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别传》 1.第一回 南星忆往事 http://.biquxs.info/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句诗出自《诗经*国风*郑风》,大意是说一个贵族男子信步走出东城门,只见美女如云,但是没有他的意中人,而他心中想着的,只是那个穿白衣戴绿巾的女子。此诗既表达了男子对钟意女子的坚贞爱情,也委婉谴责了那些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之辈。 世间都是女子多柔情,男子多薄幸。那些钟鸣鼎食家的贵族子弟更是不用说,有壮志有情趣的还好,不大在酒色上做文章,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成日在声色犬马中淫浸,美酒在杯美人抱怀,好不痛快!度日尚且浑浑噩噩,更别提什么对哪个女子情有独钟了。可是,也偏偏就有几个感情坚贞者,一生一世就喜欢一个女子,如同诗中的男子。更有甚者,哪怕那女子心有所属也痴心不改,一生一世始终如一。 大金国现任皇帝金章宗完颜?的二王子完颜永烈,便是这样一个人。 这一年大金国建立已有七十多年。几十年前那场靖康之乱金国灭掉北宋,后宋朝君主迁都临安,史称南宋。大金国则定都燕京,改燕京为中都府。金章宗即位以来一直有意南下灭宋,不过他倒是位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的皇帝,这些年来采汉制、兴文学,大金国在他统治之下国力与文化都到达巅峰。章宗生有六个儿子,除了二王子完颜永烈和三王子完颜永济以外,其余的王子都早夭了。 俗话说: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这句话在完颜永烈与完颜永济身上便得到了印证,二人自小一般环境成长,成人后却是云泥之别。那完颜永烈自幼就崇拜父王,立向远大志向,长大后礼贤下士,谦谨守礼,不但能文能武,而且足智多谋,颇有政治才干,后受封赵王。那完颜永济却是庸庸碌碌,无勇无谋,并且生活奢侈,不问正事,成日与宠妃、宠妾欢淫作乐,后来也受封卫王。 此时夜已深了,但完颜永烈毫无睡意,他正站在那“若兮楼”门口,凝目望着那朱漆木门。他当然不是看门,他只是想看门里屏风后的那个人。他的爱妃今夜临盆生。他听着门里妃子生产的叫声,虽然有些痛苦,可并不是什么难产的惨叫,所以完颜永烈心里并不焦急,只是静静等待着那孩子降生的啼哭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喃喃自语道:“第二个孩子了,只有这个孩子才是我和她的,康儿终究不是我的。” 他自言自语完这一句,遥见天边那南十字星渐渐明亮了起来,完颜永烈眼前一亮,心道:啊……,我又看到啦,那一夜也是这样黑漆漆的天空,这南十字星也是这样忽然闪亮了起来……。 他望着那南十字星,不禁回首起数年前的往事。 数年前他以朝贺为名南来刺探,暗中勾结了大宋的一位官员,想让那官员成为大金在大宋的内应。谁知那官员行迹败露,被全真教掌教丘处机杀了。完颜永烈生怕自己阴谋败露,带上十几个护卫一路追踪丘处机,想杀了他灭口。双方在牛家村内展开了一场恶战,武功高强的丘处机杀死了完颜永烈的所有的人马,完颜永烈自己也不幸中了暗箭昏死过去。 就在这九死一生之际,他幸运的被牛家村一个汉人少妇救起,因那少妇心善,虽知道他来者不善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也就是这一救的机缘,使那少妇的命运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他成了世上一个最痴情的男儿。 奄奄一息中完颜永烈只迷迷糊糊看到一张极美的脸庞,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关切的望着自己,说不尽的闭花羞月之姿沉鱼落雁之貌。他想:难道我是死了灵魂到了天上,看到了天上的仙女么?否则人间哪里有这样的女子? 后来感觉有人拉开他的衣襟将胸口的箭头拔出,又用清水替他清洗伤口,仔细涂上药膏,接着喂他喝了一碗鸡汤,耳边只听见那仙女用泉水般婉转悠扬的声音问道:“这位大哥,你好些了么?”他这才微微醒悟,意识到自己原来尚在人间。过了一会他有听到屋外传来男子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回来了。那少妇见丈夫回来急忙用稻草将他掩藏,转身走出了柴房。 他在稻草堆中思量汉人家中不是久留之地,于是等那少妇一家睡了就起身悄悄走了。这时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无论天空地下都漆黑一片,他简直看不清方向。 忽然南边天际那有四颗小星星闪烁了几下光芒,那四颗小星星排成一个“十”字形状。他心中一喜:那可是南十字星么,从小只听父王说过,却从未见过,没想到这当儿见到了。他就依据那四颗小星星的微弱光芒,勉强辨认了方向,缓步向牛家村外走去。 回去后他百般思量那少妇的容颜语音,不断回想着那句“这位大哥,你好些了么?”只觉世间再无如此美丽、如此善良、如此温柔的女子了。只可惜,只可惜她好像已经嫁人了了。 哼,嫁人了又怎样?凭他大金国的二王子,难道想要一个女人还要不到么?只是,他不仅仅是要她,他是真正爱上她了,想让她一心一意留在自己身边。他们汉人有什么“从一而终”的说法,如果真的想得到她,就一定要她的丈夫死,绝了那女子的念头才行。 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明着来,只能暗地里使用诡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对,常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大宋那些做官当兵的有几个不是爱财如命?他打定主意:先使用钱财买通那些大宋官兵,让他们随便找个名目在那女子眼皮子底下杀了她丈夫,然后自己再英雄救美把她从大宋官兵手中救出来,这样她才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常言道“巧取豪夺”,完颜永烈为了“巧娶”这美丽少妇,也是用尽了心思。