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洄游》 第1页 《越冬洄游》作者:博尔赫叄【cp完结】 文案: 和沈斯岩断联的三年里姜佟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也许是沈斯岩从前的爱过于热烈,当他再次回到沈斯岩身边,以为哄哄对方就能跟他重归于好时,对方不仅无动于衷,还在吹灭生日蜡烛时替他许了个愿—— 「祝姜佟早点找到新的爱人。」 沈斯岩(深情酷哥攻)vs姜佟(作精美人受) ——— tips: 1.追夫追夫追夫,追老久了 2.公告:本文预计4.16入v,入v当天双更! 一句话简介:感情里的泾渭分明,要很长的时间适应 标籤:现代,都市,,追夫,微虐,he 第1章 偶遇 秦若姿的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上,副驾缩着个男人,脑袋隐在外套那硕大的连帽里,秦若姿瞥了一眼,只看见一点鼻尖和殷红的嘴唇。 「你早告诉我你受伤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说的是前些日子被爽约的事。 副驾这位听着,深唿吸了一下:「生气总比担心我好点吧。」 「你这什么逻辑?」秦若姿把着方向盘,配合着脚下的油门尽量让车子减少震动,「我可告诉你啊,回来就不能跟在外面一个德行了,给我好好养伤,工作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哦,」男人偷摸瞧了她一眼,「我在酒店住几天?」 「先住着吧,房子刚给你弄好,明天保洁过去,我也得去看看差不差什么。」 「行,还是姐姐疼我。」 秦若姿没再搭理他,自然就没在意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想的不多,只是觉得往酒店去的这一路都很熟悉,哪条街道哪个岔路口,绿化带里的植物和地铁口的gg牌,一切都没变,他也不怎么意外,三年而已,还不够一座城市能更新叠代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车子穿过商区拥堵的街道,路边商铺热闹非凡,新店开业,老店优惠,有人挂横幅,有人爬上脚架摘海报,他就是这时候轻微的唔了一声。 秦若姿看过去时恰巧看见了门店外那张被撕了一半正摇摇欲坠的海报,她脚下给了点油,等车子抵达酒店门口才叫了声佟佟。 男人扭头:「干嘛?」 「总有一天会有人把那些海报重新贴回去的。」 郑重、诚恳且坚定,秦若姿想伸手摸摸他那毛茸茸的脑袋时听见他问—— 「什么海报?」姜佟不知情地问。 「就刚才,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哎哟快扶我下去吧,你这车开的,我腰伤感觉要加重了。」 秦若姿抿回去一个白眼,解了安全带:「我去给你拿轮椅。」 轮椅在后备箱,她拿出来后送去了副驾旁边,而后搀着姜佟下车将人放在了轮椅上。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进深距离太长,前台设在了左侧,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看见有人坐着轮椅进来立刻迎了过来:「我帮您。」 「哦,好,」秦若姿将轮椅和人交给他,沖姜佟道,「我去给你办入住,等我会。」 「嗯。」 秦若姿走后他便听见身后这经理说:「先生,入住后需要任何帮助都请拨打服务台电话,我们会照顾您。」 姜佟道了谢,视线在这大厅里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展示区一个十分显眼的雕塑上,雕塑大概两米多的高度,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雕塑面前,正拿着喷壶和毛刷在操作什么。 姜佟盯着那背影看了一阵:「麻烦送我过去。」 经理很有眼力见,顺着他视线就将人推了过去。 轮椅有剎车,咔哒响了一声,男人回头,第二眼是在几秒后了,他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了这突然出现的人一番。 「什么时候瘫的?」男人调侃,「怎么没人通知我?」 「托您的福,只是腰伤。」 「那看来我这福你没托多少啊。」 姜佟噙着笑昂头注视着他:「你这么希望我变成残废么?」 「那倒没有,」男人重新面向雕塑,一边拿刷子在一块缺色的位置填补一边说,「天大的好事我不是第一个知道,有点遗憾。」 姜佟这个角度能看见他侧颈上的红痣,耳垂单薄,颈子好看,就是喉结有点大,凸起的脆骨看着很好捏。 他压下心绪:「沈斯岩,这么丑的玩意儿你是怎么卖出去的?」 人头也不回:「没卖,租的。」 「你就没雇个帮手吗?补色这种活儿还要你亲自过来?」 沈斯岩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片刻后再回身,眼底竟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姜佟,咱俩多久没见了?」 「这我哪记得。」 「巧了,我也不记得。」沈斯岩说。 姜佟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少管闲事』的意思,只不过他笑着,讽刺值拉的满满当当。 「受了伤就早点回去歇着,杵这儿别人以为你搞什么行为艺术。」 姜佟哪受得了这话,故意吸了吸鼻子,说:「沈斯岩,你这色漆味儿太重了,跟你这张嘴一样。」 「是嘛,我嘴里什么味儿你都记得?」 「我,」姜佟要说什么,被办完入住过来的秦若姿给打断了。 「佟佟,办好了,我们走吧。」 「姐,」姜佟朝沈斯岩的方向昂下巴,「喏。」 第2页 秦若姿常年在各地巡演,呆在平竹的时间其实不算多,且不说沈斯岩什么性格,就是她回了平竹,偌大的城市两人也是没那个机会碰见。 此刻虽然格外欣喜,但欣喜过后又不知替谁尴尬了起来,和沈斯岩寒暄完,她推着姜佟准备走了:「斯岩,回头一起吃饭,我先送他上去。」 沈斯岩点头,视线落在姜佟脸上,瞧见对方沖他勾起嘴角,拿嘴形说了句「你没好日子过了」。 房间在23层,带个宽敞的阳台,姜佟被推进屋就没挪地儿,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 「行李我给你放回家里去,衣服什么的明早我送两套过来,」秦若姿洗着手,嘴里问,「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帮你?」 姜佟低着头不知在手机上翻找什么,闻言一哂:「我只是不能站太久,不是真瘫了。」 「那你摔了怎么办,」她从洗手间出来,顺手从冰箱拿了瓶喝的,拧开后塞进了姜佟手里,「你要自己洗也行,我等着,等你睡下了我再走。」 翻找无果,姜佟扣下手机抬头:「沈斯岩还住那儿吗?」 秦若姿一愣,去床尾坐了下来:「你别招他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姜佟嗯了一声,没多言语,撑着身子起来,慢吞吞地往浴室去,沖洗不了,他想着洗把脸,擦擦身子算了。 等浴室门合上,秦若姿才从兜里拿出手机,微信联繫人里躺着沈斯岩的帐号,她点开朋友圈,发觉里头跟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动静,有动静的是姜佟的手机,从下飞机开始消息就跟泄洪一样往外涌。 姜佟洗完出来时才过了几分钟,踉跄了一把,被秦若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久站和走路都还不太行,我还是给你请个护工吧。」 「真不用,医生说了,偶尔动一动是可以的。」 秦若姿知道再说这话他大概是要不高兴了,无奈伺候人躺下,又把手机给他递了过去:「吶,有人找你,手机都快炸了。」 可姜佟只看了眼屏幕就将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行了,好姐姐,任务完成,明儿再过来吧。」 另一头,北区成安路艺术园里有一片两层的连房,一楼铺面,二楼供人居住,沈斯岩在2号铺前蹲下身,将钥匙插进卷闸门的锁孔里,只听唿啦一声,大门开了三分之一,他弯下腰钻了进去。 没有隔断的通铺是沈斯岩工作室的厂房,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塑,有些披着防尘布,是已经完工等待交付的,另外的都是半成品,他路过时会用手背轻轻碰一碰,厂房最里头的那道门通往二楼,他上楼洗漱,换了身衣服又下来时正跟人通着电话。 那头说:「大亨今天食慾不错,晚上开始断药了,再观察下,没问题你可以来接回去。」 「好,」他拉了凳子坐在工作檯边,「你打给我。」 「行,那你忙着。」 电话挂断,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工作檯上摆着一个未完成的框架雏形,沈斯岩掐住上头一根铁丝,拧成跟其他铁丝相同的弧度后压紧,如此反覆。 外头天已经黑了,他就坐在那干活,厂房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去,一整夜都没再熄灭。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记得收藏哦 第2章 保密 比起刚受伤那两天,姜佟的觉睡得好受了很多,醒来时快十点,手机电量告急,上头未读的信息一大堆,他忽略过去,从通讯录找到师姐的电话摁下拨通。 秦若姿这会在给他准备的住处里,保洁一早过来清扫,她则不断地往冰箱里塞东西,电话夹在肩头:「我一会就过去,想吃什么,我顺路给你带。」 「煎包吧,牙记的。」 「行,」秦若姿带着点宠溺说,「牙记是给你们灌迷幻药了,一个二个馋的没边儿。」 「你们?」 「是啊,杨路早上上班也吃的这个。」 「哦,」姜佟不知在失落什么,转而道,「那我不起床了,你来了再说。」 说是不起床,电话挂断他还是费劲的从床上下来了,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个硬点的靠枕,而后踱进浴室洗漱,出来便坐在了轮椅上,让轮椅将自己送去了阳台。 十月假期刚过,平竹天气好的吓人,只晒一会就让人重新犯起睏倦。 前台知道2311住了个不方便行动的客人,敲完门听到应答就刷卡进来了,靠枕放在床上,服务员问:「先生需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姜佟说。 「好的,那先生有事再叫我们。」 姜佟瞧着她有些紧张,便微笑起来道谢,人刚要走,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那个,你们酒店就楼下那一个雕塑么?」 女孩很快回忆了下:「不止那一个,7楼,13楼和顶楼的宴会厅也都有呢。」 「是同一个厂家的?」 「是的先生,年初我们租来做展示,十一假期人流量大,有小孩子攀爬过,这几天厂家那边在做修补。」 「已经修补完了?」 「还没有,昨天才刚开始,先生是对那些雕塑有什么建议吗?」 「没什么建议,就是觉得有点丑,下次租点好看的,」看着女孩脸上的紧张变成尴尬,姜佟忍俊不禁,「多谢了,你去忙吧。」 「哦,好。」 女孩走了半个多钟头后秦若姿便来了,眼看快到晌午,除了煎包,她还买了些家常菜,打算陪着姜佟吃点儿。 第3页 两人就在阳台的小桌上安置,姜佟吃东西慢,半个巴掌大的煎包吃了许久,秦若姿也见怪不怪,往他碗里夹了些笋丝:「叔叔阿姨知道你回来的事吗?」 「知道那不得满城追杀我?」 秦若姿失笑:「你也就在你爸妈面前稍微怂点儿了。」 姜佟不置与否:「你演出什么时候?」 「下个月尾巴上,」秦若姿问,「干嘛,你要来看我谢幕啊?」 秦若姿说的谢幕,是真正意义上的谢幕,当年的平竹大学艺术系压根没出几个尖子,秦若姿就占了其中一个名号,然后坚持到市场愈发惨澹的如今,终于有了别的打算。 姜佟是为她高兴的,可他说不出祝福的话来。 「去看看也行,就当替艺术系表演班验收下成果了。」 「呵,那我还得给您磕一个呗,感谢您赏脸?」 「不用,房租回头少收我几个月的就行。」 秦若姿咬着嘴皮拿筷子敲了他一下:「真能算计啊你啊。」 俩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秦若姿下午还有事,多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姜佟一个人在房间呆到两点左右,携轮椅出现在了7楼。 这层就几个大宴会厅,一个正在举行什么专业论坛,走廊上有侃侃而谈的背景音,他路过,往另一个空置的大厅去,里头有几个服务生在摆台,他又晃去了下一个大厅,里头没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姜佟觉得没劲,百无聊赖地操控轮椅转弯往电梯口去,还没到呢,电梯门开了,沈斯岩拎着两个大箱子从里头出来迎面跟他撞上。 姜佟又觉得来劲儿了,粲然一笑:「好巧啊沈斯岩,你来找我吗?」 「你是腰伤了,还是脑子伤了?」沈斯岩说完,路过他往那个没人的大厅去。 某人心情好,不跟他计较,跟着也进去了。 雕塑跟楼下那个是一个系列,摆在大厅里侧,沈斯岩停在那跟前,姜佟停在了他屁股后头。 「沈斯岩,你就没想着问问我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出现在平竹吗?」 沈斯岩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刷子,围着那塑像清理灰尘:「那您是为什么呢?」 姜佟好整以暇地将两个胳膊肘搭在扶手上:「保密。」 沈斯岩好像听到了具体原因似的,点点头:「挺好。」 有那么一下子,姜佟想站起来,又做罢了,偌大的宴会厅静的只剩下毛刷扫过的声音。 姜佟不想走,沈斯岩看起来也不在意他走还是不走,有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 「大亨还好吗?」 那是沈斯岩养的宠物,一只安汶斑帆蜥,三年前就长到一米二的长度了,沈斯岩删掉他后,他就再也没看见过大亨的样子。 「还行,活着。」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沈斯岩在这话里停了一下,他从塑像背后出来,弯腰换工具:「不在我那,送医院了。」 「生病了?」 「嗯。」 姜佟默下来,掏出手机,摁了摁才发觉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又才问:「什么时候出院?」 「它应该不记得你了。」 这是沈斯岩起身时说的话,他正对着姜佟,补充道:「爬宠店里多的是,想看就去那儿看。」 说完接着干活了,姜佟就那么坐在轮椅上,过了一分多钟,嘴里绵长的嘆出一口气,而后轮椅转了弯,他边往外走边说:「『温冬』要是没挪地方,我还是知道怎么过去的,沈斯岩,记得给我准备些好茶哦。」 沈斯岩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他的身影从大门晃了出去,手机接着震动起来,接听后只听那头说—— 「斯岩,大亨今天精神好很多了,你晚点过来接走吧。」 沈斯岩一哂:「真会挑时候。」 「什么?」 「没事,我七点来。」 「好。」 姜佟回房间给手机充上了电,等开了机,消息还是一条接着一条,累积上百条的未查看,他在附加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后才点开。 上百条消息都来自一个人—— x:【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x:【你到底在哪?】 x:【你知道我这几天快把素央翻了个遍吗?】 x:【姜佟,回我消息】 …… 姜佟麻木地看着这些字眼,仍旧没选择回復,他指腹落在新增用户搜索栏,输入一串号码后等来了「此用户不存在」的结果。 后腰还是隐隐作痛,他撂下手机,爬回了床上,又将送来的新靠枕垫在腰下,闭上眼等疼痛缓解。 第3章 温冬 礼拜六这天姜佟没让秦若姿过来,她送来的衣物还够用,酒店除了送餐,时不时还给他送些水果点心,他乐得自在。 说起来这酒店他也不算陌生,上学的时候赚点外快偶尔能来住上一宿,只不过那时候住在下面便宜点的标准间,他跟沈斯岩能躺在一张床上。 沈斯岩嘛,这三年不知道脑子里过了什么风暴,现在大概对他没什么感觉了,姜佟窝在房间里总这么琢磨,琢磨的没边儿了就出门,一楼晃一晃,七楼晃一晃,晃到十三楼看见了某个人,轮椅剎车,停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直到对方一个不经意瞥见了他。 「你打算一直住酒店?」 第4页 姜佟朝他过去,停在离他四五米的圆桌边:「姐姐那套房租给我了。」 沈斯岩的修补技术娴熟,原封原带点做旧的调色让那雕塑看起来跟没坏过似的。 见沈斯岩不搭话,姜佟歪着脑袋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流水线产品了?」 他早晨醒来想了想,国内很多场合会用一些雕塑做装饰,不算是标志性物品的,这个场合用了另一个场合也能用,租借是两头都划算的方式。 但沈斯岩觉得他在没话找话,只说:「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是啊,你看出来啦?」姜佟说,「我拖着残躯来陪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刚才过来,听见这儿的人说有客人投诉雕塑不大好看,」沈斯岩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我什么态度?」 「哟,那看来你这已经引起群众的不满了,得改啊沈斯岩。」 「怎么改?」 「那当然是用心改啦。」 沈斯岩已经收尾了,回装完工具拎起箱子:「用心就有效果吗?」 姜佟跟着他的动线转弯:「我怎么感觉你在点我呢?」 沈斯岩没理他,几大步跨出去,姜佟那轮椅最快速度也没跟上。 电梯还没下来,沈斯岩等在那,眼底多了些不易让外人察觉的不痛快。 就在电梯到的时候,一阵哐啷的响声忽然传来,宴会厅的门吱呀乱叫,姜佟没出声,但人迟迟没有出来,沈斯岩默了片刻,撂下手里的东西寻了过去。 过去看见的便是歪倒在地上的轮椅和平躺在地上状似往生极乐的姜佟。 沈斯岩又靠近了点,蹲下身:「说话。」 姜佟眼睑颤了颤,微微抬起一只手:「岩哥,送我回房间。」 沈斯岩:「……」 轮椅坏了,智控突然不灵,但轮子还能滚动。 姜佟被没礼貌地搁置在床上,半晌才费劲地望向床尾:「别修了,你又不是干这个的。」 「你我修不了。」 姜佟闭了闭眼:「我口渴,拿点水来。」 沈斯岩便起身去冰箱拿了瓶水,扔到他肚皮上,砸出一声闷哼。 「沈斯岩,」姜佟咬着后槽牙,「谋杀亲——前夫啊你!」 「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见沈斯岩真要走,姜佟又呜咽了一声,身子浅浅翻折,一手扶着后腰,脸上是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来都来了,你不能撂下我不管吧,过来帮我揉揉。」 沈斯岩就站在床尾,双手环胸,动也不动:「你要是没伤到脑子就应该知道,腰这种位置受了伤,不懂医的不好乱碰。」 姜佟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人走了,他重新平躺下来,刚才摔下去的确是疼的,现在也疼,不过被沈斯岩看穿了意图,不高兴大过了疼。 沈斯岩第二天没出现在酒店,姜佟逛到顶楼,再回到房间,前台在电话里告诉他雕塑补色的事已经结束了。 秦若姿再次过来是晚上,又来陪他吃饭,隔着阳台封窗,外头是平竹市雅致的夜景,窗上是两人的倒影。 晚餐是秦若姿自己做的,一道京酱肉丝让姜佟吃下去半碗白米饭,她自己没怎么吃,啤酒倒是喝出一个空易拉罐。 「你觉得平竹有变化吗?」 「不还是老样子。」姜佟搭话茬。 「是啊,一切都是老样子,人也是。」 筷子被搁置在饭盒上,姜佟抽了纸巾擦嘴:「我知道。」 秦若姿笑起来,歪头瞧着他:「你真知道?」 姜佟点头,没有后话,秦若姿也没有,俩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远处,这样的画面让秦若姿很难不想起很多年前的练功房,他们也是这样并排坐着,望着墙镜里累到虚脱的自己,以为前路就会是这样一片璀璨的星光。 如今星光不见,生活里满地都是鸡毛。 「不早了,我回去了,」秦若姿起身时顿了顿,又说,「欸,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腰伤怎么来的?」 「喝酒不开车,记得叫代驾。」 秦若姿挑眉:「憋不死你。」 姜佟轻哂:「那边既然收拾好了,明天过来帮我退房吧。」 「行,走了,你早点睡觉。」 翌日,晚九点,温冬工作室二楼。 沈斯岩洗完澡出来径直走向饲养缸,拿镊子从食物盒里挑出一只杜比亚蟑螂递了进去。 里头那位趴在一根粗壮的原木爬架上,昂着脑袋不知在思考什么,死活不张嘴。 沈斯岩耐着性子:「这个月最后一顿宵夜了,真不吃?」 还是不动,沈斯岩僵持了一会,将蟑螂放回了盒子里:「来点儿水果?」 爪子挪了个地方,沈斯岩知道,这是答应了。 他抽身去厨房,切好香蕉回来,重新用镊子送去了那位嘴边,只一会,小傢伙张了张嘴,咬了一口。 「人是铁,饭是钢,你明白就好。」 餵完半根香蕉他才下楼,工作檯上的作品进度很慢,沈斯岩的生活也很慢,上午睡觉,下午出工,长夜里不疾不徐地干活,只不过这样错位的作息让隔壁画室的几个高中生约了他有半个月都没约上,他想着正好酒店的事情忙完,明天把答应人家的事给办了,坐下前便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打算到点就上楼睡觉。 第5页 然后他又错乱了,闹钟震响的时候他以为天亮了。 等震动声熄灭,卷闸门外探进来一束白色灯光。 「沈斯岩,你在吧?」 第4章 大亨 「温冬」名字很温情,但里头总是凌乱不堪,满地的废材和色漆桶,实木的工作檯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沈斯岩屁股底下那把带轮子的凳子被使用到破皮都没扔,还有那盏晃晃荡盪戴着斗笠的吊灯,让这不大的厂房又添了几分废土气息。 卷闸门只开了个缝隙,这些画面是姜佟从门口散乱的喷漆罐和并不久远的记忆猜出来的。 他在门外懒洋洋地喊人家:「岩哥,过来开门。」 沈斯岩的袖子堆积在肘弯,身上挂着一个黑色帆布的长围裙,再次听见他的声音,目光沉了沉。 有一会他才撂下手里的活,过去将卷闸门抬到了顶上,姜佟坐在轮椅上,噙着一脸笑意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吶,宵夜。」 沈斯岩挡在他身前未动:「我没这个习惯。」 「你知道我过来一趟多费劲嘛。」姜佟换了个角度要往里去,轮椅刚启动就被沈斯岩俯下身摁住了,他抓着两侧扶手,就这样盯着姜佟:「你觉得我看起来很想跟你见面吗?」 他的脸离姜佟就两个拳头的距离,即使背光,姜佟也能看清他眼里的冷淡,不过姜佟不在意,他漾出微笑,并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沈斯岩的围裙:「牙记的煎包,我早上买的,热过才给你送来。」 四目相对,沈斯岩没名堂的静默了几秒,而后抽身往回走:「回去吧,我准备休息了。」 「我来看看大亨,」姜佟操控轮椅跟了进去,「宠物医院说它已经回家了。」 沈斯岩收拾着工作檯,随口道:「它睡了。」 「你还真有别的藉口啊,」姜佟停在他身侧,觉得他这种冷漠像是在跟他闹别扭,而闹别扭就意味着也许沈斯岩并没他前几天以为的那么洒脱,「沈斯岩,你信不信它已经闻到我了,没准这会儿正准备越狱下来见我呢。」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俩人齐齐往后门楼梯口望去,漆黑中窸窣一阵,一只硕大的蜥蜴从阴影中踱步出来,探着脑袋跟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姜佟一下乐出声儿来了,边朝人家去边说:「你会撒谎,大亨不会,是不是啊亨宝,过来爹爹抱抱!」 大亨没动,只等姜佟到了跟前,它才靠近了一小步,拿下颚蹭了蹭他的裤腿。 都说沈斯岩养了只吓人的『哥斯拉』,实际给大亨装一副獠牙它都不知道那玩意儿能用来伤人,更何况现在在它面前的是姜佟,是那个把它从残次品养成金贵品的姜佟。 沈斯岩收拾完,过去将大亨从地上捞了起来:「你该回去了。」 「好,」姜佟昂着头,目光从大亨身上挪到了沈斯岩脸上,「煎包记得吃掉哦,斯岩哥哥。」 姜佟真走了,装着煎包的保温袋被搁置在工作檯上,那吊灯像特意给它打光似的,叫沈斯岩看了好一会。 从来到走,姜佟就没把自己当过外人,他没告诉沈斯岩他为什么会在这个点过来,沈斯岩脑海中也的确闪烁过这个问题,但比这多一点的,是他心里的烦躁,那种毛絮窝在气管里死活咳不出来的烦躁。 「看完了?满意了?」 一辆银色车子停在园区西门的路边,姜佟快到的时候驾驶座上的人下来了,搀着人上车:「我真是疯了,这个点陪你来这鬼地方,你知道前面那墙上画了什么吗?」 他说的应该是涂鸦:「画什么了?」 「脏东西!」 姜佟听着好笑:「杨路,我感觉姐姐跟你应该没什么共同话题。」 「没错,我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您这小祖宗。」 车子调头,车灯晃过他说的那面墙,艺术园区这种墙面多了去了,不过杨路说吓人还真不是骗人的,一中式恐怖新娘穿着嫁衣披着头纱悬停在那,姜佟看了也闭了闭眼:「哎哟,赶紧走。」 今早秦若姿跟杨路过来给他办了退房,他回去没多久又出了门,嘉和宠物医院前台查了住院记录,告诉他那只蜥蜴已经出院了,所以他中午在温冬门口就出现过一次,手里拿着牙记买的煎包和牛奶,路过的高中生停在他面前也打量着紧闭的卷闸门。 「你们,找沈斯岩?」 几个女孩看向他:「你认识斯岩哥哥?」 斯岩哥哥? 姜佟觉得这称唿有点烫嘴:「找斯岩哥哥干嘛呀?」 「他答应做我们作业模特的,」说话的女生扎着马尾,神情看起来比其他几位要对这件事期待更多,「我们等了很久了。」 「这样啊,」姜佟说,「等是等不到的,他白天应该很少开门,不过我可以帮你们转告他,先去上课吧。」 马尾女孩高兴起来:「那真的谢谢你了,真的非常感谢!」 而后闹哄哄的往前去了,姜佟还停在那,「温冬」的小灯牌镶嵌在蓝色商铺分号牌的上方,一块边长15公分黑框白底的正方形名牌,只有夜晚会从底部晕开一束暖黄色的光,白天不仔细看压根不知道这就是店名。 这就是沈斯岩的风格,他从来都不喜欢浮夸张扬的事物,连出作品也保守到让人以为作者是几个世纪前的遗珠,所以仔细想想,这么些年里,和沈斯岩有关的最浮夸的,好像只有姜佟。 第6页 不知在那坐了多久他才给杨路打去电话,对方早上刚给他换了新的轮椅。 「祖宗,什么吩咐?」 姜佟说:「你晚上有事吗?」 「没事啊,陪你姐姐咯。」 「哦,那你晚上去接下我。」 「行,几点?」 「三四点吧。」 杨路:「……」 秦若姿这套房子在东区玉青花园,几年前买的,跟杨路结就空置了,房子在七楼,两室一厅,带个宽敞的露台。 杨路将他送回家中,确保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折腾自己后才离开。 姜佟在他走后挪去了露台,平竹的空气真的很好,气候也好,十月马上结束了,夜晚的温度还没有一丝凉意。 手机震动了一天,他拿出来的时候又自动关机了,他把着腰上的劲儿瘫软在轮椅靠背上,眼前是沈斯岩那张脸,那张脸上的冷漠他见过,愠怒他见过,失望他见过,动情他也见过—— 「随你,姜佟,你的生活你爱怎么过怎么过,以后少他妈来烦我。」 「在你看来我不就是这菸头,杵灭了扔哪都行?」 「毕业后我们好过吗?这两年难道不是你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 「我真搞不懂你了姜佟。」 第5章 旧人 在沈斯岩看来很难搞懂的姜佟,对自己的一切是十分清晰的,这种清晰不是生活的规律,也不是工作的追求,是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朝着那天飞往平竹的航班,是落地的那一瞬间,是他本打算休整好再去见沈斯岩却在酒店无意间见到他的那一刻。 但他不打算跟沈斯岩聊他这些想法,艺术系抓马的教育下让他脑子里诞生了别样的浪漫,他觉得偶遇对沈斯岩来说也许比蓄谋来的更尊重。 天亮之后姜佟睡了一觉,家里生活用度被秦若姿安排的无微不至,没有需要他另外购置的东西,唯一不满意的是他那支聒噪的手机。 下午,姜佟醒来后马不停蹄的叫了张新的电话卡,用新号码註册了另一个社交帐户,如此,他终于能带着充满电的手机出门了。 他没有别的地方要去,专车将他送到艺术园区后,他在里头逛了一圈,园区挺大的,各种工作室琳琅满目,只不过新旧交替,有些店面重新装潢,很多老面孔都不见了。 轮椅行驶到连房的另一端,没过几个店面便有人叫了他一声。 「真是你啊,你都多久没回来了?」 是一家图文印刷店的老闆,这里的熟人都叫他乔哥,乔哥个子高还有点壮,和园区那些造型出挑的年轻人相比,他的确属于朴实无华的行列。 「是挺久了,乔哥怎么样,都还好吗?」 乔哥从店里走出来,脑袋画着圈地端详他:「我是都挺好的,你看起来不怎么好啊,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啦,就是腰伤了,」姜佟说,「很快能下地了。」 乔哥点点头,又抬下巴指了指温冬的方向:「去找小沈是吧?」 「他估计还没开门,我随便逛逛。」 「开了,我早上看见他去对面画室了,」乔哥说,「小沈人气还是高,这里的高中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没人不念叨他的。」 「是嘛,那他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吧?」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乔哥抬高了嗓门,「人家喜欢归喜欢,耐不住他不搭理啊,前两天几个姑娘来我这列印作业还埋怨呢,说小沈一天到晚冷冰冰的。」 姜佟能想像,沈斯岩最怕麻烦,但冷归冷,心总是软的。 「行,知道了,乔哥你忙吧,我找他去。」 「去吧,」乔哥摆了摆手,忽而又停了下来,走近了说,「你回来了还是蛮好的。」 姜佟愣着呢,他觉得这话有点太过诚恳了,温冬跟列印店一头一尾,乔哥过去可是连列印费都不少收他们一毛钱的。 人说完回了店里,姜佟没再多想,因着沈斯岩从画室出来了。 他扫了他一眼,接着便往回走,姜佟给轮椅加速跟了上去:「去给高中生当人体模特啦?」 「你有意见?」 「没有啊,我就是很好奇,这第几次了?」 「记不清。」 「累吗?冷吗?」姜佟不依不饶,「被一群没发育成熟的小朋友描摹在纸上是什么感觉?」 沈斯岩从快走变成慢走,似乎是真的思考了下才说:「我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但你是不是有点龌龊了?」 「这就龌龊了,」姜佟望他望的脖子累,边看向前方,嘴里道,「你以前跟我那什么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我龌龊。」 街上还有人来往,姜佟的毫不避讳让沈斯岩干脆停了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以后要天天过来不成?」 「你怎么知道?」姜佟扭头才发觉人没跟上来,他半回身看过去,「我腰上还缠着绷带呢,你跟上行吗?」 沈斯岩未明的烦躁更深了,他大步过去,路过姜佟率先到了店门口。 难得今天门是全开的,他进去后姜佟也跟了进去,夜里送过来的煎包还摆在原处,吊灯没发光,但因着他们进来虚无地晃了晃。 沈斯岩忙着给墙边完工的小雕塑做塑封,封完又给快递打电话,忙了好一会也顾不上干坐在那的姜佟。 姜佟没干扰他做事,挪到后门楼梯口,歪头探看着根本看不着的二楼,而后身子突然一颤,是沈斯岩把着他轮椅将人调头挪回了原地。 第7页 姜佟隐隐有些吃痛:「你嫌我碍事可以送我上楼的。」 「知道自己碍事不赶紧走还想上楼?」 「我不能上去吗,又不是没去过。」 沈斯岩在包裹第二个雕塑,塑膜细碎的声响有些燥耳,他在这里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不能」。 算了,姜佟想,沈斯岩这是真跟他拧巴上了。 「我帮你。」 雕塑有些大,沈斯岩抽掉底盘想将塑膜一併铺过去,姜佟怕它倒了便过去帮沈斯岩扶着。 沈斯岩看了他一眼,没推拒,俩人静默着干活,直到—— 「我说你们这物业怎么又涨停车费啊,」来人打门口进来,没什么好气地呵斥,「真服了,去年五块,现在八块了,他们怎么不干脆去抢银行?」 「这么贵了?」 这话是姜佟接的,来人回了句「是啊」,而后勐地反应过来:「姜佟??」 姜佟一笑:「好久不见呀吉吉。」 吉吉本名萧喆,是沈斯岩大学四年的室友,姜佟老爱这么叫他,说显着亲切。 俩人上一次见面是三年前的除夕,姜佟想起来,那时候萧喆就已经不爱听他这么叫自己了。 萧喆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沈斯岩,又看回坐在轮椅上的姜佟,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遭报应了?」 姜佟面不改色:「你见过这么轻的报应么?」 「那可惜了,」萧喆大约是真的挤不出一丝客气,说完看向沈斯岩,「斯岩,我有事跟你说,你出来下。」 沈斯岩弄完手里的活才起身,寻着萧喆出去了。 姜佟对萧喆这些反应并不奇怪,毕业后他回来过两次,在平竹陪沈斯岩过了两个冬天,之后便是那不长不短的三年,萧喆把沈斯岩当最好的兄弟,自然会对他这样的作为有所怨念。 不知他们在外面聊了什么,姜佟的目光落在工作檯上的手机上,他坐在那,掏出自己的手机,用新的帐户添加了沈斯岩的好友,直到看见他的屏幕弹出好友添加提醒,才让轮椅将自己往外送。 几分钟后,沈斯岩先回来了,萧喆抽完那根烟跟过来才发觉姜佟已经走了。 「斯岩,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我要是今天不过来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姜佟已经回来了?」 沈斯岩深唿吸,看起来是听累了:「我说了我的决定不会变,放心。」 「我放心不了,那傢伙就是个伥鬼,你再沾上一点,下半辈子不要过了!」 「阿喆,」沈斯岩看向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跟他说,「大亨出院了,上去看看。」 「出院啦?」萧喆的思维在脑子里乱窜,一根线被打断,另一根线驱使着他立马上楼去了。 沈斯岩站在原地,摇摇头,无奈又无奈的接着做事了。 第6章 变化 萧喆跟大亨玩了会,瞧着小傢伙恢復了精气神他才想起来今天过来是为什么事,刚好沈斯岩已经收拾完上来了。 二楼跟楼下不同,不大的地方隔了卧室和客厅,厨房是开放式的,浴室稍微有些逼仄,沈斯岩脱了衣服便去洗澡了,萧喆则关好爬柜的玻璃门去厨房找吃的。 沈斯岩的冰箱被塞得很满,上学的时候有人总是半夜犯馋,沈斯岩便买了个多功能的小锅琢磨着做饭,手艺越练越娴熟,只是这几年他不怎么做了,现在冰箱里满满当当的罐子,除了他常用的药物,其他的功能都很一致,助眠。 萧喆扶着冰箱门就这么盯了会,而后从最下层拿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 「你不回去吗?」 沈斯岩洗完出来就这么句话。 萧喆坐在沙发里:「回,让姜佟耽误的,忘记跟你说正事了。」 「那说吧。」 「学校搞周年庆,邀请函寄到我店里去了,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文老师联繫我说周年庆结束他就要退休了,我在想——咱要不要去一趟?」 毕业都五年了,沈斯岩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跟学校有关的事情,他没给出什么反应,起身往卧室去:「行,知道了。」 姜佟也收到了同样的邀请,邀请函是秦若姿转交的,她说艺术系总共也没多少人,学校全请了。 「邀请函学校是给每个人单独发的,校办联繫不上你。」 说这话的时候秦若姿正在给姜佟换腰绷。 姜佟光着半个身子垂头看着被包裹起来的腰身:「有点紧。」 「哦,那我松点儿。」 「所有人都请了?」 「是额,」秦若姿说,「有几个老师要退休了,学校是为了他们吧。」 学艺术的,无论哪个专业,在学校的日子也许是一生中最丰富灿烂的,这同样适用于任课老师,他们参与了学生们光怪陆离的小部分人生,并在里面扮演过十分重要的角色,退休前想见一见带过的小鬼们,无可厚非。 姜佟胡乱思忖了什么,半晌才说:「那就去吧。」 「好,」秦若姿给他弄好后拿了衣服扔到他手里,「到时候我来接你。」 秦若姿说话间在露台上看见了几个新的花盆,里头栽着绿植,没开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怎么想起来养盆栽了?」 「无聊呗,」姜佟穿好衣服过去,「周年庆什么时候,跟你演出冲突吗?」 第8页 秦若姿绵绵的嗯了一声:「不冲突,隔了一个礼拜呢。」 她又回到屋里,从包里拿了一个信封,过来后递给了姜佟:「吶,收好哦,这么好的位置,我千辛万苦给你留的。」 是演出票,姜佟噙着笑收下:「姐姐世界上顶好。」 秦若姿噙着笑揉了把他的脑袋。 姜佟再次出现在温冬门口和上一次隔了两天,奇怪的是今天门也开着。 店里有人在跟沈斯岩谈事情,姜佟便没急着进去。 「沈老闆,这批我真急着要,你怎么着也得给我缩一个礼拜的工期,不然真来不及。」 沈斯岩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缩不了。」 「我现在把尾款付了可行?你就帮帮忙,行吗,我现在就转!」 沈斯岩看样子还要拒绝,姜佟在外头急不过,架着轮椅进去:「你是怕配送来不及,还是人家时间需求有变动?」 那人回过身,一脸的愁容:「嘿哟,我跟您说实话,人改了开园时间,这批雕塑按照原定的计划是真不行。」 姜佟便偏头看向沈斯岩:「缩一个礼拜太赶了,最多三天,保证到位。」 那人纠结的嗫喏,姜佟又道:「三天也是我们的极限了,你不答应我们可以退定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退定金,哎,行行行,三天就三天,我到时候再过来!」 人说完就走了,屋子里静下来,沈斯岩脱了手套在那破烂的凳子上坐下:「我让你替我做决定了?」 「做生意是不是也要体谅下客户,你不是做完这单就关门了。」 「十天,四个未完工,你来。」 姜佟让轮椅往前了点:「可以啊,反正你的毕设我也帮过忙。」 沈斯岩全然没想过他是这个打算,愣完一哂:「神经。」 姜佟听不见似的,看着工作檯上这个看不出模样的框架:「这个做了多久了,怎么一点进度也没有?」 「跟你有关系吗?」 「好,那就问个跟我有关系的,」姜佟说,「学校周年庆你去吗?」 沈斯岩回话前他又说:「我猜你应该不会去,去就是故地重游,会想起很多往事哦。」 「跟我这儿排本子呢?」 「嗯,所以你去吗?」 沈斯岩没有回答,姜佟有了答案就识相的没再逼问,他去储物柜里拿了手套和围裙,回来后坐定在沈斯岩身边:「我真帮你,腰快好了,你使唤我吧。」 「赶紧走,添什么乱。」 「我不走,」姜佟很有眼力见的给他递了下一步需要的工具,「你少啰嗦,快干活。」 姜佟是下午两点来的,天黑之后还呆在那,中间有几个高中生来过,给沈斯岩送来了些点心,一口一个斯岩哥哥叫着,叫的姜佟心里火烧火燎的。 沈斯岩不知情,点心和煎包一样被晾在一边,他终于解决了要交付的最后这四个中的一个,批量的货物他都是这样,先将所有的框架搭好,然后一起填充,最后打磨上色。 晚九点,沈斯岩从专註里出来,看见的是趴在工作檯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姜佟。 他刚要把人叫醒,又打住了,因着姜佟换了个姿势,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另外半张脸面对着他。 这个姿势睡觉让姜佟腰嵴发热,不过他睡得很香,混沌间说起梦话—— 「沈斯岩......」 沈斯岩便凑近了点,听他说:「打球叫我......」 姜佟醒来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他人在沙发里,身上盖着一张薄被,等完全清醒才坐起来,试探的叫了声沈斯岩。 没有回应。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檯灯,姜佟只是环顾四周,身子动也没动,他发觉二楼和原来没什么变化,那檯灯和身上的被子都是他买的,柜子上摆着他最爱的手办,柜子里还有他最爱的那套杯子,茶几下的地毯没换,沙发上的抱枕没扔,大亨也乖乖地呆在那硕大的爬柜里,要非说有什么变了的,是窗脚下那盆盆栽,没有盆栽,只有一个空的花盆。 姜佟撑着腿起身,忍着后腰的酸软缓慢地挪到大亨旁边,看了会又挪去卧室门口,门咔哒了一声,他凑着外头那点光线走了进去。 沈斯岩睡着了,姜佟的胆子大了不少,但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醒他,好一会,他才让自己在沈斯岩身后躺了下来,隔着层被子,他伸手抱住了沈斯岩的腰身。 沈斯岩唿吸很均匀,睡觉也很乖,不乖的是姜佟,以前总是躺下前在沈斯岩怀里,醒来后在沈斯岩脚头,为此被沈斯岩教育过好几次,次次无疾而终,后来沈斯岩妥协了,半夜里半梦半醒的会把脚头的人捞回来重新抱住。 姜佟没了困意,就在他背后这么回忆,回忆的多了觉得怅然,他有很久很久没被沈斯岩那么用力的抱过了。 「沈斯岩,沈斯岩......」 然后天亮前,姜佟费劲吧啦的回了客厅,浅浅的睡着回笼觉,在沈斯岩出来时佯装困顿的伸了个懒腰:「早呀斯岩哥哥!」 第7章 佐证 沈斯岩置若罔闻的去了厨房,姜佟坐起身扶住后腰问:「昨天你抱我上来的?」 「不然呢,你就差昏死过去了。」 姜佟皱了皱鼻子:「这么心疼我啊。」 「怎么会,」沈斯岩说,「我是担心你在我这摔了我还得赔钱。」 第9页 「行叭,沈老闆有沈老闆的道理,」姜佟说着,摸到手机,看了下没有动静的微信,「沈老闆什么时候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呢?」 隔着一个吧檯,沈斯岩想起那天突然冒出来的好友申请,即便换了帐户,他也知道那是姜佟。 「我没有添加陌生帐号的习惯。」沈斯岩说。 姜佟嘆气,撑着沙发起身,小步缓慢地挪到吧檯边,一胳膊撑着身子,另一胳膊越过吧檯朝沈斯岩伸去:「那沈老闆,重新认识下,我是姜佟,你可以叫我——佟佟。」 沈斯岩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视线重新聚焦后他也清醒了,拿瓶子下端碰了下姜佟的手:「你可以回去了。」 见他从厨房绕出来,姜佟跟着他转身,一个没注意身子颠了一下,但很快扶稳了,只不过那一剎那他错过了沈斯岩朝他挪过去又收回的脚尖。 「沈斯岩,我走不了太远,你帮我下楼。」 清晨的沈斯岩看起来有点木讷,他似乎忘了昨晚是怎么把人弄上来的,所以下楼这功夫,姜佟有一种这腰没准好不了了的错觉,因着沈斯岩只是给他搀着,让他借力,但又完全不省力,好不容易下去,坐进轮椅中才觉得还能再活一会儿。 「上色我帮不了,这几天我会过来帮你搭框架,十天够了 。」 在沈斯岩回话前,他又道:「回去换身衣服,下午我再过来。」 萧喆是看着姜佟离开的,他插兜在外头站了有两分钟才转身进屋。 「斯岩,早餐吃了吗?」 「没,」沈斯岩在做第二个框架,框架在一个转盘台上,被他转了半个圈。 萧喆撂下给他带的早点,拉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姜佟又来了,你上次怎么说的,不是说你的决定不会变?」 沈斯岩是请他来帮忙的,十天的工期,姜佟再怎么信誓旦旦要帮忙也是无用,只有萧喆真有这金刚钻。 见沈斯岩不搭话,萧喆更窝火了:「人家要压缩工期你就答应,你是这种人?是姜佟搞的鬼是吧?他在那充大头你就由着他去了?」 沈斯岩半晌没吱声,这会停下手里的动作,从框架后偏头看向萧喆:「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沈斯岩!」 沈斯岩起身,过去打开了他带来的早点,还是牙记的煎包,他咬了一口才说:「他一个大活人,我能怎么弄,给他绑起来扔垃圾桶吗?」 「你应该报警,让他进局子!」 「行了,消消气,你来都来了,帮我弄吧,没几个了。」 萧喆心气郁结,险些想掐人中,但被沈斯岩拍了拍后脑勺,又压回去了。 姜佟下午真过去了,萧喆一个好脸色都没有,虽然忙前忙后,但工具材料扔的砰砰响,姜佟跟沈斯岩说话,他打岔,姜佟靠近沈斯岩,他横在中间,姜佟无奈地看着他,他就翻白眼。 姜佟没了脾气,停在一边当起监工。 那几个高中生是快五点的时候来的,看方向应该是刚下课要往家去,上次那个马尾辫一阵倒吸气,带着小姐妹进了店里:「斯岩哥哥,你在忙吗?」 姜佟和萧喆齐齐抬头,萧喆说:「很难看出来吗小妹妹?」 「......」马尾辫目不转睛,「斯岩哥哥,这周末你有空吗?」 「他没空,」姜佟在一旁悠悠出声,「你斯岩哥哥这活儿有点急呢。」 「好吧。」马尾辫拉着一旁的女孩依依不捨的要走,但那女孩却没动,她入定一样看着姜佟,「你是——姜佟吗?」 姜佟眨眼:「你认识我?」 「啊!」 「姜佟,你真的是姜佟!」 那女孩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手机不知在哪个兜里,胡乱摸了一通后拿出来凑到姜佟跟前:「我可以跟你合影吗?」 除了姜佟其他人都愣了,俩人合过影还握了手,女孩说:「那天我就觉得你很像,但我不确定,你的腿,你坐在轮椅上,我怕认错了冒犯到你。」 姜佟一直笑着,跟她说:「只是受了点伤,很快能走路了,别担心。」 女孩捂着胸口:「那太好了,姜佟哥哥,别管其他的,要继续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好,知道了,快回家吧,注意安全。」 女孩们裹挟着热闹离去,萧喆从材料堆里站起身:「看来你这模特在素央当的不错啊,一千二百公里外都有你的粉丝。」 姜佟听得出他的意思,冷嘲热讽的,不过是想泄泄愤罢了,他不在意。 「总不能混这么久一点水花都没有嘛。」 萧喆冷哼了一声:「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也回吧。」 隔着这个人,沈斯岩在那头默默做事,姜佟看了会,收回视线:「好。」 轮椅从温冬大门口出去,右转直走,姜佟这些天都在那边路口等车来接。 对面的大楼上倒映着夕阳余晖,他独自停在那观赏,不知是不是因为萧喆,他心头涌起许多的困顿和不安,看起来萧喆比沈斯岩对他的憎恶还要多,而沈斯岩的默许也让他埋在信念深处的「沈斯岩总会回到我身边」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瓦解。 才三年,三年而已,一切都没怎么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而他能找出的佐证竟只有窗脚下那个空荡荡的花盆。 第8章 黑洞 第10页 沈斯岩被迫赶工期的这些天,萧喆每天都会过来帮忙,每天都会对姜佟进行一番物理攻击和隔离,如此,姜佟虽然跟沈斯岩处在同一,话却没说上几句。 沈斯岩只会在无意中看他几眼,又在姜佟朝他展开笑颜的时候视若无睹的看向别处。 姜佟也没让自己闲着,他订餐,供水,收拾残余材料,活动了几天,腰的支撑力比前些日子要强了不少。 真正完工那天离交工日期还有三天,那是沈斯岩刻意留出来给雕塑固色的时间。 萧喆洗了手从楼上下来:「后面我就不管了。」 「嗯,」沈斯岩说,「回吧。」 「行。」 萧喆要走,在路过姜佟的时候突然扭身将他也推了出去,狭长的街道,姜佟乖巧的被他推着,从头到尾都没做声。 萧喆是往乔哥列印店那头走的,他车子停在那边。 「姜佟,你回平竹不单单是为了养你这腰伤吧?」 姜佟抿嘴,点头,平静又笃定的叫萧喆恼火。 「这些年沈斯岩不欠你什么,」萧喆说,「你行行好,别再折腾他了。」 「我做不到,」姜佟握着轮椅扶手,他知道萧喆在他身后看着他,「如果做得到我就不会回来了。」 轮椅卸了外部力道,向后滑去,姜佟及时摁了剎车,这便看见萧喆走到了他前头,回身问:「你知道怎么爱人吗?」 「有话就直说吧。」姜佟说。 「你当年为什么非要走?」萧喆费解地看着他,「我们都以为那次你回来就再也不会走了,可你呢,你考虑过沈斯岩的感受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虑过?」 「那你还真够混蛋的。」 姜佟点头默认,萧喆又说:「你不想说清楚我也不问了,跟沈斯岩这么多年兄弟,我想我有这个立场拜託你,别再招惹他了,他是个人,不是台坏了修好还能重复利用的机器。」 萧喆说完走了,留姜佟独自停在列印店门口。 姜佟觉得喉间苦涩,不知多久,他才调头重新回到温冬。 到的时候沈斯岩正要关店门,卷闸门拉下来一半,姜佟情急的叫了一声。 沈斯岩动作停下:「你没走?」 「萧喆让我送送他。」 「哦,你也该走了。」沈斯岩要继续关门,姜佟下意识站起来,俯身往前去要阻拦,却因为突然的发力而摔了下去。 就摔在店门口,沈斯岩脚下,沈斯岩来不及多想,卷闸门缩回顶上,他蹲下身握住了姜佟的肘弯:「有没有事?」 「没事,」姜佟自嘲的笑了起来,转而问,「沈斯岩,我回来,你有一点高兴吗?」 「冷不丁的问这些?」 「有吗?」 「没有,」沈斯岩老实说,「没什么感觉,可以吗。」 「可以,」姜佟撑着地让自己坐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没事,腰其实好的差不多了,交工那天好像是立冬,我可以过来陪你过生日吗?」 「没这个必要,」沈斯岩扶着他,要将他弄回轮椅上,但姜佟拒绝了,他抓着沈斯岩胳膊,「做朋友也不可以吗?」 「姜佟,如果你还不清楚我们之间应该以什么身份相处,我可以跟你把话说明白。」 「好啊,你说,我想听听看。」 沈斯岩注视着他,眼里照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还是固执的把人弄回轮椅上坐着,而后正对着他在门口席地而坐,这样的画面让过路的人没办法不多看两眼,沈斯岩没在意,坐了会才开口—— 「我们不是三年前分的手,是五年前,毕业那年我就求过你,用大亨,用温冬,用我自己,可你对谁也没有心软,这几年我想的很明白,分开就是分开,我心里那点期盼其实从来都不该有。」 白日里,姜佟背着光,所以他看见的沈斯岩十分清晰。 而沈斯岩在这里头说了更加清晰的话:「你是不是也该学会接受,我们回不到过去的事实。」 姜佟嘴里的苦涩在这一刻更甚了,喉结滑动,他压着快要撕裂的嗓音说:「我接受不了。」 「我没办法整天跟你叫嚣说我这次不会再跑了,我应该做点什么让你相信我,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再信我了对不对?」 「是。」沈斯岩几乎没有多想。 「沈斯岩……」 「姜佟,」沈斯岩接着说,「我没心思陪你玩那些无聊的把戏,我们各过各的,好吗?」 姜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在露台上了,花盆里的绿植被风带动摇摆,手机上的好友申请仍旧没有通过。 他切回原先的帐户,消息弹到手机险些死机,x的,姐姐的,杨路的,爸爸妈妈的,还有助理梁小天的。 其余杂七杂八的他从不点开,这下点开了梁小天的对话框,对方发来了许多文件,以及一些说明—— 小天:【佟哥,这是m.a的活动细则,他们家还是念旧情,邀请咱们参加,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小天:【佟哥,事情都结束了,要不你还是回来吧,老闆说了会让你恢復品牌合作的】 小天:【佟哥,我收回让你回来的话,千万别回来,老闆真的疯了】 …… 如此云云,姜佟毫无波澜的读完后退出了页面。 第11页 人人都说素央是个遍地都是机遇的好地方,但对姜佟来说,素央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人在聚光灯下,灵魂被锁在暗无天日当中。 那不是说不清,也不是不愿解释,是如今的姜佟之于沈斯岩,没有必要。 翌日,姜佟打算丢掉轮椅了。 他想在立冬前锻鍊自己走走,等立冬那天,去到沈斯岩那,陪他过个生日,至于沈斯岩要他捋清的关系,他心里头无论怎么捋也捋不出个所以然,一觉醒来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想要沈斯岩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姜佟,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恨。 第9章 立冬 立冬那天,姜佟去了一家蛋糕烘培店。 姜佟没有烘培和厨艺方面的天赋,以前沈斯岩过生日都是自己下厨,生日蛋糕姜佟想要亲手做,最后也是落到沈斯岩手里,姜佟只用插蜡烛,唱生日歌,坐在他腿上以一种半撒娇半威胁的架势问他开不开心。 「开心,很开心,下去吧小祖宗。」 姜佟不应,擓下一小勺奶油煳在他脸上:「你说佟佟世界上顶好。」 「姜佟,你多大了?」 「我?」姜佟认真地想了想,「我挺大的。」 沈斯岩:「……」 「你不说今天这生日就别过了。」 沈斯岩很容易就妥协了,他说佟佟世界上顶好,还说姜佟我爱你。 「先生,不要太快,慢慢涂抹均匀就好。」 「哦,好。」 姜佟在蛋糕店店员的提醒下回了神,摁住搁置蛋糕的底盘,然后忍不住感嘆,一上午了,他做废了三个六寸的蛋糕,这个再搞砸他真得给人跪下了。 他今天站了很久,前两天寻去医院看诊,医生不太建议他过早的丢掉轮椅,但话没说绝对,只告诉他有任何不适要立即回医院处理。 这样的姿势保持久了腰上还是有些酸软,不过好在没真正浪费这大半天,白色奶油封顶,洒了一层糖粉,上头用巧克力歪七扭八的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的蛋糕最终还是哌哌坠地了。 晚些姜佟才拎着蛋糕往温冬去,大门关着,他在楼下叫了两声也没回应,他便寻去了乔哥店里。 乔哥见他来就知道那头店里没人:「怎么现在连你也逮不到小沈了?」 「是啊,神出鬼没的那傢伙。」 「没事,以后逮不到就来我这。」 「谢谢乔哥!」 乔哥给了把椅子,让他坐在柜檯里侧,电脑上播放着一部谍战电影,姜佟在列印店呆到十点,一连看了好几部同类型的影片,沈斯岩还没回来,乔哥人好,陪他等到这么晚还没一点怨言,但嫂子电话一遍又一遍姜佟听的很清楚。 十点半,姜佟打算过去等了。 「乔哥,他应该快回来了。」 「没事啊我不着急,这大晚上的,你在外头等算怎么回事?」 姜佟已经朝外走了,虽然走得慢,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会太晚的,谢啦乔哥。」 那是姜佟猜的,因着沈斯岩以前并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最晚十二点前一定会回家,再等一个钟对姜佟来说也是小事。 所以沈斯岩在半个点后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只有欣喜—— 「你回来啦,」他抬起手里的盒子,「我说了要来陪你过生日的!」 「萧喆帮我过了,」他本来不打算过的,但他没告诉姜佟,只说,「谢谢,蛋糕你拿回去自己吃。」 姜佟下意识抓住他手腕,和沈斯岩狐疑的视线撞上,他在片刻后将盒子放进了他手里,然后退了一步:「给你的,不吃就扔掉吧,我走啦。」 「你等等。」 姜佟应声停下,听见一阵开门声,和沈斯岩那句—— 「进来吧。」 大亨今天无法越狱,爬柜的玻璃门死死的锁着,它顶着灯光闲散的沐着浴,姜佟费了很大的劲才跟着沈斯岩上楼,上来后就在柜子前逗它。 沈斯岩路过时给他拿了水:「你不用轮椅了?」 「嗯,坐久了太依赖,快不记得怎么走路了。」 「有那么夸张?过来坐。」沈斯岩说。 姜佟乖巧,过去坐在沙发上:「还有一个小时,等你吹完蜡烛我会走的。」 「我知道。」 「过完今天你就28了,沈斯岩,奔三了你害不害怕?」 「怕什么?怕就不会到30吗?」 「你不怕我怕。」 姜佟想躺下也是下意识的,他脑袋快挨着沙发才看了眼沈斯岩:「我可以躺会吗?」 「嗯。」 姜佟觉得沈斯岩应该是想问他为什么的,不等他回应便自顾自地说:「都说人过了30会有中年危机,我现在就已经有了。」 大概是今天过生日的原因,沈斯岩身上对姜佟抗拒的气场比前些日子削减了不少,听他说完便靠回沙发背上:「你才多大。」 然后听见姜佟呢喃地说:「好快啊,八年了。」 沈斯岩听得清,也听得懂,但他没有接话茬,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离他很近姜佟的头顶,事实上过去三年不知多少个夜晚他都见过姜佟这样躺在沙发上的情景,可他脑海里的戒断机制已经形成惯性,在他无意识想起的时候及时地切断了。 他闭上眼,仰躺下去,古怪的是,姜佟的唿吸声再轻他都能听见,索性也就不管了,俩人这么静默了快一个钟头,在离转钟还差五分钟的时候姜佟坐起身,拆了蛋糕插上蜡烛,一个个点燃后叫了沈斯岩。 第12页 「许愿吧。」 沈斯岩不知何时睁眼的,就那么坐在沙发里,远远的看着摇曳的蜡烛,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柜檯上的电子钟显示23:59:55的时候他倾身过去。 「希望姜佟找到新的爱人。」说完便吹灭了蜡烛。 眼前是火光熄灭后的余烟,像细细密密的银针铺天盖地的扎进姜佟身体。 姜佟漾开笑意:「你许的愿自然会实现的。」 「那就好。」 沈斯岩起身:「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姜佟也起身,他避免去看沈斯岩的眼睛,一步步走向门外,但下楼前他还是回了下头,「生日快乐,沈斯岩。」 那天晚上,沈斯岩又失眠了,算起来这三年他其实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在半夜从房间冲出来,从冰箱胡乱拿了药,一口气餵下去,药丸卡在喉咙的异物感让他顺着冰箱门坐在了地上。 天快亮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十一月的天,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浸透,若是有人进来,还能有幸看见他那张惨白无神的脸。 作者有话说: 没存稿了,加紧赶稿ing 第10章 后果 姜佟不喜欢素央,更不喜欢素央寒冷的冬季。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姜佟自己,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在姜佟回到家的时候就站在他家门口。 