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我要你爱我了么》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时隔一年多诈尸了。 有一点存稿,不多。 先隔日更。以后再说。 不及 舒黎锁好门,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刚好00:30,跟以往时间一样。 此时此刻,这条名叫欢喜街的街道早已陷入安静,路上几乎看不到人,路过的车辆也少有,幸而有橙黄的路灯搭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让舒黎眼前的景象显得不那么可怕,当然,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害怕。 树上的树叶已经金黄,地上还有不少落叶,给夜晚增加了不少萧瑟之感。毕竟,已经深秋了,冬天就快来了。 相比起眼前的萧瑟,舒黎视野的尽头霓虹闪烁,时不时还有微弱而节奏强烈的音乐声和人发出的怪叫声传来。 这样的反差舒黎早已习惯。她收回目光低下头,双手插*进大衣衣兜里,右手摸出耳机左手摸出手机,插好耳机打开播放器按下播放键,又把手机放回衣兜再把耳机戴进耳朵,凭感觉走路,专心听歌。 回家的路,她一直都不喜欢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 舒黎从店里走回家要将近半个小时,其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她需要路过一条酒吧街的后街,所以,少有例外的,她经常都能看到各种各样“有趣”的场景。 于是,每次在晚上走进小巷之前她都会做足心理准备,有的场面,就算她再淡定也没有办法淡然视之。 当然,她也不是非得走那条路不可,甚至走大路的话还能节约三四分钟能够早点到家,而她之所以还是走那条路,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拐弯罢了。 换一种直白的说法就是,她习惯了,懒得改了。 眼看着就要走出巷子了,舒黎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因为有所准备,她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迅速用手扶住墙,将持续下坠的重心强行往回扯,用力往前踩了两步终于阻止了身体和地面亲密接触的趋势。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直起腰回头一看,发现刚才绊倒她的并不是“东西”,而是一双笔直的人腿。目光顺着腿继续往上看,借着旁边射来的不怎么明亮的光她看到,这两条腿属于一个瘫靠在墙边歪着脖子紧闭双眼的男人。 为了把男人的模样看清楚,舒黎拿出手机打开灯光。 在白光的映照下,她看清了男人长相:皮肤白皙,五官清俊,眉眼间还透着几分英气。他年龄看上去跟她相仿, 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生出多少反感。 然而,最明显的,是他呼吸之间从鼻腔里漫出的酒气。 遇到醉鬼——这种情况舒黎在这条巷子里遇见过,只不过之前情况都是对方跟她隔着老远的距离,她只是轻轻瞄上一眼,依旧走自己的路。可这一次,眼前这个男人绊到她了,打乱了她的节奏,如果她现在离开不管他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说真的,她做不到。 “喂!喂!醒醒!”舒黎蹲下*身,手上带了点劲拍了两下男人的脸,叫道,“喂,醒醒!” 男人只是含糊的嗯哼了两声,眉头皱了皱左右摇了几下脑袋,再没有其他回应。 舒黎只好加了点力又拍了几下,并且把嘴凑到他耳朵边上,提高了音量:“喂,你醒醒!醒醒!” 但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没办法,舒黎只好去摸男人的衣袋和裤兜,幸运的从他两边裤兜里分别找到了手机和钱包。 可是,手机已经没电了,怎么按屏幕都是漆黑一片;钱包里只有两张100的人民币,剩下的是美元和各种卡,没发现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于是……她这是“捡”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了么? 所以,她现在的选择是要不就傻乎乎在这大冷天里守在这男人身边等他醒过来,要不就心大的叫庆叔过来帮忙把他带回家,收留他一晚上? 想到这里,舒黎忍不住给自己翻了一个白眼。明明她最该做的是立刻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把他交给老天爷处理。管一个与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么多干什么,她是闲得慌么? 舒黎把男人的钱包和手机放回原位,关掉手机灯光,站起身,把手抄在衣服口袋里低头看了男人模糊不清的脸好一阵,还是转身走开了。 不过,才走了五六步她就停住了脚步,又忍不住给自己不知道从个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恻隐之心翻了个白眼。 她有些粗暴地扯掉耳朵里的耳机,摸出手机庆叔打了个电话,两三句话交代了大致情况,详细说了自己的位置。 说完,她走回到男人身边,看着男人那副样子,似重似轻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一个打着手电的中年男人迈着急促的大步走到了舒黎的面前。 舒黎带着歉意对中年男人说:“麻烦你跑一趟,庆叔。” “ 不要这么说,小满,这是我该做的。”庆叔摆摆手,笑着问,“这是你朋友?” 舒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弯腰抓起男人的一条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说:“庆叔,我们一人抬一边,把他抬上车。” “好。”庆叔赶紧抓起男人的另一条手臂放到自己肩膀上,和舒黎合力把男人抬了起来。 “庆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舒黎一边把男人往巷子外面抬,一边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我不想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其实,如果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不行,我也不会来麻烦你。” “小……小满,你别这么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也可以完全相信我,你吩咐我的不能告诉他们的事,我一句也不会说。我能这么快赶过来,也是有足够正当的理由的,你放心。” “谢谢你,庆叔。”舒黎有一次向庆叔表达谢意。 庆叔余光瞥了眼舒黎的脸,又笑了笑,“不用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把男人放进车后座,舒黎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正要说目的地,庆叔抢先发问:“小满,是回你家么?” “不……”舒黎愣了两秒,摇头,“去最近的酒店吧。” “确定?”庆叔诧异于舒黎的答案。 “确定。”舒黎加重了语气,“他付得起房费。” 庆叔没再接话,发动引擎,专心开车。 午夜时分,路上的车辆很少,庆叔很快就把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庆叔安静的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舒黎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目光发愣地看着前方,于是他也没敢开门下车。 舒黎迟迟没有反应,庆叔有点摸不清情况了,只好迟疑着伸手轻轻拍了下舒黎的肩膀,有些担忧地问她:“小满,怎么了?” 舒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回答说:“庆叔,回我家。” “啊?”庆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庆叔,回家。”舒黎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庆叔也不好再说什么,舒黎的行为他一直都不怎么理解,只好低低的“哦”了一声,把车往舒黎住的地方开。 舒黎觉得还是要跟庆叔解释一下,他很明显搞错了情况,但她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因为没有必要跟庆叔说太多,说了也没有意义,只要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 舒黎之所以会突然改变主意带后座的 醉酒男回家,原因非常的简单——她又一次被自己那该死的、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的恻隐之心给打败了。 如果就把人放在酒店而她离开,那他第二天醒过来都没人能跟他说他头天晚上睡着时发生了些什么。说真的,那并不是一种很好的感受,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记忆无端缺失,并且连一个可以询问的人都没有。 虽然那些感受全都与她无关。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与舒黎无关,她置身事外是理所当然,然而她却没办法事事做到。 事物的关系是靠联系来维系的,没有谁能完全孤立的、与周围不发生任何联系的存在。虽然道理她都明白,但她还是想尽量避免与周围的事物产生太多的联系。毕竟,现在她周围的一切终有一天都会离她远去,一如她的母亲。 只是,她最大的问题,也是她最想“抹杀”掉的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她的恻隐之心。上一次她恻隐之心发作使得她必须算计着日子过现在的生活,还得被迫接触本来她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物;而这一次恻隐之心发作却是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绝对不要。 ☆、第二章 景南陈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而奇怪的梦。 景南陈很少做梦,不,应该说他很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所以,他的意识很强烈,梦境很真实。 在此刻的梦境里,他身处于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林荫道上,道路两旁是高大的银杏树,银杏叶已经变黄,地上也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呼吸间有一股清新的气味进入鼻腔,很淡,很柔软。 他徐徐不急地往前走,两条腿却完全脱离了大脑控制。 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多久,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就像陷入了一个永无休止的轮回,看不到终结。 就在景南陈开始烦躁和不安的时候,他视野最远处依稀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也顾不得去想前方可能会是什么情况,就把那一团模糊当成是了希望。他那不受控制的脚步也像是感应到了他迫切的心情开始加快。于是远处的身影迅速由小变大,由模糊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他把身影所在之处当成了终点。 然而,就在他马上就要看清那团模糊的时候,伴随着耳边沉闷的“咚”的一声,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然后倏的一暗,什么画面都没有了。 ** 景南陈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头顶的天花板十分陌生,在他印象里,自己经常住的几处地方都不可能在天花板上安电风扇。他转头观察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地上,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 他手撑着地板背靠沙发坐起来,顺手把掉落到地上的被子也给捡回沙发上,然后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瞪大眼睛,然而周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看到的就是现实世界,不是梦境或者幻觉。 “你没事吧?” 身侧忽然传来陌生声音的询问,景南陈循声看去。 这一眼,让景南陈几欲忘了呼吸。 景南陈自诩自己长这么大见过不少美女,各式各样的都见过,可是呢,从来都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动心,反而让他审美疲劳。 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视野中央身穿深灰色长袖连衣裙的陌生女子却让他心跳持续不断加速。他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美女就不见了,他更是连呼吸都不敢了,怕一呼吸会把美女吓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绝对是。 景南陈坚信不疑。 舒黎见 景南陈看自己看呆了样子,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用自己仅剩的礼貌冷冰冰地叫了一声:“先生!” “啊?”景南陈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思绪并没有回到现实。 景南陈心里甜蜜极了,就像是吃到了他最爱吃的樱桃草莓慕斯蛋糕一样。他现在只吃了一块,还有一大个摆在他面前,他一定要吃完,一定要! 舒黎受不了景南陈炽热的眼神,知道自己大概也叫不醒他,干脆转身进厨房热牛奶煮面去了,不再管他。 虽然在现实世界里舒黎离开了景南陈的视线,但在景南陈幻想的世界里舒黎还站在那里,在对他微笑。那笑容甜到不行,直直甜进了他心坎里,比蛋糕还要甜一百倍一千倍,而且还是可以吃的那种。他真想一口就吃完,然后再要第二个,再一口吃完,再要第三个……一直吃不停。 想到这里,景南陈咽了一口口水,馋得慌。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大步朝依然对他笑着的女人扑了过去。他当然是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抱到不说,还差点往地上栽去。 但这一扑,让他终于回归现实。 他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怀抱,又感觉到了嘴边的湿意,赶紧用手背用力擦干净,然后急切地四处张望。 自己这色胚样,要是被她看到,真是尴尬到要死,他以后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发现舒黎在厨房里的背影,景南陈赶忙整理好自己的囧样,收敛好情绪,小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往厨房走去。 舒黎的感觉神经末梢非常敏感,虽然在专心煮面,但从景南陈走的第二步起她就感受到了他的靠近。 心里估摸着他差不多走到了厨房门口,她把火调到最小,转过身背倚着灶台,双手抱臂在胸前对景南陈说:“你就站在那里,别再往前走。” 景南陈没料到舒黎会突然转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她的话之后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刹住脚步,刚好站在厨房门口。 幸而他现在理智占着上风,不然他又会立刻想入非非了。只是单单这么看着,他还是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眼前的这个女人,太美了,真的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 “你的手机在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充电,你的钱包和衣服在小沙发上放着。你现在可以去洗手间换衣服,顺便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掉,换好衣服之后请你立刻离开。”说完这些舒黎就转回了身,拿 起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又把火调大。 面对如此直白的逐客令,景南陈揉了揉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才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昨晚的记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的记忆停止在了他走进酒吧洗手间之后。所以,他现在急需醒脑,把忘记的想起来,其他的等会儿再说。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不好意思,我能借用一下浴室洗个澡么?” 面对这个非但不识趣反而得寸进尺的要求舒黎第一时间在心里回复了“不能”,但她并没有说出口,沉默了几秒后她关了火,筷子重重戳到锅底,皱着眉头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维持原样说:“洗手间在你右手方向,洗发露和沐浴露进去了用眼睛看有男士的,墙上挂着那张深蓝色的浴巾你可以用,吹风机在镜子背后的柜子里。我会把你的衣服放在门口的矮凳上,换好衣服再出来。” “好的……谢谢。”景南陈下意识道谢的同时,又把舒黎刚才的话回味了一遍,狠狠眨了好几下眼睛,诧异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 舒黎默默翻了个白眼,回答:“我结婚了。” 景南陈立刻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不停在心里叹气。 自己好不容易才遇到个一见钟情的女人,可是她怎么可以不等他来爱她,反而先结婚呢! 老天爷真是爱跟他开玩笑! 要不,要不,来个第三者插足? 景南陈连忙摇头打消掉自己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可怕的念头。 ** 宿醉醒来后混乱的早晨,在洗过一个澡彻底清醒过来后景南陈确定自己完全恢复了应有的逻辑和智商,但他依旧没有回忆起昨晚断片之后发生的事,老觉得缺了点什么,始终无法安心。 并且,他没法说服自己相信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个已婚妇女,因为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也就还是个大学生,大学没毕业就结婚,那得多么着急多么真爱啊。 舒黎在景南陈洗澡的这段时间里吃完了早饭,洗好了碗筷,还给景南陈泡了一杯茶,把他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和钱包一起放在茶杯边,收起了沙发上的被子,自己则坐在沙发里一边等景南陈出来一边认真看书。 景南陈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第一眼就看到了舒黎认真看书的侧脸,差点就看出神了,还好他及时抽离,理了理思绪,余光瞥到桌上放的东西,往那边走去。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舒黎只是分了些精神去进一步捕捉景南陈的举动,主要精神还是集中在书上,说话的语气也就没那么重:“你的钱包和手机就放在桌上,我还泡了杯茶。茶能醒酒。” “谢谢。”道了声谢,景南陈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口腔里顿时充斥着茶的苦涩和清香。他另一只手把手机和钱包收进裤兜,又喝了一口茶,拿着茶杯走到沙发背后舒黎坐的位置那里,倚着沙发背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景南陈,今年二十六岁,单身。我很想知道这几件事:昨天晚上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那时候我是什么样的状态,你为什么要带我回你家,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面对景南陈连珠炮的问题,舒黎不紧不慢地回答。只是她不想暴露自己太多,有的答案就选择了睁眼说瞎话:“我是在路边发现你的。你那时候醉的不省人事,任何呼喊或者拍打都没有反应。我是不想管你,但我丈夫觉得大冷天把你留在路边不太人道,而且你手机没电钱包里又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就只好把你带回家,帮你换衣服的也是他。”事实是,帮景南陈换衣服的人是庆叔。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真话?”景南陈微微垂头,眯着眼看着已经完全沉入杯底的茶叶,扯着嘴角笑了笑。 “爱信不信。”舒黎关上了书,把书放到一边,觉得此刻跟自己对话的男人有点莫名其妙,可她想不出他这么问的目的。 “我洗澡之前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两间卧室,别告诉我你跟你丈夫分床睡。而且,你不跟你丈夫一起吃早饭么?今天星期六,你丈夫人呢?最后,最大的疑点是,这年头,怕是没有男人会博爱到收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路边醉汉吧。” “既然你要做的都做完了,就请你立刻、马上离开,不论我的话是真是假,都没有让你推理的需要。”舒黎很少会使用到“后悔”这两个字,而现在,她心里后悔极了。她觉得,自己这恻隐之心,大概又会害她一次。 “不,非常有需要。”景南陈此刻心情激动不已,只要眼前的女人没有结婚,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房子里住的男人是谁,他完全没有兴趣知道,也不在意。 “你走不走?”舒黎没有耐心了,站起身,直勾勾地注视着景南陈的背影,问他。 景南陈感受到背后的变化,慢吞吞回过头,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并没有回答舒黎的问题,而是讲起了条件:“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走。”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她的名字,其他的, 慢慢来。 舒黎不想再纠缠下去,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但为了让景南陈离开,她只能妥协,不情愿地小声说:“舒黎。” “舒……黎……”景南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短暂沉默后,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面对舒黎以示重视,“我记住了,舒黎。舒黎,我景南陈现在正式通知你,从今天起,我会逐渐进入你的生活,最后,成功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 离开舒黎家,下楼回忆的时候景南陈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一段他活了二十多年说过的最委婉而且最帅气的告白,简直没有再棒。 而且这帅气的告白是发自内心的,他想到了就说了,没有草稿。 面对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告白,舒黎只回了一个字:“滚!” ☆、第三章 景南陈下楼后才想起把手机开机。 开机后立刻打开手机地图确定自己在这座城市中的位置,以便以后可以找得到路。然后他按照地图的指示一边注意四周的景物一边走到大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这是景南陈回国这些天来心情最好的一天,心里甜得都快溢出来了,看什么都顺眼极了,连今天的阳光也比平常要灿烂许多。于是乎,他完全没理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三十条未读短信”和左上角的微信图标。 虽然还是没能知道昨天晚上断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自己变成舒黎口中“流落街头”“无人理会”的醉汉,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结果是好的,拿一晚上的记忆换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超值! 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走到家,一进门景南陈就傻眼了,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五个兄弟齐刷刷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坐了一排,每个脸上都挂着委屈极了的表情,而他敬爱的母亲大人就坐在他们对面,阴沉着脸正端起茶杯喝茶。 “怎,怎么啦……这是?”景南陈根本来不及思考解决之策,赶紧走到母亲身边,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搭在她肩上一下没一下揉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问。同时朝对面坐着的兄弟们使眼色问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爪子拿开,别碰我!”景母抖了抖肩,还“啪啪”打了景南陈手背一边一下,景南陈只能悻悻地缩回手,“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夜不归宿也就算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手机还关机。”景母回答的语气跟平时说话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带着几分柔和,只是音量比较高。 就景南陈对自己这妈的了解,现在正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要是自己没能给她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他怕是接下来起码半个月都没有舒服日子过。 只是,在场的人耳朵都没问题,她嗓门那么大干什么,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你这几个兄弟对你还真是够义气的,果然是从小就一起鬼混的过硬交情,我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问,都说你和他们在一起,叫你接电话你都在厕所里。景南陈啊景南陈,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拜师学的□□术,也教教你妈我啊……” “妈,您别说了,我错了,我真心实意向您道歉,我悔过!”景南陈听不下去母亲的嘲讽,赶紧打断,“没打电话跟您报备是我不对,但手机没电了我也不想的啊。别问我为什么没找地方充电,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它没电了怎么充!”他指着坐在对面的五个耷拉着脑 袋,一看就是没睡醒的兄弟,“你为难他们有什么用呢,他们又不能把我变出来是不是,你让他们走吧,我现在回来了,我来跟您慢慢解释。”他突然觉得头痛,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对于嘲讽技能满点的母亲,景南陈这么多年摸索出来的应对之策就是先胡说八道敷衍过去然后死皮赖脸不认账,虽然无赖,但至少每次都能侥幸脱险,屡试不爽。 “昨天晚上是谁约的局?” 景南陈听母亲居然还要追究源头,只能让自己背锅:“是我啊,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儿子我最混蛋。” “可小虾说是他啊。”景母指着她在她正对面的那个人。 景南陈连忙敷衍解释:“哎呀,他乱说的,他不是怕您知道是我约的局会更生气么,既然我跟他们都是过硬的兄弟,小虾当然会有义气的替我背锅不是。” “行啊,行啊,行啊……”景母一连说了三遍,有点无可奈何,“景南陈,你胆子是越来越硬了,出去几年说瞎话的功夫也见长啊,在我面前也敢撒谎!” 景南陈皱着眉看向正在朝自己摆手的小虾,狠狠瞪了他两眼。 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在他妈面前什么真话都说,告诉过他们多少次了,只要没有确实的证据抓在他妈手里,就什么都不要承认么,一遇事就把他的话忘了一干二净,以后他还怎么指望他们啊,一个个就知道指望他,简直就是猪! “哎呀,妈,谁约的局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样,你让他们先走,他们都是宿醉了的人,头痛着呢,还大清早的就被你叫到家里挨训……” 景南陈话还没说完,这回轮到他的话被打断了:“景南陈你行啊,知道心疼他们,你跟他们鬼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妈我呢,心疼心疼我呢,我被你爸数落得……养条狗都比养你强!” “诶……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您这话就说的太重了,我好歹是个人,怎么能跟狗比呢,我能给您养老送终,狗可不行,您还得给狗养老送终。”景南陈根本没有时间细想,想到什么说什么。 景母听完,转头生气地瞪着说话越来越没谱的儿子,简直想伸手把他的嘴给撕了,牙痒痒地警告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景南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可说出的话也收不回来,只能在心里干后悔。 他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只能把目光移开,移开的同时跟对面的五个人使眼色让他们现在赶紧走。对 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悄悄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猫着腰迅速撤离。 虽然面对着母亲那想要杀死自己的眼神,但他还是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确定人全部安全离开,景南陈走到母亲正对面在她腿边单膝下跪,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抬起头一脸的愧意,语气也可怜巴巴的:“妈,您就再原谅这我一回吧,好不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景母抽出了手,无动于衷。 眼看认错示弱没有用,景南陈干脆收起了可怜样,换成了激动的表情,眼睛都开始放光:“妈,我接下来告诉您一件天大的好事,你听完肯定立刻就不生气了……” 他还没开说,只见母亲机警地往身后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低头凑近就跟做贼似的,声音压到最低说:“小南啊,我跟你说,把他们叫来我也不愿意,大声说话我嗓子还疼呢,虽说我是有点生气吧,但你从小到大气我的事多了去了,我要还跟你计较怕是真的要狗狗给我送终了!谢谢你的配合,果然是我亲儿子。” “什,什,什……”景南陈整个人有点蒙,说话结巴了,“什么,什么,意思?” “你爸昨天晚上气了一宿,现在在楼上跟你哥谈事情呢,不然你现在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在这儿跟我说话,开什么国际玩笑。我都是做给你爸看的,装装样子而已。”景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景南陈无言以对,心绪现在十分复杂。 看景南陈目光涣散得越来越厉害,景母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于是赶紧摇了摇他的手,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对了,你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快说,快说!” “我,我有点不想说了……”景南陈心里头说不出个什么滋味,这个一百八十度的急弯转得太陡,他一时没法接受,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自己那些紧张、担心、着急全都一下子成了水漂。 他想静静。 果然,常在路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不行,你必须现在说,别吊我胃口!”景母又瞪大了眼睛,威胁说,“不然等你爸找你麻烦的时候我就不帮你了,你自己脱了衣服准备挨打就是。” “……”景南陈完全不怕这种只是嘴上说说的威胁,但想到自己如果不说可能会走不掉,还是说:“我终于遇到了我一见钟情的女人,我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把她追到手给您当儿媳妇儿。”这本来是一件应该以极其愉悦情绪以及夸张的表情说出来 的大事,景南陈此时说得却心不在焉,他实在是高兴不出来,“您别问我她个性怎么样、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等我哪天把她成功带回家了,您自己再慢慢问吧。” “小南,我得提醒你,”景母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表情,反倒是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这才回家没几天,已经在你爸那里记了一笔了,你怎么追女生我不管,但你要注意一点,不要惹到你爸。你最好在家里和他面前乖一点,其他时候随便疯,当然,疯也要有个底线,荒唐事不要做。” “知道了,知道了。”景南陈不耐烦地回答,快让他走吧。 想到自己父亲,景南陈瞬间觉得自己在回家路上想到的许多主意都没办法施行了…… 回国就是回到了鸟笼子里,再怎么飞翅膀都展不开。 烦。 ** 景南陈走后,舒黎撸起袖子,把自己记得的景南陈接触过的地方全都打扫了一遍。 景南陈穿过的衣服、疑似用过的毛巾、盖过的被子和睡过的沙发套也被她扔进了洗衣机……最后,景南陈在这房子里的痕迹,几乎全被抹除。 这是舒黎的怪癖,她讨厌陌生人在她周围留下太深的痕迹,没有人例外。 舒黎是一个靠感觉过日子的人,实实在在的物体的变化对她或许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但只要她的神经末探知到身边的氛围发生了改变感觉有了变化,她就会浑身难受,必须把不对劲的因素用自己的方式清除掉,她心里才会舒坦。 当初黎闳第一次在这里过夜,第二天舒黎甚至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家里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扫除,还差点没让黎闳第二次进门。是后来黎闳死皮赖脸住的次数多了,她才逐渐适应黎闳的存在。 但她还是悄悄在心里画了一条线,如果黎闳的行径被她判断为过了界,她会有相应的处理措施,会让感觉尽量保持原样。 等收拾完毕,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虽然身体一直在动,但舒黎并不觉得饿,只是有点困。于是她设了个闹钟,上床去睡了。 睡了起来,她还要去上班。 ☆、第四章 欢喜街是一条“神奇”的街,位于闹市区、大学城和酒吧街的交汇处,从地理位置上说,它应该是一条整日喧闹街道,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它在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安静当中,周遭的嘈杂并没有对它产生太大的影响,反而将它衬托得越发安静,让人不忍打扰。 正因为此,欢喜街成为了那些想在钢筋水泥森林里寻求一份安宁的人的躲避之处,他们躲在欢喜街里喝咖啡、品茗、看书、学烘焙、学手工……让自己身体的节奏慢下来,能够享受生活本该有的乐趣。 舒黎工作的地方位于欢喜街的中段,是一家两层的独立书店,名叫“書·香”。 其实,说“書·香”是一家书店并不贴切,它的一楼是咖啡馆,基本不涉及书籍,只有二层才是书店。“書·香”两个字中的“書”当然指的是书籍,而“香”则是指咖啡香和茶香。 书店和咖啡馆算是两个独立的部分,楼上的书没有付款不能带下楼,二楼也没有设置阅读区。如果想要阅读,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书买下,一楼的咖啡馆自然就是最近的选择。当然,咖啡馆也不是完全与书籍隔离,它有少量的杂志供客人阅读。 作为一家独立书店,“書·香”在将近一百六十平米的空间里涵盖了从言情玄幻类小说到深涩难读的哲学历史类著作,虽然副本量都很低,但品种齐全。这被喜欢“書·香”的人认为是它的一大特色——并不走专一的路线,而是分层次。 因此,就算开在二楼,没有占据视野的黄金位置,“書·香”依旧有自己稳定的客源,并且最近随着被动的在微博上曝光量的增加,客流出现了显著而稳定的增长。这对书店来说一件好事,名气和营业额由此而增加了(虽然盈利并不是“書·香”的主要目的),但对于舒黎来说并不是,她的工作量在不断增加,应付的情况也越来越多。 她当初本来应聘的是咖啡馆的店员,却被贺逍的“花言巧语”拐上了二楼。好吧,她认了,于是她决定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店员,结果又被贺逍拐成了书店的执行负责人,不得不做一些本来她可以三两句话就拒绝的事情,担更多的责任。 书店一共有三个员工,都是从一开业就在“書·香”工作的,但除了舒黎之外的两个都是兼职,只有舒黎一个全职。 一个昵称叫大猫,是个独立设计师,天生一张恶人脸,其实是个和善热心的人。上班的时候经常抱着电脑干活,但只要客人有需要,他就会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前去帮 忙。书店和咖啡馆需要的海报都是由他设计的,“書·香”的logo也是出自他手。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份工作,就是拿logo跟贺逍交换来的,当然,他本身跟贺逍也是朋友。 另一个叫阿孟,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今年大四,从大二起就开始在“書·香”工作,是个爱看书、不苟言笑的小伙子。虽然很少主动跟客人交流,但只要客人问到跟他所喜欢的书相关的问题,他的话匣子就会立刻打开,这两年他在书店交到了好几个志同道合的书友。他即将毕业,正在考虑工作的问题。 大猫跟阿孟的上班时间比较自由,当然,舒黎的上班时间也不是很死,一个周只要保证三天晚上打烊时在店里就好,其他没有硬性要求。所以,提前三天舒黎都会在微信群里协调好,保证营业时间店里至少有一个人在,有特殊情况最迟也会前一天晚上确定第二天的排班。 ** 舒黎走上二楼,看到大猫跟阿孟两个人正坐在地上开书,开出来分好类的书在一边已经堆得有点高了,于是她扯掉耳机,把包放进收银台,随便搬起一堆书就往书架那边走去。 “书是中午来的,一共十二件。”大猫抬头看一眼舒黎,又低下头去继续干活,向她报告情况,“还剩三件就开完了。就目前的情况看,那个臭小子又随便加了些乱七八糟的书。这次书全是阿孟选的,他说他最多选了九件的量。谁要迎合大众口味啊,我们本来就是小众书店好么。”大猫在最后一句忍不住抱怨。 “阿孟,你还记得你选的么?”舒黎一边熟练的把书放进书架一边问。 问的是阿孟,回答的还是大猫:“就你刚才拿的那堆左手边那些。” “那等书开完了把那些给打包,等贺逍过来的时候交给他就是了,他要是不要就给扔了。” “好嘞!”大猫愉快地回答,同时给阿孟使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阿孟只是回了个淡淡的微笑,还是没说话。 “对了,我差点还忘了,贺逍中午的时候打电话过来说他五、六点要过来找你吃晚饭,他说他又找到了一家好吃的店。”大猫继续说,“小满,你正好趁着吃饭跟他谈谈这个问题吧,我们要保持自身独有的风格,不能随波逐流。” “你的心态有问题。”一直没吭声的阿孟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小,表情很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大猫。 舒黎由于站太远并没有听清楚阿孟的话。 “我心态有问题?”大猫立刻拔高了声调。 舒黎这才知道阿孟刚才说的是什么,想了想决定把这个他们讨论不出结果的话题结束:“我们三个在这里讨论是没用的,决定权在贺逍的手里,他出的钱,这是他的店,他才是老大。但我会让他说说他的想法,如果合理,我们就接受。书店就算再小众,也不是非盈利的公益组织,虽然贺逍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书店赚钱。” 舒黎的话很成功,没有人再接话,整个二楼顿时安静下来,只不过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没过多久,奇怪的氛围就被上楼来的客人给打破了。三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就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多人都有这样一种类似于习惯的认知,和一样事物在一起久了,就会下意识将那样事物划归于自己的所有物,不认同与自己想法没有任何共同点的观点。 这是非常错误的。 事物的归属权并不是由在一起的时间决定的,而是由创造它的人所决定,其他人都只是类似“客人”的存在。反客为主是允许的,但切记,不能喧宾夺主。 再爱,也要尊重。 ** 快到六点半的时候,“書·香”的老板贺逍终于出现了。 贺逍提着一口袋吃的,把口袋轻飘飘甩进收银台,不偏不倚正好甩在电脑键盘上。舒黎正在电脑上选下一次来的书,键盘突然被砸并没有吓到她,她只是把口袋放到一边,头都没抬,完全不受影响。 “诶,在干嘛呢,没看见我来了么,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贺逍见舒黎目光依旧在电脑上没看自己一眼,食指曲起在收银台台面上敲了两下,抱怨道。 在角落里靠着落地玻璃窗看书的阿孟听到贺逍的声音,将思绪从书里抽离,关上书走到能看到贺逍的地方,礼貌地叫了一声:“老板。” “嗯。”贺逍暂时放过舒黎,转头去看阿孟,“大猫那小子呢?” “走了。我跟舒黎都是下午来的,大猫早上开的店。” “你带晚饭了么?” “带了。”阿孟点点头。 “那行,我就带小满走了。我带了点凉拌牛肉,我妈亲手做的,给你吃了。” “你妈什么时候做的?”舒黎把邮件发出,关掉页面,抬头面无表情地问贺逍,语气里带着怀疑。 “舒黎你什么意思?”贺逍立刻转回头,表情既生气又委屈“我妈 昨天才做好放进我家冰箱的,昨天!”虽然他有带过期食物的前科,但也不能每次都怀疑他啊! “那就好。”说着,舒黎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包,“走吧,去哪儿吃?” “跟我走就是了。” 贺逍是个十足的吃货,每次找着好吃的,自己吃过一次之后必带人再去吃一次,一定把吃到美食的喜悦分享出去。只是舒黎是个对味道没有追求的人,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她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有什么讨厌的,再好吃的东西进了她的口,然后问她味道怎么样,她的回答只会是两个字——“还好”。 贺逍很不喜欢自己满心欢喜被舒黎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所以他固执的认为是舒黎太挑剔,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味道,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舒黎会喜欢的食物,亲耳听她说一句“好吃”。 最近,他意外找到了一家开在小巷子里的川菜馆,吃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今天终于找到了时间,他必须得带舒黎去尝尝。 馆子在小巷子里,门面不是很大,不怎么起眼,来光顾的绝大部分是附近的住户。贺逍带着舒黎走到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馆子里仅有的一桌客人都快吃完了。 一进门贺逍就站在门口灶台边跟老板点菜,舒黎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没事可做就扯了点的纸开始擦桌子。 贺逍点完菜朝老板娘要了两杯茶,在舒黎对面坐下后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来,喝口茶吧,这茶是老板娘从老家带来的,自家炒的,好喝。” 舒黎停下手里的动作,端起杯子小小的喝了一口,说的还是最刺激贺逍的两个字:“还好。” “你……”贺逍一脸无语,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跟你说件正事。”舒黎直入主题,“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加书,上个月的我做的销售分析你是不是又没看。” “看了!”贺逍像是受了天大的污蔑一样否认,“我就是看了才加的书。我加的那些在那边卖得都挺不错的,而且大部分都不是新书。” “那你有了解过那些书为什么不是新书销量却很高么?你有看过它们的内容么?”舒黎低垂着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具有压迫感。 贺逍摇了摇头,把问题抛向舒黎:“那你跟阿孟他们选书的时候不可能每本书都了解吧,你们也带着自己的喜好的呀。难道我就不可以么?” “不可以。” 舒黎话音刚落,第一道菜端上桌了,鱼香肉沫茄子。 贺逍顿时两眼放光,像看到救星一样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茄子就往嘴里送,结果刚一入口就吐到碗里,被烫到了。他朝碗里吹了两口气,再用筷子在茄子上戳了几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又一次送入口中,脸上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舒黎看着贺逍夸张的模样,也夹了一块,吹了吹放进嘴里,味道么——还好。 又吃了三四块之后贺逍才小声继续说,没了刚才的气势:“我需要理由。” “我和他们选书的时候是带着脑子的,是以书店的实际销售情况以及种类比例来选的,而你加那些书,只是因为它们在你们家书店卖得好。贺逍,你的书店跟你们家的书店是不具有可比性的,独立书店跟大众书店的区别你应该很清楚。‘書·香’开了快两年了,它在慢慢成熟,你也对它很满意,从情感上来讲,既然你不认同你爸的发展模式,那你为什么要相信在那种模式之下的销售数据呢?你的最终目的是将‘書·香’也搞成连锁的形式来与你爸抗衡么?你不要忘了,店里书的来源是那边的渠道。” 贺家是h市的大户,产业很多,而贺逍最感兴趣也最有感情的是书店。贺家的书店已经开了快二十年了,前十多年的都只是在h市发展,几乎主导了整个h市的图书市场,最近几年才开始朝其他省市扩张。 在发展是好的,但贺逍很不喜欢现在近乎“盲目”的极速扩张,只要有一座城市建好了一家大型的中高端商场,贺家就会拼命去争取一家店,如果城市足够大,在短时间内就会出现第二家甚至第三家。 店是越来越多了,书店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就算实体书店利润很低,书店那一块账面也变得越来越好看。但贺逍始终觉得,自家书店的味道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他当初愿意花一整天的时间泡在里面的地方了。 两年前他开“書·香”其实跟他爸打的一场赌,他想在“書·香”做出成绩然后向他爸证明,野心不要那么大,不随大流、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注重质而不是量一样可以得到一切。 可是,不知不觉,在某些方面,他还是走上了跟他爸一样的路——市场。 舒黎本来不太想说,但不把话说重一点贺逍就不会意识到问题所在:“贺逍,你得想明白你到底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如果你对‘書·香’有那样的期待,我劝你还是趁早把它关了吧。回去改变你们家书店,让它变回你喜欢的样子。我想, 只要你方案够严谨,理由够有说服力,你爸会同意的。” 舒黎话说完,第二三道菜也上了桌,一个小炒肉,一个酸菜粉肠汤。 这一上菜总算将气压持续降低的气氛给打散了。 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菜,贺逍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用力放下筷子,脸色非常难看:“胃口都被你败光了,以后不准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了,烦人!”他转头对老板娘喊道,“老板娘,这边埋单,桌上的菜全部打包!” “我还没吃饱。” “我管你!”贺逍抢过舒黎的筷子,又用力摔在桌上。 一顿晚饭就这么迅速的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舒黎每次试图跟贺逍说话,贺逍就会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按一声喇叭,于是她只能放弃。 其实舒黎想说的,只是一句“慢点开车”而已。 ☆、第五章 0:30,舒黎一如往常准时离开“書·香”。 一如往常听着歌,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到大路和小路的分岔路口,舒黎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眼前的两条路,过了大概半分钟,她终于做出选择,转向大路的方向,继续回家的路。 虽然人的运气不可能总那么“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然有了第一次那么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舒黎当然无法预测自己下一次被绊到会是什么时候,但从源头上杜绝再次发生的可能是绝对没错的。 她完全不想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就算只是一点点相关性很低的线索,只要有触发她回忆的可能性,她都尽量避免接触。 她不想情绪波动,不想心烦,不想体会后悔的感觉。 走到家楼下,舒黎出于习惯抬头去看自己家的窗户,结果发现家里居然亮着灯,眉眼间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他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来了。 舒黎慢吞吞走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黎闳正好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浴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怎么又这么晚,晚上不是十点半就打烊了么?”黎闳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舒黎。 “你管我。”舒黎看也不看黎闳一眼,拔出钥匙关上门,径直往自己房间走,“你为什么又不打招呼就来了,这是我家。” “你干嘛每次都纠结这个,我跟你之间至于这样么?”黎闳完全不能理解舒黎的想法,她既然都给了他这个家的钥匙,他干嘛每次来还要提前给她打电话。难道给他钥匙不就意味着他进出自由么? 至于。舒黎在心里说。 她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冲动,不然今天晚上又得被纠缠不休。 “你带男人回家了?”黎闳见舒黎快要走到房门口了,赶紧几大步跨过挡在她面前,伸直手臂拦住了她,凑近了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想从她表情里找出破绽。 “没有。”舒黎毫不迟疑地否认,撇过脸不想看黎闳的眼睛,同时往后退了几步想另走他路,却被黎闳一把拽住。她条件反射甩开黎闳的钳制,压低声调警告,“别碰我。” 黎闳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受到的警告,认真向舒黎一条条列举自己探查出的蛛丝马迹:“一,我的洗发乳、沐浴露和洗面奶有用过的痕迹,浴巾也被人使用过。二,”黎闳食指手指向阳台的方向 ,“我的一套本该乖乖呆在衣柜里的衣服现在晾在阳台上。小满,你就承认了吧,告诉我他是谁,是男朋友还是约的炮。”其实两种可能黎闳都不相信,但他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没有。”舒黎依旧否认,语气更加强硬。 她转回头正视黎闳的目光,试图打消他的怀疑。 虽然没能看出舒黎的破绽,但黎闳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他扯着嘴角轻笑一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你就别跟我死鸭子嘴硬了,要是带男人回家了就大方承认,我不会干涉的,毕竟这是你的生活,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动了我的东西而已。要不我换一个角度,既然你说你没带人回家,那就我东西被动过这件事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是能说服我,我就信。” “我的解释就是,这是我家,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跟任何人说明。”舒黎双手紧握成拳,牙关发紧。 “可重点是我的东西被动过了,我亲爱的妹妹,你对你亲哥哥坦诚一点就那么难么?”黎闳在“我的东西”和“亲哥哥”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难么? 舒黎觉得难,非常难。 虽说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但却是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下长大,甚至,从真正认识到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十年。 就算有血缘的羁绊有的事情她可以试着慢慢去接受,但情感终究有缺失,她没办法像正常的兄妹那样几乎没有保留的和他坦然亲密相处。 有的距离,必须用时间才能拉近。 舒黎很少发脾气,因为她毫无波澜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值得她生气的事。可自从黎闳和黎晖出现在她生活中开始,她就时不时要体会愤怒的情绪,就像现在,她抑制不住地想要发火,因为除了发火她找不到其他方法能够结束黎弘对她“无理”的质问。 忍不了了。 “你的东西被动过了、被用过了那又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你动过了、用过了我的东西,我有多说什么么?我带男人回家怎么了,交男朋友或者约炮对你有任何影响么,你觉得我从叫你第一声‘哥’叫他第一声‘爸’起我对我自己人生还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么?黎闳,我拜托你不要管我太多,让你住在这里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底线,你,没有立场指责我。如果我不想再忍,我随时能把你的东西收拾打包扔进楼下垃圾桶。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威胁不到我。”虽说是生气了,但舒黎说话的语气跟没生气时没什么差别,只 是她抬起下巴拽住了黎闳浴袍的衣领,眼底深邃一片,整个人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黎闳后背顿时起了一身冷汗,手臂上尽是鸡皮疙瘩。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发起狠来有多可怕,他见识过的。 “是,是……我,我错了……”黎闳只能举白旗投降,轻拍了两下舒黎拽着自己浴袍的手,声音没了底气,说话还支吾起来,“你,你……你放手,放手。” “答应我,别再问我,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再好奇也给我忍着。”舒黎需要保证,她不想再一次被质问。 “好,好……我答应,答应你。”黎闳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嘴上先答应了,以后的情况以后再说。 舒黎这才松开手,绕过了黎闳。 走到房间门口,她听到黎闳在身后问:“你明天上什么班啊?” “晚班。” “唉……”黎闳看着舒黎的背影,觉得自己刚才真的不该作死,就算要问,也不该那么坚持。 “怎么了?”她打开房门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没……” “说。” “我,我明天早上九点半的飞机飞新加坡,你知道的,我早上起不来。我是想着你这里离机场要近些,而且你早上起来得早,你比闹钟有效果多了……可我来了才想起忘了提前问你明天什么班。你是晚班的话,我还是让庆叔打电话来叫我起床吧,反正……” 她不想听黎闳弯来拐去啰嗦那么多,打断他:“知道了。你早点睡。”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黎闳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有些心有余悸:“你,你也早点睡……” ** 早上六点十分,舒黎在闹钟的音乐声中醒来,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另一间卧室叫醒黎闳。 虽然有舒黎的保障,黎闳还是不放心自己,睡觉前设置了五个闹钟,从六点十五分开始每隔五分钟响一个。 第一遍音乐响起的时候黎闳隐约听到了,只是他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便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当作没听到继续睡。 耳边就安静了一小会儿,意识又被音乐拉回了表层,他正准备抬手捂住耳朵,眼睛隔着眼皮却突然感受到了光亮,紧接着,盖在身上的被子没了,被被子罩住的温暖立刻四散开去。 “起来了。”舒黎一手还拉着被子的一角,站在床尾朝黎闳喊道。 黎闳终于吃力地睁开眼睛,扭扭捏捏地翻身坐起来,揉揉眼睛再揉揉头发,声音还沙哑着,尾音拖得很长:“知道了……” “限你十分钟之内洗漱完穿好衣服。我去给你弄早餐,你要吃什么?” “随便……”黎闳脑子还浑浊一片,迟疑了几秒才回答。 “你要是敢倒下去继续睡,我就敢拿冷水泼你一脸。”舒黎使出“杀手锏”。 听到“冷水”两个字,黎闳花了三秒钟反应,之后大脑清醒了一大半,眼睛也终于睁开到了正常的程度,他连忙一个劲摇头表示拒绝。 舒黎总算能放心了,走到房门口,背着黎闳最后一次提醒:“只有十五分钟。” …… 十五分钟后,黎闳穿戴完毕准时出现在餐桌旁,餐桌上摆着一杯热好的牛奶、四片吐司和两个煎蛋。而舒黎则盖着从房间里拿出来的被子,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黎闳坐下,把两个煎蛋分别用吐司夹好,再叠在一起,咬了两口喝了一口牛奶,等嘴里的东西咽得差不多了才对舒黎说:“谢谢。” 舒黎都快睡着了,模模糊糊间听到黎闳在说话,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敷衍地“嗯”了一声。 听到了舒黎的回应黎闳一边吃一边说起来:“小满,我知道跟你说这个你肯定会不高兴,但我还是想求你,能把时间提前么?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变来变去,约好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啊,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大的变化……我是觉得现在这样特别怪,我们三个明明是一家人,我却要在中间两头跑,逢年过节你也不回去吃饭,不见他,可是他想见你啊,你能稍微理解一下一个父亲的心情么?” “不能……”舒黎微微睁开眼看向还是漆黑一片的窗外。她是从中间开始听的,黎闳说的还是这几年他说了无数次的内容,她听厌了也听烦了,但他不厌其烦,“陪我长大的只有我妈,你让我怎么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这是她最后的坚持,她绝不妥协。 “好好好,”舒黎的理由黎闳自然是无言以对,“那你就当是为了我行么,他的事业是我们俩的,我还要承担传宗接代的重任,你好歹让我有时间约会谈恋爱,我才能结婚生孩子啊。” “哥,”舒黎很少这么叫黎闳,一旦叫了,就是提醒黎闳,她接下去说得话会很有“杀伤力”,“妈妈离开的时候你也就三四岁,从小没有妈妈,你能理解她当初抛下你一个人离开的心 情么?你觉得你的婚姻大事你自己能做主么,跟你谈恋爱约会的人一定能跟你结婚么?与其浪费时间谈恋爱,还不如专心工作,他觉得你该结婚了自然会给你选一个适合你的女人。你不是很理解他么,理解他就安心跟他给你选的女人结婚啊。退一步说,一定要结婚才能生孩子么,只要你愿意出钱,为你生孩子还不要孩子的女人多得很。” 黎闳说不出话了,因为舒黎说得很对。 母亲当年离家却不带他走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想通。是,那时候舒黎还在她肚子里她没法不带走,可他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不管怎么样都该带他一起走才对啊。 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他并不在意,爱情他早就不相信、不指望了,孩子他也不怎么喜欢。只是,组建一个家庭是他一个愿望,有孩子是他躲不掉的责任。 “只剩下两年而已,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不要着急。或许两年后你已经结了婚,孩子也在你妻子的肚子里。而我,或许会跟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订婚。”舒黎又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自嘲的笑容。 一个人,能自己独立决定自己的命运么? 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 一方面要考虑自己的决定会对身边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另一方面要看掌握着自己命运的人是否同意。 如果兼顾不了,命运始终都是“被”决定的。 舒黎就是太明白有时才会给身边的人一种消极的感觉——不去争取、犹豫不决。 但其实她并不消极,她只是喜欢站在所有态度的中间,以一种平衡的状态,不偏不倚,看起来就像没有态度。 只不过,喜欢也是一种态度。 ☆、第六章 舒黎睡完回笼觉悠悠转醒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黎闳已离开,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用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背靠沙发,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想起黎闳吃完早饭就匆匆忙忙拖着行李箱走了,临走前趁着她意识模糊不清大胆地亲了她额头一下,还在她耳边小声说:“小满,命运没那么糟”。 舒黎用手背使劲擦了擦被额头上被亲过的地方,理了理额前乱糟糟的刘海,微微抬起下巴,对着空气低喃道:“可是命运就那么糟糕。” 她的命运,已经没不存在所谓“变数”这种说法了。“变数”都被她自己给消除了。 只不过在命运彻底被决定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保护好自己所剩无几的“自由”。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如果母亲还活着就好了,那么现在她肯定还和母亲相依为命平平淡淡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不必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必接触那个复杂的世界。 可是,就算想再多次也不会有奇迹发生。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悲伤的、无法改变的现实—— 母亲死了。 她必须听从母亲的遗言。 …… 舒黎不想再想下去,掀开被子起身走进洗手间。 洗漱穿戴好已经进入午饭时间,舒黎饿得有点胃痛,于是随便做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就去上班了。 刚走出楼道没几步,舒黎灵敏的就感觉系统就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异常——有一双眼睛正从背后注视着她,目光却又没有散发出攻击性。 太奇怪了。 她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走到转角处时趁转身的机会尽量自然地顺势转头往后看,并没有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而那道目光也骤然消失。 可拐过了弯,没过几秒,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舒黎实在想不出谁会神秘兮兮跟踪她,但至少可以确认对方对她没有恶意,于是她就不想理会了,反正,那个人迟早都会在她面前现身的。 走进“書香”,一直跟在身后的拿到目光总算被大门所隔绝,舒黎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肩膀,后背总算是轻松些了。 阿孟正好下楼来拿咖啡,看到舒黎来了,小声叫了她一声。 舒黎对阿孟点头示意,走到吧台边也准备点一杯咖啡,可满脸笑意的咖啡小哥却对她摆摆手:“你别点,阿孟他已经给你点了,要不你等我几分 钟,如果不想等也没关系,做好了我给你端上去。” “不要抢我台词。”在舒黎回答之前,阿孟面无表情对咖啡小哥说。 舒黎看看阿孟,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她几乎没见过他跟谁主动开玩笑。 她才不想掺和进去,“谢谢,我一会儿自己……” “算了算了,”咖啡小哥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笑容,带着怨念盯着阿孟,咬字也加重,“我做好了给你们家舒黎送上去!” “那麻烦你了。”舒黎转身往楼上走去,走过阿孟身边时特意停了一下,想要问他,但最终还是把话留在了嘴里。 就算他不对劲也跟她没多大关系。 阿孟对咖啡小哥皱了皱眉,端着咖啡跟在舒黎背后上了楼。 到了二楼,舒黎放下包就走到落地窗旁往外看,把楼下咖啡的外摆区和街道上能看到脸的人都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是走了?还是跟着她进了楼下? 阿孟不解舒黎的举动,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舒黎摇摇头,走到书架边开始整理架子上的书。 “今天上午有客人带着书单来买书,”阿孟拿起一张纸摇了摇,向舒黎示意,“有一部分书店里有,有一部分是卖完了还没补,有一部分是没有的。我在联系了那边,他们说没有的那些旗舰店数据上都有,可以随时过去拿。客人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说是书找齐了给他打电话,然后把书给他寄过去。” “書香”的书用的事贺逍家书店的资源,所以遇到顾客要的书没有的情况,一种解决方法是让顾客去贺逍家的书店买,另一种就是去贺逍家书店里调过来,再让顾客过来拿。大部分客人会选择第一种方法,但有些不喜欢多走一趟的客人还是会选择第二种。 “推卡了么?”舒黎问的是贺逍搞的会员卡,专门针对大金额顾客,单次买书金额超过三百才有办理资格,凭卡图书打八五折,楼下咖啡是七折。 “推了。”阿孟微微点头,“客人说金额确定后他用支付宝转过来,卡也一起寄给他。” “那是你去把书拿回来还是我去?”舒黎走回收银台,接过阿孟手里的纸,认真看内容。 “我去吧,我把咖啡喝完了就去。”阿孟看了眼时间,顿了两秒才又说,“等回来了……跟你说件事。” “好。”舒黎把纸还给阿孟, “如果看到合适,一起拿回来。” 还需要时间考虑,舒黎觉得阿孟要跟自己说的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只是,他为什么要跟她说呢? 她不是很想听。 ** 景南陈早上七点就早早起床,早饭没吃,为了行动方便也没开车,让司机把自己送到离舒黎家最近的大路边上,用黑色鸭舌帽、黑色墨镜和黑色口罩全副武装好自己后才下车。 大清早的,景南陈这身极其容易引起误会的装束突然出现街上,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还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 景南被看得全身不自在,只好摘掉帽子取下口罩,借着墨镜摆出一脸不屑的表情朝舒黎家走去。 走到舒黎家楼下,他四处认真观察了一番,在楼对面发现了一个视野好隐蔽性又强的角落便躲了过去,戴上帽子和口罩,转而摘掉墨镜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楼道口,等着舒黎出现。 景南陈这一等就从早上一直等到了中午,他等得眼睛酸痛、眼皮不停跳,还得时不时改变姿势不让身体变得僵硬。由于没吃早饭他肚子也饿得直叫唤,可是舒黎就是没出现。 他发胀的脑子里此刻出现了两个小人儿,一个泼他冷水:“别等了,兴许人家在你来之前就出门了呢,要不人家今天就没打算出门,你是等不到她的,放弃吧,先填饱肚子再说,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急什么!如果你跟她缘分够硬,你是错过不了她的。”而另一个则为他加油打气:“再等等吧,她肯定还在家里没出门。你不就是饿了么,忍忍就过去了,晚上吃顿好的补回来就行了呗。这才只是开始,保不齐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大灾大难,现在要是退却了,以后还怎么坚持得下来!” 两个小人儿自顾自反复争论没有个结果,他被吵得头更胀了还有点发晕,只能用力摇头把小人儿给甩开。 他脸色凝重地垂眉纠结了好一阵,刚咬牙决定一定要坚持到舒黎出现,甫一抬头,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一个跟舒黎身形极其相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视野当中。 他连忙瞪大眼睛,经过仔细辨认,确定那就是舒黎。 景南陈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他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兴奋,等相隔的距离足够远了,他戴上墨镜跟了上去。 还没跟多远,在一个转角处他差点就被发现了,还好他及时察觉到了舒黎幅度不大的转头动作,顺势闪躲到了旁边一栋 楼的楼道里。 接下来的路上,他不得不集中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距离又拉开了些,还时不时找遮蔽物挡一挡,以确保自己不被发现。 最终,远远看到舒黎走进一家叫“書香”的店后,他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街对面的法国梧桐树下取掉墨镜和口罩,揉了揉睛明穴缓解眼睛的疲劳,透过玻璃窗音乐看到舒黎似乎上楼了,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分钟之后朝对面走去。 走进“書香”,景南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往楼梯那边看去。他还始终担心舒黎会随时从楼上下来,毕竟这里看起来不太像她工作的地方。 “先生,先生,请问你要点什么?” 景南陈在服务生的呼唤声中收回目光,接过菜单,看到菜单上有华夫饼和蛋糕,他这才重新感受到了饥饿,于是点了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和一块华夫饼,并且叮嘱做快点。 把菜单递回给服务生后他又继续朝楼梯那边看去,在服务生转身之时问道:“请问一下,楼上……楼上跟楼下是一样的么?” “不是,楼上是书店。”服务生愣了一下才回答。 发觉服务生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景南陈也回以不解的眼神,还瞪大了眼睛。服务生没有再说话,耸了耸肩走了。 蛋糕和华夫饼先于咖啡上桌,景南陈狼吞虎咽几大口就给吃完了。可吃完了还觉得饿,便又要了两块华夫饼一块蛋糕,就着咖啡,总算勉勉强强吃饱了。 靠着柔软的沙发背,一下一下慢慢抚着肚子帮助消化,休息了十多分钟后景南陈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光顾着填饱肚子完全忘了注意楼梯那边的情况,于是赶紧又朝那边看去,正好看到有双腿在下楼梯,顿时紧张起来。 随着腿露出的部分逐渐增多,发现对方是个男人后他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他是不是该上去看看呢?看看舒黎还在不在上面,看看上面的书店长什么样子。 如果舒黎不在,那下次他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总比在她家楼下等着强;如果舒黎在,那他就装作路人甲逛一圈就下来,等她下来了继续跟着她。 确定了下一步行动,景南陈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祈求自己能够有好运。 踏上最后一梯楼梯,景南陈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脑袋大概是抽风了,他又不是贼,干嘛每一步都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 声音呢,他该昂首挺胸正大光明走上来才是啊! 想是这么想,结果下一秒,他又像个贼似的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在发现竟然舒黎坐在收银台里后像触电一样缩回头,缩着脖子都不敢用力呼吸了。 舒黎她是在这里工作? 在,这里工作? 她是这家书店的店员?还是老板? 景南陈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看到事实。 虽然舒黎住的是老小区,可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在这样一家小书店工作,她看起来还像是个学生,要不就是老师,怎么也不像书店店员啊。 那他要想追她,可得费大力了! 深呼吸好几次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景南陈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这家书店卖的都是些什么书,让他有个下手的方向。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伸头往收银台看了一眼,确认舒黎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没有察觉自己这边的动静,赶紧几大步走到墙架边,挨着一个个看用磁铁粘在书架上的分类牌,当然,他还分神注意着舒黎那边的情况。 ** 舒黎正在认真做财务报表,突然又感受到了那道目光。断断续续的,没有固定的时间间隔,来自的方向也在发生变化,只是变化的轨迹又像是有规律的样子。 很明显,一路跟踪他的人现在就在这里,和她处于同一空间,装成了客人。 他胆子也是大。 舒黎将自己目之所及的范围从左到右扫描了一遍,一共发现了五位客人。其中的四位都拿着书在认真看书的样子,剩下的那一位,背对着她,一半背影被书架挡住,看起来是在找书。 光从这些表现她无法判断谁是跟踪者。 别无她法,她干脆走出收银台,从左往右依次从客人附近悄无声息走过。如果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定然不会察觉出她的经过,而那个找书的客人如果是无辜的,她也就顺便问问他在找什么书。 前四个客人对于她的试探完全没有反应,也不像是强行装出来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 舒黎减慢步速走到“嫌疑人”背后。 景南陈本就战战兢兢害怕被发现,可等到反应过来背后有人靠近,压迫感已经很强烈了。 他现在根本无处可躲,只能面对。可是,他根本不敢回头啊。 “先生。”舒黎礼貌地叫了一声。 听到舒黎的声音,景南陈咬着下唇一脸悲催的表情,虽然心里十万个不想但也只能慢慢转过身,对舒黎露出个尴尬的笑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话到了嘴边他才发现自己的舌头也有些僵,拼命动了几下才勉强开口:“对,对不起,是,是我。” ☆、第七章 “你谁啊?”舒黎一脸茫然。 眼前的男人半张脸都被帽檐给遮住了,就着剩下的看不到眼睛的小半张脸,她根本分辨不出来。不过,听他这意思,他们肯定见过,而且就是最近。 最近她见过的陌生人…… 看到舒黎茫然的表情景南陈这才想起自己戴着帽子,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摘掉了帽子:“是我,景南陈。” 在景南陈摘帽子的同时舒黎在心里说出了景南陈的名字,而就在看到景南陈完整的脸的那一瞬间,她好不容易塞进角落里的不愉快的记忆立刻冲了出来。 她顿时烦躁不已,但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刚才的茫然。 发现舒黎表情毫无改变景南陈以为舒黎把他给忘了,一下子就急了,双手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来回摇她的身体,声音还不断升高:“你想不起我了?不会吧?你好好想想!我是景南陈啊!” 舒黎被摇得有点头晕眼花,手臂也被捏得发疼,为了摆脱只好用力推了面前的男人一把,借力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沉声警告道:“别碰我。” “舒黎,你想起我了么?想起来了么?”景南陈根本不理会受到的警告,走上前去想又去抓舒黎的肩膀,但被舒黎躲开了。 “景南陈,拜托你冷静点,这里是书店,控制你的音量!”舒黎耐着性子又一次警告,眼底布满怒意,声音压到了最低。 听到舒黎叫了自己的名字,景南陈马上就冷静了下来,非常短暂的兴奋之后浓烈的尴尬开始急剧增加,除了闭嘴,他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做才能解除尴尬。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问出这个问题后舒黎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问问题合适的场合,眼看着景南陈嘴唇微张即将要回答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径直把他拉进了收银台旁边的小房间里。 小房间算是杂物间,主要放书的库存,此外还放些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物,余下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但站三四个人还是够的。 舒黎尽量轻地关上门,转身就将景南陈抵在门背后,单手拽着他的衣领,眼神发狠,重新问了一次:“为什么要跟踪我?” “因为,因为……”舒黎的愤怒的眼神太具有震慑力,景南陈不太敢去看,只能把目光转向一旁,并且轻拍舒黎拽着他衣领的手背示意她放开。可他脑子没办法正常思考,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大声说,“因为我想追你!” 他稍稍转回头,以为自己会看到舒黎一脸吃惊的模样,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也会松开,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他看到的是舒黎眼里更深更浓的怒意,他的衣领也被拽得更紧了,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神经病!”舒黎很少骂人,此刻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追你!”景南陈鼓起勇气正视舒黎的目光,想要向她传达自己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可就在四目相对的那瞬间他后脊背就一阵发麻。他紧咬牙关让自己坚持,清了清嗓子又大声说了句“我喜欢你”给自己鼓气。 舒黎没有回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景南陈的眼睛,呼吸缓慢而粗重,肩膀也跟着起伏。 景南陈度秒如年,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大约过了一分钟,舒黎撇过头不再去看景南陈,手也松开了。她后退两步微微低下头,没说话。 景南陈终于得以顺畅的呼吸,他深吸了几口气,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看不见舒黎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愤怒正在迅速减弱,被周围的空气很快吞噬。 景南陈正准备要侧过脑袋低头去看舒黎的脸,舒黎突然抬起头来,眼里虽然没有了愤怒,但却充斥着一种景南陈无法形容的、极其深沉的情绪,让他后脊背又一阵发麻,脖子像安了弹簧一样缩了回去。 “别再跟踪我。”舒黎总算控制住了自己刚才差点失控的情绪,语气又回到了往常的平缓并且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状态,“你应该比我大,别这么冲动幼稚,很无聊。” “我冲动?我幼稚?我无聊?关你什么事!喜欢你是我的自由,跟踪你也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景南陈最不喜欢自己身上被安上“冲动”“幼稚”这种字眼,这是他的脚痛。他全让忘记了自己上一秒还在害怕,底气十足朝舒黎吼回去。 舒黎完全没有心情跟景南陈争辩,不做任何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到一边,打开杂物间的门走了出去。 景南陈没有料到舒黎会就这么走了,他还想跟她说明白他并不“冲动”也不“幼稚”,他能够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任,他非常认真。 可他现在再想表达自己的认真也没有用,对象都没了,表达个屁啊。 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 这是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景南陈很快陷入了沉思。 首先,得先要让她对自己眼熟吧。看看,这才过了两天,她都认不出他来了。 其次,他应该再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反正他现在多的是时间,慢慢跟她耗,总能有点结果的。 景南陈越想越有干劲,带得意的笑容回到现实。虽然腿不知道怎么的有点麻了,但他完全不在意,抖了几下又锤了几下,也离开了杂物间。 景南陈走出杂物间的时候舒黎正在跟客人结账,听到了关门声也没去看一眼。好在景南陈也没指望舒黎注意自己,也就没受什么打击。 他走到收银台,手肘撑着台面,拿出手机记下来“書·香”的座机号码,等舒黎结完账了,看着客人走到楼梯口才用他能做到的最认真的口吻对舒黎说:“舒黎,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 舒黎还是没看景南陈一眼,低头整理面前的桌面,冷冰冰回答道:“你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 这是景南陈意料之内的话,所以他依然没有受到打击,只是收起认真的表情露出了笑容,跟舒黎说了声“我会再来的”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 阿孟一直到晚上七点才回到“書·香”,除了带回了书之外还帮舒黎带了晚饭,可是舒黎因为景南陈下午的一闹并没有什么胃口,把吃的送给了楼下的咖啡小哥。虽说当时控制住了情绪,可景南陈走了之后她心里始终不舒服,想得都有点头疼了也想不出个解决办法,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跟景南陈讲道理肯定没有用,他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听得进去道理的人。不,应该说讲道理的人压根儿就不会做出他那种行为。就算视而不见,大概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肯定会不知疲倦地死缠烂打直到她“认输”为止。他肯定是那样的人。 烦。真的烦。 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处理”掉就好了。 “舒黎,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孟见舒黎目光有些呆滞,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也当做自己的开场白。 “没,没有。”舒黎两三秒之后才回过神来,眼睛焦点晃了好几圈才定格在阿孟脸上。为了不让阿孟追问下去,她想起了阿孟下午离开之前跟自己说的话,岔开话题,“你回来得有点晚。” “嗯。”阿孟点点头,“花时间想了些事情。” “想跟我说的事?” “对。” “为什么想告诉我?”对于不理解的事情的原因,舒黎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因为跟她没关系,可大概始终放不下景南陈,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 阿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单纯想告诉舒黎而已,于是照实说:“因为我想跟你说。” “……” “我想跟你说的是两件事。”阿孟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第一件,是工作上的。舒黎,你知道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工作时间、工作内容和薪资都是无可挑剔的。我最近有面试一些工作,但我始终都不满意,我想……我想,你能不能帮我跟老板说,我想转成全职。第二件,是我自己的私事,你应该没什么兴趣听,但我想不出我身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平静的给我回应。我……最近答应了一个人跟她交往,虽然是答应了,但我并不确定我对她的感情是不是跟她说的一样……” 舒黎努力让自己认真想了想,有了大概思路之后才回答道:“第二件事,你既然都说了是你的私事,那我就不评论,但我提醒你一句,如果没想明白就不要贸然开始。第一件事,你应该自己去跟贺逍说,这是你跟他之间的事,中间插个我反而会让事情变复杂,直接沟通才是最有效的。”余下的话,她迟疑了,因为她不喜欢说教,虽然她很多时候对贺逍都带着说教的姿态。 阿孟看出了舒黎应该还有话要说,他能猜到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他还是要听:“你继续说吧。” 舒黎朝阿孟瞳孔深处看了一眼,很快目光又移到一旁,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语气明显变得具有压迫感:“阿孟,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不靠这份工作来养活我自己。你觉得这份工作好,是因为它满足了你的精神需求,当然,贺逍给出的薪资也能满足物质需求。可是,你告诉我,这份工作能给你带来实际的成长么,你即将大学毕业,你需要的是历练而不是‘享受’,如果你选择全职在这里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是在浪费时间。贺逍已经动摇了,我想,等他想明白了,‘書·香’也就离关闭不远了,或者,‘書·香’会变成一个品牌,那时候,你会非常失望,你会毫不留恋地离开。” “动摇?什么意思?” 舒黎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太多了,圆是圆不回来了,三言两语也没办法跟阿孟说明白,只能简单粗暴地回复:“那是贺逍自己的事。”然后又强行拐回到原来的话题上,“人,很多情况下都没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要做自己喜欢的事那就得先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那就叫做代价。” “代价?”阿孟自认自己逻辑能力还是不错的,但他并没有听明白舒黎话里的逻辑,“我现在并没有付出多少代价就拥有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机会啊。” “那你告诉我,你未来有什么打算。你觉得‘書·香’会存在多久,如果‘書·香’关闭了你要怎么办?” “……”阿孟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未来了,他满足于当下。 “你懂我意思没有?”阿孟没说话,舒黎不确定他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阿孟先是摇头,然后又犹豫地点点头。 “好,那今天就说到这里,我希望你是真明白我说的。”舒黎继续看书,不再理阿孟。 她还是说了太多,管了太多。 ☆、第八章 “書·香”十点半打烊,阿孟和大猫都是准时下班,而舒黎还得完成一些杂事才离开。 通常,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会花费一个小时左右,之后剩下的快一个小时舒黎会再看会儿书,等到十二点二十五,才会关灯、断电、锁好门窗回家。 其实一个小时的看书时间是可以省掉的,但自从刚开始在“書·香”工作那会儿她连续那么做过好几次就慢慢习惯了。 形成的习惯如果不是很严重的外力原因她都不会做出改变,反正,改与不改,的生活轨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所追求的生活,就是简单、稳定、没有变化的。 只是,对于她的未来来说,太难了。 锁好门转身时舒黎才发现天上在下雨,虽然只是如毛细雨。 雨应该下了有一段时间了,外摆区没有被伞遮挡的区域地上已经湿了一片。她伸手出去去试了试,还好,落在掌心的雨点很小也不密集,放弃了上楼去拿伞的念头,决定冒雨回家。 走下台阶抬眼往稍远处看去,舒黎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停住了。借着路灯的灯光她看到正前方的路边停着辆大红色的跑车,一个男人靠坐在车头,正转头朝她看过来。 虽然光线有限,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下午才见过他,记忆太新鲜。可她并不想理会,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和耳机,在播放器里选择了很久都不会听一次的摇滚专辑,戴好耳机调大音量,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听不到。 没错,男人正是景南陈。 白天离开的时候景南陈特意记下了“書·香”的营业时间,晚上估摸着时间开车出门,先是到舒黎家楼下确认她并没有回家,然后在十点半准时到达“書·香”门口等她下班,想送她回家以示自己的诚意。 结果呢,楼下咖啡馆客人都走光了甚至连灯也关了店员也走了,楼上的灯还亮着,舒黎一直没下来。 雨差不多是从他到达“書·香”起开始下的,于是他只能冒着雨吹着时不时刮过脸颊的秋风百无聊赖地在街边等着,没在车里坐着等是怕由于视线不开阔把舒黎给看掉了。 他摆弄手机打发时间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十二点,可是楼上的灯还亮着。眼看着他的耐心都要耗没了,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舒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楼上发现了他,故意拖延时间不下来。 终于,在又一次看完刷出的几条微博关掉窗口景南陈不耐 烦地又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显示“00:29”,下一刻又要抬头往楼上看。这次他头抬到一半,终于看到舒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撑开一直拿在手里的伞小跑到舒黎身边为她挡雨,紧跟在她右边身侧稍微靠后的位置。 可是舒黎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看他一眼。 走到车旁,他连忙一边撑伞一边打开副驾车门,想要将舒黎迎进车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请,舒黎却像完全没看到他的举动似的向左转,走进了雨里也没停下脚步。 “喂,舒黎!”他大声喊了一声,舒黎毫无反应。他不死心,担心舒黎是因为带着耳机的缘故没听见自己叫她,用更大的音量又喊了一声,“舒黎!” 舒黎继续往前走,还是没有反应。 景南陈急了,扔掉手里的伞跑上去一把抓住舒黎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前行,另一只手粗暴地扯掉了她的耳机。舒黎这才不得已停下脚步,回过头眉头深皱盯着景南陈,手腕来回扭动然后猛一使劲甩掉了他的手。 “舒黎,这天下着雨,又是大晚上的,我送你回去吧。”景南陈被盯得后背又起了鸡皮疙瘩,但他还是强撑起底气说。 “我,可以自己回家。”一字一顿扔下这句话,舒黎回过头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往前走。 景南陈站在原地没追上去,眼睁睁看着舒黎一点点走远。他觉得自己肯定拗不过她,估计就算冲上去从背后将她拦腰抱起强行塞进车里,她都敢在车行驶后拉起手刹或者打开车门让车停下。 光是想一想那画面他就无可奈何。 眼看着舒黎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黑夜当中了,景南陈赶紧回到车里掉头跟了上去。跟上后他便保持着跟舒黎步行差不多的速度靠路边行驶,绝不让舒黎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也算是送她回家了。 午夜时分,路上少有车辆更几乎没有行人,显得空旷安静——这是一般情况。 而此刻,舒黎耳朵里除了音乐声外还有发动机的沉闷的轰鸣声,配合着摇滚乐,显得更加嘈杂更加难以忍受,简直就是噪音! 而噪音的来源,正是景南陈开的跑车。 舒黎只能扯掉耳机,紧咬牙关强忍着耳边的噪音。忍到家楼下,轰鸣声总算是了止住了。 她没有心情抬头看自己家了,但却在楼道口停下脚步,擦掉眼睛上的雨水转身寻找景南陈的身影。 看到舒黎转身,景南陈赶紧打开车门下车,以最快速度跑到她面前,眼中饱含期盼地面带微笑看着她。 “如果你下次再开跑车跟着,我就动手砸车。”舒黎警告道。如果不是因为车发出的声音大晚上太扰民,她会直接上楼去根本不会和景南陈产生对话。 下次?景南陈敏感地捕捉到了舒黎的用词。 她的意思是,他可以开车跟着她咯? 他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 得到答案舒黎就准备转身上楼,景南陈发觉不对,情急之下又抓住了舒黎的手腕,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他还有话没说。 舒黎又一次用力挣脱开,“别碰我!” “对不起。”他悻悻地缩回手道歉,“我还有话对你说。” “说。”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是认真的呢?” 舒黎冷冷回道:“我怎么都不会相信。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凭什么? 景南陈答不出来。 他好像说什么舒黎都不会相信。 “别再出现在我周围了,也别拿‘自由’当借口,你所谓的‘自由’只是在对我造成困扰。我现在是警告你,下一步,我会报警。” “舒黎,你别这样……”景南陈不停摆手,报警太夸张了,他根本没有恶意。 舒黎这意思是,她不会再容忍下次了……对吧? 景南陈当然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想承认答案罢了。 “再见。”该说的都说完了,舒黎用最礼貌的两个字作为结束。 景南陈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感受。就像是满心欢喜以为走了近路可以提前到达目的地,走到头却发现走进了死胡同里。明明一墙之隔就是他要到的地方,他甚至能听到墙另一边传来的欢笑声,可他就是过不去。 墙太高了他翻不了,他手里也没有能够打烂墙的工具。站在墙边,他除了干着急只能恼怒自己。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原路返回,回到胡同口,老老实实走规定的路线,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能抱有。 景南陈垂头丧气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车旁,打开车门,全身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保持着开门的动作迟迟没有上车。过了没多久,突然间他又活过来了,猛的转身抬头目光灼灼往舒黎家窗户看去。 她家里的灯亮了,她到家了。 舒黎一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之后就走到窗边,侧身站在墙边,借着窗帘的遮挡小心翼翼探出头往楼下看。 她看到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景南陈站在他那辆大红色的跑车边,抬着头也在往这边看。 快走吧,舒黎在心里祈祷,再也不要来了。 直到看到景南陈上了车,调转车头驶出自己的视野,舒黎才收回目光。 ** 由于心情郁闷苦恼,景南陈在寂静的深夜里一路狂飙,以为可以发泄一些情绪,但在车库里停好车四周安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情还是那么糟,没有任何改善。 今晚难熬了。 沉重地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车,双手抄在裤兜里走到大门口他看到一楼大厅的灯还亮着,满心疑惑地开门走进去,发现他敬爱的父亲大人站在沙发边上,还是一身黑色西装没换衣服,看样子应该是才回家不久。 “又去哪儿鬼混了?”景父瞥了一眼景南陈,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景父声音低沉得景南陈一听就知道自己绝对又要挨骂了。 “真有事儿。放心,我没喝酒。”换好鞋,景南陈直接朝楼梯口走去,今天能躲则躲不可以正面交锋,“别吼我,别把我妈给吵醒了,不然今晚上我们谁都别打算睡了。” “哼,”景父冷哼一声,“还知道心疼你妈。你要真心疼你妈就别一回来就整天鬼混,老老实实到公司去干事儿!多学学你哥!” “是,好。”他嘴上应着,心里却忍不住冷笑。景北齐那种工作机器,他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景父可能也没料到儿子会这么爽快答应,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看着儿子上楼的背影,心里开始想应该要跟他安排点什么比较合适。 “爸,既然我哥有心,你就放心大胆地把家的事情都交给他,不用顾忌我,也不必在意我妈给你灌的迷魂汤,像我这种没有上进心整天不务正业的人呢,最合适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坐着等钱自己上门。”本来都决定忍了,可他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向父亲表态的机会。 他对景家的产业真没多大兴趣,可他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都是听从安排。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之前必然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这个道理他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不然他就会赖在国外死也不回来。 “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景父还没来得及欣慰又被 刺激到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景南陈,说话音量直线上升,“你就不能为你哥分担一点么,你不为你妈想想么!” 他好不容易楼上到一半,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楼下的父亲,虽然从他站的角度已经看不到父亲完整的脸了,他先善意提醒,“爸,求您别吼。”停了一下才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是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我哥他不需要我为他分担,他亲口说的,说我只会添乱,不如自己一边玩儿去。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您大概是把我养得太好了,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没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然,你可以从现在起就让我感受一下,反正我想体会当年我哥的那种境地很久了。说到我妈,我为她想干嘛,就她那人精的脑子还需要我加持?难道说要是我真成了扶不起来的阿斗您还要找她兴师问罪把她赶出家门不成?” “景南陈,你……”景父被气得面红耳赤,伸直手臂食指直直指向景南陈,却发现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转身继续上楼:“爸,您把我当做人生的耻辱吧,没关系,我景南陈就是这样的人,真是对不起你了,不,是对不起你在我身上花的那些钱。” “景南陈,明天,明天,不,今天,今天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从我眼前消失!!!”景父气得直喘粗气,声音彻底失控,中气十足地大吼。白天被大儿子气得头疼,半夜回家又被小儿子气得不行,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好啊,我现在就去收拾,天亮就滚。”走上二楼,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郁闷的心情居然非但没有加重,还有所缓解。 景南陈回到房间迅速洗了个澡,睡意居然强烈来袭,他赶紧抓紧时机关灯躺上床,可才闭上眼睛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房间的灯也亮了。 他虽然十万个不愿意但还是坐起来,看向走进房间的母亲。 景母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情格外严肃,看到母亲这副样子,景南陈无可奈何地深吐一口气,抢在母亲开口教训之前用可怜巴巴的表情加语气装可怜:“妈,吵醒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你有什么话等天亮了再说好么,现在是晚上,晚上就该睡觉。” “你把你爸气成那样我能睡得着么我,你倒是没事了,我可有事了!”景母走到床边伸出食指狠狠戳了儿子脑门几下,“你就不能别往枪口上撞么,你爸白天才被你哥气了一遭,晚上又被你这么一气,你们两兄弟都是这辈子向他来讨债的么 !我可告诉你,就算你死不要脸要赖在家里我这次都得把你给赶出去……” “妈,你以为我要走只是嘴上说说么?”景南陈打断母亲的话,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我说到做到,说走就走,彼此都眼不见心不烦。” “那你住哪儿?住你哥那儿?” “不,”景南陈摇头,对母亲挑挑眉,“记得我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拿你钱炒股赚的那笔么,我买了间公寓,这几年一直借给我朋友在住,前阵子他把房子还给我了,我就去那儿住啊,现成的。” 景母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可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说的是你把钱投给你朋友了,结果你背着我买了房子?” “对啊。”景南陈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景母又在景南陈脑门上戳了几下,但力道比刚才要轻许多,“你小子还真机灵啊,那么早就知道给自己买窝,还不让我知道。” “妈,要不我就趁这个机会搬出去一个人住?”搬出去这个想法景南陈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而已,要趁这个机会真的搬出去不再回来住也不是不行。 “……”景母的回应是沉默,眼中的情绪顿时也变得复杂起来。 景南陈一看不对劲,双手抓住景母的一条手臂,脑袋靠上去用撒娇敷衍过去:“哎呀,我就只是问问而已,你不答应我肯定不会正式搬出去住的。现在我只是暂时的,暂时的嘛。” 景母甩开手,眼角隐隐泛起晶莹,声音也带着些颤抖:“你,你睡吧,明天再说……” 说完景母就转身匆匆离开了,门也没关。景南陈坐在床上忍不住叹了口气,下床去关上门。 他现在罪过大了,一晚上惹了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写这么多的。。。。我最近控制不好手速 ☆、第九章 舒黎睡得正香,耳边突然响起了格外刺耳的音乐声,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闷哼一声从被子里探出左手,伸到床头柜上摸来摸去总算摸到了还在出声的手机,拿到眼前,眼睛眯出一条缝,隐约能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大拇指滑动绿色的接听图标,把手机放到耳边。 她有气无力地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干嘛……”尾音拖得很长。 “你还在睡啊?这都快十一点了。”贺逍带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正在去舒黎家的路上,“快起来,中午我带你去吃饭,下午去云溪山泡温泉。” “不去……”今天舒黎休息,她休息的时候就喜欢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如果不饿就在床上躺尸,饭也不吃。 “不行,我都在来你家的路上了,如果你不给我开门我就敲门到你开为止。”贺逍威胁道,并且补充强调,“小满,我说到做到。” “……”舒黎没回答,直接挂了。 把手机扫到一边,舒黎又换了个姿势侧着脸趴在枕头上,五分钟之后,她双眼猛的睁开,身上像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跪坐起来。 她揉了揉一头乱发,把头发揉得更乱了,又左右摇了摇脖子,下床光着脚把大门打开一条缝,然后走进洗手间去洗漱洗澡。 等四十分钟后她吹完头发走出洗手间,贺逍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贺逍立即转头看向舒黎,笑眯眯对她说:“谢谢啊。” 舒黎没有吭声,进房间关门换衣服去了。 “对了,”贺逍转回头继续心不在焉地看电视,提高音量继续说,“我想了很久,这几天在写一个计划书,我打算把‘書·香’作为我自己的品牌来经营。‘書·香’有自己独有的客群,并且跟我们家书店的客群并不冲突。然后呢,我打算缩挟書·香’的图书种类,只保留销量靠前的几种,并增加台版、港版中文书和英文原版书,在这方面做出特色。量的话,我目前的初步想法是一个城市最多开两家,由于物流的因素,跟我们家书店的扩展方向一致,但速度不跟上,一年最多增加两家。大小也还跟目前差不多,装修风格采用主题的形式,主题的确定主要依据城市的风格和我的偏好,再有就是……” “中午吃什么?”舒黎换好衣服一走出房间毫不留情打断贺逍,她没有任何兴趣听他的计划。 “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贺逍一脸期待而跃跃欲试的模样看着舒黎,看 样子就是希望得到夸奖,“是不是很棒?等我写完了我先给你看,你帮帮我改改吧。” 舒黎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然而我并没有任何兴趣,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跟你关系大了!”贺逍毫无预警地激动起来,大步走到舒黎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眼神异常灼热,“只要我做到了,你就能认同我的能力,你认同了我的能力,我在你面前才有机……”说到这里他赶紧闭了嘴,双唇闭得紧紧的,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说漏嘴了。 舒黎挣脱贺逍的手,后退了好几步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她见不来贺逍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他这分分钟都要告白的趋势她只想把他给直接赶出门去再也不让他进门,并且和他断绝关系。 虽然早已习惯舒黎对碰触的排斥,但这一次贺逍内心有点难受,不知道从脑子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画面就在刚才那短暂的几秒钟时间内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完整的说出了告白的话,然后舒黎面无表情、绝然地将他拒绝。 舒黎等着贺逍继续说下去,贺逍因为难受一时有些怔愣,于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见贺逍像掉线了一样没了反应,舒黎皱着眉头坐进沙发里,盘起双腿,后背紧紧贴着沙发背,正好背对着贺逍,嗓音低沉地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我家是什么时候么?” 