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纨绔后,我靠躺平捡了个皇位》 第1章 一朝穿越 吴楚洵清醒时,头痛欲裂,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入眼的是层层叠叠的金绣幔帐。 这是哪? 他记得自己原本是陪着刚上手的小鲜肉在潜水,两人畅游在碧蓝的海水中,正与水共欢嗨得欢。 冷不防,海水陡然开始如旋风般飞速旋转。 小鲜肉踩着他的头,借力浮了上去,而他的脑袋却一下子撞上礁石,瞬间失去了知觉。 一睁眼,却到了这个复古华丽的地方。 莫非这是什么私人医院? 他用手肘勉力地撑起身子,仍觉头晕目眩,赶紧又躺了回去,微弱地挤出声音:“医……生……” 听到床里有了动静,一连数排的翡翠屏风后,冲进来一个细皮白肉的少女,估摸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头上全是金灿灿的头饰,穿着一身…… 汉服? 莫非现在连医院也开始搞cosy了吗? 对上吴楚洵睁开的眼睛,少女满脸惊喜,兴奋叫道:“少爷,你终于醒啦,你都昏睡了两天,可把奴婢担心死了。” 说罢,小跑出去,提高声音催着:“快快,把药端上来,少爷醒了。” “少爷?” 这是什么新式称呼,难道这也是y中的一环? 吴楚洵低垂眼睫,疼得麻木的大脑重新活动过来。 他以手抚额,手指尖触摸到头上的纱布,不由得顿了顿。 这时,三个青春美少女双手各托着一个木盘,绕过屏风,鱼贯进入。 刚才那名少女走在最前面,后面两个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小美女,安静地跟在后面。 她径直来到床头,弯下腰,扶起吴楚洵靠在自己胸前。 脸颊无力地贴在少女柔软的胸脯上,一股脂粉香扑鼻而来,吴楚洵不由得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比一环路还弯的男人,头靠在这个位置,嗯,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吴楚洵神智渐渐恢复,略微移开头,脑中思绪翻滚。 他垂下眼睑,动了动双手,眼前这双修长白皙的手也跟着在动,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嘶! 吴楚洵瞪大了眼,他环视四周古色古香的装潢,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是穿越了吧! 而且不仅穿越了,还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omg! 倒霉催的! 吴楚洵忍不住暗暗吐槽。 他从小孤身一人,早年一直拼事业,好不容易挣了钱,准备躺平度余生,哪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传说中的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银行卡里那十一位数,他的那些豪车、豪宅…… 还有那些排队等着他疼爱的小零们…… 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 吴楚洵拉耸着脸,真是欲哭无泪。 如今这脑袋空空,探寻不到原身的任何记忆。 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朝代?原身又是什么身份? 这时,一个白瓷碗递到眼前,耳边是少女娇滴滴的声音。 “少爷,这活血化瘀的药,是夫人专程请宫里杜太医开的,快趁热喝。” 吴楚洵望着这应该是丫鬟的少女,头、耳、脖子上全戴着金饰品,快要亮瞎了他的狗眼。 鼻尖闻着碗中飘出来的浓郁中药味,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简直差点又把他送走。 吴楚洵沉默地接过碗,闭眼一饮而尽,顿时一阵龇牙咧嘴。 苦! 实在是苦! 这太医怕不是跟原身有仇吧。 另外两名丫鬟见状,互相使着眼色,偷笑。 那丫鬟也跟着轻笑。 随即从腰间香囊取出一个褐色小丸,递近吴楚洵嘴边,小声说:“喏,特意给你准备的糖丸。” 两人靠得近,少女的红唇透着清香,安抚似的在吴楚洵脸上轻啄了一口。 吴楚洵虎躯一震。 这,这姑娘居然在跟他调情? 在这礼仪森严的古代,一个丫鬟可以公然跟少爷在光天化日下调情? 是他见识太少,还是这丫头身份本就不同? 再看其余的丫鬟,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似乎习以为常。 吴楚洵只得默不作声,张嘴含住了糖丸,一股甜味在嘴中散开,总算缓过气来。 丫鬟等半天,也没见少爷像往常一样和她调笑,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莫非少爷在外面又有了新欢? 正在这时,一个婉转悠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 “逆子,可是醒了?” 第2章 丞相府的纨绔 人未至,声先到。 伴着清脆的怒气声,一个身姿卓约的妇人,在一群丫鬟簇拥下,风风火火地跨进大门。 这妇人皮肤白皙,身材纤细,身披一件翠绿色的长裙,裙摆上镶嵌着流苏,行走间若微波轻漾。 她明明生着气,口中却是软糯的吴侬软语:“你呀,再不醒,就丢你进池塘,醒醒脑袋。” 吴楚洵脑中没有记忆,不敢轻易开口,只得扶着头呻吟:“哎呀,头好疼!” 丫鬟连忙扶他躺下。 妇人有些嫌弃地看着丫鬟这一身打扮,不过如今儿子大了,她也不好过多插手管他房里的人。 她走到床边,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手背贴在吴楚洵额头上探探温度。 良久,松口气道:“还好不是热病。” 她拿手指轻点吴楚洵的脑门,训斥道:“都快加冠的人了,还成天不着调,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惹事生非,你是非要把你娘气出个好歹,才安心,是不是?” 举手投足间自带着江南女子婉约的娇柔,有种少女的天真和娇憨。 吴楚洵微眯着眼,小声试探道:“娘……” “可别叫我娘,哼,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我告诉你,这事可没完呢,宁南侯的四公子被你们合伙打伤,你爹可说了,你醒来,就要拉你去负荆请罪。” 吴楚洵闭起双眼,暗忖,这原身有胆子打伤侯府公子,看来出身必定不低。 稳了! 他大大叹了口气。 “夫人,老爷回来了!”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急声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吴楚洵睁开眼,侧头往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深蓝长袍的中年男人从屏风后绕进来。 容貌雄伟,天庭饱满,目光锐利。 吴楚洵心头一凛,手指不由抓紧被子,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这便宜爹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看来得小心应付。 “好了,别装了,醒了就快起来,滚去宁南侯府道歉。” 男人一进屋,对着吴楚洵便是直眉瞪眼。 众丫鬟皆垂首,屏气敛声。 这妇人缓缓起身,眉头紧锁:“吴相真是好大的官威,这在朝廷里还没摆够,归了家,还要在我们母子俩面前大动肝火!” 男人一怔,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收敛起来。 他右手一挥,众人便安静地退下,将房门轻轻关上。 人一走完,男人旋即变了脸色。 只见他一脸殷勤地扶着妇人的手肘,好声好气道:“哎呦,我的夫人呐,洵儿这次惹到的,可是宁南侯府啊,那可是先皇亲封的侯爵,连皇上也得礼让三分,洵儿打伤他家公子,不主动去请罪,难道等着皇上降罪吗?” 哟! 这人变脸的速度不要太快啊。 要不是吴楚洵眼神好,差点以为刚才那目光如炬的人,是他看走了眼。 倒是看不出来,这男人还是个妻管严。 不过,洵儿? 难道这原身跟他一样的姓名? 吴楚洵安静地听着,若是不需要改名,那是最好不过。 那夫人听后,娇叱道:“夫君,你乃当朝丞相,难道还怕他不成?” 竟然还是丞相家! 吴楚洵心中大定。 既来之,则躺之。 既然已经穿越了,那在这陌生时空,一个好出身至少能让他避免很多麻烦。 最好可以让他未来也能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的躺平! 那边,吴相低头哈腰正向夫人耐心解释:“如今南蛮之地暴乱频频,皇上正是用宁南侯的时候,人家在前面打仗,自家的孩儿反倒在家中被欺辱,夫人啊,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他夫人明显被问住,喃喃道:“可,可是洵儿也被那孩子给打伤了啊!” 语气里已没有了刚才的强势。 “那又如何?” 吴相语气一顿,“若真要计较起来,那也是洵儿先动手的。” 这个便宜爹厉害啊,不愧是一国丞相,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老婆给唬住。 吴楚洵在旁边听得仔细,看来这丞相是打定主意,要教训儿子。 “好了夫人,”吴相道:“我知你心疼洵儿,但他毕竟是我吴家的嫡长子,我不能让他再这么胡闹下去。做错了事就得自己承担,这也是为了他好。” 眼见劝住了自家夫人,吴相立即挺直身板,恢复了板正的神情。 他唤进来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即会意,转身退出房门。 不一会,进来四五个家丁,直接上前把吴楚洵给五花大绑起来。 “等等!” 妇人连忙叫住小厮,忍不住眼眶泛红,抹了抹眼角道:“非要现在去吗,等洵儿的伤……” “夫人,洵儿这样去才最好,晚了就显不出诚意。”吴相补充道:“这也是为了洵儿好。” 吴楚洵不由呵呵。 你要真是为了儿子好,早在这熊孩子第一次犯错时,就该狠狠教训他,何必等到现在。 吴楚洵一言不发, 但凭几人把他绑成一个肉粽。 临行前,吴相义正辞严地道:“逆子,今日务必得到四公子的谅解,否则就别回来了,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得,还真是夫妻俩,威胁熊孩子的话术都一模一样。 吴楚洵果断转头看向面前的马车,顿时,双脚像是钉在原地,动也不动。 这就是让他坐的马车? 说是马车,其实就一匹又矮又短的老马,身后拉着一个四面灌风的破旧车厢。 吴楚洵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穿到的不是丞相家吗? 就这个配置? 不用想,一定是那丞相便宜爹吩咐的。 唉,不就负荆请罪吗? 何至于此! 好吧,宁南侯府的四公子是吗? 他就不信了,他一个现代成年人,还拿捏不住一个古代小屁孩! 第3章 一见钟情 时值春和景明,桃李芬芳。 宁南侯的四公子陆晋庭,正躺在榻上逗花遛鸟。 趁着假装养伤的功夫,不用每天去学堂教那些比他还大的蠢货,他最近过得很是逍遥。 陆晋庭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小厮四九急冲冲闯了进来:“少爷,老夫人让你立即去福寿堂,吴相府上的吴大公子被绑着送来,说是负荆请罪来了。” 陆晋庭一听,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 “吴大郎?他还有胆子来我家,等会儿,你说,他是被绑来的?” “是的,少爷,老夫人要给他解绑,他没同意,一定要等你去。” “呵,这人一肚子坏水,不知道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走,去看看!” 福寿堂是宁南侯府老太君住的地方。 陆晋庭穿过月门回廊,径直来到他祖母的庭院。 早有美貌丫鬟守在门口,为他打帘。 陆晋庭经过丫鬟身边,压下声:“月姐姐,祖母怎会把那吴大郎请进内院?” 那丫鬟轻声道:“老爷和夫人不在,吴大公子全身被绑着,一直站在门口,已经引来好些人看热闹,老夫人只得先将人请进来。” 好个吴大郎! 陆晋庭闻言,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厅堂内,依稀传来谈话声。 一人道:“世人皆知宁南侯府将门虎子,世代习良,今日见了老夫人,才算知道了原因,小子敬仰陆家军已久,当日冒犯了四公子,实在愧疚。” 他祖母的声音笑着说:“哎呦呦,你这孩子真会说话,你们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哪算得上什么事,一会晋庭来了,让他也给你道个歉,你们呀,就算和好了……“ 陆晋庭银牙一咬,还让他道歉? 休想! 他冲进房间,对着站在客厅中间的吴楚洵,便是一顿劈头盖脸。 “吴大郎,你个阴险小人,分明是你伙同周六那几人,在背后偷袭我在先,结果自己摔下楼,还想让我给你道歉,想都别想!” 少年清越的声音显得怒气十足。 吴楚洵的目光寻着声音看向来人,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眼前之人大约与原身岁数相当,眉眼锐利,眼尾微翘,身着一件红色长袍,像一把未开锋的宝剑,有一种少年人罕见的凛冽锋芒。 吴楚洵眼睛都看直了。 这样的美人,不知道在床上动情时,这双眼睛染起的水雾,会有多么动人。 吴楚洵回过神,才想起自己如今满头的纱布,全身捆绑的形象,心中不由得捶胸顿足。 早知会遇见这样的小美人,就算再头疼,也得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 如今在美人面前的第一印象,真是大打折扣啊! 唉! 陆府老夫人见乖孙进门便骂客人,佯怒道:“晋庭,你的规矩呢?” “祖母!” 陆晋庭怒气冲冲地道:“您别被他骗了,他在国子监都呆了六年,成天不学无术,欺负同窗,被我揍了以后,还找人合起伙来偷袭我,我后背,到现在还直不起来呢。” 吴楚洵细细听着,这小家伙发怒的样子,活像一只凶狠的小狼崽。 他现在没有原身的记忆,只能从周围接触的人中,推断出一些有用信息。 如今见到这么一个宝贝,他决定,临时改变出门前想出的对策。 陆晋庭嘴里正骂得爽快,正说得兴头上,就见这吴大郎倏然朝自己跪了下去。 他大惊失色,连连侧身退开一步。 这人怎么回事,难道脑子真被他打出毛病了? 吓人! 第4章 旧爱 老夫人见状,忙命人把吴楚洵扶起来。 吴楚洵巍然不动。 他望着陆晋庭,面带忧伤道:“陆兄,你教训得很对,我决定以后痛改前非,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否则,我就长跪不起。” 陆晋庭看着这双眼底澄澈的双眸,不禁愣了愣。 他虽与这吴大郎仅有几面之缘,但每次见此人都一副趾高气扬,嘴角总带着一股阴邪,然而,今日这眼睛却明亮如灿星。 看着,倒像是个好人。 其实吴楚洵几人个个弱不禁风的,偷袭时撞上他的背根本不疼,是他想借此休假,才一直说背疼。 陆晋庭目光闪烁,赶紧上前亲自把人扶起,解开绳索,讪讪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若还有下次,我还揍你。” 吴楚洵心中暗笑,这将门的小孩还真是单纯好骗。 少年近在眼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嘴唇柔软饱满,像是在邀请人品尝一般。 吴楚洵屏住了呼吸,盯着那红唇,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直到陆晋庭叫了他一声,吴楚洵才猛然回神。 他清了清嗓子,摸摸鼻子,转身从小厮手里拿过一个精巧的木匣,亲手交给陆晋庭。 “庭弟,这是太医置的上好膏药,每天涂抹三次,必有奇效。” 吴楚洵顺杆上棍的本事那是高段位,两句话,称呼就变成了庭弟。 陆晋庭打量着吴楚洵,这人头上还包着纱布,再瞧瞧手上的木匣,心里倒生出些愧疚,呐呐道:“谢谢!” 老夫人年纪大了,眨了眨有些困乏的眼,才笑道:“这才对,你们年龄相仿,以后多走动,晋庭,吴公子难得来,你好好招待招待吴公子。” 两人闻言,知趣的向老夫人施礼告退。 宁南侯府是十年前建造的府邸,周围的环境显得粗犷质朴。 陆晋庭原本打算带吴楚洵去自己院子,但吴楚洵听说宁南侯府居然有跑马场,便想去看看。 古代的马啊,就跟现代男人对车一样,总是让人心驰神往。 吴楚洵以前因为工作原因也会经常骑马,但那些马,怎么能跟上过战场的马相比呢。 陆晋庭倒是很理解吴楚洵的兴奋。 以往他新结交的朋友,一听他家有马场,眼里的光就跟现在吴楚洵一样。 陆晋庭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道:“吴公子,可否稍等片刻,我去换一身骑装。 吴楚洵看着陆晋庭那修长的身材,穿上骑装必定帅气十足。 他颇有些期待:“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陆晋庭含笑着转身离去,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挺拔修长。 门廊外一条小径穿过草坪,通往深处。 草坪上,几座假山错落有致,形态各异。 吴楚洵看着草坪发呆,琢磨着,回去应该怎么应付他那便宜爹,才不会露馅呢? 正盘算着,耳畔传来几声女子的轻唤。 “吴郎,吴郎!” 他环顾四周,目光一定,只见一名身穿翠绿细纱长裙的少女躲在假山后,朝他招手。 吴楚洵虎躯又是一震,顿时头皮发麻,直觉大事不妙。 这又是谁? 这里可是宁南侯府啊。 他当机立断,一个健步跑过去,拉着少女躲进假山里。 少女眼中满是惊喜,她冲进吴楚洵怀里,一把将他抱住,唤着:“吴郎,吴郎,真的是你,小翠说你来了侯府,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她抬着嘴唇贴向吴楚洵,激动道:“你私下已让人送了好些礼物,何须再自毁清白,拿向表弟请罪的借口来见我,你这样,这样,让我下个月如何甘心出嫁……” 吴楚洵全身一僵,心里就像有一万匹马咆哮而过。 这原身是怎么勾搭上这种一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娇小姐的? 真是作死啊! 吴楚洵短短片刻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他定定神,十分冷静地推开怀里的少女,沉声道:“你误会了,我们已经结束,今日我只是来找陆晋庭的。” 妹妹,你说你都要嫁人了,何必还吃回头草,错过了就错过了,一切向前看。 可能老天也听到了吴楚洵的心声,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眼眸逐渐暗淡下来。 她咬了咬嘴唇,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最终扯起一个幽怨的笑容。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明明是我主动提的绝交,吴郎,对不起,不过你也不是第一次被甩,相信你很快就会恢复,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吴楚洵嘴角一抽,搞半天,原身还是被甩的那个? 不过,这姑娘能想通,他也松了一口气。 “吴兄,你在里面吗?” 假山外,突然传来陆晋庭的声音,让吴楚洵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庭弟!” 陆晋庭闻声回头,笑道:“咦,方才找你半天,你去哪了?” “你们这几座假山造型挺别致的,我进去看了看。”吴楚洵淡定地答道。 他动动背后的手指,才发现手心里都淌了汗。 好在这侯府三座假山中间相连,那姑娘得以脱身。 陆晋庭已经换上一身墨色的皮质骑马装,长腿穿着黑色皮质长靴,紧身的设计衬得腰身细长有力。 有一种让人想征服的野性。 吴楚洵觉得自己手有些痒,不知道那板直的腰身,能弯曲到什么程度? 他微笑着走上前去,围着陆晋庭转了一圈,道:“这身衣服不错,咦,这腰带翻了些进去,你别动,我替你整理下。” 不待陆晋庭回答,吴楚洵自然而然地按住陆晋庭的腰,状似摆弄着后面的腰带。 他凑得近,能闻到陆晋庭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独属于少年才有的干净气味。 再一摸,这触感,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陆晋庭从未被人这样按着腰,略微不适,催道:“好了吗?” “嗯,好了!” 吴楚洵心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很快就放开了手。 第5章 共骑 侯府的马场宽阔平坦,上面铺满了新鲜的草,边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远处的马厩传来马匹的嘶鸣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和马粪的味道。 要不说宁南侯府是当朝权贵呢! 这上京寸地寸金的地方,能有一个占地如此广的马场,不是一般有钱有权的人能够办到。 吴楚洵在马厩旁挑选马匹。 陆晋庭牵着一匹黑色的马走了过来。 那马身躯健壮,毛发光滑,阳光映照下,仿佛是一颗黑曜石。 陆晋庭在一旁,见吴楚洵来回挑了半天,笑问:“吴兄,这么多马,一匹也看不上吗?” 吴楚洵笑笑,他之前想岔了。 他如今这身体虽然看着比陆晋庭还高一个头,但身子骨瘦弱,手无缚鸡之力,不要说骑马了,恐怕连围着马场跑一圈都没有力气。 看来,回去第一件事情,就得先把这身体搞好。 吴楚洵看向陆晋庭的黑色马匹,眼珠转了转。 他垂下头,嗓音中带出几分沮丧:“哎,不怕庭弟笑话,愚兄的骑术其实并不佳,只是很羡慕你们这些善骑射的将门子弟,故而想来看看。” 但他眼睛却一直留恋在黑马身上,口中还发出淡淡叹气声。 陆晋庭怔住片刻,随即笑道:“吴兄真是直爽,这有何难?若不介意,我找匹马带着吴兄跑几圈?”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吴楚洵扬起唇角,摸摸鼻子,眉眼带笑,“这怎么好意思,这马就挺好,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疾风,是这里跑得最快的马,以前随我上过战场。” 这小子还上过战场? 吴楚洵下意识挺了挺身板,更加坚定了回去就锻炼的决心。 他走到疾风面前,轻轻地抚摸着疾风的脖子,疾风似乎不抗拒吴楚洵的接触,用头在他手掌中蹭了蹭。 陆晋庭眉峰一挑:“咦?疾风居然让你碰,哈哈,当年我二妹想骑它,可花了整整月余的时间。” 吴楚洵微笑道:“说不定,是它知道,我和它主人有缘吧。” 陆晋庭看了他一眼,道:“吴兄,我才发现你说话,真有趣。” “是吗?那你应该多找我玩,这样每天都有好心情。” “哈哈哈!” 既然疾风不抗拒,陆晋庭便让吴楚洵试着跨上马背。 起初,吴楚洵有些紧张,毕竟他第一次用这副身体骑马,担心控制不好。 好在陆晋庭在他身侧轻轻地扶着,让他慢慢适应了马背上的感觉。 随后,陆晋庭一个跳跃落在吴楚洵身后,疾风载着两人开始快速地奔跑。 吴楚洵抓住马鞍,身体略显浮夸地颤抖着,紧靠在陆晋庭怀中。 陆晋庭笑道:“吴兄,放松啊,相信疾风,不会摔着你的。” 吴楚洵感受到陆晋庭呼出的气息吹在耳朵里,像是一股热流,流向全身。 然后,他发现自己—— 硬了。 疾风确实是好马,载着两人没有丝毫障碍。 吴楚洵享受到了如驾驶跑车般疾驰的乐趣。 两人才跑了三圈,马场上又来了几人,均不到弱冠之年。 这几人见到二人共乘一骑,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 其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白色的骑马装,面容清秀,神态高傲。 见两人停下马,少年走过去对着陆晋庭生气道:“四哥哥,你不是说疾风不载人吗?为何他可以骑?” 陆晋庭淡淡道:“志远,注意你的口气,吴大公子比你大,你应该称呼一声吴世兄。” 原来几人皆是陆晋庭的堂兄弟。 “世兄?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侯府和吴府有交情?哼,这些新贵子弟可是最瞧不上我们,对吧,吴公子?” 说话的是几人中身量最高的男子,长得体格壮硕,一看便是武将出身。 吴楚洵跳下马,朝几人拱手行礼。 “几位公子有礼了,不知道吴某可曾得罪过诸位?” 这几位的敌意如此明显,不用说,一定又是原身干了什么好事。 “可不敢受吴大公子的礼,”另一人讥讽道:“ “谁不知道去年吴公子在玉门宴上,当众大骂英国公十二公子是泥腿子出身,还被圣上特意关照,让教习再重新教导礼仪,这等荣宠,哪是我们这种小侯府敢招惹的呢。” 吴楚洵心里暴汗:原身,我真是谢谢你了。 此时气氛略显尴尬。 吴楚洵也只能干笑着摸了摸鼻子,道:“酒后失言,见笑,见笑。” 那叫志远的小公子小声地咕哝道:“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人。” “志远,”陆晋庭冷着脸道:“吴兄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兄长,就向吴兄道歉,否则,你以后就别来马场了。” “四哥哥!” “道歉!” 陆志远咬咬牙,斜着眼狠狠地瞪着吴楚洵,眼眶一红,终是不甘心的小声道:“吴世兄,对不起。” “没事,没事,怪不了你们,以前我确实混蛋,猪狗不如,这不,被你四哥哥教训了一顿后,已经决定改过自新,希望大家忘记昨日种种,不计前嫌哈。” 陆志远睁大了双眼,没想到有人能够这么直白地骂自己。 疾风在旁边打着喷嚏。 陆志远眼馋,问道:“那好,你告诉我,你怎么让疾风愿意给你骑的,你告诉我方法,以后我也欢迎你来我家玩。” “这个嘛,可能是我天生长得英俊潇洒,所以连马也喜欢我吧!” “你……” “好啦,开玩笑的,” 吴楚洵见把人小孩逗生气了,忙说:“这事我还真不清楚,可能骑马也是讲缘分的吧!要不然,你每天多来陪陪他,帮他洗洗澡,交流交流感情,可能会有效果。” 他刚说到洗澡,就听旁边几人笑出了声,连陆晋庭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宛如春光拂面,明媚耀眼。 陆志远涨红了脸,抬腿冲着吴楚洵小腿便是一脚,哼了一声,转身掉头就走。 “哎呦,我说错话了吗?” 吴楚洵抱住小腿,单脚跳了起来,一脸问号。 第6章 赛马 暖阳铺陈在陆晋庭的脸颊上,给他那张英气的面容,增添了一抹艳色。 吴楚洵的目光凝在陆晋庭脸上,听他笑着提起过往趣事。 原来陆志远早就用过洗澡的办法亲近疾风。 然而,每次疾风都先配合着洗澡,可一等洗完澡,撒蹄子就跑,甩得陆志远一身泥。 偏偏陆志远还有个怪癖,平日里只穿白色的衣服。 “哈哈哈……” 吴楚洵脑中已经能想像出当时的画面,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难怪那小孩如此生气。 “吴大公子能这么快让疾风接受你,想必骑术一定了得,不如,今日我与吴公子以二圈为限,来场比赛怎么样?” 一直未开口的蓝袍少年抬抬下巴,对吴楚洵道。 态度中流露出几分轻视。 吴楚洵整个人感觉不好了。 这中二少年分明早看出,是陆晋庭带着他跑马,还要跟他比马术。 这些熊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讨人嫌。 他只能道:“我头上还有伤在身,陆小弟要有兴致,下次我们再比。” 少年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吴楚洵一眼,嘲讽道:“我以为吴大公子只了伤了脑子,原来其他地方也不行啊。” 这臭小子。 难道不知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吗? 吴楚洵心念电转,笑着对那少年道:“比赛可以,不过我想换个方法,我们不比跑圈,比绕障碍,怎么样?” “绕障碍?你确定?”那少年冷笑道,“我看你跑圈都不行,还想给我比绕障碍,好啊,你说的,我没问题。” “吴兄,你……” 陆晋庭正要开口,吴楚洵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放心,陪你弟弟们玩玩。” 吴楚洵低头,侧脸对着陆晋庭眨眨眼。 陆晋庭见状,眉眼一挑,于是双手抱胸,一脸拭目以待。 这有些邪魅的小表情烧得吴楚洵心中一片火热。 这个小家伙,他一定要得到。 吴楚洵不再看陆晋庭,转过身,对那蓝衣少年道:“不过,马场是你们家的,那规则就该由我定。” “你说。”少年满不在乎地道。 吴楚洵轻笑:“你骑的马,由我来选,你若是赢了,你可以随意向我提一个我能做到的要求,反之,我要是赢了,你以后见了我,无论在哪,都得叫我,洵哥哥。” 少年道:“就这?没问题,我要是赢了,我要你回国子监,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左东明道歉。” “左东明?” 少年见吴楚洵茫然地样子,忿忿道:“四哥哥,你看这人还说要改过自新,现在还故意气我。” 吴楚洵一脸无辜,只得扭头朝陆晋庭求救。 陆晋庭见状,指着他大笑起来:“你真忘了?英国公的十二公子啊!” 吴楚洵觉得好冤枉。 唉,看来以后还有再给原身那熊孩子填坑的时候。 他笑道:“可以,我要输了,就向左东明道歉。” 又对还一直挂着笑的陆晋庭道:“庭弟也来加一注怎么样?” “哦,要我怎么加?” “同样,我输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但我要是赢了,明日 ,不,后,后日吧,后日你过我府上来玩,怎么样?” 陆晋庭凤眸一挑,“这算什么赌注?” 当然不一样,吴楚洵心道。 他道:“那你没意见,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吴楚洵返回马厩,不一会就挑了一匹高大的马匹过来。 “就这匹,怎么样?” 少年只看了一眼,便自信道:“可以。” 早有马夫根据吴楚洵要求,在场地上设了高低两处障碍。 吴楚洵对少年再补充道:“你是主,我是客, 用的又都是你们的马,我们需要两局全胜算才赢,平局也算我赢。” 少年斜视了他一眼,傲娇地说:“你就等就输吧。” 