姜佟从电梯出来,脚步停下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 男人一袭黑皮风衣,闻言面向他:「真这么恋家,还以为你躲去多难找的地方。」 姜佟深唿吸,斜退了一步靠在墙边:「不是躲。」 「那跟我回去。」他走到姜佟跟前如此说。 「徐非鸣,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你是不是该搞清楚,当年是我强迫你跟我走的吗?」徐非鸣掐住了他两侧脸颊,这样迫着他抬头看着自己才继续说,「你亲自签的合同,这就忘了你丢下这里的一切一声声徐总徐总叫着的时候了?」 他说的是姜佟最不堪入目的事实,但姜佟倔强着不肯服软:「这几年我该做的都做了,欠你的也还清了,你要是还不满意,可以杀了我,做模特的不就是这副躯壳值钱?你拿去好了。」 「姜佟!」徐非鸣怒意不减,「少拿你这副视死如归的腔调对付我。」 姜佟脸颊生疼,像是骨头碎裂了一般,这当中他听见徐非鸣低声命令:「去开门。」 「开不了。」他能感知到恐惧,腰伤就是这么来的,说完这话便与徐非鸣僵持着。 徐非鸣默了一阵,抓住他手腕往电梯去,姜佟反应很快,忍着腰上的不适拼命挣扎起来:「你真以为把我弄回素央我就不会再跑了吗!」 徐非鸣毫无反应地摁着电梯,接着手臂上便迎来一阵刺痛,姜佟下死口,隔着外衣几乎要将他的皮肉咬穿,但徐非鸣丝毫没有松动,他回身,看着唿吸急促的人:「这几年花在你身上的精力你还的清吗?不识好歹也要有个度吧姜佟?」 「什么叫不识好歹,我们合约已经到期了,徐非鸣你松手!」 电梯这时『叮』了一声,门开后,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姜佟仓皇的看向出来的人:「姐姐?」 「干嘛呢?」秦若姿也一脸莫名,但她来不及思考便握住姜佟的胳膊将他往后拽去,「这位先生要不要礼貌一点?」 徐非鸣脸色难看,对秦若姿也一样:「你问问他对我礼貌吗?」 「我弟弟对人挺礼貌的,除非他碰见了不是人的东西,先生,再不松手我只好报警了。」 姜佟紧跟着道:「你先走吧,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你谈事情。」 徐非鸣古怪的注视了他一阵,而后骤然松手,抽身进了电梯。 秦若姿在看见电梯下行后双手扶住姜佟:「好了,我们回屋。」 「这么晚干嘛过来......」 「我来两趟了,看你没回来,我担心。」 心到现在还悬着,她带着人回了家中,等检查完姜佟的腰和他一起坐下才问:「那人谁啊?」 姜佟摇头,秦若姿还想问什么,可他身子一歪,脑袋靠在了她肩头。 秦若姿便不问了,抬手摩挲着他的脸,这样过了很久,她听见姜佟说:「姐姐,沈斯岩真不要我了。」 姜佟认知到沈斯岩不要他这件事也很容易,毕业第二年也就是和沈斯岩分手后一年,他从素央回来,沈斯岩虽然赌气,但他很快就被姜佟回到他身边所带来的欣喜给淹没了,那个冬天沈斯岩情绪很好,他感觉那是他的失而復得,之后第二年姜佟再次回来过冬,沈斯岩谨慎了些许,直至姜佟呆到正月底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心头的期待正要死灰復燃,姜佟又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整整三年,所以萧喆说他在折腾沈斯岩,他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姜佟无法再抱有只要自己出现沈斯岩就会缴械投降的念头,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亲眼看着自己将曾经珍重他的一切打得支离破碎。 他理应难过,理应承受这样的后果。 秦若姿不意外,她也找不出安慰的方式,多陪了他一会,等人睡着了才走。 是姜佟让她以为自己睡了,她走后他又起床去了露台,费劲在花盆前蹲下,伸手摸了摸那些单薄的叶片:「早点开花好吗?」 第13页 「早点开花吧。」 一个礼拜后,平竹大学30周年校庆开幕。 典礼在操场举办,沈斯岩到的时候,会场已经来了不少人。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许多戴着工牌的学生在引导来宾落座,场下用不同颜色的椅子划分了区域,沈斯岩兹一出现就有几个女孩子迎上来,告诉他往届嘉宾区域是白色的,还十分热情的把人带了过去。 「斯岩?」 招唿声从前面来,沈斯岩寻了个空位,还没坐下便看见朝他走来的秦若姿。 秦若姿今天穿了身长外套,里头白色衬衣搭淡蓝色微喇裤,一双路铂廷黑面红底高跟鞋踩在干燥的草坪上,让她身后的女学生显得格外稚气。 「原来你也会参加这种活动。」 沈斯岩对此没做解释,只说:「你不也来了。」 「闲来无事凑个热闹。」 其实俩人都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都是借着这由头回来看看,至于看什么,各有各的想法。 沈斯岩不置与否:「坐吧。」 靠边的位置,两个人邻着坐了下来,秦若姿环顾了一圈:「萧喆不来?」 「来了。」停好车人就没影了,沈斯岩懒得管。 「佟佟去找过你了是不是?」 沈斯岩点了下头,又听她说—— 「他是有点任性。」 「没事。」 尽管秦若姿对沈斯岩有几分了解,但当下提起姜佟时他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诧异,因着沈斯岩似乎对姜佟仍旧保留着一丝宽容。 「今天本来也是带他过来的,我思来想去还是算了,这种活动也没什么意思。」 秦若姿想起早上那通电话,萧喆打来的,让她看好姜佟。 「你们台词老师要退休了。」沈斯岩不咸不淡地说。 「是啊,我约了老师过几天吃饭,姜佟到时候再去。」 沈斯岩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斯岩,佟佟那几年来来走走,也许是身不由己,我代他跟你道个歉。」 沈斯岩听着她突然的言语,压着指尖的颤慄,迟钝地点了点头。 前头舞台的音响恰时传出声音,是主持人让嘉宾落座,宣布典礼马上开始。 秦若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大概是换去别的位置跟熟人聊天去了。 沈斯岩独自端坐在那,在她走后,直到典礼过去了一半,他才起身离开会场往宿舍区去。 艺术系当时住的新建成的宿舍,宿舍楼下挖了条窄窄的景观河,河的另一边是高网围起来的几个篮球场,没课的时候他会跟萧喆在里头打球,姜佟则偶尔从宿舍下来捣捣乱,把萧喆气得牙痒痒再躲在他身后求保护。 宿舍楼总共十二层,他们就在顶层住着,四人间里一个当兵去了,萧喆又常年在外头夜不归宿,如此天然的给俩人创造了大把的相处机会。 沈斯岩那时候哪知道节制啊,门一反锁,老婆孩子热炕头,经常弄的姜佟发脾气,掐他咬他,拳打脚踢骂他臭流氓,沈斯岩记仇,把人压在身下久久不肯松开。 「沈斯岩,你有完没完了?」 「没完,说点好听的。」 「说不了!」 沈斯岩便再作恶了几下:「说不说!」 「呃......我说,我说,沈斯岩,我爱你,超爱你,爱死你了,可以吗?别弄了,天都黑了,咱俩还有晚课呢。」 回忆画面让沈斯岩眼前起了一层薄雾,晚风吹来才让他清醒了些,萧喆在这时候来了电话,问他跑哪去了。 「宿舍楼下。」 萧喆停顿了下,说:「我来接你,散场了,文老师约我们吃饭。」 「好。」 雕塑班招生是系里每年的难题,今年不止老师要退休,学校来年也不打算再开班了,所以沈斯岩再不爱参加这些活动,也是会去见一见文知遥的。 饭店离学校不远,包间里雕塑班两届学生来的加起来也才二十来个,沈斯岩一进屋便迎来了欢唿和掌声,有人喊—— 「来了我的大校草!」 萧喆在一旁不高兴:「我说姐姐们也看看我吧,怎么沈斯岩是付费了吗一个个都吃了蜜饯似的!」 另一女同学笑道:「那不然你也给点啦,我们也夸你啊!」 「是啊是啊。」 萧喆捂住口袋:「喔唷,我不稀罕,我钱有用的。」 吵闹间文知遥也笑出了声,沈斯岩见了他,到他跟前:「文老师。」 文知遥六十来岁了,看着比以前慈爱了许多,他伸手将沈斯岩拉到身边坐下:「行了,别瞎客套。」 有人张罗着落座,动筷,敬酒,席间热闹非凡,文知遥喝完几轮,亲自给沈斯岩添了酒水:「你怎么样,听说工作室做得还不错?」 「还行,能餬口。」 「这几年不参展了?」 沈斯岩点头:「做不顺手。」 「也好,没灵感也别逼着自己,」文知遥举杯过去,「你上学的时候作品拿了不少奖,还个个能卖出高价,这是你的天赋,不管搁置多久,都别忘了那些时候。」 「嗯,我记得的。」 文知遥一笑,跟他碰了下杯子,一口饮尽,而后想起来问:「对了,你那个表演班的小男朋友呢?」 这话让萧喆听见了,在沈斯岩不知说什么时拿酒到了文知遥身边:「文老师,我的恩师,让我们喝个交杯酒,敬那些年我们的相爱相杀!」 第14页 文知遥和其他人一阵好笑,桌上再次热闹起来,没人瞧见,沈斯岩一杯接一杯的白酒给自己灌了下去。 第11章 病症 萧喆是在看见沈斯岩脸色泛红时冲过去的,他拿过酒壶闻了下,在屋子里一片吵闹中将沈斯岩拽去了洗手间,然后把人摁在洗手台上,开了水头试图给他灌水:「我让小也给你倒的白水,什么时候变成白酒了!」 「别弄我!」沈斯岩撑着洗手池的台面,难受地将人掀开了。 「不是,你赶紧吐出来,你那胃经得起这么折腾?」 「都说了没事。」 沈斯岩直起身子,又踉跄着靠在了墙上,酒精的后坐力在体内发散,他挂着水珠的脸尽是血色。 「姜佟对吧,」萧喆不得不提起这个名字,又恨铁不成钢的把自己气的不轻,「沈斯岩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说是回来养伤,说白了就是来看你还是不是跟条看门狗一样在等他,你不说你早就明白了?这他妈明白个屁啊!」 沈斯岩真醉了,他扑过去抓住萧喆衣领,说话时眼白都布着血丝—— 「我跟没跟你说过,姜佟再怎么不懂事你都不能骂他。」 「我就骂了,怎么了,兴他做不兴我说啊?」萧喆火大的把理智烧没了,反手也将沈斯岩脖领子拽在了手里,「你是不要命,那你去找他,去继续把那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捧在手里,或者带回温冬当佛像供着!」 「萧,咳……」沈斯岩急怒之下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后扒开萧喆扑去洗手池前,紧接着,萧喆便看见白色瓷盆里化开了血色,他的怒火一下子被吓了回去,忙不迭地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 「喂,前进路29号星月酒店,有人饮酒咳血,麻烦赶紧派车过来!」 救护车赶到时沈斯岩已经昏过去了,萧喆跟上车,不等医护询问便说—— 「他一年前难治性胃溃疡做过切胃手术,一刻钟前喝了白酒,喝了多少我不清楚。」 「切了胃还让他喝酒,」救护人员在做紧急处理,负责记录情况的护士直言,「你们也真是心大。」 救护车的鸣笛声绵长地划过平竹市宁静的傍晚,姜佟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在同一时刻停在了温冬紧闭的大门前。 今天是平竹大学校庆,早上秦若姿来了一趟,跟他说校庆没什么好玩的,要不别去了。 姜佟一夜没睡,就坐在沙发里,听完这话许久才说了声「好」。 这一天尤其难熬,他知道沈斯岩会去,但他不知道他去了会看什么,会想什么,学校应该还是老样子,姜佟忍不住地想,沈斯岩这次故地重游会不会让他破天荒的产生一点点心软…… 「哟,来啦。」 温冬店门关着,姜佟听见乔哥的声音才惊觉自己又来借地方了。 「乔哥。」 列印店没客人,乔哥在拿手机看剧,见人来便撂下手机起身给他挪凳子:「来坐。」 姜佟过去坐下:「他今天应该会早点回来。」 乔哥一笑:「没事儿哎,小沈这做生意的路子我都习惯了你还没习惯呢?」 姜佟难为情的笑:「他越来越懒散了。」 「那也没办法,」乔哥坐回去给电视剧摁了暂停,接着说,「他那都线上订货,店门开不开的其实也不打紧,以前你在他倒是经常开着门的。」 「是,他总说做他们这行的,做的不是逛街就能顺手买的东西,他不愿意应付那些因为好奇进店看一圈就走的客人。」 「是嘛,那你呢,你回来这些天也不管他在不在,总是过来,不会也是因为好奇吧?」 乔哥这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存了心要听点八卦。 姜佟默了默,坦言:「出去太久,他怨我,不愿意再给机会了。」 乔哥也沉默了一会,而后道:「这个园区大都是小年轻,说实话,你们年轻人做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有两三年没在这条街上出现过,你们俩现在什么状况我猜也猜得到个七八分,姜佟,你知不知道,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不放手,那这段感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姜佟禁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他那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乔哥你不了解他,我,我现在也不了解他了。」 「我是不了解,但我见过啊,」乔哥摊手说,「去年冬天,小沈喝成那样,救护车都来了,他那个哥们儿叫萧,萧什么来着,没日没夜的过来陪着,陪了一俩月呢。」 「救护车?」 「说是做了手术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这也不好去问人家不是?」 「有时候能在药店碰见他,买好些进口药,外语我看不懂,他拎了很大一袋子回去。」 「你们养那只蜥蜴也可怜,跟小沈一样身体不大好,隔三差五的就往医院送。」 …… 乔哥的话一字一句在姜佟脑海里迴荡,姜佟不知怎么冲出去的,他没有温冬的钥匙,在花坛边捡了块石头砸了后门窗户,爬进去后径直上了二楼。 大亨被惊着了,在爬柜里无措地挪动。 「亨宝,是我。」姜佟抚了抚玻璃门,来不及停留便搜寻起来,客厅没有,卧室没有,他的动作最后停在了厨房的冰箱前。 乔哥看不懂的那些药姜佟一瓶瓶拿出来查看,抑酸的,保护胃黏膜的,抗生素,除了这些还有姜佟更为眼熟的,短效苯二氮类镇静催眠药。 第15页 姜佟将药瓶握在手里,逼仄的厨房像一鼎笨拙的大钟将他关在里头,闷重的钟声穿透他的身体,让他再也无法站稳。 时间在这里头好像被偷走了,屋子里暗下来,只有大亨爬柜里的灯还亮着。 萧喆上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钢棍,楼下窗户碎了,他本就一肚子火气,要真撞上贼了他连报警都不打算报,这年头什么狗杂种没有,打死一个算一个。 但当他看见跪坐在冰箱前的姜佟时,那根棍子还是从手里滑落了。 屋里的主灯晕开,姜佟朝他看过来,双眼通红。 「他呢?」 「你还有脸问?」萧喆大步过去,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我让你别招他你为什么不听?!」 「他人在哪?」 「哈,」萧喆冷声下来,「到底是表演班的,你这副嘴脸还真能唬人啊。」 他将人搡退了一步,扯开冰箱门指着里头满满当当的药瓶子说:「他在药罐子里泡着呢,满意了?」 第12章 戒断 沈斯岩醒来已经是28小时后了,不是因为病症昏迷,而是他的身体选择了这样一场被动的睡眠。 萧喆打理好一切后在他床边守着,见他醒来便凑了过去:「哥们儿,知道我是谁吗?」 「……拿水。」 萧喆眼神一暗:「还渴啊,你挂了多少水了都。」 「我睡多久了?」 「外头天可黑着呢啊,你猜多久?」 沈斯岩懒得跟他打嘴仗,等他倒来水,喝下一半才看向输液瓶:「这瓶挂完回去吧,我没事了。」 「不行,这才今晚的第二瓶,还有一瓶,怎么着也得明天再回家了。」 「大亨,」 「大亨我餵过了,」萧喆脑海里浮现出姜佟那张脸来,他甩了下脑袋重新道,「文老师跟小也她们白天都来过,我说你这是老毛病,让他们别担心,过两天你再给文老师去个电话吧。」 「嗯。」 萧喆在他床边踱了两步:「医生说你得吃好消化的食物,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就没买,你歇着,我这就给你弄去。」 他说完要走,被沈斯岩一句话叫住了,沈斯岩说—— 「明早再吃吧,帮我买牙记煎包。」 萧喆愣着不动,不知想了些什么后点了下头:「行,我去叫护士。」 病房门被他顺手带上,他出去后右转,路过三间病房后转身进了安全通道。 楼梯上,姜佟抱着腿坐在那,见他来便直问:「他醒了?我可不可以去见他?」 沈斯岩睡了多久,姜佟就在这坐了多久,萧喆想起昨天差点踩油门把这傢伙撞飞出去的画面,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的懊悔,他应该踩下去的,踩下去姜佟没了,他去踩缝纫机,这世界能少很多逼事儿。 也许是想法太过外化,萧喆脸上吃人的神情落在姜佟眼里,让他也起了不少戾气。 「萧喆你到底要跟我槓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我跟你槓?你不就是想趁这机会照顾他,让他再对你心软一次吗?别搞出这副鬼样子来显得是我在为难你!」 姜佟不反驳了,他唿出一口浊气,将脸埋了下去,好半晌,他才说:「是,我就这意思,你出来太久了,赶紧回去吧。」 医院楼道里的光挺亮的,萧喆就这么看着缩成一团的人,不知谁在他身体里拿他的心脏拔河,几番焦灼之后呲啦一声裂成两半,脆生生地落了地。 而后只听砰地一声,他一脚踹在安全通道的大门背后,又疼的一个趔趄扶住了墙壁—— 「嘶——他说想吃牙记的煎包,明天早上!」 沈斯岩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萧喆累的在一旁睡着了,轻微的打着唿噜。 他是有些饿了,尤其在想起煎包之后。 因着胃不好,这几年都没怎么吃过牙记的煎包,但牙记在平竹的名气只增不减,他们家口味调的重,煎过后表皮酥脆,内里软糯,一口下去浓香爆汁,姜佟吃过一次就有瘾了,只可惜表演班对形体要求过于苛刻,他吃胖一点很快能被发现,那时候为那张嘴挨了不少罚。 沈斯岩也心疼,在他馋到躲在被子里抹眼泪的时候把人搂进怀里哄,然后将还有余温的煎包放在他鼻子前。 谁知姜佟闻到味儿就张嘴,隔着纸袋将煎包含在嘴里,在沈斯岩惊诧的呵斥下才依依不捨的松了口。 沈斯岩将纸袋剥开后重新递给他,但姜佟这次不敢再张口了。 沈斯岩便道:「就吃一个不会胖的。」 「会额。」 「你小测还有一个礼拜呢,明早我陪你去操场跑两圈,就当没吃过。」 「真的?」 「嗯,吃吧,我不骗你。」 宿舍也没别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姜佟就这么躲在被子吃了起来,沈斯岩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觉得姜佟这样偶尔不带脑子的下课回来,还挺有意思。 「睡吧斯岩,我定闹钟了,」萧喆忽然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瞧着他,「我一会叫护士。」 「好。」 萧喆听见回话立刻昏睡了过去,沈斯岩瞧着新换的药水灌入静脉,没来由地想,上一次吃煎包其实离现在没多久,姜佟说那是宵夜,可份量太多,他只吃了一个;上一次跟姜佟睡在一张床也没过多久,那天夜里,姜佟偷跑进他卧室他一直是醒着的,所以他听见了,姜佟缩在他背后绵绵地叫他名字。 第16页 他时常觉得失眠这件事挺好的,当人的意志力达到崩解的边缘,就会出现跟那天晚上一样的幻觉,不同的是,那天晚上他比以往要悲戚许多,因为姜佟真的在,因为他真的已经放弃了。 姜佟没有回家,他在天亮前赶去了附近的牙记,等到开门,做了人家当天的第一个客人,再回到医院时住院部已经热闹起来了。 护士换药,医生查房,家属在各个病房里进进出出。 他刚到门口便惹来护士斥责:「诶哟当心点儿。」 姜佟开口道歉前听见了里头传出的声音—— 「你那铺子关两天也没什么,跟我回去好好养养身体要紧。」 「我真没事。」 「哦你这叫没事啊,你现在是器官切掉了一点的,你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该被做成标本啦?」 「妈?你好好说话。」 林丽珠大概是想不出什么好词儿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里头的人听着,外头的人也听着,姜佟回退了几步,在走廊上空置的病床边坐下。 「小伙子,这床不是病号不好坐的哦。」 保洁阿姨拿着大号垃圾袋过来,姜佟立即起了身:「抱歉。」 阿姨没再多话,要进去之前又被他叫住了—— 「阿姨,请您帮我把这个给里面的病人吧。」 那阿姨狐疑地将牛皮纸袋接过来:「你不进去了?」 「嗯,就说是外卖吧,谢谢阿姨。」 从医院出来,姜佟给徐非鸣打了通电话,对方在二十分钟后将车子停在了他面前,而后载着人飞速的驶离了。 五天后,沈斯岩摆脱林丽珠的掣肘,回到了温冬。 萧喆告诉他后门玻璃被更换过,原因是小孩玩石子砸裂了,沈斯岩哦了一声没多问。 大亨这两天处在消食阶段,懒洋洋的不肯动弹,他过去撩拨了几下,又在发觉大亨一反常态的调了个头趴在沉木上后将门打开了。 「怎么了这是?」 大亨眨眼,昂着头眺望,对他的触摸没什么反应。 「这根你用了很久了,是要换了?」 「别管它了,它爱怎么趴着怎么趴着呗,」萧喆过来说,「哎你跟我说说,咱妈给你介绍那人怎么样,听说你都跟人家单独出去了?」 「挺好的,」沈斯岩边往厨房去边说,「幽默风趣,乖巧懂事。」 「这俩形容词放一起怎么这么别扭?」 「人就这样。」 用林丽珠的话来说,她挑的儿婿比沈斯岩自己挑的要靠谱很多。 这话没错,沈斯岩被带回家的这几天也被安排见过了,对方斯斯文文的,谈吐大方,有分寸,也有风度,林丽珠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的,高中英语老师,比沈斯岩小一岁,关键也是个男人。 「那你什么打算?真跟人处处?」 沈斯岩拿了杯子打开冰箱,手碰到水瓶后停下了:「你动我药了?」 「啊,是啊,那天回来帮你餵大亨,我想着要不要给你带药,我忘了你人就在医院了。」 沈斯岩很轻易的接受了他的说法,而后道:「试试吧。」 萧喆靠在吧檯边,那一下脑子似乎是宕机了,许久才说:「也好,哎,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回去吟诗吧,我睡会儿。」沈斯岩冷兮兮地说。 第13章 合约 沈斯岩说要睡会,萧喆再厚脸皮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只不过他脑子转过弯来,忍不住还是想问一嘴—— 「那男的长什么样儿啊,有照片吗,我看看?」 「你看什么你看,走不走?」 「走走走,」萧喆一笑,「别生气嘛,走了。」 沈斯岩无觉可睡,萧喆走后他打开了电视,屋子里有了些声响,大亨在这当中又换了个姿势,等沈斯岩送来杜比亚,忙不迭的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吃。」 像是听懂了,大亨咬合的动作真慢了下来,它望着那头的窗户,和以往一样极为高傲的跟沈斯岩虚耗时间。 买回来的时候沈斯岩还没想过自己会将一部分时间花在陪它吃饭上,毕竟当时店主嘴一张,细数了爬宠无数的好,什么不黏人,耐饿,耐造之类的,姜佟一听这么酷,说什么都得带回去养着,结果他也只是负责「带回来」这件事,至于「养」,那都是沈斯岩亲力亲为。 大亨不贵,它自己并不清楚这件事,在人家标着残次品的爬缸里表现的像一个高贵的王子,是姜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被归为残次品,店主才指着它尾巴上的缺口告诉他,说那是天生的。 缺口似月牙,固化了,一些养爬宠的专业户考虑到观赏性一般不会下单。 可姜佟喜欢,他喜欢,沈斯岩就买了,用刚拿到的奖金,说佟佟要什么都给买。 「预计本月末,我市将迎来今年立冬以来第一次小幅度降温,虽与北方冷空气相距甚远,各位市民还请注意早晚温差,及时增添衣物……」 新闻尾声的提醒让沈斯岩也看向了窗外,平竹年年暖冬,看来今年也不例外。 姜佟隔了一天才过来,他腰上好了很多,来的时候店里有几个高中生,马尾辫和那个认出他的粉丝也在。 小粉丝见他走进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姜佟哥哥,你都好了?」 「嗯,没事了,多谢关心。」 第17页 「那太好了,」她掏出手机,「我可以跟你合影吗,哦还有,这是我的作业,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 沈斯岩坐在工作檯边,台上还是那个没有一点进展的雏形框架,女孩子们再怎么聒噪,他也没一点儿脾气。 姜佟将落在沈斯岩身上的视线收回,选了个角落给签了名,合了影,等人走了他才挪到沈斯岩边上:「你这几天都去哪了?」 「保密。」 这话耳熟,姜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挺好。」 沈斯岩不搭话,他又问:「这个到底要做成什么呀?我刚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一直也没个进展。」 沈斯岩还是那句话:「保密。」 「行,」姜佟想也不想,「挺好,沈斯岩,你真记仇。」 角度拧过去,再拧回来,沈斯岩不断尝试着,姜佟就呆在他身边,支着下巴,看他拆了装,装了拆,直到沈斯岩重新发现他—— 「你是想来上班吗?」 姜佟眼睛都亮了:「可以吗?」 「我这不招人,去别家问问。」 「不上班,我免费给你当小弟,斯岩哥哥,我腰有伤,已经提前退休了,就让我在百无聊赖的退休生活里,给你做做伴,好不好?」 沈斯岩眼睑微不可见的颤慄:「狗皮膏药……」 姜佟也不顶嘴,很有眼力见的递了工具给他。 一下午,沈斯岩坐在那都没挪地方,跑来跑去的是姜佟,拿材料,找工具,搬电脑,然后撑着眼皮看沈斯岩画那些他似懂非懂的图。 「姜佟。」 姜佟应声清醒,下意识回话:「在。」 然后雾气退散,沈斯岩那张冷冰冰的脸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你该回去了。」 「哦,」姜佟看向门外,发觉天已经黑了,这两天降温,晚上还有些雨水,他从凳子上起来,「我明天再过来。」 人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将一个信封放在沈斯岩手边:「姐姐最后一场演出。」 小雨让夜晚笼上一层毛玻璃,姜佟照旧出门右转,消失在路口。 沈斯岩一手握着卷闸门,半个身子在门外,直至看不见那个人他才缩回店里将门完全拉了下来。 今天早些时候。 「姜佟哥哥么?」女孩被叫住后告诉他,「今年五六月份吧,网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对他不好的言论,他因为这个丢了很多品牌合作呢。」 「什么言论?」沈斯岩问。 「斯岩哥哥,」马尾辫插话说,「其实这些在网络上搜索他的名字就都能看到,你让她讲她会难过的,她很喜欢姜佟哥哥。」 沈斯岩在马尾辫这话里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说了声抱歉。 此刻,沈斯岩回到工作檯边坐下,眼前的框架仍旧没有进展,他总是这样日復一日做着无用功,然后在不知呆坐了多久后,挪过电脑,进入了搜寻引擎页面。 姜佟没等多久车子就到了。 他钻进副驾驶,仰躺在座椅上,车子却一直没动。 「不走吗?」 驾驶座上的徐非鸣伸手调了车内温度:「那边协调好了,定好时间会过来拍摄。」 「好。」 「姜佟,你跟我签了多少合约你还有数吗?」 最近的一次签约是在一个礼拜前,那天姜佟突然答应了最后一次品牌gg拍摄,条件除了拍摄地点是平竹外,还有徐非鸣必须留在平竹陪他两个月。 徐非鸣这种人,签过的合约难以计数,但这里头数姜佟提出的最为离谱。 姜佟自己从来对合约就没有概念,他只想要得到他想要的,至于对方为什么总是妥协,他并没有过深的考虑。 徐非鸣也是,他也不肯承认,找到姜佟后他气消了大半,而姜佟让他留下的古怪之举他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便随口答应了。 车子启动,平稳地行驶在雨中,徐非鸣再看过去时,姜佟已经懒倦的睡着了。 第14章 打搅 秦若姿比姜佟大一届,作为师姐也作为唯一在大一就临危受命登上大剧院舞台的优等生,经常会给师弟师妹指导功课。 姜佟就是那时候慢慢跟她亲近的,而秦若姿最初跟他来往则是出于对这个人的好奇,因为姜佟超出普遍审美的长相,也因为他顶着这样一张极容易被大荧幕偏爱的脸却对表演并没有太大的热情。 他在短暂的表演生涯里扮演过许多角色,但始终无法真正理解那些人物的动机,姜佟总以没有天分来解释这一现象,然后无所谓的表示,削弱表演性质的模特工作的确比较适合他。 秦若姿后来也认同了这一说法,他有表现力的基础,有身段和气质,至于在什么舞台上展现,还真就不那么重要了。 「等累了吧?晚上跟我们去吃饭。」 彩排结束了,秦若姿直接从舞台下来到了姜佟身边坐下。 「好。」姜佟刚才看彩排就支着脑袋,这会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 「佟佟,」秦若姿身子前倾,然后扭头看着他,「明天沈斯岩会来吗?」 姜佟这才坐直了,不太好意思地说:「你又知道了。」 「你那天找杨路要票我就猜到了,除了沈斯岩还能有谁。」 「他生病了,」姜佟说,「我在他冰箱里发现了很多药。」 「生病?」 第18页 「嗯,已经出院了。」 秦若姿若有所思的靠回椅背上,好一阵才说:「病了很久了吧。」 在姜佟不解的眼神里,她解释道:「萧喆发过几次朋友圈,半夜里,说医院很热闹什么的。」 人总有个头疼脑热,她那时候根本没当回事,现在想想应该都跟沈斯岩脱不开关系。 「知道是什么病吗?」 「胃,」姜佟很快接话,「动过手术,具体的我不清楚,萧喆他不肯告诉我太多。」 还有情绪病,姜佟含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 秦若姿的手伸过去,安抚似的覆盖在姜佟手背上:「你刚回来那天我就知道你心里还记挂着,既然这么放不下,那就再努力一点,不管结果怎么样,别让自己又后悔。」 剧场只有舞台有光,姜佟在观众席的明暗虚实里噙着泪光笑了一下,点点头说:「放心吧,我有数。」 沈斯岩在快十二点的时候将那张票带上了楼。 洗漱完出来那张票变得格外扎眼,无论他做什么,注意力都会被茶几上的信封带走,他索性坐回沙发里,和它面面相觑。 是楼下卷闸门刺耳的敲击声将他从混沌中拖拽了出来,敲击声不断,伴着一些不清不楚的人声,他起身到窗口,身子探出去后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人。 姜佟晚上跟秦若姿和剧组的同事吃饭时喝了点酒,被秦若姿送回家后才过来,他觉得自己没喝醉,至多就是让酒精麻痹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见见沈斯岩。 卷闸门松动,随后拉开缝隙,等门完全缩到顶上,他就真的看见了沈斯岩。 「你又胡闹什么?」 姜佟昂着脑袋:「你,吃饭了吗?」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姜佟摇头,他觉得沈斯岩太高了,怎么也看不清,于是伸手抓住了他衣角,边扯边说:「要按时吃饭啊,不过,牙记的煎包以后少吃,辣的,硬的,对胃不好……」 沈斯岩被他拽的朝前挪了一步,酒味在鼻腔里蔓延,他蹲下身打量他:「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吗?」 「什么话……」 「你是觉得喝点酒来我这耍耍酒疯就能改变什么吗?」 「沈斯岩,」姜佟突然抬高嗓音,「从我回来到现在,你一直在揣测我,然后呢,揣测出什么来了?」 不等他答话,姜佟又说:「你说各过各的,我死死记着,我记着呢。」 姜佟这酒劲儿是彻底上来了,沈斯岩看着他泛红的脸,觉得自己真有点滑稽,他将衣角从姜佟手里扯了出来,起身道—— 「我叫若姿来接你。」 而后只听轰的一声,身后的人倒了在地上。 沈斯岩再无奈还是把人弄上了楼,折腾快半个钟姜佟才安稳下来,只是在他准备从卧室退出去的时候,姜佟又醒了。 「我没喝醉。」 沈斯岩站在床边,听他说:「我给司机报了地址,车费一分也没少给,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可是我需要时间。」 心跳得好慢,沈斯岩耳边传来节奏分明的鼓声。 「你以前什么都顺着我,现在我要你给我点时间,不难吧?」 「要多久?」 「不知道,」姜佟老实说,「也许很快我就能适应了。」 沈斯岩没有答覆,这当中,姜佟往旁边挪了挪:「沙发太小了,就在这儿睡吧,放心,我不碰你。」 沈斯岩没有困意,可鬼使神差的,他真就躺下了。 姜佟则乖乖地呆在一边,等屋子里静默下来,察觉沈斯岩侧过身背对着他,他才就着床头灯看向沈斯岩的后脑勺。 姜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同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还有沈斯岩,不同的是沈斯岩为此惊醒,在姜佟醒来前离开了卧室。 上午十点,姜佟从卧室寻出来,没见沈斯岩,只有大亨隔着玻璃正看着他。 「早啊亨宝。」 大亨眨眼,姜佟轻车熟路地找出饲料盒餵了些食物给它。 说话声逼近时大亨似乎也吃饱了,他将东西盒子放回抽屉里—— 「大亨帮你餵过,了,」 「嗯,谢谢。」 沈斯岩带着人进来,客气完侧让了一步,他身后那位看起来十分知书达理的人彻底暴露在姜佟视线中。 「你好,」那人温和地打了招唿,见姜佟不吱声,又看向沈斯岩,「我没打搅吧?」 「没有,」沈斯岩甚至懒得解释,「坐吧,等我会儿。」 第15章 怒火 姜佟跟进卧室,看着沈斯岩从柜子里拿出外套,知道这架势是要出门,便问:「姐姐晚上的演出,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我对话剧没什么兴趣,」沈斯岩说,「票你带回去吧。」 姜佟后退,在床尾坐了下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房门关着,姜佟说话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音量,沈斯岩穿好衣服才看向他:「质问我?」 「我没有,想知道不行吗?」 「你就是这样,永远做不到亲口答应的事,姜佟,什么时候你能言行一致了,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沈斯岩说完要出去,但被姜佟追到门背后抱住了腰身,沈斯岩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停滞下来,听见姜佟奚落的声音—— 「外头那个也不是贱的,瞧见你屋里有人,凭什么还跟你处啊?」 第19页 沈斯岩情绪瞬间被挑起,气不打一处来地回身将人抵在了侧面衣柜壁上:「我够让着你了,还跟我这儿胡说八道!」 「沈斯岩,那我明确告诉你,我没你那么菩萨心肠,我要是适应不了,你后半辈子还得让着我!」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沈斯岩的手掌堪堪落在他耳边,衣柜被这力道激得晃动,姜佟倔着,一双眼嵌在他脸上似的:「晚上七点半,我在剧场等你。」 话说完掀开人走了出去,外头那位大概是听到了响动,在他出来时站起了身,直至姜佟离开,沈斯岩从卧室出来他才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沈斯岩胃里有些刺痛,去厨房拿了药和水,喝下后,听着人说:「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他关上冰箱门,「吓着你了?」 「没有,」任青山道,「他好像挺生气的。」 「他就这脾气。」 跟林丽珠回家那几天,他跟任青山见过一面,对方跟他一样,是年龄到了,被家里要求找个稳定的伴侣,而那时候沈斯岩就坦白过,说自己没办法开始新的恋情。 任青山表示理解,还说:「我刚从县城调来市区,也没什么朋友,有空的话一起吃吃饭也是好的。」 沈斯岩当时愣了下的,他觉得任青山黑框镜遮掩下的眼神里有闪过和他类似的情绪。 也有另外的考虑,比如他和任青山都是跟家里出了柜的,也都在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里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着渺茫的惊喜。 做了朋友,任青山才被邀约到温冬,而他也没想到,会在第一次来就碰见了沈斯岩那个无法轻易言之于口的过去。 他路过爬柜里的大亨,停下来:「它叫什么名字?」 「姜佟。」沈斯岩说。 任青山禁不住好笑,指着爬柜:「我说它。」 「哦,大亨,」沈斯岩说完,又补了句,「姜佟起的,他老想着发财。」 「起得不错,」任青山在他看不见的方向饶有兴致地扬了下眉头,「收拾好了吗,咱们走吧。」 「嗯。」 演出剧场离姜佟住的地方不远,姜佟先回了趟家,他心里还气着,昨晚是喝了酒,可他听见的话都还清晰得很,沈斯岩问他要多久,在他看来就是答应给他时间的意思,现在是做什么,弄个半生不熟的人过来给他赶进度吗? 热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姜佟站在淋浴间里,愤懑过后又颓唐了,他想沈斯岩是真有招治他,甭管那位是谁,他这下是一点把握也没了。 「沈斯岩,你还不如杀了我……」 手机在茶几上震了好几回,等姜佟洗完澡出来摁了接听,徐非鸣那边暴怒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我刚洗澡呢,什么事?」 「滚过来试衣服。」 「哦,你来接我。」 通话下一秒就被掐灭了,姜佟没在意,吹了头髮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徐非鸣问朋友借的那辆林肯飞行正好停在了他面前。 姜佟刚上车,肩头就被徐非鸣握在了手里,身子砸在靠背上,他吃痛地看过去:「我身上还不够你伤的吗?」 徐非鸣一听,手上的劲儿更大了:「你再搞消失我真的会杀了你。」 「徐非鸣,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当你的物件儿?」 「那你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物品,也不是你的,」姜佟说,「你搞清楚这两件事会好过很多。」 肩上的力道退去,车子轰鸣一声,很快汇入了车流。 徐非鸣的脾气姜佟至今摸不清楚,但他总觉得他那些脾气并不是对「姜佟」发的,这跟当年他只见了他一面,就决定把人从那个黑心的经纪公司赎出来的举动不谋而合。 「是我让你留在平竹,我还会跑掉吗?」姜佟揉着肩头说,「我们平和一点相处吧徐非鸣。」 徐非鸣在经久的沉默之下,给车子加了速。 品牌冬季新品的拍摄是在素央就谈好的,当时姜佟正跟徐非鸣闹着要到期的解约合同,而徐非鸣在风波过后做的首要打算是给姜佟换一个阶层,姜佟不答应,还马不停蹄的从素央消失了,所以能不能平和相处徐非鸣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无数次联繫不上这个人的时候,都得花更大的力气控制自己在找到人后不把他撕碎了放脚底碾成泥。 下午试了很多衣服,都是按他的尺寸定制的,定完髮型和妆容时间已经到五点了,姜佟从房间出来,发觉徐非鸣正坐在沙发里听电话会议,便悄无声息地熘了。 第16章 感受 「阳阳,把道具检查一下,别一会又出问题了。」 「知道啦。」 平竹大剧院里,秦若姿从后台忙活完出去,绕过走廊到了剧场安检入口,现实主义话剧《绝河》的巨幅海报下,摆满了各方送来的落地花篮,她一眼就看到了一束用黑纱包裹着的玫瑰,大概一千朵,格格不入地夹在一堆百合和向日葵中。 「喜欢吗?」 秦若姿应声扭头,瞧见姜佟略带臭屁的侧脸,嗔道:「你真有点毛病。」 「错,我是真的爱你。」 这话叫秦若姿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俩人站在海报下嬉闹了一阵,她才想起来问:「沈斯岩没来吧?」 「是暂时没来,这不还早着呢吗?」 「那他要是不来,」 第20页 「不来也没关系,今天重点是你,」姜佟搂住她肩头,「姐姐,剧场适合你,其他地方也一定适合。」 「我知道,」秦若姿胸有成竹地说完,又道,「你演技真的不怎么样。」 「嘿,姐你,」 秦若姿俏皮地跑了两步,头也不回:「我去后台了,你自己玩会儿。」 姜佟知道自己演技不好,可刚才他并没有在演,他虽然期待沈斯岩过来一起陪秦若姿完成这场谢幕演出,但也不会因为他不来而忘记今晚的重心是秦若姿。 六点半,观众陆陆续续进场,有人在门口专区买这齣戏的画册,也有人在跟秦若姿的海报合影,姜佟一直在门口逗留至安检高峰期过去,门口稀稀拉拉只剩一些不太着急的人排着一眼能望到头的队伍。 「先生,可以进场了。」检票员在开场前一分钟过来提醒,姜佟点点头,再看了眼已经无人再进来的门口,随着检票员往里去了。 《绝河》是姜佟学生时代里参演的第一部 戏,在剧中饰演过女主苏安静同母异父的弟弟张尧。 130分钟的剧目,时间过去太久,他零散的记着一些片段,而这里头印象最深的,是张尧在决定去往边境支援前和姐姐的告别。 此刻的舞台上,苏安静趴伏在一张空摇椅的扶手上,张尧从黑暗中走出来,到她身后蹲下,半张脸贴在了她背上,接下来是一段长达三分钟的静默。 「跟苏安静告别过的人,此后都没再和她相见,」大二那年,《绝河》首演结束后,姜佟带着妆跟沈斯岩吃饭,食堂人不多,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师姐说,苏安静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一朵不朽的玫瑰,却总是弄巧成拙的成了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她的精神世界崩塌,最后才演变成孤独死。」 沈斯岩不大理解的点了点头,将一块酥肉放在他碗里:「快吃吧。」 那一下子,姜佟眼睛都亮了,他歪头瞧着沈斯岩:「沈斯岩,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副鬼样子。」 「你有病?」 「有啊,你也有,你跟我一样,理解不了这些。」 然后130分钟不多不少的过去,背景音乐在剧场里迴荡,秦若姿和演员们到台前站成一排跟观众行礼,掌声喋喋不休,姜佟从回忆中脱离出来,随之鼓起了掌。 等幕帘从两边合上,场下灯光亮起,他也终于有空把视线放在前排左侧的空位上了,那是他找杨路要的票,而沈斯岩始终没来。 他在人群退场的熙攘中接到了徐非鸣打来的电话,听不清徐非鸣在那头说了什么,只在挂电话前跟对方说:「来接我。」 剧场大楼左侧的车道堵了一刻钟,徐非鸣围着这栋楼转了一圈才把人接上,这会堵在车流中,懒得发脾气了:「拍摄定在后天下午,这次品牌代言跟你一起。」 「你干嘛这么大动干戈?」从来都是模特迁就代言,能让顶流明星迁就一个即将销声匿迹的模特,也只有徐非鸣干得出这种事。 但徐非鸣对此似乎没什么所谓:「你跟我回素央,会省掉我这些麻烦。」 姜佟就不吱声了,车子开始挪动,慢慢到门口过抬杆,有散场观众从车边路过往外去,沉默间,他瞥见了一个逆着人流往里走的人。 那人怀里抱着一束花,与车头交错而过时视线穿过挡风玻璃落在了他脸上,但在很是短暂的停留过后,又轻飘飘地移走了。 姜佟心里发皱,情急地叫徐非鸣停车,车子突兀的停下,引来后头一阵阵鸣笛催促。 「沈斯岩,」姜佟追着人过去,「沈斯岩!」 沈斯岩的步伐一点也没变,他保持着相同的步距往剧场大门去,而姜佟快步到了他身边和他同行。 「我带你去找姐姐。」姜佟说。 「不用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 「然后呢?」 「已经落幕了,」姜佟的话让沈斯岩慢了下来,他接着说,「苏安静一次又一次的死在全国各地的剧院舞台上,但是从明天开始,她不会再死了。」 沈斯岩拧着眉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还是沈斯岩,你没变。」 沈斯岩觉得莫名其妙,侧挪了一步,离他远了点。 俩人进剧院后直接往后台去了,演员们在换衣服,卸妆,但后台很寂静,姜佟掀开门帘进去时,看见的是独自坐在镜子前发呆的秦若姿。 「看见了?」沈斯岩跟进来就站在他身边,说,「苏安静彻底死了。」 姜佟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哑巴了,他喉间突发苦涩,听见沈斯岩不咸不淡地跟他说:「你回吧,别让人等太久。」 说的是徐非鸣,姜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拿着花走到秦若姿身边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沈斯岩问。 「在接触一些电影剧本,」秦若姿说,「之后怎么样我可不知道,混口饭吃吧。」 话是这么说,但秦若姿的名气摆在那,谦逊罢了,沈斯岩没再多问,只说:「恭喜。」 秦若姿嫣然,靠过去抱了抱他,视线落在门口,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姜佟自那天之后就消失了。 一开始没人察觉,沈斯岩在这当中和任青山来往的频繁了些,作息和以往没有区别,还是睡不好,夜里会在楼下干活,白天应付订单,傍晚时任青山约他吃饭他都没有拒绝。 第21页 萧喆和林丽珠也来过,在温冬找不出姜佟生活过的痕迹后放心的走了。 唯独大亨不太好,食欲不振,一连一个礼拜没有排泄物。 沈斯岩再次将它送去医院,做完检查后被医生叫进了诊室。 「上次让你换灯,换了吗?」 「嗯。」 医生姓袁,跟沈斯岩一来二去的已经熟了,「片子没什么特殊,老毛病倒是没犯,回去看看是不是垫材的问题,换一种材料,或者调一下缸内湿度,虽然是蜥蜴,但也不能照书养,陪陪它,多观察,总能找到原因的。」 「好。」 沈斯岩明白他的意思,回来后天晚了,他在爬缸前陪了大亨三个小时,陪到对方已经困了,迷瞪着不肯理他。 沈斯岩正要跟它做点心理工作,还没张口,就听楼下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去窗户边,只见秦若姿站在楼下,于是问:「怎么了?」 「姜佟在你这儿?」 沈斯岩莫名:「不在。」 「他电话打不通,不知道去哪了。」 「回素央了吧。」沈斯岩说。 「不会,」秦若姿情急道,「他身份证手机都在家里呢。」 沈斯岩脑子里嗡了一声,砰一声,窗户合上,他下楼后接过秦若姿的车钥匙:「监控查了吗,报警了吗?」 「小区拍到他出去了,还没报警。」 「什么时候出去的?」 「前天晚上。」 第17章 余震 沈斯岩车速极快,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他和秦若姿一同抓住了大厅里路过的警官。 「人丢了?」 警官一听便严肃起来,带着人往登记处去:「名字,年龄,外貌特徵,什么时候发现联繫不上的?」 「姜,」 「姜佟,」沈斯岩打断了秦若姿的话,「27岁,身高185,前天晚上从小区出去,手机身份证在家里,人联繫不上。」 「行,知道了,」警官说,「我马上派人去调沿路监控,人一定能找到,放心,你们回家等着吧。」 秦若姿是冷静了下来,姜佟会去的地方她都找过了,连姜爸姜妈那儿也迂迴打听过,他既然一个熟人都没找,又没拿手机身份证,人就一定还在平竹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她这么思忖,抓住沈斯岩袖子:「去家里等吧,我们盲目的找肯定找不到的。」 沈斯岩被她拉着走了两步,突然又折了回去,跟那个警察说:「车牌**a4j11,黑色林肯飞行家,查一下是谁的车,车主是个男的。」 「跟姜佟有联繫?」 「我见过姜佟坐这辆车。」 「车主你是没看清还是不认识?」 「不认识。」 「好,你回去等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沈斯岩方才这一举动把秦若姿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警察要走,她才神智恢復:「诶警官,不知道我跟他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之前也有个男的在家门口堵过佟佟,两个人看起来有争执,我问过那是谁,佟佟他不肯说。」 警方记录了这些关键信息,立刻兵分几路去找了,回去的路上,秦若姿跟沈斯岩说:「刚才慌了神,现在想想我确实是因为这个才紧张的,斯岩,其实佟佟从回来到现在,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他在平竹的事,他连怎么受伤的也不肯告诉我。」 沈斯岩的目光愈发凝重,好久才应声:「他怎么会告诉你。」 「什么?」 那天他在搜寻引擎上输入了姜佟的名字,跳出来整整一个页面里,没有一条标题是正面的,沈斯岩心里有不适,这种不适来源于他对姜佟的了解,所以他点到为止,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他一条也没看。 车子回到姜佟住的地方,秦若姿带着他上了楼。 姜佟住在这的这段时间,屋子里没有多出太多东西,基础的生活用品还都是秦若姿给提前购置的,茶几上有些乱,除了水杯,其余堆砌全是gg彩页和手册,沙发上有一块毛茸茸的毯子,看样子经常使用。 沈斯岩环顾了一圈,坐下时视线落在了露台那几盆盆栽上。 秦若姿拿来水递给他,看着他看的方向说:「他刚回没两天就养着了,不知道是什么花,现在也没动静。」 沈斯岩随口嗯了一声,再移开目光,看见了茶几上那些五花八门的gg,仔细看才发现,虽然配色和图案各式各样,但内容都差不离,是营养学、健康学、康復理论之类的培训班宣传资料。 秦若姿也看见了,但她没有多言语,因着沈斯岩额角渗出的汗珠,和他突然间变得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斯岩,」 嗡——嗡—— 手机震动声拉走了她的注意,只见沈斯岩那头快速接了电话。 「姜佟找到了,」警官说,「这么大个小伙子失踪的概率不大,人好好的呢,过来把人接走吧。」 电话挂断,沈斯岩在秦若姿的注视下勐地起身,小腿实打实的跟茶几撞上,茶几还有余震,人已经下楼了。 姜佟跟徐非鸣一样不知所以,俩人隔着一条银河坐在派出所协调室里,秦若姿和沈斯岩赶来的时候,姜佟下意识站了起来,他怯懦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二人:「你们,」 秦若姿提了口气,弯下腰摘了高跟鞋就往他那去,一边抓着人砸一边骂:「出门不带手机!跑哪去了你!你要吓死我啊!」 第22页 徐非鸣怕把人砸坏,过来拦了一下,警察也跟着围上来了,场面一片混乱,只有姜佟的视线还紧紧挂在沈斯岩身上。 他就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大约是见人没事,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沈斯岩从派出所出来就上了的士,车子将人送回温冬,他胃里抽搐了好长时间,以至于下车时连站都险些没站稳。 大亨听见动静就醒了,有些迷茫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沈斯岩跌跌撞撞上楼,冲进厨房先给自己餵了药,只是药效没那么快,他也懒得动了,靠着冰箱门滑坐在地上,假寐着等药起效。 姜佟出现在温冬大约是一个小时后,楼下门虚掩着,他寻上来,一眼便看见了冰箱脚下坐着的人。 「斯岩,沈斯岩,」他跑过去跪坐在他身边,小心捧住他的脸,「胃又疼了是不是?我送你去医院!」 沈斯岩被他吵醒,趁着微弱的灯光,看见虚晃的人影,想着应该是做梦了,便没理会。 「沈斯岩,」姜佟焦急,靠过去抱住他身子,试图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我们去医院,你站起来好不好?」 「我吃过药了,没事。」 发力几次无果,姜佟颓唐地看着他:「你说的没错,我什么都做不好……」 沈斯岩觉得这梦太真实,伸了手还能摸到他的温度,于是干脆将人拉过来,握着他膝弯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姜佟好像在哭,脸上湿答答的,沈斯岩默不作声的吻上去,勒紧了他的腰身。 姜佟很快就发觉了,沈斯岩是不清醒的,清醒的沈斯岩不会脱他衣服,不会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夜晚有些冷,沈斯岩胡乱动手时,他抱紧了他的脖子。 「沈斯岩,就算你明天醒来不认帐也没关系,」姜佟说,「今晚算我的,是我想你在先。」 沈斯岩不知听没听清,只不过接下来的一切也都模煳不清了。 起伏,晃动,愈演愈烈,冰箱里的药罐东倒西歪,姜佟后腰刚好一点,这会又感觉快断了,好在沈斯岩的胳膊还缠在他腰上,借了他三分力气。 再到后来,沈斯岩惯性的屈腿,姜佟卡在他怀中,由着他颤抖,等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才摸索着去亲他。 「狗东西,」沈斯岩揉着怀里的人,「你回来干什么……」 「你说呢。」 光线昏暗,沈斯岩停下来问:「回来做救世主吗?」 姜佟忍着痛感,再次嵌入让沈斯岩禁不住嘶了一声,他茫然地看着姜佟,听他说:「没所谓了,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wb@叄叄冰美式 第18章 道歉 「沈斯岩?」 厨房不大的空间完全平静下来竟花了一个钟,姜佟歪头轻轻叫了声一直将他箍在怀里的人,没等到回应,他便些微抻开身子,重新捧住他的脸:「沈斯岩,看着我。」 沈斯岩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姜佟无奈,亲了亲他额心,用略带命令的口吻说:「回房间。」 这话让沈斯岩醒过来几分,在姜佟想从他身上下去的时候先一步将人搂紧,然后一手握着厨台边缘借力,抱着人站起了身。 姜佟就这么挂在他身上被他带回房间,狠狠摔进三年前自己亲手挑选的床褥里,沈斯岩随即跟过来,无意识的将他包裹在怀里,不多时,姜佟便听见了他均匀的唿吸声。 沈斯岩睡着了。 姜佟拉过被子盖在俩人身上,之后再没怎么动弹。 翌日。 沈斯岩是自然醒的,时间显示十点过五分,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身旁无人。 昨晚的事情没有随药效过去,沈斯岩站在花洒下,眼前是姜佟在他身上起伏的画面,他烦躁,但更多的是懊恼,也许是昨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太急,也许是实在没分清是梦还是现实,坚持了这么久的戒断行为就这么毫无徵兆的被搞砸了。 可他烦躁的原因又似乎不止这个,尤其当他回到房间,闻到屋子里还残留着的姜佟独特的气味时。 嗡——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沈斯岩压下心绪过去,上头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 未知号码:【醒了吗,小米粥和酸奶在厨房,记得吃掉,我下午五点过来】 姜佟迟迟没收到回復也不生气,收起手机洗了手,再次握住砧板上醒好的面团:「妈,一个要切多大?」 姚曦从他身后冒出来:「看你想做多少个咯,想做多点就切小点。」 「行。」 姚曦是觉得古怪,这人突然回家,手里拎着面粉和一些蔬菜肉食嚷嚷着要学做面食,还说什么要做出比牙记更高的水平,姚曦一听,脸部肌肉抖动,忍不住揶揄:「模特做不下去,改行做厨子啦?」 姜佟不解释,拉着她从和面开始学,剁馅,调味,咸的不要,辣的不要,太淡了也不要,一上午,除了折腾出满意的馅儿,还颇有成效的醒了个不大不小的面团。 姚曦全程在他身后站着,指导他的手法和步骤,然后在他揉出第三个乱七八糟的皮包馅儿的时候过去做起了示范:「顺一个边儿,折,压,这很难吗?」 姜佟抿着嘴,又拿了一个,重新擀皮,包馅儿,在姚曦的帮助下,捏出一个比前几个好点但仍旧不规则的包子。 第23页 「这个不错,」姜佟将包子放在掌心里端详,「妈,怎么样?」 姚曦抱着胳膊,却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平竹的?」 姜佟一凛:「就,前段时间。」 姚曦皮笑肉不笑的哼哼:「昨天若姿打给我我就知道你应该是回来了,什么意思,回来还躲着你老妈?」 姜佟将包子放在蒸格里,又拿了一个面团开始擀皮,嘴里道:「别问了好不好……」 「佟佟,」 姜佟扭头,笑得没心没肺:「我这次回来就不走啦,你要不要开瓶香槟欢迎欢迎我?」 姚曦嘁了一声,拿脚背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那让你爸贡献点儿珍藏吧。」 在家待了一天也算硕果纍纍,午餐还是姚曦下得厨,吃饭时跟姜文海吐槽,说他们这宝贝儿子到底是长大了,把家当驿站,来回都不带打招唿的。 姜文海收到消息从单位赶回来的路上也这么犯嘀咕,但真正见着姜佟的时候又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拿了瓶好酒,席间跟姜佟推杯换盏,可姜佟嘴严,看起来是什么都聊了,实则一点切实的信息都没透露。 「你说不走了的话,我只当没听过,」姚曦吃完了陪在桌边,温情地看着他,「斯岩呢,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又缠着他去了?」 姜佟尴尬地瞥了眼一旁的男人:「没有,你不吃啦,去歇着吧,一会儿我收拾。」 「你妈妈什么时候洗过碗,」姜文海突然插话,「你不愿意说就不说,拿她当什么挡箭牌?」 「……」 念书那会姜佟把沈斯岩带回家过,那时候姜文海就发过很大的脾气,一是姜佟丝毫没给他心理准备,二是沈斯岩那孩子他不太喜欢。 姜佟知道,但他没问过,他和上艺术理论课时一样,很难去理解别人的想法,他逃避,但又十分坦诚,他跟姜文海说,我喜欢沈斯岩,也说你不喜欢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许是两方都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同时静默了一会,还是姜文海一反常态的嘆了口气—— 「我从来都不是说反对你什么,我是了解你,小沈那人一看就明白,情重,心思也重,你一天到晚不着四六的,两个人会闹多少矛盾这还用我给你回忆回忆吗?」 