正虚实,我也就不敢在这与你妄下定论。” 一念认真思索了片刻,又说:“她虽然无缘无故对你出手,看似来者不善,但依我看,想必她对你没有恶意,至少没有杀心。” 玄辰突然问了一个古怪问题:“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暴起杀人,你有没有把握拦得住她?” 一念没有去探究玄辰何来此问,回答说:“我只能保你不死。” 玄辰点点头,“明白了?” 一念问:“你想做什么?该不会是准备调回头去,弄清楚那娘们的底细吧?” 玄辰笑了笑,“怎么可能,我还有要紧事等着去做呢。” 一念松了口气。 两人就此沉默,玄辰继续与墨青函向前追赶那人。而锈剑内陷入沉默的一念,脸上却久久保持着一股沉重。它能看到玄辰的心湖涟漪,还能看到他人穷尽瞳力也看不见的某些隐秘东西。但是更深一层的人心此物,太过深邃,它也做不到。 经过了九天洗礼过后的少年,无论体魄还是心境都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可以说是一种成长。但少年最近时日,看似与曾经并无两样,依旧喜欢与它对嘴对舌,争吵得面红耳赤。可是很多次他所表现出冷静,让一念一度在事后回想起来,甚至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之后沿途,玄辰不时会与墨青函闲聊两句,看起来神色平淡,好像真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再去想先前不甚愉快的小插曲。但其实他心湖之内,却是平静止水,水沉,故而静。 如今木家明显有了弄搅风云的势头,这个手段诡谲的女子又恰逢此时出现,哪怕她眼下是心无歹意,可能够保证下一次再见面时,还是心无歹意吗? 所以,饶不得玄辰不谨慎去对待这个女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在遥北城的这场风起云涌之中,自己已经有了盘算,更担心节外生枝。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座高约十丈,宽度足有四五十米的巨型钢铁工厂出现在了玄辰和墨青函两人面前。 一杆高高耸立的巨大烟囱,浓烟滚滚冒出,周遭空气的温度,顿时拔高了数分。 “这是家族的铁矿厂?”墨青函望着前面的巨大钢铁工厂惊咦道。 “这个铁矿厂归于墨家所有?”玄辰惊讶道。 墨青函点了点头:“的确是家族在管辖。” “那人应该就在铁矿厂之内。”玄辰念力传播了出去,感应到了那人残留的微弱气息。 “他来这里做什么?要不要我去找人?铁矿厂内肯定有家族的高手在此监管。”墨青函问。 玄辰拒绝说:“先不用,我怕一不小心会惊动到其他人,容易打草惊蛇。” 墨青函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反驳,“那行,听你的。” 两人潜行来到铁矿厂旁边的一座偏门,这里并无看守,两人趁机快速闪身进入了铁矿厂。 铁矿厂内,成堆成堆的矿石堆积成一座座小山,每个矿石堆边上都有三两个工人,熟练的将矿石铲进炼炉之中。 厂房内,铲动矿石的声音、熔炉内熔炼矿石的响动、与及其他器械运作时产生的各种巨大噪音几乎可以掩盖其余的任何动静。两人很快便穿过厂房,来到了后面的一间小楼。玄辰用念力感应到,那人就在这间小楼里面。 小楼上面写着“库房”二字的匾额。可是观这座小楼的规模不大,比寻常两层阁楼还要小上些许,若是用来存放炼制好的矿石显然是不够看的,况且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让玄辰很是疑惑,那么这库房,该是用来存放什么的? “这里应该是储藏‘铁矿髓’的地方。”墨青函好似看穿了玄辰的疑惑,在旁低声道。 “铁矿髓?”玄辰还是头一次听说此物。 “在炼制铁矿石的时候,有几率从矿石之中提炼出来这种东西,不过却是万分之一的,据说千斤铁矿石之中,才有可能出现一二两重量的铁矿髓。”墨青函解释道。 “这么稀有,那铁矿髓作用何处?”玄辰问。 “在锻造上乘兵器或者甲介时,铁矿髓便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关键材料。铁矿髓貌似白金,质感若胶,坚韧程度比起天蚕丝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墨青函对这种铁矿髓赞不绝口。 “既然是这么珍贵的材料,木家怎么会任凭墨家独占?”玄辰问,木家的贪婪他可是深有体会,想当初为了能将那株聚灵草据为己有,木斩生几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不会。只不过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矿脉争夺战,为了争夺铁矿脉与铜矿脉,家族与木家皆是死伤上百族人,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当时虽然是家族略胜一筹,但是两家如果继续厮杀下去,必然是你死我亡,都要元气大伤。为了一座矿山至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不值得的。 “于是家族与木家便签订了休战协议,铁矿脉归家族所有,铜矿脉归木家所有,然后家族每年需要向木家提供百斤铁矿髓作为平衡,而相应的,木家也会给予一百五十斤‘铜精’于家族。”墨青函说道,“‘铜精’略有不及‘铁矿髓’,但也是极为珍贵的材料。” “铁矿髓、铜精?每年协定相互交换?”玄辰好像想到了什么,当即问:“下次墨家向木家递交铁矿髓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想想……”墨青函皱了皱秀眉,低头思索着,数刻后眼前一亮,“啊,我想到了,好像就在明天!” “明天?”玄辰心神一震! 就在此时,两人面前的库房小楼内传来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下一刻,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一个黑影从中冲出。 正是那人。 “不好!”玄辰见那人的架势,是施展开了身法,准备远遁离开此地。 只见那人在身法尤为飘逸,一身黑衣衬托的那人像极了一只灵活矫健的黑猫,身形瞬间腾飞出去数米之远,最后有如平沙落雁,落脚极为轻逸地踩在了铁矿厂的一楼厂房于二楼之间的屋檐之上 他顺着屋檐快步疾跑向着铁矿厂外围而去,那边,是一望无际的茂密山林。若不及时拦截,等到那人遁入其中,就真的游鱼入海了。 此时会不会惊动铁矿厂内的人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玄辰当下灵气一涌,几个猿跃,跳到了铁矿厂的屋檐之上。 墨青函见状,赶紧脚尖点地,飞跃而起,跟在玄辰后面。 第三十章 亡命之徒 那人的步法极快,绝非气灵境。一步一跃之间,跨越的距离便是体魄强横鹤立气灵境之中的玄辰也略差半丈之余。短期内自然不关紧要,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更若是等到那人跃入山林,这种差距必然会越拉越大。 玄辰有些焦急,距离丛林已经越来越近了。 那人回头瞥了玄辰一眼,有丝疑惑,不知身后两人是从何而来。然后他脚下一绷,高高地跃起,似乎准备在这一跃之后,彻底摆脱这两位不速之客的纠缠。 玄辰念力一动,就要出剑,赌一赌一直想要却不曾尝试过的掷空飞剑,能否扭转乾坤。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喝。 “缠蛇索!” 云开篇中品武技,缠蛇索! 只见墨青函解下手腕上的一根红色束带,一股青色灵气涌入其中,束带迅速延伸拉长,变得宛如一条三尺长的柔韧小蛇。 墨青函远远地朝这边挥掷来束带,束带在半空飞速穿行,径直地冲向腾飞在半空之中的那人。 那人感应到身后飞快逼近的气息,心头一惊,脚下用力扭转,试图在半空之中改变身形轨迹躲避那条红色束带。 可是束带的颇为灵性的猛地一疾驰,速度骤然加快,连玄辰也吃了一惊,只见到残影掠过。 那人身形轨迹还没来得及作出改变,束带便追上了他。一盘,一缠,那人双脚被缚,好像一只被捆绑住双翼的飞鸟,朝屋檐下坠落了回去。 “嘭!” 沉闷声响起,那人砸到屋檐上,压碎了一大片瓦砾。 玄辰回头看了一眼深藏不露少女,给了她一个刮目相看的微笑。 那人用力扯断缠住双脚的束带,爬起身,蒙面的黑布掉落,露出了一张黒瘦干枯的面庞。光看年纪应该在三十出头,一双吓人眼眸深深凹陷,眼眶乌黑。唇红齿白,可说的却不是此人样貌脱俗,而是唇红如抹血,齿白却细而尖,像是野兽的牙齿。 他碎了口血沫,抹掉脸上沾染的灰尘,怒不可遏地对玄辰二人说:“你们想找死?!” 说话间,一股灵力从那人身体内,向外弥漫了开来。 “气化力,武者?”玄辰脸色稍有凝重,果不出他所料,此人确是一名武者级武者。 墨青函跟上来,与玄辰并肩而立,警惕地注视着那人,“是你居心不良!” “你们究竟是谁?”那人眼神一凛,问。 墨青函挺了挺琼鼻,“你管我。” 那人脸色更加阴冷了,吐出七字:“那你们就去死吧!” 突然之间,那人身形骤然拔高,右手变作一只狰狞手爪,指尖漆黑且锐利如乌铁小锥,朝玄辰二人袭来。 玄辰赶紧拉着墨青函,向后暴退。旋即下一刻,瓦砾破裂,碎木横飞,那双形如枯木的手,居然这般凌厉。 那人一击落空,攻势不减,瞬间调整攻势继续向玄辰攻来。 “来!” 玄辰沉声一喝,锈剑霎时飞出,玄辰伸手握住。 又是一爪。 玄辰握剑之手猛地一下摆,紧接着五指松开,放弃了持剑? 当然不是。 在玄辰手掌脱离剑柄之后,锈剑携着惯性,在他和少女身前,剧烈旋转,形成了一面圆形护盾,护在了两人身前。 那人先是被这突兀出现的锈剑一惊,不过并未太过重视。要知道,他的依仗在于十指指甲上镶嵌的,自己购置精金寒铁花费百余天时间,亲自一丝一毫慢慢打磨成型的“甲片”。莫说是破土碎石,便是寻常铜铁,亦是随意切割,不费吹灰之力。 因此他面对由剑刃飞旋而成的圆盾,根本无半点退缩之意,反而想的是先把这柄寒掺到都让他觉得碍眼的破剑轰断,再一石三鸟,将躲在“剑盾”后面的那对不惜命的野鸳鸯撕碎了,做完这一切,扬长而已,岂不快哉。 于是他嘴露狞笑,右臂五指“唰”的一声,撕开空气向前刺去。 可让他勃然变色的一幕发生了,当他的右手五爪接触到那扇“剑盾”之时,预想的剑刃崩断一分为二的画面没有发生,退一步的金石碰撞似的火星四射的情形也没发生。 而是他的五根精金寒铁甲片,如被刀切豆腐一般,每向前进一分,就会被削去一截。最让人惊骇的是,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手指甚至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切割所反馈出的颤动,若不是他亲眼说见,保不准手指头都被割掉了,他都还不知晓。 这意味着,面前的这柄看似锈迹斑斑的铁剑,无比的锋利,可切割金石如刃过止水,无声无息,轻而易举。 那人连震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古怪锋利之剑的心思都来不及生出,赶紧止住向前的攻势,向后疾退而去。 这柄剑,寻常时候,确实剑如其相,锈迹斑斑,剑刃钝浊,莫说是与人为战,便是砍菜切菜,都真的做不到。 但是,一旦往剑身之内注入灵气灵力,剑刃就可以瞬间变得锋芒逼人,削铁无声。这是一念告诉他的窍门。 不过有一点一念没告诉他,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灵气灵力都可以做到这样。是它想要谁握剑,谁才有资格握剑。 那人看着被削平,只余下半截的五根精金寒铁甲片,回想起那块精金寒铁的来之不易,视钱财如命的他,满脸的心疼。 然后他立即转念一想,目光里的悲愤一扫而空,转而泛出浓郁的贪婪之色。 那人看向已经收剑在手的少年,说道:“小子,把那柄剑交出来,我可饶你不死!” 玄辰让墨青函站到自己身后,冷笑讥讽道:“你是在开玩笑?” 闻言,那人抬起五爪健全的左手,狠辣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这样,那我只好杀了你,再慢慢把你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下来,让你看着五指被折断的同时,心仪佩剑又离自己而去!” 他已经看出了那对野鸳鸯的跟脚,不自量力小毛孩、臭丫头,皆是灵境都未凝聚的小小气灵境。他自认自己的实力一般,三段武者,可面对两个气灵境,很绰绰有余了。 那柄古怪锈剑接下来是不能够与它硬碰硬了,这无妨,这些年来为保命而修炼成的身法,同境之内亦是鲜有人能媲美,那一个气灵境的小毛孩的剑,想要避开,还不是如走一般简单随意? 打定主意,要在此次遭人胁迫不得已替他们卖命的行动中,笑纳眼前莫名其妙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后,那人全力运转体内气机,打断速战速决。 —— 而此时,铁矿厂外不远处,玄辰和墨青函来时的路上,出现了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那个干瘦青年望向铁矿厂方向,脸色剧变,“不好!小姐和那小子跟人打起来了……” 他愤然转身,一巴掌拍在身旁矮胖青年的脑袋上,“死胖子都怪你,非要在半路拉屎,特娘的小姐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你把那坨屎吃回肚子里都不够赔罪的!” 肥胖青年有些委屈,“我是肚子闹得厉害,实在憋不住了。” “我……”干瘦青年气不打起一处来,扬起手臂作势再打。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悻悻然收回手,抛下一句话向前掠去。 “我去帮小姐,你赶紧去找墨铁。” 肥胖青年憨厚,可绝谈不上傻,知晓事情的轻重。干瘦青年的话音刚落,他就收敛颓然神色,身法速度不输干瘦青年分毫,掠向铁矿厂大门方向。 虽然玄辰不是一般的气灵境八段,但是相较已经稳稳站在武者级的那人来说,没有差距肯定是扯淡。气灵境和武者之间是武道一途的首条分水岭,其间的差距,只有跨过那道坎的人最是才清楚。 玄辰这边,当面对再度扑杀而来的那只干枯手爪,他的沉重,不比妖兽山脉遭受狮面蝶追杀时轻。这是他第一回正式的跨级战斗,上次的狮面蝶其实不算,当时的狮面蝶已是强弩之末。 对上这样的敌人,什么示敌以弱,纯属自取灭亡。因此玄辰一上来就打算使出最强的实力。 锈剑剑身轻颤,一股风杀之势陡然凝聚。 风杀剑! 玄辰在白轩制定的修炼计划中,已经使过好多回了,但是每每还是会感到极为吃力。不是因为还不够娴熟,更不是体魄还承载不了那股强烈的风杀之势,而是丹田气海之中的灵气,这远远供给不了风杀剑的消耗。 寻天篇的武技,放眼在整个遥北城,也称得上是上乘的凤毛麟角的珍稀秘籍。别说是气灵境,便是寻常武者级,想要施展出来都很勉强。 哪怕玄辰对风杀剑的要诀早已熟稔于心,如今最多也就能够发挥十之七八的威力,再往上,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玄辰直接正面迎上那人,那人正疑惑玄辰这毫不躲避的姿态,当作是这小毛孩见无力回天,准备以死相拼与他来个玉石俱焚了。可在感受到那柄古怪锈剑上传出的风杀气息,他先是震惊,旋即欣喜若狂。 “哈哈,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这门武技的不俗!我还是低估你了,全身是宝的小子,好,好的很!我一定要杀了你,你必须死!”那人几乎癫狂,贪婪之光攀升到了极点,连面容都扭曲在了一起,手爪高抬似要将玄辰撕碎。 玄辰没有理会他的肆意狂笑,一心全在剑上。 “寒风,剑杀!” 和最后击杀狮面蝶时一样,玄辰脚下一踏,身形疾射出去,拖带出五六道残影。剑在前,人在后,人剑宛如合二为一。 一道寒芒掠过,脚下瓦砾纷纷向左右皲裂崩坏,没有惊起漫天的灰尘,却有无数的瓦砾碎末被震荡而起,四处溅射。 一剑,一爪,相互交叉而过,仅有几颗火星迸射而出。 两人呈背对姿态,在沉静了数刻之后。 “滴答,滴答。”。 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从玄辰嘴角和胸口坠落,玄辰将锈剑插入屋檐之中作支撑,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而他的身后,那人惊骇地看着自己的中指和无名指上,分别有一道诡异的血线彪出,接着在他死死注视下,两截断指缓缓坠下。 “啊……” 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握着血流不止的左手,面目扭曲。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依仗的甲片已经被削去了五根,现在更为重要的手指,又断了两根,而这一切,都只是葬送在了一个实力不过气灵境的小毛孩身上。 刚才那一剑刺向自己时,他分明扭转了身躯,确信即可避开那一剑的锋芒,又可以一爪子撕碎那臭小子的胸膛。 可就在那柄剑的剑尖,距离自己不过一尺之遥之时,少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法,偏动了剑柄,改变了那柄剑的剑尖向前的轨迹,重新将他的气息牢牢锁住。致使已是在一触即发之际了,他根本来不及再做调整。 所以这一剑,他务必接受下来! 白轩的匹练,跟身后鬼哭狼嚎之人的手爪,孰强孰弱啊? 当然是前者甩出后者不知道几千几百万里,让其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 玄辰是没办法突破白轩可谓天衣无缝的匹练屏障,但是过上几回合,勉强可以。 那么身后那人的小伎俩,玄辰能看不穿? 不仅看的一清二楚,还一瞬间做出了应对。若不是境界差弗太远,先前那一剑,就不只是削断他的两根手指,而是割断他的头颅了! “呃啊……我杀了你!”那人双目之中满是血丝,再没了贪婪之色,全然都是怒意滔天和浓浓杀意。 玄辰强提一口气,胸膛上的三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很疼,撕裂之痛。 但是! 比起那九天之中他遭受的人间炼狱,还差得远了。 再来…… 第三十一章 蛊 那人从身上扯一块布条,胡乱地将两根断指包扎好。做完这些,他又把左手剩余的三块完好甲片揭了下来,安在了右手之上。 “你会死!” 那人从牙齿缝里蹦出来这三个字,与此同时,并合绷直如剑的右掌,乌黑的甲片上,散发出缕缕紫烟。在那股紫烟袅袅升起,沾染到了那人衣衫上后,转眼间,就腐蚀开了一个口子。 云开篇中品武技,蚀骨爪! “你别忘了,还有我!”墨青函朝着那人背影喊道,纤细的胳膊至于胸口前,粉拳攥紧,摆出蓄势待发的拳招架势。 玄辰隔着那人遥遥对少女喊:“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人很危险,赶紧躲远点,不要呆在那里!” 那人讥笑一声:“这么亲昵啊,都死到临头了还念着别人。既然这样,我就送你们这对野鸳鸯上路,黄泉道上,好好亲亲我我!” 话音一落,那人陡然向玄辰飞速袭来。漆黑甲片上的紫烟,愈发浓烈。 玄辰横剑在心,准备重新凝聚出风杀之势,哪怕体内灵气不足,威势会大不如前。 却在此时,那人突然身形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对面的墨青函杀去。一气呵成,显然早有图谋。 “快走!” 玄辰震呼一声,脚下猛地一踏,身法施展到极致去追赶那人。 “若不是你非死不可,这么精致的脸蛋,我还真想享用享用!”那人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笑容,但与此同时,右手五指,却毫不犹豫的已经做出了“掏心”之状,杀伐果决。 被杀机笼罩的墨青函,起先有些惶恐,但是很快,就变得一脸倔强的不肯退缩,死死地盯住来势汹汹的那人。 她当然害怕,从小活在家族与爹娘庇佑下的少女,头一次面对这般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不害怕?只是如果要她为求自保独自一人逃离这里,留下他身处险境,那么那股惧意,肯定要被少女忽视的无足轻重。 少女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半旋,有灵气在其间凝聚…… 不过恰在此时,有一个干瘦身影飞掠到了少女身前。 “大胆歹人,休想伤我家小姐!” 那个干瘦身影怒吼一声,旋即对着那人迅猛地轰出一拳。 变故突起,那人眼见即将得手,却杀出了一个碍事者,更是一言不合的就一拳垒过来,他吃惊之余右臂同样毫不示弱地刺了过去。 坏我好事是吧?硬碰硬是吧?拳头沙包大是吧? 那就看你的拳头够不够硬,经得起我指间的“蚀骨爪”! 答案很快就见分晓了。干瘦身影虽然于电光火石之间力挽狂澜,但是观其气势,和那人的境界实力应该最多是伯仲之间,绝不会高。而且情急之下,这一拳颇有些“临危受命”的仓促之感。 以赤裸的拳头,迎击镶有锋利甲片的倾力一爪,自然一触即溃! 干瘦身影的拳头,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那三只完好的尖锐甲片,径直破开拳罡,深深地刺入了干瘦身影的拳头关节之中,咔嚓一声,手骨爆裂,让人不忍直视。 仅仅是皮肉之伤其实不算太糟,修行之人,伤筋动骨不甚寻常。所以哪怕干瘦身影的那只拳头,境况是有些凄惨,但并不至于伤及根本,最多就是绞痛一二。可是,当那人甲片上的诡异紫烟,侵蚀入那只拳头的骨肉之中后,干瘦身影的拳头转眼间就开始向下流淌浓黑血水,紧接着整只拳头都变得好似黑炭一般。 “呃啊……”干瘦身影痛苦得嘶吼出声,都来不及收回被刺穿的拳头,整条胳膊就几乎要丧失了知觉,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唯有钻心刺骨之痛,尤为清晰剧烈。 “干猴!” 被干瘦身影牢牢掩护在身后的墨青函顿时心急如焚,见此触目惊心的画面,她心疼得声音都出现了哭腔之色。 少女取外号为“干猴”的干瘦青年,死死地抵住那人爪子,脸色煞白、头冒冷汗、手臂开始打颤,可坚毅的眼眸之中,却仍是不曾出现一丝一毫的退缩。 “小姐别过来,快躲远去,胖子去搬救兵了,很快就能赶到,你不用管我!” “我不能走!”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若再犹犹豫豫,我们都活不成!” “呵呵,主仆情深?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都得死。” 干瘦青年闻言,终于仔细看了看那人面容,惊呼道:“你是马二?!” 那人脸色微变,“你是谁?” 干瘦青年苍白嘴唇打着颤,冷笑道:“我家小姐是墨家大长老之女,劝你悬崖勒马,现在就此离去,墨家可以既往不咎!” 名为马二的那人,眼珠子驿站,旋即收敛笑意,杀意更浓,“你当我傻子不成!” 既然被认出了身份,那么就必须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马二右爪之上灵力再涨,就欲先废了干瘦青年的手臂,再一个一个杀过去。 不过下一刻,马二心头一惊,果断抽回右爪,向左偏移而去。 一道风杀之剑在马二脖子位置横抹而过。 可惜马二反应及时,已经闪身了出去,一剑落空,只斩断了马二遗留原地的残影。 玄辰趁势追击,右手微张,松开剑柄,转而左手接剑。而后,玄辰脚下尘土无风却呈现斩浪的披散之势,向两侧飞扬散去。 只见玄辰横出一拳,拳上风罡呜呼,轰向马二的肋部。 云开篇下品,铁山拳! 马二眼神一凝,谁能想到一个气灵境的少年,一连串的出剑、收剑、出拳,这般行云流水。 正处在横移状态的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应对,只能运转灵力去护住肋部位置。尽管他知道,这瞬息之间,灵力就算能够运转及时,但也是杯水车薪,想要完全防护下少年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必然是不可能的。 “咔嚓!” 传来骨头断裂之声! 马二嘴角溢出一道猩红血液。不肯咽下这口闷亏的他,强忍住断骨之痛,来不及出爪去撕碎那背后伤人的小王八蛋了,便借着惯性顺势一掌扫过去。 玄辰抬起持剑左手去挡,奈何一记几乎是徒有其表的“风杀剑”,再一记马马虎虎的“铁山拳”,使得他本就不充裕的丹田气海,又陷雪上加霜之境。 因此马二的这愤怒一掌,尽管大势已去,可对处境堪忧的玄辰来说,想要招架,难! 干脆利落的一掌,摧枯拉朽般突破了玄辰左臂的抵挡架势,重重地摁在了玄辰的胸口之上。早被马二一爪撕裂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玄辰拄剑单膝跪地,马二在屋檐上翻滚了一圈后,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墨青函在以最快的速度包扎好干瘦青年的手臂后,立即跑到玄辰这边蹲在玄辰身前,手上握着一个小玉瓶,二话不说就往玄辰胸口上倒。 “嘶……”玄辰略微皱了皱眉。 “忍一忍,这是止血散,刚开始是会有些疼。”墨青函说。 玄辰挤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墨青函抬头嗔了玄辰一眼,玄辰咧了咧嘴,不再说话,开始争分夺秒地运气调息。 “在姑娘面前,头可破血可流,‘疼’字打死不能说。你小子,人,不聪明,面子,很聪明。”一念以心湖传声戏谑道。 玄辰不理一念的落井下石,正色地说:“我还想再出一剑。” 一念目光穿过重重障碍,直达玄辰丹田气海,观其所剩无几的灵气,几近枯涸,便说:“只怕是,巧妇难成,无米之炊。” “试过了才知道。”玄辰眼神坚定地说。 这一剑必须出,玄辰不知道那个干瘦青年口中的救兵何时会来,可眼前迟迟未到,那么他就不能倒下去。墨青函不能去冒险,一定不能,而那个干瘦青年,此刻整条手臂都已青黑,气息微弱不堪,自顾不暇。 再观站在两丈之外的马二,虽是负伤,但仍有继续击杀他们三人的余力。他此时正松开腰带,上移至肋骨断裂处,用力收紧,疼得龇牙咧嘴。他动了动右臂,似乎是在适应腰间的断骨之痛。 那么玄辰,便如何也不能退,半步都不能退,接下来的一剑,必须出,而且,一定不能太弱。 玄辰摇摇欲坠站起身,九乾融脉经强化过后的经脉,竭力运转地向外界吸收灵气。他对墨青函说:“站到我后面去。” 墨青函不肯让步,“我不!” “快!”玄辰眼神骤然一冷。 少女被吓了一大跳,秀目呆滞地看着眼前一直待她温和,莫说是如此严厉,便是一点眼色都没给过她的少年。 其实才脱口而出,玄辰就立马后悔了,只恨不能将那个字咽回肚子里去。他关心面前少女的安危,面前少女又何尝不是关心他?他不该这样的。 玄辰忍住伤口的阵阵作痛,扯了扯嘴角,语气温柔地说:“相信我。” 墨青函重重一点头,走到玄辰身后,旋即脸色瞬间冷漠,白皙纤指紧紧攥起,不曾与人有过生死之战的少女,也敢杀人! “我所见过的晚辈当中,你是唯一一个真正不怕死的,这不是坏事,但起码得活着才行。不然人都死了,好与坏,就随别人怎么说了。”马二站直身,抹去嘴角血迹他说,“再拖下去,下面就要有人上来了,那样会很麻烦。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你们,所以你们便能放心,不会太痛苦。” “那你的见识未免也太短浅了……”玄辰重新改由右手握剑,他盯着那人问:“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呵……”马二嗤笑一声,露出爬着血丝的狰狞牙齿,“你这小子,问这种问题真是够蠢的。罢了,待会你闭眼之前,我可以大发慈悲地让你死而瞑目,谁让你小子对我胃口呢。” 马二又瞥了一眼玄辰手中的那把锈斑铁剑,“剑是好剑,可你还用的起来?” “请你拭目以待!”玄辰说。 “呵呵,好!” 语罢,马二身形一动,右手五指并拢于胸前,甲片上,紫烟死灰复燃一般,袅袅升起。 玄辰手腕一拧,左手同时握上剑柄,双手持剑,赌上丹田气海之内的所有灵气,孤注一掷。 加上先前短暂时间运转九乾融脉经自天地间吸收的灵气,风杀剑势还是最多只能凝聚五分之一,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剑,必须直击要害,否则必败无疑。 玄辰死死地注视着向他奔袭而来的马二,屏气凝神,努力寻找其破绽之处。一时间,好似万籁俱静,时间长河的流淌也缓慢了下来,扑通扑通,玄辰耳畔,只剩心脏跳动声。 一丈了、半丈了、三尺! 马二离玄辰,只剩三尺之距。玄辰冒出冷汗,眼神逐渐恍惚,视线出现了模糊重影,却仍无迹可寻。他身后的墨青函,十指关节攥得惨白无丝毫血色。 坐在更后方,左手用力地握紧乌青右臂,咬牙强撑着的干瘦男子,心急如焚地低声道:“都这时候了,你小子还不出剑在等什么!” 从玄辰的鼻尖滚落一滴汗,心湖有声音传来。 “东风向西来,横剑!” 马二五指并拢,非剑却恰似一柄剑,直刺玄辰心口,“负隅顽抗,死去!” 玄辰瞳孔一缩,视野随之一凝,重影由外向内合而为一,归于清晰。 “剑去!” 一剑横切而过,剑势微弱,甚至远不如前两次的出剑,但是,却刚好在马二“蚀骨爪”即将刺入玄辰心口之际,寒光一闪即逝。 滴答滴答。 马二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臂,断成两截的长袖之下,那条从手掌,一直蔓延到肩头的血线,一抹绝望涌向心头。这一刻,他心神紧绷,手臂的神经,未来得及传达感官至大脑。 但是下一刻,鲜血狂涌。 玄辰的胸口衣襟,本已呈现些许凝固的血液,一瞬间又被染得湿漉。 “啊……” 马二凄厉哀嚎,用左手摁住好似破竹一般,被从当中一切为二,分为两瓣的手臂。 “我的手,我的手!” 玄辰脚下一晃,踉跄向后倒退一步,眼神飘忽不定,已是精疲力竭,强弩无末,灵气消耗殆尽。 墨青函见状,赶忙上前去搀扶玄辰。 终于这个时候,房檐上飞掠出现两人,一个身材矮胖的青年,一个体态魁梧的壮年汉子。 身着黑衫的汉子朝着边怒喝:“混账,敢伤青函我非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那人见势不妙,来不及处理凄惨至极的右手,盯着煞白的虚弱脸色,转身竭力向铁矿厂外边的山林逃窜而去。 “别让他跑了。”墨青函高声喊道。 黑衫汉子身形拔地而起,速度极快,一股比马二强大数倍气势席卷了开来。 可是就在黑衫汉子身形刚刚离地之际,一道萧声陡然自山林那边响起。亡命逃窜的马二脚步瞬间凝滞,他定在原地,面容扭曲,无比痛苦地栽倒在地。 先是嘴角溢出一缕血迹,然后脸色发黑青筋鼓胀,只是转眼间,马二的七窍也跟着渗出了黑血,毫无挣扎动作,便气息溃散,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再没了生机。 “音蛊?”黑衣男子惊咦道。 第三十二章 暮光下的少年 黑衫汉子来到墨青函身边,他关心问:“青函,可有受伤?” 墨青函回答道:“我没事。” 黑衫汉子又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少女身上确实没有伤处,衣衫上的一些血迹,也都不难看出是外来沾染上的,这才如释重负。 然后黑衫汉子看向玄辰,“这位是?” 不等玄辰回答,墨青函便先说:“这是我朋友。” “我叫玄辰。”玄辰补充道。 黑衫汉子点点头,旋即转身向已经气绝身亡的马二走去。 玄辰眺望山林,先前萧声传来的方向,问:“那个吹箫之人怎么办?” 黑衫汉子继续向前,“已经逃远了。” 玄辰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就收敛情绪,对墨青函说:“我也去看看。” 墨青函当然不肯松开搀扶玄辰的双手,坚持要陪他一起去。 “七窍流黑血,怪吓人的,你不怕?”玄辰用力笑了笑,问。 墨青函睫毛微颤,偷偷瞥了眼尸体那边,嘴里却是倔强地说:“我,我才不怕。” 玄辰在墨青函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马二的尸体旁。 “前辈,你刚才说‘音蛊’?”玄辰问。 黑衫男子自然看得出来少年与墨青函关系匪浅,而且少年满身是伤,少女则安然无恙,这让他哪怕不清楚事情的起因过程,仅凭第一眼印象,对少年的感官还是不错的。当下便没有避讳遮掩,解释道。 “一种毒性很强的蛊虫,因为是靠施蛊者用音律控制,故称之为‘音蛊’。寻常时候潜伏在身体内没有丝毫影响,可一旦音律声响起,只需数刻,被下蛊的人就会毒发身亡。有时是萧,有时是笛,甚至琵琶都有可能,最远可于数百丈之外取人性命。便是武师级强者,都极难抵御那股剧毒。” 玄辰继续问道:“您认得这人吗?” 黑衫汉子仔细地看了看那张满面血污,依稀能辨认出五官轮廓的脸庞,摇摇头说:“未曾见过。” 搭着矮胖青年肩头,缓缓走来的干瘦青年说:“我认得这人。” 玄辰回头看去,外号为“干猴”的干瘦男子,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没有先前的那般痛不欲生之色。右臂上的乌黑也淡了许多。 玄辰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好像确实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但因为当时玄辰全心都在剑上,想着如何最快出剑阻拦那人解救少女,所以印象模糊。 干瘦青年走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尸体,对玄辰三人说:“是东街的马二。” “马二?”黑衫汉子仍是表露陌生,便问,“具体说说看。” 干瘦青年于是详细道来,说:“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这人在赌圈里是出了名的嗜赌成性,在赌场欠下了一屁股债。之前被家族抓到他在庙会上手脚不干净,狠狠教训了一顿,就不敢再来了。” 干瘦青年皱了皱眉说:“不过前阵子好像听说他在木家赌场又输了一大笔钱,没想到那些小赌场不收留他了,他居然敢打起木家赌场的主意。” “这次之后马二就离奇消失了,有传言说他躲了起来,也有人说他跑路了,但据我所知他应该是被木家囚禁了。” 矮胖青年嘿嘿笑道:“干猴别的不行,耳朵还是挺灵光的,总能打探到一些小道消息。” 干瘦青年没好气地瞪了矮胖青年一眼,方才继续说:“平常没事我偶尔会去那些市井小巷转转,别看那些个地痞杂皮好似成天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可但凡哪里出现点风吹草动,他们就像一个个长出了千里眼顺风耳一般,消息流传很是灵通。” 黑衫汉子点点头,虽然他不齿与那些街头巷尾的地痞杂皮打交道,但也不会觉着这样就是粗鄙之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况且正如干猴所说,萤虫尚有荧光,不能以一孔之见,去否定他们的所有价值。 黑衫汉子看向玄辰和墨青函,问:“青函,你们怎么会和此人有瓜葛?” 墨青函愤愤地说:“墨铁伯伯,这人很可能就是早上偷盗木家摊位上的商品的那个贼人,此时说不定还将那样东西藏于铁矿厂后方的仓库内,准备栽赃嫁祸家族呢。” 墨青函又看向玄辰说:“是他及时发现了这人欲图不轨,所以我们就一路跟着这人过来了,不然真要酿成大祸不可。” 玄辰说:“起初是猜测,现在来看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惜了,人死了,之后要想水落石出可能会麻烦许多。” 黑衫汉子墨铁,正是这座铁矿厂的掌管者,他看着玄辰,但更像是在对墨青函说:“以后这种事情,可以先找到我们商计,不能贸然行动,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势,可太过危险了。” “当时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来不及去找到您了。”玄辰说。 墨铁一愣,竟是转而抱歉道:“嗐,糊涂了糊涂了,此事确实在我,仓库失守却毫不知情,你们在这儿与人打生打死又是浑然未觉,现在居然还反过来诘责你们了,抱歉,抱歉。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小兄弟,先前的话,可不可以听过就罢了,不要当真?” 玄辰一笑,“不会当真。” 墨青函跟着雀跃说:“他不会当真的。” 干瘦青年干猴和矮胖青年胖虎,面面相觑。 墨铁笑意更浓,“当然啦,安全一事我还是要说说的,这一点,你们哪怕责怪我多事,我也要说。” 之后,墨铁唤来帮手处理马二的尸体,同时吩咐一人带着玄辰四个先下到铁矿厂去处理伤势,暂作休息。而他则立即去往了仓库。 在铁矿厂做事的工人,难免会遇到染病受伤的时候,所以墨家专门设了一个药房,以备不时之需。在药房对伤势稍作处理,运气调息了些许时间后,出来时墨铁已经在铁矿厂大门外等候玄辰四人了。 “想必就是这枚镯子?”墨铁扬了扬手中那枚红棕色,镶嵌有一枚血红色妖核的镯子,问。 “应该是了,但我们都不曾见过木家丢失那枚镯子的真正样式,所以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玄辰回答道。 墨铁有些疑惑,“便就真是这枚,可如此栽赃嫁祸,手段是否未免太过拙略了?总不能随便往我们墨家地界一扔,就说是我们墨家中人所为吧?除非遥北城的百姓和木家的那些人一样,脑子都坏掉了。” 玄辰同样不解,诚如墨铁所言,单从现在来看,如果这正是木家的真正目的,手法的确不堪入目,简直儿戏一般。 当然,木家可能会如此愚蠢吗?玄辰一百个不相信。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还存在某个关节,可使得这场看似漏洞百出的阴谋,变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我和你们回去,倒要亲眼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墨铁说。 五人回到庙会时,木家与墨家仍是争执不下,并未从那个摊位上寻到让各自满意的答案。 直到墨铁带头分开人群围墙,将那枚镯子抛到那个摊位上,哐哐当当,紧随墨铁的质问声:“你们丢失的,可是这枚镯子?” 可当墨铁又见到那个被指责盗窃木家货物的墨家年轻人后,他顿时一脸震惊喊道:“儿子!” —— 还是那座阁楼的那件隔间,隔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不过这次进来的却不是青衣制服男子,而是一个蒙着黑布,身躯佝偻,双手干枯如柴,腰间别着一支青玉短萧的瘠瘦老人。 “刑老既然来了,那说明计划失败了?”木斩生站在窗边,说。 木刑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回答道:“好在少族长未雨绸缪,早在地牢时,便在马二身上做好了防备后手,没有留下把柄。” “刑老这么一说好像是我早就料到计划会失败?”木斩生阴冷一笑。 木刑当即埋下身去,“老奴不敢!” “一群没用的东西。三天时间,那些办事不利的家伙交给你三天,仍凭你发落,怎么让他们牢记这场教训,刑老肯定比我在行?” —— 被指责偷盗木家摊位上的妖核的那个年轻墨家族人,原来是负责管理墨家铁矿厂的墨铁之子。 可是如今,被种下了剧毒音蛊的马二已经死了,一切便死无对证了。 所以真相如何,只能是当局之人才心中有数,旁观者却仍是一头雾水。 成了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少女跟在少年身后,不时偷偷抬眼看一眼少年,如此反复了好多次,从庙会离开后,少年就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旁边的玉柳河,在落日余晖下,平静无波,安静得像是一条平铺的金色绸缎,河岸的柳树长枝被斜阳镀成了金条一般笔直垂落,像是许久未被掀弄的珠帘。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河面荡起了波光粼粼的涟漪,终于可以辨清河流游动的方向了,柳枝摇晃,似有人揭开珠帘,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少年脚步一顿,消瘦的身躯挺直站立在那。 低头行走的少女未曾发觉前面的少年已经停下了脚步,一不留神,撞上了少年的单薄背脊。 “就送到这吧,过了桥不远就到了,你先过去,等到了对面,我再走。”少年用干涩的嗓音说,墨家在桥对面,土瓷巷在桥的这边。 “可以吗?这里距离你家好像还很远诶。”少女问,她是关心少年的伤势。 “没事的,从庙会到这,不都是我自己走的吗?”少年说。 少女又想说什么。 少年接着说:“我想一个人走走,所以……” 少女低了低水润的眼眸,如秋水逢秋,萧瑟沉幽。 她“哦”了一声,绞着双手,绕过少年走上了那座青石拱桥。 行至桥中央时少女回了回头,对少年唤道:“你回去后记得好好养伤,过两天我送些药材过来给你,别留下病根了,那样可不好。” 少女一口气说完,生怕下一刻少年就会转身离开听不见了似的。然后才接着向对面继续走去。 少年点点头,目送着少女一步一步距离对岸越来越近。 在少女走过桥堍,就要进入那处胡同时,少年突然高声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因为我冒险了。” 少女闻声回头,远眺金色柳河对面昂然坚毅的少年。 “如果我想和你一起冒险怎么办?” 少年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那你等我变强,不过你只许跟在我身后,我才带你一起。” 少女一笑开,百花败。 “我等你。” 再多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死难临头时,她毅然决然地站到你的身前,悍不畏死。 曾经,宗门舍生取义换取他一线生机之时,少年无能为力。 但是今天,他不再是只能站在他人身后苟且偷生,而是手中有剑,护身后所为之人。 并且今天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将来,都会如此。 少年姓玄,名辰。 是玄门之子! 第三十三章 暗潮难息 木族主院大厅,最上位的三张檀木座椅,此刻中间和右边的位置都是空闲着,唯有左边的座椅上,坐着一个怒意磅礴的中年男子。 “说吧,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木森怒声道。 下面跪匍着的一队人,正是今日庙会上的那一队木家族人。为首的淡青色制服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大长老,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家族的大业啊。” “嘭!”木森伸手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荒谬!行如此卑劣的手段还妄言是为了家族的大业?你们的血性呢?身为武者的骄傲呢?老祖宗的脸面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我们知错……”几人异口同声道。 木森见状气的险些操起桌上的茶杯砸到他们脑门上,可端起来一看,赶紧小心收了回去。今日用的是自己最爱的月白玉茶杯。 “我问你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那个淡青色制服制服男子重重地埋下头,“是我们几人擅作主张,自作聪明导演了这场拙劣闹剧,并非有人授意,还请大长老责罚!” 木森怒极反笑,“呵呵,好,好得很啊,如今这木家,我木森说话是丝毫不管作用了是吗?这大长老之位,看来空有其名,毫不副实了是吧?” “我们绝非此意,只是从一开始就是我唆使他们几人,一切的因果,都只因为我的大逆不道而已,现在酿下大错,怎么还敢栽赃他人,推卸责任?还请大长老息怒啊!” “满口胡言!”木森倏地起身,须发怒张,作势就要一巴掌拍死这几个好话歹话都听不进的小王八蛋。 “老二,为了何事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一个青袍男子走了进来,身形挺拔,腰别一鹰鹫玉佩,栩栩如生,特别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好似是照着男子的眼眸刻画出来的。 “大哥?”木森疑惑地问,“你出关了?” 能被木森唤作大哥的人,不是木家族长木斩火还能有谁。 木斩火先对匍匐在地上的几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族长。” 如蒙受圣旨宽恕的几人,当即迅速起身,向大门外快速退下。 既然木斩火都发话了,木森自然不会以下犯上,阻拦那几人的去路。一家之主什么最重要,必然是说话分量的轻重最重要 木斩火来到正中的座椅坐下,说:“此次闭关还算有些收获,隐隐有触碰到那处境界的门槛。” 那处境界?难道是…… 木森抱拳说:“此乃家族之大喜!” 木斩火摆了摆手,示意木森先坐下,“我既然已实力大进,便意味着家族即将迎来一个新的最佳的契机,成与败,便全看如何把握此次机会。” “那今日的行动,是否也和大哥有关?”木森面色一沉,问道。 “是我下达的指令也好,不是我下达的指令也罢,你觉得前后两者,哪个能与我这个族长脱开得了干系?”木斩火反问。 木斩火继续说:“非常时刻行非常之道,况且不过是一点小手段而已。所谓兵不厌诈,况且,你觉得……这能算‘诈’吗?” “二弟觉得,所有非君子所为,皆可归于‘奸诈’而论。”木森说。 “哈哈……”木斩火不怒反笑,“是是,大哥可不可以理解为,非黑即白?” “不可,两者毫无关系。”木森看着木斩火揽杯于掌,准备饮茶。 木斩火只是点点头,了解自己这位二弟的脾性的他,并没多少恼怒。他揭开杯盖,茶水温凉,却恰到好处,便轻抿起来,沉默不语了。 木森突然问:“所以大哥今日之事仅是开胃小菜,接下来你重新执掌大权,是要亲自布局为营了?” 木斩火薄唇稍稍离开杯沿,淡淡地回答道:“弦已开弓,自然没有回头箭一说。” 木森迟迟没有坐回位子,积蓄的愤懑,终于一泄为快,“大哥,你既已实力再上一层楼,现在木家的实力必然今时不同往日,为何还要行使此等不齿手段?不管成也好败也好,都非大丈夫所为。更何况像今日这种被人当众揭穿,尽管没有十足的证据表明就是木家有意加害墨家,可你当那些百姓都是瞎子吗?在马上要交送到木家的铁矿髓里找出了木家丢失的妖核,除非那些好事者都是刚才的那几颗猪脑袋,不然但凡有一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和木家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剑走偏锋,自然要做好失剑的准备。”木斩火不以为然地说。 “你这不叫剑走偏锋,完全是旁门左道,暗箭伤人!”木森逐字逐句地说。 木斩火好像被木森的固执消磨掉了耐心,面色一冷,沉声道:“哦?那依你之见当下的木家,该如,才算是正大光明,又能稳操胜券夺下此局?或者说,你希望为兄这个当族长的,该如何做?为兄洗耳恭听你的锦囊妙计。” “大可堂堂正正地较量一场,胜者为王,如今我木家难道会逊色于他墨家不成!” “堂堂正正地较量一场?说得倒正义凛然、豪气冲天,你可知因为你的一句‘堂堂正正’要徒添多少家族子弟的鲜血吗?”木斩火骤然斥声道,“身为家族长老,如果只是为了要维护自己的一身正气就让身后的族人奉上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你不觉得惭愧吗!” “若是他们和我意念相同,为了家族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往后家族的丰碑上,必然青史留名。” “好一个死得其所,那请你告诉我,便是最后胜了墨家,换来一个草木萧疏,又有何意义?!” “那又何必非要分出生死不可,我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成王败寇的胜负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二弟你难道不懂?” “未烧尽的野草得以春风吹又生,是因为无人钳制任其肆意生根发芽罢了,可我们不是野火,墨家也不是野草……” “够了!妇人之仁。木家近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有这般荒谬想法的族人,还是位高家族的大长老,你糊涂!” 木森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重重一抱拳道:“恕我无法体谅大哥的用心,二弟告辞!” 说完,木森一甩长袖,转身就走。 木斩火叹了口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似乎想借此来浇灭心间的怒火中烧。 等到木森走后,旁边的偏门探出来半个脑袋,是那日在拍卖行上一句拿下了“元师印”和“避灵甲”的木向。见到大厅内只剩下了木斩火一人,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大哥,二哥走了?”木向小心翼翼地问,从他躲躲藏藏的眼神来看,只怕平日里没少挨木森的教训。 木斩火点点头。 闻言,木向终于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椅上,放声说:“哎呀,大哥呢你就别和二哥一般见识了,他那倔牛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十辆马车……”木向顿了顿,“不!根本拉不回来的。” 木斩火斜撇了他一眼,说:“怎么先前不见你出来‘主持公道’?要是有这胆气,说不定老二被你这么一震慑,就惊得转性了呢?” 木向赶紧摆手,疯狂的来回摆,跟抽风了一样,“别别别,大哥你太抬举我了,我就单纯地为你平不满,你看你这成天为了家族事务费心劳力的,完事了二哥非但不体谅你的辛饶,反而跟你唱反调,你说这像话嘛。” “得了得了!”木斩火没好气地说,“季大师那边怎么样了?” “今早我去看过了,季大师说万事俱备,就差明日铁矿髓送达,便可以大功告成了。”木向回答道,旋即他好像记起一事,是一件已经困惑了他许久的事情,他小心地问,“大哥,那季风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清楚那么多内幕,就连蓝氏拍卖行……” 木向立即又打住这个话题,担心言多必失,转而说:“我觉得不是料事如神可以解释的,肯定有所依仗。虽然他也并未明确说明拍卖的‘重宝’具体为何物,但是从他的重视程度,与及肯给予我们两枚‘凝境印’作为后手来看,很可能早有所准备。” 木斩火却显得极为淡然,说:“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身为铭印师,又是那样一个脾性诡谲的怪人,自然更不例外。我们与他仅是普通的利益关系,可以,但没必要寻根究底。以前是我给与了一份丰厚的报酬,请他加入木家助我一臂之力,如今略有变化,说到这,还得感谢墨家和雷战佣兵团,弄巧成拙,反而稳固了木家与他的关系。既然目前来看,对于我们来说百利无一害,那么那个季风再如何不寻常,我也浑不在意。” 木向沉思了片刻,然后呵呵一笑说:“既然大哥早做过打算,我就没必要画蛇添足了。” 木斩火瞪了他一眼,“你啊!” “本想的一石二鸟,既能让墨家名誉扫地,更可以将那座铁矿山纳归木家所有,如今出现了点小意外,但也无妨,早晚是囊中之物。”木斩火满脸自信,从座椅上站起身,快步向着大厅外走去。 “去看看那个季风。” “诶大哥,你倒是让我歇会啊,在后面站了老半天这好不容易才坐下呢。”木向冲着木斩火喊道,后者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外走去。 两人来到木家的一座偏僻小院,门口左右分别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精壮汉子,见到是木斩火和木向来了,汉子才稍稍放宽脸上的警惕,恭恭敬敬地为两人开门。 木斩火和木向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内小楼,他们来到小楼最里面,那里摆着一张方木桌,桌上有三个花瓶,栽清一色的牡丹花。木斩火依次在中间的花瓶颈部敲了一下,在左边的花瓶腹部敲了两下,在右边的花瓶瓶口敲了三下。 然后下一刻,木桌居然吱呀作响,开始缓缓向左挪动。 随着方木桌横移开来,地板上露出了一个漆黑通道口。木向打了个响指,“噗”的几声,一盏盏火光在通道口下方的两侧石壁之上亮起,照耀出一层层向下延伸的台阶。 两人顺着通道向下,走了约莫三十个台阶,出现了一个数十平方的密室。 密室中央,一席黑袍站在一尊云炉前,周身铺满了零碎废弃的材料,云炉内,孱弱的火云几乎要消散殆尽。 木斩火和木向走向前,黑袍一直就那样直直地杵在云炉前,一动不动。 换作往常,生性警觉的季风,肯定早早就注意到了他们。 而且此时季风的气息极其微弱,近乎要感觉不到了,这让木斩火和木向尽皆心头一惊。 难道暴毙了? 木向刚准备上前确认,突然,黑袍内一双略带血色的眼睛猛地睁开。云炉之内的火云,随之复苏,剧烈翻腾起来。 身为一族之长的木斩火,倒还足够镇定,神色自若。 而一旁的木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起死回生”,骇得直接蹦起了近一米高。 “桀桀,木族长出关了?” 黑袍内的低沉沙哑嗓音回荡在密室之中,墙上的几盏灰暗火光被暗道外鼓进来的空气扰得来回摇曳,烛影乱,平白地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感谢季大师的挂念,一切顺利。”木斩火绕着云炉走了一圈,问道,“季大师的进展如何?是否需要木家尽一点绵薄之力?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季大师不吝吩咐。” “早上不是刚来巡视过了一次?”季风乜斜看了一眼一旁的木向,说。 “季大师言重了,只是关心,哪谈得上巡视一说。”木斩火笑道,“主要是此事关乎重大,借由三弟传达,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担心他可能遗漏了什么,未能将季大师的吩咐传达透彻于我。” “呵呵……你们这些人啊,老是风声鹤唳的。我既已允诺了你们,自然不会敷衍了事。”季风伸手在云炉上一拂,将火云驱散而去,“铁矿髓什么时候到,铭印什么时候才能交到你们手中。这话他应该有告诉你?” “哈哈,有季大师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木斩火朗声笑道:“今晚我为季大师大摆宴席,感谢季大师的鼎力相助,并慰劳季大师的煞费心血。” 季风貌似不太领情地转过身去,语气顿时变得有些阴狠,“宴席就不用了,只希望你记住当初的约定,事成之后,那些人要交由我处置,记住,我要活的。” 季风右拳紧攥,杀意森然:“我要将他们一个个,统统炼成死灰!” 第三十四章 雨落 入秋前的最后一场雨,雨势很大,淅淅沥沥,雾汽弥漫。整个遥北城,都宛若置身云山仙境。 青石街道上的清凉积水,刚好漫过脚背。行人稀少,偶尔路过一两人皆是步履匆匆,多是收摊回家的小贩,一手撑伞,一手扶住肩上的担子。玄辰偶尔会抬起伞看一眼擦肩而过的路人,有点好奇。 这是他第一次雨天外出,过往他总会想方设法地避开这样的天气。他曾格外讨厌这种寂静、清冷,几乎要深入人骨子里的阴雨。 今日一走,好像倒也落得凉畅舒适。 他瞥见小贩挽起裤脚快步走过,不时伸手抹掉从肩膀担子上溅到脸上的水珠,被积水浸湿的草鞋轻抬重落,略显沉重。 又看到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孩童,可能是考虑孩子走不快,雨天路滑,妇人将步子放的很缓慢。雨伞不大,妇人又把雨伞的大部分倾斜到了孩子那边,自己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了。却低头一边注意孩子的脚下路面是否平坦,一边看着孩子津津有味吃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脸慈爱。 “娘亲你吃。”孩童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那串糖葫芦。 “娘不吃,娘不爱吃。”妇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孩童收回手,继续吃着,“娘,下次我还可以出来买糖葫芦吗?” “糖葫芦可不能天天吃。”妇人回答道。 孩童转了转漆黑的小眼珠,问:“为啥?” “因为吃多了糖葫芦,牙齿里就要长出小虫子来了,呜~,吓不吓人?” “我才不信呢,娘亲你肯定在骗人。” “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 玄辰收回目光,掩下伞,划开积水继续向前走。 走到一个路口时,玄辰转身向左侧,却在此时,听闻到后方传来杂乱的踢踏水声。 “别跑,再不乖乖停下来,待会让我逮到,非要打断你的腿。”一道恶狠狠的男童声音传来。 玄辰回头望去,只见最前面是一个约莫七岁大的小童,紧紧抱着鼓鼓的腹部,慌乱地在雨水中奔跑,后方,则是三个十岁左右孩子穿着雨衣对小童穷追不舍。 玄辰眉头一蹙,前面的小童不正是茶馆的小杂役,那个流落到遥北城的孩子吗? 突然,小童脚下一滑,重重地栽向了地面。哗地一声,激起一片水花,几缕鲜红缓缓从积水底下浮了上来。小童依旧紧紧地捂着鼓鼓的腹部,狼狈地从积水中抬起满是被雨水稀释的血迹的脸颊。 小童的摔倒,成功让身后追逐他的三个孩童顺利追赶上来了,为首的那个颇有几分孩子王的架势,凶神恶煞地对着小童肩头就是一脚。小童被这一脚踹得再次倒下,那个孩童还不忘骂道:“小王八蛋,让你跑,让你跑,怎么,跑不动了?” “大哥,踢他的腿,给他踢折,让他爬不起来。” “对,害我们追了这么一路,不好好教训教训他都对不起我娘给我买的新鞋。” 旁边的两个孩童一人一句煽风点火道。 倒在地上的小童毫不示弱地转过头,狠狠瞪着居高临下的三个孩子,脸上爬满的血丝让白皙稚嫩的脸庞看起来分外的狰狞。为首的孩子一看,心头的恼意更盛了,抬起脚,又是准备重重地跺下。 “外来的野种,今天非要把你打得滚出城去不可。” 说着,孩子的脚便落下了。小童的瞪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只是怀抱腹部的双手用力更紧了。 就在那孩子的脚就要落下时,有一道黑影闯了出来,将那孩子的脚牢牢驾住在半空当中,动弹不得。 “放过他吧,你们本来就无冤无仇。” 玄辰出现在了小童身边,此时他正呈现金鸡独立的姿势,一脚悬空驾住了那要伤人的孩子的小腿。 “你是哪根葱,管得着吗你?”为首的孩子斥声道,想要挣脱开束缚,却发现被那个一身穷酸气的家伙的只脚卡得死死的,可想要收回来,那只脚却又不依不饶,他顿时怒得脸颊涨红,“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你放过他,我就放开你。”玄辰看着面前满脸戾气的孩子,语气和善,其实心底早已是满腔的怨愤。小童现在的遭遇,他也曾亲身经历过。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并没有人能像自己帮助小童一样,仗义执言。 孩子又恼又怒,回头对身后两个同伴吼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忙!” “哦。”那两个孩子被处境堪忧的“大哥”一吼,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玄辰先是有些惧意,胆子到底是不大的,只是恃强凌弱惯了。可是碍于“老大的威严”,他俩只能硬着头皮,扬起拳头向玄辰冲了过来。 玄辰伸出闲着的左手,以手背拍击从伞上滑落下来的雨水,弹出两颗水球,分别溅射在那两个孩子的脸上。 “啪!” “啪!” 水球爆裂的清脆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个孩子惨叫一声,捂着脸向后一屁股坐进了积水之中。 其中一个孩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揉着火辣疼痛的脸颊,好像被这颗水球打的清醒了,由下至上看去,看见了藏在雨伞底下的玄辰的全貌,尤其是那一头醒目的白发。他顿时指着玄辰说:“我我我……我认得你了,你是那个废物!” 为首的孩子闻言,低下头向上看,发现自己的猪队友确实没认错人,于是讥讽道:“原来也是个野种,还是个在这里养了五年的老野种。” 玄辰目光一凛,驾住他的脚用力一转,将那个满嘴不饶人的顽劣孩子的那只脚扭得弯折变形。 为首的孩子顿时疼得鬼叫哀嚎了起来,“哎呀……哎呀,放开,你给我放开!” “给你机会,再说一遍。”玄辰冷声说。 为首的孩子捂着疼痛难忍的那只脚,仍是舍不得面子忍着痛说:“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偏不说。” 玄辰再一用力,孩子的脚近乎扭成直角形状了。 “哎哟喂……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玄辰冷哼一声,松开了脚,顺势向前将那孩子向前一脚推了出去 三个孩子倒作一团,玄辰看向他,“你们听好了,我叫玄辰,今天是我打了你们,你们还小打不过,没事,可以找你们的长辈来找我算账。野种不野种的,不是你们说了算,再让我听到从你们的嘴里说出这两字,我敲碎你们的牙。” 三人相互搀扶着从积水中莫怕起来仓皇而逃,为首的那人不忘回头放狠话说:“你别得意,找人就找人,等我回去找我大哥,让我大哥来收拾你。” 说完,用更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跑远了去。 玄辰收回目光看向小童,雨伞前移,将他遮挡其下。 “你没事吧?”玄辰问道。 小童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起身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用你管。” 玄辰没有在意,只是说:“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吧。” “都说了,不用你管!”小童分外冷漠地瞥了玄辰一眼,然后一头扎进雨天之下,弯着瘦小的身躯,向前跑去。 玄辰没有挽留,更没有跟上前坚持送他回去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在雨幕之中的身影渐渐模糊。 “年纪不大,居然比你还倔。”纳戒里传来了一念的声音。 “一念,我想请您帮个帮,或者,和你做一笔交易。”玄辰突然脸色肃然道。 “嗯?”一念略感意外。 玄辰开门见山道:“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帮我,不需要很多,三次就够,保证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不会让你冒险,更不会让你卖命。只要你答应,往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便是我这条性命,我也拱手奉上。” 一念沉默,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言语中的坚定,绝不是戏言。可这笔对他来说很可能是只赚不亏的买卖,一念却犹豫了。 “冒昧的问一句,为什么?”一念问。 玄辰斜视半空,望着雨幕的间隙,一支支细长的雨线,像是无穷无尽的箭雨,由远及近,疾射向人间。 “我留在遥北城的时日已然不多,在这之前我务必要留给父亲母亲一个安逸的生存环境。木家势大,我寝食难安。” “我可不可以往深处猜测,你那么舍命地帮助墨家,是否也有这一因素在其中?” 玄辰沉默,不置可否。 —— 茶馆的厨房,小童用木夹夹起炉火上的药罐,将药罐内的乌黑汤药倒入了桌上的瓷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小童端着满满的一碗汤药走出厨房,穿过几层帘幕,来到了一间卧室前。用脚轻轻撑开木门,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氲扑面而来。 “姓风的,起来喝药了。”小童来到床前,说。 床帘从里面掀开一角,满是病态苍白脸色的茶媚娘探出视线,声音细柔问道:“你出去了那么长时间,不会是去药铺了吧?” 小童将汤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掀开床帘,捆缚好挂起来,一边说:“我就是出去透透气,屋里闷得慌,你知道的,我不认识路,瞎逛荡。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走到寻药巷那边了,刚好看到一家药铺还开着,就顺路买了一副药回来。” 茶媚娘微微一笑,“像我这种爱笑的人,运气果然不会差。” 小童有些嗤之以鼻,“那还生病了?” 茶媚娘露出一抹娇笑,像是一朵附满了霜雪的梅花,不见花容衰败,唯有我见犹怜,“生老病死嘛,是人之常情,跟运不运气的可关系不大。” 小童不想与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纠缠下去,不然三天三夜都看不到头,有病缠身咋了,可一点不耽搁她嘴上不消停。 “先闭嘴,然后喝药。”小童词严厉色地说。 茶媚娘抛给小童一个幽怨眼神,慢慢坐起身来,却在抬眼间看见了小童左侧脸颊上贴着的小块纱布,“你的脸怎么了?” 小童把汤药端到她面前,回答道:“煎药时不小心被水汽冲伤了。不是我说,你那破厨房里有多少老古董你心里没点数吗?随便跳出来一件岁数都快赶过你了,怎么还当个宝不舍得扔。我告诉你啊,等你病好了,赶紧扔了淘些新的回来。这次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下次要是再发生这种事,哼!” 小童冲着茶媚娘皱了皱鼻子,一身简朴的杂役衣衫,衬托得他像极了一只发怒的小野猫。 “这样啊,那我考虑考虑。”茶媚娘接过小童递过来的汤药,才喝了一口,就立即皱紧眉问,“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 “就是普通的伤寒药啊,你没喝过?”小童问。 茶媚娘摇了摇头,小童叹了口气,接着从兜里掏出来一颗果糖,“喝完把这个吃了。” “能不喝吗?”茶媚娘试探性地问。 “今天茶馆关门我已经赶走好几波客人了,估摸着少说也得损失五六十个金子吧,明天若是继续关门……我算算啊……”小童掐着手指说。 茶媚娘一听,当即捧着碗,双眼一闭,咕噜咕噜地一灌而入。 小童取过茶媚娘手中的空碗,递过了那颗果糖然后转身离去,在关上门前小童对她说:“你先好好睡一觉,晚上还有一副。” 吱呀一声关上门,床上的茶媚娘才将那颗果糖剥去外衣抿入嘴中,一股淡淡的甘甜刚要在口腔蔓延,她还没来得及品尝,听到小童的这句话后,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小童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那张贴着一块丑陋纱布的脸颊,耸拉着脸,又气又恨。 小童伸手,手指爬到头顶取下那顶布帽,露出了一团用一支银色发簪盘起的乌黑青丝。手指捻住发簪轻轻一扯,盘曲的青丝瞬间如瀑流垂落而下。 “敢弄伤姑奶奶的脸,看我以后不把你们一个个揍成麻瓜。还有那个叫玄辰的,多管闲事。” 她又想想,撇了撇嘴改口说:“算了,看在你也是个倒霉鬼的份上,就先放过你这一回。哼,下次再多管闲事,可没这么好运。” 第三十五章 墨家危机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我昨天才买的武器,怎么今天就裂开了?” “还有我的护甲,一碰就碎,豆腐做的吗!” “得亏我去妖兽山脉之前检查了一遍,不然到时候非要被妖兽一爪子把肠子都掏出来不可!” “快,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上墨家讨说法去!” 墨家管辖的庙会上,一群彪形大汉将一家铁匠铺团团围住,然后在他们前面,堆积有数十件盔甲武器,足足有半人高,尽皆破碎开裂,并且丧失了铁器本来的漆黑凌厉之色,呈现出灰白颓废的破败之感。 铁匠铺大门前,一个墨家族人不断赔笑道歉说:“诸位莫要心急,长老他们稍后就到,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答复的。” “稍后就到、稍后就到,这话你都说几遍了,还能说点别的不?老子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今天没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对,不给个说法就不走了!” 群情激愤,场面一片混乱,要不是碍于墨家的威势,恐怕他们早就暴动起来,冲上前将这间铁匠铺给拆了。 “让开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个人嚷嚷着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被推搡的大汉纷纷怒目看去,却见到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人,手抬担架晃晃荡荡地走了进来。 铁匠铺大门前的那个墨家族人一脸疑惑地看着领着担架队,来势汹汹的那名男子,问:“这位好汉,请问这是做什么?” “什么意思?我还要问你们墨家什么意思!瞧你们做的好事,简直黑心肠、黑肝肺,售卖破铜烂铁给我大哥,害得我大哥变成如今这幅模样。”那人悲愤欲绝地说道,“大家快来给我大哥评评理啊,看一看遥北城最大家族的墨家,是如何的黑心呐。” 他身后那几人将担架缓缓放下,担架上,躺着一个重伤昏迷,气息奄奄的黝黑汉子。 “昨天下午,我大哥在这间铺子买的一套护甲和一件武器,接着满心欢喜的连夜就奔妖兽山脉去了。刚进妖兽山脉,就遇到了一只一阶小妖兽,按理说我大哥武者三段的实力对付一只未成年的小妖兽完全搓搓有余,直接两三掌拍死得了。可也不知道我大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实验实验新到手的护甲够不够坚固、武器够不够锋利,于是就站在原地让那只小妖兽冲过来给他一爪。谁曾想那只小妖兽的爪子还没拍到我大哥,先是手里的武器断成一截一截,接着是身上的护甲形同废纸,一块块剥落了下来,跟剥橘子皮一样。我大哥当时就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只小妖兽的爪子就硬生生拍在了他的胸口之上。结结实实的一爪子啊,要不是我大哥的骨头够硬,当时心肝脾肺都要被那只小妖兽挖出来不可。现在虽然侥幸捡回来一条性命,可是翠春阁的大夫说了,救回来修为也要大退,只怕将来再怎么刻苦修炼也不可能恢复了。” 那人指着墨家族人厉声道:“你说,你们墨家是不是罪魁祸首,是不是黑心肠、黑心肝?” 那个墨家族人被质问得面红耳赤,“族长已经分派人手去调查了,一定会给你大哥和诸位一个满意交代的,请再耐心等候片刻。” 周围的大汉在听到那人的控诉之后,一方面是看戏的心态暗暗觉得躺在担架上的那人行径有些荒唐可笑,另一方面想到若是昨晚自己也同他一样没忍住连夜进山,下场细思极恐。所以他们更加躁动了起来,有人甚至走上前一脚将那堆破败的护甲和武器踢得四散狼藉,场面险些失控。 而此时人群外,藏在围观群众当中的一双精亮眸子满意地一笑,缓缓退去。他来到木家管辖的庙会区域,跟一人汇报道:“报告队长,一切顺利。” 墨家议事大厅。 墨谷在大厅内来回渡步,一筹莫展。 坐在上方的墨笑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老三,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了?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墨谷停下脚步,说:“出了这种事,我实在是坐立难安啊。” 墨笑摊了摊手,说:“可你在这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呀,还不如坐下来好好思考对策。” “哎!”墨谷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座椅坐下,可刚落座却又如坐针毡般,还没片刻,又蹭地站了起来。 “不行,我还是没法冷静。” 墨笑无奈摇了摇头,旋即看向右手边双目紧闭的黑衫男子,轻声询问:“大哥,可有良策?” 黑衫男子缓缓睁开双目,修长剑眉舒展,沉声唤道:“老三……” 墨谷闻言,一步跨到黑衫男子面前,问:“大哥是有法子了?” “你去趟庙会,凡是购置了那批护甲和武器的,统统给予三倍赔偿,凡是因此意外受伤的,除去医治费用外,另给予一笔安置抚恤钱财,具体数目,你自行根据伤势情况度量。” 黑衫男子说完,再度闭起了双目。 “是,我马上去办。”墨谷一挥衣袖,转身迅速冲出了大厅。 大厅内只剩下了墨笑和黑衫男子两人,墨笑眉眼低沉,轻轻摆弄着指上的那枚暖玉板戒,似在思虑着什么。 不多时后,黑衫男子突然起身走到大厅门外,负手逆光而立,背影深沉如墨。 墨笑也起身走过去,与其并肩而立。 黑衫男子开口说:“此次祸事,恐怕是我族的一场风雨难关的开端。” 墨笑微微一笑,“大哥无需顾虑太深,一些跳梁小丑从中作梗罢了,揪出来处置掉就好了,怎么谈得上难关一说?” 