贺逍被舒黎的声音拉回现实,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贺逍还是依问而答:“半年前吧,你重感冒依然坚持上班,我怕你回家路上受风感冒加重,强行送你回来的。” “原来……才过了半年啊……”舒黎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声音拖得很长,思绪被声音牵引着陷入回忆。 才只有半年而已,为什么她会觉得已经很久了呢? 习惯,真是可怕啊。 舒黎不想对任何不重要的人暴露自己的生活,所以在“書·香”工作她一直都表现地极其小心:几乎不参与闲聊,就算被问到关于家庭的问题她都要不敷衍过去要不就不回答,还不让庆叔和黎闳出现在欢喜街……她以为自己杜绝了一切可能性,可是,凡事都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那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 比如,她没有料到,贺逍和黎闳是认识的;比如,她控制不了自身机体的反应。 半年前的某一天,贺逍带着黎闳来到了“書·香”。 而那天她刚好因为受了风有点感冒,症状只有鼻塞而已,照正常的发展她只需要下班回家喝一包感冒冲剂洗个热水澡再睡一觉就没事了,可黎闳的突然出现让她整个人不知所措,虽然从表面上看她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还好黎闳够配合,明白了她眼中的含义,没有做出会让贺逍感觉“怪异”的举动并且很快离开。但她却因为受了那么一刺激感冒情况急剧恶化,很快就浑身无力头痛不已,到了下班时间根本站都站不稳了,而贺逍则出于老板的“责任心”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她那时根本没有拒绝的力气。 然后,贺逍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她的生活,由发现黎闳留在冰箱上的留言里的称呼开始理所当然地叫她“小满”,然后理所应当地走进她的生活。 她拒绝过,但没有用。 拒绝失败的结果就是她逐渐习惯了他在她周围的存在。 当然,她的习惯是有界限的。 “如果,我有一天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什么意思?”贺逍越发不解了,舒黎这莫名其妙的到底想表达个什么,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舒黎轻叹一声不再多说,站起来,将自己的思绪彻底从回忆抽离,拍了下贺逍的肩膀:“走吧,去吃午饭。” ** 景南陈说到做到,一起床就开始收拾行李,在景父和景母吃早饭的时候潇洒的拖着行李箱出门了。出门时他没有如往常一般说一声“拜拜,我走了”,莫名显得有几分决绝。 等景南陈关门走了,景父才挑眉看了眼大门的方向问妻子:“他这是要出门?” “出什么门,”景母气鼓鼓地看着丈夫,“你儿子这是说到做到要搬出去住,怕跟你吵个没完,你满意了吧!” 景父收回目光,继续吃早饭:“他在小北那边,你就经常过去看看他,让他早点回来,别给小北添麻烦。” “是谁昨天晚上跟我说他滚出去就再也不要回来了,结果睡一觉起来就都不算数了?那感情好,以后我也这么干。”景母忍不住嘲讽,告诉丈夫现实,“很不好意思,小南没去小北那儿,他有自己住的地方。我不会帮你去看他,想让他回来自己去说,别把什么都推给我,我又不是跟他吵架的人。” “他住哪儿?”除了景北齐那里,景父想不到景南陈在外面还会住哪儿,他那几个兄弟都还住在家里。 景母摇头 装作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呗,你又不是没有他电话号码。”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孩子的事不让你做让谁做,这是你该做的事!”妻子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搞得好像他做错了一样,可他做错什么了,他才是需要安慰的好不好。景父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景母轻哼一声:“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么,从小到大小南都是我在管,现在我不管又怎么了?不像有的人,该管的时候不管,出了问题尽找别人麻烦,也不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懒得跟你说了!”景父把剩下的牛奶一口气喝光,马着脸起身离开。他要是再听下去估计又得发一场火不成,在妻子面前发火,他讨不到任何好。 景南陈自然是看不到父亲对自己如此“宽容”的一面,他开着在车库里尘封已久车身都积了一层灰的suv,直奔他买来没住过几次的房子。 这辆suv还是当初大学毕业那会儿为了和同学自驾游西藏专门买的,从西藏回来之后没用几次他就把钥匙给收起来了,只在司机那儿留了把备用的,也没去管平时有没有用。他好不容易才把钥匙给翻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辆车是满足舒黎要求的,不是跑车。 只是……满足了她的要求又怎么样呢? 一想到舒黎,景南陈心里的挫败感就急剧增加。 她整个人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无从入手,可要他就这么放弃他又心有不甘。 在关于感情的事情上,他最擅长的就只有死缠烂打了,可这招已经算是用过了,没有用。而且他也不敢继续用了,因为舒黎那眼神太可怕了…… 景南陈从来都不是一个勤劳的人,但他积累了满身的情绪无处发泄只能化挫败为力量,到了“新家”后把有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尽他最大的努力打扫了一遍,整理好行李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再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食物吃得饱饱的,收拾好碗筷,最后成大字倒在柔软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又做了意识清醒的梦。 他之所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是因为他拉着舒黎的手和她散步在绿意盎然的森林小道上,舒黎在对他温和地笑,就像是妻子在对丈夫笑。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虽然只是梦境,但他宁愿就沉浸于美好的梦境里,永远不要醒来。 现实太残酷了,他拒绝面对。 当然,现实不是他想拒绝面对就拒绝的,该面对的他怎么都逃不掉。 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亲到舒黎的嘴唇了,嘹亮的音乐声把他的梦境震得支离破碎。 他气愤不已地睁开眼睛接起电话,也不看来电人是谁,直接开骂:“你tm就不能迟点打过来么,老子的美梦就这么没了!” “什么美梦,春梦吧!”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生气,反而调侃道。 “什么事?”一听是小虾的声音,景南陈也不控制情绪了,该怎么发就怎么发。 “你现在没事吧,到酒吧来,你tm不得补偿补偿哥儿几个啊!” 他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他居然睡了快五个小时,“等着!哥我今天晚上随你们玩儿、随你们喝!”喝酒的机会,他从不放过。 借酒可以消愁嘛,他醒了可不会愁更愁,他只会一身轻松,豁然开朗。 万一,他喝了酒就想通了呢? ☆、第十章 中午贺逍又把舒黎带到了小巷里的川菜馆好好吃了一次,以弥补上一次的缺憾。这一次他学乖了,上菜前低头看手机上菜后嘴巴就没停过,一句话都没跟舒黎说。舒黎也总算是跟贺逍吃了顿安静的饭,细嚼慢咽地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吃完午饭,贺逍开车就带着舒黎往云溪山而去。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舒黎因为中午吃太饱上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到达目的地停好车后贺逍发现舒黎还没醒,看着她安详的睡颜不忍心叫醒她,颇有耐心地等了大半个小时,看她有了转醒的迹象了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加快她清醒的速度。 “到了多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舒黎揉揉眼睛,解开安全带左右动动脖子,她有点受不了贺逍看着她这深情款款的模样,移开目光打开车门。 “没多久,不忍心叫醒你嘛。你别有负罪感,我才不会一直傻等的,你要是还不醒,我肯定会叫醒你。”贺逍紧跟着也下了车。 舒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没有负罪感,你不要脑补太多。” “小满我跟你说,这间山庄才开没多久,还没开始大力宣传,现在没多少人来,当然,这里本来走的也是中高端路线。山庄很多细节都仿的日式,设计师也是找的日本人。还有,附近是真的有一口温泉泉眼,所以温泉都是货真价实的,不是人工烧的水……”贺逍在进入房间之前一直喋喋不休个不停异常的聒噪。幸而舒黎知道他是怕两个人之间一旦没人说话下来就会显得尴尬才耐着性子忍到了最后,不然她早就让他闭嘴了。 山庄最大的一口池子是男女混浴的,另外还有两口分别是男女专用的,三口池子挨在一起,中间用木板隔离。贺逍延续了自己的自觉性走进男泉,而舒黎选择进了女泉。 女泉这边只有舒黎一个人。她将身体缓慢地、一点点浸入水里,最终脖子以下部分全都被温热的泉水包裹,然后她背靠池壁头枕着池边的石头,闭上眼一脸满足地轻哼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 她好久没这么舒服了,很快身心都放松下来,意识也在清楚和模糊之间来回沉浮,于是脑子很快就放空了。 男泉这边也只有贺逍一个人,他靠在池边闭目养神,思绪渐渐脱离控制,越飘越远。有些他一直都没来得及深度思考和没想过要联系起来的事情的思路和逻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清晰起来之后很多都变成了问题,都需要得到答案,有了答案事情才会彻底清晰。 他也不知道为 什么,问题几乎都跟舒黎有关。 是问还是不问呢? 答案是非常明显的——不问。 因为就算他鼓起勇气问了,舒黎也不会告诉他答案。 舒黎自从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总是带着几分“神秘”,从不主动讲关于自己的事也几乎不回答相关问题,总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她越是显得“神秘”他就越是好奇,他试图向她走近,可她同时也在往远离他的地方走。所以,他努力了很久,他跟她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就算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 “小满。”贺逍试着叫了舒黎一声,他不知道中间隔了一层舒黎能不能听到自己在叫她。 恍惚之间,舒黎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微微睁开眼,眼前烟雾缭绕并没有看到哪里有人影。 大概是错觉吧。舒黎闭上了眼睛。 “小满。”贺逍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这次,舒黎听清了,是贺逍的声音。 她转头看看背后的木板,这木头的隔音效果有够差的,她就装作听不到好了。 贺逍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收到回应后他彻底死心了,但转念一想,舒黎听不到自己正好可以敞开了说,自言自语就自言自语呗,总比想说又得憋在心里难受得不行来得好。 舒黎以为耳边能安静了,结果没过几秒,贺逍的声音又响起来,声音没有刚才的大,她只能勉强听清楚:“小满,和你认识两年多了,我却还和刚认识你那会儿一样,根本不了解你,也摸不透你的心思,反而有的时候还要被你牵着鼻子走。相反的,你却很了解我,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公平一点,你也让我了解你一点……我太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你什么都不说,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你知道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对你的……爱还能维持多久。当然,这份感情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就算变淡了,也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你更没有责任,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在……” 舒黎听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她干脆把身体剩下的部分没入水中,并往对岸快速走去。 走到池中央,她把头抬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水,认真聆听了一会儿确定已经听不到贺逍的声音了才松一口气,放慢速度继续往前走。 对于舒黎而言,“爱”是一个程度很深、重量很重的词,而贺逍在还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就把对她的感情冠以“爱”, 她无法接受。 “爱”从来都不该这么轻易就被说出口,这也从一个角度说明了,她和贺逍不会有任何可能性。 不过,有一种例外的情况,但是不知道贺逍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 舒黎走到了池子另一边,又靠在池边闭上双眼。 这一次,她没办法让脑子放空了,贺逍说的那个“爱”字就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刺进了她的心脏,她想不到把刺拔出的方法,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牙忍痛煎熬。 贺逍全然不知自己认为的自言自语被舒黎听到了,反正他把心里憋着的话全都说了,身心格外轻松,一边泡着嘴里一边轻哼着小曲儿。 他全然不知,更大的尴尬正在前面等着他。 ** 温热的泉水已经对舒黎起不了任何作用了,没再泡多久她就起身离开,回房间洗了澡换回衣服她去前台询问了回市区的方法,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今天就不该答应贺逍。 她现在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状态,有几股气在她身体里飞速乱窜,根本没有要停止的趋势,她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贺逍泡得一身舒服极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温泉。 回房的路上在大厅等电梯的时候他不经意一回头,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匆匆往外走,他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踢掉拖鞋光着脚开跑立刻追了上去。 舒黎察觉到背后有人在追,转头一看,是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贺逍,知道自己跑不过他就停下脚步,转身在原地等他。 追上舒黎,贺逍着急而又不解地问道:“你去哪儿啊,发生什么了?”他本来想去抓舒黎的手腕,但手抬到一半,他还是收回手停止了举动。 舒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贺逍。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想说。 舒黎不说话,贺逍更急了:“你到底怎么了,是有事还是出了什么事,你说话啊!” 就在刚才一瞬间,舒黎非常希望贺逍能够立刻从她眼前消失然后不要再出现。 贺逍完全搞不懂舒黎现在是在闹哪样,也没有时间认真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舒黎又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他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根本无从下手。 两个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彼此,僵持着。 舒黎倒是想一走了之,可她知道贺逍肯定不会让她走,他绝不会先妥协 ,所以她还是得说话。 “我要回去。”她说。 贺逍稍稍松了口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要回去你跟我说啊,我送你。”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贺逍满脸诧异,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什么都没做啊,她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从到达这里开始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啊…… 等等…… “你……你,听到……到了?”贺逍耳根顿时红了,红色一直蔓延到了两颊边,他舌头也像打结一样,说话支支吾吾的。 舒黎没说话,用眼神回答他:“是的。” “对,对,对……我,我,我……”贺逍语无伦次起来,两颊被染红。 真是一个大写的尴尬,她竟然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 “我,我,我把,车,车钥匙,给,给你,你,你,你开我,我的,车,车回去吧。”贺逍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管舒黎会不会挣扎会不会生他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转身把她往回拽。 一路上舒黎虽然手腕有点痛,但她没有任何反应,就被贺逍拉着走。 把舒黎拽到自己房间,贺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交到她手里,脸上已经只剩着些红晕了,但说话还有点不利索:“给,给你,钥匙。我,我会叫人接我,我,回去。” “谢谢。”舒黎接过贺逍递来的车钥匙,并挣脱了还被他握着的手腕。 舒黎挣脱之后贺逍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但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眼看着舒黎已经打开门即将走出房间了,贺逍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内疚和尴尬浓得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小满,你不联系我,我绝不会出现在你眼前。车你停在路边就好,钥匙交给大猫或者阿孟都行。” 尊重,是贺逍待人处事最基本的原则,就算他心里再不甘心不愿意,他都不会踏过原则的底线。 “知道了。”舒黎留下最后一句话,关上门消失在贺逍眼前。 ☆、第十一章 开着贺逍的车舒黎并没有回市区,而是在快到市区的一个分叉路口转入另一个方向,去了墓园。 舒黎要去看她的母亲。母亲所在之处,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处让她有安全感、能够暂时忘掉所有的地方。 本来按照母亲的遗愿,她得把母亲的骨灰撒进江里,但在她来得及做那件事之前,她的父亲黎轶找到了她。黎轶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态度强硬地“抢”走了母亲的骨灰盒葬到了墓园,每年都会去祭拜几次。 此刻,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舒黎由衷感谢父亲做法,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舒黎到达母亲墓前的时候远处天边的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太阳周围的云朵被染成了浓浓的、甚至带着几分鲜红的橙黄色,而在远一点的地方,天和云正在一点点失去色彩。过不了多久,当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之下黑夜来临,天空就彻底失去了颜色,整个世界都要被黑暗笼罩。 坐在母亲墓边,头斜靠着墓碑,呆呆地看着太阳的一点点消失于天边,舒黎心里空空的,脑子也空空的——这正是她目前最想要的状态。 只不过,太难,也太短暂了。 人活下去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乖乖被命运牵着鼻子走,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坦然面对人生的终结,并没什么好遗憾和不舍的。当然,正是因为没有理由,所以就有随时面对死亡的勇气,也敢随时终结自己的生命。 这是舒黎羡慕的生存态度,也是她一直追求的人生境界。 她母亲就是一个那样的人。 舒黎的母亲是病逝的,由于心脏的原因。 在十六岁之前,舒黎一直过着“艰苦”的生活。母亲靠着租用街边一个很小的门面卖早点来维持两个人的生活,每天起早贪黑,很少有休息的时间。看着母亲辛苦的模样舒黎很早就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再辛劳。 可是,随着年龄增加,她渐渐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母亲的手艺很好,因此每天早上前来买早点的人络绎不绝,经常供不应求。但母亲从没有招人帮忙,除了她有时放学后和节假日去帮忙以外所有事都是母亲一个人做,特别是在做东西的时候,她只能眼巴巴在一边看着,不被允许插手。于是,明明有无数个可以改善生活的机会摆在面前,母亲却完全视而不见,一如往常生活,一如往常劳累, 身体的负荷不断加重,与其说她是在坚持不如说是固执。 那时候舒黎很困惑,母亲到底在跟谁较劲。很多次看着母亲因为劳累而弯曲的背影,她都想上前去问明白,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太清楚,母亲肯定不会说,只会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依旧专心做着手里的工作。 她只能无望地期待,期待到了该她知道的时候母亲会主动告诉她一切。 可是直到最后,她非但没有等来答案,反而等来了母亲的油尽灯枯。 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毫无预警地突然倒下,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在病床上一点点失去生气,最后停止呼吸,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自己除了陪伴和哭泣什么都做不了,舒黎那时候每天都处在崩溃边缘,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随母亲而去,因为她的人生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她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她又不能死,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她不能不从。“好好活下去”五个字,根本不能算是一个理由,但它却是一条空洞而带着强制性的命令,命令需要的是服从,不需要问理由。 只不过,“好好”她是怎么都做不到的,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做到“活下去”。 那时候,舒黎对于生活没有一丝期待,眼睛总是灰蒙蒙的。焚化炉的火焰总算在她的瞳孔里映出了几分光芒,可是很快火焰就灭了,她眼里恢复黯淡。 对着母亲烧成粉末的白骨,她才眼含泪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 我还有亲人么? 我的父亲还活着么?他在哪里?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发生了事什么你要离开他? 你明明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这么辛苦? …… 可是没有答案,也没有人会告诉她答案,她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答案。 母亲离开的最初的那段时间,她始终没有办法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于是她向学校请了长假,关掉早点店,处理完关于母亲死亡的各种手续,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不吃不喝,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紧紧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直到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跳下了深不见 底的悬崖。醒来时她浑身是汗,耳边是母亲那句“好好活下去”无限循环。 她捂着耳朵不想听,痛苦地对着空气大叫一声后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猛然间清明起来,她一下子醒悟了,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面对永远失去母亲的现实,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够给她答案,也可以解释那张她从卡包里发现的、用以支付各种医疗费用、拥有五十万人民币的□□的来历,还有母亲各种找不到理由解释的行为。 她跑进母亲的房间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她从衣柜最深的角落里找到了两本写得满满的日记本,扉页上是她熟悉的字迹,写着“舒心”两个字。 那是母亲的日记本。 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没日没夜地读完了日记。 两本日记,其中一本记录的是母亲和一个叫做黎轶的男人相识、相知、然后相恋结婚的种种,而另一本记录的是母亲离婚之后一直到她十岁左右的事情。 两本日记中间的间隔,正是母亲婚后到离婚这段时间,也正是她最想知道的内容,但却没有记录空白一片。她不死心,又把母亲房间彻底翻了一次,可是并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 日记里写的很多事情虽然是她想知道的答案,但知道之后她却后悔不已,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知道…… 她一直以为母亲对她的“冷淡”是因为性格使然,可现实却是,她的存在对母亲来说只是一个累赘。母亲离婚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在她肚子里悄然生长,发现后出于对一个生命的尊重选择把她生下来,又出于对“母亲”这个身份的责任感才把她养大。所以,她感受到的母爱全部都是她的错觉,都只是责任的表现罢了。 她发现,母亲很早就想死了,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母亲的计划,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痛苦地多活了十多年。不能一死了之,母亲选择一点点消耗自己,用艰苦的生存环境、吃力的工作加重身体的负荷,就等待着只撑不住是那一天到来,理由正当地离开这个她从没有半点留恋的世界。 母亲不是在跟谁较劲,而是在跟自己较劲。 而母亲之所以不想活,是因为遭到了背叛,来自那个叫黎轶的男人的背叛。从日记的文字里她感受到,母亲用了自己整个生命去爱黎轶,甚至为了可以和黎轶在一起改变了自己的个性、习惯,只为了去适应他。母亲以为只要赌注下得够大自己就能赢,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但现实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她百分百信任 的爱人还是走到了出轨那一步,她不能接受更无法原谅,本来满满当当的心一瞬间就变得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一切美满幸福都是假象都是幻影,不仅是她的生活,连她自己的生命都一下子失去了意义…… 舒黎其实一直都想不通父亲的背叛为什么会对母亲带去那么严重的打击,连生的欲望都会毁掉;母亲为什么没有试着去原谅,没有给父亲一个机会也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而是选择一刀两断,结束生命。 只是,她想再多那都是上一辈的故事,她没有追究的资格,她只需要知道,她的存在不具有任何积极的意义,她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母亲的那句话而已。她对自己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憧憬和期待,只是在等待终结。 当然,她最想做到的,是不去在意母亲的话,随时都能结束生命。 …… “姑娘,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将舒黎早已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视野恢复画面后她看到一道手电筒的光束从侧前方朝她这边射过来,她赶紧用手挡在眼睛前面并且眯起眼睛减轻光线的刺激。 “姑娘,快起来,我送你下去。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害怕啊?”老人把手电筒换了个方向,“还好我想起来上来转一圈。” 舒黎放下手,撑着墓碑吃力地站起身,她的腿有点麻,她捶了好几下才勉强迈出步子朝老人走过去:“谢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人走在前头,用手电照着前方,“我在这干了这么些年,姑娘你还是我见的头一个天黑了还待在这园子里不肯走的人。墓里埋的是你家哪位啊?” 舒黎尽量紧跟在老人身后,对现实的实感还没有完全恢复,回答道:“我母亲。” “那你跟你母亲的感情肯定很好,你愿意陪她这么久,她一定会保佑你的。” 保佑么? 舒黎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不再说话。 她早就被母亲给忘了吧。 ** 离开墓园回到市区,舒黎把车停在了欢喜街附近的停车场,走到“書·香”,把车钥匙交给了在店里的大猫。 大猫接过钥匙,看舒黎脸色不太对,有点担心她:“你干嘛不自己把钥匙交给贺逍,你是不是跟他发生了什么啊?” 舒黎摇摇头,说话气息不稳:“ 没有。你记得把钥匙拿给他就行了。”话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你要不要看会儿书再走啊……”既然舒黎不愿意说大猫也不勉强,只是他不放心她现在的状态,一下子又不知道要怎么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舒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又摇摇头,“快打烊了,你好好整理吧,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走了。” 看着舒黎无力的背影,大猫只能无奈而又担心地叹了口气,希望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回家的路舒黎走得很慢,困意也随着步伐一点点加重,于是她一不留神又走进了发现景南陈的那条小巷,而且走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加快步速尽快走出巷子,背心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 走到家楼下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困意十足的哈欠,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实在拿不出精力认真思考预感的来源,低头上楼。可是在往上走的过程里她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等她走到还剩最后七八阶楼梯就到家门口的地方下意识抬头一看—— 大门旁墙边坐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在写这章的过程里我一不小心开了脑洞想到了一条把这个故事和另外一个还没有写的故事联系起来的线。 舒黎的母亲叫舒心,舒心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舒意,舒意有一个女儿叫褚亦。 褚亦性格跟舒黎差不多,但多了中二和痴汉属性。 其实在开脑洞的过程里我把褚亦故事的大纲给想出来了但由于条件所限没有写下来于是在这里mark一下。 希望写完这个故事我能接着写褚亦。 最后,看到这里的亲,我能求个收藏么? ☆、第十二章 景南陈上半身背靠墙,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两条腿恣意敞开,把过道给挡住了一大半。 看到景南陈这副样子舒黎确定他肯定又是喝醉了,咬紧牙关双手紧攥成拳头,困意顿时消失了大半,几大步跨上楼梯到达门口,果然闻到了一大股酒味。 她不想过多停留,赶紧摸出钥匙打开门往屋里走,只不过,在门关闭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瞥了景南陈一眼,眉心深皱着关上了门。 他果然听不懂人话,还变本加厉起来了。 进屋后舒黎就换衣服洗澡,可洗完澡不仅困意又渐浓,肚子也有点饿了,她这才想起自己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于是,虽然很想睡觉,但她还是打开冰箱决定炒个蛋炒饭来吃。 看着眼前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炒饭,她拿起勺子正要开吃,景南陈倒在门口的画面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了眼前,她闭上眼睛用力摇头想把画面打散,但摇完头睁开眼,眼前还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死死咬住下唇,负气一般地将手里的勺子摔到桌上,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在景南陈身旁单膝跪下,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毫无反应只好又站起来,弯下腰,双臂从他腋下穿过,有了着力点后一边后退一边吃力地将他往后拖,一直把他拖进屋,再拖到沙发边上,让他背靠着沙发有个依靠才松开手。 整个过程里景南陈只是不舒服地闷哼了两声,扭动了两下身体,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 舒黎就不明白了,他都醉成了这样是怎么走到她家门口的,不,应该是他为什么喝醉了不回家却要来找她,是赖上她了还是怎么的。 舒黎坐在沙发里歇了会儿,动了动由于持续用力而酸痛的肩膀,等痛感消失得差不多了才把景南陈拉起来让他躺进沙发里,脱掉他的外套和鞋子,再把他之前盖过的被子抱出来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使劲揉了揉眼睛,浓烈的困意再加上刚才用了力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她还得坚持一会儿,得把炒饭给吃完了再去睡。 正准备往餐桌那边走去,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了,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景南陈从被子里伸出的一只手不偏不倚正好扣住了她的手掌。 她左右转动手腕以及用力扯手臂试图挣脱,结果都由于景南陈握得太用力而失败了,但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视野都开始变花了。 她 抬头去看了一眼可能已经要凉了的炒饭,再低头看一眼双眼紧闭表情安然的景南陈,最后使出自己能发动的最大的力气扭动手腕,还是没能让自己的手挣脱。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头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根本顾不得被碰触后心里产生的不适感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闭上眼,舒黎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半醒半睡之间,一阵阵传入掌心的暖意却特别有实感,那不间断的暖意以掌心为入口,通过手臂直达躯干,然后又到达左胸腔,最后围绕在不停跳动的心脏周围,加速她意识陷入深层的速度……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 ** 景南陈在尿意和渴感的双重刺激下突然睁开眼。眼睛睁开的同时,他被来自头顶的灯光刺得下意识撇过头,想抬起左手挡一挡眼睛,却发现左手没有任何知觉。 他只好换了右手挡在眼睛前,转回头等到眼睛可以适应灯光的强度了才放下右手——自己左手臂打得笔直,手臂末端的手掌里握着另一只指节纤细的手,手的主人就靠在一旁,正在熟睡当中。 这是舒黎的手? 不对,应该是,舒黎放他进屋了? 景南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同时努力在回忆眼前的情况是如何发生的,但很不幸,他的大脑里并没有储存任何相关的记忆。 他本是想借酒壮胆的,结果却成了以酒误事。 尿意实在要憋不住了,他只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右手一个一个扳开舒黎握着自己手心的五个手指头,抬起依旧没有知觉的左手,整个身体旋转九十度,绕过舒黎的身体,双腿着地后立刻起身跑进了洗手间。 浑身轻松从洗手间出来左手的知觉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走进厨房找到了水杯,从饮水机里接了满满一杯水,一口气喝完,总算解决完身体的问题了。 最后,他走回沙发边,一手撑着舒黎的背另一手从舒黎膝盖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径直抱进了她房间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好。整个过程他都尽量放慢速度,就怕把她给弄醒了。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景南陈接下去应该做的是转身关门离开,但就在他的目光即将从舒黎安静的睡脸上移开的那瞬间,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邪恶”而“疯狂”的念头—— 吻她。 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吻她。 景南陈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惊住了,愣了好几秒才使劲摇头想把念头打消。可是,随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他失败了,念头越发强烈的同时,他的欲望和理智开始激烈交战两者难分伯仲。 与此同时,熟睡中的舒黎翻了个身,脸转到了另一边,从景南陈站的角度只能看到舒黎嘴唇的一角,他的理智抓住这个机会将欲望狠狠压制,他的心跳也紧跟着慢下来。 可他担心自己随时可能变卦,不敢再在舒黎房间逗留,迅速离开。 回到客厅,景南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头顶的大灯转而把沙发旁小桌子上的台灯打开,然后坐进沙发,双腿打直放在茶几上,掌心枕着后脑勺,抬头看向天花板,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他现在是放弃,还是坚持。 从舒黎的角度考虑,如果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现在要做的就不是坐在这里思考问题,而是穿上外套在她醒来之前离开,离开前再写张纸条表示自己的歉意并保证绝不会再来打扰。当然,他这个人不是很爱讲道理,也不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结论自然是坚持。 从他自己的角度考虑,现在他处于无计可施的困境,喝酒的时候他们几个也说他被顺惯了不是个能经受得住挫折的人,被逼急了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出来,到时候适得其反都还是小事,惹出祸事才是最麻烦的。就像刚才产生的想吻舒黎的念头一样,如果他真的下嘴了,紧接着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如果一不小心发生了最坏的那种情况,他无法想象结果…… 如果真要抛开一切实际情况要他纯粹做决定的话,真的,他不想放弃,就这么一直死皮赖脸的缠着她也好啊,万一呢,人不都指望着“万一”而活的么? 又一次得不出唯一答案,景南陈重重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摇头,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凌晨四点了。自己难得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心无旁骛地理智思考一次,结果还是什么确定的答案都没有想出来…… 景南陈内心失落不已,关掉台灯,负气似的一头倒下,胡乱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虽然现在他不怎么想睡但也必须让自己睡着,不睡着他就还得继续苦恼,苦恼之下一抽风他说不定真会冲进舒黎房间干出什么混账事来。 不是他是个混账的人,而是是个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发现到一条可以通往目的地的小路,在没找到大路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路不走站在原地等死 呢? ** 景南陈才过六点就醒了,他是饿醒的。离上一次睁眼也就过了不到三个小时。 苏醒后,伴随着饥饿袭来的还有强烈头痛。头痛致使他只能坐起来,眉头紧锁着用两手大拇指按揉太阳穴,试着缓解疼痛。 揉了好一会儿,疼痛总算是稍稍被压制住了,他才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被暂时忽视的饥饿感,起身往厨房走的路上他发现了餐桌上那碗放了一夜的蛋炒饭。 既然有现成的,他也就不想再动手麻烦了,顺手端起碗走进厨房把碗放进微波炉加热。 想到只吃炒饭没有搭配的小菜还是有点单调,他的目光先是把厨房里可见的地方给搜寻了个遍没发现目标物,于是再挨个打开橱柜,总算是幸运的发现了一个小泡菜坛子,里面也幸运的有泡菜。 他找到筷子和干净的小碗,打开坛子随便夹了点放进碗里,尝了一口发现少了些味道又加了点辣椒和少许糖拌了几下,此时正好微波炉响起“叮”的一声,炒饭也加热好了。 整个过程景南陈流畅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虽然对味道并不挑剔,但景南陈吃进第一口炒饭还是有些难以下咽,因为味道太淡了,就像只是把米饭和鸡蛋在高温下混合到一起,其他什么调料都没有加。还好他弄了一小碗泡菜,不然他还是得从冰箱里找其他东西来吃。 舒黎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连对食物都不讲究。 吃完炒饭洗了碗筷,景南陈猛的悟到,或许自己可以以食物为突破口来打破目前的困境。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么,在女人身上应该也是适用的吧。要是他真能凭食物打动舒黎,也算得上是最有效的利用了自身的优势。 没错,景南陈是一个吃货,对于美食从来都没有抵抗力。而且,为了方便自己能在想吃的时候尽快吃到食物,虽然他看起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等着美味上门的人,但从很早起他就开始自己做菜了,并且在厨艺达人景母悉心的教导之下厨艺非常不错,只要给他食材他就能做出美味的食物来。 只不过,除了亲近的人之外外人都不知道他有这项“特殊技能”,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几乎没有需要展现厨艺的场合,都是等着吃现成的就好。 来了兴致,景南陈赶紧打开冰箱,可看到冰箱里的景象他顿时就受伤了,上面除了鸡蛋其他什么能用的材料都没有,下面也只 有两包速冻饺子和一包汤圆。 他失落地关上冰箱门,愁容满面地斜靠在冰箱门上思考了很久,只想到了熬粥这一种可能性,甚至都只能是白粥,因为根本就没有可以加进粥的东西。而跟粥搭配的,也只有泡菜和煎鸡蛋了。 算是有了方案,景南陈就开始着手做。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故事最开始的名字好像是《死缠烂打》来着。。。 嗯我该把它换个系列来放了。 ☆、第十三章 舒黎七点半准时醒来。这是她在需要上午去上班的情况下形成的生物钟,雷打不动。 掀开被子坐直身体,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抓挠头发醒神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坐在床上而不是地上。可昨天她明明就因为被景南陈抓着手挣脱不开实在太困就靠着沙发睡着了啊? 景南陈把她给抱上床的? 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睡太沉了? 不应该啊…… 不,是不可能啊…… 舒黎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睡得太沉而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到,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而且更不应该有例外。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没法理解,身体像安了弹簧似的立即跳下床跑到客厅一看,沙发上只有被子并没有景南陈的身影。 她正要去找其他地方,就听到景南陈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舒黎,你醒了啊?” “你什么时候把我抱上床的?”她冷冷看向景南陈,又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半夜,”景南陈当然察觉不出舒黎的怒意,他只以为舒黎的表情只是还没有彻底清醒,一边回答一边朝她走过去,“我还给你煮了粥,弄了点小菜。你家食材太少了,想给你做点好吃都没办法,你都不在家里做饭的么?我告诉你啊,我的厨艺很好的,”他止步于她面前,一脸求表扬的表情,“让我经常过来改善你的……” 在舒黎眼里,景南陈这模样跟一条摇尾吐舌向主人谄媚示好的狗没有两样。 景南陈没能把话说完,他最后两个字被舒黎毫无预警的一巴掌给堵在了嘴里,他整个人顿时蒙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得跟电灯泡似的,难以置信地瞪着舒黎,脸上被打的地方迅速红肿。 “滚。”舒黎忍住打第二掌的冲动,把手背到身后,咬牙切齿地对景南陈只说了一个字。 景南陈过了好几秒才手臂颤抖着抬起手捂住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虽然他很想骗自己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他的幻觉,但脸上的疼痛太真实了,疼得他必须承认现实。 他干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干啊,他只是把她抱回床上让她可以睡得舒服点,还给她做了顿早饭而已,她至于像失身了似的反应这么剧烈么? 景南陈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委屈地反问道:“你干嘛打我?” “我、让、你、滚。”舒黎一字一顿把上句话用最后剩下的一 丝耐心扩句重复了一遍,眼里寒意迅速加深。 “我要是不滚呢?”虽然看着舒黎的眼睛后背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景南陈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挨一巴掌,咬牙让自己撑住,扬起下巴,“要我滚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我,我什么都还没做,我哪儿错了?” 舒黎鼻翼明显地煽动着,胸腔也剧烈起伏,被景南陈的不识相刺激地心中怒火熊然。 他景南陈是没有错,但自己要打他也没有原因,就是想打他,而已。 “我只给你三秒钟,立刻、马上从我面前消失!”舒黎朝景南陈低吼,肩膀也剧烈颤抖起来。 面对态度如此强硬的逐客令,景南陈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听话地马上离开,可他这次实在是不想就这么轻易妥协,他得让舒黎知道自己也是有所坚持的,“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好,你不滚是不是。”舒黎眼光一暗,越过景南陈往厨房走去,径直走向刀架,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平常切菜的那把刀,刀刃朝外,转身往回走。 眼看着舒黎拿起了菜刀并朝他一步步走来,景南陈惊恐地用力咽了口口水,顿时就把他那什么鬼坚持给抛到了脑后,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跑去。 保命要紧。 跑到门口他回头一看,发现舒黎并没有停下脚步还在气势汹汹朝他走来,来不及穿鞋了,他抓起鞋光着脚打开门飞奔下楼,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舒黎站在门口,一手拿着刀一手握着门柄,直到景南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拐角处她才放下刀,用力关上门。 回到厨房把刀放回原处,舒黎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握着刀的手掌,有些失神。 拿刀虽然是她一时的冲动之举,但在拿起刀走向景南陈的过程里她心里想的并不只是恐吓他,她是真的想砍他,砍他两刀出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 舒黎有点恍惚,手掌开始微微颤抖,她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为什么自己做不到像母亲那样真正不在于一切呢? 所有淡定都只是没有遇到值得生气的事以及在不够生气的时候及时压制住了情绪,一旦超出了忍耐限度,她还是跟所有人都一样,会失控会爆发,甚至她因为压抑的太多而表现得更加过分。 为什么景南陈要出现? 是命么? 她该怎么办? …… 带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舒黎呆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也不管时间还有多少,开始清除景南陈在厨房里留下的每一处痕迹:把他煮的一锅白粥都给倒了,当然,还有他拌的泡菜和做的煎鸡蛋,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整理好厨房后她接着打扫了客厅,直到整个家都恢复到原来的感觉,再找不出一丝景南陈存在过的气息她才重重舒一口气。 终于能安心去上班了。 狼狈的离开舒黎家,憋着一口气跑到楼下景南陈才松一口气,迅速穿好外套和鞋子,不敢多做逗留,心有余悸地快速离开。 他怎么都没想到舒黎会真的拿刀威胁他,而且她那表情动作完全是来真的,而不是仅仅只是想威慑而已。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太可怕了…… 景南陈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步伐由疾走变成了小跑。 ** “書·香”是早上九点半开始正式营业,通常舒黎会提前半小时到,做十多分钟的清洁,然后到时间开店。可是今天由于在家里打扫耽误了太多时间,她赶到店里时间刚好九点半,楼下吧台里两个在做准备工作的咖啡小哥都不约而同地诧异地看着迟到的她。 “需要咖啡么?不收你钱。”舒黎路过吧台时其中一个咖啡小哥问她。小哥以为舒黎迟到是由于睡过头了。 舒黎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摇头,都没有往吧台看一眼。 另一个咖啡小哥等看不见舒黎的身影开口说:“虽然我一直都觉得她很奇怪,但今天她显得特别奇怪。” 前一个小哥撺掇说:“要是好奇的话你做杯咖啡端上去顺便问问她啊。” “我问她干嘛,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她都说不要了,我干嘛还要自讨没趣。” 这段对话舒黎自然是听不到的。 舒黎明明记得今天早上店里只有她一个上班,但她走到楼上却发现大猫正戴着耳机边听歌边扫地。她仔细想了想,对大猫换班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于是问他:“你怎么在?” 大猫听到音乐声里夹杂了其他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舒黎,虽然没能听清她刚才说的什么,但也能大概猜到内容,扯掉耳机站直身体回答她:“你没记错,我今天休息,只是我没事干过来看书。结果呢,我一个不上班的人九点就到了,你这个要上班的人却没有到。”他向舒黎投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不对劲啊小满,这可不像你,你应该不会允许自己迟到吧。” “家里有点事。”舒黎敷衍了一句,当然,就算不敷衍她也完全没有告诉大猫情况的必要,“谢谢。” 看舒黎没打算多说的样子,大猫也不好再问,继续弯腰扫地。 舒黎走进收银台坐下,打开电脑后目视前方不知不觉视野变得模糊,发起呆来。 发呆时想了些什么内容,回过神来后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她唯一记得的是一种感受,特别真实而强烈的压迫感,就像自己原本站在空荡宽阔的大草原上,结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四面八方都都出现了高大的围栏,围栏在不断向她所在的地方逼近,她能活动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她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除了头顶方寸大小的一片天,她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她被挤压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她总算是回过神来,心里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不是要无路可走了? 可是,不该是无处可去么? …… 努力深呼吸大口吸入新鲜空气,视野彻底恢复清晰后舒黎发现大猫正手肘撑在台子上手掌托着下巴,表情复杂地盯着她看,应该已经看了很久了。 大猫面露担心对舒黎说:“小满,你从昨天开始就不太对劲,不对,是很不对劲,你太反常了。” “可是我并不想说。”舒黎把目光转到一边,不想与大猫对视。 “你把话憋在心里人是会憋坏的,说出来肯定好受一点。”大猫知道,其实他应该尊重舒黎的,可毕竟有两年的交情,真要他视而不见他不太做得到,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舒黎这么反常。 舒黎突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猫瞳孔中的神色越发复杂,但最终她还是垂下了眼眸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收银台,走到书架旁开始理书。 可是,理了没多久她又开始发呆,并且又是在窒息感中回到现实。 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控制不了。 “要不你回去吧,”大猫目光一直都没从舒黎身上离开过,看到了整个过程,很担心她现在的状态,“这里交给我就好。” “没事,我没事。”舒黎努力调整好呼吸,摇头回答。 “你不要勉强自己,”大猫走到舒黎面前拿过她手里的书,帮她把书插回书架 ,“你这个样子,还不如回去再好好睡一觉。” “我睡不着。”舒黎往远离大猫的方向退了一步,拉开和大猫的距离,“你真的不用管我,我没事。” 大猫紧接着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劝,要说的话全都被迫吞回了肚子。 “你们能不能不要管我!”舒黎陡然提高声调,声音极其不耐烦,眼睛里充斥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敌意,“为什么你们都一样,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么!你们能不能都不要靠近我,就让我一个静静呆着!” 大猫傻眼了,完全招架不住舒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不知要怎么回答。 “我很尊重你们,拜托你们也尊重一下我好不好!我既然不想说你们就走远点行么,就算我说出来又怎么样,跟你们有任何关系么,你们能帮我解决么,你们并不能,你们只是好奇心发作想知道罢了,知道之后你们就心满意足地走了,而我就像个傻逼一样站在原地,看你们笑着走远。”舒黎完全失控了,声音低沉地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大猫进一步傻眼了,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被吓了个不轻。 虽然舒黎一直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但在大猫心里她还是如同兔子一般温顺的存在,可是,突然之间兔子变成了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口气吼完之后,过了好几秒舒黎才像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看着大猫依旧惊呆了的表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向他解释,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躲进了杂物间,并且锁上了门。 背抵着门,身体脱力的似的往下滑,最终坐到地上,舒黎把头深深埋进两膝之间,紧闭上双眼,难以接受刚才情绪失控的自己。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因为景南陈的出现么? 舒黎又一次后悔不已。 如果上天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选择回到遇到景南陈的那天,她要头也不回立刻离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十四章 舒黎被一阵接一阵的窒息感反复折磨得头昏脑涨头疼欲裂,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不停往外冒,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肩膀不住颤抖,嘴唇都被牙齿给咬破了,满嘴的血腥味。 她难受极了,却没有任何缓解的办法。 继情绪失控之后,她的身体也失控了,一切变得越来越糟。 大猫在杂物间门口站了很久,右手一直悬于半空,在敲门还是不敲门之间犹豫不决。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选择放弃,无力地垂下手臂,走回收银台坐在电脑前。可是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看着一旁的座机,又犹豫了一阵,最终露出个坚定的神色,拿起了听筒,拨出了贺逍的电话号码。 三声嘟声后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贺逍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喂,怎么了?” “我是大猫,”大猫首先表明身份,“贺逍你现在能过来一趟么,小满今天很不对劲,可我问不出原因,她已经把自己锁进杂物间快两个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怕她在里面出事……” “她把自己锁进了杂物间?”贺逍立刻紧张起来,紧紧攥住手机,“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能想到舒黎的不对劲是由自己昨天愚蠢的行为造成的。 “她九点半才点到店里,来了之后神情恍惚,还会莫名其妙地表现出呼吸困难的样子。最不对劲的是我明明是想好言相劝,但她突然之间就发火吼我……吓死我了。哦,不对,她昨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也来过,那时候就有点不对头了。”一下又联想到车钥匙,大猫连忙补充,“你的车钥匙她交给我了,记得让我给你。” 听完大猫的叙述,贺逍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仅仅是自己的原因。光是他的话舒黎不会如此反常,就算他对她近乎于不了解,但始终有两年相处的时间,她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从不会把自己负面的情绪表现出来。 他现在当然该飞速前去看看她,可是他也答应过她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他这时候去了,估计会让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可要是他不去的话,他又实在过意不去,他还是该做点什么才对。 “大猫,我现在……可能来不了……但你不要急,我打她手机试试看,在电话里劝劝她。”贺逍只想到这么一个办法,虽然舒黎有很大可能性不会接他电话。 “你们果然发生了什么对吧。”大猫往杂物间看了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贺逍比他更清楚情况才对,“祝你好运。” 能做的都做了,大猫也别无他法,只能时刻关注着杂物间的动静,祈祷不要发生最坏的情况。 挂了大猫的电话贺逍立即拨出舒黎的号码,毫不意外,没有人接听。他不死心继续打,终于,在打第六次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他最不想听到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怎么办,他到底要不要去? 舒黎已经被自己混乱的状态折磨得够难受的了,可是口袋里的手机铃过一次后开始一个劲响不停,她摸出手机,想也不想就用力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她耳边终于回归安静。 先是听到一阵不断重复的音乐声,然后一声不太明显的“啪”声后音乐声就停止了没有再响起,大猫大概猜到是贺逍给舒黎打了电话,但舒黎不仅没有接还把手机给扔了。 本来嘛,这种情况打电话怎么可能有用,必须是亲自到场才行啊,而且根本就不该管什么约定什么原则,顾虑太多只会错失良机,会有的后悔的。 大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既因为舒黎也因为贺逍,还加上他自己。因为眼看着饭点要到了,他却连出去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叫了外卖也没法吃,杂物间他进不去。 ** 舒黎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正一点点被吞噬,整个人被透不过气的高温紧紧包裹,体温在不断升高、身体里的水分在不断流失。对,就像被关进焚化炉里,封闭而高温,好好一具身体,最终会被烧成一堆白骨,还是粉末状的。 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她现在还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 舒黎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却里雾气蒙蒙,她用手抹掉从额头下滑到睫毛上的汗珠,眼前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她得回家,她不能在这里留在这里,不能。 首先,她得让自己站起来。 她反手握住门把手借力,试了好几次才打直双腿,身体微躬着,能够使出的力气都集中在抵着门的腰上。可是她根本站不稳,双腿不住在打颤。 她口鼻并用努力深呼吸,将身体里无力的气体吐出,吸入新鲜有力的空气。 可以的,她可以的,她能够做到。 忍着依旧强烈的头痛,仔细感受每一秒身体的变化,等到恢复的力气足以支撑她走回家了,她 才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大猫正跟刚来不久的阿孟讲述上午发生的事,余光不经意看到杂物间的门打开了,立刻停止说话看向舒黎,见她脚步不稳身形摇摆脸色惨白的样子正要叫阿孟去扶,转眼间阿孟就出现在了舒黎身边,一手控住她的肩膀一手扶住她的右手臂。 “小满,让阿孟送你回家吧。”大猫而心疼地说。 阿孟也附和:“舒黎,我送你。” 可舒黎却摇摇头,推开了阿孟,气息不稳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小满你就别逞强了,你现在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回家,让阿孟送你吧,实在不行,至少让他把你送到街口,把你送上出租车,行不行?” 舒黎抬头看一眼大猫,看到他担心的模样,想到自己这样走回家是不太可能,又看了眼身边眉头紧皱的阿孟,点了下头。 本来走路回家就只要不到半个小时,舒黎在欢喜街口坐上出租车到家楼下也就过了十分钟,可是从楼下走到家门口她却花了快二十分钟。 踏上每一阶楼梯她都几乎要花尽身体里所有力气,以致于走不了几步她就要停下来大口喘气,就算抓着栏杆借力也好几次因为重心不稳差点脸下往地上栽去,于是每一步她又得花更多力气踩实了才敢抬起另一条腿,步伐越来越艰难。 额上的汗水不断滑落挡住视线,可她连伸手去擦的力气都腾不出来。口干舌燥,嗓子也干到发疼,不管她怎么努力咽口水也无法缓解,然而最难忍的,是后背一阵接一阵发凉。她的身体里仿佛同时存在两只属性截然相反的怪物,一只带着灼人的高温不断蒸发掉她身体里的水分,另一只则带着寒冷,让她后背发凉。 好不容易总算走到了家门口,舒黎的视野甚至开始左右摇晃。她两手撑在门上,双臂不停颤抖,还没来得及站稳,两条腿顿时失力,“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膝盖被磕得生疼,可她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咬着牙关摸出钥匙□□锁孔,尽量让自己手不发抖地转动钥匙,听到解锁的声音后她垂下头,拼尽所有力气再次站起来,一点点打开门,迈着虚浮的步伐走进去,在把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 下了飞机连续给舒黎打了三个电话她都没有接,虽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但黎闳却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 他起先以为自己想多了,再仔细回忆了一遍以往相似的情况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心越慌。 一路上黎闳在座位上坐立难安,不停催促司机开快点,终于到了舒黎家楼下他差点连行李都忘了拿打开车门就要往楼上跑,还好司机及时叫住了他。 等他一口气跑上楼打开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舒黎趴在地上,脑子里那颗炸弹顿时“嘭”的一声炸了。 他跪在舒黎身边,把她翻身抱进自己怀里看着她双眸紧闭一张脸毫无血色大脑一片空白慌得不知所措。过了好几秒他稍微找回点理智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掌心被烫得条件反射般缩回手,打消了打120的念头,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发烧而已,她只是发烧了,不会是其他严重的情况。 把舒黎打横抱起抱回床上,加了被子把她给盖得严严实实,黎闳转身去找药箱。从药箱里翻出温度计测了舒黎的体温,他本来放下了心又不得不悬了起来,温度计屏幕显示:39.7c 盯着接近四十度的数字他认真想了想,决定打电话把家庭医生叫来。 打过电话后医生很快就来了,给舒黎打了一针退烧针,再给了黎闳一些药就走了。但黎闳怎么都放心不下,匆忙洗了个澡,拿了条凳子坐在舒黎床边陪着她,时刻关注她的情况,希望她能够早点退烧。 虽然很困又很累,但黎闳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睡着,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拿测一次舒黎的体温,关注她体温下降的情况,并且为了让她可以尽快降温还用冷水打湿的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也是一个小时换一次。 终于,黎闳半夜三点测的时候舒黎体温下降到了37.2c,算是退烧了。 黎闳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些,也就没有太坚持,眼皮子上下打架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十五章 由于是坐在凳子上睡的,脖子一直找不到一个舒服的状态,黎闳没睡多久稍微安心点的觉就不得不醒了过来。醒来后,他又是捏又是捶自己酸痛的脖子,等缓解到脖子能自由活动了才打直手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看看舒黎依旧安静的睡颜和恢复了不少血色的脸,他起身走到床边,把舒黎露出被子的手放回被子里,又理了理有些乱的被子,最后去摸了下舒黎的额头。虽然知道她肯定已经退烧了,但再次真实感受她额头正常的温度,他才能说服自己彻底放心。 走出舒黎房间,黎闳坐进客厅沙发,闭上眼继续揉捏自己的脖子,心里想着由于这突发的情况他原本的计划该怎么重新安排。 没过多久,黎闳还没想好,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以为是助理打来的,但睁开眼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来电人却是他的父亲。他这才猛的想起由于昨天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舒黎身上,他完全忘了跟父亲打电话说一声。 要不要跟父亲说舒黎发烧的事呢? 虽然没做出选择,但黎闳还是接起线,叫了一声:“爸。” “你不是昨天下午的飞机么,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黎轶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打这个电话的,但担心儿子是有事,才拖到了今天早上。 “爸,对不起我忘了。我在小满这里。” “哦……”黎轶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里加了些责怪的意味,“你怎么又去小满那里了,小满会不高兴的吧。”这些年来,由于内心的愧疚,黎轶一直对舒黎都小心翼翼的,尽量顺着她,不敢对她有任何要求。 “小满才不会不高兴。”黎闳睁眼说瞎话,“我是他哥哥,她为什么要不高兴。说真的,爸你干嘛那么小心,你在她面前作为一个父亲最起码的威严还是得有啊。” “不,不,她把你母亲看得很重要,而我伤你母亲伤得很深,我没有资格对她要求什么,甚至没有资格作为她的父亲。” 一不留神就扯到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上,黎闳只想说,他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好么。 父母离婚时他才不过三四岁,不仅不记得他们离婚的原因,甚至连很多关于母亲的事情都忘了,仅记得的几个也只是没有前因后果连贯不起来的场景。时常做梦梦到醒来后他都会忍不住怀疑,就连那些场景也只是他梦境里的想象罢了,根本就不是真的。 其中,他记忆最深刻的,是母亲从他眼前消失的场景。 那个场景光线很暗,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光着脚站在家门口抓着门把手,眼泪不断涌出眼眶。他不停哭喊着母亲,可是母亲却像没听见他的声音似的提着行李包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始终没有回一次头,最后消失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野当中。 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父亲自不必说,至少他拥有从与母亲相识到离婚中间这一段与母亲紧密相关的记忆,而舒黎呢,她是母亲带大的,生命里充满了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 可是他呢,他除了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场景什么都没有,记得的只有关于母亲的悲伤,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 这些,他要朝谁说去呢? “没有事情的话,我挂了。”发觉自己出神出的时间有点长,黎闳不想让电话另一边的父亲察觉出异常赶紧收了线。 黎闳把手机扔到沙发一角,向后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舒黎沙哑而没有底气的声线忽然在他背后响起:“谢谢。” 黎闳用力突出一口气,转头往后看,舒黎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身上披着块披肩,站在房间门口。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答说:“别跟我客气,照顾你是应该的。” “还好你过来了……不然,我大概会死吧。”舒黎一边走一边说,脚步有些虚浮,但至少每一步还算平稳。 “说什么话呢!”黎闳听到这话心里很舒服,舒黎把死字挂在嘴边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就是个发烧而已,怎么可能会死,最多变成傻子而已。再说,你也不可能一直不省人事,你醒了难道不会打电话求救?” 会么?应该会的吧。她现在确实还不想死。 可到了她不想活的那天,她大概就不会打了。 舒黎走到黎闳身边坐下,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转头看了看黎闳手臂的位置,再迅速抬眼瞄了眼他侧脸的表情,把自己的头靠了上去,收起双腿曲在身前,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弱了不少:“你肯定很想知道我为为什么会发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身体启动了保护机制吧,在我脑子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充斥得快要爆炸的时候,在我整个人快要彻底失控的时候。”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知道是黎闳回来救了她,她以为自己至少昏睡了一整天,可看到黎闳坐在沙发里的背影她确认,只不过是过了一夜而已。她的恢复能力总是那么强 ,强到给她一种没有什么坎是自己迈不过去的错觉。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放不下母亲,始终迈不过那道坎。 对于舒黎突如其来的亲近和坦诚,黎闳难以适应和接受,他根本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格外的不安。舒黎这个样子,在他看来比她失控的时候更加可怕。 “我一直以为,因为我是舒意的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而且又是她带大的,所以我跟她是一样的,就算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也能把它变成一样的。可是现实告诉我,我跟舒意不一样,她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我都做不到,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做不到。这大概是因为我身上还混有其他人的血吧,她肯定是知道这一点才从来都不爱我,从来都不在意我。”舒黎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空荡荡的,而且原来那里放了什么东西,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狠下心来什么都做得到,而我就不行。我该把那些事情忘记的,可我怎么都忘不掉。” 这些话舒黎原本没有打算对任何人说,而现在告诉黎闳,只是作为他想知道的真相的引子罢了。 之所以要在此时把真相告诉他,只是作为他及时出现救了自己的回报。如果没有这一遭,她大概会等到他逼问的时候再说。 当然,这份回报可能并不让他好受。 “你肯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说妈妈不爱我,不要着急,我现在就告诉你。舒意,我们的妈妈,从和黎轶离婚那时候起就不想活了,扔下我亦或是扔下你她都没有任何迟疑,只是有时间的差别罢了。她把我养大可不是因为爱,她只是在惩罚自己罢了,一死了之很容易,但她要用时间把自己惩罚个够,让老天爷决定她的死期。你可能会想,怎么可能有母亲会违背天性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我们的妈妈确实是那样一个人,她把人类自私这个特点发挥地很好。” “小满,你别说了……”黎闳觉得自己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说出这些话的舒黎更可怕,比平时那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她可怕多了,“你别多想也不要乱想,现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你不相信么?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不相信,可是字迹摆在那里,根本由不得我不信。”舒黎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所以,你不要再对她有任何幻想了,一个丢下你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好念念不……” 舒黎话还没说完,黎闳左手箍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入自己怀里,右手也迎上去将她抱住,一下一下节奏缓慢,轻拍她的背安抚她,语气 也轻柔起来:“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你说的,我相信,你别说了,别说了……” 舒黎把脸埋进黎闳的胸前,泪水渐渐从眼角渗出,然后被衣料吸收,就像从来都不曾从舒黎眼里流出似的。 与人直接接触,被人紧紧抱住,其实感觉也不是那么糟,至少在此时此刻是这样。 即使控制不住泪水,也不至于控制不住情绪。被源源不断的熟悉的温暖包裹着,居然格外的安心、平静。 很快,舒黎脸上的湿意干了,而她也又睡着了。 确认舒黎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黎闳又把她抱回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她透着红润的脸颊,注视着她紧闭的双眼,他才有机会认真思考她刚才说的那一大段所谓的“真相”。 舒黎说的白纸黑字是什么东西,他需要亲眼看看,不然她说的那些不清不楚的话他还真听不太懂完整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东西对她有着巨大的影响,并且很可能是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只不过,不知道再次醒来后她会不会把那东西交给他。 多半她都会不愿意的吧,毕竟,她一直都把关于母亲的一切看做是她独有的记忆,从来不主动提起,也很少回答他问的问题。 舒意,他和舒黎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舒黎说得都是真的,那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和母亲分开的时候只有模糊的记忆,不然那可能真的会是童年阴影。 如果母亲真是一个“自私”的人,那造成她变得“自私”的那个人必然就是黎轶了,可是,要从父亲嘴里套出关于过去的事情,太难了。父亲对于他没有记忆的那段过去的细节一直绝口不提。 ☆、第十六章 舒黎这一睡一直到傍晚才醒来,而中间这段时间黎闳去了趟公司处理了几件非他不可的事情,再回家放行李,最后去超市买了两大口袋的食物才又回到舒黎家。 舒黎家冰箱经常都处于近乎空的状态,就像只是个耗电的摆设没人在用似的,以前黎闳说过很多次但舒黎就跟没听见一样,于是黎闳就只能每次去舒黎家的时候都回去关注一下冰箱的情况,如果看不下了就立刻补充。 他就不懂了,自己买的东西明明在减少,说明舒黎在用,可她为什么就不买点东西来放着呢,难道她不会饿么? 舒黎当然不是不会饿,她是人又不是神,只是她对味道没有任何欲望而已。不论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还是清淡无味的清粥小菜,对她来说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她吃东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仅仅是填饱肚子的话方法就非常简单,只要做出来的东西能下咽就行了,选择太多反而会让她无从下手,冰箱里东西太多会成为她的困扰。饿了或者是家里没有可以用的原料了,现买也不迟。 黎闳的手艺并不好,虽然做出的东西看起来让人颇有食欲,但只要一尝味道就会原形毕露,只是徒有其表而已,味道非常一般。 这对于舒黎来说完全不重要,但对黎闳而言,舒黎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他在做菜这件事上找到成就感的人了,不管他做什么,舒黎都能表情无异地吞下去,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舒黎面前下厨的机会。 正如此刻,黎闳心情格外愉悦地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切菜,而舒黎洗完澡吹干头发没有心情看书一时又想不到要做什么就斜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抱臂看着黎闳切菜。 舒黎确实是觉得饿了,她都快两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虽然现在还不到饿得受不了的地步,但听着菜刀节奏均匀切菜声,她的手臂不经意间往下移捂住胃的位置,希望快点有食物可以填充她空荡荡的胃。 “你别看我好不好,看得我不自在。”黎闳切完菜板上的菜放进准备好的碗里,转头对舒黎说。虽然知道舒黎没有别的意思,目光里也没有夹带任何情感,但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就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你不是早把我这里当自己家了么。”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舒黎立刻就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黎闳站在灶台边背对舒黎,掀开锅盖,看到粥熬得差不多了,用勺子在锅里搅了几圈又盖上锅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道:“你没有跟你同事讲一声就不去 上班,没问题么?” “没问题,他们知道的。”舒黎站直身体朝黎闳走过去,“而且我明天就要去了。” “你再休息一天吧!”黎闳还是有点担心,虽然从表面上看舒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就是生活按部就班一成不变太久了,多休息一下也算是个小小的变化了,反正多休息一天又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舒黎没有回答,走到黎闳身边掀开锅盖看他煮的什么。发现是熬的粥,不知怎么的她眼前一下就闪过昨天早上把景南陈熬的那锅粥倒掉的画面,还有她拿着菜刀走向他的情景。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迅速强行把画面删除,盖下锅盖的力道也就没能控制住,陶瓷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不想吃这个?”黎闳条件反射地以为舒黎不想喝粥用声音代替语言表示抗议,但转念一想,她应该不会挑才对,便又问,“你对粥有阴影?” “不是。”舒黎眼眸低垂,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黎闳赶紧闭嘴,把“是怎么了”四个字拦在嘴里。他要是问了,这好不容易有点和谐的氛围就又要被尴尬给霸占了,他才不要自讨苦吃。可他要是不把话给说完,最终还是会走向尴尬,于是他双手放在舒黎两边肩膀上,把她调转方向,“那你还是出去等我把饭做好吧,你在这儿会影响我发挥。”说完轻轻推了她一把。 舒黎没吭声,就着黎闳的推力走出厨房,走回房间在换下的衣服里找手机,可摸了半天都没找到,往回走找黎闳借手机的路上她才猛的想起,手机应该还在“書·香”杂物间某个角落里,并且多半不能用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换手机挺麻烦的,她又得重头开始适应一件新东西了。 为了不再纠结手机的事,舒黎只能随便抽了本没看完的书窝进沙发努力让自己专心看。 在她还没完全入神时,黎闳抽走了她手里的书,让她去餐桌那边吃饭。 她差点又忘了自己饿了的事了。 除了白粥,黎闳还炒了一个素白菜,一个番茄炒蛋,外加现成的泡菜。他自己是不怎么想吃,他就想看着舒黎吃,又一次得到成就感。 舒黎看也没看黎闳一眼,对于他的注视已经习以为常,专心吃东西努力填满自己的胃。 看舒黎吃得差不多了,黎闳鼓起勇气决定把有件事情给说了。 其实刚才他也有机会跟她说的,只是 他不想让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坏了他做饭时的好心情,现在他饭做完了,她也吃得差不多了,再发生什么不愉快他的心情也不会变得太糟。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黎闳用尽量诚恳而郑重的目光与正在擦嘴的舒黎对视。 “说。” “下周末就是爸爸的生日,”才起了个头,黎闳就看到舒黎脸上的表情僵了,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只是一般的生日,不是逢五也不是逢十,所以不会有很多人,就亲戚和亲近的朋友开一个小型的聚会庆祝一下。当然,爸爸的意思只是让我跟你讲有这个事,你能答应去是最好的,但你不去也没关系。只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希望你这次能去,爸爸有快一年都没见过你了……” “……” 舒黎迟迟不回话黎闳心里越来越没底,虽然他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因为不出席关于黎家的各种聚会是舒黎很早就跟他们约定好的,从理论上来说是没有什么条件好讲的。 舒黎攥紧了手里的纸,过了好一会儿才阴着脸问道:“他,有那么等不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说了么,他没有非要你回去不可,只是要我跟你说一声,是我,”黎闳指着自己强调重点,“是我想让你回去,是我。” “他是利用你,利用你中间人的身份,让我卖你面子。黎闳,你好好想想,他是知道我绝对不会参加跟黎家有关的聚会的,而且这几年他有几次是让你带话然后决定权在我的,所以这一次他就是故意的,他要你告诉我,潜台词就是希望你能说服我,让我去。” 听了舒黎的逻辑黎闳简直要抓狂,只要是关于父亲的事舒黎总是脑补过度满满的阴谋论,关键是他还解释不清楚,每次都又气又无奈。 “所以,我不会去。”舒黎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黎闳手臂在眼前比划了一个大叉,向舒黎阐述正确的逻辑,“事情应该这么理解:距离他上一次见你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之前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他之前一年好歹还是能见你一次的。所以他很想你,但是又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见到你,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他认为的机会了,他自己不好出面就让我试试,他其实心里真的没抱多大希望。”一口气把话说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他没有任何恶意。” “随你。”舒黎耸了下肩挑了挑眉,既然理解不同又无法认同对方的观点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拿起碗筷起身往厨房 走。 快走进厨房了,她突然转身看向黎闳,眼中透出诡异的神色,而黎闳也刚好转头,正对上舒黎的眼睛,虽然不明白舒黎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看妈妈的日记么?”舒黎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一次黎闳,想看他如何取舍,日记刚好是个合适的诱饵,“我就是读完日记才真正了解妈妈的,我说的你不信,但是白纸黑字妈妈亲笔所写,你应该会信吧。” 果然。 虽然有所预料,但听到“日记”两个字时黎闳眼睛还是瞬间就亮了,可下一秒又黯淡下去,舒黎怎么可能会便宜他,“你说吧,什么条件?” “并不难,很简单,只要你认同我的‘阴谋论’,认真的说一句‘我相信你所说的,他就是利用我’就行了。” “……”黎闳怎么都没想到舒黎会来这一手。 其实,单纯就那句话本身而言要他说很容易,可是就那句话所代表的立场而言,他不能说。他要是说了,也就意味着以后他再也不能在父亲被她“污蔑”的时候替父亲解释。 她这招真狠。 “怎么了,不想看?”舒黎少有的字句间带着得意的意味。 “你……让我考虑一下。”黎闳满脸愁容,他得好好想想。 “你想吧,一定,要想清楚。”舒黎其实料定了黎闳不敢说。 在母亲和父亲之间做选择,黎闳完全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这么一天。他一直以为两者是不会存在这种情况的,没想到舒黎会想到以这种方式来考验他。 谁更重要呢?两个都很重要。 一个是养大自己的人,一个是生下自己的人;一个是自己非常了解的人,一个是自己非常想要了解的人。 难以取舍,他真的难以取舍。 舒黎走进厨房洗好碗筷,又返回餐桌端起盘子准备把没吃完的剩菜放进冰箱,看到黎闳冥思苦想的模样她居然有些不忍打扰,动作跟步伐都不自觉放慢下来。 可是,她刚关上冰箱门,就听到黎闳的声音响起,他几乎是用喊的:“你把日记给我吧,我马上就说,小满你好好听着。我黎闳,相信你舒黎之前说的话,我爸只是在利用我,他其实巴不得你回去,只是一直都没找到借口罢了。可以了吧?” 舒黎用小跑的速度回到黎闳面前,发现他双手□□头发里,下巴抵在桌面上,一脸痛苦极了的表 情。 至于么。 只不过,他也真敢说。 “好……我把日记给你。”舒黎是个说到做到绝不反悔的人。 “但是——”黎闳突然间抬起头看着舒黎,眼睛眯起,笑得像狐狸似的。 ☆、第十七章 “但是——”黎闳突然抬起头看着舒黎,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跟狐狸似的,眼里露出狡猾的神色,“我也可以不要。”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了,我把日记给你这事就完了,你还想怎么样?”舒黎一下子不太明白黎闳的意思。 “我拿日记跟你换。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把日记给我看,所以我也就不看了,但我不能白不看,拿日记换你陪我回家一次怎么样?”黎闳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虽然拐了一大个弯并且他还可能鱼和熊掌都得不到,但如果能因此让舒黎和父亲见上一面,也算是值了。 舒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略有些不屑地轻哼一声:“我拒绝。你傻,可我不傻。机会我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不要怪我。” “不……”黎闳没想到舒黎竟然不吃这一套,他还是太天真了,低估了她心的坚硬程度,后悔不已,想要反悔,“我要看!我要看!我收回刚才的话!” 舒黎竖起食指在黎闳眼前左右摆动,“没有机会了,黎闳,你得知道,地球可不是围着你转的,天上既然掉了一个馅饼你就感恩戴德地接住,接住了抛出去就别后悔,更别妄想老天还会给你第二个。” “小满,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黎闳放弃挣扎,他无奈了,低头额头抵着掌心,一边摇头一边说。 舒黎没再接话,只是拍了黎闳肩膀一下,走去拿起刚才没看多久就被黎闳抽走随意扔在沙发上的书,翻到刚才看到的地方,用书里夹的书签做好标记,再往书房走去。 黎闳只能呆看着舒黎的背影,心情格外沮丧。 担心母亲的日记会积灰,舒黎用牛皮纸把两本日记包得严严实实,放在书桌右边最底下那个抽屉的深处。她那么做,一方面是不想让喜欢乱翻东西的黎闳翻到,另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在想看的时候轻易就能拿到。 母亲亲手写下的文字,对她来说一笔一划都犹如锋利尖锐的刀刃,只要她翻开阅读,那些文字就会扬起手中的刀,一刀一刀直往她心口上戳。 她当然会疼,会疼得冷汗直冒身体紧绷,眼泪不住从眼眶里往外淌。她想要尖叫,可是怎么都叫不出声来,声音像是被封在了喉咙深处,只有关上日记本一切异常才会终止,她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叫不出来了,疼痛也会飞速消失,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明明会很痛,为什么她有时候又会想看呢? 因 为她麻木了,对生活感到麻木,身体的各种感觉也麻木了。 连舒黎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其实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是想死,因为她对“生”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任何留恋,活着,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煎熬。 只不过她脑子里存在着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她“死”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会一遍又一遍坚持不懈地对她大声呼喊“你不能死,你得活着”,直到她的念头打消为止。 舒黎盘腿坐在地上,屏住呼吸,缓缓拉开抽屉,把整个屉格都拉了出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最远那个角落里的牛皮纸包,放到双腿之间的间隙,小心翼翼地把牛皮纸打开,两本封面已经有些泛黄的日记本出现在她眼前。 看,还是不看? 舒黎的手在离日记本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她突然有些害怕,才遭过一场罪,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适不适合翻开日记。疼都是其次的,她最担心的是自己一旦陷入了低落的情绪当中短时间内没法抽离,会让黎闳更有理由在这里懒着不走。 好一段时间的呆愣之后,舒黎又用牛皮纸把日记包成原样,推回抽屉,站起身打开门走进客厅。 她把纸包递给坐在沙发里的黎闳,“给你。” “什么东西?”黎闳先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妈妈的日记?你确定要给我看?真的要给我看?” “嗯。” 黎闳给过纸包迫不及待地打开,小心万分地拿起一本日记,反复抚摸着封面,眼睛放光,呼吸的深度和频率也不自觉加快。 “你现在不要看,拿回家再看,但不能给他,只能你自己看。” 黎闳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还有,看完了不要向我抒发感想,也不要把任何不自然的表情做给我看,更不要把你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对他说,引起他的怀疑。” 黎闳继续点头,“还有别的要叮嘱的吗?” “记得看完还给我,不能留备份。” “好……”黎闳受立刻收起脸上激动的表情心虚地回答,他正想看完后一定要影印一份自己留着,看来是不行了。 “那你是同意跟我回去一趟咯?”既然她给了自己日记,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改变主意了,黎闳必须确认一下。 “你想太多。” 既然她还是不去,怎么又 愿意把日记给他了呢?黎闳只是在心里想,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舒黎就“善解人意”告诉他原因:“我只是遵守我对你的约定,其他的我不管。” “谢……” “别对我说谢谢。”舒黎制止黎闳,“听着怪刺耳的。” 听到这话黎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突然生出胆子一把抓住舒黎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另一只手在她头顶胡乱揉她的头发,“你还觉得刺耳啊你这个傲娇鬼,你也不想想你对我说的时候我心里多难受呢!” 舒黎自然是想要摆脱黎闳的捉弄,可正要伸手推开黎闳的时候黎闳的一条手臂却把她脖子给围住了,虽然力气不大并不影响她得呼吸,但却让她无法挣脱开,手只能无用地乱挥,“谁傲娇了!你快把我放开,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小心点别把日记本给弄坏了,你快放开!” 黎闳当然有分寸,只不过,其他的等他先把舒黎给捉弄过瘾了再说! ** 舒黎算是安然度过了自己身体的一场灾难,但景南陈却留下了阴影。 景南陈胆子并不小,可他回到家之后白天除了有点郁闷之外就没什么其他反应了,但到了晚上却做了整整一晚上的噩梦。 至少他一次又一次反复不断地在黑暗里惊醒时,脑子里残存的关于梦境的画面都是可怕的,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他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提着大砍刀的恶魔追赶,为了保命他只能不停往前跑。 他当然怕得不敢睡,可他的意志力终究敌不过困意,每次坐起来清醒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过不了一会儿就又倒头睡着了,然后陷入噩梦再被惊醒,不断恶性循环。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咬牙洗了个冷水澡强行让自己清醒。 洗完澡出来他是彻底清醒了,但身体却冷得不停发抖,他赶紧一口接一口往肚子里大口灌热水,体温才慢慢恢复过来。 舒黎拿刀向他走来的场景,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整个灵魂都受到了惊吓。经由此,他可以做出大胆推测,只要他再敢靠近,舒黎就敢拿着刀再威胁他第二次。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夸张,不就是个女人要拿刀砍你么,信不信我拿把枪顶在你脑袋上啊!”小虾笑嘻嘻地用手比出枪的形状抵在景南陈脑门上。 景南陈烦躁地打掉小虾的手,并且推了他一把让他离自己远点,“你要死啊!我是在很认真的诉苦,你们能 不能正经地安慰我一下。” “我这就是在安慰你啊,屁大点事你至于后遗症这么严重么!”小虾不服气地也推了景南陈一把。 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是景南陈在家里始终坐立难安准备出门找点事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上门的,一个二个不仅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都带了电脑来,嘴上说是来祝贺他终于成功一个人住,但他太清楚他们的尿性了,他们是来找他玩游戏外加蹭饭的。 小虾先开口问他这两天的情况,他顺口就把发生的事情全说了,让他们帮自己想想办法。 “来,喝口酒壮壮胆你就不怕了。”小鱼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伏特加递给景南陈,见景南陈不接他便把酒抱进怀里,继续说,“小虾说得很对,不就是个女人么,你那么在乎干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才更重要,现在你其他的都不要想,把电脑拿出来开机才是王道。” 景南陈狠狠瞪了小鱼一眼,扬起拳头做出要打他的姿势,“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游戏,发自内心的为我想想好不好,老子我现在没心情玩儿,在想出办法前我都不会碰游戏一下!” 小鱼只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厚着脸皮继续劝:“小南你这就想错了,玩游戏可以转换心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是烦么,跟我们玩儿两盘,玩儿完了你肯定就不烦了。” “就是,就是。”另外两个家伙赶紧附和。 “就是个屁,老子现在烦,没心情!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景南陈憋不住发火了,突然站起来,对着坐在自己周围的四个人怒目而视,“你们脑子里除了游戏能不能装点其他东西,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老子我喜欢上一个女人很不容易的!” 四个人一个个表情都委屈极了,小虾作为代表发言:“小南你这不是为难我们么,我们都不是纯情派,遇到性子野的直接扑倒了事,哪会像你这样怕这怕那的。说句老实话,女人的事越想越头疼,你何必自寻烦恼呢,简单粗暴没什么不好,反正比温水煮青蛙好,这是我一个作为过来人的经验。” 景南陈抓着脑袋哀呼一声,他突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跟他们几个玩到一起的了,他怎么一直都没发现他们对爱情的理解如此粗糙呢。要他们有什么用啊,完全没有用!!! “我要和你们绝交。”景南陈冷冷扔下这句话,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滚吧,绝交,再也别在我面前出现了你们。” 四个 人破有默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同时看向景南陈,确定他的神经病脾气上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个接一个起身排队走到门口,又不约而同地最后看一眼景南陈,拍了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才走离开。 等人全部离开,景南陈用力关上门,走回沙发边拿起茶几上的那瓶伏特加,扭开瓶盖像喝水似的咕嘟咕嘟往肚子灌。 他这是被困死了的节奏! ☆、第十八章 接下来将近一个周,舒黎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她不对劲原因的询问,贺逍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黎闳也没有跟她提起关于母亲和聚会的话题,她也没有捕捉到景南陈有在她周围出现过的痕迹,她每天都能顺利地按部就班上下班。 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回归到了原本的平静而毫无波澜的状态,所有泛起的波澜都被时间抹除了痕迹,并不会再出现了。 然而,舒黎把自己所存在的生活想得太简单了,她已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必然会到来,平静只不过是暂时的假象,更大的反应正在其中酝酿,不会因任何原因而停止。 就像炸弹的引线一般,点燃之后炸弹并不会立即爆炸,但到了引线烧完的那一刻,爆炸必然会发生,改变必然会出现,一切都将会拥有一个新的起点,重新开始。 而这些,她没有一丝觉察。 ** 舒黎今天本来是该上早班的,但上晚班的大猫临时有事请假了,阿孟也因为休假回老家来不了,于是“”書·香”一整天都只有舒黎一个人。 这是舒黎在“書·香”工作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从早上到晚。因为昨天也是上的晚班,休息时间不足,所以她从晚上九点左右就开始犯困,不停地打哈欠,但她为了完成报表再困都拼命坚持着,终于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把报表搞定了。 关了电脑她站起来大大的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关灯、断电拿上自己的东西下楼,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睡觉。 楼下的咖啡小哥因为清点用品加班了一个小时,正准备关大门,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舒黎从楼上匆匆下来有点吃惊,直到舒黎走到他跟前推开门他才回过神来。他本想问一句“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可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舒黎就利落地做完了锁门的一系列动作并且迈步离开,整个过程就像他是个透明人一样。 咖啡小哥站在原地看着舒黎渐渐走远的背影,不得不感叹,怪人就是怪人。 舒黎一心想要快点回家精神强行集中,但思维却由于疲劳而运转缓慢,走到在分岔路口她还来不及思考,身体的习惯就牵引着她朝小巷的方向走去。 明明走大路更节约时间。 直到走出小巷她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但也只能继续往前走,回头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走了没几分钟,正好走到主路丁字路口路灯的阴影处,突然有两个黑影从一旁跳出来挡住了 她的去路。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由于光线不足,她并不能看清楚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长什么样子,但她能大致分辨出他们的轮廓,一个高壮一个矮瘦,高壮的那个人手里还拿着个反光的东西。 刀。 这是舒黎的第一反应。 很不幸,舒黎猜对了。因为高壮的那个人先是晃了两下手里的东西紧接着小幅度往前刺了一把,由此她得以确认。 “乖乖把钱全部交出来!”舒黎听到两人中的一个说,从中气十足的腔调和凶恶语气里她判断是是高的那个在威胁她。虽然他是显得格外有威慑力,但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走了两年的夜路,舒黎这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拦路打劫。这座城市的治安她虽然不了解,但至少这片区域治安还是有所保证的,少有听闻有人发生危险。选在这里动手,多半是不明情况的蠢货。 只不过他们手里有刀,而她的体力和精力都不够,以最坏的情况来打算,她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并不太容易。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眼角余光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希望能找到能让自己躲避或者求助的事物。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还开着的店铺,路边也没有行人,路上的车倒是稀稀拉拉有几辆,但就算她大声呼救也不见得会引来注意。 只剩下一种方法了,虽然很险,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试。 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没看见我们手里有刀么,快把钱都交出来!”又一个声音响起威胁道。这个声音不仅没有之前那个的气势,还隐隐透出心虚的语气,完全是在虚张声势,应该是瘦子说的。 舒黎另一条腿跟着也退了小半步,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两条腿上,在那两个人反应过来之前朝马路中间跑去。 舒黎在赌,只要在那两个人追上她之前她能顺利跑到路中央并且恰好能拦停一辆车,那么她就能脱离危险。 而与此相对应的、她所要面对的危险是在她跑到路中央之前就被抓住,或者她跑到路中央后并没有车驶来而她还是要被抓住还得被拽到路边前功尽弃,再或者她跑到路中央时迎面来的车没能刹住将她撞到。 ** 景南陈不想整天无所事事脑子只知道胡思乱想然后心情郁闷只能借酒消愁,正烦恼着要找点什么事做来转移注意力。聚会的时候 刚好一个朋友说自己开的私房菜馆有个厨子辞职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便毛遂自荐自告奋勇要去帮忙直到找到新的厨子为止。 朋友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景南陈就开始了自己短暂的大厨生涯,自己的厨艺也终于得以展示出来。 