他派人打听清楚那少妇名叫包惜弱,她丈夫叫杨铁心,他们的邻居姓郭,两家十分交好。 他花钱买通了一个叫段天德的军官,让他带了几十个兵卒,按着自己苦思冥想出的绝妙计策行事,杀了姓杨的连同那姓郭的,终于如愿让那包氏娘子跟随了自己。虽然自己造了杀孽要了那杨郭二人的性命,可是得到了自己所爱的人,造点杀孽又算得了什么?大金国二王子还用在意这个? 那包惜弱跟随他时已有身孕,他也丝毫不计较,只想着那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跟自己姓完颜,不论男女都当成自己的孩子。 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完颜永烈本来想了好几个名字,可包惜弱执意要取名“康”,完颜永烈想安康安康也好,那个孩子就叫完颜康。 他对这完颜康格外好,同时对包惜弱更加疼爱,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费了水滴石穿、木锯绳断的功夫,终于在完颜康两周岁时,等到包惜弱点头答应嫁给他,成了他——完颜永烈,大金国二王子的王妃。 包惜弱人虽嫁给了完颜永烈,也深深感念他对自己的儿子视如己出,但依旧忘不了前夫杨铁心,有几次在深夜里“铁哥铁哥”的叫唤。那一声声轻微的“铁哥”,完颜永烈听在耳里痛在心里,原来他费了这么多功夫,仅仅是得到了包惜弱的躯壳,这女子的心一直都是那死去的“铁哥”的。 如果,如果他和包惜弱能生个孩子就好了,也许她有了他的孩子,心思会转移一些到他身上,不会那么想念那要命的“铁哥”了。于是,他暗地里请教了太医,张罗了好些男女容易受孕的食料药材,在平日饮食里变着方儿给包惜弱吃下,不久之后包惜弱便怀孕了。这一回是他,——完颜永烈,大金国二王子的骨血。 完颜永烈回忆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眼见那南十字星又黯淡了下去,轻声嘀咕道:“我和惜弱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愿这个孩子今夜出生后,她对她前夫少思量些儿。我起的那些名儿,也能用上啦。”这两个月,他给包惜弱腹中的孩子取了好些名字,男女都有,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希望是个男孩。 “吱呀”一声,朱漆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侍女,完颜永烈一直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以为包惜弱有什么事情,急忙问道:“王妃出事了么?” 那侍女道:“王爷放心,大小都平安。” 完颜永烈吁了口气,心下奇怪:怎得我没听见哭声?康儿出生时哭得可响了。他问道:“难道王妃已生了么?是男是女?” 那侍女笑道:“恭喜王爷,是位美丽的小郡主。” 完颜永烈心下微微失望,他多么希望是个像完颜康那样的小王爷啊。那侍女见完颜永烈脸色微变,又道:“王爷,小郡主很乖呢,生下来也不哭闹,就冲着我们笑,比小王爷那时乖多了。” 完颜永烈“哎哟”一声,叫道:“那可不好!”心想:婴儿出生时需哭声响亮才算正常健康,若是不哭反笑,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他快步推门进去,那些侍女婆子都已将婴儿带下去清洗,只留一个侍女在床边喂包惜弱喝着一碗人参药汤。包惜弱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满头汗水,见了完颜永烈微微点了点头,轻唤一声:“王爷。” 完颜永烈拿过那侍女手中的参汤,亲自喂了包惜弱几匙,又用汗巾子擦了擦她额上的汗,柔声说道:“惜弱,你辛苦啦。”那侍女见此情景自觉退下。 包惜弱淡淡笑道:“这孩子是王爷的孩子,我平平安安生下她来,也算报答王爷对我和康儿的恩情了。” 完颜永烈有些惊讶,手里一匙要送到包惜弱嘴边的参汤差点洒出来,他想:难道她怀这孩子只是为了报答我?她自己根本无所谓? 他依然柔声说道:“别说这些了,你刚生完要好好休息,多喝点参汤补补元气。”他一面喂着参汤一面回想着完颜康出生时的情景,虽然完颜康不是他的孩子,可那时候他的心情是欣喜的。可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包惜弱不再说话,只默默喝着完颜永烈亲喂的参汤,心中却在思量着另一件事情,不过现在开口不大好,还是等过些时候再说。二人这时各怀心事,彼此都不言语。 过了一会,那几个侍女婆子将小婴儿抱了上来。小婴儿已香汤沐浴过,用粉红色襁褓包裹着。一个婆子说道:“恭喜王爷王妃添了一位郡主千金。” 完颜永烈接过襁褓,只见那女婴粉嫩嫩的小圆脸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不哭泣,见了完颜永烈反而弯起那小小的樱桃嘴,作了一个甜甜的莞尔微笑。 完颜永烈不由得心生怜爱,抱着那女婴,一边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那女婴笑得更甜了,小嘴动了几动,似乎要唤他“爹爹”。完颜永烈笑道:“小宝贝儿,现在就想叫父王啦。可你现在还不会说话呢。” 那女婴口中发出“嗯嗯啊啊”几声叫唤,似乎是想和完颜永烈说话。完颜永烈将孩子递到包惜弱面前,笑道:“你瞧这孩子多漂亮多乖巧,刚生下来就认父王了呢,长大后一定像你,一样的美丽动人,一样的温柔懂事。“ 包惜弱看了看那孩子,轻轻点了点头道:“王爷的孩子自然是又漂亮又懂事。” 完颜永烈心下有点不高兴,说道:“惜弱,你怎么一口一个王爷的孩子?难道这不是你的孩子么?“ 包惜弱轻轻点头道:“嗯,对,我生的自然是我的。“ 完颜永烈道:“你说咱们给这位小郡主起个什么名儿呢?康儿的名字是你取得,这女孩儿的名字也由你取好不好?”其实他心下早有主意,只是仍要问过包惜弱的意思。 包惜弱也知他心意,随口道:“这孩子就叫泰儿吧,康泰康泰,保佑他们俩兄妹一辈子平安康泰。“ 完颜永烈笑道:“完颜泰么?这名字给男孩子用还可以,给女孩子就不合适了。我之前女孩子的名字也想了几个,我看就叫明秀吧,明月的明,秀水的秀,愿这孩儿明月一样高贵,秀水一样宁静。就叫完颜明秀,你说怎样?“ 包惜弱点头道:“王爷起的名儿很好,愿这孩子如王爷所说那样。” 完颜永烈见她只是随口敷衍,叹了口气道:“夜深了,你好生歇着吧。”他把完颜明秀交给乳母,吩咐了那些侍女婆子几句,无非是照料好王妃还有小郡主,不能有一点闪失等等。他想也许包惜弱是太累了,才这样慵慵懒懒的毫无欢喜模样,过些时候等体力恢复了就好了。 2.第二回 王妃思旧里 http://.biquxs.info/