黑衫男子侧目看了墨笑一眼,仿佛洞察了一切,看穿墨笑的真心,收回视线说:“其实你也早有答案了然于胸,又何必劝我宽心?我近些年虽然忙于闭关以寻求突破契机,疏于管顾族内事务,但也还不至于眼拙到连如今形势都看不清楚了。” 墨笑弯身抱手说道:“二弟并没有埋怨大哥的意思!” “你多心了。”黑衫男子摆了摆手,说,“之前木家庙会失窃一事,现在回头去看,我们还是掉以轻心了,应该早做准备的。” “是我疏忽了,本以为那只是木家惯来的奸诈伎俩,既然水落石出了,便没往深处去想。”墨笑歉意道。 “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换做是我,也不会往深的去想,毕竟八九段之间的门槛,不高,但确实也不容易跨越。可目前来看,木家手段如此雷厉风行,大抵木斩火已经成功完成突破。只可惜,我苦心造诣了这么长时间,却一直困在八段巅峰层次,再无法寸进。不然,也不至于畏首畏尾,陷入如今这左右为难的困境。”黑衫男子说。 “必然还有其他办法的,大哥不用太过自责,什么时候墨家的事变成了您一个人的事了。他木斩火纵使突破,无非也就强上那么几分罢了,我还不信能够横行无忌了不成。”墨笑双眸骤然迸发出一道血光,杀意凛然,与他面像表现的慈目温和截然相反。 “其实尽管木斩火已经突破,但也只是明面上的威胁,如何处理应对也可以寻得方法。我主要担心的还是木家府上的那名铭印师。”黑衫男子眼神中思虑重重,似乎竭力想要找到破解之法却反复无果而终,困顿无奈之感尤为明显。 “那个名叫季风的一品铭印师?”墨笑问,“莫非与此人有关?” 黑衫男子点点头:“只怕是莫大的干系。你有见过寻常武者能够有使铁器钝化破败的能力?想来想去也只有能力超脱武者之外的铭印师才拥有那般诡秘之术。” “此子是个隐患。”墨笑伸手作刀,在脖颈处猛然划过,“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机会将这个隐患彻底抹除了去,不然留在那里,后患无穷。” “是该做出应对了。”黑衫男子沉声说,五指一根一根握紧。 “交由我来处理吧。”墨笑说。 黑衫男子嘱咐道:“切记不留痕迹,一名铭印师地位举足轻重,尤其是他们背后牵扯的势力,万万不能埋下祸根。” “大哥放心。”墨笑正色道。 “凌儿和清河、霄儿进到妖兽山脉有多久了?”黑衫男子问。 墨笑回答道:“快有一月时间了吧。” 黑衫男子好像心生一丝无名担忧,说:“传信让他们尽快回来吧。” 墨笑疑惑地问:“大哥是担心木家的手会伸进妖兽山脉那边?” “以防万一,以木家现在所展露出的手段来看,万事皆可能发生。”黑衫男子说。 墨笑回答道:“我立即去办。” “嗯。” 黑衫男子身后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一股凌厉之势悄然显现,于是黑衫男子头顶上方,有一座巍峨山岳凝聚而现,泰然雄伟,气吞山河。 第三十六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墨家铁匠铺一事,已经在遥北城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于有人言,墨家是做了某些人神共愤的龌龊事,惹得天公震怒,降下惩罚。三人成虎,本就是有人亦或无心之人的荒诞言论,到了最后,居然越来越多的人,对此说法信以为真。 好巧不巧,雷战佣兵团中,也有人于昨日在墨家铁匠铺购置了兵器甲介,不消多想,自然都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出人意料的是,团长雷行,不但亲自宽慰那几人,让其不参与闹事人群,打消追责墨家的念头。并且自掏腰包,补偿了那几人购置兵器甲介的费用。 对于这场无声的示好,可能落在许多人眼里不甚理解,觉得是白费功夫,必定会付诸东流的。可玄辰看来,再合适不过。 这种人情,需要把目光放长远了看,迟早会有用武之地。 对于墨家这种簪缨世家来说,你若是太过急功近利,嚷着嗓子告诉他,你看,我让我的手下息事宁人,解了你多大的燃眉之急啊。恰逢当下的敏感时期,墨家只会认为你是掐媚奉承,不仅未必领你的情,对你感恩戴德,更甚者,心思深沉一些,反倒会过度理解,以为你别有用心,趁病送药,然后好在将来扩大化这份恩惠,索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啊,有时候雪中送炭也是有讲究的,竹篮打水一场空都可以,但切忌弄巧成拙。 至少在玄辰看来,他是站在雷行这一边的。 人在做天在看,坏事是如此,好事也是如此。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拨云见日,墨家发现了雷战佣兵团今日的默默相助,不说感激涕零,起码会念着这份好意,并且不用雷战佣兵团做什么,墨家自己就会主动扩大这份恩惠。 让然啦,若是墨家都是一群白眼狼,那另当别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把眼前事做好,以后事情如何进展,就看天意何为了。毕竟天意难测嘛。 可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又会是谁? 玄辰当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木家,毕竟有之前的“栽赃嫁祸”在先。结合那天在月下楼,木仓柏耍酒疯时的“口无遮拦”。最后,更不排除木家的那个铭印师供奉季风在从中作梗。 木家的嫌疑,不一定是唯一的,但起码是最大的。 但奇怪的是,木家从始至终既没有落井下石,更没有煽风点火,安静得反常。浑然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 这让玄辰百思不得其解,都说咬人的狗不出声,可木家这条狗都已经咬伤人了,不应该摇尾狂吠,庆贺旗开得胜吗? 除非,他们要的,还远不止于此…… 一支红箭突然从院墙外疾射进来,正指玄辰眉心。玄辰伸指双指,将那只红箭精准钳住。 和那晚射断烛台的红箭如出一辙,手法拙略,准头汗颜。 至于这支箭的真正目标是哪里,怕是只有其主人才知道。 玄辰抬头看去,墙头那边,有半截光洁额头迅速缩了下去。 无奈摇了摇头,玄辰取下绑在红箭上的那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几个秀气工整的小字:家中已无立足处,故来寻求避雨屋。 玄辰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声来,害怕院墙那头的少女闻见了会不高兴。 攥着小手站在院墙下的少女,对着左侧的那扇木栏院门是三顾四盼,只感觉一刻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漫长,这样光天化日时分明目张胆的守在别人家门口,尽管她从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大家闺秀,但是女子羞赧,是逃不掉的。 听说他的母亲深居简出,此时很可能也在家中,万一等下先走出来的是她怎么办?想到这里,少女心里就有无数的小鹿活蹦乱跳,四处乱撞。 “吱呀……”一声,木栏院门被从内自外打开,一步踏出,是少年。 少女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玄辰走到少女面前,微笑问道:“怎么了?” 墨青函捋了捋鬓角的青丝,有些难以启齿地问:“你有时间吗?我们去玉柳河边走走吧,边走边说?” 玄辰点点头,“可以。” 两人肩并肩,顺着狭窄逶迤的土瓷巷朝外面走去。 兴许是受家族之事影响的少女,有些沉闷,走出去约莫百米路程了,都未置一词。 最后还是玄辰开头打破沉默说:“是因为铁匠铺发生的事吗?” 墨青函点头说:“家族为此人心惶惶的,爹爹他们更是忙的焦头烂额,总之,大家都挺不愉快的。” “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你别太担心了。外面传来传去的那些闲言碎语,也不用在意,人言可畏,别去管他们。”玄辰说。 墨青函踢开脚下的一枚石子,石子向前滚出去了半丈左右距离,“嗯,起初我是有点生气,不过后面娘亲开导过我,说起来,还跟你说的话有点相像呢。后面我就看宽许多了,不去管他们躲在背后品头论足的,反正我也说不过他们。” 石子再度出现在了跟前,墨青函又向前踢出一脚。 墨青函继续说道:“爹爹他们都怀疑是木家偷偷使坏,其实上次拍卖行和前不久刚发生的妖核失窃,木家已经明里暗里地表明了是准备对家族不利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再加上他们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鬼蜮伎俩,怪稀罕的,才让的爹爹他们猝不及防。” 那枚石子被踢偏到了一旁的墙角,反弹落地,最终归于沉寂。 墨青函脚下力道失衡,是分心了。 玄辰想了想,说:“不过既然他们做过,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是可能手段诡异,我们闻所未闻,才陷入了眼下计无所出的境地。但我觉得,真相如何,仍是时间问题,迟早有迹可循的。” 墨青函脸上的愁容稍稍淡了些许,显然是听进去了少年旁敲侧击的宽慰。爹爹为了避免她担忧,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对家族事务只字不提。可是他会掩饰,并不代表每个族人都善掩饰。当她从一名族人口中听到“木家府上住着一个妖人,妖术诡谲怪诞”,然后越来越多有关此类的传言,那些平日里倨傲的族人们,居然罕见的产生了胆怯情绪。 “希望爹爹他们能查清此事,还家族一个公道吧。”墨青函扯了扯裙摆,跨过脚下的一个小水洼。对世俗有着自我独特的美好憧憬的少女,闷闷发问道,“你说为什么一定要尔虞我诈,以压垮对方为目的才算做更好的生存。大家相安无事,和平发展,不好吗?难道一定要踩着别人,才能让自己更好地活着?” 家族惨遭屠戮,又历经过太多世态炎凉的少年,没有悲天悯人,而笑着直面这个问题,说:“不否认是有很多人,奉行弱肉强食,以吞噬别人进而壮大自己。但我想,也有很多人是正气凛然,不齿这等手段的。就像有些人以助人为乐,而有些人则觉得好人没好报是一样的。可既然我们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其实也根本没有必要想方设法的去求他们改变,那么又何必苦恼自己的无可奈何呢?” “这个世界可有真正的对错?一定是非黑即白?我想不是的。所谓百家争鸣,阡陌纵横,我们走的这条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未必。” “可能说的好听一点,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精彩之处吧。江河汪洋、崇山峻岭、草木繁花、花虫鸟语……各有各的异彩,若是只有一条路,未免会太枯燥了。” “我们可以不苟同他们,认为他们是人心险恶,是世间的一处黑暗面,但不与他们沆瀣一气就好了,要说服他们与我们同走一路,他们不愿意,我其实更不想被折煞风景。” 玄辰一笑,说:“至少目前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道理,会不会是错的,所以你听听就好了哈。我一直觉得,我们努力修炼,一步一步攀上更高的修为,未必是等到某一天实力足够的时候,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们要去改变这个世界?如果我们的理念是错的怎么办?那到了最后到底是让这个世界欣欣向荣,还是越发的浑浑噩噩?” “一个世界的黑白对错之评判,绝对不是凭某个人的理解规矩方圆,必然是将无数人心中的那杆秤的平衡点,总结归纳,最后以最多人认可的规则,来做评判的标尺。我想做的,是将来,在我看过了很多的山河,见过了很多的人事之后,学会了更多的道理,再从众多道理里面,拣选出一些我认为最有道理的道理,说给我想告诉的人听。他们听了如果觉得是对的,那便采纳一二,他们要是听了觉得没甚道理,那也无妨,听过就好,别当真就行。” “不盲目地尝试改变这个世界,顺其自然。但我们仍需变强,成为足矣不被这个世界改变的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对自己认可的东西点头,对自己不齿的东西摇头。可以不改变这个世界,但也绝不被这个世界轻易改变。” “好比今天,若是我有足够的实力,当我得知木家便是罪魁祸首,证据确凿的时候,我可能根本不会去找他们讨要说法,直接一拳将木家府邸打穿好了。讲道理什么的,以前他们看不起我不屑跟我讲,那么现在我凭什么要去找他们讲?” 墨青函是第一次见如此滔滔不绝的少年,也是第一次这般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少年,发现他好像不止长得与其他人不一样,心里的很多想法,也好像与众不同。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少年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这个世界说。 墨青函问:“你说的这些道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玄辰赧颜道:“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我说,你听听就好,说不定这些道理就像书上写的‘无病呻吟’一样呢。” 墨青函点点头,默默记下了少年琢磨出来的“大道理”。 两人走出土瓷巷,去往玉柳河需要先穿过贯通遥北城南北的北龙街。 因为是遥北城首屈一指的交通要道,贯穿遥北城南北内外的中心枢纽,所以北龙街比起庙会的热闹程度也是不遑多让,车水马龙,行人商贾络绎不绝。 走在北龙街上后,两人便打断了话题,没有再议论铁匠铺一事,毕竟人多耳杂。 忽然人群的目光接连看向北方城门的方向,越来越多,最后有一人惊咦喊道:“诶?那不是墨家的人吗,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闻言,玄辰和墨青函尽皆心头一惊,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看起来比玄辰年长一些的少年正浑身浴血,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艰难走来。 “墨霄哥哥!”墨青函看清了那人被血水模糊的五官,惊呼声道,立马快步冲上前将其扶住,玄辰紧随其后。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住气息奄奄的血衣少年,恐怕若是两人再晚出现一刻,他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墨霄抬起血水眸子,看清了来人之后,他嘶哑着嗓音说:“青函,快……快去通知族长,木家来袭,墨凌大哥和清河深陷妖兽山脉,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染血少年绷紧了漫长一路的神经骤然松懈,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墨霄哥哥!墨霄哥哥!”墨青函心急如焚,眼眶里泪水疯狂打转。 玄辰强行让自己冷静,心头不断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是,究竟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他对墨青函叮嘱道:“你先将他带回墨家,我们墨家见。” 说完,玄辰扔下两人,一头扎进了人流之中。 虽然不清楚玄辰用意,但是紧要关头,墨青函也来不及分析他的用意,只能按照他说的先,搀扶着墨霄往墨家方向走去。 北龙街中央,墨绿衣裙少女扶着一席血衣艰难前行的画面,尤为瞩目。可怜心思单纯的少女,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运转灵气来增强气力,仅凭着一副单薄身躯,倔强前行。 而围观群众那么多,一路走过很多的面孔更迭换新,却无一人伸以援手。 他们都听清楚了血衣少年昏厥之前的那句话,木家?墨家? 两座庞然大物之间的斗争,他们胆敢沾染半点,就是引火烧身。 —— 离开墨青函后玄辰运转灵气加速穿行在纵横交错的街道,奔驰了十余分钟,终于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前。抬头一看,是写着“雷战”二字的黑色匾额。 没有理会门口护卫的再三阻拦,玄辰径直闯入府内,直奔大厅。 那晚从月下楼回来之后,玄辰曾跟随肖痕来过一次雷战佣兵团的团部,得幸于此,当下不至于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而面对少年的闯关,碍于对方年纪,憨厚正直的两名护卫不好以武力强行擒拿少年,怕伤了他。所以只得以追逐喝阻的方式,试图让少年停止莽撞行径。 可没曾想,少年脚步敏捷得出奇,健步如飞,才短短数刻,就甩开了只以体魄身法追赶的两人。 “现在墨家那边是怎么样的情况?”坐在大厅最上方的雷行出声问道,神色略显疲惫,不如以往的意气风发了。 岳丰回答道:“铁匠铺那边墨家已经基本处理好了,剩下一两个不肯纠缠不放的,被墨谷请回了墨家府邸再做商讨。” “什么原因还是没能查清是吗?”雷行又问。 岳丰无奈摇了摇头。 “喂,你不能进去!” 门外突然传来呼喊声。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赶紧给我站住。” 大厅内正在议事的众人听闻动静,齐齐看向大门外。 然后就看到玄辰的身影越过大厅门槛,气喘吁吁的少年让得在场的众人皆是颇感惊讶。 肖痕首先起身上前疑惑问道:“辰儿,你怎么来了,这般慌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此时那两名护卫终于追了上来,却见到里面众人的表现,顿时一头雾水,“肖大哥,这是?” 肖痕歉声道:“惊扰到两位兄弟了,这是犬子,应该是有要紧之事所以莽撞了些,还望两位兄弟见谅。” 玄辰突然沉声开口,直入正题。 “团长,现在有一个让墨家甘愿与我们同渡一条船的机会,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鸦雀无声,在场的众人看着少年一脸肃然的模样,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也是,曾经碌碌无为了五年的废物少年,时至今日就算是初露过锋芒,也仍是个少年。这样一个少年却妄言可以给雷战佣兵团一次与墨家牵线搭桥的机会,这不是荒诞,不是天方夜谭还能是什么? 可是,在少年余音消散的下一刻,雷行却直接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向少年:“此话,可当真?” 第三十七章 分秒必争 墨家议事大厅。 今日墨家全体管事,无一缺席,除开上位的墨笑三人,下方两排共十个座上赫然都是墨家的实权长老。 “族长,我们已经将所有的赔偿处理完毕,除开刚才那两人是分别赔偿了三万和一万金币,其余的都是按照原价的三倍进行了赔偿,总计十五万金币。”开口向上方的那名黑衫男子汇报赔款结果的,是墨家的账房管事墨复宝,在他禀报出最后的总数目时,很清楚的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微微颤抖。 在座的同样有不少人,听到赔款总数为“十五万”后,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饶是墨家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般庞大的损耗。 演武堂长老墨熊重重地一排桌案,哼声道:“依我看先前那两人就是仗着此刻我族正处在风口浪尖,笃定我们会处处忍让,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要不是刚才你们拦着我,看我不把他们揍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让家族蒙受如此的屈辱,过错全在我。墨千,愧对家族栽培。”满怀歉意的英伟男子,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低垂眼眸神色暗淡,尽显憔悴之态。他便是墨家庙会的管事,事发于他所管辖的区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必然难辞其咎。此时他的压力与愧疚之大,可想而知。 “庙会的监管出现了这么大的闪失,你是时候该反省反省了。安逸了这么久,血性都快磨没了,那群酒囊饭袋做事有多懒散,巡查有多敷衍了事,你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更清楚!”有一老者冷声说道,字字诛心,分毫情面未留。是一向视族规为生存根本不容丁点逾越的纪律堂长老,墨守规。 “了结此事后,我会自行去纪律堂接受处罚。”墨千手背之上青筋暴起,不过倒不是对老者言语刻薄的不满,更多是自责,与及愤怒于罪魁祸首的手段奸诈下流。 “哼。”墨守规冷哼一声,没再咄咄逼人。 其余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即没人出面当和事老,缓和眼下的阴郁沉闷气氛,但也没人火上浇油。于是大厅之内,就陷入了沉默。 “咳咳……”墨笑轻咳两声,说,“墨家是所有人的墨家,不是每个长老管辖区域凑合而成的墨家。我族立身之根本,在于‘休戚与共’四字。所以出了事情,大家都各责任,若是一旦横生祸端便全然推卸到一个人身上,我们这些做大的,还怎么去向下面的族人传承这一理念?墨千负主要责任,我们再座的各位也应当警醒,肃清各自管辖境内的松散之风,将此次的教训牢牢记到骨子里去。这次事件已是给了我们当头一棒,是时候该醒醒了,也趁此机会,重整墨家族风,严阵御敌!” “是……”下方十人异口同声道,只是声音有高低轻重不同。 “段铁大师那边怎么说?”墨笑看向墨千问道。 “段铁大师分析是铁器内的铁物质结构遭到了破坏,同时铁器之中蕴含的铁矿髓被一种极其诡谲的手法抽离了出来,致使铁器钝化,就如同草木被抽空了水分,必然就要面临枯竭破败了。”墨千回答道。 “可有解决的办法?”墨笑问。 “段铁大师一直在研究,目前来看……不是很顺利。”墨千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墨谷忍不住破口大骂:“特娘这群狗日的,使的哪门子鬼邪妖术!” 这时,从头到尾未置一词的黑衫男子蓦然睁开了紧闭双眼,望向大厅外,眉间一沉。下一刻,少女搀扶着满身血污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黑衫男子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少女冲着大厅这边失声痛哭道:“爹爹,快救救墨霄哥哥,他……他快不行了……” 妖兽山脉。 丛林叠嶂,林荫蔽日。此刻茂林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树木枝干间飞跃窜动,不时用余光观察后方情况,气息紊乱,心神低沉且紧绷。 “清河,你还好吗?”墨凌问,说话间,爬在清秀脸颊上的那几道血痕痛苦扭动,不显可怖,只剩狼狈。衣衫破烂,被撕开的锦衣在被奔掠疾风鼓起之时,隐绰可见锦衣之下的鲜血横流。 在他身后的墨清河情况似乎较他还要差上几分,鲜血淋漓的右手不断颤抖,却仍死死地握紧那杆乌黑寒枪,凌厉冷峻的脸庞上,因为剧痛而双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我没事。”冷漠少年倔强地回答道。 墨凌咬了咬牙,“几个阴险狡诈的臭虫,阴魂不散。” 他们后方,几道破风之声传来,茂密的枝叶当中,五道身影陡然撕开叶幕破空而出。 为首的男子对着前方的墨凌两人高声喊道:“放弃吧,这里青山绿水,掘墓立碑不是刚刚好?” 墨凌回头戏谑道:“要立自己立去,你要肯葬在这,今后每年我都来给你上坟,风雨无阻那种。” “算我一个。”墨清河附和说。 墨凌笑得更大声了:“听到没有,连我家清河都说要给你上坟了,也不知道你这个王八蛋上辈子踩了多少坨狗屎,能有这好运气。” 那人气的直咬牙,面目狰狞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我不把你的舌头整根拔下来!” 墨凌哎哟哎哟的作出一脸惊恐表情,“清河你听到没有,他说要拔我的舌头诶,你说木家的人都是这么变态吗?看来我更不能栽在这了,万一他对我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感兴趣怎么办?” “以前我一枪捅穿的那个阴阳人也有这种怪癖嗜好。”墨清河说。 墨凌哈哈大笑道:“你是说他也是个阴阳人?” “会烂屁股的。”墨清河补充了一句。 墨凌露出怜悯的表情回头对着身后喊道:“听到没有,我家清河说了,会烂屁股的,我劝你趁早回去请翠春阁的大夫看看,不然耽搁的时间久了,病入膏肓连妙手回春的柳老神医都救不了你。” 那人脸色铁青,差点没一脚踩空脚下树干,愤怒道:“够胆的别跑,我倒要试试是我手里的刀硬,还是你的一口伶牙俐齿硬!” “你说别跑就别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墨凌撇了撇嘴说。 不过下一刻,他却真的踩住一根树干,止下了脚步,脸上的玩笑瞬间凝固。 因为前方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微笑望向他们二人,似乎是守株待兔已久了。 墨凌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慌忙滑落。墨清河长枪一横,站到墨凌身旁,双眸之中生出视死如归的滔滔战意。 “要是墨家最鲜活的两颗种子今日夭折于此,你说墨烈锋他们会不会悲愤欲绝到想要自尽而死?”中年男子嘴角咧到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兴奋到几乎忘我。 墨凌冷笑一声,“木家还真是看得起我二人,连二长老都亲自出马了?!” —— “柳老,霄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墨家二长老墨谷,弯下腰,焦急又语气温和地,询问坐在床边的柳春风。这位医术卓绝的翠春阁阁主,一手搭在床上昏迷的墨霄脉搏上,不时蹙紧眉头,又不时舒展,这一变幻已经持续了良久。 柳春风捋了捋胡须,慢慢收回手,缓缓说道:“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最要紧的是丹田,险些破裂。只怕,九死……” 戛然而止。 没了?一生呢?难道九死无一生? 一旁的墨谷几乎都要绝望,他眼睛里渗出了几缕血丝,声音颤抖地问:“柳老就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您可是遥北城医术最精湛之人呐,若是连您都束手无策,那还能有谁可以救我家霄儿啊?柳老,请您一定要再想想办法,只要您能留住我小儿的一条性命,他日就算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墨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到最后,墨谷竟然直接对着柳春风双手抱拳单膝下跪,“恳请柳老妙施圣手,挽救我儿!” 身后的侍女见状当即也是跪了下去,齐声道:“恳请柳老。” 柳春风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瞬间的阴晴不定,旋即迅速起身将墨谷搀扶了起来,“墨谷长老这是为何,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者的职责,就是墨谷长老不说,我也定会竭尽毕生所学去医救墨霄公子,何须你行此大礼相求?你快快起来!” “墨某无能,只能以此感激柳老的大恩大德。”墨笑悲怆声说。 “若是老夫当真能挽救贵公子于鬼门关前,二长老再感谢我不迟。”柳春风转过身去沉吟声道,“但因来时太过仓促,准备不当,故此还请墨谷长老容我先行回去,待拟定好完善的医治方案后,再来给墨霄公子治疗。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万事俱备才行。” 墨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既是有办法那便还有希望,当即说:“还是柳老考虑周到,是墨某心急糊涂了,让柳老多费心了。既然如此,我命人先送柳老返回阁内,期间若是有用得到或是需要之处,只需派遣人来墨家相告,墨某定当竭心尽力相助于您。” 柳春风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我送柳老。” 墨家议事大厅。 除了分别离开去照料儿子、女儿的墨谷和墨笑,剩下其余人仍旧坐在原位。只是大厅内的气氛,多了更多的焦虑。 此时墨笑走了进来,面色沉得可怕。 墨千率先问:“大长老,青函和墨霄的情况怎么样了?” 墨笑在座位坐下,沉声说道:“霄儿的情况很糟,先前柳老过来的时候都是被吓得一惊,木家的人,手段竟然可以残忍到这般地步,简直令人发指!” 墨笑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倾倒,茶水四溅。 片刻后,墨笑调整了下情绪,继续说:“青函只是受了惊吓昏了过去,她母亲在照料着。” “我觉得当下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派人前去营救墨凌和墨清河。”纪律堂长老墨守规说道。 演武堂长老墨熊怒然起身,对着中间的黑衫男子振声说:“族长,让我带队去吧,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木家这群王八蛋,耍阴谋诡计在行得很,我倒要试试,他们的本事是不是也同样看得过去!” 黑衫男子五指在桌面上来回落下抬起,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缓缓睁开眼,说:“妖兽山脉地势复杂,危险丛生,我们对于那里的了解微乎甚微,若是贸然前往,只怕非但救不了他们,还会将自身拖入险境。这件事情,还需再议,急不得。” “可是族长,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我们从长计议?多待在这里商议一刻,他二人的危险就多上一重。我老熊不怕死,我去!”墨熊狠狠捶了捶胸膛,说道。 紧接着,又有几人站了起来,“族长,我等也是。墨凌和清河都是我族翘楚,是我族的希望,我们可以死,但是他们不行!” 墨笑拍案起身,厉声训斥道:“胡闹!生死岂是儿戏,他二人的性命重要不假,可你们同样是我族中流砥柱,容不得闪失。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这很可能也是木家的阴谋之一吗,若是你们一个个折损于妖兽山脉,城中的千百家族子弟,何人来保护?!” “可是大长老,刻不容缓呐!”几人齐声说。 墨笑刚要继续训斥,一旁的黑衫男子出声说:“好了,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你们谁也休想踏出墨家大门一步。我意已决,莫要坚持。有这份气力,不如省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族长……”几人声音悲愤。 “够了!”黑衫男子神色骤然一冷,一股雄浑的灵力陡然席卷开来,头顶上空,一座巍峨山岳虚影冲天而起。 包括墨笑在内,所有人皆是神色一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盛怒的族长。不过很快他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所在,深陷妖兽山脉困境的其中一人,是这位家族族长的独子啊。 黑衫男子缓缓收回灵力,目光透过门外遥望远方,满是沧桑,“我相信我儿。” 大厅内无人再开口说话,乖乖坐回各自位置,思量对策。 直到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众人依旧一筹莫展之际,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自大厅外传了进来,打破了这僵局,众人一闻言,顿时喜出望外。 像是深陷泥沼的人,抓住了岸上递下来的一根竹竿一般。 “墨族长,妖兽山脉那里,我雷战佣兵团熟得很!” 第三十八章 船沉偏遇打头风 林内残叶横飞,木枝剧颤,数丈外的木向周身一股灵力盘旋而起,头顶上空,一具火焰雄狮虚影怒威不动。 云开篇上品心法,炎焰狮威! “今日,你们插翅也难逃。”木向长袖一挥,右手化爪,缠绕着火红色灵力宛如一只雄狮利爪。 后方的几人紧随其后向墨凌和墨清河包夹而来,腹背受敌,进退无门。 “清河,等会我来拦住他们片刻,你找机会……”墨凌刚想说你找机会先逃,可未等他说完,一旁的墨清河长枪骤然刺出,那道寒芒浑然不拒前方是九死一生还是有去无回,只管一战,无丝毫畏惧,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就是墨清河的武道。 “请接枪!”墨清河身前寒芒枪尖直指木向心口,一点寒冰气旋迅速扩散,最后将整个枪头全数包裹,“寒江刺!” “气灵境九段就能使出如此凌厉的枪势,假使任由你继续成长下去,他日必是我木家的又一心腹大患。你说,我怎能留你?”木向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惊艳,旋即杀意更浓了。 “你废话太多了!”墨清河仍是面不改色,只有战意。 “别忘了,还有我!”一道身影陡然飞掠至了墨清河上空。似有御风托行,双掌之上,两股比之墨清河还要强上几分的风劲威势,从天而降,直取木向面门。 云开篇上品武技,御风八式,第六式,长风破浪! “蜉蝣撼树,不自量力!”木向先是一爪探出,以一种巧妙的角度,手腕一弯,轻而易举地绕过那道寒芒,钳住了乌黑长枪的枪杆,接着手腕一震,凌厉枪势顿时被震荡得烟消云散。 此时从天而降的掌风也镇杀下来,只见木向脚下轻踏,身形骤然向前飞腾而去。 寒枪被钳住的墨清河竭力想要从木向手中抽回长枪,却根本奈何不得分毫,只得任由木向将他拖拽而走。 墨凌的“御风八式第六式长风破浪”轰然落下,却是落空了,只将木向之前所站立的大腿粗壮的树干轰得爆裂开来,“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等到木向再度站定之后,身形一转,手臂猛然甩出,将墨清河连枪带人直接甩飞了出去。 根本无力反抗的墨清河,宛若一个人形炮弹,径直砸向不远处一击落空还没来得及收掌的墨凌。 墨清河赶紧收枪,以背脊,狠狠地与墨凌撞在了一起。两人就这样,狼狈地挤作一团,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一击即溃,差距,犹如天堑。 纵横交错的枝叶树干,也阻拦不住两人的颓然坠势,“噗通”,下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道沉闷声响。 木向对着那几人吩咐道:“去,将他们绑起来。” “是!”几人应声向着下方掠去。 墨凌和墨清河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要散架了一般,头痛欲裂。可是当下却由不得两人暂作调息,艰难地从灌木丛中爬起身来,墨凌抬头望着上方的几道飞速降落的身影,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漆黑色弹丸。 墨凌抬起头,朝那几人高声喝道:“吃我爆裂弹!” 旋即猛地将手中那枚黑色弹丸向空中掷出去 上方的几人闻声后脸色一变,立马止住了下降的势头,纷纷向着四周逃散。 “爆裂弹”是专门用于对付妖兽的一种特制炸弹,使用得当,甚至可以重伤二阶妖兽,威力不容小觑。 只闻“嘭”的一声巨响,不过远远却不如几人预料的声势浩大。 在那枚弹丸炸开之处,除了一股浓浓的黑烟弥漫住了方圆三四米的范围之外,并无明显的爆炸威力。 “混蛋!这不是‘爆裂弹’,只是普通的迷踪弹!” 几人忍不住怒骂道,然后纷纷扯下一块布匹蒙住了口鼻,以防吸入那股刺鼻的黑烟,旋即直接穿过浓浓的烟幕,追击擒拿那两个狡猾少年。 