两人猜拳,吴楚洵输了,由他先来。 根据吴楚洵要求,障碍用由两根高高矗立的木杆组成, 低的障碍是五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木桩,高低不平,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有难度。 高的障碍同样如此,只是高度变成了两米,宽约一米。 比赛开始。 吴楚洵温柔地抚摸着疾风的脖子,在它耳边低声道:“伙计,我能不能得到美人垂青,就靠你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双腿一夹,策马奔向低障碍。 疾风像闪电一样,轻松跃过,继续向前冲刺。 周围传来几声嘘声。 他未加理会,继续向前冲刺。 围战几人都认真地看着他。 到了高障碍时,吴楚洵两次拉紧缰绳,控制疾风的起跳点都失败。 旁边马上传来两阵喝倒彩的声音。 他扭头看了看那脸上还带着嘲笑的蓝衣少年,无所谓地笑了笑,策马回到陆晋庭面前。 没想到,陆晋庭会主动伸手朝他击个掌,表示安慰。 吴楚洵当然要抓住这亲近的机会。 他改拍为握,触到陆晋庭那紧实的手背,感受着那手心习武练出来的薄茧。 一时间,倒歇了心思。 只在心中感慨,将门的孩子也不容易当啊。 “哈哈,你输定了,看我的!” 蓝衣少年神采飞扬地打马而去。 较之吴楚洵,蓝衣少年明显骑射术非常扎实,轻巧灵活地控马跃过,一路飞驰向高障碍冲去。 “啪啪啪!” 吴楚洵身旁的高大少年,举起双手为兄弟鼓掌。 马上的少年洋洋得意地策马扬鞭,距离高障碍不到几米时,熟练地俯身控马,示意马儿配合找准起跳点。 观看的三人都聚精会神,吴楚洵死死地盯着马后蹄,提起一口气。 骏马飞驰,起跳,突然一个踉跄,少年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拉住缰绳。 马儿在障碍前刹住了脚。 陆晋庭惊诧地转头看向吴楚洵。 只见这人一脸淡然,面色沉静,颇有些高深莫测。 吴楚洵看着陆晋庭那因惊讶而微启的红唇,笑得意味十足。 哥现在没实力,那就只能拼观察力了,让你崇拜崇拜哥。 蓝衣少年在原地试图再试一次,可惜马儿仍旧不配合,他只能气馁地放弃,愤然跳下马,向吴楚洵冲过来。 他跑到吴楚洵面前,杀气腾腾地问:“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另外那高大个大的少年一听,脸上也适时露出疑惑之色。 吴楚洵可不关心这两人的想法。 他泰然自若,道:“马是你们的马,地是你们的地,连设障碍的都是你们的人,如今,你说是我做了什么手脚,你觉得合理吗,陆公子?” 少年一愣,一时哑口无言,只得羞恼道:“我的骑术没问题,霜雪不应该不配合的!” 哦,原来这每匹马都有名字啊。 吴楚洵无奈地摊开双手:“那跟我也没关系吧!” “怎么样,陆小弟,咱们可事先说好了,结果一样算平局,对吧,以后见面记得要叫洵哥哥哦。来,叫一次来听听。”吴楚洵痞笑道。 “哼!” 少年面红耳赤,瞪了他一眼,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跑出了马场。 “六弟!” 旁边那高大少年看了看吴楚洵,眼光一闪,转身追着他六弟而去。 “哈哈,你这几个兄弟可真不经逗。”吴楚洵好笑道。 陆晋庭立在马上,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吴楚洵。 若说之前,陆晋庭只是觉得对这人过意不去,客气些,那如今陆晋庭倒是对这吴公子真有那么一丝好奇和另眼相看。 他好奇地问:“好了,他们都走了,你倒说说,霜雪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晋庭笑道:“要不,你先猜猜。” 他如此答道。 第7章 忽悠 日暮五花大绑而去,日落美人相送而归。 哪怕归来坐的还是那辆破马车,也丝毫没有影响吴楚洵愉悦的心情。 吴府两扇高高的朱门大开,大门上的朱漆大匾上书:【吴府】二字,极是气派庄严。 吴夫人早早在大门口迎吴楚洵,见他安然无恙的归来,脸上担忧的神色才算放下。 吴楚洵一时神思恍惚。 在他面前,眼前妇人不是丞相夫人,只是一位疼惜儿子的母亲。 真是慈母心肠! 既然占了原身的身份,那该负的责任,他也得一并负责。 吴楚洵上前虚扶着吴夫人,贴心小意陪着她在主屋吃了晚饭,才在小厮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东院。 吃饭时,从吴夫人那得知,吴相近日都不在家,想到那目光如炬的便宜爹,吴楚洵松了口气。 晚些打交道正好,倒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做好心里准备。 早上那三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从屋里快步笑迎上来。 吴楚洵随意朝她们点点头,吩咐小厮在前面领路,引他去书房。 小厮虽然纳闷,但少爷的话,不容置喙,他安静地在前面带路。 早上服侍他那丫鬟仍一脸娇笑地凑过来。 吴楚洵挥挥手:“今晚我在书房有要事,不用你们伺候,别来打扰。” 说完,也不管身后娇嗔满面的少女,将书房门关上。 书房并不大,但名家字画挂满墙壁,书桌在临窗位置,上面摆着文房四宝。 吴楚洵观察了吴府的情况。 吴府其他地方并不奢华,整个吴府就是四进四出的宅子,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大官家里满院的仆人。 就他娘的院里,算上粗使丫鬟,也就十来个左右。 而他院子里,虽然也只配置了三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环境却是轩峻壮丽,处处精致。 莫非这就是嫡长子的待遇? 眼前这小厮约摸十二三岁,塌鼻梁,胖嘟嘟,看着单纯敦厚。 不错,单纯意味着更好忽悠啊。 吴楚洵没让走,这小厮就安静地站在他桌前,等候吩咐。 吴楚洵心中有了计较。 他突然道:“你可知错?” 小厮一愣,不知犯了什么错,神色慌张地跪下去,急道:“少爷,我做错了什么事啊?子安从小就跟着你,一向忠心耿耿啊。” 吴楚洵严肃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失忆了吗?” 子安一听,激动道:“少爷,你,你失忆了?” 吴楚洵盯着他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让他起身。 “哎,你作为我的贴身小厮,居然连这也没发现,不是失职是什么。” “这,这少爷,可你看起来不像啊?” “起来说话,”吴楚洵坐在红木椅上,“这次伤好后,我以前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我怕爹娘担心,不敢告诉他们。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我只能说与你听。” 吴楚洵说完,就看见这小孩的脸色一变,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子安,今晚你帮我好好回忆一下,我身边人的关系,特别是我最近一年有过接触的人,好吧?” 子安愣愣地点点头。 吴楚洵见他面上纠结,想什么一目了然,心想,就你一初中生年纪,我还搞不定你? “子安啊,这事你可千万要保密,要是我娘知道我摔坏了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要是被院里其他人知晓……” 吴楚洵故意拉长了话音,意味不明。 吴丞相这么大的官,肯定不只他娘一个老婆吧? 那些电视中的庶子庶女,可都不是善茬。 果然,他说到这,就见子安不知想到了何处,双眉不展,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很好,哥就等着你这样自我脑补。 吴楚洵道:“想通了吧,为了你少爷我好,你先得保密,平时里还得给我打掩护,要不然,我们家宅不宁啊” 子安重重地点点头,一脸担忧。 吴楚洵让他站起身来,道:“来,你先把我们家的情况,一页页给我写出来,再把我平时的人际交往,同学,每个人的爱好都补充上,特别是只是咱们俩知道的事,你在下面画一个符号,让我明白,懂吗?” “好的,少爷,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决不让他们得逞。”子安煞有介事道。 额,这小孩不会是脑补过头了吧,罪过罪过。 见桌上的笔居然有细细的软头笔,吴楚洵抽出几张纸,让子安坐在他旁边,直接用软头笔写出来。 子安盯着纸张思考片刻,便提笔开始写,写出来的竟然是简体字。 他见子安写得认真,状似随意地问道:“现在是哪一年啊?” 子安专心写字,闻言,稍微分心地答:“大启八年。” “哦,咱们皇帝姓什么?” “轩辕。” 嗯,很好。 看来他不仅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架空的时代。 第8章 超长红颜清单 别看这子安人小,写字倒是挺快。 不到一个时辰,吴楚洵就拿到了手上的三——十——几页纸。 这小孩记性可真好! 吴楚洵忍不住走过去,将摆放在桌边,写得最多的一张纸抽出来。 粗扫一眼,小孩还在最前面标注了年月,莫非是原身的入学时间? 靠,看他看到的是什么? 吴楚洵瞬间坐直了腰。 …… 【大启五年二月,古泉寺,宁南侯东府陆三娘】 【大启五年七月,家中,菊叶】 【大启六年十月,家中,丁姨娘】 【大启六年十二月,安济坊,欧阳郡主】 【大启七年四月,安济坊,路师娘】 【大启七年八月,古泉寺,户部侍郎薄夫人】 【大启八年一月,安济坊,柳絮姑娘】 …… 吴楚洵瞪大了双眼。 这原身结交这些红颜知己的速度,真是堪比他结交小零的速度。 不! 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短短几年下来,竟然就结交了不下三十位红颜知己。 这什么师娘,他爹的小妾、同僚的夫人…… 等等。 原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熊孩子,在这礼教森严的朝代,是怎么办到的认识如此多的女子? 吴楚洵此时居然兴起了结交此人的想法。 可惜了,也不知他占了原身,原身又占了谁的身? 也算是个人物了。 最好是与他互换了身体,这样他占着这身体也没有了愧疚感。 吴楚洵指着这东府三姑娘,问道:“这三姑娘,可就是陆晋庭的表姐?” “是的,少爷,你以前每旬都会在青峰寺与三姑娘秘会。” “你说说,秘会是怎么个会法?我可有对她行一些不轨之事。”吴楚洵艰难地问道。 “不轨之事?” “就是我是否有和她们有染!”吴楚洵直接问。 “啊?” 子安挠挠着,“应该没有吧,就是聊聊天,牵牵手,抱一抱。” 吴楚洵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那熊孩子也就是纯情的交交女朋友。 “偶尔再亲亲。”子安补充道。 吴楚洵觉得自己要心梗。 他翻一个白眼,这小孩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啊。 “你写的这些人,我都还有来往吗?” “对啊,少爷不是让我写最近一年有联系的吗?这些都是,那些很久没联系的,我就没写。” 吴楚洵扶额,直挺挺瘫倒在椅子上。 “少爷,你怎么了?”子安担心道。 “没事,让你少爷我缓一缓。” 原身那熊孩子真是厉害啊! 以后出门一定要把子安随时带在身边。 这只有了人名,对不上脸,万一翻车,那就尴尬了。 还有原身的性格,习惯、爱好等等,都得让小家伙提点,别差得太离谱。 吴楚洵缓过劲来,再仔细拿出其他页纸细看起来。 这张是吴家的每房基本情况。 吴家三房,吴相是老大,在吴相十年前任丞相时,便分了家,家中只有一个老夫人,跟着老大。 吴相还有两个兄弟,均是白身。 十年前,由吴夫人用私房出资,给吴相的两兄弟在距离吴府五条街的地方也置了房。 不仅如此,虽是分了家,但吴夫人每月还从公账中拨出一定的月例,供这两房生活所需。 看到此处,吴相在吴楚洵心中的形象瞬间大打折扣。 这妥妥就是一个凤凰男,带着全家人来吸老婆的血啊。 难怪私下里,这吴相对吴夫人的态度会如此低声下气,与他所理解的古代男权社会的丈夫形象大相径庭。 吴楚洵冷笑一声,继续看下去。 府中吴夫人育有两儿一女,吴楚洵是嫡长子,吴相另还有庶子一名,是丁姨娘所生。 呵,这吴丞相居然只有一个姨娘,那不就是单子上写的丁姨娘吗? 以后见到这女人一定要绕道走。 再看另一张。 是他的日常交际清单。 吴楚洵见在国子监旁边有一个特别大的备注。 随即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这备注?” 子安说:“少爷,你在国子监呆了六年,认识的学子不在少数,我们做奴才的又不能进去伺候,故而并不全面。” 好吧,看来这国子监也是个雷区。 吴楚洵点点头,再问道:“我平时里学习成绩怎么样?” 这话好像问到了什么禁忌,只见子安垂下头,眼睛不安地乱转。 吴楚洵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面上不动声色,问:“咱们两主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说看。” 子安抬起头来小心地看了看他脸色,慢慢开口。 听着听着。 吴楚洵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凝固起来。 第9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翌日清晨。 菊叶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将手上的铜盆轻轻放在净架上面。 从昨日起,她就发现少爷对她特别冷淡,心中颇为忐忑。 一定又有外面哪个小妖精把少爷迷住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挂起了罗幔。 看着少爷这张英俊的脸,菊叶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她转头看了看大门,确认无人后,迅速地掀开棉被,和衣钻了进去。 吴楚洵一向有裸睡的习惯。 他迷迷糊糊中,在怀里摸到了一个娇软的身体,习惯性沿着身体曲线抚摸着。 这次的人还真是主动。 他一只手勒住了怀中人的腰,另一只手顺着腰身探了进去。 手掌抚摸到细腻丰盈的触感,让吴楚洵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飞快翻身跳下床。 有了昨晚子安的科普,他很容易地叫出来人名字。 “菊叶!你为什么会在这?” 吴楚洵有些恼怒地吼道,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菊叶正是之前与他亲近的丫鬟。 小丫头委屈得直掉泪,“少爷,你不是最喜欢菊叶的身子吗?为何从昨个儿起,就没再好好看过我。” 吴楚洵头痛。 女人啊,眼泪不是gi,它不是奢侈品,没人想要的,好吗? 这小女生应该还没有二十岁吧,放现在,还在读大学。 原身也下得了手,这熊孩子真该打。 他强迫自己忍下脾气,耐心道:“没有的事,别哭了,我脑袋伤了这些天,还不清醒,你一哭,我头又痛了。” 菊叶一听,赶紧跳下床,看着少爷的头,想碰又不敢碰。 吴楚洵摇摇头,吩咐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洗漱。” 菊叶一时无措,怔怔地退了出去。 吴楚洵长吐一口气,呈大字倒回了床上。 这菊叶是原身的贴身丫鬟,对他太熟悉了,不能再让她呆在这。 他又想起昨晚子安给他的大炸弹: 原身的所有课业,居然全是花钱让寒门同窗以及子安代写的。 难怪作为丞相的嫡子,在国子监呆了六年都没有被安排事情做。 原本吴楚洵还在想,以后在国子监怎么混过去,现在倒好,摆出他的实际水平就行。 估计那些教习对原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楚洵整理好思绪,突然眼睛一亮,赶紧穿好衣服,在卧室里四处摸索。 终于他面上一喜,在一个箱子底下摸到一个暗格,从里面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全是一张张银票。 吴楚洵心中一跳,一张张打开仔细看,五百两,一千两,二千两,三千两…… 竟然全是京城最大钱庄的票号! 加起来足足八千两。 子安昨晚提过,原身还藏有私房,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放哪。 吴楚洵乐得脸上笑开了花,发财啦,发财啦,哥总算又成了有钱人。 对不起啦,熊孩子,你这些钱,哥就先笑纳啦。 吴楚洵乐滋滋地收好银票,才一脸神清气爽地唤来子安,去了他娘的主屋。 院里大丫鬟青梅见吴楚洵一早就来请安,意外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才想起来,匆匆半蹲福礼问安。 吴楚洵并未让她通传,直接走了进去。 他娘正在厅堂吃早餐。 今天她的气色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看起来明艳大气,倒有些丞相夫人的气度。 “娘,早啊,儿子来给您问安!” 吴夫人放下碗筷,一脸惊喜。 她这儿子可难得这么早来给她请安。 果然相公是对的,早就该舍得下手教训这逆子,看看,才绑了一次,就变乖了。 她欣慰地招呼着儿子:“吃了吗?” 吴楚洵在她旁边坐下去,笑道:“没,就是过来陪您吃早点。” 吴夫人忙道:“寒露,快去给大少爷添副碗筷。” 吴楚洵看了看桌面,三盘点心一碗粥,作为丞相夫人的早餐,未免过于简单了些。 再看周围的摆件,大多简单朴素,与自己房间那些华丽奇巧的装饰一比,真是千差万别。 寒露盛好了一碗白粥,放在吴楚洵面前。 她退回一边,看向旁边的子安,笑了笑,示意他去隔间下人房吃东西。 以往每回都是这样。 但这次,子安不由得多看了吴楚洵几眼。 吴楚洵察觉到子安的视线,想了想,就吃个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点了点头。 子安这才乖乖地退了出去。 第10章 丁姨娘 吴楚洵拿起碗,喝了一口粥。 又糯又香,口感醇厚,不由得连喝了好几口。 吴夫人含笑道:“看来是真懂事了,以前嫌弃这参味,你都不喝,如今受伤了倒是知道它的好了。” 吴楚洵手上一顿,麻蛋,看来下次还是得让子安在身边。 他随即笑着应和了一声,故意说:“这粥好像比以前香,可是改了配方?” 那叫寒露的丫鬟往前一站,接过话:“少爷你嘴可真灵,杨嬷嬷这次确实改了配方。这回她先将人参、燕窝、虫草那些药材先熬一个时辰,再将汤盛进砂锅,再放上鲤鱼和鸡肉,用小火慢熬一个时辰,最后才放糯米和蜂蜜,吊两个时辰,这粥的参味就没那么浓郁了。” 杨嬷嬷是吴夫人的奶娘,有一手好厨艺,平日里,总喜欢在小厨房研究一些美食。 不过以往原身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难得见吴楚洵喜欢 ,杨嬷嬷亲自盛了一碗放在吴楚洵面前,笑道:“难得大公子喜欢,那就再吃一碗。” 吴楚洵笑着点点头。 很好,是他错了,原来这家人走的是低调奢侈有内涵的路线。 他吃完饭,说了正事,让把菊叶配给他便宜妹子,再找大夫给他拆伤口。 “真不疼了吗?” 吴夫人还是不太放心。 “本来就没多严重,早不疼了。”吴楚洵道。 “夫人,您看大公子如今精神饱满,吃得也香,那定然是都好了,您也别再忧虑。” 吴楚洵顺着声音看去,出声的女子一直站在吴夫人身边替她布菜,他之前只以为是一个美貌丫鬟。 长得倒是娇俏柔美,仔细看,果然不似一般丫鬟,那一双眼眸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吴楚洵反射性地防备起来。 不会吧,难道原身跟他娘身边的丫鬟还有一腿? 这也太没下限了。 吴夫人听了这女人的话,倒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定是古泉寺的菩萨有灵,下月十五记得陪我去古泉寺还愿,知道吗?”吴夫人对吴楚洵叮嘱道。 “好好!” 吴楚洵敷衍两句,赶紧跟她娘告辞,准备回自己院子。 只听那女子也向吴夫人屈礼:“夫人,那妾身也告退了。” 吴夫人颔首:“嗯,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大公子!” 身后女人的声音轻声喊住他。 吴楚洵见跑不掉,转身微微点头,淡淡道:“丁姨娘。” 他心里在咆哮,真是xx狗了,运气这么背,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原身的一屁股桃花债, 这人就撞上来了。 丁姨娘一双眼睛温柔多情,看向吴楚洵,娇声道:“前几日公子受伤,奴家好是担心,如今见公子大好,可算是放下心来。” “谢谢姨娘关心。” 丁姨娘似听出他声音中的冷淡,脸上微怔。 两人出了大院,站在抄手游廊上。 丁姨娘看了看周围,复又笑道:“昨儿个泽儿还一直在念叨大哥哥,若是能看见大公子,必然开心极了。” 哦,这是用儿子作借口私下约他? 也好,子安只知他与这些人交往,私下到底如何,他也并不清楚。 那他就顺水推舟,正好看看这两人到底发展成什么关系。 吴楚洵想通后,随即扯了个笑容:“那要不姨娘引我去看看五弟吧!” 丁姨娘闻言,风情万种地瞥了吴楚洵一眼,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在前面带路。 吴楚洵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替这姑娘可惜。 他天生就是弯的,这眉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庶弟吴泽今年只有四岁,吴夫人善心,让丁姨娘自己养在膝下。 进了吴泽的房间,小家伙还在睡觉,圆嘟嘟的脸隐约可见吴相的五官。 不得不感叹吴相的基因强大。 奶娘和丫鬟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吴楚洵心想:来了。 果然,房门刚关上,丁姨娘就转身无声地凝视着他,眼波流转间,像是藏着一汪秋水。 吴楚洵配合着看着她,笑而不语。 丁姨娘见状,哼了一声。 她轻启朱唇,声音如糖似蜜:“大公子,你算算,都有多久没来找我了,你好狠的心呀。” 吴楚洵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我这不就是来了吗?” 这姑娘看似勾引,但眼底却没有一丝媚态。 这点演技,在他面前还真不够看。 吴楚洵心有所思,主动上前牵起美人的手,轻轻地摩挲,暗暗瞥见她眸光一暗。 他心中笑了笑,右手略微使劲,搂住了丁姨娘的柳腰,缓缓将头埋进那纤细的脖子上。 如愿地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僵硬,连耳后根,都泛起了红色。 吴楚洵的唇落在她脖子上,细细地嗅着,喷出的热气让唇下的肌肤情不自禁地颤动起来。 他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第11章 求助 一股大力,猛然把吴楚洵推开。 丁姨娘捂住脖子,接连退后,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她薄唇微抿,结结巴巴地道:“大公子,你今天……” “姨娘把我私下约来,我还以为姨娘终是想通了呢。”吴楚洵痞笑道。 丁姨娘握紧了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远离他几步。 忍着怒气说道:“公子以前说过,要等我心甘情愿的。” 吴楚洵笑着退了几步,道:“哎呀,美色当前,原谅我心急了,下次定然不会再如此孟浪,今日姨娘约我来,是另有事吧?” 丁姨娘脸上出现难堪的神色。 她福身一礼:“公子上次承诺我之事,不知现下可办妥当了?” 吴楚洵道:“这?事情太多,我给忘记了。” “大公子,你!” 丁姨娘垂下头,涩声道:“妾身一直以为公子手眼通天,无所不能。若公子无力办成此事,直接与我说便是了,我自会找其他人,何必如此敷衍于我。” 呵,这小女子可真会说话,还会使用激将法,估计原身就是被这么忽悠的吧。 吴楚洵回想子安写的资料,似乎确实没有这事。 他只好道:“前些日子学堂课业太多,我也出不了门,确实给忘记了,要不你再与我说说。” 丁姨娘打量着他,话里听不出真假。 这大公子几年前就曾对她行为逾越,当时被她吓走。如今自己主动来找他,莫不是想趁机多占些便宜。 她心中焦急,若非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冒险在夫人院门外,就直接约了吴楚洵。 丁姨娘忍下心头的恶心,顿了顿,只得再次将事情原委重新说了一次。 吴楚洵找了个案几旁坐下,听丁姨娘说完后,微蹙眉头。 丁姨娘所求之事,其实不难。 丁姨娘本是小门小户,她爹考了一辈子也只是个秀才,最后只能放弃科考,在村里开了间私塾,教教村里孩子,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吴相一次公干,路过丁秀才家,一眼相中了丁姨娘,当月便一台轿子将人抬进了侧门。 吴楚洵心底吐槽,万恶的封建社会,没有人权。 丁姨娘有一兄长,因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几年前四处借钱,跟人合伙做起了药材生意。 没成想,那合伙人在去年年前,干起了两头吃的勾当,收了商家的货款,却卷了店里所有的钱财和货物跑路了。 知道被骗后,几家药商只得将她兄长告上了衙门。 如今她兄长被收监,判赔偿客户白银一千两,若逾期未交,就得杖刑一百,拖去劳山做一年苦力。 按理她兄长也算吴相的半个大舅子,但奈何吴相一向铁面无私,清正廉明,严令族人不得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这么大一笔钱财,丁姨娘根本不敢找吴相。 至于夫人,她更不敢去开口。 不知为何,明明夫人看着温婉娴淑,但私下里,她总觉得,夫人比吴相更让她看不透。 她娘家清寒,嫁进吴府六年,即使变卖了首饰,也才只筹得三四百两银子。 家中父亲已气得病倒,母亲也伤心欲绝,这半个月来,就私下来求了多次。 无法,她只得放下矜持,再找家中这位花名在外的大公子。 吴楚洵回想半天,除了子安无意中提过原身有藏银票的习惯,关于正常的财产,好似都没记得在清单上。 他手指轻扣着案几,咄咄的声响拉回了他思绪。 今天他已经得到他想知道的了。 只要原身没有真与这姨娘发生什么事就好。 吴楚洵站起身来,看着明明一脸紧张,还试图露出妩媚神态的丁姨娘,心中倒不由得生出些许怜惜。 女子在任何时代生活都不易,何况还做了人家小妾。 原身藏的钱倒是可以拿出来借,但吴楚洵暂时没想去动那笔钱。 吴楚洵没有直接答复丁姨娘,而是刻意放缓了语调说道:“三天,最多三天,我给你消息。” 说完他也不看这姑娘神色,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东院,吴楚洵把子安提溜进书房,“啪”一声,关上房门。 把几个来迎接的丫鬟吓得一愣一愣。 几人都神色怪异地看着菊叶。 以前少爷最宠的就是她,如今倒像是厌弃了她似的。 菊叶何尝不知下面的人是如何想的。 但她跟了少爷多年,哪次少爷不是新欢没多久就厌倦了,家里来回,身边还是只有她一个。 菊叶按下心中惶恐,冲几人道:“少爷都回来了,还不去做事!” 说完,满怀心事,怔怔地进了自己屋里。 书房内。 “除了我藏的那些钱,我其它私房呢,像每月的零花钱,哦,月例对吧,是多少,谁在管着,手里有多少田地,财产那些?昨晚怎么没写呢?” 吴楚洵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子安。 这小子看着聪明,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反倒不说? 子安也是一愣,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写着无辜:“少爷,您月例是二两银子,不过您那些都不归我管啊,你让我写我知道的,我全都写下来了。” 吴楚洵:“……” 是他的错,他怎么就那么傻呢? 这就是个小书童啊,懂得了多少? 吴楚洵赶紧露出笑容,安抚着这孩子:“是的,你写的很清楚,我记错了,那我手里的钱财都谁在管着?” 子安噘着嘴,“少爷,我也写了啊,菊叶姐管着月例,夫人给你的田地,租子那些由外院老爷的朱管家在代管,其他产业都在夫人那帮你管着。” 吴楚洵拿出昨晚的清单。 好家伙! 这小孩把原身的红颜知己写了长长的几大篇,他家少爷银钱的事一句话就交待在那。 都说仆人似主,看来在这小孩心里,认为对原身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女人啊! 不过原身的月例就二两银子? 吴楚洵点点鼻尖,寻思着。 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原身可不像是差钱的主,单是藏的银票都快上万两银子了。 他追问道:“这些都算是我的私房,我直接可以动用吗?” 子安挠挠头:“虽算是少爷的私房,但少爷你如今还没有加冠,每次要去支取,都需要老爷同意,朱管家才能给你。” 哈? 那不是空有宝山而不能用,这有什么意思。 就好比给了他一辆布加迪威龙,却不给他车钥匙,怎么开出去显摆? “那我离加冠还有多久?” 这次子安回答倒是飞快:“今年腊月十二。” 吴楚洵算了算,那不是还要半年多以后去了。 他无语地问:“那我平常,想用钱了,怎么办?” “找夫人要啊!” 额,小老婆的事找他娘要钱,似乎不像话。 吴楚洵再问:“除了我娘,哪还能弄来钱?” 子安闻言,突然咧开了嘴,笑了起来。 吴楚洵看到这个笑容,心头一跳。 只见子安扬起脸,带着些纵意道:“少爷想用钱,还用想吗?您让我出去放个话,明儿个,上百上千两银子自然有人送上来。” 吴楚洵:弟弟你别这样笑,哥哥我好怕。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怎么破? 第12章 银子送上门 雅致轩位于朱雀门外街,是一间清雅别致的茶肆。 此刻二楼一间雅间内。 盐商赵老板正一脸谦卑地请对面的年轻人坐下喝茶。 赵老板一身华丽的丝绸长袍,腰间佩戴着一块翠绿的玉佩,看上去就非常豪富。 赵老板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壶,为对面的年轻人倒了一杯香浓的茶。 