姜佟拿筷子在碗里翻来覆去,嘴里嘟囔:「那不是都过去了,这次回来不也能陪陪你们……」 「你回来能是为了我跟你妈妈不成?」姜文海奚落完,一摆手,「随你,我劝也劝尽了,你要折腾折腾去吧。」 这话外人听了会觉得失落,可姜佟没有,他知道他爸这是逮着机会跟他交底了,于是又乐呵起来:「谢谢爸。」 落日前,姜佟从家里出来,手上多了俩保温桶,打了车往温冬去,到的时候不偏不倚刚好五点。 晚霞给艺术园铺了一层金光,温冬大门开着,沈斯岩坐在里头干活。 「沈斯岩,别忙了,吃点东西。」 沈斯岩头也不抬:「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姜佟过去将保温桶放下,边拆边说,「我妈煲了乌鸡汤,你尝尝。」 他舀出一碗放在沈斯岩手边,而后又从另一个保温桶里拿出一个白嫩的素包装在盘子里给他递了过去:「这个也尝尝。」 「沈斯岩,这不是我做的,我妈做的,你给她个面子。」 沈斯岩冷着脸,无奈之下还是摘了手套,接过碗筷小咬了一口,和牙记的煎包不同,蒸包松软香甜,素馅儿软鲜,不用多嚼就滑入了喉口。 他吃完了一个,刚要作罢就被姜佟餵了口乌鸡汤,姜佟坐在他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好吃吗,淡不淡?」 「还好。」沈斯岩说。 「那再吃点儿。」 姜佟又要喂,被沈斯岩抓住了拿着勺子的手腕,沈斯岩想了想,才说:「我昨天吃了药,」 「我知道,你不舒服,没那么清醒,没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佟,你以后能不能,别过来了。」 姜佟安静下来,手腕还被他握着,僵持了不知多久,他挣开沈斯岩的手,换了勺汤重新递到他嘴边:「不能,沈斯岩,你以前说过什么都由着我的。」 「那是以前。」 「那就当我还活在以前好了,」姜佟说,「喝汤吧,又要凉掉了。」 「你在可怜我。」沈斯岩说。 他知道姜佟来过,窗户是他砸的,冰箱里的药也是他动的,汤是姜妈妈做的,但蒸包是姜佟的成果,他都知道,所以他不需要。 「我可怜我自己,」姜佟撂下碗勺,靠过去抱住了他,「我不想你再疼了,沈斯岩,你那么疼,你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从那次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到现在,姜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想沈斯岩总是忍着疼,上学的时候忍着脚踝的伤陪他小测,背着他从文化楼走回宿舍愣是一声不吭,现在忍着心里的疼装作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拒他于千里之外,忍着胃里的疼要一个感情上的公平。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姜佟从秦若姿演出结束那天就体会到了,他说舞台上的苏安静彻底死了,意思是身边之人拂袖而去,被遗留下来的人怎么活都是错的,而他跟苏安静一样,不要怜悯,不要圆满,只要曾经。 多余的姜佟没有说,沈斯岩也没有跟昨晚一样拥抱他,他等姜佟平復,将人推开:「我道歉,昨晚是我失控了。」 第24页 第19章 合约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突然的话让姜佟回过头,来人背包挂在一边肩上,双手插在兜里,鼻樑上一副黑框眼镜,头髮打理得清爽利落,姜佟记得这张脸,无意识的坐正了身子。 「没有,进来吧。」沈斯岩说。 任青山走进来,路过姜佟在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动作自然得像是常客。 「本来是打算在电影院等你的,但你没回消息,我想你应该是忘记了。」 「抱歉,真忘了,」沈斯岩起身,正欲往后走,又停下来看向姜佟,「要我送你么?」 「不用,」姜佟收拾起保温桶,「快去换衣服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这话也耳熟,只不过沈斯岩没什么反应,抽身回了楼上。 厂房里突然没了人声,只有保温桶被归置时发出的叮铃哐啷,任青山就坐在他身后,看了一阵才说:「你是斯岩的朋友,应该知道他爱喝什么吧?」 姜佟专注地干活,闻言顿了顿:「他胃不好,少给他喝饮品。」 「那他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呢?」 「你现在问会不会晚了点?」 「不会,这次的票买了,还有下次嘛。」 保温桶被放回手提袋里,姜佟重新坐下来,正面对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任青山。」任青山笑说。 「做什么的?」 「园丁,培育祖国的小树苗。」 「挺好,」姜佟持续地端详着他,没头没尾地说,「沈斯岩喜欢打篮球,上学的时候校队年年给他发邀请,他死活不去,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今天可以问问他。」 姜佟说完拎着保温桶起身,走之前又跟他说:「他臭毛病可多了,你应付不来的。」 人走了,任青山还笑着,甚至笑到低下了头,沈斯岩下来时看见,狐疑地问:「什么事笑成这样?」 「哦,没有,你朋友挺有意思。」 「是嘛。」 沈斯岩过来关门,任青山跟着他往外走,商场离得不远,俩人打算散步过去。 傍晚到了末端,天色犯暗,沈斯岩走得不快,大概是刻意就着任青山的步伐,而后便听见他问—— 「你店里的雕塑都已经卖出去了吗?」 「嗯,线上的订单都发出去了,线下的客人自己会过来取。」 「之前来看见有人退单,你二话不说就给退了全款,我还以为那些是滞销的呢。」 「你是担心我没饭吃?」 任青山粲然,点了点头:「算是吧,我接触的少,以为你们这行挣钱难。」 「你以为的,也没错。」 任青山诧异:「那看来你真的很佛系。」 「嗯。」 「哦对了,你工作檯上那个,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进展,我头一次来就那样,你都没动过。」 「那个,」沈斯岩不知为何,比起姜佟问他同样的话,他更想跟任青山解释解释,但话仍旧精简,「报了个赛展,一直没什么头绪。」 「我说呢,我查了资料,国内外举办过好多雕塑展览,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去过来着。」 去过,去了不少,不过都是上学那会的事了,沈斯岩这么思忖着,嘴里道:「任老师有什么建议?」 「我哪有值得你参考的建议啊,」任青山说,「不过我听说艺术家大都有自己的缪斯,你没有吗?」 「还真没有,也不是什么艺术家,任老师可别给我戴高帽。」 「是或不是等你参赛完就知道了,」任青山说,「赛展什么时候,我有没有荣幸去看看?」 「年后,在素央,你不嫌麻烦可以去逛逛。」 「好,哎,你这不挺好相处的嘛。」 沈斯岩一听就知道是姜佟刚才戳他嵴梁骨了,他不搭茬,由着任青山揶揄去了。 姜佟消失的那几天其实没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如约拍完了品牌新品,之后便满平竹找花店,家里那两盆盆栽突然根部枝干湿烂,像是要夭折,他捨不得丢,寻医问药去了。 但大部分花店老闆给他的说辞都差不多,除了注意水肥,就是更换泥土,也有给营养液的,两三句就给他这种散客打发了,姜佟什么都试过,但情况越发恶劣,他不乐意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才联繫到一个种植基地,便连夜赶了过去。 跟他一起去的是他威胁来的司机徐非鸣,所以警察在郊区花农家里找到他们的时候,徐非鸣那要吃了人的架势,姜佟自觉理亏的受着了。 这会儿,徐非鸣坐在他家沙发里,茶几上是一份文件,姜佟伸手去拿,但文件被徐非鸣摁住抽不出来,姜佟泄气,靠回沙发背上:「不给我你拿来干嘛?」 「你的两个月还剩多久记得吗?」 「嗯……」 「解约合同可以给你,」徐非鸣说着拿出另一份文件,朝他推过去,「把这份签了。」 「徐非鸣,你怎么老是听不懂我的意思,答应你的拍摄我不是已经做完了吗?你把解约合同给我,我们两清呀。」 徐非鸣默不作声的打开电脑,调出一个页面后把屏幕转向了他—— 「m.a的新品预告刚发出去就上热搜了,你的表现力一点也没给人家代言留面子,m.a决定年后签新的代言。」 第25页 屏幕上是一组数据分析图表,带着姜佟词条的部分水涨船高,几乎把代言那条线踩在脚下了。 m.a是奢品中的奢品,品牌也个性十足,姜佟很清楚徐非鸣这句话的意思,如果代言能被配角模特压下去,等同于价值缩水,更换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而更换代言,无论接下来要更换谁,这次新品冒了头的姜佟都自带竞争力。 徐非鸣到底是商人,有利可图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姜佟明白,但他没兴趣:「我拒绝。」 「没关系,还有时间,你好好考虑,」徐非鸣起身,「我有事要回素央,答应你的还算数,你有需要我随时过来。」 「你回去算违约哦,合同白纸黑字的。」 「你拍完新品,合同就算结束了,」徐非鸣嘲讽,「你永远学不会仔细看合同,吃这么多次亏也怪不了别人。」 两份文件都被没有合约精神的徐非鸣留下了,他走后,姜佟将解约合同放回抽屉,另一份看都没看便扔进了垃圾桶。 第20章 理由 「这救不了了,你那样养怎么养得好?拔苗助长听说过伐?」 花农的话还在耳边,夜晚,姜佟蹲在露台上看着这两盆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残萎的枝桠:「乖乖,换了泥,湿度也削减了一半,争气点好不好,活过来。」 枝桠被他抚动后晃了晃,像是被动的在说好,姜佟嘆气,忽而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过了,不知道沈斯岩约会结束没有,本是琢磨着,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等待音一声比一声漫长,就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头轻咳了一声—— 「有事?」 不知哪里来的紧张感,姜佟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张了张嘴:「回家了?」 「嗯。」 「看的什么电影?」姜佟抠着裤脚问。 「战争片。」 「哎,果然是老师啊。」 那头停顿了一下,幽幽道:「没事我挂了。」 「沈斯岩,」姜佟脑子里打结,脱口问,「杜鹃……你以前怎么养的?我的快死掉了。」 「买新的。」 「……」姜佟差点回怼,可想起他今晚出去约会,没准还真有点进展,又强迫自己温和下来,似乎这样就能把沈斯岩拽回来一点,「新的也会有同样的问题,不如学着解决呢。」 沈斯岩似乎深唿吸了一下,很轻,毛刷一样扫过姜佟的心脏。 「你客厅那个阳台是西晒,换到卧室阳台去,花盆换个大点的,要透气,杜鹃怕干怕湿怕重肥,你那水灌的就差种水稻了。」 透过阳台半敞的窗门,姜佟下意识看了眼屋里:「你来过?」 沈斯岩避而不答,没什么耐心的问:「还有要问的吗?」 「你今天为什么接我电话?」 这话叫对方又卡顿了,姜佟安静的等着,等到沈斯岩说:「你打我就接了,这也要理由?」 姜佟也没想要个准确答案,他就是想问问,然后说:「任青山不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你又知道了。」 「那你喜欢他吗?」 「你说呢?」 这反问倒是让姜佟噎住了,许久没回话,沈斯岩餵完大亨也没离开,手里拿着餵食的镊子在爬柜玻璃门上点来点去。 「我明早给你送早餐过去,」姜佟的声音重新传过来,「不早啦,快去睡吧。」 沈斯岩懒得回话了,正要挂断,又听见他说—— 「沈斯岩,你以后叫我,我都会出现。」 电话挂断后,客厅灯也熄灭了,沈斯岩回了卧室,刚在床上躺下,温温热热的姜佟便钻进了他怀里:「香不香?我新买的洗衣凝珠,好贵的。」 「跟之前的有区别吗?」沈斯岩问。 「有啊,你没感觉被子又香又软嘛?」 沈斯岩感觉不出来,他觉得又香又软的是姜佟才对。 姜佟贴着他,拿嘴唇蹭他的喉结,约是困了,说话呜呜哝哝地:「明天早上给我做鱼茸粥吧,还想吃糯米糰子,可是糯米糰子吃完午饭就不想吃了,那就算啦……」 平竹虽然年年暖冬,真到了冬天,温度也会降下来,沈斯岩收紧手臂想将人抱紧,是怀里冰凉的被子将他拉回现实,那一刻的滞空让他蜷缩起身子,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转天是礼拜六,任青山没课,跟姜佟前后脚进了温冬,礼拜六的确热闹,因着紧跟着来的还有一个人。 「这什么场面?」 萧喆忙店里的事儿有好一阵没过来查岗,今天一过来就碰上俩人,这会拉着沈斯岩在花坛边借抽菸的工夫当判官。 「任青山,」沈斯岩说,「我妈介绍那个。」 「真没想到啊,林姨手里资源居然这么好,有姑娘吗,给我也介绍一个?」 「有意思吗?」沈斯岩说。 萧喆凛声,转身在他旁边坐下:「那你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让姜佟留下来过夜了?」 「没有。」 萧喆冷哼:「过了几夜?」 「我说没有,你听不懂?」 萧喆伸手便握住了肩头:「你撒没撒谎我能看不出来?沈斯岩你就作吧,回头让那伥鬼给你拆了卖了你还替人家叫好呢。」 「这个卖掉了,这个也卖掉了,」温冬厂房里,姜佟指着几个雕塑说,「他卖掉的都会塑封好,用这个标记,然后等人来取,其余塑封好的应该是租赁的。」 第26页 任青山在他侧后方站着,瞧着他指给自己的标识:「这个还可以租出去呀?」 姜佟说:「这样划算。」 说完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感兴趣吗?」 任青山在和他的对视中摇了下头:「还不是很了解,不过这些很容易看懂,像卡通玩具。」 「商业性的摆设不需要多深奥,有设计图就能做,毕竟受众群大多是路人。」 「难怪,」任青山说,「那他要参加比赛的肯定跟这些不太一样吧?」 姜佟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他顺着任青山的视线看向台子上那个雏形框架,而后听见任青山绵长的嗯了一声—— 「听说在年后,他这个,来得及吗?」 姜佟还没搭茬,抽完烟的两个人回来了,萧喆无视他过去朝任青山伸出了手:「青山你好,再次介绍下,我是萧喆,很高兴你能出现在这里。」 任青山笑起来,回握住他:「我也,很高兴。」 俩人聊上了,姜佟视线还挂在那个雏形上,连沈斯岩将保温桶递过来都不知道。 「姜佟?」 「啊?在。」姜佟下意识地回话,而后看着他,「怎么了?」 「粥我腾出来了,这个拿回去。」 姜佟接过来,正要问什么,沈斯岩又说:「回家吧,以后别送吃的了,没必要做这些。」 「沈斯岩……」 「行啦,」萧喆在那头抬高了嗓门,「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儿呢,快回去吧,好不容易周末了还不让人约会啊?」 是沈斯岩的眼神让萧喆话尾音弱了下去,姜佟没在意,也没吱声,抱着保温桶往外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他想真好啊,沈斯岩没有切断自己的天赋,也想那个雏形,这么久了都没有进度,沈斯岩应该是又找不到感觉了,还想,周末好长啊,任青山在,他们要去做什么呢…… 思绪胡乱的涌来,他走到路口才停下来,回身,身后路人来往,温冬大门敞着,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第21章 没救 「阿喆,跟我上来。」 萧喆本在跟任青山说什么,听见沈斯岩的话后沖任青山撇了下嘴,而后跟着上了楼。 沈斯岩停在客厅茶几边,用分不清是陈述还是疑问的语气说了句:「你知道他回来沖什么。」 「我当然知道,」萧喆过去,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校庆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说过,可你不听啊。」 「我也知道,」沈斯岩说,「他以为只要他回来就什么都能照旧,但我怎么想的很多天前我就跟他说明白了。」 「那你要跟我聊什么,聊你心软了?」 「狠话我说了,冷水我也泼过了,他需要时间,他适应不了,我没别的办法。」 沈斯岩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重,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在跟萧喆讨价还价,可萧喆很快就听明白了—— 「你真的没救了沈斯岩。」 沈斯岩略过这句话:「医院是你带他过去的,那天早上的煎包是他送来的,他头天晚上就一直在病房外面不是吗?」 「这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沈斯岩朝他走了一步,「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担心我,我也知道你对他说那些话你心里也不好过。」 大约是被他说中,萧喆脸上不爽的神色退却,整个人静默了下来。 其实用不着沈斯岩提醒,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上本来就有姜佟,艺术系男生少,表演班和雕塑班混着住,大学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姜佟也真真切切的黏过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变成他的敌人或和他不相干的外人? 他就是气不过,因为他亲眼所见的过去里,几乎全都是沈斯岩的痛苦至极。 但他既搞明白沈斯岩的意思,也就不想多辩驳了。 「任青山还在下面,你跟他说清楚你的事了吗,我们不能两头都悬着不放吧?」 「他刚来,没什么朋友,再说人本来也没有要跟我谈恋爱的意思。」 「啊?」 说话声隐隐约约还是传到了楼下,任青山今天是过来约沈斯岩吃饭的,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多人,不过他这么被搁置着,倒没觉着多尴尬,更多的反而是无奈。 只等俩人一前一后下来,他撂下随手拿着玩儿的色卡:「二位会晤结束啦?」 「不好意思啊,那什么,今天我请客,去我店里吃,」萧喆边往外走边说,「斯岩你晚上带任老师过来,我留包间。」 「嗯。」 萧喆走后,沈斯岩又坐下来干活了,是任青山示意的,他说反正没什么事做,观摩观摩正好打发时间。 「你的参赛作品还是没有思绪吗?」 说话时沈斯岩正在调漆,准备给客单上色,怕脏了衣服,任青山被他安排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嗯,还没有。」 「好吧……」任青山转而道,「对了,有件事昨天忘了问你。」 「什么事?」 「姜佟说你球打得不错,校队邀请过你,你没答应。」 色漆勾兑后出现新的颜色,他抹了一笔在白色纸板上观察色彩的均匀度,嘴里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就这个,」任青山问,「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突然跟我提这么件陈年小事?」 「因为他想让你知道,我从前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会首先考虑他的感受。」 第27页 沈斯岩的直言让任青山有点意外:「你去不去校队,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他很黏我。」 任青山琢磨了下这四个字,才说:「意思你除了上课以外,其他的时间都花在姜佟身上了,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沈斯岩这才抬头,隔着工作檯看向任青山:「任老师,你好像很感兴趣?」 「是挺好玩儿的,沈斯岩,我发觉你的外在跟你的内心简直判若两人。」 「就当你在夸我了。」沈斯岩说。 时间对沈斯岩来说过得挺快的,晚上带着任青山去萧喆那儿吃饭,萧喆没让他喝酒,但跟任青山喝了两杯,好像到了这个年纪身体就会自动进化掉胡言乱语的功能,一顿饭下来,交换了联繫方式,萧喆还真就打算交了任青山这朋友。 晚些,沈斯岩将任青山送回了家,再回温冬时,车子停在停车场,他从那头走过来,远远便看见了坐在他店门口的姜佟。 姜佟早上就没有回家,他抱着保温桶去了附近商场,又来到顶楼的电影院,最近上映的电影不多,战争片也只有一部,他估摸着沈斯岩跟任青山看的就是这个,于是买了最近场次的票,一遍没看够又看了几遍,再从影院出来天就黑了,他什么也没吃,坐在那疲惫地像只流浪狗。 「怎么又过来了,」沈斯岩的脚步停在他侧前方,「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在这坐一宿吗?」 「我好饿啊,」姜佟怏怏地说,「你家有吃的吗……」 沈斯岩默了默,走到门前弯腰开锁,等门打开,灯光泄下来他才说:「还有早上你送来的粥,吃不吃?」 姜佟不仅肚子饿,腰也有些隐隐泛疼,他起身,又跌坐回去,被沈斯岩瞧见,过来握住了他胳膊。 姜佟借着力刚站起来,沈斯岩的手就松了,他无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了楼。 热粥很快的,但沈斯岩在厨房花了点时间,姜佟过去时看见他往粥锅里点了些姜汁。 早上煮的稠粥,这会被稀释了不少,加上他加姜汁去腥的动作,姜佟就知道是自己那半吊子手艺露怯了。 他有很多话可以用来打破这种令他惭愧的局面,可不由自主的,他噤声了。 又或者从他跟沈斯岩喊饿开始,就期待着见到这样的画面。 粥在锅里沸咕噜咕噜的沸腾,沈斯岩手握着勺子在里面缓慢地搅拌,他跟从前一样,安静、专注,好像天塌了也跟他没关系。 姜佟就这么看恍惚了。 而恍惚中,沈斯岩的身子也僵直住了,他低下头,看着从身后缠绕在他腰身上的手臂—— 「姜佟?」 「别动,」姜佟声音埋在他后颈,听起来有些氤氲,「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小年快乐 第22章 媒介 姜佟知道沈斯岩此刻什么感受,所以在沈斯岩开口前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们现在不是随便搂搂抱抱的关系,姜佟你要搞清楚这件事,以后也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是吗?」 沈斯岩不吱声,伸手关掉了炉子上的火。 姜佟此时右手松动,挪上去拿指尖摁住了他脖子上那颗红痣,说话时气息总会喷洒在他皮肤上:「我知道的……」 沈斯岩还是没说话,他就这样站着,在姜佟碰他脖颈的时候微微偏头,可是躲不过,姜佟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摸到了他腹部,再往上,无比精准地落在了他手术刀口上。 那一下沈斯岩仿若触电一般,握着他手腕将人抻远,而后侧过身看向他:「你还吃吗?」 不等姜佟答话,沈斯岩又从他身后绕了出去:「吃完早点回去。」 卧室门在姜佟眼前合上,姜佟竟古怪的没觉出难过,他重新看向锅里的粥,轻车熟路地拿出碗勺,盛出一小碗后坐在厨房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沈斯岩自从回卧室后就没出来,姜佟自觉地不去打搅,吃完收拾了厨房,之后便搬了椅子坐在爬缸前陪大亨。 一直到凌晨,卧室门才咔哒了一声,沈斯岩穿着居家服出来,发觉姜佟头抵着爬缸的玻璃,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腰不好还不长记性,沈斯岩下意识要走过去,只见姜佟脑袋不受控的栽了下去,人没跌落,倒是吓醒了。 「唔……」 姜佟又是扶腰又是扶脑袋的站起身,等缓过劲儿来才掏出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两点过了,他缓慢地回过身,卧室门还是紧闭着,于是挪步过去,握着门把手半个身子贴在了门上。 「……沈斯岩,对不起,我又言行不一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没经过你同意,我都不会再碰你了,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不知静默下来是在等答案还是在思考,有一会儿,他才接着说:「我煮的东西真的很难吃,好在你没动,不然胃又要难受了,沈斯岩……我回去了。」 似乎是说完了,姜佟撑着门站直身子,留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从温冬离开了。 卧室里没开灯,沈斯岩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房门许久,等再开门出去,客厅里只有爬缸的夜灯亮着,大亨醒了,趴在沉木上望着门口发呆。 任青山的只言片语其实给了姜佟很多信息,比如沈斯岩要参加赛展,时间在年后,那么只需要参照条件就能检索出具体信息。 第28页 他回家后便做了这件事,电脑屏幕上播放着rsi春季赛展的宣传片,还有世界各地雕塑大师的出镜,这里头有一个人是姜佟眼熟的,来自英国的marc quinn,那是沈斯岩读书时信念感的来源。 姜佟对雕塑的一知半解,大多是从沈斯岩的寓教于乐中汲取的,那时候系里分配给雕塑班一个硕大的厂房,他经常在里面陪沈斯岩做功课到很晚,说是陪,其实是搞破坏,破坏材料,破坏色漆,然后被沈斯岩抓住摁在腿上打屁股。 姜佟叫完疼叫老公,用染满颜料的手指着他临摹出来的一颗骇人的人头问:「你到底要弄个什么出来嘛,看都看不懂!」 「这个原型叫self,mq91年的作品。」 姜佟从他腿上起来,再重新跨坐上去,圈住他脖子说:「这是文老师让你临摹的第一个作品吧,干嘛一上来就搞这种意识流的东西,很难看好不好。」 「难看么?」 姜佟点头,下一秒腰身就被收紧了:「你再仔细看看呢。」 姜佟听了话,在身后那颗头和沈斯岩之间来回看了看,随后便挣扎着要下去,但被沈斯岩眼疾手快地截停了,他搂得人动弹不得,恶劣道:「刚还嫌弃呢,现在装什么小白兔?」 「不是,沈斯岩你真有病,你去看看医生吧啊,谁做功课拿自己脑袋当模型啊?」 只有沈斯岩,身后那颗脑袋不是mq创作的模样,是沈斯岩一比一復刻出的自己。 小白兔起先不仔细看,仔细看过后就惊魂未定,一副要跟沈斯岩划清关系的架势。 「九十美国性解放运动后很多人感染了爱滋病,有人说mq是受了这个的影响才创作出self这样的作品。」 姜佟不爱听,被沈斯岩强迫着坐在他怀里—— 「这个呢,要先将自己的头部翻模,然后从身体里抽出十品脱的血液,注入到模具中冰冻,冰冻完成后再进行雕刻。」 「什么?血?」恐惧退散,换上一脸忧虑,他抓起沈斯岩的胳膊查看,但被沈斯岩将动作压了下去。 「你现在能看到的红色是我用颜料调出来的,这颗头也没有经过冰冻,用的是一种化学材料。」 姜佟深唿吸了一下,身子也软了:「你吓死我得了。」 「干嘛吓你,知道创作来源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是不是?」 沈斯岩这哄小孩的语气让姜佟的确好受了些,他趴在沈斯岩胸口,回头看着那颗没有生命的沈斯岩:「可这跟爱滋病有什么关系……」 「他说血液作为媒介,直白又原始,血液更替,人也如获新生,他说这是身体的力量,也是生命存在的问题。」 「你不会是在暗示我吧?虽然,虽然我跟你好,但每次亲热我都有让你那什么的……你不也挺注意的……咱俩,应该,不会的吧。」 「咱俩聊的是一回事吗?」 「不是吗?」 姜佟不是听不懂,是懒得去思考,他琢磨不出来就喜欢耍赖皮,晃了晃沈斯岩:「哎呀回宿舍吧,好晚了,明天没课,你不是说要陪我睡懒觉嘛……」 沈斯岩无奈地发笑,低头亲他额角:「下来吧祖宗,我收拾下。」 宣传片戛然而止的动静让姜佟的视线在屏幕上重新聚焦,播放完回到详情页面,他往下翻阅,看到了举办地和时间,二月底,素央。 素央? 沈斯岩好像从来没去过素央,姜佟这一刻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合上电脑躺回沙发里,时间才到五点,外头天还黑着,不知道沈斯岩这个点醒了还是睡着,他就在这种胡乱的猜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而梁小天的语音通话在晌午时分叫醒了他。 姜佟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勐地坐起身:「现在?」 那头说:「是啊佟哥,妆造老师我带过来了,再十分钟到你楼下。」 「徐非鸣人呢?」 「老闆有事,」梁小天说话声明显虚了些,「他让我照顾你,佟哥,m.a的艺术总监亲自过来,咱们怎么也得给人家一面子,就见一下,好吗?」 「不好,不好呀小天,你赶紧回去吧,徐非鸣解约合同都给我了,他不能这样出尔反尔的。」 「啊,可,可是老闆说,老闆说,」 「说什么!」 「他说,平竹挺好的,他在这儿缺个铺面,说,说成安路艺术园二号铺还不错……」 啪,手机被姜佟扔在了茶几上,电话还没挂断,梁小天在那头餵了几声,姜佟好一会才压下汹涌的心跳说—— 「你们过来吧。」 说徐非鸣是恶魔绝非杜撰,这一点梁小天应该比姜佟还要清楚,只不过梁小天没那么「好运」,姜佟家不大的客厅被妆造师带来的东西填满了,他就坐在椅子上由着人给他打理妆发,顺便跟梁小天大眼瞪小眼。 「佟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是老闆说这样转告你你会比较听话。」 「他疯了你也跟着疯?」姜佟一动腰又开始犯疼,他倒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他只让我见,我见就是了,结果怎么样我不管。」 「哎,这就对了,佟哥,成不成还另说呢,别跟老闆置气了。」 不跟徐非鸣置气,姜佟皮笑肉不笑地将气全撒在了那位总监身上,对方约在一家私厨餐厅见面,姜佟刚去的时候还好,端着模特的仪态,摆皇帝的架子,说话倒是客气,就是死活不接茬儿,对方说东,他扯西,直至上餐,仪态和架子都没了,要么不会吃,要么吃相粗鲁,最后人总监筷子都没动,姜佟沖服务生一抬手:「麻烦,打包。」 第29页 总监把单买了,顺便把回程的机票也买了。 姜佟从餐厅出来上了梁小天租的车,把打包的食物递给他:「这家还不错。」 「黄了……?」 「黑了,」姜佟说,「脸都黑了。」 梁小天:「要不我留在平竹吧,反正回去也会被打断腿扔荒郊野外餵狼……」 姜佟没吱声,因着斜对面急停了辆车,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冷着张脸要过马路,有车子飞驰而过,他被驾驶座上追出来的人狠狠拽了回去。 「佟哥,你真的不打算回素央了吗?」 「嗯。」 「可是现在风头正好,那件事已经完全成为过去式了,你现在回去,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去,老闆无非就是希望你能再往前走走呢。」 那俩人应该是在吵架,只是没在大马路上嘶吼,而是沉默着站在车子两头。 梁小天见他不搭话便启动了车子,车子往前去,路过站在车尾的任青山时,姜佟才说:「徐非鸣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该拿二号铺威胁我。」 作者有话说: 要说不说 在榜上卡文 我真的快疯了 第23章 伥鬼 徐非鸣的夺命电话打来时梁小天一个都没敢接,只等姜佟受不了将梁小天手机关了机,梁小天才找到唿吸方式,整个人缩在沙发里,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人问:「佟哥,我能在你这多呆几天吗?」 「怕他骂你?」 梁小天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是我的原因,你怕什么?」 「虽然…但是…哎呀拜託了佟哥,老闆没消气,路边的狗都得挨骂,何况我呢?」 天涯海角,徐非鸣想要折磨谁压根用不着挑地方,平竹到底是远一些,让小天避避风头也好,姜佟这么想着,脑子里忽而闪过任青山那张脸,便很快答应了。 「还有个条件,」 「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姜佟眼底难得浮现一丝笑意,梁小天看着,心里直发哆嗦。 姜佟白天确实挺忙的,厨艺太烂,可又十分想给沈斯岩做点好吃的,便早早的在各路gg里找到了一个主厨私教,报了百来节课,今天本来是要去上第一节课的,但被徐非鸣突如其来的安排给搅和了,给梁小天安顿在次卧后,他便给私教老师去了通电话。 课时费照付,那头并没有因为他的失约而生气,转天,姜佟按照约定时间去上了第一堂课。 沈斯岩照旧要吃过药才能勉强睡几个小时,但这样外力作用下的睡眠让他看起来比不睡还要糟糕,至少林丽珠是这样认为的,她一边擦柜子一边念叨,念叨至大亨不耐烦的换了个方向,她又将矛头对准了大亨。 「还有你,什么也不会,沈斯岩养你做什么啦,当祖宗供着呀?」 「妈,」沈斯岩坐在沙发里,把林丽珠整理过的东西摆回了原先的位置,「它听不懂你说话。」 「我知道它听不懂,听得懂它不能是这个样子。」 含沙射影,沈斯岩倒是听懂了:「别收拾了,我这儿也没多乱。」 林丽珠收拾进了厨房,搓洗抹布后打开了冰箱,里头那些药她早就见过了,只是每次打开还是会让她心里难受,她不愿多看,合上冰箱门擦起了厨台。 「你跟小任老师怎么样了,他人还不错吧?」 「你介绍的能有什么错。」 「那就好,多约约人家,要主动一点,知道吗?」 「嗯。」 不知收拾了多久,林丽珠自己满意了才擦干了手将衣袖放下来,出来便拿了包要走,沈斯岩瞥了一眼:「不吃饭了?」 「不吃了,你二伯说要去家里,我得去买点菜。」 「他又来干什么?」 沈斯岩不太好的语气叫停了林丽珠的脚步—— 「斯岩,你不许再对二伯没礼貌。」 沈斯岩冷冰冰的,不接茬,只说:「留下吃饭,哪儿也不许去。」 林丽珠心里那点硬气很容易就瓦解了,她站在原地有一阵子:「乖了,自己把汤热一下,我过几天再过来。」 林丽珠还是走了,沈斯岩在她走后去了厨房,看着她带过来的汤,半晌,又将盖子合上,拿了车钥匙追了出去。 林丽珠在一家老企业的厂部做会计,住的是租的房子,房子不在市区,但好在离单位近,只不过沈斯岩从温冬开车过去也得要一个小时。 他到的时候,沈金鸿已经等在门口了。 「哟,斯岩,你可很久没回家了啊。」 沈金鸿早些年的面相还没这么尖酸,那时候沈斯岩还会叫他一声二伯,现在不会了,他点了下头,侧过身让林丽珠上前开门。 「二哥,让你等久了,今天市场的鱼新鲜,我做红烧的,你爱吃。」 沈金鸿哼哼了两声,进屋后便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嚷着叫沈斯岩给他沏茶。 厨房里,林丽珠洗了手便开始备菜,又在沈斯岩要给她打下手的时候推了他一下:「茶叶在柜子里,去给二伯沏茶。」 「妈,」 「快去。」 沈斯岩胸口堵着一股浊气,出去后找到茶叶将罐子扔在了茶几上。 「诶,我让你沏茶你这什么态度?」 沈斯岩将手插进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要喝就自己弄。」 第30页 「沈斯岩,你是长大了啊,翅膀这么硬?你想没想过没有我你们母子俩怎么才能活到今天?」 沈斯岩那股子浊气化为怒火,他正要上前,只觉得身后的衣服被扯了一下,林丽珠上前拿过茶罐:「二哥,斯岩就这脾气,你别当真。」 说完将沈斯岩往卧室推:「你去补个觉,饭好了我叫你。」 一扇卧室门将沈斯岩隔开,沈斯岩只退了两步坐在了床尾。 外头动静不断,电视开了,播放着球赛,林丽珠洗了水果出来招唿沈金鸿压压肚子,隔了会,又出来添了茶水,如此进进出出,做了什么沈斯岩仿佛都能看见。 所以手机喋喋不休地震动时,他才怒意横生地吼了过去:「你很闲吗姜佟!」 那头默了默:「你,几点回来?」 「不知道。」说完便挂断了,他起身出了卧室,沙发上没人,那人坐在餐桌边,在林丽珠还在上菜的时候就已经大快朵颐了起来。 林丽珠生怕沈斯岩发火,再出来时将盛好的米饭递给他:「吃饭,吃完快回去看店。」 「是哦,」沈金鸿含着一嘴的菜,「你那店开得怎么样了?逢年过节的也不跟我这二伯走动,说说吧,收益怎么样啊?」 「哪有什么收益,」林丽珠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嘴里道,「二哥你没说错,他就不该学艺术,这行不挣钱不说,还贴进去不少。」 沈金鸿又一哂:「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学点别的,不至于快三十了还让你妈住这种破地方,沈斯岩,你也该反省反省了,难不成还指着我们叔伯过后半生啊?」 话音还没落,只听啪的一声,沈斯岩将沈金鸿面前的碗摔了出去,他越过桌面将沈金鸿拎了起来:「你再没事过来麻烦我妈试试?」 「大侄子,」沈金鸿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麻不麻烦你先问问你妈,你最好也给老子记住,没我,你们早他妈被人玩儿死了。」 沈斯岩的拳头砸不下去,因着林丽珠死死将他胳膊抱住了:「斯岩,你先回去!」 看着林丽珠泛红的眼眶,僵持中,沈斯岩强迫自己松了手:「滚。」 「什么?」 沈斯岩看着沈金鸿:「我说滚,听不懂吗?」 再砰了一声,是沈金鸿将筷子扔了,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脸上是刻薄的笑意:「东辉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变态玩意儿。」 人走了,沈斯岩被林丽珠抱着拦在了屋里:「行了,行了,跟他较什么劲!」 沈斯岩因为怒火导致不停地发抖,坐下来后被林丽珠抱着半个身子安抚了很久,他才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不欠他的?」 「沈斯岩,不许再说这话。」 沈斯岩气馁,压着心绪道:「你搬我那儿去吧。」 「我还上班呢,搬你那儿去我不折腾么?」林丽珠拍了拍他肩头,「好了,你二伯要撒气就让他撒去,咱们让让他。」 沈斯岩还想说什么,但林丽珠不想再讨论了,她退了一步,又蹲下身收拾碗的碎片,这样背对着沈斯岩,跟他说:「赶紧回去吧,店里不好没人的。」 沈斯岩没有答应,帮她收拾完残局,一直呆到天黑才离开。 车子在高架上飞驰,车里的超速提醒吵得他耳鸣,不止耳鸣,胃里也开始泛疼,这种疼痛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只有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等回过神来,已经到园区了,他将车子迁进车位,而后趴伏在方向盘上,等疼痛缓解。 敲窗的声音是几分钟后传来的,姜佟站在驾驶座门外,朝他压了压手掌。 沈斯岩降下车窗:「除了我这儿你没地方去了是吗?」 「沈斯岩,」 「你滚回去行不行?」沈斯岩给车子熄了火,下车后又将人推开了。 「你是不是又胃疼了,」姜佟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回去吃药,我做了晚餐,都是好消化的,你吃一点再睡觉。」 沈斯岩没理会,快步回了温冬,姜佟自顾自地跟着他上楼,他能感受到沈斯岩满身的怒火,于是钻进厨房,要将食物再热一下,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打开了冰箱,拿出里面的止疼药查看用法用量。 「这个是吃两颗对不对,」姜佟说着话,刚回身就被沈斯岩抵在了冰箱门上。 「你走不走?」 「你胃疼,沈斯岩,」姜佟屏息看着他,「我不问了,你看下是不是吃这个,你吃完我就走,行吗?」 沈斯岩的亲吻在那一刻覆了上来,狠决的,像是要将他啃噬一般。 姜佟手里还紧紧抓着那瓶药,一边顺从的由他亲吻,一边用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沈斯岩没有要说话的打算,他的亲吻越发激烈,腰腹顶着姜佟,让他的身子几乎贴在了冰箱门上。 再然后,姜佟手里的药瓶被扔了出去,在地板上滚出很远,姜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觉得沈斯岩连指尖都携带着怒火,冰箱因剧烈的撞击而晃动,他也在沈斯岩沉默的动作中将沈斯岩抱紧。 许久许久,沈斯岩才偃旗息鼓。 姜佟忍着不适抚着他背嵴:「我在,没事的沈斯岩,我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设定就是要追很久的。 第24章 适应 沈斯岩从后半夜开始发烧,像是烧煳涂了,嘴里总呢喃着什么,但姜佟怎么也听不清,他寻了酒精贴敷在他额头上降温,拿布洛芬兑温水给餵了下去,之后每隔半小时复测一次体温。 第31页 姜佟感觉不到睏倦,坐在床边盯梢一样观察着沈斯岩脸上细微的变化,所以他知道他在快四点的时候身体开始好受,四点半才完全沉睡,直到天亮,直到梁小天在十点左右带来了医生。 「佟哥,里头那位是谁啊,值得你这么上心?」 客厅里,姜佟给大亨清理了垫材里的排泄物,这会正在换水,随口道:「前男友。」 梁小天多少带点惊讶,刚才带医生来他瞥过一眼,虽然病怏怏的,但那张脸着实有些好看,不怪他佟哥念念不忘。 「哦对了,佟哥你让我查那人我查到了,」梁小天说着话从包里掏出平板,调出资料后递了过去,「这人叫任长洲。」 「任长洲……」姜佟看着资料上的照片,那天他光顾着看任青山了,没注意另一个人,这会只觉得这任长洲眉眼间跟任青山透着七八分相似。 资料不算详细,除了人口学信息,就是几段工作履歷:「你没造假吧?」 梁小天在姜佟递过来的眼神里直摆手:「这我哪敢啊,不过佟哥,这人看样子不好惹的呀。」 「谁要惹他了,」姜佟将平板塞给他,「行了,照我说的做就是。」 「哦……」 「家属?」 「在,」姜佟应声回身,见医生带上门从卧室出来,「他怎么样?」 「还在低烧,没什么大事,家里备的药齐全,我就不另外开药了,等病人醒了给他吃点东西,烧退之后再清洗身体,」医生说着犹豫起来,「刚才检查发现他身上有手术痕迹……」 「他胃不好,具体什么手术我还不清楚,」姜佟说,「您看得出这是什么手术留下的吗?」 医生像是觉着荒唐,片刻才说:「胃部手术类型有很多,刀口位置长度都看主刀医生,我们做家庭医生的,不太好判断,不过你可以看看他过往病例。」 「好,好,谢谢医生。」 「别客气,我先走了。」 「小天,送送。」 「诶。」 姜佟再进卧室的时候沈斯岩刚醒,他单手捂着双眼,像是在缓解身体里的不适。 「你还没退烧,」姜佟过去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接着睡吧,睡觉能解决一切问题。」 「你怎么还不走。」沈斯岩说。 「走也行,我叫阿姨来照顾你。」 姜佟这样的威胁倒是管用,沈斯岩说了声算了便没再吱声。 而后只听着椅子挪动和姜佟坐下的动静,沈斯岩觉得烦,翻了身背对着他。 「rsi初春的赛展,你还去吗?」 沈斯岩眼神失焦地望着一处:「不关你的事。」 身后的位置下陷,是姜佟半个身子趴伏了过来,这样声音也近了很多:「等你好了去见见文老师吧,以前不也是跟文老师聊聊天,多少就能有些思绪。」 沈斯岩不搭话,姜佟又说:「你昨天吼我我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先跟我闹别扭了?」 「烦你跟闹别扭是一回事吗?」 「看起来是就是咯,」姜佟说着话伸手,隔着被子碰着他的背,只不过没什么力道,沈斯岩察觉不了,「沈斯岩,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佟话刚说完便被沈斯岩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身子一经拉拽彻底躺在了沈斯岩身下,沈斯岩因为发烧,脸色红,嘴唇却干,疲态的支着身子问:「你问什么我都得回答你,我这儿你想来就来,我说的话你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自以为是有多让我噁心?」 「我知道。」 「那够了没有?」沈斯岩顶着他不解的眼神解释,「给你的时间够了吧,你够适应了吧?」 姜佟本能地抓住他胳膊,而后意识到不对,又退了一步抓住他衣服:「你为什么老是想推开我?你跟任青山要相处就相处去好了,我耽误你了吗?我这不算没有自知之明吧?」 「我跟谁相处都是我的自由,你要做的,是别再顶着你这幅德行来我这打搅我,听得懂吗!」 他生着病,还那么大声,姜佟连徐非鸣都不畏惧,却生理性的有些害怕这样的沈斯岩,眼前模煳,唿吸也开始发颤:「我哪儿也不去,哪儿都不会去,沈斯岩,我接受,你烦我,吼我,骂我,我都接受。」 姜佟掀开他,从床上下去:「被子盖好,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门在身后关上,卧室里传来水杯碎裂的声响,姜佟身子一颤,压下喉间的酸楚,钻进了厨房。 也许是烦躁过盛,沈斯岩下午又开始发烧,姜佟送进去的食物他一点都没动,这样熬到姜佟没辙,萧喆才赶了过来。 上次跟沈斯岩聊过后,萧喆对姜佟的埋怨里多了份尴尬,跟着他上楼,也只听着他说话没怎么应声。 「昨晚开始发烧,上午我叫医生来看过,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也可能是病史的原因,无论什么,他这么久没吃东西,必须补充点体力。」 「嗯。」 到了楼上客厅,姜佟就不往前走了,他侧让了一步:「你进去吧,不行的话还是得送去医院挂水。」 姜佟说完要离开,被萧喆诶了一声叫住了。 萧喆走到他跟前:「他不让我欺负你。」 「什么?」姜佟不是没听清,而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佟,」萧喆也清楚,所以接着说,「他没有在讨你可怜,我知道他可能下意识的还是会依恋你,但那不是他愿意的,身上的肉腐烂了,是要拿刀子剜去的,他经歷了那么漫长难熬的过程,身上褪了一层又一层的皮,你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吧。」 第32页 萧喆大概误以为沈斯岩这次病倒又是姜佟的缘故,这话是恳求,但更像是忠告,这让姜佟脚下又像是踩了棉花,恍恍惚惚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温冬。 「你没好日子过了。」 是他回来头一天对沈斯岩说的话,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他根本没想过沈斯岩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或者再想深一点,例如回来当天见到的沈斯岩状态看起来还不错,而之后见的每一面都每况愈下,这就意味着,在他回来之前沈斯岩已经将身上的腐肉剔去了,是他在沈斯岩正在痊癒或者已经痊癒了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不管不顾地腐蚀了他身上新的皮肉。 姜佟浑浑噩噩到家的时候,梁小天正在打电话,见人进来便草草将电话挂断了:「佟哥,那边安置好啦?」 姜佟理也没理的径直去了卧室,梁小天便趿着拖鞋跟过去:「佟哥,m.a那边来消息,他们亚太地区负责人想跟你吃个饭。」 姜佟颓然地趴在床上:「m.a是在开饭店吗,总跟我吃什么饭?」 梁小天额头上挂着几条黑线,解释说:「是徐总那边回应过了,也没跟人家道歉,说让个小总监过来不够诚意。」 姜佟轻哂:「这公关是让你家徐总玩明白了。」 「哎,佟哥,您也要明白您自己的价值啊,」梁小天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苦口婆心,「没出那事儿之前您在圈子里多火啊,哪个品牌没给您递合同?接m.a冬季新品前澄清贴就已经铺天盖地发出去了,再加上徐总在杂志,访谈,各个平台有意无意的暗示,网上对您的舆论早就风平浪静了,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能踩上m.a这艘大船,前途不要太光明了好吗?」 姜佟转头,压着半张脸看着梁小天:「你是徐非鸣派来当说客的?」 「诶哟,可不敢,」梁小天咋唿完正色起来,「我就是不想佟哥你浪费自己,感情固然重要,但事业也不,」 「停,」姜佟摆手,「出去。」 「诶好嘞。」 梁小天抿着嘴起身朝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再考虑考虑吧佟哥。」 没等来回答,等到了一个枕头,梁小天灰熘熘的回了房间,姜佟还那么趴着,一两个小时都没动弹。 秦若姿的电话打来时,姜佟脑子里还在循环着萧喆的那些话,他没意识的摁了接听,直到秦若姿的声音钻进耳朵才将思绪沖淡,翻了身躺着。 「姐姐。」 「怎么了这是,不舒服啊?」秦若姿在酒店餐厅里坐着,外头天黑了,霓虹四起。 「没有,有点累,」姜佟问,「好几天没找我了,你干嘛呢?」 「我在素央,」秦若姿说,「这几天见了制片和导演,试了镜,也试了妆,接下来可能要进组拍戏了。」 姜佟来了精神:「那挺好啊,什么时候,在哪拍?」 「就在素央,年后开机,我好像是他们定的最后一位演员。」 「恭喜,姐姐,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做好。」 秦若姿深唿吸了一下,转而道:「我汇报完啦,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就是沈斯岩,」 「斯岩怎么了?」 「身体还是不好,」姜佟说,「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再逼他那么紧了。」 「你想他先养好身体,感情的事之后再说?」 姜佟沉默着当作回答,那头竟是欣慰的笑了起来:「不容易,我们佟佟又长大了一点。」 「所以我以前真的很不懂事对不对?」 秦若姿似乎是想了想,才说:「也不是不懂事吧,在我的记忆里,是沈斯岩不需要你那么懂事。」 作者有话说: 拜个年哈,来晚了~ 第25章 纪念 姜佟从秦若姿的话里听出了更多的难过,他想沈斯岩从前爱他,真像是开着全知视角,很多事沈斯岩都知道他不会,可他不戳破,由着他不会,由着他不会装会。 和秦若姿聊完,姜佟打开了电脑,他登陆贴吧,在平竹大学的贴吧里找到了那个被新帖压住的名为「沈斯岩」的帖子。 那是沈斯岩刚入学时一帮女孩子开的帖子,沈斯岩校草的名号也是那时候开始有的,他不断地翻阅,直至翻出那张他亲手发的照片回復。 【求问】沈斯岩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用户864678】回復:应该没有,也没人敢问啊,不过他身边没什么女孩子的。 【星星点点】回覆:没有,哪有女朋友,我跟他住一栋楼。 …… 【艺术系表演班-姜佟】回覆:[图片]女朋友是没有,有男朋友。 图片上是一张合照,照片里有一条河,姜佟持着镜头,身后坐着一个专心钓鱼的人,虽然只露出半张个身子,但眼熟的都知道那是沈斯岩。 那是大二那年寒假的事了,沈斯岩跟着林丽珠回了趟县城,走之前姜佟跟他闹了一通。 大巴车上安静,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沈斯岩压低了声音—— 「一个礼拜,很快回来。」 姜佟盘着腿坐在排练室的地板上:「我脚扭了,脚踝肿得好吓人。」 「哪只脚?」 「右脚,你回来吧,不然我怎么办?我们班就我基础差,现在又放假了,他们下功都得去约会,就剩我一个人呀……」 第33页 「阿喆在学校,我让他去,」 「萧喆那个莽夫,他来我另一只脚也得废了,」姜佟说完嘟囔,「这几天温度低,我看这脚踝里头泛紫了已经……」 沈斯岩是有些忍俊不禁,旁边林丽珠动了动,他又将身子朝窗户侧了去:「行了啊,撒娇这劲儿放压腿上,你能少挨多少骂?」 「沈斯岩!你回不回?」 即便知道姜佟在使性子,沈斯岩嘴里也没不耐烦:「乖了,晚上给你打电话。」 「哎呀沈斯岩,你到底知不知道后天什么日子?」 「后天——什么日子?」 姜佟来气,电话一下子挂断了,沈斯岩还是好笑,正要给姜佟发消息,便听得林丽珠说:「你姥姥这身体,再折腾几次,只怕更不好了。」 手机被揣回兜里,沈斯岩握住了她的手,林丽珠这便看向他:「佟佟来电话了?」 沈斯岩轻点了下头,又听她说:「回去看眼姥姥你也放心,没事就回平竹陪佟佟吧。」 沈斯岩还是没说话,车子行驶过悠长的公路,两小时后终于抵达了东和县,县城不大,因为四处拆建,新旧小楼交替,显得荒凉且不太协调。 姥姥家是老厂职工分配的房子,到如今外观都已经蒙上了一层暗黄,沈斯岩到家后去姥姥床边陪着说了会话,再出来时,客厅里几个姨妈舅妈全朝他看了过去,沈斯岩也无可意外的听到了那些绕不开的话题—— 「岩岩,什么时候毕业啊?」 「谈恋爱了没有?」 「听说你学那个专业未来可不好找工作哦,你妈妈这还指着你呢。」 沈斯岩走到桌边倒水,沉默寡言的让人心生不满,是林丽珠从厨房出来解围,说他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指着他养老,而后又过来塞给他一个布袋:「去市场买点菜回来,里头有清单,照着买。」 「你刚到,歇都没歇,做什么饭?」 「哦哟,岩岩这话说给我们听的吧?」那头坐在沙发里的二姨掐着话茬道,「你姥姥病这么久都是我们鞍前马后,丽珠嫁的远够不着,回来了还不能做做饭呀?」 「是嘛,鞍前马后的结果就是姥姥身上永远好不了的褥疮,和满了溢出来也不倒的夜壶是吗?」 沈斯岩一番话说的平静有力,林丽珠怎么使劲也叫不停,而他的神色也越发难看。 「妈,家里的收入,只要几位姨妈张口你就没有不给的,这里头有多少花在姥姥身上你算过吗?」 「好了别说了,赶紧去买菜,再晚点市场都关门了。」 沈斯岩不应,他抽出被林丽珠抓住的胳膊,拉了椅子坐下:「晚饭不做了,我看多少人饿死在这儿。」 那几个不知是察觉理亏,还是没了斗志,扔了手里的瓜果一个接一个站起了身:「丽珠,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等屋里静下来,林丽珠抽泣了一声,去沙发里坐下了。 沈斯岩看过去时,她将脸埋在手心里,声音也闷哑—— 「真不是我不计较,可你姥姥总得有人照看啊。」 熟悉的无力感在沈斯岩身体里翻涌,围绕着他和林丽珠的一切像一层怎么都破不开的壳,让他无数次撞上去,再无数次弹回来。 晚饭俩人随便对付了一口,他帮着林丽珠给姥姥擦洗了身子,换药餵药,之后换了干净的床褥,等伺候完老人睡下,沈斯岩才松了口气回房间。 姜佟始终没有接电话,发去的简讯也没有得到回覆,他便给萧喆打了过去。 「他没回宿舍啊,他们排练室我去看过了,也没人,是不是找若姿姐去了,他不总是一跟你闹别扭就找她么?」 沈斯岩躺在床上嘆气:「嗯,倒也是。」 「是啊,诶那你给他买的礼物我还给他不?」 后天是一周年,姜佟记着,沈斯岩也没忘,走之前就交代萧喆到点给他了。 「你说给不给?不给我回来不用过了。」 「行行,知道了,那没事我挂了啊。」 「等等,」沈斯岩思忖着,说,「你明早去趟牙记,给他买点煎包。」 萧喆:「……叫大哥。」 沈斯岩想也没想:「大哥。」 萧喆嘶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给我也买了生日礼物,我才不帮你这忙,挂了。」 手机回到桌面,沈斯岩调出简讯页面,给姜佟又发了条消息,之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他就这么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县城比平竹还要低两度,夜晚更甚,手机再次震动时,已经十二点过了。 沈斯岩看见来电显示佟佟,第一反应是这傢伙气性也没多大。 「气消了?」 姜佟那头沉默,过了会才说:「你们这破地方怎么连车也打不到?」 沈斯岩是跑过去的,从姥姥家到客运站,跑了有半个钟头,到的时候远远地瞧见姜佟站在已经关门的客运站大门口,夜里风冷,他只穿了件不厚的棒球服外套。 四处张望时瞧见正匀气儿的沈斯岩,本来无感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是赌气是埋怨,沈斯岩管不着,他脱了外套跑过去,将人裹住后抱在了怀里。 「你疯了是吗,谁让你过来了?」 姜佟还气着,听这话,嘴一撇,哭了起来:「你才疯了,我人都来了你还骂我!」 「不是骂你,我是说天太晚了,多不安全。」 第34页 姜佟就不作声了,他抓着沈斯岩的衣服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钻到沈斯岩重心不稳后退了一步。 「不是说脚扭了?」 姜佟舔了舔嘴唇:「呃,好点了……」 「好个鬼,」沈斯岩揉着他后脑勺,「撒谎烂嘴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姜佟摇着头凑过去亲他,凉凉的嘴唇扫过他脸颊,企图矇混过关。 沈斯岩很容易就作罢了,在四下无人的街头,好好的亲了亲他。 「我今晚住哪儿?」姜佟跟着他走的路上问。 「宾馆吧,我陪你住,明早再跟我回家。」 姜佟脚步停下,将行李箱从他手里拿过来,就地放倒后将箱子打开了,他一边指着里面大大小小的盒子一边说:「这是人参,这是阿胶,这是燕窝,这是冬虫夏草,我什么都买了点,咱给姥姥送去呀?」 沈斯岩也在箱子对面蹲了下来:「你——」 「我道歉,」姜佟说,「我好久前看过你手机,你妈妈说姥姥身体不好,昨天是我没顾及到你,我一心想着跟你过,」 「过什么?」 「呃,」姜佟心以为他真忘了,便说,「过寒假,反正我都买了,总有一个是姥姥可以吃的,你看,我还给姥姥买了棉袄,我问了我妈,她说这适合老人穿。」 姜佟寻常不是个会想到这些的人,他也许是上搜寻引擎搜的,又或者请教了秦若姿和他妈妈,总之他做了这样的事,这让沈斯岩无奈又感动的事。 「不住宾馆行嘛,你要在这里呆一个礼拜,折腾来折腾去多麻烦,对了,我坐车来的时候看到一条河,等家里安顿好了你带我钓鱼吧,萧喆说钓鱼可有意思了,我还没试过呢……」 「你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些?」 姜佟蒙着点头,又摇头:「奥不是,我还想多陪陪你姥姥,我可会逗老人开心啦。」 像是面试,姜佟总是强迫自己答对考官的问题,可沈斯岩为此很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他拿指背轻扫过姜佟红彤彤的脸,而后收拾好行李箱,将行李箱立起来,另一手拉过姜佟搂人进臂弯,边走边说:「那就回家住,不过可惜,我姥姥最讨厌吵闹的小孩。」 「真的吗?」 沈斯岩点头:「我小时候闹她,她还揍我呢。」 