虽然每天得从早上十点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中间休息时间很少,累得回到家澡都没力气洗倒在床上就睡了,但他意外的觉得非常充实,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成就感,完全沉迷了进去。关于舒黎的一切都被挤到了角落的阴影里,很引起注意。 菜馆在城南而景南陈家住城北方向,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路上到处车辆语已经很少了,道路畅通无阻,为了能快点到家,景南陈选择穿城而过,而要穿城,就恰好要路过离舒黎家最近的那条大路。 每次走到那条路,景南陈都会下意识加快车速,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在驶出那条路之前控制不住自己把车开到舒黎家附近。 他虽然还没有放弃舒黎,但他在试着放弃。 景南陈本来在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突然之间,不近不远处一个人影从路边跑到了路中央,就在路中央停下来不动了。 他立刻心跳加速紧张起来,在心慌之前刹车把方向盘往旁边打。但那个显出女人身形的身影却也往他车头偏向的方向走了几步,似乎是要把他拦下来的意思。 察觉出对方是故意往自己车前凑,景南陈只能把刹车继续往下踩。就在车彻底停稳的前两秒,又有两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一人扯住女人的一条手臂不说,其中一个手里还有东西在灯光下反光。 多管闲事并不是景南陈的风格,但此刻他眼前不远处的三个人完全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下车去处理大概是走不了了。 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飞奔上前,首先瞄准身材壮实而手里有刀的人,试图夺走他手里的刀。但那人比他高出好几公分,瘦矮的那个人发现他出现后又在一旁干扰他,他始终都差那么一点才能摸到那把刀。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从另一方下手。他折起手肘朝着比他矮的那个人奋力一撞,直接把那人撞翻在地,再补了他一脚让他滚远点并且短时间内不会再干扰他。然后他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跟手里拿着刀壮汉形成对峙之势。 “你哪儿跑出来的,瞎多管什么闲事!”壮汉一脸凶狠样,刀尖指着景南陈,说着就要往舒黎肚子上刺去。 看出不对劲景南陈往前跨出一大步刚好挡在舒黎身前,另一手稳稳抓住了壮汉的手腕,阻止了刀继续往前刺。他气势十足地回答,让对方不再辣么嚣张:“我也不想管闲事,但你他妈挡住了老子的去路,老子不想管也得管,不然你他妈就被得被老子撞死!”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壮汉见自己手被制住,大骂一句,在景南陈完全来不及反应之时将手里的刀转为横向,刀刃正对景南陈的皮肤,往下就是利落的一刀。 景南陈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背裂开一条大口,鲜血立刻从皮肤的裂口里流出来很快就滴落刀地上。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大叫一声,手上没了力气只能松开壮汉的手腕,但却不知道要把自己受伤的手往哪里放。 正在壮汉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准备再来一刀让景南陈尝尝厉害的时候,一道有些刺眼的灯光射入他眼中,他不得已放弃了行动,紧接着,响起了嘹亮的警报声。 景南陈循着灯光看去,是一辆巡逻的警车停在了他车的旁边。 总算看到救星了。 贼当然怕警察了,景南陈回头的时候壮汉已经扔掉手里的刀跑出一段距离了。当然,他的速度是比不上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察叔叔的,还有还躺在地上的那一个,更是躲不掉。 “你没事吧?”这时景南陈才想起自己护住的女人,问出问题的同时往侧边走了两步以便可以看到女人的模样。 “我没事。”舒黎手腕被抓的有点疼,她扭了两下手腕示意对方把手松开。 景南陈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发觉女人的声音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而在完整看到她的模样之后他整个人都傻眼了,眼睛瞪得老大根本不敢相信,他救得人竟然是舒黎,竟然是舒黎,竟然是舒黎! 这多么小的小概率事件啊,如果这都不是缘分不是命中注定的关系,那又要用什么来解释呢,巧合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只能是命。 这一定是老天爷在给他指路,让他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有结果。 他脑子里思绪纷繁复杂,并且始终体会不出实感,只能用特殊方法:“舒黎,你打我一巴掌好不好?” “你的手得止血。”舒黎点名真正重点所在。 景南陈本来全然忘记了手上的疼,听舒黎这么一说他低头一看,看到了自己满手都是鲜血,血还在不停往外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十九章 两个愚蠢的劫匪自然被警察叔叔抓住了,而景南陈因为手挨了一刀被送到附近的医院处理伤口。舒黎本来想去警局做完笔录然后就回家,但看在景南陈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份上便勉为其难的帮他把车开到医院,陪他处理伤口。 景南陈手背的伤口长五厘米左右,好在并不深,医生清理创口缝了几针就没什么大事了。景南陈其实很怕疼,但舒黎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还不停给医生使眼色让他动作快点。 景南陈的伤口包扎好后,同行的年青警察便开始做笔录了解相关情况。 舒黎就事说事,关于跟景南陈的关系她几个字就带过了,但景南陈却说了一大篇的废话来串起他的叙事逻辑,最后年青警察在知道整件事的大致情况后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还真够巧的,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发展一下,这大概是老天爷的旨意!” 景南陈笑眯眯地跟年青警察道声了谢,悄悄瞥了舒黎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保证:“借您吉言,借您吉言,我肯定会把握机会的,不然对不起我这伤口不是。”说着,扬了扬被纱布包着的右手。 舒黎斜乜了景南陈一眼,没表示也没说话。 “你现在得为我负责。”站在医院门口,景南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 舒黎双手紧握成拳,忍下这口气,问道:“你想怎么样?” 景南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了想,现在是老天爷给的机会,他必须得尽最大限度利用,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快一点半了,我手包成这样开车是非常不安全的,要是让你大晚上帮我开车送我回家然后你自己再回家也不安全。这样吧,我今晚就住你家,明天白天你再送我回家,怎么样?” 舒黎忍不住冷哼一声,还问她怎么样,有她说不行的份儿么? “怎么,不愿意?”听到舒黎哼了一声,景南陈心里一紧,抬了抬右手装作无意地对她示意。自己的语气是没控制住有些嚣张,撇下他不管她也是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舒黎太阳穴隐隐有些发疼,刚才因为危险情况而被忽略的困倦感现在开始迅速在脑子里扩散。 好不容易清净的一个星期是她大意了,现在看来至少未来半个月她都没办法清净了。命运还真是喜欢捉弄她,她不想要什么就偏要来什么,是看她日子过得太无聊了么?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 什么怎么打算的?”景南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行,”舒黎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你厉害。但是景南陈我警告你,就算我对你有责任,但你也得有分寸,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知道,我这次会很有分寸很乖的。”景南陈特意走到舒黎对面,笑得既得意又乖巧,那模样活脱脱就是条在主人面前摇尾吐舌求抚摸的狗,“我也怕你再拿刀追我,我对那个有阴影。” 舒黎把头转到一边,并且后退了一步不想景南陈离自己太近,问他:“你是狗么?” 这话一出,景南陈满脸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直勾勾地盯着舒黎,好像是在忍着天大的委屈似的,吐气越来越重胸腔起伏越来越大。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舒黎不知道景南陈这样子是在做给谁看,更像狗了。她淡定的绕过他往前走去。 “钥匙你不要了?还是你现在就不管我了?”舒黎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景南陈在身后急切地问她。她正要开口回答,景南陈已经跑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用受伤的右手抬起她的左手,另一手把车钥匙放进她手心,语气跟个怕被丢下的小孩子一样,“我说了,你得为我负责。” 舒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握住钥匙将手收回不让景南陈继续碰:“我又没说不管你。” 此时此刻,景南陈多么多么想在舒黎头顶上摸一把,但他不敢,要是他摸了,就算他跪在她面前她大概都不会再理他。 于是他只能暗暗失落地转身往自己的车走去,但他做出决定,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让舒黎心甘情愿地被他摸一把头顶。 ** 一进走进舒黎家,景南陈就迫不及待地问舒黎:“我今天能不能睡床啊?” “不能。”舒黎干脆地拒绝。次卧是黎闳在用,他要是发觉床有人睡过她根本没法解释。 “你就不能对伤者多一点同情么,我要是从沙发上滚下来压倒手怎么办?”景南陈用受伤的手指着沙发,“沙发那么窄,根本不够我翻身。” 舒黎快要忍不住了,心里的火焰越来越旺,“之前那两次也没见你掉下来。” “屁!我第一次就就滚到地上去了好么!” “……”舒黎很想立刻把景南陈给推出门去。 察觉到舒黎脸色不对,景南陈连忙适可而止,“好吧好吧,我睡沙发就是了,你别生气 别生气。”其实他睡床睡沙发都没问题,他只是想争取一下,顺带着看能不能找到有关用次卧的男人身份的线索,确定他跟舒黎的关系。 看来是不行了,只能另外再找机会了。 为了让舒黎彻底消气,景南陈赶紧在沙发上躺好,两只手放在腹部,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他身上就多了柔软的覆盖物,他知道是舒黎给他拿来了被子就没睁眼,手脚并用迅速盖好被子,遵循身体发出的信号,不再折腾,很快睡去。 舒黎站在沙发背后看了景南陈好一阵,直到确认他肯定不会再睁开眼说话了才放松下来,移开视线走进房间。 虽然很困很累,但是躺在床上来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完全不想回顾刚才遇险时的画面,但是那些画面却会自动跳出来,特别是景南陈出现之后的。 在转身之前他应该没有认出她来,她也是在他挡在自己身前凭着路灯灯光看清他的侧脸才认出他的。她先还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但吃惊过后就没有其他感受了。 他愿意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明他心不坏,只不过,在发现救的人是她后他的嘴脸就变得实在太难看,完全就像个走大运捡到一大箱金子的无赖一样,既想大把大把地花钱表示自己不再贫穷,又担心花钱花得太狠剩下的钱会不够。虽然最后他悬崖勒马像是认清了现实,但实际上等一觉醒来他还是会变本加厉地把钱花出去,直到花光了才会悔不当初。 当然,她想看到的就是他后悔的样子。他后悔了才不会再来纠缠她。 其实他人应该不错,可为什么非缠着她不放呢?他应该看上的是一个更好的、会回应他的好的女人不是么?她到底是哪里吸引他了,她现在改还不行么? 她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说法,虽然“喜欢”是一种感性的情感,但必然也包含着理性的成分,不然这世界上也不会存在那么多悲剧,全都是皆大欢喜的大结局了。 在还没完全了解之前千万不要轻易说喜欢,会被现实狠狠打脸的。 本来已经睡不着了,想着想着脑子乱麻麻一团就更睡不着了,实在没办法舒黎只好翻身趴着,打开床头灯,拿起放在一旁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开始看,用阅读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还好有书看,不然她大概得失眠一整夜了。 舒黎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反正最后她总算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没有睡得很浅也没有做梦。 ** 景南陈是被疼醒的,因为他又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额角正好磕到了地板,疼痛迅速将他的大脑唤醒。 庆幸的是他受伤的手并没有被压到的,他也怕右手有个闪失,但睁开眼一看,他的左手把右手紧紧护着,垫在了右手下面,应该是下意识的反应。 舒黎洗漱完毕准备去厨房做早饭,路过沙发旁正好看到这一幕,没来由的心紧了一下,没有任何迟疑走过去扶起景南陈,让他坐在沙发里,问他:“你手没事吧?” 疼痛和紧张并没有让景南陈完全清醒过来,他摇摇头,盯着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责怪般的语气说:“我就说沙发窄了我要掉下来你不信,但是舒黎我告诉你,我不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我是真掉下来了!” “我知道……”就算他是真掉下来的,她也不可能让他睡次卧。 “所以你要相信我说的话。”这句话是景南陈想要表达的重点。 “……” 没听到舒黎出声,景南陈这才抬眼去看她,看到她脸的一瞬间他一下子想起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昨天忘了说,于是开口:“有件事我昨天忘了和你说,医生说在伤口拆线之前我隔一天就得过去换一次药,你得陪我去。” “你腿又没被砍。” 景南陈表情严肃,又一次强调:“你,得对我负责,在我手彻底好之前你都得陪我去医院,而且我要用车的时候你还得当我的司机……” “不可能。”景南陈话还没说完舒黎就断然拒绝,同时站起来,“我还要上班。”他太得寸进尺了。 “那我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能做到的就只到陪你去医院,其他的我不管,跟我没关系。”舒黎绝不妥协。 “你是要去做早饭么?”景南陈突然换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做吧。” 直到刚才景南陈才猛的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肠子都要悔青了,哪敢再继续说下去啊,那完全是在找死。 舒黎又一次拒绝:“不需要。” “那你现在就送我回家。”消失,他需要尽快消失,但他也不能白白离开。 “你……”舒黎瞪着景南陈,把起码三百字的骂他的话强行吞回了肚子。 景南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虚地说:“现在是快9点50, 我们10点的时候走吧,我要回家。” 舒黎很不喜欢这种被人使唤的感觉,可她现在得忍着,等这件事结束了,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再听景南陈一句话,不,是一个字。 舒黎送景南陈回家的路上景南陈表现得让舒黎很满意,因为他除了跟她指路之外没有说任何废话,可送他到了目的地,她对他生出的一丁点好感又全部消失殆尽。 车停好后景南陈趁她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机会抢走了她的手机,而且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不知道在对她手机做什么。等她追上去的抢回手机的时候她发现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联系人列表里。 “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手机号,但我不知道的话怎么联系你呢?你还得陪我去医院换药不是。”景南陈脸上写满了歉意,但语气却特别的理直气壮。 舒黎皱着眉头看着联系人列表里“景南陈”三个字,有种删除的冲动,“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么!” “就算我好好说你也不会把号码给我的吧,我也是没办法,你原谅我嘛。”景南陈竟然开始撒起娇来。 舒黎完全受不了,扔下一句“我要上班,陪你换药不能在我上班时间”转身就走,这句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吧,她实在不想跟他继续有交谈了,分分钟都在挑战她的底线。 ☆、第二十章 离开景南陈家,舒黎打开手机地图跟着箭头指示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坐上了开往自己家方向的公交车,她得回去把家给打扫一遍。 虽然临近中午但还没到下班时间,公交车上乘客并不多,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有些发愣地看着窗外。 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她并不熟悉,她很少离开她家附近那片区域,包括读大学,因为大学城也在那附近。所以,她很少坐公交车,也没什么机会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发生了改变。 不,应该说她从来都没有过关于这座城市以前模样的印象,与其说是看它发生的变化,不如说是趁现在短暂的时光认识它一下。 她很少关心与她无关的世界,不自觉就划定了自己在意的范围。这个世界太大了,如果真要事事关心,怎么可能关心得过来呢?就算是做到了又怎么样,并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实际的影响,只到“知道”的程度罢了。 既然没有用,何必浪费精力和时间呢? 其他很多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 握在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将舒黎的思绪从车窗外的世界拉了回来。 她解开屏锁,发现是微信有新了消息,点开一看,是她、大猫和阿孟三个人的群,大猫问她和阿孟有谁方便去贺逍家书店旗舰店拿书,因为有个客人要得比较急,他已经跟那边打好招呼了,书的书名和书号也发给他们了。 她又打开手机地图定了下位,发现自己现在离旗舰店并不远。虽然她很想回家清理景南陈留下的痕迹,但既然客人要得急,而她又刚好在附近,权衡了几秒,她还是回复了一句“我去吧,我刚好在附近”,大猫秒回了个跪谢的表情。 她在公交车停靠的时候下了车,靠着地图导航顺利到达了旗舰店。 因为之前她过来拿过几次书,所以店里有几个店员认得她。收银台的妹子看到她主动对她笑了笑,她也回了浅浅的笑容,直接往办公室走去。 她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有两个人坐在电脑前,她正打算开口,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那个人居然是贺逍。 “小……小满?”贺逍吃惊地飞快眨眼有点不敢相信,他没想到过来的人会是舒黎。这要怎么算,是她来的,不是他去找她,他并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但心里又觉得怪怪的。 舒黎很淡定地说:“我过来拿书。” 另外一个人是旗舰店的店长,他 这才转过脸来说:“嗯,书正在找,你等一会儿,没想到你来这么快。” “我刚好就在附近。”舒黎先回答了店长,然后对贺逍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紧张。” “我先跟她说点事,等我回来了你再接着说。”贺逍站起身拍了下店长的肩膀,走到舒黎身边纠结着是推她的肩膀把她推出去还是去抓她的手腕把她拉出去。 当然,最终他想的两种方式都没能实现,因为舒黎主动往外走,边走边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贺逍在前面带路,一直把舒黎带到店外过道的另一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像个被抓到作弊的小学生一样低着脑袋对舒黎坦白:“本来早该跟你说的,但又不能联系你我就拖着没说,你今天过来了,我就全告诉你。我把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计划拿给我爸看了,我爸没有同意,但他也没有完全否定我的计划,他给了我半年的时间,让我从店员开始了解、学习书店日常运营的整个流程和数据的整理分析,以此为依据优化我的计划,优化好了再给他看,他再考虑。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太多精力管‘書·香’,‘書·香’就麻烦你了,而且阿孟也有跟我提转全职的事,有的事情你觉得合适的话可以交给他做,也可以好好跟他再说说。” 听贺逍这么一说舒黎才发现他身上穿着跟收银台妹子一样的制服,胸前别的名牌上名字之前印的是“店员”两个字。看来这次他是下定决心要认真了。只不过他说了这么一大段,她不太知道该怎么回应,没办法,就回了句:“哦,你加油。” “你……就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贺逍完全不相信自己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舒黎就没有话要对他说,可等了好几秒,她确实再没有反应了,于是厚着脸皮问。 “并没有。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不用跟我讲那么多。”既然贺逍让多她说两句,她想了想,说道,“我领了你发的薪水,管好‘書·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该给你看的报表、数据分析我还是会定期发给你,你看或者不看那都是你自己的事。阿孟的事,他要怎么选择那是他的事,我没资格说,但你让我教他处理一些事我会教。可以了吧?” “……”贺逍有些无言以对,他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些。他果然不该指望舒黎会顺从他的意思说些他想听的话。 舒黎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再干站着也只会尴尬,说了句“我进去拿书了”就往回走。 贺逍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调整 好心情才往回走,走到店门口正好遇上舒黎一手提着一个布袋走出来。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去拿舒黎手一只手里的布袋,但却被舒黎躲开了。 气氛顿时格外尴尬。 “我自己可以。” “我帮你提一个吧,我送你去车站。”贺逍还要伸手去拿,舒黎干脆直接往后退跟贺逍拉开距离。 “不用,不重。” “那……我能跟你联系了么?”贺逍只能悻悻的缩回手,顿了顿,试探性地问。 舒黎却答非所问:“拜拜,我走了。” 这让贺逍郁闷了,没有回答他该怎么理解呢?是认为她默认可以,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所有不可以? 看贺逍一脸不解的表情,舒黎虽然很不想但还是最后说了一句:“你还是好好专心工作吧。” 看着舒黎渐渐远去的背影,贺逍瘪着嘴非常沮丧。 他这是一步错结果步步错啊,跟舒黎的关系可能再也没有办法进一步发展了,甚至没办法回到那件事之前的状态了。 虽然不甘心,但他确实无计可施,走到绝路了。 ** 回到“書·香”舒黎在外面并没有看到大猫的身影,把书放进收银台后走进杂物间,果不其然,大猫在杂物间里吃午饭。 “咦,你来了啊,这么快,我马上就吃完了。”大猫先是有点吃惊,然后笑得别有深意一边咀嚼一边问舒黎,“你看到他了吧,他店员当得怎么样,跟我讲讲,过几天我也过去看看他。” “哪些书是客人急着要的,书单在哪,我把它们分出来。”舒黎自动过滤掉大猫的后半句话直接问正事。 “没关系,我来弄就是,”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应,但大猫还是接着说,“我打电话过去竟然是他接的,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以为他是过去视察工作,结果他告诉我他现在在那边工作,我问他打算干嘛,他却死活不告诉我,还把电话给挂了。小满,你肯定知道,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舒黎不想说,为避免大猫再问,她决定还是出去,“那我出去守着。” “等等。”眼看着舒黎要走,大猫赶紧叫住她。 舒黎回头给他一个“怎么”的眼神。 “你没吃午饭对不对?” 舒黎继续用眼神说:“然后呢?” “我就猜你多半又忘了饿这档子事了,叫外卖的时候给你也叫了一份,”大猫大口扒完最后一口饭,嚼了几下能吐词清楚了才说,“我吃完了,你吃吧,书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大猫这么一说舒黎才意识到自己是有点饿,用手去摸胃的位置,好像是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她没有拒绝大猫的好意,等他站起来了就走到他坐的位置坐下,打开一次性饭盒,掰开筷子开始吃午饭。 舒黎吃完饭出去,大猫一见她就递给她一杯咖啡,笑容极其谄媚,却又只笑而不说话。 她本来想视而不见的,但不管她走到哪里大猫都对她紧追不舍,笑容也没有任何倦意,像是画在脸上的一样。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问他:“你脸上的肌肉不酸么?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见舒黎总算妥协了,大猫双手揉着自己脸上快要僵硬的肌肉,又动了好几下口腔,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我想知道贺逍那小子到底打算干嘛。” “你为什么不把缠着我这份精力花在他身上,他肯定会告诉你。” “可我等不及,我现在就想知道。” “那我还是说我不知道你能把我怎么样?”她真的觉得跟很多人说话都很累,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他们始终就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大猫悻悻然,舒黎说话的语气虽然保持着一贯的平淡,可那些话却像是要故意跟他对着干似的,听着有些不舒服。 舒黎小声扔下一句“真不明白你们”走进收银台,看到已经分好的书,便问大猫:“哪几本是客人急着要的,联系电话在哪?” “最右边那四本,电话是屏幕左上角最上面那张便利贴上写的那个。”大猫快速走到舒黎对面,背对着电脑屏幕给她指了指便利贴的位置,“这个。” 舒黎把座机拿到自己面前,拿起听筒正要按数字,手里的听筒突然就被抢走了,她抬头去看大猫,只见他表情格外凝重眉头紧皱成一团,大概要对她说很严肃的话题。 “妈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舒黎你老实告诉我,你对贺逍究竟是什么感觉?”大猫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气,话说出口了他才意识到。 “没有感觉。”舒黎只愣了大概半秒钟不到,放慢语速,在每个字上加了着重号,一字一顿回答,“并且,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个话题,跟你没关系,说了也没有意义。” “跟我没关系?”大猫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每个字的声调依次升高。 舒黎耐着性子跟大猫解释:“确实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跟贺逍两个人的事,不算我,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是替你们俩着急!” “你急什么?急他没向我表明心意?急我没有回应?因为你想看到我和他在一起而我一直没有反应他也没有再加把劲所以你急?你急你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呀,催我干什么,我又不急。” “我……你……”大猫被噎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了,支支吾吾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舒黎不再理会他,从他手里拿过听筒,拨出客人的号码,告知客人书已经准备好他可以按时过来取。 她刚扣上听筒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大猫用指责的语气大声说:“舒黎,你这样做很不对!你应该跟他说清楚,你不能一直吊着他让他苦恼!” 舒黎实在忍不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叹服于大猫的逻辑,继续用反问句反驳:“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跟他说清楚了,别用脑子瞎想好么,他苦恼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对他没有感觉是我的错,他喜欢我我就该喜欢他才对得起他?你确定你的逻辑没有被狗吃了?” “我……”大猫再一次被噎得无言以对。 舒黎彻底没有耐心了,她只能做到点到即止做不到循循善诱,该说的她都说了,再多说一百句也能达到这个效果,她没有义务帮他理清逻辑,因为事情自始至终都跟她没多大的关系。 她对感情不感兴趣这是原因之一——麻烦太多,管闲事的人太多。 明明她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但现在却渐渐变得全都要乱套了。 ☆、第二十一章 大猫不敢再跟舒黎说话了,离得远远的,他怕再被舒黎给噎着,不想吃力不讨好。 四周总算清静了,舒黎专心坐在电脑前做事,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没过多久阿孟来了。看到阿孟大猫像是总算盼到了救星似的,一刻都没有多留,背起包就走。走的时候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却不忘在楼梯口狠狠瞪了舒黎一眼。 舒黎虽然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表情,只是幅度很小的扯了一下嘴角,无声的冷哼了一声。 阿孟虽然觉得大猫的举动有些奇怪,但瞄了一眼舒黎,看她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没有多问,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三个人里话多一点的就是大猫,舒黎和阿孟都不是会主动发起跟工作无关的对话的人,所以通常只有他们两个在的时候“書·香”就会格外安静。他们都专心干着自己的事,也不会觉得尴尬,时间也过得很快。 选好下次要来的书发完邮件,舒黎瞄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马上十点了,忽然想起贺逍中午说的她可以教阿孟些东西,便抬头四处搜寻。在落地窗边她发现了阿孟的身影,他正坐在地上低头看书,让专心致志的模样她不忍打扰。 但她一时没注意,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些,反应过来正要收回,阿孟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慢慢抬起头,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我听贺逍说,你告诉他了。他让我有空可以教教你,你过来吧,我现在跟你说一点。” “我以为,你会劝我再想想。”说着,阿孟关上书单手撑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角走向收银台,“因为你上次对我说的意思,是不太愿意我现在把这份工作看得太重。” “可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我只是给予意见,难道你不听我的我还能那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不成?”虽说是反问句,但舒黎说出来就跟陈述句一样,毫无起伏。 阿孟拿条凳子坐到舒黎身边,感叹道:“如果其他人都跟你一样就好了。”他又摇了几下头,“算了,不说那些了,你开始吧。” 其实要做的报表和数据分析并困难,只是做的过程比较繁琐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细心以及多一些时间。由于舒黎对自己有所要求,所以她的细心比一般的细心要严格很多,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果能做到全面没有瑕疵她就会不顾一切做到。 她当然不能拿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别人,所以在跟阿孟讲的时候她并 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讲到哪种程度,而且这才第一次,她讲太多也没有多大意义,阿孟可能吸收不了,于是她只讲了每天必须要总结记录存档的数据信息和总体的结构讲了,尽可能避开细节化的部分。 她觉得自己没讲多久,但等觉得差不多说完了看一眼时间,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半了,远远超过了她预计的时间。她再看一眼阿孟,发现了他努力维持认真的表情下难掩的倦色。 “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我是不是讲得……太久了?”舒黎问。 阿孟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没有没有,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撑不住。” “对不起,我讲之前该问问你的。”舒黎道歉,“你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没关系,我只是困,不影响。”阿孟继续摆手。 见阿孟这样子,舒黎只好用了命令的口吻,她不想玩客气的游戏:“你走吧。” 阿孟一愣,盯着舒黎又忍不住揉了两下眼睛,只能说:“那好吧,我先走了。”站起身后他又问道,“明天你休息对吧?” 舒黎“嗯”了一声,也站起来,走向杂物间。 “舒黎,谢谢你。”正要打开杂物间的门,舒黎听到阿孟在她身后说。 她停下了手上转动门把的动作,声音低沉了几分:“谢我什么?”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该收到感谢,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 阿孟摸摸头发回答:“也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就是突然很想说。” “别对我说谢谢,真的,不要对我说,感觉会很奇怪。” “知道了……那我只说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对你说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再见。” “再见。”回答的同时,舒黎打开了杂物间的门。 感谢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 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舒黎锁好了大门。 现在已经算是进入冬天了,冬天也就意味着寒冷,午夜的寒风像带着刀刃似的,一阵阵刮得脸生疼。舒黎缩了缩脖子,收了收下巴,不让风直接刮过脸颊。 走过外摆区走到路边她才稍稍抬起头,不远处路灯下的一个身影进入到了她的视线当中。 只是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谁,顿时眉头皱起,收回目光的同时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心里希望景南陈不要察觉到她。 但景南陈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呢。 在冷嗖嗖的夜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看到舒黎出来了,景南陈打了个冷颤,等舒黎走远了些才跟上去,保持距离没有走近。 他的要求不高,不求和她并肩一起走,只要看到她安全到家就好。昨天是她不幸中的万幸遇到了他,要是今天又不幸的“不幸”一次,就说不定能不能遇到“万幸”了。 当然,他也不是为了守株待兔而来的,他才没那么傻。只不过在不确定什么时候她会再次“不幸”的情况下,他尽自己的一份力保证她的安全,求的不过是自己的安心罢了。毕竟他现在也还是个伤者,她真有个意外他不见得还能跟昨天一样不计后果地冲上去救她。 走了一段路,察觉到景南陈一直跟自己保持着距离并没有要追上的倾向,舒黎就渐渐放慢了脚步。 她大概猜到他今天出现的原因了,可她该做出怎样的回应呢?是视而不见还是等到了家楼下对他说声谢谢? 他其实不用这么做,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它只是小概率事件不会接二连三的发生,他的担心她虽然可以理解,但做法她却不会认同。如果他真的长期要这么做,那么就肯定会来要她的班表,也就会有更多的理由跟她沟通交流赖在她周围不走,带来的后果就是他最终也会像贺逍和黎闳一样逐渐融入她的生活……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郁闷。他是个“居心不良”的□□烦,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走到了楼道口,舒黎停下脚步转身去寻找景南陈的身影,可是目之所及之处只有大片的黑暗,在黑暗里她并没有看到有人的轮廓,但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他躲哪儿去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扩大视野,还是没看到。 这时候,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景南陈”三个字。 “你在找我么?”景南陈压力音量问道。他就躲在他上次在蹲守的那个绝佳位置,那里正好是路灯灯光的死角,他能看到舒黎但舒黎绝对看不到他,黑夜是他最好的掩护。 “你别跟着我行么?” “当然不行,谁知道意外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我的力量虽然小,但好歹也是一份力量,在你面前当了一次英雄我就当上瘾了,我等着当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因此而仰慕我为止。”后一半景南陈只是在胡编乱说而已,他再不要脸也不会那么 不要脸,他只是在因为舒黎看不到他而嘚瑟。 舒黎沉默了,沉默到最后她掐断了线,转身上楼。 他真是太擅长点燃她心头的火了。 等看不见舒黎的背影了,景南陈便抬头要去看舒黎家的窗户,想的是等着她家里灯亮了他就走,可抬起头他发现,她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睡舒黎家次卧的那个跟舒黎关系不明的男人总算出现了! 可他出现还不是出现了,自己并不知道他是谁啊。当然,只要不是舒黎的丈夫就一切好说。只不过他还是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啊,知道了竞争对手长什么样他也好有个努力方向不是。 在景南陈为了黎闳不停感慨苦恼的时候,舒黎回到了家。她在楼下看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了。 “你回来啦?”黎闳闭着眼,呈大字摊在沙发上,呼吸粗重,舌头不太利索,说出话来像打结了一样。 “你喝酒了?”舒黎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对,“我不是说过你喝了酒就别到我家来么!” “我没喝多少,不是很醉。”黎闳摇了摇头,微微睁开眼,被头顶的灯光刺的赶紧又闭上,“我就是跟他吵了架才喝酒的,不来你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酒店。” 走向不对,黎闳直接切入主题:“小满,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我不想知道。”舒黎打断黎闳。黎闳喝醉了就爱不停说话,然而她一点也不想听,不论是什么话题。 黎闳高高抬起一条手臂然后又用力放下,沙发发出一声闷响,表示出了他的不耐烦:“你让我说完好不好!” “不好。”舒黎拒绝地很决绝。 但这次黎闳并没有理会,开始自顾自说下去:“我今天又一次告诉他你不会回去,你根本不会听我的,可他,居然怪我没有认真对待只知道惯着你。小满,你说,我惯着你了么,我是根本拿你就没办法啊,我能怎么办!结果我们就吵起来了,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如期带你回去就要把我赶出家门。赶出家门啊小满,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小满我错了,我错了,我真心实意的对你说我错了!你说的对,他确实不是好人,我相信你,相信我妈妈,如果他是好人,我妈绝不会被伤得那么深,绝对不会……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是怎么背叛我妈的事给查出来,我就不信家里就没有一个眼睛是睁着的人!” 舒黎站在黎闳身后,低头看着他一张 通红的脸和紧闭的双眼,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第二十二章 “小满,你说,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人怎么就一点都没能记住呢?”黎闳用力敲了自己脑门两下,“如果我记得,如果我记得……” “别说如果了,我亲爱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不会改变。你记不记得都不重要,难道你记得你那时候就会死跟着妈妈和她一起离开不成?难道你记得你就会从小立志必须想办法把妈妈找到不成?你别傻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现在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等你明天清醒了如果还记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再来跟我说。” “我现在很清醒!很清醒!”黎闳蓦地睁开双眼,虽然是反的,但也正好和舒黎四目相对,他近乎是在低吼,努力为自己辩白,“你为什么说我不是那样的人,舒黎我告诉你我是!我绝对是!如果我记得,我根本就不会靠他,我会离他远远的,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得到现在我拥有的一切,当然也会找到妈妈,还有你!” “你不是。”舒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重申,但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她现在说的都是废话,黎闳酒醒之后根本不会记得,一个字都不记得。而她之所以愿意做无用功,只是她现在想用语言来发泄心里堆积的一些其他情绪罢了,“黎闳,我告诉你,如果你记得,你是会想办法找到妈妈,但找到之后你只会劝妈妈和他复合,你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你根本体会不了妈妈的心情。” 黎闳目光中已经带着几分凶狠了,就像受到了天大的污蔑一样,音量进一步提高:“我能体会!我能体会!” “那是因为我给你看了日记。如果你记得,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看到那两本日记,那你怎么体会,你告诉我你怎么体会!所以我说了,没有如果,你不要想了,洗洗睡吧,面对现实就好,别借着喝醉想些乱七八糟的骗自己。” “我骗自己,难道你就没有骗过自己?”黎闳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眼睛睁得太久被灯光刺的发疼。他轻哼了一声,干脆侧倒下去躺在沙发上,卷曲着双腿,把脸埋进角落里,闷闷地问。 “骗过。”舒黎心里猛的一疼,像有人拿一把大锤直直重击在了她心脏上,顿时没了底气,“我骗过自己,妈妈是爱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一个字轻到她自己都没听见。 “那不就得了,”黎闳只听清了前两个字,但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心思去管没听清的部分到底重不重要,“既然你也骗过自己,那就不要管我骗我自己,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一样的么?大概是一样的吧。 当不想承认、面对现实的时候,自欺欺人是最能让心理平衡的办法了。 虽然治标不治本,虽然维持的时间很短,清醒之后依旧难受,但至少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生活在虚假的美好当中,不至于在受不了的时候绝望得那么彻底。 她始终还是怕。 “小满,你最想知道的那部分,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试试,或许在面对你的时候,他出于心里的内疚,会向你坦白?反正,我是没有办法让他开口说以前的事。”其实黎闳已经快睡着了,但脑子里飞速闪过的一个想法让他立刻又清醒了几分。他单手撑起身体,扬起下巴才能够看到舒黎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背影,用仅剩不多的清醒让自己的口吻显得跟往常一样,对她说。 她没有回应。 走进房间关上门,她没有打开灯,熟练的摸黑走到床边,脸朝下一头就往床上栽去,将脸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到头来黎闳内心深处还是想让她回去,还给她找了一个正当而极具诱惑力的理由,虽然不知道他是费劲苦心给她下的套还是只是巧合,但就直接原因来看,这个坑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而且还是她自愿要往下跳的。 要去么?还是不去? 其实,她终究都是要回去的,也就是说她终究会从黎轶嘴里知道那些事。现在知道,只是把时间提前罢了。并且,能知道的几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她心急么?她急。 她知道了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她也不知道。 一切都跟她想知道的那些事一样,可以被符号化为一个“x”。因为未知,所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假设。但假设并不一定正确,对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错了呢? 她认定的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正确,如果错了,她的脸会很疼,很多观点也要重新建立。 几乎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 于是,舒黎失眠了。 她闭上眼脑子乱糟糟一团心情平复不下来,睁开眼脑子还是乱糟糟一团,黑暗也无法抚平她心海的波澜。打开床头灯试图看书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书页上的字全仿佛全都被赋予了生命,变成了一个个能动的小人,在她眼前活蹦乱跳,让她眼前一片混乱。 她只能关上书,在床上坐直身 体背靠着墙,盘起双腿,目光无处安放就只好借着橙黄的灯光看向贴在对面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让大脑尽可能放空,什么都不要想,把这深夜熬过。 ** 黎闳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连被子都没盖,脑子运转正常后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舒黎彻夜未归,吓得弹坐起来飞奔进她房间。 跑进房间打开灯后发现舒黎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他如释重负地大舒一口气,可仔细观察了她的脸之后他发现她有点不对劲。 他走到床边,张开手掌在舒黎眼前晃了晃,她只是眨了下眼睛,眼珠子动也没动,整个人更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个人偶一样。虽然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很荒唐,但他还是犹豫着把一根手指放到她鼻子附近,当然是感受到了她的呼吸。 虽然知道舒黎肯定不可能变成没有呼吸的人偶,但此刻她这副样子黎闳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天他心里闷得难受,一时没注意喝多了酒,一到舒黎家就坐进沙发闭上眼睛,虽然一直没能睡着意识似乎是清醒的,但实际上他整个人都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无法进入他的记忆系统。舒黎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后有没有跟他说过话或者其他的他完全都不可能有印象,所以现在他连叫醒她都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就在黎闳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手紧紧抓住舒黎的肩膀准备使劲摇她想把她给摇醒的时候,舒黎的意识从混沌回到了现实。她空洞黯淡的瞳孔恢复了光亮,视野也渐渐有了图像,并最终清晰起来。 困。太困了。 好想睡觉…… 舒黎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眼皮也不住要往下掉,身体也没有足够的支撑力,如果不是黎闳控着她的肩膀,她可能在任何时刻朝任何一个方向倒去。 可是,看到黎闳在近处一张焦急的脸,她又不得不打起些精神,不给他一个解释,他绝对不会让她睡觉。 “小满,小满你是怎么了?吓死我了!”看到舒黎有了反应,黎闳迫不及待地问,手上的劲也不自觉加重,“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舒黎被捏得肩胛骨有点疼,一脸不舒服地边摇头边扭动肩膀示意黎闳松手。 黎闳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失了轻重,赶紧收回手背到身后,在床边坐下,语速慢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小满,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舒黎 清了清嗓子,低头看着自己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回答了四个字:“我想睡觉。” “想睡觉?”黎闳完全不明白。 舒黎只好解释:“我失眠了一晚上,现在很想睡觉。” “失眠?你怎么会失眠?是不是我昨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你烦恼了?你刚刚那样子可不像是失眠,反而像是中邪啊。”黎闳语速又快了起来,他忍不住想去碰舒黎的手但是被舒黎躲开了。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要有事就赶快走,我今天不上班,你想想问什么等我睡醒了再问好不好?”话说完,舒黎推了黎闳一把。 黎闳沉默了几秒,心里还是不太放心,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顺从舒黎的意思:“那好,我晚上再过来,到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昨晚上我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说错了话,你知道的,我喝醉了就会口无遮拦。” “如果你只是想要知道这些,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没有说错话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所以你晚上不要过来了,我不想看见家里多一个人。” “这……”舒黎这直接了当的逐客令让黎闳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明明是她自己说他可以问了,可他把问题说了她又敷衍他。对,是好是歹都是她说得算,他只有服从的份儿。 “还不走?”舒黎快要撑不住了,催促道。 “是是是,我走。”黎闳边说边站起来往外走,“你好好补眠吧。” “记得关灯。” 叮嘱完最后一句,舒黎闭上眼的同时就往侧边倒去,头刚好枕在另一个枕头上。 虽然姿势不太舒服,身上也没怎么盖被子,但她不想再动了,如果不趁着现在想睡并且能睡着的时候睡一觉,等到胡思乱想的劲儿又上来,她大概会痛苦地抓狂,又把自己折磨地够呛。 黎闳心里始终都还是有个疙瘩,他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没说不该说的话,或者他肯定是说错了话,不然舒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根本没有其他原因。 自从进入她的生活,他就没见过她怎么失眠,反而她是一个能把睡眠时间控制得很好的人。只要她想睡,她可以一口气睡上半天,而她要是要早起,就算没有设置闹钟也能按时甚至提前起来。 所以失眠,还失眠一整夜,这是异常得不能再异常的情况了,她想对他敷衍过去,不可能! 虽然从她嘴里套出真实情况现在 看来很难,几乎等于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试试,他能想到的那几个方向,总有一个是对的。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我还是要请个假。 今天更了之后,23or24号晚上再更。中间的时间要参加个封闭式的培训+考试。 舒黎睡是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始终紧皱,十根手指头紧紧攥着被子,不知是紧张还是难受。 她做梦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然不是噩梦,却比噩梦要可怕无数倍。 她梦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 头一天,大晚上母亲执意要她回家拿东西,所以她没能留在医院,而是很不情愿地回了家在家过夜。 那天,从早上睁眼开始她心里就莫名生了出一股强烈的预感,不祥的预感。她心跳飞速,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拿上东西狂奔到医院,跑进母亲的病房,亲眼看到母亲依旧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睡得格外安详,才稍稍松口气。 她刚在床边坐下,母亲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妈妈,我吵到你了么?”她担心地问。 母亲只是摇头,没说话,看了她一会儿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妈妈,你是不是故意支走我的,你要我拿的那些东西根本无关紧要,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离开时的样子?”她把带来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只钢笔,一枚银戒指,一张出生证明,她根本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不怕,妈妈我不怕,我最多只是流眼泪哭而已。你不是说,人总是要死的,也总会见证其他人离去,让我看着你离开,不好么?” 母亲又睁开了眼睛,但睁眼的速度比前一次慢了很多,眼睛也只张开了一半。她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想去拿她手里的东西,但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她连忙把东西递到母亲手指边上,问她:“妈妈,你想要哪个?” 母亲先是扬起食指指着戒指,然后又翘起了无名指,她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把戒指戴进母亲的无名指。可是戒指大了一圈,没办法戴稳。 “大了,不合适了……”母亲总算开口了,声音沙哑,气息微弱,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带着颤音,“终于,不合适了……终于……” 她听不懂母亲这话的意思,但她没有问,因为就算问了她也得不到答案。 “小满,钢笔……把钢笔和我的骨灰,一起扔到江里,我不要……不要墓地。”母亲又指着钢笔,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 她眼眶顿时就红了,先是不住点头,然后又使劲摇头。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哀求道:“妈妈,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你要我一个人怎么办,妈妈,我求求你……”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因为她害怕,突然就害怕了。 “不……”母亲对她缓慢地摇了摇头,“小满,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母亲说完最后一个字,眼皮重重落下,闭上了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旁的监测仪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起身一遍又一遍急促地按墙上的按钮,眼睁睁地看着监测仪屏幕上心跳的数字一点点变小,高低起伏的心电图逐渐趋近于一条直线。 她希望时间可以走慢点,甚至可以停下,让医生可以快点过来,过来救救她的母亲。 可是,时间怎么会听她的,她怎么可能命令得了时间。 当心跳数字变成两条横线已经无法显示数字的时候医生和护士总算来了。她退到一边,脸上满是泪,看着护士把帘子一把拉上,看着母亲的脸一瞬间就消失在视野当中。 她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心脏毫无预警地就出现了一个洞,很大很大的洞,不停在流血,除了痛还是痛。 她痛得想大声尖叫,但嗓子却没有知觉。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安静极了,安静得她都不知道帘子之后的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填不满了,补不全了,她的心,破了一个洞,一个永远都无法恢复的洞。 她不知道,一个不完整的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帘子终于被护士拉开了,她迫不及待地上前去看,却只看到医生护士脸上惋惜的表情和向她投来的节哀的眼神。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病床前,攥着母亲已经冰凉的手,埋下脸额心抵在母亲的手背上,终于哭出了声来,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么? 她要怎么活? ……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舒黎醒了过来。 她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指腹湿湿的。她又用手掌用力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努力想要阻止眼泪继续往外涌。 她讨厌眼泪。 可是此刻如果她不哭,那才是最可怕的。 就那么按着眼睛按了很久,直 到手肘酸痛得不行了,确认眼泪也已经控制住了她才放下手,起身光着脚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两手掌心并在一起,接水不断往脸上泼。 脸上剩余的泪水和泼到脸上冰凉的自来水混合到一起,顺带着也将她悲伤的情绪融进了水里。 用帕子擦干脸,悲伤也一并被带走了,除了残存在脑海里关于梦境的渐渐模糊的记忆,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回到房间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时间,她先是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还不是运营商发来的。 她点开来一看,发信人是景南陈,内容是:“你今晚要上班么?” 本来“不”字的拼音都已经打出来了,但顿了几秒后她还是删掉了,关掉窗口决定当做没有看到,并且把景南陈拖进了黑名单。 她刚操作完,伴随着响亮的铃声,手机屏幕变了,“黎闳”两个字作为来电人姓名出现在屏幕中央。 “喂。”她忍住挂掉的冲动接起来,因为她有事要告诉黎闳。 “小满,你睡醒了啊?”听到舒黎的声音,黎闳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嗯。” 舒黎的回答太简洁,黎闳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了,说出一个“我”字之后就没了后文。 “这就是你和其他人没有区别的地方,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告诉你,却还要打电话过来问我,你明明也知道我是软硬都不吃的人,却还要来烦我。”她没想教训黎闳,只是再次提醒他认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我……”黎闳依旧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不过这次他是不知道要怎么替自己辩解。 她特意留了几秒钟的空白才开口问出关于她接起这电话的目的的问题:“他……的生日会,是星期六还是星期天?” “星期六。”黎闳迅速回答,但经过两秒大脑充分反应后,他的声音骤然升高了好几个调,“小满,你,你答应回去了?”光从语气里她都能感受他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可以想象出他此刻吃惊的表情。 “我那天早班,你大概三点左右到‘書·香’来接我吧。” “好,好的,我一定准时去接你!”黎闳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又降低音量,收敛起激动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去店里等你么?” “别上楼,在楼下等我吧。”她做出最大的妥协。不知怎么的,她不想破坏黎闳现在的心情。但在以前,她绝不会这么做。 “那,那你好好在家休息,我今天晚上就不来烦你了。不,在星期六之前我都不会去烦你。”黎闳现在激动得想立刻扔掉手机蹦起来,但他忍住了,他不能毁了自己在公司辛苦建立起来的严肃形象。 挂了电话,黎闳面对着落地窗无声地张嘴大笑了好一阵,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才不舍得闭上嘴,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转身坐进皮椅里,沉声说了句“进来”。 舒黎挂了电话总算看到了时间,快下午六点了,她差不多睡了整个白天,时间又从她手里溜走了。也不能说是浪费,只不过她原本想用来干其他事的时间被她睡没了。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她忽然觉得有点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到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冷藏室,她双手抱臂静静地感受了好一会儿冷气扑面才选出一袋切好的抽了真空的土豆和一个番茄。 关上冰箱把两样东西拿到流理台,她还是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好拿出手机打开菜谱app,输入“土豆”和“番茄”两个词,在出现的条目里选了半天,最后决定做碗面,番茄土豆汤面。 这就是她不想在冰箱里放太多东西的原因,可供选择的组合太多,而所有选择对她来说又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很难做出决定。 在她准备把番茄在热水里烫一烫剥皮的时候,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敲门声。 有谁会来找她? 她只想到了一个人。 装作自己不在家?可她把客厅灯给打开了。 装作没听到?他肯定是那种直到她开门之前绝不会放弃使用各种方式敲门的人。 所以…… 所以舒黎只能放下手里的番茄不太情愿地走到门口,瞄了一眼猫眼,站在门外的人果然是景南陈,而且他敲门的力道很大,近乎是在砸门。 她在景南陈敲门的间隙,隔着门对他说:“别敲了,我在家。” “你为什不回我短信,你是不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景南陈听到舒黎的声音后立刻收回手,语气既像是生气又像是委屈,问道。 “是。”她诚实回答,“我在家,你可以走了。” “你就不能开门让我看你一眼,我们面对面说么,信不信我立刻大吼让整栋楼的人都听到。”景南陈气鼓鼓地威胁。 “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就立刻报警。” 一听舒黎要报警, 景南陈立刻就蔫儿了,可怜巴巴地求她:“舒黎你就开门让我进去吧,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商量。你吃晚饭了么,我带了吃的,我亲手做的。” “我没什么跟你好商量的。”说话的同时,她肚子叫了一声。她皱了一下眉,不情愿地问,“你带了什么?” 景南陈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跟舒黎讲条件的机会,“你开门,你开门就知道了。” 舒黎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犹豫就鬼使神差地按了下去,打开了门。 景南陈看门开了一条缝,就迫不及待地把门拉开更大,一步跨进门口,身体靠着门框,一手撑着门,不让舒黎有任何机会把门再次关上。 “我带了干锅鱿鱼和虾,还有米饭。”景南陈扬了扬另一手提的口袋,表情有些得意。 舒黎抬眼看了景南陈一眼,说了句“换鞋,关门。”就转身往里走去。 景南陈不可思议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有点搞不懂眼前的情况。 一切转变来得太陡了,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为自己进门而据理力争的,现在都用不上了。 ☆、第二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iamback. 景南陈依舒黎的要求换了鞋、关上门,走到客厅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便往厨房那边望去,她果然在里面。 “你打算做什么?”他走到舒黎身边,看到她面前摆的番茄和土豆,出于习惯问她。 舒黎没回答,而是一手拿着两个碗,摊开另一只手反问他:“你带的吃的呢?” 景南陈刚把口袋摆上台子,舒黎就把口袋拉到自己面前打开,默不作声地把米饭和干锅分别倒进碗里,又把两个碗分别放进微波炉加热。 见舒黎根本不理会自己,景南陈紧跟在她身后瘪着嘴抱怨:“嘿,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啊,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吃,要不要吃。” 舒黎只声音不大不小地回了句“谢谢”,专心盯着微波炉里的情况,没了下文。 景南陈睁大眼睛无可奈何地瞪着舒黎的后脑勺,她这是在用无视和沉默逼他主动走是不是,哼,既然他进来了,要他走可没那么容易! 食物微波好后舒黎又拿了两副碗筷一起放进餐盘,端着餐盘走到餐桌边坐下,景南陈自然也紧跟在后,在舒黎对面坐下。 舒黎摆了副碗筷在景南陈面前,终于抬头近距离正眼看了景南陈一眼,用半命令的口吻对他说:“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其实我吃过了,我,我就那么一说。”景南陈尴尬地笑了笑。他话才说完,顿时就感觉到舒黎周围的空气一滞,心不由的跟着紧了一下。 “爱吃不吃。”舒黎拿着筷子的力道忍不住加大,压低声调冷冷说。 在景南陈眼里,舒黎吃东西速度不紧不慢,吃相也恬静斯文,他两只手手肘抵着桌面,下巴放在并拢的掌根处,静静的观察着舒黎的每一个动作,心情不由自主愉悦起来。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只是看她默默吃饭也会觉得格外的心满意足,而且她吃的食物还是自己做的,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对他的认可。 景南陈兀自陶醉,舒黎却经受煎熬,她尽力维持着正常的进食节奏,并且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无视景南陈炽热的目光。 好不容易总算熬到把碗里的米饭吃光,她重重的把筷子放在碗上,筷子和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舒黎吃完了,景南陈满怀期待地问道:“好吃么?我的手艺怎么样?” 舒黎暗暗咬着下唇,吐出两个字:“ 还行。” “还行?还行?还行?”景南陈一连重复了三遍,每一遍问的语气都不一样。第一遍是疑问,第二遍是反问,第三遍是质问,程度依次加深,声调也逐渐拔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舒黎你确定不是在逗我?你是不是猜到我要拿这个跟你讲条件所以昧着良心说假话啊!我做的东西真的只是还行?” 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这人人夸赞的手艺到了舒黎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还行”两个字,她太打击人了! “我说的是实话。”舒黎站了起来,在景南陈面前形成一道阴影,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任何食物在我嘴里,味道都没有区别。” 面对突如其来强烈压迫感,景南陈条件反射地缩着脖子垂下眼眸,用力吞了口口水,声音低如蚊蚋:“对不起。” “你可以从我眼前消失了么?我并不觉得你现在还有任何继续留下来的理由。”舒黎的忍耐快接近极限了。 “我有!”一听舒黎又要赶他走,景南陈立刻直起脖子抬头,鼓足勇气握紧拳头,目光努力看进她眼睛里,像跟自己打气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有!” 舒黎没接着说下去等着景南陈说,但她等了大概半分钟,景南陈除了那两遍颇有气势的“我有”之外没有再说出半个字,她没耐心等了,收了碗筷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以为景南陈会乖乖离开,但洗完碗转身时她却看到景南陈端着装干锅和米饭的碗走进厨房,把碗放在水槽边的台子上,然后一脸凝重而认真的模样走到她面前。 “我真的只是想确保你可以安全到家,我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困扰,舒黎你把你的班表发给我好不好,我求你了。”一开口,景南陈的认真瞬间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哀求。 “首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原因我就不再复述了。”虽然感受到了景南陈的认真,但她如果这么容易就答应他的请求,她就不是舒黎了,只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或许她讲讲道理他还是能听进去,“再者,你很闲么?你能确定从今往后我每一次晚班你都能送我到家么?你肯定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就不要轻易开始,虽然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但不是我往坏的想,谁知道你以后又会不会拿这一点来做文章,死赖着不要脸气势汹汹地指责我呢。未来虽然不可知,但就跟你想要降低我遇到危险的几率一样,我也要降低我被你恶意骚扰的几率。你不要把这次的意外当做机会,我的立场不会改变。” “我不是那样的人!”景南陈觉得舒黎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刺耳,但他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论点为自己辩驳。 “我对你是怎么样的人并不感兴趣,我只是从理论上保护我自己。” “那,那你就不能试着了解我么?”对啊,其实他们最缺乏是对彼此的了解。他是很想了解舒黎,但却无从下手,舒黎也对他没有一点好感,“我知道,可能我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可是我都出现在你身边这么多回了,难道你对我连最起码得判断都没有么?该怎么说呢,”景南陈现在脑子很乱,他想表达的很多,但却一下子抓不出最核心的重点来。 舒黎没心情等他想明白,继续表达自己的态度:“不好意思,我不想了解你。了解你有什么用呢?你喜欢我你想了解我,但我并没有义务配合你。你们这些人不是最喜欢一句话么,‘我喜欢你是我的权利,你无权干涉’,那同理可得,我对你没感觉也是我的权利,你无权干涉,这才是公平。懂?” 景南陈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有点茫然地点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可是,可是……好吧,他确实不能要求舒黎什么。 “所以,你现在可以从我眼前永远的消失了么?”这是她最后一个要求。 总算是跟景南陈把逻辑扯清楚了,自己居然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跟他说了那么多。 而且,景南陈只是万千众人里的一个,以后她或许还会遇到更多跟景南陈一样、甚至比他还要麻烦的人,如果每一个她都要花费如此多精力去解决,那她的人生可能永远都得不到长久的平静。 她能怎么办呢? 既然躲不过,就只能跟他们彻底隔离开。 隔离的方法有很多,就看她到了那个时候如何选择了。 ** 回家的路上,景南陈开着车一直心神不宁,脑子乱成一团麻,郁闷、沮丧、不甘、不服以及其他他说不清楚的情绪混杂到一起,他的思绪稍不留神就被拉扯到很远,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这在晚高峰时段是非常危险的。 于是,为了避免自己出事,他只能驶离车流,就近找了个路边可以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下,熄了火,俯身趴在方向盘上,不住叹气。 道理他都明白,但他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啊,因为很多事情要是讲起道理根本就没有办法达成。可舒黎偏偏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好像只要她找不到可循之理她就绝不会松口,绝不 会妥协退步。这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真的没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纠结不已了。他试了一次、二次、三次……每次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他是继续硬着头皮试下去还是就此打住,是一个关于成本沉没的问题。 坚持下去,或许到某一次舒黎就算依然不接受他但至少会默认他的存在,至少他还有一线机会;也或许直到他对她的感情淡去,她也依旧不接受他。 就此打住,就意味着再没有关于未来的任何假设,他和舒黎之间直接画上句号,标志结束。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一件愿意坚持并且最终坚持下来的事情。他愿意坚持的都被否决掉了,而坚持下来的,都是他没有倾注多少感情的。 这正是他为自己所悲哀之处。看似自由,却不是他想要的自由,而他想要的自由,从来都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不知道如果迈出第一步路上会遇到怎么样的艰难险阻,会失去多少东西,最终会得到什么东西,得到的和失去的究竟能不能等价起来。 可对舒黎的这份感情,他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要不要坚持完全取决于他自己选择,自己的取舍。 想到这里,景南陈用力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到这里就够了,再想下去他就要很跟自己讲道理了,一旦开始讲道理,他就再也狠不下心了,更别谈什么坚持了。 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能在困境里找到一条路…… 是继续四处搜寻还是动手自己挖出一条路,还是就此放弃等着有人来救? 他的心,怎么就选不出答案呢? ☆、第二十五章 舒黎以为自己这次费劲口舌会让景南陈从她周围彻彻底底消失,可是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依旧低估了景南陈脸皮的厚度,他还是出现了。先是在“書·香”一闪而过,然后在她下班的时候,一路尾随她到家楼下。 回到家,她站在窗边小心翼翼地往下看,看到他站在路灯下,嘴里叼着根烟,时不时抬头朝她这边看一眼,等烟抽完了扔掉烟头才转身离开,最终隐没于黑夜当中。 景南陈很少抽烟,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有在心里实在是闷得难受了他才会抽两根顺顺气。他身上通常不会带烟,今天是提前从菜馆走的时候朋友看他脸色不太对强塞了一包给他。 看到舒黎走进楼道之后他实在憋得难受,才抽出一根来抽,虽然没能缓解多少,但总归还是起了点作用。 他目前选择了坚持,不计较结果的坚持。 一方面他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另一方面是他猛的发现其实自己已经掉进了成本沉没的坑里,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爬出。 就算舒黎不告诉他班表,他还可以自己试着摸清她上班的规律。他打算每天晚上都去“書·香”看一眼,只要舒黎在他就等着,不在他就走——这是他能想到、并自认为效率最高的办法了。 景南陈想到做到。 于是在下一个晚班,舒黎又看到了景南陈。他还是跟在她身后一段距离直到她到家,还是在路灯下抽完一支烟才离开。就像之前对她说的一样,只是确保她安全到家而已。 如果他真的只到这种程度不再往前,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目前不对她产生实际性的干扰,只要最后不要来找她麻烦就行了。 不然,她还能怎么样? …… 星期六转眼就到了,越是临近跟黎闳约好的时间舒黎越是莫名的烦躁,左手撑着歪斜的脑袋坐在电脑前,一个劲乱点鼠标,目光也找不到合适的焦点,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乱窜。最后,是一旁手机的震动将她从异常的状态里解救了出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黎闳发来的微信,他说他已经到楼下了。 她回了个“嗯”,才把手机放回去又忍不住拿起来,打开对话页面,在对话框里飞速输入“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按下绿色的发送键,但下一秒她又撤回了消息,不仅把手机收进包里,还把包给扔进了脚下最深处的角落,不让自己看到它。 后悔这个选项,她不允许自己用在这件事情上。 没过多久阿孟来了,而约好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舒黎只能弯腰捡起角落里的包,下班。 看到舒黎的身影从楼上下来,黎闳赶紧一口喝完杯里剩下的咖啡,迎上去,“我跟爸爸买了件礼物,以我们两个的名义,我们先去把东西取了再回去。” “你想送就送,为什么要加上我?”舒黎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小声问。她并不是很想在店里跟黎闳说话,虽然是在楼下。 实际上也是。吧台的一个咖啡小哥看到黎闳跟舒黎说话后赶紧小声叫了另一个小哥一声,“诶,你快看,你快看,居然有人来接舒黎下班,还是个帅哥诶,你说他跟舒黎什么关系啊?”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八卦,”另一个小哥回答的同时也看向舒黎,仔细观察黎闳的脸,“直觉告诉我,那男的应该跟舒黎有血缘关系,你看他的侧脸跟舒黎的多像。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不行,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得赶紧告诉他们,这可是一个重大消息啊!你看那男的打扮,说不定舒黎真实身份不一般!” “喂,你们够了啊,就算她身份不一般又怎么样,跟我们又没有关系,知道了也没用……” “哎呀,懒得跟你说,跟你不是一国的。”小哥对另一个小哥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你们才是莫名其妙……” 舒黎当然不知道咖啡小哥们的对话,她在走到黎闳车停的地方之前一直在跟黎闳反复表达自己的要求,不需要加上她的名字,跟她没关系就不要扯上她。 “哎呀,小满你就不要再跟我争了好不好,就只是个名义的而已,他知道你的尿性,是不会相信你会送东西给他的。”黎闳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格外无奈地说出本来不想说的实情,“我只是不想你被其他人过分纠缠而已。你也不想被那些人问来问去的吧,都是亲戚朋友的,气氛搞尴尬了始终背锅的是爸爸。” “所以我才不想去……”舒黎坐进副驾,在关门的同时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黎闳自然没能听清。 “没什么,你开车吧。”她摇了下头,系好安全带看向窗外,心情忽然沉重了起来。 又要见到那些人了,又要被问乱七八糟的问题了,所以她才烦……她一直都不太懂,自己的人生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以关心为出发 点真能延伸出那么多问题? 而且就算黎轶不会信,难道那些人就会信?大家都在自欺欺人,到底图个什么? “那我就说东西是我和你一起送的咯?”黎闳得听到舒黎明确的答复才能放心。 “随你。”舒黎扯了扯嘴角,“反正你理由多。” “天,到底是谁理由多……”黎闳一不小心干笑了两声,余光赶紧瞥了舒黎一眼,发现她没有反应后才安心下来。 对于黎闳的吐槽,舒黎坦然接受。 确实,在对待关于黎家的事情上,她始终都会把自己全身上下用对自己有利的理由包裹起来,为的,是不想受到任何来自她所不屑的人的中伤。她当然很清楚跟他们计较没有意义,只不过情绪一旦失控,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 到达位于郊区别墅区的黎宅,下车的瞬间舒黎小腿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当然,她不会让黎闳看出来。她迅速做出反应,抓住车门边缘稳稳站起来,关上门站到一边悄悄等着小腿恢复,也就顺便等黎闳停好车,走到他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跟他一起进屋。 路过门前的花园,舒黎看到有几个年纪不一的小孩围着园子里那棵叶子差不多都要掉光了的银杏树来回疯跑嬉戏,下意识皱了皱眉。她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不喜欢太过活跃的小孩,精力像是用不完似的他们每一个都是行走的、威力威猛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炸伤身边的人,包括无辜的路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小男孩看到了黎闳,停下奔跑的脚步,双手放在嘴边当做扩音器,朝着黎闳大声叫:“闳叔叔,你这是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么?你女朋友长得还挺不错的!” 黎闳笑嘻嘻地回答:“你小子眼神不错,只不过,”他摆摆手,大拇指指着舒黎继续说,“这可不是我女朋友,这是我妹妹,是你小姑姑。” 黎闳话音刚落就看到小男孩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好的笑容一点都没剩下全变成了惊恐。剩下的那些孩子也不再跑了,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愣愣地盯着舒黎,三秒钟之后,同时惊声尖叫躲到树后,全都像看到了可怕的怪物一样,满脸害怕。 舒黎不是太理解眼前这些孩子的反应,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做,而且她也不记得自己跟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有过交集。她不解地看向黎闳,问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么,明明连我的样子都不知道。” 被这么 一问,黎闳立刻表情严肃地呵斥所有孩子:“你们怕什么怕!不是说她挺好看的么,干嘛又摆出这种表情!”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舒黎的名字虽然常常和贬义词一起出现在大人们的谈话内容当中,但孩子们很少在场,应该不会被影响才对。 “她就是鬼,就是鬼!”刚才夸舒黎好看的那个男孩更加大声地回答,歪着脑袋说完又赶紧缩回脖子躲到树后,“我才不要叫她姑姑,不要!” 仔细看了眼那个孩子,黎闳这才想到原因大概是什么。 “你不想叫就不叫吧,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舒黎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没人逼你。” “哎呀……你跟那些小屁孩讲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先进去,不要管他们了!”黎闳硬着头皮一把抓住舒黎的手腕将她往前拽,又厉声威胁那个说话的男孩,“臭小子,这笔账我记住了,等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再好好收拾你,你别想逃!” 舒黎挣脱开黎闳的手主动往前走,走到了黎闳前面,语气里满满都是自嘲的意味,“看来我人是不在,但我的名字存在感倒是挺强的啊。黎闳你老实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说了我很多‘好话’?” “哪有!小满你误会了!”黎闳矢口否认,解释道,“你肯定忘了,前年你回来那几天刚好那臭小子正好没人要借住在家里。他就是个泼皮猴儿,上蹿下跳让你没法安心看书,你说了他两句把就把他给吓哭了。从那时候起你就成了他的阴影,他又是孩子王,必然跟其他孩子渲染一番,所以最后就变成那群家伙都怕你了。你想啊,不然怎么可能各个都不认识你,就对你名字反应大呢?” “有这回事?”舒黎完全想不起来了,况且那孩子也记不得她的样子了,“我有那么可怕?” 黎闳笃定地不住点头:“真的,我发誓!” 舒黎忍不住冷哼一声,对孩子她都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更不用说大人了。 她在门口停下脚步,正要抬手打开门,黎闳一大步跨到她面前,抢先握住了门柄,嗓音低沉下来:“小满,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不要担心,有状况我护着你。再者,他们都带着面具,你只要不说不该说的,他们也不会轻易扯下面具的。” “什么叫不该说的?”舒黎嗤笑一声,“黎闳你要不要试试,只要我一开口,就会有人不要脸皮地站出来教训我。我真不知道你和他在图些什么,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平淡想找点不舒坦?我也有失误, 我该等晚上人都走完了再来的。” “你别说得那么可怕,里面不是修罗场。”黎闳觉得舒黎想的太夸张了。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他打开了大门。 ☆、第二十六章 黎闳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客厅里摆了两桌麻将,两桌都有人在围观,一幅吵吵嚷嚷的景象,但黎轶并不在其中。 而在黎闳打开门的同时,那一群人中有几个朝他看过来,他赶紧出于礼貌在脸上摆出个仓促的笑容。 只不过那几个人看到紧跟着出现的舒黎后,脸上的笑意几乎同时僵了,都在朝旁边的人挤眉弄眼使眼色。很快,所有人都停下了原本的动作,齐齐看向舒黎。 舒黎顿时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情绪往自己涌来,拦住了她往前的步伐,甚至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她忍不住疑惑,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今天要来? 虽然不是看自己,但那些目光始终是射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黎闳禁不住后背一阵发麻,又为舒黎担心。他没想过舒黎的出现会带来这样的效果,以往都不是这样的,不,以往她回来的时候家里也没这么多人。 他故意干咳了两声,那些目光又几乎同时收回,所有人继续刚才暂停的活动,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似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但黎闳能清晰的感觉到,气氛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加入了“小心”和“好奇”的成分。 “爸爸应该在楼上,我们上去吧。”黎闳侧过头对身后的舒黎说。 舒黎“嗯”了一声,跟上黎闳的步伐。 别墅一共有三层,第三层本来是露天的小花园,但被黎轶改造成了小的恒温花房。 既然他人没在楼下,黎闳只能想到他在三楼了。 刚走上三楼,黎闳就看到黎轶跟几个叔叔伯伯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喝茶。 他远远的叫了一声“爸”,朝黎闳走过去。而舒黎并没有跟上去,在门口停下来脚步,手里提着黎闳买的礼物。 “小满呢?你把她接来没有?”一看到黎闳黎轶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黎闳这才发现舒黎并没有跟过来,赶紧往旁边跨了两步,让黎轶能够看到舒黎。 舒黎被迫又低下了头,来自前方的目光又让她感受到了压迫感,却没有楼下那么强烈。 “小满,你怎么不过来啊?”黎轶满眼深情地看着舒黎,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他身旁的人率先发问。 舒黎心里不禁生出了些尴尬。一是她不想靠近他们,二是她完全不知道出现在眼前的人除黎轶和黎闳之外其他人是谁,她要怎么叫,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当 然,她也不是很想叫黎轶“爸爸”。 “哎呀,你们别全都盯着小满看啊,你们这样她会紧张的,虽然可以理解你们也是很久没见她了想好好看看她,但也别看这么久呀!”黎闳连忙打圆场。 黎轶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们别让小满紧张。” 他们的话还算有用,过了两秒舒黎终于能够抬起头了。 “爸。”她攥紧了装着礼物口袋的提绳,努力了好几次才让自己发出声来。 她本来想走过去亲自把礼物拿给黎轶的,可她要迈出步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一点知觉都没有,根本走不动,只能朝黎闳投去求助的眼神,扬了扬手里的口袋,又吃力地把话说完,“生日快乐。” 黎闳完全傻眼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舒黎会有主动对黎轶说出祝福语的一天。他心情很激动没错,但更多的是觉得诡异。 舒黎今天太反常了,虽然她尽力想要掩饰自己的反常,但他还是稍稍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正如刚才,他恍惚间从她眼里看到了慌乱和不知所措,他也不确定是他的错觉还是舒黎真的在向他求助,但他不仅不能视而不见,还得重视起来。 他迅速走回去从她手里接过袋子拿给黎轶,可回头时,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闳,快去追你妹妹,拦住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一定要让她留下来在家里住一晚。”黎轶接过礼物,眼睁睁看着舒黎转身跑开却碍于周围人太多而不能发作,只能别有深意地将眼睛笑成了两瓣月牙,用开玩笑似的口吻对黎闳下达命令。 黎闳当然看得出黎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只不过不用他下命令自己也会去追。但舒黎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他不会勉强她,如果她真要走,他会送她回去。 “她是离开还是留下,我会尊重他的意愿。”为了避免好好的气氛被他弄没了,黎闳只能用眼神向黎轶表达自己的态度,然后赶紧小跑着去追舒黎。 他追到二楼,跑到窗边往外看,没有在院子和大门附近看到舒黎的身影。他又等了一小会儿,依旧没有看到舒黎后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步伐由跑减慢为走,往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打开门,果不其然,舒黎背对他面向落地窗,弓着背低头坐在他的床上。 黎闳在门口停住脚步,没有再靠近,问她:“你要回你房间么?钥匙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舒黎摇头:“那不是我房间 。” 黎闳嘴里舒黎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边,是自从知道舒黎的存在后黎轶专门给舒黎准备的,还特意重新装修过。房间平时是锁上的,钥匙只有黎闳、打扫卫生的那个阿姨还有舒黎自己有,黎轶并没有,阿姨会每隔两个星期把房间打扫一次。 就算这样,舒黎还是比较喜欢待在黎闳的房间,除了过夜之外几乎不会进那件房间。 “如果你回来了,那就是你的房间。而且,那间屋子从一开始就是你的房间。他曾经跟我说过,他跟妈妈商量过,会在家里留出一间房间给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你。” “你能让我静静么?”舒黎死死攥着床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会这么混乱,“你不要总是提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好不好,我不喜欢那间房间该好了吧?我没有走,也暂时不会走,所以你可以安心了,能暂时不要在我周围出现么?” 黎闳很有自知之明,舒黎现在这样子他确实也没有办法跟她多说什么,说再多也只会让她脑子更乱而已。于是他退到门外,小心翼翼几乎无声地关上门,决定去院子里提前收拾那几个孩子。 四周终于安静了,虽然不是任何声音都没有的寂静,但这种程度的安静对舒黎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可以认真思考自己出现异常行为的原因了。 她勉强站起来,走上前去把窗帘拉得死死的,拒绝任何一丝光线透入,让自己身处于黑暗当中,拥有最安全的掩护。然后她重新回到床边,身体缓缓下滑,最终坐到地板上,把头深埋进两膝之间,手臂紧紧抱着两条腿。 就算闭着眼,她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涌出眼眶,从眼角不断滑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不是想哭,但泪腺就是在不停分泌眼泪。 大概,大概是她内心深处潜意识里的某处地方被触动到了吧。但到底是什么被触动了,她无从得知,因为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明明大脑才是她整个人的主宰器官,但她却时不时的会做出脱离大脑控制的事情。 所以她找不出原因,并且无可奈何。 跟妈妈,又不一样。 ** 走到下楼的楼梯口,黎闳一只脚悬空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往楼上走去。他还是得跟黎轶说一声。 回到楼上,他看到黎轶正眉开眼笑地跟身边的人炫耀自己得到的生日礼物。礼物是一条领带和两枚袖扣,都是他按照黎轶的喜好买的。 黎轶转头时不经意发现黎闳又出现了,以为他没能追上舒黎,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眉心皱了一下之后又迅速抚平,并没有让身边的人察觉。 黎闳自然注意到了黎轶的小动作,加快步伐走到他身后,弯下腰在他耳边小声对他说:“你放心吧,舒黎没走。” 黎闳放下心来,“那她在哪儿?”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就继续显摆吧。”黎闳把双手放在黎轶的肩膀上,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进一步压低声调,“但我得实话告诉你,这礼物既是我选的也是我买的,跟小满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非要扯上点关系的话,那就只能是在他们眼里,礼物是小满送给你的,这也是我想要的效果。我以为你能够明白,但看来你并没有明白。为了不让你沉浸在幻觉里,我必须告诉你现实。” “你……”黎轶摆动肩膀示意黎闳把爪子拿开,正要发作却被打断了。 “小闳啊,你跟你爸爸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啊。”坐在黎轶对面的人说道。 黎闳抬头看向对方,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回答道:“没什么,是工作上的事。” “今天这日子,怎么还能跟你爸谈工作呢?小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是是,是我不对。”黎闳连连点头,尽量敷衍过去。 可是,又有一个人发问了:“还有啊,小闳,你妹妹都给你爸爸买了礼物,怎么不见你的呢?” “这是我跟小满一起送的。叔叔你真爱开玩笑,我爸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黎闳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了。 “对了,说起你妹妹,她还没回来跟你们一起住么?” “还没有……”黎闳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被其他几个人迫不及待的发问给堵在了嘴里。 “是啊,是啊,小满她还那么固执么?”“你们怎么可以让她任性而为呢,你们不能惯着她呀!”“惯着她没有好处的,你这个做哥哥必须得说说她才行啊,知道了不?”友一个问题起了头,他开始遭到轮番轰炸,好像他们其实憋了关于舒黎的一肚子问题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总算找到了机会,也不管他会不会、能不能回答,先问了再说。 他朝黎轶投去求助的眼神,黎轶却也只是对他摇头。 ☆、第二十七章 那些人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想问的问题争先恐后地说完了,都向黎闳和黎轶父子俩投去期待的眼神。 黎闳是不想也不敢开口。第一,他怕自己分量不够,答一句得被反问三句;第二,他也不想回答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于是只能继续看着黎轶,把烫手的山芋交到他的手里。 黎轶当然也知道这时候只有自己说话才顶用,但他却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作答才能理直气壮地堵住面前这些人的嘴,浮现在他脑子里的答案始终有漏洞。 于是,场面变成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僵持状态,谁也不让谁,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尴尬还没扩散多久黎闳就受不了了,他右手握拳放到嘴边使劲干咳了几声,紧接着用左手手肘戳了黎轶一下。 黎轶瞥了眼儿子,面对儿子的催促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关于小满的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小满的性格就那样,谁也奈何不了她,就算我是爸爸小闳是哥哥也一样。如果你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倒希望你们可以帮我跟小满好好说说,如果她能听你们劝,我会感激不尽。”黎轶的语调既平缓又诚恳,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真实含义也得到最委婉的表达。如果他摆出如此低的姿态还是有人要继续问下去,他就真的没办法了。 黎轶把话说完,虽然没有人出声回应,但气氛明显得到了缓解,尴尬很快消散于空气中,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就算如此黎闳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要是他还不离开,他们接下来谈论的话题很有可能会转移到他身上。而只要是关于他的事,黎轶就绝对不会帮忙,他巴不得有人能催他。 他是可以辩解,但他无力的说辞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说服力,他只能低头服软任凭宰割。 “爸,我下去了,你们慢慢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了。”一边说黎闳一边往楼下飞速逃去。 逃到一楼,他还特意从厨房旁边的小门走到屋外,避开了客厅里的另一波人。 走到园子里,他发现树下已经没有了孩子们的身影。他绕着园子转了一圈,还是一个孩子都没看到。明明刚才他在二楼往下看的时候他们都还在的,一个个的跑哪儿去了呢? 想着想着,黎闳走到了离大树不远的吊椅旁边,坐进吊椅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脚尖着地并使力将吊椅缓慢地前后摇摆,目光不由自主朝二楼自己房间看去,但落地窗的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很想知道舒黎此时此刻在窗户的另一边怎么样了,情绪有没有稳定下来,晚上能不能跟大家坐在一起吃晚饭,能不能经受住大家的拷问。 他突然很后悔,因为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确实不该在家里人多的时候回来,而该像她自己说的,等人都走完了才来。 不,甚至她就不该回来,他应该说服黎轶去看她才对。 他得向她说一声抱歉。 …… 随着身体来回摇晃,黎闳的思绪也渐渐越飘越远。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神游天外的时候,他刚才在寻找的黎恩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黎恩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前倾,两颗又黑又亮的大眼珠直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 “你在看我什么?”他停下脚尖的摇动,很严肃地问道。 黎恩笑眯眯地回答:“我在看闳叔叔你傻乎乎的样子啊,你是不是被鬼给吓到了呀?” “你小子找打是不是,都跟你说了她不是鬼,是你姑姑!”他眉心紧皱地重申,还故意做出了凶恶的样子。 黎恩虽然后退了两步,但脸上毫无惧意,不再争辩,转而问:“她人呢?” “不是不想看见她么,问她在哪儿干嘛?” 黎恩瘪着嘴,目光上翘,轻哼一声不屑地说:“谁关心她了,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儿,然后避开她而已。” “那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他忍不住笑了,对黎恩招招手,“过来,我摸摸。” “不要!”黎恩顿时如临大敌,双手捂住脑袋,接连往后退。总的来说他是很喜欢黎闳,但他最讨厌黎闳摸他了,黎闳每次都带着要把他搓圆揉扁的劲儿,很不舒服。 见黎恩这副样子,他干脆来了劲,迅速站起来朝黎恩扑过去。 黎恩还只是一个孩子罢了,虽然体型小反应快,但在速度上并没有优势,还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黎闳把他困在怀里好一顿搓揉,不论他怎么叫怎么挣扎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 “你小子,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就要嚣张到天上去了,你要是再敢叫你姑姑是鬼,你叫一次我整你一次,直到你知道该怎么乖乖叫人为止!”正威胁着,黎闳脚下一个不稳,带着黎恩一起往地上倒去,好在他及时调转了方向让自己背率先着地。由于不怎么疼, 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叫声越来越尖锐的黎恩。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还不行么!”黎恩被折腾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是黎闳却根本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只能带着哭腔求饶。 他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抱着黎恩,自己坐直起来而黎恩调转方向面对自己让他站稳,再次向他确认:“答应我什么?” 黎恩眼眶红红的,抽了抽鼻子,看起来委屈极了,低下头小声说:“我不喊她鬼了,从今以后都喊她姑姑。但是……”他嘟着嘴抬起下巴,“如果她不让我叫她姑姑,只要我不叫她鬼你就不能管我叫她叫什么。” 黎闳思考了几秒,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那好,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黎恩揉了揉眼睛,又问了一次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黎闳不解,“又问来干嘛?” “我,我,我得去,”黎恩一下支吾起来,眼神也有些闪躲,“去,去跟她说,说一,一声……” “哟,没想到你小子是这样的人啊,”黎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食指曲起在黎恩鼻子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你放心吧,她不会在意的。” “不管她在不在意我也要去说!” “你确定?” 黎恩狠狠点头,非常笃定的模样。 “你真的确定?”黎闳再次确认,“那你先跟我保证好,要是又被她吓哭了不要跑来跟我说你后悔了。” “这个……”黎恩迟疑了一下,然而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小指,然后又破有底气地抬头挺胸,“拉钩就拉钩,后悔我就是小狗,随便你怎么捉弄我我都认了!” 黎闳伸出小指扣上黎恩的小指,告诉他:“她就在我房间里。提醒你一句,虽然敲门是礼貌,但你进去的时候别敲门。” “为什么啊?” “因为你敲门了你就很可能进不去了,笨蛋。” 拉完勾,黎恩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 黎闳站起来,看着黎恩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又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 他之所以告诉黎恩,是想从他嘴里得知舒黎现在的状态。他心里始终隐隐有些不安,他怕舒黎的反常真会生出点什么事来。 ** 黎恩站在黎闳房门口,手紧紧抓住门把手好一阵,深呼吸也做了好几次,却迟迟不 敢把门给打开。 虽然他跟嘴上黎闳保证得好好的,但他心里始终还在害怕,害怕舒黎的眼神,害怕舒黎说话的语气。 他不该一人上来的,他该随便拉个人陪他才对。 他太蠢了。 这样想着,黎恩下意识松开了手,可手臂还没有放下,他又反应过来立刻重新握了回去,狠下心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转动把手,鼓起勇气把门推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 房间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线,黎恩往里头探了探脑袋,什么都看不见。 果然,鬼就是生存在黑暗里的,见不得阳光。 啊,不,不能叫她“鬼”了,她已经答应过黎闳了。 黎恩一个坚定的大跨步跨进房间,踮脚按下了墙上的开关,房间里顿时被天花板的灯光照亮。 第一眼,他发现床边上有个黑黑的脑袋。 