年轻人慵懒地握着茶杯,啜了一口,赞道:“此茶色清味甘,清香满口,不错,不错。” 赵老板赶紧讨好道:“这是我特意留从福州运来的茶饼,难得吴少喜欢 ,一会我让下人给吴少带一些回去。 这吴少,自然正是吴楚洵,吴大公子。 而对赵老板这一番阿谀奉承,吴楚洵只淡淡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以后我有空再来品尝就是。” “是的,是的。” 赵老板心里滴血,礼物不要,看来这次又要大出血了。 但谁让人家是吴丞相的儿子呢。 明年他这长引还拿不拿得到,也就是身边这吴公子一句话的事。 吴楚洵看了看子安。 子安熟门熟路地对赵老板道:“赵老板,您可是咱们公子的至交好友啊,大公子最近遇到点难事,手头紧,急需一千两白银,愁得只能四处找人借,哎,你看这事……?“ 赵老板一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次能让吴公子亲自前来,他都已经做好了至少掏五千两银子的准备。 如今才一千两,他恍惚中,竟有种赚了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问出来:“一千两就够了吗?”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直想给自己几耳光。 叫你话多,叫你话多! 好在吴公子并未再说什么。 赵老板对这一套也已经很熟练了。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子安,嘴里说着:“我与吴公子相交甚深,说什么借不借的,您直接拿去用好了。” 子安一点不带犹豫地拿过去,嘴里也说着套话:“那怎么行,我们公子从不随意收人钱财,这银子说好了是借,就是借。” 赵老板半起身弯着腰,也自然回道:“好说,好说。” 然而不管是借方还是贷方,从头到尾,都没一个人提出来打个借条或留个凭证。 吴楚洵轻饮了一口茶。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子安说的银子送上门啊。 好,真是好。 清廉刚正的吴相真不知道自己儿子做下的这些事? 吴楚洵冷笑一声。 他不信。 两人带着银票回到院子里。 “你把那银票给丁姨娘送去,记住,别让人看见。”吴楚洵叮嘱着。 子安点点头,脸上一副他就知道的表情。 吴楚洵啧了一声,这孩子被原身从小带到身边,天天不知道脑补些什么。 下午,吴夫人把大夫带来给他取了纱布。 这胡子花白的杜太医仔细帮他切脉后,朝吴夫人点点头:“恢复得不错。” 又叮嘱道:“吴公子,近日饮食注意清淡,勿饮酒。” 吴楚洵面上带出笑容,终于不用喝药,戴着这影响他形象的东西了。 连忙朝太医道谢。 吴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派人送走杜太医,她自己离开时,让人把菊叶也领走。 “少爷,我不走,少爷,你别赶我走。”菊叶满脸不可置信,双眼柒得通红。 她伤心欲绝地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扒着吴楚洵的裤腿不收手,活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 望着吴楚洵的眼神,仿佛他是个始乱终弃的大混蛋。 天地良心,吴楚洵只是让他娘把这姑娘带走,去给他亲妹做一等丫鬟,以后配个好人家。 小姑娘,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清醒点,给你升职,去好好拼事业不好吗? 这世上的坏男人,还是交给哥去收了吧! 菊叶这一走,剩下两个小丫鬟眼睛里闪着惊恐,两人胆战心惊地垂着头,就怕下一刻,少爷也把她们赶走。 吴楚洵扯扯嘴角,他看起来有那么让人害怕吗? 他轻声道:“你们俩以后好好做事,少爷我赏罚分明,侍候得好,到时你们有看上合适的人,我给你们出嫁妆。” 两个丫鬟不由得抬起头,互相对望,随即屈身给吴楚洵福了个大礼,脸上的喜气藏也藏不住。 “谢谢少爷!” 还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啊,吴楚洵莞尔一笑,旋即又是一声长叹。 这些小丫鬟要放现代,还是一群花季少女,是父母怀里的掌中宝,哪会像在这里,就已经要侍候人了。 吴楚洵自诩不是圣人,既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那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足她们安全感。 菊叶走了,她手中掌管月例的差事,经吴楚洵要求,最后安排给了子安。 可把这胖小子乐得找不到北,当天,连饭都多吃了好几大碗。 一查账,单是月例和一些长辈们逢年过节包的银子,竟然有两百多两,倒是给了吴楚洵一个小惊喜。 第13章 邀约 次日清晨。 阳光微醺,春意融融。 吴楚洵昨日就让子安去宁南侯送了请帖,邀请四公子去他私家桃林赏桃花。 吴夫人娘家姓江,江家作为江南富商之一,女儿的嫁妆自然丰厚。 早早就为她在京城郊外,购买了几座山头和无数良田。 吴楚洵再次对目前的身份表示满意,这就是他理想的躺平生活嘛。 就连再想到原身留下的那些桃花债,他都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今日正是旬假,城中百姓踏青寻花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城门口,出城的队伍排了一条小长龙。 吴家的马车夫驾着马车在一旁等候。 这次的马车倒是非常符合他这富三代的身份,精美豪华,气派非凡。 吴楚洵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锦袍,虽然身材单薄纤瘦,但举手投足间,充满魅力。 他拆掉纱布后,曾仔细在铜镜中端详过如今的长相。 发现这身体虽然没有他原来的那般俊美,倒也是浓眉高鼻,相貌端正,特别是一双眼睛,格外乌黑。 只是嘴角微垂,给人一种阴郁感。 如今身体换了灵魂后,这阴郁感反倒变成了一种孤高的克制。 忽的马蹄趵趵。 陆晋庭着一身银灰色的便装,骑着疾风踏风而来。 他头发仅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在风中微微飘动。 真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风流。 吴楚洵目光凝在陆晋庭身上,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念想:愿以星河聘,伴君不羡仙。 “吴兄,我可来迟了?” “未曾,你来得刚刚好。” …… 江家的山是一大片连着的山头。 满山遍野的桃花盛开。 远远望着,如同一道道粉红色的云雾,颇为壮观。 两人把车马留在山脚,徒步上了山。 山间的小径两旁,朵朵桃花娇艳欲滴。 偶尔有蝴蝶翩翩起舞,不时有花瓣轻轻飘落在两人肩头,留下令人陶醉的淡雅香气。 山腰上有凉亭,早有仆人将各种时令瓜果和糕点酒水布置妥当。 吴楚洵笑眯眯伸出手,指着亭中道:“庭弟,坐。” 陆晋庭落坐后,笑道:“今日还是托了吴兄的福,才能见到如斯盛景。看这漫山桃花,真是让人望之便心生欢喜。” 吴楚洵为他倒了一杯茶,趁机道:“那就在这多待几天,也不算辜负这好春光。” 陆晋庭笑笑,未吭声。 他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赞叹:“这龙井清香味醇,比往日我喝过的滋味更为清鲜,可是有什么玄妙?” 吴楚洵只爱喝酒,对茶没有半点兴趣,只是看这时代的人都爱喝茶,才装装样子。 他招来旁边的侍女。 那侍女笑道:“公子好眼力,我们这山中有天然温泉,这水也是取自山中泉水,故而味道比一般井水更清鲜。” “哦,这山中还有温泉吗?”吴楚洵惊喜地问。 侍女脸上露出微笑:“少爷你就喜欢逗人玩,每年你不是都会带朋友来泡温泉吗?” 吴楚洵摸摸鼻子,打个哈哈,“就看你经不经逗。” 他心思百转,转头看向陆晋庭,邀请道:“庭弟,我家这温泉沉淀多年,水来自天然,对缓解疲劳、肌肉酸痛很有效果,你长年累月练武,肯定有肌肉损伤,不妨去试试。” 吴楚洵一脸正色,心里却心花怒放。 真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种好事。 陆晋庭眼底澄澈,清凌凌地看着他,突然轻笑道:“吴兄如此盛情邀请,那就却之不恭了。” 吴楚洵凝视着他那英气勃勃面容,一阵心荡神驰。 第14章 温泉共浴 江家的山林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 午食过后,吴楚洵带着陆晋庭在林间散步。 “吴兄与传闻中可真是大不同。”陆晋庭一边赏花,一边似不经意道。 吴楚洵心想,魂都不一样了,当然不同。 面上却饶有兴致地问:“如何不同?” 陆晋庭手上摆弄着一枝桃花,笑笑:“坊间皆传闻吴兄不学无术、金玉其外,但这几日,我观吴兄谈吐,却是洒脱豁达、不拘小节。” 世上最好听的话,就是美人口中说出来的夸奖的话。 吴楚洵心中得意,对拿下这只小狼崽更有信心。 “庭弟这次来,怎么不问我,上次是怎么赢的比赛?”吴楚洵突然问道。 陆晋庭停下脚步,哂笑道:“你走后我就去看了,吴兄也真是胆大心细,观察入微,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发现霜雪后蹄有伤溃烂,还敢赌它无法高空跳跃。” 吴楚洵朗声大笑:“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陆晋庭闻言,唇角也弯出一抹弧度。 吴楚洵自觉已经和陆晋庭更加亲近。 他看着陆晋庭俊朗的玉颜,忍不住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此人的事。 “上次听你说,之前上过战场,是几岁的事?”吴楚洵问道。 “我想想,第一次上战场是十二岁,跟随我父亲征讨羯族。羯族人擅长作戏,一面对中原称臣,一面又打起中原的主意,哼,自以为是,谁知我父亲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不费多少功夫就将他们打得俯首称臣。” 陆晋庭扭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吴楚洵。 他慢慢道:“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在那一战中,杀了一个自以为我是小孩没有反击之力的羯人,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人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 吴楚洵被这双眼看得心中一动。 这还真是个狼崽子,要是能把这样的他压在身下…… 只是这样一想,吴楚洵都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在沸腾。 陆晋庭走在前面,腰身笔挺、身姿修长,踏步有风。 吴楚洵的眼光,热烈地留恋在他的背影上。 山间有小溪从高处顺流而下,溪水清澈见底,随着春风荡漾起层层涟漪。 两人在溪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阳光洒在上面,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春日倦人。 陆晋庭打个哈欠,直接倒了下去,双手交叉枕着头,闭上眼,享受着午后的悠闲。 吴楚洵盘坐在他旁边,目光赤裸地垂涎着这副身体。 脑中已经在想着哪种姿势最适合了。 他出着神,目光与陆晋庭突然睁开的眼直直对上。 吴楚洵顿了顿,笑道:“若是困了,不如下山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陆晋庭右手一个用力便撑起了身子。 他摇摇头:“不用,也是近日我兄长陪皇上春搜去了,没人监督,便有些懒散了,等他们回来,就没这逍遥日子了。” 吴楚洵道:“春搜?” “是啊,皇上每年都会去狩猎,今年选择去了麓山,好像吴相也同去了,你不知道吗?”陆晋庭问道。 吴楚洵心想,难怪这几天都未见到那便宜爹。 陆晋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今年皇上还点了好几个你们国子监的学生,听说左东明也被点去了伴驾。” 左东明! 好吧,又是这个名字,看来下次遇见此人要重点关注。 两人早约好今晚在这留宿。 春夜宁静,晚风温柔。 吴楚洵在溪边设宴款待陆晋庭。 他热情地给陆晋庭斟酒,一杯又一杯,极力给他推荐着各种不同的美酒。 几杯下去,陆晋庭的脸上便微微泛红,像是被月色染上了一层皎洁的光辉。 “吴兄,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陆晋庭神情恍惚地摆摆手。 吴楚洵见状,更加殷勤地给他满上:“这都是果酒,没事,来再喝一杯。” 仆人们再为二人献上酒坛,两人就着食物,又对饮起来。 江家桃山上的温泉大大小小有十几处。 侍女们引着吴楚洵两人去了最大的一处热泉,便被挥退离开。 温泉从山石间涌出,滚滚热烟,云蒸雾绕。 两人在岸边脱了外衣。 吴楚洵扶着半醉的陆晋庭踉跄地踏入了温泉中。 水池的水温度适中,吴楚洵将陆晋庭扶进泉水中,背靠在一块石头边,正好淹没腰间。 他未同吴楚洵找话聊,自己转身游向了另一头,在温泉池里游了好几圈。 等他再游过来时,陆晋庭正闭目养神,享受着温泉的泡浴。 听见吴楚洵游回来的动静,陆晋庭张开眼睛,叹道:“难怪我二哥他们喜欢泡温泉,确实舒服。” 吴楚洵笑道:“去游几圈,更舒服。” “是吗?” 陆晋庭站直了身体,听从吴楚洵的建议也向池中游去。 吴楚洵靠在石头上,眼神晦暗不明。 水面上飘荡着白色的雾气,但那人身影却如此清晰。 陆晋庭没游多久就划了过来。 他浓睫半垂,面容潮红,一头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 吴楚洵的目光顺着陆晋庭的喉结,滑过精致的锁骨,再来到那被里衣挡住若隐若现的部分。 他的想象如汪洋一下子泛滥开来。 吴楚洵让开位置,让陆晋庭靠过来。 他声音低沉道:“我帮你按一按肩膀吧。” 陆晋庭神情开始有些恍惚,听话地点点头,转过身去。 吴楚洵两手搭在陆晋庭的双肩上,那结实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他稳了稳心神,双手使上些力气按压下去,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 陆晋庭微微垂着头,闭着眼没有说话。 吴楚洵慢慢靠近陆晋庭的背后,双手试探性地滑向背部和双臂。 他低下头,用下巴碰触着身前美人的肩胛,嘴唇蜻蜓点水似地碰触着耳根。 陆晋庭软软地靠在他怀中,没有丝毫反抗。 吴楚洵勾勾唇角,只觉心头扑通扑通的跳,竟比多年前第一次还紧张。 他今天当然不会对陆晋庭做什么过分的事。 这种事,还是两情相悦最好。 但惦记了这么久,稍微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吴楚洵揽着陆晋庭的肩膀,抵着他靠在石头上。 他缓缓凑近陆晋庭耳边,声音压在嗓间:“庭弟,庭弟。” 陆晋庭满脸红晕,已然微醺。 觊觎半天的人就在眼前。 闭上的双眼没有了清醒时的锋利,身体是年轻人的修长劲瘦,但全身肌肉却已经锻炼得结实,线条流畅有力。 水雾将眼前之人衬得如梦似幻。 吴楚洵看着眼前红润的嘴唇,终是忍不住欺身上去。 他的唇终于探进那条神秘狭缝中。 然而,才刚碰触上去,吴楚洵的双肩就猛然被大力往后一推。 “砰!” 他的身体被扭着撞在了身后的石头上,脑袋上落下了重重的拳头。 吴楚洵反射性地伸手挡住脑袋。 行凶的陆晋庭眼底一片清明,哪还有一点刚才的微醺茫然。 陆晋庭一脸凶悍阴戾地盯着吴楚洵,抡起拳头朝着他腹部,重重的就是一顿暴揍。 嘴里嫌恶地骂道:“你大爷的,恶心死我了,搞了半天,想弄你小爷我,我c你吴家祖宗十八代。” 第15章 狼入虎口 夜色如墨,山间一片寂静。 江家的热泉三面环山,远处的山峦叠嶂,一片翠绿。 夜色中,温泉里的水汽蒸腾,朦胧中带出一道男子竭力隐忍的声音。 “庭弟,你且先住手,听我说。” 吴楚洵被打得猝不及防,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狼崽子下手真重。 他的脸被陆晋庭狠狠压向石壁上,疼得他直咧嘴。 “哼,你以为就几杯混合果酒就能灌醉小爷,我告诉你,小爷我喝酒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喝奶呢!” 陆晋庭怒不可遏,用手背使劲擦着嘴巴。 他呸了一声,眼神阴鸷地看着吴楚洵:“我下午便给过你机会,你不要,我十二岁能杀羯人,如今十八岁,也能杀禽兽。” 吴楚洵想转过头,被陆晋庭一个巴掌又按回去。 “原本看你确有改过的意思,人也有趣,交个朋友也无妨,结果你大爷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一脸嫌恶,想了想,啪啪又给了两耳光。 吴楚洵心累。 他这身体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只得忍受着。 他尽量安抚道:“庭弟,我与你交往出自真心,你惊世绝艳,纯厚温良,喜欢上你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陆晋庭一听,脸色更加难看。 他把吴楚洵的脸正过来,盯着吴楚洵眼睛,耻骂道:“之前那些传言说你风流多情,金玉其外,真是看得起你,你就是个衣冠禽兽。” 陆晋庭气得眼眶发红。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吴楚洵的身体,冷笑道:“就你这瘦竹竿一样的身体,别说男人了,估计女人你也赢不了。” 说到这,他倒是把压着吴楚洵的手收了回去。 吴楚洵总算是能大口喘气,他躬着腰,禁不住咳了好几声。 退得离陆晋庭几步远。 这小狼崽还是一脸的桀骜,叉着腰不屑地斜视着他。 有意思! 很有意思! 吴楚洵也不反驳,他看着吴楚洵越来越红的脸,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古怪笑意。 这笑容来得诡异,把陆晋庭看得浑身发毛。 陆晋庭抬起脚又想踢他一脚。 结果眼前突然一黑,全身像是没了力气似的。 陆晋庭脚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倒进池里。 他急忙用手抓旁边石头,却只是拍起一波水花。 这时,手臂被人一拉,整个人被拉进了一个灼热的胸膛。 “你,你下了药?卑鄙无耻!” 陆晋庭声音渐弱,一时头晕脑涨,只能任由吴楚洵揽着他的腰,抵在石壁上。 “庭弟,你可真可爱,喝了那么多酒,还敢在温泉里泡这么久。” 吴楚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一条不怀好意,恶意满满的毒蛇。 陆晋庭心中大恨。 这个祸害,自己刚才就该把他揍死才对。 吴楚洵的声音带着些许愉悦,他的手沿着陆晋庭的脸一直向下滑动,划过硬朗的胸膛,再向下…… “吴楚洵,我c你大爷,给我住手。” 陆晋庭拼出命来大声吼道。 他的声音在吴楚洵听来,却像只小猫叫。 吴楚洵脸色一暗,把身体压了上去,一伸手就准确摸到了关键处。 “呀,庭弟,你好精神啊!” 陆晋庭听着吴楚洵带着恶意的惊讶声,羞愤欲死。 他虽然性格桀骜不驯,但家中家教甚严,未成婚前,一向禁止他近女色。 他哪里知道,酒和泡浴本就会加速人血液循环,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引起全身骚动。 这一切,早在吴楚洵的算计之中。 这样生涩的小狼崽,怎么抵得住一个老色痞的不要脸。 “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吴楚洵手法娴熟地抚摸着,让陆晋庭更加头晕目眩。 迷糊间,陆晋庭似乎看到了满天星辰。 似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留下一道明亮的白光。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致,如此绚烂。 第16章 对峙 次日清晨。 陆晋庭从床上醒来,头仍有些昏沉沉。 他阖着眼躺在床上,回忆着昨晚那荒谬的一幕。 眼前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床头长椅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陆晋庭把全身检查一遍,里衣被人换过,浑身干燥,没有任何异常。 他不自觉地轻呼了一口气。 随即又冷哼一声,起身穿起衣服,打开了房门。 门外早有侍女候着,见他开门,赶紧屈身问安。 两个侍女微弯着身子,手上是一早准备好的盥洗用具。 一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晋庭的眼色,见他没有拒绝,赶紧把铜盆和热水端进了房间。 陆晋庭侧过身去。 他虽然心中有气,但还不至于向两个无辜的侍女发火。 陆晋庭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的让侍女伺候着洗漱。 他看向其中一个年纪更大的侍女,沉声问道:“你们少爷呢?” 那侍女不敢直视他,垂首轻声道:“少爷交待我们在外等候,不要打扰您,他在膳房等您。” 主人很好客,给客人用的,还是京城闻香坊品级最好的澡豆。 陆晋庭接过澡豆,不紧不慢地洗着手,眼神仍然冰冷。 侍女引着陆晋庭去到膳房时,吴楚洵早已吃完早饭,在那等待多时。 陆晋庭一路沉思,精神也恢复如初。 他自然也清醒地意识到,吴楚洵乃是当朝吴丞相的嫡长子,杀他是不能杀的。 至少不能是现在。 但吴楚洵做的事如此过界,他也一定会再狠狠给他教训。 陆晋庭刚迈进厅堂,便与吴楚洵目光对上,一时倒愣住了。 只见吴楚洵穿了一件灰白色长袍,正一脸鼻青脸肿地望着他,特别是左眼框上那鼓起的肿块,大得吓人。 厅堂内仆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无人敢直视主人那张衰脸。 咳! 陆晋庭不由得心头一乐,暗忖,昨晚他下手有这么狠吗? 不过,也是这贱人活该。 看到这样的吴楚洵,陆晋庭心头的怨气倒是消下去一点。 “庭弟,来,我特意让人熬了些粥,宿醉的人喝些正好。” 吴楚洵含笑着招呼他,像是无事人似的。 这厚脸皮,让陆晋庭自愧不如。 不过吴楚洵不提还好,一提起宿醉,不由得勾起了陆晋庭昨晚不好的记忆,恼怒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尴尬的羞恼。 陆晋庭看着周围的几个下人,强忍住当场再发火。 他可不想在光天化日下,再提起昨晚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吴楚洵不要脸,他还要! 陆晋庭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走到餐桌边,一脚踢开一张木椅,用力坐下去。 侍女为他盛上一碗绿豆粥,便安静地退在一旁。 陆晋庭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喝起粥来。 兵法上有云:无形无象,不动不静。 他决定让吴楚洵猜不透他的心思,自己先稳住阵脚。 但吴楚洵是谁? 千年老狐狸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他一眼便看穿了陆晋庭的小心思。 吴楚洵弯了弯嘴角。 嘶~ 真tm疼! 他挥退众人,由着陆晋庭视他为无物。 等陆晋庭喝完一碗粥后,吴楚洵才站起身朝陆晋庭拜了一礼。 “庭弟,昨夜愚兄酒醉,做了些荒唐事,若有任何冒犯之处,还请庭弟谅解。” 他见陆晋庭只是冷淡地盯着他。又状似无奈地补充道:“如你不肯原谅愚兄,那我只好等侯爷回来,再向侯爷负荆请罪了。” 陆晋庭脸色瞬间扭曲起来。 这个贱人还敢找他父亲! 他父亲素来刚正不阿,听闻此事定然会上门兴师问罪。 他不要脸,自己还要呢! 陆晋庭气得七窍生烟,像开了锋的宝剑,眉眼皆是凛冽的锋芒。 他左右看了看,顺手拿起手边的碗,朝着吴楚洵便砸了过去。 手指颤抖地指着吴楚洵,大怒道:“你敢把昨晚的事说出去,我要你的狗命。” 吴楚洵轻飘飘地躲过,心中暗笑,年轻人还是脸皮薄啊,倒也正中他下怀。 但他表面上却装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庭弟放心,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还是好兄弟。” 此话一出,真是把陆晋庭给恶心到了。 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只待来日再报今日之仇。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吴楚洵,提脚转身便往外走。 “庭弟!” 吴楚洵提声把陆晋庭喊住。 “庭弟,你家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你难道完全不知情吗? 第17章 陆四的承诺 “你说什么?” 陆晋庭觉得这吴大郎着实有些荒谬。 谁人不知,这吴相府的大公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如今居然还敢非议起他们侯府来。 若这吴楚洵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很好,那他成功了。 陆晋庭回身斜视着吴楚洵,嘴角一扯,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长腿嚣张地搭在另一张凳子上。 没有丝毫他平日里待人接物,该有的态度。 他下巴一抬,眼神轻蔑地瞥了吴楚洵一眼:“来,那你说说,你知道些什么?为何说我侯府烈火烹油?” 陆晋庭用一种冷淡的眼神看着吴楚洵,看他打算怎么编故事。 要是敢诓骗他,必定要他好看。 吴楚洵看着陆晋庭那不屑一顾的样子,心中暗道,小狼崽子,看哥哥以后怎么治你。 他得感谢子安,连夜把他便宜爹的幕僚请了一位过来,给他恶补了宁南侯府的事。 吴楚洵问道:“据闻侯爷奉召平定南蛮之地的暴乱,已有一年之久。但从上个月起,户部似乎就没有再调集粮草的动静?” 陆晋庭心中一动,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上个月他偶然听兄长们提过一嘴。 但兄长们议朝廷中事,总让他回避,故而他也只是从娘亲脸上的忧虑,看出些不对劲。 陆晋庭抬头看向眼前这相府公子。 难道这人还真知道原因不成? 他心中涌出些焦躁的情绪,面上却冷冷道:“你要知道什么你说直接说,不要卖关子。” 吴楚洵语气平和地说道:“你父亲在朝中树敌无数,远的不说,新任的户部尚书滕诚,那可是和你父亲有杀父之仇的吧。” 吴楚洵提到这,顿了顿,看了一眼陆晋庭。 不怕这小家伙不上钩。 陆晋庭抬起头,板着脸看着他。 吴楚洵笑了笑,继续道:“他只需要把筹集粮草的时间再往后拖上一拖,你父亲那八万兵马可就要自乱阵脚了。南蛮之地,前朝镇压了十几年才将这群野蛮人降服,如今你觉得,你父亲需要多少时间?” 陆晋庭再也保持不住脸上的镇定,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滕诚那人他是知道的。 当年六王之乱,滕诚的父亲选了齐王,滕诚却凑巧与今上亲父交好。 齐王在叛乱中被射杀,滕诚的父亲也被他父亲一刀斩于马下。 以前父亲在京城时,滕诚还只是户部侍郎,就经常联合御史,弹劾父亲目无王法,居功自傲,让父亲很是厌恶。 如今此人再升高位,难保不会再找机会给父亲添堵。 陆晋庭神色未定,双脚从凳子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 “哼,你说这些以为能骗得了我吗?镇压南蛮岂非儿戏,皇上岂容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在粮草上面做文章!” 吴楚洵摇摇头,这侯府的下一代,还是政治觉悟太低了。 他道:“如今除了南蛮之地,中原内,四海生平,皇上登基多年,难道还留着先皇的保皇派,去私下寻找皇太孙,日日提醒他,非是先皇正统血脉吗?” 先皇锻炼几个儿子们的方法也是一绝。 就是把儿子们赶入到权力的决斗场中厮杀,给儿子们一种错觉,只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谁都有机会当皇帝。 谁能想到,结果一不小心,玩脱了! 儿子们还没锻炼出来,自己却暴毙而亡。 六个儿子没有了束缚,纷纷私下勾结各地的藩王,起兵造反。 太子血脉被残害殆尽,唯一的皇太孙也不知下落。 最终,是当今皇太后和吴相力排众异,从宗亲中选出一人继承皇位。 那人正是当今皇上。 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但这些年再没人敢公然议论。 “ 你一派胡言,我父亲忠君爱国,一心忠于皇上,从未寻过皇太孙。” 陆晋庭怒道,话里透着刀锋似的锐气。 他说得这么坚定,其实内心已经在担忧了。 吴楚洵是吴相的儿子,万一他真的提前知晓些什么内情呢?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吴楚洵反问道:“你说这话我信,但你觉得皇上相信吗?陆家是出了名的保皇派,但到底保的哪一脉呢,皇上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陆晋庭浑身僵冷,想到了这几年父亲每次提及皇上时那复杂的神色,心中一凛。 他拍着桌子站起来,盯着吴楚洵,质问道:“你给我说了这些,难道能帮我父亲脱困?你有这么好心?” 陆晋庭问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防备。 吴楚洵看着陆晋庭的反应,知道已经打破了这小家伙的心防。 他笑了笑,很没脸皮的说道:“很简单,若是我有办法让你父亲脱困,以后我要你,你不能再拒绝我。” “你!” 陆晋庭脸色变来变去,沉默了片刻后,终是哑声道:“你若能真帮我父亲脱困,我便允你又何妨。” 吴楚洵一脸喜色,走过去就要牵起陆晋庭的手。 陆晋庭拂袖一挥,径直朝门外走去,生硬道:“你先把粮草的事解决了再说。” 