姜佟狠狠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我刚刚还想着到家了搜索点笑话故事出来背一背,就跟背台词一样,明天再跟姥姥表演表演。」 「你那三脚猫的演技,你确定?」 「沈斯岩,我演技有时候还是可以的好吗?」 「嗯,有时候,的确还可以……」 路灯昏黄,两道身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第26章 家属 1月转眼过了大半,年关上,沈斯岩没再接新的单子,等最后几批货出完,店里也空旷了起来。 「这样看你这儿的面积还挺大的,」任青山晃了一圈回来,目光落在沈斯岩正在拆卸的框架上,「干嘛,不接着做了?」 本来就是个雏形,拆起来十分容易,沈斯岩手里没停,还是那句话:「没思路。」 知道自己过于外行,任青山没有多话,挽起袖子帮着他处理起废掉的材料,沈斯岩见状也只是短暂的愣了下,没跟他客气。 这几天任青山来得勤,不仅是从萧喆那儿听说了他发烧的事,还碍于林丽珠对二人感情进度的盘问,他不得不过来以显示两人对这事都挺积极,林丽珠由此放了心,沈斯岩无奈之下也将计就计了。 「啊,嘶——」 任青山在外头出了这么一声,叫沈斯岩听见,撂下扳手追了出去:「怎么了?」 去往回收站的路边,垃圾袋破了,里头材料散落出来,任青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沈斯岩到他跟前时看见的便是他渗血的手指,于是拉过来替他掐住了伤口上端:「先回去处理下。」 「诶垃圾,」 「放这没事,我一会来弄。」沈斯岩说。 谁也没察觉,远处停车场里一辆车熄了火隐在当中,车里的人隔着前挡风玻璃就这么看着任青山被拽了回去。 姜佟在下午四点接到从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他当时坐在文知遥家中,文知遥将图册收拾好正要放回去,姜佟请求道:「文老师,这个图册可以借我复印一份吗?」 文知遥意外:「要复印件不要原件?」 「复印件就够了,谢谢文老师。」 「我说的原件不是这个,」文知遥扬了下手里的图册,「他之前参赛的作品有两个被展商拍卖,我都买回来放在美术馆了,你想看的话,」 「想,我想看,」姜佟连忙道,「文老师,这事您怎么从来没提过?」 「不是我不提,是没机会,买回来的时候你们都毕业了。」 姜佟有些难掩的激动,他本想问问买回来的是哪两个,因着沈斯岩过去参赛的作品他都记得,电话偏在这时候打进来,对方提到梁小天,还提到了『拘留』之类的字眼,他一惊之下跟文知遥约了别的时间便告辞了。 派出所。 姜佟赶到的时候见到了熟人,还是那时候把他从郊区养殖基地带回市区的李警官,那警官一副好整以暇的架势瞧着他:「你还有团伙呢?」 姜佟抿着嘴在他对面坐下:「小天他人呢?」 第35页 「在里头受审,」李警官脸色正经起来,拿了张警告书递给他,「你跟梁小天什么关系?」 「他是我助理,」姜佟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眼,脑子一阵发疼,「李警官,他到底犯什么事情了?」 「你的助理,跟踪人检察官,你说犯什么事了?跟踪人让人家逮个正着,这要说不清楚,人你带不走的。」 姜佟也是一阵倒吸气,他记得他明明嘱咐过,梁小天自己也清楚对方什么身份,怎么还是跟错了? 「那要怎样我才能带小天走?」 李警官看向他:「已经在调他的资料了,等他交代清楚,也等我们核实清楚。」 「是我让他跟的,」姜佟说,「但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跟错了。」 办公厅几个警察纷纷递来警惕的眼色,姜佟压下紧张,重新道:「我让他跟的人叫任青山,因为这个人最近在跟我前男友接触,我想知道他的动向。」 这句话明明很简单易懂,但不知为何,就是让整个办公厅的警察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之时,只听一人不悦的问了句:「是你在跟踪任青山?」 姜佟顺着音源回身,再抬头,来人穿着件黑色夹克,鼻樑上架着副无边框的眼镜,姜佟站起身才发觉他比自己高不少,于是侧挪了一步,伸出手:「任先生,抱歉,我没有恶意。」 任长洲慢吞吞的握住他的手,眼里不知过了些什么,停顿片刻扭头跟等在一旁的警官说:「背景核实没问题,你们按规程办事就好,我这边没有更多要求。」 「行,」李警官道,「小杨,带姜佟去做笔录。」 「我也要做?」 「让人跟踪别人你还无辜上了?」 姜佟跟梁小天的笔录到底是对上了,耗了有一个小时两人才见上面,梁小天苦着张脸:「佟哥,呜呜,我差点吓死了。」 姜佟压低了嗓门,边往外走边说:「谁让你跟他的,我说了跟任青山呀!」 「我跟的是任青山啊,我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他也跟着任青山啊。」 「......」 「不过佟哥,我留了个心眼,我没告诉警察,所以这检察官欠咱一人情呢。」 「姜佟,梁小天,」李警官恰时过来打断了梁小天的话,一人塞了份文件后说,「先把这文件读一遍,签字,然后等家属过来领你们。」 姜佟拿过来,狐疑道:「家属?」 「啊,之前有关于你的报案记录,家属是叫沈斯岩没错啊,等他过来接你吧。」 姜佟眼前一黑,好在梁小天凑了上来,他抓着他胳膊:「你有办法让我现在消失掉吗?」 「佟哥,有办法我也不敢啊,这儿可是派出所。」 姜佟咬着后槽牙:「要你有什么用......」 第27章 醉鬼 沈斯岩的车子从派出所出来后沿着四号大街往玉青花园驶去,一路上,谁也没作声。 姜佟时不时瞥一眼前头的后视镜,只见沈斯岩专注开着车,眼里没情绪不说,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沈斯岩......」 沈斯岩应声收了支着脑袋的手握住了方向盘:「嗯。」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不知道说什么。」沈斯岩古怪的平静,从刚才进派出所签字到现在,他一直是这副说不上来的神色。 姜佟为此沉默了一会,低下头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嗯。」 是了,沈斯岩对他无话可说,明知他这声对不起没找准方向,沈斯岩也懒得计较了。 心头起雾了似的,姜佟试图做个深唿吸缓缓,可惜车里太闷,并没有成功,他无意间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另一边,是一个接一个宵夜摊。 「停车。」 沈斯岩这才看了眼后视镜,给车子降速,寻了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 姜佟下了车到副驾驶门边,等车窗落下来才说:「你先回家吧,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沈斯岩还没回话,姜佟已经快步走进了卖烧烤的棚子里。 梁小天那会一出派出所大门就跑了,说是经不起风暴,姜佟本意也是要跑的,只是沈斯岩走在前头,姜佟自己又觉得理亏,觉得委屈,以及到这种地步了他实在不想沈斯岩在他那条『言行不一』的罪名上再堆叠砝码,这才上了沈斯岩的车。 可他没想过这一路会这么难受,丢脸无所谓,挨骂无所谓,可沈斯岩连多的话都不愿跟他讲,他熬不住。 夜色渐深,棚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半瓶啤酒歪倒在桌上,老闆娘眼疾手快的过去将瓶子扶正了:「喝这么多,诶,醒醒,要不要帮你叫家里人过来啊?」 「唔......我是故意的,」姜佟脸颊绯红,啤酒渍煳在上头,让他看起来很是潮湿,「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老闆娘弯下腰,试图翻找他的手机,却被他抓住了胳膊,于是解释,「我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你喝成这样自己回不去的!」 「什么回不去?回得去!我说回得去就回得去!」 「行行,那你先把手机拿出来,我给,」 「我哪有手机?我哪有手机啊,我什么都没有了呀。」姜佟微微抬起身子,这样看着老闆娘,看着看着一把将人拽到身前,抱住了她的腰身。 第36页 老闆娘发出惊恐尖叫的同时听见这人喊了声:「妈——」 「妈?」 姜佟委屈起来:「妈,沈斯岩欺负我......」 老闆娘还没做出反应,便见一人从门口进来,握住他胳膊将人跟她剥离开了。 「抱歉,他喝多了,认错人。」 老闆娘没计较:「你是他朋友?」 「是,麻烦了,我来买单。」 不多会,姜佟半挂在沈斯岩身上出来,没走几步便掀开人扑去灌木丛边吐了个昏天暗地,他不知道沈斯岩会跟过来,更没料到一回身就被沈斯岩稳稳接住了。 「你不是跟我没话说吗?」 「你也听不懂我说话,你也言行不一,说什么各过各的,什么不要打扰你,我没打扰你啊,你这不还是来接我了,你凭什么斥责我呀?」 沈斯岩低头看着软弱无骨地嵌在他怀里的人:「我什么时候斥责你了?」 姜佟顶着张醉醺醺的脸望着他:「你什么都没说,但你什么都说了,我听见了。」 「你说姜佟我对你真失望,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说,你说任青山是个好人,你不许对他不礼貌,你还说,还说,」 「好了,」沈斯岩将他身子架起来了些,「我送你回去。」 「回哪去?」姜佟抓着他领口,兇狠道,「我要去温冬,我要去看看我儿子,我今天,今天晚上,要跟我儿子他爸一起睡!」 姜佟的醉话里有几句其实也没说错,沈斯岩对今晚发生的事情的确无言以对,从接到派出所电话,到看见乖乖坐在大厅里等他的姜佟,再到现在怀里搂着这个醉鬼,他始终认为这一切都是姜佟张罗出的拙劣的计谋,也觉得姜佟在达到目的前几乎不会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所以他懒得说了,但也只是懒得说了。 醉鬼的身子在这个间隙里不断下滑,沈斯岩无奈之下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姜佟也就不动了,缩在他怀里呢喃:「沈斯岩......」 「嗯?」 「这次可以判个缓刑么?」 「不可以。」 姜佟呜咽了一声,将脸埋进他颈窝:「你好狠的心。」 转天。 姜佟是在沙发上醒来的,宿醉后的脑袋笨重,光是坐起来就费了不少力气,大亨隔着爬柜玻璃看着,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下楼时快十一点了,一楼不仅没人,其他物件也都没有,工作檯上空荡荡的,那个参展的雏形不见踪影,连材料和颜料都被整齐地归置在了墙边。 沈斯岩不在,大门虚掩着,姜佟晃神的在屋里走了一圈,之后将门完全抬了上去。 门刚打开,他便瞧见右前方徘徊着一个人,听见开门的动静后笔直的朝他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 第28章 蜃景 沈斯岩下午三点才回来,这中间,姜佟用他的浴室洗了个澡,把昨天满是酒味的衣服换下来塞进了洗衣机,然后换上了沈斯岩常穿的那套居家服,还有额外的收穫,比如在洗漱台储物柜里找到他曾经用过的牙杯,以及用封装袋包裹着的牙刷。 照片是他翻衣柜时寻见的,被沈斯岩收进一个白色的盒子里,搁在衣柜的顶层。 沈斯岩上楼时,姜佟已经将翻乱的东西都归回原位,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遥控器,见他进屋,直言:「这电视是不是该换了,都看不了几个节目。」 「酒醒了还不走?」 「我等你呢,」姜佟说着话起身,「为了答谢你昨天的不杀和救命之恩,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 姜佟很快将人拽住:「任青山约你你都答应,我约你就这么难吗?还是说,你口是心非,死活放不下我?」 沈斯岩拧着眉头,因着姜佟这样子似乎是把昨天的事忘了个干净,不仅毫无悔意,还一改那副委屈巴巴的劲儿跟他表演上激将法了。 「去哪?」 姜佟乐呵,拿了外套拉着他下楼。 沈斯岩的车子在半个钟头后停在了析木美术馆门口,这地方沈斯岩熟悉,以前文知遥总是以人手不够为由勒令他们几个学生过来帮忙。 而此刻,他还没下车,文知遥就出现在了视线里,沈斯岩瞥了眼姜佟,之后才熄火下车朝对方走了过去。 「文老师。」 文知遥噙着笑拍了下他胳膊:「还以为你们今天不过来了,来了就行,我没白等。」 沈斯岩又看了眼姜佟,对方抿着嘴,似乎不打算多话。 文知遥接着说:「姜佟那天找我要图册,我还在想什么事这么突然,原来是为了你啊。」 「图册?」 「是之前给你们做的作品集,」文知遥说,「这春季赛展眼看着就要到了,听说你还没动静,时间这么紧,你身体吃得消吗?」 姜佟连这也说给他了,沈斯岩冷悠悠的,叫人打了个寒颤。 「文老师,我打算退赛了,」沈斯岩脚下站定,「时间的确不太够,我也没什么好的想法,所以算了。」 文知遥听后愣了下,之后便不怎么意外了,只说:「行,你的事你自己定,那既然来都来了,带你逛逛吧,自打你毕了业,也有好些年没来过了。」 「好。」 姜佟一直没说话,他跟在沈斯岩身侧,从美术馆各个展厅里走过,听着这师生二人对当下新作品的评价,和那些逐渐深奥的对话,心想沈斯岩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第37页 「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倔脾气,」文知遥的声音突然闯进姜佟耳朵,「不过还好有你的坚持,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么惹人瞩目的作品。」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儿的,姜佟喟嘆,眼前被隔离带围起来的雕塑名叫《蜃景》,而作者本人此刻就在他左手边。 这是沈斯岩念书时第一次参赛的作品,初出茅庐便朝整个艺术圈小小的开了一枪,这一枪引来媒介的关注,并在之后的两三年里持续将平竹大学的名气抬高了好几个维度。 这么看来,文知遥愿意花高价将他的作品买回来也无可厚非。 「姜佟?」 「在,」姜佟听见沈斯岩的声音才发觉自己又走神了,他收拾好神情看向沈斯岩,「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 「你带我来这里,是觉得我心情不好?」 「啊,我的意图表现的,很不明显吗?」 沈斯岩显然不太相信,他抱着胳膊注视着姜佟,安静的等一个下文。 「本来有很多意图,但现在就一个,你开心就好。」姜佟这么不示弱,反倒让沈斯岩收回了些偏见,他重新看向雕塑,嘴里道:「我快不记得了。」 「怎么会?」 「没骗你,」沈斯岩说,「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个,怎么做出来的,很难想起细节来。」 「当时是文老师给你报的名,选题是组委会给的,」姜佟说,「一开始你也没有思路,萧喆怂恿你出去玩儿两天,你们租了辆车,一路往西南方向开,中间走上了一条笔直但有坡度的公路,车子抛锚,两个人在那耗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就没再往前走了。」 见沈斯岩不搭话,姜佟以为他还是没想起来,便接着道:「你回来后就开始动工啦,你说车子是人为抛锚的,因为你是新手,开车的时候总觉得那条路前面坑洼不平,脚下剎车给的过于频繁。」 「后来你发现那条路其实很安全,总是出现在车子前面的水滩是因为天气炎热,深色的路面吸收了大量的热量,光线屈折才倒映出你头顶的天空,让你以为路面不平。」 姜佟描述时很认真,看起来不像在背台词,所以沈斯岩一时还真听了进去。 「你的灵感就是这样来的,利用光线,角度,温度,让观众以为伸手就能碰到她的手。」 她也就是《蜃景》的主体,一个身高不到一米,被白纱遮住脸庞的异域公主,所以观众无法从表情中得知她伸出的手是示好还是求救。 「你教过我,」姜佟说,「雕塑不只是雕塑本身,还有展示它时周遭的布景和打光,有走到它面前的观赏者,只有这些都存在,才是一个雕塑作品最完整的呈现。」 「不错啊,」文知遥方才不知去哪了,这会又走了回来,话也只听到了后半句,「姜佟这是耳濡目染来的是吗?」 姜佟偷瞄了眼沈斯岩,难为情的笑了笑:「文老师,斯岩的作品会一直放在这里吗?」 「是,没什么意外的话,会一直在这里。」 姜佟便歪头:「听见了吗沈斯岩?」 沈斯岩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扭身瞧着他:「你饿不饿?」 「啊,我,还好。」 「行了,跟斯岩吃饭去吧,」文知遥很有眼力见地说,「我老婆也等我回去吃饭呢,我走了,你俩自便。」 文知遥说完真走了,姜佟站在原地,等了会才听见沈斯岩问他:「要跟我聊聊别的吗?」 姜佟将思维摆回现实,思忖着说:「你不会要跟我算昨天的帐吧?」 「昨天的帐总有人会跟你算。」 「……沈斯岩,你恐吓我?」 沈斯岩不理他,抬脚朝外走去,但姜佟很快跟了上来,凑在他身边问:「我们回去做饭吃好不好?我学了好些菜呢,给你露一手啊?」 「我胃不好。」沈斯岩说。 「我都说我特地学的嘛,你怎么油盐不进的……」 「嗯……」 这是姜佟从回来到现在,沈斯岩头一次不带任何情绪跟他吃的第一顿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说的最多的是文知遥,其次是析木美术馆里那些新人的作品,风格诡谲的油画,虚幻意识流的摄影图像……沈斯岩甚至会认真听他天马行空的看法,说的不对他也不纠正,点点头,偶尔笑一笑,然后告诉他思维可以再拓宽一些。 一顿饭吃到很晚,姜佟埋头喝汤时会有些庆幸,在亲眼见过那样浓烈的痛苦之后,他终于发现这样不掺杂任何情感纠葛的相处才能给沈斯岩带去片刻的松快。 「沈斯岩,」姜佟放下勺子,说,「赛展不想去就不去了,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还有呢?」沈斯岩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问。 「还有……昨天是我失态了,但是人嘛,总是要在挫折中诶,诶,你走什么啊?」 沈斯岩走得极快,姜佟小跑着跟上去,嘴里跟着念:「在挫折中成长,汲取教训,越挫越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守到云开见月明!」 「沈斯岩你走慢点……哎呀斯岩哥哥——」 作者有话说: 上章结尾是个伏笔哈 第29章 除夕 被沈斯岩送到楼下时已经很晚了,姜佟站在副驾驶门外沖沈斯岩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衣服就送我吧,反正你也不止这一套,我的衣服还在你家洗衣机里,帮我晾一下哦,我明天过去拿。」 第38页 下完通知,不等回话就扭身走了,进电梯前他才朝外看了一眼,沈斯岩车子尾灯画了半个圈后走远了。 姜佟没来由的高兴,站在电梯里一番琢磨,然后笑出了声。 梁小天跟有感应似的,在他刚摸上指纹锁的时候将门拉开了条缝隙,脸上挂着十分难看的笑容:「佟哥,你回来啦?」 姜佟敛起情绪上下扫了他一圈:「你把我家炸了?」 「啊,哈,差不多,」梁小天压下嗓门,「我去买点喝的,你自己当心。」说完便钻了出来,姜佟这才瞧见坐在沙发里的徐非鸣。 许多天不见,徐非鸣沧桑了不少,不过那气场看起来还是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 「公司出事啦?」姜佟走过去说。 「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看你这脸色,还以为要倒闭了,」他说着回了卧室,隔着虚掩的门边说话边换衣服,「那个总监的事,你不用拿梁小天撒气,都是我的主意。」 徐非鸣嘲讽:「你倒是有闲心关心别人。」 「怎么,看我比你人道,你就没产生点觉悟?」 衣服换下来,他也不打算洗,拿了衣架直接挂进了衣橱,再出来时嘴里短促的尖叫了一声。 徐非鸣许久没听见新的动静才寻进去,进去后发现姜佟蹲在阳台上,面前是两盆看不出什么植物的盆栽。 「徐非鸣,」姜佟背对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徐非鸣便走了过去,到他身后听见他说:「你看它们是不是活过来了?」 「这难道不是快死了吗?」 姜佟:「......你说话真的很难听。」 徐非鸣没反驳,在他起身时让了一步:「你想清楚了?」 杜鹃养护了这么久终于焕发新生,虽然没开花,但姜佟已经不那么着急了,他在徐非鸣的注视下,许久才说:「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时候了。」 「行,」徐非鸣转身朝外走,「小天我带回素央。」 梁小天转天就跟徐非鸣离开了平竹,姜佟也没十八相送,白天去上了私厨课,傍晚又抱着刚学做的食物出现在了温冬。 沈斯岩总是将门敞着,人却不知所踪,姜佟自顾自的上楼,将晚餐送进厨房,然后回来逗逗大亨,之后才瞥见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都已经被摺叠好搁在了沙发上。 沈斯岩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开口便道:「衣服带回去吧。」 「哦,好,」姜佟双手背在身后,歪头问,「马上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沈斯岩不知为何犹豫了下,说:「没有。」 「行吧,那个,晚餐是我刚学的,你吃吃看。」 沈斯岩看过去,又看回来:「我不是说过,」 「我报那些课好贵的,做了没人吃那不是白花钱了?」姜佟说,「放心吧斯岩哥哥,你只是我的小白鼠罢了。」 「那我岂不是还得收费?」 姜佟一听收费就不乐意了,过去拿了衣服往楼下走:「趁热吃吧啊,我走了。」 临近春节,姜佟的私厨课正式告了一个段落,他抽空回家陪姚曦和姜文海吃了个饭。 沈斯岩那边也差不离,关了温冬的店门,回林丽珠那边陪她置办年货。 自姥姥离世后,他们有好些年没回县城过年了,一是回去也没个能好好相处的亲戚,二是老人家留给林丽珠的房子在沈斯岩大学毕业那年就被他二姨强行给低价过户了,即便回去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时间一晃而过,除夕那天,林丽珠起了个大早忙活年夜饭,沈斯岩觉轻,没法赖床,起来后被林丽珠张罗着去门口贴春联。 这房子林丽珠租来住了好些年了,沈斯岩虽然嘴上劝着林丽珠搬去跟他住,但心里其实知道,林丽珠离不开这里,她早就把这房子当成家了。 春联贴成功了一半,沈斯岩正要贴另一半时楼下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他几乎在一瞬间警觉了起来。 是沈金鸿,只有沈金鸿会在走这个楼梯时将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也只有他会走出惩罚者来临的节奏,空旷的,盘悬着迴响的,一步步靠近。 忽然,手机铃声在楼道里聒噪起来,脚步声戛然而止,沈金鸿的声音不出预料的钻进了沈斯岩耳朵—— 「哦,呵,是,怎么?这大过年的,怎么好意思劳烦你啊?我过来,诶,行。」 电话挂断后,脚步声就调转方向,朝楼下去了。 沈斯岩手里还拿着那副春联,就那么呆滞地站在门外,直到林丽珠推门出来:「没贴歪吧?」 见沈斯岩不做声,林丽珠又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事,马上贴好了。」沈斯岩说着话,将林丽珠推回了屋里。 而后回到楼道的窗户边朝下看去,远处街边,沈金鸿拦了辆车,彻底走了。 沈斯岩这才放下心回去将剩下的春联贴好。 这天下午,沈斯岩除了开车带着林丽珠去墓园祭拜沈东辉和姥姥,其他哪里也没去,不过空下来他倒是想起姜佟来,那傢伙发来了不少消息,一部分是昨天的,另外几条是今天的,问他林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以及晚上有没有时间。 沈斯岩在床边坐下后,拨了电话过去。 「晚上没时间,在家陪我妈。」 「对哦,」以前也是这样的,姜佟迟钝的想,他也陪林阿姨过过几个除夕,于是道,「你大概几号回温冬?」 第39页 「后天。」 「那后天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大亨?」 只听沈斯岩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姜佟赶紧道:「新年快乐沈斯岩,年后见。」 「等等,」沈斯岩的话也快,他想了想才接着说,「如果时间来不及,就当我没报过名。」 通话页面缩回,姜佟看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阵,导致一旁开车的杨路分心多看了他两眼:「这是又怎么了啊?」 姜佟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姐夫,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我。」 杨路:「哟,谢天谢地我不是你。」 第30章 保护 姜佟懒得跟杨路犟嘴,车子很快在一家咖啡店附近停下,姜佟解安全带的工夫又听见杨路说:「要不我还是陪你进去吧。」 「不用, 」姜佟眼底轻省,「你等等我就好。」 说完便下车往咖啡店去,今天是除夕,附近商场还在运营,咖啡店里也有几个小孩在玩闹,姜佟进去后寻视了一圈才瞧见坐在靠里位置的人。 那人体型偏瘦,又因为上了年纪,眼袋松垮,脸颊凹陷,模样看着十分尖酸市侩。 「小姜啊,来坐。」 姜佟在他话说完前已经坐了下去,他瞧着空荡荡的桌面,说:「不点些喝的?」 沈金鸿与他四目相对,像是博弈,又像是揣度了一番,张嘴转移了话题:「你跟我大侄子这是又好上了?看你这架势,这几年混得不错啊。」 「是啊,否则怎么填你这个无底洞?」 沈金鸿扯了扯嘴角:「你犯不着在这刻薄我,你给我打的电话,你上赶着要当这冤大头,既然上赶着,态度也放好点儿,有你没你,我都有的是办法折腾那母子俩,明白吗?」 姜佟明白,他太明白了,沈金鸿的滔滔不绝在某一刻静了音,他记得那天宿醉从温冬醒来,开门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面孔,他当时就觉得这人比当年在他们宿舍楼下发疯时更变本加厉。 「哎哟我的好大侄儿,你瞧你,上的这是多好的学校啊!」 大一那年,沈金鸿不知在学校寻了多少栋楼,终于是堵住了沈斯岩,他一脸奚落嘲讽:「不打算好好感谢我,还躲我是吧?没有我你哪来的今天?啊?没有我你他妈早睡在桥洞下头,吃垃圾桶里的残羹剩饭,还学艺术?学来干什么?乞讨吗?!」 姜佟嘴里的吸管被他咬烂了,他站在对面篮球场的拦网前,脸被菱格挡着,但眼里全是挡不住的鄙夷。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那人堵着沈斯岩,嘴里的话跟飞刀似的胡乱往他身上扎。 「萧喆,萧喆?」 「啊?」萧喆从篮下过来,「怎么了?」 那天突然球场空了,一帮大高个浩浩荡荡涌向宿舍楼,沈金鸿不知被谁揍了几拳,又被谁踹了几脚,总之那群人路过后,他整个人衣衫褴褛的歪倒在了树丛里。 夜晚,姜佟从宿舍下来,坐在观赛席看沈斯岩独自打了两个小时篮球,看他瘫倒在球场中央,而后过去,蹲在他脑袋边继续怔怔地注视他。 沈斯岩不耐烦地偏过头:「有事?」 「你跟我好吧,」姜佟说,「我保护你。」 沈斯岩沉默了会:「请假去大医院,校诊室治不了你这病。」 说完要起身,身子抬起一半,姜佟的吻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脸上,偷袭后带着点兴奋,姜佟眨了眨眼,说:「我还保甜,不信试试。」 ...... 「服务员!上杯喝的!」 沈金鸿的聒噪将姜佟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沉声:「说吧,这次要多少?」 沈金鸿不答反问:「你有多少?」 「不瞒你说,我有很多,但能给你多少,取决你的表现。」 大约是不乐意被逗狗似的看待,沈金鸿越过桌面抓住了姜佟的衣领:「你他妈真以为我稀罕你那点臭钱?」 「是,你不稀罕,」姜佟睥睨着他,「你也可以再去趟沈斯岩店里,闹着让他把店卖了给你钱,但这周期不短,你能等吗?」 「沈金鸿,这些年你从沈斯岩那儿弄了多少钱不用我给你算帐,惹惹当年怎么死的,你跟沈斯岩到底谁欠谁的,这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少跟我胡说八道!」沈金鸿一把将他掀开,而后站起身指着他,「你算什么东西?啊?你跟那两个拖油瓶有什么区别?苍蝇扎堆,老沈家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们这群死变态!」 「喊什么喊?」说话的是杨路,他拿手背挥开了沈金鸿指着姜佟的手,而后冲压着唿吸的姜佟道,「走了,你姐姐在家等着呢。」 姜佟这才起身,他看着凶神恶煞的人,将一张卡放在桌上:「这里头有三十万,当我替沈斯岩买个清净。」 说完又想起来道:「你从前因为网络赌博进去过,现在跟踪骚扰,敲诈勒索,哪一条都够你再蹲几年的,想进去你就继续,我会一直在平竹,也会一直盯着你。」 回去的路上,杨路看了姜佟好几次,姜佟一直望着窗外,只嘴里道:「姐夫,他今天差点上楼了。」在这之前,不知上楼过多少次。 杨路知道,沈金鸿走进那栋楼的时候,他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姜佟今天本来是想陪沈斯岩和他妈妈过年的,后备箱里还有一大堆为他们置办的年货。 「他要是上去了,对他们也是刚才对我那副德行,甚至更可恶,对么?」 第40页 杨路迟钝的回话:「别多想了。」 姜佟没办法不想,他想那次沈斯岩很晚回温冬,呆在车上不肯下来,大概就是因为沈金鸿;他想毕业那年真的发生太多事,沈金鸿入狱,沈斯岩姥姥去世,沈斯岩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温冬盘下来;也想那时候的沈斯岩必然陷进了漫长且无助的孤独当中,而他偏偏在那种情况下不管不顾地撂下他走了。 尽管如此,沈斯岩还是会在他第一次回平竹的时候抱着他说佟佟,幸好你回来了。 「姐夫停车。」姜佟心口发紧,胃里一阵翻涌,车还没停稳便冲下去扑到路边呕吐了起来。 杨路拿了水和纸巾过去,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只等他好受些,才将人扶去车里坐下,而后撑着车门就站在他旁边:「跟我回家,还是我送你找沈斯岩?」 「回家吧,」姜佟说,「答应了晚上要陪姐姐看节目的。」 第31章 犯贱 除夕白天的计划被沈金鸿打乱,姜佟只能在秦若姿那儿抓着节日的尾声放纵一把,然后宿醉醒来,手机上罗列着沈斯岩发来的几条简讯。 因为约了材料商,姜佟见大亨的日子被推迟了两天,但对沈斯岩这种有商有量的举动,姜佟不仅不生气,反而生出些比俩人在一起时还腻歪的感受,而后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只有姚曦觉得古怪,按姜佟以往的风格,这样冗长的假期他应该日夜黏着沈斯岩才对,怎么年初一这人就回了家,一觉睡到初二早上,还嚷嚷着要跟着她去拜年? 「你爸爸特地把今天空出来,凑着人家的时间去看看老领导,你说你,瞎捣什么乱?」 路上,姜佟坐在后座,姚曦说话时从副驾驶回身瞧着他。 「怎么能叫捣乱?我这张嘴帮老爸哄哄老领导也是好的呀。」 姚曦嗔笑,只听姜文海插话说:「兴许是小沈那孩子烦他,他没地儿去了才回来的。」 姜佟抿嘴,放下手机:「老爸,我帮你约约沈斯岩好不好,到时候你当面问他会不会让我没地方去。」 姜文海怀揣着他儿子这段感情死灰无法復燃的直觉没个大人样的跟他争执起来,惹得一旁的姚曦一阵阵好笑,最后还得两头哄着才平息了这场纷争。 不过很快他们就到地方了,车子停好后,两个男人手里拎满了东西上了楼。 等门打开,站在后头的姜佟先是听见了一声和蔼的女声—— 「文海来啦。」 是领导夫人,姜佟乖巧的打过招唿后才换了鞋进屋,也就是这寒暄的工夫,姜佟身子一凛,呆站在了客厅中央。 沙发里那位倒是没什么多余的神情,他喝着茶,视线扫到姜佟身上,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佟佟来,坐吧。」姜文海老领导姓郑,七十来岁了,身子骨不错,进门的时候姚曦让他叫郑爷爷。 「谢谢郑爷爷。」 按照郑老爷子的指示和屋里已经落座客人的布局,姜佟不得不在那人身边坐了下去。 家长里短,茶水果食,客厅里热闹不停,只有姜佟那一块冷冰冰的。 「新年好啊。」 姜佟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唿激起鸡皮疙瘩,他微微侧身,尴尬道:「新年好,任先生。」 上次见任长洲是在派出所,他看着不苟言笑,这次倒好,笑是笑着,就是有点瘆人。 「额,郑爷爷是我爸以前的领导,听说明天老爷子要去别的城市,我们就紧着时间过来了。」 「我知道,」任长洲拿了小杯的茶给他,「尝尝,宋种1号。」 姜佟接过来,觉着这茶名字怎么这么难听。 「任先生是郑爷爷亲戚?」 「你不知道我名字?」任长洲自顾自地问。 「知道,」姜佟说,「上次的事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 「我应该没有误会,你确实调查我,也确实叫人跟踪了我哥,我把人送去派出所,合理合法。」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姜佟惭愧,也不是很爽快的回怼:「任长洲,不打不相识,都是给郑爷爷拜年来的,可别搅和了。」 「行啊,那走吧,出去陪我抽根烟。」 任长洲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了,姜佟墨迹了会,压不住心里的好奇也跟着出去了。 楼层不高,任长洲出去后朝上走,姜佟跟上去没绕几个弯就到了楼顶,出去时任长洲已经靠在围栏边将烟点燃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亲戚。」任长洲随口说。 「那任青山是你哥,亲哥?」 「堂哥,我跟他像亲的吗?」 「堂哥也挺亲的,」姜佟嘀咕,「那他怎么没来……他不会去找沈斯岩了吧?!」 「你郑爷爷是我表亲,所以他不会来,他也不会去找你那个前任,因为他很早就回县城了。」 姜佟这才放下心来,想起梁小天在派出所说的话,便走过去接着问:「那你干嘛跟踪你堂哥?我助理发现的,但他可没跟警察说你也在跟踪人家。」 「这就是你助理为什么跟踪失败的原因,」任长洲说,「搞不清什么叫堂兄弟,也搞不清跟踪和跟车的区别。」 姜佟:「……」 那根烟燃得很快,任长洲将它灭掉后说:「你那个前任还真是个香饽饽,我哥看着像是真动心了。」 第41页 「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是玩笑那就是咯。」任长洲耸耸肩走了。 「我刚要放养就给我上紧箍咒吗?」姜佟脑子里排山倒海似的唿啸了一番,楼顶的风扫过,挟着他这句哀嚎去了远方。 沈斯岩拿到货已经是假期尾声了,他把自己关在温冬画了几天的图,中间萧喆约他出去吃饭都没约上,等他将初稿弄完才发觉已经初七了,而原定的给姜佟探望大亨的时间是初五。 沈斯岩洗漱了一番,出来时给手机充上电,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里都没有姜佟的身影。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拨过去,手机便短促的震了一下。 任老师:【你要不要来管管姜佟,他缠了我两天了】 任老师:【图片】 照片应该是任青山在超市拍的,他推着购物车,车里坐着个人,头上戴着粉白相间的兔耳朵帽子,一只耳朵立着,另一只耷拉着,看样子玩得还挺开心。 沈斯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任老师:【前天,我弟去车站接我,他也在】 沈斯岩:【他没跟你犯浑吧?】 任老师:【犯浑倒没有,但犯了不少贱】 任老师:【视频】 沈斯岩将视频点开,任青山推着车往前走,车里的人进货似的往怀里拿商品,中间还拿了盒计生用品,举着那盒子回头问任青山:【青山哥,这size你能用吗?】 沈斯岩脑门上落下几条黑线:【定位发我】 姜佟确实挺高兴的,一方面是任长洲那个人虽然表面看着冷漠无情,实则还挺热心肠,那天吃饭不仅告诉他任青山什么时候回平竹,还顺带问了句要不要一起去接人家,姜佟在一番头脑风暴后彻底觉悟了,他要跟任青山交朋友,要把任青山空余的时间填满,而至于沈斯岩,他非要跟任青山相处的话,就连带着他一起处好了。 第32章 好人 商场西门停车场。 沈斯岩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这让等在门口的两个人都有些难为情。 「我让你来管管,」任青山朝他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不是让你来吃人的,你这什么表情。」 沈斯岩还想着上次派出所的事,觉得姜佟现在已经荒唐的没边儿了,可他又实在不想管教,瞥了眼地上放着的大包小包:「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佟还玩着那兔耳朵帽子呢,听见这话后乐呵道:「好呀。」 「没说你,」沈斯岩将钥匙朝任青山扔过去,「去开后备箱。」 兔耳朵瞬间耷拉了下去,见沈斯岩要过来拿东西,姜佟眼疾手快地将两个大袋子拎在了手里,沈斯岩试图拿过来,被他微微侧身躲开了。 「我拿得动,用你在这装好男人!」 「行。」沈斯岩索性收回手,往车子那去,任青山已经等在那儿了,视线跟他对上,两人眼里全是无奈,只等沈斯岩说:「打算去你家给你拜个年,会麻烦吗?」 「很麻烦,」姜佟跟上来后费力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嘴里道,「眼看要开学了,青山哥哪有精力给你做饭啊?」 「不会,」任青山指着后备箱,「不麻烦,那些都是食材,刚好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任青山租住的公寓离温冬不远,沈斯岩送过他几次,但都没有上楼,姜佟不一样,去接任青山那天他就跟着人上楼来要了杯水喝。 所以当姜佟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沈斯岩脚边的时候,沈斯岩心里那股子荒唐感愈加重了。 「你这两天都在这儿?」沈斯岩问。 「是啊,你不是要做参赛准备,我怕我打搅你,就来找青山哥玩儿咯。」 「那你就没想过你会打扰他?」 任长洲那番话在脑子里转悠,姜佟勐地直起身子,伸手在沈斯岩脑门上摸了一把,惹得沈斯岩一脸莫名:「干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中央空调?」 「什么?」 「不懂就去查字典,」姜佟说完扭身往厨房走,「青山哥,我来帮你!」 那顿饭任青山自己做的都尝不出咸淡,这二人也不知较的哪门子劲,一个给他夹菜,另一个就给舀汤,一个盛饭,另一个就将水果递到了嘴边,最后僵持到碗里堆成山的地步,他才撂下筷子—— 「行了啊你们,能不能好好吃饭?」 姜佟:「我能啊,沈斯岩,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的饭?」 沈斯岩:「我不是一直在好好吃饭吗?」 任青山没辙了,恰时手机响起,他接了电话离席,饭桌上只剩那二人。 姜佟这时将战场转移,夹了鱼肉放去沈斯岩碗中:「这个好,没刺,不腥,营养高,好消化。」 沈斯岩没拒绝,转而夹了片牛肉给他:「多吃点,吃完才有力气瞎忙活。」 「沈斯岩你不呛我不舒服是不是?」 「是。」 沈斯岩说完还真接着吃饭了,姜佟气不打一出来:「我今天要去看大亨。」 「谁不让你去了?」 姜佟刚要还嘴,只见任青山慌神地跑出来,拿了外套边往外走边说:「你们吃着,吃完放那儿我回来收拾。」 「呃,你去哪儿?」姜佟问。 「医院,长洲受伤了。」 「我送你去。」 「沈斯岩送你。」 第42页 沈斯岩跟姜佟异口同声,说完两人又齐齐起身过去换鞋,路上一点没耽误,到了急诊都不用问,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聚集在诊室门口比什么符号都显眼。 「杨康,长洲人呢?」 被叫杨康的人听见声音迎了过来:「还在处理伤势,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他到底伤哪儿了!」 「青山,」沈斯岩将人扶住,「他也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一会儿护士会出来,我们先等等。」 那头任长洲同事跟警方还在谈话,这头任青山慌乱到整张脸煞白,额头冒着虚汗,连唿吸也重了许多。 急诊大厅人人脸上抻着倦色,药水味道浓郁,周遭混乱无序,只有姜佟就这么呆站在原地,有好一会儿才跟去沈斯岩身后,看着他安抚任青山。 一刻钟,半小时,一小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护士出来的时候,杨康他们没说几句就跟着人进去了,任青山也很快跟了进去,姜佟还是没动,他站在那,像是发愣,又像不知所措。 「去看大亨吗?」 沈斯岩是从诊室门口退回来的,他碰了碰姜佟的胳膊:「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哦,听见了,」姜佟回过神,「青山哥他——」 「我们帮不上什么了,让他自己处理吧,我带你回去。」 回去这一路姜佟都没说话,视线隔着挡风玻璃落在前车车尾上,沈斯岩瞥过两眼,他没多问,只是握方向盘的力道又大了些。 温冬。 大亨状态比去年要好不少,姜佟回去后就伺候起了这傢伙,现下站在爬柜前给它倒水,一时走神,被沈斯岩握住手腕才不至于水漫金山。 「对不起啊,我,」 「没事,」沈斯岩将水壶接过来搁置在一旁,又递了果盘给他,「餵吧,它最近爱吃。」 「哦。」姜佟拿镊子夹了香蕉送去大亨嘴边,看着它不紧不慢地张嘴,咀嚼,他脑子里杂乱无章的思绪终于沉了下去。 「跟你没关系的事,别自己吓自己。」沈斯岩就在他身边站着,这句话说出来,姜佟一下以为自己听岔了。 「……我没有。」 「那就好,」沈斯岩说,「还以为你吓着了。」 「我,倒也没这么矫情。」 沈斯岩一哂,想起来问:「你跟任青山坦白了?」 说的是上次派出所的事,姜佟意会,餵完一小块香蕉后又送了一块过去:「那天跟任长洲一起去接青山哥,他挺惊讶的,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我给他道了个歉。」 「他怎么说?」 「他说没关系,说关心则乱。」 「他都这么说了,你这两天还折腾他,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大亨大概吃不下了,姜佟将还剩一半的香蕉块收回了食盘里,视线却没挪地方,过了会才讷讷地说:「他人真的很好,我为什么不是这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下 第33章 素央 姜佟没在温冬呆多久就走了。 夜晚来临,沈斯岩翻来覆去不好入睡,索性从床上起来,又从衣柜顶层拿出了个白色的收纳盒。 盒子里是一些照片,还有姜佟从前逛街顺手买的小摆件,他坐在床边,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相册首页是当时姜佟亲自在贴吧里贴出的合照,说是合照也不算,姜佟总是喜欢举着镜头,让自己的脸占据大半个屏幕,然后剩一点小空隙给正在做其他事的沈斯岩。 第二张也是一样,沈斯岩蹲在路边繫鞋带,姜佟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杵在镜头前的表情表示他有些恼火,沈斯岩想了想,那双帆布鞋穿着很舒服,就是鞋带总容易松散,从宿舍到教室的路上至少要停下来系两次,姜佟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偷偷给换了一双摩擦力较强的彩色鞋带。 一连几张都如出一辙,再往后,时间离现在越近,合照有了些改观,姜佟会在按下快门前叫他一声,但效果还是不尽人意,因着突然抓拍时他看向镜头的神情实在不怎么好看。 直至翻到一张登山的照片,沈斯岩停下来看了许久,三年前,沈斯岩以为姜佟不会再离开的那个冬天,萧喆吆喝着一起去爬山,结果他本人在山腰崴了脚,坐在石阶上痛的直冒冷汗。 沈斯岩把姜佟留下陪着萧喆,他则下山去找救援,所以这张照片里并没有他,有的是坐在萧喆身边,怕萧喆冷就将他那只肿起来的脚塞进自己衣服下摆里的姜佟。 那是萧喆拿手机拍的,事后很久沈斯岩才收到这张照片,萧喆当时说以后再也不骂姜佟了。 姜佟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沈斯岩也无法断言,可人就是这样,『不好』像滴落进蛋糕里的苦瓜汁,让爱吃蛋糕的人久久无法释怀。 「沈斯岩,」那会餵完大亨,姜佟跟他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两天我居然冒出一种念头,我想要是任青山比我先遇见你,你过得会不会好受很多?」 沈斯岩胸口像是抻着什么,他沉默地看着姜佟,没多会,又见姜佟粲然的笑起来:「不过怎么可能呢,我毕竟是天生好运。」 沈斯岩重新将相册放回去,那些公仔摆件也是,可达鸭,史迪仔,机器猫和垂耳兔,他光是拿在手里的片刻似乎都能听见姜佟要他买时的『恶言恶语』,比如『就要这个,不买今天不跟你睡』、『给我买,不买明天贴吧发你丑照』之类云云。 第43页 盒子被归置回衣柜里,沈斯岩又是一夜未眠。 林丽珠转天上午过来了,手里拎着各种食物。 沈斯岩听见外头叮叮噹噹的响声才从卧室出来,瞧着在他厨房里忙活的林丽珠:「总拿太多,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吃不完叫萧喆过来帮忙,你少吃点外送,胃早就能好了。」 沈斯岩摸了把脑袋,过去拿了杯子倒水喝,一杯水喝完才问:「沈金鸿最近过去了吗?」 林丽珠忙活着没回身,只摇了下头说:「没有,挺久没来了。」 沈斯岩虽然完全不想沈金鸿在他们面前出现,但听说他许久没冒头又觉着意外,不过看着林丽珠状态不错,他也就没多思忖。 「对了妈,有个事跟你商量。」 林丽珠这才洗了手回身看向他:「商量?什么事?」 「月底我要去一趟素央,」 「去找姜佟?」林丽珠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你是不是不长记性?你这身体还经得起那孩子折腾几次?」 「妈,」沈斯岩嘆气,「我去参赛,成品要运去赛馆,得提前去。」 林丽珠卡顿,片刻后清了下嗓子:「东,东西呢?」 「在仓库,还没做完。」 「这都几号了,来得及吗?」 「嗯,放心,」沈斯岩说,「那几天帮我照顾下大亨,春节过完萧喆店里忙起来,就不折腾他了。」 「就这么点事啊,行了知道了,你好好比赛吧。」 林丽珠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懒得问,说完便自顾自忙活去了。 那段时间姜佟还是照常过来,不过大多数时候是跟任青山一起,任青山走他也就走了,至于赛展的事,任青山还会问问,姜佟倒是只字不提了。 沈斯岩心里有古怪,但工期紧迫他搁置着没问,直至忘了个干净。 2月底,自立春过后,平竹温度没再下降,素央却还有积雪未化,从机场出来沈斯岩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让你穿羽绒服你不会没穿吧?」电话那头是雕塑班同学徐小也,毕业后被文知遥推荐给国内一个知名项目团队做策展,也是这次rsi策展人之一。 「穿了,你人呢?」 话音落,车子便在面前停了下来,副驾驶窗户落下,徐小也在里头喊道:「上车吧,大校草!」 车里暖和,徐小也大约是见了老同学高兴,作为东道主将这几天的安排和盘托出,最后才问沈斯岩:「怎么样,满意吗,包你不白来呀。」 沈斯岩疲累的笑笑:「麻烦了。」 「不麻烦,萧喆那傢伙给我打好几个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你好了呢。」 「是嘛,也不是不行。」 徐小也一愣,随即笑道:「我开玩笑的啦,萧喆比我家水管还直,这我知道。」 沈斯岩便不反驳了,到酒店后,徐小也还是热情的将他送上了楼,偌大的套间,她四处检查了一圈:「这是主办方准备的,如果住着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帮你换。」 「没事,挺好。」 徐小也便朝外走去:「展品已经入库了,那边有专人负责,不会有问题的。」 「好。」 「那你休息吧,明天我来接你。」 徐小也出去前,沈斯岩又叫了她,问:「这里是中心商业区?」 「是啊,」徐小也把着半开的门,指向他身后的落地窗,「特地给你选的高层,那边可以看见素央漂亮的夜景。」 第34章 饭局 夜晚的素央漂亮吗? 沈斯岩站在窗边看了很久也不这么觉得。 五年前平大的毕业季,每个毕业生脸上都挂着对未来的迷茫,只有姜佟例外。 「平竹离素央航程3小时,就一张机票钱,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弄这么复杂吗?」 「就是不去素央,我也不会一直留在平竹。」 「沈斯岩,我们不要太依赖对方了好吗?出了这校门就得求生存了,总不能还互相拖累吧?」 那年的素央太过陌生,沈斯岩从火车站出来,外头是灰白的雾天,阳光不知从哪里穿透过来,噪得人直犯噁心。 盘下店面后沈斯岩身上没什么钱了,他怎么也找不到姜佟,像无头苍蝇在这座城市里乱撞,之后灰头土脸的回了平竹。 然后再也没来过。 手机不厌其烦的震动,被接听后那头传来一个老成的嗓音—— 「斯岩,你到素央了?」 沈斯岩到桌边坐下:「您也提前过来了?」 「是,你明天晚上没事吧?」 「没有。」 「那行,晚上跟我去吃饭,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好,知道了。」 决定继续参赛后,沈斯岩问文知遥要过些特殊材料商的联繫方式,文知遥得知他不退赛,心里无比高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这下作为主办方邀请嘉宾来素央,自然是要将自己的门生引荐给业内更多的人,沈斯岩心里对此是明白的。 翌日。 小也带着他去附近的景点逛了逛,中午在一家很难订的餐厅吃了特色菜,下午她要去处理工作,沈斯岩则独自回了商区中心,在一家独栋咖啡厅的二楼歇了下来。 「先生,您的拿铁,请慢用。」 「谢谢。」 服务生走后,rsi主办方将赛程信息推送了过来,他浏览着上头的安排。 第44页 这次赛展为期两天,除了开放观览外,由国内外专业人士组成的两组评委也会先后进行评审,评审结果由两组数据综合后确定。 沈斯岩所在的展区在素央中心美术馆a馆,主办方通知他明天一早过去检查布景。 「先生。」 服务员再次过来,打断了沈斯岩的专注,将一碟巧克力慕斯蛋糕放在了他手边—— 「请慢用。」 「我只要了咖啡。」沈斯岩提醒。 服务员便看了眼托盘里的单子:「是您的没错,您请慢用。」 有陌生人给点单这种事情,沈斯岩并不陌生,他也懒得去管,咖啡喝完后离开,那蛋糕还摆在那儿纹丝未动。 晚上,沈斯岩按照文知遥发的地址过去。 到地方才发现是一处徽派的建筑,外墙下栽满了青竹,从木质大门走进一个小院落,橘色的地灯晕染了石板路,服务生带着他走过长廊,最后停在了一间包间门口。 里头传出些愉快的笑声,服务生帮他敲门后才后撤离开。 「斯岩来了!」文知遥起身迎上来,将他推至众人眼前,「沈斯岩,这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斯岩,来认识下。」 圆桌上还剩三位,光看脸沈斯岩其实都认识,一个素央美院的副院长,一个国内顶尖策展人,一个国博协会专家,这么看,文知遥人虽然苟在平竹逍遥快活,兹一出来,还是不缺人卖他面子。 「小沈我记得,」副院长这会说,「上学那会名气不小啊。」 「过奖了刘院长。」 「寒暄起来没完了还,来坐吧小沈,」屋里热,专家老师脱了外衣,身上一件紧身的高领针织衫衬得身材格外凹凸有致,她将椅子拉开拍了拍椅面,「坐这儿来。」 沈斯岩客气着过去坐下,等菜上完,桌上聊得更加兴致盎然。 「你来之前文知遥跟我说了,他带了那么多学生,属你他最得意,」专家边说边往他杯子里倒了红酒,「今年国内不少活动要办,好好把握,别浪费你身上那些宝贵的东西。」 听起来很是恳切,可沈斯岩捂住了杯口:「抱歉,我不喝酒。」 专家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惹得其他几位的话题中断,纷纷看了过来。 「齐燕,什么事这么好笑?」 齐燕道:「我笑这小沈可爱,还跟个愣头青似的。」 文知遥一下子明白过来,解释说:「斯岩胃不好,真喝不了酒,我代他罚一杯。」 「不不不,不用啊老文,你这样更显得我欺负小孩儿了,」她说完回头重新看向沈斯岩,「抱歉我不知道,喝果汁好不好?想喝什么我帮你点。」 这厢话音刚落,包间门就被推开了,果汁不请自来,来人满脸笑意:「各位老师晚上好啊,我来晚了,果汁牛奶都有,老师们喝哪种?」 齐燕这便问:「你是?」 「这也是我学校的学生,」文知遥插嘴说,「姜佟,别咋唿了,过来坐。」 「好吶,」姜佟吩咐服务生将饮品放下后去文知遥身边坐了下来,刚坐下倒了酒就又站了起来,这样一手端着小酒杯,一手拿着白酒酒壶,「我也算沈斯岩同窗,今天来就是陪各位老师喝个痛快的,沈斯岩胃不好,沾一点就得送医院,文老师生怕扫了各位的兴才叫我过来,那这一杯,替沈斯岩那不争气的胃给各位道歉。」 说完便仰头饮尽,随后再添了一杯:「这杯简单,替我自己今晚的唐突。」 再第三杯倒满,姜佟说:「各位老师都是行业泰斗,日理万机,能聚在一起不容易,我敬各位老师。」 三杯下肚,姜佟脸上还挂着笑,齐燕没什么反应,其他二位倒是被哄得喜笑颜开。 副院长直言:「平大不错啊,这一个二个都挺会来事儿!」 文知遥见气氛恢復,一来二往又将话题扯了回去,齐燕也很快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姜佟在这个间隙里才看向沈斯岩,对方一手握着杯子,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席间越聊越开心,姜佟跟文知遥打配合,喝起酒来热闹的吓人,一顿饭就这么吃了有三个小时,上了年纪身子不经磨,那副院长终于是嚷嚷着要散场了。 车子是姜佟叫的,一人一辆,送走了两个他才发现还有一个正挂在沈斯岩身上,一副没沈斯岩就走不动道的架势。 姜佟翻了个白眼,过去将人生生拉到自己怀里,然后半推半塞地将人送上了车:「师傅,酒店那边有人接,吐车上问前台记帐。」 「得嘞。」 车子一熘烟走了,文知遥这便过来拍了拍他胳膊:「辛苦,我先回酒店,你们聊吧。」 文知遥的车子离开后,姜佟才唿出一口气,素央太冷了,他嘴边的气体跟沈斯岩唿出的烟雾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姜佟尽力让自己踩实了步伐才走到沈斯岩面前:「走吧,我送你回酒店啦。」 沈斯岩抽着烟轻哂:「你送我还是我送你?」 「当然是我送你啊,素央我熟,你来当然我照顾你呕……」 话没说完人便扑去了花丛边,吐到喉间一个劲儿地抽搐,沈斯岩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瓶水,拧开后递了过来。 姜佟漱了口,又缓了好一阵:「走不了了,好难受,不想坐车。」 「那等你好点再走。」 第45页 姜佟稍微站直了些,他歪着脑袋看着冷峻的沈斯岩,随后朝他伸出胳膊:「沈斯岩你背我吧。」 沈斯岩不动,姜佟便小脸一皱:「我喝了那么多你背我一下会死吗!」 「我让你千里迢迢过来灌酒的吗?」 「不,是我死乞白赖要来的,」姜佟赖皮似地说,「我特别愿意,特别想在你面前表现出一副为你付出为你生为你死的样子,特别特别想让你这颗冷冰冰硬邦邦的心为我柔软起来。」 沈斯岩知道他这是酒劲上来了,看着他身子摇晃,又下意识握住了他胳膊,然后没主意地转身将人背了起来。 也就是走一段儿,吹吹冷风,醒醒酒,沈斯岩步调稳健,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 「沈斯岩,」姜佟趴在他肩上嘟囔,「我知道你最讨厌这种饭局了,可是文老师真的是为你好,这次赛展国内外都很关注,他在给你牵线搭桥呢。」 「嗯。」 「沈斯岩,你可以在你的小本本上给我划一笔吗,看在,我今天表现得还不错的份上……」 沈斯岩握着他的腿膝弯,拇指指腹不经意地摩挲了个来回,而后听见姜佟说—— 「沈斯岩,赛展结束,我跟你一起回平竹呀……」 第35章 期待 文知遥今晚没醉,姜佟大包大揽的跟另外三个周旋,让他的酒量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沈斯岩打电话来问他房间号的时候他还让沈斯岩顺便带包烟。 还差半小时就转钟了,沈斯岩坐在他房间的沙发椅上,抽完一根又点了一根。 「年中协会要办个大展,齐燕被委任了总负责人,我知道这消息已经算晚了,好在大家师出同门,都还念点往日情分。」文知遥说着话将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沈斯岩瞥了一眼,将菸灰掸进黑瓷缸:「这次rsi我来了,你才打算把这个给我?」 「你还知道啊?」文知遥说,「你能来,就说明你没有真的放弃,既然不放弃,就迈开步子往前走,这多简单的事。」 沈斯岩默下来,叫文知遥干着急:「我知道你琢磨什么,以前我让你出国深造,你说你不想撂下姜佟,自己一声不吭的张罗了一家店,那架势像是要把那孩子拴裤腰带上,你们毕业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看现在你们俩这情况,你当年还不如听我的。」 「我们现在没什么情况。」沈斯岩反驳。 「哦这叫没情况啊?没情况他会跑来找我要你的作品册?没情况他会给我打电话拜託我来素央陪你?他是不打算来的,我说我要给你引荐些人,他担心你不愿意应付这才跟过来的。」 「他让你来陪我?」 文知遥也点了根烟:「他是不知道我本来就要来。」 说完接着道:「我看他无非是想要你好,又怕你觉得他多事,心里厌恶起他来。」 沈斯岩又不吱声了,一个小时前,他把姜佟带回了房间,那人在他背上就睡着了,回来后也没清醒,身子刚挨着床就胡乱伸手搂住了他脖子—— 「其实…我还能,再喝二两……」 「我们沈斯岩同学,是老天爷赏饭吃,入…入股不亏啊各位!」 「沈斯岩对不起,对不起啊沈斯岩,咱俩本来,本来可以……」 沈斯岩被他桎梏着,微微偏头:「可以什么?」 没有下文,姜佟睡着了,混着酒味的唿吸深深浅浅。 