他先是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等鸡皮疙瘩完全消散之后他才挺起胸膛走到床边,“刷”的一声拉开窗帘,光线立刻射进屋里,将屋里照得更亮。 站在舒黎面前,由于还没想好她的新称呼,黎恩只能“诶”了一声,向她表明自己的存在。 舒黎脑子模模糊糊的,听到一系列声音以为黎闳又来了就没有理会,但对方一发声她就察觉到声线不对,慢慢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没有满3000字的一章。。。。 ☆、第二十八章 抬头的同时睁开眼,由于眼睛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光了,猛的有光进入瞳孔舒黎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头也往一边偏去。 看到舒黎这模样黎恩赶紧转身拉上窗帘,只留下十厘米左右的缝隙,尽量减少光线的射入,然后转回头,直到看到舒黎放下了手才又转身走回刚才站的位置,抿着嘴静候舒黎说话。 舒黎还没能完全适应眼前的情况,眯着眼,等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之后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黎恩:“你想干什么?” “我,我,想跟,跟,你说……”其实舒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黎恩就是没来由的害怕,头皮一阵接一阵发麻,拇指和食指紧紧攥着衣角,刚才的镇静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说话结巴起来,“说,说我不,不叫,你鬼,鬼,了……” 此时的舒黎完全没有把话听完的耐心,“你叫我什么都没有关系,叫不叫我鬼也不用特意来告诉我,我没有兴趣知道。你也不要问我该叫我什么,我无所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可是,可是……”黎恩紧咬着下唇,心里怕得更厉害了,可不经意一抬眼他却发现舒黎眼眶是红的,眼睛也是湿润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又把害怕给抛到了脑后,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舒黎面前,手放在膝盖上,脸凑得离舒黎的脸很近,小心翼翼地问:“你哭了?” “离我远点。”舒黎条件反射般想伸手推黎恩一把,但抬起手后她及时反应过来对方还是个孩子,便收回了手,把头往后仰并用手掌挡住脸,“跟你没关系。” 虽然黎恩看上去是个顽皮起来会无法无天的孩子,但他也不是无所畏惧的,让他停止“发疯”最有效的两样东西就是哭泣和眼泪。只要使用其中一种,他的责任感和同情心就会被激发出来,就算之前有天大的“仇怨”都会因此而烟消云散,他不但会变得乖乖的,而且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人。 “你不喜欢这里,对不对?”黎恩跪坐在舒黎面前,背打得笔直,瞳孔里闪闪发光地全是心疼。 “跟你没关系。” “你不要以为我不懂,我已经快十岁了,很多事情我都明白的。他们大人在说你的时候有些我听到了,其实吧,我觉得你没有错,是他们不对,我只是以前被你欺负了单纯不喜欢你而已,并没有受他们的影响故意针对你。不喜欢是可以变成喜欢的,不像他们,他们讨厌你的理由太奇怪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现在还 不懂的原因。”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舒黎放下手,心里生出些好奇。 黎恩一脸努力回忆的模样想了一会儿回答:“他们说你没有孝心、狼,狼心狗肺……”说到这里,黎恩声音小得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而且他很小心地观察着舒黎脸上的表情,确认没有变化后才继续说下去,“说你脑子里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人间的恩怨跟你又没关系,你不好好过日子搞得一家人都很尴尬……嗯,我记得的就这些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们的理由很奇怪?” 黎恩嘟着嘴,“因为,因为,”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奇怪,“哎呀,我也说不出清楚!但你相信我,我怕是怕你,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你,但要我喜欢你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不凶我就可以了!” 舒黎哑然失笑,摇了一下头,针对黎恩的保证回答:“其实你没有必要跟我保证,真的,我不在意。” 此刻,黎恩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快点长大,只要长大了他就能听得懂舒黎话的意思了,当然也就能明白大人们对舒黎的厌恶到底源自于什么了。然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至少还要等上八年才能具有彻底明白大人世界的硬性条件,真烦。 见黎恩没再吭声,舒黎便问:“你说完了么?你可以走了么?” “你不想我在这里?”黎恩不想走。 “对,我安静的一个人呆着。” “可是……”黎恩欲言又止,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太甘愿地抬起一条腿,“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把窗帘给我关严实了,记得关灯。”舒黎提完要求,又把头埋进膝盖里。 黎恩自然只能乖乖照做,丧沮丧地离开了黎闳的房间。 一步一步格外无力地走下楼,黎恩发现黎闳背靠着扶手站在楼梯口,正要开口叫他,只见他抬头看到自己后急切地走到自己面前,问道:“你姑姑她怎么样?” 黎恩小声回答:“她哭了。” “哭了?”黎闳显然不相信这个答案,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她哭了?” 他点点头。 “然后呢?” 他没太懂黎闳的意思,“什么然后?” “就是你发现她哭了之后呢?” 黎恩顿时眼珠子像钟摆似的在眼眶里来回摆动,瘪着嘴一副很为难的 样子。因为他不太理解黎闳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能把刚才跟舒黎之间的对话描述清楚。 “算了,算了,算了,”见黎恩为难,黎闳也不好勉强他,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只能意会而用言语无法表达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太超纲了。他拍了两下黎恩的小脑袋,“继续玩儿你的去吧,没事了。” “那我走咯……” 黎恩虽然有所迟疑,但见黎闳没再说话,也只好小跑回孩子们中。 **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楼上楼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餐厅里摆了三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可是,其中并没有舒黎。 不仅黎轶、黎闳察觉到了,不少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虽然他们都没开口,但目光却也都有意无意投到黎闳和黎轶身上,用眼神装作不刻意地问——“你女儿/妹妹呢?来了又去哪儿了,怎么不来吃饭?” 虽然跟黎闳挨着坐,但黎轶不太好开口,只能对对儿子使眼色:“你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叫小满下来吃饭。” 黎闳先是摇头,又摊开手耸耸肩,“没用的,她不会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黎轶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大声对所有人说:“来来来,大家开吃吧!都是一家人,就别管那么多,别客气了!” 寿星发话让开席,等着听解释的人也只能就此作罢,拿起筷子混进热闹的氛围里开始吃饭。 黎闳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当然,对舒黎的担心并没有减弱。 没过多久,已经吃饱的黎恩跑到黎闳身边,扯他的衣角。 “干嘛?”黎闳回头问。 “她怎么没来吃饭啊,要不要给她送点东西上去啊?” 黎闳有些诧异黎恩竟然会关心舒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他:“你怎么开始关心起你姑姑来了,你不是怕她、不喜欢她么?” 被这么一问,黎恩立刻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脸撇到一边,脸颊微微发红,小声嗫嚅着:“你,你管我……” 黎闳忍不住笑了,手掌覆上黎恩的头顶揉了两下,“如果你不怕她再凶你一次,你当然可以送点吃的上去。再次友情提醒,如果她说不想吃你千万别勉强她吃;如果她吃了千万别问她东西好不好吃。” “为什……”黎恩下意识就要问原因,反应过来后赶紧闭上嘴,两瓣嘴唇用力抿着。 黎闳又 笑了两声,拍了下黎恩的肩膀,告诉他接下去他该怎么做:“你可以去厨房找宋奶奶让她帮你把食物给你备齐,你用餐盘端上去。去吧。” 黎恩点了下头,转过头飞速跑开了。 不一会儿,黎闳就看见黎恩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绕开餐厅上楼去了。 走到黎闳房间门口,黎恩先把餐盘放到旁边的地上,打开门按开灯之后才又端起餐盘往里走去。 舒黎意识已经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因此并没有听到开门声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感觉到有人在戳她的膝盖,她整个人才逐渐又清醒过来。 抬起头睁开眼,眼前出现的又是那个小男孩。就那么一瞬间,让她不经怀疑记忆里跟小男孩的那些对话只不过是做梦,而梦境在此刻才变成了现实。 黎恩盘腿坐在舒黎对面,中间隔着餐盘。终于把她戳动了,他迫不及待地就问:“你饿么?” 舒黎低头往下看,看到了放在脚边的餐盘里装的米饭和食物,但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于是摇头。 “你真的不吃两口?”黎恩记得黎闳的提醒,只能用问句,不敢用陈述句。 舒黎依旧摇头。 “那,那,那好吧……”黎恩垂下头,很失落的样子,端起餐盘准备起身,“那我下去了。” “等等。” 黎恩刚刚打直双腿背还没打直,听到舒黎这么说立刻又稳稳坐下,语气也多了几分期待:“怎么,你想吃了?” “你把吃的留下吧。”舒黎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改变主意,但把食物留下并不是什么坏事,万一她不久之后就饿了呢? 话说完她又埋下了头。 黎恩把餐盘放回原位,双手抱臂静静等着舒黎开动,可是他等了好一阵舒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不敢开口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 身体前方有人的感觉迟迟没有消失,舒黎只好又抬起头,发现那小孩依然还在没有走。她不明白他在等什么。 “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是让我把吃的留下么?”等了许久等来舒黎这么一个问题,黎恩使劲眨了几下眼睛,不是很懂舒黎想要表达什么。 舒黎解释道:“我让你把吃的留下,没让你留下。” 黎恩立刻瘪起嘴,声音小到舒黎都快要听不见了:“可是我想看你吃完……” “我现在还 不想吃,想吃的时候我会吃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跟黎闳解释。”舒黎以为黎恩是顾忌黎闳。 发现舒黎误会了,黎恩干脆就将计就计,装出哀求的样子:“要不,要不你现在吃两口,就两口……” ☆、第二十九章 “要不,要不你现在吃两口?” “你……”舒黎本来没想问那么多,可她忽然有些想知道小孩子的想法,便拿出耐心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吃?” “因为我怕你饿。” “但是我现在不饿。” “我,我怕你是嘴上说不饿其实心里饿……” “我真的不饿。”舒黎在“真的”两个字上加了着重号,“我不是说了么,你把东西留下就可以了,如果我觉得饿了,我会吃。” “可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吃……”黎恩声音渐弱,装出的哀求也变成了真实的委屈。 只不过舒黎完全不知道黎恩在委屈什么,自己并没有凶他,表情应该也还好,她只能想到他大概是在怕黎闳,于是再一次向他保证:“要不我现在就跟黎闳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让他绝对要不责备你,行不行?” 黎恩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瘪着嘴,做出更加委屈的样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孩子……”舒黎低喃了一句,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似乎遇到了一种新的情况。 对待黎闳和贺逍的勉强她可以用沉默或者讲道理来保持自己的立场,对待景南陈的无理她可以声色俱厉将他吓退,可面对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沉默没有用,说理他也听不懂,恐吓只会换来他的眼泪,反正,他就是不会按她的要求做。摆在她面前的出路好像就只有妥协这一条。 到哪儿都没法消停。 麻烦。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的最低目标是看你吃两口,最高目标是看你吃饱。”黎恩虽然眼里带着怯意依旧委屈极了,但他还是挺了挺胸膛,做出有底气的样子。 “只要我吃了你就走?” 黎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舒黎盘起腿,把餐盘拉近到自己面前,端起碗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菜放进碗里,开始不紧不慢吃饭。 她本来只是想装装样子吃两口把黎恩给打发了,可吃了两口后她发现自己确实有点饿了,便认真吃起来,不知不觉配合着菜差不多吃完了一碗饭,觉得自己差不多饱了。 喝完汤,她接过黎恩递来的抽纸擦了擦嘴说了声谢谢,抬头只见黎恩眉开眼笑地摇头,那一脸高兴的样子顿时让她觉得他刚才的可怜委屈只不过是装出来骗她的,她被 骗了。 他那笑容,简直就跟景南陈得意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我走了哦!”黎恩端起餐盘站起身对舒黎说。 “你是不是骗了我。”舒黎也跟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黎恩,声音低沉而冰冷。 黎恩后背立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手也不自主发起抖来。 他算不上是骗吧,但却心虚害怕得不行,一边拼命摇头一边下意识往远离舒黎的方向慢慢后退。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又被自己的恻隐之心给坑了。 黎恩当然想解释,可他现在喉咙发紧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继续拼命摇头,并且分出一部分精神用眼角余光观察逃跑的最佳路线。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就在舒黎说出最后一个字的那瞬间,黎恩十指紧紧扣住餐盘,找准时机转身拔腿就往外跑。同时他还得小心不能把碗盘掉到地上。 于是由于精神高度集中,等跑到楼下,他后背出了一身汗,张开嘴不停大口喘气。当然,他还得时刻关注楼梯的情况,担心舒黎追下来。 等呼吸平稳下来,也没有发现舒黎的身影他才又迈开步子把餐盘端回厨房,然后走到黎闳身边。 饭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但黎轶身为寿星自然不到最后不能下桌,而黎闳身为儿子由于要帮黎轶挡酒自然也不能下桌,好在此刻黎轶跟前来敬酒的人聊开了,黎恩回到他面前他也有机会理他。 “怎么样,你姑姑她吃东西了么?” 黎恩点点头回答:“吃了。”她顿了两秒,可怜兮兮地继续说,“可是,我把她惹生气了……” “发生什么了?”黎闳眉头立刻皱起。 “就,就,你不是让我不要勉强她么……是她自己误会了又不能怪我,不能算我骗她。”黎恩头埋得低低的,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想看她吃两口,结果她自己吃了那么多……吃了又怪我骗她,样子吓死人了!” 虽然没有很醉,但黎闳脑子已经有点发晕了,也就没能听太懂黎恩说了什么,只能从他的表现判断他肯定是又被舒黎给“欺负”了,便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她不会记仇的,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闳叔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想跟她解释清楚,可我现在不敢上去,你帮帮我吧!”黎恩抬起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拽着黎闳的 衣袖不放。 “哎呀,你这家伙哭什么哭啊,”黎闳赶紧轻拍黎恩的后背安慰他,“好好好,等吃完饭我就上去帮你解释,行不行?” “嗯。”黎恩吸了吸鼻子,用手抹掉了溢出眼角的一滴眼泪。 “好,那你先自己找点事情做,别想她了,转换一下心情,好不好?” “好……”黎恩点点头。 其他孩子早就吃饱了,都一个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电视里放的动画片的内容。 黎恩虽然加入其中,但他心里一直想着舒黎根本没心情看动画片,自然也就没有加入其他人的对话,只是缩在沙发一角,目光在电视、黎闳跟楼梯三者之间来回移动。 他等到动画片都演完了两集,可黎闳依旧坐在座位上跟人聊天喝酒,完全没有要上楼去的迹象,黎恩心里焦虑地坐不住了,跳下沙发咬咬牙又走到黎闳身边,直接在他背上重重的拍了一掌。 黎闳以为是哪个喝醉的长辈手上没轻重,便忍了没去在意,可没过两秒同样的地方又挨了一掌,他才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黎恩气鼓鼓地瞪着他。 黎恩双手叉腰,两片眉紧紧皱成一坨,气愤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还没上去!” “你不要急嘛,”黎闳也不气,食指在黎恩眉心戳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急你就自己上去,反正我现在绝对走不开。” 黎恩打开黎闳的手,气得没办法,用力踩了黎闳一脚,再恶狠狠地鼻腔出气“哼”了一声,“去就去,你就知道欺负我,根本不帮我,要是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我爸妈交代!” “放心吧,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黎闳脚背痛得也瞪大眼睛,跟黎恩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你,你……”黎恩气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最后猛的一跺脚,转身走了,一路上心里一直在暗骂黎闳。 黎恩走回沙发,本来要坐下,却发现有几个家伙在沙发上疯打起来了,于是他没地方坐了。 他更气了,想吼他们一顿发泄心里的愤怒,可看到在场这么多人,而且他爸妈也在,他又只能放弃了,因为他不能为了一时的舒坦反而让自己吃更大的亏。 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抱臂认真思考权衡了一会儿,他决定上楼去跟舒黎道歉。不然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待的时间里要做什么。 又一次打开门,站在门口黎恩发现房间里不再黑暗,窗帘被拉开,吊灯开着,而舒黎曲着腿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表情专注地在看书。 虽然听到了开门声,但由于想到了来人大概是谁,舒黎没抬头理会,只专心看书。 黎恩走到舒黎面前,站得笔直地道歉:“对不起。” 舒黎只是挑眉抬眼看了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再没有多的回应了,因为她已经不在意了,她没必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就,就这样?你……你就不说点什么?”黎恩简直不敢相信舒黎的反应会如此平淡,明明不久之前她还那么可怕,把他吓了个够呛。 “你想听什么?我现在要看书,没心情配合你。”舒黎看完一页,翻开下一页,语气没什么耐心。 “那你是原谅我了?” “嗯。” 得到明确的答复,黎恩顿时如释重负,同时也觉得此时看书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脚步轻快地像是脚上长了翅膀似的迅速飞奔下楼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又跑上楼,紧挨着舒黎坐下,盘起腿也开始看书。 有人挨得太近舒黎并不怎么习惯,但不想再节外生枝,她也就忍了。 ** 等到晚饭彻底结束已经快接近九点了,黎闳也总算是解脱了。站在在园子里吹风醒酒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黎恩的求助,而他刚才也没在孩子群里看到黎恩的身影,一根烟抽完后他决定上楼去看看。 走到房间门口他发现房门开着并没有关,推开门一看,只一眼就看到沙发里坐着两个人:块头大点的那个背直直靠在沙发上,一本书扣在膝盖上,双眼紧闭睡着了,而一个块头小的那个头靠在块头大的那个手臂上,一本书摊开在甩在一边,也睡着了。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走上前去,拿出手机拍下了这让他感觉格外有意思的画面。 他不经觉得,黎恩这孩子,今后可能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我猜按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我大概会写出从没写过的字数。 ☆、第三十章 黎闳不轻不重地拍了黎恩肩膀两下,黎恩非但没有醒来反而一脸不舒服的表情扭动了几下身体,哼唧了两声。 见黎恩如此反应黎闳便断了要把他叫醒的念头,决定干脆今晚就让他住下来,明天再把他送回家。要是现在强行把他叫醒他铁定要大哭大闹一场,闹得大家都不舒坦。 黎闳一只手小心翼翼拖住黎恩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他背后穿过他的腰,正要把人往怀里带,舒黎毫无预警地猛的睁开了眼睛,两颗黝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黎闳,吓得黎闳倒吸一口气差点就要往后退,好在舒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黎闳先是把吸入的那口气重重吐出,继续完成动作,把黎恩顺利抱紧怀里后站直身体,小声抱怨了一句。 舒黎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说了声“对不起”,又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应该差不多九点了,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你既然困了就赶紧洗个澡睡了吧,我把这小子抱到客房去。” 舒黎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又伸了个懒腰,“今晚我能睡你这儿么?我不想睡那间房间。” “你……”黎闳本来要要拒绝并且说两句的,但怀里的人突然又不耐地哼了一声,没办法,他只好答应下来,“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谢谢。” 把黎恩抱进客房安顿好,下楼到一半正好遇上黎恩妈妈上楼找儿子,黎闳向她说明了黎恩的情况,并保证明天一早就送黎恩回去,黎恩妈妈爽快地答应下来,也不看她儿子一眼,掉头跟黎闳一起下楼。 舒黎在黎闳房间洗完澡吹干头发,大概因为之前睡了一阵,她此刻并没有什么睡意,便坐回沙发继续看书。 只不过还没看多久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用手背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泪,又坚持看了一会儿,等到睡意浓得差不多了才放下书,关灯躺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闭眼,忽然又觉得口渴,翻身坐起来环顾一圈四周并没有发现装水的容器,下床打开窗台上的小冰箱,也没在里面发现水,里面只有酒。 可是嗓子实在渴的有些发干了,没办法,她只能趿上拖鞋下楼找水喝。 走到楼下她径直往厨房走去,但路过沙发附近时她被人叫住了,叫她的人是黎轶。 黎轶已经喝醉了,一脸潮红地瘫坐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像是在看着舒黎,又像是透过舒黎看向更远的地方。 舒黎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黎轶见舒黎不理自己竟然摇摇晃晃站起来,略微弓着背步伐虚浮地从侧面走到了舒黎正前方,挡在了她面前。 舒黎当然选择绕开,但在她绕行的同时黎轶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非常大,就算她拼命挣扎也毫无用处。她的力气怎么比得过黎轶,于是只能被拽到沙发坐下,而且在他紧接着坐下的同时她另一只手没注意防备也被他攥住了。 “你想干嘛,放手!”双手都被困无法动弹,舒黎露下意识出了嫌恶的表情,愤怒地大声呵斥,“放手!” “你为什么不下来吃晚饭,今天是我生日!我是你爸爸!”黎轶也不甘示弱,气势十足地朝舒黎吼回去。 黎轶一开口说话浓重的酒气就扩散开来,舒黎被迫吸入带着酒气的空气,眉头皱的更深了,挣扎也更加用力,但还是没能挣脱。 “你到底想怎么样!”话音刚落,舒黎情绪突然急转直下的冷静了,脸上表情的变化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冷冷地看着黎轶迷离中带着几分狠意的眼睛。 这时候,冲动是不行的,必须冷静。 “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该这么没礼貌,起码,起码要在大家面前表示一下……” 黎轶话说得很慢,而舒黎已经给出了镇定再也拿不出耐心了,听黎闳的词语表达出了一个完整的意思就将他打断:“我做不到。我为什么要受他们言语或者眼神的指责,我跟你之间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亲戚,怎么会没关系,是你不礼貌。”黎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亲戚?可能对于你和黎闳来说他们是亲戚,但对我来说他们就只是陌生人,对待陌生人我只会无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知道当年的事对吧,在知情的情况下如果还要把错怪到我头上,对不起,他们值不起我对他们礼貌。”手腕上的疼痛加剧,舒黎的音量也随之拔高。 以黎轶目前大脑的思维状态他并不能理清楚舒黎话中的逻辑,但其中的重点他还是能找出来的,“当年?你想知道我跟你妈妈为什么要离婚?” 舒黎没想到黎轶会主动提到她最想知道的那部分过去,她没想到自己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的话居然成为了关键词引导了他醉酒后的思维反应。 这应该算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那些事,我也知道,那些事迟早都要告诉你,不可能瞒你一辈子 。错是在我,但我并不是唯一错的那一个。虽然我跟你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但实际上我们并不够了解彼此,所以啊,关系一旦出现了裂痕,才会毫无回转之势地彻底裂开。如果,如果,我跟你妈妈能够再多一点了解彼此的机会,或许,或许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黎轶脸上写满了后悔,一边抒发感想一边叹气。 但舒黎并没能体会他的点。她不想听感慨,她只想听内容。 黎轶主动松开了舒黎的手,手肘枕在膝盖上,弯腰张开手掌捂住脸,声音沙哑而低沉,显得整个人格外悲伤:“小满,错是在我,是我的错。那时我在应酬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人,她才二十出头,是个活泼可爱小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像是鬼迷了心窍似的就看上了她,见过几次面后我给她安排了住处、安排了一份工作,偶尔去看看她,陪她出去玩。” “你出轨了?”舒黎冷哼一声,语气轻蔑,直白点明重点,“鬼迷了心窍?我看你是嫌妈妈无聊没有情趣吧。” 舒黎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没想到真被她猜中了。 “不是!”黎轶摇头否认,声音中多了哽咽,“不是,不是……你妈妈确实性格比较沉稳,但她只是很少笑罢了,我能感受到她是爱我的。小满你不会明白,我也没办法跟你形容明白,那种被你妈妈爱着的感觉是多么幸福,那时候我从没想过会有失去她的一天。” 舒黎没忍住翻出了一个白眼,他真好意思有脸这么说。 一边说自己爱妻子,一边又“包养”着一个年轻女人。还鬼迷心窍,如果鬼迷心窍算是个理由,那么有的杀人犯也不用判刑了,因为他是鬼迷了心窍,他其实心里是不想这么做,是鬼驱使他那么做的。 “你觉得妈妈爱你,你享受着妈妈对你的爱,所以你就理所当然的用‘鬼迷心窍’四个字作为你出轨的正当理由?你还觉得妈妈也有错?” “我……”黎轶被问得哑口无言,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看着舒黎,眼睛里感情纷繁复杂,像是在恳求舒黎的理解和原谅,但舒黎只是眨了下眼,完全无动于衷。 舒黎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她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心里一丁点愤怒的火苗都没有,心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异常,就算她一直在使用反问句。 “小满你知不知道,你妈妈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的时候眼神跟你现在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黎轶忽然笑了,笑容苍白而无力,颤巍巍地抬起手要去摸 舒黎的脸,被舒黎躲开了,“就像她早就了到我会有背叛她的一天,而她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好有一个名正言顺而我无力反驳的理由离开我。她对我的爱仿佛都只是我的错觉,从来不曾活生生存在过。她要离婚,我根本挽回不了。她每天一句话都不说,只会像一尊雕像似的立在我面前,等着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签字,只能让她离开,不然我能怎么办,我拿你妈妈根本没有办法。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是我和你妈妈关系里的主导,但在那时我才意识到,掌控权一直在你妈妈手里。”说着,黎轶眼角有一滴泪悄然滑落,他声音里的哭腔也越来越重,“你妈妈走得很突然,我根本来不及派人去跟,就算查到线索也总是慢一步,找不到人。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但你妈妈是有心不让我找到。小满,我从来没有放弃希望,可谁知道希望终于变成现实了,你妈妈却成了一堆白骨,我跟她永远天人永隔,再多的话想说都没有用了。” 在听黎闳话说完的过程里舒黎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一次又一次急促地深呼吸,拼命制止自己流泪的冲动。 她没有想到黎轶会是这种人,明明是自己不对却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虽然嘴上说自己错了,但在他心底,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没意识到,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心里太过难受,组织不出语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轶,而黎闳却突然从一旁冲出来站在黎轶面前,拽住并提起他的衣领,脸凑近他的脸,恶狠狠地冲他几乎是在咆哮:“你居然好意思说妈妈也有错!拜托你醒醒好不好,明明是你的背叛伤透了妈妈的心,枉顾了妈妈的信任,你怎么还有脸说妈妈不给你机会,她怎么敢给你机会,为什么要给你机会,给你机会让你出轨第二次、第三次么!” “谁没有做过错事,如果每一次做错都不能得到原谅,黎闳你倒是告诉我,人要怎么活?人难道不是在犯错和改正中逐渐完整起来的么。我只是做错那一件事,是她完全不听我的解释就把我打入地狱,她是神么,凭什么不给我机会,凭什么不给我机会!”黎闳话音刚落黎轶就朝黎闳吼回去,为自己辩解。 “有的事情错了一次就是全错,没有改正的机……” “黎闳你别跟他争论了,”舒黎站起来走到黎闳身边,一只手抓住黎闳拽着黎轶衣领的手,摇着头打断他,“没有用的。他现在喝醉了,明天酒醒了他什么都不记得。而且,就算他现在是清醒的你也没办法跟他争出个结果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是长辈,比你多活了那 么些年,我们都还是没有经过婚姻的小天真,不会懂得经营婚姻的艰难,还没有悟出很多人生道理来。对吧,”她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黎闳,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重重的喊了一声,“爸爸。” 舒黎把话说完,黎闳却依旧保持动作纹丝不动,于是舒黎只好把黎闳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并且紧紧握住了他的五根手指头。 黎轶因此跌坐回沙发,整个人像是傻了似的一动不动,两眼空洞的地盯着前方,不知是在反思还是怎么样。 舒黎完全不在意黎轶的状态,她只是担心黎闳,黎闳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受到的伤害还要比她严重。她只是被母亲抛弃,而他是既被母亲抛弃又被父亲欺骗。 “走吧。”舒黎拉了黎闳一把,黎闳顺着力了一步就不动了。没办法,她只能使出全力,一直把他拉回房间。 可她才刚松手黎闳就要往门那边冲,于是她只能又一次拽住他的手,沉声声音颤抖地求道:“黎闳,你别走。” ☆、第三十一章 “知道了就够了,其他都没有意义,难道你还想要打他不成?”舒黎把黎闳拉到床边,自己在床边坐下,环住黎闳的腰不让他有任何机会离开,自然而然就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在眼睛接触到衣服表面的那一瞬间,强忍许久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别做没有意义的事了,相信我,他永远都不会真心实意认错,更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如果能醒悟早就醒悟了,根本就不会有我们现在的难过和不解,以应该知道的。” “难道,难道,就这么认了?就什么都不做?”黎闳双眼通红眼里遍布愤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他一手抓着舒黎的手臂,另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咬牙切齿地低吼着,“小满,我告诉你,我他妈接受不了也忍不了!仅仅只是从妈妈日记里那些话我都能感受到妈妈那时候有多难过多绝望,可你看看他,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他竟然有脸那么说!哼,我真庆幸妈妈那时候走了,不然妈妈迟早要被他给气死不成!他根本配不上妈妈!” “什么都不要做,绝对不要做。”舒黎尽力忍着自己的哭腔,手指攥紧了黎闳的衣料,为表明自己的认真她叫了黎闳一声“哥哥”,再继续说,“他会有报应的,报应迟早都会来的,就让老天收拾他,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你要知道,有一条底线我们不能踩,一旦踩了,就算我们再有理都会变成没有理了。” 黎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条底线他不得不正视。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人类具有道德感、伦理感。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父母态度不礼貌,无视他们的感受,但绝不能对他们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如果做了,那就是在否定自己,是在打自己脸,迟早有一天是要遭到报应的。 “我知道,我知道底线不能踩。”黎闳轻抚着舒黎的头发让自己冷静,“可是,可是你要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他相处我做不到,只要看到他的脸我就会想到妈妈写的那些文字……小满,你要我怎么忍!” “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舒黎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说出这句干巴巴的话,提出一个看似正确却根本无法操作的办法。 “你不会回来了对不对?即使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你也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是。”舒黎回答地非常笃定,仿佛在发誓一般,“从明天离开这里开始,我绝不会再踏入这间房子一步,除非,他死了。” “……”黎闳没有再接话,只是闭上双眼继续一下一下抚着舒黎的头发,这么狠的誓言,如果他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口就好了。 看来真相对舒黎带来的震动是深层而彻底的,当然,给他带来的效果也是同样的。 以往在舒黎面前,他时不时都会借着其他事跟她比较一番到底谁更可怜。她嘴上从不说自己可怜,反倒是他总说自己可怜,然而现在看来,有什么好比较的呢,他们都受上一辈恩怨牵连的可怜之人,谁也不比谁好或者坏,除了承受、接受什么都做不了。 …… 舒黎默默等到身体里的眼泪流干了才松开黎闳的身体,擦干脸上残余的泪水,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擦干脸上的水,抬眼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手指忍不住抚上冰凉的镜面,冰凉的感觉通过指尖很快传入进大脑,让她的思维更加冷静。 长久以来只差一块就能完整的拼图她总算得到了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完了。 得到完整的画面让她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怨恨没那么深了,她也基本能理解母亲对自己以及对整个世界的冷漠了。 或许那就是所谓命吧,母亲命中注定的劫,也是她“不幸”的开始。 母亲逃不掉,走不出那个圈,自然就要被圈困住一辈子。那她呢?她还要保持现在的自己么?她还要让自己继续围着母亲的那个圈转么? 她跟母亲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她应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轨道,一条拥有不同运行方式的轨道。可是,如果要走出一条崭新的轨道,离开现在这条轨道的动力要从哪里来呢?是来自己她自己,还是来源于外部环境? 她本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与其说她忘了,还不如说是她放弃了。她放弃了老天会给每个人的思考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机会,而让自己走一条或许并不适合自己的路,一条别人走了一辈子的路。 当然,合不合适都是后话了,因为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你……还好么?” 黎闳的询问将舒黎的思绪打断,她收回手,找回目光的焦点后转过头对黎闳点点头,同样也问他:“你呢?” “不太好。”黎闳站在洗手间门口苦笑着回答,“忍耐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但很多东西如果不忍耐就要推翻重新规划,考虑更多的因素,太复杂也太难。” “所以,还不如永远都 不要知道,对不对?不知道的话,至少只是我跟你两个人之间争论不休,始终不会触及真相。” 黎闳摇头,并不赞同,“不,总有一天我们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不论什么时候,除非是他的临终遗言,不然结果都会跟现在是一样的,没有其他可能。” 舒黎耸耸肩,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再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我想听。” “不好。”舒黎不明白黎闳这突然又唱的哪一出。 “好吧,就不勉强你太多了,”黎闳走到了舒黎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你变得信任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听黎闳这么说舒黎才猛然发现到对于他此刻的碰触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生出厌恶感,又想起自己刚才抱过他,在他身上流眼泪,不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虽然笑容里混杂了很多种情绪,但总的来说,是一个含有积极意义的笑容。 “要喝酒么?”黎闳做了个喝水的动作,问舒黎,“我现在还是很乱,估计不靠酒精会睡不着。” 舒黎摆摆手,“不用了,我能睡着。” “那好吧,我去书房喝酒,不打扰你。” ** 虽然躺上床很快就入睡了,但舒黎睡得并不踏实。一方面是她可能是不太睡得惯黎闳的床,另一方面是她的意识始终游离在清醒与模糊之间,没有真正沉下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过后黎闳喝完酒回到房间,脱衣服、洗澡的一系列声音她都听见了,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却扰得她几乎快要清醒过来。最后,在感觉到床的另一边明显塌陷之后她睁开了眼睛。 在黑暗里隐约看到黎闳脸的一瞬间她就掀开被子坐起来,十根手指头插入头发里,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思维却陷入了停顿状态,糊里糊涂的在沙发跟床之间选择了床,又一头倒下去,盖好被子,翻了个身背对黎闳,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舒黎在生物钟的提示下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想要抬手揉眼睛,又发现手臂被一股力量压着,没办法轻松动弹。 她又想抬头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头才抬到一半额头却顶到了一个障碍物,到这里她有些后知后觉的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黎闳抱住了! 该死! 她费力抽出两条手臂反弯到身后,摸到黎闳在自己后腰上十指紧扣的双手后吃力地把他的手指给一个个掰开,再往后滚了一圈,总算让身 体自由了。 可她这么折腾黎闳完全没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她下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七点十分。她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还漆黑一片,只有园子里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亮。一阵接一阵的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屋来,正好吹到她脸上,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正要转身,她听到了黎闳带着浓重鼻音还有些含糊不清沙哑的声音,“小满,你这么早就醒了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黎闳本来就睡得不深,原本充实的胸前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不知怎么的他就醒了。 “睡够了,睡不着了。”舒黎转身回答,又问,“你为什么不在书房睡?” 黎轶单手撑着身体,很吃力才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回答:“喝多了,洗了澡下意识就往床上躺,哪还想得到那么多。” “仅此一次。”舒黎用了警告的语气,“喝醉了并不是你得寸进尺的借口。” 黎闳一听这话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他确实不是故意的,于是竖起三根手指并拢做发誓状:“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要是我说的是假话,我就开车出车祸被撞死!”他就不相信自己话说这么狠舒黎还是不相信他! “……”舒黎无言以对,只好转回身,过了两秒,叹了口气说,“你还是继续睡吧。” “你还是不相信我……”黎闳无奈极了,没办法只好换一个话题,“我既然醒了就没办法睡着了”说着,他双腿着地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跑步吧,天冷之后因为起不来我早上有一阵没跑步了,今天刚好。而且跑了步阿姨的早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舒黎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似乎亮了一些了,小声回了句:“随便。” “你帮我去把黎恩那家伙叫醒吧,让他起来一起跑。他就在楼梯口右手边的那间房间。” “我拒绝。”舒黎转身往洗手间走去,“他看起来应该有起床气。” “你怎么看出来的?”想要小小的使个坏却失败了,黎闳吃惊的语气里夹带着些许失落。 “因为你主动叫我干的事,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说完,舒黎打开了水龙头。 ☆、第三十二章 黎恩拽着舒黎的衣角,眯着眼睛瘪着嘴,一脸不情愿极了的表情,一步步走得也非常不甘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变着花样的暗骂黎闳。 这大冷天的不说,还是周末又不用上课,天都还没有亮,明明就该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睡到大天亮,跑什么步嘛! “你小子给我把眼睛睁开,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黎闳微微弯腰用力在黎恩脸上捏了一把。 黎恩脸皱成一团,毫不留情打了黎闳手一掌,大叫着:“不要捏我!讨厌!松手!” “你别弄他了。”舒黎扳开了黎闳的手指,把黎恩护到身后。 她本来不想管他们打闹的,但她实在不想听到小孩刺耳的尖叫声。 见舒黎护着自己,黎恩就有了底气立刻假装要哭了,带着哭腔向舒黎求救:“舒黎,舒黎,你帮帮我,闳叔叔他欺负我,你帮我打他!我想回去继续睡觉,你帮帮我吧!” “别上当,他装哭骗你的。”黎闳对舒黎正色道,然后往一边横跨一步,探出脖子看着黎恩告诉她真相,“黎恩我告诉你,今天你是躲不了的,舒黎她从来不吃这一套,她要吃这一套,你现在压根儿还在你温暖的被窝里呼噜大睡,能轮得到我收拾么?” 黎恩恶狠狠的瞪了黎闳两眼,又扯了扯舒黎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转过头来的舒黎,问她:“是这样么,舒黎?” 舒黎俯视着黎恩,嘴角微微上翘,没回答。 黎恩瞧不出舒黎的笑容是个什么意思,只能耷拉下脑袋,从她身后走出来,背影格外落寞地往前走去,嘴里用小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你们都是坏家伙,你们都是坏家伙……” “走吧,天快亮了。”打赢了一场嘴仗,黎闳对舒黎得意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黎闳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愿意,因为我妹妹从来没有机会让我这么玩儿,我心里有缺失。” “无聊。”舒黎冷冷扔下这么一句,便去追黎恩。 说是一起跑步,其实只有黎闳一个人在跑,舒黎跟黎恩只是在步伐稍快的走路而已。舒黎跑不跑黎闳是不强求的,但黎恩他本来是不打算放过的,但黎恩一直紧紧拽着舒黎死活不松手,那眼泪汪汪委屈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也只好随他去了。 还没跑多久,黎闳就听到黎恩在背后问舒黎过了多 久了,还有多久才能回家,他随即放慢步伐,抢在舒黎开口之前大声对黎恩说:“才这么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啊,你小子又跟我装是不是?你们那帮小跳蚤疯的起劲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累呢?” “你讨厌!讨厌!我就累了,走不动了怎么样,你要咬我啊!”黎恩声音尖锐气势十足地朝黎闳吼回去。 舒黎有点不耐烦地抬手按了两下耳朵,对黎闳说:“你能不能别逗他,他的尖叫声听着真的很不舒服……” “小满,你怎么在这儿?” 舒黎最后一个字才说了一半,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她身侧不远处响起。她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又迟疑了两秒才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贺逍正在关车门,表情非常吃惊地看着她。 黎闳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到是贺逍后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双手抱臂慢吞吞往舒黎站的地方走去,一心抱着看戏的心态。 贺逍看到了黎闳,在吃惊之余开始疑惑起来,目光焦点不停在舒黎和黎闳身上来回。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带黎闳去“書·香”的时候舒黎好像也在场,可他们完全是不认识彼此的样子,不,或许那时候他没能注意到他们眼神的交流,抑或者那时候他们并不是认识,是后来才认识的。那他们怎么认识的呢,黎闳怎么一直没跟他说过呢,是黎闳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跟舒黎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他故意不说的?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问题萦绕在贺逍心头,于是他来不及朝舒黎走近便开门见山发问:“你跟黎闳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舒黎没有立刻作答,因为她莫名其妙觉得有点紧张,嗓子有点紧,只好转头去看黎闳。 黎闳当然明白舒黎的意思,用摇头表示:“你自己跟他说,我不说。” 舒黎有些失望地回头,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黎恩却抢在她之前帮她回答了:“他们是兄妹关系,这位叔叔你看不出来?你不觉得他们长得有点像,特别是眼睛和嘴巴那里。” “黎恩,你给我闭嘴。”黎闳嗓音低沉半警告似的呵斥黎恩,“大人的事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不存在。” 得到这么出乎意料的答案,贺逍有些凌乱了,黎闳他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舒黎是……私生女? 他不相信。 贺逍目光定在舒黎身上,眼含热切的期待,他 要她的亲口回答。 面对贺逍的情感浓厚的眼神,舒黎却越发紧张起来,不得不把目光转到一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你跟黎闳是兄妹?”见舒黎迟迟没有出声,贺逍继续说话,打破四周快要凝固的空气,“你为什么没……要隐瞒?” “我没有隐瞒。”舒黎又深吸了一口气,上齿用力咬了下唇一下,嘴唇缓缓开启。由于嗓子依旧很紧,她声音很小,也没有往常的底气,“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我带黎闳去店的时候你在场的对不对,你明明认识他却装作不认识他,你那不是隐瞒是什么。”贺逍拼命压制住自己的语气,不想让自己带着指责和质问的意味。问题问出口他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的根本就没有这么问的立场,说与不说那都是舒黎的自由,他太冲动了,他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小满”他连忙道歉,“我说错话了,我,我太吃惊了,一时接受不了……原谅我,行么?” “贺逍,你喜欢我妹妹?”黎闳走到了舒黎身边,刚停下脚步就插嘴。 贺逍被黎闳如此直白的问题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来他说话已经有点结巴了,这下好了,他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先点点头又使劲摇头。 舒黎瞥了黎闳一眼,看他眼角带着窃喜,手肘撞了他手臂一下提醒他,然后对贺逍说:“贺逍你走吧,先把心里的问题收着,你有时间了来找我,我们再谈。” 贺逍立刻如蒙大赦,一边点头一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后发动引擎,迅速离去。 看贺逍走远了舒黎主动拉起黎恩的手臂叹了一口气对黎闳说:“你自己继续跑吧,我带着黎恩回去了。” “他真喜欢你?”黎闳还想八卦。如果舒黎能跟贺逍走到一起那是还挺不错的,估计黎轶也会满意,更重要的是他比较了解贺逍,放心,“那你喜欢他么?” “闳叔叔你是不是眼瞎,很明显舒黎不喜欢那个人啊,要是喜欢的话刚才气氛会那么尴尬么?”黎恩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攻击一次黎闳的机会,挺直腰板理所当然地带着不屑的语气反问道。 可他话刚说完脑袋就吃了几颗暴栗,他只能捂着头顶撒腿就往前跑,边跑还边大叫。 舒黎忍不住白了黎闳一眼,正要迈出步子跟上黎恩,却被黎闳横着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你对贺逍什么感觉?”干扰没了,黎闳赶 紧继续刚才的话题。 舒黎按下黎闳的手,走出第一步,“没有任何感觉。” 一条路被堵了,黎闳换了另一条路,“你瞒着他我跟你的关系,让他很受伤啊……” “他受伤跟我有关系?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他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怎么给你理由?”舒黎的反应让黎闳有点失望,看来他刚才想太多了,估计贺逍没戏,于是他马上转换立场,“你放心吧,虽然我跟贺逍关系算不上特别好,但我认识他还是有十多年了,他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不会让你困扰的,有的话你不好跟他说的,我跟他解释就是。” “不用。我跟他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 “呵,那么有骨气啊,要是他主动来找我呢,我也什么都不说?”黎闳没再拦着,看着舒黎的背影,眯着眼睛问。 舒黎回头,眼神格外的沉稳,“他不会去找你。”话说完,她就转回了头。 黎闳没再接着说,有些得意的轻笑一声,转身继续跑步。 虽然没有打赌,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赢定了,就他对贺逍的了解,他不来找他问话才怪。 黎恩没跑多远就停下来等着舒黎,舒黎走到他面前后他就赶紧拽住她的衣角,和她步调一致往前走。 他脑袋垂得很低,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不经意抬头发现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了,才终于狠下心开口,可说出话来声音特别小,小到他都怕舒黎听不到,但却提高不了音量:“舒黎,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黎家的孩子么?” “为什么这么问?”舒黎低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发现他埋着头她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便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我又没哭,你心疼我什么?” “我,我,我只是想到,他们那么不喜欢你,就像你享受着一切却不识好歹一样,但其实,其实你根本不认可自己的身份……” “然后?” 黎恩抬起头,很无助的看着舒黎的眼睛,眼眶红红的,“我,我说不清楚了……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了,就,就心疼你……” 舒黎不自觉目光柔和下来,停下脚步蹲下身和黎恩平视,语调非常平缓,平缓里透着几分无动于衷:“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心疼我被恶意揣测,莫名其妙被所谓的亲戚讨厌。可我完全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就像你现在很同情我、心疼我,我也不会因此而 感谢你。小家伙,不要同情我也不要心疼我,就把我当成是一个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的人,不然下次我凶你的时候你会受不了的……” 舒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多煽情,可是她话刚说完,黎恩却一把她抱住,头枕在她肩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慌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三十三章 由于黎恩就在耳朵边上哭,就算耳膜被振得很不舒服舒黎也只能忍着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直到黎恩哭声渐弱她才让他离开自己的怀抱,用手抹掉他眼角和脸上的眼泪,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带进屋。 黎轶放下报纸准备喝牛奶,一抬眼看到舒黎和黎恩一起走进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刻泛起笑意,正要喊他们上桌吃早饭,却忽然又发现黎恩好像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手背在眼睛上抹来抹去,他第一反应就是黎恩又被黎闳给欺负了。 “恩恩啊,受什么委屈了,快跟爷爷说,三爷爷帮你出气。” 黎恩又抹了把眼泪,看看舒黎又看看黎轶,正要说出实情就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又在转瞬之间恢复,眼泪婆娑地看了舒黎一眼,对黎轶摇头,带着哭腔回答:“三爷爷我没事,没人欺负我。” “那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呢?”在继续询问黎恩的同时黎轶对舒黎使了个眼神,希望舒黎能说明情况。 “我,我……”黎恩当然答不出来,舒黎刚才就是示意他别说实话,他要是说了,舒黎肯定要生气。舒黎生气的样子太凶了,他不能让她生气。 “他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检查过了,他没受伤。”舒黎很少说谎,但此时要是不让黎闳背黑锅就只能用假话敷衍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黎恩识相的点头附和,“嗯,我只是摔了一跤,三爷爷,我没事的。” 黎轶默了几秒,眉头微皱,不是太相信,对黎恩招招手,“恩恩你到爷爷身边来,让爷爷看看,摔倒哪里了?” 黎恩用力吸了吸鼻子,迟疑了一下挣脱开舒黎的手,慢吞吞走到黎轶身边,指着自己的手肘和膝盖,“就这两个地方。衣服厚,我没被伤着,已经不痛了,三爷爷你不用担心我,跟闳叔叔没有关系,你不要怪他。。” 黎轶有些心疼的摸摸黎恩的头顶,又轻捏了下他的鼻尖,勉强相信,转而对已经坐下的舒黎说:“虽然小孩子磕着碰着没什么,但你们带他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点。对了,你哥哥呢?” “还在跑。这家伙摔了之后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就赶紧吃早饭吧。”黎轶点点头,又对黎恩说,“恩恩,快坐着吃吧。” “好。”黎恩乖乖在黎轶旁边的位置坐下。 舒黎故意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因为她不太想跟黎轶说话。她现在每跟他说一句话心里就有个地方像被人掐了一下 ,虽然疼,却又不是不能忍,可要是不断被掐,疼痛感不断叠加,感受由“一般”变为“非常”,会很影响她的情绪。 她不想让自己对黎轶有太多情绪,浪费精力。 可是她吃得再快能有多快呢,她还没吃几口黎轶就有意无意的干咳了一声,像是提醒她注意似的,下一秒就开口,语气格外诚恳:“小满啊,让你回来,一方面是我想你了想看看你,另一方面呢是我想有些话想对你说,可昨天那么一折腾,我都没能好好看你几眼,你今天能多留一会儿么,吃完早饭我们去三楼,我想跟你谈谈。” 舒黎专心盯着眼前的食物没抬头,“我不想跟你谈,没什么话好说的。我吃完早饭就走,今天我还要上班。” “小满呐,你是在生爸爸气么?爸爸不会耽误你很久,要不不去楼上了,就十分钟,你就给我十分钟好不好?” “不好。”舒黎依旧拒绝。她不想跟黎轶单独相处,在知道了一切的情况下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黎轶已经拿出自己能给舒黎的最低的姿态了,但由于舒黎毫不领情,他只能收起了目光中的温和,紧紧握住叉子,呼吸加重。看来,他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那……如果是关于你妈妈的呢,你还不想跟我谈么?” 舒黎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中泛着冷意,几乎没有声音的轻哼了一声,淡淡吐出让黎轶非常失望的两个字:“不想。” “小满,你……”黎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舒黎重复的同时用纸巾擦擦嘴,站起身来,椅子在跟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像是在示威一般。 “为什么!”黎轶难以置信,紧跟着也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小满,你知道了什么小满,你告诉我……” 舒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他为什么会慌张呢,他在怕什么? 怕她知道?真是搞笑。 正巧黎闳这时候开门进屋,远远看到这一幕就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眼看着黎轶就要追到舒黎了,他连忙上前去挡住了他的去路,让舒黎可以安全上楼。 “臭小子你给我让开!”黎轶气势汹汹地朝黎闳吼,一边推他一边又试图从旁边走。 黎闳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尽全力阻拦,“虽然不知道你跟小满发 生了什么,但我绝对护着小满,我得保证她的安全。” “你……”黎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舒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不甘心地放弃,恶狠狠瞪着黎闳,问他,“你是不是跟你妹妹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什么了?”黎闳不明所以,于是一脸无辜,“你跟她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你倒是告诉我,你又怎么惹她了?”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说,”黎轶瞪了黎闳两眼,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还是决定现在不跟黎闳细说,找机会再好好盘问他,“你去吃早饭吧。”回过头他发现,餐桌上空无一人,黎恩不见了踪影。 就在黎闳阻挡黎轶的时候,黎恩拿着一块夹着果酱的吐司悄悄去追舒黎了,因为他觉得舒黎应该没有吃饱,而且心情也变得不太好。 追到黎闳房间,打开门黎恩发现舒黎站在床边正在脱衣服,他赶紧把门关上,抓着门把手在门口等着。 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但又怕自己心急把握不好时间,于是就开始在心里默数“1,2,3……”,刚认真数完“202”,他就听到屋里舒黎的声音说让他进去,他赶紧开门小跑到舒黎面前。 “给你吃,我想你可能没有吃饱……”黎恩把土司递给舒黎。 舒黎坐进沙发,把腿曲起在胸前,摇头说:“不想吃,我吃饱了。” 黎恩又跟过去,站在舒黎面前,把土司掰成两半,可怜兮兮地求她:“那你吃一半好么?我一个人吃不了全部,就一半。” 舒黎愣愣地盯着黎恩,看他可怜的小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就选择了看起来小些的那一半,拿到嘴边,咬了一小口,说了声谢谢。 看到舒黎吃了,黎恩放心地坐到舒黎身边,心情小愉悦而面上安静的吃完了手里的一半土司。忽然想到刚才舒黎跟三爷爷的争论,不知怎么的,好好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舒黎。”他小声喊了舒黎一声就没了下文,因为他害怕被舒黎拒绝。 舒黎转头看着黎恩,不太明白他脸上为什么会出现失落的表情,便应了他。 黎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试一试,却又没有底气地低下了头,“舒黎,你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么?我也把我的号码告诉你。我读的是寄宿制学校,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被关在学校里边,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我在学校里不开心的时候都没人肯听我说话,他们都说自己很忙,还觉得我说的是废话。” “我也很忙,”舒黎很不不喜欢这种突然而来的靠近,或许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要求,但对她而言却带有强烈的逼近感,就算是小孩子也一样,“我也没有时间听你说废话。” 黎恩更失落了,瘪着嘴,头埋得更低。 他明明都想到了结果,却还是要往刀口上撞,他不该对舒黎抱有幻想的。就算自己不讨厌她了,但不代表她也喜欢自己呀!每一个他主动喜欢的人都不会满足他的要求,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小孩。 想到这里,黎恩又想哭了,但他咬牙死命忍着,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因为哭是最耍赖皮、最没有用的行为。 “你哭了?” “我没有。”黎恩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摇头否认,但却没能掩住自己的哭腔。 舒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黎恩会这么脆弱,还好的是,他没有哭闹撒泼,“别哭,哭对我没有用。” “我也不想哭的,眼泪它自己要流出来我有什么办法。”黎恩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那就努力把眼泪收起来。不开心就忍着,”说到这里舒黎顿了一下再继续说,“你看看我,如果我很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如果我忍不住,我得哭多少次,眼睛大概都要哭瞎吧。” 黎恩有点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话,用力抹掉眼睛里的泪水,清了清嗓子,猛地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又带着兴奋,“舒黎,你,你现在是在安慰我么?”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舒黎移开目光,拒绝与黎恩对视。 “舒黎,我发誓,不管你以后你对我怎么样,就是瞪我、凶我,我都不会讨厌你了,绝对不会!”黎恩表情忽然变得认真极了,跳下沙发站到舒黎对面发誓。 眼角瞥到黎恩目光坚定而认真的模样,舒黎心里的疑惑却开始加深。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是为什么黎恩对他的好感会增加得这么快。如果一开始黎恩对她态度转变是因为同情,那后来呢,同情的力量有那么强大?是她的问题还是黎恩的问题? 顺带着还有贺逍和景南陈,她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他们了,他们会对自己生出“喜欢”这种感情。而且“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又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能够控制他们的情绪和行为,能让他们被拒绝之后始终没有放弃,反而在找机会再来。 “爱”和“喜欢”是相似的,并且“爱”的程度高于“喜欢”,母亲用“爱 ”这个字形容了他跟黎轶之间的感情,但最终还是割舍掉了那份感情,让自己成了一具空虚的躯体,黎轶用“爱”作为借口不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活在自己制造的假象里。要是这么看,“爱”和“喜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她看的那些书里关于“爱”描述和她的了解也是相似的——力量强大又总是带来悲伤和喜悦两种极端的感受。 所以,“喜欢”到底是什么? 她这是怎么了,以前,她是从来不会为这种事疑惑不解的。 ☆、第三十四章 黎闳吃完早饭换了衣服就决定送黎恩和舒黎回家,他不能让舒黎在这个家里多留。 离开时,黎轶表现得非常不舍,一副好像之后都再也见不到舒黎的样子,虽然那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但这也让黎闳分外好奇他错过了什么,会让黎轶的不舍显得那么真挚。 上车后他迫不及待就要问,但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发现舒黎像是预感到了他要干什么似的带上了耳机,于是他只能悻悻地闭上嘴,转而想从黎恩嘴里套话。 一路上,他时不时会瞥两眼后视镜观察后座的黎恩,可几次下来他非但没有找到机会,反而越发不解了。 在他的印象里,黎恩是一个没办法长时间老实呆着不搞出点动静的孩子,但现在非常不对劲的是他自从上车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看似认真地看着窗外,眉眼间透出愉悦而又失落的矛盾表情。 车在黎恩家小区门口停下,黎恩下车后并没有走向站在不远处的妈妈,而是敲打副驾驶的车窗,同时向黎闳投去求助的眼神。 黎闳单谈好奇他想要干嘛,便帮他按下了的车窗。 车窗缓缓下降,在空间足够大的那一刻,黎恩突然伸手扯下了舒黎的耳机,在舒黎茫然不解的眼神中踮起脚尖,把脑袋探进车里双手捧起住她的脸,对准她的额心亲了一口。 黎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怀疑黎恩的脑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门给夹了。 “舒黎,拜拜。”突袭成功黎恩心满意足,在舒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当中,他笑容灿烂地对舒黎挥手道别,再转身向他妈妈跑去。 在黎恩快要跑到他妈妈面前的时候,舒黎总算回过神来,迅速打开车门下车,朝黎恩的背影大声说:“黎恩,你等一下。” 黎恩立即回头,却只是减慢脚步并没有停下,笑嘻嘻地问:“干什么?” “你过来。”舒黎表情很认真,“我给你一样东西。” “你要给我什么?”黎恩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过整个身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由于疑惑不解而并没有听从舒黎的指令。 舒黎只好不疾不徐地走到黎恩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到他手里,“纸上写了我的电话号码。” 黎恩难以置信地接过纸条打开,瞪大眼睛极其认真默念了一遍上面写着的十一个数字并牢牢记在心里,重新露出了笑容,还想凑上去 亲舒黎一口。 舒黎眼见情况不对,及时用掌心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了他的行为。 “舒黎,我快要爱上你了怎么办!”黎恩把舒黎摁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拿下来放进怀里,用双手紧紧握住,“我就知道,你只是嘴硬,你的心还是很柔软的,你看我那么可怜是不会不管我的。” 舒黎用了很大的力才从黎恩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为确保安全还背到了身后,提出自己的要求:“别随便跟我打电话,如果你骚扰我,我会随时把你加进黑名单。” 黎恩用力“嗯”了一声,做了个“ok”的手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况且舒黎只是嘴上威胁他罢了,他相信她不会真的那么做的。 舒黎摸了把黎恩头顶,站起来,转身走回车里,远远看着黎恩的背影消失之后才系上安全带,让黎闳开车。 黎闳完全看不懂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用力掐了下手背感受到真实的疼痛,他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必须要问清楚不可。 “你跟那小子到底什么情况,他居然有胆子敢亲你,而且你居然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就让他亲了!你给了他什么,定情信物?”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做。我不是不拒绝,而是没能反应过来。我给了他我的手机号,不是定情信物。”舒黎就着问题回答,没有多说半个字。 “你干嘛要给他手机号,你就不怕他骚扰你?小满我告诉你,不能对那小子太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会很麻烦的,你别被他给迷惑了!”黎闳下意识担心。他虽然对黎恩抱有期待,但同时又不得不担心会发生预料之外的情况,因为他还不是很懂舒黎,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舒黎轻飘飘回了句“有麻烦了我会找你的”之后重新带上了耳机,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黎闳可没有黎恩那个敢扯掉舒黎耳机的胆子,只能把话给吞回肚子。 虽然很不想,但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他只希望,一切都能往他所想的那个方向——好的方向发展。 ** 拒绝了黎闳上楼的要求,回到家,舒黎坐在沙发里睁眼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思考之中。 在纸上写下号码的时候她只以为自己是恻隐之心又犯了,可在黎恩接过纸条的那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她骗了自己,她的恻隐之心并没有发作,因为她完全不相信黎恩说的什么“我在学校里不开心的时候都没 人肯听我说话”的话。她其实很清楚黎恩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也就是说,就算黎恩给她挖了一个她可能爬不出来的大坑她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因为,她在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呢? 她大概在期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说服自己改变的契机。让自己能够“理直气壮”地尝试感受、接受这个世界,面对、正视自己和母亲之间永远不可能忽略的区别,不再勉强自己,不再让自己苦恼。 然后呢? 然后要怎么变成样,她还没想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来改变就是不能被准确预料的。 …… 正想得出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摸出手机一看,是贺逍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下午我去接你吃晚饭。” 她没想到贺逍会如此心急,当然,这也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跟他有任何特别的关系么?难道他会以为自己的机会会因此而增大? 她本来是不想回的,但怕贺逍会打电话过来,便简单回了个“好”字。 贺逍哪里有“闲心”去想之后的事情,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亲口听舒黎说她跟黎家到底是什么关系,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舒黎也没有义务要讲出来,他也没有刻意查过,但他心里就是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难以平复。 整个上班时间他一直魂不守舍度秒如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像强迫症患者似的不停拿出手机看时间。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下班,他严词拒绝了店长加班的要求,为求尽早到达甚至绕路避开堵车路段,在自己认为的最短时间内到达“書·香”,出现在舒黎面前。 “你等我一会儿,我事情没弄完。”抬眼看了一眼面前尽力保持平常的表情眼神却充斥着急切、激动与期待的贺逍,舒黎泼了他一盆冷水。 贺逍忍不住在收银台桌面拍了一掌,“你就不能等吃完饭继续弄么?” “不能。”舒黎专心注视着电脑屏幕,不为所动,“你要等不急就下楼去,我很快就下来。” “不,”贺逍拒绝了舒黎的提议,走进收银台在她身边坐下,“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舒黎没回答,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 从楼下端着咖啡上来的大猫恰巧看到这一幕,本来都站在了楼梯口,探出了脚步又赶紧收回,转身轻手轻脚脚步下楼,怕打扰了楼上两人的互动。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舒黎终于把事情做完了,动了动脖子准备起身。而在一旁早就等不及的贺逍看到这一信号在舒黎伸手拿包之前抢先拿起了包,虽然知道舒黎铁定会甩开他,但他还是不怕死地去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出收银台。 果不其然,还没走到楼梯口,舒黎不仅甩开了他的手还抢过了自己的包。他带着求理解求原谅的表情回头,正对上她冰冷而不耐烦的眼神。好在他知道她肯定会跟着他,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头放心地走在前面。 为了有一个良好的交流环境,贺逍定的是日料店的包间。 点完菜服务生刚走,他便迫不及待问舒黎:“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 舒黎单手掌心撑着下巴,低垂着眼眸看着窗外院子里的绿竹,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想知道的重点是什么?” “小满你真想急死我是不是,我都急了一天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告诉我吧!我哪有什么重点,你只要告诉我我该知道的就行了,其他的是你的私事。”贺逍双手撑在桌面上,背挺得笔直,探出脖子,激动得不行。 舒黎轻笑一声,慢慢转头盯着贺逍,目光沉下来,觉得他的说辞很有意思,“你该知道的?我还真不太分得清什么是该你知道的,什么是不该你知道的。” “……”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该隐瞒你,可是贺逍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动脑子想想,就我和你一直以来的关系,我真的有必要告诉你么?就算我在你带黎闳去‘書·香’的时候主动承认了和他的关系又怎么样,难道你会因为我是他的妹妹而不会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他妹妹而觉得我会有更大的机会接受你?” 舒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以试着接受黎恩的靠近,但她却不能接受贺逍。从根本上而言,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可她产生的态度就是不一样。 她现在在排斥,在否定之前跟他所建立起的联系。 ☆、第三十五章 听舒黎这么一说,贺逍有些傻眼。他承认,舒黎说得没有错,那些确实是他之后肯定会考虑的内容,可那都是之后的事啊,他现在可是一丁点都没往那方面想啊!他真的只是想听她说出她的身份而已,她为什么要把他推那么远呢,难道他们相处的这两年对她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他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打算要告诉我?” “是。” 舒黎没有丝毫迟疑、语气格外坚定的一个字让贺逍彻底失去了冷静,他在舒黎面前从来没有动用过真正的情绪,这一次他忍不住了,一口气把心里憋的话全说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最起码的交代你要给我呀,吊着我有意思么?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说?是,你担心我会居心不良,担心会因此打破我们之间关系一直以来的平衡,可难道你不说现状就会维持不变么?舒黎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要的不是事实,我要的是你的坦诚,是你的态度!” “我对你没有态度,”看着贺逍越发要往气急败坏方向发展的情绪,舒黎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好像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贺逍指责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跟她名字发音相同的另外一个人,她只是在听他发泄情绪而已,“我也没有责任和义务对你坦诚。我还是那句话,你需要冷静,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现在没办法冷静!”贺逍拔高了音量,气势汹汹地瞪着舒黎的眼睛,目光带着一定要把她看穿的劲儿,“这根本不是冷静下来就能解决的问题,我现在是眼睁睁看你越走越远却没有任何方法挽回,我不甘心就这么走到了路的尽头,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就看到了结局,连一次正式的尝试都还没有来得及,你要我怎么接受现实!” “所以我说了,你需要冷静。”舒黎颇有些无奈,现在的贺逍根本抓不住她话里的重点,直把自己往死循环里绕,“难道你逼我我就会改变态度?贺逍你很清楚,我从来都不吃这一套,你越逼我,我只会走得越远。现在在你看来我们是朋友,但你要是这么继续下去,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贺逍顿时哑口无言,有些怔愣。 恍惚间,他的视野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刺眼的巨大光点,在他眨眼之间就吞噬掉了他看到的一切,而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光点又忽然消失了,他的视野迅速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感受到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但他又分明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 西被带走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下一刻,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开了,服务生站在门口恭敬地说。 不得不说服务生来的正是时候,打破了紧张而尴尬的气氛,让贺逍有了足够的时间反应刚才不过转瞬之间眼前发生的异象。 他发现,他满心的激动和怒气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躁动,心情虽然没有完全平复,但心海的波澜确实在渐渐减弱,痕迹一点点消散开去。 舒黎看到了也感受到贺逍的变化,心里莫名舒了一口气,看着桌上摆的几道菜,安心的动了筷子。 一直到吃完离开之前两个人之间都没有任何对话,但气氛也并不尴尬,至少贺逍是这么觉得的,舒黎就更不觉得了,她只是在心无旁骛地吃东西填饱肚子而已。 随着心情的平复,贺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仿佛一个在迷雾中毫无方向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的人终于等到浓雾散尽,得以看清前方的道路,找回了方向。 他不该心急,他应该相信舒黎,可他的头脑发热,把一切都毁了。 他太沉不住气了。 “喜欢”,是一种会让人失去理智的情感,经过这一次,他总算是相信了。 “小满……对不起。”走出日料店,在走向停车场的路上,贺逍停下了脚步,等到一直跟在身后的舒黎走到了自己的前方,对着舒黎的背影带着歉意说。 舒黎也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微微抬头看着半空中疾速飞过的黑色鸟儿,问道:“你冷静了?” “嗯,冷静了,也想明白了。我做的很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原谅我对你造成的困扰。”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你问。”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贺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不敢让舒黎再说一次,只能相信自己的记忆。 这是一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主要原因在于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舒黎的了,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了,更记不清自己喜欢她什么了,深深烙印在脑子里的只有“喜欢她”这个结论一样的事实,由事实指导着他的种种思想和行为。 “我……忘了。”他老实回答,“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却又讲不出原因,就像一个无赖一样。” 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没多想,舒黎就说得出来:“我看过一句话,说是真正的喜欢是没有原因的。” “你这是在安慰我?” “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刚好想到了而已。” 他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那我便当成是你的安慰好了,这么想,至少心里会好受点。” “别喜欢我了,没有用。”舒黎终于转身,目光深沉,语气分外沉重。她得断了贺逍的所有念想,如果这样不行,她就只能离开。 “真的,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贺逍始终觉得舒黎的态度太决绝了,简直就是否定了所有可能性,周身筑满了铜墙铁壁,让他无法突破。 “是,没有。” “能告诉我原因么?” “没有原因。”舒黎摇了摇头,本来想再多说两句,但又担心说得越多越没有无法结束,便把话吞回肚子。 “舒黎啊舒黎,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贺逍沉重感叹道。 他通向舒黎的道路,都被堵得死死的,还都是他自己干的,连个能怪的人都没有,只能接受现实。 ** 把舒黎送回“書·香”贺逍就走了,走的时候背影格外落寞。 好在今天是阿孟在,舒黎上楼后免了一顿被问东问西。只不过她发现在她回来的最初那段时间阿孟有过欲言又止的表情,但那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九点之后店里基本没客人了,于是舒黎便继续跟阿孟讲各种操作并指导他。由于两个人都是十分容易陷入认真的人,一不留神就超时了,等舒黎反应过来时间还差几分钟就凌晨一点了。 阿孟再三请求要送她回家,她都回绝了,让阿孟先走后她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放空了十多分钟,才关灯断电离开。 锁好门,转身抬眼一看,在街边的路灯下她又发现了景南陈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不过才隔了一天没见他,她却莫名觉得好像好几天都没有见过他一样,心里有一种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感觉。 戴上耳机刻意调大了音量,从景南陈身旁不远处走过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撇了他一眼,发现他脸颊微红,目光有些迷离,不像是因为等她而被风吹的,倒像是喝了酒。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走过转角处时她又借机观察了他几次,发觉他步伐确实有些不稳,但又还不到飘忽的程度,确定他应该不是很醉,心头突然冒出了“安心”两个字。 她干嘛要安心? 他怎么样跟她没关系吧? 本来已经走进楼道踏上一梯楼梯了,舒黎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倒回去,径直走到路灯下景南陈面前。 景南陈刚刚才把烟点上,借着灯光发现舒黎竟然在朝自己走过来,心慌紧张之余赶紧把烟给扔到了地上,用力用鞋底把烟头踩灭。虽然他没喝多少酒,但酒精始终对他的脑子产生了影响,让他想不出办法来应对这突发的情况。 “你喝酒了?” 景南陈愣愣的点头,舒黎身上带着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恰好就退进了灯光之外的黑暗里。 舒黎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伸手抓住了景南陈的手臂,把他拉回了光亮之中。 “我现在给你一分钟时间思考,一分钟之后你必须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就差景南陈一个没问了,与其拖下去,还不如现在问了,黎恩和贺逍的答案都等于没回答,就看他怎么说了。 “不行,”景南陈像拨浪鼓似的摇头,表情非常为难,“我现在想不出来,喝了酒没法正常思考,等我酒醒了再回答你这个问题行么?” “我现在就想知道。” “可是我现在真的想不出来,要不——”景南陈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权衡利弊,基本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不你收留我一个晚上,等我明天酒醒了,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行不行?” 这次轮到舒黎往后退了,于此同时她如同触电一般撤回了自己的手,仿佛刚才摸了很脏的东西似的,掌心在后背的衣料上反复擦拭。 对待他,她真是一刻都松懈不得。 “要不,你把我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我明早想了答案打电话告诉你?看你多么想知道答案的样……” “不用了。”舒黎打断了景南陈,“你还是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了。” 舒黎转身要走,却又被景南陈挡住了去路,景南陈表情很认真,语调也很严肃,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没安好心?” ☆、第三十六章 “舒黎我实话告诉你,自从认识你以来,陪你回家那么多次,进你家门三次,我只动过一次歪念头,而且那次我也只是想想罢了,根本没有动手,如果我真的想对你怎么样,机会那么多我至于等到现在?以你跟我力量的悬殊程度,我要是真霸王硬上弓,你觉得你能挣脱得了?还有,我刚才就顺口那么一说,又没有非要上去,你做的小动作我都看到了,你至于那样么,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伤人么!”景南陈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污蔑,而且污蔑他的人还是舒黎,这是他无法容忍也无法接受的,他必须说清楚不可,他不能让自己这段时间辛辛苦苦的付出就因为一句顺口说的话而成了无用功,“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景南陈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跟谁认真谈过一次恋爱,你舒黎是我第一个心动的人,我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情,我也是有自己原则的好么!” “谢谢你的告白。”舒黎嘴角抽搐了两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想笑又有点头疼。她松手只是不习惯主动去碰触他人,她擦手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但你想太多了。让开,我要回家。” “不让!”景南陈挺起胸膛昂起下巴,张开双臂,气势依旧强硬。 “你还想怎么样?”舒黎有些无语。 被这么一问,景南陈有点傻眼,朝舒黎眨了好几下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乱窜,脑子里有个齿轮突然就卡住了,思维无法继续正常运作。 对啊,他为什么要说不让呢,他还想知道什么呢,他要为自己解释的已经说完了,就算舒黎的反应很平淡,可她对他一直就那样,他还能要求她什么呢? 舒黎无奈的用鼻腔用力呼出一口气,以为景南陈要的是自己明确的态度,只好说:“好,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拜托你让我回家,我现在很困要睡觉,没力气再跟你扯了。你喝了酒一个人回家还是注意点,行了吧?” 话说完,她发现景南陈还是傻愣着毫无反应,只好绕开他往前走去。 景南陈站在继续发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去时舒黎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急忙抬头看向舒黎家的窗户,客厅的灯还没有亮起,于是他拔腿就跑,使出了全身的劲,希望能在舒黎到家之前追上她。 他想到自己要跟她说什么了,就一句话,就只有一句话。 在上楼的途中,舒黎把自己刚才跟 景南陈的对话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太心急选错了时机。一个喝了酒的人,就算没有喝醉,交流起来也是很麻烦的,而景南陈是麻烦中的麻烦,非但没有到达自己的目的,还浪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 她真是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居然会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冒出“期待”的心情,所以她才一直努力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因为她会习惯,连她自己都会意识不到,完全是潜意识的作用,在悄无声息不知不觉间形成习惯。 想要摆脱,她自身做再多的努力也没有用,只有景南陈彻底消失才能永绝后患。可是,她完全没有办法让他消失。 “舒黎,你等等!”总算看到舒黎的背影了,景南陈楼梯间拐角处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舒黎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过了几秒意识才从思考中抽离,才反应过来身后是景南陈的声音。他居然追了上来。 三阶楼梯之上就是家门了,舒黎决定不理会,继续往上走。 三步之后舒黎站在家门前,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却感受到背后的压迫感迅速加重,于是她迅速向右转往旁边走了两步,顿了一下才转身,正好看到景南陈额头撞到门上,大门发出响亮的声响,仿佛响彻整个楼道。 景南陈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大声哀嚎,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头晕得不行,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眼。舒黎完全无动于衷,只是手心紧紧攥着钥匙,静静地看着景南陈。 叫了几声没觉得那么痛了脑袋也不晕了景南陈才试着睁开眼,转头看到舒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突然就记不起自己刚才好不容易才想到、要告诉她的话了。因为他心寒了、心碎了,他疼得那么厉害她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疼,看着他叫。 舒黎眼中渐渐泛起冷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不起……”景南陈真心实意地道歉,他刚才是脚下太急了,一下子没能刹住。 可是,也不能全都怪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她突然闪开,他就不会撞到门上,当然,他就有可能撞到她身上了。只不过,撞到她身上也总比撞到门上大半夜扰民来得好吧…… 眼看着气氛就要尴尬了,景南陈好不容易在被撞得乱糟糟一团,还没恢复过来的脑子里抓住了一句话,“我,我,我明天再来找你,我一定告诉你答案,你等着我。” “你不用绞尽脑汁想答案,我只听实 话,如果你想不出来就不用专门来告诉我了。” “那,那我,我走了……”景南陈此刻只想离开,顾不得其他。 说着他就转身下楼,却又忍不住每下两三阶楼梯就回头看一眼,直到再也看不到舒黎为止。 舒黎也是等看不到景南陈了才走回门口用钥匙打开门。 进门她后并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扔掉包,然后凭感觉朝洗手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脱得只剩下贴身内衣裤时她准确地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她依旧没有开灯,把自己脱得精光后走进去,站在莲蓬头下打开龙头,让热水从头顶开始流淌过全身,让身体被温暖紧紧包裹。 她为什么会拿景南陈没有办法,到底怎么样才会出现突破口,让她离开困境。 虽然她已经决定收回自己在自己周围设下的围墙,但她一点都不想让景南陈靠近,原因自然是他的动机,和贺逍一样的动机。 只不过,她心里冒出来的期待又是什么?她为什么又会觉得他跟贺逍不一样? 无解。 ** 脑子实在是太乱了,乱得就像一堆胡乱绞在一起的毛线,想要理清却根本无从下手,又无法置之不理,舒黎只能干着急。 由于心里始终不得安宁,舒黎两点多才勉强睡下,在第二天不上班的情况下七点半就醒了。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以为自己可能发烧了,但摸了把额头,温度却并无异常,用体温计测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为了让自己回归正常状态,她翻出了母亲的日记本,随便选了一本又随便翻开一页开始看,虽然手一直在颤抖,但心中的不安确实有所消退,脑子也清明了几分,只不过,心情却又沉重起来,胸口闷得厉害,眼泪也可能随时失控。 为了避免自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她只能关上日记本,换了身衣服,带着日记本坐车去了墓园。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一副随时都能下雨的样子。冷风呼呼的从舒黎脸旁刮过,带走了她脸颊上的温度,她的脸冷得通红。 在走进墓园大门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虽然在那一瞬间她无法接受,但仔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想法付诸于行动。 有些东西,可能早就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了,让它彻底消失,对她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能让她真正施行自己的决定,把人生变成是自己的。 快走到母亲墓前时她看到墓前站了一个人,走近后,她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哥”。 黎闳循声回头,眼眶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哽咽,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问道:“你叫我什么?” “有问题?”她反问,走到了黎闳身边,发现母亲墓碑前摆着一束腊梅花。 “没有,”黎闳摇摇头解释说,“只是不太习惯,以往你每次开口叫我‘哥’,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怎么来了?”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你怎么来了?”她低下头看着墓碑上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母亲很年轻,温和地笑着,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的笑容。 “本来我昨天就想来的,但公司突然有事没能抽出时间,今天我请了半天假。很久没来看妈妈了,特别的想她,想陪陪她。” “我也是。”她蹲下身,伸手去抚摸照片上母亲的脸,指腹一直在嘴的位置流连,同时也尝试做出和母亲一样的笑容,“只有看到妈妈,我才会找到真正的平静。” 这句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黎闳跟舒黎之间都没再有对话,两个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情,默默的表达着对同一个人的思念,谁也不打扰谁,渐渐都陷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最终,黎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既打破了安静,也打断了思念,让现实又清晰起来。 黎闳眼眶湿润着走到一旁去接电话,而舒黎则理了理腊梅的位置,站起身,眼中带着浓浓不舍。 不一会儿黎闳就回来了,问舒黎:“要走了么?” 舒黎点点头“嗯”了一声,最后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转身看向远方显得有些模糊的江流,“你急么,不急的话,陪我去江边一趟吧。” “你去江边干什么?”黎闳不解地问。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三十七章 江边的风更大,也更凛冽,吹乱了舒黎的头发,也带走了她身体表面的温度。寒风中夹带着阻力,试图阻止她前行,但她并没有因此止步,而是努力睁着眼睛迎风而行,走下了江边的步道,踩着乱石一点点向江水靠近。 黎闳不知道舒黎到底要干什么,估计问她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裹紧大衣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眼睛被风吹得都快睁不开了。 站在江岸边一块巨石上,舒黎终于停下了下来,在离她脚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滚滚东流的江水。 她顺着水流的方向遥望远方,阴沉的天空与江水在视野尽头交汇成一点,仿佛水与天真的相交了似的。她拨开被风吹来挡住视线的头发,对身后的黎闳说:“很久以前,妈妈曾经带我来过这里。那时也是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妈妈也像我现在这样看着远方。她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腿都发麻了,问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她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回家之后她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要我在这里把她的骨灰撒进江里,她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实体的痕迹,想离开地彻彻底底,可我没有做到。”她从包里拿出日记本,低下头,不舍地看着日记本的封面,“黎闳,你过来,帮我把这两本日记给撕了,把碎片都扔进水里。” “你要把日记给撕了?”黎闳想也没想立刻冲上前去一把夺过日记,他无法相信、也不能理解舒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舍得?” “我为什么舍不得?我已经知道了一切,还留着干什么。这本来就是妈妈的东西,是属于她的记忆吗,她忘了带走,我给她送过去。而且,”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低得都快要被风声掩盖住了,“我不想再依赖它们了,我不能依赖它们,那些文字都是活的,它们会在我心口上一刀一刀地割,会让动摇我的决心。” 黎闳越来越听不懂了,他上前两步把耳朵凑近些,他也快听不清她的话了,“你下了什么决心?” 舒黎深吸一口气,转头直勾勾看着黎闳的眼睛,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想让自己改变,我想试着感受、面对、接受这个世界。妈妈让我好好活下去,我得活成我自己的模样,不再勉强自己、压抑自己,不再带着妈妈的印记活下去。” “小,小满,我没有听错吧?”黎闳忍着干涩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想过舒黎会有这样的觉悟,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所认识的舒黎,也没有期待过她会改变,他一直把舒黎当作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存在,无法揣测, 只能让自己去接受和适应。 “你没有听错。”说着,舒黎从黎闳手里拿过一本日记,又回头去,翻开第一页毫不犹豫就撕下,然后又把那页纸撕成了很多小碎片包在手心里。手一松,碎片就被风吹到了半空中,在空中胡乱飞舞,“你看,就像这样。” “小满……”黎闳不自觉攥紧手里的日记本,他下不了手。他莫名觉得有些残忍,就像在撕碎一个个小生命一样,“能别这样么?” “不能。”舒黎又撕下了一页,“难道你想留给他?” “不不不,”眼看舒黎又要误会,黎闳连忙否认,“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换一种方法,我真的下不了手。其实可以不用撕碎,整本扔进水里不行么?” “我不勉强你,我自己来。” 一页接着一页,舒黎越撕越来劲,撕得也越来越用力,一次撕下的页数也越来越多,后来她甚至直接把碎片给撒到风中,任它们或随风或落地或飘到水中。 黎闳就一直傻看着,看着一页页完整的纸变成碎片,一个个完整的汉字变得支离破碎,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帮忙也无法阻止。他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很多情绪混杂在到一起,反而让他无从表露。 