吴楚洵在他身后扬声道:“庭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陆晋庭没再理他,而是直奔山下,马鞭一挥,骑着疾风往家里飞驰而去。 吴楚洵的目光一直追随在陆晋庭身后,直到看不到人影。 他舔了舔嘴唇。 若是幕僚给的消息准确,那便宜爹必定不会让南蛮之地出事。 吴楚洵一想到以后可以随时将小狼崽约出来,便神采飞扬,喜滋滋地咧开了嘴。 “哎呦!” 吴楚洵反射性托着脸,“滋”的吸了一口凉气。 真tm太疼了。 这一脸的红肿,看来只有在桃山多待些时候,才能回去见人了。 这笔账,以后迟早要从小狼崽身上讨回来。 “大公子。” 门口有侍女屈身禀报。 “欧阳郡主带了几位女公子在山下,知道您在这,想上山参观桃林,不知可否?” 欧阳郡主? 吴楚洵心中拉起了警报。 只要是吴楚洵愿意留心,他就没有记不住的人或事。 原身那红颜清单上人名,他可全记住了,就怕到时遇见了露馅。 如今他这样,当然是能不见就不见了。 “下去对她们说,就说我人已经走了,她们上山看桃林可以,别把她们带到这里来。” “是,公子。” 丫鬟刚刚退下,一阵脚步声就从院外传进来。 一个黄鹂鸟似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们随便参观,吴大哥人可好了,他最好客。” 倒是把自己当成主人了。 吴楚洵不用猜都知道来人是谁,这时,想躲避已经不太现实。 他只得快速撤回卧室,放下幔帐躺在床上佯装入睡。 刚躺下,房门便被推开,一只精致的小脚跨了进来。 那裙摆随着脚步起伏,裙边绣纹似有水花在空气中荡漾。 “洵哥哥,你在吗?我进来了哦。” 第18章 欧阳郡主 床幔被人掀起一角。 一个蓝色身影猛地扑了上来,正正撞入吴楚洵怀中。 他受力后,连忙用手撑住身子。 来人咯咯咯地直笑。 刚抬起头来,就瞧见吴楚洵一脸的鼻青脸肿,简直惨不忍睹。 她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娇脆道:“洵哥哥,你又被你爹爹给打了啊。” 嗯,“又”这个字—— 很有故事。 吴楚洵木着脸看着眼前的小美女。 十三四岁的模样,梳着垂挂髻,鼻梁挺直,嘴唇红润,笑起来时的酒窝让她看起来甜美可人。 小姑娘手上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扇子,扇面上绘着的蝴蝶栩栩如生。 吴楚洵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这个欧阳郡主这般年龄,两人相识之初那就更小了,相必原身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逾越的事。 “你又知道了?”吴楚洵引着她说话。 “哈哈,每回被你爹爹打了,你就躲着不见人,我早习惯了,还疼不疼啊,我帮你吹吹吧!” 欧阳郡主说完,直起身,噘着嘴便要往吴楚洵的脸上凑。 吴楚洵脸色一变,连忙往后一退,把这小姑娘从怀里推开,然后拉着手把人带下床。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 古代的小女生不都很早熟吗? 这小姑娘怎么看着这么单纯没心机? 欧阳郡主丝毫没发现吴楚洵的异样,一脸娇俏地念叨:“你都好久没去安济坊了,小石头他们都说想你呢。” 她看了看吴楚洵,又害羞地加了一句:“嘻嘻,其实我也想你啦。” 吴楚洵听了,默默移着凳子,离这姑娘又远了些。 “你刚说安济坊?我真有那么久没去过了吗?”吴楚洵故意问道。 “是啊,你想想,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年前呢,这年都过多久了呀。” 吴楚洵回忆着子安的红颜清单。 他好像发现一个共同点。 原身那认识的女性,竟然大多都在安济坊和古泉寺。 他恍然记起,古代大部分百姓还是信佛的,这朝代虽然是架空,但应该也差不多。 这古泉寺应该是女性常去的地方,原身若是陪着家人去上香,自然就有机会认识这些女人。 但那安济坊又是什么地方呢? 吴楚洵点点鼻尖,寻思着。 “嗯,前些日子确实挺忙,对了,小石头他们还好吗?” “都还好,小石头还让我给你带话,说你允诺让他跟着你做事,什么时候去接他啊。” “哈哈,是吗,”吴楚洵打着哈哈:“就是要磨磨他的性子,那其他人呢,也都还好吗?” 闻言,欧阳小郡主垮下了脸,恹恹道:“都是一群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再好能有多好啊,上个月我去的时候,院长还给我说,最近粮食价又在涨,银子不经用,我临走时留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对了,院长也让我替她向你问安呢。” 吴楚洵笑了开来。 原来是个孤儿院啊。 这原身可真有才。 孤儿院也是大户人家的女人们会去的地方。 不管是为了自家名声还是真的出自善心,那些勋贵和官宦家的家眷,都会带着子女们进行义捐或去看望。 只是别人是去做善事,原身跟着去这孤儿院,却是把这善事做到人家姑娘身上去了。 不过,看他周围丫鬟和丁姨娘还有这郡主对他的态度,这原身品性应该也没有太差。 真是好色大胆风流但又不下流。 原身也算是修练到了男人的最高境界了。 欧阳小郡主双手托腮,微笑地凝视着吴楚洵。 她娘亲总把她困在家里,学习女德礼仪,一心让她多学学朝月公主。 可是,像朝月公主那样端庄持重,美丽聪慧的女子,试问,全天下又有多少人呢? 她就是她自己的样子,不想成为别人。 嬷嬷们总是把洵哥哥说得一无是处,说他是个浪荡子,对她居心不良,不让她和洵哥哥接触。 可是,只有洵哥哥才不在意她是不是女儿身,聪不聪慧。 每次见面,都会送她小礼物,逗她开心,会记得她每一个生日。 也会因为她一句话,几年间从不间断去安济坊,陪她一起照顾那些孩子。 若是洵哥哥这样都是坏人,那她不知道怎么样人,才是好人了。 如果吴楚洵此时能听到这小郡主的心声,估计会学咆哮帝,摇着她肩膀大声吼出来:“妹妹,你清醒点,那明显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啊!” 两人再闲聊了一会儿,多半是吴楚洵在问,小群主在回答。 时间久了,欧阳郡主也不能放着朋友不管,只能和他约定下旬一起去安济坊。 “好吧,那我走啰。” 小郡主把脸往吴楚洵眼前一凑。 吴楚洵一脸莫名。 “不亲亲了吗?” 欧阳郡主歪着脖子,用食指点了点脸庞,不解地问道:“以往分开,洵哥哥不是都要亲亲吗?” 吴楚洵:“……” 欧阳郡主走后,吴楚洵便让子安把鲁先生请了过来。 丞相府的幕僚分两类,一类是明面上有官职的幕僚,类似现在的秘书处; 一类是丞相聘请的私人顾问,吃穿用度都在丞相府。 当然,第二种与主人间的关系定然牢靠很多。 鲁超便是吴相的第二种私人幕僚。 鲁超昨晚被召来时,内心多少有些嘀咕。 毕竟他来丞相府多年,吴大少性情如何,他还是有几分了解。 但没想到仅仅一晚,这大公子就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不仅对他礼贤下士,而且对朝中一些局势预测,竟然比他还看得远。 是藏拙还是突然开窍? 无论是哪种,这大公子未来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还是不能怠慢为好。 吴楚洵:承谢。 在未来,每个朝代都被电视剧演绎个遍,特别是帝王家的后宫七十二院。他可以一口气讲出皇帝上千个版本的凄美爱情故事和每个帝国的兴衰败落。 “见过大公子。” 鲁超进门后,上前施礼道。 他身量不高,脸长得像个倒三角,拉耸着眉角,看着颇有几分郁郁不得志的颓废感。 “鲁先生免礼,快请坐。” 吴楚洵客气地招呼他落座。 “子安,给鲁先生看茶。” “是,少爷。” 子安难得乖觉地退出房门,将门轻轻关上。 鲁先生谢过,优雅地坐直身体,静听吴楚洵发话。 对着吴楚洵那张青红的脸,没有丝毫异样,端得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气度。 吴楚洵目光扫过他放在腿上的手,再转回来看着他,笑道:“昨晚得鲁先生为我解惑,让我受益匪浅。” 鲁先生面上仍是一派从容,淡然回道:“谢公子夸奖,吾乃一介儒生,幸而得吴相赏识,安居于此,一家之言,公子姑妄听之。” 吴楚洵:装,接着装,都不想拆穿你那紧张得握紧了的手。 他问道:“不知鲁先生可知我父亲何日能回府?” 鲁先生微微抬头,捋了捋胡须,“皇上这两年身体……估计再过一月左右,就会回朝。” 吴楚洵都要气笑了。 皇上身体到底怎么样?你这老头每次说话倒是说清楚啊! 昨晚也是这样,说话像挤个牙膏,他听着都累。 第19章 健身进行时 吴楚洵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文人。 说话只说一半,听话只听三分是他们的处世原则,文人间的一种默契。 显得特别有逼格。 特别是这鲁超。 他原是丹阳鲁家旁支一脉,但一直以鲁氏正宗嫡系自称。 平时做派总是学着高雅之士的行为举止。 吴相当年刚入仕时,就招他到身边,也算是旧部。 但这些年相府陆续请了诸多名士幕僚,他早已被排挤出中心层。 如今。 大公子作为吴府的嫡长子,朝他抛来橄榄枝,不正是他的机会吗? 他当然要在大公子面前表现出他的水平。 吴楚洵:心累! 他看着鲁先生那脸色,在心中猜想,难道皇帝老儿身体不行? 那可麻烦了。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不是皇帝老儿一出事,底下朝庭内外就被搅和得一团乱。 他才刚穿来,可不想碰到什么九王夺嫡的事。 啧啧,看来他要在这时代活得潇洒,非得提前做些准备。 吴楚洵心思转了几圈,再问鲁先生时,便换了个话题:“昨晚鲁先生给我分析了宁南侯府,今日还请鲁先生再将朝中各大势力情况再详细说说。” 鲁超整肃了表情,心想,这大公子果然长大了,开始要权了。 这对他来说正是好事。 他清了清嗓,用他那私下练了多年的大启官话,向吴楚洵娓娓道来。 时间转眼流逝。 等鲁超已经喝了五杯茶润喉后,吴楚洵总算将如今大启的各方势力掌握清楚。 他此刻心里只有三个字想说:要玩完! 吴楚洵扬声将子安唤进来,让人送鲁超回去。 鲁超连忙起身拱手告辞,垂下的眸光中精光一闪。 这才多久,大公子城府就如此之深,他从面上已然完全看不出大公子的真实情绪。 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子安引着鲁超出了小院。 送至院门口,子安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边布囊袋,递了过去,笑道:“辛苦先生昨日大晚上还赶过来,公子的小小意思,给先生家里小公子买点零嘴。” 鲁超原想端着风度,不接受,但一听此话,便顺手接了过来。 子安笑望着他,缓声道:“昨日劳烦鲁先生帮大公子讲课业,相信老爷回来应该也很高兴公子课业有所进步。” 鲁超一怔,看向子安的眼睛,随即反应过来。 他挺直身,捋捋胡子,正色道:“明白,大公子学业有成,相信相爷也会非常欣慰。” 春光映着满山粉红。 鲁超下山,上了回府的马车。 路上,他拿出囊袋里的钱票,随意用二指展开,扫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他瞬间神色大变,嘴巴禁不住张开,深吸了一口大气。 他颤抖地低下头,将眼睛再凑近银票。 银票上那几个大字赫然印入眼前: 【五百两】 鲁超一脸惊喜交加,耸然动容,连那花白的胡须都似在颤抖。 五百两! 他如今一年的月俸也才堪堪一百两。 明主啊,这才是明主啊! 他鲁超这千里马,总算是等到了他的伯乐。 子安送了鲁超后,返回了房间。 “提点了吗?” “提了,”子安道:“这人都是人精,一听就明白,即使他不怕少爷,相信看到银票的面上,也不会在老爷面前乱讲话。” 吴楚洵笑笑,他如今对自己这身份还挺满意,暂时不希望出任何岔子。 凡是能花点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吴相府。 李山最近有点烦。 他原是赤峰营的教头,七年前朝廷改制卫所,撤销了大批兵籍,他被同僚举荐到吴相府,教授吴相的嫡公子武艺。 人人都说他这是一飞升天。 他当年也是这般认为的,带着一腔热血,意气风发的进了相府。 但现实给了他狠狠的重击。 这相府公子根本就不是练武那块料,不仅吃不了苦,还以各种手段贿赂于他,希望不予他安排锻炼。 李山是个耿直的齐鲁大汉,一心想回报丞相的知遇之恩。 对于吴大公子的贿赂一概不理,还私下把他的行为告知相爷。 谁曾想,相爷对这唯一的嫡子溺爱至极,竟然让他按公子的要求行事,月俸照给。 惯子如杀子啊! 但他也只是一介武夫,如何能教相爷教孩子,故而这些年来,他每次见到吴公子那一副消瘦之躯,再想想每月拿到手的不菲月俸,都觉得良心不安。 如今旧友寄来书件,边关正大量募兵,旧友承诺他一去就是总旗。 他当了半辈子的兵,还是在军营里才让他更舒服。 若不是当初为了照顾家中老母,他也不会回到京城。 如今老母亲虽已去世,但他白收了相爷几年银子,如果就这样离开,他又心有愧疚。 这着实让他左右为难。 所以,当他被子安请去大公子院落时,还一脸不可置信。 搁谁也会想不通,几年避着自己的人会主动来找他。 特别是听说是让他重新教导武艺骑射时,这大汉两眼睁着圆鼓鼓的。 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大公子能主动提出习武,他就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教授。 若不然,他良心真的会痛。 吴楚洵也是没想到啊,他正想健身,府里头就放着一个闲得蛋疼的武术教练。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他一看这武师傅彪悍精武的身材,便知此人在军中一定是骁勇冠绝之人。 原身那货居然放着这样的人不利用。 真是暴殄天物! 吴楚洵先给这李师父说了自己的要求。 短时间目标,练出肌肉和腹肌,近身肉搏术。 长时间目标,骑射武艺样样来,特别是他在军中的实战经验,这些保命功夫正是吴楚洵需要的。 李山只当吴楚洵又是三分热度,只管顺着他先答应,不破坏他兴致。 只要让他别再白拿银子,他愿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吴楚洵:大可不必。 随着两周时间过去,吴楚洵的健身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每日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每天早上卯时,吴楚洵先沿着大院子跑几圈,再做做下蹲和俯卧撑; 吃了早饭,上午便是李山安排的武术,下午还有骑射的课程; 晚上,他再用自绑的沙袋练练拳击。 子安私下跟他说,府里仆人丫鬟们都在议论少爷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连他娘都跑来好几次,见儿子锻炼后,吃饭倒是更香了,很是欣慰。 以后便严禁府上众人私下议论少爷。 吴楚洵只是笑笑,这些人的想法完全影响不了他。 他总有种感觉,要让自己赶快强大些,不只是为了泡上陆四,好像冥冥中还有种迫切感,让他急需一副好身体。 连续一周,这吴大公子没有喊过一声苦一声累,教的武术骑射又轻易就上手了,让李山都暗中可惜。 这吴大公子认真起来,分明是个很好的学武苗子,倒是让他耽搁了最佳的学武时间。 吴楚洵也有些诧异。 头几天他还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这身体从不运动,开始运动肯定会因为短时间产生乳酸导致肌肉酸痛。 然而,这一两周高强度的运动下来,他不仅没有出现预期的肌肉酸痛,反而更容易入睡。 连他自己都在怀疑,难道这具身体还真是个天生的练武奇才? 乖乖! 第20章 安济坊 桃花纷落。 很快便到了与欧阳郡主约定的日子。 安济坊位于城南,是一间民间救济院。 此处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由朝廷出一部分钱,民间捐赠一部分,勉强维持生活。 吴楚洵他娘亲今日有事不能来,他便只身驾着一匹黑色骏马停在了门口。 他自从熟悉了这个身体后,再加上练习了一阵骑射,便再也不想坐轿子。 安济坊大门有些破旧,吴楚洵到时,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在外面转悠了一刻钟的时间,吴府的马车才疾驰而来,车轮滚滚,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随后,胖墩墩子安才费力地从车厢里钻出来,小脸发白,跑到路边就是一阵干呕。 半晌才缓过神来,来到吴楚洵面前,带着几分委屈和埋怨:“少爷,你这马跑得太快了,我差点没跟上。” 吴楚洵摸摸鼻尖,安抚地拍拍他的小脑门。 这一骑车就兴奋过头了,忘了后面这小子还跟着呢。 两人进去时,前院大厅早已坐了不少女眷。 欧阳郡主大老远就见着吴楚洵,刚直起身向他招手,手便被身旁嬷嬷按了下去。 吴楚洵朝她扬了扬眉毛。 上座是两位穿戴华贵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 她们座下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七八个夫人,身旁都带着家眷,还有几个胖乎乎的孩童。 吴楚洵目不斜视,只看着两位夫人。 子安紧贴在他身后小声说:“左边是德宁公主,右边是礼部尚书牛升的夫人。” 吴楚洵先上前朝两位夫人请安:“楚洵见过两位夫人,两位夫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德宁公主身形未动,只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 牛夫人刚是满脸笑意,站起身来招呼他,“吴公子还是这么会说话,许久不见,人倒是精神了不少呢。” “还是夫人仔细,惦记着我。”吴楚洵笑脸迎人。 原身身高估计也有一米八左右,相貌端正,只是以前看人总带着一股邪气。 如今换了吴楚洵来,要装一个有善心,让长辈喜爱的青年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很容易就让人感受到里面的真诚。 至少,此时牛夫人望着吴大公子那双格外乌黑的眼睛,就多了一丝好感。 她就说嘛,相府的嫡长子,怎会一直如此不堪。 她养大了几个孩子,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可不像那般没见识的妇人,不懂变通。 这不,孩子长大,懂事了,自然就规矩了。 吴楚洵可不清楚牛夫人这些心思,他拱了拱手,含笑着问候了左右两边所有的人。 众人神色淡淡,却也都俱起身,纷纷屈膝回了礼,不失礼数。 等吴楚洵打完招呼,一个身着紫绿色短衫长裙的胖妇人,才热情地凑了过来。 朝他屈礼,“吴少爷安好,您好几个月没来了,咱们院里的小子们都惦记着您呢。” 吴楚洵微微点头:“孙院长。” 一行人来安济坊,自然是要先看看孩子们的情况。 还未走近后院,众人便听见一阵嬉笑打闹声。 透过院墙上的隔窗看去,一群十岁以下的小孩在院子里嬉闹,衣着虽然朴素,但都较为整洁。 吴楚洵身边这群女眷们满意地点头。 这群人刚迈进院子,小孩子们便眼尖的发现了他们,一窝蜂地跑了过来。 “夫人们好,吴公子好,女菩萨们好!” 小孩子干净的笑容和乖巧的问候总是让人欢喜。 德宁公主带头上前,摸了摸孩子们的脸蛋,一个个仔细看了看,对着孙院长道:“养得不错,孙院长辛苦了。” 那孙院长笑得一脸慈眉善目,连连做躬,谦虚道:“这都是因为有贵人们的善心。” 几位夫人抬抬手,身后自有女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衣物和吃食,分与孩子们。 这些孩子显然是提前被人教过,没人主动上前抢夺,个个乖乖地排成几列,挨个儿接过女婢们手上分发的东西。 人群中,有女眷看着这些孩子,夸道:“真是乖巧懂事。” 吴楚洵则眯了眯眼。 十岁不到的孩子,本应天真无邪,这些孩子也未免太过乖巧。 孙院长引着众人往里走,有读书声从里屋传来。 吴楚洵倚着门向里望。 读书的孩子们明显年龄更大,身上穿的是统一的灰色长衫制服。 这孤儿院还请了夫子? 这点倒是让吴楚洵颇为意外。 院子里被隔成了几个大间,左手边最角落的一间,是大一些的女孩子们,有绣娘在前面教,后面大一些的姑娘们跟在后面绣花。 吴楚洵看着这场景,心中蓦然柔软下来。 初来这里虽然仓皇,但从这民间一个小小孤儿院,也能看到当朝的人文关怀。 看来这个皇帝,也还是个仁慈英明的君主。 诸人回到了大厅,又夸奖了孙院长一番。 孙院长命人将近期的善款帐目传递给众人核查,神色哀切地叹道:“这进来的人每年都在增加,钱财实在是有些入不敷出。我们倒无所谓,主要是苦了这些孩子。” 哦,原来如此。 吴楚洵勾勾唇角,算是听出了门道。 他随意翻一翻,很好,阿拉伯数字。 德宁公主等众人看完,便说:“这安济坊收容的孩子是一年比一年多,朝廷这两年的税收吃紧,拨款也在缩紧,我们既受了皇恩,自然要多出些力,我决定公主府每年再拿出五百两银子,至于你们各家,可自行斟酌。” 吴楚洵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这公主一上来就说要出钱,还让大家怎么斟酌?难道这些人敢开罪当朝公主吗? 果然,德宁公主的话音方落,其余几位夫人立即起身应和,多的两三百,少的也有一百两银子。 略数下来,就这一次孙院长的“化缘”便筹集了上千两银子,倒是颇为成功。 吴楚洵也随大流,出了四百两银子,既不越过德宁公主,又保持了他以往散财童子的风格。 子安在身后附耳低语:“少爷,小石头在后院等你。” 吴楚洵心神电转,起身出了厅堂,跟着子安去了后院。 “吴大公子!” 一个小少年隐身藏在侧门后,露出一双狡黠的大眼睛。 吴楚洵看他这副样子,心中一动,这可不像是只为了找他要份工作那么简单。 小石头见终于等来了吴公子,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吴楚洵领到后房角落,声音略带仓促,“吴公子,您让我查的那件事,已有了眉目,只等您来了放话。” 查的那件事? 果然找工作只是个借口,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少年能帮原身做什么呢? 吴楚洵面色不变,淡淡道:“说说结果。” 小石头抬眸看了看吴楚洵,又将目光落在子安身上。 子安望向吴楚洵,看不出少爷的脸色,便自觉跑去守着院门。 “说吧!” “是!” 小石头道:“吴公子,孙院长确实有问题,她和春风阁的人合作,每月都会把一些长得好看的小姐妹送过去,过几天才又接回来。” 第21章 春风阁 春风阁是京城中四大名楼,四层楼的豪华装修,富丽堂皇。 站在最顶端,能隐隐遥望皇城。 四楼豪华厢房内,香榻玉帛,莺歌燕舞。 然而,盐商赵老板此时却无心欣赏。 他只恨自己当时怎么脑子一热,就把这事答应下来。 若是真出了事,春风阁幕后之人找到他,他也别想在皇城里混下去了。 春意微凉,但赵老板一身肥肉上却汗流浃背。 他今日带来的两个人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一个十三四岁的富贵少年,一双眼睛狡黠灵动,身着绫罗绸缎,脸上佯装着一脸淡然,但双脚却不自觉地发着颤。 少年身后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衣着朴素,看着像是保镖,一脸拘谨,好似从没到过这富贵人间。 红嬷嬷敲开门,扭着蛮腰小步进来,热情地寒暄:“哎呀,赵老板,您可是大忙人呀,有段时间没有来我这春风阁,怡翠可是想您得紧啊,您看,今晚是不是还点她来陪您啊?” 赵老板深吸口气,目光移到少年身上,“红嬷嬷,这位小公子是我的贵客,第一次来,你找一个干净的姑娘来伺候,岁数不要太大了,主要是干净,知道吗?”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已经递了一袋银子过去。 红嬷嬷连忙接过银子,在手上轻轻掂了掂,顿时大喜过望。 就这份量,看来这小公子是个贵重的人。 这些在皇城中打交道的人,自有一套识人方法,这小公子一脸傲气却眼生,估计是哪家朝中新贵的家人。 “您且稍等,我马上安排。” 红嬷嬷喜笑颜开地退了出去。 但她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 在她一连换了四五波人后,红嬷嬷那笑脸也不由得垮了下来。 她努力扯起笑脸对着这小公子,好声好气道:“小公子,您这前后已经换了五波人了,您连我们头牌都不满意,到底要什么样的呢?。” “哼,这些庸脂俗粉,本少爷看不上眼,我说了要清纯些的,羞涩些的,不要这些浓妆艳抹的。” 小公子冷着脸,表现得很不高兴。 赵老爷也气愤得站起身来,气急败坏道:“红嬷嬷,你这要是没有适合的人,就早说,城里可不只你一家青楼,你让我得罪了小公子,我的损失你能赔得起吗?” 两人作势要走,红嬷嬷连忙将人拦住。 笑话,这要是真让两位财神爷去了其他几家,那明天她就真成了这皇城的笑话。 她沉思片刻,朝身后的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退了出去。 红嬷嬷将两人请回座,亲自倒上热茶,赔罪道:“小公子,赵老板,您二位别急,这年轻的清纯佳人我们这当然有,只是有的还未调教好,怕伺候不好,得罪二位。” “哦,是吗?那你直接安排上来,我就喜欢天然去雕饰的,年纪大的没意思。”小公子高兴道。 红嬷嬷含笑着迎合着。 这些皇城里的公子哥什么样的喜好她没见过,只要有钱,这都不是事。 不久,门被推开,护卫又带进来一波人。 这次的人明显比之前的年龄都小,大约有四五个人,均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这些小女孩们眼光闪闪,带着恐惧,低垂着头不敢抬起。 颤巍巍地按照来之前大人训练的样子,屈身见礼。 小公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几人,身后手指攥得根根发白。 “这次的都不错,你下去吧!” 小公子冷声道,眼光也没一个给红嬷嬷。 红嬷嬷得意洋洋地松口气,连声答是,交待众人要听公子安排,便满脸笑意地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几个小女孩早已听到熟悉的声音,此时等那老女人一出去,就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对方。 “石——” “嘘!” 小女孩正要开心地叫出来,便见到此人将食指放在唇前,立即噤了声。 几人扭头看了看关闭的房门,放心大胆地冲上前去,拉着对方的手,带着哭腔地小声叫道:“石头哥哥!” 原来,这小公子竟是小石头装扮的。 “二丫,你们先别哭,石头哥哥来了,就不会让你们有事的,除了你们,其他人都在哪,知道吗?” 几个小女孩都摇摇头。 其中一个穿黄色衣裙的小姑娘,不太确信的说:“我隐约听见那些人说,今晚在什么有仙鹤的地方要把其他人拍卖了。” “仙鹤居!” 一旁的赵老板接过话来。 “我知道,是在地下一层,只有一年消费上十万的客人才能去那。” 赵老板虽然是盐商,但最近两年才搭上吴公子的线,本钱投入大,这方面花费还是不太舍得。 故而他并没有资格去。 小石头转身,对着身后一直未说话的大汉道:“武哥,你快去通知吴公子,把地方告诉他。” 大汉点头,开门后,随意找了个理由出了春风阁。 ……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文立冬,亲自带着巡捕营的官兵赶到春风阁时,就见着吴大公子正一脸悠闲地靠在墙根,无聊地打着蚊子的场面。 文立冬跟着一路领路的子安来到吴公子跟前,拱手行礼。 虽说文立冬是朝廷命官,而吴公子是个白身,但谁让人家吴公子会投胎呢。 吴楚洵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抬了抬下巴,冷肃道:“文大人直接去拿人吧,有事,我担着。” 文立冬连连称是。 能在皇城当上京官的,没有一个傻子。 这春风阁后面站的是谁,他一清二楚,但现在是吴相要拿人,他只是而照办已。 文立冬右手一挥,号令众人便冲进了春风阁。 吴楚洵在后方摇摇头。 一个兵马司指挥使竟然能拉来巡捕营的官兵,也是神奇。 而且,就这些瘦弱苍老的巡捕营士兵,能拿得住人吗? 春风阁的地下室非豪客不能进,精壮护卫众多,且都配备精良武器。 吴楚洵跟下去时,这帮人已经和巡捕营的官兵打在了一起。 这帮打手显然不把文立冬等人放在眼里,都没有使出兵器,就将这几十个官兵扣押在一起。 文立冬气得破口大骂,“知道我是谁吗?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文立冬,你们这是公然违抗朝廷命令。” “哈哈哈!” 那帮护卫猖狂地大笑起来:“兵马司?区区六品官员,也敢在晋王的地儿闹事,我看你是不想要头上那顶乌纱帽了。” 文立冬又吼了一嗓子,便不再挣扎,只把眼光看向吴楚洵。 吴楚洵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群人道:“是吗?我竟不知京城里何人有这底气,敢和朝廷叫板。” 那帮护卫的领头人上下打量着吴楚洵。 这些人主要负责地下生意,原身并未来过仙鹤居,故并不认识吴相的公子。 但这周身的气派,明显不是他们能惹的级别。 他一时拿不准对方身份,只得暂时收起戾气,客气道:“不知公子贵姓,何故带着官兵闯我晋王府的产业?” 吴楚洵侧身,看向身后的子安。 子安朝他点点头。 吴楚洵嘴唇一勾,对那人道:“不急,你马上就知道了。” 第22章 人间至恶 吴楚洵的不急果然没让人等久。 也就一息之间,“嘭嘭嘭”的脚步声就从地面传来。 身着红色军服的銮仪卫千户,带着数十位蓝色棉袍缇骑冲进地下室。 这些缇骑人高马大,勇武非常,完全不是巡捕营那些老弱士兵可比。 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刀架在这帮护卫脖子上。 銮仪卫可是皇上直管的护卫,这些打手完全不敢乱来。 “銮仪卫办案,违抗者就地处斩!” 那千户浓眉鹰眼,单盯着人看,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巡视众人,见无人再反抗,才一脸肃然地冲吴楚洵拱拱手:“銮仪卫千户安在勇,见过吴公子。” 吴楚洵在这一刻,充分感受到了权力地位的好处。 不由得贱贱地暗想,看,论有个好爹的重要性。 他也回了个礼,面上摆出一脸正经之色。 “我家仆已探清,这春风阁与安济坊私下交易,让安济坊的未成年的孤女们来伺候这些达官贵人们。” 