可是等到他们冲出烟幕一头扎进下方灌木丛中时,墨凌和墨清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负隅顽抗。”上方的木向望了望较远处的丛林下方的那两个丧家之犬,身影一闪,追杀而去。 两人在灌木丛中奋力奔逃着,已经顾不及伤口上传来的剧痛了,在死亡面前,这些早就是可以抛之脑后的事情。墨凌虽然略施小计为两人争取了些许逃亡的时间,但是只要后方的木向还在,要不了多少功夫就可以追赶上来。先前两人已经领教过了武师级的强悍,根本不是一合之将,别说是鸡蛋碰石头,完全是飞蛾扑火。鸡蛋碰石头还能惹得石头一身腥呢,而木向完全可以覆掌,即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斩杀。当下能做的只有逃,方才可能寻得一线生机。 前方的灌木越来越密集,尖锐的枝杈不断在两人身上留下划伤,细小却繁多的伤口像是一只接着一只的蚂蚁爬到他们身上疯狂啃噬撕咬。 而且若是在继续深入,马上就要进入妖兽山脉的内层了,届时就算没有木向,被他们身上血腥味吸引而来的强大妖兽就可以把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就在墨凌担忧之时,一旁的灌木丛中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冲来。 墨清河面色一凝,将长枪置于身前。 下一刻,一道火红色的影子撕开灌木飞窜了出来,两只成人巴掌大小的棕色爪子狠狠地拍在了墨清河的长枪之上。 火星四溅,气力不剩两三分的墨清河顿时被巨大的力道拍飞了出去。 “棕火鼠?”墨凌心头一惊,看着掠至自己两三步之遥的火红的鼠形妖兽,约莫成人大小,一身火焰燃烧般的鬃毛,前肢细长尖利,下肢粗短有力,它舔了舔似乎被震得发麻的一双前肢,缓缓转过身来,两只尖长尖长的门牙像极了刨地的锄头,凶神恶煞地朝向墨凌。 墨凌首先庆幸从形态上来看这应该是一只幼年的棕火鼠,品阶大致在一阶下品妖兽的层次。不幸的是,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是这样一直棕火鼠幼崽,要把他当做盘中餐,也不需要耗费太大的气力。 墨凌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了。 棕火鼠张开那张不算大但是尖长骇人血口,发出了一串刺耳如铁器相互刮磨的声音,锄头一般的牙齿伸得更长了。旋即,那双粗短的下肢猛地刨起一抔泥屑,助力一般冲着墨凌扑了过来。 墨凌不敢硬抗,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扭身躲开了棕火鼠的冲撞。棕火鼠落空,四肢着地在地上犁开了两道狭长的沟壑,所过之处的两排灌木被连根拔起。画面,比一头蛮牛拖着犁耙横冲而过更为壮观。 棕火鼠的鬃毛战栗炸开,像是发怒的刺猬一般。 墨凌嘴角抽搐,“小家伙,小小年纪的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哦。” 也不知这玩意能不能听懂人言,但是它此刻恼怒更盛墨凌是感受到了的。 墨凌从怀里取出最后的一枚迷踪弹,打算做最后一次尝试。却在这时,墨凌望见了不远处的树干上方,来回跳跃逼近这边的木向。 墨凌心生一计,又收回了迷踪弹。他运转丹田内仅剩的不多灵力,全部汇聚于双腿之上,然后左右来回穿梭以“s”形的步伐几个眨眼间闪身到了棕火鼠的后方位置,背对木向追杀来的方向。 棕火鼠火红的细小眼睛里出现了一丝丝疑惑,这人类跟猴一样蹦跶啥劲呢?它转过身,前肢前驱,再度向着墨凌冲了过去。 墨凌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在棕火鼠距离自己半丈距离之际,双腿猛然一蹬,高高跃起了两三米高,躲开了棕火鼠的锋利前肢。 棕火鼠再度落空,地上又是出现了两道狭长的沟壑。 墨凌飘然落地,拍了拍手,正见木向已经抵达此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猾的弧度。 “连这座妖兽山脉都要和你作对,墨家小子,你说究竟是我要你死,还是天意如此?”木向飘落下来,负手而立遥望墨凌。 墨凌没有回应,只是注视着那只棕火鼠,笑容更盛。 只见棕火鼠缓缓转过身去,锋利的钳子已然对准的是木向了,嘴里发出了一阵受到威胁的尖利叫声。 比起墨凌,实力超然于他的木向必然是此时对棕火鼠领地威胁最大之人。棕火鼠,一种素食型妖兽,不主动伤人,却对领地意识极其敏感。任何涉足它们领地的人或物,都会被它们视作觊觎它们领地的敌人。 而且极为有意思的是,它们不会选择示威驱逐,而是必要第一时间将其抹除才肯罢休。 这源于棕火鼠有一个让人头疼却又钦佩的脾性,脾气暴躁不惧生死,管你是多强大的对手,它都敢碰上一碰。 为了更好地进入妖兽山脉修行,墨凌是下了苦功夫的,为此还翻阅过许多古籍,其中一本记录了上百只妖兽的“百兽志”当中,便有关于棕火鼠的详细介绍。 木向察觉到了棕火鼠的目标转火,对于这个阻碍自己的不知好歹的家伙顿时分为恼怒,大骂道:“孽畜!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棕火鼠却不闻不顾地径直对着他冲了过去。 墨凌对棕火鼠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在心底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旋即赶紧拨开灌木,找到了被棕火鼠一巴掌拍飞倒地不起的墨清河,一手拾起漆黑长枪,一手将墨清河驼到背上。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墨清河软泥一样趴在墨凌背上,气息奄奄地说。 墨凌斥了他一声:“少废话好好趴着,别等会给你颠下来了,到时我可不会再回头管你!” 墨清河努了努嘴,好像说了什么却声音细微,根本听不清。看来是真的没有气力了。 墨凌用长枪拨开灌木奋力地往深处前行,接着很快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棕火鼠的悲惨呜鸣。 意料之中,对付一只一阶幼年棕火鼠都要大费周折的话,他就不是木家的第三高手了。 不过,紧接着又一道比那只幼年棕火鼠声音更如雷贯耳,气势几乎要形成声浪般的尖叫声在墨凌身后传荡了开来,满腔怒火。 也在墨凌意料之中。 幼年棕火鼠通常与母同巢,只有成年进化成了二阶妖兽后方才会独立生存。那道嘶鸣想必就是那只幼年棕火鼠的亲娘了。这下,总该够木向喝一壶了吧。 “藏书阁的典籍也并未全无用处,下次就不去拆影老头的老年椅了。索性等出去后,去趟月下楼买坛子上好的云间醉犒劳犒劳那老头子,怎么说也拆了他那么多把椅子了,怪不好意思的。”墨凌说着转头瞥了眼背上的墨清河,“你说是吧清河?” 墨清河翻了翻白眼。 “没劲,你说我怎么就叫你一起来的妖兽山脉呢,成天跟个闷葫芦似的,要不是我心态好,心境阔达,不得早早的就抑郁了?”墨凌嘟囔道,哪还有身陷重围,搞不好就一尸两命心惊恐慌模样。 墨清河一闭眼,干脆假装晕死过去。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墨凌正准备好好控诉一番墨清河的冷漠,突然发觉脚下好像落空了,出现一丝丝的虚浮之感。 下一刻,两个已经落魄到了极点的少年,像是两颗皮球,直直地滚落了下去。两人在半空张牙舞爪了近五秒钟时间,“噗通”一声,是沉入了水底的声音。 墨凌从水里钻出头来,放眼放去,是一口漆黑的寒潭。 一望无际的潭面无痕无波,安静得几乎是一潭死水。哪怕两人的坠落,也没能激起多少波澜涟漪,死气沉沉。 上方的丛林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及成年棕火鼠的愤怒啸鸣。墨凌一手揽住墨凌的肩膀防止他力竭沉水,另外一只手以长枪作浆,试图向前方的岸边划去。好在距离岸边不远,所以不出多时两个少年便渐渐靠岸了。 可是就在只差一丈距离就可以成功登陆的时候,寒潭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旋涡,旋涡缓缓扩大,速度极快。绕是墨凌发觉之后立马奋力划动手臂,以最快的速度试图靠岸,却仍是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被旋涡追了上来。 两人顿时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拉扯住了,不管墨凌如何挣扎都无法再前进寸余,等到旋涡彻底漫过了两人的身影,吸扯的力量再度增强。就这样,两个少年就像处在风口中心的两片衰败枯叶,毫无反抗余地地被吸扯向旋涡中心。 最后刺骨的寒潭水将两人彻底淹没,卷入了潭底。 墨凌和墨清河两人双眼一黑,如坠深渊。 第三十九章 别有洞天 玄辰一行人来到了妖兽山脉脚下,雷战佣兵团的雷行、雷厉、肖痕、岳丰与及一小队佣兵团成员,几乎是雷战佣兵团的最强精锐。墨家这边由墨笑带队,还有墨家演武堂的长老墨熊和两名墨家的九段武者,人数不多,却尽是顶尖战力。 雷行对墨笑说:“不知两个孩子的情况如何,妖兽山脉本就险象环生,还要遭受木家那群歹人的追杀可谓是腹背受敌。” 墨笑从左手上戴着的那枚纳戒里取出来两块木牌,上面分别有一点绿色光点,只是此时两个光点的光芒显得有些微弱暗淡。 “这是墨家的本命灵牌,每个墨家族人在出生时取一滴精血滴入其中,可以以此监测灵牌归属者的生命迹象。这两块是凌儿和清河的本命灵牌,从灵牌上的生命印记来看,两人性命无碍,但是只怕不太妙,估计是负伤了。” 墨笑收回两块本命灵牌,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雷行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类似烟花的东西,递到墨笑面前,“这是‘冲天啸’,之后我们兵分两路,若是有所发现或是遭遇了麻烦,拉响它我们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与你们汇合。我会留下岳丰与你们同行,他是团内的老人了,对妖兽山脉许多需要避讳和注意的地方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可以规避很多麻烦。” 墨笑抱拳感谢道:“多谢雷行团长,今日恩惠,墨家没齿难忘!” 雷行笑着说:“这话我今天已经听了第三回了,墨笑长老千万莫再说了,当初您助雷战佣兵团从木家手中脱困,而且还无偿‘护卫’了我们数日,这些雷战佣兵团可都是铭记于心的。”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雷战佣兵团愿意,墨家愿与雷战佣兵团达成挚友盟约,往后勠力同心,共襄盛举!” 墨笑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雷行,寄托之深沉溢于言表。 雷行重重一抱拳,“雷战佣兵团定当竭力而为!” 旋即雷行骤然转身向着妖兽山脉掠去。 玄辰走在最后面,在路过墨笑时他问道:“墨笑长老,青函她……” 玄辰的脸上满是忐忑。 墨笑脸色阴晴不定,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片刻后,才回答道:“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玄辰脸色稍稍放松许多,“谢谢。” 然后便一跃而起直接跨过数丈距离。 墨笑望了望少年离去的背影,有些愕然,“谢谢?” 岳丰指了指雷行一行人入山地点的左侧方向,说:“墨笑长老,墨熊长老,我们从这边进山。” “有劳岳丰兄弟了。”墨笑说。 “应该的。”岳丰微笑着点点头,旋即先行一步,为墨笑几人引领路线。 —— “滴答,滴答……” 一个灰暗的溶洞内,少年被水滴声唤醒,缓缓从昏沉的意识中睁开眼。视线渐渐从模糊转为清明,他挣扎起身,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山岩石壁,石壁上潮湿光滑,循着石壁往上看去,只见溶洞顶端有个直径近一米的镂空,镂空外,竟有水流缓缓淌过,却无一滴半点闯进洞内来。还有几枚鳞片漆黑的鱼游曳而过。 难道,这里是寒潭之底?自己没被淹死? “睡了三天了,终于舍得醒来了?”一道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寂静,少年看去,另一个少年盘腿而坐正在运气调息,身旁竖着一杆丈八寒枪。 少年问:“清河,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都说了看你睡了三天,你说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墨清河的脸色看起来恢复了许多,目光变回以往的冷漠坚毅。 墨凌扯了扯破烂褴褛的衣衫,见身上的各处伤口都上上了药粉,愈合得差不多了,他满脸笑意地看向墨清河,“清河,这这这,这些都是你干的?” 墨清河不易察觉地抽了抽嘴角,心知不妙。 果不其然,墨凌一个蹦跳跑到墨清河面前,蹲下身,拍着冷峻少年的单薄肩膀一脸感动欣慰道:“十七年了,清河,整整十七年了。为兄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七年了,清河,你终于长大了。为兄太高兴了,我……” 墨清河一把拍掉墨凌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别想太多,你死了时间一久尸体臭了怎么办?” 墨凌嘿嘿一笑,“嘴硬,你小子,最是嘴硬。” 接着墨凌悄悄伸手探到另一侧,握住墨清河的寒枪。 墨清河瞪了他一眼。 墨凌嬉皮笑脸地说:“我看你的宝贝长枪脏了,想帮你擦擦。” 然后墨凌迅速抽枪起身,先是故装爱不释手地细心扯着袖管认真擦拭,等到墨清河放下戒心,重新闭目调息后,墨凌立即原形毕露,停下手中擦拭动作,鬼鬼祟祟地来到溶洞中央。 那杆本来杀机凛然、寒光渗人的长枪,竟是被墨凌当做竹竿一般,高高举起,冲着镂空处戳了戳。 长枪并未成功穿破,只是戳出了微微的一点凹陷,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在溶洞与寒潭之间。而且这层薄膜似乎不是实质的,倒像是某种能量施法布下。 墨凌刚要再试一次,却感到一股凉风吹来,吹的他汗毛奓起。他缓缓向后看去,只见墨清河正以一种想要将他剥皮抽筋的冰冷眼神死死盯着他。 墨凌砸了砸嘴,又咧嘴一笑,小心翼翼收好枪,乖乖将其竖回了原位。 墨清河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噌”地拔起长枪,别回背上。 “清河,你醒来的这些时间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墨凌一本正经地问,“比如,我头顶的空洞?” 墨清河像是看傻子一样扫了墨凌一眼,然后视线横移看向他的左侧。 墨凌转身,看到了一扇足有一丈高半丈宽的石门。 “我就说你小子最是机灵。” 墨凌谄媚一笑,走到石门前,石门紧闭,只留一条极为细微的缝隙。 墨凌向后伸出右手,手掌上下摆了摆,像是乞丐乞讨时双手摆动的节奏一样,“快快清河,把你的枪给我,我试试能不能撬开,指不定里面藏了什么稀世宝藏,到时我们五五分。更有甚者里面有通往外面的出口也说不定,你想啊,建造这个溶洞石门的人不会傻到自断后路对吧。” 墨清河置若罔闻。 手掌上迟迟没有物什递入掌心的触感,墨凌疑惑回身一看,却见墨清河正用一种你尽管痴人说梦,我会搭理你一句算我傻的轻蔑眼神看着他。 “小气鬼,抱着那杆破枪当宝,不就借来使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告诉你,等会我要是开了这扇门,里面的金山银山没你半点份。你又不是没听过那些个说书先生讲的,这个高手掉下山崖获得了本绝世秘籍,从此一步登天;那个小厮无意间闯进一个山洞,捡到了一枚神秘丹药,从此脱胎换骨,扶摇直上。等等诸如此类的传奇机遇,不胜枚举啊。这后边,肯定有宝贝,而且绝对不是小宝贝,哼,现在小气鬼,等会哭死你!” 墨凌不提还好,一提墨清河直接怒目圆瞪,冷峻眼眸里满是怒意。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一次墨凌生拉硬拽地将他带出墨家,说是天桥那边新来了个说书先生,嘴上功夫了不得,绘声绘色,能把人讲哭。 结果墨清河将信将疑地随他去到了城南的天桥下,只见天桥石柱边上簇拥满了人,全是清一色的精壮汉子、陋巷小厮。一个一个的满脸红光,聚精会神的好像生怕会漏下半个字,更有甚者居然还嘴角留着哈喇子。 凑近一听,那贼眉鼠眼的说书先生讲的不是什么传奇英雄事迹,也不是灵异怪谈,而是某本绣榻野史。 见说书先生讲到了故事高潮部分,墨凌当时就一步跃出四五米远,两三步,就冲到了人堆后方,虽然位置不是多得天独厚,但是好在不影响“听讲”。 墨清河当即就准备往回撤,可是奈何墨凌实力比他强,愣是寸步难移,哪怕挣扎得面红耳赤,墨凌非但不撒手反而一个劲地拉着他向前,说:很好听的,你听上一次保证你无法自拔,马上就想听第二回。要是说书先生偷懒不讲,你甚至都想拔了他的胡子。 好巧不巧,当时刚好有个族中长辈路过,远远看到两个少年,一个满脸嬉笑,一个本来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那个族中长辈当即就断定两人的反应都是听书听的,顿时就勃然大怒。大步上前老鹰捉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提在手上拎回了族中。 纪律堂三天的面壁思过,至今仍被墨清河视作奇耻大辱,是此生永远抹不去的黑点。 所以当墨凌再次提到“说书先生”四个字时,墨清河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野猫一般,几乎要抽出背上长枪,狠狠地在墨凌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才解恨。 至于那个长辈是如何远远地就当下立判二人听的是某些不堪入耳的桃色小说,就不得而知了。 “额,我也是听别人说了,道听途说,无依无据,你就当耳旁风,听过拉倒哈。”墨凌砸了砸嘴,乖乖地把脸转回石门这面,自顾自地研究。 东找找,西摸摸,这么厚重的石门,肯定有机关藏在哪里,不然光靠力气推关的话,多费劲啊。墨凌是这么想的。 一边找墨凌一边还念念有词:“那个,看在是兄弟的份上,待会我打开了石门里面的宝物可以分你一点,不能太多,一二成是极限。” 墨清河面不改色,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不过他没有继续盘腿坐着,而是起身来到石门前,在石门右侧半步距离处停下,伸出手在石壁上来回摸索,最后在一处最为潮湿的地方落定,五指摊开印在其上,一股灵气缓缓灌注。 不多时,隆隆隆,石门缝隙间传出岩石挪动的声响,一抹金色光芒突兀自缝隙内照射了出来。 “我滴乖乖,清河你是怎么做到的?”墨凌踩着小碎步跑到墨清河跟前,一脸崇拜地问。 “这是机关遁甲术中最为普通的‘灵遁’,藏书阁内有一本书里专门记载过。”墨清河说。 “哦?是嘛,有这本书吗?”墨凌故作迷惑地问,旋即又愤愤道,“肯定是影老头担心我弄坏他的书,所以每次见我来就赶紧把些珍贵的书籍藏起来。就比如你说的这本,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以我一日来回藏书阁三趟的勤奋劲,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书籍忽略?” 墨清河满头黑线,略过墨凌,来到石门前,静静等待石门打开。 金光愈发的强盛,几乎要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墨凌大喜,拍着冷峻少年的肩头说:“哇塞清河,金灿灿诶,我猜里头绝对是黄金千万两。” “嘭。”的一声,石门终于完全打开了。 两人渐渐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散发出刺目金光的,并非是里面放着一座金山,而是正面的墙壁上,一个烈日形状,与及一个半月形的雕刻,只不过待得二人踏进一步之后,雕刻上的金色光芒就渐渐消散而去了。暗藏的洞天,也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了二人眼前。 不是和外面一样的溶洞,而是一个约莫四米长宽密室。可密室之内,除了正面的墙壁上的“日月”雕刻之外就再无其他了,空空如也,让兴致勃勃的墨凌大失所望。 “说好的古人诚不欺我呢,说好的水月洞天呢,怎么千辛万苦在湖底下凿了个这般大的密室,只为用来唬人玩的不成?” 感觉金山银山不翼而飞了的墨凌,满心恼怒。 而心思更为沉稳的冷峻少年,却目光越发沉凝,他注视着密室中央的地板上,轻声说:“不对。” “嗯?”墨凌先是感到一丝疑惑,然后顺着墨清河的视线看去,发现密室的中央位置,似乎有一长长方方的凹槽。 两人同时的慢慢向前走去。 待得走近后定睛一看,两人同时脸色一变。 凹槽内,居然放置着一口青铜石棺…… 第四十章 少年有个请求 夜晚的妖兽山脉,月光皎洁,像是一层朦胧的白纱将这方陷入沉静的天地笼罩其中。一块草坪上,几人相互围坐。 少年的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在月光的衬托下冷芒点点,更显脱尘出世。 这是第二日了,又在妖兽山脉搜寻了一天,众人都颇为疲惫,更多的不是源自身体的疲倦,而是心理上的焦灼。迟迟无法找到墨凌和墨清河,哪怕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免不了忐忑不安,身心俱疲。 雷厉咬了口干粮说:“大哥,这样盲目地搜寻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说范围锁定在了山脉中层以外,但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我觉得,我们应该分散开来,广撒网,提升效率。” 雷行摇了摇头说:“你忘记上次那只狮面蝶了?虽说现在效率差了点,可起码能保证大家的安全。况且,木家的几人还不知道藏身于何处,若是遇见,他们定会毫不犹豫对我们出手。要知道,据墨家反馈的消息,木家二长老木向可是也在其中。” 雷厉闻言陷入了沉思。 雷行继续说:“我和墨家分别在遥北城内外安插了眼线,一旦木家有所风吹草动会第一时间传讯而来。除非木向回返……” 说到这雷行顿了顿,“当然,我们肯定希望他们是无功而返的。” 玄辰倒是赞成雷行的意见,就拿今天来说,居然一连三次在山脉中层撞见了狂奔而过二阶妖兽,其中一只甚至几乎要完成进化蜕变成三阶妖兽的层次。 好在那三只妖兽似乎是受到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只与玄辰一行人照面而过,没有多加纠缠,不然那只几乎要进化到三阶的妖兽发难起来,恐怕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面临存亡险境了。 “不知道这座山脉发生了什么,感觉妖兽们都变得躁动了。难道是有什么稀世灵草降世,还是里面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妖,将他们都驱逐出来了?”雷行疑惑自问。 玄辰觉得前者的概率会大一点,因为今天观察那几只妖兽的气息,不像是被驱逐的恐慌,而是夹杂着一抹迫不及待的贪婪。 饱肚子后,众人纷纷找地方休息去了。 玄辰找了处偏僻角落,双手垫着脑袋躺在地上,遥望着天外悬挂的弯月。 有人向这边走来,却不是肖痕,是团长雷行。 玄辰坐起身,问:“团长,还没休息?” “哈哈,你不也是?”雷行笑着反问。 雷行来到玄辰身旁坐下,也是仰望着夜空,“这样的风光,在茂林障目的妖兽山脉可是不易见到的啊。” 玄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雷行渐渐收敛笑意,好似言归正传地说:“其实雷某是想感谢你,促成了佣兵团和墨家的联合。” 玄辰双眸之中又浸一轮弯月,“其实团长知道我的用意。” 雷行侧目注视着少年,目光深邃,这是他第二次觉得少年不简单。 雷行问:“是为了肖痕兄弟夫妇?” 不远处背对着这边侧身而睡的中年男子,也不知是入睡了,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假寐着。 玄辰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轻声说:“也许是一年后,也许会更早,也可能稍晚。总之我留在遥北城的时间,遥遥可期。” 一年?雷行好像想到了什么,“你是准备参加日暮国皇室学院的选拔,还是暮云三宗?” 若果是两个月前,面对少年的这席话,雷行想都不会往皇室学院,或者是暮云三宗的任意一宗上想。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少年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然拔高到了一种完全可以比肩遥北城最杰出的那批年轻人的相同的高度,甚至他隐约觉得,犹有过之。 玄辰没有肯定回答,只是说:“也许是,也许都不是。” 都不是?雷行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三个字?放在三日之前,雷行定会觉得少年是疯了。 于他而言,这该是何等的壮志豪言,甚至是狂妄自大。皇室学院和暮云三宗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庞然大物,而落在少年的口中,却脱口而出显得轻如鸿毛般无足轻重。 “团长,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用意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想请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我离开之后,替我照顾父亲母亲,护他们周全。” 雷行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先问:“说实话,你对我的了解知之甚少数,我雷行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可心中有数?你凭什么敢将他二人全盘托付于我,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届时等你离开了遥北城,灵武大陆这么大,天高皇帝远,那个时候我还愿不愿意履行约定,全凭我乐意与否罢了。” 玄辰毫不犹豫认真地说:“非我眼光的判断团长的为人是否忠良,而是我相信父亲的眼光,相信雷战佣兵团所有人的眼光,信任你是一个仁厚的领袖,信任佣兵团大院那块石碑上刻的,“忠肝义胆”四字。” 玄辰目光炽热,无半分虚情假意。 雷行好似被少年的一席话震住了,目光凝滞久久无法回神。 “呵呵……好,好啊,肖痕,捡回来个好儿子。”雷行说着,突然目光一凛,“可我无法应下你的委托。” 玄辰面色不变,等待雷行的下文。 “因为我没有无法百分百的把握能够胜任你的委托,因为哪怕拼尽雷战佣兵团的全部力量,面对庞然如木家,亦是无能为力。所以我无法夸下海口,立下血誓。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雷某人还尚有一息残存,定会护肖痕二人无恙。”雷行说。 “玄辰,谢过雷行团长!” 第四十一章 斩! 清晨,距离玄辰他们数千米之外,传来一道类似鹰鹫嘶鸣的讯号传音。 雷行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色沉重道:“是我给墨笑长老的那支‘冲天啸’。” 声音来源之处,一片火红的枫叶密林内,两拨人迎面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左边五人最前方的墨笑强行压制住想要一步冲上前将十步开外的那一队人撕成碎片的冲动,高声喊:“木向,墨凌和墨清河呢?” 木向摊了摊手,戏笑说道:“到处都是,你自己找咯。” 墨笑面色一寒,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字面的意思。被闻见尸体血腥味的妖兽赶来撕得七零八落,你咬下一口,我叼走一块,不就是到处都是吗?”木向摊了摊手说。 墨笑自然清楚木向是在故意惹恼他,因为本命灵牌上的生命印记还未消失,而且比较前几日更为明亮了几分,这就意味着两人的状况要比之前好上了一些。 墨笑冷声一笑,“你以为我杀不了你?还是说上次那几掌扇得不够重,没让你掂量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 “杀我?”木向表现出一副错愕之色,用手指在自己身后的几人身上分别点了一下,再对着墨笑那边分别点了一下,“一二三四五六,一二三四五……拜托,看清形势,我比你人多好吧。” 墨笑像是看脑子被驴踢了的智商有碍人士一样轻蔑看了木向一眼,旋即大步一踏,冲着木向几人迅猛掠去,“一个废物加上五个酒囊饭袋,滥竽充数!” 伴随着墨笑的每一脚落下,沉积的枫叶被震得漫天飞舞,恰如一场鹅毛大雪,被怒火燃烧起来的鹅毛大雪。 既然木家率先开始了这场斗争,又屡屡心狠手辣,机关算计,那么墨家又何必妇人之仁。既然不再蛰伏选择了出手,必然不留活口,杀! “风幕流刃!” 墨笑一声厉喝,一手挥出,身前骤然出现了一道风幕,再一挥,无数的风刃激射而出,暴雨梨花一般,只取木向几人。 木向终于面色正凝,墨笑这是一上来就使出了十分功力,若是继续坐以待毙,等会地上的遍地火红中,只怕就要添上自己这几人的血色。 “快,结阵!”木向一声令下,身后五人身形一跃,分至五个不同的方位,隐隐构成了一种玄妙的五方阵型。 “五岳……镇!”五人异口同声道,旋即每个人的头顶上空,似乎隐约出现了一座巍峨山岳虚影,山岳虚影越发壮大。 最后五座虚影连成一块,凝聚出一股沉重得足以让寻常武者级内伤呕血的巨大镇压气息。 “你以为我敢涉险进入妖兽山脉捕杀那三个小王八蛋会毫无准备?若不是这五人同气连枝,缺少一人都无法组成此合击技,那个墨霄能够活着出去通风报信?云开篇上品合击武技,墨笑,这五座大山,能不能镇杀你的‘风云’?”木向放声大笑。 若是此时玄辰在场,一定同样震惊的无以复加。雷行和雷厉两人对战狮面蝶的时候,曾经也使用过合击武技。只不过是由两人联合使用,比起现在的五人施展,不论是难度,还是最终所能发出的威力,都是天壤之别。 当季风拿出这卷合计武技的时候,当时在场的包括木斩火在内的所有皆是是一脸惊世骇俗的模样,闻所未闻,更别说有幸一见。这卷合计武技的玄妙,在于使用得当那股镇压之势能够成倍叠加。 木向是亲身体会过的,仅仅是五个武者七段上下的人作为阵眼,除非他使出浑身解数,不然根本无可奈何他们分毫,固若金汤。 唯一的缺陷是修炼的条件苛刻到恐怖,阵眼必须由五个皆是土系灵力之人组成,且缺一不可。好在木家有五个兄弟,天生灵力属性相同,都为土系,并且由于朝夕相处,这五人惺惺相惜,契合度磨练得极高。 武技名称——五岳镇! “镇!”阵眼首位之人吐出一字,旋即五座山岳合而为一的巍峨巨峰猛然移至几人身前,恰时墨笑风刃抵达,“蹬蹬蹬……”,火星四溅,无数的风刃破碎湮灭。 墨笑见风刃似乎无法对前方的五座山岳造成实质性的损伤,真切地感受到了五座山岳上传来的沉重的镇压气息与及坚固的防御。 墨笑双掌合十,似有一股庞大的风息在掌心之间攀升凝聚,再继续踏出两步之后,合十的双臂分别向左右两方张开,伴随着双掌大开,一道近半丈长的风刀赫然凝结横置于墨笑身前。风刃无比锋利,吹毛断发一般,凡是飘落的枫叶不幸触碰到了一丝一缕,皆是如刀锋淌水,一分为二,惨然凋落。 “烈风寒刀!” 墨笑右手握上风刀,振臂一挥,大有开合之间斩开虚空之势。 藏身在山岳之后的木向见此情形,顿时震惊得瞠目结舌,“你……你居然将‘云起风罡’修炼至了化境?!” 墨笑脚下一蹬,身形高高跃起足足五米高度,扬刀高至头顶,“你以为和你一样废物吗!” 下一刻,握刀右臂骤然劈下,不躲不避,径直砍在了五座山岳的最顶峰。 先是如同劈在了坚韧的金石身上,刀锋没入寸余之后便无法再深入分毫。不过当墨笑的左手也攀上了风刀之时,风刀瞬间摧枯拉朽一般,从头至尾,哗地将山岳贯穿,劈作两半。 阵眼首位那人呕出一大口鲜血,另外四人同时纷纷嘴角也挂上了一条血线。 “不准退!”后方的木向厉声吼道。 那五人闻言,本欲垂下的双手不敢再降分毫,尽管山峰已断,但是在五人的强撑之下,硬生生的没有消散而去。 “用最后一招!”木向尖声吼道。 五人闻言,当下一咬牙,仿佛将毕生的灵力灌注进了山岳之中,断成两半的山岳,顷刻之间再度合二为一。只是再不如起初的威压沉重,摇摇欲坠。 “五岳镇,压!” 五座山岳拔高数分,从天而至,恰如镇邪五指山峰,欲将墨笑彻底镇压。 墨笑横刀置于身前,五座山岳轰然压下,奈何先前已用尽了风刀的八分气势,如今再想硬抗这拼死一搏的五座山岳已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风刀寸寸崩碎,最后,散作一缕残风。随即,五座山岳径直地压在了墨笑的胸膛之上。墨笑口吐鲜血,身形暴退不止。 墨家演武堂长老墨熊赶紧上前将墨笑扶住,方才止住了连连倒退的去势。 墨笑稳住身形后,望着前方的五座山岳,非但不恼,反而畅意大小,“哈哈,合计武技,妙,妙啊,有幸一见,不枉此行!” 木向讥讽道:“有幸?有命回去再慢慢感慨吧。” 其实木向藏在身后的双手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因为他分明感受到面前的五人已是苟延残喘的在强撑着,只要再来一次,哪怕是攻势只有那道风刀全盛的半分,也会如决堤溃败。 墨笑仍是笑意豪迈,他比木向更清楚那几人的情况,若是连这份自信都没有,他也无法将“云起风罡”修炼至最强的化境。 墨熊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木向说:“有胆的,和老熊我酣畅淋漓地干一场!” 身后的另外两名墨家的武者九段高手分别掠至两人身侧,岳丰没有着急上前,而是扫视了番周围。可惜并未发现雷行等人资源过来的身影。 木向不甘示弱道:“凭你三段武师的实力也配?” 墨熊锤了锤一双铁拳,“哐哐”,发出了几声铁器碰撞的声响,“配不配,尝完了大爷的铁拳之后你自然知晓。” “长老无须和他多废话,将他擒住,拷问一番自然问的出少爷们的下落。”旁边的一个九段武者级高手说道。 墨熊点点头,旋即双拳在前,躬身冲向了木向。模样架势,像极了一头奔驰于密林间的黑熊,他右臂高抬,碗口大的硕大铁拳迅猛轰出。 “云开篇上品武技,开山拳!” 身后那两个武者级九段高手紧随而至,一左一右,牢牢将木向几人锁定在了中央。 “怕你不成!” 木向一喝,灵力提升至最顶峰。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准备迎击墨熊三人之时,木向的步伐轨迹突兀改变,转眼闪身到了结阵五人当中的其中一人身后,伸手将其擒住提飞了起来,然后就像投掷沙袋一般,将那人抛向了墨熊。 可怜被当做人形炮弹的那人,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武师级四段的木向偷袭根本无力反抗。 墨熊正气势顶峰,已经来不及收招躲闪,猛地出拳,砸在了抛飞而来的那人胸口之上。血肉模糊,墨熊的拳头直接将那人胸膛洞穿,而后剩余的劲力将那具无生息的尸体轰飞到了一旁。场面,好不血腥,好不悲壮。 木向之阴狠歹毒,令人发指。 “木向,手足相残,你还是人吗?”墨熊破口大骂道。 木向此时已经趁机远遁而去,抛下一句:“无毒不丈夫,为了家族大业献身,同样是他们的荣幸。” 余下四人,已经是心如死灰,颓丧地瘫在地上。 木向已经远去,在这地形错综复杂的丛林之中,要想追上他,除非是墨笑还处在全盛时期。 所以墨熊只好悻悻然作罢,眼睁睁望着木向远走高飞。 不多时后,玄辰等人终于赶来,只可惜看到枫林的狼藉,知道是姗姗来迟了。 雷行歉意道:“墨笑长老,抱歉,我们来晚了一步。” 墨笑摆摆手,以示无碍。 墨熊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被木向遗弃的四人,然后问墨笑:“他们四人作何处置?” 墨笑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杀气,“斩了吧。” 旋即闭起双眼,继续开始调息。 两个九段武者闻言,每人拖拽起两个迈向密林深处。 片刻后,一道、两道、三道人头落地的沉闷声响从密林深处传来,只是奇怪,第四颗人头却迟迟不曾落地。 就在玄辰等人疑惑,墨熊正想上前查看之时,那两个九段武者缓缓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居然是五个阵眼中为首的那人。 “怎么回事?”墨熊问。 两人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作为阵眼首位的那个木家弃子。 那人灰白暗淡的目光看向玄辰一行人这边,万念俱灰,又狠辣坚决道:“我想和你们做个交易,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将‘五岳镇’的要诀告诉你们。我要……给我死去的四个弟弟,报仇!” 墨笑猛然睁开双眼,注视着那人,“若是敢耍什么小心思,你应该知道我会把你剁成肉块丢到山脉喂妖兽。” 第四十二章 洪钟牛哞 寒潭下的密室内,墨凌和墨清河走近那口青铜石棺。青铜石棺长一丈宽半丈,石棺上刻有数行古怪神秘的符文,佶屈聱牙,两人看了又看,却未能琢磨出半字真意。 更为奇怪的是,青铜石棺上居然纤尘不染,看起来石棺应该在这件密室存留有些岁月了,凹槽四周边缘因为长久的潮湿环境已经出现了随处可见的溃散裂痕,可石棺表面却看不出丝毫的古旧痕迹,别说是灰尘,就是铜锈都无迹可寻。 只有一种可能,石棺内的人,即使身死道消,也还能将一缕灵力遗留世间来抵御天地的侵蚀。 “清河,要不要……我们把棺盖移开,说不定好东西就藏在里头?”墨凌用手肘戳了戳墨清河说,其实他是忐忑的,掘人棺材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干,且怎么说都不是那么光彩,有点缺德。 墨清河同样犹豫地问:“这……不太好吧?” 墨凌捏着下巴在密室内来回渡步,不断在内心里做着搏一搏从此就像那些跳崖奇遇的人一样脱胎换骨,游鱼入海,还是坚持死者为大,不可亵渎然后拉着墨清河转身就走的抉择。良久之后,墨凌一咬牙,走到石棺边头一低就欲一掌将棺盖掀开。 “管他三七二十一,大不了等里面之人的魂魄来讨要说法时,我再向他道歉便是。实……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将他这青铜石棺带出这终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之地,重新替他找处风水宝地好生安置,也可以算是赔礼了。交换嘛,其实他也不吃亏……对吧?”墨凌伸出去的手迟迟悬在棺盖上空,再无寸进。 墨清河看着墨凌一双颤抖幅度肉眼可见的手,心想你能把石棺整出这里?先不说青铜材质的石棺重量几何,我们二人能否重见天日都还是个未知数。交换?是不是先斩后奏得太明显了些。 而就在墨凌内心与手上动作僵持不住之际,石棺突然一阵颤动,旋即开始缓缓上升。墨凌惊愕地闪人退后几步,只见当石棺的底部与地面平行时,棺盖居然开始缓缓移开,像是有一双无形巨手在用力推移一般。 一具灰白色的骸骨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地显现在了两人眼前。“咔”地一声,石棺内的画面呈现在了两人眼前。可惜石棺中并未像两人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要么藏有绝世武技和心法,要么摆放着一张张珍品铭印,或者是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的财宝。结果却是空荡荡,除了一具骸骨之外再无它物。 墨凌大失所望,先前因为欲念心生的愧疚顿时一扫而空,“这也太……干净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也不至于这般片叶不沾身吧。” 愤愤完,接着墨凌试图从骸骨的十指上寻找出意外之喜,他想一般有点家当身份的人都是用纳戒储藏宝物。 可是,从左手五指绕到右手五指,看了又看,就差没把一根根手指头掰开来细看了,还是一无所获。墨凌算是彻底放弃了,摊着双手说:“空欢喜一场,确定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无疑了。” 此时墨凌是背对着那具骸骨的,站在墨清河与骸骨之间,所以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石棺中的骸骨居然动了! 与此同时,骸骨胸口部位的一节原本灰白色的骨头,只是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通体的墨黑色,颜色极为深邃如浓墨。 下一刻,那节骨头突然脱离了骸骨胸口部位,如一离弦之箭,飞速向墨凌和墨清河这边疾射而来。 目睹这一突发变故的墨清河目光一凝,旋即猛地将墨凌推开,一手取下背上寒枪,一步踏出,寒枪横置于身前,一气呵成。 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目睹全程,定会惊艳到目瞪口呆,这已经完全超脱了九段气灵境可以拥有的应变速度。 可是尽管墨清河已经将这套守御招式完成得惊才绝艳,可是那节黑色骸骨竟是以一种完全无视墨清河防御的姿态,直接掠过他身前的寒枪,“哧”地一声,没入了墨清河的心口。 “噗!” 一口黑血喷出,墨清河单膝跪地,捂着心口,面色煞白。 “清河!”墨凌惊声,当看到墨清河突然一步站到了他先前位置,再瞥见那抹黑色毫光之时,他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当即将墨清河扶到远离骸骨的位置,倚着墙壁坐下后扒开墨清河心口位置一看,却不见血迹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损,一切完好如初。 那节黑色骸骨呢? “不用看了,就跟消失了一样。”墨清河沙哑着声音说,他摊开先前捂住心口的手,一尘不染。他很清楚自己身体,受伤也好,变强也罢,不敢放过一点细微的差异变化。因为他很惜命。所以早在那节黑色骨头没入他的身体后的第一时间,他便运转周身灵气检查了数遍身体情况。 “有其他的不适吗?”墨凌关切的问,在刚才墨清河推开他的那一瞬间,时间很短暂,但是其实他心底五味杂很,很复杂。墨家欠这个少年很多,他现在也是了,而且来的更为沉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呕出来那口血后我就好多了。”墨清河竟是带着一丝玩笑意味说。 “确定没事了?我可是眼睁睁看着那节骨头穿进去的,你再好好检查检查。”墨凌根本不信。 “如果不是某种类似潜伏的毒药,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是的话……”墨清河突然粲然一笑,“等到那天,自然水落石出。” 不苟言笑的少年,笑的如夏日骄阳,肆意洒脱。可是墨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少年。 墨凌沉声说:“一定查的出来的,一定查的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了呢!清河你放心,等我们回到家族,我一定让父亲去请柳春风,他不是自诩医术无双吗,他一定有办法的。” 墨清河的脸上渐渐回复了几分血色,笑容来去匆匆,已经被他收敛起来了。他站起身来,抹净嘴角的血迹,走到石棺旁边将寒枪拾起挂回背上。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其实从那节墨黑骨头穿进他身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自行运转灵气检查了不下十回。还是那句话,他很惜命,死在这里,他死不瞑目。可是饶是他千方百计的查探寻找那节黑色骨头的踪迹,都无功而返。 背好长枪的那一刻,少年分明闭了闭双眼,口中默念了一遍某种祈祷念词。 “清河,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身后的墨凌说道,然后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天摇地动,“清河……” 墨清河注视着面前的青铜石棺,石棺正以和上升时相同的速度缓缓下沉着,他又环视了眼密室四周的墙壁上,不断有灰尘泥屑受密室的震动影响而坠落下来。他喃喃自语道:“我从不相信因果。” 在青铜石棺再次下沉归回原样后,密室陡然一震,旋即密室外的洞穴传来了洪水灌注的声音,不多时,一股汹涌的洪水从密室大门口涌了进来。仿佛被吸进这里时的情景再现,两人被大水淹没,眼前一黑。 —— “我好像感觉到凌儿和清河的气息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墨笑突然脚步一停,望向丛林西南方向。 —— 两人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地躺在了岸滩上,前方正是广阔的寒潭,这一次,他们似乎没有再次昏迷数天,应该是被冲出密室后不久便醒来了。 只不过,当两人看向四周时,他们猛地一惊。岸滩后方丛林的地面、树上,略微估摸着数十只妖兽正瞳孔血红地盯着两人,一双双兽眸之中,满是贪婪之色。 “凌儿,清河。” 此时,墨笑和玄辰一行人也赶到了这里,见此修罗地狱般的场面,赶紧跑到两人身前成扇形抵御姿势站开。玄辰居然还从数十只妖兽身影中发现了那日迎面而过的裂山虎,嘴前的两支狰狞獠牙比成人手臂还要长上寸余。 “诶?大长老,雷行团长,玄辰兄弟?你们这是?”墨凌看着刷刷刷地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前的一行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墨笑听到后方传来的一头雾水可以称得上是懵懵懂懂的疑问声,要不是此刻形式险峻,他都想转身赏他一闷栗。都这时候了,能不能问点正经的问题! “有命活着回去,我可以拿出三天时间来给你好好解释。”墨笑脸色铁青地说。 对面的妖兽群里,一只足有一丈高的嗜血猿举起岩石柱一般的双臂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它高昂的头颅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林木剧颤,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浪音波。离它近一点的一只一阶妖兽,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而死。 在场实力最强的墨笑、墨熊和雷行三人赶紧上前施展开灵力抵挡住了席卷过来的音波,面色凝重,光是一道吼声就有这般威力,那只嗜血猿,恐怕已在三阶妖兽之列,甚至更高。 “听着!等会自行找机会逃出这里,能走一个是一个。”墨笑声色俱厉的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诸位,三个孩子不该死在这里,他们还有很多路要走。所以如果可以,还请诸位优先护送他们离开。” 墨笑说完,包括雷战佣兵团的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道道灵力陡然升腾,像是一堵人墙矗立在三个少年与数十只妖兽之间。他们都明白,别说是凭他们的力量,就算是将墨家和雷战佣兵团全部精锐搬过来,今日也只怕无力回天。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 “多谢。”墨笑轻声说。 “大长老,这不可……”墨凌大声说道。 “闭嘴!”墨笑不管他准备说什么,直接喝止道,妇人之仁,同生共死什么的,不仅救不了他们,只会间接的徒添一份累赘。 丛林间的妖兽似乎已经没有了耐心等待前方的人类商讨出个你死我活来,阵阵兽吼响起,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玄辰心念一动,“一念!” “怎么,想用掉三件事之一?”一念幽幽地回答道:“不过你也真够看的起我的,这么大的阵仗。” “有办法?”玄辰问。 “小爷我是谁呀。”锈剑内一方小天地里,“小人”一念站直身,左扭扭,右扭扭,像是在活动筋骨,“看好了啊……” 却在此时,一道雄浑如远古洪钟般的牛哞声从妖兽山脉深处传来,就在牛哞声传来之际,林间的数十只妖兽一瞬间全部匍匐在地,兽毛战栗,噤若寒蝉,仿佛是源自血脉的绝对镇压,亦如臣子遇君王盛怒。 “八蹄血眸牛!” 众人遥望妖兽深处,即敬畏,又畏惧。 紧接着第二道牛哞传来,匍匐在地的妖兽们如蒙大赦,纷纷调转方向朝丛林内奔散离去。 洪钟牛哞渐渐消散,许久之后,众人劫后余生地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不知为何那头山脉的君王要驱赶走这群妖兽,等于是变相的帮助众人脱离险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妖兽是仇视人类的,也许是因为人类的狩猎,也许是出于对领地意识的保护,更甚者仅仅是兽性本能地抹杀威胁。 但是好在,有惊无险。 “哪头小牛犊敢坏大爷好事!”锈剑内的一念抓狂道。 为了避免其他意外发生,众人决定即刻便下山。 只是在离开岸滩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墨清河的心口处,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漆黑光芒,转瞬即逝。 第四十三章 见色忘义? 回到遥北城的三天后,墨家传来了墨清河突破武者的消息,墨家年轻一辈中,再添一名正式踏上武道一途的俊才。此消息一出,遥北城内无疑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这意味着墨家年轻一辈中,已是稳稳地压了木家一筹。一个家族嫡系少年,能有今日之成就,放到遥北城近数十年的历史上,也是仅此一例,再无其他的。 房间内,玄辰注视着面前桌上的青翠欲滴的聚灵草,愣愣出神。 一念不合时宜地飘出纳戒,调侃道:“怎么?死命盯它瞪它就会精诚所至,让它自孕自产,生出两株来?” 玄辰没有理会一念的满口胡言,却转而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一念,你知道的东西多,有没有什么法子是可以将它炼制成某种贴身物品,并且它本身对灵气的吸纳散发功效并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坏。其实就是说跟妖核差不多,即使脱离了妖兽本体,依旧可以保留妖兽的能量。” 一念先是奇怪少年的脑洞大开的想法,倒也心生了好奇,回忆一番后,说道:“嗯……好像似乎大概……是有的。” 玄辰眼前一亮,“是吗?什么方法?” “瞧给你激动的,你说,你想干啥?炼成一串吊坠随身挂着?好好的一株生机勃勃的草你非要给人家往死路上逼干啥呀。”一念鄙夷道,旋即想到了什么,说,“哦哦哦,我知道了,貌似有个小妮子过几天生日啊。说,你小子打什么歪心思呢?是不是想把聚灵草炼化了送给那小妮子?诶我说你小子,这株聚灵草好歹也是你那含辛茹苦的义父送给你的啊,现在见色忘义,转眼就打算将他老人家的一片赤诚抛到风里一干二净?可以啊你小子,长大了呀,不错不错,颇有几分小爷当年风范。”一念欣赏似的连连点头。 玄辰一头黑线,却也没有否认,没有好脸色地说:“要说你就说,哪来这么多话。” “哟嚯,怪有脾气啊。”一念咳了咳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听好了啊,一般来说灵草炼化成精华其效用是有保质期的,更何况聚灵草这种奇效之灵草,更是怠慢不得。那该怎么办呢?曾经有一位铭印师根据妖核的构造研究出了一种可以即使灵草精华被提炼出来,也可以长久地保持效用,成品,几乎和妖核无差。究其根本……” “停停停!”玄辰眼见一念准备长篇大论,当即就制止道,“能不能捡重点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懂么?”一念所。 “别,照你这样下去,热豆腐没有,馊豆腐倒有一锅了。”玄辰摆手道。 一念摇了摇头,说,“其实最主要的,还得看储存炼化成的灵草精华的容器。就像妖核,因为妖核外层的外核是由妖兽体内的灵力凝聚而成,所以可以使得妖核内核之中的能量经久不衰。所以,用什么材质作为储存精华的外核,尤为重要。” 一念飘到聚灵草旁边,说:“就比如这块蚕玉,如果你要将聚灵草炼化,那你得先将蚕玉炼化,用蚕玉作为储存的容器,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二者吐纳灵气的性质是极为相近的。” 玄辰略有所思,指上纳戒一道白光闪过,一尊火红色云炉出现在了房间中央,正是焰虎炉。 一念见状,再次出声提醒:“你可想好了,等到肖痕知道你该怎么和他解释?” 玄辰双手搭上焰虎炉焰口,灵气运转,焰虎炉内火云迅速升腾。 玄辰说:“没有关系的。” “留着它对我现在而言作用也不大,不是聚灵草的奇效与我而言衰减了,而是确实很少能用的上。所以,不如将它用在该用的地方,也不至于闲置在我手里。” 一念没有再说话,而是饶有兴致地飘到焰虎炉的边上,他很好奇凭少年拙劣的炼制手法能不能完成此次的炼化,万一最后“噗”一声炼成了一捧灰灰,那就好玩了。 其实玄辰的内心也是忐忑的,怎么说上次炼制三色药液还是第一次接触云炉,况且当时白轩也在场从旁指导,不说能有多大的手法上的绝对帮助,至少心理上是安心许多的。 玄辰取过聚灵草,分别将聚灵草和蚕玉小坛丢入焰虎炉中。火云吞没,聚灵草似乎受到威胁似的不断从云炉外吸收灵气抵御火云的侵蚀,导致一时火云奈它不何。而反观蚕玉,本就性温之玉,故此在火云的攻势之下不出多久,便出现了融化迹象。万股有灵,活物与死物之间的不同,在生死面前的表现,尤为突出。 玄辰控制蚕玉移动到火云温度较低的云端,再度灌输灵气着重炼化另一边的聚灵草。终于,在约莫半个时辰后,聚灵草终于败下阵来。一滴滴青翠的精华,被慢慢提炼了出来。而火云云端的蚕玉,也融化了大半。如同置于烈日炎炎下的冰块,剩余的部分浸在融化部分的液体当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聚灵草和蚕玉小坛已经完全被炼化。 “接下来可以将两者融合了,‘包饺子’会不,原理大差不差。”一念说。 玄辰心领神会,一手操控蚕玉液,一手操控聚灵草精华,只是在准备融合的时候,少年手下微动,将蚕玉液和聚灵草精华俱是一分为二了。 一念一头雾水,只见少年分别融合一分为二的蚕玉液和聚灵草精华,额角留下汗水,一心二用,对念力的负荷是极大的。 不多时后,玄辰收回灵气,火云散去,焰虎炉内,两个翠绿剔透,一个菱形,一个椭圆形的类似玉坠的东西漂浮在半空之中。 玄辰抹了把汗水,笑着说:“成了成了,一念你看,成了。” 一念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说:“成了就成了,瞧你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玄辰伸手一招,将两个小拇指大小的青翠“玉石”握在了手中,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丝丝灵气,想了想后,说:“我觉得就叫它聚灵玉吧,你说呢?” 一念摆了摆手,“随你随你。” 玄辰嘿嘿一笑,他其实对于该怎么处理这两颗聚灵玉早早就有了盘算,不然也不会想一出是一出就将蚕玉小坛和聚灵草炼化了。收好两颗聚灵玉后,玄辰就往屋外走去了。 在路上,玄辰问一念:“是不是以后的灵草我都可以用这个法子炼化了。随身揣着,多方便呀。” 一念没好气地说:“你小子时尝到甜头上瘾了吗?要不要炼个百八十个串起来挂在身上啊?还真以为是包饺子呢。” 一念见少年一脸的怀疑,好像是觉得自己是小肚鸡肠,所以藏着掖着。清楚少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角色,一念沉吸了一口气,说:“还是我起初说的,聚灵草和蚕玉同具备吸纳天地灵气的属性,所以即使你把聚灵草炼化了,有着蚕玉的滋养,聚灵草精华不会直接就升华成一股废气消散于天地。而且,并不是所有的灵草用这样的方式炼化之后都可以起到不弱于为炼化之前的效用的,绝大所数只是纯属暴殄天物。” 玄辰又问:“诶?那是不是我可以在找株聚灵草,然后再找块蚕玉,到时给自己炼个揣身上?” 一念看少年的眼色就像在看一个说要拿梯子爬到天上摘月亮的傻子,“聚灵草我不知道好不好找,没找过。但是蚕玉,你小子也就走狗屎运,又碰巧从一个不识货的傻大个手里捡到块罢了。这样你就以为蚕玉漫山遍野都是了?信不信,你去把那座妖兽山脉凿穿了也未必能找到第二块。不行的话我们赌一赌,就赌你手上的其中一块聚灵玉” 玄辰哑然,自顾自地往前走,并没有想继续搭理一念的意思。 “怎么,不敢?你不是就送那小妮子一块嘛,另外一块拿出来搏一搏有啥不好的,输了我答应再帮你做一件事,就是四件事,你肯定吃不了亏。” 胡同巷弄里,少年昂首阔步往前走地身影,虚影小人左晃右晃纠缠不休的身影,好不欢闹。 第四十四章 少年有意 玄辰来到墨家的铁匠铺,走进铁匠铺迎面看见一个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手握乌黑锻锤,用力捶打着铁砧上的一块精铁,火星四射。 穿过铺子里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兵器防具,不过都是雏形。在玄辰左手边的一个角落,堆积了一顿的废铁,奇怪的是这堆废铁呈现出灰白惨淡之色,完全不同于正常铁器的银灰或者是乌黑颜色。就像是被强行抽离了铁块中所蕴含的精华,只剩下一副干瘪枯烂的躯壳。 “磁钝印?有意思,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这玩意。”一念啧啧说。 “磁钝印?”玄辰问 “一种算不得正统的不入流铭印,多用于两军沙场时的敌后阴招。主要材料为铁矿髓,可以破坏铁器结构,导致铁器破败。” “原来是因为这个。”玄辰恍然大悟,这些废铁,想来便是墨家售出的那些破败的兵器护甲了。 玄辰来到铁砧前,老者闻见脚步声抬起头往来,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将铁砧上的铁块夹起放进一旁的水池里。顿时,嗤嗤作响,汽雾弥漫。 “今天歇业,最近都歇业,想要打造什么东西改日再来吧。”老者从气雾中走出,语气冷漠地说。 才刚进门就被下逐客令?玄辰有些愕然。 玄辰看着面前的老者,一具与年龄全然不符的精壮身躯,黝黑的皮肤,坚实的肌肉,若是不去看面向定会以为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玄辰说:“段大师?” “大师?”老者瞥了玄辰一眼,说,“什么时候会抡抡铁锤都能成大师了?那岂不是宝天街的那些算命的都可以称之为半仙?没什么事的话早点走吧。” 老者挥了挥手,就要赶人之势。 看来上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铁器破败事件,即使时至今日仍旧为水落石出,外面众说纷纭,对面前老者的创伤还是很大的。 所以玄辰也不以为然,说:“如果段大师是因为外面的一些闲言碎语的话晚辈认为大可不必……” 老者段铁连忙摆手不耐烦地道:“打住打住,怎么还跟老夫白扯起道理来了,那个给我讲圣贤书的老头子闭眼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伸腿打滚呢。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我想请段大师打造两样东西。”玄辰说。 “滚蛋!” “段大师不先看看我准备的东西再说?”玄辰问。 老者段铁上下打量了回少年,简陋衣衫麻布鞋,鄙夷地说:“一个穷酸少年郎,能拿出什么像样的材料来。” 玄辰微微一笑,取出两枚聚灵玉在老者段铁眼前摊开手心。两抹翠绿光芒闪过,老者段铁面色呆滞,目光落在两枚聚灵玉上像是被牢牢锁住无法移开。那模样,恰似风流公子痴迷近在眼前的,梨花半遮面,娇羞欲滴的美艳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段铁的目光依旧未曾从聚灵玉上偏移半分,问。 “晚辈玄辰。”玄辰缓缓说。 “玄辰?那个五年前被领养的废物?”老者段铁略感吃惊地眼睛向上斜视了眼少年,疑惑道。 玄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老者段铁收回视线,眼神又转为暗淡,转过身去,“最近我锻造的东西都成了豆腐渣都不如的废铁,你居然还敢送上门来。回去吧小家伙,不要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玄辰义正辞严地说:“清者自清,凡是目光清澈一点的人,自然能看清楚其中猫腻。大师不大可不用妄自菲薄,等到真相大白之时,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呵呵,小小年纪,别的不学,怎么净学了些人前人后的世故风气。你手上的两块玉,不是凡品,就这么敢赌?不怕阴沟里翻船?”老者段铁重新转过头来看向少年,说:“遥北城手艺过关的铁匠不多,却也不少,木家那个是,蓝氏拍卖行那个也是,你本有更稳妥的选择。” “木家那个我不想方设法除之后快,都还是因为实力尚且浅薄,无能为之。蓝氏拍卖行那位我不熟,品行良善还是奸猾我不敢冒险。”玄辰说。 “说来说去,老夫还不是你逼不得已的选择。”老者段铁说。 “在晚辈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木家之人个个狡诈阴险,作为一丘之貉的铁匠又能好到哪去。反观墨家,不说人人都侠肝义胆,但肯定大多数都是。最主要是我也相信段大师,讥讽嘲笑落井下石我也受过,不是三言两语,是整整五年如一日。我能体会段大师你的处境,但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段大师你更应该向他们证明这场闹剧不是因为你的技艺失误才酿成了的。难道你不觉得狠狠地扇他们一耳光,看他们面红耳赤的吃瘪模样很爽吗?” “小家伙,你以为说的慷慨激昂我就会感动帮你?”老者段铁似乎仍旧不为所动的说。 “那段大师帮吗?”玄辰有些口干舌燥的问。 老者段铁突然振臂一挥高声说道:“帮,干嘛不帮,你小子虽然满嘴胡诌,但也挺对我胃口。” 说完,老者段铁走到铁砧前抡起乌黑铁锤就是猛然一砸,没有丁点火星冒出,唯有铁锤落下之处,如同火烧得通红。 “不过不是用巴掌,要用就用老夫手里的这柄百斤铁锤!” 玄辰向段铁讲述自己想要铸造东西的具体细节,最后将两枚聚灵玉交到老者段铁手里后离开了铁匠铺。 段铁捧着手里的两枚琼玉一样的东西,感受到上面的灵气波动,久久无法回神。许久之后他走进铁匠铺后的一间密室,打开藏在地砖下的暗格,取出了一个纯玉打造的盒子。 段铁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一道金光闪过,玉盒内是两条形似软金的金属。不同的是,比之软金还要璀璨夺目,金光熠熠。 老者合上玉盒没有回到外面的铺子而是进到了铁匠铺后面的庭院,庭院一角有个木头搭建的小棚,木门紧锁,锁扣上生出了入目可见的锈迹,显然已经搁置很久未曾打开过了。 段铁直接一掌劈下将铁索劈成了两半,推门而入,里面是一座铁匠台,规模比铺子小很多,但却尤为精细。外面是大刀阔斧的话,里面就是潜心细磨。 恰在这时墨家庙会管事墨千不知所谓何事来到铁匠铺,见铺子外无人他紧接着走进了后院,果然在小棚内见到了段铁,他有些吃惊地问:“段大师你这是?” 段铁自顾自地收拾多年未用的铁匠台,只是抬起头瞟了墨千一眼,“有事?” “想问问段大师对铁器破败一事探究得如何了。”墨千说,然后他看见放在铁匠台一旁的狭长玉盒,满脸震惊,“铁矿髓精?段大师你居然拿出了铁矿髓精!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值得您这般兴师动众,要知道,自从矿山开掘到现在数十年以来,也就挖掘出了区区十条铁矿髓精而已。这两条您珍藏了近十年,平时别说取出来锻造用了,就是连看一眼都不舍得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今日就……” 铁矿髓精是铁矿髓之中的精金,就像铁矿髓之于铁矿石,铁矿髓精则诞生于铁矿髓之中,并且几率比诞生铁矿髓的几率还要小。所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家婆娘不也是只有和你外出逛街时才精心打扮把脸抹得跟猴屁股一样吗?”段铁说。 墨千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段铁愕然,“当我没说。反正有值得的铁要打时,别说是两条,就是五条十条铁矿髓精老夫也不惜工本。别再问为什么了,要问先回家问问你婆娘为什么和你出门的时候都不打扮得精致一些,莫不是……” 说到这段铁摇了摇头,“算了,揭人长短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厚道事。反正自己悟去,实在想不明白也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解释,所以干脆别问。” 墨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想还是接着询问此行一开始的目的,“那铁器破败的事?” 段铁摆了摆手,“去去去,有了眉目自然会跟你讲。你没看我正忙着嘛。” 墨千看着一头心思扎在了锻造事宜上的段铁,知道继续呆下去也徒劳无功,而且指不定啥时候段铁觉得见着他心烦了,免不了被出言训斥几句,得不偿失。 走出木棚外时墨千突然回头对段铁说:“段大师,虽然我已有三十岁年纪了,但是……其实至今还没有妻室。所以段大师说的让我回去问问我‘婆娘’……,我恐怕有心无力。”说完,墨千埋着头往铁匠铺外走去,至于汉子此时脸上是何神色,不得而知。 留下一人的段铁头大如斗,这汉子啥都好,有勇有谋,处世精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墨家管事的位置,掌握整座庙会的大大小小事务。可为什么唯独就缺了这一根筋呢?是出生时头向朝错了方位呢,还是后天少有培养啊?段铁百思不得其解。 离开铁匠铺的玄辰特意绕路途经了墨家大院,望着院墙里面的方向,少年略有所思,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打消了念头,继续向街巷那边走去。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玄辰兄弟?” 玄辰回头看去,翩翩少年向他迎面走来,眉眼带笑,满目春风。 玄辰抱手道:“墨凌大哥。” “我说怎么今早起来的时候看见湖中有锦鲤成群结队游过,心想今日肯定是要遇到吉事。刚才我还想呢都过了大半天了怎么毫无兆头,正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转眼就碰上了玄辰兄弟,看来我的第六感还是准确的。”墨凌笑着说,“进去坐坐?我院子里藏了一坛陈年云间醉,一直都不舍得喝,玄辰兄弟要是愿意,我们二人大可痛快畅饮,一醉方休。” 玄辰现在哪有兴致陪他把酒言欢,歉意道:“墨凌大哥的美意玄辰心领了,只是出来时告知母亲去去就回,晚些回去还行,可是倘若携带一身酒气回到家中让母亲闻见,你知道的,免不了一顿训斥。” “哎呀哎呀,那就头大了。那坛子酒我埋在院子里已经有些年月了,最近就想着挑个好时间刨出来趁早解决掉,万一哪天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打理院子时发现,捅到父亲那里去……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狗屁纪律堂不仅阴森吓人还闷得慌,呆上一天都要人老命。”墨凌拍着额头愁眉苦脸,他又透过手掌掌根瞟了瞟玄辰,“要不我进去叫青函出来?” 峰回路转啊。 玄辰略作思量,最后觉得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些,便坦然问:“这几日,她可还好?” “额……”墨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想才说,“不瞒你说,其实这几天我也没见着青函,不是不关心她哈,主要是她谁都不见,别说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就是二长老夫妇他们,她也是闭门不见。当然,玄辰兄弟你若是实在不担心想看看她,我可以进去再试试通报一二。不过事先说好,成败难说。” 玄辰心头一紧,上前一步几乎和墨凌近在咫尺,脸都快挨到一块去了,心急火燎地问道:“那就是情况很不好?” 墨凌吓一了跳,也没后退,只是面露苦涩道:“也不全是,可能在那天受到了惊吓,再加上最近家族频遭风浪。你也知道,青函年纪最小,打小以来我们都一直宠着她,导致少经世事,现在突如其来琐事困扰,未免防不胜防。别看她平日里顽劣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到底心智还是单纯的。” 说到这墨凌看见玄辰越来越沉重的脸色,当即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等最近的风头过了,自然云开月明。再者说来这也并非全然就是坏事,早些经历也就早些成长,在我们这种家族里,并且有着其他家族虎视眈眈的环境下,一直生活在温室的庇护下单纯稚嫩可不是长久之计。” 墨凌的话显得有些尖酸现实,毕竟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事实不外乎如是。生活于权势家族,享受权贵的同时必然也要相应的承受权贵带来的潜在烦忧和威胁,凡是都是柄双刃剑,你在赞叹一面剑锋削铁如泥宛若神兵同时,也需随时提防另外一面的剑锋寒芒伤人。 以前墨凌觉得人生多么多姿多彩,现在他依然这么觉得,并且更觉得是。都说人生如戏,那剧本是从何而来?呵呵,只怕人生,比起戏里的跌宕起伏,只多不少吧。 玄辰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否决,曾经他是宗门天才,又是族长独子,所以对于墨凌所说并没有多少的感触。后来来到遥北城,五年心酸坎坷他只觉得实力是立足之根本,所以什么家族间的明争暗斗尔虞吾诈,也同样没有太多的设身处地的体验。 玄辰低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抬起头虽墨凌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可能也不尽然如此。” 也不尽然如此?那就不全都是道理。墨凌不懂少年的异议从何而来,可刚要张口询问。 少年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她并不完全和你想的那样对家族漠不关心,只管自己取乐。我认为,她将自己禁闭起来,肯定有其他原因。” 这一点,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玄辰,深信不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你可以和换个角度看看,比如说单纯的就是以兄长的角度。” 墨凌一时无言以对,只见少年转过身去往街巷那头走去,留给墨凌一个消瘦的背影,和一句辞别的话。 “有机会,我想尝尝你那坛云间醉,到时希望它还埋在那里。” 墨凌久久无法回神,等到视线清晰时,街巷那头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墨凌苦笑摇头,自己居然被一个年幼自己几岁的小子教训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率先一步骑到我头上来了?”墨凌苦笑摇头,转身往墨家大门方向走去时,露出负在身后的双手,向上弯勾的右手掌心处,有一鲜血小泊。 庙会那边,一群身着青色制服的木家族人,匆匆忙忙踏上墨家与木家庙会交界处的那栋两层楼阁二楼,推开隔间而入看见座椅倾倒,遍地碎木片、破瓷杯,满是狼藉。墙角一个衣衫不整的狼狈少年瘫坐在地,咬牙切齿,目光凶煞。 第四十五章 宴会前夕 往后的几天里,铁匠铺内,冯管白天黑夜,都能闻见噼里啪啦的铁器锻造声,不曾间隔,废寝忘食。住在附近的居民不堪其扰,又深知铁匠铺子里的老头脾性古怪,愣是不敢踹开铺子大门出言训斥,只得忍气吞声,暗暗咒骂那老头一定是疯了。 倒也有些脑子灵光的人悄悄跑到墨家告刁状,有的直接了当的说那老头打铁着魔了,抡着锤子就是胡天乱地的一通猛砸也不知在砸些什么东西,反正群情激愤怨声载道。 反正,各种状辞都有。可是等到墨家派人推门而入一探究竟之时,老头不但生龙活虎,手中铁锤挥动得让人眼花缭乱,铁砧上火星四溅,而且见到有人进来打搅,直接几柄小锤扔过来砸得那几人七荤八素,鼻青脸肿。 