有那么一下子,沈斯岩觉得自己也像是喝多了,他再凑近,鼻尖扫过他脸颊,嘴唇停在了他殷红的嘴唇上。 时间被无限拉长,而那个吻始终没有落下去。 「斯岩,」文知遥试图拉回出神的他,「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斯岩这才将烟屁股杵灭,起身时说:「我什么也没想,不早了,文老师早点休息。」 「诶,你这,这就走啊?」 沈斯岩快步离开,到房间时姜佟还睡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只能看见一团毛茸茸的头髮。 他放轻了脚步过去,将姜佟的脑袋从被子里拯救出来,眼瞧着唿吸愈发平稳顺畅,舒服的开始咂巴嘴,沈斯岩好笑,无意识的伸手,拿指背碰了碰他。 酒精助眠,姜佟睡得太香,醒来时晌午,虽然头难免有点疼,但昨晚的事稍稍回想都还能想起来。 「沈斯岩?」 屋里没别人,姜佟下了床要往浴室去,路过桌子瞧见了上头的早餐,还有一张字条。 【醒了早点回去】 姜佟咂舌,撂下纸条进了浴室,洗漱完出来正要穿衣服,又觉着昨天穿的衣服味道太重,皱巴巴的属实不想再往身上套,便将目光放在了沈斯岩的行李箱上。 片刻后,姜佟穿好衣服,边吃早餐边在那句「醒了早点回去」下方写回復。 沈斯岩很晚才回来,房间被打扫过,只不过行李箱被换了个位置,他过去时便看见了箱子上的纸条—— 【借件衬衣,回头还你,万分感谢,我冷酷无情的斯岩哥哥】 沈斯岩:「……」 赛展那两天像摁了快进键,徐小也忙得见不到人,参赛选手不能进场馆,被主办方安排着参加了各种访谈和讨论会,沈斯岩不喜欢,但也逃不脱,除此之外还被文知遥拉着见了不少人。 评审组出结果那天是三月二号了,酒店宴会厅被媒体渲染了一层紧张的氛围。 第46页 沈斯岩在开始前一个小时从里头出来,躲在安全通道的窗户边抽起了烟。 「斯岩哥哥?」 沈斯岩应声回头,瞧见来人后又回正了身子。 姜佟觉着无趣,走到楼梯那坐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在乎结果,你要是觉得闷,我带你出去走走?」 姜佟没期待他会答应,但又实实在在听见了一声—— 「好。」 他两眼发亮,起身过去,将他手里的烟扔进了墙角垃圾桶上的菸灰缸里。 姜佟没带他去别的地方,因着酒店在商业区,附近就是媒体路,往深了走是一栋接一栋的摄影棚。 「这里很容易碰到熟人的,」姜佟说,「上一秒还在前面大厦的外显屏上,下一秒本人就从你身边路过了。」 「比如你?」沈斯岩接话。 姜佟笑起来:「对,比如我。」 「素央遍地的才子佳人,一个陨落了,还有千千万万个,而这千万个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这条街上冉冉升起的。」 姜佟的话似乎没有错,路过的人无不惊艷,前面不远处还有摄影师带着团队街拍,恍惚间,沈斯岩仿佛能看见姜佟工作时的样子。 「这就是素央吸引你的原因?」 「唔,不全是,不过现在它已经吸引不了我了。」 姜佟没说下去,沈斯岩也没开口问,不过他心里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从去年十月到此刻,他好像头一次对姜佟有了些期待。 第36章 算了 两个人能这样散步聊天,姜佟格外开心,转过身倒退着问沈斯岩—— 「你明天回去吗?」 「嗯。」 「是明天下午一点的航班?」 沈斯岩瞭然地看向他:「又巧了是吗。」 姜佟得逞似的:「我来约车,明天大堂汇合,可以么?」 沈斯岩在姜佟歪着脑袋等他回话时,无奈地点了点头。 姜佟一整天心情都很不错,从媒体路回到酒店宴会厅,rsi收官仪式已经开始了,沈斯岩去了选手区就坐,姜佟随文知遥坐在了嘉宾区。 「欢迎各位来到本次rsi赛展最后一站......」 台上主持人的声音充斥宴会厅的每个角落,文知遥在这背景音下偏身凑近姜佟:「你猜他今天会不会获奖?」 「今年的展品都挺特别的,」姜佟说,「不好猜呀文老师。」 「你对他这么没信心,回头我告诉告诉他去。」 姜佟直愣愣地抻远了身子:「文老师,为人师表,您这么出卖我不太好吧?」 文知遥失笑:「那你倒是说点实话来听听。」 「实话……」姜佟摆正身子,思忖着说,「实话就是,他还是喜欢窥探底色暴力的意像,评审组如果有喜欢这一挂的肯定给高分,不喜欢的能给分就谢天谢地了。」 此刻大荧幕上滚动着这次参赛的作品,沈斯岩参赛的名为《回声》的雕塑出现时,跟前两天的赛展现场一样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回声》的主体还是女性,从正面看去,她的脸偏向另一侧,闭着眼,打光下睫毛仿佛在颤慄,她的身子以一种极致的弧度后仰着,袒露在空气中的胸部高耸,一根粗鄙的环扣铁链穿胸而过,让她整个人如同被吊在半空。 识别沈斯岩的作品不难,在一众雕塑中,总是看不清脸,但总能从那张脸的各种角度中看到无尽悲怆的,大概率就是。 而关于这样的沈斯岩,姜佟后来是自己感悟出的,他想沈斯岩在作品里倾注了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狂悖,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以此来讨伐人和这个复杂世界的关系,但他唯独不会将爱情掺杂进去。 他需要这样一个出口,在他想从另一个世界出来时,拽他一把。 周遭掌声四起,姜佟回过神刚要跟着鼓掌,手机便在兜里震动起来。 他看见来电显示,跟一旁的文知遥打过招唿,出去了。 「我们有请,沈斯岩先生!」 宴会厅中掌声雷动,沈斯岩在这当中走上了台,台下的文知遥站起来高举双手为他喝彩。 主持人也无比温柔,噙着笑等这场轰动平息才道:「我们知道,大概七年前,南方平竹大学艺术系有一位新人初露锋芒,出场即将国际大赛金奖收入囊中,但此后作为金奖获得者的您便从圈里消失了,能跟我们聊聊,这些年的沉寂过后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您是什么想法和感受么?」 这几天的访谈,沈斯岩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了,他的视线扫过台下无数的镜头,最后落在文知遥和文知遥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上。 「沉寂谈不上,」沈斯岩说,「只是那几年不想做了,这次rsi也是机缘巧合,能将作品重新送到大家眼前就够了,谢谢。」 似乎这个圈子就吃这一套,他们喜欢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谄媚的艺术家,掌声再起,沈斯岩跟完主持人的流程后回到了座位。 晚上。 文知遥开了包间给沈斯岩庆祝获奖,席间从别处来了不少人给师徒俩道喜。 文知遥笑开了怀:「二等奖而已啦,你们怎么比自家学生拿了奖还高兴?」 来人说:「是二等奖没错,但协会那边邀请出展的只有他也是事实啊,老文,你是捡着宝了,早知道我也去平竹物色物色新人了。」 大家三五成群的聊天,沈斯岩独自坐在席上,手机上是姜佟发来的消息—— 第47页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恭喜啦,回平竹给你做好吃的】 【车子我约好了,明早九点半楼下见】 颁奖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你真的有为我高兴吗? 这样的疑问让沈斯岩摁着锁屏,手机屏幕熄灭再亮起,反反覆覆,直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沈斯岩,恭喜。」 沈斯岩揣回手机起身:「齐老师。」 齐燕握住他胳膊,笑道:「年中大展看你表现了,别给老文丢脸哦。」 「嗯。」 齐燕瞧着他兴致不高,伸手将桌上的果汁拿给他:「喝这个吧,甜的对情绪好。」 「谢谢。」 「加个好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找我,」齐燕说,「省的又麻烦你文老师。」 沈斯岩默着,在齐燕将手机递过来好一会后,重新掏出了手机。 翌日。 沈斯岩在九点到了大堂,等了半个钟头。车子到了,但没见姜佟。 司机进来找到人,先接过了他的行李箱:「沈先生,姜佟先生让我先送你去机场,他那边有点事耽误了,说是去机场跟您汇合。」 沈斯岩恰时收到了姜佟的简讯,说的是同样一番话。 车子一个钟头后抵达机场,沈斯岩值机完独自在候机厅休息,那两个女孩儿是后来的,坐在他背后。 「你也真是特立独行,人家喜欢的都是明星,演员,ol,你倒好,你喜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模特!」 「什么名不见经传,你不了解别乱说,他很火的好吗,」另一女孩反驳道,「他最火的时候满世界都是他的gg,国内外各种秀场都给了他压轴,品牌对他更是偏爱,哎算了,说了你都不懂。」 「是,我不懂,我只知道现在搜索『姜佟』这个名字,绯闻舆论占百分之八十,风评这么差,他发个动态你就追来素央见他,见着人了他理都不带理你的,你醒醒吧啊。」 那女孩压根听不进去:「他肯定有他的事情,再说了他不认识我,不理我也很正常啦。」 沈斯岩听到『姜佟』两个字后思绪就被牵走了,昨天姜佟站在那条街上告诉他很多人就是从这里冉冉升起,他想这话果然不是胡诌,偌大的世界,他都可以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从陌生人嘴里听见姜佟这个名字。 沈斯岩不怎么上网,从前是刻意避开能接触到获知姜佟消息的途径,但听这二位的对话,他觉得网络上对姜佟的评价似乎没有变过,他总是『不好』的。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点过了没多久候机厅便响起了通知登机的声音,和他同一趟航班的人起身,不同航班的过来坐下,身后两个女孩不知何时走的,沈斯岩仍旧没有动弹。 再后来,检票的人过来了:「请问是沈斯岩沈先生么?」 沈斯岩点头,那人说:「航班马上起飞了,可以登机了先生。」 「哦,好。」 在起身前,沈斯岩突然问:「今天几号了?」 那人似乎是觉得怪异,这位先生很早就来了,坐在这趟航班的检票口附近,广播叫了好几次,他每次都会应声抬头,但始终不过去检票,现在还问她日期,明明是拿手机就能看见的事情,但她还是秉持着职业素养回覆:「今天三月四号了先生。」 三月四号了,姜佟三年多前好像也是这两天离开的平竹。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将他心里那点残烛余烬湮灭,他跟着人去检票,直至登机都没再打开手机,他不想问,也懒得问了。 第37章 不在 平竹。 萧喆的车子进市区后,沈斯岩从副驾驶上醒了。 「你这才睡多久,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睡了,」沈斯岩撑起身子,「走之前跟你说的事办了么?」 「你说任老师?」萧喆说,「我抽空去看过了,他那个堂弟没什么事,是挨了一刀,但没伤到要害,这两天应该出院了已经。」 任青山说过要去素央看展,沈斯岩本来是记着的,但任长洲突然遇袭,瞧任青山那天担心的样子,想必也是没心思去看了,沈斯岩就没张罗,只在走之前托萧喆有空的时候去探望一下。 「这事儿上新闻了都,」萧喆接着说,「真是够狠的,趁着人下班冲进去逮着人就捅,好在任老师那堂弟有点底子把人压制住了,不然,伤亡惨重。」 人在遭受重大变故时会产生无差别的攻击行为,这一点沈斯岩并不觉得陌生,也许是想到这,他连忙掏出手机给林丽珠拨了电话,那头接的也快—— 「儿子你回来啦?」 沈斯岩的心放下来:「嗯,快到家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啊,大亨我帮你餵过了,这两天要消食,你回去别再餵吃的了。」 「好,」沈斯岩看着车窗外,半晌,「明天过来给我做午饭吧。」 「这孩子,你是觉着你母亲我不会累的是嘛,」话是这么说,林丽珠还是心软,「行了,回去早点休息,我明早去买菜。」 电话挂断前,有陌生号码打进来,沈斯岩看过,连带着简讯里的未接来电提醒一併没理会。 「斯岩,」萧喆在车子匀速行驶时重新开口,「姜佟是不是也去素央了?」 「嗯。」 「我看见网上发的颁奖晚会视频,有镜头扫到他了,他没给你添乱吧?」 第48页 这话问的实在委婉,沈斯岩直言:「什么也没发生。」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喆说,「上次他折腾的你发烧,我这不是担心,」 「他折腾我?」沈斯岩打断他,「什么意思?」 「就上次你发烧啊,不是他折腾的吗?我虽然记着你的话尽量不去欺负他,但那天还是跟他说了些重话,我以为他能明白,没想到这还跟去素央了。」 沈斯岩很是艰难的想起那天,姜佟叫来家庭医生替他看病,之后没多久萧喆就来了。 原来这中间还有误会,原来姜佟那次消失好几天是因为萧喆说了「重话」,他忍不住又嘆气,嘴里道:「那次发烧是因为沈金鸿又去我妈那儿,我情绪不好,跟姜佟没关系。」 「啊?你那疯子二伯还没消停吗?」 沈斯岩摇了下头没说话。 「那我还真错怪他了,他怎么也不反驳我一下……」 萧喆嘀咕的话沈斯岩答不上来,只说:「没所谓了,本来也不需要解释那么清楚。」 林丽珠转天一早就过来了,快中午的时候,任青山也捧着一束花出现在了沈斯岩面前。 林丽珠说:「是我叫小任老师来的,早该一起吃个饭的。」 任青山笑道:「还得谢谢林阿姨让我来蹭饭,沈斯岩,恭喜呀,实至名归。」 沈斯岩接过那束花道谢,随后问:「你弟弟康復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毕竟年轻,创伤癒合得快。」 「吓坏了吧?」 「头一次碰见这种事,难免有些后怕,好在检察院那边加强了安保措施,他还想着赶紧復工呢。」 林丽珠在厨房里忙活,沈斯岩这厢压低了声音:「我说你。」 任青山肉眼可见的尴尬了一瞬:「那个,花,你喜欢吗?」 「还不错。」沈斯岩说。 林丽珠真把任青山当儿婿了,吃饭时夹菜盛汤,饭后还给切水果,下午拉着人出去散步,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沈斯岩没掺和,检查了大亨,又收拾了楼下的厂房,再回到卧室时,手机电量充满,屏幕上堆积着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和简讯。 有个号码昨天下飞机后就见过,除了姜佟的号码,这个打得最多,他想左不过是姜佟借了别人的手机打过来的,那些以「对不起」开头的简讯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 只可惜,他没兴趣,他没兴趣去了解姜佟出于什么原因而身不由己,也没兴趣对一个容易失约的人重新拾起怜悯和宽容。 所以简讯和未接来电他都没有理会,只是拔掉充电器,将手机搁置在了原地。 三月由rsi的认可而开了个忙碌的好头。 成安路艺术园里的店面自年后开始更新叠代,只有温冬跟乔哥印刷店年復一年的屹立不倒。 到月中时,附近高中的艺术生重新过来上课,三五成群的涌进各家商铺。 乔哥也不藏在收银柜檯里躲风了,搬凳子坐在大门口,和路过的学生打打嘴仗,或者埋着头玩一些古早的手机游戏。 「乔哥,我发了你一个文件,帮我列印出来一会有人来拿!」 对面楼上,教形体的女老师从窗户口探出身子,说完不等回话又回去上课了。 乔哥也挺迟钝,等一局游戏以失败落幕才回话:「行,钱记得转我。」 「什么钱?」 「列印费啊,还能有什么,」听着声音不对,乔哥抬起头,看见姜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道,「你搭什么话呀,吓我一跳。」 姜佟抿着嘴拿手给拉上拉链,而后进去搬了凳子出来,乖乖地坐在了他身边。 温冬跟列印店一头一尾,除非有意走那边的进出口,否则十天半个月也很难见一面。 不过自打去年姜佟回来,乔哥心里就有了数,只要这人闷闷不乐的过来,必然是跟沈斯岩又出了问题。 游戏玩不下去,乔哥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沈斯岩这礼拜都不在,我进货回来从那边路过,温冬的门就没见开过。」 作者有话说: 这章确实过渡一下。 第38章 界限 沈斯岩去哪儿了,其实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有些人不爱上网,不知道网络世界的传播速度有多可怕,但姜佟是清楚的,所以乔哥开了新一局游戏后,姜佟在社交平台上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新年开年展,rsi二等奖的获得者也是国协特别邀请的青年创作者,网上能查出来的行程已经不少了。 沈斯岩今明两天在港城做鑑赏类节目嘉宾,后天在鹿市有一场杂志访谈,发帖广场上关于沈斯岩的帖子和当年上学时一样,一经发出便建起高楼,但帖子内容几乎跟艺术本身无关,大多是抓拍的沈斯岩照片,或者十秒到两分钟不等的动态视频,底下的评论也如出一辙—— [你们雕塑圈的粉丝吃这么好的嘛?] [到底是搞艺术的,人长得也很艺术] [什么展?我怎么不知道?到底什么宣发平台搞这种不动声色的事情?] [帅哥帐号是啥,求指路!] [我有一个朋友,想知道这位帅哥的详细信息,麻烦各位了,一小时之内收不到会死掉] …… 姜佟不断往下翻阅着,心里头无比高兴,无论是沈斯岩这个人还是他的作品,他终于被更多人看见了,有文老师,有圈里各种前辈领着他往前走,他终于不用再窝在那小小的厂房里做那些毫无营养的流水线工程了,只要这条路走得稳,他也许不会再回温冬了也说不定。 第49页 「姜佟哥哥?」 被人叫了一声,姜佟回过神,发觉自己正站在温冬门口,紧闭的卷闸门前还站着两个眼熟的高中生。 「你们,下课了?」 是之前来过店里两个女孩子,一个沈斯岩的铁粉,一个是他的粉丝。 「是啊,姜佟哥哥,你也来找斯岩哥哥吗?」 姜佟说:「他出差了,你们又找他当模特啊?」 马尾辫女孩说:「不是,我来找他签名,听说斯岩哥哥获奖了,现在网上全是关于他的动态,我得多攒点他的签名,万一他大火了以后碰不上了呢。」 姜佟被这实诚的话语噎了下,随即笑道:「好像很有道理,不如我们加个联繫方式,谁碰到他了就互相告知下?」 俩女孩连连点头,忙不迭的交换了帐户,走的时候蹦蹦跳跳,乐呵得跟中奖了似的。 姜佟目送她们走远,刚要收回视线时,余光瞥见有一个人与她们擦肩而过朝这边走了过来。 心里头无端烧起一阵怒火,他迎上去将人拦在半道:「我说没说过不许再来这里?」 沈金鸿冷哼,歪头越过他打量了下温冬的大门:「他又不在,我来不来的有什么要紧?」 「来干什么?又想要钱?」 「钱嘛我有的呀,」沈金鸿噙着轻蔑的笑意注视着他,「要钱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我就是想我侄子了,听说获奖了啊,那孩子打小就聪明,在我那住的时候一天一个奖状往家里拿,他伯母还夸呢,说我们家儿子有他一半聪明就好了。」 他眼底冷冰冰的笑意让姜佟脑子里那根弦不住地震颤,他忍不住推了人一把:「你没那个命,沈金鸿,是你活该!」 「你他妈说什么!」沈金鸿也不多想,一个蛮劲过去,拳头落在姜佟下颌角上,姜佟猝不及防被打偏了头去。 力道太重,姜佟不仅灼痛,还有些发晕,而就在沈金鸿要再次扑过去的时候,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朝后拽去,身子跌出了几米远。 「姜佟,你没事吧?」 说话的是任青山,他扶住人关切地说:「别动,我看看。」 「我没事。」姜佟重新站直,看过去时,任长洲也在,他大高的个子挡在身前,让地上的沈金鸿看起来十分弱不经风。 「打人了啊,群殴是吧,姜佟你,」 「他怎么了,他动你了吗?」任长洲打断他的话。 「长洲,别跟他废话,叫警察吧。」一旁的任青山提醒。 任长洲这便要拿手机,沈金鸿这时撑着地面起身,指着姜佟似乎还要说什么,见人已经在拨号了,便立马转身跑了。 十分钟后。 任长洲买来了活络油,几人坐在温冬厂房的工作檯边,任青山将药打开给姜佟涂抹。 姜佟委屈,又十分乖巧:「他不在,你过来干嘛?」 「我知道他不在,」任青山说,「他托我帮他照顾大亨。」 「我说你怎么会有钥匙。」 任青山哂笑:「那不然我怎么进去照顾?」 姜佟更委屈了:「他都没给我钥匙……」 「这位先生,你重点是不是放错了。」 「可以了,」姜佟躲开他抹药的手,「这什么鬼药,火辣辣的。」 任青山只觉得好笑,收回手瞧着他:「那说吧,刚那个人怎么回事?」 「一个疯子,疯好多年了。」 「疯子?」任青山一琢磨,「他这是来找沈斯岩的吧?」 姜佟点头,听见对面的人冷不丁地开口:「你们是不会报警吗?」 「检察官,你是不是以为警察能解决这世上所有的疑难杂症?」 不是没报过,沈金鸿第二次去学校闹的时候姜佟就悄悄叫来过警察,可沈斯岩妈妈赶来后非说是误会,又坦白了亲戚关系,警察以亲友纠纷劝和,之后的每一次都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些姜佟懒得组织语言,索性就没说,在大家沉默时他扫了眼任长洲—— 「你都好了?」 「多谢关心,我比你还要好。」 姜佟:「……」 「好了,你们俩是小孩子吗,」任青山此时道,「姜佟,这件事是不是要跟沈斯岩说一声,听你的意思那个人是长期在骚扰他,现在还对你动起拳脚,得让沈斯岩赶紧解决才行啊。」 「不用,你别跟他说,他顾及他妈妈什么也不好做,我会解决的,放心吧。」 「可,」 「他不让说就别说了,」任长洲又插嘴,「姜佟在,餵宠物的事让他弄吧,我们撤。」 姜佟觉得这是任长洲最可观的品质,识相。 他真挚地点点头,伸出手:「青山哥,交给我吧。」 任家俩男人走后,姜佟连疼也不觉得疼了,他唿出沈金鸿带来的浊气,上楼伺候大亨,一番折腾完又去洗漱,穿的还是沈斯岩的衣服。 冰箱里沈斯岩的药,有些空瓶了,有些所剩无几,他仔细摘抄下药名和品牌,打算明天去药房添置,做完这些他才回了卧室。 这套床褥他睡无数次还是喜欢,因着舒服,因着有沈斯岩的味道,以至于沾床就能睡着。 所以沈斯岩回来时他还在梦乡中,毫不知情。 电话是任青山打来的,声音却是另一个人的,开门见山的告诉他,你店门口来了个疯子,把姜佟给打了,还说把大门钥匙留给姜佟了。 第50页 此时,沈斯岩推开卧室门进去,就着床头灯光看见了缩在他被子里酣睡的人。 姜佟半张脸肿了起来,嘴唇无知觉地微张着,沈斯岩在床边坐下,伸手想碰,又怕他醒,便挪走只掖了掖被角。 夜半,沈斯岩的车子急停在永兴路一老小区内。 沈金鸿开门时被外头踹门的力道再次掀远,人也在下一秒被沈斯岩跪压在地板上。 「你不敢动我妈,因为你知道我妈没有对不起你,从始至终你恨的都是我,你知道只要为难我妈,就能千百倍的折磨我,怎么现在换人了?因为你觉得光凭我妈还不够让我难受是吗?沈金鸿,没有比你更会报復的了。」 沈金鸿开门前还在喝酒,桌子上是歪七扭八的酒瓶和花生碎屑,他此刻被压的喘不上气来也还是要借着酒劲哈哈大笑—— 「白天,咳,我说想大侄子,晚上这就见到了,看来还是姜佟有面子,咳咳…我以后见不到你还是找他好了。」 砰! 沈斯岩的拳头原封原的落在了他下颌角上,他抓着沈金鸿衣领,眼里似要滴出血来:「惹惹有你这种爹,也真够悲哀的。」 说完起了身,在沈金鸿刚要坐起来时又将人踹了回去:「鱼死网破我也会,可那不负责任的样子跟你太像了,惹惹不想成为你,我也不想。」 「沈斯岩!」沈金鸿咬着后槽牙喊。 可沈斯岩走了,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夜越深,姜佟睡得越沉,沈斯岩从永兴路回来,没有困意,坐在床边就这么瞧着这个人。 从素央回来后他本能的屏蔽了姜佟发来的讯息,之后在文知遥和齐燕的推波助澜下接了好些行程,他想两个人本来就是自由身,他本就对姜佟不该有期待,也想温冬这几年勉强够他生存,要做到给林丽珠新的、安静舒适的生活,他需要的似乎只有钱。 方才回来的路上,他更加笃定了这样的想法,既然牵绊让两个人都过不好,那就把界限再划清楚一些。 凌晨四点。 啪嗒一声,卧室灯亮了。 姜佟感受到光源照射,翻了身,睡眼惺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斯岩,一下就清醒了。 「呃,我,」 「我知道,」沈斯岩冷声,「沈金鸿来过,他伤着你了。」 姜佟瘪嘴,委屈让他鼻酸,他坐起身压下喉间的苦涩:「所以你是知道我受伤了才赶回来的是么?」 「是,我想知道你受伤的程度,这样好判断要赔付多少钱,」沈斯岩说着话将手里的信封放在了他手边,「这里有两万,你拿去。」 姜佟懵然:「什么意思?」 「医疗费,」沈斯岩说,「之前你来帮忙,来送吃的,还有你做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就不给你折现了,这两万你看够吗?」 「沈斯岩,你魔怔还是我魔怔了?我有跟你算这么清楚吗?」 「那就现在算清楚,你回来缠着我快半年,我无数次跟你表达过我的想法,你都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还有你的素央,你聊起来沾沾自喜的媒体路,你过去那些年做了什么,这一切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什么时候沾沾自喜了?沈斯岩你说话要负责任的,我之前做什么的时候你要是今天这个态度我不就什么都不做了?rsi拿了奖,才跑了一个礼拜的行程你就可以不把我当人了是吗?」 「我只是厌恶你,姜佟,你以为你替我挡了沈金鸿,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我的事早跟你没关系了你不知道吗!」 「你够了,」姜佟心跳如雷,突然的耳鸣让他说话快没声儿了,掀了被子下床,边拿衣物边往外走,「那就这样吧,是我多事,对不起。」 第39章 隔阂 那两盆杜鹃虽然活过来,但开花失败了,平竹温和的春天来临,它们开出繁茂的苔绿枝叶,在阳台墙角下悄悄地耳鬓厮磨。 姜佟许久不管了,从温冬回来后他睡了有整整三天,应该说是半梦半醒了三天,沈斯岩那晚说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他只记得临走前沈斯岩叫住他让他还钥匙的样子,冷冰冰的,像是在问他要回两个人所有的回忆。 而回忆过剩,于沈斯岩来说,有一部分是他习惯性避开的梦魇—— 「哥,推高一点!」 公园的鞦韆小孩要排队才能玩儿,惹惹终于坐上了,盪到空中,开心到忍不住尖叫。 沈斯岩想让惹惹多玩一会儿,所以无视了一旁眼巴巴望着的另一个小朋友,是惹惹自己看见的,他在高度下降的时候叫沈斯岩,说:「哥,我想吃甜筒了。」 「那下来吧,哥带你去买。」 沈斯岩握住绳子让鞦韆停止摆动,惹惹刚下来,不知从哪涌来一群小孩,为首的孩子王一屁股坐上去,不管不顾地晃悠起来。 「走了,惹惹。」 沈斯岩拽也不动,惹惹回到鞦韆旁边:「你没有排队,刚才已经有人在等了,得让他先玩。」 「谁先坐上就是谁的,你都不玩了还管这些!」孩子王说。 「我就管,他等着呢,」惹惹指向蹲在一边的戴着蓝色帽子的男孩,「让他先玩!」 孩子王就这么扫了一眼,而后从鞦韆上下来,先是推了惹惹一把,又带着几个小孩朝蹲在那儿的孩子去,惹惹见状不妙,跟过去挡在了人面前。 第51页 气氛怪异,在争执爆发之前,沈斯岩清了清嗓子,扒开那群孩子过去一左一右将惹惹和蓝帽子拎了出来。 俩孩子双脚腾空,被拎着走出这片是非之地老远才重回地面。 惹惹叉着腰气鼓鼓地看向后面:「哥咱为什么不上!」 「上什么上,你是混混吗?」 「哥!」 「行了,还吃不吃甜筒?」 说起甜筒,小孩注意力立马转移了,惹惹看向默不作声的小蓝帽:「我请你吃甜筒呀?」 小蓝帽怯怯地点头,而后听见高个子哥哥嗤笑着嘀咕:「明明是我请好嘛……」 三人到了甜筒车前,沈斯岩将惹惹和小蓝帽安排在侧边:「就在这等着,我知道你吃什么口味的。」 惹惹昂着头眨眼:「那他呢?」 「他跟你吃一样的。」 惹惹又看向小蓝帽:「可以吗?」 小蓝帽果然点头,沈斯岩沖惹惹挑眉,转身去了窗口前:「您好,两支草莓甜筒。」 「好嘞稍等。」 等了没多久,老闆就将甜筒递了出来,沈斯岩付完钱接过来,可一回身,那里就只剩小蓝帽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惹惹!」沈斯岩巡视一圈后大步过去,「小朋友,惹惹呢?」 小蓝帽不说话,沈斯岩急的扔了甜筒,蹲下身握住他胳膊:「说话,惹惹跑哪去了?」 「谁是惹惹?」小蓝帽如此问,而后在沈斯岩的直视下缓缓抬头。 帽檐下一张打了马赛克般模煳不清的脸让沈斯岩唿吸一滞—— 「沈斯岩?」 从鹿市飞往江城的航班在晚八点落地,齐燕拍了拍沈斯岩的手背:「斯岩,到了。」 沈斯岩一身冷汗,他仓惶地看了眼齐燕:「到了?」 这是他这些天头一次合眼,已然不知道到了到底是到哪儿了。 齐燕关切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有,没事。」 那张模煳的脸让沈斯岩惊魂未定了好一会,直至从机舱出来,廊桥上,齐燕跟上去拽住了沈斯岩的袖子:「包给我吧。」 方才帮她把包拿下来后就忘了给她,沈斯岩反应过来,顺势将衣袖解脱出来才将包递过去:「抱歉。」 「你太绅士了,帮我拿包还跟我道歉。」齐燕笑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晚上要见的人很重要,咱们不要出岔子。」 「哦,好,」沈斯岩思忖着说,「齐老师,年中的展我需要时间准备,江城的行程跑完,我想先回平竹。」 「也好,」齐燕与他并肩走,嘴里道,「这段时间的确太累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不会,」沈斯岩不是很想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道,「您是前辈,这话折煞我。」 齐燕瞭然,随即笑笑:「行了,回酒店吧。」 另一边,姜佟家。 杨路开门进去后去了卧室,在被子里找到了消失了几天的人。 他将手放在姜佟额头上:「佟佟,你发烧了?」 姜佟昏沉,挥开他的手:「别吵,我好睏。」 杨路哪能听啊,拿了外套过来掀被子,把人拽起来用外套裹在怀里后才说:「你真够让我们操心的,烧出脑膜炎了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那就死掉好了,」姜佟下巴磕在他肩头,身子跟无骨虫似的,「你别管我了姐夫。」 「我不管你,你姐姐会吃了我,」杨路将衣服给他扣好后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去医院。」 姜佟不是不挣扎,是真的没力气挣扎了,出了门感受外头新鲜的空气,他缩在杨路怀里突然就觉得一阵难过。 也不作声,滚烫的泪珠子沁在杨路颈间。 电梯下行,杨路从电梯门上看着怀里的人,心疼地唿出一口气。 在急诊挂上点滴已经好晚了,杨路去买了咸粥回来,坐在姜佟身边一口一口餵他。 姜佟烧的嘴唇干裂,吃了也没吃出个味道,便一偏头:「好难吃。」 杨路眼角抽抽:「你现在吃什么都是难吃的,再吃点儿,不然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真吃不下了,放着吧。」 杨路嘆气,将粥碗收拾回袋子里,又去给热水袋换了水重新敷在针管上。 「我让你姐姐休息了,」杨路说,「刚才出去跟她通过电话,她吓坏了。」 「对不起…」 「不是要你道歉,佟佟,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对待自己啊?」 「我没有,就是累的,不想动。」 「所以就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姜佟点头,让杨路伸出了要教育的手,可真到他脑袋上还是变成了轻抚:「蠢吧你。」 「是挺蠢的……」姜佟呢喃,而后歪过身子,将脑袋靠在了杨路肩头。 江城某酒店。 沈斯岩洗漱完出来,手机在桌上震动,他看着语音来电显示好一会也没摁下接听。 然后通话挂断,又再次打了过来,在再次挂断前,沈斯岩接了—— 「有事?」 那头说:「你知道那次你在素央参展姜佟为什么中途离开吗?」 沈斯岩步至窗前,隔着一条江,对面的高楼还有灯光跳动,他瞧着,嘴里道:「我知道。」 「是,你应该知道,他给你发消息解释的清清楚楚,电话也打了无数遍,那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沈斯岩?你难道就从来都没犯过错吗?」 第52页 沈斯岩拧起眉头:「说完了吗?」 「你不会不清楚这小半年佟佟在干什么吧,你欺负他也该欺负够了,我是不知道你跟他又发生了什么,他这会儿人在医院,要不是杨路去找他,他能把自己耗死在家里你信吗?」 「所以呢?」 那头陡然静默了下来,挂电话前,只听秦若姿说:「我就不该鼓励他去追你。」 江城晚风萧瑟,沈斯岩在电话挂断后扶着玻璃窗缓缓弯下了身子。 杨路这晚没有离开,输完液回去,他照顾姜佟睡着后,也去次卧歇下了。 姜佟有炎症,针要连着打几天,这几天杨路没去公司,鞍前马后的,总算是让姜佟的状态有了点起色。 「姐夫,要不你把公司卖了来给我做保姆,我给你开这个数。」 这是最后一针了,杨路看着拿没打针的手沖他比了个五的人:「五万?」 姜佟咧嘴:「五千。」 杨路:「你这针管里是药,不是酒。」 「是吗,我还以为是陈酿呢。」 杨路嘶了一声,作势要给他一巴掌,但被他握着手腕拦下了—— 「这针打完我自己回去,姐夫你好几天没去公司了,去看看吧。」 「我送你回,」 「不用,我打车,」姜佟说,「我都生龙活虎了,放心,再不接电话我保证去你家门口跪三天三夜。」 好一番劝,杨路还是等到护士给他抽了针,又送人上了车才罢休。 姜佟确实好了,只是打了几天针,感觉浑身上下都泡在药水里,他想回去洗洗,顺便把家里收拾下。 其他的,他迫着自己没有去想。 第40章 心病 在家又呆了两天,这两天屋子被姜佟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说一尘不染也不为过,阳台上晾满了衣物和床单,他将大门和阳台窗户敞着,对流的自然风吹的房间里连清洁剂的味道都没有了。 等他累瘫在沙发里,夕阳光从外头洒进来,渲染了他随风摇曳的髮丝,他才有勇气想一想沈斯岩。 其实沈斯岩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态度,他没有变过,变的是姜佟自己得寸进尺的心思,所以他才觉得受伤,甚至觉得沈斯岩不识好歹。 可老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姜佟仰躺在沙发背上,懒洋洋地斜昵着外头的霞光,急匆匆病了一场,又在家忙活了两天,他还是想见见沈斯岩,只要见一见,他身上破碎的防线就能復原,能撑着他继续没脸没皮的缠着那个人。 也许是想法过于强烈,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上次添加的高中生的消息,沈斯岩的狂热粉—— 【斯岩哥哥回来了诶,温冬开门了】 【图片】 厂房里,沈斯岩在最里侧收拾着什么,照片暗暗的,只能看见他半张脸。 夜晚来临,艺术园好些店打了烊,乔哥那头也锁了门往家走,温冬大门半掩着,从外头能看见沈斯岩在里头走动的双腿。 沈斯岩刚配完漆,正在置物架前给新买的材料编号,屋里的灯猝不及防的暗了下去,他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一双手臂便从身后缠住了他的腰身。 「你别动。」 姜佟抵着他后颈,压着声音说:「我一会就走。」 姜佟贴的太紧,沈斯岩有些站不稳,下意识撑住了置物架,他不作声,昏暗中只听着姜佟尽力克制后仍旧清晰的唿吸。 「以前你说难听的话无非两个原因,要么是提醒我很多次的事我总是记不住,要么,是我不懂爱护自己,我到现在也不敢想那天晚上的事,但我知道,你不会变,你还是疼我的对不对?」 沈斯岩说话前,姜佟接着道:「对不起沈斯岩,我又没经过你同意的碰你了。」 「你先放开。」沈斯岩迟钝的出声。 可姜佟不应,勒的太紧,以至于沈斯岩胃里有些泛疼,他嘶了一声身子又朝前沉了下去。 姜佟吓着了,立即松手到他身前,跟着他屈膝往下:「对不起,对不起沈斯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帮你揉揉,」 「不用,」沈斯岩拒绝的太快,让姜佟悬在半途的手不知所措,但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又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俩人大概都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姜佟在慌乱和失神中撞进他眸子里,然后两个人突发的、默契的静默着,直到门缝里一束电筒光晃过。 姜佟拧了拧,将手收了回来:「我就是来看看你,走了。」 「我胃疼。」 姜佟半抬起来的身子被这句话顿住:「你,」 沈斯岩复述:「胃疼。」 「那,我,我送你上楼休息,等你好点我再走?」话是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将人扶起来往后门楼梯口去了。 沈斯岩不肯多言语,上楼后被他安置在床上,看着他进进出出的倒水拿药,又看着他拧来热毛巾,一副伺候残废的架势,沈斯岩忽然就想起他第一天回来的时候,坐在轮椅上,满脸都写着我回来你高不高兴。 沈斯岩想,他那天感觉不到高兴还是不高兴,至多是有些心慌,以及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压力。 「我帮你擦擦手。」姜佟说着话拿过他的手,手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色漆,姜佟低垂着眉眼,就这么一点点给他擦了个干净。 而后才把药放进他手里:「这个吃两颗。」 第53页 沈斯岩默认,餵进嘴里,又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口将药咽了下去。 「好点吗?」姜佟这时问。 「哪有这么快?」 姜佟遭揶揄,平白咽了口唾沫,倾身过去将被子拉高了些:「你现在想睡吗?」 「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姜佟说完又解释,「我是说,你想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你讲个故事吧。」 「啊?」 沈斯岩深唿吸:「我说的不是中文吗?」 「故事……」姜佟哪会讲故事,他看剧本都看不明白,但沈斯岩有这要求,他又不好拒绝,脑子里思索了一番才道,「给你讲小时候我妈给我讲的睡前故事好了。」 「嗯。」 见沈斯岩身子缩下去躺了下来,姜佟便挪来小马扎坐下,胳膊肘撑在床沿,以很久很久之前开了头…… 「小狮子很快就长大了,它在溪流水面看见了强壮的自己,他的父亲和哥哥们刚刚经过一场鏖战,身受重伤……」 姜佟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被子一角,讲到这偷偷瞥了眼沈斯岩,发觉他闭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于是由偷偷变成正大光明地看: 「后来——」姜佟凑近了些,「沈斯岩?」 「沈斯岩,你睡了?」 没回应,姜佟心脏落地,伸手将床头灯调至最暗,而后就着这个姿势近距离的观察着沈斯岩的睡颜。 「沈斯岩,」姜佟悄声,「我好想亲你啊。」 无论你多不喜欢我,无论你骂我还是拒绝我多少次,我都还是好想亲你。 姜佟就这么忍着,最终一屁股坐了回去:「唔,还是等你愿意了再说吧。」 姜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亮了,人在沈斯岩床上。 浴室里隐约有流水声传来,应该是沈斯岩在洗澡,姜佟又难免有些惭愧,昨晚大概是趴在床边不舒服,挤了上去,沈斯岩大人有大量,居然没给他一脚踹下去。 这么琢磨着,只听外头脚步声靠近,卧室门被推开—— 「落家里的衣服我给你洗了,你也真是,这些衣服穿多少年了都……」 姜佟跟进来的人面面相觑,片刻,他慌乱的从床上下来:「阿,阿姨我,」 林丽珠一手还握着门把手,面前是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姜佟,身后是刚从浴室出来擦着头髮的沈斯岩。 「沈斯岩,」林丽珠懒得对姜佟多说一个字,只回过身问她儿子,「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都在你床上了还不是我想的那样?」林丽珠伸手戳了戳他胃部,「你这个胃,要全切了你才满意对不对?」 沈斯岩后面说了什么姜佟没听清,只是他长久以来的猜测被印证,他从前对这个「手术」程度的侥倖荡然无存,以至于脑子里开始泛白,嗡嗡的仿佛还有回音。 「让他滚!」林丽珠情绪上来,回到客厅将包扔在茶几上,剧烈的声响拉回了姜佟的神思,「是因为你最近抛头露面,他又回来吸你的血了,还是你们俩早就厮混上,你为了他瞒着你亲妈?你把你妈当傻子呢!」 「你可以冷静下来吗?」 「我很冷静,」林丽珠拍着桌面喊,「沈斯岩,这世上没有一个当妈的能接受自己儿子一次又一次折磨自己,里面那位但凡要是个好人,他都不带这么玩儿你的!」 沈斯岩还要说什么,姜佟已经整理好衣服从卧室出来了,含着腰跟林丽珠道歉:「阿姨对不起,我现在就走,您别生气,真的对不起。」 林丽珠背过身去,嘴里道:「我跟你生不起这个气,你最好是走,走的远远儿的,再也不要过来。」 也许对沈斯岩姜佟始终带着点骄矜,但对沈斯岩妈妈,姜佟怎么也抬不起头,他来不及委屈难过,只想赶紧顺从她的心意离开这里。 可沈斯岩将他拽住了,眼看林丽珠要骂人,沈斯岩直道:「你埋怨他没问题,但不分清红皂白的不行,他昨天来照顾我,累的睡着了是我给他抱床上去的。」 「哦是吗?」林丽珠荒唐的笑道,「原来我儿子这么记吃不记打啊?那很好啊,看来是我这个当妈的管的宽了!」 「我跟他的事我会处理,妈你是不是应该学会相信我的判断?」 林丽珠反驳前,沈斯岩不想再辩论了,他留下一句我先送他回去便拉着姜佟下了楼。 车子不久后停在了姜佟家楼下,姜佟沉默着解了安全带,正要下车,听见沈斯岩问—— 「你不是想亲我吗?」 姜佟愣住:「什么?」 沈斯岩握着他侧颈将人揽回身前:「亲完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沈斯岩的吻就这么随着话尾音落在了姜佟嘴唇上,姜佟许久后才缓缓闭上眼,两行豆大的泪珠子嗖地滚落。 「沈斯岩快过来!」 「你看,杜鹃花开了诶。」 那年冬天的某个清晨,姜佟看着窗脚下那盆盛开的杜鹃唿叫还在睡觉的沈斯岩,沈斯岩困意重重地趿着拖鞋从屋里出来,又懒倦的从身后抱住了姜佟,下巴磕在他肩窝里,同样看着那明艷的杜鹃花:「好看吗?」 「好看,」姜佟高兴,「好好看啊沈斯岩!」 沈斯岩偏头亲他,声音哑哑的:「那你能不能不走了?」 第54页 作者有话说: 我要恢復wb播报了 嘻 第41章 机会 姜佟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回答的了,或者说是他不愿意承认,他不想承认每一次回来都计划了离开的日期,甚至买好了返程的机票,只是与沈斯岩温存过盛,他悄摸的改签了一次又一次。 回忆总是不合时宜,沈斯岩停下来时,姜佟难受的埋下头去,手还紧紧攥着沈斯岩的衣袖。 「阿姨埋怨我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表现,会让她看到我的诚意,你不要这样排斥我可以吗?」 沈斯岩不答话,姜佟只感觉到他的手摸索过来,掂起他下巴,然后亲吻再次附着,像是刚才那么客气的亲吻不作数一样,这次他吻的缱绻而又深沉。 许久,沈斯岩微微喘着气,以啄吻结束,而后哑声道:「我过不了心里那关,姜佟,我二十岁的时候爱你,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负担,你可以闯祸,可以耍赖,甚至可以不爱我。」 「沈斯岩……」 「可是我现在做不到了。」 若非幻觉,姜佟的确是看见了沈斯岩眼里的泪光,可沈斯岩很快避开了,他坐正后重新启动车子,并提醒姜佟:「下车吧。」 姜佟失魂落魄的下车,又毫无知觉的往住宅楼大厅里去。 沈斯岩这厢压着心绪回了温冬,林丽珠还没走,她甚至在原处坐着动也没动。 「前些天你二伯去我那闹了一通,」连开场白也省了,「脸上挂着彩,喝得醉醺醺的在楼下院子里胡乱骂人,社区来人才给弄走。」 沈斯岩一惊:「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在外地我给你打什么电话?」林丽珠说,「让你过去再把他打一顿,然后我去派出所把你领回来?」 「那搬家吧,」沈斯岩说,「我重新给你租个房子,你把那工作辞了。」 语气像是忘记了面前的人是长辈,意识到这一点的林丽珠更加火大,她勐地起身:「你心里是不是还护着姜佟那孩子?现在为了他连句话都不能好好跟我说了是吧?」 「妈你够了!」 这话彻底掐灭了林丽珠的气焰,独属于中年女人的孤立无援从四面袭来,她又歪坐下去:「你爸那个混蛋说走就走,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我费多大心力才活到现在啊沈斯岩,没你这么做儿子的……」 沈斯岩埋头唿出一口浊气,平復下来:「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对不起妈。」 林丽珠不答话,沈斯岩去到她身边开门见山:「沈金鸿这个人不能再出现我们生活里,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不会再纵着他胡来了。」 话题回到正轨,林丽珠仍旧不满意地擦了把泪:「他是你亲二伯,你要怎么对付他?」 沈斯岩答话前她又说:「下个月九号就是惹惹祭日了,在那之前你什么都不许做。」 林丽珠说完这话就离开了,独留沈斯岩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好几个钟头,等菸灰缸里的菸蒂堆成山,他才拿出手机给任青山拨了过去。 这天过后,时间像被谁摁了快进,沈斯岩忙碌起来,就再也没收到姜佟的半点消息。 一晃已经是四月初了,春风和煦,艺术园好些墙面都被艺考生换上了新的喷绘图案,来往的游客也比冬天多了许多。 温冬二楼窗户敞着,时不时从里头泄出新闻主播的声音。 下午时分,一辆白色小货车停在了店门口,送货师傅下来喊了几声收货,没人应,他回到驾驶座门边正要拿手机,只听一个女声道:「是沈斯岩订的材料吗?」 师傅看了眼送货单:「对,沈老闆。」 「是这家店没错,麻烦帮忙卸下来吧。」 沈斯岩拿着快递迴来时货已经卸完了,东西不多,四个大箱子两个小箱子,堆积在墙边,一个长裙配西装的女人弯着腰正查看着什么。 「麻烦签下验收单。」 女人听后直起身子,刚要接过笔,沈斯岩便上前拦截了下来:「齐老师。」 笔尖发出嚓嚓的声响,他签完跟师傅道了谢,等白色货车聒噪的驶离,他才看向一直噙着笑的齐燕:「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联繫我?」 「我来出差,闲下来问老文要了地址,过来看看你。」 「齐老师费心了,」沈斯岩客气的请她进去,「您坐会儿,我去沏茶。」 「不用了斯岩,」齐燕抬手招了招,「说会话我就走了,你过来坐吧。」 沈斯岩便不再客气,挪了凳子坐下,齐燕接着道:「之前各地跑上节目,虽然没有全程录下来,但网络上对你的反响很不错,你有关注吗?」 沈斯岩摇头,齐燕便瞭然的笑了笑:「我跟你文老师都帮你关注着呢,今年协会和各地的组织不少都有培养新人的打算,我替你考虑过了,年中的展结束,协会有个外派学习的机会,我会帮你争取下来。」 「不用了齐老师,我没这个打算。」沈斯岩直言。 「你就打算一直留在这厂房里么?」齐燕环顾着说,「国内现在环境是不错,但这并不妨碍你去探索更大的可能性呀。」 齐燕单方面的提议沈斯岩现在就可以答覆,可她忽而站起身走近,下意识的防备让沈斯岩一时忘了开口。 齐燕平静的看着他,伸手握住他肩头:「过去这些年你躲在平竹不声不响,其实已经错过很多机会了,这里不管是有爱人还是朋友,我相信他们都不会因为你暂时的离开而忘记你。」 第55页 沈斯岩额前的髮丝上不知何时沾了白色的残片,齐燕将手挪过去替他捻了下来:「更何况,你还有家人呢,你一定也想给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是不是?」 那话尾音听着虚无了,在沈斯岩看不见的位置,温冬的店名牌下,姜佟靠在墙上,里头二位后面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他就是觉得,没见过那么乖顺的沈斯岩。 日子过得没个准头,那天被沈斯岩送回家后,他就再没下过楼,中间杨路来过,姚曦也来过,一个要带他去素央,让他去陪姐姐,另一个说他爸爸单位组织春游,要带他去散散心,姜佟全都拒绝了,他哪儿也不想去,整天就守着阳台上那两盆花,试图从它们身上找到出口。 很显然无果,这么多天了,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会掉进死胡同,也没人给他个解法。 姜佟游魂一样回到路口,眼前车水马龙,他木讷的抬手拦了辆车,上车后不久,他收到了去素央的航班信息。 两天后,平竹机场。 飞机还在上客,姜佟跟杨路早早的落座了。 「你是心血来潮还是蓄谋许久了?」 「说什么呢,」姜佟在手机上一茬接一茬地翻阅,「本来就是要去陪她的。」 「我是说你打算开店的事,现在实体店可不好做,一两年未必能回本。」 「哦,我知道,」姜佟说,「我做的是买手店,餐饮我不会,衣服包包总还是有点品味的。」 「你跟你姐姐再商量商量吧,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姐夫,回平竹我就没打算离开了,但我总不能一直没工作吧,沈斯岩非要跟我划清界限,我也是该找点正经事做了。」 杨路不置与否,姜佟也没再多聊,等航班抵达素央,俩人径直往医院去了。 秦若姿差不多时间到的,做完一系列检查后才去病房入住。 晚些,杨路买了吃的回来,见姜佟缩在她老婆身边,上去便照人屁股给了一巴掌—— 「赶紧下来,姜佟我说你这跟谁都黏煳煳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小气。」姜佟气鼓鼓的从床上下来,坐在了椅子上。 杨路懒得搭理,支了桌子,摆好饭菜,将筷子递给了秦若姿又忙活着去洗水果了。 秦若姿探身朝洗手间里喊:「羊,你也过来吃吧,别忙活了。」 「嗯,就来。」 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闷闷的,带着不明的情绪。 秦若姿又看向姜佟,姜佟已经正色了起来,跟她说:「他有点担心也是难免的,姐你快吃吧,八点过后禁食禁水了。」 秦若姿被剧组送去医院那天是沈斯岩rsi赛展的最后一天,她本就约了姜佟一起吃晚饭,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她戏份不多,但导演精益求精,来来回回补拍了无数次,也就是补那一场雨戏时她生生被浇晕了过去。 姜佟接到电话赶去医院,医生说她已经怀孕八周了。 转天杨路从新加坡赶回来,一颗心还没落地,秦若姿便当着姜佟的面告诉他,她可能不会要这个孩子。 「你是怕影响拍戏是么?」 「月底我就杀青了,昨天跟导演通过电话,他也说不会有影响,」秦若姿说,「是我自己没有准备好,我还没准备好养育一个小孩。」 杨路没有发脾气,他只是少见的沉默了,然后他告诉秦若姿:「都依你。」 三月初到四月初,从得知她怀孕到现在,杨路要顾秦若姿,顾公司,还要顾不省心的姜佟,于是素央、平竹,其他各个城市来回跑,人眼瞧着瘦了一大圈。 杨路骨子里的温柔跟秦若姿相得益彰,姜佟看在眼里,心生艷羡。 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起初他心里是隐隐害怕姐姐的决定会影响杨路对她的感情,更害怕这个决定会伤害她的身体,而现在,他担心的只有后者,因着杨路远比他想像的更爱秦若姿。 第42章 谢了 清明那两天,双峰山墓园像是翻了新,阶梯式的墓地上每块墓碑都被擦的锃光瓦亮,那块写着「爱子沈屹然」的墓碑也不例外。 惹惹祭日和清明没隔几天,林丽珠又带了块布来,她总觉得没擦干净,来了多久就角角落落的擦了多久,沈斯岩没劝阻,摆好花和祭品,在墓碑前蹲了下来:「惹惹,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清明过来忘了给你带漫画书,今天也补上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看看喜欢吗?」林丽珠停下来用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那上头是9岁的惹惹,他戴着蓝色的鸭舌帽,背着书包,站在林荫道上被落叶砸的哈哈大笑,照片还是林丽珠抓拍的,此刻她看着,摸着,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哎哟我们惹惹还是那么漂亮,在那边肯定交了不少朋友吧,惹惹这么讨人喜欢,朋友多也是应该的。」 林丽珠每每来都有说不完的话,她总是按着沈斯岩的生长趋势去想像当下惹惹的样子,多高了,多重了,奶唿唿的脸颊肉褪去,也该像沈斯岩一样有稜有角的了,然后又忍不住落泪,怨老天爷不开眼。 「岩岩?」 这声是从左手边不远处传来的,林丽珠应声看过去,一个戴着墨镜的微胖女士走了过来,沈斯岩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起身叫道:「伯母。」 骆歆荷时隔多年回来,对沈斯岩母子现在的模样难免有些陌生,但当林丽珠噙着眼泪颤颤巍巍地起身时,那种陌生感荡然无存,她快步上去抱住林丽珠,不停地问:「你好不好啊?你好不好?」 第56页 林丽珠像变了个人似的,手握着拳头锤打骆歆荷的背,哭起来墓园里四处都有回音,那是沈斯岩第二次看见这样的林丽珠。 第一次是骆歆荷决心离开平竹的那天,林丽珠从工厂出来跑了几公里的路,终于在永兴路的十字路口拦下了骆歆荷,她抱着骆歆荷不肯松手,她说对不起我不该带着岩岩来借住,还说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沈斯岩从回忆中出来时,骆歆荷已经将手里的向日葵花束放在了惹惹墓碑前。 她没有跟林丽珠一样无助的大哭,只是微不可闻的吸了下鼻子,而后起身揽住沈斯岩:「走了岩岩,带我去你店里看看。」 天色暗了,三人驱车回了艺术园,骆歆荷去国外这么些年,身上的习惯一点没变,二楼虽然被林丽珠收拾的很干净,她还是觉得不太美观,回来逛了一圈没多久就拉着林丽珠重新给沈斯岩收拾屋子,沈斯岩还是没阻拦,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情绪需要一个外置的发泄口,两个人没命地收拾打扫,说起话来也能把感伤褪去几分。 屋子里的暖光在夜晚的艺术园里显得格外温馨,谁也没注意到楼下不远处,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矗立在那,带着恨意和怨怼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温冬二楼那扇窗户。 然后,啤酒瓶哐啷一声碎在了花坛边,男人刚要抬脚往前走就听见一声—— 「你过去试试。」 男人晃着身子回头,瞧见路口一人走了过来,他嗤笑一声:「你是狗吗?怎么他妈哪哪儿都有你啊!」 姜佟也不在意,他快走了两步,趁沈金鸿没注意一手握住他手腕,另一手环住了他脖子,就这样以挟持的姿势死死架着他:「跟我走!」 沈金鸿自然是不干,他奋力挣扎着,几次企图撕咬姜佟无果后咆哮起来:「骆歆荷!我看见你了!你给老子滚出来!」 姜佟气急了去捂他的嘴,就这一下让沈金鸿逮住机会咬住了他手指,那力道像是生生要将他手指咬断一般,姜佟瞬间生理性的痛到挂泪,沈金鸿不松口,施了蛮力挣脱出来,未等姜佟反应便狠狠将人推了一把。 姜佟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栽倒,后脑勺轰地一声磕在了花坛边沿,眩晕感比血来得快,他疼到不住发颤的手撑在粗糙的地面,血从姜佟手上啪嗒啪嗒往下淌,脑子晕乎乎地像是被人拿棍子搅拌。 这工夫,沈金鸿晃晃悠悠的往温冬门口去了,可刚到门口,温冬的大门就落了下来,沈金鸿羸弱的身子从地上飞滑出去,撞倒了对面新开的店门口的花篮。 「您好,成安路艺术园2号铺门口有人喝酒闹事,麻烦过来处理下。」 沈斯岩知道刚才力道足以让他站不起来,索性没管,只是到姜佟身边的时候他心下一沉,因着姜佟身边一大滩血,人已经彻底昏厥了。 姜佟昏睡了一整夜,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 醒来还像是晕船一般,觉得整个人飘在海上起起伏伏。 「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 姜佟紧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好一会才看清说话的人:「呃……」 「你别动,」骆歆荷起身摁了护士铃,「你撞到脑袋,有一些脑震盪,医生说醒来会头晕噁心,最好不要乱动。」 「唔——」姜佟拿手捂住额头,又发觉手被厚厚的纱布缠着,指间摩挲着有很强烈的异物感,「我,我是不是失忆了?阿姨您不会是,是我妈吧……」 「你是不是见谁都想叫妈?」 这话是熟人的声音,姜佟将手拿下来,看见了冷着一张脸的沈斯岩,他发觉自己认识这张脸,这才放下心来:「吓死了,没失忆就好……」 「岩岩,你好好说话好么?」骆歆荷说。 沈斯岩不吱声,护士这时带着医生进来,医生先调了下挂的水,又拿光笔看了下瞳孔,测温和听心音结束才问:「知道自己在哪吗?」 「医院。」姜佟答话。 医生便沖沈斯岩道:「再观察一天,明早拍个片子,没问题再出院。」 等医生走了,骆歆荷才说:「他醒过来我就放心了,我去派出所接丽珠,你在这照顾着。」 病房在那之后安静了下来,姜佟还晕着,连睁眼都觉得太累,昨晚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沈斯岩既然在—— 他心里一横:「诶哟沈斯岩,我好难受。」 伸了缠着纱布的手在空中胡乱摸索,不意外的摸到了沈斯岩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脸上:「脑震盪啊,我会不会死掉啊?」 转而又一惊,问:「我手指还在吧?」 沈斯岩很生气,至于气什么,他说不上来,他想缩回手,但被姜佟这样用受伤的手指摁着,他又不太敢,于是道:「不在了,昨晚已经给你切了。」 姜佟再次放下心来:「啊,是吗……」 语气里充满遗憾,有点干燥的嘴唇却在沈斯岩手心蹭动,蹭的沈斯岩心烦意乱,故意往下摁了摁。 「唔唔,沈,沈斯岩!」 沈斯岩缓缓收了力道,视线落在他缠着纱布的食指上:「疼不疼?」 「啊?」 「没什么,」沈斯岩说,「松手。」 姜佟不乐意,就这么笨拙的握着:「我昨天算不算英雄救美?沈金鸿后来欺负你们了吗?