吴楚洵指指内门,“我的人守在外面,没人出去报信,相信安千户此次可以人赃并获。” 正说着,春风阁管事和红嬷嬷得到消息匆匆赶了下来。 吴大公子那张脸,红嬷嬷化成灰也识得。 她尖声叫道:“吴公子,你往日来往春风阁,姑娘们可没少招待你,你今日把銮仪卫引来,可有把晋王放在眼里?” 一百多号人的各种目光同时聚在吴楚洵身上。 吴楚洵面上一僵,随即冷笑一声,并未理会。 转头对安千户道:“千户大人还是尽快办案,免得夜长梦多。” 安千户闻言,抽出长刀,对着手下比划一下。 不论那总管和红嬷嬷如何抓扯,自有强壮缇骑把这两人拖了上去。 众人闯进春风阁的地下室,入内竟又是另一种风格。 一路假山玉池,清幽雅静,回廊逶迤曲折。 众人转了几圈,才看到一间大厅。 大厅外有仆人见到官兵,神色忽变,拔腿想往内跑,被冲上去的缇骑反手擒住,一手捂住口舌,拖了下去。 安千户提脚将门撞开,悠扬的琴声从里面传来。 众人冲进去时,大厅里一干众人立马惊得站起身来,琴声也戛然而止。 吴楚洵入内扫了一眼,这里面布置类似现代的一个小礼堂。 台下安放着五六张圆桌,每张桌前坐着五六个男人,台上…… 台上几个灰衣人,正强行拽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小姑娘,往后门跑去。 “先拿下他们!” 吴楚洵指着台上那几人大喊。 其实无需吴楚洵吼,早有缇骑跳上去,三两下,便把人治住。 那群男人中,有人想跑,被抓了回来; 有人躲进桌子底下,被人一拉,就拖了出来。 这些人被拖出来后,立刻以袖掩面,低垂着头。 看来都是些有身份,不敢见人的人。 一群衣冠禽兽! 吴楚洵大步流星走到桌子前,使劲扯掉桌布。 桌布上的茶杯和一些黄金色令牌便滚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快步跑到台上,把桌布罩在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身上。 子安和几个缇骑见状,也有样学样。 眼见现场都被控制住了,吴楚洵四处打量,后门传来声响,有缇骑的嚷嚷声。 吴楚洵疑惑地靠近一看,只觉得浑身发颤,怒火从心头起。 几个缇骑正蹲下身,围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用刀具撬着铁锁。 铁笼里还蹲着四五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吴楚洵快速转过身,把跟过来的子安赶了出去。 他找到一个被抓起来的灰衣男人,一脚踹在男人胸口,厉声道:“钥匙在哪?” 灰衣男人恐惧地捂着胸,指了指台下一名男子。 那男人被压住,上半身趴在桌子上。 吴楚洵走过去把人抓起来,问:“钥匙拿来。” 男人不敢不从,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 吴楚洵问清楚,一把抢过去,朝后门走去。 这些小姑娘白日里提针穿线的样子,吴楚洵还未忘记,如今却被人关进笼子,等着下面那群败类喊价拍下她们的青春。 那安济坊哪是救难所,那就是人间地狱。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那孙院长真该死,这春风阁的人也该死! 但他再发怒,也没法一刀宰了他们,不过相信銮仪卫不会轻易放过晋王的人。 若鲁先生提供的信息没错,当今圣上正要整治皇城内乱治安,这时候晋王来这出,正好给了銮仪卫杀鸡儆猴的借口。 安千户和文立冬二人要将所有人押回北镇抚司审问,对着吴大公子拜别。 安千户诚心实意道:“吴公子今日立了大功,待圣上回京,我必据实禀报。” 吴楚洵笑道:“安千户客气,我只是提供线索,若无二位及时带人前来,此次捉拿也不会如此顺利。” 冠冕堂皇的话他吴楚洵最会说。 这种送功给两人的事,这两人还不跑快些,那就是莽夫了,不宜在这皇城里混。 旁边的文立冬早已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对着吴大公子点头哈腰。 他们兵马司可不比那銮仪卫在圣上面前得宠,他们全靠军功升级。 此次若能一举将晋王拉下马来,立了大功,那他的位置也该再往上挪一挪了。 想到这,他不禁再次朝着吴大公子鞠躬作揖。 吴楚洵眼中兴味一闪,这文立冬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有点意思。 两队人马将春风阁上上下下控制住,楼上的客人早已第一时间逃了个干净。 地下层的宾客和春风阁的主事已被抓走,那些小女孩们也被銮仪卫带走。 剩下楼里的姑娘们躲在这雕梁画栋的春风阁中,不知所措。 吴楚洵摇摇头,出了春风阁。 赵老板带着小石头和那武哥从一旁摸了出来。 “吴公子,你交待的事我都办好了,这晋王……” 赵老板搓搓手,一脸忧心忡忡。 “放心好了,没人知道是你,再说,晋王这次撞到枪口上,不死也会脱层皮。”吴楚洵眼中晦暗不明,意味深长道。 赵老板安下心来,很快便告辞。 小石头和那武哥仍跟在吴楚洵身边。 随着这群小女孩的获救,那安济坊显然不可能再待了。 吴楚洵倒是很欣赏这小石头的心智。 聪明但有底线,连着他带来的这武哥,心性一看就很板正。 这武哥看着二十来岁,胳膊鼓鼓,看着就是有练过。 他问:“你二人可愿意来我手下做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惊喜,连连点头。 小石头回望着那金碧辉煌的春风阁,抿了抿嘴唇。 他回过头,冲着吴楚洵就跪了下去,一言不发,先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 砰砰砰地磕在地上,他也不抬头,只低声哀求道:“吴公子仗义疏财,嫉恶如仇,我们万分敬仰,求吴公子好人做到底,再帮忙救人一命。” 第23章 张秀义 “小石头!” 那武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阻止他。 吴楚洵的脸庞一半映着身后的灯光,一半掩映在黑夜中,半明半昧。 他手指在手背上轻点,轻笑道:“ 没事,你说。” 小石头极力压制情绪,声音微颤:“我叔叔身染重病,请的大夫都说治不好,吴公子人脉甚广,求公子寻一名医救救他吧。” 他说完,不敢抬头去看吴楚洵的脸色,只垂下头,等着命运的判决。 如果是之前的吴公子,小石头不会开口求救 但经过此事,他发现吴公子也许并不像表面那般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吴公子透澈的眉眼,给了他开口的勇气。 晨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天空出现一片浅蓝。 吴楚洵背着手,跟着小石头去了猫儿胡同。 猫儿胡同其实就是一条狭窄曲折的小巷,算是京都的平民窟,住的多是一些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 脚下的青石板路上,脏兮兮的泥土和污水混在一起,一片泥泞。 小石头回了几次头,生怕吴楚洵受不了,掉头就走。 吴楚洵其实内心正在庆幸,还好他穿到的是丞相府,无需体验这贫苦生活。 要知道,在古代,阶级地位决定一切。 有时候,再有实力,在时代大潮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小石头推开一家宅门,是一个一进一出的宅子。 “张叔,张叔,我来啦!” 随着小石头的声音响起,主屋里亮起了微光。 “吱呀!” 一个身量挺拔的身影,从里面拉开了门。 初春的清晨略带寒意,但此人却披散着长发,精赤着胸膛。 背后的灯光勾勒出他身上干净利落的线条,如冬日里傲然独立的寒梅,让吴楚洵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靠近,闻一闻那独特的芳香。 “小石头,你怎么来了?” 男人的声音略微低沉,除了明显的惊愕,还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其他几人或许没有察觉,但吴楚洵当年曾得一位着名的戏曲大师指导,对声音的细微变化十分敏感。 这个男人周身的气质,也与这陋巷显得格格不入。 他步态矫健,两步便到了小石头面前,上下打量好几眼,方将目光移向后面的吴楚洵。 “这位公子是?” 小石头正要开口介绍,吴楚洵已经抢先一步,朝对方拱拱手,一脸正色道:“在下吴楚洵,是小石头的好友,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男人瞳眸生光,双手抱拳,缓缓道:“在下张秀义,吴公子是小石头的好友?” 他这话虽是对吴楚洵说的,但眼神却瞥向一旁的小石头。 小石头立刻领悟,笑着解释道:“是的,张叔,吴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刚刚才解救了安济坊的姐妹们。” “安济坊出了什么事?” 张秀义语速略快,竟然比方才还要紧张。 小石头赶紧道:“张叔不必担心,吴公子早让官府的人解决了。” 张秀义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朝门外扫了一眼,然后才转头看向吴楚洵。 “吴公子失礼了,我出来得匆忙,衣冠不整,请里面坐,容我先去换上衣服。”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声音却有些不自然,带着一丝生硬。 吴楚洵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微笑,伸出手,道:“请!” 天空仍是微亮,晨曦的曙光悄然洒落,隔壁的洗漱声和巷口的劳作声从门外清晰地传来。 房间里陈设简单。 一张方桌,几条木凳,一把剑,一目了然。 “岂有此理,孙大梅这妇人竟然如此歹毒,吴公子大义,我替小石头和安济坊的孩子们谢谢你。” 张秀义满脸怒意。 他穿了一身宽松的青衫,眉宇间尽是傲然英气,看年纪应该不到而立之年。 吴楚洵暗叹,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他只是偶发一下善心,老天就让他遇见了如此合眼缘的人。 他起身,含蓄地笑道:“不敢当,此种恶事,为人所不齿。吴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为世间除一害而已。” 身后的子安眼珠子转了又转,眼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张秀义眼中的戒备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钦佩。 他对一直安静在侧的壮汉笑道:“小武,去把我存的酒拿来,今日我要请吴公子共饮一杯。” “武哥,别去拿,” 小石头生气道:“张叔,你前日刚吐了血,怎能饮酒?你再这样不顾惜自己身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张秀义挠挠头,朝吴楚洵无奈地摊摊手,“这小管家管得严,只能改日与吴公子共饮了。” 吴楚洵顺势正眼打量着他,只觉这人有趣。 此人既有成熟稳重的男性魅力,又不失阳光和率性,让吴楚洵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话可能有些冒昧,不知张兄身患何疾?” 吴楚洵抬抬下巴指向小石头,“其实在下此次前来,也是小石头担心你的身体,想请我找名医帮张兄诊治。” 张秀义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他看着小石头,眼中满是温柔:“这孩子,都说了我没事,老毛病了,你还到处麻烦别人。” “谁说没事的?” 小石头走到吴楚洵面前,急切道:“吴公子,您别看现在张叔像个没事人似的,他的病一直拖着,每次发作都吐血,我都怕他把血吐光了。” 吴楚洵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张秀义。 眼前这人除了脸色略显苍白,身形伟岸英挺,一点也看不出身患恶疾的样子。 他心下了然,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倒是认识一名宫中太医,可请来为张兄诊治。” “宫中太医?” 张秀义神色微动,刚要开口拒绝,却见小石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他无奈地笑笑,只得看着吴楚洵,苦笑道:“那就麻烦吴公子了。” 小石头见张秀义答应,这才喜笑颜开。 吴楚洵摆摆手,“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张秀义看着他们二人,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吴楚洵本就随时关注着张秀义的动静,见状,不由得问道:“张兄面上似有忧愁, 不知可还有什么顾虑?” 第24章 收武士达 张秀义原本心里对这吴公子充满防备。 但一番闲谈下来,发现这人言之有物,彼此相谈甚欢。 这些年来,为了小石头,他安于一隅,与师门断了联系,几乎很少与生人交流。 如今安济坊出事,是否会影响那人后续的计划呢? 但这话当然不能对外言。 张秀义只能答道:“我只是忧虑,安济坊出了事,那些孩子们怎么安置呢?” “原是如此,那张兄不用担心,这次只是那孙院长犯事,安济坊仍然会照开,新任命的院长一定会经过严格筛选,孩子们都会得有妥善的安排。” 吴楚洵眸中带着笑意:“至于小石头,我会亲自去要人,安排他来我身边做事。” “万万不可!” 张秀义神色大变,激动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众人皆都错愕地看着他。 张秀义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摇头道:“吴兄好意,本不该辞,但小石头父亲原对我有大恩,故让我照顾一二,他临终有言,不得让其为奴作仆,还望吴兄谅解。” 小石头不由得望向武哥,又看向吴楚洵,一脸为难。 他是真喜欢跟着这个有趣的吴公子。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张秀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你不是总想搬来和我一起住吗?不如这段时间就先跟我一起住吧!” “真的?” 小石头清澈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小时候他多次想让张叔接他一起住,都被他严词拒绝,没想到,这次反倒这般顺利。 他一脸喜悦地点头,早把刚才的遗憾忘光了。 “武哥,那我可以和你睡一屋啦!”小石头开心道。 小武憨厚地笑笑。 吴楚洵心中早已料到这结果,不过,面上仍略带遗憾:“那真可惜,我还挺喜欢小石头这聪明劲的。” 小石头十分乖觉,麻利地打躬作揖:“抱歉吴公子,我食言了,不过虽然我不能来您身边,但今后你有什么差遣,但凭吩咐,而且我武哥,武哥,来!” 他溜到那小武身边,拍了拍他健壮的胳膊,示意吴楚洵看过来:“吴公子,看我武哥多强壮,他还有一身好武艺,你让他跟着你,保你安全。” 他自信地扬起下巴,推销起他武哥,比自己还要神气。 吴楚洵自然不想放过与张秀义的联系,随意道:“哦,不知武哥之前以何为营生?” 武哥慌忙行礼:“不敢当公子如此称呼,小的武士达,您唤我小武就行,原本在巡捕营当差,去年请辞,如今就打打散工。” 吴楚洵点点头,他这般客气,自然是想在张秀义面前注重形象。 这武哥明显是与张秀义同住,单就这一点,就已让吴楚洵眼红。 他问:“昨日去春风阁帮忙的巡捕营,我见过,都是些老弱瘦小之人,如武兄弟这般英武,应当颇受重视,何故请辞呢?” 武士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张秀义的面色也是一沉,沉默良久。 还是小石头轻哼一声,解释了其中缘由。 原来自三年前圣上亲政以来,励精图治,京都人口数量每年在剧增。 为维护京城治安,圣上在五城兵马司的基础上,从京都各地的兵营和民间招募了一批精锐之士,成立了巡捕营。 这些士兵待遇与朝廷的底层官吏相差无几,相当优厚。 然好景不长,这巡捕营被皇亲国戚安插了不少亲信,内部勾心斗角,贪墨底下士兵饷银,中饱私囊。 武士达离开时,巡捕营已经好几个月未发放饷银。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老弱瘦小的人被招入巡捕营,占满名额,贪占饷银。 吴楚洵不由得摸摸鼻子,天子脚下,这些官员也敢如此行事,当今圣上对朝廷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这一刻,他脑中迅速串联起大启的局势,暗自心惊。 不过,朝廷的事务,离他这个纨绔子弟过于遥远。 此刻,他更想与张秀义再熟络些。 见张秀义和武哥一时缄口不语,便转移话题道:“正巧我缺一个陪练,小武今日就随我回府吧。” 武士达这次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转头看向张秀义。 张秀义目光中浮现辽远之意,察觉到武士达的视线,回过神,爽朗大笑:“你小子,看我做甚?要去便去!” 武士达这才回身,对吴楚洵揖礼,道:“谢公子信任。” 先不论这人武力值如何,这般笃实的性子倒挺适合带在身边。 吴楚洵指着墙壁悬挂着长剑,看似随意问道:“这剑可是张兄的?张兄丰神俊朗,英姿飒爽,莫非还是一名江湖侠士?那相必武艺也必定不凡吧。” 张秀义微怔,才想起未将宝剑收起。 不过,这吴公子夸人也真是直白。 他略微沉吟,谦虚道:“也就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平时随便耍耍。” “才不是呢!” 小石头抢话道:“我张叔师承南派灵苍道长,武功可厉害了,武哥的武艺也是张叔教的。” 张秀义胸中堵了一口气,这个小石头真是口无遮拦。 小石头调皮地朝他伸伸舌头,道:“张叔,吴公子是好人,不用隐瞒。” 吴楚洵闷笑了几声,这小石头真是个好助攻。 他面上适时带出惊喜的神色,问:“想不到张兄师出名门,不知可否教我几招?” 房间内四人皆是一怔,没想到吴楚洵会提出这般要求。 特别是他身后的子安,一双圆眼直愣愣地盯着张秀义,像是要把他盯出朵花来。 张秀义迟疑:“吴兄贵为相府公子,吴相应该会为你请了许多名师……” “哎!”吴楚洵长叹口气:“那些所谓名师,只是看到我爹的份儿上,哪里是认真教我,我如今也只会几个简单剑招。” 就那几个剑招,还是李山最近突击他,现教的。 张秀义听他说得夸张,似笑非笑:“学武得能吃苦,吴兄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受得了这苦?” 吴楚洵一听有戏,遂笑道:“自是不会给师父丢脸。” 张秀义只当是年轻人间的笑闹,新鲜几日,相信过不了多久,自然就歇了学武的心思。 第25章 学武 往后的连续几周,吴楚洵每日辰时便准时来学武,风雨无阻。 他那过硬的身体素质也让张秀义刮目相看。 无论是需要极高稳定性的蹲马步,还是需要爆发力的跳桩,或是需要细致入微的技巧的剑势练习…… 吴楚洵都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赋和坚韧的耐力。 进步之快,让张秀义都感到惊讶。 “吴兄,你真是被耽误了。” 张秀义看着吴楚洵练习的身影,感叹道:“你有如此出色的资质,若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童子功,如今一定远超我当年。” 吴楚洵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湿发紧贴在他的额头。 他收起招势,缓缓吐纳,眼中精光大盛。 回头对张秀义道:“张兄,这一招【流水落花】,我总觉得始终连贯不好,你能否再给我做个示范?” 拜师是两人笑闹之言,张秀义拒绝吴楚洵称呼他为师父,只道是切磋。 这正合吴楚洵的意。 毕竟在他看来,古人很注重辈份伦常,万一以后有深入交流,师徒关恐成阻碍。 张秀义听到吴楚洵的要求,笑道:“有何不可?” 他拿过吴楚洵放在一边的木剑,正要起势。 吴楚洵突然道:“我想看你用墙壁上那把剑。” 张秀义看向他,静默片刻。 忽而一笑,转身从屋内取来他随身的长剑。 这是一柄乌黑鞘身,白银吞口,剑柄上镶嵌着十二颗晶莹翡翠的长剑,与这小院格格不入。 就好比这张秀义,明明是个丰姿英伟,气骨清傲之人,却在这猫儿胡同,一待就是经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吴楚洵从不询问,张秀义也不解释。 两人身上似乎有种秘而不宣的默契。 当张秀义握住宝剑时,身上的气势陡然大变,有一种超然出尘的凌厉。 他的一双眸子恰似出了鞘的剑,长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一般,剑出如风,变幻莫测。 吴楚洵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满是欣赏。 待张秀义演示完,吴楚洵又拿起自己的木剑,装模作样地模仿张秀义的动作,又练习了几次。 几次后,他停下来,疑惑道:“总觉得还是哪不对。” 张秀义沉吟片刻,走到吴楚洵的身边,轻握着他的手,引导着重新做了一遍这个动作。 吴楚洵微不可察地勾了唇角。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干燥、温暖、有力,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哦,是这,”张秀义道:“这里应该带剑前点,你靠后了,所以会不连贯。” 他放开手,示意吴楚洵重新试试。 吴楚洵眼眸一闪,重新挥剑,这次剑招变得行云流水,流畅自然。 张秀义颔首:“不错,就是这样,你确实很有天分,这一招已经练得很好。” 吴楚洵放下剑,对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张秀义看着这灿烂得过分的笑脸,微微移开了视线。 子安偷偷撇撇嘴,简直没眼看。 他捧着汗巾,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吴楚洵已经朝他走来。 他身后的小院角落,放置着一个水盆。 吴楚洵利落地解开衣衫,露出因锻炼而结实起来的肌肉,毫不避讳地走过去泼水洗脸。 初春的阳光洒落在他细窄有劲的身躯上,留下一片金色的光晕,充满了力量美。 子安瞟了眼张秀义,这才上前给吴楚洵递上汗巾。 主仆二人离开猫儿胡同时,天色仍大亮。 “怎么样,他当时什么表情?”吴楚洵问。 主仆间早已有了默契,子安道:“全程就没正眼看过少爷你,往别处看去了。” 吴楚洵笑得颇有意味:“你看了少爷光着上半身,会移开视线吗?” 子安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会,少爷的身体我都看习惯了。” 他虽然人小,但从前少爷没少带他去见那些红颜知己,他当然知道少爷的意思。 子安在心里盘算,从宁南侯府的四公子,到如今的张师父。 他不禁连连摇头。 没想到,这次少爷失忆后,虽然花心的本性没变,但爱好却大变样,不爱粉妆爱蓝颜。 胡同口的一棵槐树下,停了辆普通马车,车夫长相憨厚,丝毫不起眼。 一个小少年和他并坐在驾驶前室,小口小口吃着炒瓜子。 主要是少年在吃,车夫在一边伺候着剥壳。 见到有人从胡同口出来,少年露出笑容,喊道:“吴公子,子安哥,这边。” 原来这两人正是小石头和武士达。 子安脚步一顿,才跟着少爷慢慢踱过去。 这小石头真是自来熟,不要脸。 认识的第一天,就子安哥,子安哥的叫,搞得两人好像很熟似的。 之前得知小石头要来少爷身边,他就有了危机感,这小石头看起来比他机灵多了。 要是小石头到了少爷身边,少爷还会对他像从前一样好吗? 他会不会被少爷嫌弃,再也吃不了饱饭? 不过,他现在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因为这傻子竟然拒绝跟在少爷手下办事。 子安想到自己之前的敌意,神色颇不自在,好在没人看出来。 吴楚洵走近,见散落一地的瓜子。 “等久了吧,怎么不进去你张叔家等?” 小石头瞥了一眼旁边一声不吭的武士达,轻叹一声。 “吴公子,武哥担心马车被人偷走,便一直守在这,我说了劝了他好几次,他就是不听。” 他看似在埋怨,实则却是在替武士达表功。 吴楚洵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人,这小石头,还真是机灵。 “很好,东西都送出去了吗?”他继续问。 小石头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回答道:“送啦,吴公子放心,有我小石头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那杜太医不在府上,是他家人接的帖子,礼物也收了,说是安排好时间,会直接过来给张叔看病。” 宫中太医,吴楚洵刚好就认识这么一个。 他派人查过那杜太医日程,近日应该轮完值出宫,这才遣了武士达和小石头去送礼。 “好,那你就先回去吧,等杜太医来了,你就去相府找子安。” “知道啦,吴公子。” 吴楚洵的马车停在相府大门时,相府的大门正敞开着。 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经过门房,他急切地问道:“我爹回府了?” 门房是一个看着吴楚洵长大的府里老人,见他那小心翼翼的神情,轻笑道:“相爷前脚刚回府,少爷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 吴楚洵赶紧抄另一条近道,匆匆跑回自己的东院。 才刚回屋换好衣服,吴相便派了身边的长随青松过来,唤让他立即去书房。 第26章 吴家父子 吴楚洵暗忖,这相爷出一趟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长子。 看来原身在这吴相心中的地位也不低嘛。 他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带上子安,随着青松去了外书房。 书房外,青松用手拦住想跟进去的子安。 吴相威严厚重,子安只能递给吴楚洵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药丸!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 青松恭敬地关门退出,房间里只剩下吴家两父子。 吴相正坐在黄花梨的书案前,面色不虞。 这神情,谁能想到,这人私下还是个妻管严呢。 “爹!” 秉着少说多听的原则,吴楚洵简单问候道。 他喊起爹来毫无心理负担。 人生就是一出戏,戏里戏外谁分得清自己是什么角色? 吴相没回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书案,沉默许久。 吴楚洵心中微动,欲笑又止。 难道这两父子平时也是这样比耐性吗? 那有意思了,他吴楚洵最大的优点就是耐性好。 幸而,没等多久,他这便宜爹便发了话。 “这次晋王的事,你处理得很好,和宁南侯府要保持好关系,过两年,陆四必定也入陆家军,对你以后入朝,大有裨益。” 吴楚洵心中陡然惊骇。 这吴相消息如此灵通,甫一回来,就知道了他最近做的事? 不过,这话里很有深意啊! 他眼珠一转,轻抬眼帘,应道:“好的,爹。” 吴相看着过分安静的儿子,沉声问道:“今日怎这般安静?” 他眼睛对上吴相,揉了揉头,道:“上次磕到头,好些事都有些迷糊,记不太清。” 吴楚洵心中暗自嘀咕,吴相这话里话外,可不像是和一个纨绔儿子的对谈。 那原身以往对外那混世魔王的形象,就值得商榷了。 就不知道,这穿越万能的失忆梗,在骗过子安小朋友后,还能不能再骗过这位久经朝堂的老狐狸? 答案是—— 不能! 因为很快,他那便宜爹手中的砚台,便直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吴楚洵下意识地,猫起身,躲闪一旁。 “哐当!” 砚台砸到门槛上,摔得粉碎。 “哼,忘了?躲的动作还是这么敏捷嘛!”吴相冷嘲道。 泥马,这两父子有病吧! 吴楚洵咬了咬牙关,揣摩着原身情绪,颇为无奈道:“真忘了,爱信不信。” 吴相沉默片刻,眉峰微蹙,叹道:“我知你在气什么,你青姨就你观弟一个孩子,这么多年,她就只开口求过这一件事。” 说完,他身体朝书案压了压,带着安抚之意:“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再过问他们母子,自会做到,今后,你别在国子监为难于他。” 青姨? 观弟? 国子监? 嗯,很好,吴楚洵暗自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国子监是雷区,不过早晚也得去踩。 也不知这父子私下还有什么秘密? 倒不如一次性问清楚。 吴楚洵立在厅前,忽道:“爹,咱们其他的事,还有什么进展?” 吴相见儿子左顾而言其他,猜测他仍是对吴观心存芥蒂,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从书案后面的书架底层,取出一单名册,递给吴楚洵。 说道:“余事你先别管,这是今年最新的名册,我新加了三家,今后遇岁时节庆,按最新的名单去送礼,切记,勿显山露水,以免惹人注目。” 吴楚洵一脸正经地接过来,应道:“好!” 他看着吴相冷硬的脸,试探地问:“爹,孩儿日前听说,户部扣下了运往南蛮的粮草,那宁南侯的大军岂不是危矣?” 吴相冷笑道:“哼,就滕诚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我早料到他会从中作梗,大军出发前,我早已颁令,授于宁南侯可就地征粮。此战,是皇上亲政后的首次大战,必须胜。” 他眉宇间透着十足傲气,很有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气势。 吴楚洵揣摩着这便宜爹的用词。 他颁令? 那皇帝老儿又是什么态度呢? 若那鲁先生提及的朝廷情况是真的,这吴相为国尽忠,一定会保宁南侯大军胜利。 可他头上,那皇帝的心思,恐怕是想借机,除掉那位忠于前皇帝的老臣吧! 皇帝的想法,这便宜爹是不清楚,还是明知而为呢? 这两者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那皇上知道吗?”他问。 便宜爹整了整袖口,“这点小事,何须惊扰陛下。” 一句话,把吴楚洵听懵了。 