完颜永烈一心希望:包惜弱对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在完颜明秀出生后能有所改善。他每天去包惜弱的寝宫看望,包惜弱虽柔声细语的和他说话,可神色却是一如既往地不温不火、不咸不淡。 完颜永烈不禁心下失望。好在完颜明秀不大哭闹,哄一哄便甜甜笑了,和完颜康那时天天哭闹的样子大不相同。他看到小婴儿天真的笑脸,心中阴霾也一扫而空。 完颜明秀出生时完颜康已三岁多了,是个调皮又聪明的小男孩,早就能口齿清晰的对话交流了,字也会认了不少。这孩子记忆力极好,完颜永烈有时教他些简单的诗词他很快就能牢牢记住,下一次再问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 完颜永烈十分高兴,心想这孩子虽不是我的骨血倒比我小时候还聪明,看来我定要好好栽培,让他长大后也成就一番作为。完颜康不是他亲生但这些年相处也和亲生的差不多了。 完颜明秀出生满一百天后完颜永烈在府中大摆宴席,庆贺小女百日之喜。包惜弱虽正装出席但只坐了一会,和那些宗亲女眷们随意闲聊了几句后就推说身子不适想离席回宫,临行前招手召唤道:“康儿,你和不和娘走?” 完颜康摆了摆小手执意不肯,定要留在父王身边陪同大家。包惜弱便抱着完颜明秀离去了。众人都知她身子娇弱也不计较。完颜永烈看在眼里心下默默黯然,仍带着完颜康笑嘻嘻的和那些金朝贵族们谈天说笑。 完颜康年纪虽幼却机灵敏慧,三岁幼儿讲起话来很有几分大人模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卫王爷完颜永济看着不禁想起自己两岁的儿子完颜龙,心想若是龙儿能有康儿一半就好了。 众人赞叹完颜明秀娇丽可爱之余,又夸讲完颜康聪明伶俐,最后说赵王爷现在朝廷仕途风顺、膝下龙凤双全真是好福气。完颜永烈听到此处只勉强一笑,完颜永济却是又嫉又恨。 正吃得热闹时,宣宗皇帝完颜?派人送来一只黑色锦盒,说是庆贺小郡主诞生百日的贺礼。 完颜永烈打开一看:只见黑色的缎面上呈着一只镶嵌宝石的黄金项圈,项圈中间扣着一枚比龙眼略大的猫儿眼,闪着金绿色的亮晶色泽;通体透明、毫无杂质、莹光闪闪,尤其是中间那条亮丽的猫瞳线,在阳光下一开一合的闪闪烁烁更加璀璨神秘。 周围的宗亲都啧啧称赞,完颜康瞪大了双眼连声说好看。完颜永烈也知此物贵重,忙命人将锦盒妥善收藏。完颜永济看在眼里心下却不大痛快,这枚猫儿眼是一年多前西域进贡来的宝物,那时正值他的儿子完颜龙百日之喜,可父王也没给自己儿子,现在竟做成项圈给了这一百天的小侄女了,当真是明晃晃的偏心。 宴席结束后完颜永烈送走客人,安顿好完颜康后又来到包惜弱的寝宫探望。包惜弱已换了寻常装束,面前堆了各种布料锦缎、彩线绣针,正缝着一顶粉色的小缎帽儿,旁边还有双刚做好的粉色小缎鞋儿。完颜明秀盖着粉色的锦被在摇床中静静睡着。 完颜永烈见此情景不由笑道:“哈哈,到底是女孩儿,多用些粉色的才合适。” 包惜弱抬起头道:“王爷回来了。”说完仍低下头缝着小缎帽儿。 完颜永烈道:“宴席中你说身子不适,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包惜弱道:“多谢王爷记挂,我一向见不惯大场面。” 完颜永烈叹道:“这也难怪,你们汉……..,”他想说“你们汉人妇女一向脸嫩不见生人”,忽觉不妥顿了一顿又道:“你性子一向文弱,今天宴席能和大伙照个面也不错了。” 说着拿起那双小粉鞋,看着上面的银色绣花笑道:“好精致的活儿,你这针黹手艺是比几年前好了,我记得那时你给康儿那孩子做的衣服鞋帽都是宝蓝色的。” 包惜弱微微笑道:“康儿是男孩子,粉色当然不合适。他现在和王爷倒是很投缘。” 完颜永烈哈哈笑道:“我们是父子当然投缘。” 包惜弱心念一动,手里的绣花针险些刺到手,她放下活计悠悠叹道:“不错,王爷对康儿一直视如己出,康儿和王爷要好也是应该的。” 完颜永烈听到“视如己出”几个字呆了一呆,放下小鞋看了看摇床中的完颜明秀,笑道:“明秀越长越漂亮啦,今天大家都说她眉眼很像她母亲呢。对了,今儿圣上赏赐了明秀一个金项圈,上面那颗猫儿眼价值连城很是罕见,以后明秀长大了就给她戴上,一定光彩照人,惜弱你说是不是?” 包惜弱淡淡笑道:“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王爷,我今天想求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思量了很久了,今天想和王爷讲了。” 完颜永烈见她面色极是柔和,又是一愣,道:“你说便是。” 包惜弱柔声道:“我在王府中也陪伴王爷这么久了,这几年来王爷待我和康儿很好,我心里很是感激。如今我也为王爷生了个孩儿,虽然是个女孩但也是王爷的骨血。我想……,我想……过些时候带着康儿一起走,望王爷应允。” 她的语气温柔无比,但在完颜永烈听来,那朱唇樱口中所说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般插在他心上。他沉默良久,一句话也不说。 包惜弱见他和颜悦色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心知不妙,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汉家女子,王爷身份高贵,自然会有许多名门闺秀倾心,而且王爷现在膝下也有明秀陪伴,我也可以带康儿走了。” 完颜永烈面无表情道:“你想和康儿去哪里?” 包惜弱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景致悠悠说道:“咱们母子当时从哪里来以后便到哪里去。” 完颜永烈道:“你想带着康儿回牛家村?” 包惜弱点头道:“是啊,我经常回忆起在牛家村的日子,虽然清贫些,却也心安自在。” 完颜永烈忍不住道:“你是想你的铁哥吧?你夜晚睡在我身边,梦里却在叫唤他的名字,你一直想着他,所以你想带走康儿,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他连问几个“是不是”,声音越说越高,到最后简直有点歇斯底里,一改他往日的亲切模样。 包惜弱吓了一跳,只怔怔看着他。 