至此之后,纵使再有人上门举报,墨家就是一个“拖”字诀。除此之外,墨千也命人挨家挨户的上门赔礼道歉,并且告知过几天便好,近日还请多多包涵之类的话。端着手上沉甸甸的金币,周围的住户们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墨千见风声停歇,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真好。 之后的几天玄辰都没有再外出,守在家中无事的时候做吐纳修炼,有事的时候帮衬林清打理一些家务。林清总是拒绝玄辰参与到家里的事务上来,以君子远庖厨,不该浪费时间在厨堂上之类的话搪塞,但却还是耐不住玄辰的执拗。 昨天傍晚时分,墨家派人送来了一张请柬,不由分说,正是墨青函诞辰宴会的请柬。林清一开始并不愿意与玄辰和肖痕同往参加,可能是少有参加隆重宴会的缘故,再加上还是墨家操办的宴会,林清的脸上隐隐有些忐忑。可是在玄辰和肖痕的轮番游说下,最终林清勉强答应了下来。 宴会在第二天晚上,当天下午玄辰离开家去到了墨家铁匠铺,紧闭数日的铺子已经重新开张,玄辰进去时老者段铁正坐在铺子里似乎等候多时了。 “来了?”段铁面色淡漠如常,不过却少了几分阴沉,说。 “段大师我拜托的事可顺利?”玄辰走到铁砧前问道。 “马马虎虎。”坐在玄辰对面的段铁伸手探到铁砧下,取出了本来装着铁矿髓精的玉盒。老者先是问,“其中有一件软剑应该是属于女子使用,今晚又是墨家那个小丫头的诞辰,莫不是……” 段铁饶有兴致地看着玄辰。 “段大师为什么觉得我和墨家有关系?”玄辰 “你也太小瞧老夫的耳目了。熄炉之后我蓦然想起,凭你这副穷酸模样怎么拿得出那两块玉来,找人一打听,原来你小子藏得还挺深。” “段大师洞若观火。”玄辰说。 段铁哈哈大笑,“小家伙不错不错,那些狗屁世家公子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段大师过誉了。”玄辰说。 段铁把玉盒推到玄辰面前,说道:“拿去吧,应该不会让你失望。软剑我取名为‘梧桐’,护臂我取名为‘横戈’,当然,之后你要是觉得难听可以自己重新想过。” 玄辰忙摆手表示不会,“您取的名挺好。” 段铁满脸笑意,接着介绍道:“其中软剑攻可化作一柄青蛇般的细剑,收可缠于腰间作青履束带。护臂“横戈”御可作铁臂,刀枪不入,寻常妖兽的利爪根本难入分毫,也可运转灵力让“横戈”延展变形,幻化铁拳。” 轻轻地抚摸着玉盒,段铁无比欣慰自豪地说:“与你交代的要求八九不离十,小家伙,这‘梧桐’和‘横戈’乃是老夫最得意之作,绝非普通铁器可与之媲美的。自然,也归功于你提供的那两块玉,如果说我给了‘梧桐’和‘横戈’以‘型’的话,那那两块玉就是赋予了“灵”。画龙点睛,神来之笔,妙哉,妙哉。” 玄辰感激道:“段大师,大恩不言谢,你需要什么报酬,只要晚辈有,必然毫不犹豫双手奉之。” 段铁再次打量了回少年,打趣道:“哦?人不可貌相啊,来,让老夫开开眼界,看看你还藏了什么稀世珍宝。难不成那样的玉,你还有?” 玄辰这才想到自己已经寒掺的再不能寒掺的腰包,强掩尴尬问道:“我还有几百枚金币,段大师……稀罕吗?” “滚一边去。”段铁脸色铁青地说,“罢了罢了,看在你也圆了我一桩夙愿的份上,这次不收你报酬。但是小家伙,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玄辰没有多加考虑,问:“段大师请讲。” “将来,我是说将来啊。假如你有幸再次获得了几枚那样的玉,能否赠予老夫一块。老夫开炉铸铁数十载,却未曾替自己打造一把趁手武器。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每来了念头又害怕最后的结果会不如自己的起初期望,哪怕仅仅失之毫厘,都会心生差之千里的挫败感。不过如今,我真的想试试。” “这很合情合理,段大师,晚辈答应你。”玄辰应诺说。 “当真?”段铁显然有些惊喜,毕竟怎么说先不提聚灵玉的价值几何,光是珍稀程度,都不是普通妖核可以比的。 “晚辈既答应了老先生,就一定不会食言而肥。”玄辰微笑说。 “小家伙,老夫,在此先行谢过了。”段铁起身对着玄辰躬身抱手。 —— 今夜的遥北城注定锣鼓喧天,沸反盈天,一切喜庆热闹的来源,都出自于墨家大院。 墨家大门,梁柱匾额上,皆是张灯结彩,就连门前的两个威严石狮,此时在火红艳丽的彩挂装饰下,都变得样貌憨厚温驯了。 门口受邀赴宴的人络绎不绝,不单单有身着锦衣玉裘的显贵,许多的衣着朴素的寻常人家也掺杂于其中。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赴宴携带的贺礼被墨家整齐堆叠在大院两旁临时腾出的空地上,不是轻视随意,主要是太过品目繁多,室内根本容纳不下了。 大门外排成两条长龙的宾客才进去不到一半,大门内的贺礼就已经堆起了两座小山包。 简直空前盛宴。 “是玄辰公子吧?” 玄辰和肖痕、林清正排在队伍中间等待入场,身旁突然传来一句苍老之声,循声看去,一位花甲老人正对着玄辰三人作揖行礼。 “老先生是?”玄辰疑惑问。 老人一笑,说:“墨凌少爷命我前来接待玄辰公子三位前往宴厅。” “墨凌大哥?” “是的,三位跟我来。”老人做出“请”的姿势。 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既然有方便可以走,不走,才真是没道理了。 所以玄辰带着依旧茫然失措的肖痕和林清,跟上老人,直接绕过排队的人群,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墨家大院之内。 人群之中纷纷投来震惊不已和艳羡的目光,三个平平无奇,穿着顶天了就能以芒履布衣来形容的寻常人氏,何德何能可以享受墨家如此礼待? 于是,肖痕的背脊,越来越挺拔了。你们看到没有,我儿子是贵宾,你们那些个以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现在是不是欲哭无泪?昂?排队去吧你们,哼! 老人将三人带到主厅内最靠前的席位坐下,留下句“无需拘谨,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便离开了。 从进来到现在,脸上仍旧带着茫然无措的林清,见老者离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辰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玄辰刚开口,却被春风得意的肖痕给打断了。 肖痕表现得格外自豪说:“我们辰儿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年轻才俊,你想啊,这才重返武道没多久,实力就快最赶上年轻一辈的那些人了。这是明摆着的天赋异禀啊,寻常外人都看在眼里,墨家难道看不见?这不,立马就以礼相待起来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小礼,是……大礼。” 林清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辰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躲在林清背后的肖痕疯狂地对玄辰使眼色。玄辰点点头,山鸣谷应,于是故装懵懂地回答说:“应该是如父亲分析那般吧,人情世故一方面孩儿向来不是很懂的。” “哎呀,你就别一惊一乍的了,有贵宾待遇还不好?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下次墨家的人上我们家时,我们也放鞭炮、敲锣打鼓地欢迎他们,一定比过年还热闹响亮,不让他们吃亏。”肖痕则在一旁打游击。 林清没好气地白了肖痕一眼,“就你能说,嘴里没个正经词。” 说完林清又拉过玄辰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不过辰儿,墨家与我们交好是好事,也是我们未曾敢想过的荣幸。但是,现在墨家与木家正正争斗得水深火热,所以母亲觉得……” 肖痕当即掩住林清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小心环顾了下四周,见几个墨家下人离自己三人距离尚远后,才收回视线对林清小声提醒:“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林清也也意识到是自己口无遮拦,当下便缄默不语了。 玄辰微笑地看着林清,轻声说:“放心吧母亲,孩儿自有分寸,再说,这不还有父亲在一旁看着嘛。” 林清点点头,肖痕拍了拍她的单薄肩膀,以示安心。 玄辰倒没有因为林清听闻了墨家与木家的争端而感到疑惑,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了一点引子,便如烈火燎原,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更况且,是墨家之类独树一帜的参天大树,一旦风火燃起,定是举城瞩目。 现在让玄辰很费解的是,墨凌安排这一遭,究竟意欲何为。真的就只是简单的行交好之意?那大可私下打声招呼,再派人接应不就好了?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把玄辰三人推到风口浪尖。 再结合如今遥北城的形势,这是第一次,玄辰对那个最有可能接任墨家下任族长之位的少年,产生了一丝忌惮。 墨家主院大楼的顶部露台,黑衫男子和墨谷并肩而立,四目远望大门外的人流涌动。 墨谷面色沉凝地说:“大哥,将今夜宴会推至这般规模,是不是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毕竟这是近二十年来最盛大的一次宴会了,但是也同样是一场最不该出现在如此盛况的宴会。仅仅是诞辰之宴的话,显然是大材小用了些。” 黑衫男子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绚烂灯火,与及更远处,万人空巷的遥北城。 “关键时刻,就必要行特殊手段。”黑衫男子缓缓说道。 “希望木家不要让我们失望。”墨谷望向东南方的另外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可以和两人脚下的大院相媲美的庞然大物,轻声说。 “他们会来的。”黑衫男子目光如炬,成竹在胸。 第四十六章 不请自来 来客登记一直持续到将近巳时,五栋楼阁,每栋最少两层至多四层,每层十桌,每桌十座,座无虚席。盛宴规模之大,空前数十载。 好在墨家下人素质过关,招待礼宾、端酒上菜尽皆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经验老道的老管事犹如沙场点兵,亦是控制中枢,指挥者吓人按部就班地行动。 要是说事先没有花过大功夫排练演戏,谁都不信。 在众宾客全部落座后,墨青函的父亲墨笑上台,灵力裹挟着声音将话语传达至了五栋楼阁的每处。 “今日是小女诞辰寿宴,承蒙诸位赏脸光临,乃是墨某之荣幸。还请各位来宾不要有丝毫拘谨,只管尽兴而归。若是有什么需要,每间宴厅内都安排了府中下人,只需知会一声。好了,闲话少说,晚宴,正式开始。” 墨笑收回灵力,声音渐歇。 随着最后一道菜上桌,满汉全席,鱼肉汤酒,瓜果蔬菜,一应俱全。只是与以往的宴会不同,居然是一次性全部上上,正常来说都是一道一道菜接连端上来,墨家这样的安排,还是史无前例。 更让在座有心之人感到奇怪的是,从头至尾,除了先前出面的墨笑,墨家的其他大人物无一现身。就连本次宴会的寿星主人公墨青函,从头至尾都不见踪影。这让宴会的气氛笼罩上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宴会规模虽然隆重,但是宴会上出面的人未免也太随意敷衍了些。一上来就只是让人吃好喝好,浑然不像是一场庆祝晚宴,倒像是单纯的宴请众人,聚集在一块饱餐一顿。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已经有人在心里暗暗嘀咕。 宴会进行到一半之时,一席黑衫的翩翩少年走进玄辰所在的宴厅,目标很明确,正是坐在靠前座位的白发少年。 “伯父伯母。”黑衫少年来到玄辰三人边上,彬彬有礼道。 三人先后放下筷子,肖痕先起身回礼说:“墨凌公子。” 墨凌手上端着一杯酒,他推了推酒杯,说:“今夜是小妹寿宴,晚辈特来敬伯父伯母一杯薄酒。” “这怎么使得,墨凌公子太客气了。”肖痕和林清一脸受宠若惊。 一旁的玄辰一头雾水地看着三人推杯换盏,饮了足足三回。心想墨凌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是安排人置座,又是热情敬酒。 刚才喝酒时他还低眉偷偷瞟了玄辰一眼,带着几分挑逗意味,看得玄辰头皮发麻的。 “伯父伯母,你们尽情享用,需要什么,我等会吩咐个丫鬟过来,你们可以专门跟她讲。千万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墨凌又是说,杯中酒水已空,却不见他挪步。 肖痕说:“不劳墨凌公子费心了,我们仅是一介俗人,随意便好” “肖伯父若都算俗人了,那晚辈岂不是俗人中的俗人?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肖伯父切莫客气。”墨凌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玄辰身上,“不过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在周围人齐刷刷的一脸艳羡目光注视下的肖痕早已乐得眼光都拔高了几公分,当下便爽朗一笑说:“墨凌公子请讲。” “能否让玄辰兄弟跟我出去一下,有件事情想与他商讨,这里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还请伯父伯母谅解”墨凌说,然后又悄悄瞥了玄辰一眼。 肖痕低头看向正顾着探手去夹对面的一块鲍鱼的玄辰,“辰儿,和墨凌公子去一下?” 可玄辰并没有停下手上动作。 身旁的林清伸手绕到在肖痕身后在他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肖痕强忍住剧痛面不改色,眼神不断向玄辰求援:快点快点,再晚些老子的肉都要被你母亲掐下一块来了。 见状,玄辰只得无奈起身,留下句,“父亲母亲,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便和墨凌走向了宴厅之外。 “你就这么放心辰儿跟他出去?”林清愠怒道。 肖痕咧了咧嘴,“没事……” “哼,你们爷俩,一唱一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一天天的,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林清一屁股坐回座位,撇过头去,自顾自地喝起闷“酒”来。 走出宴厅的玄辰对身旁的黑衫少年问:“有什么事?有事的话快说,我还要回去吃东西。” 墨凌一脸愕然,“诶,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那种贪图口舌之乐的人呀,怎么,是我家酒菜太香了?” 玄辰淡淡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墨凌一脸生无可恋,苦笑道:“我说,小爷我就那么不受待见?是瘟神附体呀,还是有狐臭啊?”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饿了。”玄辰说,面色如常,忽悠人都不脸红了现在。 “我信你个鬼。”墨凌哪能信得了玄辰的说辞,“你母亲对我有成见就算了,妇人之仁,我也懒得揣测缘由。可你怎么也跟着见风使舵起来了,好歹咱两也算是生死之交,你不是伤我的心嘛。” 说着,墨凌还捂住胸口,装出一副绞痛模样。 “生死之交?”玄辰不解的问。 “对啊,生死之交。最早的时候我在木砍树手里救了你一命,然后前些天你在妖兽山脉又救了我一命,一命换一命,生死之交。说你寒人心你还不信,忘事的速度,简直比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还快。” 墨凌说到最后已是如同幽怨女子语气。 玄辰只觉鸡皮疙瘩都快要起一身了,忙说:“妖兽山脉救你的是雷战佣兵团和墨家,我只是凑巧混在队伍里面。” 闻言墨凌好像揪住了什么,顿时喜笑颜开道:“那这么一说你还欠我一命?哎呀你这,自己送上们来不要白不要,我真怪不好意思的。说好了啊,你欠我但我不欠你,自己说的,别赖账啊。” 玄辰满头黑线,这家伙,和一念有的一拼。 玄辰说:“但是有一件是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母亲只是和你不熟,并没有对你有其他成见,你别多想。” 墨凌大手一挥,好似将先前的愤愤不满一扫而空了,“没事,多大点事嘛,这点小肚鸡肠我要是还耿耿于怀,那还是天赋异禀智勇双全文韬武略的墨家大公子吗?小事小事啊,你别往心里去。” 玄辰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得,倒成了宽慰起他来了。 “你还是没说叫我出来做什么呢。”玄辰把话题拉回起点说。 墨凌一拍额头,“糟糕,光顾着和你掰扯,把正事忘了。” 说着黑衫少年继续往前走,在走到一条廊道入口处时他停下了脚步。 “呐,从这里往前走,然后左转,左转完直走,然后右转,右转后再往前走就到了。”墨凌对着廊道那头,指指点点说。 玄辰疑惑的问:“做什么?” “问那么多干嘛,你走就对了,到了那自然知道。”墨凌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那你呢?”玄辰问。 “我?”墨凌向后摆了摆手,“本公子才不想作灯笼高高挂呢。” 玄辰看着墨凌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进了廊道。 月光如水,洒满了廊道,廊道下波光粼粼,几条小鱼闲情惬意地游过,游向小湖中央。似乎是想一探究竟,湖心处的那块晶莹剔透的圆盘,到底是不是只是光影,如果是,为何在水中,如果不是,又为何沉不到湖底去。 却在玄辰拐进廊道另一角时,墨家正门那边,几个青袍来客闲庭信步的跨进了墨家大院,浑然不顾后方墨家看守的阻拦,犹如无人之地,好不气势凌人。 其中木斩生、木向、木仓柏三人赫然在列,紧跟在前方气势威严的青袍男子身后。 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墨烈锋,老夫等人不请自来,你该不会见怪吧。”为首的青袍男子用灵力裹挟着声音传向大院里面。 与此同时,宴会一开始时墨笑所站的高台下面,一行墨家族人以极快的速度搭建起了一张圆木桌,酒菜点心一一端上摆好,一气呵成,又是一桌满汉全席。 在周围宾客一双双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黑衫男子与及墨笑,墨凌和雷战佣兵团的雷行,雷厉出现在了宴厅门口,像是早有预知的,立于门前恭候来宾。 “木族长,别来无恙。”黑袍男子望向前方的几人高声说,当然,目光主要还是落在了为首的青袍男子身上。 青袍男子木斩生,木家现任族长,他微微一笑,视线里只有门下首位的黑袍男子,他说:“墨烈锋,你们墨家的酒,可地道?” 第四十七章 月渡春色 在廊道尽头,玄辰见到了坐在木栏上的少女。少女一席火红衣裙,在昏暗夜色中的银白月光下更显出尘夺目,稚气未脱的少女,已有几分妖艳动人。 少女一手捧着鱼食,一手心不在焉地捻起抛出,茫茫夜色下,湖面上除了鱼食坠落荡起的涟漪,并无鱼儿贪食身影。少女双目出神,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却有几分伤怀悲秋的失落。 少年慢慢向少女走去,六神无主的少女并没有发觉少年的靠近。少年一路酝酿了许多话,好几日未见他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打开话匣才不显的尴尬也不显得愚钝。 所以少年故意放缓了脚步,沿途酝酿这措辞,可是最终他还是只憋出了一句:“好……好久不见。” 少女木然回神,有一丝始料未及,聪慧灵敏如少女也是愣了好几刻才愣愣回应道:“你怎么来了?” 才短短几日不见,少女的变化却恍若隔世,绝不是错觉,那股蒙尘一般的落差根本不需要细细感受。不然当日茶馆内雀跃,满心欢喜的少女,也不会把自己定下的约定,都给遗忘了。 玄辰再度走前两步离少女更近了一些,他没有刻意地做安慰,只是说:“是墨凌大哥神秘兮兮的让我到这边来也不说是为什么,耐不住他连拽带推,只好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少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玄辰又说:“不过现在看来墨凌大哥是有心的,不然……” 见少年迟迟没有说下去,少女侧头问:“不然什么?” 玄辰支支吾吾地开口:“不然就看不到你的这身衣裳,我觉得……很好看。” 少年脸颊微红,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种。 少女低了低头,怯声说:“我娘亲替我选布缝制的。” “那你娘亲的手艺真好。”玄辰说,只是转眼间,又打回了原形。 少女点点头,内心很是小肚鸡肠地想,难道我还不如一件衣服好看,还是说,娘亲的手艺都比我好看?少女有些愤愤。 玄辰见少女沉默,脑子里飞速排列组合词汇,几乎是用尽了十余年的积累,也才好一刻才说:“外面很热闹,你不想出去看看?” 少女已经回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一个特殊的日子,不过仍无兴致,淡淡道:“不去了,有时候清净一点也挺好的。” 玄辰点点头,从纳戒中取出一精美玉盒,是他离开铁匠铺之后到庙会上重新挑选的,品相要比之前段铁装“梧桐”和“横戈”的玉盒精致许多。打开玉盒,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条碧绿剔透的盘曲软带,软带似铁又似布匹,锋光湛湛同时又显得柔软绵韧。 玄辰掌心微微释放灵气,镶嵌在软带七寸位置的聚灵玉一口将其吞噬,旋即绽放出一抹青色光芒,下一刻碧绿剔透的软带像是一条自冬眠中苏醒的青蛇,盘旋而起,在半空之中来回打转,活物化形一般。 “这是什么?”少女顿时秋水长眸里重新盈着亮光了,颇有兴致地打量起若青蛇般的碧绿软带来。 “段大师取名‘梧桐’,我觉得这个名字是不错的,便没有重新取过。他说这是他此生最得意之作,我想没有吹嘘夸大。”玄辰说。 “段大师?”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盘旋的碧绿软带上。 玄辰说“之前在铁矿厂那边我看你使的就是腰间的一束软带,心想这就是你惯用的防身之器了吧,但是之前被马二弄断了,所以我就让大师重新锻造了一条。这一次材质想来是不简单的,段大师说这是他此生最得意的作品,我觉得这话没有掺假。而且你不用担心会不如之前的柔软贴身,我试过了,正常情况下和履带一般无二。” “你试过了?”少女终于收回目光,打趣地偏头看向少年。 玄辰挠了挠头,说:“额,担心万一会不如之前的合适,我就提前试了试,因为要是不尽如意的话可以提早跟段大师讲,麻烦他再改改,不至于耽搁了今夜的宴会……放心,就简单试了一回,试完合适我就立马摘下来了。” “所以是送给我的?”少女明知故问。 “当然啊,不然呢?”玄辰回答。 少女掩嘴嗤笑一声,伸手一招,“过来。” 那条碧绿软带如闻召唤,径直向少女手心飞掠而去。少女握住软带一端,藕臂一挥,碧绿软带瞬间绷直,“呼”地一声,笔直成一把青色软剑,两侧锋刃寒芒毕露。 玄辰目瞪口呆,少女竟如此驾轻就熟,娴熟的手法得哪像是刚刚接手。原来真有天生契合一说。 “你……你真厉害。” 少女琼鼻一挺,娇哼一声:“那是,本小姐聪明伶俐绝世无双好不好。” 少女浅笑嫣然,恰如枝头黄雀,度过寒冬,又见春风。 玄辰痴痴地看着把玩梧桐的少女,时而弯曲折叠成一只蝴蝶结,时而盘成一个小球,时而绕着指尖盘旋飞舞。少女,好像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欣欣向阳的少女。 “青函。” 少女欢笑如歌,少年静静微笑旁观。 这时,好一副惬意美妙的画面里,有一道温柔妇女呼唤声从玄辰身后传来。 少女停下了把玩梧桐,玄辰回头看去,一位雍容美妇人朝着两人这边款款走来。螓首蛾眉、仪态万端、金冠玉簪、秋水剪眸,红润的嘴角衔着一抹温润如水的笑意。 “娘亲。”少女小跑到美妇人身前,揽住她的手,乖巧可人道。 美妇人揉了揉少女柔顺青丝,又看向玄辰,她轻声问:“这位公子是?” “他啊……”少女想了想,“他是我的朋友。” “哦?”美妇人说,“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起结交了家族之外的朋友?” 少女低了低头,细声细语说:“没多久前的事啦。” 妇人问:“是哪家的公子?” 玄辰此刻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了,他忙抱手回答道:“晚辈玄辰,家父肖痕。” “玄辰……”妇人秋水长眸微微一转,似在思量,片刻后问,“可是城北雷战佣兵团的肖痕?” 玄辰保持抱手的姿势继续回答道:“正是。” 美妇人突然一只手搭在玄辰抱紧的双臂上,温声道:“不用这般拘谨,你既是青函的朋友,便也是墨家的朋友,所以只管随意顺性些。前段时间我听青函爹爹提起,说雷战佣兵团的肖痕,有个天资不凡,头脑伶俐的孩子,想来,便是你了。” “晚辈……晚辈其实没他们说的好。”玄辰说,举止分外小心翼翼。 “我相信青函爹爹的眼光。”美妇人微笑说,这才提起右手一直提着的一个精致食盒,对少女说,“娘亲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正好玄辰公子在,你与他一同尝尝。” 美妇人递过食盒,等到少女揽住在怀里,美妇人便立即转身准备离开了。 少女忙问:“那娘亲你呢?” 美妇人回身刮了刮少女的挺翘琼鼻,嗲怪道:“今夜月色已经足够亮堂了,难道你还嫌不够?” 说完,美妇人踩着莲步,消失在了廊道那头。 少女眉间有惑,少年却心照不宣。不是他要比少女反应灵敏或者说更灵思善悟一些,只是在廊道外边的时候,墨凌也说过类似的言语,起初他同样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不过现在又有了美妇人的晦涩之言,一来二去,便就通明其意了。 第四十八章 宴与局 墨家五人,木家四人,刚好九人在宴厅众人疑惑的注视下落座。那个领着玄辰三人进来的墨家管事站在一旁给桌上的九个杯子一一斟满上好云间醉。 率先开口的还是青袍男子木斩火,这个声名赫赫的木家族长,他看了眼坐在对面墨家那方的雷战佣兵团的雷行和雷厉笑道:“不知何时墨族长结交了雷战佣兵团,这么天大的好事都不通知通知,不够意思了哈。” 黑衫男子墨烈锋,墨家族长笑声回道:“是木族长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根本就难入木族长之眼。” “严重了啊,这般借口搪塞可不像是墨族长的风格。”木斩火说。 墨笑接过话来,“其实还得感谢木向长老,若不是木向长老从中推波助澜,我们墨家怎么能有幸交好雷战佣兵团这等忠肝义胆的条条汉子。” “哦?墨笑长老此话怎讲?”木向故作疑惑道。 “木向长老不知?”墨笑笑看向木向,意味深长一笑,说,“非但如此,老夫还因此有幸见识到了木向长老的另外一番杀伐果决的飒爽英姿。” “墨笑长老夸赞人的功夫简直和墨族长不相上下,只是我觉得有些浮夸了些。斩生,你认为呢?”木向侧首对坐在木斩火左手边的木斩生问。 木斩生的唇角细看的话隐隐有丝惨白之色,似乎身负暗疾,他冷笑地直视对面的墨凌,“两位前辈舌灿莲花,我想大抵是昔日长年累月的修行路上沉淀下来的谦逊礼让性格,让人一与之交谈便觉得相见恨晚,恨不得把酒言欢七天七夜也觉得远远不够。就是不知道墨少族长是否也有这样的心性,按理说言传身教这件事情是很理所应当的吧?” 对面的墨凌连忙停止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夹菜的动作,放下碗筷,抹了抹嘴角的油光,腮帮子鼓鼓涨涨含糊不清地说:“别别别,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什么‘少族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仗着一脉单传的身份就走后门,提前将下任族长的位置预定了呢。这可不行啊,传到下面那群兄弟姐妹里不是要惹得他们群群激愤嘛,墨家一直以来族长之位能者居之的良好风气不能到我这就败坏了呀。砍树……呸!木兄啊,你别给我招仇恨啊,怎么说咱两也是相识多年,多少是有感情的。” 墨凌好像眼前一亮,“难道是木家有这样的优良传统?子承父业?” 墨凌又瞥向坐在靠边位置的木仓柏,“那……仓柏兄岂不是没戏了?” 木仓柏倒也不是蠢人,面不改色笑道:“木家族长衣钵,亦是能者居之,想来你是多虑了。全因为大哥一直是独占鳌头,因而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无可厚非。” “哦……原来斩生兄还是独占鳌头啊”墨凌似乎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木斩生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墨兄谦虚。” “你又来了。什么谦虚不谦虚的,我就如实一说。虽然吧本少爷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但是呢该低调的还是得低调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叫……哦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还是我家书楼那个管书籍老头教我的,木兄,我劝你也学学,虽然藏着掖着的心痒痒,但是保命呀。学,得学。” 墨凌说完,继续拾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夹菜。他相中了对面木斩生面前的一只烧鹅腿,手一伸,跟通臂猿猴似的出乎意料的长,只是当筷子夹住那只烧鹅腿时,墨凌顿了顿,抬眼问了问迎面的木斩生,“木兄,这腿?” 木斩生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不要啊?那我吃了哈。”说着,墨凌生怕下一刻木斩生就会反悔似的,一把将那只烧鹅腿夹到自己碗里,狼吞虎咽的,活生生像个饿死鬼投胎一般,腮帮子鼓起跟含足了气的青蛙,嘴里还念念有词,“嗯,嗯,真香。木兄,你不吃真是可惜了。不过我觉得你是见我喜欢才让给我的,嘿嘿木兄,你对我真好。” 墨笑握拳置于鼻前轻咳了两声,试图提醒这臭小子起码把嘴角的哈喇子收一收,垂涎晃荡来去,怪吓人的。因为他分明看见周围宴厅里的来宾视线已经从这边唇枪舌剑的战场,转移到了吃相夸张的墨凌身上,居然还有人悄悄咽了口口水,更有甚者窃窃私语说,怎么主人那桌有江南烧鹅,客人桌上却没有?有些愤愤不满了,哪有这么做东的。 雷行突然举杯对着一脸笑意的木斩火说:“木族长,老夫敬你一杯,敬木家上下近日的春风得意。传言木族长前段时间闭关静修,如今猝然出关,定是大有所成?” “哈哈,雷行团长过誉了,木家在如何也是比不上雷行团长的雷战佣兵团的。想你雷战佣兵团成立不过近十年,已是发展成了现今的声势浩大格局,更是与墨家合纵连横,假以时日,只怕遥北城的天下就会呈三足鼎立之势了。木家砥砺前行近百年,也才不过尔尔有。汗颜,实在是汗颜。”木斩火笑意斐然,他举起酒杯与雷行遥遥相对,“这杯酒,就当是木某人提前恭贺雷战佣兵团傲视群雄。” 雷行手中酒杯下沉数寸,他说:“呵呵,木族长此话过后,老夫只觉得手中酒杯重逾千斤,是喝还是不喝呢,可是毕竟是老夫先起的意,不喝不就是碍了木族长你的面子嘛,万一惹恼了木家……,罪过罪过。可是三足鼎立,我雷战佣兵团实在是难承其重啊。” 雷行笑着,眼神里却涌上些许狠辣,这是摆明了的挑拨离间。 “雷行团长这就多虑了,三足鼎立不成,难道还会是一家独大?”木斩火环视一圈对面的五人,双眼笑眯成了两道狭长缝隙,“大家说,对吗?” 墨笑三人一言不发,如此浅显的言下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一家独大,谁家独大?木斩火说的不是自家,还能是谁。在他眼里,似乎墨家与雷战佣兵团的交好根本无伤大雅,其实完全没有将两者的联盟放在眼里。 倒是埋头享用鹅腿的墨凌不闻不问,自顾自地和碗中的香油欲滴的朱红鹅腿交战正酣。 “其实今夜大家能够共聚与此,既是墨家的荣幸,也是难逢的大好时刻,所以何不如举杯共饮,”墨烈锋起身高举酒杯。 墨凌吐出口中吸吮的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鹅腿骨架子一边抹嘴一边找到埋在了菜堆里的酒杯,木向、木斩生和木仓柏看了看木斩火的眼色,收到首肯指示后挂上一抹笑容跟着举杯。雷厉和墨笑自然不用说,早已在墨烈锋话音刚落后便站起了身。 “九人,九杯酒,看来我最近和‘九’字有缘呐,不错,不错,这酒该喝,得好好喝。”木斩火仰头大笑。 此时木斩生三人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强颜欢笑了,是真真切切的满腔得意的嘴角高高咧起嘴角的放肆笑容。得寻契机顺利晋升九段武师的族长,似乎不打算继续隐藏了,那么就意味着,未来木家的手段将不用再是躲在暗处运筹帷幄,而是将在该高调时就绝不藏藏掖掖,雷厉风行,不再拖泥带水。 墨凌可能觉得酒杯举得有点久了手酸,于是一口饮尽,“嘶……好喝,不愧是陈年云间醉。我说木大族长呀,是机缘就悄悄受着,别老是拉长了脖子喊出来嘛,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是担心他们耳朵不好使呀,就不担心有人心生嫉妒跟你分一杯羹?要是换做是我,早早的就藏到被窝里偷着乐去了,哪像您这样,心宽大方,像个散财童子似的。” “墨凌,你放肆!”木斩生摔下酒杯一拍桌子怒容道。 墨凌砸了咂嘴,又招来一旁待命的老管家向杯中倒满了酒,说:“砍……斩生兄,你别这么暴躁嘛,散财童子可是夸人的话呢,你想啊,遥北城内有多少人希望多几个散财童子。菩萨心肠,这是好人。” 木斩生又想出言呵斥什么,木斩火摆了摆手,他便不再说话了。木斩火倒无半分恼意,反而和颜悦色回答道:“贤侄说的没错,只不过我和贤侄的见解略有不同,我以为啊,说与不说并无太大差别,并且我也想说,愿意说,谁要觉得想要这份机缘,大可都去试试,能不能得到是另一回事。可要是得不到却心生歹念试图觊觎我的这份,呵呵,杀了便是。贤侄觉得,我说的对吗?” 墨凌干杯畅快道:“木族长霸气!” “凌儿,不得无礼。”墨烈锋横眉一竖道。 饮酒之后众人纷纷落座,木斩火突然对着墨笑问道:“今夜是贵千金的生辰晚宴不错吧?” 墨笑有些疑惑木斩火为何突然有此询问,正揣测他的动机时,木斩火偏头对左手边的木斩生吩咐道:“生儿。” 木斩生心领神会,起身离开座位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后方的高台之上,戴着一枚黑色纳戒的左手轻轻一挥,一抹黑色毫光闪过。 旋即一件架在一人形木偶上的银色护甲出现在了高台中央,护甲偏纤细贴身,似乎是女子所用甲介。 木斩生跳下高台回到座位上后,木斩火微笑解释道:“这件‘银光甲’是我拜托供奉于木家的托尔大师倾力打造,不仅材质多用铁矿髓铸造而成,而且表面的软银镀层,更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就连打造它的托尔大师都赞口连连,说这件护甲起码能排进他手下诞生的杰出作品前十之列。老夫还特地试验了一下,不说是什么神兵利器,但绝对属于护甲当中的上品。墨笑长老,小小薄礼,还请收下。” 墨笑看着木斩火一脸犹有下文的笑意,轻声笑道:“木族长,心意到了就行,这般厚重的礼物,不敢恭受。况且小女素来深居简出,修行一事更是得过且过,毫无用武之地。所以这般神兵利器,万一折在了小女手上岂不是暴殄天物了?还望木族长收回,别让宝甲蒙尘才是。” 木斩火直启下文道:“墨笑长老这可就没意思了啊,外面座上来宾的送礼堆积如山老夫可是亲眼所见,怎么唯独到了老夫这里就推迟拒绝了呢?莫不是墨笑长老觉得是我在这件护甲动手脚,担心到时小女穿上之后遇见必要关头,护甲非但起不到丝毫护体作用,甚至脆得连纸张豆腐都不如?墨笑长老只管放心,不信可以叫个人上去试试,也不要太强,你和墨族长就不行,宝甲还没坚韧到能够承受住你二人全力一击的份上。