只听吴相又道:“你最近收的那些孝敬,也别太放肆,如果数额太大,御史台那群疯狗,攀咬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弹劾了。” 他嘴角划开的弧度,高深莫测,表情也是相当耐人寻味。 吴楚洵只能配合着胡乱点头。 吴相原本还想再训斥儿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叮嘱吴楚洵:“这次陛下点了国子监的学子去陪驾,英国公家的左东明在陛下面前很是露脸,你回国子监后,可与他多多结交,以后或许会成为你的助力。” 又是这个左东明! 吴楚洵来这陌生朝代一个多月,这已经是他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看来,以后很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人。 不过,助力?助什么力? 电光火石间,吴楚洵脑中闪过各种念头。 难道这两父子私下还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吴楚洵已经死过一次,如今他只想躺平当个富贵闲人。 最好是这便宜老爹在前方稳稳搞事业,他在后方安安静静混吃等喝,多好。 吴相身为一国之相,事务繁忙,能抽出些时间给儿子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正事,便把人打发出去。 吴楚洵退出书房,低头轻笑一声,转身带着子安回了院子。 院里,没有了缠人的菊叶,另外两个丫鬟变得格外老实。 吴楚洵被丫鬟侍候着洗漱,更衣,上床,关灯。 纱幔低垂,月色朦胧。 吴楚洵枕着手臂,双目紧闭,将脑中繁杂的信息整理出条条线索。 国子监,朝廷,皇帝,丞相,宁南侯府…… 突然,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第27章 国子监 天边逐渐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子安推开房门,转过一架古朴典雅的翡翠屏风,轻轻走到床前。 “啊,少爷,你这是一晚没睡吗?” 他看着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的吴楚洵,小脸带着惊讶。 吴楚洵现在的样子确实不算好。 他一夜无眠,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眼皮底下都是黑眼圈。 昨夜通宵辗转反侧,吴楚洵凭借对各朝各代历史的经验,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 皇帝有意废黜丞相位! 他这结论是有根据的。 当今皇帝在位八年,亲政三年,从前的朝政由皇太后把持,如今又有丞相专权。 明明有丞相位,但皇帝刚亲政,随后便设立六部,其用意何在? 这妥妥是为了分丞相的权啊! 吴楚洵不禁为自己和便宜爹捏了一把冷汗。 历来废黜的大官可没有好下场! 也不知道便宜爹有没有察觉,从昨晚他提及颁令的随意,就让吴楚洵大为吃惊。 作为丞相,对皇权如此轻慢的态度,这妥妥就是一个权臣。 自家儿子私下收受贿赂,也放之任之。 只要这皇帝不傻,权力如此之大的丞相,还留来做什么? 留来养肥过年吗? 何况,依吴楚洵来看,这皇帝不仅不傻,还相当有城府和隐忍。 他感觉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老天啊,就不能让他在这个时空当个咸鱼,好好躺平吗? 不行,吴楚洵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必须要确保老爹地位稳固,相府不倒台。 他现在迫切想亲自多了解一些关于朝廷的事。 放眼整个大启,还有哪儿,能让他顺利打听朝廷动态,而又不打草惊蛇的呢? 思忖良久,他心中有了计较。 吴楚洵吩咐道:“子安,你今天亲自跑一趟猫儿胡同,给张兄留话,就说近期我有事,暂时不去他那了。” 子安闻言,一脸困惑,但还是点点头,道:“好的,少爷。” 见子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吴楚洵不禁笑道:“你有话就说,别憋着。” 子安挠挠头,纳闷道:“少爷这次,新鲜劲过得好快,这么快就腻了,是不是还是更喜欢美女姐姐啊?” 吴楚洵眼神呆住,道:“子安啊。” “哎,少爷!” “给我滚出去!” 子安终于瞧出少爷那难看的脸色,赶紧溜之大吉。 “砰!” 门被粗鲁地关上。 京都国子监。 武士达拉熟练地紧缰绳,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国子监的南门。 他敏捷地跳下车,随后拉起马车的篷布,扶着公子下车。 吴楚洵站在国子监的门前,眼前是巍峨庄严的建筑。 这就是大启的最高学府,也是原身待了六年的地方。 没有子安的提点和原身的记忆,又到了考验他演技的时候了。 吴楚洵回头对武士达道:“我交待你的事,你和小石头立刻就去办吧,记住做得隐蔽些,多看少问。” 武士达抱拳:“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吴楚洵向监门官出示了腰牌后,才被顺利放行。 大启建国之初,废除了前朝从士族门阀中选官的制度,开创了科举制,打破了贵族与庶族之间的平衡,使朝廷能够从全国选拔良才。 国子监作为大启的最高学府,占地广阔,这里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才。 学院内布局严谨,庭院深深。 吴楚洵沿着青石小径,根据子安描述的大致方向行走,绕了几圈,最后成功把自己给绕晕。 远处一个杂役正低着头清扫路面。 吴楚洵眼珠一转,慢慢走过去,挡在那人面前,站定,不语。 杂役抬头,入眼便是吴楚洵这个混世魔王的脸,顿时大惊,慌忙放下手中扫帚,瑟瑟行礼道:“见过吴公子!” 吴楚洵勾了勾嘴角,很好,以原身的尿性,果然不可能默默无闻。 “给我放桌上去。” 吴楚洵淡淡道,把手上的书袋递给他。 “是!” 杂役接过书袋,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吴楚洵示意杂役在前面走,他自己在后面慢慢地四处打量,顺便记住这路线。 巳时已过,各学院学生们的早课已经开始。 两人穿过两个庭院,终于来到了一个雅致的院子前,里面隐隐有读书声传来。 吴楚洵抬头望去,院子门楣之上,镌刻着三个字【诚心堂】。 院子里有四间教室,杂役停在其中一间的门前,恭敬的将书袋递给了他。 吴楚洵接过,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杂役诧异地抬眼。 吴楚洵一顿,赶紧板着脸,找补道:“没你事了,下去吧!” 杂役眨眨眼,垂首躬身,默默退出院子。 “嘎吱!” 教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所有人都停下诵读,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人身着圆领深蓝色襕衫,吊儿郎当地斜靠在门框旁,表情似笑非笑。 看到此人,底下学生立即起哄起来。 有人不顾讲台上的助教,大声叫嚷道:“洵老大,你终于来啦!” “哟呵,稀客啊!” “吴楚洵,伤好了啊!” “哈哈哈……” 班级里涌起阵阵哄笑声。 听着学生们的吵闹,台上年轻的助教师兄只能苦笑。 这一班全是勋贵王族和官宦子弟,没一个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他只能安抚道:“大家安静,安静些,祭酒正在早巡呢!” 这话还算有几分效果,这群公子哥儿纷纷降低了声音。 无论这助教心里如何看不上吴楚洵,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吴楚洵说道:“吴师弟,进来吧。” 趁着这时间,站门口的吴楚洵已经把房间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整个教室大约三十人左右,刚好最后一排,左右两个角落的座位空着。 嗯,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 他的目光落在左后方,全班笑得最热情的胖子,正一个劲朝他挥着胖手。 看这身形,应该是子安提到的,原身身边的好友,工部尚书家的庶子杨庆奎。 台上助教已经重新带头,带着大家朗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吴楚洵径直走到胖子面前,朝这胖子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把书袋放在了他身后的座位上。 胖子靠过来,挤眉弄眼:“洵老大,你这次养伤可够久的啊,潇洒够了吧。” 吴楚洵轻笑道:“好说,好说,今天上什么课?” 他一边问,一边把书袋里的书拿出来。 这书袋就几本书,笔墨纸砚什么的,都是早摆放在书案上,学院统一发放的。 不论什么身份学子,服饰衣着用具都一样,倒是十分体现人文关怀。 胖子顺着吴楚洵的动作,面上一愣,怪道:“老大,你还要跟左东明斗啊?” 吴楚洵手上一顿,抬眸问:“怎么这么问?” 他问完,就见胖子用他那看不见下巴的馒头大脸,抬了抬,道:“要不然,你咋还坐他位置上?” 吴楚洵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他缓缓低头,左右看了看眼前的书案,再轻轻直起脖子,道:“哦,这不是,想先跟你说说话嘛!” 第28章 左东明 吴楚洵淡定收起书本,气定神闲走向另一角落的书案前,坐定。 没人看出不对劲。 吴大公子每天都有新花样,做什么都正常。 吴楚洵轻叹一口气,才一来就差点翻船,可不敢再掉以轻心。 诵读课刚结束,几个锦衣公子就跳到吴楚洵书案前,个个咋呼。 他前方坐着的同学,早在几人过来时,就急匆匆逃走了。 “吴大,可以啊,听说你和陆四不打不相识,交上朋友了?”一个四方脸的公子哥调笑道。 这人应该是国舅家的六公子周明。 吴楚洵双手朝他抬了抬,略表谦虚。 “吴楚洵,左东明这次得了圣宠,更加傲气了,真是让人看了不爽,咱们下学,再去堵他!” 说这话的是一个头戴金冠,长得面嫩且骄纵的瘦竹竿。 这瘦竹竿自然是越王家的小公爷轩辕昭,也是国子监的一个小霸王。 当然,这里最大的霸王,还得是原身。 胖子杨庆奎大个头的站在几人身后,闻言连忙道:“可别,洵老大这才刚回来,没必要再与他斗,对咱们没好处。” 吴楚洵点点头。 这小胖子看起来,倒有几分真心为原身着想。 教室前一阵喧闹,几人回过头去看,轩辕昭冷哼一声:“看,果然有圣宠就是不一样,还有比你来得晚的人。” 吴楚洵闻言,自然也顺着大家的目光,将视线移到刚进教室的一人身上。 那是一个极为清俊的少年郎,大约十七八岁,生得妖颜若玉,眉眼如冰霜凝结的冰花,敛着容光,又丝毫不见寒意,如春日融融的暖阳般温润。 吴楚洵忽而摇头一笑。 原身与此人有何误解,才会对着这样的玉人,说出泥腿子的话来? 左东明自然察觉到吴楚洵的的目光,他与众人寒暄后,主动走向吴楚洵几人。 他眸中带光,嘴角扬起一抹含蓄的笑容:“吴兄啊,真是好久不见,看吴兄如今容光焕发,想来身体已然大好,真是可喜可贺。” 吴楚洵抿着嘴,这小家伙话中带刺啊。 他勾起一抹笑,上前一把抓住左东明青葱的双手,手上使了劲:“想不到左兄对我竟如此关怀倍至,真叫愚兄感动呀。” 左东明脸上一僵,这人没脸没皮,胆敢对他上手,顿时表情一阵青一阵白。 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看来吴公子的脑子还没恢复,还是请太医再好好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祸根。” 一甩袖,愤然离去。 “哈哈哈,吴楚洵,你可以啊,看把左东明给恶心得,不错不错,论恶心人,还得是你。”轩辕昭大笑道。 周明和杨庆奎也在一旁忍禁不俊。 吴楚洵看着远去的背影,摩挲着手指,唇畔携起一丝笑意。 国子监每天的课不多,上午文课,下午武课。 武课便是在练武场学习射箭、骑马。 古人讲究君子六艺,国子监对骑射自然也很重视。 学生们在操场上骑马纵横,阳光洒在他们热血沸腾的脸庞上,英姿飒爽。 吴楚洵如今骑术精进,自然也不虚。 他一按马背,利落跃上马,双手持缰,尽情驰骋,马蹄卷起沙石,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耳边一阵风声,身旁跑过一匹骏马。 吴楚洵座下的马儿突然扑腾着后蹄,嘶鸣一声,扬头摆尾。 他赶紧夹紧马腹,俯身贴着马头,小心控制着缰绳,费半天劲,总算控制住这突然狂躁的马。 待马儿安静后,吴楚洵一个飞身下马,一探查,马屁股上被人甩出一条血痕。 远方传来一阵张扬的嬉笑声。 吴楚洵望向这群熊孩子,无奈地咬了咬后牙槽。 看看,这原身到底是有多不招人喜欢。 马术课后是众人期待的剑术课。 武术教习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据说是武举出身,总之,教这群小破孩是绰绰有余。 一阵健体操后,教习开始演示新的剑法。 他的动作流畅,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剑光闪烁,剑气纵横。 吴楚洵站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出这剑招只是看起来耍得优雅,但多是些华而不实的动作,于实战中并未有多大用处。 其余学生们倒是全神贯注地观看着,一脸兴奋,有人手中还跟着比划着。 吴楚洵暗自思忖,他们这班多是贵族子弟,估计学校也没想过这些纨绔子弟,能吃得下学武的苦,大多教的都是些花架子。 教习演示完,一个班的学子们便在原地散开,自行练习。 吴楚洵握着剑,闭了闭眼,刚才那些招式便像电影画面般,在他脑中重现。 他挥剑起势,一套完整的剑招便被他利落的演绎出来,姿态优美,宛若游龙。 旁边已有几个学子停下来,好奇地观看。 “哇,这套剑法,吴楚洵耍得可真漂亮,这剑招我都还没记牢,他居然全记住了。” “是啊,这套剑法我刚刚还觉得很难呢。” 三个男同学凑在一起,羡慕道。 吴楚洵听着这样的讨论,心中得意,哥就随便露一手,就能让你们刮目相看。 但很快,一个刺耳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哼,一看就是作弊!” “作弊?” “不是作弊是什么?你们看他以前的剑术如何?不是提前学了,怎么可能一下就会,连左东明都没完全记住呢。” 几个学生微微侧目望去。 远处的左东明同样在练习剑法,虽招式也没错,但他的动作果然略带涩滞,与吴楚洵那流畅如水的剑法相比,确实逊色不少。 要知道,左东明可是他们班剑术最好的学生! 几人对视一眼,不太相信,就一个剑招,又不是比试,这吴大公子有必要作弊吗? 这边,吴楚洵也微微一愣。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脸的学子正对着他,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屑。 见吴楚洵看过来,这男生脸上明显出现一丝惧意,但目光仍毫不退缩地瞪着他。 吴楚洵无语,这怕不是个中二傻缺吧! 男生见吴楚洵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心中反倒涌起一股勇气,道:“吴楚洵,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如果不是作弊,如何能这么快就将新剑法学会了?” 吴楚洵握着剑柄,随意耍了一个剑花,歪了歪头:“所以呢?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周围越来越多的同窗围观,对两人指指点点,这让男生有一丝恼怒。 他不假思索道:“哼,证据?你以前剑术是什么样,大家谁不清楚,若不是提前学了,今日怎会练得如此之快,有胆,你敢跟左东明比试一下吗?” 男生心中冷笑。 这吴楚洵历来看不起他们这些外放官员的子弟,这次,总算能找到机会让他丢脸了。 第29章 藏书馆 练武场上,不少学子聚拢一堆,正看着热闹。 教习在不远处负手而立,这群官僚弟子三五日就有小冲突,他早已习惯。 只要不涉及身体伤害,他们这种普通教习,一般都不会插手。 “打就打,吴楚洵,上,去找左东明比个胜负,我出十两银子,买你赢!” 小公爷轩辕昭当场掏出银票,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好,好,吴大郎,快上,我出五两!” “我跟一个,三两,买吴兄赢!” “那我也出十两,不过,是买东明兄赢,哈哈!” …… 周围学子都没人会相信吴楚洵作弊,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个个起着哄。 吴楚洵无了个大语。 他今日主要目的是来打听朝中之事,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 吴楚洵并不在意那少年的态度,不管这少年是针对原身还是针对他,他不可能真与这般年纪的小孩计较。 他对着少年笑笑:“你可真是大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嘛,像左东明那般的皎皎君子,实仍我班翘楚,我确实不敢与他比试啊。” “唷!” 这番话一出,引来众人一阵嘘声,没想到吴楚洵今日这般轻易就认怂了。 没有好戏看,大家便又纷纷散开。 这男生估计也没想到吴楚洵居然这般干脆的认了下来,刚才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没有任何赢的满足感。 吴楚洵才懒得理会这中二少年,眼光一瞥,不远处,左东明遥望着他,如青松覆雪。 吴楚洵恶趣味兴起,对着他眨眨眼,抛出一脸灿烂的微笑。 不出意料,收获到对方一个瞪眼及一个孤傲的背影。 好吧,美人都是有脾气的。 武学散课,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国子监。 大启的国子监分内外班。 内班的监生都是住校,大多是各地选上的优秀学生和落第生员,以后会再参加科举或者大科。 而外班的学生多是官员和勋戚子弟,学业合格后可直接选官,大多为走读生。 “老大,走,轩辕昭在醉仙楼为你设席,庆贺你身体恢复。” 肉墩墩的杨庆奎兴奋地走过来,扯着吴楚洵手腕就往学院外拉。 轩辕昭等人早已先行离开,估计是去提前占位置。 “等等,你先去,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吴楚洵抽回手,捏了捏杨胖子白馒头似的脸,还别说,这触感还真是细腻柔软。 杨庆奎一把打掉吴楚洵作乱的手,叹口气道:“好吧,那我先去,你快点啊。” 吴楚洵朝他点点头,看着人离开了诚心堂。 四周一片安静。 吴楚洵早打听到国子监有大启历年的邸报。 上午找胖子打听到藏书馆的地点,这会儿,等所有人离开后,他才大摇大摆找了过去。 藏书馆占地甚广,是一个两层的建筑。 门外有人看守,凡是国子监弟子,只需出示腰牌,便可进入,馆中所有书籍,皆免费查阅。 大启的工业似乎颇为发达,这时已有琉璃窗,一楼大厅看着宽敞明亮。 木质书架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摆放着各类书籍,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应有尽有。 靠窗的一排,是长条的木质阅读桌,此时已有几位学子安静地看着书,对于身后的动静,几人都专心致志,没有丝毫好奇。 吴楚洵四处溜达,总算是在二楼的一处偏角书架上,找到了大启的历年邸报。 他内心激动,迅速翻看。 这些邸报实在太多,好在吴楚洵多年练就的超强记忆,一大张报纸只需扫上几眼,便记忆下主要内容。 吴楚洵看得聚精会神,以至于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没发觉。 待他将一书架的邸报都翻阅完毕,抬眼正正撞见一双沉静的眼眸。 嗬! 这人也不知来了多久,看了多少。 他看着这人,微微扬起嘴角:“左兄,都放学了,还舍不得我啊!” 左东明同样一身深蓝色衣袍,身姿列松如翠,温文尔雅。 吴楚洵带着欣赏的眼光,流连在那纤细的腰身上。 左东明无视吴楚洵那般吊儿郎当的态度,面无表情道:“吴楚洵,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哄骗了陆家,但这次既然陆四不再追究,那我们也就算两清。” 他朝着吴楚洵靠近一步,眼底蔓延着幽光,低头缓缓道:“但下次,你若再招惹我,必不饶你。” 吴楚洵细品着左东明话里的意思,哦,原来是来了结原身上次和他的冲突。 他对上眼前清幽的眸色,细白的脖颈,一时间目摇神驰,蓦地低笑出声:“好,左兄,相信我,我一定痛改前非,也请东明兄既往不咎,那,以后大家还是好同学!” 左东明心头存疑。 他离家多日,一直牵挂着陆晋庭,没想到,一回来就收到陆思远的信,但信中内容却让他不解。 在信中,陆思远竟让他放下成见,原谅吴楚洵。 吴楚洵是什么货色,他这几年看得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恃强凌弱的主。 左东明不认为这人一夕之间便能改掉恶习。 然而,今日所见,吴楚洵的行事却与往日大相径庭。 原本武课时,他以为吴楚洵听了子光的怂恿,又会来找他麻烦,不料,竟听了一耳朵这人对他的夸奖。 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令人难以置信。 不管怎样,总归是因为自己,陆晋庭才会听了陆思远的请求去帮忙,最后却被吴楚洵打伤。 既然陆家已经原谅了吴楚洵,那他也愿意放下恩怨,不再追究。 但,该有的警告仍要有,若吴楚洵再如以往那样蛮横霸道,他也不是让人白白欺负的羔羊。 左东明上下打量了吴楚洵一眼:“那就拭目以待。” 他眼光移向吴楚洵手中泛黄的邸报,随口说:“大启元年的邸报?” 吴楚洵点头,眼睛微眯。 这左东明是英国公家的公子,而英国公和宁南侯皆是先皇的从龙之臣,一般武将家的子弟都进了武学部,单这左东明却是家中异类,竟然选了文学部。 陆晋庭那里,他没机会问,但这左东明却可以啊。 二楼之上,人影稀疏。 只有零星地坐着几位学子,正埋头苦读,完全沉浸在书海之中。 吴楚洵拿出一张报纸,状若自然地靠过去,低声问道:“东明兄,你看这里,七年前朝廷颁布改制卫所的条令,你可清楚原因?” 离得近,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犹如细丝般袅袅飘入吴楚洵的鼻腔,让他不由得再深吸了一口,沉醉其中。 左东明毫无察觉。 只是两人这距离着实有些近,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神色莫明地望向吴楚洵,这人一向玩世不恭,竟然还会关心朝中大事。 若吴楚洵问其他事,左东明或许还不清楚,但当年卫所改制,对英国公府也有影响。 他思忖片刻后道:“此事我略知一二,先皇建国之初,经过连年征战,兵力渐少,才建立了卫所制,招募到大量兵力,但后来发现这些兵力战斗力并不高,先皇才又重新改制。” 吴楚洵听后,收起心中不得见人的心思,继续追问道:“那改制之后,效果如何?” 第30章 狐朋狗友 左东明想起家中父兄对改制的多次争论。 他视线在书架上来回移动,缓缓道:“朝廷自实施营兵制以来,确实成效显着,不仅京营的实力大增,边境也相对稳定了一段时间。不过,这些年朝廷的军费开支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财政负担沉重……” 吴楚洵沉默地听着。 他重新找出一张报纸,指着一条法令,问:“左明兄,三年前皇上组建内阁,点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这号令下发后,你可记得大家有什么反应?” 左东明是将门之后,三年前才十三岁,对于这件事反而没有太多印象。 他暗忖,莫非这吴楚洵又准备给他挖坑? 于是,他张口便道:“皇上亲政后,亲立亲为,诸事繁杂,再增加些幕僚,也不为过。” 左东明一股脑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就和这纨绔聊了起来? 他悻悻闭上嘴,颇有些懊恼地白了吴楚洵一眼,快步下了楼。 倒让吴楚洵一脸莫名。 这美人的脾气还真是三月的雨,说变就变。 今日吴楚洵看了历年邸报,又从左东明身上,验证了他的一些猜想。 他老爹果然很危险啊! 他的逍遥日子很可能不会持续太久。 先皇连年征战,劳民伤财,开国初建制卫所,分封藩王,导致后期藩王割据,国库空虚。 西北二境,外族每年骚扰不断,如芒在背。 当今皇上御极后,邸报每年频繁颁布朝廷官员调令和法令,透露出这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背后,皇帝试图扭转乾坤的决心。 吴楚洵脑中几乎能勾勒出龙椅上那位的性格,既有野心也有隐忍,杀伐果断但又不失慈仁。 可惜 ,先皇遗留的问题根深蒂固,哪是几年时间就能一蹴而就的。 步子走得太快,也会出大问题的。 国内看似四海升平,阶级冲突增加,实则也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当然,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相府的安危。 前几年的邸报上,政令还大多由丞相府下发,但这一两年,直接以皇帝和六部的名义颁布的政事却明显增多。 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有没有意识到,皇帝一旦完善了六部和内阁,下一步便是替换丞相府,拿他爹开刀。 只希望这皇帝不要太快衘磨杀驴,他才嗝屁完,可不想这么快再嗝屁。 暮色渐沉。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蓝。 国子监门外,子安早已等候多时,身后是一辆豪华的马车。 车夫扬鞭,马儿滴答。 大启没有宵禁。 醉仙楼紧邻着护城河,一路行来,整条街道热闹繁华。 吴楚洵在车上已换回常服,两人踏着月色,进了醉仙楼。 吴大公子等人是醉仙楼常客,早有侍者热情迎来,主动将他引上楼。 醉仙楼内,烛光摇曳。 吴楚洵拾级而上,侍者推开一扇半掩的木门,一阵酒香与谈笑声迎面扑来。 他环顾四周,雅间里,周明和轩辕昭与另外两个陌生男子坐一起,身边各有美姬相伴,正举杯畅饮。 只有杨庆奎是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敲打着桌子,听着歌姬抚琴吟唱。 瘦竹竿轩辕昭打眼便瞧见吴楚洵,咋呼道:“哟呵,吴楚洵,你可算来了,让我们好等,快来,先罚上几杯!” 吴楚洵笑道:“自然。” 子安候在门外,没有进屋,早有侍者热情地送上点心和热茶。 吴大公子身边的,即使是个小厮,旁人也不敢轻易怠慢。 吴楚洵在杨小胖的身边落坐,这小胖早已替他摆好酒盏。 对着几人先自罚了三杯,众人立刻拍手叫好。 那两个陌生男子的身份,吴楚洵也从对话中大致摸清。 其中一人长相清隽雅致,出自江南世家阮氏,名阮宸,字书逸,是国子监甲字班的弟子,家族中多位皆在朝中为官。 另一个是皮肤黝黑的,是刑部右侍郎王明的小儿子王嘉,字行之,外号王黑炭,一个比原身还能混的纨绔,胸无点墨,是隔壁丙班的弟子。 吴楚洵脸上堆着笑,心里啧了一声。 他之前还在感叹原身的交际面还真广,周围不是权贵便是世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也真是厉害。 在他的印象中,至少朝廷官员不会与宗室和外戚结交。 后来子安才解释,原来每次跟这些朋友出行,费用竟然全是原身给的。 难怪原身到处收钱,除了那一万私房,竟然没有别的银子了。 也不知,这吴家两父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轩辕昭问道:“吴楚洵,现在就咱们兄弟几个,你说实话,你准备怎么报复陆晋庭和左东明?” 吴楚洵一偏脑袋:“哈?” 王行之接嘴道:“就是,吴兄,你舍下身段与那陆四交往,相必已想好对付他们的手段,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出力。“ 吴楚洵脸一黑,这原身在这些兄弟眼中就没干件好事? 他问:“怎么,我就不能是真心与他们交往?”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连带一直没说话的阮书逸都摇了摇头。 他们与吴楚洵相交多年,吴楚洵是什么人,他们还不清楚? 这货眼比天高,心比针眼小,对于欺负过自己的人,那是往死了弄,怎么还会贴了脸去交往呢! 周明打量吴楚洵,哂笑说:“得,咱不问,看来这次要放大招啊,真是同情他们,惹谁不好,便惹上我们吴大公子,来来,先不管他,咱们兄弟几个再走一个。” 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王行之等几人说完正事,双手举杯对着吴楚洵,一脸恭维:“吴兄这次协助銮仪卫立下大功,到时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咱们几人啊。” 周明和轩辕昭相视一眼,同时脱口道:“什么大功?” 阮书逸低垂眼睫,眼中并无惊讶之色,但面上也随着几人看向王行之。 王行之一挥手,原本侍候在房间里的人皆自觉退了出去。 他看向众人,略显得意地说道:“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安济坊和晋王的事,你们可知道?就是把孤女送去春风阁陪客的事,那可是咱们吴大公子查出来的!” “什么?” “什么?” 周明和轩辕昭惊讶地忙放下酒杯。 轩辕昭忍不住道:“晋王被废黜王爵,是你小子捅出来的?” 周明也忙问:“楚洵,那安济坊的孙院长被判秋后问斩,也是你做的?不是銮仪卫?” 王行之揣着这消息,就是为了今日显摆。 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他那张黑炭似的脸上都激动得涨红。 “这两件事关系大了去,外人自然以为是銮仪卫做的,但这些刑部都传遍了,北镇抚司直接越过刑部办案,来,我给你们细说说吴兄的功绩!” 包厢临窗外对着河岸。 透过轩窗,能看见河边的各色彩灯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 “痛快,吴楚洵,你这次干得漂亮,我那六叔仗着是先皇同胞兄弟,平时对我们也趾高气扬,这次栽了真是活该!” 