终于,撕碎了最后一页,把日记本外壳用尽全力扔进水中之后舒黎筋疲力竭,双腿失力重重跪到地上,掌心撑着地面,深埋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到地上。 分明是该觉得轻松的,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整个身体像被掏空了似的,到处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没了,不管是想舍弃的还是想留下的都走了。 她亲手阻断了自己的一条后路,一条本可以永远让她避难的后路。现在她什么借口都没有了,只能在选择的路上继续走下去,承受一切,接受一切,活出自己的模样。 黎闳感受到了舒黎的情绪,心疼的不行,单膝跪下把舒黎紧紧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反复低喃:“小满,别哭了,没事了,有我呢,别哭了小满。没事啊……” 舒黎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里,黎闳的安慰声就像是温暖的镇静剂,一点点抚平她心里的空洞、无措和难过,将源源不断的热量传入她冰凉的身体当中,让她得以维持意识的清醒。 等到眼泪流干了,舒黎才抚着黎闳试图站起来,但由于双腿早已发麻,她连站直都很吃力更别说走了,而 江边的风实在太大黎闳不想再吹风了,便让舒黎搂住自己的脖子将她打横抱起抱回车里,舒黎因为走不了也没计较那么多。 回到车上舒黎就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她拿出纸巾擤了把鼻涕,鼻子使劲呼了两次气,食指和中指分别按在两边太阳穴上,闭上眼轻轻揉着。 黎闳立刻紧张起来,担心舒黎这一阵风吹下来会感冒,把车里的暖气调到了最大还不放心,路过便利店时还下车去给舒黎买了姜茶热饮,亲眼看着她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才放心地重新发动引擎。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就算感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吃药就是了。”舒黎觉得黎闳担心太过了,喝了两口之后就不想喝了,盖上瓶盖把饮料握在手里,用来暖手。 黎闳才不管那么多,只是叮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没事非要折腾自己一回呢,我现在就送你回家,你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对了,你今天要上班么,不上班的话洗了澡就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要上班就别那么早去,多少还是睡一会儿,真感冒了很麻烦!” 话说完黎闳不经意瞄了一眼时间,发现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要过完了,他早上出门太早连早饭都没吃,现在都能吃午饭了。 一想到午饭,他隐忍许久一直没有发声的饥饿感立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让他把才嘱咐舒黎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转而问舒黎:“小满,你饿了没,我没吃早饭还吹了那么久的风消耗了很多能量,我现在饿了,要不先把午饭吃了我再送你回家?” “随便。”舒黎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者说是什么感觉都感受不到。 “那行,我们去吃羊肉汤吧,就去年我带你去吃过的那家,就在这附近,刚好可以暖暖身子。” 羊肉汤开在小巷子里,黎闳好不容易才在街边找到一个停车位,停好车后他不放心舒黎一个人走,也不管舒黎会不会甩开他,狠下心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舒黎本来是想甩开的,但感觉到黎闳手掌的力量,抬头发现了他认真的侧脸,又想到自己下定的决心,便忍住了,就被他握着手,跟着他走。 舒黎没有拒绝自己,黎闳的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步伐也不自觉轻快了些,到了羊肉汤店找好座位,点菜时不仅羊肉多点了半斤,小菜也多点了两个。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黎闳吃得津津有味,舒黎并没多少胃口,只是担心黎闳看到她 没怎么动手好心情会受到影响,便一口一口慢慢地喝汤,吃着黎闳夹来的羊肉和菜。 忽然,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想也没想就关掉铃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可没过多久铃声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她只好又关掉铃声,只不过没把手机放回去,而是就放在了桌上。当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埋头吃东西的黎闳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问:“你怎么不接啊?” 她回答:“陌生号码。” “同一个?” “嗯。” “不止打一次的话多半不是骚扰电话,你还是接吧,万一是谁有事找你呢?你要是不想接就拿给我,”黎闳朝她伸出手,“我帮你接。” “算了,我自己接。” 她正准备按下接听键时铃声又停了,可她刚松一口气,才变暗的屏幕一下又亮了起来,铃声也同时响起,她迅速接起。 “舒黎,我是景南陈。”舒黎终于接电话了,景南陈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在舒黎出声之前表明身份和意图,“你在哪里啊,我现在在你家门口,我想好答案了。” ☆、第三十八章 舒黎瞥了黎闳一眼,压低了音量:“我现在在外面。”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还给你带了午饭,当然是我自己做的。”说到自己的手艺,景南陈语气里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得意。 “你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说吧。”虽说回避黎闳更容易引起他的好奇,但当着他跟景南陈通话舒黎更觉得奇怪,“你等我十秒钟。”她立即起身,面对黎闳不解的眼神没有任何表示,转身疾步走到店外,站在路边的树下,确认周围没有干扰因素后音量恢复正常,“你说吧。” 景南陈大半夜回家后躺在床上一直想到天亮也没有想到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虽然舒黎的要求很明确,但在思考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就陷入了往常的思维模式:他觉得好听的理由舒黎肯定不想听也不相信,而他觉得舒黎会接受的理由他自己又不能承认也不能接受。 由于找不到一个能够兼顾双方的平衡点,而精力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只好设了闹钟勉强睡了三个小时。虽然睡得很浅但脑子得到了休息,醒来后在厨房做菜的过程当中他恍然大悟,突然就想到了一套既让自己满意又能让舒黎信服的说辞,他甚至担心会忘了而找来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了关键词来帮助回忆。 做好饭菜后他当然没了吃的心思,一心只想赶紧告诉舒黎,于是把饭菜给她装好一份后就马不停蹄往她家赶。 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不在家,打电话去“書·香”问,她也不在那,急得没办法他才想起自己头几天为了即将开始的新工作新开了一个手机号,赶紧用新号码给她打电话。 结果呢,她居然就让他在电话里说。隔着“千山万水”没法面对面,他真的很担心效果会大打折扣,因为他的情绪和心意是靠电波无法传达的。 “我想,我想当面告诉你。”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就算现在他万分心急,但如果是舒黎要他等他还是能等得起的。 “当面说和在电话里说有区别么?我想听的是内容。”舒黎可没心思讲条件,“你不说我挂了。” “别,别,别挂……那行,我说了啊。”他的心一下子就紧了,正准备开始,却还是没法完全放心,又叮嘱舒黎,“你不要嫌我啰嗦,一定要听我说完,有什么话一定得等我说完了再说。” “好,我答应你。” 景南陈握着手机的手指指节都泛白了,背靠在舒黎家门上,闭上眼把记下的关键词给回忆了一遍,心里总算有了 足够多的底气才又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深吸一口气开始说:“一个人对一个陌生人心动,不用怀疑,就是因为脸。我对你一见钟情当然也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但是,我是一个看重感觉的人,光有脸就让我动心那肯定是不够的,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带给人的感觉。就算你总是不苟言笑像个面瘫似的,就算你一直软硬不吃还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就算你发起狠来好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很吓人,就算直到现在我都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就算我已经黔驴技穷没办法让你相信我,但是——那些都不会影响我对自己喜欢你这一点的认定,而且还能从侧面印证我是真心的。我知道,你肯定会想,喜欢是相互的,你对我没感觉我不能勉强你,可我一直想表达的不是非逼着你怎么样,而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让你相信有着不靠谱外表的我的认真,而不是一杆子就把我给打死。我们连正常的相处了解都没有,你就把我给拒绝了,你说我怎么可能会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我就是不甘心,就要缠着你,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继续对我,就算把我逼到南墙我也不会回头。所以,请给我个机会好么,让我了解你成么,如果我们真的不合适,不用你赶我,我自己都会滚的。” 舒黎不得不承认景南陈说得挺好,内容和情感表达都可以感受到真诚,虽然除了她想要的答案之外还加了一大篇的废话,只不过那些废话也确实是在跟她走逻辑讲道理。但她此时此刻情绪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有感受都是源于理智的分析,“谢谢你的答案,也谢谢你说了实话。这些话你肯定想了很久,你肯定也很期待我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是现在不行,你的回答超出了问题的要求,你得给我时间想想。” “我不急,我不急的,舒黎。”听到经过电波转换过的舒黎的回应,景南陈本来灰暗的瞳孔立刻亮了起来,他背上像安了弹簧似的站直了身体,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喜,嘴角翘起高高的弧度,“舒黎我等你,你要想多久都行,我绝对不会催你!”他忽然发现,答案已经不重要了,舒黎的态度有所松动他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在舒黎身上付出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不能太贪心。 只不过,景南陈也只是这个时候这么想罢了,要是舒黎都迟迟没有给他回应,他最终还是会焦急不安,还是会主动找上门去讨要说法的,他从来都是想把大象给吞下的蛇。 “那我挂了。”顿了顿,舒黎又补了一句,“你离开我家吧。” “等等,”景南陈 忽然想到有几件不太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说,“舒黎先别挂,我还要事情想说,等我说完了你再挂。” “你说。” “那个,吃的我就不带走了,就放在门口,你回家记得放冰箱里。还有,这也是我的号码,你可以存一下,还有一个还有,明天我要陪我爸妈出国去过圣诞节,可能要跨完年元旦过了才会回来,所以我没法去接你了,你晚上一个人回家小心点,实在太迟了就打车吧……” 景南陈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还没能说完,听筒里就只剩下了急促的嘟声。 挂了电话,舒黎没有立即把手机放回口袋,而是打开手机黑名单把景南陈的名字从中删除,又把刚才的号码添加进他的联系人信息中,完成之后她才转身往回走。 “谁啊,这么神秘还要背着我出去接电话,真的有情况了?” 舒黎刚一落座就看到黎闳眼里闪着的诡异光芒,冷冷回了句:“没有谁。” “我才不相信,”黎闳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心,发现舒黎并没有太多拒绝的神色,他便大着胆子继续说,“我猜肯定不是贺逍。等等,”他这才猛地意识到很有可能有新情况,结合起之前他的东西诡异地被用过被动过,他用力把筷子放到桌上,食指颤抖地指着舒黎,“小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两个备胎,一个是贺逍,另一个就是用过我东西的那个人!” 舒黎无奈地否认:不是。” “那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呗。”黎闳收回了手指头,满含期待地对舒黎谄媚地笑起来,“你就是个木头脑袋,说出来让我给你参考参考嘛,毕竟关于恋爱我经验比你多太多。” “你想太多了。”舒黎扶额,虽然她预想过这种情况,但还是受不了,想发火却又没有力气,“别问行不行?” 黎闳就像没有听见舒黎的话似的兀自继续说,“我只知道贺逍,我就跟你说说他吧。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来找我了解你的情况,你跟他说清楚了么?我猜你肯定没有,你那么怕麻烦,三言两语没法说清楚的事才不会跟他说,估计到最后还是得靠我。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保证点到即止,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说。其实贺逍他各方面都听不错的,就是做事欠缺了点计划性,但最近我听说他在做一个大企划的前期工作,还跑到他们家书店去当小店员去了,我想他这次应该是有一个计划了。他们家情况也不复杂,家庭条件跟我们家也相当,反正我目前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果你跟他有可能的 话,只要好好相处,不会有大的问题的。” “我跟他没可能。”舒黎拿出自己所有的耐性把黎闳的话听完,然后泼了他一盆冷水,“别问我为什么。” “不问就不问,”黎闳当然非常不甘心,但也只能认了,“就当我刚刚的话都没说。但如果贺逍来问我你的事我还是会跟他说的。” “他不会去问你。”舒黎回答的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答案。她如此笃定是因为她了解贺逍,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为了不再自讨没趣黎闳只能悻悻地闭嘴了,埋头继续吃自己的羊肉喝自己的汤,而舒黎手肘抵着桌面,下巴撑在掌心,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连汤都不想喝了,愣愣地盯着锅里乳白色的浑浊汤汁渐渐陷入了沉思当中。 黎闳在舒黎家楼下停车,见她傻愣着半天没反应拍了下她的肩膀,舒黎才真正回过神来。 在沉思的这段时间舒黎想了很多事情,把关于景南陈和贺逍的思路都理了一遍,比较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异同,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试着接受景南陈的原因。 对,她打算接受景南陈的提议,在回答他时就决定了,不然她也不会把他的号码拖出黑名单。 其实,她的人生走到现在,虽然她有尝试过,但她做出的很多决定都没有原因。但这一次她必须给给自己一个理由,不然不仅仅是外界会问,连她自己可能都会突然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是贺逍,毕竟从本质上讲贺逍和景南陈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表现形式有所不同罢了。 黎闳主动给舒黎按开了安全带,并不是催促她,而是担心她,“你还不下车?” “我想跟你说个事。”舒黎骤然转过头与黎闳四目相对,表情非常认真。 “你,你说……”黎闳被舒黎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不由自主把脖子往后缩了缩。 ☆、第三十九章 马上就要发出第一个字的音了,舒黎又阻止了自己,把打算说的话全吞回肚子,“算了,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 “不带这么吓人的好么!”黎闳抚着胸口一脸受惊的表情,深深吐出一口气,嗔怒道。 “抱歉。”舒黎主动道歉,同时打开了车门,“我走了。” “对了,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我没有特别的安排,你要不要和我去爬个山泡个温泉什么的?” 舒黎关上车门,头也没回地边往前走边回答:“我那两天都要上班。” “那我来平安夜过来陪你。”圣诞节他不想一个人过。 舒黎没再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因为她没有意见,任何节日对她而言都只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当然,她母亲的生日除外。 上楼走到家门口,舒黎取下了挂在门把手上的口袋,打开门进屋后看也没看里面的东西一眼,就一股脑地放进了冰箱。 由于吸入了冰箱里散发出的冷气,她又打了两个喷嚏,手臂上的汗毛也立了起来,而且在打喷嚏的时候太阳穴还狠狠地抽痛了两下,她忽然想起了黎闳不久之前的叮嘱,拿上睡衣走进了洗手间。 舒舒服服洗个了热水澡,她觉得身体真正暖和了起来,躺进被窝里被温暖紧紧包裹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舒黎这一觉差不多睡了十二个小时,快凌晨一点的时候她饿醒了过来。 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睁开眼后她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呆坐了许久了才起身,打开冰箱把景南陈给她的食物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等待食物加热完毕的过程里她拿出手机,正要打开微信,却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信时间是二十分钟前,发信人是景南陈。她点开短信,短信的内容是:“你到家了吗?” 她迅速打出了“我今天休息”五个字,迟疑了一下才按下发送。 很快,短信又来了:“哦。那你还不睡?” “刚睡醒,准备吃点东西。” “刚睡醒?吃东西?吃我给你的?”景南陈连发了三个问题。 她懒得解释前两个,直接回答第三个:“嗯。” “那吃了东西,你今晚还要睡觉么?” “不知道。” 舒黎发出这条的同时微波炉加热完成的铃声也响了起来,她便放下手机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食物,又去拿了双筷 子,端到餐桌坐下开始吃,自然而然地就忘记了手机的事。 景南陈给的食物分量很足,舒黎一开始以为自己吃不完,但慢慢吃着,不知不觉居然吃光了,搞得她大晚上的肚子有点胀。本来她是打算趴在床上看书的,结果只好窝在沙发里看了。 翻开书后她还没看几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正在酝酿的情绪。她皱着眉头起身去厨房查看,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本来是想拒接的,但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决定,手指又转到了绿色的接听键上。 果然,一切都得慢慢来,没法说到就做到。 把手机拿到耳边后舒黎率先发问:“干什么?” 景南陈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着急又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回我了?” “你又说了什么,我没看到。”舒黎老实回答。 “原来你没看到啊……”景南陈先是像自言自语般低喃,然后又提高了些音量,道歉解释说“那,对不起,本来想着时间太晚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你突然就不回我短信,我一冲动就……” 舒黎不想听啰啰嗦嗦的解释,打断了景南陈“没什么好道歉的。还有事么?” “没,没事了,其实也什么重要的事。你吃完东西还是睡会儿吧,晚安,拜拜。” 主动挂了电话,景南陈懊恼地低吼一声把手机在床上扔得老远,只差一点手机就掉到了地上。 他真是太冲动了,舒黎只是没有及时回他短信而已,他却乱了阵脚。他根本就不该打这个电话,如果不是刚才掐断了线,只要舒黎不再说什么,他可能就会忍不住开口问她想得怎么样了,明明中午那会儿他都还满足于现状的,他真是无药可救了!只要他真开口问了,他就完全是在自寻死路,亲手掐灭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点点火光,丝丝希望。 舒黎倒是没有任何想法,拿着手机回到客厅,把手机随意地扔进沙发,关掉客厅的吊灯,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在沙发里窝成一团,在橙黄的灯光下很快就进入了书中的世界。 舒黎看了整整一晚上的书,看完了一直没能看完的厚厚的两本书,天快要亮时她才又有了困意,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设好闹钟后拿了床被子,就在沙发里睡了。 ** 接连的几个晚班,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舒黎心里都觉得不太对劲,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但究竟是哪里少了,究竟少了什么,她还没 来得及认真去想,浓厚的圣诞节氛围就打断了她的思考,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平安夜的前一天,“書·香”楼下的咖啡店已经被布置得圣诞气息浓得就差圣诞老人亲自大驾光临了,而楼上的书店却没有半点动静,保持着往常的样子,一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样。这是舒黎的决定。去年圣诞书店被贺逍弄得花里胡哨,舒黎实在受不了,二十四号、二十五号两天都请假没上班,而今年贺逍没功夫顾“書·香”,舒黎自然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大猫再三要求起码要有一棵圣诞树意思意思一下,她也没有同意。 下午下班回到家,到了晚饭时间舒黎打开冰箱,发现冰箱已经空了,连鸡蛋都没了,而橱柜里的面条也没了,可一想到满大街充斥的气息她就浑身难受,连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也不想去。没办法,她只好给黎闳打电话让他买些食材过来。她刚挂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就出现在屏幕中央。 她呆呆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直到音乐快要结束才接起来。 “舒黎,舒黎,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啊,我都要急死了好么!”线终于通了,黎恩在另一头着急得又小心,时不时往过道那边瞟两眼,查看周围是否安全。他是趁着晚饭时间到角落里悄悄打电话的,要是被老师发现了,他就完了! 听筒里传来黎恩的声音,舒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和警惕,问道:“怎么了?” 为了抓紧时间,黎恩语速飞快,“明天不是平安夜么,可是不是周末学校不放假。街上肯定有很多很多好玩有趣的活动,我们班好些人等圣诞晚会完了都要请假,跟老师说的理由是回家,但他们都说是要去玩!我也想去,但我爸妈他们都出国了,完全不管我的死活。舒黎,你能来学校接我,带我去玩儿么,圣诞晚会八点就结束了。” 舒黎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不能。” 黎恩其实猜到了舒黎十有□□会拒绝,但他只能求她了,于是更加用力地哀求,装出了哭腔:“舒黎我求求你了,接我出去吧,我那么可怜的,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圣诞节么?而且很简单的,你只要当面跟我班主任说一声就好了,我们老师很好说话的,求求你了!” “我为什么不忍心?”舒黎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我告诉你电话号码,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黎恩理直气壮地回答:“为什么这时候不能用?明明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我现在很难过、心里很不好受,我非常非常可怜,你 既然给了我手机号,让我联系你,你就要帮我!” “……”舒黎无言以对,对小孩而言,逻辑是可以信手拈来的,而且只要是他们想到的,他们都觉得是对的。 “哼,你不救我,我就去找闳叔叔!”眼瞧着舒黎这条路走不通,黎恩想起了另一棵救命稻草,虽然要想得到黎闳帮助他肯定要被狠狠地捉弄嘲讽一番,但为了可以愉快的玩耍,他忍了,带着一种壮士即将赴死的觉悟,“你把他的手机号发给我,我去求他,不求你就是了!” 舒黎此刻是真心想知道人们对于圣诞节的热情来源于什么,一直以来她都从未了解过自己存在的世界,而现在,既然她决心要改变,也就要主动去了解,于是她很真诚地问:“黎恩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圣诞节有意思。” 黎恩自然误解了舒黎的意思,“有趣就是有趣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帮我就不帮我,何必还要用这么蹩脚的借口!对了,”他突然降低了音量,语速更快了,而且几乎是哑着嗓子在说,“不跟你多说了,你快点把闳叔叔号码发给我,拜拜!” 话说完黎恩赶紧把手机藏到背后,后背紧紧贴着墙壁,都不敢用力呼吸,耳边尽是自己急促心跳声,拼命强作镇定地面对路过的老师投来的怀疑的目光。 挂了电话,依照黎恩的要求,舒黎给他发了黎闳的号码。 一个小时后黎闳提着满满一大包食材进门,看到舒黎第一眼皱着眉头指着她的鼻间,生气地责怪她:“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黎恩那臭小子要你给他我的号码你就给啊,他叫你去接他陪他浪你怎么不去啊,我早就跟你说了他就是个□□烦你还不信,现在好了吧,麻烦缠上身了!” ☆、第四十章 舒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黎闳的指尖,主动接过口袋拿到厨房,把口袋放在流理台上,一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边问:“你答应他了?” “不然呢?”黎闳跟着走到厨房门口,双手抱臂斜靠在门框上,脸上的表情由生气变成了无可奈何,“他在电话里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还是真哭,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我要是不答应他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但是,”他话锋一转,“事情是因你而起,你这个罪魁祸首可别想置身事外,你必须得跟我一起去接他、陪他。” “不要。”舒黎毫不迟疑拒绝,“虽然是因我而起,但只要你不答应,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别把责任扯到我身上。我明天早班,下了班我只想安安静静在家休息,哪里都不想去。” “不就上街溜达一圈你至于么,又不会死。小满,不是我又念叨,但你真的该多接触接触人气,不说其他的,就只是感受一下节日的热闹气氛也好啊,没有坏处。” 舒黎打开冰箱门,把分好的食物按类别放进去,懒得跟黎闳解释太多,“是没有坏处,但我就是不想去可以了吧?”虽然她已经没有了回避的理由,但她有自己的安排,不接受无说服力的会打乱她计划的情况。 “小满,你就满足黎恩一次吧,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他有时候是任性了点,但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也挺可怜的,摊上一对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孩子感受的父母。” “我要他喜欢我了?他的可怜跟我有关系?是我让他可怜的?我为什么要理解他?”连珠炮似的吐出四个问题舒黎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又回到了原来的思维模式,赶紧瞥了黎闳一眼,见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想到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也就不打算解释了。 “好吧好吧,不勉强你,谁叫我是你哥呢,我明天会把那小子哄好的,你就安心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黎闳耸耸肩,本来他就没抱多大希望。 舒黎关上冰箱门,换了个话题,“你吃晚饭了么?” “我吃了,”黎闳站直身体,又叹了一口气,“我走了,我一会儿还有约。”他转身,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吐槽,“真想把你脑袋拿锯子给锯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 舒黎扯了扯嘴角,自我调侃地回答:“我脑袋里没缺东西,是心脏的材料不对,我的心脏是铁石做的,你该拿把刀挖出来看看。” “活死 人。”黎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了声音接了一句。 黎闳走后,舒黎给自己下了一碗鸡蛋面,心不在焉地慢慢吃。吃完后她把碗筷推到一边,下巴撑在桌面上,竖起手机愣愣地盯着最近通话的十一个数字看了好一阵,然后既像是无奈又像做出重要决定似的挑了挑眉毛,把号码存进联系人列表,并给号码的主人发了一条短信:“方便了给我打电话。” 短信发出之后舒黎就没怎么在意了,而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黎恩打来了电话。 接起后舒黎先开口:“小学生睡得这么晚?” “我,我睡不着。”黎恩穿着厚厚的睡衣蹲在宿舍漆黑的洗手间的角落里,压低了嗓子小声对另一头的舒黎说。 “因为我没有答应你?” “是,也不全是”黎恩老实回答,“还有其他原因。” “说说看。”舒黎本来是没有反应的,但她要做出改变,便夹好书签关上书躺了下去,关上床头灯,以侧卧的姿势把手机放在耳边。 黎恩迟疑了几秒,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不由自主提高了些音量,“你确定你要听我说?” “嗯。”舒黎给四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你说吧。” 黎恩清了清嗓子,把音量又降了下去,开始说:“舒黎,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呀?我觉得你肯定又听话又懂事还不给爸爸妈妈添麻烦,对不对?”感觉舒黎是认真的,黎恩也就敞开了心扉,“我也想做一个好孩子,一个听大人话的好孩子,可是,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如果我听话的话,我爸爸妈妈他们可能就不会在意我了。怎么说呢,不是说他们不爱我,毕竟我是他们亲生的,只不过他们好像更喜欢女孩,我乖的时候他们从不会夸我,而我一闯祸他们就会很生气,就算是很小的祸他们也会很久都不给我好脸色看,还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如果我是个女孩就好了。亲戚家的女孩,不论大小他们看每一个都像看亲生女儿一样,我只能羡慕嫉妒恨,只能用各种方式使坏,让他们可以注意我。他们一直都想给我生一个妹妹,但我妈妈肚子就是大不起来。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是我是个女孩就好了,他们就会主动在意我了……舒黎,我很喜欢你,我很也希望你能喜欢我,陪我玩对我好,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在你面前做一个乖小孩,绝对、绝对不对你使坏,行不行?”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确实是一个你所认为的乖小孩,可是不管我乖 还是不乖、听话还是不听话我妈妈都不会在意我,所以我也没有在意过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小孩。虽然现在跟你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你试着理解,如果不能理解就先记住,等以后能明白的时候再想一想。”舒黎当然不想当人生导师,她只是,只是……只是在让黎恩不再在自己面前折腾而已,“得不到就不要勉强,既然没办法改变现实就不要太过执着,现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残酷,有的东西是不会失去的,只是拥有时的表现形式不一样罢了。你要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人生是什么样,不是由别人决定的,而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坚持自己就好,做到对自己负责就行。” “果然听不太懂……”黎恩挠了挠脑袋,有些迷糊,觉得舒黎的话绕来绕去的,“但是我知道舒黎你肯定是为了我好,你不会害我,我记住了。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懂呢……我想早一点明白,那样就不会失落难过了。” “那要看你自己。可能一觉醒来明天你就懂了,也可能很久很久之后你才会懂。什么时候懂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你能懂,当然,在你明白之前日子肯定会不太好过。” “又被你绕晕了!”黎恩打了个哈欠,擦掉了眼角溢出的眼泪,问出了心里最大的困惑,“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办呢,是继续当大人眼里的坏小孩,还是乖小孩呢?” “你想做什么样的小孩就做什么样的小孩,只要你以后不会后悔。”话说出口舒黎又觉得“后悔”这个词对黎恩来说太难程度太重了,只好换了一种他可能会理解的说法,“只要你觉得开心,不会犹豫不决就好。” 听到了黎恩的哈欠声,舒黎提醒道:“你既然困了,就去睡了吧,你还不适合在深夜里醒着。” “那,那……”黎恩用力咬了下下唇,用疼痛给自己增加勇气,“那你明天会来接我么?” 舒黎不知该如何回答,陷入了沉默。 在舒黎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黎恩紧紧攥着手机,急速跳动的心脏几乎升到了嗓子眼,心情十分忐忑,想听到答案又害怕会听到另一种答案。 大概过了半分钟,由于想不出决定又不能让黎恩干等着舒黎只好说了个中性的答案:“看情况。” 超出预计之外的答案让黎恩喜也不是悲也不是,只能无力地垂下头,瘪起嘴,非常不情愿地说:“好吧……” “你去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我也要睡了,晚安。” 黎恩闷闷地回了一声“晚 安”,主动挂了电话。 通话终于结束,舒黎把手机放上床头柜,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 下班后又看了一会儿书舒黎才决定回家,可走下楼她却在显眼的位置上看到了黎闳的身影,他面前摆着笔记本,他正专心盯着屏幕打字。 “黎先生,舒黎下来了。”吧台里的咖啡小哥看到舒黎出现立刻提醒黎闳。 黎闳随即抬眼往楼梯方向看去,脸上的表情没能从屏幕上的内容中抽离,显得有些严肃,他五指并拢冲舒黎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舒黎顺从地在黎闳对面坐下,用半调侃的语气对他说:“还真是难为你了,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啊。” 黎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迅速把在写的方案收尾完成后按下屏幕合上了笔记本才开口:“要是在家里等你,让你再出门就很难了,在外面,我的胜算要大一些。” “然而我并没有在跟你比赛。” “黎恩今天中午打电话跟我说你松口了,让我帮他努力一把,他特别特别想和你一起过一个有趣、愉快、难忘、具有纪念意义的圣诞节。”黎闳用上了此刻能想到的形容词,“然后,他还跟我说了其他的事。他说你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他把那些话大概给我复述了一遍。我只想说,你干嘛要跟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较真呢,你都知道他多半都听不懂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你指望他能记住?开什么玩笑。你是一个特例,别把其他人想得跟你一样。” “是你低估了他的潜力,我是在引导他思考。” 黎闳无法认同,眉头深皱起来,有些生气:“你是在把他往阴沟里带!只会让他无法无天!” 舒黎扯了扯嘴角,“但至少他会在我面前老实。” “算了,”黎闳不耐地手臂胡乱挥了几下,找回了自己的重点,“懒得跟你扯那些乱七八糟不重要的了,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去接他?” ☆、第四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末又要考试而且星期六星期天都要考 虽然不是参加培训但我还是要冲刺一下 所以我匿一个星期6月6号恢复更新顺便理一理思路感觉要迷失方向了my男主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去接他?” 舒黎双手抱臂,靠上椅背,淡淡地反问:“如果我还是回答不去呢,你要把我怎么样?” “哼,”黎闳倒是一脸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把电脑装进电脑包,作势要起身,“我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只是谈完事顺路过来碰碰运气,你以为我带了多大的决心?真不好意思,你看不到我的笑话了。” “激将法对我没用。”舒黎自以为识破了黎闳的手法,“你觉得我会对看你笑话有兴趣?我有那么无聊?” “你就是有那么无聊。你这不是想看我笑话是什么,”黎闳其实早就不太受得了舒黎这一点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她自己居然一直浑然不觉,“明明三两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你非要绕一大圈,顺带着再有意无意说一大篇大道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我说话难听小满,你这分明就是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他当然担心自己说得太过,直接略过了那个会很刺耳的词。现在有机会他必须抓住机会点明,不然以后他不知道还要受多少次气。 “你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也没有关系,我能接受。”舒黎也站了起来,两步走到黎闳面前,近得几乎贴上了他的身体,抬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惊异神色的瞳孔,像是要从他眼睛里瞧出什么。 黎闳被盯得心里直发虚,下意识要往后退,结果身后根本没有路,一个重心不稳就跌坐回了沙发。他趁此机会把头转到一边躲避舒黎的视线,为了保险起见还用电脑包挡住自己的脸。 见黎闳怕自己怕成这个样子,舒黎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她用力从黎闳手里夺过电脑包再扔回他怀里,后退了两步减轻他的压迫感,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解释自己的行为,让他安心:“我刚才想了想,你说得好像没有错,谢谢你的提醒,不然我都没能注意到,以后我会努力克服。” 黎闳心有余悸,根本来不及仔细思索要不要相信舒黎,只缩着脖子抱紧了怀里的包,斥责道:“你想就想,能别看着我眼睛想么,吓死人了好不好!” “因为有点好奇你眼睛是怎么注意到的。” 黎闳赶紧调整好心态结束这段插曲, 重新站起来,回到起点的问题:“那刚才算是倒数第二遍,现在是真正的最后一遍,我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接黎恩?” “去。算是给你赔罪。”其实舒黎本来就打算要去的,由于恻隐之心又犯了。 下一刻,也就一眨眼都不到的功夫,黎闳好像看到舒黎笑了,她嘴角露出了有些俏皮而又得意的笑意。可在他正准备确认的时候那笑容早就不见了,他眼前的依旧是她万年不变的刻板脸,一切就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 由于离黎恩说的时间还早,舒黎先让黎闳载自己回家放东西顺便换了身衣服,然后被黎闳带着去吃晚饭。吃完晚饭,黎闳才开车不紧不慢地往黎恩的学校驶去。 到达学校后,黎闳下车跟黎恩打了个电话,走到大门口跟门卫说了几句之后就被放进了学校,舒黎则在车里等着。她没什么事做便戴上耳机听歌打发时间,没过多久就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意识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仿佛置身于无重力的空间当中,身体悬空漂浮着。睁开眼,眼前尽是黑暗,连抬起手臂后近在咫尺的手指都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指缝之间有类似于液体的东西缓缓流过,却又感觉不出温度。 忽然,有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音量很低,几乎微不可闻,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声音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渐渐的,声音变大了,声源似乎也在跟着不断靠近,可不知怎么的她怎么都听不清,不,应该是说她分辨不出声音的种类,辨别不出是乐音还是噪音,而且随着音量不断升高,她的耳朵开始难受起来,她用双手用力捂住耳朵,却没有任何效果,声音并没有因此而被削弱,继续折磨她的耳膜。 最后,毫无预警地,刺耳的声音像炸弹一样在她耳边轰然爆炸,在巨大而觉得异常痛苦的轰鸣声几乎要把耳膜震破的同时她身体无意识层面的保护机制启动,下达命令让她把眼睛睁开。 就在她睁眼的那一刻,所有异常都消失了,就像情形的失控明明上升到了□□却突然被无理剪断,难受戛然而止,一切恢复如常。 没有失重感,也没有刺耳的杂音,耳边只剩下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这让她确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实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舒黎胸口剧烈起伏,深呼吸了很多次才调整状态,等心跳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后她拨开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抬眼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黎恩穿着校服兴奋地 咧开嘴大笑着,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跑出校门朝她狂奔而来。黎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脸上写满了无奈。 “舒黎,舒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就知道!”黎恩及时减速,在副驾驶门前准确停住,打开车门就扑进舒黎的怀里紧紧抱着她,语气也非常激动。 “我说,”黎闳几大步走上前,提溜住黎恩的后衣领,强行将他从舒黎怀里拽开,威胁道,“你能不能讲点理,明明跟我说好的,一出校门就全忘了,我警告你,我随时都能把你给拖回去。” 黎恩回头,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黎闳,就是不说话。 黎闳把黎恩往后拽到自己身边,关上副驾驶车门后转而打开后车门,把张牙舞爪的黎恩给塞了进去,关门前又警告了一句:“你小子给我老实点!” 进了车厢黎恩全然不顾黎闳的警告,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间隙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对舒黎说:“舒黎,我跟你说哦,我在网上看到有商场举办了非常非常好玩的活动,我带你去玩,你肯定也会觉得好玩。” “再说吧。”舒黎只平淡地回了一句,头也没回。 发现舒黎兴致并不高,黎恩转头问已经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的黎闳,“闳叔叔,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威胁了舒黎,她才陪我的啊?如果,如果舒黎其实并不愿意陪我,”他低下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露出失落的表情,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你就先把她送回家再带我去玩儿吧……” “我威胁得了她?”黎闳简直哭笑不得,“你小子以为我有多大能耐啊。我可告诉你,你最好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不然应验了又跟我大哭大闹说我挖坑给你跳,到时候别怪我不管你。” 黎恩快速眨了几次眼睛才反应过来,立刻又看向舒黎,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就差凑上前去亲舒黎一口了,“舒黎,闳叔叔说的是真的么,你是自愿来陪我的么?” “乖乖坐回去,马上要加速了。” 舒黎不正面回答黎恩为了接下去着想只能顺从,“哦”了一声后乖乖坐回到座位上,背打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最后一次朝舒黎确认:“舒黎,你等会儿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舒黎像完全没听到似的没吭声,黎闳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替她回答,让黎恩安心:“你放心吧,既然舒黎来接你了,就不会不动的。” 不是舒黎回答,黎恩心里始终没办法百分百放心,一路上一直瘪着 嘴盯着舒黎的侧脸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好像只要他盯得时间够长,舒黎就不会不陪他一样。 ** 驶进市中心外围,仅仅是从路旁的灯光和装饰,隔着车窗舒黎也能感受到浓得不能再浓的圣诞节气氛,本来放松的身心立刻条件反射般进入了异常状态,她只觉得很烦躁,像找个口子发泄出来。 黎恩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脑袋探到车外,用力呼吸窗外混杂着节日气氛的空气,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叹。现在就等着黎闳停车了,只要车一停下他立刻就下车,牵着舒黎的手奔向那些无比有趣的游戏和活动。 为了不在找车位上浪费太多时间,黎闳让黎恩和舒黎先下车,他找到停车位后再打电话跟他们汇合。 黎恩当然是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车在路边停下后他打开车门下车后等不及了,还替舒黎开了车门,更完全顾不得她是否愿意就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跑,直奔今晚最大的主题。 彻底融入人群,被圣诞节的氛围包裹得严严实实,耳边除了嘈杂还是嘈杂,而黎闳迟迟都不来电话联系,舒黎越发烦躁,觉得皮肤表面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后背一次又一次颤抖冒汗,却还不能在黎恩面前表现出来,咬牙忍得非常辛苦。如果不是用嘴呼吸,他可能随时都会窒息。 黎恩现在一心只有玩,根本发现不了舒黎的不对劲,他兴奋地牵着舒黎玩玩这个看看那个,嘴上一直也说个不停,但舒黎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没有心情回答。 在黎恩中场休息排队领圣诞老人派发的礼物的时候舒黎总算是等来了黎闳的电话。 听到黎闳声音的那瞬间她犹如快要淹死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能够让她活命的浮木,得以喘息的同时彻底舒了一口气,顿时不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了。 她对黎闳报了自己所在的大致位置,不久后黎闳就出现了,她立刻跟黎闳交换,拿上车钥匙,牢牢记下他所说的路线指示,准确找到了停车地点。 车停在主路边一条巷子里,巷子的灯光很昏暗,几乎没有人通过,路口倒是不断有各种各样的人声划过,相比起不久之前几乎震耳欲聋的噪音已经好了很多。 舒黎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蹲坐在路边把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两口气喝完后,她随手把空瓶子扔了出去,瓶子刚好砸到路中央,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滚到了更远的地方。 看着越滚越远随时有可能脱离注意 的瓶子,舒黎总算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整个人变得异常地,简直安静地可怕,安静地随时都有可能从空气当中消失。 舒黎当然不会让自己消失,她起身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翻出了黎闳藏的烟和打火机。鬼使神差之下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食指和中指夹着熟练地放到两唇之间,打燃打火机直直向烟头靠近。 就在火苗即将接触到烟头的那瞬间舒黎总算是回过神来,像扔掉烫手的山芋似的扔掉了打火机,吐出了烟用脚底使劲揉踩,带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儿。 她差点就犯错误了。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iamback 从母亲的日记里了解到了一部分真相,只是让舒黎走出了最初的那段悲伤,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恢复正常,在她心底,有一只危险的怪兽蛰伏着。 重新开始上学后,舒黎性情大变,换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变得沉默寡言,不仅疏远了要好的同学,还拒绝任何人靠近。谁都拿她没有办法,想要帮她却无从下手,本来耐心和信心都十足的心理健康教育老师也只能无奈放弃。 放学后,在黑夜的掩护下,她心里的那只怪兽大摇大摆地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她。表现出来的,是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极端的事情都尝试了一遍,包括最让人不耻的和最可怕的。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流量巨大的宣泄口,积压在身体里的各种情绪得以源源不断喷涌而出,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了畅快和轻松感。让她完全忘了什么叫后果,像上瘾了一样在泥淖里越陷越深,就连灵魂一点点被怪兽给吞噬了也不自知。 抽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从效果上来讲,根本算不得什么。 最疯狂的时候,舒黎天真的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清醒了,可是,就算积压了再多的情绪,一直没有增加就总会有流干的那一天。由于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那一天来得很快,快得以致于很多行为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瘾”,就像被剪刀剪成两段的绳子一样,没有任何不舍和留恋之情。 而那些没有成瘾的行为里并没有包括抽烟。 烟瘾最大的时候她每天要抽一包,每节课课间只要时间足够她都会到天台上去抽上一根,回家后更是无法控制,直到整整一包都抽完她才会平静下来,才会觉得自己做完了每一天都该做的每一件事,才能安稳入睡。 上瘾,是没有原因的,但要把瘾戒掉却必须要理由,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单纯的认为错了,不想继续下去了,并不能成为理由,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她花了很多根烟的时间思考,可绞尽了脑汁她也没能想出来,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整个人的状态又几乎要返回到最糟糕的时候。 最后,像是偶然却又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似的,她翻开了母亲的日记,心脏被一个个文字一刀刀地划,划得鲜血直流,疼得终于清醒了几分,有了一个如何都反驳不了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要听母亲的话好好活着,像母亲一样活着。 虽然有了强大的驱动 力,但戒烟的过程并不容易。犯烟瘾而强忍着不能抽时她觉得身体表面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有的还会顺便咬上几口,让她既痒又疼,却没有任何办法疏解。最终,她还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忍过来了,在上大学之前彻底戒了烟,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缺口,坚不可摧。 所以,她才现在绝对不能抽。不管是抽一口还是抽一根,一旦开始抽,就必然会有再一次上瘾的风险。 她不能冒这个险,因为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理由。 舒黎把烟和打火机用力扔到了很远的地方,断绝了所有可能性,无力地靠在引擎盖上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拼命删除大脑中关于“烟”的所有记忆。直到确认删除干净了才又拿了瓶矿泉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让身体彻彻底底放松。 …… 快十一点时黎闳牵着边跳边跑的黎恩出现在了舒黎的视线当中。 黎闳一脸心累的表情,对舒黎摇头又叹气,而被黎闳牵着的黎恩却是心情大好,一看到舒黎就挣脱开黎闳牵的手跑到舒黎面前,把抱在怀里的高度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粉红色兔子玩偶塞进舒黎怀里,自豪而兴奋地说:“舒黎,舒黎,这是我抽奖抽到的大兔子,很可爱对不对,可惜不太适合我,我把它送给你!”他又抬手扬了扬手里的口袋,“我另外还给你买了礼物!” 舒黎被迫抱住了兔子,淡淡说了声“谢谢”。 黎恩接着又挑了两下眉毛,眼睛里写满了“快问我吧”几个字,问舒黎:“你不好奇我给你买的什么礼物么?” “我说你小子是玩儿疯了吧,”走上前来的黎闳对着黎恩的头顶直接就是一拳,“既然是礼物还要人猜?” 黎恩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被打的地方,瞬间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用眼神向舒黎求救。 但舒黎并没有任何示意,只是对黎闳说听起来完全不相干的话:“回去吧,不早了。” 舒黎发话了,黎恩虽然没得到好也不敢再跟黎闳争论什么,乖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舒黎和黎闳也紧跟着上车。 刚开始的一段路,黎恩还精神十足滔滔不绝地跟舒黎讲述自己在她离开后发生的各种有趣的事,但由于舒黎只是静静的听着,既不说话也没有反应,黎闳专心开车也没搭几句腔,没过多久黎恩就没了兴致,声音小了下去,最后没了声音。 从后视镜里看到黎恩已经倒在后座上睡了过去,黎闳总算舒了一口气,他终 于可以好好跟舒黎说几句话了。 “你,一个人等得无聊么?”黎闳随便找了问题当开场白。 舒黎头斜靠在玻璃上眼神茫然地小声回答:“还行。”如果不是黎恩在后面睡着了,她真想打开车窗吹吹风。 “陪着黎恩那会儿还好么?其实在我去找你之前你就决定要陪黎恩了吧,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他果然发现了。 舒黎顿时心跳速度加快。 “不是勉强,是尝试。” “尝试?”黎闳觉得这个词从舒黎嘴里说出来简直稀奇,他所认识的舒黎一直都是拒绝改变的,而尝试是改变的开始。等等……“你来真的?你之前说要过一段时间再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黎闳这才想起舒黎在江边撕日记的时候说的话,那些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她在当时的情绪之下的情绪表达罢了,脱离了情绪也就没了意义,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她瞥了黎闳一眼,看到他吃惊的表情,反问道:“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你,你打算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没想那么远。” “那你打算要怎么改变?” 舒黎猛的发现这个问题和上一个一样,都是她目前回答不出来也还没有思考的问题,而黎闳这么问也很奇怪。 “你在担心什么?”舒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担心?”黎闳忍不住转头诧异地看了舒黎一眼又飞快转回头去,“难道我不该这样问?” “在我看来是的。”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问,或者说,在你的想象里我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按照以往的情况你应该先问我原因,而我并不会告诉你,然后你立刻恼羞成怒,可能还会停下车逼问我,在逼问我的时候才会问那两个问题。” “那不就得了,我始终会那么问你,你怎么会得出我在担心?” “你没机会问的,因为这一次我会把原因告诉你。”舒黎顿了顿,感受到心跳进一步加快,“我猜你的担心,是来自于不想看到我改变。或许你的意识并没有察觉,但你潜意识其实很清楚,有时候我并不能很好的控制我自己,而你也拿我没办法。因为无法判断发展方向,所以你宁愿我保持现状。” 舒黎话音刚落,黎闳就朝右边打了一盘方向盘,然后 用力踩下刹车,车子急促地停了下来。 舒黎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去查看黎恩的情况,发现他并没有滚落到地上才放心的回头,瞪了黎闳一眼。 “说吧,你要改变的原因是什么。”黎闳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虽然很不想但必须承认舒黎说的没有错。他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没有察觉出自己的想法,他早已察觉出来了,只是拼命忽略不想面对而已,因为他觉得很荒唐,“我洗耳恭听。” 舒黎用手心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自己目前能用的所有力气,但开口之后声音却很低沉:“我已经没有理由了,理由被我亲手毁了。我必须面对一个现实——我没有办法变成妈妈,就算我再怎么尝试再怎么勉强自己,我也不能。所以我想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得放下我对整个世界的戒备,做出各种各样的尝试,找到自己。黎闳,你的担心是没有用的,因为我没有办法控制结果。或许尝试之后会有好坏两种情况,我必然会选其中之一,我的选择标准你也没有办法干涉,你不能因为你无法干涉而阻止我尝试。当然,好坏是相对的,肯定也会有中性的情况。” 黎闳除了不太理解舒黎话里“理由”一词的含义,其他的他都能明白,他也都必须承认她说的没有错,他不能干涉、他的干涉也没有用,他除了眼睁睁看着然后理解接受,其他什么都不能做。是,他的担心完全没有用,甚至是没有理由的。 他的担心,大概是身为兄长,不受理智控制的自然情感反应。 “顺便提醒你一句,如果以后你看到我反常的言行举止反应不要太大,你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你这是在向我保证?”黎闳将自己从失神的边缘拉了回来,脸上下意识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收起你的吃惊好么?”舒黎揉了揉胸口,话说出口感觉好受多了,“哦,还有,你猜错了,我欲言又止的是另外一件事,而我现在的回答跟上次是一样的,你不用问也不用猜了。” 黎闳根本顾不得什么另外一件事了,他脑子现在有点乱,需要找个没有舒黎的地方理一理。 ☆、第四十三章 黎闳重新发动引擎,加快车速,在不超速的情况下把舒黎送到了她家楼下。 看到舒黎动作慢吞吞的,车起码停稳有十秒了她还没解开安全带,黎闳格外焦急脑子都快炸了,却又不得不按耐住,于是旁敲侧击地催促道:“你早点休息,我带黎恩回家去。” “今晚就住我家吧,”舒黎当然感受到了黎闳身上散发出的情绪,虽然她可以理解,但她现在更在意黎恩。她解开安全带,转头看着在后座依旧睡得香甜的黎恩,特意指明,“黎恩和你一起。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消化,现在脑子肯定很乱,但如果黎恩明天醒来看不到我,他大概不会让你好受。小孩子真好,可以肆意任性,完全不用考虑后果。”回头时她目光在黎闳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感叹了一句。 “你选谁不好,非要选那个小祖宗?你不嫌麻烦么?”舒黎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黎闳就算头再痛心再急也不敢再提要回家的事了,心里就算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接受。他烦躁地解开安全带四处翻找放在车里的烟和打火机,却怎么都找不到。 未免黎闳继续做无用功舒黎告诉他:“我把烟和打火机都扔了。” 黎闳不耐烦地揉了把头发,低声骂了句脏话后质问道:“你扔了?你为什么要扔啊!” 说着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还撒气似的使劲关上门,双手叉腰站在门边大口大口用嘴巴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舒黎也紧跟着下了车站在门边,对着黎闳的背影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就目前来看,他并不是很麻烦,其实他挺有分寸的,也懂得看我的脸色。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可选择的对象,之所以选他,只是因为他在那个时间主动对我示了好。他并不是小白鼠,我很认真。” “脸色?”黎闳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心里的火燃得莫名其妙,但他要是继续憋着不发出来他大概要疯,“舒黎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说笑话?就你那张死鱼脸能有多少表情,还脸色!是,你是很认真,认真得我只用乖乖配合你,接受你的告知。”他越说越激动,食指狠狠指着自己鼻尖,“我是你哥,你亲哥,我们是从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就算你前十六年的人生我不在,但我们至少也相处了八年了,”他又把掌心放在左左胸腔心脏的位置上,“你摸着你的良心想一想这八年来我对你怎么样,我想在你面前树立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我做了多少努力!我是离你最近的人,可是你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甚至还没有想过,你那什么鬼 尝试也没有找我商量,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么,我那么让你没有安全感么,我竟然比不过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屁孩,是不是?” “你能不能冷静点。”舒黎一边说一边从车头绕到黎闳面前,她想做点什么安抚他的情绪,可又不知道要怎么做,不知不觉抬起的手只能停在了半空当中。 “你让我冷静?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冷静,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冷静不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绝不会选择火上浇油,只可惜舒黎并不是正常人,就算她很清楚自己的话会让黎闳怒意更盛,但她想说的还是会说。不是因为她吃准了黎闳不会拿她怎么样,而是在这种情况下更必须让黎闳看清他自己。 只有这样,以后她才不会再遭遇类似的麻烦。 “你至于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么?”她首先一针见血地指出黎闳最不可能承认的一个自己生气的原因,再继续详细说明,“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任何人。虽然从各种意义上讲你都是离我最近的人,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具有任何特殊性。所以黎闳,请你收起你的不满,认清现实。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愤怒,一方面来自我一而再再而三忽略你的提醒一意孤行而又要你为我善后,另一方面是我的自我封闭让你无可奈何,再一方面是我扔掉了你的烟,你觉得我剥夺了你正常的发泄渠道……”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跟我分析,我完全不想听!”黎闳的手臂在舒黎眼前一挥,打断了她的话。他并没有任何迟疑,理直气壮承认,“是,我是吃黎恩的醋了又怎么样,难道我不应该么?你说你不相信任何人,那我和黎恩在你眼里也就没有半点区别,你不是懒么,我都各种意义上离你最近了,你为什么不选我这个现成的而要选一个没脑子、任性、不讲规矩的脑子根本没有发育成熟的小孩,我连他都比不过么!” 舒黎有些扛不住了,微微低下了头,手终于无力地垂下,手指紧攥着衣角,声音仿佛沉到了最底,回答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你说啊!” “因为,因为你是我哥。因为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太长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离开,因为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联系已经固定了,所以我无从下手。之所以只是告诉你而不找你商量,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是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不论我做什么你都可以理解,就算我不相信你你也是相信我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她第一次正视黎闳在她小世界里的位置, “你现在的愤怒很不理智,我的分析是要你冷静,不然,等你气消了自然冷静下来,你会后悔。” 舒黎说完最后一个字抬眼去看黎闳,只见他脸上愤怒全然没了踪影,眼神呆滞又带着慌乱。他抬起双手,十指张开用力□□头发里,毫无征兆地就突然蹲到了地上。 “你,你,先上楼去吧……让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想静静……”黎闳声音颤抖,语气中透着迷茫,无措。 看到黎闳这个样子,舒黎没再说话,只是往车内黎恩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放心地转身往楼道口走去。 回到家,在洗澡的过程中舒黎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有话忘了说,可机会已经过了,想要说也只能等下一次有恰当的时机了,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她变成什么样了。 本来,那些话是可以一次性说清楚的。 向身边的人主动表达自己的也是她必须要做的改变之一,而这改变也只能在黎闳身上实现,没有人能够取代。 ** 舒黎洗完澡走出浴室,大门也正好打开,黎闳一手稳住扛在肩上的黎恩,另一手既抱着兔子又提着口袋。由于他脸色不太好,所以看上去有些吃力。 她赶紧迎上去,接过兔子和口袋放进小沙发里,在看到黎闳也要把黎恩放进沙发的时候冲他比了个叉,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黎闳眉头立刻皱起,狐疑地看着舒黎,用眼神问她:“你确定?” 舒黎点点头,又指了自己房间一次。 于是,黎闳依照指示把黎恩抗进了舒黎房间。 小心翼翼把黎恩放在床上,黎闳把他的外衣和鞋子都脱掉,替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才离开。 黎闳走回客厅时舒黎正好端着一杯面上浮着冰块的水从厨房里走出来。 舒黎把水递给他,“给。” “我后悔了。”他接过水杯,自嘲地对舒黎苦笑着承认错误,一口喝光了水不说,还喝下了所有冰块,把冰块在嘴里咬得卡嘣卡嘣响。全部咬碎吞下后他才继续说,“其实我已经冷静了。” “那就好。” 舒黎话音刚落,根本来不及做出拒绝的反应,转瞬之间就被背后突然出现的一股力推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与此同时,黎闳掌心一失力,水杯便做自由落体运动直直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在舒黎身 后摔成无数片大小不一的碎片。 “别动,”知道舒黎肯定会挣扎,黎闳加重了围在舒黎腰上的手臂的力道,并且哑声恳求道,“让我好好抱你一会儿。” “一分钟,我只给你一分钟。”舒黎觉得自己最多能忍一分钟,时间长了她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条件反射开始挣扎。 一分钟有多长呢? 在没有计时器的情况下,每个人感觉中的一分钟长度都是不一样的。正如此刻,舒黎完全是度秒如年,而黎闳是巴不得每一秒钟都走慢点。 “可以了么?”忍耐到了极限,也不管有没有到一分钟,舒黎不耐地扭动了两下身体,提醒黎闳。见他没有反应,她只好吃力地把手臂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用力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命令道,“松手。” 黎闳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松手的同时往后退了好几步给舒黎留出足够大的安全空间。说话声音依旧喑哑,既为自己勉强的拥抱道歉,也为摔碎了玻璃杯道歉:“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舒黎摇了摇头,转身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回答说,“玻璃渣我来收拾,你去睡吧。” “我来吧。” 黎闳心中的悔意更深了,他绕过舒黎,站在玻璃渣面前正要蹲下身,就被舒黎加重语气喝止了:“我说我来收拾,你去睡吧!” 黎闳身形一滞,本来已经弯曲的双腿只好又直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偷瞄了一眼舒黎,吞下本来打算要说的所有话,不太甘心地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有时候,他多么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错觉,舒黎从来都是需要他的,他在舒黎身边也十分重要,而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与其他人没有区别的存在,只能服从她而不能拒绝她要求和命令。 是他的心不够狠,还是舒黎的心太狠…… …… 黎闳心里非常纠结地洗完澡走出洗手间,发现舒黎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双眼紧闭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她面前,在可以完整看到她脸的地方单膝跪下,静静注视着她安然的睡颜,目光中渐渐多了心疼的情绪。 不知何时,一只右手掌出现在了离舒黎脸只有大概不到三厘米的位置,眼看着马上就要抚上她的脸颊了,他总算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及时停止动作,并迅速把手背到了背后。 他的预感是准确的,两秒之后,舒黎缓缓睁开 了些眼睛,眼神有些空洞,声音很小又很轻,对他说:“去睡了吧……” 他小声回答:“嗯,我马上就去。” “慢慢来好不好,”舒黎抬手揉了几下视野模糊的右眼。她现在意识涣散得太厉害,说出的话都没能经过大脑的理性判断,“你不要急,不要急。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不要急……我得花时间让自己拥有正常的情绪反应和,和情感表达……你等我……” 说着,她又闭上了眼睛,还翻了个身背对他。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把舒黎头顶的头发,轻轻的,很轻很轻。 ** 意识还模糊不清着,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体表面的感觉已经很真实了。舒黎觉得脸上不停有柔软的触感,每一次的接触时间很短但频率却很频繁,还在接触过的皮肤表面留下了点点湿润,很不舒服。 她皱起眉摇头想要摆脱,但并不怎么管用,没过多久湿润感就又出现了不说,频率也加快了,简直变本加厉起来。 她忍不了了,眼皮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后蓦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对清澈明亮带着笑意的眼睛。 “舒黎,你终于醒了啊?”黎恩乖巧地笑着,同时低下头又在舒黎额头上来了一口。 舒黎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是被黎恩压着根本动不了。好不容易从黎恩的压制中抽出右臂,她迫不及待地就用手背在刚才被亲过的地方使劲擦拭,擦掉黎恩留下的口水并用沙哑的嗓音命令:“让开。” 看到舒黎嫌弃自己的动作,黎恩闷闷地“哦”了一声,立刻从她身上下来,乖乖站在沙发边上,低着脑袋等着挨骂。 “这种行为不要有下次。”舒黎换了个方向坐起来,让自己可以背靠着沙发背,她把五指从额前深深插入头发当中,不明显地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说黎恩才好。 “知道了。”黎恩用力点头,瘪着嘴解释自己的行为,“是,是闳叔叔告诉我说这个时候你早就该醒了,可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睁开眼睛,然后他又告诉我说如果我努力亲你的话你很快就能醒过来,于是我就……”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舒黎的眼睛里泛起了冷意。 舒黎搜寻了一遍四周并没看到黎闳人影,于是问道,“他人呢?” 黎恩没回答,而是可怜巴巴地认起错来:“舒黎,舒黎,我错了,我以后绝对、绝对不瞎听他的话了。其实我猜到他 可能是在整我,可我,可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听了他的话,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舒黎伸出处左手,放在黎恩头顶,“我原谅你,把你的可怜收起来。” 看到舒黎原谅了自己,黎恩的脸上立刻又绽放出了灿烂笑容。 这时舒黎忽然发现,笑容对她来说没有原来那么灼人了。 可笑了没几秒,黎闳又突然收起了笑容,表情带着认真和严肃,他差点就忘了自己要说的正事了。他先是往身后看了一眼目测了自己跟茶几的距离,然后后退了两步在茶几上正襟危坐,“舒黎,还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道歉。我很认真的想了很久,从昨天晚上你离开之后我就开始想了,我不该任性非让你陪我过圣诞节,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我会努力接受你的拒绝。我很喜欢你,也希望你可以喜欢我,可我忽然又发现,如果我任性你是不可能喜欢我的,甚至还可能会讨厌我,我绝对不能让你讨厌我!你和闳叔叔是不一样的,闳叔叔虽然经常表现得很不喜欢我的样子,但我想做什么只要我求他他最终都会答应我,不然就我平时的表现,我爸妈他们不管我的时候也没人会收留我……” “你是怎么想到的?”舒黎挺好奇黎恩是如何想出这番话的,毕竟,短时间内以他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觉悟,不容易。 “我,我想到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不太听得懂的话。虽然我现在也还不是很懂,但至少能懂那么一丢丢了。你会越来越喜欢我的对吧,对吧?”黎恩瞳孔中多了期待。 舒黎不由自主嘴角翘起了点点弧度,对黎恩点了点头。 她现在大概就跟黎恩一样,也在慢慢成长,慢慢懂得一些原来不懂的东西。 只不过,她是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黎恩是要成为一个成熟的他自己。 ☆、第四十四章 跟圣诞节浓烈的节日气氛比起来,紧接而至的元旦节节日气氛要淡很多,因为在大部分人认知当中一年里新旧交替的那一天是依照农历推算得出的,而公历一年的结束和下一年的开始主要代表着年的末位数字上加上1,月份从12又回到了1,从似旧而新的起点重新开始开始而已。 人们各种各样的情绪主要集中于31日那个晚上,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升高,在零点到来的那一瞬间到达□□,而后,就像不紧不慢爬升到顶点的过山车一般,毫无预警地陡然下降,没有任何缓冲就归于平静,所有情绪也跟着迅速隐匿回了原来的藏身之所。 等到几个小时之后太阳升起照亮整个世界,崭新的一天正式来临,一切看起来都跟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当然,除了年的末位数字增加了1,日期变成了1月1日。 所以,安然进入下一年对于舒黎来说本来并不难,往常也没有出现过异常情况,可是这一次,越是接近最后一天她就越提不精神,整天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就算增加了进食量身体里的力气却好像还是存不住,只是一个劲流失。她唯一能保持长时间清醒就只有在“書·香”的时候了,然而也维持不了多久。 只要给她一个倚靠,不管是什么,她都能在一分钟之内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靠上去,并且迅速进入迷茫状态,没有人提醒或者叫她她就不会清醒过来,浑浑噩噩地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上,小船随着波涛沉沉浮浮、浮浮沉沉。 黎闳调侃她,说她已经成功退化为了冷血动物,具有了冬眠特性,迟早都会睡过去直至春天才会醒过来,虽然看上去可能是那么一回事,但她觉得是平安夜的那一场折腾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而那些精力一时半会儿又补不回来,于是她的身体就自动进入了低消耗状态,以维持机体最基本的正常运行。至于她的状态为什么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她就不知道了,她也想知道原因。 调侃归调侃,认真起来后黎闳心中的担心越来越浓,不安也越来越重,他是真的怕舒黎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就这么拖着根本不是个办法。 吃了午饭,想到下午没有安排,他去超市买了点食材就开车去了舒黎家。 他一进门就看到舒黎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电视破天荒地开着,里面正放着最近大火的偶像剧。可走到舒黎身边他却发现她双眸紧闭,脸色比前两天看到的还要苍白,呼吸听起来也格外微弱。他心里随即一紧, 右手握住她的肩膀又不敢太用力地摇晃她的身体,直到看到她眼皮开始缓缓抬起才松手,紧挨着她坐下,又把手掌覆在她额头上。 “小满,要不,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我真怕是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想象中的滚烫并没有出现,手心的真实触感是冰凉,比正常情况温度还要低的冰凉。 “我没事。”舒黎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把黎闳的手心从自己额头上拿开,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底气,“过几天就好了。” “还过几天?你这都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了,在这么下去你非得昏倒不可!” “我有按时吃东西,不会的。”舒黎否认,沉默了一会儿,为了打消黎闳的担心说了谎,“往年这段时间我都是这样,只是今年虚弱表现得比较明显罢了,真的身体正常反应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舒黎的解释让他想到了离她开始反常最近的事件,虽然在逻辑上说得通,但他没法完全相信,起码他得听到舒黎亲明确承认,于是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平安夜那天受刺激太多太重了?” 舒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脖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大概是吧……” “所以啊,我说他是个□□烦你还帮他说话,如果你不招惹他,你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也就不会担心得要死!” 听到黎闳又往黎恩身上扯,舒黎完全不想理会,没再吭声。 而舒黎没有了回应,黎闳也不好再让她睁眼打扰她,只能由她去了。 起身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忘了确认,虽然很不忍但他还是又问:“对了,你吃午饭了么?” 舒黎没说话,只是摇头。 “幸好我问了,你还说你有按时吃饭,又骗我!”他抱怨的同时脱掉外套挽起衣袖,拿起自己买的东西向厨房走去,“那你先别睡着啊,我给你做点东西。你都够虚弱了,再不吃东西可不行,而且你必须给我吃完!” 一边做饭黎闳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舒黎尽量快速地恢复生气,他才不相信她说的“过几天”,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采取行动,她这样的状态就会拖很久,而拖太久,她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真出问题不可。 在完成最后一道菜关火的那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助理吹得天花乱坠说必须点10086个赞的才开业没多久的温泉山庄,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出手机搜索了相关的信息,发现就是黎轶以 个人身份投资了点钱的那家,还看到网上的评论确实不错,果断决定31号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舒黎带过去,一方面是让她离热闹的气氛远一点,另一方面是想试试温泉的温度能不能对她起到“治疗”作用。 ** 31号本来舒黎是要上班的,但大猫和阿孟看她最近状态实在太不对劲,商量之后主动提出让她好好休息三天,从31号开始休息到1月2号。 舒黎面上虽然没什么表露但心里简直求之不得,30号晚上下班回家后她连澡都没洗,换上睡衣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抱着一次性让自己睡个够的决心敞开了睡。 她的想法很美好,但黎闳没能让她如愿。 舒黎本来睡得很深,完全没有要转醒的迹象,身体完全处于放松状态,可是,蓦地一股外力拽住了她,让她本来躺在床面上软绵绵的上半身立了起来,也打断了她的睡意,她顿时就清醒了大半。由于背后没有支撑,她身体立起来的那瞬间又立刻有了往后倒的趋势,并且重心已经开始往后掉了……但她没能倒回去,因为后背及时又多了一股力道稳稳顶住了她,她身上下滑了一半的被子也被掀开。 黎闳单腿跪在床边,一手拉着舒黎的一条手臂,另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他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坚持不了多久,于是急切的催促道:“小满,快醒醒,别睡了!” 舒黎完全不想理会,装作自己没有醒来,反正也看不出来。 “我知道你醒了,你就别装了。”黎闳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别的他不敢肯定,但这件事是他是万分笃定的——舒黎睡眠浅,很容易醒来。 舒黎才不会轻易中激将法的圈套,完全不为所动。 黎闳快要坚持不住了,心一狠,两只手手同时放开,舒黎的上半身也就立刻悬了空,随即就受重力牵引坠回了床面。 无端被捉弄,这是舒黎不能忍的,在身体稳下来后她立刻睁开眼,对黎闳怒目而视:“你究竟想怎么样!” 黎闳当然不怕,还干脆在床边坐下,笑眯眯地就像自己什么都没干一样问道:“你醒了啊?” “说吧,你想怎么样?”舒黎掌心撑着床面吃力地坐起来,觉得浑身没什么劲儿又懒得挪位置便顺势把头斜靠在了黎闳背上,“今年最后一天了,能让我安静的睡会儿么?” “不能,”黎闳忽然想到了一句特别装13的话,顺嘴就说出可口,“我想带你远离喧嚣。” “……”舒黎无言以对。 后背没了声响,黎闳赶紧又解释:“陪我去泡温泉吧,算是陪我跨年,行么?离城市远一些,我想你也没那么难受。” 舒黎纠正黎闳的说法:“我并不难受,只是身上没力气而已。” “去么?” “没力气。” “我一路上抱你或者背你都可以,不需要你用力。” “……” “为什么”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舒黎想了想还是放弃问出口。 她要减少问他人“为什么”的频率,尽可能先自己理解然后试着接受。她要主动体会,而不是一味被动得到。 黎闳为什么要带她去泡温泉? 她转换方向问自己。 她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 摆在她面前可行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答应去,去了之后有了体会再想答案;另一条还是答应去,等黎闳主动告诉她答案。 不论选哪条路,她都得答应。 “好,我去。”舒黎打直了背,声音中有了些底气。 黎闳先是诧异于舒黎的异常干脆,但转念一想,他又笑了。 他不能太过吃惊了,现在的舒黎有无限种可能。 ☆、第四十五章 人们通常会用诸如“和煦”或者“暖和”等听起来就带着温度的词语形容冬日的阳光,但被黎闳拉着走出楼道,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瞬间,即使被厚重的衣物保护着,舒黎还是觉得皮肤几乎要被灼伤,刺痛感不断通过神经传入脑中。而头顶的阳光也格外的刺眼,她不得不抬手挡住眼睛,阻止光线直射入瞳孔之中。 黎闳把舒黎拉到车旁为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回头看到她大半张脸都躲在手臂的阴影里,稍稍抬眼瞄了眼天上的太阳,半不解半调侃地问:“你以为自己是吸血鬼啊?” 舒黎没回答,只是甩开了黎闳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兀自坐进副驾驶并关上了车门。 黎闳自讨没趣,挑挑眉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又发现舒黎用原本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遮住了快三分之二张脸,眼眸隐匿进深深的阴影当中,只能看到鼻子以下的部分,身体和脸也都转向了自己这边,越发像是吸血鬼了。他实在忍不住吐槽:“你真的让我有一种在过夏天的错觉,不是穿着这身厚衣服,我都想把冷气给打开了。” “你不用找话说,我现在不想说话。”舒黎终于开口,语气低沉。 “我才没有没话找话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的反应真的太夸张了好不好,你有冷到连‘温暖’这种程度的温度都受不了么?你身体的机能是不是快彻底紊乱了啊?” “大概有,也许是。”舒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灼热感,只不过最近几天她确实没有在有太阳的时候出过门,又加上身体虚得太厉害,所以才受不了吧。 黎闳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撒气似的按了下车喇叭,“你到底想怎么样……总有一天我得被你逼疯不可!” “不会的。”舒黎很认真地回答,“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肯定已经适应了我的改变。” “我错了,我错了,”虽然舒黎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黎闳就是觉得异常刺耳,就是能从毫无起伏的一字一句之间捕捉到会让自己不舒服的情绪,觉得窝火极了,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已经进退维谷,他真想停车离开,扔下她不管了,“我就不该找你说话,不,我就不该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办法。从现在开始,除了非说不可的情况我绝对不会跟你说一个字、一句话,我自作自受,我有病!” “可能会很久……”舒黎真心而善意提醒,并不知道黎闳在生什么闷气。 “随便!”不情愿地吐出最后两个字,黎闳紧紧闭上了嘴, 强行集中注意力专心开车。 自己挖的坑,就算十万个不愿意也得往里跳。黎闳虽然后悔不已,却也努力在让自己后悔得坦坦荡荡。 ** 舒黎一路上晕晕乎乎的,在快到达目的地时悠悠转醒,睁开眼发现眼前道路的景象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当车驶进大门,眼前出现的一幢仿日式建筑物总算是唤起了她已经不太清晰的记忆——贺逍不久之前带她来过这里。 “我来过这里。”关上车门,重新围好围巾,舒黎一边低头盯着脚尖慢慢往前走,一边轻飘飘地对黎闳说,脑子里重复播放着关于这个地方的所有记忆。 不知什么时候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挡住了去路无法到达地面,被困住的光线只是把离太阳最近的那一大片云给映得发亮,亮得异常苍白,于是阳光无法再对舒黎产生任何影响。 黎闳抬头看到这番景象,又听到舒黎说的话,怎么都没有办法压制住内心的惊异,疾步走到舒黎身边,急切地问道:“和谁?什么时候?这里明明还没开始营业多久。” “和贺逍,不久之前,具体什么时候不记……” “你们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舒黎话还没说完黎闳就迫不及待地继续发问,“你们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一步了?”他全然把舒黎说过的一些话给忘了一个一干二净,此刻脑子里尽是乱七八糟的画面,而且一个比一个可怕。 舒黎在心里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停下脚步转身挡在黎闳面前,拽住他的衣领冷冷警告:“马上停止你那不切实际的肮脏想象,你到底对这种地方有怎样的误解。”警告不够,她又加上质问,“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清醒点好不好,我跟贺逍之间像是发生过不该发生的事情的关系?” “……”黎闳随即就愣住了,头顶像是被棒槌狠狠敲了一下,又猛地清醒过来,盯着舒黎幽深而泛着寒意的眼睛,拨浪鼓似的摇头。 舒黎这才松开手,再狠狠瞪了黎闳一眼,回身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云与与之间的一道间隙缓缓移到了太阳面前,阳光透过间隙,直直射到了舒黎身上。 舒黎无处可躲也无法可避,阳光的灼热让她体内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力气迅速蒸发,视野一抖,双腿顿时发软,眼看着就要朝地上倒去,黎闳赶紧两大步跨到舒黎身侧稳稳接住了她,让她靠上自己,敞开大衣制造出小范围的阴影挡住她的脸,让她不至于那么难 受。 “对不起。”虽然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可看到舒黎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虚弱的模样,黎闳还是忍不住道歉。 舒黎气若游丝,摇了摇头轻声回答:“跟你,跟你……没关系,不要对我……我道歉。” 还好间隙并不是很大,没过多久就飘过了,于是阳光重新被云层完全隔离。舒黎也由此得以加快恢复,很快腿上就有了力气可以站起来了。只不过黎闳没办法完全放心了,在进入山庄之前一直坚持扶着舒黎。 温泉山庄背靠云溪山第二高的山峰,除了山庄本身可以居住外,山脚到山腰之间还修建有十多间面积大小不一、主题风格不同的别墅,每间别墅都有独立的温泉池。要到达别墅必须驾驶或者乘坐山庄里的专车,因此别墅私密性很好,由于离山庄有一定距离,所以环境也很安静。 黎闳为了让舒黎能不被自然订的是别墅,而且是山腰的那一间,从山庄开车过去也要小半个小时。 舒黎一进别墅就直奔卧室,脱掉外衣扯掉围巾倒头就睡,一句话都没有跟黎闳说。黎闳本来有几句话要叮嘱的,看舒黎急不可耐要睡的模样便写在纸上让舒黎醒来自己看,然后就下了山。 给舒黎一个绝对不会被打扰的环境,让她可以静静过完这一年并不意味着他要傻乎乎陪在她身边,他才不要浪费大好的光阴。一个小时之后山庄的跨年活动就要开始了,就算还是只有一个人他也要放肆的嗨一场,把积压一年的不甘和失落都留在此地,以相对轻松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给自己更多的期待和希望。 ** 这一次虽然感觉像睡了很久,人也像是睡够了一样一睁眼就清醒极了,但舒黎的直觉告诉自己时间应该没过多久,只是从白天到了黑夜而已,在床上翻来覆去半点睡意都挤不出来,只好起床。 开灯后她发现了黎闳就在床头柜上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今晚住在山下,你要是在天亮之前醒了就去泡会儿温泉放松下,浴衣在衣橱里,我天亮了给你带早饭上来。乖啊。” 看完之后舒黎把纸条揉成一坨扔进垃圾桶,打开衣橱换上浴衣,光着脚在屋里寻找温泉池。 很快,她就在客厅延伸出去的阳台上发现了一个大概能容纳三个人的池子,走近后看到池子里有水,水上冒着热气,她用手指试了试水温,就开始解衣带。 脱掉浴衣,□□的身体一点一点慢慢没入水中,最后只把头露出水面, 池水的温暖迅速将她紧紧包裹。她忍不住舒服的□□了一声,眯起眼睛趴在池边,下巴抵着池沿,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当中,天上无星也无月,把本就静谧的环境衬托得更加寂然,只有阳台角落里的落地灯发出的昏黄的光亮堪堪把阳台的范围照亮,才突出了此处的生气,不至于静到极点,透出诡异。 视野放远一些,山下的山庄里灯火通明,山庄前不远处还有一处火光,火光似乎跳跃着,仿佛带着愉快的情绪。 篝火晚会?真是到哪里都躲不过。 人们到底是哪里来得那么多热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值得纪念的日子? 一直不停地庆祝,不累么? 什么时候她才会觉得庆祝节日是有意义的呢?什么时候她才会找到节日的意义呢? 她是不是应该抛开现在的一切,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呢?或许,再次认识之后就能找到意义也说不定……毕竟,新的刺激必然会带来新的感受。 ……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打断了舒黎的思考,在她抬眼的那一刹那,漆黑的夜空里绽开了一朵五彩缤纷的花朵——是烟花。 第一朵烟花的光彩还没有完全消失,第二朵也紧接着绽开了,与前一朵有着不同的色彩和形状,与此同时,她耳边隐约出现了尖叫欢呼声。 这是新的一年已经到来的意思么? 舒黎换了个姿势背靠池壁侧躺下来,开始静静欣赏天空中接连不断绽放的花朵。 现在这种状态,还——挺不错的。 还来不及挖掘自己更多的感受,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又一次掐断了舒黎的思绪,她翻身伸直手臂捡起地上的浴衣,摸出放在浴衣口袋里的手机先看了眼时间,“00:15”,才接起来。 “你醒了?”由于周围环境太过嘈杂,黎闳尽量提高了音量,让舒黎可以听清楚自己说话,“看到烟花了么?”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背景音让舒黎耳朵很不舒服,她并没有回答黎闳的问题,而是要求道:“你能换个地方跟我说话么?” “好,马……”黎闳的“上”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机就被黎恩抢走了,黎恩按开免提,对着听筒大声喊道,“舒黎,新年快乐,我也在这里哦!你看到烟花了没有,烟花很漂亮啊!” 舒黎被突然放大声音刺得耳 根发疼,赶紧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 “你他妈还给我,自己滚一边玩儿去!”黎闳真发火了,从黎恩手里夺回手机的同时还推了他一把,关掉免提一边朝人少的地方走一边对舒黎解释,“我吃晚饭的时候黎恩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才知道他们一家也在这里跨年,那臭小子真正疯起来是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耳朵的没事吧?” 听到是黎闳的声音后舒黎才把手机拿回耳边,回答道:“没事。” “我打给你只是试试运气。你醒了多久了,饿不饿,饿的话我现在给你送吃的上来。” “我没事,不饿。我现在在水里泡着。” 黎闳回头看了眼自己跟人群的距离,问舒黎:“还吵么?” “不吵了。” 于是黎闳停下了脚步。 黎闳正要开口,听到舒黎的声音又响起:“下次你出国,能带上我么?” “你让我带你环游世界都没有问题,扔下公司不管我都陪你去。”黎闳觉得自己收到了最棒的新年礼物,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关于笑容的所有肌肉都被带动了起来,语气也难掩激动。 “没那么夸张……” “我真想现在立刻上山,给你一个哥哥的拥抱!” 舒黎嘴角翘起了点点弧度,然而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不用了……” “小满,新年快乐。”黎闳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把最该说的一句话说了,虽然对寻常人来说稀松平常,但对他而言意义非常。 “新年快乐。”舒黎回了一句,想了想,决定白天没有说清楚的事说清楚,“再给你一个礼物。” “什,什么礼物?不,你现在不要说,我马上上山,我要当面听你说!”说着黎闳就要转身往回走。 舒黎连忙阻止,“不用了……就在电话里说。” ☆、第四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造没啥人看,但我得对我自己的故事负责,不想坑。 之前有一个考试的阶段性结果出来了,算是不好不坏吧,为了最后的结果我必须拼一次,战胜自己的弱点。 本来想规律更新到下一个培训前的,似乎就做不到了。 到下个月十号之前,我尽量写好一章就贴一章上来,之后能日更就尽量日更。 这是我对自己的约定。 希望最后是好的结果,能够暂时安定下来。 “你说。”虽然大概猜到了舒黎要跟自己说什么,但黎闳还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于耳朵,就连每一字每一句间隙的呼吸都不想放过。 舒黎调整了姿势,头枕着池沿面朝夜空,心情分外的平静。她想把关于贺逍的一切都告诉黎闳:“贺逍有跟你说过喜欢我么?他应该喜欢我很久了,我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察觉出来的了,只是他一直很有分寸没有明显的举动,我就没有放在心上。其实,这些年我离我很近而我又能够接受的人就只有你和贺逍,你就不用说了,而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特殊羁绊,关系能够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我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习惯’,但实际上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因素吧,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他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跟我告白了,并不是正式的那种,是他以为我听不到的自言自语,可我听得一清二楚。黎闳,你觉得我跟你的界限在哪里呢,反正听完他的告白我很不安,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他越界了。于是我变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最开始就连正常的交流都做不到只能避开他,虽然过了一阵好了很多,但心底还是排斥他,拒绝他靠近,不想让他知道关于我的事,甚至,甚至希望他可以从我身边离开,只是一个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陌生人。所以我才会跟你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想要做到的改变更不可能从他着手。如果是他,我需要克服的情绪太复杂太强烈,我根本做不到。” 黎闳一边听一遍认真思考着,尽力解答舒黎心中的疑惑:“小满,我跟你之间是没有界限的。我们的关系是割不断的,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你,我们的信任是不需要前提条件的。可你跟贺逍之间就不一样了,你和他的所有交集都是需要条件的,一旦情况有变你们的关系就会有随时断裂的危险。你觉得他越界是你根本就不怎么信任他,你不想改变已经习惯的模式,就算你想从自身改变,也没有想过要变动你和他之间的部分,就如同你说的,你需要克服的 情绪太复杂,与其在原有基础上改变,还不如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是……这样么?”舒黎既像是在问黎闳也像是在问自己,黎闳给出的解释她无法做出判断。 察觉出舒黎的迟疑,黎闳便换了一种他所认为的最容易理解的说法:“那说简单一点,就是你不喜欢他,也没想过喜欢他,所以无法接受他的喜欢。这能懂么?” 然而,这种说法对舒黎来说比刚才那一大段解释还好难懂。 那……喜欢和习惯有什么区别呢? ——舒黎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想把这个问题留给自己去探寻,就没有问出口。 为了先敷衍过去,她说了假话:“懂了。” “真的懂了?”黎闳不怎么相信舒黎会懂,因为话说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喜欢”这种情感对舒黎来说太陌生太遥远了,他所了解的舒黎对几乎所有事物都没有明显的态度倾向,而“喜欢”则是一种态度明显到快接近极点的表现。 舒黎加重了语气,心却很虚,“懂了。” 黎闳当然不可能仅凭一个回答就改变自己的想法,但他此刻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更重要的是解决贺逍,“我会帮你跟贺逍说清楚。” 舒黎不是很想黎闳插手他和贺逍之间的事,拒绝了:“不用,贺逍他有分寸。” “他有分寸?”黎闳忍不住拔高声调反问道,他实在想不出舒黎这诡异的自信到底是出于何处,“是,他是有分寸没错,可小满你得知道,他的分寸只是针对你一个人而已,如果你身边出现其他异性,他的分寸感立刻就会被狗吃了。他质问你的时候你能跟他说清楚?你看到他发疯的样子只会更失望、更不屑于跟他解释吧,当然,就算你愿意跟他解释,多半都解释不清楚,”黎闳扯了扯嘴角,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了解舒黎的,“我在你身上吃的亏还少么,除非你自己愿意,不然谁都奈何不了你。你把对他的信任用在其他地方该多好。” “其他异性?”舒黎在黎闳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此刻最不可能牵扯上的点。 把不准舒黎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傻,于是黎闳点明:“就是那个用我东西穿我衣服的人,我一直都没忘,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人是贺逍。” “不是贺逍。”舒黎承认,想不出景南陈和贺逍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那不就得了。虽然我现在依旧非常好奇那个人是 谁,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既然现在你主动告诉了我关于贺逍的事,那我就有理由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个人的事也告诉我,我等得起。” 原来是这样。 这是他所说的特殊羁绊么? “我本来之前是打算告诉你的……”本来舒黎只是在心里想着这句话,可由于身心太放松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口,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法收回了,她只好等着黎闳的回复。 黎闳顿时目光一亮,但转瞬之间又暗了下去,还是决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我不能贪心不足。你得一步步慢慢来,我知道。” 黎闳的话,让舒黎心底突然涌出了一股汹涌的暖流,与紧紧围在她身体四周的水流温度相差无几,其中却又夹带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一种情绪,有像是一种感情,反正,是让人安心的感受。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继续嗨,明天早上我带着黎恩跟你送早饭上来。”说完这些,黎闳默了默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你注意点时间,别在水里泡太久了。” 舒黎轻轻的“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通话界面消失后,舒黎先特意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看到既有短信又有微信消息,她拉下菜单率先点开了短信。 短信是景南陈发来的,时间又刚好是“00:00”分,内容还是简洁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其实,平安夜那个晚上景南陈也在相同时间发来过内容相似的短信,只是舒黎第二天早上才看到,由于隔了一夜,中间景南陈又没有再有短信或电话,她就没有回复。而现在新的一年才到来没有多久,她没有了无视的理由,于是便简洁的回了句“谢谢”,把手机放回了浴衣口袋。 闭上眼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舒黎也觉得自己泡得差不多了干脆起身,就着湿漉漉的身体随意裹上浴衣,一边往屋内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景南陈。 接通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舒黎就听到了景南陈急切的声音:“舒黎,你在哪里?你没在家?” 舒黎手背到身后关上阳台的推拉门,回答道:“没在,我在外面。” “你在哪里?”景南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窗户,心里失落极了,他以为舒黎会在家里,没想到她却在外面,他非常想知道她是跟谁在一起、在干什么,“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想见你,我能来 找你么?” 舒黎坐到沙发的扶手上,重心向后,径直倒进沙发里,“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几天才回国么,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在舒黎的计划中,她是打算等景南陈回国后她当面告诉他自己的答案,虽然他现在回来了并没有错,但却跟她想的不一样,她只觉得很别扭很不舒服,完全不想看到他。 “因为我很想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我想见你,所以就提前回来了,我下飞机给你发了短信就往你家赶,没想到你却不在家……”景南陈迫切地希望舒黎可以感受到自己想要通过语言表达出的真切的情感,希望她可以说出自己的所在地,能够答应自己去找她。 虽然舒黎感受到了那份情感,但她并不理解景南陈的“强烈”的思念,“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我么?” 这个问题可把景南陈给难倒了,他嘴唇微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就是想啊,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如果能找到原因的话,那就不该是真的想了吧…… “我就是很想你,没有理由的想你。”景南陈实话实说,并用事实来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思念是真实的,不是在说假话,“在回来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后悔,后悔我竟然会离开。如果我不走,或许现在我就跟你在一起,还能和你一起迎接新年……” “……”舒黎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另一头的舒黎突然没了声响,景南陈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舒黎没有挂电话后,他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的等着。 可是,他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舒黎却还是没有半点声响,他等不下去了,便试探着喊了一声:“舒黎?” “你现在回家吧,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明天早上去找你。”话说完,她就掐断了电话。 沉默的时候舒黎一直在思考,思考应该怎么办才能平息心里的别扭,才能说服自己见景南陈。而景南陈叫她的那一声一下子提醒了她,这又是一道她要克服的坎。 ☆、第四十七章 黎闳美梦正做到一半,身穿比基尼身材火辣的碧眼美女眼看着就要亲上来了,刺耳的音乐声却无情的打破了他眼前的画面,好好的美女瞬间就碎成了支离破碎的碎片,怎么拼凑不回原样了。 他极其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从被子里探出左手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眼睛很吃力眯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猛的瞪大眼睛清醒了七八分,赶紧按下接听键。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或者,你告诉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人带我下山。” “怎么了?”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坐直了身体,另一只手五指分开深深□□头发中,喉咙有些发紧,“发生什么了?” 舒黎只想敷衍过去,“没发生什么,只是我想回去了。” 本来可以做完的美梦被突然打断,要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消掉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到底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舒黎料到了黎闳多半会想要问清楚不可,但她给他选项里并没有那一项,“不服气、不愿意也暂时憋着,你现在只有这两个选择。” 他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来气了,瞬间弹坐起来,一掌用力拍在被子上,拔高了音量不服气极了:“拜托,明明是你找我帮忙,你凭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你不该态度温和一点,首先为吵醒了我而向我道歉,再求我么!”黎闳终究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舒黎无话可说。 黎闳的音量进一步升高,几乎是用吼的:“有本事你自己下山,自己回去啊,找我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嫌我麻烦多余么!” 舒黎果断掐断了线并且把手机调到静音,收拾好后就沿着别墅前的路往山下走。 耳朵里只剩下急促的“嘟”声,黎闳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坦然地闭上了眼睛,双臂张开倒下去想继续睡,可没过两秒,他又陡然睁大了双眼,把几秒前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遍,确认一切都确确实实发生了而不是梦境,看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在睡衣外套上了大衣,叫上辆山庄里的车就往山上赶去。 在半山腰上,黎闳遇到了带着耳机低头走路的舒黎。 黎闳在车上扯开嗓子大声叫了舒黎好几次,可舒黎就像没听到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只顾往前走。他只好让司机停车,下车去小跑到她 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扯掉她的耳机让她没法装聋。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黎闳一开口就主动承认错误,态度十分诚恳地对舒黎道歉,“我刚才是脑子抽风了,我不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舒黎依旧低着头,抢过黎闳手里自己的耳机重新戴好,说话音量很小,小得黎闳都快听不到了,“我自己回去。” “你别跟我耍脾气好不好?”黎闳最怕舒黎来这个——莫名奇妙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执着,他根本无能为力,完全招架不住。 舒黎绕开黎闳继续往前走,声音更轻地说了句:“我没有耍脾气。” 黎闳只能转身追上去,又不敢再拦她,只好走在她身边,跟她步调基本一致,“你刚才说什么。” “……”舒黎当然不会再说一次。 “小满,你就是在生我气,是我说错了话,疑似对你发脾气,可我已经道歉了,而且是真心实意的道歉,你为什么不接受,你稍微,就那么稍微的理解我一下行么,我直到你来电话之前都在睡觉,我昨天大半夜才睡的,没有人会在睡眠被打断后还能有好脾气吧?” 黎闳的“吧”字的尾音刚刚拖完,舒黎突然停下了脚步,猛的抬起头来,用一双浮肿且微微发黑的眼睛看着刚稳住身形的黎闳,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所以,反倒是我需要跟你道歉?” “不不不,”黎闳赶紧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解释自己的意图,“我不是要你向我道歉,我只是需要你理解我之所以那么对你的原因,然后答应我送你回去。” 舒黎又埋下了头,也不吭声。 黎闳现在是半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紧张地等着舒黎的回应。 “走吧。” 过了大概快一分钟,舒黎总算开口了。她用手肘不轻不重地碰了黎闳手臂一下,没有抬头,朝停在路边的车走过去。 黎闳愣了两秒才接受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回过神来,对着舒黎的背影“哦”了一声,紧跟上去。 本来舒黎已经下定决心凭自己之力到景南陈家去,只有有手机在手,还有什么是不能完成的? 可黎闳说出口的“理解”两个字像尖刀一样被用力地刺进了她心口,让她疼得头脑清醒过来,阻止了作祟的惯性思维,也不得不推翻边下山边想出的计划,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她突然没来由的觉得,照 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如果没有人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叫醒她、为她指路,或许有一天她会把自己给“毁掉”。 哪种意义上的“毁掉”呢? 大概,是丧失自我吧。 可是,就算前方会有很大可能性出现万丈深渊,但走到现在,她已经算是无路可退了。 而就算放弃目前已经做出的改变,也回不到原来的过去了,然而继续往前走,不可控的未来倒是有可能会随着每一次迈出的步伐而发生变化,“毁掉”自己,也不是必然的结果。 她不能担心,不能害怕。 犹豫不定、畏首畏尾的人,既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想成为的自己。可以容忍一时,但绝不会接受。 那个能够叫醒她,为她指路的人是谁呢? 是她自己,还是另外的其他人? ** “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黎闳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把舒黎送到家但他高估了自己,进入市区后由于早高峰的影响他不得不大幅度减慢车速,于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全神贯注开车了,趁着路口红灯的功夫,先是飞速地瞥了舒黎一眼确认她没睡着,便硬着头皮找话说。 舒黎淡淡的“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回答:“所以我情绪也有不好,对不起。” 黎闳被突如其来的道歉小小的吓了一跳,连忙调整好陡然被打乱的心跳,深吸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问:“能告诉我原因么?” “跟你没关系,不想说。” 听到跟自己无关黎闳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好奇起来,正要再次发问,后面的车反复长按喇叭催促起来,他这才发现指示灯已经变成绿了,赶紧收起刹车,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此刻,盯着视野中缓缓前进的车流,舒黎渐渐失神之余也犹豫起来。 她是现在就告诉黎闳,还是再等等呢? 要是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 算了,还是不要犹豫了,一直拖,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又引起了他的情绪,她要怎么跟他讲清楚呢? 她并不擅长解释啊。 “你别送我回家了,”舒黎拿出手机翻出短信,在车载导航里输入景南陈发来的地址,“跟着导航走,我要去那里。” 听着机械的女声念出目的地,并且指示 他下一个路口右拐,黎闳怎么都没法让自己不心生好奇,“你这是要去谁家?”可问题问出来之后,他就想打自己一嘴巴,怕自己再一次踩了地雷。 舒黎收回所有了精神,攥紧了衣角,决定从头说起:“前段时间,有一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在路上……”她突然停住了,不知该用哪个动词来形容自己的行为,虽然之前没多想就用了“捡”。 “在路上怎么了?”感觉舒黎是要告诉自己非常重要的事,黎闳立刻竖起了耳朵,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字。 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了,舒黎只好继续用“捡”这个与她风格非常不相符的字眼,“在路上,我捡了一个喝醉的男人回家,然后他就像牛皮糖一样粘上我了,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甩不掉他。我想,我想让他作为我改变的另一个……”她又停了下来,但这一次的停顿很短暂。对于景南陈在她世界中即将担任的角色她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只好用最苍白却又最能表明本质的那个词,“另一个人,对,人。本来我是想跟他确定关系之后才告诉你的,但我发现自己又好像等不到那一天。” 黎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炸弹在他脑中轰然爆炸,这是他这些天以来听过的最荒谬的话,他根本一点预设都没有。刚好瞥到旁边有足够大的空隙,他立刻右甩一把方向盘把车在路边停下,熄了火,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舒黎,心情异常复杂,复杂到他都不知道要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穿了你衣服,用过你的东西,睡过你的床的人就是他。”舒黎补充道。 “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我,现在一并说了吧,说真的,舒黎,最近你亲哥我不怎么禁得住你吓,虽然我并不害怕坐过山车,但有事没事就被你拉来溜一圈,终究还是会产生阴影的。”黎闳只能用比喻来表达此刻自己的心境,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我现在就是要去告诉他我的答案。”舒黎完全不理会黎闳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你不用担心,虽然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绝对不是危险的人。哦,还没告诉你他的名字,他叫景南陈。你当然可以去查他,如果查了,有结果了顺便也告诉我。” “我担心?天啊,我还敢担心么?我担心了你就会顾及我的感受?”黎闳努力控制着自己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压制迅速窜升的怒意,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可嘴上问题还是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脱口而出,“我要去查他还需要你允许?你自己 想知道他的资料你就自己去查、自己去问啊,对我使激将法干什么?新年第一天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舒黎略有些无语地只回答了最后那个问题:“不是。” “舒黎,说实话,我觉得我跟你最近基本对不到拍子上,我想你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问题说完了,黎闳气消了不少,脑子也冷静了许多,便开始分析起来,“你要改变自己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所以出现现在这种境况一定程度上讲也是必然的,我能够接受。但是,在你实行计划的时候能不能先改改你的态度,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一直所认为的那样理所当然,人都是活的不是死的,都是有脑子会思考的,不论你打算怎么样你都要去先考虑别人的感受,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不是你想干什么整个世界就会配合你。” 舒黎不太明白黎闳想要表达的意思,她也没发现自己跟黎闳有他所说的“对不到拍子”的情况,“你能简单、直白点说么,我不太懂。” 黎闳无奈极了地撇了撇嘴,只能满足舒黎的要求:“我就一个意思,你能不能先考虑考虑我的感受,照顾照顾我的情绪?我觉得你在玩儿我!” 舒黎转头与黎闳对视,“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满足你的要求?” “你……”视线射入舒黎深邃的眸子里,吐出了第一个字黎闳才发现自己现在并不能说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而舒黎能真正理解的答案,并且现在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于是虽然心里很不甘,他也只能结束话题,“过几天我再告诉你,现在说不清楚。” “说真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扔下这句话,舒黎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在黎闳错愕的表情当中,舒黎拦下了一辆刚好经过的空出租车,上车后消失在黎闳的视线当中。 她走,是因为她不想再在奇怪的氛围中待下去了,她还有更重要、更费神的事情要去处理,不想在无关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精力。 ☆、第四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iamback 这次得一口气到结束,再不能断了。 字少了点,我也挺心塞的。 在出租车上,舒黎给景南陈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快到了。 当达目的地她从当她下了车,抬头第一眼就看到景南陈外面套着件羽绒大衣,里面穿着套看起来很薄的家居服,双手抱臂缩着脖子站在路边来回左右张望,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 舒黎准备开口叫景南陈,结果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便对他点了下头当作是打招呼。 景南陈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写满期待,急切地问:“你吃早饭了没有,我做了早饭,上去一起吃?”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舒黎。 舒黎果断地躲开了,拒绝道:“不用了,我不饿,就在这里说。” “我知道,你觉得这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甚至一个字都够了,可是舒黎你都到我家门口了,就几步路的功夫,上去吃个早饭不会掉块肉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景南陈悻悻地缩回手,表情却依旧诚恳,是或否的答案目前对他而言暂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自己花大半夜时间(其实是失眠睡不着)为舒黎准备的早饭和午饭最终成了无用的垃圾,“你难道就一点不好奇我家长什么样?” “不好奇。”舒黎冷冷回复,“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答应,而不是拒绝?” “因为你说你要来找我呀。”景南陈底气十足并且还有些得意地说出自己的依据,“如果你要拒绝我,你肯定在电话里就跟我说了,你才不会花多余的力气拒绝一个人。” “你既然都知道我的答案了,那我更不用再多说了,我走了。”舒黎立即转身。 “哎,哎,哎,”情急之下景南陈还是拉住了舒黎,他也想事情简单了解,然而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你别走啊!答案只是一个态度,很空洞的,我们真的很需要详细而认真的聊一聊,明确一些东西,比如,比如我们现在的关系什么的……” 舒黎甩开景南陈的手,盯着他的瞳孔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似乎没有错,现在确实不是一个答案就能确定的情况,便给他一个机会,“好吧,谈谈。” 虽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但景南陈没法完全放心,在舒黎斜前方引路时走不了几步就要回头悄悄看一眼她还在不在后头跟着,一路都在担心她会趁他一个不留神一声不吭地就转身离开。直到看到舒黎踏进自 己家门,并且他亲手关上了门,他才彻底安心下来,暗暗的大舒了一口气。 把舒黎带到餐桌边坐下后景南陈就走进厨房,把准备好的食物端出来时却发现座位上不见了舒黎的踪影,他立马慌神了,但一抬头他又一口气没理顺差点把自己噎住,放下餐盘后捂住胸口止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才顺过气来。 舒黎就背对着景南陈,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 “你吓死我了你。”景南陈疾步走到舒黎身旁,当然,他故意拉开了距离,不敢靠太近。 “原来,在三十层的高度上,这座城市是这个样子……”舒黎有些失神,心里想的话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她描述不出此刻眼前的景象给她带来的感受,只是根本移不开眼,仿佛每一秒都有足够拉住她目光的事情在发生。 应该也有这栋楼的所在地以及这间房子朝向的优势,窗外的景色正好涵盖了这座城市最大的跨江大桥以及奔流向远方尽头是大海的江流。 目光从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上移开后,舒黎在附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地点,是她带着黎闳扔掉母亲日记本的那个地方。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过去,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只是眼前巨幅风景画中一个很容易就会被忽视的部分。 景南陈也开始欣赏起窗外的景色来,“江景很美对不对?”当初他在装修的时候就发现视野很棒,于是毫不犹豫地就把客厅的窗户弄成了落地窗。 舒黎微微点头。 “要去顶楼天台看看么?”景南陈就这么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而是满心想把更美的景色给舒黎看。 “不用了。”景南陈这一问,让舒黎突然想起了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的目的,收回了绝大部分神思后,她双手抱臂进入主题,“你还需要明确什么,说吧。” 景南陈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调整好脑子里的思路,轻咳了两声,开始说:“首先,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关系。我想,这应该由舒黎你说了算。” “关系……”舒黎低喃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将目光的焦点锁定在一辆大约行驶到桥中间的suv上,等它彻底驶过桥之后才回答说,“朋友——大概是你所认为的暧昧期的朋友,除了上床之外,恋人之间能做的所有事,只要我不反感你都可以做,我会尽力配合。” “反感?”景南陈觉得这是一条说了等于没说的界限,“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么,刚才我连碰你一下你都不愿意。你得给我一个能操 作的程度,不然以后造成一些莫名其妙的误会我怎么说得清楚,评判标准可是在你这里。” “你试试?”舒黎艰难地收回目光让自己转头看着景南陈的侧脸,加重了语气,“我说了,我会尽力配合。” 察觉到舒黎开始看自己,景南陈也转头看向舒黎。 与舒黎四目相接的那瞬间,他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他用力抓住了念头的尾巴,嘴角悄然泛起了得意的弧度,却又在即将付诸于行动的最后一刻刹住了车,决定向舒黎再确认一次:“你,确定?” “听你这口气,你不仅仅是想碰我这么简单?” “……”被猜中了心思,景南陈心里一紧手再一松,念头就从手里逃走了,他只能用尴尬的笑容将自己嘴角的得意掩盖住。 “来吧。”舒黎转过身,整个人面对景南陈,坦然极了,“就当做是约定的认证,我接受。” 景南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当然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只是,只是…… 他还犹犹豫豫想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趁着念头还没有逃远,感觉还很强烈,赶紧把想象变成现实啊! 景南陈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成拳头又松开,转过身体向前跨了一步,离舒黎大概就手腕到手肘那么远的距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幽深的瞳孔,蓦地抬起左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同时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最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就着闭眼前记下的位置,准确无误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舒黎的唇上。 舒黎的唇很软,景南陈吻得很小心也很细致,舌尖轻轻描摹着她的唇形,将她唇的形状牢牢记在刻在心里,再不敢做进一步的举动。 …… 有多久没有跟人接吻了呢?舒黎记不太清了,反正是过了很久很久了,久得她几乎都要忘了接吻是什么感觉了。 而且,跟接吻联系在一起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脑海里接连浮现的一个个关键词也全都消极而肮脏,连现在的她自己看了,也忍不住厌恶。 那段短暂的时光,真是可怕啊。 ☆、第四十九章 突然视野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唇上也没了动静,而时间在不紧不慢地流逝,没有氧气的补充舒黎开始有些晕眩。在意识要被晕眩的漩涡带入过去的深渊之前她抬手紧紧抓住了景南陈的手腕,用尽全力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拿开,另一只手再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提醒了他够了。 景南陈由此不得不的松了口,与舒黎的唇拉开距离后他的舌尖还意犹未尽地在两片唇瓣上慢慢舔了一圈。 这个小动作自然落入了舒黎眼中,她瞬间觉得耳根滚烫。 好在,有头发挡着,他看不到。 舒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被定义为“害羞”的反应,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只是一个吻。 她接吻过很多次,跟很多不同的人,那时候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理所当然,“害羞”什么的,只属于小说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 “好,好,好了,关系,关系,确定了,其,其他的,的呢?”开口之后景南陈才发现自己说话结巴了。只是一个很浅的吻而已,只是两唇相触而已,一点都不过分啊,而且是舒黎同意的,他的心虚到底从何而来啊。 舒黎将目光转到一边,不再看景南陈的脸,问他:“还有什么?” 仅仅是不看景南陈似乎并不能让自己耳上的热度尽快消退,她只好走回客厅坐进沙发里,背对他。 景南陈识相的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确认自己能够流畅说话了才说:“比如,我能在你家留宿么?你能在我家留下陪我么?我能进店里去等你么?我们能聊聊跟彼此家庭有关的话题么?如果在路上碰巧遇到了我的朋友,我能把你介绍给他们么?你会跟我一起去夜店么?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我现在只是挑选了其中相对比较重要的,之后肯定还会有补充。” “你问题还真多。”舒黎暗暗翻了个白眼。 景南陈认为自己理由非常正当且充分,“但这些都是今后肯定会遇到的情况呀。” “随便。相同的话我不想重复两次,如果,”舒黎有些无奈地扶额,“如果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那就当作没有这回事。” “诶,别啊,舒黎!”景南陈顿时慌了,不过舒黎一眨眼的功夫就坐到了她身边,语速飞地解释,“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啊,只是,只是——那以后我及时征求你的意见,你不愿意的事我绝对不做,”说到这,他的语速不禁慢了下去,声音也跟着小了,“ 但要是,要是我脑子发热失去理智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gameover.”舒黎余光瞥了景南陈一眼,语调平缓地吐出两个单词,她耐心快没了。 景南陈顿时后背一阵发凉,吃力地吞了口口水。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就觉得,舒黎口中的“gameover”绝对不是他所想得那么简单,肯定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所以,他必须控制住自己。 花了这么大力气才取得了能够靠近舒黎的资格,他绝不能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舒黎的耐心用完了,起身说:“我走了。” “你早饭还没吃呢。”景南陈紧跟着站起来。 “我不饿。” “还有午饭,我已经装好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拿,我送你出去。”说着景南陈就往厨房走去。 一直把舒黎送到小区门口,景南陈才不怎么情愿地把装着食物的口袋交到舒黎手里,站在路边等空出租车来时他觉得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让舒黎觉得是在得意忘形,只好什么都不做。 很快,就有一辆空车驶来。车在他面前停下后他替舒黎打开了车门,注视了她上车再帮她关上车门,一直目送到出租车消失在街口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本该做而没做的是什么,明明他可以开车送她回家的呀!他狠狠敲了两下脑袋懊恼极了,但已于事无补。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他才又意识到,他跟舒黎之间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游戏”已经正式开始。 这本来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甚至需要庆祝的事情,可是他此刻却完全笑不出来,根本就不好笑,反而觉得一切格外虚幻,一点实感都没有。 虽说他要的不多,但被人牵着鼻子走,按照别人的指令行事,怎么样都不是他的风格。 他不是傻子,有的东西,他总会想办法争取到的。 ** 车开出很长一段路舒黎都还能感受到耳根处散发出的热度,虽然跟刚才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但终究跟周围皮肤的温度不同,提醒着她不要无视。 她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来回摩挲了一会儿发热的地方,然后其他几根手指缓慢滑到唇边,把上下两片唇摸了个遍,最后舌尖有意无意轻轻舔到了中指指腹。霎时间,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终于冲破封印如潮水般从大脑深处喷涌而出,迅速遍布大脑的 每一个角落,让她不得不陷入光线昏暗的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自己不想回忆的过去,那些过去通常被称为“黑历史”。 “黑历史”或悲或喜,或怒或惧,但不论如何回避、掩饰,它们就在那里,一直都存在大脑的记忆系统里,只会跟着死亡一起消逝。所以,在生命终结之前,不管愿意或是不愿意,每个人总有一天都必须又一次面对那些难以直视的画面。 回忆本身并不可怕,那段不管告诉谁都会被形容为“堕落”的时光,舒黎并不是无法直视,而是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其中抽离,她不想再一次陷入,完全不想。 没错,那就是绝大部分人认知当中的“瘾”,一种很难戒除却很容易形成依赖的病,如果不引起重视,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复发,直至毁灭。 先是烟然后是吻,舒黎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出现什么会引诱她走向悬崖的事物,如果不是真的发生了,她根本想不到日常生活中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小的点,会对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她自己给自己挖好的坑,再深再黑她也得往下跳。就像黎闳顾虑的那样,未来无法预料,改变的方向不受她个人的意志控制,所以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得由她自己承担。 她之前笃定结果一定会是好的,可是现在,不过才刚开了一个头她就没了底气。她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后悔以及放弃,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没有残存着当年那股没有理由的力量,能够让她再一次只凭借自己的力量爬出深渊。 …… “姑娘,姑娘,到了。”司机大声的提醒将舒黎拉回了现实。 她下了车,提着口袋走到楼梯口,忽然止住了脚步,右手握拳使了点劲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嘴角露出个浅浅的自嘲的笑容。 她担心那么多干什么呢?就算出现严重的异常情况又怎么样,她现在不是一个人,有黎闳在她身边,黎闳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最坏情况发生而什么都不做的。 黎闳对她的关心在意程度远远高于她自己对自己的关心在意程度,就凭这一点,她的未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有人在身边,或许真的比一个人活着,要好吧? 舒黎打开门进屋,听到有“啪啪啪”的敲键盘的声音,看向客厅发现发现黎闳坐在沙发里,目光认真地盯着放在大腿上的笔记本。 “你回来的真快啊。”黎闳说话的同时停止了敲键盘,转头目光阴沉地看着舒黎,语气嘲讽,“才过了两个多小时而已,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呢。” 舒黎一边走向厨房一边问:“你很闲?” 黎闳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有心思上班?” “我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你可以走了么?”舒黎打开冰箱门,把口袋里的东西随意地放了进去。 黎闳抱着笔记本站在厨房门口,斜靠在门框上,神色难掩凝重,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我查到他的身份了,如果读音对应的那三个字没错的话。” “他是谁,”舒黎关上冰箱,转身背靠在冰箱门上,垂着脑袋玩弄着手里的口袋,“看你的样子,他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黎闳答非所问,“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一刻我真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时光穿梭机器,我也不贪多,只要回到今天早上你下车之前就行了,我绝对不会放任你离开,当然更不会把你送到他家去……” “但就算你回到过去那么做了,也并不能阻止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舒黎不想听废话,打断了黎闳,“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别做无谓的假设,别让我怀疑你的智商。说吧,他到底有多糟糕。” ☆、第五十章 到底有多糟糕?黎闳只想说非常、非常、非常的糟糕。 可是,仅仅只是在“糟糕”前面加上三个一模一样的程度副词是没有办法形成有说服力的答案的,舒黎是不会听他劝的,他必须讲出一些能够具体化“糟糕”的事情才行。 只不过,他该怎么说呢? 黎闳并不确定那些事情、那些关系舒黎是不是能理解,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以最简洁的方式把来自于她一直以来都很抵触的那个世界的情况说明白,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尽量挑出自己所认为的重点然后讲出来,即使听起来依旧语焉不详。 “说啊。”舒黎催促道。 虽然内心还在纠结,但黎闳也只能皱着眉开始说:“这座城市圈子就那么大,我跟景南陈算是点头之交的认识,与他哥哥景北齐要更熟悉一些。景南陈是长景的二公子,不久前才回国,因为上头还有个哥哥,所以家里管得不紧,基本就是放养,和另外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夜场里的常客,就没干什么什么正事。虽说没惹出什么□□烦,但小麻烦一直不断,当初出国据说是差点把一个人给玩儿死,出去避风头的。所以,他不是盏省油的灯,你何必跟他纠缠不清!再说他哥吧,北齐在工作上没的说,但私生活混乱是出了名的,又不会负责任,有脑子的女人都不会凑上去。你要是跟景南陈走得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遇到他,那完全就是羊入虎口好么!还有,还有,就算我不说,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很快爸也会知道,一旦大人加入进来,小满,很多事情就不是你个人意志所能决定的了,景家的情况比我们家复杂得多,真的,别掺和进去,到时候我救不了你。” “你想太多了。”舒黎摇了摇头,“我跟景南陈根本走不到你想得那么远,我也不会让他做出我控制之外的行为。而且,他哥跟他的家庭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接触的只是他那个人而已。” “可你不可能只是和景南陈一个人发生联系啊,小满。”黎闳快要抓狂了,“你接触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的生活,当然,同时你也让他进入了你的生活。他身上既然潜藏着危险,那总有一天危险必然会表现出来,你没办法操控时间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担心你,只是担心你。”最后一句话,每个字他都咬得极其重。 舒黎大概明白黎闳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了,可是——他现在叫停太迟了。 “已经迟了。”舒黎站直身体,走向黎闳,“齿轮开始转动,停不下来了。就让它继续往下转,不 好么?” “不好。”黎闳无法答应,“你可以阻止的。” “可我不想啊。”舒黎在黎闳身边停下,面对他,突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让黎闳头皮一阵发麻,“你说的那些说服力不够。现在,你得相信我,再说,我迟早都要掺和进去的不是么?” “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头皮的酥麻感过去之后,黎闳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愤怒,“舒黎,我知道,你是吃准了我会帮你,可你信不信,这一次我真的不管你你了,我要是管你,我……” “别发誓,”舒黎打断黎闳,“脸会痛。” “到时候谁的脸痛还不知道呢,哼!” 说完这话,黎闳气势汹汹地就离开了。而舒黎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门口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黎闳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看待已经无法做出改变的现实呢?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平衡点呢? ** 虽然大脑的空余时间有很多,但舒黎从不会让烦恼在脑中停留太久,于是很快她就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自身以及景南陈的身上去了,她必须关注自己和景南陈在一起时每一分、每一秒的状态,及时对自己做出调整,也进一步了解景南陈。 一开始,景南陈问她要班表,她便配合地发了过去;景南陈晚上来接她,她也就不再在店里多呆,按时关店,并与他肩并肩一起走,允许他自己的牵手,甚至手故意搭在腰上;睡觉前,要不回景南陈几条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短信,要不接起他的来电在电话里跟他聊上几句,互道了晚安才睡;景南陈做的饭菜只要有点胃口她都会全部吃完,还听他的嘱咐尽量按时吃饭;休息的时候她答应了跟景南陈逛街、看电影、吃饭,就像一对情侣一样约会,把原本用于睡觉和看书的时间充分利用了起来,同时也尽力适应人群,熟悉这座城市。 这么做之后,大猫有一天对她说:“小满,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大猫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反问:“你是不是恋爱了,或者说是处于暧昧期?时不时给你送饭、下班送你回家的那个就是你男朋友对不对?他长得还挺不错的啊,楼下的几个家伙对他印象也挺好的,怎么着,就是因为他你才没有回应贺逍?那你该早点跟我们说明白啊,特别是贺逍,最近他还郁闷得不行呢。” “回答我的问题。”虽然听完了大猫说的话, 但舒黎关注的还是在自己问的问题。 “就,就,”大猫一下子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把调整不过来的饱含期待的目光转向一边,“就整个人有生气多了,话也多了……怎么形容呢,就是你周身的气场柔和了许多,虽然还是很冷,但不像以前那么让人不敢靠近了,你不觉得最近主动找你搭话的客人比以前多了么?”最后,他禁不住感叹,“果然,人一旦恋爱就会不自觉地改变啊,特别是女人,再硬的石头,也会变软。” 真的有那么夸张?有那么明显?她自己怎么没察觉出来? 其实比起旁人,舒黎更想听听黎闳的看法,可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黎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在跟她置气似的。 本来她是不吃这一套的,但这次她主动给黎闳打了电话却打不通,发消息也没有回复,既然所以方法都行不通,她也就只好放弃了念头,继续往前走。 而景南陈尝到了甜头,整个人大受鼓舞,决定趁热打铁更进一步,让舒黎切身感受他生活中重要且绝对不能缺少的一部分,顺便也就让她认识一下那几个家伙。 从景南陈嘴里听到“夜店”两个字,舒黎下意识就有些抵触,许多昏暗不明的定格画面毫无征兆地就在她眼前像幻灯片似的一张张播放,发出危险的信号,所以,她并没有立刻答应景南陈的提议。可理智占据上风之后她又意识到,躲避是没有用的,不坦然面对她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而面对也不见得一定会带来失控的结果。 她曾经的“瘾”,已经戒掉的“瘾”,她越怕,才会越容易在她心里形成怪物。 这必然是她要改变的一点。 ** 在开车去约定地点的路上景南陈紧张又不安,时不时都会转头瞄一眼坐在副驾上的舒黎,确认她脸上的表情,只要她皱眉了他就立刻调头送她回去。 是的,舒黎点头答应后景南陈立刻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心急,这一步跨得太大了,尝到了甜头就有点忘乎所以,他应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的。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本来舒黎是在放空的,但景南陈投来的目光太过频繁,勾起了她的注意力。 “没有,没有,”景南陈一边摆头一边否认,“没什么。” “那你看我干什么,专心开车。” “哦……”景南陈不禁抓紧了方向盘。 对话继续不下去车内归于安静后舒黎就 转过半张脸,意味不明地盯着景南陈的侧脸。景南陈本来就很心虚,被这么看着更心虚了,又摸不清舒黎的用意,心里格外忐忑。 就在景南陈鼓起勇气准备开口的时候,舒黎率先出声:“你是不是担心我受不了吵闹?” “没有……”景南陈当然否认。 舒黎直接无视了景南陈的话,“可是提议的人是你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你担心的话,干嘛又要提出来?” “对不起……” “不想再跟你重申了,说多了就像是我在勉强你一样。” 不想再继续话题,情急之下景南陈只好强行转换话题:“那,那,那,等会儿结束了就在我家过夜行么?”怕舒黎理解错误,他赶紧补充,“我只是想做早饭给你吃,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误会啊,我现在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舒黎收回目光,看向正前方,“相信”两个字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立了很多g。 ☆、第五十二章 从一处黑暗进入另一处黑暗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自然形成的黑暗与人为制造的黑暗比起来,舒黎始终觉得,由于能够加入更多的元素进行自由的混合,人类制造出的黑暗具有更大的、能够迷惑人心的力量,所以,她才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当中迷失自己。 人群的呼喊声、尖叫声、音乐声从四面八方进入耳朵,不停闪烁的灯光直直射入瞳孔,刚好走到舞池边缘离舞台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舒黎原本平静的身体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体内每个细胞都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跳动起来,幅度不断增大,仿佛想要冲破她的皮肤得到自由。 自由? 哪有什么自由,只是为肆意放纵找一件冠冕堂皇的衣服罢了。 闭上双眼,阻断与灯光的接触,舒黎紧紧抓住景南陈牵着自己的手,被他拉着往前走,而另一只自由的手死命捂住一只耳朵。虽然只能达到减弱声音的效果,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如果什么都不做,可能挨不了几秒,她就会挣脱开景南陈的手,跳入舞池当中,像疯子似的扭动身体,甩动脑袋,在某一首音乐的间隙被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陌生人拉到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开始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最后像行尸走肉似的在天蒙蒙亮时走回家,坐在窗台上一根接一根抽烟,看着窗外世界每分每秒的变化,直到天边出现太阳的小半张脸。 她都记得,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但她绝不能再做。 “铛铛铛铛,我们来啦!”景南陈推开包厢的门,朝里面兴奋地大叫,同时将牵着舒黎的手带着舒黎的手一起举过头顶,明显就是在对里面的人炫耀。 景南陈兴奋的叫声把舒黎扯回了现实,完全是出于身体的反应她立刻睁开了眼睛、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强压住涌上来后还没有完全消退的情绪,目视前方。 “哦呜呜哦……”包厢里正在喝酒的四个人也放下酒瓶以欢呼回应。 “我跟你们说啊,我拿真人证明给你们看了,所以你们一个个都得老老实实受罚,我不接受任何借口。”牵着舒黎一边往里走,景南陈一边得意地说,身上自然而然就带上了夜店的味道。舒黎当然闻到了那股味道,悄悄地从他手里扯出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景南陈话音刚落,就有人起哄:“是是是,我们肯定不会耍赖,但你们也得陪我们一起嗨啊,不然多没意思!” “还有,”他差点忘了约法三 章,在沙发里找了个能护着舒黎不让其他人能接触到她的位置,不着痕迹地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今天舒黎只是陪我来而已,其他什么都不会做,你们把她当画儿光用眼睛欣赏就行了,别摸她,也别跟她说话,更别找她喝酒。” “那有什么意思,你带她来干嘛,只能看不能碰不能一起玩儿的,那还不如找个地方简简单单吃顿饭喝点酒正式点算了,干吊着我们有什么意思啊!” 说着,有个人的手就朝舒黎伸过来,景南陈脸色一沉,对准那爪子就是狠狠一掌,还随手拿起桌上没打开的一个啤酒瓶子做出要扔过去的样子,吼道:“你他妈不把我的话当真是不是!要是我不把舒黎带来,你们多半要说我骗你们,吵着闹着要见不可,我有自知之明给你们看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蹬鼻子上脸是不是,给你们看就够意思了,别要求太多,我们玩我们的,别扯上她。”然后又侧头在舒黎耳边耳语,“舒黎,我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当真啊,我带你来不是跟他们炫耀的,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舒黎虽然很想反问一句“你这不是炫耀是什么”,但以现在的情势,估计自己问了景南陈也听不进去,只好算了,在景南陈背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他自己理解。 “你把人挡着,我门怎么看?” 这话把景南陈给问住了,他把眼睛鼓得跟灯泡似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舒黎。 而景南陈怎么都没想到,面前的四个臭家伙居然笑眯眯地开始挨个自我介绍起来,介绍完自己后还不忘吐槽他几句,最后还又不约而同地都向舒黎投去“该你了”的欠打表情。 舒黎读懂了那些眼神的意思,借着不怎么明亮的灯光把面前陌生的四个人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遍,记下了他们的模样,就极其简洁的回了四个字:“我叫舒黎。” 紧接着,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小虾等不下去了,主动打破沉默,难以置信地问舒黎:“这样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景南陈一个眼刀朝小虾飞过去,反问他,“告诉你们名字已经够了,你们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是想查户口还是怎么的,找抽么?” “诶诶诶,你怎么可以这……” “走了走了,下去了,”景南陈不想再跟他们几个人废话,也不想舒黎被过多纠缠,连忙起身把四个人一个个推向门口,“下去你们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下面女人那么多,你们想了解谁就了解谁,走走走,别在我舒黎身上浪费精力。” 一边把四个人往门外推,景南陈一边回头对舒黎说:“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不舒服,但舒黎我求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坐着乖乖等我,我不会浪很久的,你相信我。” 舒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虽然这话她完全不信 ** 五个人脱了厚重的外套扔在沙发里离开之后,包厢里只剩下了舒黎一个人,嘈杂混乱的声音由小渐大重新进入了她的耳中,只是音量因为距离和墙壁受到了限制,其中夹带的力量对她形成不了太大的影响,让她勉强还能控制自己的思维。 她翻了个身,顺着沙发爬到墙上镶嵌着的透明玻璃附近,双手搭在沙发背上,俯看着楼下在闪烁昏暗的灯光之下舞池里尽情扭动身躯,在节奏强烈的音乐声里释放自己的男男女女。 景南陈也在里面,但她完全认不出来。 他们全然不在意身边的人是谁,也不会过多纠结与旁人的距离,只沉浸在音乐所造就的与外界隔绝的小世界里,只有他们自己,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为自己,不为其他任何人。 曾经她也是其中一员,与他们一样忘我的舞动,摆弄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而现在,她只是一个不相关的看客,而已。 要说现在她与他们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就是她也完全不在意外在的世界。 当然,她现在在学着在意。 本来都好好的,突然之间,舒黎那在左胸腔里正常跳动的心脏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疼倒是不怎么疼,却痒得厉害。她还来不及捂住胸口就被挠了第二下,捂住胸口的那瞬间又被挠了第三下。 为了阻止第四下、第五下她连忙一个翻身躺进沙发,让视野与楼下的场景隔离,并越发用力地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指甲在皮质的沙发表面来回划动,想要攥住点什么,再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尽力调整自己。 可她失败了,她的脑子失控了。 就在一秒之前,她听到一个尖锐而稚嫩的声音用诱惑的语调用气声在她耳边说:“你也去啊,你怎么不去啊?既然说了要面对,那就真正去面对啊,躲在这里悄悄看算什么呢,你还是在怕,对不对?” “我没有!”心里想还不够,她还用嘴说了出来,对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包厢低吼着。 “呵呵,你骗谁啊,要 是不怕你就下去啊,和他们一起跳、一起叫啊,去啊!你心痒了对不对,你想做其他的事情对不对?想做就去做啊,说好的面对自己呢?”那个声音继续挑衅。 “够了!”她高高抬起手臂用力砸向沙发表面,使出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大吼,“你给我闭嘴,我用不着你说三道四,滚开,用不着你管!” “滚?我为什么要滚,我就在你脑子里,你要我怎么滚?我要是滚了,你以为你还活得了?哈哈,蠢货!” 她骤然坐直了身体,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放着一瓶打开的啤酒,像是看到了解药似的毫不迟疑地拿起来把瓶口放到嘴边。 舌尖与啤酒接触的那瞬间,她如同被迎面泼了满满一大盆混着冰块的冷水,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吐出了快要喝进嘴里的那口酒不说,还把酒瓶给扔出老远,直到听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而那口气还没有吐完,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溢出,缓缓划过脸颊,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不能喝,绝对、绝对不能喝。 诡异的人声再没有出现,耳边只剩下刚才嘈杂的声响。 舒黎如释重负地重新躺进沙发,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开始一滴接着一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涌出眼眶,她只是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总算要流干了,也差不多带走了舒黎身体里所有的情绪,她这才不舍地松开了唇,使劲揉了几下眼睛,消除所有表明自己哭过的最后的痕迹。 又没过一会儿,包厢的门开了,景南陈两颊泛红的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舒黎身边。 “呼,”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右手手背随意放在额头上,开口一副求表扬的语气:“舒黎,我在下面很乖的哦,既没有喝酒,也没有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搭讪,只是单纯的嗨了嗨而已。” “单纯的嗨?”舒黎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声音中带着不容易被听出的沙哑问道。 “对啊,只是单纯的嗨而已。跟着音乐跳舞很棒啊,我才不是一个会借着跳舞的机会乱勾搭的人,我最多就看看她们罢了,我不喜欢她们的,我只喜欢你。”他伸出食指指向舒黎鼻尖,重复了一次,“我只喜欢你。” “喜欢我?” 舒黎低喃了一遍,给了自己两秒钟准备时间,然后突然握住了景南陈的食指摁下了他手臂,同时张开腿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跨坐到他大腿上,另一只手环 住他的脖子,朝着他的唇没有半点迟疑就吻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一吻让景南陈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完全愣住了,而他自然而然微启的嘴唇使得舒黎的舌得以长驱直入,在他口腔中肆意横行为所欲为。 舒黎这么做是想重新认证一次。 因为意料之外流出的眼泪带走了她所有的情绪,并且在她还没找回对目前情况的实感的时候景南陈就出现了,关于如何面对景南陈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出此下策,让自己找回感觉。 她以为像上次那样仅仅只需要两唇相接就行了,但吻上去之后她就立刻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身体里某些还没有被触及的记忆骤然苏醒过来,理所当然的控制了她的一举一动。 景南陈愣住的时候嘴上的回应也完全是无意识的,但随着胸腔中的氧气渐渐要耗尽,他被半推半就地找回了理智,不顾舌头正与舒黎纠缠得难舍难分,用力侧过脸紧闭上牙关,强行中断了这个吻。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继续,这还是舒黎主动吻的,只不过更加严重的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舒黎是在试探他,看他会不会越界。一旦他把持不住越了界,她就能名正言顺的跟他结束了。 “舒黎你在我不在的时候难道喝酒了,可你嘴里也没有酒味啊?”景南陈捂住了嘴以免再次中招,因此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最近我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满意了或者是后悔了,你告诉我我立刻改,要不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的场合,还是你主动的,活生生就是犯规!” 舒黎打直了背,用手背擦去了唇上的湿意,依旧坐在景南陈大腿上,眼神莫名有些迷蒙,回答说:“我没有喝酒,很清醒,也没有后悔,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舒黎的否认让景南陈越发不解,他有些愤愤不平,“虽然你说除了□□其他的只要你点头我们都能做,但那只是你对我的限定啊,照现在这情况的意思,你要是想上我我就要乖乖被你上,然后并不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任何影响,但要是我想上你我们就gameover?”他忽然发现,这个时候自己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那到底是你上我,还是我上你,甚至是你情我愿的情况的判断标准是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舒黎用原本环着景南陈脖子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拽了下去,让他把嘴巴露出来,眼神由迷蒙瞬间转换为了凛冽,“你是在钻牛角尖,为自己找借口。第一,我主动吻你,有违 反约定吗?并没有。第二,我吻你可能会导致你越界,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我……”景南陈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睛眨个不停,眼珠子也在眼眶里四处乱窜,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嗡”乱飞,完全的不知所措。 舒黎不明显地轻叹了一口气,从景南陈身上下来,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俯视他,“你一个人上来是想问我是不是想走了?” 景南陈眉目低垂好不容易才定住目光,点了点头。 “那走吧。” 舒黎话音刚落景南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完全没有刚才是气势,没底气极了,叫了她一声:“舒黎……”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景南陈也站了起来,头埋得更深了,像是一个不小心做错事主动向老师承认错误的好学生一样,“舒黎,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所以,是所以……因为是你主动的” “知道了,把衣服穿上,走吧。”舒黎摆脱了景南陈的手,弯腰在沙发里找到景南陈的大衣递给他。 景南陈接过大衣穿好,心口不禁泛起了点点暖意,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重新握住了舒黎的手,而舒黎也熟练的反握回去。 始终是自己犯了错,内心五味杂陈,虽然说好的是今晚舒黎住自己家,但景南陈一声不吭地把车往舒黎家开去。 上车后没多久舒黎就昏昏沉沉睡了,恰好在发动机熄火时醒了过来。她半睁着眼下意识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周围的环境格外熟悉,揉了两下眼睛转头问景南陈:“不是说今晚住你家么,你把车开到我家干嘛?” 景南陈不是很想解释,也觉得自己解释不清楚,只好率先下了车,回避这个问题。 舒黎跟着下了车,边打哈欠边朝景南陈走过去。 看到舒黎困倦的模样,景南陈又后悔了。本来他只是打算目送舒黎上楼的,但现在他特别想送到上楼,一直送到她家门口,来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我送你上去吧。” “今天晚上你就住我家吧。”舒黎走到了景南陈面前,面无表情地提议。 “啊?”景南陈张大了嘴巴,非常吃惊,完全想不出舒黎的意图。 舒黎忍住了翻在很困的情况下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你不是说要做早饭给我吃么,我家冰箱里存的东西还多,应该够你用。” “哦……” 对啊,光顾着内疚,他都忘了早饭的事了。 “那走吧。” 话说完舒黎就转身朝楼道走去,景南陈像木头桩子似的继续站了几秒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进了屋,景南陈问也没问,径直走向黎闳用的那间房间,刚转动门把还没打开门就被舒黎给制止了。 “这间房间你不能用,你还是睡沙发。” “为什么?”景南陈并没有收回手,依旧抓着门把,“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家里有空床我还是不能用,只能挤沙发?这间房间到底是谁在用?” 是现在就如实告诉景南陈自己跟黎闳的关系,还是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舒黎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他。 她并没有能够用语言描述清楚的明确的理由,只是觉得还不到让景南陈看清她完整面貌的时候,得让她先看清楚他了再说。 “是一个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人。他并不经常住在这,但房间是他的,我做不了主,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沾染上别人的味道。” 景南陈这才不太甘愿地松开手,走到沙发旁直接躺进沙发里,双手垫在后脑勺上望着明亮而有些刺眼的吊灯,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睡沙发就是了。” “衣服换了再睡。”舒黎说完这句话走进了黎闳房间,很快拿了件厚的睡袍出来,扔到景南陈身上。 ** 洗了个澡,换上睡袍,躺在沙发里景南陈闭上眼摆好姿势却半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在重复播放不久之前跟舒黎的那个炙热的吻,而且感觉还分外真实。他没想到舒黎的吻技会那么娴熟,每一个小动作都十分流畅自然,明明她应该是那种没什么经验的人才对。 接吻这种事,能无师自通的通常都是男人,女人总是想得很美好,但一开始的实际操作只会傻愣僵硬,只不过次数稍微多一点又会很快掌握要点。舒黎的情况,分明就是一个老手,就算不是现在,至少以前绝对是经验丰富。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景南陈更加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突然很想知道究竟舒黎跟多少人接过吻,甚至有没有跟其他人上过床,跟她接吻、上床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跟她都发生过什么,她现在这种对人对事的态度是不是由于被某个男人伤害而造成的,她答应自己的要求是不是也想找回当初的自己…… 脑子里的问题越积越多,而答案却一个都想不出来,景南 陈烦躁极了。他撒气似的蹬开了被子,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走进厨房,在冰箱里找到了冰冻的矿泉水,扭开一瓶,“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一口气就喝光了。 但冰水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回到客厅他在黑暗里默默地站了很长一阵,又走到了舒黎房间门口,伸出右手正要握住门把,却在半空当中突然停住了,紧接着他的左手狠狠的扇了右手一掌小声地骂了自己一句,猛地转回身,几大步走回沙发躺了回去,死死闭上眼睛不停暗示自己快点睡。 舒黎本来是睡着了的,可是睡着睡着就被身体里不知从社么地方冒出来的燥热感给热醒了过来。她睁大眼睛木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脑子浑浑噩噩的,不断有七八糟的东西四处乱窜,让她无法完整思考,但她唯一明白的是,此刻身体的燥热为何会产生,要怎么做才能让它消失。 咬牙忍着,身体再难受也能熬过去。可是,可是…… “可是”后面的内容舒黎还来不及想,理智就被奔涌而来的燥热给淹没了,她无法再思考,眼前的世界眨眼之间仿佛陷入了水中,摇摇晃晃看不分明,记忆也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景南陈好不容易才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却不知何时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直射到眼皮上的带着温度的目光,让他顿时睡意全无。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并不大的可能性,为了证实,他睁开了眼睛。 果然。 在黑暗里与坐在沙发前地上的舒黎四目相对,瞳孔直接接收着她眼中散发的温度,景南陈瞬间就明白了舒黎的意图,心立刻紧了起来。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她这是中邪了还是怎么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沉住气继续与舒黎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发现舒黎始终没有任何举动,他目光一抖,正准备开口,嘴毫无征兆地就被堵住了。 一天之内,舒黎又一次吻了他。 景南陈紧紧咬住了牙关,任凭舒黎灵活的舌头在两排牙齿上来回舔动也不为所动。但由于接吻的姿势太过扭曲,他便从被子里探出双手伸进舒黎腋窝将她提起来,自己也同时坐直了身体,没想到舒黎顺势双臂就环上了他的脖子,双腿分开坐上了他的大腿。 天啊,这劲头怎么都不像仅仅只是吻而已啊……她是在考验他还是来真的啊? 并且也不知道舒黎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在他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他突然感觉到舒黎顶了他一下,恰好就对准了他已经在发热的地方。他后脊背瞬间一阵强电流蹿过,直冲上大脑,对他发出指令。 他松开了自己的牙关,放进了舒黎的舌头,变被动为主动,捧着她的脸颊发狠地吻起来。 管他妈会有什么后果,先爽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愉快的点到即止(笑脸) ☆、第五十三章 舒黎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翻身,才刚稍稍动了一下腰,就疼得忍不住哼了一声,只好放弃,恢复原来的姿势不敢再动,把握好力道两手围着腰身来回揉捏了几遍,再转了转腰感觉没刚才那么疼了,便一手掌心撑着床面,一手握着腰,吃力地坐了起来,甫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是昨晚睡前穿的那件。 紧接着,耳边刷的一声,眼前飞快闪过了好几个画面,无一例外都是她与景南陈亲密纠缠在一起唇舌相交的场景:有在沙发上的,也有在此刻自己所身处的床上的。在沙发上的画面里自己身上还勉强穿着衣服,可在床上的画面中自己却是□□。 所以…… 全然顾不得腰上的酸痛,舒黎扯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直奔客厅。 在客厅里,她并没有发现景南陈的身影,但她听到厨房里有声音,便赶紧跑了过去。在厨房门口她不由地止住了脚步,一手死死抓住门框,尽力压制着心头焦急的情绪,看着景南陈正专心切东西的侧脸声音有些沙哑地叫了他一声。 听到舒黎叫自己,景南陈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停止了手的动作,一脸满足的表情转头笑着对舒黎说:“舒黎你醒了呀,稍等片刻,早饭马上就好。” 舒黎此刻对早饭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想知道昨天晚上景南陈对她做了什么,不,应该是他对她做到了哪一步,“我就直接问了,我们有没有做?” 景南陈浑身一怔有些傻眼,没想到舒黎会问得如此直接,但他迅速恢复过来,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到底有没有!”舒黎只想听到“有”或“没有”两种回答,其他的她都不想听。 “没有。”景南陈自然选择了舒黎想听也嘴不会相信的的答案。 虽然得到了答案,但舒黎发觉自己并不相信,顿了顿,一时走神问了句:“你说的是实话?” 话说完了她才回过神来,她说错话了。 其实,她心里是有答案的,而且必然与景南陈的回答相反,可是她却头脑发热非要问,完全就是在画蛇添足把情况搞复杂,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如果按照昨天她跟景南陈说的,现在的结果只有他们关系结束这一种,可是,她同时又有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她不想结束,还不到结束的时候,必须继续下去。 “我的答案跟你想的不一样?”景南陈从舒黎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 慌乱,保持着笑容朝她慢慢走过去,不由的有几分得意的意味,“那你干嘛还非要我回答呢,你明明知道答案的嘛。” “……”舒黎说不出话来。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呢?”景南陈走到了舒黎面前,离她不过就手掌摊开那么远的距离,脸上的表情转眼间就严肃了起来,声音也沉了下去,“我们结束了吗?” 舒黎抓着门框的手陡然失了力气,无力地垂到身侧,景南陈身上传出的压迫感让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站稳后她不禁低垂下了眼眸,摇着头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我不记得了,所以……” 舒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背突然出现的一股推力推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景南陈一手环住舒黎的腰,另一手控住她的后脑让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是真不记得了。”脸颊紧紧贴着景南陈的胸膛,耳边还能听到他节奏飞快的心跳,舒黎虽然有一瞬间冒出了要推开他的念头,但她迅速把念头打消了,把刚才没能说完的话说完,“我并没有找借口,你不用这么激动。所以,就当做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都不要再提。但你要知道,如果我记得,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没有下一次。” 说出最后这句话,舒黎很心虚,就算她记得,也许她都会装作不记得吧。 所以,她有些庆幸,自己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还没有学如何骗自己,真要装作不记得,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装。 景南陈才不管舒黎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只要舒黎说的不是现在他们结束就行了。他将舒黎抱得更紧了,向她保证:“好,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提昨天晚上的事,”他低头在她额头上用力嘬了一口,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我知道,你现在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相信我,但我说的是真话,我们没有做,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衣服是我帮你换的,但我只是把你看光了而已,跟吃了你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知道吗,你着急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要可爱多了。” 本来,按照昨晚的发展他是可以把舒黎吃得一干二净的,但在关键时刻他那仅剩无多的理智阻止了他。因为从接吻开始他就很清楚,舒黎其实是不清醒的,他如果做得太过就是在乘人之危,那对舒黎不公平,对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任何好处。 只不过,除了真正进入之外能做的他都做了,他万分确定自己没有放过舒黎身体表面任何一个部分,而且,能留下痕迹的他都留了, 不管是可见的还是不可见的。粗糙一点说,他就像一只狗一样,通过自己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占有。 吃过早饭收拾完景南陈走出厨房,看到舒黎躺在沙发里,两条腿交叉随意的搭在沙发背上,只有上半身盖着昨晚他用过的被子,模样看起来放松极了,却又格外认真地在看着手里的书。 他走过去在舒黎肚子旁坐下,抽走了她手里的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两页,注意到的全是看不懂的词汇,便合上书把书扔到了一边,侧头问她:“你看得懂书里写的东西?” “就是因为不懂才要看。”舒黎坐了起来,与景南陈面对面,用半命令的口吻说,“把书还给我。” 他只好捡起书,但并没有交给舒黎,而是放在自己大腿上,继续问:“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除夕那天我得回家去吃年夜饭,大概正月初六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家我入股的餐厅就要开业,虽然我非常不想,但我答应了要做副主厨,所以肯定会忙好一阵。你呢,你过年有什么安排没有?我现在的打算是,初六前的那几天,跟你出去玩一趟,怎么样?” “我过年没有安排,就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書·香’营业到腊月二十八,正月初七恢复营业。” “你不觉得无聊么?”话都到了嘴边,景南陈还是咽了回去。如果舒黎觉得无聊,她大概就不会这样生活了。 “就在家?这里?你没有家人么,不跟他们吃年夜饭么?” 景南陈换了个问题,可他刚把话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舒黎本来还带着几分柔和的脸转瞬之间就僵了,脸色更苍白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很明显,这个问题跟刚才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一样糟糕,要是舒黎误会了那就更糟糕。 他连忙摆手解释:“舒黎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想要你告诉我你家庭情况的意思,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也不好奇,我只是条件反射才那么问的,”他又换了一个话题,“那要不去个暖和的地方,夏威夷、巴厘岛?或者是南半球,澳大利亚、新西兰什么的?” 舒黎能感觉得出景南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就算他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她能语焉不详的敷衍过去。有些不涉及具体内容的情况现在告诉了他也好,免得以后他又不小心撞到了枪口上,“我的家人只有我妈妈,而她已经死了,从那之后除夕我都是一个人过。住在那间房间的人他有自己的家人,年夜饭自然也是跟自己的家人一起吃,虽然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我的家人。” “那我陪你过除夕吧,我们一起守岁。” ——这句话景南陈是多么的想说出口,可不管怎么努力他就是发不出音来,因为他再明白不过了,要是大年三十晚上他不在家,可能会就此而再也进不了家门了吧。 “你不用担心,我都习惯了。”舒黎舒展开眉,伸手拿开景南陈按在书上的手,拿回书,找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页,夹上书签后又合上,愣愣地看着封面,沉默了快一分钟才开口说,“从明天起到正月初五那天,你都不要联系我,我们暂停一下。” “为,为什么?刚刚不都还好好的么,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是不是,那舒黎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呢?”景南陈顿时就慌了,用力握住舒黎肩膀,非常不解她这突然做出的决定。 舒黎摇头解释:“跟我相不相信你无关,我只是想静一静,有几件事情我想尽快想明白,要是你在的话,你会干扰我的思考。只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也不会改变已经对你说出的决定,一到初六你就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肯定会接。” 听了这话景南陈才减轻了手上的力道,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你要不相信那我就没办法了。” “不不不,我当然相信你。” 其实,比起确定真假,景南陈更想知道舒黎想要想明白的是什么事,可是,舒黎怎么会告诉他呢。 ☆、第五十四章 实际上,舒黎并没有什么要想明白的,她只是单纯想静一静而已,而如果景南陈在她周围,她就无法真正安静。 本来,这段时间由于景南陈的存在,她的生活就一直处于起起伏伏不平稳的状态。刚开始,她的确拿出了自己能够拿出的所有主动来应对景南陈带来的所有情景,可是,时间一长她的“懒”就不由自主地发作了,她表现出的配合其实更多的是没有触及到底线的无所谓,是对之前一段时间的适应,并没有生出任何新情绪,也就意味着停滞、没有变化。 在刚才做出决定之前那段沉默里,她才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发现,在那些记忆的影响之下她忽然看不见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了。明明是她自己制定的规则,一句“我不记得了”和不想现在结束的念头就成了她在还不信任景南陈的当下说服自己的理由,而且,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能想起来的情况。 要是某一天她想起来了呢? 她确实没跟景南陈发生关系那还好说,但要是发生了呢,她会立即跟他结束么? 她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连未来也不知道。虽然未来不可预测,但现在会对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所以,她才想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看自己能不能做到,能不能不受影响。 不试,或许真的到了那一天,她连思考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全然背弃所有原则,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她要的改变,绝不是这种,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实则早已迷失,所谓的习惯主宰了理智,还难以从中挣脱。 ** 睡前没有和景南陈聊天的第一个晚上,舒黎侧躺着,一只手枕着脸,另一只手拿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把屏幕按亮再盯着它熄灭,按亮再盯着它熄灭重复了好几次,再把手机塞到枕头下,翻了个身几乎是趴的姿势用力压住,又睁眼一秒后闭眼,闭眼一眼后睁眼十多分钟,最后眼皮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才紧闭上没有再睁开,渐渐睡去。而她第二天睁开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查看是否有短信或是来电。发现什么都没有,她莫名有些失落,觉得心里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 洗漱时,弯下腰双手接了一抔水泼到脸上,稍稍抬眼,看到镜子里那个满脸是水珠的自己,她猛的意识到心里觉得缺了的是什么了,但在那几个字清晰呈现在脑中之前她赶紧又接了一抔水泼到脸上,让那几个字跟着脸上的水一起离开她的大脑。 舒黎本以为自己去习惯化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但三天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没什么感觉了,甚至还觉得生活全然恢复到了景南陈介入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会不会太快了? 她忍不住有些吃惊,但在吃惊之余她也完成了验证。事实向她证明,就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和物品没有多大区别,因为没有投入太多感情,所以拉开距离后也没有什么好不舍的。 “舒黎,首先我必须向你申明,接下来我要问你的问题并不是出自我真心,而是我打赌输了的惩罚,我对你的个人生活完全不感兴趣。我要问的是,你跟那个人分手了么?”过年前“書·香”营业的最后一天,舒黎刚吃过午饭在杂物间里休息,阿孟拿着外卖一走进来就问她。 舒黎擦完嘴,沉吟了一会儿,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于是说:“你帮我问问要你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他为什么这么觉得。” 阿孟在舒黎身边坐下,拿出手机按照她的要求发出消息,不一会儿有了回复,是一条语音,他便放了出来,是大猫的声音:“因为小满你这几天整个人气场又低了下去,完全没了前段时间的生气,还时不时会发呆。等等,你不会完全没有意识到吧?按正常的情侣关系来判断的话,不是吵架就是分手。怎么说,还挺在我意料之内的,那个人在各个方面都不是我们想象中能跟你长久的样子。” “你也这么觉得?”舒黎问阿孟,“我真的有在发呆?”她确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发呆。 阿孟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回答说:“嗯。但我是从其他事情发现的,比如晚上没有人接你下班了,也没有人给你送饭了,而且你看手机的次数多了很多,看的时候眉眼间还会显出失落。” 舒黎有点不相信阿孟说的是自己,却也不得不相信。 因阿孟不是大猫,如果大猫这么说,她就会抱着怀疑的态度,会再向阿孟证实。 她以为一切都回到了原样,原来,只是她以为而已。果然,有些改变是不可逆的,甚至是她自己察觉不出来的,要靠别人的眼睛才可以。当然,还有可能是她下意识无视了,不愿意相信现实而刻意给了自己一种错觉,让自己安稳地活在错觉里,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 “那你觉得,他……他怎么样?”即使把问题问了出来,舒黎心里依旧在犹豫问阿孟这个问题合不合适。 阿孟虽然很努力地收敛自己的表情,但还 是表现出了几分“你竟然会问我这个问题”的吃惊样子,老实回答:“我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不管他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只要舒黎你自己不讨厌就好。你既然没有对我们明确否认在跟他交往,那也就意味着你应该也是认同他的,虽然你们可能并不是情侣关系。所以,他所谓的突然消失我也并不觉得是你们关系出么问题,可能只是他有事暂时离开一阵而已,等过了年,可能他就会再出现了。” 舒黎一下子被阿孟的话点醒了,是啊,她为什么要在乎起其他人对景南陈的看法呢,跟其他人完全无关吧,她在动摇些什么。 “刚刚老板发消息说……”阿孟话才开了个头,舒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没有再往下说,用眼神示意舒黎先接电话。 舒黎拿起手机一看,是贺逍打来的,便起身走出杂物间,径直走到落地窗边接起来:“喂,什么事。” “本来是想让阿孟告诉你的,但又觉得通过其他人转述显得我诚意不够,还是亲口告诉你,五点关了店你过来找我吧,我差不多五点半能下班,晚上一起吃饭,我们谈一谈。” 舒黎本来想拒绝,但想到有些关于“書·香”的事必须告诉他,就同意了:“好。” ** 舒黎到达书店门口的时候,贺逍也正好从店里走出来。四目相对那一秒钟,舒黎发现自己并不想看贺逍的眼睛,正要撇开目光,却看到贺逍对她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得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终于见到了许久没有见面的朋友一样,高兴中带着客气。 确实,她有一阵没有看到贺逍了。贺逍连“書·香”都没怎么去,有事也是跟阿孟或者是大猫联系,就算是关于“書·香”运营的也是。 她当然能想得到,贺逍是有意在避着她。他传达出的意思就像是他真的释怀了似的,但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吃饭的地方不远,就在商场背后的第二条街上,我们走着去就行了,是我朋友开的私房菜,”努力让自己保持自然的状态说到这里,贺逍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哦,对了,黎闳偶尔也会去,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到他。” 舒黎不是很懂为什么贺逍会提到黎闳,于是问:“然而我和你吃饭跟见不见得到黎闳有什么关系?” “……”贺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刚才的迟疑里,他果然做错了选择,明明好好的氛围一下子就被他搞尴尬了,他也是够可以的,他本来就没什么用意,只是一 下子想到了而已。 “走吧,在前面带路。”舒黎转过身背对贺逍,不想再看他的脸。 贺逍在前带路,舒黎紧跟在后,两个人一路无言,大约二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直接被服务生引导进了包厢。 贺逍点好菜,目送服务生离开之后,认真观察着侧头看向窗外茂密植物的舒黎的脸,确认她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反应后,小心翼翼开口:“小满,这段时间我一直默默从别人话语里了解着你和那个人的恋爱。我其实不相信那是恋爱,但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关系。说真的,我非常不理解也很不服气,但我也认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不能勉强,我当然不能勉强你也必须喜欢我。我现在基本上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明确了我和你关系的界限,才敢约你吃饭。所以,在我跟你再不可能有任何可能性的情况下,你能告诉我,你和黎闳之间是什么关系了么?” “你居然还没死心,”舒黎缓缓回过头,虽然跟黎闳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但她一直以为黎闳早已主动跟贺逍讲了,“你为什么不去问黎闳呢,他其实挺想告诉你的,而且,如果你认真查一查的话,应该能猜出来。” “可我想听你亲口说。”贺逍加重了语气。 要告诉他么? ——舒黎看着贺逍迫切而真切的眼睛,在心里问自己。 还是不告诉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但告诉他,也没有什么理由。 只不过,他是跟黎闳有关系的人,那么以后肯定还会在其他地方见面的,看在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在他在自己身边再没有任何威胁的份上,告诉他,也算是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留神发现串设定了。 心塞。 赶紧改回来。 ☆、第五十五章 舒黎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做好了准备,“我跟黎闳是兄妹,亲兄妹。” “什么?”贺逍顿时目瞪口呆,虽然他有猜想过舒黎跟黎闳之间可能会是兄妹关系,但亲兄妹,他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当然也就没办法仅仅是被告知就相信的。为什么,因为他并不觉得舒黎跟黎闳长得相像,甚至舒黎长得跟黎闳的父亲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亲,亲兄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嗯。”舒黎点头。 “可是,可是……”贺逍脑中一下子冒出很多很多个问题,他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可是什么?”舒黎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觉得告诉贺逍这么多就够了,其他的,都不属于他该知道的范围,因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虽然他一脸非常不解的样子。 贺逍使劲摇了几下头,先把脑袋里那些混乱的想法先全部甩掉,然后再用所有的理智重新开始有逻辑的思考,一边想一边说:“从我认识黎闳起,黎叔就一直是一个人,几乎所有可能性总的来说也就只能归结成两种,一种是黎叔离过婚,黎闳跟着黎叔而你被你妈妈带走了,最近几年你才跟黎叔取得联系,所以你没有住在黎家,也不为大家所知,另外一种是黎叔离婚那会儿你还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你对黎家完全没有感情,接下来的发展同上。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是摇头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们家内部的事你我一个外人不该知道,而我也不是个八卦的人。” 舒黎舒展开了眉,回答说:“差不多。” 终于知道了最想知道的事,仿佛一直挡在面前道路中间的障碍被清除了,前路一片坦途,一眼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贺逍释然的同时却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了,只能看着舒黎面无表情的脸,觉得越来越尴尬。 眼看着尴尬渐渐浓烈即将要充满整个包厢了,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上了两个菜,贺逍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抚着胸口大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对服务员九十度鞠躬道谢,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食物上,只想着吃一件事。 舒黎并不是很饿,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可刚放下筷子正要拿起水杯,一阵短暂的耳鸣后,景南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是他某一次对她的叮嘱:“舒黎,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不觉得饿就什么都不吃,你不是神你是人,以你的状态一日三餐不管饿不饿都必须得吃,而且不是吃几口做做样子,不然你的胃迟早要出问题!” 她多么想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也不想受到影响,可是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又拿起了筷子,还将一块肉夹进了碗里。 “贺逍,问你一个问题。”舒黎强行让自己放下筷子,并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摁到桌下,问对面从上菜起就没有停过嘴的人,“你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会在什么时候想起对方,你会按照对方的要求改变自己么?” 贺逍本来吃得好好的,听完舒黎的问题浑身一滞,然后就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赶紧捂住嘴不让吃进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又抓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把堵在喉咙口的食物咽下去,直到气顺了才弱弱地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怎么了?你跟那个人最近交往不顺?” “也不是……只是,只是,”舒黎并不想告诉贺逍具体情况,只不过,要是不说清楚的话,贺逍大概也没办法回答她,“算了,当我没问,你继续吃吧。” “呐,”贺逍擦了擦嘴,双手抱臂背靠上椅背,尽管心里越发对疑似(因为他不相信)跟舒黎交往的神秘人好奇,但就对舒黎的了解,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他还是愿意告诉舒黎自己的一些看法,以供她参考,“你不愿意把细节告诉我也没关系,其实情侣相处的模式不外乎就那个样子,我虽然谈不上经验丰富,但给你这个小白讲讲课也差不多够了。只不过,严肃声明,仅供参考。” 舒黎点了下头,“嗯,你说。” “要是你喜欢一个人,当然,前提是你是一个普通人,首先,他在你心里一定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所以你才会在乎他的感受,才会在意他的言语举动,恋爱的盲目性也在这里,如果你过分在意他而忘记了你自己,那么,你很快就会迷失在两个人的关系当中,既找不回初衷也看不到未来,最终变得偏执,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白白便宜了那个人。只不过呢,小满你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的情况对你参考意义有限,我也实在想象不出你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迷失自己的那一天,我想你也不会容忍自己变成那个样子的吧。在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前,你肯定会抽身而出,尽最大可能保护自己。所以,谈恋爱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保持理智和冷静,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或许在一时的冲动下做了连自己都不能理解或者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出的举动,不用太紧张,既然你都能意识到不对劲,那情况就还不算最糟糕,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只要你狠得下心放弃一些东西。” 舒黎不禁垂下眼眸,目光却闪烁着狠意,声音格外低沉, 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贺逍说,“我不想被他人的想法操纵,我要一直控制住局面,开始和结束都要由我决定。” “可那是不可能的,小满,”贺逍感受到了舒黎周身气场的变化,手臂上的汗毛随即就立了起来,“和你在一起的是一个有思想、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不可能随你任意摆弄,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能一个人说得算,那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就不会那么复杂了。就算是你抽身而出,那也不是你控制了局面,你只是控制住了你自己而已,一切并没有真正结束,总会有再次爆发到让你无法招架的那一天。” 听贺逍说完,舒黎才发现自己右手抖得非常厉害,左手加大了力道也阻止不住,反而左手也跟着抖起来。 她这是在害怕? 她在怕什么? 怎么办,她突然想就此放弃,停止目前的计划,不再继续下去了,因为她所认为的结束根本就不是结束,只是逃避罢了。不管躲到哪儿,不管躲到什么时候,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要承受躲避带来的所有后果。 “你……被吓到了?”看着舒黎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呆愣的脸,贺逍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了个荒唐的想法,“小满,你是不是并不喜欢那个人?”他忍不住顿住,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紧接着冒了出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进行着什么计划?” “不是。”舒黎毫不迟疑语气坚定地否认,并且警告道,“收起你的脑洞,我做任何事都跟你没有关系。” 虽然舒黎回答的速度是有点太快有种在掩饰什么的既视感,但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破绽,贺逍只能放下手打直背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嘿!听说你带了美女过来吃饭,我来瞅两眼!” 不约而同地,舒黎和贺逍都朝突然出现熟悉的声线的门口看去。 没错,好巧不巧,正是黎闳。 黎闳直接傻眼了,瞪着贺逍,食指指着舒黎,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至于反应这么大么,我跟贺逍一起吃饭很奇怪?”在贺逍做出回应前舒黎率先开口。 贺逍也笑着附和,“对啊,你那么吃惊干什么,你忘了我是舒黎的老板了么?” “不不不,”黎闳猛的回神,一个劲地摇头,“不奇怪,我也没忘,我只是,只是……”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迟疑了。 舒黎便接着继 续说:“你只是没想到我也在。”然后对贺逍解释,“最近他在生我气,我们没怎么见面,所以他大概是受到了惊吓。” “原来如此。诶,你一个人来的么,一个人的话,要是不嫌弃吃我们吃剩下的,我叫服务员给你加个位置。” “不用了。”黎闳总算调整好了表情,“还有人在等我。” 贺逍好奇地问:“谁?” 黎闳特意瞥了舒黎一眼,不怎么情愿地回答:“冤家。”说着就要关门离开。 “等等,”舒黎叫住了黎闳,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吃了饭你还有安排么,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黎闳停下了动作,“现在说……”说到一半意识到贺逍也在场,只好依了舒黎,“吃完饭你让贺逍陪你在附近逛一会儿,我吃完了给你电话,我送你回家。”说完就迅速关上了门,不给舒黎及贺逍说话的机会。 “有你这么自作主张的么!”贺逍只能不服气地对门撒气。本来他想送舒黎回家,顺便上楼去坐会儿探查更多情况的,结果机会就这么被黎闳给毁了。 ☆、第五十六章 黎闳表情颇为无奈地看着“冤家”气鼓鼓地上了出租车,摇下车窗朝他比了一个中指,心里再气不过想骂回去也只能假笑着冲她挥手再见。确定车走远了才往地上狠狠跺了两脚,拿出手机给舒黎打电话:“我搞定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商场门口坐着吹冷风。”舒黎抿了一口还有些烫口的咖啡,又补充,“喝咖啡。” “贺逍呢?” “我让他先走了,要说的都跟他说完了。我过来找你,还是你过来接我?” 黎闳朝停在路边的车走过去,本来下意识就要说过去接她,但转念一想,他干嘛每次都要依她呢,便改了口:“你过来。” 不一会儿,黎闳就看见舒黎围着围巾脸冻得通红地在拐角处出现了,她一手拿着一杯咖啡,在停在路边的车里寻找他车的样子,他便按了一声喇叭提醒她。 坐进车里舒黎就把左手拿着的咖啡递给他,“喝么?”他接过咖啡正要喝,舒黎一边脱围巾一边提醒道,“小心烫。” 他拿着咖啡的手立刻一顿,认真回忆一边刚才听到的几个字,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转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舒黎好几遍,“你吃错药了?” 舒黎完全不想理会这种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就没有吭声。 “舒黎,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爱上景南陈了,爱得都让自己脱胎换骨了,这跟你当初和我说的完全不一样啊,你的那些无可撼动的原则呢,被狗吃了么?”黎闳理所当然地就往最坏的情况去想,嘴上满满是嘲讽的意味。 舒黎的手悄然紧握成拳头,虽然此刻她非常、非常想下车,但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语气强势地回了回去:“黎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们怎么都喜欢毫无根据地脑补,贺逍也就算了,我现在没有事瞒着你的吧,你就不能先听我说么,你这次生气是不是生得太久了,至于么?” “至于啊,怎么不至于。”黎闳忽然就凄然地笑了,“你这种一意孤行不听人劝的行为,我怎么想都没办法消气啊小满。我气我自己阻止不了你、奈何不了你,也气你从来不为身边的考虑,自私得要命,更气这该死的命运,把你塑造成了一个同理心缺失的人。或许我的脑补是有些夸张,但我能怎么样,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能安然达到你所谓的‘改变’的目的呢,你虽然不是常人,但你毕竟也不是疯子,你既然选择了景南陈那就说明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点吸引了你的注意,而你并没有意识到,不然我更了解、更放心 的贺逍怎么就连个机会都没有就被你一句话否定炮灰了呢?小满,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的种种表现表明你已经陷进去了,再不抽身的话,你会出不来的,到时候就算我想拉你,你也多半会甩开我的手,你说,你要我怎么办!” 如果跟景南陈还正常发展着舒黎当然只会又一次充耳不闻,但现在她跟景南陈处于暂停期,贺逍的话,加上黎闳刚才说的那些,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动摇得更厉害了。要是再给她点什么,她兴许就会没有顾忌地放弃,不,是遵从他们的意愿,结束与景南陈的关系。 “对了,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贺逍了。”虽然很生硬,但舒黎确实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讨厌被逼,很讨厌,她对黎闳已经给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容忍,她需要时间。 黎闳以为自己的口水又白费了,语气脱离了控制,低吼了起来:“舒黎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明确的告诉我,你到底把我的话听进去没有!” 对吼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口,但在张嘴的那瞬间舒黎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了,本来并不深的指甲陷进了掌心,疼痛压制着愤怒,回答近乎是气声:“给我,给我点时间。” 黎闳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咬着下唇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满脸的歉意,抬起左手悬在半空想却不敢去拍舒黎的肩膀,正准备开口道歉,只听得舒黎摇着头用无奈的口吻对他说,“我不想听,走吧。” 舒黎忽然觉得很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累。 人生这条路,她一个人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指引,每一个决定她都由她自己做出,不管好与坏都是她独自承担后果。虽然从未感觉孤单,但习惯了一个人,忽然有人靠近,不是同行却也一同走了一段路,像是有了陪伴,也必然会得到指点。她得耗费许多精力去顾及旁人、考虑自己的速度还有保持相互间的距离,更要在是依旧坚持自己还是听从他人的建议间找到一个平衡,明明,谁都看不到未来的结果。 这样的“改变”她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反正,周遭的一切都复杂了起来,复杂得她有些招架不住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内心深处的态度依旧是:她并不想得到帮助,她想要保持一个人存在的状态。 所以啊,必然会累。 舒黎无力地把头斜靠在车窗上,指甲依旧嵌在掌心里,清晰感受着左胸腔里心脏有节奏的一次又一次搏动,将眼皮重重垂下 ,让自己归于最让她有安全感的黑暗。 累了,必须要休息啊。 ** 稍微清醒了几分,慢慢睁开眼,舒黎发现四周是熟悉的环境,近处还有一个熟悉的后背正在远离。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你别走。”舒黎叫住了黎闳,让自己坐了起来,撩开了有些挡住视线的头发。 黎闳只是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回答说:“我今天晚上没打算走,我也还有事没跟你商量。” “就在这里说吧。”舒黎掀开被子觉得有点冷,便背靠着床双腿并拢收起坐在了地上,探出手打开了床头灯,再把被子拖过来紧紧裹住身体,“把大灯关了吧。” 黎闳走到门口关了灯侧过身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几瓶酒过来。” 黎闳抱着酒回来的时候还换了身家居服,在舒黎身旁坐下后扯过些被子搭在自己腿上,“噗”的一声,拉开了一瓶啤酒。 “要喝么?”他把酒递向舒黎。 舒黎摇头,“不喝。”虽然她有点想喝,但她不能喝。 “气氛搞这么足,你想跟我说什么?”话问完,黎闳连喝了两口酒下肚,心里舒服多了。 舒黎把头放上膝盖的位置,被子下的手环着两条腿,侧过脸,透过被额前的碎发挡住的视线,声音很轻:“我想跟你讲一个恐怖故事。” 黎闳不明所以地轻笑了一声,一手覆上舒黎的头顶,“你讲吧。” “但在讲之前,我得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离黑暗远么?” “黑暗?哪一种黑暗?如果是我理解的那一种的话,你一直都站在黑暗里好么。你忘了啊,年末那天我带你去云溪山的时候,在太阳光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到这个,黎闳更想笑了,但他不想舒黎看出来,赶紧佯装喝酒,让酒瓶挡住自己的嘴。 