这样,就墨凌贤侄吧,实力大概和一只一阶初级妖兽差不多,若是宝甲抵挡不住,那就当真是徒有其表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墨笑强行抑制住心头的滔滔怒火,维持着笑容道:“木族长有所不知,外面众来宾送来的贺礼已经派人一一登记过了,等到明日,自然会派人挨家挨户地送还回去。” 说着墨笑对身后的管家询问道:“福伯,来宾送礼名单可登记妥当了?” 老管家点头说:“请大长老放心,送礼来宾的姓氏,居住地址,都一一详尽登记好了。” “木族长,却非在下有意推辞拒绝木家的好意。”墨笑说。 宴厅之外,有一个红裙少女一个白发少年并肩走入宴厅,红裙少女银铃般的悦耳声音在宴厅内响起:“爹爹,这件看起来不像是破铜烂铁,主要是银光闪闪的还好看,我觉得可以收下。” “青函!”墨笑有些恼怒道,饶是他再宠爱于自家闺女,但是当下的局面可不容得她任性妄为。台上的银光护甲赤裸裸的就是木家用来当众打脸墨家的工具,若是接下,不就是变相的让在座的所有人认为墨家铸造的兵器防具比起木家来就是连纸张豆腐都不如的废铜烂铁吗?传扬出去,假以时日墨家的铁器市场必然要被木家蚕食殆尽。这对如今风口浪尖的墨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红裙少女掠过墨笑径直登上高台,玄辰则坐回自己的座位,没来得及和肖痕、林清解释前因后果,低声说了句“之后再说”便看向了高台上的少女。夫妇二人自然不是什么蠢人,看得清周遭的形势,于是便没有追问什么。 红裙少女走到银光护甲边上深处葱葱玉指在护甲上摸了摸,转头对台下的木斩火俏皮笑道:“木伯父,我谢谢你哈。” 墨笑就欲起身上台将自己这个骄纵糊涂的闺女强行拉下来时,身旁的墨烈锋瞥了他一眼示意静观其变暂且不要妄下定论,见状,墨笑只好悻悻然作罢。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心里暗暗祈祷,女儿啊女儿,你可别给老爹挖坑啊,这可不是玩笑事,老爹一把年纪的可承受不住啊。 木斩火只觉得是天助我也的高声笑道:“墨笑长老你看啊,贵千金欢喜得很。” 红裙少女继续打量着银光护甲,心想闪闪发光晚上要是穿出去可能灯笼都不要打。红裙少女一边问:“不过木伯父,你先前说的可是先试试过不过关再决定要不要收下,这个条件,现在还作数吗?” 木斩火当即斩钉截铁地说:“作数,当然作数,青函侄女,你尽管试。” 遥北城有几人不知道,墨家的“混世小魔女”,虽天赋极佳,却不喜修炼的枯燥乏味,所以如今的实力也只是处在墨家年轻一辈的下流位置。比之墨家年轻一辈第一人墨凌更是差之千里,所以木斩火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这小丫头片子能够翻起什么风浪来。 “那万一坏了呢?”红裙少女俏皮一笑问。 “青函侄女认为如何?”木斩火反问。 “嗯……庙会上总有些商贩喜欢打着‘假一赔十’的口号吸引顾客,我觉得是可行的,不行就得赔,这无可厚非。不过木伯父你跟他们不一样呀,您的身份要是以衡量他们的标杆来衡量您,岂不是掉您的身价嘛。所以假一赔……赔二十好了,这样合理吧木伯父?”墨青函点了点下巴,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地说。 “就按青函侄女说的来。”木斩火爽快回应。 “那……”话音刚落,只见红裙少女右手摸至腰间,解下那条碧绿软带,软带上的聚灵玉绽放出一抹青绿光泽,旋即软带骤然绷直,化成了一把细长却锋芒骇人的三尺青剑。 少女只是轻轻挥动,对着银光护甲看似不轻不重地左右分别一剑划下,然后收剑,将碧绿软带重新别回腰间。 只是转瞬间,好似雁过无痕。 可是等到少女再伸出葱葱玉指轻点在银光护甲上时,银光护甲上却出现了四道细微如头发丝般细微的裂纹。下一刻,银光护甲竟然一块块剥落而下,一二三四,总计四块。 全场鸦雀无声,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也不过如此吧。 “木伯父,你的护甲好看是好看,就是脆了点。假一赔二十,说话算数啊。” 第四十九章 夜色之深 在墨家正上演着一出好戏的同时,木家大院的某处院墙下,有一行黑衣人躬身潜行。在找到某处寂静似乎看守松懈的区域后,一行人如灵猴一般敏捷翻身越过了墙头。 进到木家大院之后,一行人簇拥隐匿于一处花丛灌木之间,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为首那人低声吩咐道:“两人一队,记住,旨在搜寻铁器破败的源头,不到万一切莫引起太大动静。” 其余五人纷纷点头,然后各自组成两人小队。有一人在组队时对其中一人说:“老熊,我和你一起。” 光凭声音便足矣辨认对方身份,被指名那人见是平日里交情颇深的好友相邀,正好与自己心意相合便往他那边靠了靠。毕竟虽然同处于一个家族之下,但是交情一方面多少肯定有深有浅,与交往深一些的人共事,不说事半功倍,至少方便不受拘谨许多。 “出发吧,一个时辰后,还是这里会合。”为首那人见三支小队分组完毕,于是下令道。 月色下,三个方向六道身影两两潜行。 此行的目的,即是为了调查出铁器破败的真相,揪出根源所在,其实换个说法,找到那个行为诡谲的一品铭印师季风,大概就能找到答案了。 木家练武场上,有一中年汉子,皮肤黝黑,岩石一般的肌肉高高隆起,青筋鼓胀,在汗水的映衬下更显魁梧有力,仿佛肌肉下有爆发不完的力量。 中年汉子身后还站着一位面目与他相仿的少年,年纪不大,身形却魁梧比之寻常成人亦是有过之而不及。 少年询问:“父亲,族长出门事吩咐之事我们是做还是不做?” 中年汉子再度一拳轰砸在面前钢铁浇筑的人形铁桩上,发出岩石激撞一般的轰然巨响,收拳之后,人形铁桩密密麻麻的创痕凹印上再添一道拳印。拳印轻浅,似乎是这一拳雷声大雨点小,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不是拳势不够凶猛有力,而是铸造人形铁桩的寒铁太过坚硬。假如换做寻常武者,即使在拳头上套上一个虎刺,就算使尽全力,恐怕也难以在铁桩表面留下分毫痕迹。 中年汉子收拳调息后,轻声反问:“战儿,你以为为父当如何处置?” “关乎宗族的大事,孩儿不敢妄下定论。”气息如磐石般沉稳的魁梧少年木战,沉声说。 木战想了想后,又说:“不过孩儿还是觉得,族长他们的几次行径虽然低劣下作了一些,可是初衷是为了宗族发展。孩儿虽不全然苟同,但毕竟今夜有人进犯,父亲你身居宗族大长老之位,处境敏感,我们若是袖手旁观,今后在宗族内只怕免不了闲言碎语,被人拿出来戳脊梁骨,指手画脚。” 木战说到这,他想到了那日在肖家大院自己参与的对肖家夫妇和那个少年的咄咄逼人,一个重伤的男人,两个手无寸铁的妇孺,即使时过境迁到了今日,他仍是心有愧疚,悔不当初。 一想到木斩生竟然欺骗自己说是肖家偷夺了本属于木家的灵草在先,目的只是为了唆使自己参与到那次事件当中助他一臂之力,木战心间就旧恼重燃。这是注定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深扎在少年心底的难平之耻。 中年男子自然就是木战的父亲,木森。他望向鳞次栉比的座座院落方向,“是啊,在家族利益面前,各人的原则有时候还需放于一旁,虽是无奈之举,但欲带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正是框束于身的枷锁,为了替宗族子民谋求长久的安定繁荣,违背道义,牺牲原则,又有何妨。” “父亲!”木战单膝下跪,头颅深深埋于抱手之间。 “战儿,他日有机会,迈出这方小天地,去到外面的世界闯闯。当你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后,这些条条框框就将再无法再约束于你,一切循着本心办事,随心所欲,岂不快哉。”木森大步走向练武场外,最后轻声说,“为父相信你。” 在连着进到院内的出发点一直搜寻过了四五处院落还是一无所获之后,为首的黑衣人和他的一个队友准备向木家大院中心位置寻去。 奇怪的是沿途的看守颇为松懈,巡逻的木家看护人员稀少不说,就算是偶尔能遇见三三两两也是状态低迷,哈欠连连。 而在他们庆幸今夜兴许可以一帆风顺,只等有所收获最后满载而归时。在穿过湖心廊道刚要抵达湖对面一端的廊道尽头,却见一位魁梧中年汉子负手侧身而立,出现在廊道尽头的出口位置。 仰望夜空,神态自若,似乎是早有预料的在那等待两人的到来。 中年汉子身上散发出的雄浑厚重的气息,令得本来心神稍稍放松的两个黑衣人顿时猛然止住脚步,如临大敌。 “木森?”两人裸露在外的双瞳骤然一缩。 “深入腹地亦如吞食入肚,你以为趁着囫囵吞枣之际混杂于其中便可瞒天过海,殊不知真正的关隘,其实是在胃部挪动之间。”木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 两人没有额外心思将汉子的话咬碎嚼烂了细细分析,甚至觉得一个魁梧粗犷的汉子作出一副高深莫测模样显得有些画风怪诞了。 木森缓缓转过身来正视两人,“同样是做客,两位的造访方式却太大失礼数了一些。给你们一次机会,十招。十招之内你二人若是能胜我,今夜之事我可以做个隔岸观火的看客,但请记住,仅仅是我。但是十招之内你们败了,呵,就留在这里吧。木家的风景,应该不比你们家族的差。” 步伐靠后的那个黑衣人看向为首的黑衣人,在等待他的决定,寻找机会脱身还是险中求胜。 为首的黑衣人亦是在思虑这个决定,不过除了这一点为首黑衣人还在思考另外两个问题:其一,为什么木森不直接召集木家高手将自己等人围剿,很显然从他们六人踏入木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暴露在了木森的耳目之下,既然这样瓮中捉鳖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且他所表达的意思分明不是说担心两人反扑导致两败俱伤,所以才想各退一步,他说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就真的是想将这一页翻篇,绝不存在秋后算账别有所谋的可能。 其二,自己等人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木家十之八九是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可是这次行动是三日前才秘密召开会议拟定的行动方案,并且当时密室里仅仅只有自己兄弟三人。而今夜参与行动的其余五人,全部是在今日才临时得知的行动内容。之后的几个时辰里,他有意让这五人聚坐一堂名为推演行动流程,实则是暗中监守,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有某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卖族求荣。可饶是如此,风声依然还是走漏了。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又是哪根扎在墨家心腹上的毒刺在从中作祟?他现在百思不得其解。 “考虑清楚了?”木森见两人迟迟默不作声,便催促问道。 这一次不等两人回话中年汉子已经运转起了灵力,一道青绿色的常春藤虚影在他的头顶上空缓缓显现,竟是比之那日庙会上还要青葱粗壮几分,而且青藤表面似乎还生长出了微微凸起的尖刺,所料不差的话这是心法境界更上一层楼的标志。 “如果你们想要商讨出个攻防战术来,抱歉,我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留给你们。”木森脚步一塌,在右拳挥出之际青藤锥刺已经凝聚完全了。他与两人仅十米之遥,所以在快步踏出五步之后,凌厉的青藤锥刺已经几乎降临到了两人面门。 两人惊骇,唯有正面对上这个家伙才能切身的体会到此人的强横霸道,那种横冲直撞的攻势,犹如一只出笼猛兽,要么沉静酣息,要么动则便是倾力而出,根本由不得对手有思考时间。 幸好两人也不是初逢战事,只是那一瞬间的惊骇后便迅速做出应对,先是身形向后暴退,暂时拉开距离。然后两人霎时将体内灵力攀升至了极致,不敢有丝毫保留,旋即两人异常默契的作出了联合抵御,分别将各自的灵力向对方合并而去。绝非事先培养出来的心意相通,完全出自于临危之时的本能应变。 因为二人都心知肚明,此刻若是单亲匹马对上木森全力之下的“缠藤旋刺”,即使能够勉强抵挡下来,必然也会落得个战力折损数成的下场,届时木森再逐一击破,两人就彻底无还手余地了。 一道能量气盾在两人身前铺展张开,木森诡异一笑,然后高抬右臂,重重落下。 “嘭!” 巨大的冲击破出廊道之外,湖水激荡,几道丈余高的水柱冲天而起,水草残枝,鱼肉碎末混杂于其中。 两人面色顿时涨红,紧咬牙关,不让喉咙处的腥甜继续涌上来。身前的能量气盾,也随之稀薄透明了几分。 所幸的是,他们成功将木森的攻势抵挡了下来。 只是未等他们喘息,哪怕是半口气,包裹住木森右臂的青藤锥刺再次高高举起,气势不减反增。 “嘭,嘭,嘭……” 一次,两次,三次!层出不穷,如疾风骤雨。 廊道之下的湖面已是一片狼藉,漂浮的杂碎水草和游鱼躯体触目惊心。而处在震波最中心的廊道,更是破败不堪,地砖尽数崩裂,梁柱折断了大半,只剩下小部分还在苟延残喘地支撑着屋顶骨架,不让其彻底坍塌。 尽管两人连连倒退看起来几乎毫无还手余地,但也是为首黑衣人的一种应对策略。十招是吧,那就竭尽全力抵住着十招。十招之后木森便答应今夜不再插手,对这个魁梧汉子的口头之约为首黑衣人还是愿意相信的。 可是天不如人意,下一刻木森陡然暴涨的气势,就让两人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蜉蝣撼树。 “一味地防守退避,只是延缓一败涂地的缓兵之计,一次与十次,都无法改变最后的惨败结果。”木森沉声说,只见他气势一沉,右臂上的青藤锥刺骤然发出一阵碧绿耀眼的光芒,缠绕右臂的青藤,由十寸直径直接暴长至了约莫十五寸的粗壮程度。 “破!” 只闻木森高喝一声,身形一闪而过留下道道残影。当这一次的青藤锥刺落到两人身前的能量气盾上之后,摧枯拉朽,那道本来连木森疾风骤雨的攻势都抵挡住了的能量气盾居然顷刻间崩散成了数十缕灵力气丝。 飘然,湮灭。 一语中的,两人兵败如山倒,身形倒飞而出,砸在了五米之外的廊道拐角处的一根木柱之上。 为首的黑衣人因为实力较强一些的缘故,气息孱弱了几分后并未出现明显的伤筋动骨的迹象。反观另外一个黑衣人,黑布口罩上,一块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一个武师四段,一个刚刚踏入武师境界,十招?或许是高看你们了。”木森撤回右臂,青藤锥刺消散,重新负于身后。 “既然知道有我镇守,你们应该让墨笑来的,听说他也有所感悟,我还以为今晚可以试试。”木森轻声说道。 “手下败将,几十年来你可曾胜过二哥一次?”为首黑衣人站起身,讥讽道。 木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旋即他突然缓缓蹲下身去,伸出双掌轻轻摁在了廊道地面上, “当心了,会死人的。” 第五十章 得失 “老熊,你说木家这些人会把那个铭印师藏在哪里?”一个身形干瘦的黑衣人对着前面的精壮黑衣汉子问道。 两人已经在木家西角范围的院落,挨个别院挨个别院的翻找了好几处了。尴尬的是西角这边的别院大多都是闲置着的,还有就是堆放了一些杂物。所以两人一路近乎地毯式的搜寻过来,却仍是未有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 精壮黑衣汉子继续在前开路,抬手拨开垂落下来的杂乱竹枝,他回答道:“你这个问题问错人了,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藏东西,就更别说有经验去想别人会怎么藏东西。” 干瘦黑衣人扶了扶额头,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想不开,无异于在临近饭点的时候半路拦住一个正往回家途中赶的人说,朋友,你回家吃饭吗?多余程度不遑多让。 前方不远处又是两座小院,其中的一院落内有一座两层楼阁还有花坛景簇,规模不大却也算是别致,另外的一座就要寒酸许多了,一栋类似偏房的独栋一层小屋,门前一览无遗,就连围墙都只是简简单单的木制栅栏。两座院落毗邻相依,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精壮汉子喃喃道:“木家肯定钱没给够,不然雇用设计庭院的那人也不至于这么敷衍了事吧。也有可能建造的时候建着建着就没钱了,嗯,很有可能。” 干瘦黑衣人懒得理会精壮黑衣汉子的疯狂贬低吐槽,指了指较精致的那座院子说:“老熊,那座院子就交给你了,隔壁那座我来。” “为啥?”精壮黑衣汉子扭回头问。 “那座院子看起来就更值钱,说不定是木家某个喜欢清幽静养癖好的人特地盖的,里面啊保不准就有那人的金银珠宝。你不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干瘦黑衣人作势就要迈步往前走去。 可他抬起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落下,前面的精壮黑衣汉子就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找到值钱东西的话我会分你一份的。” 干瘦黑衣人狡黠一笑,嘴角向上弯曲的弧度有些诡异莫测。见精壮黑衣汉子推门而入,他于是转身向独栋的一层木屋方向缓缓走去。 干瘦黑衣人走进栅栏围墙推开木门进入到了小屋子内,正要回身紧闭木门之时,两道寒芒向他劈砍而来,借着窗棂纸外投射进来的月光隐约可以看清,是两柄锋利狭刀。 “自己人。” 就在狭刀即将劈砍至干瘦黑衣人面门之际,干瘦黑衣人赶忙沉声说。 狭刀进攻态势戛然而止,形成一交叉“十”字架在干瘦黑衣人面前寸余距离,握刀之人,一左一右警惕注视着,却并没有收刀的意思。 木屋最里面的黑暗中,有一黑袍身影缓缓走出,在下半身踏进月光中之后,黑袍身影停下了脚步。 “季大师。”干瘦黑衣人抱手对黑袍身影恭敬说道,没有躬身行礼,不是不想,是面前的两柄狭刀挡住了去路。 “木斩火不错嘛,居然安排了你这枚钉子。”黑袍身影“桀桀”笑道。 “季大师,既然提前收到了消息为何不暂且迁移退避,不是小人多事,只是这间木屋与木家整座大院的格局实属格格不入,只要有心人稍加观察,便能轻松发现这‘独树一帜’的存在。幸亏小人多留了个心眼,将这片区域捷足先登揽于负责的搜寻范围之内,这才有惊无险地避免了那些人对季大师的威胁打扰。当真是有惊无险啊。”干瘦黑衣人忧心忡忡道,却也不忘将今晚自己在让此处小屋躲避开行动搜查范围种所做出的卓绝贡献,旁敲侧击地道出说明。 黑袍身影笑着说:“这不有你嘛,诶,你们两个,快把刀放下,满脸杀气的,吓唬谁呢。” 黑袍身影又看向干瘦黑衣人,他招了招手,说:“来,我这还有几张铭印,你带回墨家,很有用的。” 走出木屋后,干瘦黑衣人在路口处等待一直还没有搜查完的精壮黑衣汉子,在约莫十分钟后,终于见到一脸失望而归的精壮黑衣汉子。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干瘦黑衣人问。 精壮黑衣汉子摆了摆手,“毛都没有,那名铭印师的踪迹不见分毫不说,院子里面简直可以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你能想象里面装饰不比外面看来精致半分,却除了家具和一些必要的物什之外空空如也吗?抽屉床垫下我都翻了个遍,毛都没见到一根,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真是大失所望。” 干瘦黑衣人拍了拍精壮黑衣汉子的肩膀,笑道:“算了,想开点,真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也不会放在那里等我们来拿呀……” 正在这时,木家大院的某一角传来了一声鹰啼一般的口技哨声,这是遇到紧急情况的撤退暗号。 “不好,出事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在相约好集结的地点,也就是六人进入木家时的地方,六人先后汇集了过来。 见到受伤不轻的为首黑衣人和他的队友后,其中一人询问道:“怎么回事?” 为首黑衣人低声解释道:“出了点意外状况,我们的行动可能提前暴露了,家族中,有木家的眼线。” 有四人闻言目露震惊,而干瘦黑衣人先是同样的震惊不已,旋即又变成了怒火中烧。可惜,天色昏暗,又有景簇遮蔽光线,所以其余人并未有发觉干瘦黑衣人的异样眼色。 “什么!家族中出现了内鬼?”有人惊疑道。 精壮黑衣汉子一拳砸在地面上,“哪个吃里扒外的混蛋,被我揪出来定要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先离开这里吧,木家已经被惊动了,一大批高手正在四处搜寻我们的踪迹。”为首黑衣人说着,眼神里有一股猎人与猎物身份反转迅速的自嘲苦涩。 墨家自老祖扎根于遥北城近百年来,面临过风雨飘摇潮起潮落何其之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是任谁都没想到,百年风雨都挺过来了,现在却是在内部之中被人打开了突破口,九泉之下的历代先祖若是得知,他日相会时怪罪起来,自己等人,只怕是无地自容。 墨家宴厅内,台下众宾客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台上亭亭而立,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宾客们惊了,木家的人更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一般作瞠目结舌之状。 墨笑几人则是惊讶这小丫头今夜所表现出来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凌厉气势。 唯有玄辰一副尽在意料之中的模样,细细回味着那食盒里的让人回味无穷,流连忘返的美味点心。怪不得玄辰贪吃嘴馋,实在是那一盒有着桃花酥、桂花糕、绿豆饼等等琳琅满目,“不可方物”的点心,太让人念念不忘。 再说回墨青函为何能够轻而易举地斩开那件银光甲,首先当然是墨青函手中那柄“梧桐”的锐利,不是寻常刀剑能够媲美的。先不说镶嵌的聚灵玉,光是铸造“梧桐”所用的材料,哪怕是外行的玄辰,都能看出材料的与众不同。所以也是为什么玄辰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段铁的请求,玄辰知道,打造“梧桐”和“横戈”段铁大师是下了大功夫的。不说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一报还一报还是无可厚非的吧。 其次,那件银光甲也就相当于普通的铁甲中品质较高的一种,虽然能够在普通的铁甲中脱颖而出,但是但凡和一件镶嵌有妖核的护甲,就算是最低阶的一阶低级妖兽的妖核的甲介想必,也相形见绌。斩开这件银光甲很奇怪吗,斩不开才奇怪。 第五十一章 三去其一 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是木斩火,毕竟是一族之长,无论是见识还是心性都要比其他人更加沉稳。 他说:“算数,既然事先说好的,肯定算数。” 木斩火又看向墨笑讥笑道:“墨笑长老生了个好闺女啊。” 墨笑没有理睬木斩火的笑里藏刀,扭头对着台上的墨青函沉声唤道:“青函,下来。” 在外人眼里,一剑斩开银光甲的墨青函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英气逼人,让墨家的颜面得以保全,并且狠狠地扇了处心积虑的木家一记响亮耳光。可是在墨笑眼里,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一举动无疑是变相将自己推到了两家争斗的风口浪尖,这不是好事。 台上的墨青函表现得有些茫然,她预想的是父亲会因为自己力挽狂澜的壮举而骄傲自豪,可是事实却大大相反,知父莫若子,墨青函很清晰地能从自己父亲脸上察觉到有一股愠怒死死抑制着。 “爹爹……”墨青函语气忐忑。 墨笑刚欲继续开口,身旁的墨烈锋插过话来道:“青函,大伯有礼物送你,你下来看看可是称心如意?” 木向冷嘲热讽道:“墨笑长老,贵千金乃是女中豪杰,你该高兴才对。你看,周围的众宾客眼里,哪个不是赞赏有加?” 墨笑目光一冷,直射木向,“喝你的酒,不够后面还有,保证能堵上你的嘴。” “诶诶诶,墨笑长老,我可是好言相向啊,纯属是欣赏贵千金,您可别好坏不吃。”木向说。 墨凌从碗筷底探起头来,“木向长老,什么金玉良言都是虚的,不实在。你看咋们长老,好酒好肉伺候着您,都是实打实的珍馐,怎么到了您这就成了含沙射影了呢。不行不行,是你误会在先,你得罚酒。” “怎么,木向长老觉得不对?那就是您不觉得咱们大长老是话里有话?对嘛,咱们长老就是想敬您好酒好菜,让您吃饱喝足打道回府时心满意足的,不虚此行。那个管家爷爷,再端五坛子酒上来,就放在木向长老跟前吧,桌子上摆不下了。” 木向嘴角抽搐,可是没等他抽搐完,“哐哐当当”,五坛云间醉就摆在了他的脚边。 年迈管家留下句,“木向长老请慢用。” 然后又悠悠然退下了。 木斩生说:“墨兄,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我认为还是一起的好。而且要是全然是我们在毫喝海饮,而你们在一旁冷眼旁观,传出去会让人觉得是你们墨家仗着主人的身份胁迫客人呢。无妄之灾,不好不好。” 墨凌端起身旁的茶水一饮而尽,砸了咂嘴说:“斩生兄啊,不是我不想,可奈何家里管得严,着实情况不允许啊。别说是不醉不归,就是半碗子云间醉,也是决不允许的。 “不像斩生兄你,有庙会东街那边的那座私人小楼阁,躲在里面任你喝个昏天黑地都无人知晓,更别说有人阻挠了。哎,每每想到你的自在惬意,我都羡慕嫉妒恨呐,羡慕嫉妒恨呐。” 木斩生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那座阁楼是他的不久前才暗地购置下来作为自己的腹地,除开几个心腹,就是连自己父亲等人也是不知情。不知道墨凌从何处得知了消息,那天被他发疯似的闯入打砸完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修理好。 一想到这木斩生就恨不得将墨凌手刃抹杀了去,现在墨凌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将那处楼阁的地址曝露了出来。如果说之前木斩生是单纯的想将墨凌一刀斩杀除之后快,那他现在就是想用凌迟之法,一寸寸割下墨凌身上的皮肉筋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凌看见木斩生几乎狰狞得扭曲的脸,他故作惊吓道:“喂斩生兄,你这般凶神恶煞地看我干嘛,我不就向你诉诉苦衷嘛,用不着这样吧。还是说你是同情我,是可恶墨家的条条框框?哎呀,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昂,至少你心里有我,但是这点规矩我还是能接受的,别生气别生气,昂,多喝酒多吃菜,乐呵的。” 木斩生喉咙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呕气声,差点憋出内伤,呕出一大口血来。怎么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墨烈锋将墨青函唤到身边,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精致的粉色雕花香囊,他笑着说:“你伯母在入春后便时常往后山上跑,为的就是采集长势最好的花香最沁人心脾的那批春花,晾晒研制后,做了这个香囊。布料也是她精心挑选的,一针一线仔细缝制完好,可惜她不太喜欢热闹的场所,所以只得交由我转交到你手上。” 墨青函雀跃的结果那只小巧精致的粉色香囊,欢喜道:“等明日青函一定去好好谢谢伯母。” “哈哈,不必这么见怪,喜欢便好。”墨烈锋笑道。 “我很喜欢。”墨青函重重点头。 墨烈锋微笑转回头,他好像记起一事的模样对正面的木斩火说:“木族长,见到台上银光甲的下场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是前段时间,发生在我铁匠铺的一件事,不一样的是,我族铁匠铺的那些铁器,下场要比台上的银光甲还要凄惨上许多。木族长见多识广,府上更是有一名游历过大陆的铭印师,论见识木族长肯定远胜于墨某,不知可否慷慨解惑?” 木斩火一脸迷茫地说:“哦?是有什么不一样?我还以为只是打造时出现了纰漏,莫非有其他隐情?” “木族长不知?”墨烈锋深深地看了木斩火一眼。 木斩火面色看起来十分起码有九分是真诚的,他问:“墨族长此话怎讲?” 墨烈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话锋一转说:“有个难言之请,木族长,贵府上的铭印师见多识广,奇闻异事想必同样见闻过不少,不知可否拜托木族长,替我询问一二,问问那名尊贵的铭印师是否有所见解。若是能够指点铁器破败之谜的破解之法,墨某万分感激。” 木斩火应诺说:“既然是墨族长相求,我如果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不过有言在先,墨族长你也知道,铭印师地位超然,而且大多有些古怪脾性,先不说知道与否,有时候就算是知道也懒得解释。所以墨族长,话我一定带到,只是结果嘛……” “木族长有心墨某便已感激不尽。”墨烈锋说。 木斩火转头望向大门外的夜空,看到月色已经略微向下倾斜了,开口说:“兴致未尽,奈何天色已晚,墨族长,恐怕我等人要先行告退了。” 接着木斩火起身,他又分别环视了一圈墨烈锋五人,问道:“诶?突然想起来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却一直未曾见到墨谷长老的身影,不知……” 墨烈锋皮笑肉不笑地说:“木森长老不也一样没有光临今夜的宴会?” 木斩火似乎觉得合情合理地点点头:“墨兄你不知道,家里不留个人我不放心,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偷小盗起了歪心思,也好歹有人看家护院不是。” 墨烈锋没来由的心头一震,似乎想到了某种不好的结果,不过他极力克制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神色。 “哈哈,说出来还真有些难为情,墨族长千万别嘲笑我一惊一乍,杯弓蛇影啊。”木斩火仰头大笑,大步向宴厅门外走去。 墨烈锋望着踏出门槛的背影,双拳缓缓紧握。 走在最后的木仓柏此时刚好走到了玄辰所坐的位置,他低了低眉,斜撇少年三人说:“我们好像都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玄辰正奇怪,他和肖痕第二次见过木仓柏是在月下楼的厢房,但是他话里包含的显然不止他与肖痕两人。可木仓柏第一次见过林清是在抢夺聚灵草时的自家院落内,现今他说是第三次,那中间的第二次是在哪里。 正在玄辰疑惑之时,木仓柏冷言嘲弄道:“伯母的伤看来是好了,都可以外出走街串巷了。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啊,哪都好,就是胆小怕事一方面随了他那个不中用的爹,到最后还需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他主持公道。” 说完,木仓柏挥袖离去。 玄辰骤然起身,丹田内的所有灵气瞬间运转,气势顷刻间攀升至了最顶点。纳戒之中,锈剑嗡鸣作响,就欲在玄辰念力的驱使下破空而出。 “辰儿……”身旁的肖痕猛然一惊。 同时纳戒内,一念翘着二郎腿嬉笑调侃说:“嗯,气势不错,年轻气盛四个字,此时用在你身上简直淋漓尽致。来,剑给你,将那黄毛小儿一分为二,相信我,绝对很爽,无以伦比的爽。” “不过……”一念的语气急转直下,“杀他不难,可他前面的那几人你该怎样处理?当然,如果你敢赌墨家还有雷战佣兵团肯为了你三人,和他们就地来个鱼死网破,也可以试试。” 一念突然跳起来说:“不对,你还有三次让小爷我出手的机会啊。诶,来来来,只要你一句话,小爷我立马天神下凡,将他们砍得七荤八素,一人两半,绝对分毫不差。” 不等玄辰做出决断,有人不停拉扯着他的衣袖,传来一道心急如焚的声音。 玄辰低头看去,只见林清眼里有泪花闪动。 “辰儿,不可!” 那几人是什么人啊,是可以在遥北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可以轻而易举主宰他们生死的存在。妇人不畏死,但是她无比惧怕面前的稚嫩少年会因为下一刻的冲动而断送了性命,那样,比自己死上千百次还难受。 在这个人间城池,却处处凸显着原始的丛林法则的世界,身位一介肉体凡胎,她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看得比白纸还要单薄。 可是她的孩子不一样,是有望走出这座小城去到外面的世界目染大好风光山河的希望所在。 再者出于一份私心,她是把自己的执念寄托于孩子身上了,以望未来某一天少年踏出那座城门时,也将她的那道执念带出这里,去往更远,更辽阔的地方。 玄辰收回灵气,颓然坐回原位。木仓柏已经走远,出了宴厅外的院子。 “就这样算了?”纳戒内的一念失望的作回原来的躺倒翘起二郎腿模样。 “对你有点失望啊。”一念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林清和肖痕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思缜密的红裙少女察觉到了玄辰这边的异状小步走了过来。 红裙少女轻声问:“怎么了,可是木家那几人有故意刁难?” 玄辰挤出一抹笑容回答:“没有,是我有点不舒服。” 少年的慌话有点拙劣。 红裙少女蹙了蹙眉,稍纵即逝,没有追加询问。很多时候,看破不说破,是可以两全的选择。 不过事情就这样就此作罢了吗?、 天理答应,少爷也绝不答应。 玄辰念力微动,对纳戒内的一念问道:“你擅长使剑,应该知道有某种杀伐果断,一招取命的招术?” 一念先是略感意外,旋即微微一笑。它回答道:“有啊,你想学?白学可不行,小爷我太吃亏了。” 玄辰早有预料,说:“算是三件事情的其中一件,而且你只需要教我必要的要诀,言传即可,无需身教。” 一念顿时来了兴致,蹦跳起身后它说:“成交!” 第五十二章 不解之谜 宴会结束在离开墨家之前,红裙少女将玄辰拉到一角嘱咐道。 “以后你要是想起来找我,就来我家的演武堂,因为之后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准备在那里好加修行。”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少女大多数时间里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身为墨家的一份子,更是大长老之独女,在当下形势动荡的环境里,她到底该以何种姿态待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继续置身事外,躲在家族的和父亲的庇护下,作壁上观家族形势的风起云涌? 少女想了很久很久,觉得这样是不行的。 墨凌、墨清河和墨霄因为此次斗争,差点身陷死局。 少女之所以将自己困于房间之中半月有余,是因为觉得无颜以对。在这个世道,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芸芸众生,皆是平等,以武道为尊。 玄辰点头对少女说:“嗯,我知道了。” 少女点点头。 玄辰辞别少女,追赶上前方等待的肖痕和林清,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下。 少女取下腰间的梧桐,把玩于玉指粉掌之间。从此墨家,多了一个腰佩青玉带的英气少女。 墨家的一间只属于墨烈锋的书房之内,黑衫男子面色沉凝坐在书桌后。 墨笑和墨谷分别坐在书桌前的左右两侧,墨笑脸色和黑衫男子如出一辙,面冷如霜。墨谷则是略显苍白之色。 “没想到祖辈历代以来,坚如磐石的家族内部,居然在我手里,又出现了一次通敌卖族的蛀虫,当真是腹背受敌,我这族长当的,也当真是失败透底啊。”墨烈锋悲愤道。 “现在除了要应对木家下一次的明枪暗箭之外,还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拔除掉家族内的这枚暗钉,当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了。”墨笑说。 然后墨笑又看向对面的墨谷问:“三弟,还有没有其他发现,那个蛀虫可否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墨谷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有一件事情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 “如何?”