轩辕昭笑得扬眉吐气,险些把他那小身板笑岔气。 王黑炭舌灿莲花,一个简单的事情被他渲染得惊心动魄。 吴楚洵感慨,此人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周明再看吴楚洵,眼神都不一样了,“可以啊楚洵,这事你连我们兄弟都瞒着,太不够意思了,该再罚酒!” 阮书逸也笑道:“此事确实当浮一大白。” “对,罚酒,来,吴兄,咱们痛快的再喝几杯。”王行之自然地走到吴楚洵面前,笑着催他再饮。 杨庆奎微微提了提嘴角,一张白馒头似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 这事他早在家中就听父亲提过,父亲断定,圣上必对吴楚洵另有封赏,嘱咐他以后多和吴楚洵往来。 这里就可以看出,大启的宗室外威和朝臣的不同。 大启的宗室外威只有虚名,没有实权,对朝廷大事的了解程度,远不如朝臣家的一个普通子弟。 酒至半酣,王行之借着碰酒的时机,凑近与吴楚洵耳语:“吴兄,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你看,你准备什么时候对吴观动手?” 吴楚洵:“……” 第31章 吴观 吴观? 观弟,青姨。 原来如此! 吴相有一外室子,一直不敢带回本家,和他那做外室的娘,一起被养在外面。 如今十三岁, 那外室求得吴相为自己儿子得了一个国子监的名额。 吴楚洵想起家中那位如江南烟雨温柔的娘亲,心中无端生出些许异样的情绪。 原身不知从何得知了真相,知道了吴观的身份,自吴观入国子监那天起,便对他进行了各种欺凌。 但那吴观也不是一般人,非常硬气。 被欺辱了,也不向师长家人告状,该上学还是来上学,只要得空,就主动往原身身上凑,言必称长兄,让国子监的学子们看了好些热闹。 打也打了,骂也骂人,这人就像狗皮膏药贴着原身,让他烦不胜烦。 原身平日行事虽然恣意妄为,但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 这次也不知那吴观做了何事,把原身气得失了理智,直接让王行之私下想了个法子,欲让吴观身败名裂的滚出国子监。 这法子也很简单粗暴,在吴观床下放了其他学子的银子。 读书人偷窃在大启可是需要鞭刑的大罪。 有了这一出,相信吴相再也不会理会这外面的儿子。 原本吴楚洵只是打算来国子监走走过场。 这大启的国子监的学生们,诗书礼乐,天文地理、算数农学都要学,虽他自诩聪明绝顶,但又也不想再重新学这些东西。 他早想好了,等过段时间就转到武学院去。 这种动乱的朝代,只有掌握住兵权才是上策。 不过吴楚洵对原身莫名有种好感,决定先找时机先会会这吴观,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引得原身如此动怒。 结果,这机会根本不用找,因为第二天上午,这人便主动找上门来。 看着一脸关心他的天真少年,吴楚洵摸了摸下巴,不禁有些恍惚。 这就是原身要捉弄的人? 这小可爱身高只及他肩膀,五官极其俊俏,虎牙尖尖,眉宇间有三分吴相的影子。 以吴楚洵多年的阅历,基本能判断这就是个单纯的小孩。 那原身要他赶走的行为就很让人费解了。 一个外室的私生子,应该威胁不了吴大公子的地位才对。 何以值得原身如此大费周章? 小可爱上下打量着他,高兴道:“长兄,你可算是来了,你这么久不来学堂,我好担心,去府上,他们不让我进,要不是墙院太高,我就翻墙进去找你了。” 呵呵呵! 吴楚洵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原身想弄这娃了。 你一个外室的私生子,不避开原配一家就算了,还天天凑过来,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一点都没有当外人的自觉啊! 不过上一辈人的事,跟孩子无关,只要这家人不要去膈应他娘,他倒是不会跟这小孩一般见识。 反正若是吴府倒了霉,这小孩一家也跑不掉。 回头得赶紧让王行之把藏在这小孩床下的银子弄走。 吴楚洵划了划小可爱还略显稚嫩的脸颊,笑道:“谢谢关心,以后你可以在学堂来找我,但,不可以再去吴府了,知道吗?” 小可爱瞬间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 吴观自打长大开始知晓自己身份后,便对这位大哥有着近乎盲目地崇拜。 大哥是这些纨绔之首。 平日里威风八面,爱玩,也会玩,好友遍京城。 他以前学堂和如今国子监的同窗,提起京城中哪家纨绔最出名,都会异口同声的说是大哥,这让他也与有荣焉。 不像他,只能靠花钱才能交上朋友。 爹爹和娘亲从不让他去找大哥,他好不容易求了爹爹进了国子监,就是为了可以有和大哥亲近的机会。 只是大哥总是因为娘亲,找人来欺负他,让他好生难过。 不过他不会放弃,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哥总有一天会知道他的好,认下他这个弟弟。 他始终记住,父亲说过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吴,他们都留着吴家的血脉,天生就是一家人。 吴观难掩心中喜悦,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有些忘乎所以。 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长,长兄,你……这是认我了吗?” 吴楚洵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笑道:“我可以先给你机会,好好表现,但需得你以后乖乖的听话。” “长兄放心,我一定都听你的话。”吴观连忙应声道。 周明几人在旁边看着热闹,他用手肘撞了撞杨庆奎的手臂,低声道:“诶,有没有觉得这次吴大回来以后,变化挺大的,他以前可是最烦这吴观的。” 杨庆奎斜了他一眼,说:“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当初他不是也挺烦你的吗?现在还是这般好。” 周明:“……”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吴楚洵基本从身边人和藏书馆中对大启有了一个较全面的了解,这更加坚定了他想尽快转去武学院的想法。 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大为不解,特别是轩辕昭,直接当面来问,是不是真的上次把脑子弄坏了。 无他,前朝昏君无道,天下群雄竞逐,先皇建国后,第一步便加强了中央对军队的控制,重文抑武。 特别是在经过六王之乱后,今上实行兵权分散,如今唯有先皇亲封的宁南侯和英国公,手中还有自己的军队,有直接的统兵权,朝廷其他勋贵将领已经只剩下领兵权。 吴楚洵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告诉他们,皇帝老儿早就想弄死他们吴家了。 他只能解释,自己拜了一个好师父,突然发掘出自己武学上的好天分。 几人一阵嘲笑。 轩辕昭道:“武学院可不只要考兵法谋略,武艺也不能差,你,行吗?” 吴楚洵话不多说,直接让几人一起围攻,一对五。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几人撂倒在地,这群狐朋狗友才总算是消停。 吴观也听说了此事,找了个空闲时间跑来问:“长兄,你真要转去武学院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吴楚洵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小家伙的神色由震惊到沮丧,眉头紧锁,不由得好笑。 他摸摸小家伙的头,问:“怎么这个表情?” 吴观只觉得丧气,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大哥接受他,周围同窗都对他另眼相看,还没等他享受几天这样受人注目的日子,结果大哥就要离开。 他打量着他大哥的脸色,伤心道:“长兄,你为什么要走啊,你之前不是都学了六年也没离开啊,我原想着,以后应该可以大哥一起做官呢。” 吴观今年十三岁,才刚入初级的勤学院,等他做官至少还得十来年。 呵呵! 吴楚洵禁不住扯扯嘴角,这小家伙对他是多没信心啊? 第32章 转院 国子监效率极高。 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给吴楚洵办好了换院申请,据说文学院的教员们最近个个都是春风得意,最后是含着老泪把吴楚洵给送走的。 等人一离开,文学院的大门“砰”的从里面关上,随即爆发出欢天喜地的声音。 吴楚洵回头:…… 不管这群教习的心里是如何想,总之,吴楚洵倒是一脸踌躇满志地迈进了武学院的大门。 五月的京都,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干燥,无端地撩拨着人们内心的烦躁情绪。 武学院坐落在国子监的西侧,与文学院不同,此处有官兵把守,戒备森严。 武学院相当于大启的黄埔军校,培养军官的摇篮,传授的是真正的武艺和兵法战术。 吴楚洵所在的班名为精武班,小班制,仅有二十余人,皆是朝廷武将世家的子弟。 练武场。 吴楚洵兴致高昂地和新同窗们聊着天,目光隐晦地在这群小鲜肉们的胸前徘徊。 这些新同窗不亏是将门出身,个个身姿挺拔,完全不是文学院那群文弱书生能够比拟。 “吴兄,过来可还习惯?”一人脸上堆着笑地问道。 “很好,我都后悔来晚了。” “吴大公子可是在国子监呆了六年的,自然是比你我要习惯多了!”有人善意地取笑道。 这群武学生大多爽朗大方,阳刚之气十足,对于吴楚洵的突然转学,接受度良好。 子安提过,吴楚洵以前也没少往武学院跑,与他有交情的学子不在少数。 再加上,如今朝廷中的越来越多的武官是由文官任职,与丞相嫡子交好,对于他们自己本人和背后的家族而言,都不是坏事。 吴楚洵心里揣摩,吴相很大可能性也是有意让原身去结交朝中这些官二代们。 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他原以为会在这,遇见宁南侯府那群小子们,结果倒是一个都没遇见。 吴楚洵拉起旁边一个同窗便问,被问到的人眼中带着羡慕和嫉妒。 原来宁南侯有自己的兵营,弟子们都在军中操练,有战可直接被调用上阵。 吴楚洵摸摸鼻子。 好吧,看来武将与武将之间,也是隔了鸿沟。 “真他娘的热,这才刚五月吧,都快热死人了。”有人烦躁道。 “是啊,往年也没见这么热,唉,每天这样晒,又得晒成黑炭。” “放心,朱兄,现在的小娘子不爱小白脸,就爱你这种黑皮。” “哈哈哈!” 骄阳似火。 练武场边上有几排武器架,吴楚洵看中一柄通体暗黑的长枪,抽出来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这像刀剑一样的武器,在现代还能见着,但这玩意儿在现代还实属罕见。 只简单上手,就有种一把银枪挑天下的豪情。 正想着,周围的声音逐渐安静过来,应该是武术教习来了。 吴楚洵也跟着转过身排成队,将目光定格在来人身上,忽地睁大了双眼。 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但远不及眼前的人耀眼。 那眉,那眼,那掩不住的少年锐利,竟是那好久不见的小狼崽——陆晋庭! 也许是吴楚洵脸上的惊讶取悦到了他,只见陆晋庭不咸不淡地斜睨了他一眼,转头对队伍中一人,命令道:“队长报数!” “报,精武班二十一人集齐完毕!”那人大声回道。 陆晋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四圈!” “是!” “是!” 众人异口同声答道,排成四列沿着跑道朝前跑去,俨然已经习惯。 吴楚洵慢了半拍,才自觉地跟在队伍最后,这小狼崽还真会给他惊喜啊。 陆晋庭居然是他们的武教习! 若是没记错,陆晋庭还比他小吧。 吴楚洵对自己的眼光愈发满意,果然,自己看上的人就是这么优秀。 他足下用力,摆动双臂,跟上最后一列,寻着身边一人,趁机打听。 陆晋庭出身宁南侯府,自幼便跟着父兄提枪上阵,歼敌无数,一年前,圣上特意下旨聘为飞骑校尉兼国子监武教习,每逢单日都会来武学院教习骑射。 四圈跑下来,吴楚洵就打听清楚陆晋庭的授课情况。 别看他比学生们还小,但飞骑校尉可是实打实的皇帝亲卫,手握护卫皇城实权,这些学子们在他面前从不敢放肆。 更别说,军队看实力,这吴楚洵一身过硬的武艺功夫,让这群未来的军官打心底里服气。 一群人重新集合,陆晋庭眼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吴楚洵身上,抬抬下巴问:“新来的?” 方才带队的队长提声道:“报教习,吴楚洵是今天刚转来的。” 陆晋庭不紧不慢道:“好,新人出列,再去跑十圈!” 十圈! 众学子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吴楚洵,文武学院离得近,他们也听说过最近吴楚洵和陆晋庭起了冲突,看来传言两人不合是真的。 只是没想到,吴楚洵居然会主动转来武学院,这不是妥妥地找抽嘛。 武学院的操场是跑马场,一圈大概就一千多米,刚跑了四圈,再来十圈,体力不好的人可不好受啊。 已经有学生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吴楚洵,教习这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吴楚洵摸摸鼻子,走出队伍,直直盯着陆晋庭的眼睛。 他站在最前方,背对着众人,慢慢朝陆晋庭露出一个笑,眼光露骨地停留在陆晋庭的腰间。 陆晋庭被他看得心头一阵恶心,厌恶地催道:“还不快跑?” 吴楚洵猜到这小狼崽定是早就知道自己转院了,早在这等着他呢,这口气看来不让他出,这小家伙是消不了气的。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在跑圈上开始跑起来,身后是陆晋庭吩咐学生们选兵器的声音。 太阳火辣,操场上没有任何遮挡物,日光像鞭子似的抽打在人的背上,热得发疼。 等吴楚洵跑完十圈后,已是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大片衣服。 看着喘着粗气,只剩下半口气的吴楚洵,陆晋庭侧过脸,朝着没人的地方隐隐勾了勾唇。 他好好欣赏了吴楚洵的狼狈模样,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武学官不是人人都能上的,不行就趁早走人。” 学生们在远处练习射箭,陆晋庭并没有刻意降低音调,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大家都装模作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吴楚洵双手撑着大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客客气气道:“教习所言极是,连箭靶都射不住,确实应该走人了。” 陆晋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怒火中烧:“个个都没吃饭吗?连环都射不准。” 众人回头一看,全身一个激灵,只顾着听笑话,射出去的箭全稀稀落落掉在了箭靶前。 “所有人,每人再加练一个时辰!” “啊!” “啊!” 学生们哀嚎声四起。 陆晋庭神色微冷,吩咐队长现场监督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未再看吴楚洵一眼。 学生们不敢再嬉闹,乖乖地练习箭来。 吴楚洵眯了眯眼,突然捂着肚子对小队长道:“哎呀,我肚子疼,我要去净房。” 小队长看了看他脸色,辨不出真假,但想到此人是丞相之子,惹不起,只得道:“那你快去快回。” 吴楚洵点头如葱,捂着肚子,朝着陆晋庭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第33章 亲吻 一阵劲风袭来,吴楚洵连忙侧身躲避,以拳相向。 他如今身手矫健,反应灵敏,只瞬息之间,两人便走了几个来回。 但显然对方身手奇佳,实力远高于他,几招后便被人制住,紧压在墙上。 “哎呀呀,疼疼疼!” “吴大郎,功夫见长啊,跟着我干什么?看来十圈还不够你跑。”身后的人恶狠狠地说道。 吴楚洵赶紧解释:“庭弟,你先放手,我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说完,感觉身后的压力逐渐减轻,赶紧转过身去,就见陆晋庭面带不善地盯着他。 吴楚洵揉揉疼痛的双肩,哭笑不得。 这小狼崽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 武学院的布局和文学院相似,练武场后面一条蜿蜒的长巷。 四周树木葱茏,叶蝉鸣歌。 陆晋庭双手抱胸,黑着脸道:“吴楚洵,你最好是不要骗我。” 他心里是有气的,话里透露出一丝烦躁。 陆晋庭回家打探后,发现朝廷果真已有两月未向南蛮派发粮草。 家人四处打通关系 ,户部却一再强调今年税收未收回,户部没有多余钱财,一切需等圣上回京城定夺。 然而圣上回京多日,却也未提及运粮之事,由不得他不着急。 当日这吴大郎说有办法解决粮草之事,他只觉这人是在诓骗他,但如今说好消息,莫非…… 陆晋庭心中一跳。 吴楚洵没有拖泥带水,干脆道:“我让我爹给宁南侯加急送去了征粮令,你父亲有权就地征粮了。” 陆晋庭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问:“就地征粮?” 吴楚洵点头:“对啊,有了征粮令,你父亲就可以征用南蛮周边四县四大粮仓,解燃眉之急。” 陆晋庭眉宇间有股子成年人的冷静,问:“你爹为什么要帮忙?” 吴楚洵左右环顾,靠近他耳边,道:“当然是我说了,不能让我媳妇娘家出事啊。” 陆晋庭深深吸几口气,脸色都气白了,咬牙切齿道:“你跟你爹说了我们的事?” 那样子,只怕是一旦吴楚洵承认,立刻就会把他给杀掉。 吴楚洵赶紧安抚道:“别生气,开玩笑的,我们的事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怎么会对别人说呢,对吧。” 陆晋庭恼羞成怒,挥拳打过去:“吴楚洵!” 吴楚洵赶紧跳开,用左手抓住陆晋庭的手腕,正色道:“你且听我说,是我爹一回来,我就向他阵述了宁南侯府的困境,为了你,我可是跪了几个时辰呢,我爹这才冒着被陛下责备的风险,把征粮令快马加鞭给你父亲送过去的。” 他平时吊儿郎当,这会儿不苟言笑时,一脸的正色,很有几分纯厚端方。 丞相府确实有权直接发征粮令,一查便知。 陆晋庭相信吴楚洵不敢在这事上骗他,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冷静地问:“你为何这般帮我?” 吴楚洵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逼近陆晋庭,道:“当然是为了你啊,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答应了我什么?” 陆晋庭抬起眼睑,冷冷道:“我以为那只是你的戏言。” 少年脸上还带着一丝倔强,全然不见方才在练武场上教习时的威风气势。 “陆家军重情重义,一诺千金,世人皆知,庭弟,你不会违背诺言吧?” 吴楚洵的眼神在那张深深吸引他的脸上转了圈,一把将人按压在灰色的厚墙面上。 “我是我,与陆家军无关!” “哦,是吗?那我去问问宁南侯,让他来评判,怎么样?” 陆晋庭气得要命,恨不能一拳将他揍死,但为了征粮令,只好闭上眼,忍气吞声。 这便是默认了。 大好机会,吴楚洵怎会错过。 他目光落在那纤细的脖颈和喉结上,再向上,锁定陆晋庭的红唇,呼吸开始微微急促。 吴楚洵低下头,道:“陆晋庭。” 陆晋庭还未反应过来,嘴唇便被一片温热覆盖,瞬间,舌尖便被汹涌而来的波涛席卷。 一声闷哼,陆晋庭喉结动了动,只觉背后发麻。 他恍惚察觉到吴楚洵的急切,急忙用力想将人给推开。 吴楚洵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怎会如他愿。 用巧劲将陆晋庭的两只手别在身后,身体强压下去,迫不及待地含住了那片火热。 一时,只觉心神荡漾。 以往遇到的那些人,此刻皆没有了模样,只有眼前的人,仿佛早就该属于他。 吴楚洵的热情让陆晋庭难以招架。 除了上次在温泉醉酒的遭遇,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刺激得他每一寸骨肉都发烫。 本该是恶心,冒犯的事,但偏偏又给他一种奇特的颤栗。 蝉鸣声阵阵。 陆晋庭猛地回过神来,堪堪移开头,喘息道:“快,快放开,这里是学院。” 吴楚洵意犹未尽,抬起头来,眸色暗沉,恬不知耻道:“好,我们换个地方。” 陆晋庭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得很快,他感到吴楚洵松开了手,急忙退开两步,脸色宛若红霞。 吴楚洵凝视着那微翘的眼尾,心头又是一阵火热。 陆晋庭受不了那眼神,心中感到一阵羞耻。 他攥成了拳头,对着吴楚洵又是一顿暴揍。 吴楚洵只能且避且挡,一边安抚。 陆晋庭留心着长巷的动静,怕有人经过。 揍了半天,只得哑着嗓子骂:“你大爷的,你是疯狗吗,见人就咬,我父亲的事还没确定真假,要是你诓骗了我,我就杀了你。” 说完,像是片刻也不想看到吴楚洵,转身便跑走。 只是,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吴楚洵遗憾地看着陆晋庭的背影,笑了笑。 他舔了舔齿尖,今天能一亲芳泽,也算收获颇丰。 不急,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 后面的课,陆晋庭没有再回来,换了一个姓张的教习来替他,说是陆教习有事请假了。 学生们一阵欢呼。 别看陆晋庭年纪小,训起人来那是六亲不认。 这些武官的子弟平时也都是飞扬跋扈的主,只有在陆教习面前,才乖得像孙子似的。 不用猜,那小狼崽一定是回家确认征粮令了。 皇上已经回宫,相信也知道了他便宜爹干的事,不知道这些小事累积在一起,什么时候一起爆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 放学归家,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马车刚行至丞相府,豆大的雨点便倾泻而下,猛烈地砸向地面,一天的炎热瞬间被雨水冲刷殆尽。 总算是迎来了一场及时雨。 子安在后边小心地撑着伞,吴楚洵沿着连廊先去了主院。 大丫鬟青梅见着二人冒雨前来,赶紧迎了上去。 “这么大的雨,大公子怎么过来了?” 第34章 妹妹吴若 天地昏暗,暴雨如注。 主屋外的玉兰树在风雨中摇曳,玉兰花不堪重负,像白色的雪花片纷纷飘洒,落满一地。 吴楚洵衣服下摆被洇湿一圈,青梅见状,赶紧唤人取来大公子放在主屋的衣服。 “我看时辰刚好,过来找母亲说说话,顺便看青梅姐能否赏碗饭吃?”吴楚洵边走,边笑着说。 青梅嘴角翘起,瞪了他一眼,服侍的两个小丫鬟也捂嘴忍笑。 大公子如今的性子温和又亲切,时不时还会给她们带些外面的特色点心,主屋的小丫头们都盼着大公子天天来。 吴楚洵换了一身淡色蜀锦轻衫,举头投足透出一股飘逸。 主屋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依偎在他娘江氏的怀里,两人在榻上低声交谈。 那小姑娘有张小巧的鹅蛋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出一股聪明伶俐的神气,眉眼间像极了江氏。 暖黄的纱灯光爬上江氏娇柔的脸颊,给她脸上蒙上一层江南似的烟雾,柔弱中带着几分冷寂。 见吴楚洵走进来,那小姑娘立刻收起笑容,低头撇撇嘴,才不情愿地下了榻,弯膝见礼:“大哥!” 态度随意,这便是原身的亲妹妹,吴若。 吴楚洵叹了口气,连这么小的亲妹妹对原身都如此不喜,那原身性子是有多恶劣? 他扬起一抹自认为温柔的笑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煦:“小妹。” 突如其来的示好,吓了吴若一大跳,她身子一僵,赶紧往江氏身边靠了靠,眼里流露出一丝防备。 吴楚洵:…… 江氏宠溺地看着两个儿女,她仔细端详着吴楚洵的脸色,关切地问:“武学院的课累吗?” 吴楚洵在两人的注视下,坐在了江氏的身边。 他笑着应道:“不累,娘。只是往后可能会补一些课程,没那么多时间来陪您了。” 江氏一脸温柔,大儿子自从去了趟宁南侯府,像是一夜之间变得懂事体贴,知道关心她冷暖,性子也再无以往的乖张。 她只觉得欣慰,这都是菩萨保佑。 江氏拍拍吴楚洵的手背:“我儿有心,你是男子,身上责任重大,外面才是你的战场,多学本事,以后得了功名,给弟弟妹妹做个榜样。” 吴若在一旁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她大哥哪次装乖,不是来骗娘的好东西,也就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 哼,看着吧,得到东西后,肯定又立马现原形。 尽管心中这样想,但吴若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乖巧的模样,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 她抬头看向吴楚洵,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似乎想要看看他这次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吴楚洵心中苦笑,子安提过,原身与兄妹的关系并不好,彼此看对方不顺眼,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架式。 不过,应付一个小姑娘,他倒是不担心。 吴楚洵问道:“娘,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我好像听到在说什么猫?” 江氏转头看着吴若,含笑道:“对啊,你不是正愁找不到人写纳猫契吗,正好请你大哥写啊。” 吴若一脸不屑地瞥了眼吴楚洵,就她大哥那字? 还不如她自己写呢! “什么纳猫契?”吴楚洵问。 江氏道:“若儿的好友家里,生了几只小猫,答应送给若儿一只,你妹妹已经准备好聘礼,就差一张纳猫契了,正好你来,就帮你妹妹写了吧。” 吴楚洵恍然,越过江氏,看到小姑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明显很不情愿。 没想到,这朝代养猫还如此有仪式,有点意思。 吴楚洵自从知道这朝代使用的是简体字,他对自己那一手字倒也还有些信心。 于是,应了声好,问:“我那正好有上好的宣纸,我让子安拿来,不过这纳猫契需要写些什么呢?” 江氏见儿子应下,不似以往又和妹妹斗嘴,面上很是满意,说道:“很简单,写上咱们聘猫的日子,猫儿的样貌……对,若儿,给你大哥说说那小猫长什么样?” 吴若扫了吴楚洵一眼,声音充满怀疑:“你能写好吗?爹爹说你的字如鬼画符,字如乱麻,可不要影响我纳小狸奴。” 若换做往日,听到这番话,她大哥大概又得和她争执。 然而今日,却仍旧是好脸色,还笑着说:“放心,不会给你丢脸。” 这不同寻常的讨好,让吴若严重怀疑,大哥这次是不是还想从她那骗得什么好东西。 也不怪吴若往这方面想,毕竟,这事是有前科的。 吴若紧紧盯着吴楚洵,心里提高了警觉。 初夏的暴雨,来得急也走得快。 雨停后,天色如墨,屋外的风声、虫鸣都渐渐隐去,四周寂静。 江氏招呼两兄妹在主屋吃了晚饭,子安也带来了笔墨宣纸。 青梅和寒露领着小丫鬟们添了更多明烛,主屋亮如白昼。 吴楚洵坐在桌旁,摊开宣纸,提起细尖笔在空白的纸张写下“纳猫契式”四个大字。 字体端正,工整有力。 母女俩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洵儿,你这字真是大有进步啊,看来是下了功夫的,你爹见了,定然欢喜。”江氏一脸惊喜道。 那便宜爹欢不欢喜吴楚洵可一点也不关心,他对着吴若抬抬下巴:“怎么样,哥哥有资格给你写吗?” 吴若抿了抿嘴唇,梗着脖子道:“也,也就那样,凑合吧。” 吴楚洵见她这副模样,笑了起来,说:“那谢谢若儿小姐看得起在下的字,那我接着写了?” 吴若坐在一旁,手臂撑在桌上,双手托着腮,眨眨眼,不说话。 青梅在江氏身后为她轻轻打扇,这时凑趣道:“奴婢看,大公子的字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字了。” 江氏目光清澈柔和,跟着点头附和。 真是儿在母亲眼中,无一不好。 饶是吴楚洵脸皮够厚,也不禁老脸一红。 他继续在宣纸上写着:“良辰吉日,吴若于今日纳一猫儿为伴。此猫儿毛色如雪……今立此契,以表吾心……特请西天王母、东华帝君为证……” “给,日子和立契人给你留着。”吴楚洵将宣纸推到吴若面前。 吴若眼睛睁大,细细地扫过每一个字,最后不得不承认,她这不学无术的大哥真是长进不少。 她摸了摸耳边的珍珠耳坠,淡淡道:“还行,说吧,你这次想要什么,银子还是金豆豆?先说好,我现在可没多少钱了哦。” 第35章 聘猫 几个小丫鬟们在一边偷笑。 倒是吴楚洵怔了下,看来原身真没少从小姑娘身上骗钱,难怪兄妹关系这么差。 他慢吞吞地笑道:“给亲妹妹做点小事,怎么能收钱呢,你满意就好。” 吴若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不相信这狗能改得了吃屎。 江氏抽过吴若手中的宣纸,仔细端详。 她越看越满意,用带着江南独特的吴侬软语夸道:“写得真好,若儿,你大哥既然不要你东西,那后日,你就请你大哥一块去苏家聘猫儿吧。” 兄妹两人原就年纪相差大,江氏总想找机会让兄妹多相处一些时候。 血缘再浓,还是要长久相处,真心相待才有感情。 乍听见让吴楚洵陪她接猫儿,吴若是不情愿的。 但她见娘亲一脸期待,今日大哥也好似转了性,竟然没有与她争执,只得试探着问:“你要去吗?” 吴楚洵早决定替原身当个好哥哥,听闻小姑娘的问话,自然笑着点头:“妹妹相邀,莫不敢辞。” 唉,这人怎么不会看人脸色呢,吴若无奈地叹口气。 第二日,吴楚洵去了学院,才得知陆晋庭平时在皇宫当值,一个月只会来上四次课,心中颇为遗憾。 他向武学院的助教请了明天的假,趁着午休去了文学院。 少了吴楚洵这个大魔王,轩辕昭等人每天又开始了无聊的混日子生活。 几人约在一座凉亭见面。 结果,吴楚洵被迫又听了一耳朵轩辕昭的抱怨。 “你是不知道,这次月考,左东明九科全是第一,按他这个速度,今年指定又要升班。” 