完颜永烈也觉自己语气过重,但实在是控制不住。他叹了口气,一抬手道:“我果然没有料错,你生下明秀只是想报答我,然后好安安心心带着康儿走,这样既可以回到故里,也对我有了交代,是不是?” 包惜弱道:“你那时费尽心思替我调制易受孕的药膳,我便知道你很想要一个孩儿,现在明秀健健康康,你也遂了心愿啦。”言下之意便是:我也可以走了。 完颜永烈摇了摇头,痛楚的说道:“惜弱,难道你当真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么?是,我是可以有很多名媛闺秀美貌佳人,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也不是那么渴望子嗣,我只是希望我们能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再说康儿,在我心里康儿就是我的儿子,他也当我是他的父亲,难道你真的忍心拆散我们父子?” 包惜弱缓缓说道:“康儿现在还小,有些事情我以后可以和他讲。” 完颜永烈继续道:“你和康儿回到牛家村,靠什么维持生计?康儿生在王府里,吃得了平民百姓那些苦么?” 包惜弱道:“我做些针线活还是可以过活,康儿是男孩子,吃些苦也好。” 完颜永烈又说道:“也不止康儿,还有明秀,明秀刚生下来不久,你就忍心而去么?就算我再立一个王妃,无论怎样那毕竟是明秀的后娘,后娘怎及亲娘呢?” 包惜弱道:“明秀在王府中,有王爷疼爱,没有人欺负她。” 完颜永烈不禁冷笑道:“好啊,原来你都考虑了这么多。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包惜弱一惊,望着他叫道:“王爷!” 完颜永烈道:“你求我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万万不可。你要在心里思量你的铁哥我随你,可你定要待在我身边,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也心满意足了。”言下之意便是:我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 包惜弱怔怔看着他,知他此话一出口是断然不会放走她了,又想起这位赵王爷平日对自己的低声下气,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也软了下来,当真是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完颜永烈见她脸色有异,柔声道:“惜弱,我是真心对你才想把你留在身边,这几年我对你百依百顺,你想着前夫我也不计较,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包惜弱听他如此说,心下有所不忍,只叹气道:“王爷又何苦如此?”: 完颜永烈道:“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你休要再提要走的话,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包惜弱怔了怔,她性格软弱极少有自己的主张,这次提出要走实在是鼓起了很大勇气,完颜永烈既然如此坚决此事更无半点希望。况且王府中守卫森严,她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带着完颜康逃走。 她想了一想,便咬牙说道:“好,我不提此事就是。只是王爷,我实在思念旧里,望王爷派人到牛家村把那些家具都搬来,再在王府中替我盖一座和牛家村一样的小屋,这件事王爷应允么?” 完颜永烈心下苦笑:好歹你还留在我身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当即点头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怎样都成,我明日就派人去,小屋也尽快替你盖好,这样你不会走了吧。” 包惜弱道:“多谢王爷了。” 完颜永烈摇了摇头,只是苦笑。 次日他派人到牛家村把那些家具用具一一运回王府,其中还有杨铁心的一杆的铁枪头,上面锈迹斑斑。包惜弱见到这杆铁枪头不禁掩面而泣。 过了不久那小屋也照着包惜弱的描述在王府一片空地建好了,住房柴房小院一应俱全,完颜永烈还让人买了些小鸡小鸭,小猫小狗放在院落中,简直和牛家村一模一样。 包惜弱见此情景又落下泪来,连声感谢完颜永烈。一切打点好后,她便换了荆钗布裙,搬到那小屋中,每天触景生情,不住擦拭那铁枪头,思念她的前夫君。然后便是做些针线活,养养小鸡鸭逗逗小猫狗什么,这样一折腾,无论儿子还是女儿,她都不太放在心上了,只觉又回到了牛家村那段时光,十分心安。 完颜永烈看着心想:我那“若兮楼”算是白布置了,但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计较呢? 又想:赵王府此处这样的农家小院布置,也算王府一处特色奇景了。想我那父王风雅,在皇宫中布置什么:“燕山八景”,什么“太液秋风“、“琼岛春阴”、“西山积雪”………。这赵王府中的农家小院算什么景致呢?叫“王妃思旧里”么?呵呵,呵呵,王妃思旧里,好一个王妃思旧里。 越想越涩然,但也无可奈何,当真是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3.第三回 似是故人来 http://.biquxs.info/