还有刚刚那个阿姨,是惹惹的妈妈是不是?」 第57页 沈斯岩:「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个?」 姜佟:「第一个。」 沈斯岩说:「你那叫不自量力。」 姜佟也不生气,但还是晕,静下来缓了缓:「沈斯岩,我好想你。」 沈斯岩愣住,他的脸还被自己的手心捂着,声音也闷闷的—— 「姐姐在素央做了手术,我跟杨路刚把她从素央带回来,说是做完那个手术也需要坐月子,这些天我都陪着她呢,什么也没干。」 沈斯岩觉得他应该是在阐述他消失这些日子的原因,但心口却被前面那句我好想你打的嗡嗡作响,以至于对他的解释倒没太大的感觉。 随后,姜佟松手了,沈斯岩眼底猝不及防地涌出些失落,导致他一时没将手收回来。 「我那就是英雄救美,你应该登报感谢我!」 沈斯岩一颗心恢復震动,他破天荒的捏了捏姜佟鼻子:「谢了。」 作者有话说: 海星有木有呀 第43章 哄骗 林丽珠是在沈金鸿要站起来的时候扑过去的,她半压在沈金鸿身上求他清醒,他也的确清醒了,在骆歆荷追出来那一刻,可骆歆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走向了沈斯岩和姜佟。 此刻,骆歆荷搀着林丽珠从派出所出来,酒醒后的沈金鸿一身颓态的跟在后头。 骆歆荷始终没有给他一丝目光,他烦躁得抓耳挠腮,而后愤懑地上前,在刚碰到骆歆荷的时候被骆歆荷一挥手甩开了。 「老婆,老婆我们聊聊,就聊一会行不行?」 「谁是你老婆?」骆歆荷停下来,「沈金鸿,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醒呢?」 「老婆我求你,」沈金鸿双手合十,表情焦急又紧张,「让我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就行,你也说这么多年了,你当年说走就走,你知道我这些年,我,」 「你怎么了?你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沈金鸿还要纠缠,但一辆车子在前面停下,两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后直接拦在了他面前,林丽珠先诧异了下,随后道:「青山,你,你怎么来了?」 来的两人都带着眼镜,让沈金鸿轻易看不出来意,直到任青山开口—— 「二位阿姨先上车吧。」说罢便将两人送上了后座。 还留在沈金鸿面前的任长洲这时道:「沈先生,您身后是派出所,再往前一步是检察院,您之前对林丽珠女士一家和姜佟做的事情您应该都还记得,您不记得的话我这里也有监控帮您回忆,真想让您不好过,即便当事人不追究也多的是途径,我这里警告您第一次,您自重。」 驱车走后,沈金鸿还杵在原地,平竹今天大晴,烈阳暴晒着毫无遮挡的马路,沈金鸿一口气卡在喉口,不知思忖什么去了。 「阿姨,斯岩订了酒店,让我送您二位先过去休息,医院那边没什么事了。」任青山一早接到的沈斯岩电话,那头说明原委后他就去找任长洲了,介于上次沈斯岩约了任长洲出来谘询,他就意识到这个家里存在着很大的危险因素,但也确实没想过会严重到报警的程度。 「青山,麻烦你了。」 「不麻烦,」任青山从副驾驶往后看去,二位女士脸上仍旧挂着忧虑的神色,于是宽慰,「阿姨,我知道作为亲人,大家很难用法律手段去维护自己的权益,所以这些事让我们小辈来做,您现在不做理会就可以了。」 「好,」这话是骆歆荷说的,她看着林丽珠,心疼道,「丽珠,是岩岩联繫我我才回来的,我不知道沈金鸿那个王八蛋居然一直在骚扰你们,咱们听岩岩的话,让他们去解决吧好不好?」 林丽珠没说话,她被骆歆荷揽在怀里,许久才点了点头。 医院经过白天的繁乱后短暂的安静了下来,听完医生叮嘱,沈斯岩带着他出院了。 车上,姜佟摸着被绑起来的手指:「这下好了,吃饭洗澡,什么都做不了了。」 沈斯岩开着车,斜睨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左撇子。」 姜佟:「……」 沈斯岩想起来问:「要不要告诉下姚阿姨?」 「你是想告诉她我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她讨厌你,还是想不负责任?我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哦。」 姜佟把为了你三个字咬得极重,这让沈斯岩又握紧方向盘,片刻:「有事打给我。」 「不要,出了事还怎么打给你?」姜佟说,「别琢磨了,先送我回去,给我做点吃的,然后帮我洗个澡。」 「你,」沈斯岩话还没说出口,一根包的跟热狗肠似的手指就凑到了他眼前,沈斯岩无奈,将手推回去,「坐好了。」 这是答应了,姜佟抿着嘴,笑意从毛孔里往外渗。 可车子到了姜佟家楼下,沈斯岩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姜佟不满:「你不下车吗?」 「你先上去。」 「沈斯岩,」 「上去等我。」 姜佟噙着不痛快下了车,回到家里也没歇着,从客厅到卧室、阳台,而后浴室厨房来回不知转悠了多久。 沈斯岩在煳弄他,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把他骗下车,然后一脚油门不知所踪,似乎什么招对那个人都没用,说不管就不管—— 「我还伤着呢!沈斯岩你个大混蛋!」 话音刚落,虚掩的入户门被推开,沈斯岩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举着白色热狗肠满脸愤懑的姜佟。 第58页 「发什么疯?」 姜佟尴尬的清了下嗓子:「我,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 沈斯岩拎着大购物袋,换了鞋进来,只问:「洗澡吗?」 「洗。」 「去脱衣服。」 姜佟乖巧的哦了一声后回了房间。 沈斯岩则将买回来的东西捡出来,或放厨台或放冰箱,很快整理完后便也进了卧室。 姜佟的浴室在卧室里侧,和卧室隔了半敞开式的屏风,沈斯岩进去时姜佟连上衣都还没脱下来。 沈斯岩沉着一口气过去,帮着他避开后脑勺的补丁将衣服褪了下来。 「刚刚有点晕。」姜佟嘀咕。 沈斯岩还是不言语,沉默着帮他解了裤扣,长裤滑落,沈斯岩的手又握住了他裤腰边沿。 「呃,算了,我自己来。」姜佟说这话时抓住了沈斯岩的手,他的确不太害羞,但就是突然有些紧张,紧张到下腹底端出现拉扯感。 沈斯岩没在意,却在帮他脱下时愣了愣。 他抬眼看向姜佟:「你在兴奋什么?」 姜佟咂嘴,避开他的视线喃喃:「你不知道么。」 沈斯岩:「……」 水流声在不久后响起,热气瀰漫,沈斯岩将人拉过去,让水流避开他的脑袋和手,小心沖刷着他的身子。 不知是不是报復,姜佟察觉沈斯岩似乎在着重沖刷他的紧要地方,而后没站稳的朝后退了一步。 沈斯岩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了:「站也不能站吗?」 姜佟不作声,身上被沈斯岩裹着浴液的手抚过,路过之处在灼热的环境下起了鸡皮疙瘩。 他总觉得沈斯岩是故意的,可沈斯岩冷着张脸,看起来倒是他自己想多了。 「姜佟,」 「嗯?」姜佟回神,发觉沈斯岩离自己很近,他脑袋一空,凑过去将嘴唇贴在了他脸上。 沈斯岩直起身子看着他,他便不管不顾地说:「亲一口怎么了,你欠我的。」 「又欠你什么了?」 「我脑袋伤着呢。」 水流声停下,花洒咔哒一声被沈斯岩放了回去,姜佟以为洗完了,正要抬脚往外走,沈斯岩的亲吻便贴了上来。 湿漉漉的姜佟被他抱在怀里,他似乎忘了他还伤着,亲吻急切且深邃,几次都让姜佟无法顺利唿吸。 等停下来,两个人胸口剧烈起伏,姜佟用脸蹭着他的脸,意乱情迷道:「如果…不需要你负责,现在可不可以跟我做?」 作者有话说: dddd 第44章 眼泪 脑震盪就像晕船,后摇太长导致姜佟这一觉还像在海上漂着睡的,醒来时第二天快晌午了,屋子里飘着阵阵香气,他掀开被子,发觉自己穿着从沈斯岩那要来的睡衣,手指上的纱布是新换的,指围比昨天瘦了一大圈。 从卧室出来,沈斯岩正站在厨房里忙活,腰间繫着围裙,看起来很是专注。 「沈斯岩……」 听见动静,沈斯岩扭头瞧了他一眼:「吃饭了。」 姜佟没动,沈斯岩又问:「不饿?」 饿,饿出幻觉了都,姜佟想,这是沈斯岩吗?昨儿就小小威胁了一下,竟真这么听话。 或许是怕打破这美好的画面,姜佟压着心绪回去洗漱,再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黄耳羊肚菌、培根菜苔、咕噜肉,还炖了乌鸡汤?」姜佟在桌边坐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算我要来的吗?」 「算我欠你的,」沈斯岩说着话盛了汤放到他手边,「快吃吧。」 吃起饭来姜佟就不言语了,沈斯岩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把注意力挪过去的,他想姜佟吃饭其实很慢,再饿或者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狼吞虎咽,以前在食堂陪他吃早餐就是这样,上课的点过了他手里那碗面才下去一点点,怕他噎着,沈斯岩从来没催过。 思绪从远处游离回来,沈斯岩忽而察觉不对,因着姜佟这会越吃越快了。 「姜佟?」 提醒无用,姜佟埋着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喂,餵到腮帮子高高鼓起,沈斯岩看不下去了才伸手摁住了他拿着筷子的手腕。 「怎么了你?」而后才看清,这人又掉金豆子了,大颗大颗的,砸在碗里。 姜佟嘴里含煳不清地说:「回来这么久,我终于吃到你做的饭了。」 隔着桌面,沈斯岩一时忘神地看着他,听他说—— 「你总是不懂,我说我想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斯岩顿了顿,拿指背过去接住了刚涌出来的水珠:「吃饭就吃饭,消停点好么?」 情绪起伏连姜佟自己也觉得莫名,可他就是想哭,想在沈斯岩面前哭,以前这样哭沈斯岩总会没辙,说什么他都能答应,他知道现在不会了,可除了沈斯岩,他不知道自己的泪珠子对谁还管用。 含着食物哭的抽抽嗒嗒,终于还是呛着了,姜佟剧烈咳嗽起来时,沈斯岩火速绕过去替他拍背,而后又将人带去厨房,让他吐掉嘴里的残余,还接了水给他漱口。 姜佟清理完喘着气靠在厨台边,脸上的泪痕已经分不清是咳嗽激出来的还是刚才感动的了,沈斯岩就是这时候亲过来的,从嘴角到唇心,再探进他齿间,用缠绵的亲吻让姜佟一点点贴进了他怀里。 沈斯岩很容易环住了他腰身,手心覆盖在他背上,避免他控制不住的后仰。 第59页 沈斯岩大约自己没个察觉,但姜佟总觉得他接吻像是有魔力,他总是知道怎么亲会让他舒服。 「你……」 沈斯岩嗯了一声又亲了上去,然后越亲越深,深到姜佟轻易的想起昨晚来,难忍心中的悸动,呜咽着抱住了他。 两个人此刻的火热相对是沈斯岩造成的,至于为什么这样他也解释不了,或许他心里以为这样能安抚姜佟,或许姜佟不需要安抚他也想这样。 而就在沈斯岩失控的手到他睡衣里时,手机在兜里没完没了的震动了起来。 沈斯岩握着姜佟后颈将人摁在怀里,来电显示林丽珠,他刚接听,那头便告诉他—— 「你快过来,沈金鸿拉着歆荷要跳楼!」 这句话姜佟也听见了,他瞬间浑身发凉,和沈斯岩一同往外跑去。 蓝星酒店。 十二楼露台,沈金鸿拿着刀从背后挟持着骆歆荷,楼下消防已经在铺气垫,几辆警车在周围,隔开了围观的群众。 露台上,林丽珠忍不住的发抖,她被女警扶住身子,前方是正在跟沈金鸿谈判的消防员和警察。 沟通无果,沈金鸿始终以要么一起死,要么让她留下来为主要诉求,他手里的刀刃也在搓磨中嵌进骆歆荷脖子上的皮肉里了。 姜佟和沈斯岩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沈金鸿双眼通红,他嘶喊着问骆歆荷:「你到底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扔下我!」 「沈金鸿,」民警小心地朝前挪了一步,「你这样她没办法说话,你不就是要她给个答案吗,你得给她喘口气啊。」 沈金鸿低头瞥了眼,瞧见骆歆荷脖子上渗出的血时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你走,你答应我,我会好好工作,我照顾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别走了行不行?」 骆歆荷出人意料的平静,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挣扎,刚出酒店房间被沈金鸿抓着头髮往电梯里拖拽的时候没有,被沈金鸿逼着翻过围栏的时候没有,沈金鸿对她时而唾骂时而服软的时候她都没有什么感觉,像是早就知道沈金鸿会这么做一样。 被警察拦在后头的姜佟有些惊惧,他几次试图出声都被沈斯岩捂住了嘴,与此同时,那头消防趁人不备绕去了另一边,而骆歆荷则不合时宜的嗤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求我吗?」 「是,当然是,老婆,」沈金鸿胳膊颤慄着,「你看,你看平竹多好,只要你留下来,我们一定能重新开始,」 「这话你怎么说的这么轻巧?怎么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你能把惹惹还给我吗?」骆歆荷说,「我猜这些年你应该一次都没去看过他吧?也对,你不敢去,你怕你去了,你那些自私又懦弱的行为就藏不住了!」 「骆歆荷!」沈金鸿仓皇,「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我没有害死他,害死他的是沈斯岩那个混球啊!」 「谎话说久了自己也分不清了是吗?」像是突然下了决心,她音色冷肃起来,「是你害死了我儿子,还想拉着我一起死,那好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死!」 说罢骆歆荷拼命挣扎起来,那头消防员和民警在这个间隙齐齐沖了上去,一时混乱不堪,只听楼下响起一阵尖叫,林丽珠当即被吓晕了过去,而姜佟在那一刻拼命抱住了要冲过去的沈斯岩。 作者有话说: 没死 第45章 需要 骆歆荷视死如归的坠落让沈金鸿魂不附体,他被消防员在最后一剎那抱住,俩人悬挂在露台外沿,上面那群人使了浑身的力气才将人弄了上来。 上来后沈金鸿便连滚带爬的往楼下去,那时候医护已经将落在充气垫上的骆歆荷放到担架上了,他人还没扑上去,警察便将他压制住塞进了警车里。 林丽珠与骆歆荷一道被送去了医院,沈斯岩则被姜佟送上了他车子副驾驶,过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又开始胃疼,他仰靠在椅背上,额角渗着汗珠,姜佟站在副驾门边,心疼的将那些汗水擦去了。 萧喆第二天才赶来医院,他在病房外走廊上看见了姜佟。 他快步过去:「怎么样了?」 姜佟在这坐了快半个钟头,这半个钟头病房里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和哭泣的声音,但他始终没有进去。 「阿姨们都醒过来了,」姜佟说,「沈金鸿闹这么大动静,都吓得不轻。」 萧喆放下心,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早说过他那二伯是个疯子,什么深仇大恨能坚持这么多年,还非要把这一家子闹成这样?」 萧喆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年沈金鸿跑去学校骚扰过沈斯岩,而沈斯岩迫于他妈妈的阻拦始终没有真的甩开那个无赖。 这一晃,他们毕业也有六个年头了,沈金鸿竟疯到了把自己送上手机新闻的地步。 「谎言说久了,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姜佟这时说,「沈金鸿是靠着对沈斯岩无端的污衊和怨恨,才活到了今天。」 那年清明下了很久的雨,姜佟第一次被沈斯岩带去给惹惹扫墓,姜佟弯下腰,看着墓碑上笑的无比灿烂的小孩心生不忍:「原来他是这么可爱的小孩。」 这么可爱的小孩只存在了短短十年,都说生死一瞬,有人上一秒还在对你笑,也许下一秒就与你阴阳两隔,沈斯岩说,惹惹短暂的人生中,这样的瞬间其实根本不止一次。 第60页 阴雨绵绵,他们乘坐的公交在公路上踽踽独行,沈斯岩的声音在车子发动机的噪音里若隐若现。 「我二伯的酒瘾是从器材厂离开后才犯的,那时候器械厂被收购,採购科大换血,他失业了,前后找了好几个厂子,可採购科都一个萝蔔一个坑,没人要他,也有要他的,让他上生产线做苦力,他不答应,他做惯了肥差,供应商抬举久了,他以为自己真捏着厂子命脉,谁也不放在眼里。」 「碰了几次壁,他察觉从前对他恭维谄媚的那些人没一个愿意拉他一把,他就彻底放弃了,每天把自己灌得烂醉,回到家,对惹惹,对我伯母,甚至对我和我妈都没有好脸色。」 沈斯岩眼底愤怒又悲怆的神色,让姜佟意识到沈金鸿对他们应该不止没有好脸色那么简单,他抱住沈斯岩胳膊,靠在了他肩头。 「伯母早就想跟他离婚了,」沈斯岩接着说,「可他不同意,他有一天把家里的酒全扔了,跪在我伯母面前发誓,说再也不喝了,我伯母心软,就这样信了他一次又一次。」 「那惹惹呢?」 姜佟的提问像是戳到了重点,沈斯岩偏头压在他脑袋上,思忖着说:「我从来没见过惹惹那样的孩子,二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一点用处,可他还是爱他,相信他,他觉得他爸爸总有一天会感受到他的爱意,会重新爱他,他就抱着这样的信念跟我二伯相处,连被他打骂都不哭不叫。」 那段路的后半段,沈斯岩回忆起惹惹出事那天,嗓音明显带着哽咽,那也是姜佟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沈金鸿这个人的自私和冷漠,因着惹惹彻底失去生命体徵后,沈金鸿在医院走廊上拦住了要回家报信的沈斯岩。 他死死抓着沈斯岩的胳膊—— 「你为什么不看好他?」急切之下是令人心惊的狠戾,「是你的疏忽让他死了,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年少的沈斯岩感到恐惧,他看着沈金鸿狰狞的面目,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姜佟勐地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抱着脑袋埋下身子,闷闷地说:「沈斯岩那时候那么小,他还那么小……」 「岩岩,不怪你。」 病房里,骆歆荷靠在床头,她昏睡了一天一夜,肩胛骨骨折,能这么快醒来当真是上天庇佑了。 沈斯岩一直没有表达什么,但她就是看出了沈斯岩心里的想法,于是道:「你要真想对付他,犯不着叫我回来,你叫我回来就是还想给他留点余地,想让我劝劝他的不是么?」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真的不怪你,你看,伯母好着呢,」骆歆荷宽慰他,「就让法律去约束他吧,岩岩,丽珠,咱们都别管了。」 沈斯岩再过了半个钟头才从病房出来,当时办理案件的警察正好过来,他示意警察可以进去后,疲惫的在姜佟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姜佟在他面前蹲下,而后单膝着地,靠过去将他抱住了。 「我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萧喆站在一旁,也是不落忍:「我去开车,送你们回去。」 等萧喆走后,沈斯岩才将姜佟抱住,用身上残余的力道仿佛要将他揉进胸膛里。 三天后。 沈金鸿被检察院批准逮捕,正式于公安机关拘留。 骆歆荷拒绝了沈金鸿提出的见面要求,被林丽珠带回家养伤。 一个礼拜后,姜佟独自去了趟公安局,他将一份材料交给了办理沈金鸿案件的警官。 一个月后,沈金鸿案件被移交至检察院。 时至五月上旬,温冬楼下关了一个月的卷闸门终于被打开了。 姜佟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看着站在外头的三个人—— 「也不用这么早吧?」 任青山和任长洲交换眼神,嘴里道:「日上三竿了姜先生。」 萧喆则不耐烦的往里走:「半天不开门,生意还做不做了?还有我拎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吗,你要累死我?」 姜佟算是被骂醒了,努着嘴装委屈,几人排着队往楼上去,一个二个先跟大亨打了招唿,之后才纷纷落座。 「斯岩呢?」任青山没见人便问。 「仓库,」姜佟说,「下个月那个展,他要赶进度。」 萧喆放下东西后去卧室和浴室逛了一圈,回来吊儿郎当的说:「你不会又住进来了吧?」 姜佟在厨房给他们倒水,闻言感嘆:「我倒是想。」 「那你这是?」 姜佟没理他,像是揣着什么秘密,转而将水送去客厅:「诶,任长洲,你是不是得跟我说点什么?」 沈金鸿的案子到了检察院,但不是任长洲接的,不过也没少费心,督着同事加快进度办呢,他就是觉得姜佟这求人的架势不对,该说的不该说全压在肚子里。 姜佟瞧了他一眼:「今天是我请你吃饭呀大哥。」 「那就吃了再说。」 姜佟嘶了一声,被任青山及时掐断了:「他有跟斯岩联繫,放心吧,对了,林阿姨跟骆阿姨最近都还好吗?」 「还不错,沈斯岩过去看过,俩人有个伴,情绪好了很多。」 「那就好。」 说着话,沈斯岩回来了,虽然是姜佟请吃饭,下厨还得是沈斯岩,中午时,几个人大男人终于围着桌子坐下了。 第61页 因着沈斯岩跟任青山这层交情,任长洲在这里头其实帮了不少忙,在姜佟的一番慷慨陈辞下,任长洲也打开话匣子—— 「沈金鸿对骆阿姨有着极深的偏执,这个案子还没尘埃落定,案情特殊,你们可能还是要上法庭,到时如实陈述就好。」 沈斯岩点头:「我知道。」 「还有,」任长洲说完,又突然把话咽回去了似的,「算了,等法院判吧。」 都知道任长洲碍于规矩不能多说什么,姜佟也不打算追问了,这便将水杯塞进沈斯岩手里,自己也举起酒杯:「那就希望恶人有恶报,希望我们的生活都回到正轨,我敬各位。」 一顿饭吃到下午才散,姜佟送人走后回来,沈斯岩正在厨房洗碗。 姜佟不算喝多,微醺着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 这一个月,其实沈斯岩并非好过,毕竟不是谁都会跟至亲之人走到这一步,沈东辉死后林丽珠为了还债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身无分文时是沈金鸿将他们母子接回了家中,那时候日子是难过,可大家心里都还有个盼头。 突然有一天,盼头没了,人心说变就变,多年的纠缠让沈斯岩忍无可忍,理智上他不得不阻断这样的状况,时至当下他也没有后悔,没有愧疚,他就是为这个家难过罢了。 姜佟知道的,但他帮不上什么,他只能抱着他。 「姜佟。」 「嗯?」 水流声停下,沈斯岩手撑着洗碗池边沿:「如果惹惹还在,他会喜欢你的。」 姜佟将下巴抵在他后颈上:「那最好了,我也会喜欢他的。」 姜佟这一个月都陪着他,乖得异常,偶尔去仓库找他,偶尔帮他应付一些客人和粉丝,最多的是趴在楼下工作檯上打盹,昨晚还在仓库呆到睡着,这些沈斯岩都看在眼里。 他掰开他的手回身:「你不回家吗?」 姜佟摇头:「我怕你需要我。」 第46章 犯蠢 十分钟前。 萧喆走了一半又折回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视线飘忽不定。 姜佟本是倚在大门边目送他们,见着萧喆这副模样,禁不住笑了起来:「有话就说,怎么还矫情上了?」 「那什么,谢了啊。」 后半句说的太模煳,姜佟险些没听清,不过他也不打算逗他:「干嘛谢我?」 「要不是你拦着,他那二伯可能,哎,」萧喆挠了把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在谢什么,总之,沈斯岩身边有个人照看,无论是谁我都会感谢的好吗?」 姜佟无端想起萧喆之前那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更觉得好笑了:「你说你原谅我了很难吗?」 「我跟你又没仇,我原谅什么?」 姜佟顶着醉意,认真道:「我需要你的原谅。」 萧喆不知为何愣住了,他好不容易跟姜佟对上视线,坚持没多会又妥协了:「行,你牛逼。」说完转身往代驾那去了。 此刻。 沈斯岩的手不知何时放在姜佟后脑勺上,那里的补丁已经摘掉了,挫伤位置长出了新头髮,毛茸茸的,摸起来有些痒。 姜佟将手抬到他眼前,食指上的伤口癒合,只留下一道泛红的疤痕,他晃了晃说:「不疼了,手也不疼。」 沈斯岩没作声,偏头靠近,姜佟在他鼻尖触到脸上皮肤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也就是沈斯岩正要吻下去的时候,窗外恰时传来一阵吵闹声,沈斯岩温情的神色瞬间退却,他挪了一步往窗边去。 楼下大门口突然聚了一群人,有拿手机的,也有举着专业设备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在找人。 「诶,是沈斯岩!」 人群后一女孩子大喊了一声,让那群人齐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上去,于是—— 「沈斯岩!真的是沈斯岩!」 「沈斯岩!我们可算见到你了!」 沈斯岩拧着眉头瞧着这乌泱泱的人堆:「见我做什么?」 「我们是来给你应援的!」有人说,「我们准备了礼物,你可以下来吗?」 「不必了。」 沈斯岩话说完就要关窗户,但被跟过来的姜佟伸手拦了下来,他挤了挤沈斯岩,而后探出身子冲下面说:「大家稍安勿躁,沈斯岩马上下来。」 再将窗户关上,沈斯岩被姜佟拉进了卧室,姜佟身上的酒意散去,不知在衣柜里翻找什么,沈斯岩不明所以了半晌,一把将人拉回了身前:「你到底在干什么?」 「给你换身衣服,下去见客啊。」 「什么客?我认识吗?」 姜佟将手上的衣服往他怀里攘去:「你的粉丝,你是不是忘了前段时间到处录节目的事了?现在节目都播出了,社交平台但凡打开都是你的消息,我求你了没事上上网行么?」 「姜佟,我不,」 「我知道你不喜欢,」姜佟的表情和刚才在厨房里时判若两人,「沈金鸿被拘留后你把自己关在仓库里不肯见阳光,所以你不知道过去这一个月里我替你应付了多少个慕名来看你的粉丝,可你往后总要自己面对她们的。」 沈斯岩只问:「你真觉得她们是喜欢雕塑才来的?」 「这重要吗?」姜佟看着他,「你们搞艺术的一定要把喜欢人还是喜欢作品分的那么清楚吗?」 沈斯岩情绪里的冷清说来就来,他将还没换上的衣服扔去床上:「你走吧。」 第62页 「沈斯岩,」 「出去。」沈斯岩在床边坐下来,浑身阴沉沉的等着姜佟离开。 「好。」 姜佟始终没明白沈斯岩生的哪门子气,不过他习惯了,从回来到现在,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他不怕了。 下楼安抚那群粉丝,订了餐厅和车,送去吃饭后又挨个送回了酒店,那群粉丝虽然遗憾见不到沈斯岩,但也在这样诚意十足的安排下没对沈斯岩产生一丁点怨言。 做完这些再回温冬时,楼下大门已经关上了,二楼窗口没泄出一丝光线,电话拨过去也没人接听,姜佟烦躁了一阵,在温冬名牌下的石阶上坐了下去。 晚上,林丽珠家。 餐桌边,骆歆荷不停地给沈斯岩夹菜:「多吃点岩岩。」 「你伯母打算回去了,」林丽珠倒了杯牛奶过来放在他手边,「我问过小任,你二伯的事情没那么快下定论,就让你伯母先回去,之后有需要再过来也是可以的。」 沈斯岩对此没什么意见,只说好。 林丽珠不经意的,继续道:「姜佟那孩子,还在你那?」 「一定要现在聊他的事吗?」 林丽珠置若罔闻,自顾自道:「不是这次警方调查,我也不知道他为了拦着你二伯这已经是受第二回伤了。」 「妈,不是第二回,」 沈斯岩说,「沈金鸿去我学校闹的时候姜佟就已经被他伤过了。」 许是想起什么来,林丽珠一时语塞,骆歆荷这才接话:「岩岩,你跟姜佟的事你妈妈都跟我说了,她不是刻意要跟你提他,是前两天警方联繫我们过去补笔录,我们从警察那里才听说,姜佟向警方递了一份举报材料,里面除了沈金鸿参与网络赌博的记录外,还有沈金鸿威胁姜佟和跟他要钱的视频。」 「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本来就打算用这些材料把沈金鸿弄进去,好让你们母子俩过清净日子。」 沈斯岩在她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就起身走了,留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他的车子则很快抵达玉青花园。 姜佟从电梯出来时,沈斯岩就站在他家门口,手覆盖在密码锁上,但迟迟没有摁下数字。 「沈斯岩?」 等了一晚上不见人,这会在自家门口见着了,姜佟走到跟前,瞧见他脸上还挂着白天那副让人揣度不清的神色—— 「你怎么了?」 沈斯岩见他出现也没什么反应,像是老早就知道一样,嘴里问:「密码是多少?」 姜佟顿了下,伸手在屏幕上摁下设置,一直摁到新指纹录入页面后抓住沈斯岩的手,将他大拇指放在了识别区,听见设置成功的提示音后顺手将门推开,而后才开口:「我设置的密码你是知道的,不知道或者不想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来就用指纹。」 姜佟说完胸口很深的起伏了一下,他握着沈斯岩胳膊将他往屋里带:「进屋聊。」 沈斯岩却将胳膊抽了出来:「你给沈金鸿钱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佟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过来,于是退了一步靠在墙边:「这点事值得你特地跑一趟来跟我生气吗?」 「回答我。」 「我就是想攒点证据给他送进去,要早知道你也在想办法摆脱他我不就跟你商量了。」 「给了多少?」 姜佟警惕起来:「你又要跟我算帐?」 「姜佟,」 「沈斯岩你的思维能不能稍微正常点啊,你跟我算得清吗我问你?从我认识你到现在都快十年了,这十年里你有过别人吗?你还能有别人吗?」 「我没在跟你生气。」 沈斯岩这句话将爆裂边缘的姜佟硬生生拽了回来,他懵神地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人:「那,你,干嘛这副鬼样子……」 「我是觉得你蠢,蠢得要命。」 第47章 答覆 还以为是来吵架的。 姜佟心口慢慢松弛下来:「我也不是要拿这种事跟你邀功,沈金鸿作成那样,你跟林阿姨还非得忍着,换我从他头一回去学校闹事我就给他,」 「给他什么?」 弄进监狱,弄死,总之弄得不能再出现才最好,姜佟说起这种话神情也恶狠狠的,落在沈斯岩眼里,让他彻底没了脾气。 「我打算去见他一面,」沈斯岩说着,拉住姜佟的手带着他往沙发去,他坐下来,让姜佟坐在了他腿上,「大家心里都有个结,很难有这种机会让他冷静下来跟我对话。」 姜佟还陷在他突然用这么亲昵的姿势时,沈斯岩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姜佟吃痛,嘶了一声:「干嘛呀……」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姜佟双手没地儿放,手臂悬空从他肩头过去抓住了沙发背,「你阴晴不定,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你到底是抗拒我,还是需要我。」 沈斯岩顿了下:「我也分不清。」 姜佟就不说话了,沈斯岩等了一阵,重新道:「你真的不会再走了吗?」 「不会,」姜佟很快回话,「我打算物色一个店面,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 「是,开个买手店,反正你也挺烦我的,开了店就削去了一半缠着你的时间,他们说这个叫进退有度,叫分寸。」 「他们?」 「好吧,是姐姐说的,她支持我,」姜佟动了动,一副要正经八百跟他聊聊这事的架势,「姐姐还在家休养,我打算明天去看看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对了,明天下午中介带我去看门面,商场一个,景区那边步行街有一个,其实我更偏向步行街,那边人流量大,就是租金稍微贵一点,离温冬远一点……」 第63页 姜佟话音弱下去,是因为感受到了些异样,他低头看了一眼,再看向沈斯岩时,对方干咳了一声将头偏去了一边。 「是你要抱我的,这不怪我吧?」姜佟又故意问,「小沈还好吗?」 「别乱动。」 姜佟不是个听话的,起身分开腿跨坐上去,接着说:「你别忘了白天是你赶我走的,虽然我不会因为这个埋怨你。」 「等你的时候我想过了,你气我不懂你,气我自作主张,不考虑你的感受,可以前我就这样,我习惯了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你给的时间不够,短时间内我适应不了这些改变。」 「不过话说回来,作品是你创作出来的,喜欢你和喜欢你的作品其实并没有人能完全分割开,你明白吗?」 沈斯岩拧着眉头,像是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在姜佟还要开口的时候,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姜佟被他摁在怀里亲了一通,察觉他越发不对劲时,收手捧住了他的脸:「沈斯岩你讲清楚,你现在是想跟我做,还是想跟我复合?」 沈斯岩眼里满是雾气:「做不做?」 逼宫的好机会,姜佟哪会放过,他匀着唿吸躲开沈斯岩的亲吻:「说清楚再做。」 沈斯岩当即松了箍在他腰上的手:「那算了,借你浴室沖个澡。」 说完要起身,姜佟牙都快咬碎了,一把将人摁了回去:「你跟萧喆还真是好兄弟,嘴比下面还硬。」 沈斯岩也耍起无赖,就这么望着他:「那又怎样?」 四目相对,过了会,姜佟突然从他身上下去,转身往卧室走:「我要洗洗。」 刚进淋浴间,身子便被一股力道摁在了墙上,衣物也被暴力摘去,花洒即热的水流从头顶滚落,姜佟被沈斯岩的动作弄得叫了好几次疼。 「你轻点……」 沈斯岩连这也听不进去,姜佟骨头是软的,贴在他怀里怎么弄都可以,他从前喜欢,现在也无可挑剔,亲吻被水汽弄得潮湿,他霸着他的身子让他仰起头去。 「那天也在这里。」 姜佟没听清:「什么?」 「那天很想,」沈斯岩囫囵的说,「可你伤着,我忍得快疯了。」 「谁让你忍了,」姜佟抓着他肩膀,「沈斯岩你脑子有病,你脑子有病你知道吗!」 沈斯岩重新堵住他的嘴…… 姜佟肌体反射性的瑟缩让沈斯岩不得不安抚起来,他揉着他后腰:「上次你没这么大反应。」 上次是在温冬,沈斯岩犯病,他们在厨房冰箱脚下做了,其实那天也是疼的,只是姜佟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这时想起来,姜佟又咬了他一口:「你今天最好卖点力,别枉费我疼这一场。」 沈斯岩哂笑,燥耳的声音连绵不绝,姜佟后来忍不住又出了些声来。 在这当中,沈斯岩将他身子转了个方向,姜佟脑袋后仰在他肩上,嗫嚅着求沈斯岩快点。 「姜佟,」 「嗯……」 沈斯岩吻着他耳朵:「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沈斯岩的命令让姜佟心跳更快了,他断断续续道:「我真的,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 「再说一遍。」 「沈斯岩,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话音落,沈斯岩掐着他脖子再次吻了上去,那天不知从花洒里淌了多少水,沈斯岩才把人弄到床上去,而那不是结束,是刚刚开始。 姜佟哭到哭不出眼泪,身上也全是沈斯岩的吻痕,他修长的腿缠在沈斯岩腰上,直至感觉关节都开始僵硬了,沈斯岩才停下来。 然后在姜佟昏睡过去前,他告诉他—— 「等你的店落实下来,我给你答覆。」 第48章 久等 姜佟的确是昏睡,和刚被沈金鸿推倒那几天差不离,脑袋沉得没工夫做梦,所以一觉日上三竿,醒来时还浑浑噩噩。 「有内裤吗?」 沈斯岩忽然递来了话,姜佟艰难的从被子里探出头,瞧见站在衣橱里的半个光熘熘的身影,一时又忘了回话。 「醒了就张口说话。」 姜佟刚支起身子又笨重地跌了回去:「你身后的抽屉里。」 沈斯岩便回身打开了抽屉,里头格子里被塞的满满当当,他随意拿出一条后套在了身上,接着又从上头挂着的衣服中挑了件t恤和长裤,身高没差多少,加上姜佟喜欢这种松松垮垮的款式,沈斯岩一整套上身便显得刚刚好。 以前俩人衣服也混着穿,只是现在,当他感受到身上布料的质感和版型,又看见衣橱的衣服不是按款式而是按品牌归类时,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被一阵门铃声拉回了思绪。 秦若姿正打算输密码的时候门开了,看见开门的人后,连带着杨路,两人谁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进来吧。」 沈斯岩将门拉开侧让了一步,秦若姿这才回过神:「你,大清早的,怎么在这儿?」 「昨晚就在。」沈斯岩说。 杨路恰时瞥见卧室里躲在被子下的身型,干咳了一声:「那什么,佟佟又不接电话,若姿老是会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你跟他解释什么,」秦若姿打断他的话走到沙发那坐下,「沈斯岩,你这是玩的哪出?别是换个法子折磨我家佟佟,回头哪里一不痛快,又跟扔垃圾似的把人说丢就丢了。」 第64页 秦若姿那通电话里藏了多大的埋怨沈斯岩是记得的,他不生气,也无可辩解,只是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后也坐了下来—— 「身体好点了吗?」 秦若姿本来板着张脸,听他这么一关心,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我好得很。」 「那就好,」沈斯岩说,「你的戏杀青还没祝贺你,恭喜了。」 秦若姿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闭眼:「我跟你说东,你跟我谈西是不是?」 沈斯岩更是将这句话践行到底,他起身:「你们坐会儿,我去叫他。」 「诶,沈斯岩你,」 话音被卧室门隔断了,秦若姿看向杨路,杨路立刻贴了过去,搂着她安抚:「你还指望沈斯岩跟你费口舌不成,他跟佟佟的事你问他能问出个结论?」 「那他也不能……」 卧室里,沈斯岩将人从被子里弄了出来,姜佟不知何时开始脸红的,这会跟熟透了似的,挣扎着嵌在了沈斯岩怀里。 「你不出去难道要我帮你送客吗?」 姜佟箍着他身子嘟囔:「这下完了,他俩指不定怎么数落我。」 「不会的。」 「会呃……」 姜佟也怪自己,一在沈斯岩这碰壁就跑去秦若姿那求安慰,秦若姿本来对他就偏爱,几次三番的,对沈斯岩的情绪兴许比他还大几倍。 所以用脚趾也能想到,秦若姿今天定然要骂他没出息。 「你那儿还疼么?」沈斯岩突然问。 姜佟还真分心感受了一下:「有点。」 沈斯岩便将手伸了下去,姜佟没穿衣服,他轻易的摸到了那块位置,于是手指併拢,打着圈地揉了起来。 姜佟偏头,将脸埋进他颈子里:「姐姐在外面,现在又做不好吧。」 沈斯岩:「……没药膏,给你揉揉,不然你就这样下床。」 姜佟尴尬的哦了一声,随后嘆嘆气道:「时间久了,我都忘了你以前也帮我这么按摩过了。」 沈斯岩:「……」 沈斯岩的力道很合适,让姜佟餍足到连连喘息,摸索着往他唇上亲去,沈斯岩也跟忘了外面还有人似的亲了他一会,而后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拍了拍他屁股:「穿衣服。」 秦若姿看到的姜佟就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她哭笑不得,但到了还是装出满脸的嘲讽:「怎么,我跟你姐夫打搅你们俩的雅兴了是吧?」 姜佟在她身边跌坐下去,抱着她胳膊撒娇:「我这不是没睡醒嘛,别生气了。」 秦若姿将人推开,正色道:「姜佟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接电话,你手机是摆设吗?」 「我昨天,昨天真的忙了太多事,手机没顾上充电,刚才我充上了,拿给你看!」 「行了,」秦若姿抓着杨路起身,「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家里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过几天你记得去我那一趟,省的我跑了。」 「好,知道啦。」 杨路在被秦若姿拉走时回头沖姜佟撇了撇嘴,秦若姿则在路过沈斯岩时,往他胸口给了一拳。 沈斯岩没受力,后退了一步,但低下头没说什么。 秦若姿和杨路走后,姜佟也不打算再休息了,恰逢中介打来电话,他便提前了看铺面的时间,等收拾好从卧室出来,却见沈斯岩将电话挂了,跟他说:「温冬来客人了,我得回去。」 「没事,那你快回去吧,我看完给你发视频。」 「嗯。」 沈斯岩去玄关换鞋,姜佟犹疑着还是跟了过去,在他出门前,拉住他问:「你昨天跟我说的话还算数的对不对?」 「是。」 「沈斯岩,」姜佟又叫住他,「你再抱我一下。」 沈斯岩沉默着,少时,将人拉进了怀里:「店面选你喜欢的。」 拥抱很久,是姜佟不愿意松手,等人走了他还站在玄关,像是努力分辨昨晚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而后只听手机在卧室短促的响了一声,他过去点开消息提醒,页面显示银行入帐15万,汇款人沈斯岩。 沈斯岩赶回艺术园,从停车场过去,远远便见到了站在温冬门口的人。 他在那人看不见的角度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过去—— 「齐老师,抱歉,让您久等。」 第49章 仓库 步行街东南方向,12号铺。 「姜先生,这个其实刚腾出来,它原先是一家奶茶店,」中介找到钥匙将门打开,领着人进去,「房东已经把拆除的杂物都清理走了,这边您要是装修省了一大笔事儿呢。」 空置的铺子一股浓浓的灰尘味道,姜佟摸了摸鼻子,环顾起来。 面积不算特别大,但因为前身是饮品店,店中间有一面折中的隔断墙,这样形成的拐角让人初走进来时很难看到里侧去,不过姜佟并不排斥。 「这堵墙可以镂空么?」 中介点头:「当然,您不打算拆是吗?」 「嗯。」姜佟琢磨着给做个透视的效果,或者做个独立的展示区也不错。 「看来您还是比较中意这里,上次视频传给您您也是问这间问得多。」 姜佟一凛:「也没有,商场那个我也喜欢,我就是觉得这里装修要下更大的功夫,预算可能没那么多。」 中介瞭然地点点头,随后道:「您放心,价格我会再跟房东谈谈。」 第65页 「商场那边麻烦也帮帮忙吧,我等你最终的报价。」 「好,我尽快。」 「没事,不急,」他说着掏出手机,「这里我也可以拍个视频么?」 中介连忙退让来几步:「您拍您拍,我去打个电话。」 只等中介出去了,姜佟才将相机打开,角角落落的录好之后便点开了微信,也是这会他才发觉沈斯岩的帐号出现在最新一栏,聊天页面系统自发的一条「验证通过,可以开始聊天」的消息孤零零的挂在页面顶端。 姜佟抑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随后捂住嘴,心慌的瞄了眼门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斯岩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竟比昨晚跟他做还让他兴奋,姜佟忙不迭的将视频发送了过去,还告诉他—— 【我打算租这个,让中介给我讲价去了】 【晚上我去温冬找你】 【沈斯岩,我去找你】 那头隔了好一会才回復,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个嗯字,压根压不住姜佟心头的热切。 所以中介回来时他已经打算走了:「就这样,我等你消息哦。」 中介瞧着他轻盈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嘀咕:「长这么漂亮,不能是拿我闹着玩儿的吧……应该不能,那不能那不能。」 回去的车上,姜佟不知第几遍点开了沈斯岩的朋友圈,没有开放,里头横着一根冷冰冰的线,但他仔细回忆却能想起来,最后一次见沈斯岩在朋友圈发内容是彻底断联前的那个冬天,印象深是因为沈斯岩从来不在朋友圈秀恩爱,那年却出其不意的拍了张他的照片,什么文字也没带,干巴巴的就这么发了。 照片上姜佟还没醒,顶着鸡窝头,半张脸还埋在被子里。 姜佟还记得,萧喆在评论区发了一连串呕吐的表情,让沈斯岩少发疯。 那之后,姜佟原先的帐户就被沈斯岩拉黑了。 片刻,姜佟停止了回忆,跟司机说:「师傅,先送我去玉青花园吧。」 晚七点。 姜佟拎着一个保温桶到了温冬,门半掩着,沈斯岩不在。 大亨应该是刚吃过,趴在沉木上消食儿,瞧见人从门口进来,还抬了下右前爪。 姜佟便也朝它摆了摆手:「好儿子,知道爹爹来啦。」 他过去拉开爬柜门,伸手摸了摸大亨脑袋:「爹爹没猜错的话,沈斯岩是在仓库吧?」 大亨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表扬他猜对了。 姜佟乐呵,将门关上:「先去给你老爸送饭,一会儿再回来陪你。」 商户的仓库都是园区配备的,集中在园区西面的一栋独楼里。 温冬仓库在这栋楼的205,姜佟到门口时听见了里头轻微的响动,于是停下来拿出手机给沈斯岩发去消息—— 【饿不饿?】 沈斯岩的手机随即在里头响了一声,少顷,姜佟收到回復—— 【门没锁】 姜佟对沈斯岩这种开天眼的搞法很是不满,瘪着嘴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了繫着半身帆布围裙站在工作檯前忙活的身影。 仓库里除了堆积各类材料和货物外,留了一块空地做工作区,这处和温冬店里的工作区很是相似,也是沈斯岩不对外的创作区。 沈斯岩身上被颜料弄得脏兮兮的,姜佟走近后将保温桶放下才说:「我做了葱油鸡,要不要尝尝?」 沈斯岩抬眼,噙着不知名的意味问:「不是让你别做这些,再复杂点你能记得住?」 「笑话,师傅说我可聪明,做饭也不难嘛,我以后换着花样做给你吃。」 沈斯岩瞧着他这一脸得意,有一会才摊开两只手:「我得洗洗。」 姜佟耳根子一热,沈斯岩惯会用这种方式挑动他的记忆,说完也不动弹,只等姜佟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含羞带怯的过来,先帮他解了围裙,再抓着他衣角往墙边那个破旧的小洗手池去。 水压太大,姜佟将水阀拧小了些才牵过沈斯岩的手,将他的手放到水柱下淋湿,之后挤了洗手液,两手并用的替他清洗沾了颜料和其他污渍的手指。 沈斯岩的手很大,手心干燥,表皮些微粗糙,但胜在指节不宽,所以整体是好看且尤为性感的。 姜佟一根根手指、仔细得不能再仔细得帮他揉搓,又在想起早上就是这只手帮他按摩时,身上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沈斯岩从身后将他环在洗手台前时,这种感觉便更盛了。 但姜佟强忍着用清水冲掉了他手上的泡沫:「换只手。」 沈斯岩便换了只手,在接受同样步骤的过程中,亲了亲姜佟耳垂,姜佟刚一动,身后就抵得更严实了,他只好顺着他的力道给他让出角度,让他顺着侧颈亲到肩上。 「参展的作品是在收尾了吗?」姜佟问。 「嗯。」 「这次国协展在哪办呢?」 「港城。」 姜佟眨了眨眼:「我想陪你去。」 沈斯岩很快说:「好。」 「沈斯岩,」姜佟本就捏着他一只手,而那只刚洗干净的已经往他身下去了,「你今天给我转帐,到底是想替沈金鸿还债,还是想让我租个好店面?」 「都不是。」沈斯岩察觉另一只手也被沖洗干净后,干脆收紧手臂将人抱住了,他密密麻麻的亲吻落下,让姜佟一下子思绪全无。 第66页 直至被他转过身挪去墙上抵着,姜佟禁不住短促的唿吸起来:「你还吃不吃饭了,我辛辛苦苦唔,」 话被吞没,顷刻间连灯光也像是暗下去一半,姜佟喉间哆嗦,烈火中低头扫过,只看见挤压着他身子的那道v型腹股沟不停的在抖动…… 作者有话说: 这个洗手y我憋了老久了,别管了,让沈斯岩泄泄火吧啊! 第50章 面对 仓库里交织的唿吸声落幕,姜佟身体像纸飞机落地前那般摇晃而下,只不过他落在沈斯岩怀里,显得没那么楚楚可怜。 「站得稳吗?」 姜佟听见他问,于是脚下试图站稳,但失败了,他抓着沈斯岩肩膀:「我想躺着。」 躺是没办法让他躺了,沈斯岩一时无言,他知道姜佟高峰后涌起懒倦,站不站得稳都算在撒娇,也不追究,将人抱起来放去了工作檯上。 姜佟就这么虚空的坐在那,看着沈斯岩过去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好后又拿着他的过来,站在他双腿间给他套到身上,裤子也是沈斯岩亲力亲为。 「气消了吗?」 姜佟忽然的提问让沈斯岩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还是垂着眉眼:「我生什么气。」 「负距离都感知不到你情绪的话,我是不是也就不用再追你了?」 给他穿好衣服,沈斯岩两只胳膊撑在他两侧,这样将人环护着,有好一会才说:「没什么,只是有些烦躁。」 他还是不愿意说,姜佟索性也不逼问了,靠过去抱住他脖子:「我们回去睡觉吧。」 「好。」 沈斯岩冰箱里的药是姜佟给添上的,在他躲在仓库的那段时间,可那之后他打开冰箱的频率明显降了下来。 又在半夜醒来,怀里的姜佟睡得正酣甜,他不自觉的将人抱紧,眼前除了学会做菜后得意无比的姜佟,被他的狠话戳伤的姜佟,躲在他怀里乞怜的姜佟外,还有抽丝剥茧下,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海报、杂志封面、镜头以及t台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超模姜佟。 「斯岩,你要想清楚,躲在平竹过逍遥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终点吗?」 「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往后你再后悔,别说文知遥,就是我和协会也都未必能给你铺一条同样的路了。」 「这次出去学习,回来协会就能给你委员的任命函,你的生活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至少能让你爱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些你也不需要吗?」 「唔,好热……」 姜佟踢开被子打断了他的思绪,但人没从他怀里出来,和以前一样小猫似的反覆闹觉。 沈斯岩轻抚着他的背,又亲了亲他额头,他才平静下来再次入睡。 沈斯岩在这一刻发觉自己无比的清楚,选择绝不止齐燕给出的那一个,他从前想要姜佟回来,如今想要姜佟留下,往后只要姜佟给他一个定心丸,什么前途什么好日子他都可以不要。 而比这更清楚的是,他可以不要,怀里这个洋娃娃不能被随意搁置,不能沾染灰尘,不能因为他而成了个唾手可得的路边摊。 姜佟乖了几天,也许是沈斯岩在仓库里给他的痛觉太深,他转念就不想跟中介周旋了,联繫人家敲定了步行街的店面,转天就和房东见面签了合同并交付定金。 就在他小陀螺似的为店拿证,找装修公司敲设计图的那两天,沈斯岩去见了沈金鸿。 拘留所探视,俩人只隔着一张桌子。 也许是在里面生活规律,断烟断酒,沈金鸿看着竟比在外头时要清爽和精神。 「你真要赶尽杀绝啊沈斯岩,」沈金鸿冷眼瞧着他,「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还有脸要见我?」 「伯母明天走,」沈斯岩说,「下午的航班,也许你开庭她也不会回来。」 沈金鸿似乎听不得关于骆歆荷的事,他双手握拳重重的落在桌面:「是你让她回来的,你让她回来做什么,回来看我过得多惨吗,啊?」 沈斯岩摇头:「我想你冷静下来跟我们谈谈。」 「她也想,」沈斯岩接着说,「可你做不到,你怕的东西太多,怕的太久,你没办法直面问题。」 「你胡说什么!」 「你还记得惹惹长什么样吗?」 这话让沈金鸿跟没电了似的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酗酒最严重的时候,惹惹在学校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知道吗?」 沈斯岩注视着他,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回忆起什么来一样:「永兴小学四年二班,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你喝的酩酊大醉闯进去的时候,想过那个年纪的小孩已经有尊严了吗?」 「我去接他放学我有什么错!」 「是啊,所以他不怪你,你去一次他不怪,两次三次他都不怪你。」 伤口撕开,呲啦作响,沈斯岩仍旧平述:「你扔掉家里的酒,跪在伯母面前发誓求原谅,那时候全家都相信你了,惹惹从来没那么高兴过,他回到学校,开始反抗那些心智不成熟的同学,他说爸爸妈妈也是人,也会犯错,和小孩子一样。」 「我们都以为日子要好过了,」沈斯岩开始有意的压制自己的嗓音,「我妈说再坚持一年把债还一些就搬出去,还说等手里宽裕了,要给惹惹买他一直想要的玩具。」 可是惹惹没等到。 外头一阵阵惊唿传来,脚步声杂乱,沈斯岩从淋浴室出来抓住一个人:「出什么事了?」 第67页 「深水区有个孩子溺水了!」 沈斯岩光着脚,水渍踏开,他一步比一步快的朝泳池跑去。 池边一群人围着,他拨开人群进去,只见一个大叔跪在地上,身子起伏下压,如此规律的一下又一下,嘴里还不断地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醒过来孩子,快醒过来!」 慌乱,嘈杂,沈斯岩绕过那个施救的大叔,直至看见惹惹的脸,他整个人便如同灵魂剥离般呆滞住了。 沈金鸿是和救护车一同回来的,他手里拿着酒瓶,走路跌跌撞撞,担架从他面前路过,恍似挨了一巴掌,酒瓶落在脚边碎了。 那是沈金鸿最不愿意想起和承认的事,在惹惹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不是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而是恐惧,是逃避。 沈斯岩坐在那,将所有过往陈列于桌面:「伯母起初信了,她真的恨过我,所以我和我妈被你们赶了出去。」 「沈金鸿,我从来没有说过惹惹那次意外我没有责任,相反,直至这一刻我都还无法接受他的离开,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但我不欠你的,你在医院威胁我让我揽下所有责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欠你的。」 不欠,是因为年仅十三岁的沈斯岩在那一天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真的不说,不说他去沖水前惹惹还没下水,不说当时沈金鸿还守在惹惹身边,不说沈金鸿酒瘾犯了,撂下惹惹跑出去买酒。 是骆歆荷后来在监控里看到一切后才摘去了沈斯岩身上那口大锅,她后来想尽办法离开了沈金鸿,离开了平竹,沈金鸿的恐惧彻底破碎,从那时起,他对沈斯岩的恨意便与日俱增。 「你开始相信你编织的谎言,你认为是我没有看好惹惹导致惹惹溺水,你认为是我跟伯母告状,导致你们离婚,从我十三岁到现在,十几年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你是个失败的父亲,失败的丈夫。」 沈金鸿唿吸很重,眼眶通红,像是使了所有力气让自己不要落泪,沈斯岩看着,但无动于衷。 「我们都有错,溺水是没有动静的,大家都看着自己的小孩,只有那个大叔发现了惹惹,可他也尽力了。」 「如果惹惹可以活过来,当年死的人是我也没关系。」 沈金鸿彻底崩溃了,他捂着脸趴伏下去,屋子里是他连绵不断的哽咽声。 「二伯,」好久,沈斯岩感觉这样叫他都有些生疏了,「你还记得惹惹最后一个生日愿望吗?」 「冬泳渡江,你拿了那年的第一名,惹惹说以后要跟爸爸一样厉害。」 那是他最骄傲的事,也是最遗憾的事。 沈斯岩摸了把湿漉漉的脸:「要给小孩子的爱一点回应,他才会开心,你真的不明白吗。」 沈金鸿撕裂的哭声响彻走廊,沈斯岩从里头出来,靠在车边的任长洲便站直了身子。 「还好吗?」 「没事。」 任长洲再看了眼他身后:「上车吧。」 车子载着两人往温冬去,任长洲路上才说:「骆阿姨打算回去了?」 「嗯。」 「昨天跟杨康聊你二伯这个案子,他们查看了沈屹然当年的事故报告,如果以此作为陈情,」 「没事。」沈斯岩还是老话。 任长洲点点头:「还有件事,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沈金鸿要挟骆阿姨的前一天晚上,骆阿姨酒店房间的座机给沈金鸿拨过一个电话。」 沈斯岩这才抬眼,任长洲知道他能想明白,也就没有多说。 然后在抵达艺术园的时候说了句别的—— 「我哥要是来你这麻烦告诉我一声,他有一个礼拜没接我电话了。」 次日,平竹机场。 骆歆荷在安检口停下来:「回去吧,我落地会跟你们报平安。」 林丽珠又难忍心中愁绪,过去将她抱住了。 骆歆荷笑着抚慰,目光却落在沈斯岩身上:「岩岩。」 沈斯岩往前迈了一步,微微倾身,骆歆荷才伸手摸到他的脸,温柔地,像是摸到了惹惹。 「让事情尘埃落定吧,照顾好你妈妈。」 沈斯岩不作声,只闭眼,点了头。 飞机冲破云霄,利落得没留下任何痕迹。 转眼五月中旬,沈金鸿的案子开庭,受害者骆歆荷没出庭,基于证据链所示,沈金鸿对威胁他人生命财产安全、持续骚扰、多次参与非法网络博彩、变相敲诈勒索等行为供认不讳,不再上诉。 只是最后,在审判长问起那通电话时,他有过短暂的沉默。 「被告,本庭提醒,你有权为自己辩护。」 沈金鸿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们没说什么。」 下旬,平竹气温再度攀高,协会展要求创作人提前过去,并派了承运公司取走展品。 车子刚走,姜佟灰头土脸的出现了。 沈斯岩愣完好笑:「小乞丐。」 姜佟嘴一瘪,扑进他怀里,推着他连连后退。 「你说我的店落定就给我答覆,我赶工期呢。」 沈斯岩靠在工作檯边沿,拿指腹擦掉了他脸上的灰尘:「不用急。」 「我很急,非常急。」姜佟囫囵地凑过去亲他,亲的太深,浑然没发觉从店外路过的两个高中生,在路过后停下来石化在了原地。 马尾辫:「我好像……」 第68页 另一位:「……」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下 第51章 关口 港城与平竹不同,倒与素央十分相似,总是让人想起纸醉金迷四个大字。 国协派头大,场面被烘托得格外恢弘,也因着这次参展全是大咖的缘故,从头一天就来了不少游览的观众。 国展不是比赛性质,主旨更偏向于传统和创新文化理念的融合与交流。 姜佟的感受也因此而变得不太一样。 偌大的展馆,现场热闹非凡,有一片区域做着分享会,有姜佟认识的,是从前沈斯岩指着书上的作者照片告诉他那是谁,有什么成就。 