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能清楚地阐释自己想要表达的“黑暗”,而让黎闳一直猜也没有必要,舒黎把脸转到另外一边,让自己与黎闳的视线隔离开,盯着光亮与黑暗的交界,音量又降低了几分,“那是在你们找到我,我却拒绝了与你们一起住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可能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每天白天按时上课放学按时回家,除了,开始跟所有人保持距离,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其实那时我很混乱,思维脱离了我的控制,我根本阻止不了大脑胡思乱想,眼前也总是不断出现乱七八糟的画面。现在想想,母亲的 死其实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限度,但我却以为自己能撑住,各种压力和负面情绪堆积在身体里无处发泄,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每一天都在强撑。” 听到这里,黎闳放下了酒瓶,目光格外地疼惜地看着舒黎的背,手也从头顶下滑到了她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抚她,安慰她。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恐怖故事,这明明是一个无奈而悲伤的故事。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就会做一些极端的事,为了不让自己混乱到崩溃的那一天,我踏进了更加混乱的世界。喝酒、抽烟,甚至吸du,我都做过,为了让自己可以忘记一切,让脑子可以得到休息,但仅仅是那些并没有太好的效果。在酒吧昏暗不明而且嘈杂的环境里,我不用认识任何一个人,也不用看他们的脸,只需要一个对视,就能无所顾忌地与他们纠缠在一起,遵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让身体肆意扭动,跟随着节奏自由地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大脑休息的时间似乎就变长了一些。所以,我曾经滥……” “好了,够了,小满你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了。”黎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覆在舒黎背上的手像是被冻住动不了了。 他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原来重点全都在后面这部分,好吧,于他而言,这确实跟恐怖故事差不多了,不,比恐怖还要可怕几千倍几万倍,简直就跟晴天霹雳一样,直直就劈到了他头顶。 “我还没说完。” “不不不,你不用说完,后面的发生的事情我能够想象得出来,”黎闳另一只手想重新拿起酒瓶,却发现自己手抖得非常厉害,根本拿不稳东西的那种抖“你有一天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荒唐得太过离谱所有主动离开了那种生活状态对不对?一定要给我肯定的答案,不然我整个世界观都要被你颠覆了你知不知道!我简直,简直,你要我怎么说你呢,你,你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给我抛来重磅炸弹之外你能,能不能看在我对你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对,对我好一点。”他觉得自己都快要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心脏还开始抽痛起来。 “我提醒你了的,是你自己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舒黎坐直了起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抹掉了眼角的湿意,“是我主动离开的,你安心吧。” “你那叫提醒?说得那么不明不白,真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对了,你现在突然告诉我那些想表达什么意思?” 突然有一种要泪崩的冲动,舒黎赶紧捂住了眼睛,“我想正视过去……也想告诉你,我需要足够 的时间才能整理好自己。是,我承认我的想法太简单了,甚至可能用错了方式,但就是因为错了,所以才需要更多的时间。”她觉得嘴里有几分苦涩,“你别逼我了。” “这么说,你是要听我话咯?”黎闳不由自主挑起了眉。 “是。”舒黎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湿润了。 ☆、第五十七章 黎闳当然没有光顾着自己高兴,舒黎捂住眼睛的动作让他很内疚很不好受。 他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他的目的并不是要让舒黎对他示弱或者求他放过,他只是想让她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避免她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仅此而已。 “你别哭好不好,”黎闳非常想抱住舒黎,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不决些什么,身体里明明有足够的力气,却拿不出勇气,“是我说话失了分寸,错都在我,你不要责怪自己好不好,小满,我挺怕看你哭的。” “你别觉得愧疚,并不是你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我已经意识到了,只不过还差最后几步而已,而你推了我一把,让我有了足够的决心。”舒黎用力抹掉了所有湿意,还拼命止住不断上涌的哭腔,“所以,其实你还是希望我可以保持原来样,对吧?” “不,”黎闳毫不迟疑地否认,并解释道,“我当然希望你可以改变,变成一个正常人,脸上能有丰富的表情,能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惧和正常人的人际交往,也能理解他人的用心,多为他人考虑。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更安全的方式实施改变,可你偏偏找了个近乎陌生,不,是完全陌生而且全身遍布不确定因素的人,你叫我怎么放心?而且,而且你还有那样一段,一段,”脑子里没有显示出合适的形容词,他只能跳过,生硬地接上宾语,“一段时期。天知道你会不会做些完全不可以不做也不该做的事情!” 这一点舒黎承认,不久前她才经历过一次。 由于自己不记得了,景南陈的话她也无法相信,于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越界。 因为不记得所以当做没有发生过,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示范,有了一次就很有可能出现第二次。 “我们别再聊这个话题了,”黎闳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全喝光,然后打开第二瓶喝了一大半,“已经发生过、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要是再责怪你就太没有意思了,而且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些,我自己是不嫌烦的,但你已经答应我了,我不能再咬着你不放,现在呢,我就等着你告诉我你整理好的那天,我相信你。”最后四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说完后感觉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舒黎也将手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吸了吸鼻子继续问:“你说实话,你希望我回去么?回去之后,我要如何跟他、跟你们那一大家子人相处呢?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大概想的 是保持现状无视所有人,所以这么久以来也没有认真想过该怎么应对,但……那时候你应该比现在还要累吧?” “爸的话,说真的我不想勉强你改变,我想他也不会强行要求你什么,就算有,也多半是关于结婚。我知道你对婚姻没有兴趣,有或者没有你都无所谓,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害你,我也会严格把关,至少会让对方是一个给你足够的空间、尊重你的人。其他人的话,你不用理会他们的态度和言语也不用担心我,交给我处理就好,让我去对付他们。只不过,你变得担心起我来,”黎闳一手覆上胸口,饱含深情地说,“我非常感动。” 舒黎把下巴抵在膝盖的位置上,垂下了眼眸,嘴角泛起了点点弧度。只是由于头发的遮挡黎闳并没有看到。 “哦,我想起来我要告诉你什么了,”感动之余,黎闳总算是想起了自己刚才本来想要告诉舒黎却被她的问题打断的事,“以往除夕夜你都是一个人过,就算睡得再早,临近午夜鞭炮声一响你始终会被吵醒,还什么事都干不了。我打算吃了年夜饭带着黎恩溜过来陪你,黎恩他很想你来着,跟我吵了几次要见你都被我喝止了。对了,他最近应该没怎么烦你吧?” “他没给我打电话但发过几次短信,都是在控诉你的暴力。他也告诉我他很想我,只不过没有机会来找我。” “他呀,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白眼狼,从他放寒假起他爸妈就带他出国到处玩,他却还要抱怨自己不被重视,搞不懂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却还觉得自己被关注得不够。我觉得他多半是个m,像你从来都不主动联系他,也不怎么依着他宠着他,他反而一直对你心心念念,礼物都不知道给你买了多少样。” “他挺可爱的,嗯,是可爱,”脑中不禁浮现出黎恩的笑脸,舒黎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了,下意识夸起黎恩来,“懂的也很多。跟他交流没有年龄差,也不会觉得太不舒服。” “天,你对他评价居然这么高?”黎闳其实一直没想通舒黎跟黎恩之间的良好关系到底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在他看来黎恩就是一只狒狒,完全不该生出好感才对,“碰巧只是他话多得说不完而你对他而言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他不想失去你好吧。你等着看吧,过几天见了他你会发现他跟个疯子一样拦都拦不住吼也吼不住,想一出是一出还固执地要命。” 虽然黎闳对黎恩没有任何的误解,但黎闳的预言并没有成为现实。 除夕夜的 晚上,舒黎躺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开门声,她立刻强打起精神坐直起来打开电视,装作自己在看春晚的样子。 被黎闳放进门后黎恩就如同脱缰的小野马似的,连鞋都没有换就径直冲进客厅,张开双臂朝舒黎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而有力的熊抱,不是舒黎及时撇过脸躲过,他就一口亲到了舒黎脸上。 “舒黎,舒黎,我真的是想死你了,你有想我么,快,快回答我你想我。”虽然扑了个空没有吻成功,但黎恩高兴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紧紧抱住舒黎,脸在舒黎肩膀处反复摩擦,向她撒娇,“你都不知道我溜出来有多困难,差点就被发现了!” “别听他瞎说,并没有那样的事。”黎闳一脸无语地站在不远处澄清现实,“我带他来找你他妈是同意了的,只不过出门的时候遇上了爸,我懒得多解释就带着他跑了几步。” 黎恩无视了黎闳的话,继续对舒黎说:“舒黎,我给你买了好多样礼物,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就按我的喜好来买了,你不喜欢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当然,要是你能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谢。”舒黎被抱地稍微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摸了下黎恩的头顶,“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好了,我感受到你对我的想念了,放开我吧。” “哦。” 嘴上答应地很好,但黎恩还是多抱了好几秒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坐到舒黎身边取下背包,把包装好的礼物一样一样拿出来,详细告诉舒黎是什么、在什么地方买的、送给她的原因。 舒黎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一边听一边默默的拆开包装,而就这么被无视的黎闳却愈发不爽,直想把手里提的宵夜给扔垃圾筒。 讲解完了礼物,监督着舒黎回房间把礼物放好,黎恩又提出去江边放烟花。可他话才刚说完,头顶就挨了忍了很久的黎闳一拳。 “你打我干什么呀,我没怎么样吧!”黎恩一脸委屈地用双手捂着脑袋,眼泪花儿包在眼眶里,看起来委屈极了。 黎闳食指指着黎恩的鼻子,指责道:“来的路上我跟你说的话你全部抛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扔出门去,再也不让你进这个门!” “我,我,我……”黎恩自知理亏回不了嘴,瘪着嘴躲到舒黎背后,小声向她求救,“舒黎,你帮帮我,帮帮我。” “信不信我把你给扔出去?”舒黎意味不明地反问 道。 黎闳把不准舒黎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瞪大眼睛盯着她等她继续说。 “就是,你小心舒黎把你给扔出去,这是舒黎的家!”黎恩从舒黎背后露出半张脸,昂着下巴得意地附和。 黎恩话音刚落,黎闳就眼睁睁看着舒黎笑了,笑容虽然很淡,但笑意非常明显,他自己没有看错,舒黎她就是笑了。 只不过,舒黎的笑容来得快去的也快,黎闳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没有了。舒黎指了指黎闳手里的口袋示意他,“我有点饿了,我没吃晚饭。” 黎闳无可奈何地回了声“是”,再狠狠瞪了眼正冲他吐舌头炫耀的黎恩,转身往厨房走去。 黎闳走进了厨房黎恩才从舒黎背后出来,站到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脸颊,笑眯眯地说:“刚才舒黎你有笑对不对,我没有看到,你再给我笑一个呗。” 舒黎老实回答:“笑不出来了。” 黎恩嘟起嘴,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今天晚上我陪你看电视、陪你吃宵夜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反问出口舒黎一下子明白了黎恩的意图,明确地拒绝他,“不去放烟花,耳朵受不了。任何出门的活动都不行,我只想在家里呆着。” “那,那要不你同我讲讲你和那个叫景,景什么来着呗,每次你都跟通报事件进程似的就说那么几句,我连给你出主意都出不了。” 告诉黎恩关于景南陈的事舒黎完全是无意识的,当然,每次她也没说几句,只不过等她回过神来,想要黎恩不在意已经不可能了。 “没什么好讲的,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出主意,”舒黎摇了摇头,声调不自觉就沉了下去,“很快就会没有下文了。”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是他骗了你还是他欺负了你?” 舒黎终于拿开了黎恩在自己脸上的手,还用手背擦了几下脸,“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时机不对。” “怎么不……”黎恩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话就被黎闳打断了,他端着食物站在厨房门口问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不是悄悄话。”舒黎抢在黎恩呛声前开口,并捂住了黎恩的嘴避免他说错话。 “不是悄悄话你捂黎恩嘴干嘛?”这话黎闳倒是想问,但大年三十的,他不想就因为一个问题而导致争论破坏气氛,只好放过眼前自带结界的一大一小,催促道:“快过来吃东西。” ☆、第五十八章 舒黎吃了很多,因为其实从中午起她就没吃什么东西,虽然一直不怎么觉得饿,但她胃里早就空荡荡的了。黎恩由于晚饭吃了很多,这才没过多久,胃里的东西还没消化完,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边喝果汁一边认真地盯着舒黎,观察她吃东西的样子。 “吃完了我们能干嘛呢,”眼看着舒黎要吃完了,黎恩一手掌心撑着下巴,刻意做出失望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好像是在问舒黎,但目光却转而看向黎闳,“不做点什么的话多没有意思啊,还有两个多小时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我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过过这么平淡而没有气氛的除夕夜。” “你看着我干什么,”黎闳一脸无辜而又略显得意的样子,“又不是我说了算。别求我,我不会帮你的,你要是想出门自己出去啊,没人拦着你。” “要不,黎闳你……” 舒黎才开了个头,可话就被黎闳打断了,“我拒绝,我也不想出去,就想待在家里,我好不容易才有个消停的除夕。” “那,那,那要不我们玩牌吧,三个人刚好斗地主,行不行?”黎恩忽然灵光一现满含期待地不停眨眼征询道。 黎闳问舒黎:“家里有牌么?” “没有。”舒黎摇头,“而且我也不会玩。” “没关系!”黎恩下桌跑到客厅,从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高高举起,大声回答,“我带了,过来之前我让阿姨给了我一副,哈哈哈,你们看我多么机智!舒黎你不会不要紧,我和闳叔叔都能教你,很简单的,告诉你规则你肯定就会了!” “拜托,你小子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带上我,能先问问我的意见再替我说话么?” 黎恩吐舌头翻白眼对黎闳做了个鬼脸。 已经拒绝了黎恩一次,并且这一次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舒黎便点头答应了,跟黎闳一起收拾完餐具,三个人坐在客厅的地上,开始玩起了斗地主。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舒黎早已玩上手,还当了很多次地主,甚至情绪也有些高涨。直到窗外开始响起几欲振聋的鞭炮声三个人才从打牌的世界里抽离,舒黎和黎恩还不约而同地扔掉手里的牌捂住了耳朵,而黎闳只是皱起了眉头,起身把玻璃窗给全部关上,一丝缝隙都不留,最大限度降低噪音。 捂住耳朵依旧能听到的鞭炮声提醒着舒黎,农历新的一年来到了。 鞭炮声一直持续了快十五分钟才 渐渐减弱,直到差不多彻底消停了黎恩和舒黎才尝试着放下了手,松了一口气。 在刚才那格外漫长的十五分钟里,舒黎有一瞬间想起了景南陈,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思绪就被一声鞭炮的巨响打散了。此刻耳边没了干扰,舒黎终于有机会回想自己刚才是想要想关于景南陈的什么了。 哦,她大概是想知道,在同一时刻,景南陈是否也听到了和她听到的一样的鞭炮声,他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 景南陈在除夕的前一天被强行拉出国了,连拒绝都来不及说就坐上了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 于是,在中国举国上下迎接新年到来的时刻澳大利亚已经迈入新年三个小时了,而且由于住在海边,他耳边只有起伏不断的海浪声,这使得他完全没有新年到来的实感。 深夜的大海被黑暗深深笼罩,仿佛被巫师施了魔法诱惑着人走近,然后再把人吞噬掉。 景南陈躺在非常靠近海边的躺椅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用大部分精力时刻提醒自己要清醒,切不可被大海夺去了神智,而剩下的精力全部在想舒黎,回忆和舒黎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还不睡?进去吧,风挺大的,小心感冒。” 伴随着说话声,一束手电筒光照到了景南陈的侧脸上,景南陈连忙抬手挡住灯光不让灯光射入眼中,扭动着身体大声抱怨道:“哥,你干嘛,把灯灭了,刺得我眼睛满手!” “大半夜还不睡?”景北齐关掉了灯,凭着记忆中与景南陈的距离一步步小心地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抓住了躺椅椅背的一角,“有什么想不通的回屋去想。” “哥,”景南陈尾音拖得很长叫了景北齐一声,叫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要不是渣男该多好,我还能跟你讨论讨论。” “讨论什么?” “讨论怎么才能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啊。然而你从来都不用抓住女人的心,你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像魔疯了似的,你什么都不做她们就会对你死心塌地。”景南陈又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他是为自己而叹的,是为他和舒黎的关系而叹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过不了多久我跟她关系就要完,而且是走到绝路的那种。哥,我真的不甘心哪,在预感到结局的情况下还什么都不做,以后回忆起来我肯定得后悔死,可我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不让自己以后后悔,我目前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行不通。哥,我要怎么办啊?”他还是说了 出来,向景北齐寻求帮助。 景北齐并不好奇让自己弟弟苦恼的女人是谁,但既然他问了自己,他还是说两句:“可能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很违和,但道理确实是那样。很多事是勉强不来的,如果你付出了所有努力都得不到应有的回报,那就说明你错了,而放弃是止损的最佳办法。不是每一个你喜欢上的人都会如你所愿喜欢上你,你没有必要在一个不会回应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要知道,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会同情你。她或许根本就不适合你,就算你自己不那么认为也抵不过血淋淋的现实。如果你非想要做点什么的话,那是就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配合演出把戏演完。” “把戏演完么……”景南陈若有所思地低喃了一遍景北齐说的最后四个字,跟黑夜差不多融为一体的瞳孔中突然多了些许诡异的闪光点。 “好了,要想进屋去再继续想,”景南陈拍了景南陈肩膀两下,“明早起不来又要挨一顿骂。” 景南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景北齐的手臂,眼中的光点更亮了。他的声音虽然沉了下去,但又多了几分激动与高昂,“哥,我会配合着把戏演完的,而且我还会演得很‘漂亮’,毕竟我景南陈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干过一件像样的……”顿了一下,他才吐出最后两个字,“坏事。” “别太过分,帮你擦屁股的人是我。”景北齐把握好力道一拳打在景南陈额头上。 ** 因为第二天餐厅就要开业了,今天一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景南陈就被人叫到了店里去帮忙。其实店面整体的布局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今天最主要的任务是最后对食材和菜品进行检查和测评,确保能够完美应对明天,开一个好头。 虽然顶着副主厨的名头,但景南陈一直都认为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他只管做菜,其他什么都不想管。于是一群人在品尝菜色的时候他只专心默默做菜,菜色品尝完了开始讨论明天如何准备应对的时候,他躲在角落里拿着瓶酒边喝边发呆,就这么不知不觉过了一天,离开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由于喝了酒,他没法开车,看到时间还比较充裕,用手机地图查来步行到舒黎家的话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走过去的话时间刚好也可以醒酒,于是他放弃了打车,开始跟着地图规划的路线走。 走到舒黎家楼下的时候他看了看时间,还差两分钟到零点。 两分钟的时间,够他思考了,够他思考两分钟之后拨出电话要跟 舒黎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同意自己上去看她一眼。 舒黎洗完澡,插好吹风机插头,正准备吹头发,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是谁打来的,心跳顿时就乱了,去卧室的路上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看到“景南陈”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她的心跳更快了,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滑动到接听,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把听筒放到耳边。 “喂。” “我,我,我……”久违的终于听到了舒黎的声音,景南陈开口却发现自己把准备好的话全忘了,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 景南陈一心就怕尴尬,听到是自己能回答的问题,没多想立刻就脱口而出:“我就在你家楼下。” 这个答案舒黎并不意外,要是他不在才显得奇怪,她接着问:“你要上来么?” “可,可以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上楼去,景南陈虽然难以置信,但两条腿随即便迈出了步伐,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再次向舒黎确认,“没,没关系么?” “嗯,没关系。”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小跑着上了楼,跑到门口发现门虚掩着,进屋关门后就听到有吹风机的轰鸣声,换了鞋赶紧循声走去。 站在舒黎卧室门口,看见舒黎穿着睡袍坐在床边,偏着头,一手拿吹风机另一手抓着一小撮头发表情认真地在吹,他不敢再往前走了。他觉得眼前的画面格外的美,他不想打破,想多看一会儿。 感受到景南陈的目光,舒黎关掉吹风机抬起头,理了理已经半干的头发,问他:“你这次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第五十九章 太平淡了? 景南陈这时才猛然回过神来,确实,自己从踏进舒黎家起表现真的太平淡了,完全都没有很久没有看到舒黎的样子,反倒像是昨天才见过的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激动、兴奋以及高兴之类的积极情绪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是啊,一想到结果他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之前在景北齐那些话的刺激之下他想到了使坏,但睡了一觉起来面对阳光后他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出来,也不该那么做。因为那样必然会使舒黎受到巨大的伤害,她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出来,而他作为始作俑者,也绝对不会被原谅,更无法弥补对舒黎的造成的伤害。两败俱伤的后果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他宁愿自己不好受,也不愿让舒黎难过。 舒黎是自私,但他不能,太没有风度了。 担心自己不说话的时间太长会让舒黎察觉出异样,他赶紧胡诌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我,我太累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餐厅明天开业嘛,然后今天就在那里整整忙了一天,还是从那里走路过来的,所以,所以累得有点提不起精神,没有发生任何事。”说着他勉强让自己笑了笑。 虽然并不相信景南陈的解释,但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没有必要多问,舒黎便淡淡回了声“哦”,一边拿起放在大腿上的梳子梳头发,一边站了起来。 “看,看到你我就安心了,那,那我就,就走了,明天我还,还要早起,明天也要忙,忙一天。”看到舒黎站起来,景南陈一只脚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很想离开。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只要被舒黎看出一丁点失落他就完蛋了,舒黎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不,兴许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已经引起舒黎的不解了。 舒黎将头发扎了个马尾,把梳子随意地扔到床上,径直朝景南陈走过去,眼神很认真地对他说:“既然都累了,就留下来住,虽然沙发比不上床舒服,但也好过大晚上再多折腾一趟。” “不,不,不,”景南陈连忙摆手,面对舒黎的靠近他不由得向后退了第二步、第三步,越来越心虚,“不用了……” “你在怕什么?我背后是有鬼么?你今天真的既反常又奇怪。”舒黎一把抓住景南陈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前拉,不让他后退,“你连一句‘我想你’都没有说。” 还是被看出来了,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做什么才能躲过这一劫,才能让舒黎相 信他的解释,他要说什么才能正常的继续下去! 景南陈内心活动激烈而复杂,一颗心都绞成了一团,疼得要命。 “你是不是在跟我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又遇到了一个让你心动的女人,所以现在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向我开口?”鉴于景南陈种种奇怪的表现,舒黎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性,“或者是你一时分不清到底喜欢谁想要脚踏两条船再观察一段时间,心里却非常的愧疚。” “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景南陈语气非常坚定地否认,眼神也因为近乎于吼而发泄了堵在心里的情绪而稳定下来,不再慌乱无措。 “那是怎么了?我不相信你只是累而已,别用累来搪塞我。”终于能够看进景南陈的瞳孔里,然而舒黎没能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景南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拼命让自己冷静,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连手臂上的筋都露了出来。舒黎也耐着性子默默等着他,看他又要编出一套什么样的说辞。 反正,她只以他的目光为判断依据,实话或是谎话亦或是敷衍的话,目光不论如何都是掩饰不了的。 终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景南陈缓缓开口:“和你,和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听了其他人的一些建议,可能是冲动和激情少了很多吧,因为未来不是光靠想象就能造就的,得一步步踏踏实实地走才行。”想要让舒黎信服,他如果不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恐怕是过不了关,但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把所有都表达出来,他只需要表达其中一部分,并且用模糊不明的方式,再加上一点谎言,真假参半,“我并不是认真不起来,只是习惯了嬉皮笑脸不正经的生活方式而已,要我认真的活,我是可以的。如果我想和你好好的走下去,我就要表现得成熟一点,能够有担当,能够让你依赖。” 舒黎忽然有些失力地松开了景南陈的手臂,她没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破绽,于是垂下了眼眸,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改变就够了,你不用变,和原来一样就可以了……” 他们说的话应验了,是么? 景南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可以任她摆弄的物品。他会思考,他有自己的判断,他也会改变,变成她预料之外的样子,脱离她的掌控。 舒黎的声音太小,景南陈没能听清楚,“你说什么?” 幸好,他没听到。 舒黎摇了摇头,回答他:“没什么, 胡言乱语而已。” “那——你相信我么?”这是当下景南陈最想知道的事,虽然此刻问显得太过急切。 景南陈等来不是舒黎的回答,而是舒黎的吻,极具暗示性的吻。 “相信”两个字其实已经到了喉咙口了,可那两个字就是卡在那儿她怎么都说不出来。紧咬着下唇继续尝试的过程中她稍稍抬眼,正好看到景南陈的唇,莫名的越看越心痒。 她不想压抑自己的欲望,而且本来她也想再认证一次,于是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就吻了上去。 有舒黎的吻景南陈就满足了。 他知道,这就是她的答案。 察觉到景南陈没有拒绝,舒黎便更加主动的进攻,手臂环住景南陈的脖子将他往下拉,让自己可以吻得更深,脚尖也不至于踮得那么累。 景南陈并没有反客为主,他全身心地配合着舒黎的节奏。先是双手在她背上上下来回游移,感受到她更深的迫切之后,找准时机带着她猛的一转身,将她抵在门上,一条腿插入她两腿之间,刻意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顶着她。 如果不久的将来必然迎来分离,那么,分离之前的每一次亲密接触他都会毫无保留地投入自己全部的情感,把每一次都当作是最后一次来看待,不至于真的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有所保留没有用尽全力。 直到身体里的氧气几乎全部耗尽,大脑无法思考,睁开眼眼前也一片昏花,舒黎才慢慢将自己的唇与景南陈的唇分开,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急促地深呼吸,汲取空气中的氧气。 这个吻的时长和激烈程度,都快脱离了她的控制。 景南陈的状态稍微要好一些,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呼吸,一只手覆在舒黎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从她背心缓缓往下滑,经过后腰在她身体前部小腹处停了下来。 “还要继续么?”他埋下头在舒黎耳边轻声问道,声线已经不由自主地沙哑了,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由于气息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舒黎没有回答,而是张大嘴,一口咬在景南陈脖子上,还特意在牙齿上加了几分力,直到听到景南陈“哎哟”一声哀嚎才松了口。 舒黎不是不想继续,而是此刻的时机不对。她身体里的渴望太浓了,心也痒得厉害,要是景南陈再撩拨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虽然不是必然会走突破底线的那一步,但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她都不能轻视。因为她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无法掌控的景南陈。 “够了。”舒黎放下手,舔了舔又吹了吹自己咬的地方算是对景南陈的安抚,抬起头问他,“还疼么?” 其实被咬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景南陈还是努力舒展开刚才深皱起的眉,露出一个想让舒黎安心的笑容,回答道:“不疼了。” “别走了,让我一下,我去给你拿睡衣。” 景南陈“哦”了一声,后退好几步给舒黎让出足够的空间。 “快去洗澡,一身的油烟味。”一边用半命令似的口吻对景南陈说舒黎一边往黎闳用的那间房间走去。 走进房间舒黎关上了门没有立刻开灯,她不想开灯。 她背抵在门上,深吸一口气后将微微颤抖的右手探入了双腿之间,指尖果然沾染上了湿意,继续摸了摸,居然是很大的一片。 她立刻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左手按开开关,迅速走到床头柜前“哗哗哗”抽了好几张抽纸,胡乱擦拭着手指上的湿意,明明已经擦干净了也没停下,一直擦到手指都有些发疼了才停止。 她身体的反应,太大了。 拿着睡衣走到浴室门口,她抬起手正要敲门,忽然,她从“哗啦啦”的水声里听出了类似于低喘的声音。想也没有多想她就知道那声音意味着什么,便把放弃了敲门的念头,把睡衣勉强挂在了门把上,回到房间打开吹风机继续吹头发,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第六十章 朦朦胧胧之中舒黎感觉似乎有人坐到了她腿边,然后迅速朝她身体压了下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她很努力地想听清楚内容,但都失败了,只感受到耳道里全是热气。尝试着睁开些眼睛,视野昏暗而模糊,什么都看不到,同时,她的意识又开始往下沉。没办法,她只能重新关上了眼皮,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等到终于睡醒能够轻松的睁开眼睛时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坐起来很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她都不确定到底是景南陈真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还是仅仅是她做梦梦到了景南陈。 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她发现景南陈不见了,被子叠得很规整放在沙发的一边,而不远处的餐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饭。 他已经走了? 满心疑惑地走到了餐桌旁,她发现桌上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我想你应该并不记得我在你耳边说了什么,那我再写一遍好了。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把早饭做好了,你一定要多吃点,乖。允许你今天晚饭可以不吃,把肚子留着(不能拒绝),晚上九点准时(不能迟到)到店里来找我,我做宵夜给你吃,也让你看看我穿厨师服帅气的样子。”隔了几排的最后一段写的是餐厅的地址,她只是瞄了一眼没细看。 把纸条放回桌上,她保持姿势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活”过来,理了理额前的有点挡住视线的头发走进了洗手间,洗漱完毕回到餐桌旁开始坐下吃早饭,吃完后短信回复了景南陈一个字:“好。” 其实舒黎不怎么想去的,因为她去了势必会被景南陈介绍给更多的人,于是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她与景南陈的关系,所以,等结束之后他就要对更多人解释。累和麻烦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受的伤会更重更深吧。 等等,她怎么为他考虑起来了…… 她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她都这个样子了,结束的话,她要怎么才能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说出口呢?就算是要利用界限,那也得让他敢放心大胆越过才行啊,上一次,要是她相信他的话,那也是他自己停下的。 于是,昨晚她为什么要阻止他呢? 她还是害怕吧,她还是不想吧。 …… 吃过早饭,心里有些郁闷舒黎便窝在沙发里开始看书让大脑被文字填满,由于看得太入神她忘了时间,直到下午快四点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眶里的眼泪都从眼角溢了出来。在彻底闭眼之前她设置好闹钟两个小时之后响起,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刚才看的书告诉她,她可以给景南陈买一件礼物,只不过书里并没有说买什么才合适。 在闹铃声中准时醒来后舒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中输入“送给男朋友的礼物”八个字。出来的结果各种各样,原因解释也五花八门,这下,她是在有备选答案的情况下选不出一个合适的来了。 她真想直接给景南陈打电话问他喜欢什么,但她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想起书里说,礼物中包含着惊喜才能叫真正的礼物。 于是,在选择哪一个选项上舒黎纠结了一个多小时,不经意瞟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不够了才暂停纠结急急忙忙出了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往商场赶去。 走进商场她才又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摆在她面前的选项更多了,而她对景南陈的喜好几乎一无所知,就算决定好了某一样,但颜色、形状、质地之类的因素,还是会让她无从选择。 怎么办呢? 舒黎苦恼得一步都迈不出去了,而距离九点只剩下一个半小时。 一直浪费时间也不是个事,她紧咬下唇想到了一个目前看来能够解决困境的唯一办法——把选择权交到陌生人的手里。 她先是硬着头皮去服务台详细询问了商场的工作人员,得到建议是围巾、手套和打火机,接着她把商场里能分别能买到这三样东西的店都逛了一遍,并再次询问了店员的意见。最后,经过总结分析得到的所有建议,她选择了一家有围巾和手套配套的店,买了店里销量最好的颜色。 拿着包装好的围巾和手套走出商场她看了眼时间,心里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还剩半个小时,刚好够她走路到达餐厅。 ** 九点整,舒黎到达了景南陈写给她的地址。站在店门口从透明玻璃往里看,餐厅里还有人在用餐,人还不少的样子。 她推开大门正要往里走,却被发现她后大步朝她走来的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拦住了。服务生面带歉意地对她说:“女士对不起,本店八点之后就停止接待心的客人了,如果您想用餐的话可以明天早一点过来,或者是现在预定。” “我找景南陈。”完全是出于对陌生人的礼貌,舒黎才听完了服务生的话,只不过她没能控制住自己语气中的 不耐烦。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的服务生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一脸兴奋极了的样子,差点跳了起来,激动地对她说:“你是景哥的女朋友对不对?景哥他在厨房里等你,我带你过去找他!” “谢谢。” 走到厨房门口,一直在侧前方引路的服务生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显得别有深意,“我只能送美女姐姐你到这儿了,里面只有景哥一个人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她再次说了声“谢谢”。 推开门,只见景南陈穿着一身白色的厨师服坐在一条靠近灶台的高脚凳上,手里拿着一听啤酒,低着头,一副在想事情的样子。 舒黎一边朝景南陈走近一边说:“我来了。”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袋子背到了身后。 听见舒黎的声音景南陈立刻抬起头来,从高脚凳上跳下,把手里的啤酒放到一边,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地也朝舒黎大步走去,在舒黎躲开之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他一天的疲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黎眉头深皱,在景南陈怀里挣扎,“松开。” “好吧……”景南陈只能悻悻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把双臂张开,慢慢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我穿成这样是不是很帅?” 舒黎没回答,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无聊且没有回答意义的问题。 景南陈再次受到了打击,但他迅速收敛起眼底的失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死心地又问:“你饿了没?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马上给你做。”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回答的同时舒黎把口袋拿到了身前,无意识地抓紧了提绳,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把袋子递到景南陈面前,“拿着,给你的礼物。” “我,我,我,的礼物???”景南陈吃惊地话都说不利索了,简直目瞪口呆,目光在袋子和舒黎的眼睛之间不断来回,颤抖着伸出双手用力地抓住提绳,舒黎随即放手,景南陈却没有收手,“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送,送礼物给我,我啊?你,你买的,买的什,什么?”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收到舒黎送的礼物这一天。 舒黎松了手,“自己看。” 景南陈急切地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还有包装,即使他很想立刻、马上打开,但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用力关上了袋子,“不行,不行,我要留到回家再看,虽然,虽然很想知道舒黎你给我买的是什么,但我怕我一激动 就控制不住我自己。现在呢,最重要的是给你做吃的。只不过你先坐在凳子上等我一下,我把东西寄放到收银台,放在厨房容易弄脏。” 舒黎依言坐到高脚凳上,看着景南陈离开后转身开始认真观察起自己此刻所处的厨房,第一次觉得厨房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但她还是没什么兴趣。 “我回来了。”景南陈很快就回来了,发现舒黎在四处张望,便问她,“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舒黎收回目光,看向景南陈随口说了一句,“厨房真大。” “他们都说你长得好看,跟我很配呢,算他们有眼睛。”景南陈走到舒黎身边的灶台前开了火,在灶上放上一口加了水的大锅,“我煮意大利面给你吃,比较快,我猜你肯定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随便……你怎么知道?” 景南陈拿起啤酒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光,准确地把罐子扔进垃圾桶,然后曲起食指,指节在舒黎眉心点了一下,“你都没照镜子么,你脸色很差你知不知道,上面明晃晃写着五个大字:‘我饿了一天’!你又没听我的话,你今天一天都在干什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看书,睡觉,给你买礼物。” 景南陈带了些斥责的意思,反问道:“书有那么好看,能填饱你肚子?” 舒黎顿了一下,回了一个字:“能。” 景南陈顿时无语了,觉得自己没法跟舒黎继续聊下去了,便转身专心等着水沸煮面。 舒黎有些习惯他怕是永远都理解不了了,强制要她改的可能性也基本等于零,除非能说服她自己愿意,而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此——他能想到的所有有理有据的理由在她面前都显得非常无力,她就算不打断他让他把话说完,也不会有多少反应,就像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似的。 景南陈不再说话舒黎也落得安静,张开些双腿,两手掌心撑在露出的凳子上支撑自己的身体,静静地看他做意大利面。 不知不觉她就看得入神了,鼻腔中吸入了不少香气她才找回些思绪,眼睛聚焦后发现景南陈正在将面装盘。 香? 她什么时候学会用这个词了? 舒黎正在心里问着自己,突然就对上了景南陈炙热的目光。她强行稳住心跳,为了掩饰住眸中的波动不太自然地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正准备抬起右手,只见他放下了盘子,侧身一大步挤进她两腿之间,低下了 头。 她的视野顿时一暗,然后唇上就多了柔软的触感。 她虽然并没有想要接吻的想法,但却不觉得反感,既然都已经开始了,她便环住了景南陈的脖子,伸出舌头认真地配合起来。 她仿佛尝到了残余在景南陈口腔里的啤酒味,涩涩的,凉凉的。 他都没看到礼物是什么呢,说什么控制自己,根本只是鬼话。 完全没有吻够,前方突兀地响起了“咚咚咚”三声响亮的敲门声让景南陈不得不停止这个吻。他十分不舍地离开舒黎的唇,抬眼朝门口看去。 ☆、第六十一章 与景南陈的唇分开,舒黎垂下手的同时趁景南陈不注意探出舌头偷偷舔了舔唇瓣,再回过头和景南陈一齐朝门口看去。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她认识,另一个她不认识。敲门的是她认识的,那人目光直勾勾地射向她,眼中尽是愤怒,脸色也阴沉沉的,当然,只是她能看出来的程度。 “二位哥吃好了?”一个氛围十足的长吻突然被打断,景南陈心里当然不爽得很,只是面对眼前这两个男人他不但不能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还得笑脸相迎,有再大的怨念也只能委婉的表达,“是有事吩咐,还是要提意见建议啊?这些跟老板说就行了,我做不了主的,麻烦……” “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我们走了。”舒黎不认识的那个人做出了回应,“小南,这里是厨房。”最后这句提醒的话,他加重了语气。 景南陈努力保持嘴角上翘的弧度,压制着自己不断向上奔涌的脾气,“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厨房,我亲爱的哥哥,可厨房又不止做菜一个作用,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拖完门就关了,景南陈松了口气,收起了脸上虚假的笑容,大声的对着门“哼”了一声。 他正要低头向舒黎解释,舒黎却推开了他,跳下凳子对他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去洗手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走出厨房没几步舒黎就看到黎闳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拐角的角落里,双手抱臂,在灯光下整张脸阴沉得更厉害了,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怨念和愤怒。 猜到黎闳大概会说什么,舒黎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只管听、只陈述事实、只表明态度,绝对不顶回去。 “我需要一个解释。”黎闳的声调也分外低沉,但又像是随时都能发出低吼的样子。 舒黎在黎闳面前停下了脚步,正视他的目光,问他:“解释什么?接个吻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满,你是不是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还是你当时只是为了暂时安抚我的情绪所以敷衍我,仗着我无条件相信你,想着反正我也看不到,就这样拖下去?” “你不要忘了我还说了一句话,我说给我点时间。”面对忘记重点的黎闳,舒黎无可奈何,将整句话都加重了语气。 “多久?” 现在的黎闳需要一个明确的时间。 舒黎和景南陈那“深情”的吻真的是把他给刺激到了,他完全看不出、也没法说服自己相信舒黎是被 动或者是被强迫的,怎么看她都是在主动回应,两个人完全就是你情我愿。 舒黎怎么可能给得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她需要的是一个时机,而时机是不可能受人控制的。她只能直接问了:“你能不能别这样逼我。” “逼你?”黎闳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一副难以置信的口吻,“我在逼你?” “你难道不是在逼我?”舒黎带着质问的意味反问道,情绪开始有些失控。因为黎闳成功地触到了她的逆鳞,让她做的心理准备基本成了无用功,“黎闳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两只眼睛亲眼看到我跟景南陈上床了我也给不了你明确的时间,你醒醒好么,不论是接吻还是上床都不具有任何特殊意义,都跟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关系,难道你会把和你上过床的女人都娶回家?我不是跟谁接吻跟谁上床就爱谁爱得死去活来就非得和他在一起不可,你到底对男女关系有怎样的误解,不,是你到底对我有怎么样的误解,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是有脑子的?” 为什么? 解释的内容景南陈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因为他怕,他怕舒黎会陷进去,然后泥足深陷,最后爬不出来。 他找不出新的观点了,所以解释就显得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像是在无理取闹,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说出口…… 他为什么就是做不到沉下心来好好的相信舒黎呢?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在他无法确定舒黎会出现什么反应的方面,他无法相信她。 “怕怕怕,除了怕你还会什么?你就不能不怕么?”舒黎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彻底发火的冲动,决定说完接下去这段话不管黎闳接的什么她都不接了,点到即止,毕竟这里是公共场合,“难道就因为你自己害怕、看不下去所以你就要阻止我?我又不是为你而活,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指点,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不要管我,省得给自己找气受。” 黎闳嘴唇微微颤抖,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忽然,他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紧接着景北齐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黎闳,走了。” 把黎闳拉到身边后,景北齐带着歉意礼貌地对舒黎点了下头,“抱歉。” 舒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任凭黎闳被拉走。 本来他继续立在她面前也没什么意义。 理了理思绪,确认自己回到了离开厨房之前的状态,舒黎才走回厨房。 刚坐下,景南陈就把餐盘端 到她面前,盘里放着叉子,“快尝尝吧,味道还好么?”自从发现舒黎只会用“还好”两个字来形容所有能吃的东西起景南陈就放弃了“好吃么”这个问法,因为这样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积极性不会受到太大打击。 舒黎拿起叉子卷了一点吃了一口,点头回答:“还好。” 景南陈笑得眯起了眼睛,“那你一定要吃完,别浪费。” 舒黎看了眼盘里面的总量,再看看景南陈,迟疑了一下,“我尽量。” 虽然一直看着舒黎吃也不会无聊,但景南陈还是想着随便说点什么不至于把安静显得那尴尬,“对了,刚才那两个人,左边那个是我哥,我亲哥,景北齐,右边那个是我哥的朋友,叫黎闳。舒黎我跟你说啊,虽然你目前应该没什么会有碰到我哥的情况,但我还是得提醒你,我哥他在私生活方面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没有主动招惹女人的前科,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那么做过,成熟男人的诡异魅力什么的我是不太懂,但也算是一股神秘力量,所以你千万、千万要离他远点,当然,要离我近一点,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两个不同的人给了她同样的提醒,她看起来有那么单纯无脑么? 一边咀嚼一边回忆了一下景北齐的样子,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这才没过多久容貌都变得模糊起来了,大概过几天她就会完全忘了吧。 “那……另一个呢?”她忽然想听听他对黎闳的描述。 “闳哥?不是很熟,不太清楚,怎么,你对他感兴趣?”景南陈有些意外,舒黎居然会主动问起陌生人来。 “并没有,”舒黎稍稍躲开了些目光,“就随口问问。” 虽说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可就算继续追问也肯定问不出什么来,景南陈只能暂时放弃,但只是暂时而已,以后他一定会找机会问清楚,赶紧换了一个话题,“既然说到我哥了,我就跟你聊聊我们家吧。我跟我哥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我哥的妈妈好像是身体不太好,生下我哥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呢,在家里大人的撮合之下我妈和我爸才结的婚,然后就有了我。我妈其实心不坏,一直都把我哥当作亲儿子来养,可她有一点不好,就是有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明明我哥是长子,有脑子、有心机还是个工作狂,家里的生意交给他我放心我爸也放心,可我妈就觉得我哥实在抢我该得的东西,一一大把年纪了非要去横插一脚,关键是我爸还默许了,我都一万个相信我哥,他们居然都不相信,我真不懂 他们。我呢,没有当生意人的天分,只爱玩儿、爱吃,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泡吧啊做饭什么的,而且就算我一辈子就这么耗下去,我相信我也不会饿死,一方面是我哥肯定不会不关我,另一方面我还是做了点投资的,就算我哥真什么都不给我,我也能保证我自己饿不死的。” 舒黎没怎么认真听景南陈说的一大篇话,她的精力主要都集中在如何把眼前这一盘意大利面条给吃完上。可景南陈似乎说完了,面大概还剩下四分之一,她肚子很胀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舒黎放下了叉子,费力地把喉咙里的一口面给吞下去,“我吃不下了。” “真吃不下了?” 舒黎点了下头,抚着胸口。 盯着盘里剩下的面,景南陈突发奇想,“那,剩下的……你喂我。” 舒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觉得景南陈简直莫名其妙,“你自己没有手么?” “你就喂我一次嘛,就这一次。”景南陈撒起娇来,即使知道多半没用,但他也还想试一试,毕竟不久之前才跟舒黎接过吻,跟以往的情况还是有区别的。 舒黎明确拒绝,“不要。有手自己吃。” 景南陈没再作声,一动不动快一分钟后把手里的餐盘放到一边,俯身到舒黎耳边,先是轻咬了下她的耳垂,然后才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不喂我,那就让我看看你□□时的样子。” ☆、第六十二章 “你大声地再说一遍?”舒黎一手捂住耳朵另一手狠狠地推了景南陈一把,觉得他非常莫名其妙,嫌恶地看着他,“我就去个洗手间的时间你又乱想了些什么?” 看到舒黎反应如此强烈,景南陈后退了好几步稳住身形后立刻讨好地笑起来,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为自己解释:“哎呀舒黎,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那么没有分寸呢?只不过玩笑只有最后一句,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喂我吃,你也可以当作是挑战一下自己嘛……你不愿意,我就顺势吓吓你咯。” 舒黎收起嫌恶的目光,双手抱臂,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成功地吓到了我,快给你自己鼓个掌。”要是喂小孩子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到,但喂一个有手的成年人,她做不出来。 景南陈嘟起嘴继续卖可怜,又凑上前去抓住舒黎的双手一个劲儿地摇,“舒黎,我错了嘛,以后我绝对不说那种话了,你原谅我好吗?” 舒黎像触电似的飞速抽出自己的手,并且打了景南陈一只手一掌,站了起来,转身要走,“我回去了。” “别,别走啊!”景南陈连忙转身上前张开双臂拦住舒黎,就这么让她走可不行,“我喝了酒开不了车,你得送我回去。” “那就打车回去。”说着舒黎就要绕开走,“明天早上我要去开店。” 景南陈更慌了,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我住你家也可以啊。” 舒黎的耐心要没了,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明天早上要上班!” 景南陈其实还想继续央求,可舒黎同样的话说了第二遍,他就不敢了,只能悻悻地垂下了手,侧身把路让出来,眼睁睁看着舒黎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他刚才是怎么想到那句话的呢?他又哪儿来的胆子把话说出口的呢? 真的是,就算知道了结局,他也不能随意乱来啊! 心情非常沮丧,味同嚼蜡地勉强吃完了剩下的意大利面,再换了衣服到收银台拿上口袋,一边往外走一边把包装盒拿出来撕掉包装纸,总算是见到了礼物真身—— 一条灰白竖条纹的针织围巾和一双同质地的灰色手套。 围巾还行,但手套就不是他的风格了。只不过,舒黎送的东西,他是不会用的,他要好好保存。 “怎么样?” 舒黎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景南陈本来准备带上手套试一试, 猛的一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发现舒黎就站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整张脸隐匿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没走?”景南陈几乎是小跑到舒黎面前,激动地都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你在等我?” 舒黎摊开手问:“钥匙给我,你车在哪儿?” 景南陈赶紧掏出车钥匙递给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问题:“你是送我回家,还是回你家?”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没有走,但最重要的问题他得等气氛缓和一点了有机会了再问。 舒黎没回答,也没走,就只是盯着景南陈。 景南陈只能乖乖交出钥匙,转身在前面引路,惴惴不安地把舒黎带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上了车,舒黎默默在车载导航里输入了景南陈家的地址。 景南陈虽然惊喜,但瞥了眼舒黎脸上的表情,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刻意咳了两声,没敢做出太大的反应。 一路上景南陈都在找问话的时机,可舒黎一直是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连眨眼的次数都很少,他根本无机可乘,话憋在嘴里难受极了。 舒黎努力让自己专心开车,可一不留神,她还是走神了。 为什么她没有走呢? 才离开餐厅大门没几步她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大拇指指甲不断往食指上按,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如果黎闳没有出现,抑或者是她和黎闳之间没有发生对话的话,景南陈提出的要求她是不会拒绝的。 是的,她想,她的心很痒。 封印被解开了,她一直被压制的欲望得到了释放。 原因么,就算是在心里她也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对她而言,身体和心理相互之间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她身体上的欲望和她要和景南陈结束的念头是相互平行的,非要在两者之间建立联系的话,那就是如果她彻底满足了自己的欲望,那她与景南陈便立刻要画上句号。但只要点到即止,结束的决定权就还在她理智的手里。 “等等。”一个必然的机会出现了,景南陈当然要紧紧抓住不能放过,“车要停进地下车库,你按我的指示走。”当舒黎按照他的指示把车停好后,他便装作态度自然地问,“你是要留下,还是……” 还有一个选项没说出来景南陈的话就被打断了,舒黎解开安全带,在打开车门的同时不轻不 重地回了两个字:“上去。” 然后,景南陈就失去了接话的机会。 ** 进了屋,看着舒黎兀自走向客厅,景南陈觉得自己必须说点才行,拼命在脑子里找了好几圈,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稍微合适一点的问题:“舒黎,你……想怎么样?” 舒黎脱掉厚重的外套坐进沙发里,高高抬起手臂勾勾食指,示意景南陈到她身边来。 景南陈犹豫了几秒,还是迈开了腿,但比起手势,他更想听到舒黎的声音,不管是什么内容,只要她能出声就行,于是他又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么?” 一直到走到舒黎对面都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景南陈停下脚步的同时直接单膝跪下,让自己能够与舒黎的目光平时,希望能够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膝盖刚刚接触地面他看到了舒黎一直紧闭的嘴唇终于缓缓打开,紧接着他听到了熟悉的声线,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你跪下干什么?” “没,没什么,”他赶紧起身坐到舒黎的身边,一只手抚在胸口上,放心的呼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那么久都一声不吭。” “你为什么会想看到我□□时的样子呢?你不怕你控制不住自己么?你对自己很有自信?” “……”这让他怎可回答,他根本就答不出来啊,一时兴起想到的话,他哪会考虑那么多。 “你还记得我和你的约定么,如果越界就立刻结束,你很希望结束?”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结束!”由于之前太过提心吊胆,景南陈瞬间就急了,而一急他心就乱了,心一乱他就口不择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结束……我早就想过那一天来临时的场景了,你会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任凭我呼喊拉扯都不会再转头看我一眼。你应该察觉得出来了吧,我一直在有意无意试探你的底线,在找你的漏洞,如果能用手段延长你留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管那手段是否光彩我都会用,甚至要拿更多的时间做赌注我也会毫不迟疑地以身犯险。舒黎,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我……” “住嘴。”舒黎眉头紧皱地一下翻身坐到景南陈的大腿上,双手用力捂住了他的嘴,不管他后面是要说“喜欢”还是“爱”她都不完全想听。 景南陈只能把后面的字全都吞回肚子。 “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些词。你又在试探我的底线了是不是?” 景南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不住的使劲摇头。 “你不是想看我□□时的样子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这一次,就算你越界了也没有关系,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但相应的你要付出代价是,什么时候结束完全由我来决定,你只能接受,不能问我原因也不能纠缠我。而你考虑的时间,就是从我松手的那一刻起,到你忍不住之前,如果你答应了,你就进来。” 身体的欲望,让舒黎无视了自己定下的规则。而规则,只要违反一次,不论是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丧失规则的资格。 话一说完,舒黎就松开了捂住景南陈嘴巴的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毛衣。 “你就那么想要掌控一切?”景南陈很不甘心,这样的交换根本就不等价,用身体交换权利,这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舒黎会干得出来的事。 可是,她就这么做了啊,还理直气壮的。 “我不能允许在我身上有脱离我掌控的事情发生。就算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有脑子会思考,你也会被承诺所束缚,既然我控制不了你,但起码我能让你被约束。”舒黎一边低头解着自己衬衣的扣子一边回答。欲望暂时压制住了她的理智。 “你赢了。”景南陈投降。 算了,他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身体和心理分开的人,如果他能用自己的身体让舒黎能够更长地留在他身边,他完全不亏,甚至,他还能期待能另一种能把他和舒黎关系搅得更乱的可能性。 ☆、第六十三章 舒黎看到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黎闳高高扬起了右手,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便认命而坦然地闭上了双眼。 热辣的疼痛在左脸颊上燃起的那一瞬间,一直紧紧围绕在身边的压迫却感陡然消失,她重新睁开眼,发现眼前没有黎闳,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层层叠叠的黑暗。 哦,只是梦。 一手撑着床面坐起来,稍稍转头,她就看到了身旁有另一个轮廓。 原来,并不是梦。 她和景南陈做了。 她身体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而景南陈也如愿以偿。彼此各取所需,谁也没有吃亏,甚至,她还占据了上风。 算是……皆大欢喜? 手腕隐隐作痛,真实地提醒她,她买给他作为礼物的围巾成为了他束缚她的道具,而她没能挣脱,被束缚着看到了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的斑斓闪烁的光。她身体上也深深的印上了他的印记,擦不掉也洗不掉,占据了她记忆的一部分,被时间看管着,想忘或是不想忘,都由不得她做主。 她再一次承认,黎闳说得没有错,她在往下陷,两条腿都踩进了泥泞里。 她重重地躺回去,还没来得及翻身,一只手臂就控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拉进了一个熟悉却陌生的怀抱。一吸气,她就闻到了怀抱里所特有的一种能激起她欲望的味道。 “怎么醒了?”景南陈低沉而沙哑的声线紧接着在她头顶响起,“做噩梦了?” 那算是噩梦么?算是吧。 毕竟黎闳都气得没了表情,要用巴掌来打醒她了。 于是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没有做错,做错事的人是我。”景南陈在舒黎后腰上轻拍了一下,“现在,决定权已经完全在你手里了,不论你何时做出决定我都接受,绝不会耍赖。”他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就进入了浅睡眠,床面一有动静,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从今天起,就当做我们在交往吧。”她面对现实,不给自己任何借口,不再自欺欺人,“只不过你还是别问我太多,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主动告诉你。”她盖上了眼皮,也将手搭在了景南陈腰上。 景南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如果,我说我完全不在意你究竟是谁,你会相信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脸紧紧贴上了坚实的胸膛,下腹突然生出了一股暖意,她不想忍,往他身 上蹭了蹭,问他,“你还有力气么?” “你想要?”反问的同时景南陈用力一侧身,将自己摆成平躺的姿势,而舒黎则稳稳地趴在他身上。 她声音低如蚊蚋地“嗯”了一声,分开两条腿双手撑着他胸口直起身体坐起来。 景南陈轻笑着张开五指在她臀上狠狠揉了一把,再似轻若重地拍了一掌,“自己想要就自己动,我没力气了。” …… 舒黎再一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到她身上,让她感到浑身暖洋洋的。转个身,她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景南陈并不在。 等等…… 她立刻弹坐起来,慌张地在四周寻找能够告诉她时间的物体,然而并没有,她只好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搭在凳子上的睡袍随意裹在身上,光着脚走出卧室。 走到客厅她总算发现了表示时间的挂钟,时针走指着“10”,分针走到了“3”,秒针则每一瞬间都在改变自己的位置。 居然超过十点了?! 遭了! “不用担心,我用你手机给你同事打了电话,你可以吃了午饭再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了景南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 舒黎转身循声看去:景南陈头上盖着块毛巾,上身□□,腰上围着块长度刚到膝盖的浴巾站在浴室门口对她笑,一看就是刚洗完澡。 “为什么没有叫醒我?” 景南陈一边擦头发一边回答:“看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忍心叫醒你。我看了你手机里的班表,今天早上不止你一个人,你昨晚那么累,多休息会儿也是应该的。” “你不去餐厅?”虽然情况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但舒黎并没有放松的迹象,神经依旧紧绷着。 景南陈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又使劲甩了甩头发,开始走向舒黎,“我?我无所谓的,也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等下午我再过去。”他看出了舒黎的紧绷,所以步伐放得很慢,尽量不让她感觉到压迫感。 “别过来了,就站在那里别动。”看着景南陈一点点靠近,舒黎开始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体表面到处爬,又麻又痒,还有点疼,她抬起手臂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景南陈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乖乖停下步子不再往前,问道:“怎么了?” 舒黎摇了摇头,“没怎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 回事。” 景南陈顿时猜到大概是什么情况,壮着胆子再往前走了一步,犹豫几秒,还是又问:“你后悔了?你想反悔?” “我不知道……”舒黎往后退了一步,她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暴露在有光的地方,显得黑暗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极其没有实感,比梦境还没有。 “唉……”景南陈叹了口气,果然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顺利地发展。但只要舒黎承认昨晚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约定,他就不慌,她要多少时间他就给她多少时间,“你的所有东西都在沙发那里,你要是想走我不会拦你,不要我送也没关系,只不过,我需要你一句回答。” “什么回答?” “昨天晚上你说的,算话么,你现在的样子,向我透露出你分分钟都会反悔,离开了就不会再出现的意思。” “算,”很勉强才挤出一个字,舒黎咬死了牙关才把完整的词说出来,“算话。” 看到景南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飞速走到沙发旁胡乱抱起自己所有东西径直跑进了刚才出来的卧室。 换好衣服急不可耐地离开了景南陈家,跑到了车辆川流不息的街边,她才有总算有了一种身处现实的感觉。 ** 找回对自己的掌控感舒黎只用了一晚。 回家睡了一觉起来,她才有一种真正睡醒的感觉,一下子就看开了。遵从自己内心的欲望,放开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直到自己厌倦的那一天就好了,反正,没人再能阻止她。 所以,景南陈在一起,她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想要什么就会做什么,不再犹豫不决不再扭扭捏捏,坦然正视绝大部分的自己,如果景南陈需要她的解释,她也会尽量如实回答,不对他有任何隐瞒,当然,除了关于她身份的事。 而对于黎闳,她不再主动向他提起有关于景南陈的话题,面对他直接或者是间接的质问,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发脾气非要向他证明什么。只要她保持“打枪不入”的状态,黎闳就只能等待,只能拿她没办法,逼不了她。 这是她在两者之间找到的平衡,也是她身体和心理之间的平衡。 这个平衡能维持多久,她不知道。她只希望能够久一点,让她能够无所顾忌地多满足自己的欲望一些,不至于等到平衡不得不被打破的时候她会不甘心,她会做出更不像自己的事来。 由于舒黎的一拖再拖,无计可施的黎闳也有自己表达情绪的方式。 他带走了放在舒黎家里所有的物品,消除了自己所有的痕迹,他用行动无声地告诉舒黎:“看起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对你的重要性居然抵不过一个跟你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那我就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把所有的空间都还给你,你满意了吧?” 舒黎只是咬牙短暂地生气了一会儿,气消了之后,她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只不过,黎闳用的房间她依旧不允许景南陈靠近。 她不接受任何威胁。 …… 即将入夏的时候,平衡被打破了。不,不仅仅是平衡被打破,是舒黎的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她想要掌控一切,却不论如何都操控不了强大的命运。 那天下午她下了班,正在去往景南陈家的路上,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她眼前的两个字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她没有迟疑,接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率先出声,语气严肃而急切:“小满,不论你现在在干什么都必须给我马上到医院来,爸突发脑出血,马上就要进手术室!” “哪,哪家医,医院?”她不自觉地就捋不直舌头了。 ☆、第六十四章 远远的,舒黎就看到了黎闳的身影,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手肘撑着两边膝盖,脑袋深深埋下,十指插在头发里,而他对面还坐着两个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中年人,一男一女,都是一脸焦急担心的样子。 “哥。”舒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一开口就这么喊了出来。 终于听到了舒黎的声音,黎闳沉重的心情稍微缓解了几分,他缓缓抬起背放下手,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目光里带着无助,声音喑哑,“你来了……” “发生什么了?他怎么会脑出血?”虽然可以感受到眼前所有人身上散发出的情绪,但舒黎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她语调格外平静,平静地好像即将涉入的一切都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黎闳瞪了眼对面的两个人,抬手把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舒黎拉到自己身胖坐下,回答说:“他本来就有高血压,又喝了不少酒,再发了很大的脾气,就,就突然倒在了地上,就,就在我面前……” “对面那两个人害的?”舒黎也再瞟了两眼对面的人,发现他们眼珠子跟着身体一起在发抖,“他进去有多久了,手术成功率高么?” 黎闳重重叹了一口气,抓着舒黎手腕的五指忍不住加了几分力,“送来得比较及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只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反正,就算之后复健得再好,要想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都会非常难,所以……”他欲言又止。 “所以什么?” “所以,所以……”黎闳还是没办法在此时此刻的情形下把话说出来,而且,也不该由他来说,只好摇头,“等他手术完了醒过来再说吧。” 舒黎没再多追问,便陪着黎闳静静地在手术室外等候,直到到快十一点,一直亮着的显示“手术中”的灯才熄灭,很快就有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门口另一半,告诉黎闳手术很成功。 看着黎闳松了口气,舒黎心里也好受了些,才敢走到一边,打电话向景南陈解释。 景南陈给她打了至少六个电话,而她一个都没有接,全都拒接了,但在拒接第二个的之后她立即就发了条内容为“有事,来不了,等我联系你”短信,只不过没能让他消停,没办法她只好关机,彻底阻止他的“骚扰”。 线接通后舒黎正要开口,景南陈焦急了声线就进入耳中:“小满你究竟出什么事了,怎么老不接电话还关机,需不需要我帮忙?” “家里,”舒 黎不想告诉景南陈详细的情况,却又担心什么都不说会引起他过激的反应,只能不太情愿地用上了“家里”这个词,“家里出了点事,我能处理好,不需要你帮忙。只不过,可能接下来有段时间都没法跟你见面了,电话短信什么的回复可能也会不及时,所以你还是等我再联系你吧。” “到底怎……” 景南陈话没能说完线就断了,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嘟”声。他本来想再打过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多半都是打不通的。他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舒黎家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才让她如此仓促,连话都没法和他多说几句。 对啊,她家里…… 她从不主动提及,他也尽量回避的“她的家”终于主动出现了。 然而,并不是舒黎仓促,虽然就算是景南陈问了她也不会回答,但电话并不是舒黎主动挂的,而是黎闳抢走了她的手机挂断的。 “你能不能别在现在这种时候还跟他联系,你能不能全身心投入此刻的情景,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马上要送进icu的是你亲生的父亲,就算你对他没什么感情,但你能不能稍微,就只稍微有一点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两个至亲之一的自觉?”看到舒黎走到一边,还拿出了手机黎闳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追了上去,他已经给了舒黎和景南陈足够大的空间,所以他实在是难以容忍景南陈进入自己所掌控的情景当中。他把舒黎的手机背到身后。 “把手机还给我。”舒黎摊开手,心里无语极了,她完全无法理解黎闳这样的举动,“你是不是急疯了?” “在你离开医院之前,你都休想我会把手机给你,我希望能专心面对。”黎闳觉得自己理由非常充分。 “他的手术已经做完了,而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我留下来干嘛,我要回家,”舒黎近乎是在低吼着,又说了一遍,“把手机还给我!” “不可能,”黎闳气势相当地向舒黎顶回去,“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在他醒过来之前你不能离开医院一步,书店那边我会跟贺逍说明情况,你不用担心,我必须保证他醒来第一眼能看到你!” 舒黎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黎闳吵,于是面对他完全无理的要求她只能咬牙忍住,让自己的语气尽量缓和,并试图讲道理:“我知道你很心急,可是黎闳,他已经从手术室里平安出来了,你自己也说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谁很重要?而且他现在麻醉期还没过,人也进了icu,要醒过来 的话最少也是明天早上,你让我整整一晚上都呆在医院盯着他,对不起我做不到,而且医院也不允许。所以,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回家。”这是她要求的最后一遍,如果他还是不把她的手机拿出来,她就不要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可能会找不到她。 黎闳顿时怔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找回目光的焦点回过神来。 舒黎说的没有错,刚才他太着急了,急得整个人都失常了。可他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啊,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的父亲,就算由于舒黎的关系对他有非常大的不满,但他心底始终对他都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他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人,养育之恩是没有办法轻易否认、无视的,他才不是像舒黎那样薄情的人。 他犹犹豫豫地把手机交还到舒黎手里,不敢去看舒黎的脸。而舒黎接过手机,心里倏的一软,抬手将黎闳给抱住了。 对于舒黎突如其来的拥抱,黎闳又一次愣住了,但这次他迅速回过了神,回抱住了舒黎,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低声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小满,这真有点不像你。” 舒黎也轻声回答:“我已经让自己拥有很多感情了,也开始有些理解他人了,我还是我。” “那,你今晚跟我一起回家吧,陪陪我,明天我们再一起过来。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是相信的,要是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里有你,他绝对会恢复得更好。我知道你对他没多少好感,甚至没多少感情,可他很需要你,你是他错过的女儿,你的陪伴比我更能给他力量。” 觉得差不多已经抱够了,舒黎便结束了这个拥抱,推开了黎闳,“时间快要到了对不对?” 黎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时间?” 舒黎摇了摇头,转身背对了黎闳才回答:“没什么,去icu看看他吧。” ** 黎轶之所以会突发脑出血是真的气急了,交给一个表弟管理的一家一直经营正常的小公司突然就出现了几百万的亏空,他派人一查结果是公司账上的钱被挪用去赌博输得精光,而对方怎么都补不了这个大窟窿。 黎轶无法容忍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付出的信任被辜负,自己被亲人背叛,可哪知道他还没骂几句人就突然两眼一黑倒下了。 大概是报应来了吧,毕竟,他自己就是个辜负了他人信任,背叛了至亲之人的罪人。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舒黎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 分高兴,然而她不合时宜的情绪很快就被黎闳身上散发出的难过、担心和着急所覆盖,看不出任何痕迹。 第二天中午,黎轶从icu转到了vip病房,而来看望他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舒黎自然都不怎么认识,只不过单从自己所遭受的目光她判断出,绝大部分应该都是黎家的人,而所谓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再出现。 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舒黎亲眼看到了黎轶睁开眼苏醒过来的过程。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神奇。但她也很冷静,果断地按下了墙上的按钮,叫来了医生。 医生检查完毕时,黎闳正好回来。他走到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朝里看去发现病床边站着医生和护士,而舒黎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出了什么不好的情况,立即扔掉手里提着的袋子飞奔到病床边,站在床尾看到黎轶眼睛是睁开的,才解除整个人的紧急状态,脸上随即露出了喜悦欣慰的笑容。 “我觉得你完全是想太多。”舒黎不声不响地走到黎闳身边,小声对他说,“他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应该是天花板,而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我,”她伸出食指指着正看过来的医生,“是主治医生。”按响铃之后她就刻意退开了,而且退到了黎轶的视野之外。 “黎先生,黎总已经恢复了意识,目前还无法开口说话,左边躯干也没有恢复知觉,需要继续观察,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症状。”医生向黎闳说明情况,“其他具体的一些情况,您还是跟我到办公室,我给您详细说明。” “好的。”黎闳对医生点了点头,又皱着眉半命令地对舒黎说,“你给我乖乖坐到床边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别在这种时候给我钻牛角尖。” 舒黎耸了耸肩没再接话。 黎闳跟着医生离开之后,舒黎先是捡起了掉在门口的自己的晚饭,然后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低头吃晚饭。 只不过,在感受到黎轶的目光时,她还是抬起头对他轻轻地笑了笑,对他说了句:“谢谢你这么快就醒了。” ☆、第六十五章 虽然时不时心里就会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但景南陈还是选择相信舒黎的话,拿出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耐心等着她联系自己,以致于把时间都忘了,也把自我质疑的机会错过了。最后,他等来的不是舒黎的解释,而只是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为什么要对不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对他这么说? …… 一大串问题从脑中每个角落里接连不断地冒出来,很快就填充满了景南陈整个大脑。他全然失去了冷静,一心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到舒黎向她问个清楚。虽然决定权是在她手里,但她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将他摆了一道,说结束就结束,就像扔掉一张纸似的,明明还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可以用,却突然揉成一团朝垃圾桶扔去,关键是还扔准了。 可是,舒黎的手机根本打不通,不是占线就是关机,后来甚至变成了“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冷冰冰提示。 舒黎家里似乎也没人,不论他怎么用力敲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一狠找来了人开锁,门开后却被现实震得傻眼了,房子里确实没有人,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书柜里的书少了至少三分之一,衣柜里的衣服也少了一大半,而她用的、他非常眼熟的手机就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这让本来就站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他彻底坠了下去。 “書·香”他当然也没有放过,只是“書·香”的人也很吃惊和不解,因为舒黎突然就不上班了,而且还把微信群解散了根本无法联系上,后来是老板通知他们说她辞职了。他觉得老板怎么样都该知道点情况,照着店员给的地址找去,发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但却依旧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这时,他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对于舒黎周边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一直以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当然,一方面是她从未主动提及,而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放弃了探询的机会。 他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呗…… 他还能问谁呢?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根本没有人可以问,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舒黎消失了,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彻彻底底消失了,虽然她一定还存在于这个星球,不,是这座城市的某一处,可对他而言,就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无从找起。 这样的结束要他 怎么接受,他不接受!!! 可是,她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 舒黎并不想伤害景南陈,她能够想象得到景南陈难过伤心甚至失落沮丧的样子,只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短信、电话都是没办法把话说清楚的,而要是见了面的话,她又怕自己解释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最重要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就没法做了断把关系拖下去,而现实是不允许她那么做的。 所以,她只能狠下心用对他可能造成最严重伤害的方法了,这个方法至少有一点好处——能让他更快的忘了自己。 为什么会如此突然结束呢? 因为以黎轶目前身体和精神的状况,她“必须”回到黎家。 而回到黎家,她就要断绝和以前的所有联系,以一个全新的角色身份重新开始,接受早就该接受的命运,承担起属于自己却一直压在黎闳肩上的义务和责任。 黎轶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由于后遗症他偏瘫了,左边躯干完全没有知觉,语言功能也受到了影响,基本没法说话,需要经过长时间配合针灸和练习情况才能得到改善,但也不知道他最终会恢复成什么样子。 于是乎,公司所有事情都压到了黎闳的身上。可黎闳有些应付不过来不说,还要分心去关注黎轶的情况,如果舒黎不回黎家,黎闳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些,黎闳虽然没有明说,但舒黎看得出来,她根本别无选择。 所以在黎闳开口之时,她毫不迟疑地就点头答应了。 ** “你不怕蚊子咬你?” 黎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舒黎从躺椅上坐起来回过头,发现黎闳又喝醉了,眼神迷蒙,一脸傻笑样,人也东倒西歪有些站不稳。 “爸睡了么?”黎闳一摇一摆地再朝前走了两步,倒在了露台的玻璃推拉门的门框上,鼻息非常重。 “睡了。”舒黎干脆换成侧躺,两条腿搭在扶手上,“他没睡我也不敢坐在这儿啊,你的话我敢不听?” 黎闳哼了一声,露出一个苦笑,“小满,你能不能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还要埋怨我多久,又没有人逼你。” 没有人逼她? 舒黎差点笑出了声来,可仔细一想,她又收敛了笑意。 好吧,是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选择的,她的恻隐之心终于用到了他们身上,可以了吧? “他今天一直都一副有话要对我说的样子,甚至试图拿笔写字,但我都装作没看到阻止了她,”舒黎主动换了一个话题,“你说,他想跟我说什么呢?” 黎闳默了默,用自己仅剩无多的逻辑思考了一下,得出答案:“他大概是被你感动了吧,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你是巴不得离他、离这个家远一点,而这次他睁开眼后你就基本没有从他视线里离开过,我想,最起码他还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奈何你却不给他机会。小满,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或许,或许在死亡边缘走过一回,他会改头换面也说不定?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不怕死。”他顺带着画风一转,“你跟我说句老实话小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如果你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勉强你,可你不但留了下来,还按我的全部要求做了,我向贺逍和景北齐都打听过了,景南陈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原来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她仿佛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过“景南陈”三个字了,也没有想过,于是莫名有一种陌生感,但夹杂在陌生感里的还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她无法分辨出那种情绪的组成成分是什么,只是胸口有些发闷,闷得难受,加重了呼吸也得不到任何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你还以为我跟他已经爱得死去活来难分难舍了?你以为我是你么?我再没有分寸也非常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没有想过后果我绝对不可能把想法付诸于行动。你以为他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不好意思,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区别,我不可能在他身上动用感情,除非我疯了,或者我失忆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哪有什么分寸,标准早就被她动过了,她只是不想被黎闳轻易看透,在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自己可以失忆,没有了关于景南陈的记忆,她能把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走得更安心、更坚定。然而,她必然有再遇到他的那一天,到时候她要怎么办,要怎么向他解释,要如何面对他,会生出什么样的情绪来…… 一切都是未知的,她无法做出设想。 她现在连念出那三个字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在心里也不敢。 “这话如果你一个月之前对我说我绝对不会相信,但现在,我信。”话虽如此,但黎闳还是在心里保留下了一丝丝怀疑,“小满,你还是给爸一个机会吧,他的感谢没有掺杂一丁点的杂质,百分百出于真心,也并不沉重,是 你应得的。” “应得的……”舒黎低喃了一遍,挑了挑眉,“那我接受了他的感谢之后呢,接下来你打算,不,是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 黎闳没有回答,而是抓住门框吃力地让自己站直身体,然后转了个方向,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走起来,一边走一边说:“你还是早点睡吧,这里夜晚的风有点凉。” 不是他故意回避,而是这个问题他现在的状态没法回答。 黎闳要去的地方是黎轶的房间,他想在睡前再看黎轶一眼,确认他是安好的。 只不过,虽然他很努力也很小心想不弄出动静,但他终究是一个喝醉了的人,在到达黎轶床边之前,他不但弄响了门还踢到了床角。 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开着,由于视野有些眩晕他很勉强才看清黎轶脸上的表情。 还好,他双目紧闭神色安详。 重重地坐进床边椅子里,黎闳弓起背,双手紧紧握住了黎轶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右手,哑着声线说:“爸,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小满她不会再走了,她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如果你有话想对她说就努力说出来,你不要怕,小满她会听的。” 黎闳话刚说完就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动了,然后他看到黎轶缓缓睁开了眼睛。 “爸,我吵醒你了?对,对不起……”他慌张地松开了双手,立即道歉。 黎轶慢慢地左右摇头,右手主动握住了黎闳的手,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才很吃力地吐出一个近乎无声的“没”字。 “爸,”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了,“你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急,慢慢一步一步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小满她才回来,你不是还想看到她结婚生子么?” 黎轶眨了眨眼睛,做出了“不”的口型,却没能发出声音。 “爸,你睡吧,等白天有了力气,我们再慢慢聊,好么?”虽然他很想知道“不”的含义,但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黎轶顺从地松开了手指,再注视了黎闳的眼睛好几秒才降下了眼帘。 另一边,黎闳走进黎轶房间后舒黎也回了房间,她用被子死死蒙住自己的脑袋,拼命想把“景南陈”三个字从脑子里挤出去。 原来她没有忘记,只是在回避。 躲,能躲多久呢? 是啊,她太清楚了,只有面对,才能解放自己。 ☆、第六十六章 黎轶想要表达出的“不”,是不想勉强舒黎,就算不能看到她结婚生子也没有关系,也希望黎闳可以不要要求舒黎太多,她能够在他情况危机的时刻出现,他已经很满足了。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醒来之后又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黎轶把自己的一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回顾了一遍,算是醒悟了过来,也意识到了不少之前没能意识到的错误。他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不能太贪心了,而且自己犯下的错误,必须要承担后果。 可当第二天他把这些意思用文字夹带着含混不清的语言表达给黎闳的时候,黎闳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多么想劝,却是有心无力,以他现在的样子,根本命令不了任何人,谁都可以选择不听他的。 “爸,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这个宝贵的机会,你难道想就这样放过?你就不想看到小满安安心心待在我们身边,你就不想自己跟小满的关系能够更近一些,听她真心叫你一声爸?”黎闳神色分外凝重,他没想到黎轶费那么大力气说出来的却是放弃的话。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呢,只是一场手术他就放弃自己的立场了么? 黎闳完全忘了,自己在不久之前还和舒黎站在一起,是站在黎轶的对立面。 黎轶重重地摇头,继续在纸上一笔一划缓慢地写:“我感觉得到,她是自愿的,现在,这就够了,我很满足。” “怎么能够了呢?”黎闳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爸,你之前说的那些都不算话了么?” “闳……你,你,怎……么了?”黎轶吃惊地开口问了出来。他很疑惑,明明一直以来黎闳在他面前都是护着舒黎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呢? 黎闳没懂黎轶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能反问道:“我,我没怎么啊?” 舒黎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盒走到黎闳身后不远处,发现他们在说话,便开口表明自己的存在,故意有些大声地说:“他该吃药了。” 黎闳侧过头用余光往后瞟了一眼,靠近黎轶的耳朵压低音量说:“反正爸,你不要管,安心养病努力恢复,你要相信我是绝对不会害小满的,我也是在为这个家好。”说完回头微笑着对舒黎伸出手,“给我吧,我来喂。” “你今天不用上班?”舒黎走到黎闳身边把水和药递给他,“下午我自己开车送他去医院针灸,你不用叫医生到家里来了。” 黎闳手一顿,警惕地问:“为什么?” 看着黎闳把药喂进黎轶嘴里舒黎才回答:“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带他去公园逛逛,他也有段时间没出过家门了。” “还是让庆叔开车送你们吧,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又要扶他又要搬轮椅。” “我自己一个人能行。”舒黎拒绝了黎闳的提议,“还能让他多动动身体。” 黎闳正要接着说,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没做任何表示就疾步走到了一边接起来。 确认黎闳在专心接电话没有看向这边,舒黎小声问黎轶:“你跟他说了什么?” 黎轶是觉得此刻并不是回答的好时机就没有任何回应。 果然,没过几秒黎闳就放下了手机,只是没往回走,而是朝楼梯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爸,我有急事得马上走,过几天我再听你的解释。小满,我会给医生说,但你也不要任性,我会给庆叔打电话确认的。” “知道了。”嘴上虽然答应着,但看着黎闳渐渐走远的背影,舒黎心里却还是决定按自己的计划执行。 舒黎正打算收回目光,忽然感觉到食指被扯动,便低下头,只见黎轶斜立了起本子,纸上写着:“没什么,但是,如果他拿我当借口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不要理他。” “你放心,还没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就算是你和黎闳都不可以。我现在在这里是我自愿的……你忘了我和你的约定了么?我只是主动把时间提前了而已,我不会再离开。我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其他的视情况而定。” 听了舒黎的话,黎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他始终觉得舒黎身上少了点什么。 那么,舒黎身上少了什么呢? 舒黎身上少了感情。 舒黎只是因为自己身上多了对他人的理解和接受而对黎轶、对黎家的态度不再那么生硬,但她完全不想在它们身上倾注感情,一丁点都不想。不仅是因为她还没办法很好控制自己的感情,还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打算那么做过。有些事情她永远都无法原谅,就算理解得再多,接受的程度也已经停滞不前不会再轻易增加。 ** 到了下午舒黎快要带着黎轶离开家的时候,庆叔主动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还准备帮舒黎把黎轶抱上车,但舒黎拒绝了庆叔的帮忙,还让庆叔交出了车钥匙,就自己一个人把黎轶扶上了车,再把轮椅收好放进了后备箱。 在发动引擎之前,她还是对庆叔说:“黎闳他如果问您您就说您和我在一起,他应该不会发神经到让您把电话给我听。如果他真那么做了,你就说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就是。” 庆叔一脸让舒黎放心的样子笑着回答:“小满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虽然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说我也很想给你搭把手,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舒黎回了一个表示感谢的很淡的笑容。 最近,她对他人的微笑多了很多。 做完针灸,在舒黎和护士的帮助之下回到车上,等到舒黎也上了车,黎轶赶紧把写好的问题拿给她看:“还要带我去哪儿?应该不是逛公园吧?” “嗯。”舒黎承认,“是去妈妈的墓地。本来你早就该去的,而且其实你很想去的不是么,他却一直拖着。” 黎轶尽量加快速度写下问题:“你看出来了?” “我看到你看妈妈的照片好几次了。”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他多半过会儿就能猜到,不然我也不会提示他。我只是不想当面和他做没有意义的争论,当然,最终在电话里还是会有一场没有意义的争论。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他不相信我。” “如果我能好好说话就好了……” 舒黎耸了耸肩,很轻的哼了一声,“可你现在不能,而且,如果你能,或许你的想法就不是这样了。” 人一旦走进一种可能性的设定,那另一种可能性就只能成为不可能实现的可能性,想怎么说都可以,根本信不得,也不具有任何意义。 以往每次去为母亲扫墓,舒黎都是从山脚走上去,可黎轶现在根本不能走,好在还有上山的公路,能让她把黎轶给运上去。 把轮椅上的黎轶推到母亲墓边,舒黎把准备好的花束放在墓碑旁后就走回到了路边的石凳上坐下,给黎轶留出足够的空间任他自由表达,只时不时远远地看他一眼,担心错过了他的示意。 其实,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看母亲了,跟景南陈关系开始偏离轨道的时候她就应该来的,搬回黎家的时候她更应该来的,但她都没有来,前者是因为她完全忘了,后者是因为得一直陪着黎闳根本抽不开身,而直到现在才借着带黎轶来的机会过来,不然,她都不知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她真怕自己忘了。 在她身上,忘记的事情 ,很难会再记起。如果是其他事她并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她不能忘了母亲,要是她把母亲都给忘了,那总有一天她会连自己都给忘了。 …… 正出神得厉害,手机铃声将舒黎强行拉回了现实,反倒让她生出一种不现实感。 她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不出意料,正是黎闳。 “你带把去看妈妈了?” 舒黎从黎闳的声音里听出了质问的意味,瞟了眼远处了黎轶,过了几秒才开口反问:“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黎闳继续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你多半不会同意,可他其实很想来。”舒黎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别说等他好了就会来或者应该叫上你一起,怎么说,我觉得现在的你应该很排斥来看妈妈。”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告诉我理由。”黎闳的声音很明显低了下去。 “因为你很尴尬,关于妈妈,你什么记忆都没有,不,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个墓碑对你来说能有多少意义,不过就是一块刻着名字的石头而已……” “舒黎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是怎么得罪你了!”转瞬之间黎闳就怒不可遏了,几乎是吼着,“是你自己愿意回来的吧,我没逼你吧,这段时间你老是跟我过不去是想表达什么情绪我真的看不懂,我求求你明确的告诉我该可以了吧!”紧接着,他的气势又开始往下降,“我既要顾家里又要顾公司我很累,我不像你那样有大把时间思考世界思考人生,多理解理解我好么?” “你不相信我。”舒黎攥紧了左手,既然他要她明说,那她就明确的告诉他,“我是自愿回来的,但你内心深处并不相信,你察觉出来了么?” ☆、第六十七章 “我不相信你?”黎闳无法接受舒黎对自己的这项指控,把问题拔高了些声调重复了一遍,“我不相信你?明明是你不相信我好么,不,你压根儿就不相信任何人吧,你都不相信我又要我怎么相信你?” “哦,所以你这是要在我身上找公平?”舒黎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容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她还能说什么呢,说得再多也没法让他清醒过来吧。 只不过,认真追究起来,出现目前这种现状的源头就是她自己。她想要改变,她回应了黎恩,她找上了景南陈,她让黎闳变得不安,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 “那你说说看,我都已经跟景……”即将要亲口说出“景南陈”三个字舒黎的心跳顿时乱了一拍,好在她随即稳住了,没让心跳彻底乱掉,“景南陈断了联系,你还要我做什么才会消停?其实说真的,黎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有资格要求我了,你信不信任我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也威胁不到我什么。” 黎闳瞬间就慌了,哪还顾得上生气,他最怕的就是舒黎的无视。因为一旦被无视,就算有血缘的羁绊他也会变得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会失去得到的一切,“那,那你为什么还,这么问我?” “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舒黎收起了笑容,目光冷了下去,“你当然可以继续肆意,但要如何回应,那就是我的事了。别产生你能控制我言行的错觉,我所做的决定都是我自愿的,我一直拥有对自己的控制权。”她这么说其实是为了打压黎闳的气焰,实际上她被黎闳逼到过绝处不得不屈服于他的要求,就在不久之前。 “……” 在等待黎闳回复的时候她发现黎轶高高举起了右手示意,便不再等待黎闳的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起身朝黎轶走过去。 走近后她发现黎轶眼眶红透了,眼角还有星星点点的晶莹,右肩和右手在都颤抖。她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右肩一下算是表示安慰,然后将轮椅调转方向把他推回了车上。 在帮他系安全带时,她的衣角又被攥住了,她抬眼看到他嘴巴张开,脸上每一条皱纹挤出了清晰的纹路,一副很努力想说出话的样子。 她轻叹一声,掰开了他抓住自己衣服的手并压在他身侧,“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要是等你把想说的全部说完我差不多都把车开到家了。你可以把话存着,等以后能说了再说,我向你保证,那时候我一定还在你身边,也一定会听你说。行了吧?”保证完,她才把手拿开。 他们总是有那么多话要想对她说,然而她却没什么好告诉他们的。难道,没有交流就没法建立起联系么?而建立起来的联系必须靠语言才能维持么? 她不是很懂。 回到家,和庆叔一起正要把黎轶抬下车,舒黎才发现黎轶双眼紧闭耷拉着脑袋像是昏过去了的样子,脸色苍白得就跟白纸似的,状态很不对头,她连忙摸了摸黎轶的额头,得到的反馈是一手的滚烫。她根本不来不及多想,吩咐庆叔给主治医生和黎闳打电话就立即跳上车将他送往医院。 她差不多和黎闳同时到达医院。黎闳见了她没说什么,但表情比较严肃,直到医生检查完说黎轶只是普通的发烧并不是其他不好的情况,只要输了液等烧退了就能回家之后表情才缓和下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直愣愣地盯着输液的吊瓶,她则站在稍远处的窗边,努力让自己不走神,将目光焦点定格在黎轶身上。 一瓶液体输完换上第二瓶黎闳依旧昏睡没有醒过来,黎闳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开始有些不安,而他不经意回头看到舒黎一张事不关己的脸,胸中立即燃起了一簇火焰,忍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决定不忍了,起身走到舒黎身边二话不说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病房外走廊的稍远处。 黎闳就这么把自己目前的处境给忘了。 黎闳不敢太大声怕吵到其他人,将声调压得很低,“你就不能再等等,等他身体状况再好一些,非得今天把他带去看妈妈么?小满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舒黎用力甩开了黎闳的手冷冷地盯着他,“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带他去见妈妈还需要征得你同意?” “你,你当然得告诉我!爸他现在是个病人,很多事情现在他都不能做,如果你今天不带他去他就不会发烧,现在也就不会躺在床上昏睡!”黎闳觉得自己理由正当,推理也非常符合逻辑。 “然后?你的意思是我得向你道歉?黎闳,你真该把自己的脑子放到冷水里。不久前才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舒黎不想吵架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她想要黎闳动动他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黎闳当然没忘,他怎么敢忘,他只是,只是…… 他刹时间醍醐灌顶。 他冲动了,冲动得都昏了头了!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失去冷静的呢?他怎么完全想不起来呢? “或许,我们并不适合成为关系亲密的一家人。 ”舒黎的声音不由地软了几分,转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窗外,诚恳地跟黎闳讲道理,“一家人想要好好生活在一起势必要彼此有所妥协,你们当然做得到,因为你们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我做不到,至少我目前做不到,因为我一个人活了太久了,一个人活我只用考虑我自己,没有其他人需要我去在意,就算我现在学会了理解他人,我也还是做不到,我只会觉得你的要求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你不相信我。” “我懂。”黎闳不禁垂下了脑袋,“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太冲动、太心急,把这些本来应该考虑的因素全都给忘了,一味的要求你这样要求你那样,小满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听你认错道歉,我只是想让你真正明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别让我把相同意思的话重复一次又一次,让我一次又一次对你失望,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黎闳头埋得更低了,点了下头,“那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首先,把你的头抬起来。” 黎闳立即抬起头来,并且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闪躲。 “我不想要求你什么,因为如果你需要我告知你你言行的界限在哪里,黎闳,那我们相处的这几年就等于白来了,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你自己很了解我么,只要你真正冷静下来就行了。”舒黎深深叹了一口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回去看看他吧。” 她真是不想再说了,心累。 回了病房没一会儿黎轶总算是睁开眼醒了过来,黎闳叫来护士测了他的体温,烧算是降下来了。于是等第二瓶液体输完,黎闳就把黎轶带回了家。 黎闳把黎轶推回了房间,舒黎也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洗了澡躺在床上,她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似乎还处于兴奋状态,一点睡意都憋不出来。 她兴奋个什么劲儿呢? 她也不知道。 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从墙上的书架上找了本内容很晦涩、之前每次都看不了多久就会犯困的书开始看。 书的内容她是看进去了,可她还是一点都不想睡,反倒还有精神更加活跃的迹象。 到了这一步,她只想到了一样或许可以帮她入眠的东西——酒。 要喝吗? 舒黎光着脚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就朝前迈出了一步。 下一秒,房门突然被打 开,黎闳站在门口,一脸的疲惫。 舒黎下意识就往后退,脚跟碰到床退无可退重心一个不稳跌坐在床上,像个即将要做坏事却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似的有些心虚,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就看你睡没睡……”黎闳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一幕,呆了两秒才使劲眨了几下眼睛问,“你还没睡啊?” “嗯,睡不着。” 黎闳只是试探性地一问,毕竟舒黎之前一直拒绝喝酒:“想……喝酒么?” “什么酒?” “啤酒,威士忌都有,就在我房间的小冰箱里,我都给你拿过来?”虽然是用的疑问的语气,但黎闳已经准备松开抓着门把的手回房间了。 舒黎又站了起来,边向黎闳走近边说,“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好……” 于是乎,跌宕起伏的一天最后变成了舒黎和黎闳两个人互不言语地坐在黎闳房间阳台的地上喝酒。 嘴里满是熟悉的味道和感觉,舒黎不得不承认,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一瓶威士忌她喝了快一半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可能再喝不了几口她就能睡着了。 “小满,想睡了就回房间去睡。”黎闳喝的是啤酒,所以还非常的清醒。 舒黎头靠在黎闳的手臂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里紧紧握着酒瓶,还想再喝几口。 没听到舒黎吭声,黎闳只好低头去看她的脸,发现她眼皮差不多都快关上了,担心她真的睡着了,赶紧摇她,“小满,你可真的别现在睡着啊,快起来,我扶你回房间!” 舒黎皱起了眉,把眼睛睁开一大半,用上半身撞了黎闳一下,“我还没睡着,你别摇我!”她放下了酒瓶,一手撑着墙一手压在黎闳身上试着站起来,可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她手臂使不出什么力气来了。 “算了,算了。”黎闳扶住舒黎的肩膀,带着她靠墙站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你安心睡吧,我抱你回去就是了。” ☆、第六十八章 快到中午舒黎才从难忍的头痛当中费力地睁开眼睛醒过来。 现在的她跟过去完全没法比。那时候她头一晚不管喝了多少酒、做了多少事、回家有多晚,第二天早上该醒的时候就会自动醒来,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清清醒醒地去学校上课,在课上还不会打瞌睡。可现在,一瓶酒不到她就不行了,醒来还如此难受,估计大半天都缓不过来。 戒掉的事情果然还是不该再做,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不适应了,甚至,连一点印记都没有留下,没产生一丝丝熟悉感。 洗了澡精神总算又清醒了几分,头也没那么痛了,刚走出房门就碰上家里的阿姨叫她下楼去吃午饭。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醒来之后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不和谐感是什么,原来是她肚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饿了。 下了楼,她发现黎闳也在餐桌旁坐着。 “看来我那瓶酒的酒劲儿挺大啊,让你一觉睡到了中午。”黎闳抬眼发现舒黎的身影率先开口,“我让阿姨专门给你做了清淡的,参考的是爸的饮食标准。” 舒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看了眼正在被喂饭的黎轶,拿起了筷子,淡淡说:“无所谓,都差不多。” “你能不能注意……”话刚开个头黎闳就止住了,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反正说了也没用,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等哪天身体出问题了你就知道好歹了。” 舒黎没再接话,专心吃起饭来。 虽然很饿,吃进嘴的食物也比较清淡,但没吃几口她就不行了,一阵恶心感径直从胃里往口腔涌。她急忙用左手捂住嘴以防呕吐物喷出口,右手放下筷子起身飞奔进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刚一松手就吐了出来,激出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着眼前浮在水面的秽物,为了不让自己更恶心,她只好紧紧闭上眼继续吐。 舒黎本来胃里就没多少可吐的东西,吐了几口之后吐出来的就全是酸水,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在吐,直到恶心感差不多消散完了才颤巍巍抬起手关上马桶盖无力地趴在上面,再按下抽水按钮,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缓缓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雪白的地砖,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还真是说不得。” 黎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的同时,她眼前出现了一张纸巾和一杯水,两样她都接过,擦干净嘴角残余的液体,小口小口地把水喝完,把杯子递还给黎闳,一 个字都不想说。 黎闳蹲下身,担心地问:“你看你现在这个要死不活可怜的样子,你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跟我说过什么么?” 她不太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便摇头。 “昨天我把你抱回床上的时候你居然跟我说你想到公司去上班,虽然我之前也有过那种想法,但是吧,一想到你那臭脾气我就立刻打消了念头,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提出来,我简直搞不懂你那醉话是想要表达什么,是内心的真实想法还是与想法相违背的胡话。只不过,一想到你内心深处可能是想为我分担,怎么说,我还有点感动得想哭呢。” 她静静听着,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则在想,黎闳说的她只有个很模糊的印象,而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现在也实在是想不出理由来,大概可能是大脑被酒精麻痹得太重了吧。 黎闳继续说:“你要是真想去公司上班我不会阻止你,但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毕竟在那个屁大点的书店你应该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你大学学的专业去人力资源部也可以,但估计还是要从头学起,当然,你悟性高来得快,做其他的也不是问题。然后重点来了,不管你去到哪个部门必然都会有需要喝酒的场合,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我又不能每次都在旁边陪着你……” 她掌心撑着马桶盖想站起来,腿上却使不出力,虽然不太情愿,但她也只好向黎闳伸出右手让他拉自己一把。 黎闳闭了嘴乖乖把舒黎拉起来,顺便还把她拉进了怀里让她有个借力的依靠。 “啰嗦,麻烦你说话直入主题,不要说那么多废话。”舒黎靠着黎闳,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勉强让自己站稳,继续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呼吸频率正常了才开口道,“单从你的假设出发,如果我说我不会喝酒我想应该没有人会逼我喝。所以,你直接说你不想我去公司上班想就是了,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也只是醉话而已,你何必上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没力气跟你争论,先扶我出去,你不用担心,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其实,他根本就不该对她提起这件事,莫名其妙又让他们多了个会起争论的理由。 黎闳把舒黎扶到沙发里坐下。一坐下舒黎就蜷缩成一团,双臂交叉捂着胃的位置,垂下了眼眸。 看到舒黎脸色开始发白,黎闳担心地问:“要不……你吃点药吧?” “不用了, ”舒黎摇了摇头,“给我倒几杯热水就是,等到下午就没事了。” “早知道就不给你喝威士忌了,要是喝的啤酒你现在根本不会这样。”黎闳懊恼极了。 “但就算你给我啤酒我也会自己拿威士忌来喝。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自己一个人没事,你守着我也没有用。” “那你等着,我给你倒热水过来。” 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两杯热水,舒黎的胃里总算多了些暖意舒服了不少,黎轶也吃完饭自己操纵着轮椅到舒黎身边不远处和黎闳一起默默看着她。 “我没事,你也不用守着我,叫黎闳推你回房间睡午觉吧。”被两双眼睛盯着,舒黎怎么都舒坦不起来,本来她还想眯一会儿的,结果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只能用这个借口看能不能成功办法把两个人支开。 “对,爸,你看着小满更没用,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黎闳随即附和,极其理所当然地就改了舒黎要求的内容,“有我就行了,你让阿姨推你回房间吧,等你午觉睡了起来小满她就没事了。” 黎轶能说什么呢,不,他根本来不及说还在埋头写字就被受黎闳示意走过来的阿姨给推离了舒黎身边,最终被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是支开了一个,但剩下的这个更麻烦,舒黎侧了侧身直接背对黎闳,“我说,你今天很闲么?” 黎闳笑眯眯地解释:“是啊,今天本来就是周末,爸昨晚还被你搞来发烧,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全部推掉了,专心在家盯着你们两个。” “那麻烦你让我清净会儿行么?”舒黎不由地捂紧了些肚子。 “要不我抱你回房间吧,你躺着可能会舒服些。”黎闳收起了笑容,露出担心的表情,说着就要去抱舒黎,但被舒黎躲开了,并且她还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你别管我行不行!”舒黎加重了语气,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是傻子,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数,我没事!”她非常不想跟黎闳说废话,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他就会理所当然地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懂,把她的沉默当作是默许。 “那,那……”黎闳当然不死心,换了一个话题,“那,你刚才不是说要给我机会解释么,现在就把机会给我呗。我不是不想让你去公司工作,只是,只是公司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怕你适应不来,就算在公司公开公布了你的身份也一样,有的情况是怎么都避不掉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所以,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 么计划的,以前定下约定的时候你也只是说你会回来,并没说回来之后你要干什么。” 黎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但他就想在现在从舒黎身上得到点明确的东西,不然他内心不安不知到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好吧,说到底他还是没法让自己相信舒黎,就怕她会离开,虽然他也想不出她会离开的理由。 “非得现在说不行么?”舒黎往前挪了挪,离黎闳更远,“你急什么?”其实黎闳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还没想过,原本定好的已经由于黎轶的这场手术而全乱了,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去思考。 黎闳往前凑了凑,讨好地说:“我不急,我只是特别想知道而已,只要你回答我,我就不缠着你了。” 这话舒黎是怎么都不信的,可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才能堵住他的嘴,只能咬牙一狠心,豁出去了,“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反正我的回答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只会和我无止境地争论下去,很烦。” 她话刚说完,眼前就陡然出现了景南陈的脸,她后背顿时犹如一阵酥麻的电流飞速蹿过,她死命地闭上双眼,景南陈的样子才渐渐从视野中隐去。 还好,黎闳没有看到她这个样子。 “真的?”听到最开始那一句之后黎闳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 等到景南陈的脸彻底消失她才又睁开眼,不太情愿地闷闷地“嗯”了一声,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话果然还是白说了。 ☆、第六十九章 当穿着还没有完全习惯的高跟鞋走进人力资源部的大门时看到眼前在各自忙碌的、今后要被划归到“同事”这一类属的人时舒黎才有了一种日子会变得很麻烦的觉悟。 她只是迫于无奈那么一说,也认为黎闳是不想让她进公司的,可是,没过两天一大摞关于公司的资料就摆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她又被带着去买了好几套职业装,有偏正式的也有偏休闲的,当然,无一不是需要搭配她几乎没有穿过的高跟鞋。哦,还有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当照着书费力地画好一个将就能看的淡妆再换上一套搭配好的衣服,黎轶看到后不仅一脸欣慰的模样,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黎闳更不用说了,简直笑痴了,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就差大力鼓掌了。 她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难道他们都不觉得她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了么,除了五官依旧僵硬,做不出大的表情来。 公司上下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只不过她的名字被黎闳改成了“黎满”,这种莫名奇妙的行为她当然是不解的,而黎闳给出的解释是在公司突然宣布她的存在本来就容易招致流言,如果姓氏不一样流言的内容会更加离谱,麻烦少一点是一点。 这个解释看似有理,实际上只是在欲盖弥彰罢了,既然流言势必会产生,那何必还要去顾忌内容是否离谱? 她知道他想掩盖什么,不过,就依了他,能拖一阵就是一阵吧。 于是,舒黎的上班生活,就在各种麻烦中开始了。 由于有大小姐的身份在,虽然职位很普通,但周围的人对舒黎都很客气也很有耐心,却也显得过于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她,她倒觉得无所谓,只专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有问题主动问,没问题就不做声,也不会主动加入任何闲聊,跟周围保持着自己能容忍的最近的距离。 毫无波澜静静地度过了第一周,第二周刚开始不久,她就在八卦流言的集散地——厕所听到了如下对话: “不是我好奇心泛滥啊,但凭空冒出来的这位大小姐不声不响上了一个星期多的班,既不显眼也没作妖,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我没什么想法,只不过就我观察,大小姐她多半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所以做事很认真,效率高,当然,也有可能是纯粹不屑于跟我们这种平民交流。” “拜托你别这么夸她好么,我们是平民,她多半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好么,我特意跟总经办的同期打听过了,黎总一个人很多 年了,最近这一场大病之后一下子就冒出来个这么大的女儿,不是私生女上门来认亲是什么,趁着老的还活着赶紧占一份遗产,要不然等哪天人不在了就死无对证了!真是难为小黎总了,突然冒出个妹妹,还得忍着愤怒为她在公司铺路。” “我觉得你这有点说不通……” 后面的话舒黎就没听了,她戴上了耳机,把音量调到了能够听不到门外对话的程度,耐心听完三首歌她才又扯下耳机。 门外已经没有对话声了,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原来亲耳听到预料之中的流言感受是这样的,烦躁和生气。 就在刚才,她第一次生出想解释的冲动,想跟那两个她连样子都不知道的女人解释清楚,她并不是私生女,她也不想跟黎闳争什么,金钱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只不过,歌声阻断了冲动向行动的转化,浇熄了她烦躁的情绪。 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她接到了黎闳的微信消息,说中午一起吃饭,她回了个“好”字,刚一抬眼一个熟悉的面孔就映入眼中,她整个人顿时一怔,心跳陡然加速,明明还没有把对方看清楚就埋下了头,并侧过身背对朝自己不断走近的人。 是,她在害怕,怕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进行思考,没办法确认是否是自己看走了眼,认错了人。 在压迫感和急促的心跳即将要同频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线叫的一声“舒黎”瞬间打碎了她心头所有的不安,将她从异常的坐标拽回了正常的路线上。 她缓缓转回身,抬起头,总算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男人——他不是景南陈,只是跟景南陈身形和长相都比较相似的另外一个人,他的哥哥,她之前见过一次的景北齐。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拼命收起眼里的狼狈,“你好……” “有时间么,我们谈谈。” “谈……什么?”并不是她装傻,而是她大脑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的运转速度,反应不过来自己跟景北齐有什么好谈的。 景北齐没回答,只是兀自继续向前走,舒黎只能跟上去,一直跟到露台。 露台上散布有不少桌椅,因为还在上班时间,整个露台只在角落里有两三个抽烟的人,景北齐随便找了张桌子落座,舒黎便也在他对面坐下来。 “我想知道你对我弟弟的态度,你是认真的,还是出于别的意图。”景北齐直入主题。 舒黎却答非所问,转而有些紧张地问自己对面的男人:“你告诉他我的身份了么?” “没有。如果我告诉了他,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稳地上班?”景北齐不想让舒黎知道太多便点到即止。既然她不明确表态,那他就只能告知她自己的立场了,“我就直说了,你和他的事情我不了解,但不论你抱着怎样的想法,我只能说你们不适合。就算你主动消失,这座城市的圈子就这么大,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低调,只要你们不见面事情总能解决,但如果遇到了无可避免的情况,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是黎闳,我和他的态度是一样的,”他拿出了一张名片推到舒黎面前,“上面有我的号码。” “你和黎闳已经谈过了?”舒黎没看名片一眼直接收进了手里,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嘲讽,“你们还真是有趣,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情也能担心得那么起劲。” 景北齐目光立即泛冷直戳舒黎痛点:“那你刚才在怕什么?” “……”舒黎语塞,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勾勾地瞪着景北齐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掌心撑着桌面起身离开。 一边走她一边用力把名片揉成了一团。 被陌生人看穿的感觉真的很不爽,如果再继续交谈下去,他多半就会理直气壮地威胁她了。 ** 从在约好的地点见面开始黎闳就觉得舒黎脸色阴阴的,但他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听到了流言心情不太好。可吃着吃着他发现,自己每与她四目相对一次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冷一分,就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自己今天有做过什么能让舒黎不满的事,却也不明不白地越来越心虚,到后来他夹起食物都不敢往嘴里送了,只好放下筷子,态度很诚恳语气也很柔和地问舒黎:“小满,能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么?” 舒黎停下了喝汤的动作,稍稍抬眼瞄了黎闳一眼后又收回目光,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把碗里的汤喝完才放下碗,再拿起纸巾擦干净嘴,缓缓开口:“我猜到了你的目的,本来想就依了你,可是你背着我拉上毫不相关的人是怎么回事,要是你不放心何必又要让我来公司上班,就让我待在家里不就好了,外人谁也不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存在,你担心的事也永远不会发生。”说到这里,她的音量顿时小了下去,小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我害怕的,也不会发生。” 他愣了两秒才总算反应过来,舌头不由得开始打结,“你, 你,你见到北齐了?他跟,跟你说,说了,了什么?” “我和他能说什么?”舒黎反问道,“我都已经说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应该有很多种方法摆在你面前,你明知道风险大却还要选择这么做,然后又为了降低风险拉上别人,黎闳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非要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很紧张你才高兴么,借用一句这几天我从别人那里学到的话——你这样会很容易会失去我。” “我,我,我只是……”他说不下去了,只能看着舒黎,想用自己可怜的目光得到她的原谅。 是,能让舒黎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景南陈的方法有太多太多,他也得到了舒黎的许可,可他还是选择了风险最大的方法,那是因为他以为舒黎是真心想到公司上班不想每天都待在家里,可现在看来,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那可能真的只是她的一句醉话罢了,根本就不是她内心的想法,他会错了意。 只不过,现在才刚开始,自己亡羊补牢还来得及,“要不,要不……” “我吃饱了。”舒黎起身打断了黎闳的话,自上而下俯视他,声音沉沉的,“机会只有一次,不是你想再改就能改的,一直以来我对你的都太宽容了,不是么?” 于是,由这一天起,舒黎开始无视黎闳。 她照常上班,只是不再在家里吃早饭,上班也自己开车,不理会黎闳的电话和短信,并且主动要求上司给安排自己更多的工作,几乎每天都在加班,顺带着就经常忘了按时吃饭。回到家后她径直回房间,除了陪陪黎轶绝对不会出房门,目光也不会往黎闳看去,就算他刻意拦住她,她也只是盯着地上,直到身前的压迫感消失为止。 他能拿她怎么样呢? 黎闳是不能拿舒黎怎么样,可舒黎犹如在自虐的行为伤害到了她的身体。 饮食不规律,高强度的工作却营养摄入不足,再加上莫名出现的恶心想吐,有一天,就在她面试完应聘者抱着资料回办公室的路上,本来都走得好好的,视野却突然毫无预警地一抖,眼前天旋地转起来,她根本来不及稳住身体双腿紧跟着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在身体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七十章 舒黎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布满整个视野的雪白,让她不禁有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好在右下角一张格外熟悉的脸很快露出全貌,又让她相信自己回到了现实当中。 “我的小满,你可终于醒了。”黎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了舒黎的右手,“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睡了一天,我都没敢告诉爸。” “这是在医院?”记忆迅速涌了上来,舒黎想起了自己晕倒的事实,将目之所及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了具有提示性的高高在上的吊瓶。 “不然你以为你在哪里?” 舒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黎闳低下头,躲开了舒黎的视线,迟疑了几秒继续说,“在昏倒之前,你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的现象么?” “异常?”舒黎不明所以,挣脱开了黎闳的手,把自己的手缩进被子里,“我怎么了?” 黎闳深吸一口气,把声调降得很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舒黎的目光,告诉她:“你怀孕了。” “怀孕?我怀孕了?你说我怀孕了?”舒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音量也不自觉拔高,迫切地想从黎闳的瞳孔里察觉出玩笑的成分,很可惜的是她没有看出来,黎闳眼里只有认真,其他什么都没有。 黎闳点头,回答舒黎的问句:“是的,你怀孕了。” “多长时间?” “快三个月了。” 右手有些发抖地抚上自己的腹部,舒黎闭上眼极其认真地回忆了一遍往前两至三个月发生过的种种,就连很小的细节都没有放过,她这才发现自己忽视掉的、随便找理由搪塞过去的身体的提示——她的例假两个月没有来了,她最近几天总会恶心想吐…… 她沉重地掀起眼帘,手撑着床面在黎闳的帮助下坐直身体,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说出话来非常艰难,声音也哑了:“你想我怎么做?”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黎闳把问题抛回给了舒黎,虽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想先听听她的,心里有个底。 舒黎老实回答:“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想好。你先说。” 舒黎要他先说,他也就只好说了:“我想让你把孩子打掉。” “理由。”舒黎心头不禁一紧,双手在被子的掩盖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小满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是是你要我先说的……” “别废话,理由。” “你不能跟景南陈在一起,而孩子是你跟他之间谁都无法、甚至是时间都无法剪断的连接。你应该很清楚,总有一天你会再次遇见他,如果没有孩子,你们的关系也就只是曾经有过交集的陌生人而已,但要是有了孩子,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又会变得复杂起来。况且多了孩子,你又要如何组建自己的家庭,你要让你的孩子、你未来的丈夫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黎闳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 “你可想得真多,想得真远。”舒黎扯了扯嘴角,“我的孩子是我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永远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甚至我也可以永远都和他无法再见面。再说结婚,那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选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结婚,只不过以黎轶现在的样子,就算他以后好了起来,你觉得他会勉强我?没有了黎轶的支持,你又能奈何得了我?” 默了将近十秒,黎闳提取出了舒黎的观点:“所以,你的想法想把孩子生下来?” “反正我不会把孩子打掉。”舒黎每个字都说地非常坚定。 “那你生吧,我不阻止你。” 也不是觉得无奈,只是黎闳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舒黎心里应该一开始就没有“不生”的那个选项,只不过她自己没想好要怎么明确的表达出想生的意思罢了,毕竟,她对景南陈没有一丁点的恨意,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不会拿肚子里活生生的生命与自己过不去。 “妈妈……妈妈那个时候也是像我这样想的,对不对?”舒黎舒展开了十指,语调恢复了平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黎闳,“从一开始就想把我生下来,没有想过要杀死我。” 黎闳重重地点头,“肯定的啊!”为了避免舒黎把话题带偏,他赶紧找了另一个话题,“你现在就乖乖的在家里养肚子,公司就别去了,要是你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公司里乱走,不知道又要被说成什么样了。我知道你多半都无所谓的,但我不可能啊,我会气死的好吧!” 这个舒黎同意:“嗯,那就不去了。” “还有,”黎闳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便趁现在一起说了,“孩子我们就去国外生,嗯……你要不想出国换个城市生也可以,不至于太过显眼增加更多的风险。” “好。”这个舒黎也同意,并补充道,“别把我怀孕的事告诉任何不相 关的人,特别是景北齐。” “当然!”黎闳本来也没打算告诉景北齐,告诉了他还得了,事关景家的子孙他肯定会告诉家里,到时候自己就完完全全成了罪人了。 ** 舒黎的上班生活没有持续几个月就结束了,恰好就在公司里流言差不多快要消散的时候。于是她离开后流言又火热了几天,都说她是受不了闲言碎语才离开的。 这些舒黎当然不知道,反正,那只是她漫长生活里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没什么意义,而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上。 舒黎未婚先孕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本应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但在黎家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 当然,黎闳没有主动告诉任何亲戚,只是他们上门看望黎轶的时候目光都会不由得被舒黎显得不自然的肚子给吸引,然后就会顺口问一句是什么情况。舒黎都毫不隐瞒地直接说自己怀孕了并拒绝回答有关孩子父亲的问题,得到的回应只是带着吃惊地沉默,并没有一句指责。 看起来,似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突然就习惯了舒黎的不按常理出牌,自然而然地能够接受出现在她身上的任何一种情况。 一直不满她的人们态度变化太快,舒黎忍不住怀疑起他们是否有所隐瞒,或者在酝酿什么大的阴谋。 “我的小满哟,你想太多啦!”黎闳从舒黎嘴里听到她的怀疑简直啼笑皆非,放下手里的叉子不住摇头摆手,“停止你的阴谋论吧,他们没有坏心。” “那他们为什么反应那么平淡?” 舒黎现在已经五个月了。 下午做完产检差不多到了可以吃晚饭的时间,想着顺路,黎闳就把她带到了最近吃过几次都觉得菜色味道不错的西餐厅。 舒黎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在摄取营养保证肚子里的孩子能正常长大,但黎闳始终觉得不够,他心里巴不得舒黎能像母猪一样吃,当然,他没敢对舒黎说出来。 “其实逻辑是这样的,”黎闳喝了一口酒,“以前爸还好的时候他们主要是跟爸爸抱怨撒气,可现在爸要想完全康复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他们敢去爸面前随便说刺激他么?他们没那个胆子,爸要是被刺激地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是负不了责任的。我呢,是无条件为你说话的,而你压根就不会理他们,所以他们就算有再多想说的,也只能憋在心里。而且啊,你在爸情况最差的时候回到了家里,表现出了 你还是有良心在的,算是在他们面前挽回了些形象。” “只是这样?”舒黎有点不相信这就是事实,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问。 “那你觉得呢?你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 她摇摇头,“想不到。就是因为想不到才问你。” 舒黎跟黎闳这边正聊着,神色黯淡周身散发出阴沉之气的景南陈被几个兄弟簇拥着推进了餐厅,按坐在了椅子上。 景南陈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出过家门了,每天都过得昏天黑地,早就不知道时间是何物了,如果今天不是被强行拽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在家里闷多久。 虽然比起最颓废的时候现在的自己已经恢复了一大半了,但他还是拿不出多少兴致来,有些事情他依旧怎么都想不通,依旧没有办法释怀。 “我的南哥,菜单在这儿,想点什么随便点,小虾姐夫的店,随便你吃!”一个家伙把菜单翻看递到景南陈面前。 景南陈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撇开,“你们点,我无所谓的。” “那……”小虾赶紧接过菜单,“那我来点吧。” “你来点,你这个抠货,怕你姐夫找你要钱对不对,你给我拿来,我们来点!” 其他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开始点起菜来,景南陈只觉得异常刮燥,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扔下一句轻飘飘的“我去洗手间”就起身四处搜寻去厕所的标识。 他想抽根烟。 找到到了指示标志后他便低下头一步一步朝着指示的方向走,走着走着不经意地稍稍抬起些头,眼角的一丁点余光突然瞥到了一个身影。 他立刻条件反射般停下脚步,虽然抱着自己多半是想太多看错了心态但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点的可能性转头往发现身影的方向看去,然后,他就彻底傻眼了。 几个月来他日思夜想留了不知多少眼泪的女人,此刻就穿着一身白裙出现在他视野的正中央,而坐在她对面的,也是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人。 她怎么能这样,为了她他痛苦地要死不活差点快疯了,她怎么能这样! ☆、第七十一章 从无处可寻舒黎的踪迹的那一刻起,景南陈就觉得自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深渊里除了深不可测的黑暗其他什么都没有,他躺在深渊的最深处,每一分钟都体会着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挫败,每一秒钟都体会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绝望。就算他的心脏因为急速的下落而几乎被摔得粉碎,但他对舒黎的思念依旧完好无损,以致于他每想舒黎一次伤口就会狠狠得痛一次,痛得大声哀嚎,痛得生不如死。可就算如此痛苦,他也还是死死咬住咬住下唇忍着、坚持着,不想屈服于疼痛之下忘记舒黎。 精神上痛苦着,他的身体也如只空有一副躯壳的行尸走肉一般,谁都拿他没有办法,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每天眼神空洞浑浑噩噩地凭着本能摄入食物保证肉体不垮掉,并且为了缓解精神上的疼痛没日没夜地喝酒,麻痹自己的神经。 他也想离开深渊啊,可是他痛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往上爬…… 为什么要如此自虐? ——这个问题景南陈在半梦半醒之间认真的想过几次,也断断续续顺着逻辑推理出了答案,然而,答案他并不想正视。 他有多爱舒黎呢,他真没有办法说清楚。他和舒黎相处的时间都不到一年,他都还没有摸清楚她的脾性,也几乎不了解她的身份,羁绊根本不深,能……有多爱呢? 与其说他是不能接受她突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不如说他是无法释怀她违背了他们定下的约定。 把本来算是紧握在自己手中的决定权交到她手里他虽然有不得已的私心,但他终究是给了她信任,相信她起码会用一个“恰当”的方式将他们的关系画上句号。 关于结束时的场景,他在心里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既然是约定好的事他就能保证自己接受任何结果,可是,可是,他到底是做错什么了,猝不及防就被抛到老远,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色,他都不知道往哪边走才能走回自己原来所在的位置。 那个位置怎么可能还在呢? 已经被抹得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了。 这和他们说好的、他所能想得到的完全、完全不一样…… 所以啊,他真是可笑。 …… 一开始,出于理解景北齐并没有管景南陈,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消沉一段时间后慢慢就会恢复过来。 可是这一次景南陈的情况却并迟迟没有如景北齐所愿,他的颓废不 断变本加厉好似没个头,让景北齐不得不介入干涉。 景北齐用力一脚踢开了景南陈房间紧锁的大门,打开灯后发现他成大字瘫睡在地板上,身体周围摆了一圈各式各样的酒瓶,房间里满是浓烈难闻的酒味。 景南陈迷迷蒙蒙地半醒着,眼睛看似闭着,实际上还留有一条细细缝,于是光线就通过细缝射入了他的眼中,刺得他发疼。他条件反射地死死关上眼皮,还用双手蒙住眼睛,身体不耐烦地扭动,嘴里还呢喃着。 看到景南陈这副死样子景北齐心头的火苗陡然蹿得老高,他几大步走到景南陈面前,带着撒气的力道踢开他脚边的酒瓶,弯下腰直接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脖子突然被勒有些呼吸困难,同时后背竟然不由自主地脱离了生硬的地板,景南陈猛的清醒了一大半,拿开手睁开眼正好对上景北齐格外凶狠的目光。 他一下就被吓傻了,只是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干瞪着景北齐,把本来要脱口而出的呼喊都给忘了,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将景南陈拽来站直还不算完,景北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转身拽着他往前走,一直把他拽到院子里的泳池边才一脸嫌恶地松开手。 由于呼吸越来越困难,在路上景南陈彻底清醒了过来,可景北齐走得太快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到景北齐松开手时他已经快要窒息了,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总算能够正常呼吸了——可他第一口吸得太迫切、太用力却又把自己给呛得不停咳嗽,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而就在景南陈还在咳嗽的时候,景北齐冷着脸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给踢进了池子里。 猝不及防掉进了水里,虽然池水不深,但景南陈简直不知所措,眼前全是水,口鼻里也都进了水,比刚才呛得还要严重不说根本没法呼吸,一吸气水就一股脑地往嘴巴鼻腔里灌,哪还顾得上让自己在水里站稳。 他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你他妈这辈子就认准那个女人了是不是?找不到她你他妈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景南陈你怎么就这点出息!”景南陈冲着水里挣扎的景南陈怒吼道,“你清醒点好么,你可不是为了她而存在的,你做出这副鬼的样子给谁看啊,她又看不到,我们也不会心疼你而帮你。一条路既然已经走不通了难道你不该调头往外走么,一直站在墙壁面前装得痛苦不堪是以为墙壁有感情,看你可怜兮兮的主动倒塌让你过去么? 你脑子里装的是水是不是?” 一口气吼完发现景南陈还在水里一脸痛苦地扑腾,景北齐又只好蹲下身扯住他几缕头发将他脑袋提出水面。 终于,终于,终于…… 景南陈吐掉了嘴里的水,一边大口大口吸入新鲜的空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地吃力回答:“我,没想,没想指望谁,我,也,也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 “那你告诉我你越来越过分是想怎么样?” 景南陈用力用鼻子呼气把鼻腔里的水排出,脚尖也总算是触到了池底找到了稳定,有了底气对景北齐吼回去:“我伤心、我难过、我接受不了不行么!女人对你来说只是一件衣服,穿不穿无所谓,穿了也可以随便扔,可我跟你不一样,舒黎对我来说是一件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付出了很多感情和精力在她的身上……” 景北齐冷哼一声,再次将景南陈的头按入水中,“那你得到了什么回报?她不需要你疼她爱她,不然她也不会突然失踪,她连解释都懒得跟你解释,你还要指望什么?你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她的日子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觉得很有意义是不是?”话说完他才把景南陈的头提起来。 景南陈又呛了好几口水,等不及缓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表态,怕景北齐再搞他,“不是!哥,我意识到自己错了,我不会让自己继续堕落下去了,我会改的,你,你相信我,相信我啊,哥!” 其实,景南陈不仅仅是怕景北齐再搞他,而是大概是水灌进了脑子里,把他不想正视的想法冲到了脑海表面,让他不得不正视、不得不面对,不得不说出口。 他一个劲虐自己确实毫无意义,他不该因为一个无视他的女人而停止自己的人生,虽然他好不到哪里去,但要再找一个能让他动心同时也能重视他的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美,从来都是需要发现的。 “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景北齐的手顿时怔住了,几秒之后,他松手放开了景南陈的头发,目光软了几分。 “我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感情失控,”景南陈声音越来越小,“她从来就没有主动回应过我什么,我一直都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这是一个让景北齐非常满意的答案,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对景南陈伸出了右手,而且他看得出他没有敷衍他,“起来吧,暂时相信你,但如果你没有改变,我不会再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了。” …… 答应了景北齐,景南陈状态确实有了明显的改善,但他并没有完全恢复原样。 怎么说呢,本来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大概在深渊里往上爬三分之一了,结果剩下的三分之二被景北齐提溜着,以至于他身体是站在了深渊边上,精神却还留在深渊里头,还需要花很长时间身体和精神才能汇合,他也才能真真正正恢复成完整的、正常的景南陈。 他当然想再跳下去,可他不敢那么做,景北齐可能会杀了他。 所以,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没什么生气整天码着一张脸,但至少还是间间断断地在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真正释怀放下,最后把舒黎给忘了,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 可是,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是看他太可怜还是想告诉他他不该屈服于景北齐施加的压力,竟然,竟然又让舒黎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且,她还是和他认识的人在一起。 他想舒黎么,他当然想,只不过,远远强烈过思念的情绪是愤怒,是不甘,他真想狠狠掐住她脖子让她也体会一下已经烙印在自己骨头里的无望。 景南陈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迅速把他的理智烧得干干静静,烧得连一丁点渣滓都不剩。 他用自己最快的步速走到舒黎所在的桌旁,随手拿起酒杯把杯里的液体泼到她脸上,然后把身体中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胸腔,发出响亮地怒吼:“舒黎你这个贱人,骗子,我他妈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第七十二章 突如其来被泼了一脸的橙汁不管怎么想舒黎都是应该生气的,可是她却并没有。她慢慢抬起头看到一张在脑海中出现过不知多少次的脸,看到他两眼通红愤怒的样子,内心平静地犹如毫无波澜的水面,心跳频率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被泼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黎闳的反应却正常而迅速,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拽住景南陈的衣领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问他:“景南陈你他妈干什么?疯了么!” 景南陈直接无视了黎闳,目光死死盯住舒黎,发狠地问她:“你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你是什么时候、怎么样勾搭上他的,你是因为他才不声不响地消失?我他妈跟他有什么不同,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他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和景南陈一起的四个人听到景南陈的咆哮后这时总算是跑了过来,不约而同分工合作抱住了景南陈的双臂把他控制住将他往后拖了好一段距离,黎闳这才松了手。 四个人当中,有人认出了黎闳,也有人认出了舒黎,虽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也不敢轻易开口插入进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景南陈拼了命地挣扎往前冲,但他一个人的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四个人的力气,“舒黎你他妈倒是回答我啊,你凭什么摆出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么,你都不想跟我解释解释么,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有多惨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 “景南陈你……” 黎闳正要回嘴,舒黎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对他摇头,黎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然忘了舒黎满脸都是水,把话吞回了肚子,赶紧拿起桌上的纸巾要擦她的脸。与此同时,服务生悄然从另一个方向绕过来递给了黎闳一张毛巾,黎闳接过毛巾几下擦干了舒黎脸上的水。 “走吧。”舒黎站了起来,没有正视景南陈,只是用余光瞥着他依旧气急败坏的样子,下意识地将手臂挡在了自己肚子上。 黎闳反手握紧了舒黎的手,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迅速离开了。 眼睁睁地注视着舒黎和黎闳手拉手消失在转角处,景北齐拼尽全力怒吼了一声,吓得控制住他的四个人差点松了手,于是他得以趁机挣脱开了桎梏狂奔出餐厅。 跑到街边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360度转了好几圈不仅没有发现舒黎的身影,眼前反而变得天旋地转起来。他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溢出,怎么都止不住。 她为什要逃,跟他解释,不,只是开口说一句话,很难么? ** 坐进车里之后舒黎的心跳才开始飞快加速,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前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刚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景北齐眼神和脸上的表情,真实地就像他就在她面前。 他,注意到她的肚子了么? ——舒黎脑子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视野里的画面顿时消失,眼前的一切恢复了正常,她低头盯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和覆在肚子上面的双手。 他应该没发现吧。 ——她在心里这样回答自己,反复对自己说:因为她穿的裙子很宽松,她还是坐着的,而且她站起来时黎闳应该挡住了他的一部分视线。 “小满你放心吧,他肯定没有发现。”余光看到舒黎盯着自己的肚子,黎闳一下就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你脸上,完全就忽略了你的肚子,再说你裙子很宽松,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怎能办?”舒黎小声问,不知她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黎闳,“这下,他很快,或许明天就会找来,到时候他肯定会发现的吧,肯定会的。” “你别担心,”黎闳安慰道,“就算明天他找到家里来也没关系,都交给我,我来应付他就好,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况且,他明天还不一定能找得过来。 舒黎突然转过头,严肃地看着黎闳的侧脸,把自己的肚子捂得更紧了,“我得离开。” 话说出口,舒黎又猛的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逃呢,她怎么就不知不觉地跳进了黎闳设定好的情景里,把话和景南陈说清楚不行么? “你想去哪儿?” “不,”舒黎忽视了黎闳的问题,“我得面对他。” 黎闳毫不迟疑地厉声否决了舒黎突然改变的提议:“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小满,他不会如你所愿的,难道……你想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 舒黎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在她的计划里,她和景南陈从来都只有“结束”一种可能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途中没有任何岔路口。 “不……” 出声之后舒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没有一点底气。刚才她只是声音小而已,而没有底气比声音小所反映出的问题要 严重很多倍。 她心中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为什么看不明白自己了。 “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和他不合适。” 舒黎转回头,垂下脑袋,“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干嘛又要改变主意?” 舒黎无力地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这样。 黎闳没再继续说下去,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想到,舒黎现在怀着孩子,想法什么的有波动是正常的,他不能因此逼她,而得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引导她远离奇怪的念头。 “好啦,好啦,小满你别多想了,既然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相信我,我不会让情况失控的,我会给你一个让你安心的结果。” “黎闳,我还是离开吧。”沉默了很久,舒黎才又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一点底气,“这大概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不知道如何面对,就只能躲了。 ** 四个人追到门口看到景南陈坐在地上赶紧上前去把他给扶起来。 站起来后景南陈立即甩开了身边的人,迅速掏出手机拨出了景北齐的电话。 他总算是找到突破口了。 线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景北齐刚走进家门,听到另一头的人声音不太对劲,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回答道:“刚回家,什么事?” “告诉我黎闳的联系方式。” “你找他什么事?”景北齐顿时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景南陈看到舒黎了,而黎闳和舒黎在一起。 景南陈继续更加明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没什么,告诉我他的手机号。” “不行。”景北齐拒绝。 “……” 沉默了几秒之后,景南陈本来焦急沮丧的目光转瞬之间又变回了凶狠,比刚才还要凶狠。 他的亲哥哥,可能是知情的。他可能什么都知道,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折磨自己,完全无动于衷。 “你……知道?”景南陈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吃力,怎么都不想愿意相信自己刚才猜测到的,可是如果不相信,又要怎么解释景北齐的拒绝呢? 景北齐叹了一口气,承认了:“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 什么!”景南陈用尽胸腔中储存的所有气力咆哮了出来,一旁的四个人都被吓得瞪大了双眼,想靠近却又不敢,“景北齐你还是我哥么,你是跟我有天大的仇吧,看着我痛苦你心里很爽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跟个傻子似的对不对,那你把我扔进游泳池跟我说那么多干嘛呢,你就该不要管我的死活啊,等我死上一回,估计你都不用瞒我,我会自己把她给忘了……”说到最后,他却又格外苦涩。 景北齐只回了五个字,算是作为解释:“她不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了解她?等等……”景南陈顿时一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黎闳和舒黎是认识的……认识很久了?”可那次在餐厅,他们明明见了面,为什么看起来又像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呢?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告诉我,他们的关系。”他不想去想象他们的关系,因为有无限种可能性,所以他只需要一个答案。 “反正不是你所想到的关系。”景北齐觉得这不是一个该他回答的问题,“你想知道就去问他们。” “你不是废话么!你不告诉我黎闳的联系电话,我又不知道舒黎在哪,我不问你要问谁!” 景北齐耳朵实在被听筒里的吼叫刺得难受,他不想再听见噪音便挂断了电话,而且本来他就没有对景南陈答疑解惑的资格。 被挂了电话,景南陈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信息,混合着他愤怒的情绪,他根本理不出一点头绪来,只能在混乱中吃力地寻找或许有用的信息的蛛丝马迹,能够靠自己的力量从这个突破口找到舒黎。 说真的,他本来都想放弃了的。 啊! 他蓦地想起,舒黎家有不少男性用品,有一张他不能睡的床,她也有模糊的提过一个听上去是很特别的存在的人…… 所以那个人是黎闳?她其实和黎家有关系? 可他们为什么又要在他面前装作互不认识呢? 她和黎闳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究竟是谁…… 冷静,她得冷静,不能冲动,不能生气,只有冷静下来她才能更有逻辑地思考。 ☆、第七十三章 黎轶虽然一直很努力地在练习,却还是没办法长时间地站立行走,只不过他的语言功能恢复地很好,吐词已经非常清晰,只是语速还有些缓慢,但跟人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黎闳和舒黎一起进屋的时候黎轶正在客厅里由家里的阿姨陪着用助行器练习走路。黎闳把舒黎送进房间后便下了楼代替了阿姨的位置,本想立刻跟黎轶商量,嘴都张开快要发出第一个音了,他还是闭上了嘴把话吞回肚子,默默跟在黎轶身后,等他自己觉得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把他扶进沙发里坐好。 反正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跟我说什么,憋着挺难受的吧。”黎轶刚坐下就开了口,“看你们刚才回来时的样子不太对,怎么了?” “爸,”黎闳表情有些凝重地喊了黎轶一声,又顿了几秒才继续说,“小满不能再待在家里了,得把她送走,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连个理由都没有就突然说要把舒黎送走,黎轶当然非常不解了,“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你这都不像是在和我商量,反倒像是在告知我最后决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关于舒黎怀的是谁的孩子的事黎闳也不知道为什么黎轶一直没有问,而黎轶既然没有问他也就没有主动说,顺带着景南陈的事也一个字都没有提。如果他还是闭口不提是怎么都没办法敷衍过去的,可要是现在把一切全都告诉了黎轶,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迟迟没有得到回复,黎轶大概明白了黎闳在顾忌什么,便对他保证:“我会尊重你和小满的任何决定,但前提是我必须知道原因。” 既然黎轶都保证了,黎闳还是选择相信他,把整件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的告诉了他。 黎闳不知道的是,他把舒黎送回房间后前脚刚走舒黎后脚就跟了出来,但舒黎没有下楼,而是坐在楼梯上一个能听到楼下对话又轻易不会被发现的位置,偷听。 从第三者的嘴里听到自己的事,舒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原来,在黎闳的眼里她就是个哪里有坑就专门往哪里跳,完全不考虑会不会有危险,不考虑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的,一心只活在自己世界里,对现实世界有不切实际幻想的没脑子的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小满和景南陈不合适呢,”黎轶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虽然把整件事的思路理清楚他花了不少力气和时间,“小满就不说了, 你对景南陈有多少了解,你知道他们相处的细节么?还有,他哥哥的为人并不代表他的为人,就像你,不也和景北齐走得挺近的么?” 黎轶的反问黎闳当然无法接受,他不该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么,怎么帮舒黎说起话来了,“根本不是一码事好么,爸!我是不知道他们相处的细节,可是爸,小满抱有的目的就不对,而景南陈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来真的,你说小满怎么应付得了?我刚才还忘了说,景南陈至今都还不知道小满的身份,你想想看,小满对他从来都没有坦诚过,他对小满的感情又会有多少坦诚?”生怕黎轶会反悔,他连忙提醒他,“爸,你说了尊重我们的决定,可你又这样是什么意思?” “我说话算话,但该提醒你的我还是要说。有的事情关心则乱,你太担心小满了,反而忽视了小满自己的想法,你有认真的问过她么?你要知道,小满她现在怀着孕,怀孕会对一个人会产生很大影响,生理上心理上的都有,如果她现在是为了平息你的情绪而忽视了自己的感情,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总有一天她也会崩溃,你担心的结果终究会发生,你根本阻止不了。” “既然你尊重我和小满的决定,那你刚才说的所有话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如果,我或许是有做错的地方,但我都是为了小满好。” “好好好,你都是为了小满好。”实在说不通,黎轶只能放弃,轻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自己或许能帮上忙的话题,“那你打算把小满送去哪儿?什么时候走?” “地方我还没想好,但小满必须得尽快走,不然景南陈肯定会找上门来,绝对不能让他见到小满,他要是看到小满的肚子那就麻烦大了。” 黎轶想了想,“要不……就送小满去希希那儿吧,希希她认识的医生多,让她照顾小满总比其他不熟悉的人要好,而且我也能放心,你嘛,也方便。” “方便,方便我什么了!”黎闳目光下意识就闪躲开了,语气也变成了抱怨,“她一心就只有她的破研究,她能照顾得好小满,开什么玩笑!不行,绝对不行。” “你先问问希希,看她答不答应吧,她不答应的话再考虑其他地方,行么?” “好吧,好吧,我问,我问。”虽说是答应要问,但黎闳完全是不想问的语气。 …… 听到这里,舒黎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抚着肚子缓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回到房间走进浴室脱光衣服站在花洒下,打开开关,温热的水流顿时 从头顶自上而下将她体温不断下降的身体包裹住,把温度留住。 其实她不冷,她只是想让热水冲刷掉脸上被景南陈泼出的印记。 虽然那印记肉眼已经看不出来了,但她还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种感觉,还有景南陈身上散发出的情绪。 她也是才发现自己居能够理解他的情绪了,要是放在以前她只会冷眼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为确实,他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没有关系,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不,是她不对,她不该结束地那么猝然,把一切想得太简单。 不知不觉的,舒黎的手抚上了她的肚子。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和母亲一样孕育另一个生命的机会,可是真的有个孩子在肚子里,在不断地长大,她却没有多少实感,就觉得很神奇,竟然会有一个家伙与她命运相连甚至存亡与共,但却有不完全属于她一个人。 就像她自己一样。 只是,她能当好一个母亲么?她连自己都不怎么爱,能爱上会从肚子里蹦出来的这家伙么?要是生出来她不爱要怎么办? 如果像母亲养大她一样养大这个孩子是不是太绝情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活成她这个样子,她的孩子要和其他所有的孩子一样才行,不能走她的路。 要是她能早点这么想该多好。 “要是没有你,该多好啊。”舒黎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意识过来后她又赶紧对肚子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 黎闳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处理让舒黎离开的事情,而景南陈也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调查了解黎闳和黎家。 通过分析得到的信息,他确定了几件事:舒黎家另一间房间的主人应该就是黎闳,而他们的关系就是兄妹,舒黎消失的时间和黎闳父亲因脑出血住院的时间是一致的。 所以,舒黎是黎家的孩子,只要去黎闳家,他就一定可以见到舒黎! 离看到舒黎已经过了两天了,但黎闳觉得舒黎就算要离开也不会这么快,他带着满心的坚信和期待开车到黎闳家,按响门铃后却被告知主人不在家,他再问主人去了哪里,应答另一边的人就不肯说了。 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同时又安慰自己对方或许是在骗他,是不想让他进去的借口。 于是他回到车里按耐住焦急不安的心情开始等待。如果家 里真的没人,那他就等着他们回来;如果家里有人,那里面的人就总会有离开当然时候,那都是他再次按响门铃理直气壮的理由。 熬了大概快两个小时,他终于等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朝不远处渐渐升起的车库门驶去,最后驶入了门中。他看得很清楚,降下车窗的驾驶座上把控着方向盘的人正是黎闳。 他连忙下了车,再次按响了门铃,这一次得到的回应是明确的不开门。 他不屑地“切”了一声,按门铃询问他只是出于礼貌而已,既然主人都回来了,拒绝并不能阻止他进屋的脚步。 他转身面对停在墙边的车,往后退了几大步然后跑了起来,借着跑步产生的冲力由车盖跳上车顶,然后再翻进了墙内,进入了黎家的范围。 同一时刻,才进屋没几秒的黎闳听到了响亮的警报声。 “怎么了?”黎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问黎闳。 “有人私闯民宅。”黎闳其实老远就注意到了停在墙边的车,想不没想就猜到了那个人是谁,示意阿姨去关掉警报,“爸你别管,我出去处理。” 黎闳非常庆幸自己动作快。 “是景南陈?他,他……进来了?”黎轶只想了到这一种可能性。 “是。”黎闳承认,一边往外走一边重申,“爸,你就待在这里,别管。” 黎轶怎么可能不管。 景南陈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树叶泥土,昂首挺胸大步走向别墅。走了没多远他就看到黎闳从门后出现,也朝他走过来。 两人靠近到彼此距离大约两米左右,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舒黎呢?她在哪儿?我要见她!”景南陈气势十足地率先开口。 黎闳没回答,而是警告景南陈:“信不信我马上报警,你这是擅闯民宅。” 景南陈完全不怕,他只想见到舒黎,提高音量重复:“我要见舒黎!” 黎闳双手抱臂,冷哼一声,“舒黎不会见你,因为她现在压根儿就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不可能,除了这里,她还有哪里可以去,别骗我,我不是傻子。” “爱信不信。”黎闳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小满她确实不在家。” 景南陈正要重复第三遍,一个沉稳而带着威严的声音从黎闳的身后传来,他的气势瞬间萎了一大半,闭上了嘴,目光 焦点由黎闳转到了慢慢从黎闳身后显出模样的那个人身上。 “小满她走了,”黎轶借着助步器一步一步往前,边走边说,“我才去机场送了她回来。” “机场?”景南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她为什么要走,她去哪儿了?”虽然问了两个问题,但他的心已经凉透了。 黎闳回头无奈地叫道:“爸!” “黎闳你闭嘴,我来说。”黎轶瞪着黎闳,又回答景南陈的问题,“是她自己想离开的,所以不能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是你们逼她走的对不对?”景南陈无法相信黎轶的话,因为舒黎不可能在再次见到他的情况下不想跟他解释,“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还一句话都不想对我说。” “小满她或许是有话想对你说,但她还是走了,说明她觉得不告诉也没有关系,你得面对现实年轻人。其他你想知道的我会给你解释,你想听么?” “我要她亲口解释。” “那你大概一辈子都听不到了。”黎闳插嘴,“机会就这么一个,你放弃就不会再有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一万个不想让景南陈知道一切。 “……” “跟我进去吧,你想知道的而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看到景南陈无力地垂下了头,黎轶调转了方向往回走去,黎闳则紧跟着他。 景南陈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心里就算有再大的不甘也只能忍着。 在“解释”和“亲口说”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他妥协了,他拗不过命。而且,他会因此而解脱,也说不定…… ☆、第七十四章 黎闳虽然嘴上说不要,但权衡了半天还是决定把舒黎送到他的“冤家”——在美国研究病理的杜静希那里去。 只不过仅仅两天的时间,黎闳还没弄好让舒黎出国的手续,好在杜静希正巧有事要在帝都待上半个月才回美国,黎闳就让舒黎先坐飞机去帝都,等杜静希事情忙完舒黎出国的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 在电话里先听了一段简短的情况描述,继而听到黎闳提出的请求,杜静希本来是想拒绝的,可黎闳竟然破天荒地低声下气地求她,她一时太过窃喜,没来得及多想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她对黎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妹妹有些感兴趣,因为黎闳曾经为了她而放了自己鸽子。 哦,还有,黎闳不但帮她换了一间总统套房还给她银行账户转了一笔钱。对,她就是如此物质的女人。 在机场看到舒黎的第一眼,杜静希就觉得她的状态很糟糕,脸色煞白、目光呆滞,眼里灰蒙蒙一片身上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 如果舒黎是个正常人也就算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舒黎是个孕妇,她要是不上心时常关注着她的动向,保不齐哪一天趁她不注意就得出事……要是出了事,她的责任可就大了,但她工作够已经忙她的了,如果还要分出精力去关注另一个人,说真的她觉得她做不到,就算黎闳求她也一样。 她答应得太草率了所以她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就算黎闳跪下来求她、直接给她求婚戒指她也不会答应! 可人没法拒收,杜静希只能把舒黎带回了酒店,然后借口出门觅食离开了房间,赶紧给黎闳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杜静希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表达反悔就改变了想法,不但认命地接受了自己要照顾舒黎很长一段时间的现实,而且一丁点怨言都没有。 黎闳说了什么呢? 黎闳说了杜静希这辈子最想听到的三个字——“我娶你”。 虽然之前的定语是“只要你把小满照顾好,孩子出生之后”,但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肯和她结婚就够了,她这几年以来的坚持总算是有了一个还算够本的结果。 高兴而有些眩晕地挂了电话杜静希真觉得自己饿了,于是去酒店附近的夜市狠狠大吃了一顿为自己庆祝。吃撑了离开夜市一段距离后她担心舒黎会肚子饿还是返回去给她买了点吃的。 哼着小曲儿回到酒店 房间,走到舒黎住的那间房间门口她满心的愉悦却因为眼前的画面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黎跪坐在地毯上,双手撑着地毯,背深深弓着,头埋得很低,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 “喂,你怎么了!”杜静希立刻扔下手里的口袋跑到舒黎身边也跪下,握住她的一边肩膀用力摇晃,焦急而担心地问。 舒黎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杜静希慌地弯下腰正准备去查看舒黎的脸,目光划过地面的一瞬间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她看到地毯上大约是舒黎眼睛所在位置垂直下方的位置有一滩深色的印记,她正要仔细观察的时候一滴水滴滴落进了那一滩深色里。 哦,原来她是在哭。 杜静希顿时大舒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放心,移动到舒黎对面,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强项让她抬起头来。 她总算看清了舒黎脸——一脸的泪痕,眼里还蓄着满满的眼泪,不断往外淌,目光透着只看一眼就会心疼的悲伤。 其实舒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上飞机之前都还好好的,可是随着飞机的起飞升空,一点点远离那座城市,她的心情很快就沉了下去,脑子里全是景南陈的脸,各种各样表情和动作,都是一张张定格的照片。她才坚定而明确的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什么都不说扔下烂摊子就走,就算要走,也应该跟他说点什么,不论是解释还是只是一句简洁的“再见”,不然根本就不是结束。 她脑子太过混乱以至于什么时候下的飞机、怎么见到的来接自己的人、如何去的酒店都完全没有印象,等到有了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待在了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四周安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切都很不真实。 她压抑着的情绪如同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毫不犹豫地就奔涌而出,表现出的行为就是她哭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涌出眼眶,胸口痛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喉咙却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是无声的流泪。 其实她多么想哭出声,只有哭出了声音才能让压抑太久的情绪排出身体,她才能够看清楚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哭相一下子暴露在了陌生人的面前,堵在嗓子眼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舒黎吸了下鼻子,眼泪迷蒙地盯着杜静希的脸,“哇”的叫出声的同时双手抱住了杜静希的腰,脸埋进她胸口,眼泪越发汹涌。 面对眼前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杜静希只是怔愣了两秒便回过了 神来,虽然满心的疑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还是手一下一下抚着舒黎的背和头发安慰她。 在叫出声的那瞬间舒黎蓦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那么伤心、难过。 她不想离开,就算跟景南陈分开了许久,她也不想面对离开。 分开和离开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分开只是不见面,总有一天肯定会再见面;离开是见不到面,而且有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不想再也看不到景南陈。 可是,回不去了,她已经离开了。 她的后知后觉并没有说服力,不但说服不了黎闳,甚至可能连景南陈都没有办法说服。 是她先伤了景南陈,就算她解释他也不会完全原谅她吧,更别说相信她了。 所以,还是…… …… ** 杜静希后来从黎闳嘴里套出了点关于舒黎为什么哭的原因,虽然不认为她哭过一次之后就会立刻好起来,却也觉得换了环境之后她的状态会有较大的改善。 可是现实的发展却与杜静希所想的完全相反,舒黎非但没有往好的发展,情绪状态反而越来越糟,有往抑郁症方向发展的势头。 杜静希本来想告诉黎闳的,可她担心黎闳一心急了冲动反而会使舒黎的情况加速恶化,只好隐瞒下来,找了熟识的华裔心理咨询师每周两次对舒黎进行心理辅导,同时每周末都带舒黎去儿童医院当志愿者,让舒黎和小孩子多接触,为了避免舒黎长时间独处她甚至找了个华裔阿姨当保姆在她不在的时候守着舒黎,多和舒黎说话交流。 杜静希的种种对策很快就起了效果,舒黎虽说没能变得开朗起来,但至少整个人看起来是有生气的,能够按时保质保量吃东西保证肚子里孩子的生长,也能正常地与人交流,有正常的情绪反应。当然,她不敢见好就收,一直坚持着在进行。 舒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接受一切,而是开始尝试着主动而积极地调整自己,战胜自己的“懒”,虽然很难,但她没有放弃,也没有在半途上“习惯”,虽然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至少她能把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流逝,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要到了孩子快要降生的日子。 舒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又是冬天,要出门就得穿着很厚重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地跟个球似的,所以 舒黎都不怎么出门,但每天都会在家里来回走上几圈,保证最起码的运动量。 这天恰逢雪霁天晴又遇上周末,虽然舒黎离预产期已经没几天了,但杜静希还是把舒黎拉出门逛街购物,顺便晒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真的格外暖和,舒黎一副慵懒的模样坐在咖啡店露天的座位上喝着下午茶晒着太阳,别提有多惬意了。 杜静希在一旁同样很享受,等差不多晒够了太阳准备回家的时候她才想起家里的酒没什么存货了,不想让舒黎陪她走一趟便让舒黎留下来等她,她则自己一个人去了两条街之外常去的店里买酒。 舒黎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听着歌,完全没有感觉到远处有一双凛冽的眼睛发现了她,并且眼睛的主人开始飞速向她走近。 直到有人在对面坐下,舒黎才睁大了眼睛,因为对方的轮廓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看清楚坐在对面的男人的模样之后,舒黎立刻扯下了耳机,攥紧了手里的耳机线心紧了起来,愣愣地盯着对方,等着对方先开口,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竟然怀孕了……”景北齐本来是看着舒黎的眼睛,目光却总要被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所吸引。他很努力地想要保持镇定,可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他还是无法相信。他以为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没想到只是完结了上部,并且下部早已开了篇,正在默默的书写当中,“你们可瞒得真好。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了你,亲眼看到了你的肚子,我们家多了个孩子都没有人知道。” “这是我的孩子,”舒黎内心异常的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不论是景南陈亦或是其他相关的人,“跟你们家没关系。” “如果我没有发现,那自然跟我们家没关系,但是我看到了,知道了这个现实,那就跟我们家有关系。当然,依旧和我没有关系。” “原来你也会绕弯子说话。”舒黎的手又悄然松开了,本来她早就不想隐瞒了,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坏事,“然后呢?你会告诉你的家人,告诉他?” “当然。只不过……”景北齐迟疑了几秒才继续说,“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他不能知道,你不用担心。” “失踪?”难道他是在满世界找自己? “他不是找你,说是失踪,严格意义上讲是离家出走,走之前他留了话,是想把你忘了。”景北齐猜到了舒黎问题的真正意思,解释道,“已 经快半年了。其实能查到他的出入境记录,偶尔还有刷卡记录,但范围太大,他离开前又说了原因,就没去找他,反正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回来。” “……” 舒黎没再说话,景北齐就问了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预产期什么时候?” “一个周之后。” 景北齐口吻严肃了起来:“不论你什么态度,我现在只是告知你,我会把孩子的事情告诉给父母,带来的后果你自己承担。” “好……”舒黎低头看了眼肚子,所有后果她都会承担。 ☆、第七十五章 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几乎所有人”包括黎闳、黎轶、杜静希、景北齐和景北齐的父母以及乱入的黎恩,他们都紧张地守在产房外,焦急而耐心地等着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本来舒黎是想要顺产的,因为她想切身体会一次孩子出生那一瞬间的感觉,可惜她胎位不正,只能破腹产。 被推进产房之后,她觉得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很快,一个身体小小的、浑身皱皱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张开嘴大声在哭的小家伙就出现在了她眼前,抱着孩子的护士笑着对她说了句“恭喜,是个女儿”后就把孩子抱走了,她都没能再好好看上几眼。 哦……那就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一直口口声声说属于她的孩子。 但直到出了院舒黎都有些缓不过来。在她肚子里待了快十个月的“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每天要照顾她,给她换尿不湿、喂奶,注意力几乎都在她身上,却对她没有形成任何明确的感觉—— 她爱这个孩子么? 如果现在不爱,那以后能爱上么? 如果一直都不爱,那要怎么办? 在舒黎用照顾孩子间隙的时间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孩子的乳名已经被黎闳起好了,叫“嘟嘟”,而大名是黎轶起的,叫“黎悉”。本来景父也为孩子想了几个名字,但想到自己这个爷爷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也就没有讲出来,心想等着有一天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出现了,再给孩子起一个“景”姓的名字也不迟,反正这个孙女是跑不掉的。 ** 嘟嘟三个月大的时候,黎闳和杜静希在美国举行了婚礼。黎闳借着度蜜月的名头翘了一个月的班,在美国照顾了黎悉一个月,俨然一副新手老爸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巴不得一刻都不要和嘟嘟分开。 不用围着孩子转的那一个月舒黎刻意的疏远了自己和黎悉的距离,然后她发现,就算和黎闳玩得很高兴黎悉有时候还是会瞪着自己圆鼓鼓的大眼睛到处找她,虽然找不到也不会哭闹,但发现她后她眼里会明显的露出的期待,像是在期待她也可以陪她玩一样。 在黎悉混沌的思维里,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说,你别随便拿你女儿做实验好嘛。”结束蜜月即将要回国的前一夜黎闳特意在黎悉睡着后找舒黎谈话,“别跟我扯爱不爱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要你觉得自己不讨厌嘟嘟你就乖乖的 当好她的妈妈。是你自己要把嘟嘟生下来的,你就得对她负责任,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给你擦屁股,但唯独她不行,我和你嫂子就算再爱她都不可能成为她的父母,你明白吗?”他刻意重复了一次,“嘟嘟的妈妈是你。” “明白了。”舒黎闷闷地点头。是,黎悉是她生下来的,不管爱不爱黎悉自己都是她的妈妈,有责任抚养她长大。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嘟嘟回去,反正该知道她存在的人除了那个人之外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了,你把嘟嘟带回去也方便她爷爷奶奶和外公看看她不是?” 虽然终究都是要回国的,但舒黎确实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去。她心里莫名的有些害怕,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再怕什么,“还没想好,等黎悉再大些吧。” 黎闳是很想知道理由的,因为他觉得舒黎的离开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带着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更能放心,可他同时又不想勉强她,反正就算她短期内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行吧,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就告诉我,我好做准备。” “好。” 得到这一声答应后黎闳活生生等了快一年,黎悉都快一岁半了才等到舒黎从美国回来。 虽然他时不时就抽空去美国,但在机场看到舒黎带着墨镜推着婴儿车从从接机口出现,他还是觉得仅有两个月没见到舒黎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确实,舒黎用了这快一年的时间很认真地调整自己整个人的状态,让自己由内而外地像一个母亲,让自己向成熟稳重等中性的形容词靠近,让自己学会了虽然脸上表情不明显但也能让他人察觉出她的情绪。 舒黎觉得这样的自己是最接近一个正常的人样子。 这些改变好像都是很自然在进行,不是刻意想怎么样怎么样,都是为了她的女儿,黎悉。 ** 黎悉回了国就成了众人捧在手心的宝贝,外公爱了爷爷奶奶接着爱,还加上最爱她的妈妈和舅舅,到三岁进了幼儿园对很多事情都开悟的时候黎悉也没有问过任何人类似“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呢?”或者“我的爸爸在哪儿呢?”的问题,即使是周围的小朋友那么问她,她可不会刻意记在心上。 是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在黎悉面前回避了有关景南陈的话题,而且,景南陈确实也在三年之间没有和家里联系,依旧处于不知所踪的状态。 那,这三年景南陈都在哪儿呢,他都在干什么呢? 出走之前景南陈给自己定的时间就是三年,他要流放自己,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情,把自己的人生完完全全充实起来,最终达到放弃舒黎、忘记舒黎、解脱自己的目的。 虽然不用做得这么极端也可以,但他想随性一次,本来他的人生一直就过得太散漫了,让自己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学会真正的坚持和责任才是正确的。 他从把世界地图挂在墙上闭着眼睛扔飞镖扔中的那个国家开始,在那个国家待上三五个月,找一家具有当地特色的餐馆用尽办法进入厨房帮忙,借机学会几样特色菜,然后去到邻近的下一个国家,重复同样的事。 他喜欢做菜,通过做菜来充实自己他也非常愿意。时间被安排满之后他就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计较得失了。而舒黎么,他也觉得自己是真的一点点在忘记她,想起她次数不断变少,想起的时候她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模糊。 他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还去主动找女人做实验,最后也都成功了,整个过程都没有想起她的样子,更没有任何负罪感。 带着“丰富”的经历一身轻松地踏上回家的路之前,景南陈还是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毕竟三年间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一次,要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保不齐会把他们吓上一大跳。 他好不容易才想起家里的座机号码,接通后对方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稚嫩而清脆的童声。 “喂,是谁啊?” 他们家什么时候有了小孩子,听起来,还是哥小女孩? 景南陈反问:“你是谁?” “我?”不肯说自己的是谁,黎悉有点应付不过来,便转头大声喊,“奶奶,大——” 黎悉的“伯”字还没来得及叫出来,手里的听筒就被人抢走了,她抬头一看是大伯,便闭嘴没有再继续喊。 景北齐头放在黎悉的头顶,自报身份:“我是景北齐。” 听到了景北齐的声音,景南陈深吸了一口气,“哥,是我。” …… 放下听筒,景北齐面色严肃地思考很久了,而黎悉就嘟着嘴一脸好奇地那么一直盯着他。 景北齐回过神来后发现黎悉还在,景北齐赶紧舒展开眉弯下腰把黎悉抱起来,问她:“你没被我的样子吓到?” 黎悉摇头笑眯眯地回答:“没有啊 ,因为大伯你经常这个样子,我都习惯啦。大伯,是谁打电话来惹你生气了呀?” “嘟嘟,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也不要把我问你这件告诉任何人。” 黎悉用力“嗯”了一声。 “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爸爸的事?” “没有,而且你们每个人都没有提过呀。我觉得我没有爸爸也没关系,你们爱我就够了。” “……那要是有一天你爸爸出现了呢,你会接受他么?” 黎悉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看你们吧,不,要看妈妈怎么想。如果有了爸爸,那爸爸妈妈还有我应该是一家人才行,我还小,做不了那么大的决定,所以要看妈妈怎么说,我听妈妈的。” 景北齐不禁觉得,舒黎真是生了个心大而听话的好女儿。 ** 杜静希在新加坡有事,又想见黎悉,就让舒黎把黎悉带过去玩了一个周。回来的时候舒黎是让黎闳来接机的,可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严重车祸堵车很严重,黎闳过不来舒黎也过不去,只好带着黎悉在候机大厅里耐心的等着。 景南陈一下飞机就听机场工作人员说了堵车的事,拿了行李走到候机大厅发现确实积压了不少人,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稍微能落脚的地方,便一坐在行李箱上,掏出手机开了机,在微信里问那几个家伙有没有人来接他,毕竟景北齐极其冷漠的拒绝了他的请求。 舒黎去了洗手间,黎悉坐在自己的小行李箱上一边滑过去滑过来,一边好奇地观察周围形色各异的人。突然她扫到了一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面孔,定下目光认真看了看由于离得有点远她还是没能想起来,于是不由自主地双腿用力蹬了下地面,朝那个人靠近。 等黎悉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人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滑到了那个人面前,那个人也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黎悉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问:“你为什么要看着我?”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群里没人吱声,他反正也百无聊赖,心想逗一逗这可爱的小姑娘也不错,“你盯了我很久了吧?” “你是不是叫景南陈?”黎悉记得,大伯给她看照片的时候说过爸爸的名字叫景南陈。 眼前这个坐在行李箱上的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完全陌生的小女孩居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景南陈连忙从头到尾打量了她好几遍,满脑的疑惑,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问题刚问出口,他脑中突然飞快闪过一段很短的记忆,这小家伙的声音他在哪儿听过来着? 黎悉比划着自己的下巴说:“我见过你的照片,但照片上的你没有胡子,看上去更年轻。” 照片?那又是什么鬼? 景南陈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了。 “大伯说,他要好好的整一整你,他让我不要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连妈妈都不可以。啊,”黎悉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隔了几秒才把手放下继续说,“不行,我不能再和你说下去了,要是妈妈回来找不到我再看到了你,就达不到效果了……” “黎悉!”舒黎从洗手间出来发现黎悉连同她的行李箱都不见了,刚才自己让她等的地方只剩她一个人的行李箱,她连忙四处搜索黎悉的踪迹,好在很快就通过黎悉那个惹眼的金黄色行李箱发现了她,一边快步向她走近一边大声说,“我不是叫你就在原地哪里都不要去么!” 黎悉听到了舒黎的声音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回过头,向舒黎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妈妈? 景南陈一抬眼,看到一手拿着行李箱朝自己走过来的女人,瞬间就傻眼了,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几乎是同一时刻,舒黎也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盯着看着自己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黎悉一个人完全在状况外,抬起手指着景南陈问舒黎:“妈妈,这是爸爸,对不对?” 完 作者有话要说:嘛这就么完了吧这种开放式结局。本来是想be的。 从三月写到九月没有大纲、从有存稿变成裸奔我也是够够的。 算是练手,毕竟之前一年多都没有动过手(阿q。 本来以为要上30w的但并没有还挺庆幸的。 下一个故事我要放大招(雾。 但下个故事我会好好做人设和大纲,毕竟女主是我从很早之前就想到并且想了很久很久的,有几次还想哭了的…… 希望可以在12月或明年1月放出来。 默默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