包惜弱一腔心思都沉溺在对过去的思忆中,完颜永烈也奈何她不得,既然如此,除了每日的繁忙政务,他索性将心思全都放在完颜康与完颜明秀身上。 完颜康四周岁时就将其送去国子监学习,此后每日早起去上书房读书,六岁时又学习骑马射箭等女真人赖以起家的功夫。后来完颜永烈还请来武师教授完颜康武艺,一心要其成为能文能武之人。那武师开始时教他肩功、腰功、腿功等入门基本功,打了一年底子后开始教授拳术、掌法、刀剑、射飞镖等武功,他对武艺兴趣极大,一有空便在王府空地勤加练习。几年过后无论读书武功都超过其他同龄皇子,兼之眉目清秀、文质彬彬,这儿子真让完颜永烈感到自豪。 至于完颜明秀,完颜永烈想着她是王府中娇生惯养的小郡主,成年后找个门第合适夫婿嫁了,也就行了。所以她自小只和老师学习读书写字、琴棋书画等,年纪稍长完颜永烈也教她骑马。有时她见哥哥练武练得精彩会忍不住拍手喝彩,虽对刀枪棍棒没有丝毫兴趣,但是觉得那射飞镖的功夫很有几分意思,便要兄长教自己一些。完颜康手把手教妹妹时心下也十分得意,自觉自己简直就是“英雄出少年”。 兄妹二人皆是一般的聪慧,只是一静一动各不相同。完颜明秀的老师都是风雅之士,没事她还和他们学着那些茶道、香道、插花之类的“贵族闲事”。她年纪虽小悟性却很高,慢慢自己也摸索出一些调香品茗的门道,喜欢自己琢磨。她是女孩儿,和包惜弱接触自然而然比完颜康多了许多,有时陪包惜弱一块养养小动物、做做针线活,母女俩聊着闲话倒也十分惬意。 完颜永烈这些年为政事去了蒙古几次,有一年救回一个皮肤黑黑的瞎眼女子,说是看她可怜就带回来了。后来王府管家安排女子在后花园扫地,那瞎眼女子整日不说话,一天到晚只在后花园扫地,因此众人也不在意。 这一日,是完颜明秀十岁生辰,完颜永烈请了完颜永济等几个近亲,在府中办了一场家宴。宴席上她穿着粉红色绣银线的衫子,戴着珍珠金冠儿,谈话间举止有度、敬贤礼士,俨然是个内秀温莞的贵族小淑女。那些亲族都送了她些金银礼物,最后完颜永烈拿出一只黑色锦盒,从里面取出一只明晃晃的金项圈给女儿戴上,正是金章宗十年前赏赐的那只。完颜永济见了脸色不由一沉。 这项圈一戴,衬着那原本秀气的小脸儿更是光彩照人。众人都称赞不已,完颜永济却一声不吭。完颜明秀看了看完颜永济,笑道:“父王,您把这么宝贵的项圈送给女儿,恐怕有人要不高兴了。” 完颜永烈拍了拍她,笑道:“小孩子别胡说八道,大家都称赞你呢。” 完颜永济哈哈笑道:“明秀侄女,其实这项圈倒没什么,主要是上面那颗猫儿眼珍贵。你百日时圣上赏赐此物足以见得皇上对你父王的看重。哈哈,明秀侄女,你也算沾了你父王的光,我那孩儿就没这福气了。”说着向儿子完颜龙看了一眼。完颜龙小完颜康一岁,在卫王府中养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看上去竟比完颜康大了好几岁。 完颜康听出些许醋味,立即笑嘻嘻道:“这猫儿眼实在太小,龙堂弟在三皇叔教导下,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富贵不可限量,到时候至少要苹果那么大猫儿眼的才符合堂弟身份,”一面说一面转向完颜龙,亲切笑道:“龙堂弟,你说是不是?” 完颜龙正吃着一碗蒸熊掌,听到完颜康的话不由问道:“苹果那么大的?父王,可有苹果那么大的猫儿眼么?” 完颜永济笑道:“就算有恐怕也轮不到你戴,你康堂哥文武双全,日后飞黄腾达的必然是他。” 完颜康笑道:“哈哈,叔父真是过奖了。侄儿其实十分愚笨,就知道用死功,实在谈不上什么飞黄腾达。” 完颜永济更是哈哈笑道:“康贤侄啊康贤侄,你真是谦虚啊。” 完颜明秀忽然柔声细语道:“三皇叔,您多吃些儿呀。您瞧,这蒸羊肉、荷叶卤还有蜜蜡肘子都是您喜欢吃的,父王特地让厨子预备的呢。” 完颜永济夹了一筷肘子,哼了一声道:“你父王倒是想得周到。”完颜永烈看着这一切笑而不语。一席饭吃得十分热闹。 宴席结束后完颜康回书房念书,完颜明秀独自在王府花园散步。只见花从中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十分好看,完颜明秀心念一动,想起母亲这几天心情郁郁闷闷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想:我采些安神静气的花回去,晒干了绣个香囊给母亲,她肯定喜欢。便吩咐侍女拿个竹篮过来,仔细在花从中采摘着鲜花。 正聚精会神选着花,忽听见“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她转过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地上躺着只褐色的小鸟,那小鸟翅膀有血,似乎是被人用弹弓打伤了才落下来。 完颜明秀识得这是只夜莺,她十分心疼,蹲下身将夜莺轻轻放在手上,心想:这夜莺是谁打伤的?我得把它送到母亲那里给它治伤。正想着只听“哈哈”一声笑,一个男孩子叫道:“我打中鸟儿啦打中鸟儿啦。”完颜明秀转过身,只见完颜龙手上抓着弹弓站在她身后,他望着完颜明秀手上那只夜莺,嚷道:“喂,你把鸟儿给我。” 完颜明秀皱眉道:“龙堂哥,你都十二岁了还玩弹弓啊,你玩弹弓也别打伤小夜莺啊,它很痛的。” 完颜龙道:“小鸟痛又不是你痛,你管这些干什么,小鸟是我打中的,你把它给我。” 完颜明秀道:“不给,我要把夜莺儿送到妈妈那边给它治伤。”” 她怕完颜龙来抢,把夜莺放进竹篮,拿着竹篮撒开腿就跑,完颜龙在后边直追。但他平日从不锻炼,身材又胖,跑了一会就气喘吁吁,远不如完颜明秀那样灵活。完颜明秀一下子就把他甩得老远,回过头冲他伸了伸舌头,笑道:“龙堂哥,你有玩弹弓的时间,还不如把一身肥肉减一减哩。嘻嘻,我先走了。”完颜龙弯着腰直喘粗气,心里着实恼恨,眼睁睁看着那个粉红的身影跑远了。 完颜明秀来到包惜弱那边,直接推门而入,叫道:“妈妈,有只夜莺被人打伤啦,你赶快给它看一看吧。” 她走进屋,却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在母亲屋中,母亲正向他说着什么,似乎是关于哥哥完颜康的事,一见有人进来立马闭口。只见母亲双目泛红,好像刚刚哭过。而那道士也向来人望去: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十岁女孩,眉眼间和包惜弱有几分相似,只见她头戴金冠、颈悬项圈,手上提着竹篮,篮子里盛了许多花瓣,花瓣上却是一只受伤的夜莺。这女孩身上似有一股芝兰香味,十分好闻。一时间不由一愣。 完颜明秀见他生着一张方长脸,腰悬一柄长剑,看上去四十多岁,脸色似乎很不友好。便问道:“请问阁下是谁?在我妈妈屋里干什么?为什么我妈妈眼睛红红的?”她心中想:王府中守卫森严,这道士是怎么进来的? 那道士哼了一声并不作答,仔细端详了完颜明秀一会,向包惜弱问道:“这女孩叫你妈妈,是你女儿么?” 包惜弱嗯了一声,轻声道:“她比康儿小三岁,是我进王府后有的。” 那道士本来一直冷着一张脸,听到这句话立时横眉竖目,呵呵冷笑道:“这么说,这女孩是你和那赵王爷的孩子了?” 包惜弱依然嗯了一声,伸出手来握住女儿的手,道:“不错。王爷给她取名明秀,她自小就比康儿和我亲。”完颜明秀只觉得母亲的手冷冷的,手心都是汗,心想:妈妈怎么了?见到这道人这么紧张? 那道士继续冷笑道:“哼,你不但嫁给了金国王爷,还生了个金国小郡主,你还敢说没忘了自己是宋人?还敢说你没忘了杨兄弟的死?。”语气充满讽刺。 包惜弱猛地抬起头,含泪道:“我没忘!