也有记者和自媒体博主,在这大好的机会中争相约创作者做现场访谈。 姜佟逛了一圈又回到了沈斯岩的展区,因着这次不止展出一个作品,他过往的展品也被陈列在当中。 「斯岩算是传统派,」一个女声从右边递来,「那边比较创新,看起来抽象和光怪陆离的作品,都来自更年轻的雕塑家。」 「齐老师。」 见过两次,尽管她这话让姜佟不舒服,姜佟还是客气地侧让了一步。 「文知遥这次没来,看来是沈斯岩带你来的啊。」 「是我要跟过来的。」姜佟说。 齐燕嘆道:「你们关系不错。」 「嗯,是还不错。」 齐燕笑着,让人看不出意图:「斯岩平时冷冰冰的,有你这么个热情的好朋友是福气。」 「齐老师您过奖了。」 「怎么会,」齐燕似有些刻意的拉近关系,肢体语言也多了点俏皮,她歪身凑近,边看着沈斯岩的新品边说,「作为好朋友,也劝劝斯岩吧,这次出去交流的机会来之不易,再犹豫真的没时间了。」 「他一直没给答覆?」 姜佟这下意识的提问让齐燕松快了些:「你也觉得他犯傻是不是?」 姜佟刚要说什么,沈斯岩便过来了,握着他肘弯将人拉到身边:「饿不饿?」 姜佟摇头,又看了眼齐燕,对方像是什么也没说过似的:「你们去吃饭吧,我那边还有老朋友,我去看看。」 姜佟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回酒店,他这次过来没有跟沈斯岩住一间房,即便沈斯岩放宽条件说双床房也可以,他依然拒绝了,一方面是这次国展动静大,媒体太多,拍到两人同进同出难免做出些文章,二是沈斯岩刚走到这里,姜佟顾忌着自己还残留在网络上的舆论,迫着自己不给他添麻烦。 这是对的,从刚进酒店大厅就能看出来,沈斯岩被一群粉丝一拥而上,围在中间问了不少问题,姜佟挪至人群后,头也不回的进了电梯。 但晚上,沈斯岩过来了。 姜佟洗过澡,穿着浴袍,头髮还湿着,看起来身上会很香。 沈斯岩在床尾坐下,只一伸手,姜佟便心领神会的过去了,被他拉至跟前,低头和他相望。 「你刚才跑什么?怕她们拍到你?」 「嗯,拍到不好,我,」他想说网上还有他残余的舆论,但说出口的却是,「我很久没上过镜头了。」 沈斯岩默然,握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腿上:「真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己要跟来还怕这怕那的。」 姜佟眨了眨眼,将下巴放去他肩上:「别生气嘛。」 「我没生气,」沈斯岩说,「齐老师今天跟你聊什么了?」 「没什么,她觉得我们关系好,问问你的规划,」担心沈斯岩觉得冒犯,姜佟又补了句,「你的事我当然不好乱讲了,我什么也没跟她说。」 沈斯岩不知信没信的嗯了一声。 「沈斯岩,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记得。」 姜佟觉得答案很明显,沈斯岩只是缺一个关口让他正式恢復这段感情,否则也不会抱他,不会释放出从前在一起时给过他的感觉。 可姜佟心里是乱的,也是怕的,姜文海老早就说过,沈斯岩情重,心思也重,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大人的眼光,因为沈斯岩真的会因为姜佟而放弃很多东西。 但这就像听不得弓弦震动的空中飞雁,姜佟贸然不敢开口。 「接吻么?」沈斯岩在良久的沉默中偏头问。 「嗯。」 姜佟顺着他耳垂亲过去,亲到他嘴角,被他含住了唇瓣。 然后亲吻越盛,手机震动的越固执。 「看看吧,」姜佟说,「别耽误事儿。」 沈斯岩一手将他抱紧,另一手接了电话—— 「齐老师?」 「斯岩,你不在房间吗?」 「不在。」 沈斯岩正要挂断,那头又说:「协会主席过来了,要见你。」 电话里的声音姜佟能听见,他推了推沈斯岩,意思别犯浑,所以沈斯岩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快去吧,结束要是想过来睡,我看看电影等你。」 「好。」沈斯岩又亲了亲他,转身将人放在床上。 姜佟没有等到沈斯岩回来,也没有等很久,过了十二点实在撑不住便睡了,他想沈斯岩见见那些大人物是好事,毕竟国协这样挂红招牌的组织,多少人费尽心血也是摸不到边的。 可他没想到,展会还没结束的这天,平台推送的词条里竟多了几条暧昧不清的—— 第69页 #艺术圈大热小生现身国协展,与神秘女嘉宾酒店同进出# …… 姜佟瞬间清醒了,再翻阅一阵,发觉词条里还带着模煳不清的照片,大概都是昨天沈斯岩去见主席时拍到的。 词条不热,刷一刷也就被淹没了,可姜佟不高兴,他截了图,回到微信给梁小天发了过去,梁小天回的也快—— 【佟哥,这个花钱平台就能清退】 姜佟:【那你帮个忙,弄完给我报个数】 小天:【okok】【不过佟哥,这个词条热度不高,应该是谁买上去的】 姜佟默了默:【能溯源吗?】 小天:【得花钱】 姜佟:【尽管查】 沈斯岩还不知道这件事,回程时姜佟试探过,他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姜佟这才放下心来。 店里的装修按部就班,工头说大约七月就能结束工期。 随后一段时间姜佟的精力就集中在了排货上,他之所以开买手店,是因为过去三年在世界各地出差时积攒下了不少东西,从素央回来前他就将那些全部打包封存在了付费仓库。 联繫完仓库出货后,他时隔大半年登录了从前的帐号。 消息翻涌到手机卡顿,大多是问他为什么消失的,还有约了他几次没回应以为他死了的。 姜佟等手机恢復正常才一个个点开回復,然后得到了铺天盖地的谩骂—— samma:你没死啊,他妈的大半年了才回消息你什么意思! 彦晟:????????? 柳业琪:圈里都说徐非鸣把你暗杀了[微笑] kaven:[对方邀请你共享位置] …… 而后是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姜佟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几句,重点则放在了他们手里的存货上,毕竟都是模特和设计师,还有几个聊得来的时尚博主,最后留了地址嘱咐他们等开业过来捧场就把电话挂了。 疲累的倒在沙发上,想沈斯岩现在在干嘛。 沈斯岩挂掉了第四通电话,帐户入帐三笔尾款时,林丽珠将一碗汤放在了他面前。 「你跟小任是假的,骗我的对吧?」 沈斯岩倦怠的点了下头,也发觉的确好久没见任青山了。 「骗我就骗我吧……」 沈金鸿一遭仿佛让林丽珠失了元气,她偷偷去墓地看过沈东辉,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委屈统统跟沈东辉说了,也许是沈东辉真的不怪她,又或者事情已成定局,林丽珠明白自己对这个二哥的情义已尽,骆歆荷走后她就真不怎么念叨了。 「妈,」沈斯岩放下勺子,「有些事情,我还是控制不了。」 林丽珠就这么听懂了,她迟钝的想起来,第一次见姜佟,她其实是很喜欢的,高高的,白白的,笑起来像只洋娃娃。 她后来不喜欢,似乎也是因为他太像洋娃娃,洋娃娃罗列在展柜里,沈斯岩毕业那年苦得叫人心碎,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笔钱是不够买下他的。 「你要真控制不了,我们母子情分也就到这儿了。」 汤凉透了,林丽珠卧室的门紧闭着,沈斯岩不知坐了多久才离开。 车子抵达玉青花园,在姜佟楼下停了一宿。 姜佟一早接到工头电话让他去趟店里,下了楼才看见沈斯岩的车子。 手机没有沈斯岩的消息,姜佟狐疑着过去,刚到车边车窗便降了下来。 「去哪,我送你。」 下巴冒着胡茬,人也疲惫不堪,姜佟哪也不想去了,拉开他车门:「送我上楼。」 沈斯岩被他拽着回了家,又被他摁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下午四点,沈斯岩醒过来,姜佟还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但似乎也没有睡过。 遮光窗帘一直拉着,屋子里没有光线,姜佟察觉他醒来只说了句:「你有没有胃疼。」 沈斯岩说没有,还说最近都没有。 姜佟就把他抱紧了:「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店什么时候开业。」 「最晚八月初,」姜佟说,「很快的。」 「好。」 第52章 请帖 艺术园蜗居在平竹市一隅,长年有被艺术或文艺味道吸引过来的游客,只是从来没有国协展收官后来的这么多,艺术园物业为此加派了安保巡逻,重点还放在了温冬。 温冬古怪,放其他店铺早就乐此不疲的将自家仓库搬空,温冬不仅一点东西不往外摆,营业时间也从原来的四五个小时变成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也不是用来挣钱的,是不知听了谁的劝,打开门让那帮死等着他的女孩子拍照或签名。 由此,社交平台上也能看见温冬老闆的身影,就坐在工作檯边的破凳子上,长腿支着,面前是排着长队的粉丝,而他签完字把东西还给人家时露出的严肃神情,看起来更像是在给这帮人开罚单。 姜佟滑走了一个接一个的视频和照片,想给沈斯岩发消息问问,但又作罢了,毕竟沈斯岩肯开门已经算是菩萨显灵。 「姜老闆,出来看看!」 姜佟应声将手机揣回兜里,从刚刚装修结束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店铺出去,反身抬头,店门左上方嵌好了一块硕大的白底灯牌,黑色手写体的店名和成安路艺术园2号铺的小名牌异曲同工。 装修结束的比预期还要早,姜佟在那之后请了陈列师过来摆品,中间为了备货还出过几次差,如此紧锣密鼓事无巨细的忙了近两个月,到这一刻,连日的高温炙烤着七月底的平竹,他突然感受到一丝凉爽的快意。 第70页 晚上,姜佟便噙着这丝意味去了温冬。 因着最近游客量暴增,艺术园各家店铺打烊都比寻常晚了几个钟,只有温冬照旧,但他到的时候,温冬门口还有一群人逗留。 「姜佟哥哥。」 姜佟人群后站在不远处,冷不防地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是马尾辫,沈斯岩的死忠粉。 姜佟捂着胸口:「你怎么还不回家?」 马尾辫抿嘴抱着胳膊,一副怨怼的模样瞧着他:「这下好了,斯岩哥哥彻底藏不住了。」 姜佟忍俊不禁:「你不为他高兴啊?」 「我高兴啊,你高兴吗,嫂子?」 姜佟呆滞,眼珠子提熘了一圈:「瞎喊什么呢,我哪是,」 「别装了,」马尾辫冷声,「我都看见了,我恨你。」 姜佟想解释两句,马尾辫还是没给他机会,接着说:「恨归恨,但是你,请对我家哥哥好点。」 说完抽身走了,姜佟许久才松了口气,他走向人堆,以沈斯岩好友的身份好说歹说才劝动她们离开。 等人都走了,姜佟拨给沈斯岩电话被挂断,卷闸门随之咔哒了一声,刚打开,姜佟便弯腰钻了进去。 「感觉跟做贼似的。」 沈斯岩不知道听见这句话没有,他在昏暗中看了姜佟好一会才转身往楼上去,姜佟跟在他身后:「你的小迷妹刚才也来了,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看见我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的,她让我对你好点。」 沈斯岩走得快,姜佟抓住他手的时候发觉已经跟到卧室了,这段时间忙得发疯,他有好久没跟沈斯岩见面,这下一跟进房间,闻到熟悉的味道,连嘴里的话也没了重心。 「明天灯光师傅就到了,你要不要提前过去看看?哦对了,你有没有吃饭,下午我在手机上看见你的视频,总是皱着眉头,最好只是单纯的不高兴,没有胃疼。」 「没有不高兴,胃也不疼。」沈斯岩说。 「那最好了,」姜佟看着他,上前一步,胳膊从他腰间过去,将人抱住了,「我呢,打算八月十号开业,做了请帖,想邀请林阿姨,可以吗?」 「她不一定会去。」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表达下我的诚意。」 「姜佟,」 姜佟被喊后抬起头,听见他问:「今晚留下吗?」 又是那样沉默的触碰,可姜佟有些心不在焉,他想如果他一直没离开过沈斯岩,生活似乎就该是这样的,和这个人没有预兆的亲热,经营稳定的事业,在慢节奏的平竹漫不经心的过日子。 姜佟新店开业的请帖送了很多地方,秦若姿夫妇,任家二位,姚曦和姜文海也在一天早上看见了餐桌上标緻的信封。 林丽珠自然是收到了,还是姜佟亲自送的。 这是自沈金鸿那件事后,两个人见的第一面。 姜佟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林丽珠放人进来后就去卧室叠衣服,过了许久才出来。 「阿姨。」姜佟侷促的起身。 「坐着吧。」 姜佟又坐了下来,茶几上摆着他拎过来的礼品,请帖搁置在礼品盒子上,他正要伸手拿便听林丽珠说—— 「斯岩跟我说你要来送请帖,他让我别为难你。」 「阿姨我,」 「你开了店,是好事,我没那么不讲道理。」 姜佟垂眸:「谢谢阿姨。」 林丽珠端坐在一侧,没有要看一看的意思:「是我该谢谢你,他二伯的事让你费心还受伤,我很过意不去。」 林丽珠似乎不需要一个客气的回覆,她说完话弯下腰,将茶几下面的抽屉拉开,从里头拿出一张卡,推至姜佟面前。 「岩岩毕业那年张罗着盘下温冬,但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既不愿意带学生,也不愿意出去混个艺术家的名声。」 「卡里是他开始营收后每个月转给我的,头一年一个月两千,第二年就三千,第三年尾巴上开始每个月转五千了,我有时候也给他算帐,抛开日常开支,他还要进材料,有时候客户压尾款,三五个月收不回帐,他二伯头回进去了几年,出来后也是变着法的问我们要钱,多的少的我们次次都给了。」 「再加上,他生了场大病,胃里反反覆覆,吃也吐,不吃也吐,后来做了个手术,医院里几遭下来挣得那点钱是什么也不剩了,就是这样,这笔钱他也没动过,我给他我自己的钱他也一分不少的给我送了回来。」 「我儿子什么性格你知道的,就像你不在的那三年,他宁愿逼死自己也不愿意去找你,21世纪了啊,要找一个大活人能有多难?他不去,是因为他知道你不要他了。」 沈斯岩,他在人生中所有重大变故的时刻都选用了最为难自己的方式应对,沈金鸿推卸责任的时候是,姜佟离开的时候也是。 姜佟被剥离的听觉让他反常的木讷,这些话从林丽珠嘴里说出来真像是烈火从脚心往上灼烧,剧烈的疼痛过后,五感尽失。 「我知道你想争取我的谅解,你开这个店也是为了跟我和岩岩表决心,我感受到了,」林丽珠一字一句说着,再次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跟姜佟送来的请帖差不多大小的信封,同样也推到他面前,「你来送请帖,我也有一份请帖给你看看。」 姜佟应着她的话,将那信封拿过来,那上头写着邀请和企划之类的字眼,他打开后拿出里面摺叠着的函件,发觉是国外一家顶尖艺术学院的邀请函,内容冗长,但重点很容易找见。 第71页 交流学习,为期三年。 撇开平竹大学本身不是戏剧或传媒类为主的专业大学不说,所有的艺考生对国际顶尖院校的渴望,姜佟曾经身在其中,比任何人都有体会。 这远不止是齐老师随口说的机会,不是姜佟有本事能给到沈斯岩的福气。 「他困在平竹这么多年,是该出去走走了,你说是吗?」林丽珠最后问。 姜佟的麻木感在这一刻退却,他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平静,他将卡和邀请函交叠,放回林丽珠面前。 「阿姨,这家店确实是我的诚意,但我没有要禁锢他的念头,我希望他好,希望他更好,希望他好到有我没我都一样。」 姜佟说:「我留在平竹,如果他需要我,天涯海角我也会立刻去他身边,这也是我的诚意。」 「阿姨,让沈斯岩自己选吧,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封邀请函的重量。」 第53章 落定 新店开业似乎给整个市区都添了丝喜庆,平常畅通无阻的主道从早上开始堵车,这会快中午了,萧喆的路虎夹在当中,走走停停。 裸粉洒金的请柬搁置在中控台上,旁边的沈斯岩正开着窗抽菸,萧喆瞥了一眼:「今天怎么这么堵?」 烟雾被风带走,沈斯岩视线落在外头,无意搭茬。 许是哥们儿做久了,萧喆从沈斯岩细微的神情中读出了一丝烦躁。 「你要是不想去,我现在靠边给你放下?」 姜佟买手店开业,社交平台上许多大博主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为他造势,他自己也单开了一个店铺帐号,实时更新动态,一番联动下来,平台粉丝量与日俱增,这才有了今天十分拥堵的场面。 这事儿萧喆知道,沈斯岩也就知道了,萧喆知道了惊讶,沈斯岩却看着他分享过来的截图,没给出任何回復。 萧喆想,那是沈斯岩没接触过的东西,或者说是,去素央后的姜佟和姜佟那几年里发生的一切、沉积下来的财富,让沈斯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萧喆想起前一阵子,偶尔撞见两个人,氛围拉丝,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等着谁先戳破,可现在看来,似乎又没那么容易。 「靠边停。」沈斯岩一根烟抽完才说。 步行街已经挤不进去了,外侧停车场满满当当,几个路口堵的水泄不通,萧喆退而求其次,费劲在附近社区找了个位置,之后才往姜佟店铺去。 他越走近也就越愕然,不掐自己一把都不知道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是假。 东南这条街两侧所有店面门口都停着花车,以各色的玫瑰为主,一车紧接着一车,避开各家店的大门,每五十米还有一辆专用的点心车,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正给过往的路人免费分发点心和饮品。 街上各家店和店员们则有伴手礼,萧喆也瞧见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拎着一个玫紫色手提袋,里头是四方的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总之并不廉价。 「真行啊,开业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结婚呢。」 萧喆别致的赞美落在了店门口,从这里一眼看进去,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里头灯光冷暖调和,白色半弧的收银台前,姜佟正跟几个杂志里走出来的人聊着天。 「立冬?这名字,这灯牌设计,会不会跟温冬有点太一回事了?」 姜佟跟有雷达似的,忽然发现了他,在他还未来得及做表情管理之前朝他招了招手。 「来了。」萧喆回应。 说是杂志里走出来的人一点不为过,至少萧喆是这么认为的,皮肤一个比一个好,身上一个比一个香,大约是因为跟姜佟玩得来,还一反刻板印象的散发着令人格外舒适的亲和力。 只不过名字都太多太复杂,他记不住。 「额,沈斯岩有事儿,估计来不了,他让我祝贺你。」 姜佟不怎么意外,笑道:「他早来过了,今天就随他吧。」 「原来你就是萧喆啊,以前姜佟跟我提过你,说你打球很厉害诶。」samma不见外,说着话快贴人身上去了,姜佟知道这女人爱逗人玩儿也就没扫兴。 「是嘛,他还说我什么了?」 这一搭腔,话茬子就打开了,两人聊半晌被其他几个人拉着试衣服去,只剩姜佟和另一个叫kaven的还留在那。 店里音响里泻出轻音乐,kaven在这当中叫了他一声—— 「佟佟。」 没离太远的萧喆为此多看了他一眼,也看见姜佟习以为常的回了句干嘛。 「我现在确定你真的不会回素央了。」 门口人进人出,姜佟没有想看到的人,便将注意力挪回来:「我还以为得死了埋在这儿你们才会信。」 kaven拿他没辙:「以后不许失联了,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们说就好。」 「你们帮的还少吗?这条街都快被你们弄的花车堵死了。」 这帮人一个礼拜前就来了,除了带来专业的导购外,线上线下的造势也都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 「应该的,」kaven说,「你就是开个小卖铺,我们也会做这些。」 kaven是姜佟正式走入欧美秀场时期的同僚,foe男装组仅有的两张亚洲面孔,姜佟被徐非鸣安排给一个神秘国际富商的情夫试装时,是kaven一句「钱难挣屎难吃,忍不了就把屎扔他脸上」让他咬着牙度过了那三个小时的刁难。 第72页 「佟佟!」 听见秦若姿的声音,姜佟多看了眼kaven,见对方点头示意,便赶紧迎了上去。 「不是让你晚点来吗?」 「你姐在家呆不住,别管了。」杨路说。 秦若姿嘁了一声:「姚姨他们还没来么?」 「早上来过,我爸说都是年轻人,跟他们不搭调,只好打发他们回去了。」 闲聊间,许久没见的任青山也从门口进来了。 姜佟一番週游寒暄,介绍大家互相认识后拉着任青山去饮品区拿喝的。 「这段时间忙累了吧,都还好吗?」任青山问。 姜佟毫不客气:「我好着呢,你干嘛闹消失?」 「哪有消失,学校有点忙,耽误了。」 「任青山,我是毕业了,不是没念过书,现在暑假你忙什么?」 「暑假也忙呢,我是老师又不是学生。」任青山还是嘴硬,说着话拿了杯果汁,「好啦,给我介绍介绍你的立冬吧,我可第一次来。」 第54章 选择 热闹了一整天的步行街,在leeco嗨吧的舞池中再次顶沸了气氛,只有三楼环廊的隔音玻璃给vip区降噪,姜佟抱着手机坐在沙发里,沈斯岩的聊天页面没有冒出新的消息,他往上滑动,在他发出去的一连串消息上方,是沈斯岩下午四点发来的两个字—— 【恭喜】 梁小天也差不多那个时间到的,这会将一颗裹着酸奶的草莓用叉子递到他面前:「佟哥,徐总说他买单,可劲儿造吧。」 他和徐非鸣许久没联繫,还是梁小天把礼物带到时他才知道徐非鸣在一个月前受了伤,这会人在欧洲休假。 「替我谢谢他。」 梁小天嘆气,将草莓放回果盘,惹得姜佟抬起眼皮朝他看去:「你干嘛?」 「没有,」梁小天说,「我就是感觉你和徐总都变了。」 他说徐非鸣在过去某一天突然像只受伤的麋鹿出现在公司,那一整天他什么文件都签,下面闯多大祸他都忍了,还心平气和地给出了解决方案,而那天之后徐非鸣再也没提过姜佟,意思是再也没说过要姜佟回去的话,并在品牌屡次递来橄榄枝时也一口替他回绝了。 姜佟不意外,过去徐非鸣所表现出的端倪,在他看来必然会走到这样的时刻。 人和人相处到最后的结局,大差不差都是放过,姜佟没为此给出评价。 「别伤春悲秋了,」姜佟握住他肩头,「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事怎么没音信了?」 梁小天一怔:「我还真查到了,只不过是个水军号,估计是哪个小平台记者为了博流量买的。」 「行,你帮我持续关注着,沈斯岩不太懂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太想让这些事影响到他。」 「放心吧佟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kaven那帮人还在楼下发欢,姜佟推了推小天让他也下去玩,小天刚走,沈斯岩的消息便来了。 【出来吗】 姜佟都没多想,拿了随身的物件儿便走了,沈斯岩的车子停在酒吧正门口的马路边,在姜佟上车后毫不保留的起步,半个钟头后抵达了艺术园仓库。 天太晚了,姜佟跟在他身后直到进了仓库视线才清晰过来。 仓库还是原样,只不过中间的工作檯上多了一个被布笼罩着的物件。 沈斯岩手里的钥匙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停在姜佟身边:「去看看。」 姜佟过去,物件不大,高度大约五六十公分,他看了眼沈斯岩,在他平静的目光下抓住布料的一角,只轻轻一扯,布料便像水一样从物件上滑落。 姜佟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雕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上学时磨了沈斯岩两年沈斯岩都没答应,现在就这么有稜有角的摆在了他面前。 姜佟连伸手去碰觉得有些不真实:「沈斯岩你,你以前不是说你不搞这些吗……」 「开业礼物。」沈斯岩只说。 「你就不能送我一个你亲手做的礼物吗?」 这是二十岁的姜佟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在沈斯岩腿上坐着,沈斯岩繫着帆布围裙,一手搂着他,另一手拿着蘸了颜料的笔给作业补细节。 姜佟不知从哪里听说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缪斯,会以缪斯为原型创作出令人震撼的作品。 他看看自己一双长腿,又摸摸自己没有赘肉的腰肢,最后拿出手机对着摄像头查看自己的容貌,确认一切都可圈可点后捧住沈斯岩的脸让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你做我,把我做出来,以后我们有了家,就把我摆在家里,这是爱情的见证,等我俩没了,你这举动还能成为艺术界的一段绝世佳话,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斯岩懒倦地看着他,「我不搞这些。」 姜佟来气,靠过去咬他下巴:「你真是个木头!」 啪嗒一声,沈斯岩将手里的笔扔了,双手将姜佟勒在怀里:「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个木头,没情趣,你也不想想,你做我的时候脑子里想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你这双手一点点将那些细节归置出来,不好玩吗,不,刺激吗……」 「我直接摸你不是更刺激?」 「所以我说你没情趣!」姜佟挣扎着要下去,无果,被沈斯岩没轻没重地摁着、揉着、亲着,最后投降似的瘫软在他怀里。 第73页 强烈的惊喜之下,姜佟心口涌出痒痒的感觉,沈斯岩做的木雕,是《绝河》第三幕张尧跟苏安静告别的那场戏。 张尧单膝跪在苏安静身后环抱住她,只不过这里没有苏安静,只有张尧环抱的姿势,他的脸应该贴在苏安静背上,紧闭的双眼下则是无尽的痛苦。 姜佟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绵绵的「沈斯岩」。 然后沈斯岩就过来了,从身后抱住他,亲吻落在他脸上:「喜欢吗?」 姜佟回过头,嘴唇凑到他唇下:「我的心脏,好像要炸开了。」 沈斯岩于是吻他,吻得深了,唿吸要将人吞没。 姜佟从他怀里转身,被他握着腰抱到工作檯上,他才说:「我还想问你要个东西。」 「你说。」 姜佟一亲热就爱撒娇,泪眼朦胧的啄吻着他:「你把大亨给我吧。」 灯光师傅来的那天,沈斯岩就去过立冬了。 仓库货架相邻,夹道有些逼仄,姜佟从储物柜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他:「里面是我合作的品牌资料和合同,这家店的证件,以及工商和消防这些监管部门审查的证明,这段时间定装修设计稿,定陈列和灯光设计,筹备后续货源和未来两年的风格定位、经营计划都在里面,你看看。」 沈斯岩接过来,文件比想像中还沉些许,可他迟迟没有打开,他把文件放下,又把姜佟拉进怀里。 而姜佟一直等待的那个答案,在听见沈斯岩扑通扑通的心跳时,他决定先不要了。 「我哪儿也不会去,」姜佟说,「朝前走吧沈斯岩,我在平竹等你。」 此刻,姜佟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沈斯岩还贴着他的唇,他头一次感受到沈斯岩的颤抖,不止嘴唇,还有身体。 这样短促的抽泣像是错觉,姜佟不由自主的仰头,用脸擦走了他脸上的泪痕。 第55章 盛放 在和沈斯岩无法割离的头三年里,姜佟几乎没见过他掉眼泪,或仔细回忆过后也只记得那一次,在毕业那年,在他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素央的那天。 沈斯岩将他带回刚盘下没多久的温冬,二楼已有两人生活过两个月的痕迹,大亨也还小,呆在一个60公分高的透明箱子里,一切看起来都是幸福的具像化。 姜佟坐在沙发里,沈斯岩面对着他坐在茶几上,他看着姜佟没有情绪的脸,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流失,速度极快,轻易无法抓住。 「佟佟,不走好不好?」沈斯岩握住他一双手腕说,「很快的,温冬我很快能做起来,到时候你想去哪玩儿,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走行么?」 姜佟没有回话,他不敢看沈斯岩哪怕一眼,这让沈斯岩内心深处的恐慌开始外泄,他把脸埋进姜佟手心里,让姜佟立刻捂了一手的湿热—— 「沈斯岩,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为什么这么突然?你说你想跟我有个家,是你自己说的,」沈斯岩以这种外人无法窥见,虔诚且卑微的姿势伏在他面前,后背的沟壑深陷,肩头轻微的颤动,「是你靠近我的,你真觉得我还能一个人过吗姜佟?」 「平竹离素央航程3小时,就一张机票钱,你一定要把事情弄这么复杂吗?」 「温冬已经落定了!」沈斯岩这才抬起头,双眼猩红地看着他,「一张票,我过去陪你几天?这件事真有你说的这么?」 倾尽所有还欠了银行一笔钱才盘下来的温冬,经得起几天搁置?即便可以搁置,沈斯岩要的也绝不是偶尔见一面。 可姜佟似乎不懂,夜里相拥,于喧嚣处灵魂交缠的两个人,这一刻像是隔着条银河。 「我们不要太依赖对方了好吗?出了这校门就得求生存了,总不能还互相拖累吧?」 「拖累?」沈斯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拖累?」 「对,拖累,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吗?」 一年多一个作品都做不出来,脸上不知多久一丝笑意都不见,有的是数之不尽的疲惫和绝望,姜佟不想看,也不敢看,他低下头闭上眼:「要不算了吧,沈斯岩。」 沈斯岩脸上的泪痕太清晰了,冰锥似的从姜佟心脏划过,他再也无法停留,挣出被他握出血印的手,起身离开了…… 此刻,吉祥居中餐厅。 打烊前,店里员工都在打扫卫生,萧喆去冷库点完食材出来,一眼便看见刚走进来的人,连忙脱下手套过去:「我说你怎么这个点儿来啊?还好老陈还没走,等着啊,我让他给你炒俩菜。」 「嗯。」沈斯岩照旧坐在了靠里的卡座,卡座有屏风半围着,他坐下后什么也没做,只等萧喆吩咐完寻过来,瞧见他发愣,才握了下他肩头:「陈师傅一听你来,说什么也要给你整个大菜,我刚点的库存看来又废了。」 「别麻烦了,」沈斯岩说,「拿点酒来。」 「酒,啊你不能,」 「去拿。」 萧喆顿了下,起身:「喝酒行,你先喝瓶奶,酒我陪你喝。」 等了许久萧喆才回来,手里除了两瓶啤酒还真有一杯奶,放到沈斯岩面前勒令:「喝。」 沈斯岩难得听他话,一杯奶喝完,夺过他手里的啤酒径直倒进还有奶液残留的杯子里,再一杯下肚,萧喆伸过来的手被他拦下,萧喆压制不住的发慌:「沈斯岩,你缓着点行么?别死我这儿。」 第74页 沈斯岩不作声,再倒了一杯,惹得萧喆站起来摁住了他的手,恰时有人来送菜,萧喆将陈师傅特意给他做的面推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店里没别人了,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喝。」 这样的沈斯岩萧喆太熟悉了,这几年他几乎都是以这样的状态过的,可当下萧喆还是不明白—— 「立冬昨天刚开业,姜佟这是彻底稳定下来了,你还是不相信么?」 「阿喆,」沈斯岩说,「我打算去罗州了。」 萧喆不可置信和不太意外的情绪交织出现,罗德岛州,那里有世界顶尖的艺术学院。 「你,想好了?」 沈斯岩点头,片刻,他又道:「我还是不敢问,不如你帮帮我,问问姜佟当年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萧喆难忍酸楚地摩挲着额心:「你要问的哪是这个。」 说着掏出手机,不知找到谁的号码拨了过去,他打开外放将手机搁置在桌面,等待音结束,一个女声传来—— 「你干嘛打给我?」 「我有事想问你。」萧喆说。 「什么事?」 「姜佟毕业那年,为什么突然要去素央?」 电话那头静默着,不知是在思忖还是在犹豫,许久才说:「萧喆,你真的觉得很突然吗?」 「他曾经问我借过钱,」秦若姿说,「那时候我刚进剧团,杨路在创业,我们手上能活动的资金凑出来才五千。」 「可佟佟要一百五十万。」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死活不告诉我,那时候你和沈斯岩也没办法,你要做吉祥居,沈斯岩也一心想着要把温冬做出成绩,我们把他放在一边,像是做成功了,佟佟就能坐享其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样,我们从来也没问过他想要做什么,没问过他怎么考虑的,忙起来谁也没关心过他,连他状态不对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发现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问我一百次我也不知道,我早说过了,他在素央怎么受伤的,那几年他怎么过的,我都不知道,你也不用去问佟佟,他不会说,这都是跟沈斯岩学的,他不会拿他自己真正痛苦的事去讨谁的可怜。」 通话被掐断,萧喆再看向沈斯岩时已然不清楚他那是一副什么神情了。 「斯岩,」 「我想带他走,」沈斯岩注视着玻璃杯,自说自话,「阿喆,我带他走好了。」 平竹清冷的夜晚,萧喆扶着喝醉了的沈斯岩出来,圆月高照,地上有虚焦交错的身影。 姜佟早就看见人了,从计程车上下来便大步跑了过来,迎面扶住沈斯岩,话却是对萧喆说的:「你干嘛给他喝酒?」 「嗯。」 「你还嗯!你不知道他胃不好?再坏掉一次他还活不活了!」 「嗯!」 沈斯岩无力地倒在姜佟身上,姜佟看向同样喝得脸红脖子粗的萧喆,无奈问:「你怎么回去?」 「我近啊,走回去,」萧喆把人交给他后身上松快了不少,这会挠着后脑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说,「姜佟,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说当年,谁不疼你啊……」 姜佟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消失在转角,眉头紧锁:「说什么呢?」 「沈斯岩,沈斯岩,诶你好重呃。」 沈斯岩听话就想站直,无奈姜佟太软乎了,他抱着,贴着,最后惹得姜佟无奈,一步一步把他带去车上。 沈斯岩身子在二十多分钟后沾到了姜佟的床,姜佟剥掉他衣服鞋子让他躺好,再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手里握着药片和一杯温水。 他重新扶起沈斯岩的身子,将药片餵进他嘴里:「护胃的药,你吃过的,咽下去,我不想大半夜送你去急诊。」 沈斯岩乖巧的就着他送的水咽了下去。 他确实有些胃疼了,可这种疼怎么都压不住秦若姿今晚那番话。 偏执时的不听不言不问是时过境迁后加码的惩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姜佟,就只好这么看着。 「沈斯岩,你如果这个样子去国外学习,我真的会反悔。」 「是吗?」沈斯岩竟笑了起来。 姜佟来气,唿吸都重了:「我搞不懂,是不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我你才会对自己好点?」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有没有对你自己好点?」沈斯岩说,「在素央,你对自己好吗?」 「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从生下来就没对自己不好过,就差把自己当祖宗供着了。」 「没有,你没这样做,」沈斯岩撑着身子坐起来,如此,姜佟又要微微仰着头看他了,他听见沈斯岩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分开,要丢掉那几年?」 「沈斯岩……」 原来是为这个,沈斯岩是想在走之前要一个被他含煳了这么多年的答案。 姜佟吸了吸鼻子,重新说:「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会这样啊,会犯错,会错过,现在不都熬过来了,再去纠结那些事情真的没什么意义。」 沈斯岩埋下头,伴着一声喟嘆:「你总是这样……」 姜佟压着心口的郁结,靠过去亲他头顶,再偏头亲他额角,最后和他接吻,亲吻漫长,他将沈斯岩压回床上,最后停下来,给他掖好被角:「睡吧,我守着你。」 第75页 姜佟刚起身,手便被握住了,沈斯岩跟他说:「跟我去罗州,好不好?」 姜佟没有回话,四目相对,沈斯岩其实很明白这请求有多不切实际,当年的温冬经不起损耗,如今刚开业的立冬亦是。 在这样的境况中,沈斯岩也没有生出退一步的念头,罗州,他要去的,他要走出去,带着满世界盛放的杜鹃再回到姜佟身边。 第56章 错误 姜佟感受到了。 在一个冗长的梦里,烈日当空,沈斯岩和萧喆有一个多月没回学校,好不容易得了空,约着校球队几个男生酣畅淋漓的打了一下午的球,姜佟就坐在场边的台阶上观赛,手里的易拉罐外壁淌水,吸管被咬得皱巴巴,时下是大四的上半年,表演班同僚大都没归校,群里消息堆了上千条,有在影视基地当群演的,有被小成本网大邀去当配的,也有被剧场捡走的,只有姜佟,素材看了一部又一部,论文还是没动笔,试镜十二次,十一次失败,一次还没进场就被告知角色已经定了。 他不仅觉得时运不济,还对过去这三年做了个小总结:一事无成,除了搞到沈斯岩。 手机震动,他将挂在沈斯岩身上的目光挪回来,看着来电提醒半晌才摁下接听—— 「姜佟,合同没谁逼你签吧?完不成合约条款就想解约,你他妈拿我当傻子玩儿呢?」 「你找我的时候说的是经纪约,你说公司会安排进组,这些你没有做到,另外公司搬空你没有告诉我,我去工商部门查才知道你们是空壳公司,你们根本没有影视公司合作项目,你的欺诈行为我也没有要追究。」 「什么空壳公司?姜佟我告诉你,合同白纸黑字,甭管我这什么公司,你违约就得赔违约金,这事儿就是上法庭也是同一个结果。」 沈斯岩进球了,身上蒙着一层水光,挂着笑朝他看过来,姜佟立刻回了个笑容,听筒那头还在滔滔不绝:「姜佟,平竹大学艺术系表演班,你们同系我认识不少人,你几个室友,你的授课老师,你爸在哪个单位上班,你们家住哪我这都一清二楚,想打官司是吧,那就让你这些亲友都帮你看看,你要不要的回你的公道!」 电话掐断,大热的天,姜佟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佟佟,」比赛结束了,沈斯岩和萧喆一前一后过来,沈斯岩拿过他手里的可乐一口饮尽,空瓶被放下后,他用双臂把姜佟圈在了面前,「是不是饿了?」 「一点点。」 沈斯岩轻哂:「走了,吃饭去。」 姜佟还呆愣着,被沈斯岩捏了捏脸:「怎么了这是?」 「你背我。」 萧喆被这话呛了一下,拧好瓶盖:「你们家沈斯岩刚高强度运动过,能不能体贴点啊?」 沈斯岩没说话,但转身在姜佟身前弯下了腰:「上来。」 姜佟也不管,攀爬上去,感受到他身上热腾腾的气息,不解渴似的又抱紧了些。 他转天去了趟律师事务所,谘询处的律师面对这种合同,都没细看便给他扔了回去:「同学,学校宣教时要仔细听啊,现在不合资质的野鸡经纪公司就是靠你们这种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大学生挣钱的,合同表面没有问题,还是你亲自签的字,违约赔偿法院能帮你削减,但怎么都是要赔付的,你也可以不解约,等合同期限到了,你没有完成约定任务,同样要赔付。」 姜佟六神无主的回了学校,这期间姚曦来过电话,秦若姿也来过电话,嘘寒问暖后又都消失了。 夜里,沈斯岩将他抵在宿舍浴室的排水管道上,姜佟还是心不在焉,生理性的疼痛引起了几声难耐,沈斯岩在结束后将他转过身搂在怀里:「佟佟?」 「嗯?」 「店里二楼格局改好了,我收拾了一下,再过一个月就能住了,搬过去好不好?」 「好。」 沈斯岩拨开他汗涔涔的头髮:「是不是一个人孤单了?我的错,忙起来没顾上你。」 「没有,」姜佟忍着酸楚,咽了口唾沫,倾过去抱住他,「沈斯岩,你累不累啊?」 「不累,温冬能弄好,我怎么都不累。」 「真的要做下去吗,沈金鸿找到你的店怎么办......」 「你是担心这个?」沈斯岩瞭然地摸着他后脑勺,「不会让他知道的,知道了他也拿不走,我怎么都得弄条出路不是么?一直被他裹挟着,以后没一天好日子过了。」 那是许久前姜佟偷听到的,在沈金鸿不知第几次找来学校问沈斯岩要钱那天。 宿舍楼下往左的转角里,沈金鸿说:「你姥姥眼看着不成了,她那房子不是留给丽珠的吗?转手卖了百八十万总有的吧?」 「我姥姥跟你有什么关系?沈金鸿,你这主意未免也打的太远了!」 「那你挣钱去啊,你那些比赛的奖金都花哪儿了,花给姜佟了?你给我的不过三分之一吧大侄子?我告诉你,你们娘儿俩欠我的,我他妈要多少你都得给!就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看不着钱,我就找姜佟那小子拿去!」 「沈金鸿你穷疯了是吧?」 沈金鸿是疯了,恰逢校招季,天盛传媒递来高报酬合约,姜佟随手便签了,直至从律所出来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可那年,他才二十一岁,姚曦和姜文海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出来的小朋友,还没经歷任何坎坷就被沈斯岩接着养在了温室中,他头一遭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眼前的麻烦,转眼却被一个幽深的陷阱吞没,吞没在沈斯岩为了给他安定而倾覆所有的这年。 第76页 姜佟无意识的抽泣过深,惊醒时身子被人裹在怀里,沈斯岩从背后抱着他,和以往一样捋开他汗湿的头髮:「做噩梦了?」 姜佟反应了一阵,回过头:「你怎么醒了?头疼不疼?胃呢,疼吗?」 沈斯岩摇头,姜佟便要起身:「喝了那么多酒,渴了是不是?我去给你倒水。」 「不渴,」沈斯岩把人拽回怀里,「别折腾了。」 姜佟看向床头,电子钟屏幕写着五点过六分,他唿出一口气,将脸埋进沈斯岩颈窝:「说了守着你,我怎么还睡着了。」 「你看我会为这种事不高兴吗?」 姜佟摇头,可心有余悸,他蹭着沈斯岩,想往他身体里去,沈斯岩全盘接纳着,安抚着,最后含住他湿热的唇瓣,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情热之时,他说姜佟,我好像一辈子都败给你了。 第57章 一年 两个月后。 立冬经营方式颇有成效,开业那会kaven他们带来的专业导购多留了两个礼拜,为姜佟培养了两个帮手才离开平竹。 线上线下分路营销,店又开在人流量大的位置,用秦若姿的话说,姜佟算是实体经济波折年代的幸运儿。 姜佟没否认,也不为此飘飘然,反而是多学多看多做,才有了现在游刃有余的样子。 「老闆,eve26号这个套装这些天好多人来问了,咱们要不要再拿一些回来?」 姜佟刚送走一波客人,录着库单回话:「不拿了,把前天回来的那批挂到a区去吧。」 「哦好。」 「呃,姗姗,」姜佟退出页面,直起身子,「明天我不来店里,你跟欣妍早点下班去吃点好吃的,红包发群里了,自己领一下。」 叶姗愉快地掏出手机,看见群里两个专属红包,领了自己的才说:「谢谢老闆,您是要休假么?」 「我去送人。」 沈斯岩出国前的准备工作断断续续做了两个月,前些天姜佟收到他发过来的航班信息还短暂的恍惚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沈斯岩是真要走了。 「这个也带上吧,省得过去了还要出去买,都未必有合适的。」 温冬二楼,客厅里舖展开两个大箱子,姜佟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愣是一点点给填满了。 沈斯岩从卧室出来,又从箱子里拿出了姜佟刚放进去的便携餐盒,走回厨房将餐盒放下,又将正忙着的姜佟拉到了怀里。 「餐盒国外也没有吗?」 姜佟眨了眨眼,难为情:「关心则乱关心则乱,那就不带了。」 他说完将手里的另一个盒子举了起来:「这些总要带吧,肠胃护理和助眠的药,带的量不大,安检的时候他们可能会问你,你照实说就好。」 然后盒子又被沈斯岩给拿走放在了他身后的厨台上。 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来回,在他的静默中,姜佟贴上去抱住了他脖子—— 「我会去罗州的,你想我我都飞过去。」 沈斯岩搂着他的腰,很明知故问:「你在安抚我?」 「我在安抚我自己,」姜佟说,「人生那么多选择题,现在看来,当下选了哪个哪个就是最好的,我可不能重蹈覆辙,也不能害怕。」 沈斯岩觉得这话有些飘渺,像是姜佟脑子里古灵精怪的底色,他偏头亲了亲他耳朵:「晚上在这儿睡吧。」 姜佟格外主动 …… 「洗吗?」沈斯岩这时问。 姜佟摇头:「就这样吧......」 沈斯岩额头青筋跳了跳:「捨不得我说出来不就好了,当年我没说吗?」 姜佟嘆气:「你怎么老跟我算旧帐?」 「你的丰功伟绩还不让提了?」 姜佟便支起身子,俯视着他,只是几秒,视线又往下去,路过沈斯岩的喉结,再往下抵达那道淡化了的疤痕。 姜佟伸手摸了摸:「疼吗?」 沈斯岩知道他问的是当时,于是摇头:「打了药我没感觉了。」 沈斯岩握着他的腰,另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面,在他专心摩挲那块疤时说:「其实医生说可以延长药物治疗,但最好是直接手术,快刀斩乱麻,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当时真的不觉得疼,是想你比较疼。」 姜佟看向他,不知该说什么。 沈斯岩便问:「你信么?」 「信。」 「是该信,」沈斯岩说,「我说的每句话都没骗过你,你也不该骗我。」 「我没骗你……」 「那你爱我吗?」沈斯岩认真的问,「我把你拉黑的三年,你有停止过爱我吗?」 「从来没有,」姜佟也回答的很郑重,「在米兰,在巴黎,在瑞士,在回不到平竹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可我不知道,我感受不到,我懒得去跟你折腾,我要你后悔,要你真的回来的时候也欺负你,让你知道我过得多难,重来一万次我也是同一个想法,你不该走,你哪儿都不该去,你姜佟这辈子唯一该做的就是留在我身边。」 姜佟手撑在他身上,惩罚似的压了压:「沈斯岩,你再说下去就变态了。」 「是挺变态的,现在是我要走,」沈斯岩说,「当下做的选择是最好的,我记着了,三年而已,你受着吧。」 姜佟说好,眼里又起了雾气,他凑过去温软的亲他,严丝合缝时连心跳也在对垒。 第77页 沈斯岩之后如他所想,在天亮前又来了一次。 翌日,平竹机场。 林丽珠和任青山来送机,萧喆早上赶到店门口送的,吉祥居今天接了宴会,他走不开。 姜佟也在,这会自觉的站在离林丽珠稍远的位置。 「那边的天气查了没有,也不知道落地是白天还是晚上,别让自己着凉了。」 「知道了妈,」沈斯岩说完看向任青山,「微信吧,有事跟我说,别老自己憋着。」 任青山还戴着黑框眼镜,闻言笑起来:「来回方便,有假期就回来啦,别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出国就消失。」 「这话你自己也得记着,省得有些人要去温冬贴寻人启事。」 「你真是,口无遮拦。」任青山握着拳头在他胳膊上碰了一下,而后揽住林丽珠身子,「阿姨,我们去买点喝的,他登机还有一会儿呢。」 林丽珠也不是傻的,姜佟跟了一路,一路上一言不发,这里头有畏惧她的成分,自然也有别的,她不难想起那天姜佟去家里送请帖的样子,也有几次她和单位同事去步行街,路过那家店,看见一个忙里忙外的人,她摸不准当时的感受,最后就都归类于儿女债。 算了,也就今天了,想送就送吧。 「也好,」林丽珠说,「我也喝杯那个时髦的中药饮料吧。」 任青山笑道:「行呀。」 沈斯岩走到姜佟跟前,从去年回来面前这个人就没这么安静过,他看着,喉结滑动:「什么感觉?」 「我会去找你,你别听青山哥的来回折腾。」 「我问你什么感觉?」 姜佟快速的吸了口气:「别这么问我。」 「回答啊。」 姜佟抹了把脸,握住他手腕便往洗手间去,隔间门上锁,姜佟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倔劲儿上来,就这么望着他:「你满意了?」 「不满意,」沈斯岩擦掉他的眼泪去亲他,不够,又亲的深了些,「我没骗过你,想跟你有个家,想让你过好点的日子,我们没有互相拖累,以后也不要有这种想法,可以吗?」 姜佟抽泣太深,额头抵在他下巴上:「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总说你除了我接受不了别人,我难道不是吗?沈斯岩,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知道了,」沈斯岩说,「别哭了,宝宝。」 好像亲吻和拥抱也解决不了问题,因为只有真正远走过的姜佟才清楚,相隔千里万里的两个人,机票、时间或是冲动,都会在某些因素中变得昂贵,错位和幻灭。 飞往罗州的航班两小时后在平竹清澈的天空留下一道虚线,此时十一假期刚过,算一算,姜佟回来刚满一年。 ————— 沈斯岩去罗州的半个月后,姜佟觉得平竹好像什么也没变,从大厦里涌进涌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步行街不断更迭的游客,还有家里那两盆看起来郁郁葱葱,但怎么也不开花的杜鹃。 「又快立冬了,你们也要准备准备给我个惊喜了吧?」 杜鹃听不懂,摇晃枝桠,姜佟收起喷水壶起身回到客厅,大亨搬过来也有半个多月了,不知道是对新住处充满好奇,还是爬柜位置能让它看到窗外朝阳落日的缘故,沈斯岩走之前一直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发生,这傢伙食慾好,精神头也足,偶尔夜里闹腾两下,把姜佟吵醒后就瞪着眼跟他熬鹰。 姜佟切了水果过来,一块块餵给它:「你呀,沈斯岩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跟他唱反调,我这三两天不带理你,你倒是生龙活虎的。」 「少吃一点哦,过两天该停食了。」 大亨吃得专心,眨眨眼,像是没所谓,姜佟好笑,餵完又回了卧室。 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文知遥的在最顶上—— 【小姜啊,我刚回平竹,下午你有空来析木一趟,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姜佟前两天约了文知遥吃饭,沈斯岩不在他总是想沾染点跟他有关的事情,文知遥算是最合适的,恐怕文知遥也清楚自己有这个作用,一回来就联繫上了。 姜佟回復过去:【好,您等我】 回完走进衣橱换衣服,裤子纽扣扣上后他却没急着出去。 衣橱中间的首饰柜上摆着一台雕塑,是沈斯岩送的开业礼物,沈斯岩没给起名,姜佟带回来后也没在这件事上下功夫。 这会看着,又摸了摸,走之前拿手机拍了张照片,想着等会见到文老师可以讨论讨论。 第58章 排斥 析木美术馆在国内的名气其实挺大的,这里头也有平竹大学的功劳,虽然不像专业艺术院校那样人才辈出,但偶尔出几个,个个都能在业内掀起不小的波澜。 文知遥在美术馆里陈列了很多这种学生早期的作品,引来不少文艺爱好者的青睐。 姜佟在四楼油画展区的茶歇间坐着,文知遥拿了喝的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斯岩这一走,你这心里不是滋味儿吧?」 姜佟接过那杯红茶:「这几天好多了。」 「国协每年都会送学生过去,这是跟那边学校的一个互助项目,不用担心他在那边没人交流。」 文知遥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变了,蔫儿了,稳重了。 「接下来他应该会很忙,要听课,出作品,跟课题行程的话还得到处跑,你要是不放心,就多给他发消息,管严一点儿也没关系的。」 第78页 姜佟这才笑起来,喝了口茶,又苦得皱眉:「他还没有跟我复合呢,文老师,您怎么说的跟我俩老夫老妻了似的。」 「哦没有吗,老夫老妻谈不上,我以为你们俩新婚燕尔呢。」 文知遥几句话就把姜佟头上的乌云驱散开了,然后看着他将手机递过来说:「沈斯岩送我的,您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图上是一个木雕,蹲着,环抱着什么,那张脸和姜佟完美重合,文知遥看明白后就禁不住发笑:「你们小年轻的事我搞不懂,不过这名字应该不难起吧。」 姜佟拿回手机:「我可不想那么自恋。」 说完又问:「您要给我什么呀?」 「哦,」文知遥这才拿出背后的包,打开后拿了个厚厚的册子出来,递给他,「上次你看过的图册,我又收纳了新的进去,给你,你的店开业我忙着没顾上过去给你道贺,这个当做迟到的开业礼物。」 见姜佟犹豫,脸上不知是担心还是受宠若惊,文知遥补充道:「这是復刻本,咱俩都有,别那么大压力。」 姜佟也没打开看,将图册紧紧抱在怀里:「谢谢文老师。」 「别客气,按说你也得谢谢齐燕,这里头国协展上的作品,有一部分是她传给我的。」 「啊是吗,」姜佟卡顿,「齐老师也有心了。」 「所以我说你别担心嘛,她在罗州也会好好照顾你们家沈斯岩的。」 「齐老师也去罗州了?」 「是,那边也有师资建设的项目,不过她只呆半年。」 从析木出来,姜佟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上了计程车,走到一半他又换了目的地,最终在老小区楼下见到了刚下班的林丽珠。 林丽珠愣了愣:「又送请帖?」 「没有阿姨,」姜佟直问,「我是想问您,罗州学校的邀请函是沈斯岩给您看的吗?」 「这冷不丁的,问这个干什么?」 「就,问问。」 「他怎么会给我,」进了楼道,林丽珠慢吞吞的往上走,「他一开始都没打算去,是他那个老师,来家里找我,让我劝劝,说这是多好多好的机会什么的。」 「男老师?」 「女老师,我也没见过,说是国协的,」林丽珠这么说着,停下来回头看向他,「姜佟,岩岩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阿姨我不会影响他的,」姜佟有些急躁,「您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林丽珠诶了一声就没见人影了,噙着句闹什么呢回了家里。 姜佟从小区出来站在街边拦车,耳边手机的通话音响了许久才被截断,他直奔主题:「小天,上次让你帮我查那个水军号,花了钱的查不到ip吗?」 「查到了呀,当时ip在素央,单主姓齐。」 车门轰了一声,车子驶离,姜佟说:「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罗州,11月5号,19:15pm 华人留学生聚餐后,沈斯岩在街边路灯下点了根烟。 气温低,他指背关节冻得发红,指间虚夹着的烟风一吹仿佛要飞走一般。 「还有烟吗?」 沈斯岩应声看了一眼,叫什么他不记得了,似乎是去年过来的,一头银色短髮,不知是没有眉毛还是毛色过淡,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沈斯岩从兜里掏出皱了的烟盒和打火机一併递过去。 「谢谢。」女孩说,「张娴,你不记得了是吧?」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记人名。」 张娴抽着烟笑起来:「没事,大家都这德行。」 俩人一个专业的,但不是一个课题组,沈斯岩来之后也有不少人跟他搭话,邀他去公寓参加派对,张娴是第一个问他要烟的。 俩人抽完又多站了会,直至听见身后从店门口涌出来的一群人的嘈杂声,以及那声寡淡的「斯岩」。 「那我先走了。」 「嗯。」沈斯岩应着,刚要抬脚,方才叫他的人便走到了跟前—— 「斯岩,刚跟张娴聊什么呢?」 沈斯岩先是不答,而后在她伸手过来时退了一步:「齐老师,我先回公寓。」 「等等斯岩,」齐燕追上去,将一条围巾塞进了他手里,「降温越来越厉害了,别感冒。」 「不用,」 「路边随手买的,不贵重,拿着吧,」齐燕说,「过两天好像是你生日,你跟张娴聊得来,到时候叫上她,一起吃个饭。」 说完也不等沈斯岩回话,钻上一旁停下来的计程车直接走了。 沈斯岩握着那条围巾,在车子尾灯还能看见的时候,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国内立冬那天,逢周末,罗州普罗维登斯市区刚从万圣节的热闹中脱离,湾内逐渐恢復往日的宁静,沈斯岩的公寓离学校两条街区,大多留学生都住这里。 他下午才从学校回来,图书馆里手机静音,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连备註也没有,未读消息是微信上的,齐燕订了餐厅,附加地址。 沈斯岩将手机扔在床上,脱了衣服钻进了浴室。 他不知道齐燕也来了罗州,做入学前联繫时一直是留学生办公室的同胞,下了飞机在接机口看见齐燕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坐反了方向。 「给你个惊喜,我要在罗州留半年,跟你也好有个照应。」 沈斯岩并不惊喜,事实上齐燕对他一直客气有礼,但他就是不自在,这种不自在的连带反应就是排斥,他后知后觉,这种排斥似乎不是从落地罗州开始的。 第79页 手机还在没命的震动,震动结束又是敲门声,沈斯岩穿着浴袍,开门后看见了张娴。 对方穿了身黑色大衣,个子没比他矮多少,看起来比聚会那天多了些英气。 「你还没收拾好?难怪齐老师让我来叫你。」 「我不去了。」 「你的生日会,你不去了?」张娴也不进屋,就靠在门边看着他,「齐老师叫了课题组教授,都在等你。」 见沈斯岩神色不悦的一直盯着手机,张娴敛起玩笑的姿态,站直了身子:「我去帮你告假,就说你不舒服。」 「算了,」他又扔了手机,「我换身衣服,等我下。」 墨西哥餐厅,靠窗的大长桌,人坐满了。 齐燕和几个教授有说有笑,见门口有人进来,立即招了招手—— 「斯岩,这儿。」 沈斯岩跟张娴一同过去,在桌尾并排坐下。 席间几个教授都有跟沈斯岩搭话,沈斯岩也一一回应,出于用餐礼仪,这顿饭是热闹的,但也不至于聒噪,齐燕也没有强迫沈斯岩去搞什么酒桌文化。 只是沈斯岩自己觉得难熬,熬到结束,从餐厅出来才舒了口气。 张娴看见了,虽然不知缘由,但也诚心道:「需要帮忙跟我说啊。」 「没事。」 「行,走吧。」 张娴刚迈了一步,带课的教授便叫了她一声,她折转过去,齐燕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斯岩,吃得好吗?」 沈斯岩点头,又听她说:「围巾怎么不戴?你脖子都冻红了。」 「齐老师,我不太习惯戴围巾,多谢您的好意。」 「这样啊,我以为你不喜欢,」齐燕像是自说自话,随后又道,「这两天也没去你公寓看看,听说那边偶尔会断电,你有被影响吗?」 