墨烈锋问。 墨谷说:“当时木森明明是有机会将我和墨复宝长老两人留下的,却在关键时刻突然停手,这让我一直想不明白。按理说,就算他没有十分把握留下我二人,或者说担心我们鱼死网破,可是那个时候木家的援兵马上就快到了,他大可转而求其次,拖延时间便足矣。” “不是我妄自菲薄,完全是当时我二人的状态,木森只要使出六七分实力,一点都没有夸张,仅仅六七分实力,就完全能够做到。” “届时,不光我二人在劫难逃,连分散其余两处的四个长老,恐怕也会被瓮中捉鳖一般,逐一擒获。有家族叛党与他们里应外合,这并不难,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接着,墨谷开始回忆起当时在廊道上发生的细节。 在木森那句“会死人的”话音刚落,他摁在廊道地面的双掌之下,有青绿色的光芒绽放。 旋即,只闻似有竹笋一般的事物在地底疯狂生长即将破土而出,只见从木森身前半丈处的位置开始,有一道尖木地矛破土而出。地矛足有两米之长,形如头尾倒翻过来的打地木桩,几乎要捅穿廊道顶上的屋脊。 木森沉声一喝:“寻天篇下品武技,地矛追魂!” 紧接着,又是一道地矛,两道地矛……十道,二十道! 如雨后春笋,拔起而起,连绵不绝。 墨谷与墨家的账房管事墨复宝,皆是面露惊骇,眼见层出不穷的地矛如蝗虫过境一般向他们袭来,转眼就距离自己二人近在咫尺。他们才真正醒悟道木森的那句:当心了,会死人的。 是真的会死人,而且会死的很凄惨,洞穿之痛,不虚多加遐想,绝对是生不如死。 墨谷当先反应过来,伸出手一把提住已是伤势不轻的墨复宝的衣领,直接拖拽着向后暴退而去。 就在他们离地而起的半刻之后,三道地矛瞬间将他们先前所在之处洞穿出了三个巨大窟窿。 被提起向后暴退,面向却还朝向先前还算完好,此刻却已是满目疮痍画面的那处廊道,墨复宝目睹全程,惊骇得几乎失神。他不敢想象,若是稍微晚上一丁半点,或者说墨谷稍微反应慢上别说一拍,就是半拍,那么他,就成了一具,不是很完好的尸体了。 任由墨谷提着他左右横跳,在后方晃荡摇摆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的墨复宝,看起来狼狈至极了。 地矛穷追不舍,饶是墨谷在梁柱之间横跳躲闪,也无法挣脱甩开。如同蚀骨之蛆一般,骇人的地矛尾随其后。 墨复宝此刻左脚有鞋,右脚却是裸露的,原来是有一道地矛,险之又险地,只将他的一只鞋子穿走留下了。 地矛追魂,真的不是为了霸气唬人而夸大其词,实至名归,对得起“追魂”二字。 眼见已经快被逼退到了廊道尽头,似乎今夜的行动就要无功而返了。 墨谷突然勃然大怒一般,先是一手将提在手上的墨复宝一把甩出,跑向他们进来时的一处草坪上。旋即愤然转身,一股澎湃的火红色灵力瞬间席卷全身。 “云开篇上品心法,炽焰焚原!” 陡然间,墨谷周身熊熊烈火升腾,整个人就好似被火焰包裹一般。黑发飘摇,衣袖猎猎作响,一旁的梁柱都被染上了几簇火苗,燃烧了起来。 “云开篇中品武技,吞火刀。” 墨谷双手一合,一前一后做握刀状。只见前一刻还在墨谷周身席卷升腾的炽热火焰,下一刻就如蛟龙吸水一般,全部涌至了墨谷双手之处。 火焰从墨谷双手掌心处开始向外蔓延,渐渐凝结成刀刃状,而后,一柄六尺长的火焰半月弯刀,赫然出现在了墨谷双手握合之处。 以火为材,吞火而成。 吞火刀! 墨谷先是脚尖点在廊道旁的木栏上,身形向后略处两米距离。 然后在半空之中转身,直面崩裂廊桥而来的追魂地矛。 “若是今夜被你逼的抱头鼠窜,传出去老子还要不要在遥北城呆了!” 墨谷怒喝一声,就同手中火焰弯刀一般,烈焰滔滔。 双脚落地,追魂地貌已经距离墨谷只有三尺余距离。墨谷脸色狰狞,抬刀,劈砍,当空猛然挥下。 追魂地矛恰好更进一步,火焰刀刃落下,两者霎时相会。 铿然一声。 以墨谷挥刀而下的一道直线,直至廊道的拐角处,一抹炽热红光掠出。整座廊道都剧烈震颤,下一刻断木四处飞射。有地矛的,有廊道栏杆梁柱的。 而廊道地面,出现了一道宽约一尺,直达廊道拐角那头的近二十米长的贯穿裂缝。低头一看,可以看见下方湖面上掉浮的碎屑,和燃烧起来的残破木块。 墨谷身前,断裂横倒的地矛遍地都是,如同被一刀拦腰斩的春笋,先前还咄咄逼人的地矛,此刻已经被吞火刀一刀斩得略显落魄凄惨。 这一刀,威势却也客观。 墨谷满头大汗,收回灵力,火焰吞火刀消散,他双臂一垂,显示已是精疲力竭了。这一刀足够惊世骇俗,也足够将他所剩不多的气力几乎全部消耗殆尽。 从起初的躲避防御,接连承受了木森枪林弹雨式的猛轰,再到后来的逃窜,最后是现在的倾力一击。消耗太过巨大,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全神贯注,紧绷状态之下气力消逝速度堪称恐怖。 况且还要留下些许的心神去留心廊道之外的动向,提防是否有问声而来的木家援手。 好在结果还算尽人意,勉强抵挡住了木森的一轮迅猛攻势,不至于落个狼狈如过街老鼠,只得抱头鼠窜的下场。 只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对面的木森突然双臂一震,如岩石一般的肌肉再度一暴涨,摆随着这一系列变化,他摁在廊道地面的双掌掌心处,那股青绿色的灵气如沐春风一般,气势不减反增。 墨谷抬头与他遥遥一对视,看见了木森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旋即,如临大敌。 墨谷由不得暂且调息体内紊乱的灵力,脚下猛地发力,浑身解数地向后腾飞而起。 就在他双脚离地的那一刻,新生的地矛冲天而起。威力巨大犹胜先前,直接将廊道刺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如果说先前的是雨后春笋的话,那现在的就近如暴雨梨花一般了。 轰然一声。 廊道崩断,断壁残垣砖瓦碎屑,纷纷砸落向下方的湖面。 等到墨谷险象环生地闪出廊道,再回头去看时,断裂的廊道正缓缓向湖底沉去。 墨谷望向对面,木森站在廊道屋脊之上如一尊铁塔而立,气势雄伟,居高临下地看了墨谷两人一眼。 饶是强弩之末,墨谷也仍是驱使最后一丝丝的灵力做出御敌姿态。可以站着死,绝不躺着活。 却在此刻,不远处有十余道火光亮起,正向这边快速移动。 是木家的援兵到了? 此刻,木森根本不需要多大费周章,只需稍稍拖延等待后方的木家之人到来,他们二人,除非背脊生翼,否则,在劫难逃。 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木森突然收回灵力,在墨谷诧异的目光下,转身缓缓离去了。 这是? 墨谷一头雾水,眼见木森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之后,就有了墨谷发出撤退暗号,与剩余的四个长老在约定地点集合后,撤离出了木家。 第五十三章 金色双瞳 听过墨谷的讲述,墨烈锋和墨笑皆是陷入了沉思。 在他们印象中,木森是个痴迷于武道,性格磊落的汉子。虽是对立一方,墨笑更是与他彼此视为宿敌,大大小小的交手不下二十次,但也是欣赏木森的干净利落的性子。所谓的同流合污一丘之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呈现。 但是,在关系到家族利益的面前,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夜是墨家对木家的攻势手段,在这样的一个前提之下,真的就是单纯的因为性子太直,一根筋? 至少从墨笑对木森的了解来看,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木森性子虽然直来直去,但也仅是建立在不会去使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光明磊落而已。绝非愚“直”之人,恰恰相反,他的心思缜密完全不逊色木家,包括他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 那么他今夜放虎归山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人绞尽脑汁地反复推敲了各种可能后,结果都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此事暂且先放一放,车到山前必有路,时候未到的话,任我们怎么想都恐怕无济于事。相信之后会有机会接触答案的,所以当下我们最应该着重留心的,还是家族中出现的那颗暗钉。”墨烈锋出声说道。 墨笑和墨谷收起思绪,点了点头。 “今晚行动的六人,排除老三,其余五人都需派遣心腹秘密调查。只要是只狐狸,总会出狐狸尾巴的。”墨笑说。 “派遣调查的人员也要严加筛选。出发之前他们无人都全部待在议事大厅内,期间没人离开过。所以我推断,肯定是还有其他人里应外合,负责将消息传递出去。”墨谷捏着下巴,面色凝重地说。 墨烈锋点头说道:“嗯,此事我来安排吧。” 然后他对墨谷说道:“老三,你下去休息吧,好好将伤势调理好,之后会很忙的。” 墨谷没有矫情,起身告辞离开。 墨谷走后,墨笑深色古怪地问:“大哥,你该不会?” 墨笑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惨淡无光。 墨烈锋嗤笑一声:“呵呵,我要是连老三都怀疑,这个族长位置还是不坐算了。让他早些下去休息,真的就单纯是让他早些下去休息。” 墨笑松了一口气,脸色这才好转了回来。他余光瞥向房门那边,窗外,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放心地离去了。 “内奸,内奸……”墨烈锋轻巧桌面,呢喃道。 然后他拾起桌边的一本黄色古朴书籍,翻开一页,低声说:“唉,还是得麻烦他老人家出山相助啊。” —— 西方的繁华异度,某处人迹罕至的万里缥缈迷雾之中,隐秘着一座村庄,村庄绵延辽阔,无边无际。这里居住的村民,稚童皆双目炯炯,灵气缠身不散;女子妇人皆肤白貌美,不见皱纹沧桑;青年皆精装彪悍,龙行虎步之间皆与天地共鸣;白发老人,或是鹤发童颜,或是精神矍铄形老而气盛壮年。 这里,宛如一处人间仙境。人们尽着白衫白袍,与云雾同行。 在村庄的某处,一扇只供一人通行大小的木门前,迎面走来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衫男子。男子体态修长,器宇轩昂,目空一切。他径直穿过木门,一阵水波似的涟漪在木门间晃了晃,男子旋即消失不见。 穿过木门的男子,来到了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一座天宫。 天宫有万仞后山,后山有千里镜湖。 男子几个闪身,徐徐飘落降下镜湖岸边的一座琼台之上,站在一步前的那个白袍老人身后。眼眸深处藏有恭敬,眼眸之外却不卑不亢,昂首挺立。 “相遥万里传讯我回来所谓何事?”白衫男子略带质问,问。 白袍老人似乎是习以为常了男子的倨傲,淡然说:“九乾融脉经,即便是纳入我族万年来,也是足以排进前十珍稀的机缘。你成功破镜进入天阁挑选证道契机之时,是我动了一些手脚将其送入你手中。你若是将其吸收,他日虽依旧难以跻身那处无上止境,但迈出一步还是不足为虑的。” 白袍老人眼眸出现了一抹感伤,“当年那场死局,即使你参与其中又如何,无非是多死一二人的差别,根本无济于事,你又何须愧责?” 男子说:“他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所以不仅舍了大道不要,连五百年的生命本源也双手奉上了?” 男子沉默了。 白袍老者不留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五百年的生命本源啊,意味着你的境界将面临五百年的原地踏步,那么这五百年,他们可以酝酿无数的手段将其暗中抹杀,其中利害,你不会比我不清楚。” 男子说:“时至今日,我依旧不为我的这个决定后悔。” 白袍老者苦笑一声:“若你不是我儿,或者换做千年之前的我,你今日必然形神俱灭。” 男子却依旧面无改色,“可惜了。” 白袍老者向前走出几步,来到琼台边缘的玉栏前,地下目光凝视着脚下的镜湖,终归是做出退步,说:“天池将提前百年开启,给你一年的时间,处理好一切,回归宗族进天池沐浴,重修五百年生命本源。” “我需要两年。” “多给你半年,再敢得讨价还价,我立即将你从白族除名!” —— 遥北城东面有一条街巷,叫寻药巷。巷如其名,从巷口到巷尾,遍布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药铺。取名寻药,故求药便来此巷寻。 寻药巷的末尾,则是遥北城最大的药铺兼医馆,翠春阁。 远远一看,即使是黑夜里,也依稀能够看见那座通体翠绿的阁楼。阁楼门口有两根柱子,上面爬满了碧绿的藤蔓,随处可见的花蕊点缀在藤蔓之间,花蕊中,有淡淡的银光亮起。看起来不像是普普通通的花草。 据说无论是翠春阁阁楼外面,还是里面,墙长长出的植被都绝非寻常的花花草草,每一种都是可以作为一样药材。越往阁楼里面,墙上的植被长势越葱郁,药材越珍贵。 阁楼二楼的一间房间里,有一身材曼妙的女子正站在柜子前,伸出青葱玉指细细清点抽屉里的药材。 一席淡紫色的纱裙,身形纤细修长,青丝由一根红色发带轻轻一束,淡雅清幽,眉眼如黛,面容是出尘般的清纯可人。沉鱼落雁,不过如此。 只是她面色有丝病态的苍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气血淡薄所致。 她合上标签为“木芷”的抽屉,莲步轻移,拉开标签为“水莲”的抽屉。 有一老者推门而入,白衣静雅,一副医者仁心模样。虽说是老者,但只是须发皆白,故而显得苍老,面目其实还称不上了有多风烛残年。 老者,是翠春阁阁主,柳春风。 “青明,怎么还没有去歇息?”柳春风对着柜子前的素衣女子说,眼神里,忽明忽暗的藏着一抹炽热。 如此佳人,谁人不心怀觊觎? 哪怕是名其曰……养女。 青明没有回头,语气淡然地回答道:“整理整理药材,待会再去。” 柳春风呵呵一笑,说:“这种零碎小事让小黎丫头她们去做就好了。” 素衣女子答非所问说:“墨家那小子能下床了?” 柳春风据实回答道:“醒了,但是下床还有些困难。” “那就是没事了。”素衣女子合上抽屉,再次拉开下一个。 “想来是没事了。”柳春风点点头说。 素衣女子语调抬高了数分,说:“既然你因此承了墨家的情,那你我的交易,也希望你铭记于心。” “这是当然,青明,义父难道是那种会出尔反尔之人?”柳春风不经意地向前移了一小步,注视着素衣女子曼妙背影的眼神,像是“伤心”,却仍是难以掩盖更深处的浓烈火热。 “义父?”素衣女子莞尔一笑,红唇轻轻勾画而起,浮现一抹魅惑众生的妖艳之色,在那张清纯如碧波流云的面容上,亦如一点殷红绽放于匆匆青绿丛间,不是倾城,是倾国。 “你先出去吧,老人家应该多注意休息。一些不该想的事,还是莫要牵肠挂肚的为好。伤心,也伤身的。郁郁寡欢,很容易酿成郁郁而终的悲剧的。是吧,义父?”素衣女子笑里又噙着一丝戏谑,说道。 柳春风顿时脸色涨红,想起先前心湖间,那一闪而过的不堪入目的画面,只觉羞愧难当,当即转过身,仓皇离去。 “你早些歇息。” 柳春风留下一句嘱咐,正要关上门时,里面又传来了一声幽幽然,杀意如万年玄冰般寒冷刺骨的话。 “下次再有这种肮脏眼神,我挖了你的双眼!” 柳春风身躯一颤,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如坠冰窟,满脸冷汗。 重新只剩一人的房间内,素衣女子春葱玉指轻轻一推,合上抽屉,旋即,身影缓缓消散。 等到那席曼妙素衣身影再度显现时,已经来到了遥北城的某处天际。 “你给自己穿的这身龟壳,未免也太随意了一些。” 有一道白色身影凌空而立于素衣女子身后的十丈远外,面如冠玉,剑眉星眸。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风声静止,水流凝滞,这方天地,仿佛都被他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素衣女子拂袖掩嘴一笑,“白公子,你来啦。” 只是下一瞬间,也未见白衫男子跨出步子,可是再见到他时,他已然出现在了素衣女子身前。 手中,多出了一个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白嫩脖颈高高举起,本就白皙的脸色顿时变得雪白一片。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天地,噤如寒蝉,遥远的妖兽山脉,有一头百丈身躯的红瞳青牛,匐匍在地,浑身剧颤。 素衣女子却是波澜不惊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说:“相信,白公子的手段小女子虽然未曾亲身领教过,但是耳闻目睹啊,手起刀落千万次,从未见您眨过一次眼呢。” 白衫男子自然不认为她就这样惧怕屈服了,相反,他很清楚,她根本没把这点手段放在心上,半点都没有。 因为,她拥有一手旷古绝今的偷天换地之术,堪称当世之最。 “你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白衣男子掐住素衣女子的五指稍稍一用力,素衣女子嘴角顿时渗出一道血丝,如花凋零,却更显妖艳众生。 “你说呢,当然是为了那少年手上的那枚小巧好看的戒指呀。”素衣女子娇声一笑,旋即,她的一双动人心魄的双眸之中,突然绽放出一抹诡异的金色光芒。 下一刻,白衫男子五指之间,已是了然无物,只剩下了虚空。 白衫男子收回手,丝毫不觉意外地望向前方,五丈之外,如鬼魅般缓缓显现的那道迷人心魄的柔美身影,不是素衣女子又是谁? “白公子,难道你不想吗?” 白衫男子面无表情,脚下的水流开始潺潺流淌,一阵清凉晚风袭来。 他的身影,也紧接着随风消逝而去。 “若你敢心怀叵测,我定出手将你斩杀。想要捏爆那双花里胡哨的眸子,不容易,但不代表我奈何不得!” 天地间,空落落,只剩下了素衣女子一人。 女子突然跺了跺脚,一副娇羞嗲怒的模样。 “哼,不解风情,不解风情,以为光凭有副好皮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当心娶不着媳妇的。” 素衣女子轻轻揉了揉白皙粉嫩的脖颈,“下手没轻没重,怜香惜玉四个字,被你吃了不成?” “还说什么要捏爆……呸……呸……” “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天底下你能找出来第二双?” “表里不一,道貌岸然,分明就是个粗鄙至极的草莽汉子!” …… 寥寥星空,有一美丽女子,在那里絮絮叨叨,埋怨诅咒了百十来回,孜孜不倦。 第五十四章 木斩火的棋盘 木家那座木屋下的隐蔽密室内,黑袍季风站在一尊漆黑云炉前,云炉内火云叆叇,有奇异事物在火焰中心翻腾。 “貌似昨晚的布局结果不是很理想?”季风笑问道。 他身后的青袍男子木斩火,此时脸色有些难看,沉声回答:“出了点小意外。” “小意外?”季风戏一笑道。 “这都算是小意外的话,那大意外是什么?不会是等到整个木家没了,才算是大意外吧?” 木斩火无言以对。 季风往云炉内继续注入了一些灵力,见火云翻涌得更为剧烈之后,才说:“我让你那个……应该怎么说来着,哦对,眼线。” “我让你那个眼线带了几枚铭印回去,防患于未然嘛,也不能太指望你们。” 木斩火抱拳致谢:“多谢季大师。” 季风背对木斩火摆了摆手,自始至终未曾回头看木斩火一眼,“别谢我,要不是我心中自有谋划,你以为我愿意趟这趟浑水?我可没那么闲。还有,让我给你们擦屁股这种事,以后少让我干,恶心。” “是。”木斩火微微躬身,目光里却蓦然出现了一抹狠辣。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长,此时却低声下气,四处卑躬屈膝。况且面前之人,若是抛去身份不论,只说武道实力,木斩生绝对有信心一招之内便可将其斩杀了去,比捏死一条臭狗还容易! 木斩火突然告辞说:“季大师,族内还有要事等待我去处理,所以还请恕我无法久留。” “去去去,搞得我好像有多不舍得你似的,又不是春光乍现的美娇娘,哪来的自信。”季风鄙弃道。 “季大师所言极是。”木斩火尴尬陪笑,“那我先行告退。” 说着,木斩火便往通往密室上方的楼梯走去。 在踏上楼梯的第一节时,身后的季风突然传来一句似劝诫,实则绵里藏针的警告话语。 “木族长,成大事者,某种妇人之仁,有时是可以不要的。一些潜在的隐患,当断则断呐。” 木斩火双全微攥紧,不留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说:“多谢季大师提醒。” 这一次木斩火没有做躬身抱手,而是面无表情,说完,就继续踏上楼梯向上走去。 离开木屋之后木斩火来到木家的后山,在茂密的竹林一处,一个蓝袍中年男人正在那来回渡步,神色焦急。 见到走来的木斩火后,蓝袍老人快步走来,不等木斩火开口,蓝袍老人便怒然咆哮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墨谷他们安然返回了墨家?木斩火,你是在将我往火坑里推!” 木斩火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蓝袍老人唾沫星子四溅。 “这样一来墨烈锋他们必然会加强戒备,同时想方设法从当晚那六人当中揪出我来,你告诉我,之后我还如何行动。还是说老夫的生死在你眼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等到蓝袍老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发泄完胸腔中的愤怒。 木斩火才说:“只要是计划,就必然会有出现差池的可能。比如墨家,谁会料到有你这枚棋子安插于他们的心腹地带?换之我们,亦是如此。百密一疏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可是因为你的疏漏,你的棋差一招,就很可能会搭上我的一条性命!木斩火,答应跟你合作,是因为利益相关,不是要做你卖命的死卒。少跟我讲什么百密一疏,那是你的事,后果自负的道理,你难道不懂?”蓝袍老人怒然反问。 木斩火淡然地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抹除痕迹。这件事情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之后我想办法从中协助你隐藏身份,确保万无一失。若实在不行之际……” 木斩火顿了顿,“你的那枚心腹,可以考虑用来当替罪羔羊。” 蓝袍老人怒意稍歇,诚然如木斩火所说,继续在此时上纠缠也是于事无补,如何亡羊补牢才是当下的首要之事。 蓝袍老人想了想,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将之遗弃。” 木斩火点了点头,“嗯,于情于理,的确都需要慎重抉择。” 蓝袍老人面色沉凝,不到万不得已,自己那枚举重若轻的棋子,他绝对不想舍弃。不是妇人之仁,他是真的不舍得。 培养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要花费的代价太过巨大了。而且,想要再重新培养,先不论代价多大,就是机会,都几乎渺茫。人这种会用心思考的动物,多心是必然,一心是极难。 但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关头,为求自保,又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周全更为重要的? 木斩火想起一事,问:“季大师给你的那几枚铭印,你是怎么打算的。” 蓝袍老人略作思量后,回答道:“等到时机成熟吧,现在形势太过险峻,不宜下手。” 木斩火点了点头,“嗯,是要谨慎一些。有点好奇,这一次该会是什么效果的铭印。” 蓝袍老人难得地露出了奸诈笑容,他说:“我猜想,肯定比当初的‘磁钝印’更猛。” “哦?怎么说?”木斩火好奇地问。 “你想啊,一个一张,一个五张,光数量上就是压倒性的优势。”蓝袍老人满脸在理地说。 木斩火竟然无言以对。 “白天出来就不怕暴露?”木斩火问。 蓝袍老人摆了摆手,“灯下黑。” 木斩火不置可否。 “不过,你身边的那颗炸弹,是不是也得想办法尽早剔除,别怪我没提醒你,昨晚的事情要是再有一次,我……” 没等蓝袍老人说完,木斩火突然勃然大怒,一股雄浑灵力在林间炸裂开来,摧枯拉朽,周围直径一米范围内的青竹,尽数崩裂折断。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木斩火没来由的暴喝道。 蓝袍老人虽然被木斩生的灵力威压惊骇得心跳如擂鼓,但仍是强忍着惧意回击道:“只许州官放火?木斩火,你什么意思!你的兄弟情义就重如泰山,老子的命就连鸿毛都不值?木斩火,你别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你身边待着一名铭印师,你以为老子稀罕给你当内鬼?本以为你是个为成大事不惜一切的枭雄,原来还是个心慈手软的小人。” 木斩火五指骤然握紧,他沉声道:“杀你,不过是将我族行一年的路程延长到了两年,虽然过程漫长了许多,但是结果还是不会变。而且,你怎么知道我能制造出你这枚棋子,就制造不出第二枚来了?千万别自高自大,后果对你只坏不好。” 说完,木斩火见蓝袍老人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渗出水来,于是他补充道:“答应你的,事成之后一分不少。还是那句话,昨晚之事是个意外,只是个意外而已,之后,我会尽可能地提前排除可能的隐患,你只管放心便是。其余的嘴,忍住给老子闭上!” 蓝袍老人冷哼一声,怒然转身离去。 木斩火不为所动地目送蓝袍老人离去,他根本不担心因此两者之间的合作就会作废。 那人的野心很大,欲望太强,强大到现如今能够承载实现他的目的的,纵观遥北城,仅仅木家一家而已。不是木斩火狂妄自大,不单单是因为实力,更因为,在这座边陲小城里,有相同强大欲望的,也是只有他木家一家而已。 既然殊途同归,谁会轻易地因为三言两语就舍弃一个再良好不过的同道中人。 更重中之重的是,这个代价,木家承担得起。而他呢?一个小小的昏庸老蹩脚,自己不但可以将他随意揉捏,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时,自己再稍微向墨烈锋简简单单的那么一点拨…… 呵呵,只怕他还是在劫难逃! 木斩火越想越有趣,只有和这种无退路可退的人合作,方才能易如反掌地将他演变成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 那般,还不是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木斩火仰天大笑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木森的夙愿 木家有座别院小楼,是专门建立所为木斩火、木森和木向三人秘密议事的之处。 此时小楼内,木森和木向两人正襟危坐,气氛有些安静的诡异,木向面色凝重,木森稍微好一些,只是频繁端起手边的茶水饮上一口又立即放下。 所以,寂静的小楼内,除了偶尔传来的瓷器碰撞声响,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又过了许久,按捺不住的木向终于开口说。 “二哥,待会大哥来了你态度千万让着一些,他此时恐怕正在气头上,你悠着点啊。”木向面色有些忐忑。 木森淡然地对着杯中茶水吹了吹,杯中茶水已冷,茶叶已沉,所以除了有道道浅浅的波纹,这一口气并未带来太多的变化,“我有我的理由,并且觉得并无不妥,因此,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木向哑然,得,自己的苦口婆心,算是白瞎了。 有脚步踩踏在青石上的轻沉声音传来,木向转头望去,起身恭迎道:“大哥。” 木斩火面无表情,简单地对木向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正前方的上位前,拂袖而坐。 “三弟,有多少座别院被翻动过?”木斩火问。语气和神态皆是显得极为平静,平静得甚至让人寒毛颤栗。 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木向有些如坐针毡了,他回答道:“大哥,总计二十三座。” “丢失了什么没有?”木斩火仍是不平不淡地盘问。 木向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我的亲大哥,我的好哥哥,您老就宽宏大量,别考验小的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吧?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有座院子少了个门栓。”木向说。 “门栓?”木斩火疑惑地问。 “想是其中的某个贼人,嫌麻烦就直接将门栓扯下来丢了。”木向说。 木斩火竟是苦笑的摇了摇头。 笑了?居然笑了?木向这下子更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大哥,要……要记录在册吗?”木向颤颤巍巍地问。 “既然你说了,就记下吧,有机会向他们讨要个新的来。”木斩火打趣地说。 木向连连点头说是。 木斩火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抿了一小口,可能是觉得茶冷掉了有些苦涩难咽,便又放回了原位。 “先前进来听闻二弟说,二弟有自己的理由?”木斩火突然目光直直看向木森,笑容别有意味地问道。 木向低了低头,背脊都弯下了一些,不敢去看木斩火那看似平白无奇,实则暗藏凌厉的逼人目光。 而木森,面色如常地转头与木斩火对视,他轻声询问:“大哥想听听我的理由?” “不妨把你的道理出说来听听。”木斩火点点头,慵懒地背靠在椅背上,露出倾耳拭目模样。 “大哥,二弟认为,应当放弃对墨家的攻势,两家签订契约,不再争斗,起码近百年之内,和平共处。这样,家族就有更多的时间……” “这就是你的道理?”不等木森说完,木斩火打断道。 “这些年里,你不问家族事务,我不强求,任由你全心潜修,钻研武道登峰。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就是你的潜修的成果?木森,你太让我失望了!”木斩火说。 “大哥就铁了心要与木家水火不容?”木森问。 “不是我,我历代先祖,是百年来木家上下所有族人的心结所在。”木斩火义正辞严地说。 木森笑问:“百年来的所有族人?大哥,你何来的自信以偏概全?” “木森,你大胆!”木斩火突然怒不可遏地怒喝道。 木森没有理会木斩火的滔天怒意,继续道:“纵然是历代木家族长的心结,那那些族人呢,上到跻身武道,踏上修行之路的族人,下到凡人之躯,一生无缘修炼的那些族人,真的就人人愿意过这种刀剑相鸣的生活吗?” 见木斩火没有回答,木森继续说:“先不说那些凡人之躯的族人,纵是远远观望武者之间的生死搏杀都心惊胆战,更别说参与到其中的厮杀。” “就是那些有幸跻身武道修行的族人,真的就希望每日都想着如何才能将敌人置于死地?” “杀伐争斗,本就是上好的修行手段!”木斩火说。 “可大哥你所教导的是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修行,还是修炼阴谋之术?”木森质问道。 “这是两族斗争之间的必要手段,为的不仅是达到目的,更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族人流血。”木斩火说。 “自建立木家的开山老祖以来,木家就再未有人能够突破武师桎梏,抵达那所谓‘御灵壁垒’的武将境。是什么原因?究其根本,还不是两族的争斗消磨了族人太多的时间精力。修炼一途,本就只争朝夕,惜时如金,可是一心留恋武道,一心还需兼顾家族斗争,无法潜心修炼,如何登高攀援?”木森说。 “若我能吞并墨家,就可以将遥北城的所有资源尽握于手。届时,木家声势必然水涨船高,假以时日,我木斩火,必然能够成就武将之境,甚至有望超越那位传说中高高在上的老祖!”木斩火微微昂首,目光之中似乎有雄鹰展翅。 “待我晋升武将之后,莫说是遥北城,就是周边的那几座碍眼的城镇,我也可以一举并吞!有了庞大资源支撑下的木家,何愁无法蒸蒸日上?” 木森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也是所有人都没有犹豫过的一个问题:“可是万一在我们与墨家争斗正焦灼,也恰好两败俱伤之时,周边的那几座城镇突然进犯呢?” 木斩火收敛视线,看向木森。他有些好奇,但绝对不是好奇木森能说出什么独到的见解。而是好奇,那几座从未放在自己眼里过的小城,能够被木森烘托得可以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木斩火早已认定,当下的木家,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时期,也是最有可能改变遥北城双雄割据格局的时期。虽然他还未能够超越那位实力抵达武将级的老祖,但是他有一位手段卓绝的铭印师相助。论季风在两族斗争中能起到的作用,比起单纯的一名实力强大的武者,何止巨大数倍。 所以,木斩火根本有恃无恐。他早已笃定,在动及木家根本之前,便足于将墨家置于苟延残喘之境地。所谓的会有人趁他们病要他们命的悖论,不过是木森杯弓蛇影罢了。 “为何日暮国有暮云三宗并立之势,而不是一宗独大?三宗开宗立派至今数百年岁月,不曾有一宗胆敢铤而走险,试图倾举宗之力完成三宗一统,或者说凌驾整个日暮国?因为除开三宗之间的明争暗斗,更大的威胁是日暮国周边的诸国百宗的虎狼环视。” “又为何日暮国皇室要对暮云三宗毕恭毕敬,一个权势君临万千郡都的皇室,却屡屡被几个山上宗门骑在头上作威作福?难道日暮国皇室就甘心如此,处处受制于人?” “不是的。只是相对于所谓的权势,所谓的天下一统,皇威浩荡,皇室更需要暮云三宗替他们在日暮国边境竖起一道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 木斩火大袖一挥,出言反驳道:“那是因为他们畏惧不敢,但是绝非不想!倘若三宗,包括日暮国皇室,这四者之中,但凡有一者能够拥有和我们昨晚一样的机会,如果只需一晚,就一晚,便可以同时废去其余三者的左膀右臂。你说,谁会任由大好机缘从自己眼前流逝,又有谁还会顾忌那所谓的虎狼环视?” “唯有先解决内忧,才可以无后顾之忧地直面外患。二弟,难道你一定要一意孤行下去,为了守住你那所谓的本心,就置家族基业于不顾?你别忘了,你是木家的大长老,肩负有百余族人的大道前程,一举一动,都必须以宗族利益为前提!” “你现在不是在质疑我,而是在质疑历代木家族长的理念,都是错的!” 木斩火伸出一指,气愤到颤抖地指向木森,震声道。 “墨家,我吃定了!” “大哥!” 木森突然起身,面朝木斩火单膝跪下。 “若是大哥执意以一统遥北城才是木家涅槃的根本,认为二弟坏了家族的大道,是家族的罪人!就请,成全二弟,让我去到九泉之下,与先祖认错赔罪!”木森目眦欲裂,悲愤欲绝。 刹那间,风声大作,木斩火头顶上空,有一盘根交错的古树凝聚而成,悬立半空!古树枝干乌黑,像是焦灼之色,但其中生机盎然,因此带给人几分妖邪之感,最为古怪的,当属那簇郁郁葱葱的树叶,不是寻常的青绿之色,而是同样也通体的漆黑,但是叶脉纹理却又是瘆人的血红,犹如鲜红血管。 这样一来,整棵树给人的视觉冲击就是,一丛漆黑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鲜红血丝。 “大哥,不可以!”木向惊骇起身,满头冷汗喊道。 木森双眸一闭,头颅重重往下沉去。 木斩火头顶上空的古树,树枝剧颤,气势不见锐减分毫。 这是便是木斩火修炼的心法,木家最上乘的一卷,超脱下品范畴,跨入寻天篇中品门槛的,噬生之木! 木向心急如焚,生怕下一刻木斩火就会运转灵力,一掌轰在木森的天庭之上,血溅当场。 他再度喊道:“大哥,三思啊!” 阁楼内的空气几乎都要凝滞了,死寂一般,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木斩生才叹息一声,无奈收回灵力。 带着几丝妖异气息的古树,缓缓消散。 木斩火肃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将他交给刑老处置,在他没想明白之前,就一直在地牢呆着吧。” 木森双臂无力一垂,面色颓然不堪。 木向则像是如卸掉了千斤重负,掌心满是汗水。 “二哥,你这是何苦啊?”木向悲怆问道。 木斩火不理解木森的想法,他同样也不理解,相信绝大多数木家的族人也不会理解。因为两族之间不是新仇,不可能是三言两语的各退一步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 近百年的积怨,早已是在人心之底根深蒂固了。 木森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只为家族能够迈出这方天地,而不是永远在这座小城里,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