我真的没忘了铁哥!丘道长,你看看这屋子,你能说我忘了么?” 这道长正是全真掌教丘处机。当年与完颜永烈恶战之前与杨郭两家有过一面之缘,几个爱国之士一见如故聊得好不畅快。他当年得知杨郭两家遭逢不幸后曾找过他们的妻儿,但都没有下落。多年后无意听说赵王爷的现在的王妃是宋人,并且很是古怪,十年来放着满堂金玉的寝宫不住,偏要住在那普通百姓才住的瓦房里。 他觉得有些蹊跷,便亲自前来中都,夜间偷偷探访赵王府,他武艺高强,在王府中来去自如也不算太难的事。果见那王妃就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她真的嫁了金国王爷!若不是看在包惜弱成天擦拭铁枪头怀念杨铁心的份上,他早想把这女人杀了。 饶是如此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因此今日才过来,对着这女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无非是什么水性杨花啦、见异思迁啦、贪图富贵啦…..,又是什么忘了自己是宋人、忘了死去的杨铁心啦……,七七八八一堆费话,把包惜弱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简直羞也羞死了。数落够了就开始问杨铁心子嗣的情况,包惜弱说是个男孩,依着丈夫的意思取名为“康”,不过现在是和完颜永烈姓。 完颜明秀见到包惜弱悲痛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心想:原来这道长姓丘,把妈妈逼成这样,真是怪讨厌的。妈妈是宋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她口里那铁哥又是谁? 她不喜欢丘处机,便说道:“丘道长,您说完了可以走了吧,我这可怜的小夜莺还等着妈妈治伤呢。” 丘处机看了完颜明秀一眼,拿起完颜明秀篮中的夜莺,道:“医术我也会点儿,这夜莺夜我来治吧。”他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瓷瓶,从一个瓶中倒了些金创药粉敷在夜莺的翅膀上,又从另一个瓶中取出颗白色药丸,捻了一点药下沫来,用点水把药沫调匀小心翼翼喂那夜莺喝了下去。那夜莺原本一动不动奄奄一息,过了一会便扇了扇翅膀动了动爪子,伤势果然有所好转。 完颜明秀心中一喜,笑道:“多谢道长啦,您真是位好人。”她本来不喜欢丘处机,见他救了夜莺对他的厌恶一下子一扫而空。 丘处机“哼”一声道:“修道之人原本就是心怀慈善,再说我好不好要你这金国小郡主说吗?”他却没有想到他的“心怀慈善”只是对那小夜莺,对包惜弱可半分没有。然后他把剩下的那颗药丸给递给完颜明秀,道:“这药丸你拿去,磨成粉可以给夜莺内服也可以外敷。” 完颜明秀接过谢了。在包惜弱屋中找了个小竹笼将夜莺放了进去,笑眯眯道:“莺儿莺儿,咱们多谢丘道长的救命之恩啦。”丘处机见此情景不觉好笑,自言自语道:“你这金国小郡主倒也有点意思。” 包惜弱忽然说道:“丘道长,明秀这孩子一向如此,见了受伤的小动物都会拿来让我医治,她,她,………”她向完颜明秀看了一眼,缓缓说道:“她虽然是王爷的孩子,但一直很善良。”她见丘处机对完颜明秀并无恶意不由心中宽慰,原本还担心这大义凛然、嫉恶如仇的道长会把对自己的一腔怒火再转加到女儿身上。 丘处机“哼”了一声,心想这女孩又不是杨兄弟的骨血,而且又是金国小郡主,她好不好、善不善良我才不关心呢。他真正想关心的当然是完颜康,刚刚包惜弱正讲了两句完颜明秀便闯了进来,这金国小郡主在面前有些话也不好多问,若是被完颜永烈知道反而不好。他沉默了一会,心下思量了一番,问道:“包氏娘子,你方才说那男孩叫完颜康,今年十三岁是不是?”他火气已经发泄完,现在讲话倒是斯斯文文。 包惜弱道:“不错,不知道长有何指教?”完颜明秀心想:啊,他们果然是在说哥哥。 丘处机“嗯”了一声道:“他如今在府中怎样?这王府养尊处优的日子没把他惯坏吧?”他担心完颜康在王府住的久了,养成那些纨绔子弟好逸恶劳的毛病,如果是这样就不打好办了。 包惜弱急忙道:“那倒没有,王爷对康儿很是栽培,并没有惯着他。” 完颜明秀插口道:“丘道长,我哥哥读书读得勤、功夫也练得勤,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我是他妹妹,他用多少功我都清楚。”她心想难道你还以为我哥哥像那龙堂哥那样,成天吃吃喝喝斗蛐蛐打弹弓么。 丘处机听在耳里,又“嗯”了一声,道:“如此甚好。包氏娘子,我心里有个计较:我想收那完颜康为徒,教他些全真教的功夫,你不反对吧? 包惜弱喜道:“道长真有此心也是康儿的福气了。” 丘处机道:“福不福气也要看他的造化了,贫道虽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绝顶高手,但跟着贫道用心学个三年五载还是会大有收获。” 包惜弱道:“道长的功夫我们都见识过,康儿有道长这样的师傅是再好不过。” 丘处机道:“待时机成熟,贫道再向他解释清楚一切。”他想完颜康出生就在金王府,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贸然告诉他反而不好。 包惜弱也知他话中意思,道:“道长拿主意吧。”多年来她也想告诉完颜康他的身世,只是一来完颜永烈对完颜康太好,二来完颜康又敬重完颜永烈,三来杨铁心人死又不能复生,就算告诉也没多大意义,渐渐这心就淡了,心想只要我心里记挂着铁哥就好。 丘处机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告辞了,改日再登府。”说罢夺门而去。完颜明秀见他走路步履轻快、不扬微尘,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一转眼就出了王府不见踪影,不禁叹道:啊,原来这道长功夫很高呢,怪不得能在王府来去自如。嘿嘿,我哥哥那么喜欢练武,这回可有福气了。 4.第四回 酒楼会靖蓉 http://.biquxs.info/