「没有,都很好。」 齐燕没有很快接话,注视了他一会,伸手握住了他胳膊:「这里是罗州,不是平竹,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心情不好都可以跟我说,在外地我们要互相支持不是么?」 「沈斯岩,走吧回公寓了!」 张娴说完话喊了一声,把沈斯岩从游神中拽回来,两人一同回了公寓。 「齐老师去年来过吗?」上楼时沈斯岩才问。 「没有,协会有名额,每年来的都不一样。」 出了电梯过转角,悠长的走廊上,319号门口地上坐着一个人。 「齐老师也是,借你的生日跟课题组老师套交情,在国内也没见她这样啊。」 没听见搭话,人一熘烟跑到门口去了,张娴的房间还要往里走,她跟过去,看见沈斯岩开了门,把地上坐着的人抱起来才扭头沖她说—— 「你先回去,今晚谢了。」 作者有话说: 前章有新增内容 第59章 外人 「不客气,」张娴从门口飘过去,远远地传去一句,「原来你有美人儿啊!」 沈斯岩顿了下,无奈往里走,留学生公寓都是一居室,客厅就是卧室,姜佟在他快要把自己放到床上时睁开一只眼,看见沈斯岩下颌线和垂望着自己的眸子后把另一只眼也睁开了:「刚那是谁啊?」 「同学。」 「哦,」身子碰到床褥,他又环住沈斯岩脖子,「什么都问了,偏忘记问新电话号码……」 微信应该有消息,但不知道是手机静音还是没电关机,沈斯岩不管,只说:「怪我,没看手机。」 「不怪你。」 「我来了你开心吗?」 沈斯岩一只胳膊撑在他耳边,这样看着他,不说话,压下去正正地亲了下他双唇。 「文老师把图册更新后復刻了一本,送给我了,他说是立冬的开业礼物,你想不想看?我背过来了。」 「明天看,」沈斯岩抚他额前的髮丝,「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过来。」 因为齐燕,因为觉得她不大对劲,怕你受欺负,姜佟本要这么脱口而出的,转念又怕沈斯岩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这么无凭无据的反倒树立出个草木皆兵,拈酸吃醋的形象,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决定在罗州这几天会一会齐燕这个人,抓出些蛛丝马迹再给沈斯岩敲警钟。 「就是你一走,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反正姗姗和欣妍现在都挺上手,我来陪陪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也确实是真的,不算撒谎,姜佟给自己洗完脑点点头,又就着地灯看了眼这屋子:「这么小,你住的习惯么?」 「温冬也不大。」 「那能比嘛,」 姜佟还要说什么,沈斯岩给打断了,舌尖抵着他齿关,轻易撬开后,勾出些满足的声音。 舟车劳顿,姜佟一觉醒来快中午了,普罗市区还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清冷的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让人忍不住再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斯岩是这时候回来的,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进屋后将纸袋放在吧檯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件羊毛大衣,姜佟就露出半张脸,视线跟随着他:「今天没课?」 「下午有个参观活动,」沈斯岩坐到床边,「起来吗?」 姜佟点头,坐起身子时沈斯岩用大衣将他裹住了。 「我可以一起去吗?」姜佟问。 「你想去?」 「想去看看,看你都学什么,做什么。」 第80页 「好。」 姜佟到底是个衣架子,出门时被沈斯岩勒令多穿点,乱七八糟塞了几件衣服在大衣里面,走出去还跟秀场压轴似的,风度翩翩。 艺术学院氛围开放,路上的人都各有风格,姜佟饶有兴致的跟在沈斯岩身侧,绕过一片大绿坪地,在一栋楼前看到了一群群学生。 车子刚好也到了,两人在队尾上车,让张娴一眼看见—— 「沈斯岩,坐这儿!」 她指的左手边的两个空位,和她隔着一条窄窄的走廊。 沈斯岩让姜佟坐进去后自己才坐下。 「你好,张娴。」张娴越过沈斯岩跟姜佟打招唿。 姜佟听出来了,是昨晚那个女孩子,于是颔首:「你好你好,姜佟。」 「姜——佟,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 张娴无端地笑起来,让姜佟莫名有点羞赧,也是这会儿,年纪稍大的女人上了车,在看见姜佟后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姜佟来啦?」 「齐老师好。」 「你跟斯岩还真是分不开,他过来才一个月呢。」 这话姜佟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但面儿上还是迫着自己挤出个笑容:「一个月也挺长的。」 「齐老师,姜佟来我跟教授请示过了。」沈斯岩插话。 齐燕立刻笑道;「诶哟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参观是开放式的,有外人感兴趣是好事。」 说完拍了拍沈斯岩肩头:「要发车了,我先过去坐着。」 姜佟心里那股子不爽越冒越多,齐燕还没坐下,他一把扯过沈斯岩胳膊,考拉似的抱在怀里。 车子一个小时后到了一家美术馆,大家成群结队的跟着工作人员进去。 姜佟发觉这里比文老师的析木美术馆要简单许多,但陈列的作品并不简单,有一些作品的诞生年代比他的年龄还大许多。 之后大约是美术馆的负责人出来了,带着学生边参观边讲解,偶尔会用更小众的语言来附加描述,姜佟听不懂,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斯岩身后。 「斯岩……」齐燕停了一步,与沈斯岩并肩,背景音太大,姜佟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也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你在罗州呆几天?」 张娴的话让姜佟一下子收起探知欲:「三天,吧。」 「这么急?」 姜佟诧然:「我们刚才才认识,你就捨不得我了?」 这下换张娴发愣了,随即解释:「就是看你来了,沈斯岩好像挺高兴的,以为你会多陪他几天。」 张娴说:「感觉他这人孤僻得很。」 「没有,他只是懒。」懒得跟陌生人搭建关系,懒得去花费记忆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这也是沈斯岩最吸引人的地方,他们喜欢他的脸,但更喜欢他身上独树一帜的排他感。 排他感就是占有欲,付诸在另个人身上,会让人觉得被重视,被偏爱。 姜佟视线重新落回前面两个人身上,但那二人已经走远了,停在一个展柜前,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白人相谈甚欢,这当间,沈斯岩的目光有朝他寻过来,但很快又被拉了回去。 再晚一点是交流会,美术馆在二楼的展示区做了演讲台,底下规律摆置着一定数量的椅子。 张娴被教授叫走了,姜佟百无聊赖时,沈斯岩碰了他一下。 「我先送你回去?」 「没事,我跟你一起回。」 沈斯岩靠近了一步,有一会才轻声说:「今天怎么这么乖?」 「人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就是要收敛一点的,」姜佟正经八百地告诉他,「我这叫谦卑。」 沈斯岩笑起来,正要伸手揉揉他头髮,转角便有人宣告交流会开始了。 「斯岩,」齐燕也从那头过来,到他身边催促道,「过去吧,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mark明天可就不在罗州了。」 「嗯。」 沈斯岩被推着快走了几步,姜佟只是一下没防备,过转角时就被齐燕拦下了—— 「姜佟不好意思啊,美术馆这边只算了学生的数量,椅子似乎不够,你可以去那边转一转,喝点东西休息休息。」 「我,」 「后面聊得会深一点,外行听起来像念经,去喝点东西,比在这儿耗着好。」 第60章 定做 交流会快八点才结束,学生们各有安排,沈斯岩和张娴从美术馆出来时,人大都已经走完了。 齐燕跟mark收尾,木框格纹玻璃的大门吱呀作响,齐燕出来便说:「斯岩,张娴,我定了餐厅,一起跟mark吃个晚餐。」 mark就是这家美术馆的主人,同时也是艺术学院的客座教授,齐燕的确有她的社交水平,在沈斯岩看来,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这边稍有社会地位的人搞好关系,然而仅此而已,沈斯岩对此提不起任何兴趣。 「姜佟好一会没看着了,」张娴似乎也不感兴趣,只提醒某人,「交流会两个小时,他可别走丢了。」 沈斯岩掏手机前朝mark致歉,也说了感谢的话,mark本人没有任何意见,还让他抓紧时间先去找人,是齐燕抬手叫住沈斯岩:「你别太担心,他也是个成年人,可能上哪凑热闹去了,慢慢找。」 沈斯岩很深很未明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连张娴都看出来了,忍不住扯动嘴角笑了笑:「齐老师心真大。」 第81页 普罗市的夜晚很美好,气温是低了些,但造景池上的广场人来人往,他逛过来后还帮一家子游客拍了纪念照,然后买了个冰淇淋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很慢很慢的品尝。 「参观是开放式的,有外人感兴趣是好事。」 「后面聊得会深一点,外行听起来像念经,去喝点东西比在这儿耗着好。」 齐燕的说辞绵里藏针,姜佟本是抱着试探来的,却被这样针对性的攻击力弄得无比愤然,一气之下狠狠咬了口冰淇淋—— 「你才外人,你全家都是外人,啊嘶——好冰……」 沈斯岩驻足在不远处看着,看他被那口冰淇淋弄得满眼通红才过去:「有什么说法吗姜佟,拿冰淇淋自戕?」 姜佟有一点点意外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但更多还是想生闷气。 沈斯岩到他腿前蹲了下来:「还得我哄,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姜佟俯视着他,看着他把手里的冰淇淋拿走放在椅子上,想了想才说:「我是外人。」 「嗯。」 「你还嗯?」 「你自己这么以为,我有什么办法?」 姜佟来气,拿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惹得沈斯岩握住他小腿,笑说:「平时就做这些,在学校上课,空下来去图书馆看书,跟着课题组走流程,然后不停地开讨论会。」 「还有呢?」 沈斯岩于是思考了起来,手从他脚踝往上摸索到他单薄的小腿肚:「应该没有了吧。」 「沈斯岩,不管谁用什么东西对你威逼利诱,你都要守住底线,有时候什么未来,什么社会地位,什么成就,这都不比你活得轻松自在重要,明白吗?」 「这么大心理压力呢?」 「你听没听明白呀?」 沈斯岩觉得他这番话没来由,但还是点头,郑重道:「清楚,明白,姜老闆。」 腿上传来沈斯岩手心的热,姜佟嘟囔:「回去吧,好冷。」 「好。」 「你背我。」 沈斯岩也说好,然后转身,等姜佟趴到背上再起身,从广场外围走过,回到了离美术馆很近的公交站。 「qi,教师组这次去纽约学习可以带学生,你想好带谁了吗?」 「qi?」 咖啡厅二楼,齐燕的视线从右前方的公交站上收回来:「大家都带了吗?」 教授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看去,只一辆公交车亮着尾灯驶离。 「是,这次来的学生不多,这么好的机会能见一见mq,大家都很乐意把孩子们带过去。」 「既然张娴去年已经经歷过了,今年就带新人去吧。」 「沈?」 「是的教授。」 「好,我来安排。」 沈斯岩在第二天上午收到了教授的邮件,是时间于一个礼拜后的短途游学,附件有一张密密麻麻的行程列表。 「mq?」姜佟从身后覆过来,抱住他脖子,「你以前临摹的第一个作品,那颗人头,是这个老师的对不对?」 沈斯岩坐在床边,电脑在膝盖上,闻言点点头:「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他对你影响那么深,你这次居然有机会见到他了!」 电脑合上被搁置在床头柜,沈斯岩回身将人压回床里,手也顺着他腰线往后再往下摸到了那处软肿的位置:「还疼么?」 很熟悉的按摩方式,姜佟舒适到嘆气:「你知道量身定做吗?」 「什么?」 「就像有些衣服,模特穿起来刚刚好,能把设计师倾注的每一个细节都表现出来,我的身体也是量身定做的,为你。」 沈斯岩很稀松平常的感到一阵心悸,是被人勾引出来的,一时间无法控制。 于是只听姜佟笑着尖叫了一声,又被拉入了漩涡当中。 后两天姜佟也跟着去了学校,只可惜没再见到齐燕,他旁敲侧击地问,张娴就直来直去地答—— 「老女人忙着呢,忙着搞关系,忙着附庸风雅。」 「话说你那么关心她干嘛?」 姜佟额角抽抽:「这不叫关心,我只是问问,明天我就走了。」 张娴听不出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但她看明白了一件事,一件不知道当事人有没有发现的事。 「姜佟,咱俩留个微信吧。」 「好啊。」 扫码添加,姜佟高兴地改了备註,之后才抬头四处张望,这里是工作室,和平竹大学给雕塑系的厂房差不太多,学生的工作檯分区,沈斯岩正好和张娴邻着。 「他怎么还不回来?」 「没事,材料且得找呢。」 材料室。 沈斯岩站在货架前,耳边手机屏幕短暂亮了一下又熄灭,他嘴里道:「知道了冯博,谢谢。」 「别跟我客气,专心做你该做的,等你回来,叫上老文我们一起吃饭。」 「好。」 电话挂断没多时,手机邮箱亮起红色未读提醒,沈斯岩也没点开,只收起手机拿了材料便离开了这里。 第61章 插眼 回程的航班在当地时间下午四点,但姜佟一直没能从床上爬起来,沈斯岩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十点,可能三次,或者五次,中间即便没真刀真枪,也几乎没有放过的快将他身子炒熟了。 水流声从浴室传出来,姜佟趴在被子里,窸窣地将脸换了个方向。 第82页 app提示航班信息,被窝里伸出一只线条流畅的胳膊将手机拖了进去,不久后又推出来放回原位,再然后,身子疲软无力的姜佟从里面钻出来,下床,随意套了睡衣和外套,顶着一张精尽人亡边缘的脸便出了门。 张娴的房间在328,往里走左拐不远就是。 这事儿姜佟从交换微信后就一直犹豫,终于在沈斯岩昨晚快把他弄散架的时候下定决心,在离开罗州前要找她託付些事情。 敲门,片刻后就有人将门推开,但这人惹得姜佟一愣,重新看了眼门牌,是328没错,眼前却是个黑色捲髮,清澈蓝瞳的与他个子差不多的白人男生。 「oh hi,」姜佟张了张嘴,「uh-huh……」 男生立刻反应过来,握着背包肩带侧让了一步:「uh——freda?」 一个女声在里面答应,姜佟很快看见了穿着睡袍走过来的张娴,指间夹着根烟,看见他后连连让他进屋:「我以为你已经飞了,几点的航班?」 「傍晚的,」担心沈斯岩找过来,姜佟没敢进去,直奔主题,「也快,我来就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捲髮男生似乎听不懂,但很识趣的从门边侧身挪出来打算离开。 「什么事,你说。」 「就是,」 「uh—sorry,ill miss you,honey.」捲髮男生折返回来,撑着门板在张娴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good boy.」张娴摸了摸脸色绯红的男孩脑袋将人放走了。 这话姜佟熟悉,他也这么夸过大亨。 心头匪夷好一阵,重新找回思路:「这件事很离谱,但是我相信我的第六感,就不细说了,我回去之后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下沈斯岩?他有任何不对劲或者,他身边的人有任何不对劲,你能不能立刻联繫我?」 「可以,」张娴想也没想,「有时候人的第六感比真相还真相。」 「那谢了,我还会过来的,请你吃饭。」姜佟边说边走,指了指沈斯岩在的方向,「我回去了,谢谢,真的!」 「少客气。」 姜佟回到319,沈斯岩刚从浴室出来,扫了刚进屋的人一眼:「还走得动?」 姜佟沉下一口气,过去抱住身上还透着水汽的人:「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要保护好自己。」 沈斯岩垂眸,捧住他的脸:「那你别走了,你走之后我可能会被吃掉。」 姜佟真就这么觉得的,昂头去亲他,亲到唿吸紊乱才微微分开,鼻尖相抵,沈斯岩又拿气音重复了一遍:「别走了。」 「签证怎么办,一次性把时间花完,后面没办法再过来了。」 沈斯岩便偏头重新吻了上去…… 到亚特兰大后转首尔,再回到平竹,姜佟出现在立冬已经是两天后了,叶姗一声欢迎光临说了一半:「啊,老闆!」 「闯祸啦?」姜佟直问。 「哪有,欣妍可厉害啦,您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她吗?」 欣妍从仓库出来:「别给我戴高帽,你昨天结帐弄错金额,差价够你换掉那个苟延残喘的手机了。」 姜佟目光搁置在叶姗脸上,一副老实交代的神色。 叶姗立即解释:「我反应那个快啊,立刻追出去跟客人解释,道歉,并且自掏腰包送了个小礼物,客人没有生气,还说幸亏没走远,不然很难找回来了。」 姜佟的食指指腹朝她额头去,叶姗都快斗鸡眼了,末了,姜佟只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算错帐会让你们负责了?」 「老闆……」 姜佟走向收银台:「错了算我的,上班而已,别那么大压力。」 叶姗伏在他对面:「您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老闆!」 姜佟笑笑没搭茬,叶姗想起来道:「对了老闆,这几天有两个女孩子总过来,像是高中生,每次来都问你在不在。」 姜佟很容易的想起那两位死忠粉,现在还躺在他微信列表里,他掏出手机,没有来自她们的消息。 「好,知道了。」 姜佟应完点开马尾辫的对话框编辑信息—— 【来立冬了?找我有事?】 刚发送过去,顶上便出现了正在输入……」的字样,姜佟等了会。 勤劳的粉刷匠:【姜佟哥哥你回来啦?】 姜佟:【对呀】 勤劳的粉刷匠:【下个月初艺考,温冬关着门,我和梁安然想着艺考前跟你和斯岩哥哥说说话来着】 姜佟:【怎么,紧张啦?】 勤劳的粉刷匠:【一点点……】 姜佟看着三个字,瞭然的发笑,先退出去给另一个2b消耗机改了备註为梁安然后,再折回去问——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勤劳的粉刷匠:【啊,孙雅尼】 改好备註,姜佟说:【明天来店里】 转天,俩姑娘一大早就过来了。 告知了沈斯岩出国学习的消息后,孙雅尼和梁安然一番惊诧过后又冒着星星地问:「那你岂不是跟斯岩哥哥异地恋啦?」 姜佟点头:「你们俩以后就是证人,沈斯岩学成归来不认我了,替我去给他恢復记忆好吗?」 「遵命!」 梁安然也满口答应,而后问:「姜佟哥哥,你以后都不会再回镜头前了吗?」 「应该是不会了。」 「那你当时选择艺考是为什么?学了表演没做演员,转行做了模特,现在模特也不做,做了大老闆,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吧,没日没夜地画,最后可能也走上别的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每天那么没命地画画,画那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第83页 独属于小年轻的迷惑和茫然,姜佟顿了顿:「你喜欢做模特的我,我特别高兴,但你不能拿我当示范动作,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不如你看看沈斯岩呢,坚持做一件事,本身就是在大雾中摸索着往前走,等你看到云开月明的时候,那不是结束,那是你给自己挖掘出的另一番天地,是全新的开始。」 也许陷在当中的她们并不能理解,但姜佟最后告诉她们,只要在快放弃的时候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如此反覆,多少都能有收穫。 俩人揣着这番话走了,姜佟在下班回家后给沈斯岩发消息说了这件事,沈斯岩没有评价,倒是问—— 【你艺考怎么过的?】 姜佟想也没想:【我太漂亮】 沈斯岩静止了一会才回覆:【上课去了】 姜佟扔了个骷髅头过去:【我不漂亮吗?】 沈斯岩:【大课】 姜佟:【我不漂亮???】 沈斯岩:【后天去纽约】 姜佟:【好嘞】【沈斯岩,我很漂亮哦】 作者有话说: 张娴4i老公姐了解一下~ 第62章 后果 沈斯岩的朋友圈还是一条冷冰冰的横线。 这几天姜佟总是这样,餵完大亨,抱着手机倒在沙发上,看着这条横线出神。 好像沈斯岩原本就是这样的,在姜佟闯进他生活前,他身边的人对他几乎没有半点了解,还是姜佟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赖,拿了他手机开放了朋友圈功能,替他发了这个通讯软体自下载使用以来的第一条动态。 一双鞋带。 姜佟在学校后街的饰品店里买的,布料有摩擦力,颜色也鲜艷,换下原本那双后沈斯岩再也没走着走着蹲下来过。 但其实发这条动态前学校里就不少人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所以一石激起万层浪,系里好些学弟学妹见了姜佟就喊嫂子。 关键沈斯岩并不排斥,他甚至不分场合的对姜佟表现过亲昵行为,现在回忆起来,姜佟总觉得心口一阵阵不畅。 沈斯岩其实从来都不用将他自己的爱意宣之于口,因为他爱的人尽皆知。 沙沙—— 大亨爪子落在玻璃门上,姜佟回神望了一眼:「干嘛?」 大亨又左右看了一圈,不知在示意什么,但姜佟自顾自道:「想他啦?那给他打电话咯?」 没等大亨反应,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响了好一会才被接听,传来的声音却是女人的—— 「姜佟?」 姜佟后嵴发麻,坐起身子:「齐老师?」 「啊,是我,」齐燕说,「今天mq的座谈,斯岩被叫进去了,他东西放我这儿,你找他,有急事吗?」 「有。」姜佟差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清了下嗓子重新道,「结束了让他给我回电话吧,我不知道您也去纽约了。」 话还没说完,齐燕便递来笑声:「他大概不会跟你聊和你没关系的事,但你比我明白斯岩,我帮他争取到这次见mq的机会,他没有一秒钟不珍惜的,所以,以后还是斟酌下再联络他会比较好,咱们别的帮不上,但可以不拖他后腿嘛是不是?」 「齐老师,」姜佟将腿从沙发上挪走,脚心落了地才说,「这话沈斯岩妈妈说给我还比较合适,您是以什么身份在警告我?」 「这,这怎么还生气了,大家不都是在为斯岩好吗?」 「是吗,那不怕您笑话,我从认识沈斯岩开始就已经在拖他后腿了,这么多年连沈斯岩自己都没说过我一句不是,您这还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师,说难听点,叫您老师都是客气,您给我和沈斯岩上过一天课吗?」 那头没声儿了,窸窣了一阵,远远地,姜佟听见沈斯岩的声音—— 「齐老师,怎么了?」 齐燕的声音也远,夹在人来人往的背景音里却尤其清晰:「姜佟来电话,我怕他担心你就接了,谁知道一接他就发脾气,让我别碰你东西。」 沈斯岩没回应,大概是拿过了手机,姜佟憋着一肚子火打算把刚才的对话跟沈斯岩完完整整复述一遍时,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手机回到对话页面,姜佟不甘心的发去消息,一条接一条,可沈斯岩许久都没回復。 再晚些。 任青山穿过散台上楼,在环廊的vip区找到了喝的酩酊大醉的姜佟。 他摁着姜佟脑袋把嘴里那瓶啤酒夺了下来:「喝死了让沈斯岩回来给你收尸啊?」 「沈斯岩……他妈的沈斯岩……」 任青山在他身边坐下:「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干嘛吓自己?」 「哪是联繫不上?」姜佟身子歪过去,下巴笨重地磕在他肩头,「他挂我电话!他信那个臭女人的话,他信了!」 「什么臭女人?」 「一个又臭,又老的女人,沈,沈斯岩,年轻…貌美,那女人春心荡漾,路边的狗都看出来了,沈斯岩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任青山费劲支住他身子:「那你跟他说了吗?」 「没有,没有,那女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怕沈斯岩,说我思想,有问题!」 任青山愣是给听明白了,但听明白又觉得好笑,因为姜佟这样看起来真有点吃飞醋的意思。 「行了,明天再给他打一个,本来就有时差,他又忙,实在不行过几天再飞过去看看。」 第84页 「呜呜——青山哥,我签证快没时间了,呜哇——」 姜佟又醉又哭,一阵嚎啕过后哼唧了几声,彻底没了动静。 任青山嘆气,扒了扒他湿漉漉的头髮,说不出来,他可能有些羡慕,或者别的。 十分钟后,他拨了通电话,那头接的很快—— 「哥?」 任青山坐在沙发里,环廊隔音,可无法完全隔绝轰鸣的鼓点,他垂着眸子,听见比鼓点震感还强烈的心跳,说:「你来一趟leeco,姜佟喝多了,我自己弄不回去。」 电话挂断,再过了一刻钟,任长洲从电梯出来直奔他们这边,他刻意没去看任青山,只盯着倒在沙发上的人:「喝了多少?」 任青山看了眼桌上桌下歪七扭八的瓶子猜测:「得有几提吧。」 「你呢?」 「我没喝,」他回话很快,怕挨骂似的,「你,你背的动吗?」 「帮我。」 任长洲说完就在姜佟腿前蹲了下来,但任青山一时没动,灯光斑斓,任长洲看过去时只以为他没听清。 「哥?」 「哦好。」任青山这才过去,把姜佟身子拉起来慢慢放到了任长洲背上。 此刻,纽约。 酒店大厅,这次过来的学生不少,大家按专业分组,各组都会去见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沈斯岩算安排的比较早,昨天参加了mq的座谈,今天要去观摩他的实践课。 齐燕今天的行程不同路,沈斯岩从电梯出来时,外面的巴士已经在上人了。 「斯岩,」齐燕这时从队伍出来,跑回酒店门口迎上他,又快速往他手里塞了个手提袋,「今天又降温了,晚上我应该会早点回来,一起吃饭。」说完跟在队尾上了车。 车子从眼前驶过,沈斯岩低头看了眼袋子,又将封口打开,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围巾,和上次他扔的那条一模一样。 巴士车尾在远处的车流中晃动,沈斯岩就这么看着,脸上不知是何情绪。 齐燕的约定没作数,因为教师组行程距离较远,隔了一天才回到纽约。 进酒店大厅的时候,一行人都疲惫不堪,所以谁都没看见张娴,齐燕也没有,因着她抬头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qi,你的学生表现很好,mq刚才发来邮件,让我祝贺你。」mark在等电梯的时候告诉她。 「他的确很棒,」齐燕笑意盎然,眼里藏着看不尽的意味,「我也想祝贺我自己。」 大约十一点多,沈斯岩回了酒店,他去书店买了不少原文书,回房间时因为手机响而掉了一本,他接了电话,又弯腰捡书,只听那头一阵倒吸气—— 「斯岩你回来了吗,我摔了一跤,麻烦你过来帮我下。」 沈斯岩维持着捡书的姿势,许久:「好。」 只五分钟,沈斯岩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站定在齐燕房间门口,房门虚掩,他轻轻一推便开了条偌大的缝隙。 走进去,房间里只有一盏暖黄的床头灯,浴室里响动,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斯岩,是你么?」 「是。」沈斯岩说。 「我站不起来,你进来吧。」 沈斯岩转了方向,朝浴室去,先看见的是一条腿,小腿后折,大红的染色脚趾甲和浴室美式復古的装修倒是相得益彰。 沈斯岩再迈了一步进去,齐燕坐在浴缸边,头髮湿着,身上穿着件宝蓝色丝绸吊带,吊带不长,能看见逼近紧要位置的双腿缝隙。 「斯岩,麻烦,扶我一下。」 沈斯岩听话,俯下身缓慢地朝她伸出手。 齐燕的手其实保养的很好,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保养出来的,这样的手搭在任何一个男人的手心里,那个男人都能看出对方的年纪。 可沈斯岩没露出什么表情,仿佛他就是要来做这件事的。 齐燕被他扶起来,她单脚站立不稳,蹦了两下跌在了沈斯岩怀里。 察觉沈斯岩连退一步的动作也没有,齐燕羞赧的笑了笑:「抱歉,是我没注意。」 「没事,」沈斯岩握住她肩头,「需要我抱你吗?」 「可以吗?」齐燕简直欣喜若狂,但她压制着,一幅本意并非如此的样子,「幸好你在,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么。」沈斯岩就这么应了一声,然后弯腰将人横抱了起来,从浴室出去,径直走向那张床,从床尾将人放上去,单膝还跪在床沿。 齐燕一直没松开环着他脖子的手,这样对视着,有一会才开口:「斯岩,我对你好吗?」 「挺好的。」 「对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走得远,这个圈子谁都得踩着人肩膀往高处爬,你也一样,我愿意,愿意给你当阶梯,愿意给你铺路,这样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 「那我要怎么感谢你?」沈斯岩问。 「纽约是很好的地方,罗州也是,」齐燕说,「没人认识,没人在意你我,是不是?」 「是。」 齐燕的腿缠上他的腰:「斯岩,齐老师不想只做你的齐老师。」 「那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斯岩嘴角勾起笑,他稍稍用力将人掀倒,一手摸上上衣钮扣,然后微微直起身子,这样俯视着她,看着她起伏剧烈的胸口,平声道:「围巾不错,不知道齐老师怎么会买这么多条。」 第85页 「有备无患,我怕你冷的。」齐燕就这么躺着,视线黏在他身上,双腿有意无意的摩擦,沈斯岩解纽扣的动作像是倒计时,就在齐燕意乱情迷的以为倒计时结束自己将会迎来一场经年不遇的春雨时,白色强光夹着咔擦声闪烁,她眼前白茫茫一片,脚步声都没听见却听见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鄙夷声。 那声音十分耳熟,等她视线恢復,床尾,哦不,是房间里贸然出现了不少人。 沈斯岩大概是退了一步,靠在木柜前,低头正点菸。 他左前方站着的是文知遥,文知遥身侧是冯远。 「冯主席?」 冯远隔着厚厚的镜片就这么冷眼瞧着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齐燕坐起身,后知后觉地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你,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也包括举着手机正摄录这一场面的张娴,和张娴身后,躲在门外没让她看见的姜佟。 「齐燕,你还有没有身为一个委员的道德底线?啊?勾引自己学生,有家有室的你在干什么这是?!」 「什么勾引?我,我只是摔倒了,让斯岩来扶我一下!」 「还狡辩!」冯远吼道,「你刚那番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丢不丢人啊你啊!」 齐燕大约是真的清醒了,从这样的局势里,她视线落在抽菸的沈斯岩脸上:「沈斯岩,这就是你感谢我的方式?」 沈斯岩没作声,齐燕盛怒之下跪着挪到床尾,凑近了盯着他:「沈斯岩!你这次来留学,来了之后生活学校,课题组里里外外是谁给你安排的?是我!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现在这么对我是吧!」 姜佟转身背靠在墙上,闭了闭眼,里头的人在嘶喊,姜佟却丝毫感觉不到快意。 而后只听冯远打断了她的话:「我纠正你啊,齐燕,斯岩这次留学,是文知遥一早替他递交材料到协会,协会连带着你开了五次讨论会议,最后全票通过才上报了他的名字,这机会不是你给的,邀请函本来由协会统一寄出,是你说要去平竹亲自送,这才有了你跟斯岩进一步接触的机会,普罗市的留学生公寓,是协会十年前就跟上级部门申请下来的福利,为的是让这帮孩子减小压力专心求学,这跟你也没多大关系,而至于你在这边游走关系,我不知情,也不明白,因为即便你不做这些,沈斯岩也能好好学到东西。」 「成立协会的初衷,是选好苗子,培养成才,你没教过沈斯岩,他怎么也叫你声老师,为人师表,我真替你感到羞耻,羞耻!」 文知遥一直没说话,师出同门,他大概怎么也无法消化自己的师妹在打自己学生主意这件事,末了,他只有嘆气,回了回身:「散了吧都,斯岩,跟我出来。」 沈斯岩始终没再多看她一眼,人一走,把房间里的空气也都带走了,只剩齐燕闷沉的、撕裂的咆哮。 走廊上没别人,文知遥握住他胳膊,而后拍了拍:「还能静下心来吗?」 「嗯。」 「是我大意了,我,我没想过,」 「不怪你文老师,谁会往这方面想?既然都挑开了,就等协会处置吧。」 「是,就这样,你也别管了,」文知遥说话两头巡视了一圈,「姜佟他,」 「没事我去找,您回去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好,好。」 作者有话说: 齐燕下线 第63章 春天 沈斯岩从酒店出来,不知道是第几根烟了,拿烟的手垂在裤腿边,带着虚无缥缈的烟雾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你早就感受到了,」声音从身后来,「你也早就安排好了,我和张娴是在房门外碰见文老师的,他说他们早就过来了。」 「嗯。」 姜佟跟在他身后一两步的距离,好像再走快一点就能踩到他脚后跟。 「你那天是故意挂我电话的,你也没相信齐燕的说辞,是想让她误以为自己有可乘之机,是么?」 「嗯。」 「张娴这个探子不太合格,她告诉我齐燕也去纽约的时候我已经先她一步知道了。」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沈斯岩只说。 「沈斯岩,我不是很开心。」 这话很远,沈斯岩知道他在身后停下了脚步。 「我很在意这件事,」姜佟说,「你挂断我电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没心了。」 「你还碰她,你解扣子,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无论是不是做戏,我都嫉妒。」 沈斯岩恰时停在菸灰桶边,将菸头摁灭才回身:「还有呢?」 姜佟看着地面,睫毛下一片微弱的阴影:「还有,我好累啊,酒好像还没醒。」 沈斯岩从酒店大门出来时瞥过他一眼,几乎一眼就看出他宿醉过,所以即便是出来找他,看见人了也懒得搭理,这和很久前被叫去派出所接人时如出一辙,他没话讲,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姜佟不去胡思乱想。 纠缠了快十年的两个人就剩这点默契,姜佟知道他生哪门子气,抬脚走到他面前,在路灯下抱住他的腰:「你答应我以后不挂我电话,我就给你道歉。」 沈斯岩这下真没辙了,手心盖在他后脑勺上,恶劣地揉了揉:「你脑袋里到底是什么程序?」 「呃,大概是——和沈斯岩爱到死的程序。」 第86页 齐燕在三天后被协会召回国,交流项目中断,协会当晚在官网上公布了免职决定。 那天姜佟还在沈斯岩的公寓里,沈斯岩照常去上课,下了课去买菜,回来给姜佟做晚餐,姜佟越发捨不得走,赖着赖着,把停留时间赖完了,回国那天抱着沈斯岩哭,说之前就不该接美区的工作,还说都是徐非鸣害的。 徐非鸣在不知飞往哪里的航班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边递过来一杯水,他看过去,那人若无其事的继续翻阅起杂志。 沈斯岩从机场回到公寓,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床上褥子皱巴巴的堆成小山包,桌上摆满了零食和饮料垃圾,洗碗池里是姜佟早上吃了意面还没洗的餐盘,地毯上是姜佟从来没好好穿过的拖鞋。 屋子里味道很怪,姜佟的体香,两个人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味道,弄得沈斯岩连窗户也捨不得开,他想从认识姜佟起,就是一笔还不完的债,姜佟任性,自我,总端着一副只有我了解你,只有我能摆弄你的架势在他身边狐假虎威,可说到底那也是沈斯岩默许的,恐怕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个姜佟可以,别人不行的具体原因,是爱吗,是命吧。 不知站了多久,沈斯岩回到床边坐下,手探进被子里,里头仿佛还有余温。 而后,他在枕头旁边看见了一张visa卡,背后贴着一张便利贴: 【我不在你不许吃垃圾食品,好好做饭,每天给我报备,伙食费我出啦】——等待与你复合的佟佟 分离焦虑伴随了整个回程,甚至延续至往后的整整两个月,姜佟总是以这副霜打茄子的状态出现在叶姗和欣妍面前。 两个月后,除夕那天,平竹不知哪个单位在江边搞了个烟花秀,杨路的车子路过跨江大桥,姜佟坐在后座,扒在窗户边望着天空中斑驳的焰火,听见秦若姿感嘆:「好快啊,这一年又一年的。」 姜佟回神,想起来问:「你拍的那部电影什么时候上映啊?」 「不知道,也许不会上映呢,」秦若姿回话,「不过我又接了一部,大导演的哦。」 「多大?」 「顶配……」 姜佟笑起来:「那你是不是得给我预先留个合照签名啊?」 「嗯,我考虑考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什么重点的斗嘴,杨路偶尔笑笑,更多的是专心开着车,在长长的车流当中载着他们缓慢地驶离了大桥…… 时光当真如秦若姿所言,一年又一年,罗州连绵的山脉冒出第四轮绿意盎然,一趟趟国际航班从上空掠过。 头等舱里,空乘在一男人身边蹲下,轻声道:「徐先生,航班抵达费城后会停留一天,很抱歉,这次酒店吃紧,只剩一间双床房,如果您无法接受,我们会安排另外的酒店和接送服务。」 男人看起来很疲惫,似乎反应了会才说:「不用,就这样吧。」 徐非鸣刷卡进酒店房间的时候没想过这世界会小成这样,隔着墨镜,一个笔挺的男人落在他视野中,他除了惊讶,也有点遗憾,遗憾于当初一眼看见姜佟,竟觉得其他人都黯然失色,而要是眼前这个人也站在那家gg公司的摄影棚里,或许顺手也能把他给签了带走。 徐非鸣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走进去,等对方反应过来才摘掉墨镜:「巧了,明明一次都没面对面坐下来过,还是能一眼认出你。」 沈斯岩神色平静:「确实巧了。」 两人在窗边沙发椅上各自落座,沈斯岩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我记得你,你带他走的那天。」 「哦,那得多久远的事了,七——八年前,对吧?」 沈斯岩点头,其实仔细想想,他对徐非鸣这张脸一直是很熟悉的,平竹大剧院门口,派出所,还有那些他没点进去,但搜索后就挂在标题下面的照片。 「难怪他惦记你,看样子你惦记的不比他少。」 「过奖。」 徐非鸣是疲惫的,同时也是锐利的,沈斯岩是不了解,了解的话他会觉得即便是这样的徐非鸣也跟前几年不太一样,锐利归锐利,但里头少了几分阴鸷,像是被什么给狠狠磨鍊过。 「我明天飞多哈,再飞回素央,你早一点吧,要回平竹?」 「嗯。」 徐非鸣挑着眉头舒气:「行,洗洗睡觉了。」说完还未站起身,便听沈斯岩说—— 「不如你告诉我,他腰怎么伤的?」 作者有话说: 要结束了 第64章 过去 姜佟去素央头两年的任务只有还债。 那个空壳经纪公司下了最后通牒后,他接到一家gg公司的邀约,棚外中外男模排了很长的队伍,姜佟夹在当中,等了一下午才进棚试镜。 三分钟的拍摄下来,摄影师和在场的人反应都不大,姜佟站在背景布前失落,就在他以为要再次被刷掉的时候,一个人将印着jeneslogo的名片递到了他面前。 jenes,时下鼎鼎大名的传媒公司,平台近年推送的热榜人物十有八九是其旗下艺人,姜佟从前想也没想过自己会和它扯上关系。 但徐非鸣给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你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姜佟信了,也信对了,因为徐非鸣真把他给赎出来了。 「机会有了,但事在人为,我说他欠我的,是真的欠我的,三百万,里头有一笔违约金,还有花高价给他请的老师,半年的封闭训练,一个整觉都没让他睡过,训练结束第二天行程就开始了,国内外大小摄影师的镜头他全部滚过一遍,品牌不认人,咬碎了牙他也得往下咽,他那时候也就这么一个念头,挣钱,很多钱。」 第87页 「沈斯岩,你的名字我太熟了,」徐非鸣看着他说,「他花了两年还了我的债,中间还停过两次,偷偷跑回平竹,你知道吧,有些机会是不等人的,他再回素央就什么都得从头来,我最烦他这德行,索性再给他推高点,推远点,所以后来他就满世界飞去了,飞出了不小的名堂后,国内舆论开始拿他头两年被品牌送去给富商试衣服的事情说事儿,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讽,我以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那次我飞去伦敦,他喝醉了问我沈斯岩会不会看见那些新闻,我才反应过来他还活着。」 「那不是他头一回提起你,严格来说,从他还完我的债,之后就只是为了完成跟我签的合同,他一心想满额完成,然后尽快回平竹,应该就是想回平竹找你吧。」 三五年的事儿被徐非鸣草草几笔带过了,沈斯岩听着,仿佛有一只手抓着他心脏在用力往外拉扯。 「合约到期正是他事业高峰,呵,」徐非鸣似乎对这个形容不太满意,但罢了,他接着说,「如果他续约,现在的他应该会让你难以想像,没错,他腰伤是我弄的,他发脾气,在我办公室砸东西,嚷嚷着要他的解约合同,我只是想控制住他给他分析下情况,没想到他后腰会那么正好的砸在桌角上。」 沈斯岩要开口说什么,徐非鸣抬手压了压,要他听他把话说完—— 「他疼的冒汗,站也站不住,我叫人打120,你知道他当时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你看,这程度腰快断了,我再也吃不了这碗饭了。」 徐非鸣只是转述,沈斯岩也能听出姜佟语气里的坚决和洒脱,他知道他说的其实是任务完成了,那些虚无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落地平竹时还是萧喆来接的,开的那辆路虎,穿过云淡风轻的城市,路过熟悉的街区,最后抵达温冬。 这几年温冬都靠萧喆看着,林丽珠离这里远,沈斯岩走之前让她安心上班,姜佟要守着立冬,沈斯岩给了他钥匙,但没嘱咐别的。 车子停在列印店那头,国内下午四点,乔哥趴在收银台外侧,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写什么,两个人从门口路过时他正好看见了,诶了一声:「小沈回来了?」 「乔哥,胖了?」 乔哥低头看了眼突出来的肚腩,难为情的笑了笑:「人到中年就是这样,你倒是还这么帅,不,更帅了哈!」 「乔哥,他帅到进棺材的,」萧喆握着沈斯岩肩膀插话,「您跟他比什么呀。」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乔哥笑着,挥挥手,「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啊!」 俩人接着往回走,萧喆才想起来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姜佟?瞒着他回来的时间,那小祖宗得憋多大团火等你啊?」 「多大都行。」 萧喆翻白眼,蹲下给开了门,昨天才叫人过来打扫过,沈斯岩走进去,里头不仅一尘不染,连空气也十分清新。 「怕你这屋子没人气儿,之前想叫姜佟和任老师过来给你暖暖,任老师是没问题,姜佟说什么也不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沈斯岩最清楚,他没搭这茬,转而说:「你那明天晚上有空位吗?」 「那必然有啊,怎么着,请哪些人,我来安排。」 「姜佟。」 「嗯,」等了等,「没啦?」 萧喆愣是气笑了—— 「回来头一顿饭,上我那还不带我是吧?你就跟姜佟混吧啊,死白眼儿狼!」 骂归骂,该准备的萧喆一样也不会落下,去年吉祥居开了第三家分店,沈斯岩往里头投了一百万,说是投,其实他压根没操心回本盈利的事,钱给出去到现在他连问都没问一句。 萧喆明白啊,他跟毕业那年一模一样,温冬和吉祥居前后脚的筹备,沈斯岩牙缝里挤出来的五万块钱,扔给他之后再也没问过。 似乎从上学到现在,俩人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一个操碎了心,一个天塌了也不带眨眼的,可一旦有事,又一定会挡在对方前头。 萧喆回神,看着往楼上去的人,只笑着,摇了摇头。 第65章 越冬洄游 在罗州的三年,沈斯岩开始明白姜佟了。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么回事,原来即便没有白纸黑字的束缚,也会有无法挣脱的时刻。 他回到楼上,屋子里也整洁无比,只是沙发皱皱巴巴的,角落里堆着一块毛毯,电视换过,尺寸和原来的一样,就是薄了许多。 原先放大亨爬柜的那面墙被布置过,上头用一个很大的长方型边框围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照片,照片一看就是专业镜头拍摄出来的,每一张里都是沈斯岩亲手做出来的作品。 萧喆说的不太对,他不是不来,是只愿意自己来。 沈斯岩的视线从这处挪到那处,最后停在了窗户前,窗脚下多了两盆花,正盛开着,和许多年前摆的位置一模一样,光是看着,仿佛还能看见花盆前蹲着一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小孩,一扭头,笑的灿烂如花对他说,沈斯岩快过来,杜鹃花开了! 沈斯岩站着,也笑着,而后走向卧室。 床上也有点乱,被子一角被掀开,像是谁刚睡了一觉。 床头柜多了个相框,里头是一张合照,沈斯岩记得,那是他之前收纳进白盒子里的,姜佟在宿舍里偷拍,那天很晚,有人哼哼唧唧说饿了,沈斯岩拿出一个多功能小功率的锅,又拿出白天买的方便面和鸡蛋,给他做了顿宵夜,照片里姜佟捧着那碗盖着煎蛋的面,沈斯岩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手机陪他。 第88页 他拿起来看,看完又放了回去。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林丽珠的来电。 「儿子,到了没有?」 「到了,一会儿过去陪你吃饭。」 这几年联繫的紧,林丽珠对他回来这事没激动到那种地步,一早去了趟超市,拎了几个大包回来,从回来开始进厨房,到这会才腾出空来给沈斯岩打这个电话。 挂电话前林丽珠又诶了一声,问:「要不要叫那几个孩子也过来,热闹些。」 沈斯岩转身在床上坐下:「哪几个?」 「小任啊,萧喆啊,」顿了顿,「还,还有姜佟。」 沈斯岩埋头笑:「不了吧,就我,陪你好好吃个饭。」 「那行吧,挂了。」 一桌子菜赶上满汉全席了,沈斯岩在温冬洗过澡,换了身舒服点的衣服,头髮长了点,清爽地搭在额前。 上桌前摆多了两副碗筷,沈斯岩倒了一小杯白酒,放在那碗边,给沈东辉和姥姥的。 母子俩也不擅长在这种事上说点什么,各自等了会才将那两副碗筷收走,然后落座,林丽珠给沈斯岩盛汤。 吃饭时问了两句,问他回来什么打算。 「就在温冬,有行程就去跑行程,国协后备委员的事,听冯博说还得去干些活儿当转正学分。」 「哦,那还那么复杂呢。」 「嗯,回来这些得慢慢摸索了。」 林丽珠点点头:「你今年还有展要跑吗?」 「有,还多着呢。」 在罗州头两年除了学习还有实战,跑了许多个国家,大大小小的地方见了不少人文环境,这对搞艺术的来说是好事,所谓灵感也就是从这些方面来的。 带着基础,最后一年被学校推上更广阔的天地,沈斯岩的名气也就这么积累下来了,这当间国内各个地区发来的邀请数不胜数,这些都由冯博亲自处理着,挑选过后给他排好日程,他只用按行程去做。 林丽珠也觉得这是好事,背靠国协,社会上那些乱糟糟的事情能沾的少点儿。 「好嘛那你忙你的去,别操心我。」 说不操心也是不可能的,沈斯岩去年托萧喆看了套房子,就在这附近,新的楼盘,年底就能交付了,无论怎么想他都还是觉得林丽珠得住有房本的地方,至少心里落个踏实。 林丽珠也答应了,不得不答应,这房子的房东半年前就打过招唿,说是租完今年就不租了,家里要用。 吃完饭,沈斯岩帮着包保鲜膜,将菜盘一个个放进冰箱,完事儿回到厨房帮林丽珠洗碗。 陶瓷厨具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有一阵儿,林丽珠才开口—— 「步行街那边景区越来越热闹了,我前一阵跟同事逛过去,人多的走都走不动。」 「是么。」 「嗯,」林丽珠说,「姜佟那孩子还在那儿,我路过,看见他忙里忙外的,他倒也是长大了,看着稳重了不少。」 是稳重,也是平静,那种平静的忙碌下,透着点寂寞。 林丽珠没说完全,她其实去过许多次,有白天,也有晚上,很晚的时候她也去过,是去找财务同事吃饭,吃完从步行街熘达过去坐公交,很多店都打烊了,立冬还灯火通明。 姜佟拿着笔和本子站在一排衣服前在记录什么,记录完退到店中央的展台边坐了下来,就这么坐着,什么也没干。 林丽珠那天心口疼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次两次是偶然,这几来无论什么时候去都能看见,那就意味着,那孩子就是这么个状态。 白天对客人迎来送往,脸上挂着亲切热情的笑,晚上没客人了,他像是座没有生命的雕塑,摆在店里,也没人观赏。 他在等沈斯岩。 这是林丽珠自己觉悟出来的,和惩罚一样,过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分离是罪过,沈斯岩切掉的一部分器官是罪过,林丽珠知道疼,姜佟其实和她一样。 心软也就一会会儿的事,姜佟是家里娇养出来的,谁也没指望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换取她的原谅,他也不会那么做,就像沈斯岩出国那年他端坐在她家沙发里表诚意,最后勇敢且干脆地跟她说让他自己选一样,那孩子有他自己的主意。 林丽珠沉默了会,将沾着泡沫的碗递给沈斯岩,嘴里道:「你有空找他好好聊聊吧,他也不容易。」 「谢谢妈。」沈斯岩说。 秦若姿的新电影上映了,拍了这几年,终于有一部顺利上映,且角色戏份还不少。 秦若姿争气,用她自己的表现力换来不少讨论热度,听说jenes还跟她约了一期新刊封面。 杨路公司也顺利,秦若姿忙起来后,他开始脱手公司的事,专心陪着她跑路演和其他行程,两个人真的分不开,日子越长,感情越深。 姜佟跟姐姐通过几次电话,电影上映后在平竹几个商场包了好几场免费请人看,然后遭杨路揶揄,说姜老闆大气。 叶姗和欣妍也都还在,两个本地人,大专毕业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工作,这几年姜佟年年给涨薪,还给俩人换了新手机,配置了新电脑,要不是都有住处,他恨不得给她们连房子都租了还管水电wifi。 所以俩姑娘也踏实,到现在也没说要走的话。 但沈斯岩有几天联繫不上了,姜佟开始支不起笑容,被叶姗塞进休息室,还被投餵了一块芒果千层。 第89页 「老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总这么心不在焉的。」 千层很香,姜佟坐着,捧着没吃:「没事,你去忙吧,我听你的,歇会再出去。」 叶姗出去后,姜佟在长沙发凳上躺了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还做了个梦,梦里沈斯岩正拉着他逃跑,穿梭在异国他乡的小巷里,跑累了停在角落,天空开始下雨,混着粗重的唿吸,沈斯岩贴过来跟他接吻…… 莫名其妙的梦,莫名其妙的雨和莫名其妙的吻。 然后触感越来越真实,姜佟睁开眼,只看见离得很很近的一副眉眼,那双眼缓缓睁开,睫毛还濡湿着。 「醒了?」 那张脸退远了些,姜佟终于看清—— 「沈斯岩?」他支起身子,「你回来了?」 「不然呢。」 姜佟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起身,脚刚落地就被沈斯岩拽过去抱在了腿上。 要镇静好一会才能说出话,可他说的是:「我们不是在逃命么?」 「做噩梦了?」 「呃,也不算,」他渐渐恢復神智,一手搂着他脖子,另一手摸到他眼尾,狐疑着问:「你干嘛掉金豆子?」 「我想你。」沈斯岩压着嗓音,说完收拢手臂,再次含住他唇瓣,张嘴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亲的深,也亲的久。 叶姗的身影在门口晃过,是欣妍捂着嘴把人弄走了,沈斯岩瞧见了,没在意,在姜佟迷迷煳煳的时候问:「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 「嗯……能,要去做什么吗?」 「去吃饭,在萧喆那定了位置。」 「好,那我去收拾下。」从他身上下来,走到门口,又停下,他回身看着还坐在沙发凳上的人,「你几天没理我,我是不是应该有点生气啊?」 沈斯岩笑:「是,你生我气吧。」 姜佟撇嘴,走了,他也挺奇怪的,沈斯岩人一出现,他除了开心感觉不到别的了。 吉祥居今天人不多,沈斯岩要的包间,带着姜佟去的时候已经在上菜了。 「我可先说好啊,沈斯岩,容许你头两天一头扎在这小祖宗身上,你俩腻歪完,也请管管兄弟我,好吗。」 沈斯岩点头,等菜上完,包间门彻底合上,他才给姜佟拉了椅子伺候他落座。 两人邻着坐,姜佟抓着筷子不知道先吃哪个好,沈斯岩就给他做主了,了块无刺的鱼肉放进他餐盘:「尝尝。」 「嗯,不错,」姜佟吃完说,「我都不来这儿吃饭,怕萧喆嫌我烦,没想到他们家做得还挺不错。」 「那以后都过来吃,让萧喆给你免餐费。」 「他能答应吗?」 「能。」 姜佟缩着脖子好笑,在沈斯岩的伺候下乖乖吃菜,然后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任长洲调走了,任青山没事总去店里玩儿之类的。 「你还记得之前去温冬的两个高中生吗,那个马尾辫?」 「记得,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人俩上素央美院了吗,前段时间她们回平竹来了,送了我一幅画,画的咱俩,我送去裱框了,等回来我给挂温冬去。」 「温冬不是挂了很多么,那副先留着吧。」 「哦……那好吧。」 其实氛围不太对,姜佟是反应过来了,沈斯岩真回来了,他回来了,姜佟心里的委屈也都冒出来了,他想哭,想要抱,想要沈斯岩跟他说很多话,可人就是这样,想要的越多越张不开嘴。 而后只听啪嗒一声,沈斯岩将筷子放下了。 下一秒,姜佟的椅子被他握着扶手转了半圈,姜佟不得已与他面对面。 「干嘛……不吃了?」 沈斯岩说:「你想不想我?」 「想,这还要问么。」 「菜好吃吗?」 姜佟疑惑着点点头:「刚说了,是好吃的。」 「这是吉祥居婚宴的菜单。」 姜佟屏住唿吸,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说好吃,我想之后宴请宾客就用这一套。」 「什,什么意思?」 沈斯岩又笑起来,问:「你不打算跟我复合吗?」 「沈斯岩……」 「愿意就点点头。」 姜佟机械性的连点了好几下,然后看着沈斯岩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四方的盒子,起身,推开椅子,单膝跪地。 「我在哥本哈根採风时买的,不贵,它适合你,戴不戴?」 姜佟眨眼,似乎这样就能不哭,他伸出手,微微有些发抖。 沈斯岩好耐心的给他戴在无名指上,跟他说:「我给我妈买了房子,给你也买了。」 姜佟脑袋彻底宕机了,沈斯岩接着说:「我妈那套不在市区,便宜,全款买了,你这套在市中心,有点贵,我得还房贷。」 「姜佟,这三年不是在考验你,是在考验我自己,在我一天比一天更想要给你过好日子的时候,我确定我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要跟你复合,你也可以理解成,求婚。」 「从你大二那年说要保护我开始,我这辈子就认你了,你在我这儿怎么着都好,你欺负我我也认了,你回平竹那天坐着轮椅,我以为你瘫了,当时其实满脑子都是算了,瘫了也能养活。」 「咱俩就这么过吧,别人哪行啊,不是那个味儿,你说呢?」 第90页 姜佟终于看不清了,金豆子大颗大颗往下砸,他抓住沈斯岩的手,把人拉过来抱住:「回来就扔这么大颗炸弹,你要我死啊你!」 「还生我气吗?」 姜佟摇头,把眼泪抹在他颈窝子里:「那幅画你想挂新房里是不是?」 「嗯,」沈斯岩微微后撤,拿手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痕,说,「亲亲我,佟佟。」 这一声佟佟让姜佟喉间嘶鸣了一声,热泪泛滥,他仰起下巴贴过去吻住了他。 「沈斯岩,我饿啦。」 「沈斯岩,我脚疼,你给我揉揉。」 「沈斯岩,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沈斯岩,给我买这个。」 「沈斯岩,你现在不回来,我接下来一周都不陪你睡了。」 「沈斯岩,你去把练功房一把火烧了吧。」 「沈斯岩,你快来看,杜鹃开花了诶。」 沈斯岩沈斯岩……这样连名带姓叫了三年又三年,都说时间和空间会淡化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偏偏这个人,让姜佟今天想,明天也想,想到一颗心沉入海底,但随便扔一颗石子又能将它从海底翻涌而起。 姜佟格外庆幸,他想邀功,说他把那两盆死活不开花的杜鹃盘活了,还想说,以后的每个冬天都会陪你过了。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也就结束了,原先也就设定到复合说出来时结束,这本真没偏纲,认认真真写完了,虽然差点意思,但有在刻意改正之前写文时的一些口癖和标点符号不规范的问题。 我的孩子们我每个都喜欢,这世上爱意纠缠千种万种,希望一直在追更的各位也都跟他们一样勇敢,幸福。 下本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