丘处机后收完颜康为徒,表明身份后和来意后露了几手功夫,完颜康见他武艺果然了得,绝非教授自己的那些武师可比,当即心下臣服,认认真真磕头拜师。 全真教剑宗博大精深,丘处机又是个中高手,完颜康自幼学武颇杂,此后便专一修习全真剑法。他武功根基原本就好,拜丘处机为师后,剑术进步十分之快,只是丘处机除了教他剑法,也会和他叨唠些做人的道理:什么不可贪图荣华富贵、做人定要忠孝两全什么。 完颜康虽用功上进但全副心思都在追求富贵荣宠上,从没想过什么“修身立德”,不由觉得这道长武功虽高但实在酸气迂腐,和父王的雄才大略相比差远了。他心想:我只和你学剑法,至于那些所谓的大道理,我和你敷衍敷衍就行了。因而丘处机每次训话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放在心上。 完颜永烈见儿子拜了位名师,心下也十分欢喜。他们都未想到,其实丘处机教授完颜康去却是另有目的,只是此时不表,待日后自见分晓。可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再说,他也逐渐发现:这小王爷绝非重情重义之辈,期初还叨念些孔孟之道,后来也懒得??铝耍?皇且晃洞?斩?选 秋去春来,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年过去。完颜兄妹俩现都长成少年,不再是几年前的小孩儿了。 这一年,完颜明秀十五岁,出落得亭亭玉立,脸庞五官越来越像年轻时的包惜弱;完颜康十八岁,却是生得:眉似笔画,目泛秋波;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加之文武双全,一眼看去说不尽的玉树临风;他在同辈皇子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完颜康长大后越发心高气傲,其他皇子诸如完颜龙之辈邀他喝酒听戏、走马观花等玩乐事宜他大多都是婉言拒绝,有时完颜龙殷勤得紧了,实在推不开面子才会勉强应邀。完颜龙随口问他些赵王府事务,诸如赵王伯父最近在忙什么等,他也只淡淡应付。心想父王在做什么岂能让你卫王府的人知晓? 完颜明秀长大后,完颜永烈开始着手她的婚嫁事宜,他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朝廷重臣——徒单镒的儿子徒单兀典。 那徒单镒在十年前就是左谏议大夫,圣上金章宗赞赏其才干,颇为重用。这几年他仕途顺畅,节节攀升,前年刚封了济国公,现在又升为尚书右丞相。他儿子徒单兀典是个满腔热血、一心为大金国效犬马之劳的有为青年,身材高大、黝黑壮实,一身膂力十分惊人,除了骑射功夫好,也有几分兵事才干;后因作战领兵有功,刚被章宗赏赐了金虎符。 完颜永烈对他很是欣赏,完颜明秀却没多大兴趣。她心知父王此举无非是要和徒单镒家联姻,好扩充朝中实力,以此对抗永济皇叔那一派的权力。朝中势力现分两派:一派是以赵王完颜永烈为首的日派,另一派便是以卫王完颜永济为首的月派;正是:日月相辉,虎兕同堂。这两派势力均衡,实难分出上下高低。 章宗虽有意于二皇子完颜永烈,但十几年勤政天子做下来,身劳体累,平日也不予注重身体,受了风寒后患上了肺热。时常出现发热、咳嗽、胸痛等不适症状,是以现在逐渐有些怠慢朝政。完颜永烈忙于政务,又要思量对抗蒙古、入侵南宋等事,很少在他身前,自然也过问不到他的病状。倒是三皇子完颜永济,这时大献殷勤、忙前劳后,对其病况慰问极多,还亲尝汤药、拂袖拭泪,大展其孝子风范;因而章宗近来对完颜永济反偏心一些。这对完颜永烈而言可不是好兆头,所以,如果女儿能嫁给徒单兀典,两家政治联姻,必然对他日后即位有极大益处。 完颜明秀觉得自己不能像哥哥完颜康那样为父王效力,便要赔上自己的终身大事,作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每每想到此处便闷闷不乐,也不大喜欢待在王府中了,时常作了男装打扮,独自一人骑着马到王府外游街散心。她不会武功,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什么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外面走一走,出入酒楼茶肆、看看市井人情散散闷心还是可以的。 中都繁华之地,酒楼茶肆比比皆是,凡大酒楼都装饰精美,日以继夜营业不息,正是一片玉宇琼楼的繁华景象。完颜明秀发现有一家名叫“会八仙”的酒楼,顾名思义则是指汇聚八仙的意思。其外部布局格式上有点模仿湖北的黄鹤楼:屋顶上十二个翘角凌空舒展,有如黄鹤腾飞,并扎有彩锦花架,花架旁装饰着绸缎花、绸缎鸟等饰物,走进酒楼后,室内装饰也令人眼前一亮:天花板的刻着八仙过海的浮雕,墙上装饰着文人字画,屋檐下还垂挂璎珞流苏。各处细节无一不是精心设置。 宋代说书业繁盛,“会八仙”中便长期聘着一位说书先生。那先生姓张,口才十分了得,说起书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春秋说到秦汉,又从魏晋说到隋唐,尽是些刀光剑影历史风云,实在引人入胜,因此吸引了不少客人,完颜明秀便是其中一位。她往往要一壶香茶,两盘茶点,一面喝茶一面听那先生说书,在那声声珠玑中她也忘了自己的婚姻烦恼。 今日,完颜明秀又来到会八仙听说书,一眼瞥到酒楼前停着一匹血红色马儿,她认出那是一匹汗血宝马,不由暗暗称奇,心想这马我从书上见过,可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不知这马的主人是什么身份。走进酒楼,却发现今日那书先生不在,完颜明秀咦了一声,问道:“那张先生呢?”店小二道:“张先生染了风寒,嗓子哑了,怕是有几天不能来了吧。”完颜明秀点了点头,心中好生失望,心想我可有几天听不着精彩故事啦。店小二道:“还是一壶茶,两样点心么?” 完颜明秀点了点头:“随便来两样点心吧,送到二楼。”她到二楼找了个靠栏杆的位置坐了,望着楼下的景物人群心里微微有些失落。过了一会香茶点心送到,她也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喝了两口茶,向酒楼四周看了看。 只见酒楼西首位置坐着两个少年,一个十四五岁,衣衫破旧褴褛,满脸满手的煤黑污迹,看不清本来面目,简直就是个讨饭的小叫化。完颜明秀生□□洁,见了这等人物竟然在这么雅致的酒楼吃饭不禁皱了皱眉,觉得不太相衬。另一个十八九岁,身穿青色长袍,脚蹬布靴,国字脸面、浓眉大眼。他腰间束了一条长长的腰带,那腰带上挂着一只火镰。看打扮不像是此地人。 完颜明秀见那火镰是纯金打造,上面镶嵌了红玛瑙和绿宝石,看起来十分炫目,心想这人虽然衣衫朴素,但腰间的火镰却是贵重之物,不知这少年是什么家境。她只见那二人面前拼了两张饭桌,上面堆了满满三十几盘菜,蜜饯鲜果、冷盆热炒什么花样都有,可二人也不吃菜,只是喝着酒,天南地北聊着天。 完颜明秀不禁好笑,心想这二人也学我那永济王叔一般,每次用膳几十样菜,但只是摆个架子,完了还是倒掉,下一顿仍是如此。她估算了一下,这桌菜不会少于四十两银子,反正就算两人没钱,用那少年腰上的火镰抵数也绰绰有余了。 过了一会,只听那小叫化叫道:结账!完颜明秀一望,那青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给那小二,那小二又找他银子。那少年把银子放在桌上,又把怀里的四锭黄金和四锭白银全掏了出来(完颜明秀吃了一惊:乖乖,你身上钱财真多!),顺手分了一半给小叫化,说道:“黄贤弟,咱们今天聊的很开心,这些钱你拿去吧。”(完颜明秀又吃了一惊:乖乖,你出手真是阔绰!) 那小叫化微微一笑,也不道谢,只将金银收了起来。 完颜明秀忍不住噗嗤一笑,不禁惊叹这少年出手她听那少年说话朴实,料想是这小叫化敲他竹杠,他浑然不觉还送了这么些钱财,这小叫化今日可算捡着了便宜。 那小叫化听见完颜明秀的笑声,转过头来向她看了一眼。完颜明秀作了男装打扮,一眼望去就是个面目俊秀的富家公子。小叫化见他打扮华贵,不由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公子笑什么呢?”他这么一问那少年也朝这边看来。 完颜明秀笑道:“我笑你这小子今日走了好运了,这位哥哥出手很是阔气呢。” 小叫化眉毛一扬,撇了撇嘴,道:“人家哥哥喜欢,关你什么事?” 完颜明秀继续微笑道:“所以说你今日运气不错。” 那少年脸色有点尴尬,说道:“这位公子,你也来吃点么。”完颜明秀向他笑了一笑,只是喝着茶,也不说话。 小叫化笑道:“哈哈,靖哥哥,你花了这么多银子,看来这位衣冠楚楚的小老弟心里有点不大高兴了呢。他一个人吃茶,没人陪他请他,还真有点儿冷清哪。”他自己年纪尚小,却称完颜明秀为“小老弟”。这话说得有几分刻薄,那少年拉了拉他,皱眉道:“黄贤弟。” 那小叫化笑道:“干什么,我又没说错嘛,小老弟肯定是有点儿羡慕我啦。”一面说一面向完颜明秀走过来,完颜明秀一惊,见那小叫化身上污秽,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小叫化嘻嘻一笑,回头向那少年道:“靖哥哥,小老弟穿得光鲜亮丽,身上又香喷喷的,所以嫌我脏兮兮的呢。”完颜明秀被他说中心思,倒有些不好意思。 小叫化笑道:“哈哈,小老弟和店里的伙计一模一样,他见我这副模样,也是连往后退,现在你也这样。哈哈,哈哈。” 完颜明秀尴尬一笑:“不错,我确实有点儿以貌取人了,阁下切莫见怪。” 小叫化笑道:“我自然不会见怪,只是嘛……,嘻嘻,小老弟身上这么香,真不像个男人啊,来来来,让小叫化给你弄点沧桑的男人味。”说着右手一扬,往完颜明秀右肩贴去。完颜明秀只见他手心黑乎乎一片,吓了一跳,正要躲避,已来不及了,那小叫化“啪”的一声,一个脏手印便留在了她干净的衣衫上。 完颜明秀一拍桌子,气道:“你干什么?”她性子温和,极少动怒,若是无意弄脏她的衣服她也不会计较,可这小叫化分明是故意为之,不禁有些着恼了。 小叫化还未说话,那少年一下子站起身,拉过小叫化皱眉道:“黄贤弟你胡闹什么?”他自己向完颜明秀深深作了一揖,满脸歉然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得很,我向你道歉。”说着又从衣服里掏出一锭银子,恭恭敬敬送到完颜明秀面前,道:“这是我赔公子的衣服钱。”(完颜明秀心想你赔人东西也这样大方。) 那小叫化“哼”了一声,道:“靖哥哥,谁让他以为我吃你白食,讨你便宜,还嫌我身上脏啦。” 那少年一愣,道:“反正你弄脏别人的衣服就是不对。” 小叫化低下头道:“好吧,我不对。”他也像少年那样对完颜明秀作了一揖,道:“这位公子,都是我的不对,请你别见怪。”他这时赔礼道歉,却称完颜明秀为“这位公子”,不再称呼什么“小老弟”了。 完颜明秀见他说的郑重,并且那少年又恭恭敬敬赔她银子,心中气也消了,她当然不在乎那锭银子,只淡淡道:“也是我先前以貌取人,让二位见笑了。银子二位就收起来吧,我家里……,我家里……,这件衣服也不值这么多。”她本想说“我家里也不缺银子”,觉得不妥还是改了口。 小叫化笑道:“你不收靖哥哥心里可过意不去呢。” 完颜明秀心想你这位靖哥哥对你倒是很好。她想人家既然诚心,不收反而不好,于是道:“好吧,那我多谢二位的银子了。” 小叫化笑道:“好啦,歉也道了,银子也赔了,靖哥哥,咱们也走吧。”那少年点点头。完颜明秀忽然叫道:“二位请留步。” 那二人停住脚步,少年回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完颜明秀道:“在下想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那小叫化扑哧一笑,道:“咱么这些小人物有什么高姓大名?告诉你也无妨。”他向完颜明秀道:“我叫黄蓉,专爱吃白食。”说着又笑了起来。 那少年作了一揖道:“在下郭靖,从大漠来,(完颜明秀心想怪不得你装束不同于本地)到贵地寻亲。” 完颜明秀点头道:“嗯,好。我姓颜,单名一个秀字。”她想说出全名终是不妥,以后有机会再相告。 黄蓉嘻嘻笑道:“颜秀颜秀,容颜俊秀的贵公子,挺名副其实么。” 完颜明秀脸上又是一红,道:“兄弟取笑了。咱们后会有期。”郭黄二人相视一笑,下楼走了。 完颜明秀坐在高处,眼见郭靖牵了那匹汗血宝马,心想原来这宝马是他的,又想起郭靖说什么自己从大漠来,不由暗暗称奇,心想大漠虽然荒凉,却有许多中土寻不着的稀奇宝物,想着那在大漠纵马奔驰的潇洒风光,竟有几分羡慕郭靖。 那黄蓉见了马儿口中也啧啧称赞,不知郭靖对她说了句什么,黄竟感动得哭泣起来。这么一哭把脸上的煤黑洗去了几道,完颜明秀凝目注视,只见煤黑之下他肌肤白腻如脂,不由微微惊讶,心想这黄蓉分明是个白净少年,而且谈吐不俗,显然不会是什么小叫化,不知为何要把自己弄成破烂脏兮样。 她又看看郭靖赔给自己的那锭银子,回想起郭靖对那“黄贤弟”的爱护样儿,真是好生羡慕,心里叹道:哎,若是哥哥能这样爱护我就好了,可惜哥哥长大后心眼儿就多了,父王现在又一心扑在自己的仕途上;至于妈妈么,自从她几年前和那什么丘处机道长见了一面后,整天除了绣花养动物,就是擦拭铁枪头,和她讲话也心不在焉;哎,谁真正关心我的婚嫁事宜呢? 她呆呆想着心事,又想起自己衣服被黄蓉弄脏了,便结账回去沐浴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