吴楚洵有些想笑。 左东明因为年龄小,去年才升班来到诚心堂,这一年中,次次月考,几乎都被他包揽了第一名。 这小公爷成天不学无术,却总是盯着左东明不放,即使第一不是左东明,也不会是他啊。 之前吴楚洵听杨庆奎提过,英国公和越王家还是姻亲关系,两人几乎算是一起长大,左东明大概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同伴,可想而知,这轩辕昭的童年阴影。 学渣和学霸,注定天生不对盘。 吴楚洵想了想,好心劝道:“你们几个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都像我一样,一直在国子监混吧,收收心,好好学,争取早日荫个官,家人也放心。” 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凉亭的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光影交错,阳光跳跃在吴楚洵棱角分明的脸上,为他增添了几分雅淡。 一阵沉默后,几人面面相觑,随即抚掌大笑。 吴楚洵作为国子监最混不吝的大霸王,从他嘴里说出让人学习的话,让几位公子哥只觉新鲜。 完全都没当回事。 唯有阮书逸探究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吴楚洵身上,神色莫名。 王行之把手搭上吴楚洵肩头,调侃道:“吴大公子这是准备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了啊。” 众人又是一顿插混打科,谈笑风生。 “我得到一个消息。”王行之面上带着笑,“听说皇上准备封你官了,估计圣旨不日就下了,恭喜哦,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兄弟们。” 吴楚洵难得怔住。 他垂着眼,看向王行之的目光中,携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狐疑。 皇权至上的朝代,皇上的决策还未对外宣布,王行之只是刑部右侍郎家的子弟,竟然就能得到消息。 但吴楚洵没有原身记忆,不知道原身与这些人以往是否也是如此随意谈论朝中之事。 故只能泰然自若地应道:“自然,咱们之间,那还用说。” …… 隔天一大早,吴若就兴冲冲来到东院,让人把吴楚洵叫了起来。 吴楚洵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时代小姑娘间的社交。 吴若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对襟襦裙,一半的头发挽成了发髻,用一根细细的黄金链系住,显得俏皮可爱。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这次带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人竟然是菊叶。 菊叶见到吴楚洵,并未如以往那般激动,但却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暗沉,有些渗人。 吴楚洵受不住那小姑娘的眼神,赶紧爬上车。 苏家与吴府隔着半个城,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 两兄妹坐一辆车,子安年纪小,和吴若的两个丫鬟坐在另一辆车上。 车上铺着软榻,兄妹俩面对面靠坐着,干瞪眼,谁也不让谁。 两人眼睛睁得酸胀。 最后还是吴若败下阵来,别开脸,不吭声。 吴楚洵故意找话:“你那一大包东西,都带了些什么?” 车厢里有些闷热,吴若拉起轿帘,一阵凉风灌了进来,空气也变得清爽。 她瞟了吴楚洵一眼,侧身打开小几上放着的一个竹箱,几种颜色的小布袋摆放得整齐。 “喏,味美轩的红糖、李记老字号的茶叶、还有咱们商铺里的芝麻和盐这些,我可是诚心聘小狸奴回家,该有的礼数都不会少。” 小姑娘眉毛上挑,一脸骄傲。 “真厉害!”吴楚洵随口夸道。 吴若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过一会儿,才慢慢咕哝道:“虚伪。” 到苏家时,不早不晚,正好巳时初。 苏家正门大开,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 苏家家主苏向,时任翰林院编修,吴若的闺中好友苏瑶依是他长女。 苏大娘家的猫这次生下六只小猫,看来还有其他小娘子上门讨要。 兄妹两人先行拜见了苏家长辈,送上礼物。 出来时,又分别得了一份见面礼。 两兄妹约好时间,吴若去了内宅,吴楚洵由苏家一个小辈领着,引进书房。 今日不是沐休,苏家男子都外出不在家,作陪的这苏家小辈,估计只有十三四岁。 小孩看上去和原身不熟,倒是让吴楚洵松了口气。 两人差了岁数,那小孩估计也觉得无趣,与吴楚洵寒暄了几句,丢给他几本书,自己就在书桌上写字,不再理会他。 看上去像是在赶作业。 吴楚洵沉默着抿了口茶,再次为自己早日逃出文学院而庆幸。 他的目标可是以后躺平,而不是在这时空又重新卷学习。 吴楚洵在书房转了一圈,实在无聊,吩咐子安留在屋里等消息,一个人出书房。 出了书房,是一个小院,小院左侧有一片竹林。 林中可见一条小径蜿蜒曲折,有几分曲径幽深之意。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这倒是个不错的乘凉之地。 吴楚洵慢悠悠地行走参观,竹林深处隐约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悠扬婉转,如清泉流淌,又如山风轻拂,让他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吴楚洵循声而去,竹林中原来隐着一座小亭,亭中一人背对着他,正低头抚琴。 吴楚洵的视线首先被一抹乌黑的长发吸引。 光是看背影,便叫人觉得如雪山巍巍,风华绝代。 吴楚洵缓缓走近,终于看到了那人的侧脸。 成熟而俊美的脸庞,鼻梁高挺,举手投足间,俱是一派从容自若。 吴楚洵站在亭中,与那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藏着故事的眼睛,沉淀着岁月,如秋日早晨的凝露,晶莹剔透,是静谧纯净的露珠之美。 让吴楚洵想做第一个拂露人。 第36章 苏琦 琴声已停,余音似乎仍在空气中徘徊,缭绕在耳畔。 吴楚洵主动行了个拱手礼,道:“在下丞相府吴楚洵,方才被琴声吸引而来,倒是打扰了世兄雅兴。” 既然穿成了丞相儿子,自然要在美人面前显摆。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对面之人缓缓站起身来,笑容温和,嗓音低沉醇厚:“原是吴公子,幸会。这曲子只是随心之作,能得君子赏识,幸甚。” 吴楚洵的耳朵似乎被一阵微风轻轻挠了痒,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微妙的电流感,仿佛穿透了他的耳膜。 这是一个跟自己以往交往过的,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犹如天空的白云,看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他眨了眨眼,随即恭维道:“如此佳作,竟是随心之曲,世兄大才。” 对方抬起双眼,忽而一笑,让吴楚洵陡然生起一丝心虚,就像内心的小九九全然被对方看穿了一般。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摸摸鼻尖,咳了一声,笑道:“不知世兄如何称呼?” “苏琦。” “原来是苏世兄。” …… “苏琦?苏院长?” 吴若眼睛都亮了起来。 马车正在回吴府的路上缓缓行驶,两兄妹依旧同坐一车,不过氛围较之来时融洽许多。 吴若的怀里抱着一个套着青色布袋小桶,一只雪白的小毛球蜷缩在桶里,惹人怜爱。 是被她刚聘回来的小狸奴。 成功接回了小猫,吴若心情大好,倒愿意施舍给这不靠谱的大哥一点耐心,与他闲聊几句关于苏琦的事。 苏琦,翰林院编修苏向同母异父的哥哥,同时也是韵天书院的院长。 他出身于吴郡四大家族的顾家,刚出生就丧父,后随母改嫁洛阳苏氏。 十八岁进士及第,从应苍县令一路升至洛州知州,大启三年,因上疏请谏太后还政,被革职还乡,后受聘为韵天书院的首席院长。 当然,能让吴若这样的小姑娘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有次跟着她娘去看她二哥,偶遇了苏院长。 惊为天人! 所以说,女人不管是多大的年龄,爱美好的事物,都是天性。 吴楚洵回忆起那双深邃的墨眸,心里像猫抓似的舒痒。 可惜在竹林里,两人还未深聊几句,苏琦便让下人请走,让他颇有些遗憾。 吴楚洵问:“你怎会对苏琦如此了解?” 吴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亲哥,哂笑道:“二哥就在韵天书院进学,大哥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吴楚洵一时哑然,他还真把吴家老二给忘记了。 子安的清单上曾提过,吴夫人有两儿一女,两人中间还有一个吴二郎吴芮,比原身小五岁,两年前去了韵天书院读书。 韵天书院在洛州,离京都有两三天的路程,吴楚洵穿过来以后,还从未见过这二弟。 见吴若不满地看着他,吴楚洵赶紧找补道:“我当然记得,只是一时没把苏琦和苏院长联系起来,不过,他为何这时会出现在江府?” “这个我知道。”吴若道。 马车外多了起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声,吴若掀开纱帘的一角,朝外探出头。 “咦,到明露坊了呀,我要吃刘记的桂花糕,”吴若神气地吩咐道:“你给我买回来,我就告诉你。” 小姑娘得意洋洋,笑得古灵精怪。 吴楚洵哈哈大笑:“成交。” 让马夫靠路边停好车,吴楚洵跳下车,一眼就看见街对面的招牌【刘记点心铺】。 这一条街不算繁华,但刘记铺子外面仍排起了长队。 吴楚洵正准备走过去,子安从后车上跟了过来,说:“少爷,你要买点心吗?我去买吧。” 吴楚洵才想起来,他身上可一个铜钱都没有,钱全在子安身上。 “那行,一起去吧。” 两人过了街道,子安抢着去排队,吴楚洵则是懒洋洋地四处打量。 “请问,是吴大公子吗?” 吴楚洵侧身一看,一个身着粗布短袍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语气中带着些不太确定。 他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见吴楚洵有回应,这人连忙躬身作揖:“鄙人丁勤书,是府上丁姨娘的兄长,几年前有幸造访吴府,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吴楚洵暗自松了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寒暄道:“那今天真是好巧,能在这遇见。” 如今的吴楚洵,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以至于丁勤书不敢确定。 丁勤书一直盯着吴楚洵的嘴唇,确定是恩人后,双腿一弯,对着吴楚洵行了一个大礼:“公子救命之恩,丁某铭记于心,感激不尽。今后若有差遣,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楚洵想起那娇媚的丁姨娘,为救家人,不惜放下身段与原身斡旋。 看来,这兄妹俩的感情一定很好。 这条街道上人来人往,已经有路人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吴楚洵注意到周围的目光,赶紧扶起还跪在地上的丁勤书,笑着说:“你是泽弟的亲舅舅,一点小忙,何需如此客气。” 这一千两银子,绝非小事一桩。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几乎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巨款,即便是丁勤书多年经营生意,也难以轻易挣得。 相府高门显贵,妹妹在那里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家人也从未敢轻易上门打扰。 然而,这次因为自己的事情,爹娘竟然硬着头皮上门求助。 妹剥去能够借来那些钱将他救出,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想到此处,丁勤书心中不禁愧疚万分。 吴楚洵见这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感慨看来无论哪个时空,普通人生活都不易。 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一定要设法让便宜爹保住相位,至少不能真让皇帝把吴家给一锅端了。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生意呢?”吴楚洵问。 此人看上去心性还不错,说不定可以为他所用。 丁勤书目光集中在吴楚洵的唇上,见吴楚洵未再开口,才应道:“不满吴公子,在下暂时还未找到适合的营生。” 他用手指了指旁边一家只开了一个小门的店面,颇有些遗憾道:“原本想租个店铺做点小生意,但这附近的租金都太高了,这间最便宜,也要五两银子一个月。” 吴楚洵顺着丁勤书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是一间较大的店铺,关着门,看不出里面的格局。 他想了想,对丁勤书道:“你还是想做药材生意?” 那店铺大概有两丈多宽,坐北朝南,一排木质的大门,中间挂着铜制的门环,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样子。 “是的,”丁勤书的目光从吴楚洵的唇上移开,苦笑道:“我没什么本事,也就这些年还有点药材的路子,我朋友卷跑了财物,但典药令还在我手上,可以再开一间售药铺。” 大启民间售卖药材需有典药令,不是人人都能卖药。 丁勤书以前主要从北方进一些稀有的草药和动物药材,再转手卖给各大药行,赚取差价。 锁定在自己唇上的目光过于频繁,吴楚洵不禁好奇地问:“你一直盯着我嘴看,可是我嘴上有什么东西?” 第37章 药材生意 这话一问出来后,丁勤书反应慢了半拍,明白后,面色突然发红。 他赶紧垂下头,道:“吴公子见笑,我是在看您嘴形,前些年去北边进货,路上风雪太大,把耳朵给冻坏了,如今听声音便有些费力,只能配合着看嘴形来猜。” 吴楚洵的眉头微挑,不禁涌起一丝同情。 正说着,子安一脸开心地提着两捆点心走了过来。 吴楚洵心思万转,对丁勤书说道:“这样,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合伙开一家药材铺,我出钱,你出力。你这几日再多找找地方,找一个大一些的,位置适合的,钱不是问题,到时去吴府找我,我们再细谈,怎么样?” 丁勤书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他结巴巴地说道:“吴公子,您……您这是……” “愿意吗?” 丁勤书望着眼前吴公子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心里怦怦直跳。 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吴大公子的恶声在京都不是秘密。 若是从前,丁勤书万万不敢答应的,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些公子哥们的猎奇游戏。 然而,今日吴楚洵给他的印象却与传闻截然不同,他能感受到那眼中的真诚和善意。 丁勤书脑中闪过被自己连累而操劳病重的双亲,狠狠咬了咬牙,不再犹豫。 “愿意!”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躬身,道:“定不负公子所托!” …… 吴楚洵提着点心回到车厢,吴若正在逗弄小猫儿。 那小家伙眼睛还未张开,被放在小几上,像个小毛团。 “买了点心都这么慢。”吴若喃喃抱怨道。 话虽如此说,但她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快,一把接过点心就拆开来看。 “哇,就是这个味道,我都好久没吃过了,这么多家的桂花糕,还是刘记的最正宗。”吴若闻着熟悉的香味,总算是笑了出来。 吴若用小手拿起一块点心朝前递了出去。 总算这小妮子还有点良心,吴楚洵面上带着笑意,刚伸出右手去接,就见那糕点最后落在了小猫儿的嘴边。 吴若莫名地看着伸过来的手,上下打量着吴楚洵的脸色。 气氛瞬间尴尬。 看来是他想多了。 吴楚洵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对挽回这段兄妹情已不抱希望。 “给你。” 猫儿嘴边的小糕点被重新递到了眼前,吴楚洵刚被打击的玻璃心又粘合回去,他颇感欣慰地接过来。 妹妹给的就是美味。 入口酥软焦香,吃了一块后,嘴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吴若看着这样的大哥,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出来。 也拿起一块绿色小点心,小口咬着一个小角,慢慢咀嚼,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桂花糕买回来了,可以给大哥解惑了吗?”吴楚洵迫不及待地重新追问起苏琦的事。 吴若不紧不慢地吃完一块桂花糕,意犹未尽地舔舔小舌头。 眼见自己大哥心急,她倒是很开心。 苏院长果然魅力大。 看,就连自己成天不学无术的大哥,在见了一面后,都折服在苏院长的风采下。 要她说,她爹就应该将大哥和二哥调换一下,让二哥去国子监,大哥去韵天书院进学,说不定,大哥在苏院长的教导下,还真能有几分长进。 她大哥只是最近乖了一点,不再四处若事,她娘就欢喜得天天给菩萨上香。 要是她大哥真能改好,她娘怕是每天都像过年一样高兴。 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吴若将她那小脑瓜能想出来的所有好词,都用在了苏院长身上,就是想让她大哥觉得韵天书院真是个好地方。 吴楚洵倒是猜不出自己亲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他只从这些信息中提取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苏琦,字希文,名满天下的才子。 不仅在诗词书画等方面有很高成就,而且为官清廉,直言敢谏,如今虽不在朝中为官,但在士大夫中仍有很高的声望。 只是可惜,刚过而立之年,家中老母和夫人俱已去世。 如今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就是吴若小闺蜜的父亲,翰林院编修苏承志。 苏琦这次来京都,是朝廷下旨,将于下月初举办互学会,邀请京都所有民间学院院长,轮流在国子监讲学。 吴楚洵正愁找什么借口才能不动声色地接近美人,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不管那吴家父子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原身一直留在国子监,这会儿,他倒是由衷感谢这两父子。 不出三日。 吴楚洵散学后刚回到府中,子安便来禀报,说是丁勤书留了信在门房。 吴楚洵拆开一看,竟然约他晚上戌时去云间茶店相商要事。 看来这丁勤书效率很高啊,连一天都等不及了。 子安侍候在侧,小声说道:“少爷,你真要和这丁勤书合开药材店吗?” “怎么?你觉得不好?” “不是,”子安板着个小脸,吞吞吐吐:“夫人要是知道你拿钱给丁姨娘开店铺……” 吴楚洵一听,差点笑出声。 他打断了子安的话,语气中有些无奈:“我要开药铺,跟丁姨娘有什么关系?” 子安一愣:“少爷不是要通过丁姨娘的兄长,给她添私房吗?” 吴楚洵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自我安慰道,不要跟小孩计较,不要跟小孩计较。 最后还是忍不住捏了捏子安的小脸蛋,笑着说:“小朋友,成天别瞎想,我和丁姨娘没有任何关系 ,少爷我现在只想好好赚钱,好吗?” “哦。” 子安乖巧地回答,但眼神明显仍透露出怀疑之色。 少爷以前是什么货色,额,是什么心性他还不清楚嘛。 哼,别以为他小,他就不懂这些。 云间茶店。 吴楚洵抵达时 ,丁勤书已经等候多时。 两个简短寒暄后,丁勤书便一脸正色地向吴楚洵详细汇报了选址情况。 他列举的三个备选地址,分别坐落在三个不同的坊里,每个位置大小、地段和人流情况,包括竞争对手都说得清清楚楚。 确实是做了很多功课。 茶几上,两杯茶杯水仍旧满盈,显然两人都未来得及品尝。 吴楚洵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丁勤书的脸上,注意到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色,都怀疑这人这三天是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就没睡过觉。 不过这份敬业,显然很对吴楚洵的胃口。 他只想出钱当甩手掌柜,遇上这么有拼劲的合作伙伴,他求之不得。 吴楚洵轻轻敲着茶几,陷入沉思。 这三家店作为药材店其实都很适合,无非是价钱的差别。 子安一直安静地站立在吴楚洵身后,见两人谈话告一段落,很有眼力的重新为两人换上热茶。 茶香袅袅。 吴楚洵轻啜了一口热茶,茶香在口中回荡。 他缓缓放下茶杯,直接道:“就选北街坊的那家店铺。” 这家店铺面积最大,他打算除了放药材,未来还可另做它用。 选址的事谈好了,吴楚洵敛起了笑容,转向丁勤书。 慢慢说道:“勤书,我要你尽快动身前往北疆。那边的药材和粮食,尤其是燕麦和荞麦,尽量多收购。能收多少,便全买回来。” 第38章 病愈 大启今年的夏天似乎比正常年份来得更早、更猛烈。 这才五月中旬,太阳仿佛就提前进入了盛夏模式,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武学院的课程安排都作出了调整,将下午的武课与文课对调,改在了较为凉爽的上午进行。 吴楚洵曾经听过一句老话:“大暑之后必有大寒。” 他心中担忧,若是未来几个月仍然如此高温,那今年冬天必将是个寒冬。 吴楚洵翻阅了大启近十多年的邸报,发现每当西北两境有大战发生的那一年,都伴随着严寒的冬季。 联系朝廷今年的邸报内容,以及家中的武师父李山曾提过,边境今年在大量募兵。 吴楚洵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 今年北疆恐怕会有大战爆发。 也不知他便宜爹和皇帝有哪些应对之策。 吴楚洵想哭的心都有了。 天下清清净净躺平的人如此之多,为什么就不能多他一个! 他只能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祈祷老天爷能赶紧下一场雨。 吴楚洵深知,眼下可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提前储备药材和粮食才是明智之举。 丁勤书既然有现成的通路,不加以利用实在是可惜。 至于筹集这样一大笔资金嘛,吴楚洵早有打算。 先找他的老朋友赵老板“化缘”,剩下的,还是只能向他的娘亲求助了。 “咔嗒!” 江氏原本正端坐在梨花椅上,手持茶杯轻饮着茶水。 听见儿子的要求,手中的茶杯瞬间失去了控制,咂落在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不禁失态地放下茶杯,嘴唇微动。 “一万两银子!” 江氏合身起来,冲着吴楚洵骂道:“难道你最近的表现,就是为了这一万两银子?娘还以为你是真的长大了,变好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失望,平时婉转温糯的音调此刻也变得尖厉起来,“你到底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需要这么大一笔银子?” “我……”看着他娘的神情,吴楚洵愣了一下,继而赶忙解释道,“娘你先别发火,此事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解释。” 挥退了下人,两母子在房间里商论了一个多时辰。 等吴楚洵离开主屋时,手上已经拿到了调用江氏存在京都最大钱庄的对牌。 江氏站在门口,望着儿子已然高大挺拔的背影,唇角微微弯出一抹弧度 ,细眉软眼里装满了盈盈星河。 她的儿子啊,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让人依靠的男人了。 城边街亭。 晨曦初露,接连多日的高温,柳树上的柳叶儿晒得无精打采,叶片微微卷曲,晶莹的晨露缀在叶片上,重新让它恢复了点点生机。 一行由商队和镖师组成的车队停在路边,整装待发。 子安托着一个暗色木盘,盘中倒好了两杯美酒。 吴楚洵端起一个酒杯递给丁勤书,丁勤书赶紧恭敬地接了过去。 “此去千里迢迢,车马劳顿,一路必然风险重重,还望丁兄一路小心,多加保重!” 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丁勤书放下酒杯,朝吴楚洵深深作揖,慎重道:“得大公子如此信任,丁勤书必不负大公子的重托。” 吴楚洵拍了拍丁兄的肩膀,再次嘱咐道:“生意固然重要,但你们的安全更重要,如遇不测,一切以你们性命为首要,清楚吗?” 这话显然已经超出了一般雇主的义务,丁勤书目光从吴楚洵唇上挪开,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感动。 “大公子,你放心,我们会小心行事,此次北行,最迟十月便能回来。” 吴楚洵听后,握紧丁勤书的手,“丁兄,等你们平安归来,我们再共饮庆功酒。” 霞光熹微,如丝如缕。 马蹄声声,车队缓缓驶离城门,渐行渐远。 远方连绵的山脉寂静,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刻的别离与启程。 上天似乎没有听到吴楚洵的祈祷,往后接连十几天,仍旧高温不下。 京城各坊比往年更早的开始卖起了藏冰,价格也一天高过一天。 吴楚洵原来就不喜热,这没有空调的日子真是难过。 这日,他刚晨练完,满头大汗,正准备沐浴,子安前来通禀,小石头和武士达昨日已回来,今天一早便递了信来,约他去张秀义家。 想起那个浑身都是秘密的英俊侠客,吴楚洵恍然,竟然已有多日未见张秀义了。 他派子安去国子监请假 ,自己沐浴更衣过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猫儿胡同。 初升的暖阳把猫儿胡同的小巷照得透亮。 吴楚洵再次见到张秀义时,又是眼睛一亮。 原本张秀义便是眉眼英俊的少侠,有一种当世少见的洒脱豪气,而如今这阳刚之气更盛,脸色红润,连皓日也掩不去他的风华。 “张兄,别来无恙?” 吴楚洵盯着眼前的男子,一刻也挪不开视线。 张秀义侧着身,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爽朗地笑道:“多谢吴兄关心,你请的那江太医果然医术高明,我服了他的药后,这几个月,寒症再未发作。” 看向吴楚洵的眼光充满感激。 他的寒症是多年前掉入寒潭落下的病根,每月都会发作一次,让他身心疲惫。 多年来,他隐匿于此,为防行踪暴露,不敢寻访名医,这病一拖便拖成了顽疾。 至于那江太医,张秀义私下查过,原是民间一名颇有名气大夫,因医术精湛,幸得贵人赏识和举荐,前年才得以入的太医院。 他这才放心请人来看病。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太医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仅仅几剂药下去,竟真治好了他多年的寒症。 所以说,吴楚洵这份人情,对张秀义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两人许久未见,张秀义作为半个师傅,自然要进行一番考校。 跟在张秀义身后的小石头早已在两人谈笑间,小跑进房间里,取出两只木剑,乖巧地递给两人。 吴楚洵接过木剑,朝小石头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要是换了他家子安,估计只会在一边愣愣地傻看着,哪里会像小石头这般机灵懂事。 他打量着小石头红彤彤的小脸和额头上的汗珠,笑问:“这么累吗?跑出这么汗?” 小石头拉着袖口胡乱摸了一把脸,“不是累,热。” 看来小家伙的火气旺盛啊。 吴楚洵右手甩了个剑花,凝视着握着木剑的张秀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直接持剑便攻,剑气如风,剑势如虹。 张秀义见状,轻轻一笑,手中的剑舞得如风似电。 不大的院子里,两条身影灵活游走,时而跃起,时而俯冲。 须臾之间,两人便交手了几个回合,动作愈发迅猛。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在身后响起。 待吴楚洵正要转身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张秀义的木剑已抵在他的腰间。 第39章 戏法 “哎呀,张兄果然厉害,我甘拜下风。” 吴楚洵干脆利落地认输。 毕竟,在美人面前认输,都不算输。 接过小石头手中的汗巾,吴楚洵殷勤地凑过去,帮张秀义擦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张秀义目光闪烁,微微偏头躲了过去,这吴大公子未免也太过热情。 他只得吩咐小石头:“我不需要,小石头,你且去帮吴公子擦擦汗。” “诶!” 小石头十分有眼力劲地接过汗巾,热情地说道:“吴公子,我来帮您。” 吴楚洵看了看张秀义的脸色,也未推辞。 张秀义眼里带着笑意。 这吴楚洵贵为相府公子,为人倒是坦坦荡荡,不拘小节。 他哪知道,这是吴楚洵早已揣摩了他的个性。 张秀义一身侠骨,能甘愿多年无名地隐居于此,防备心自然比别人多十倍。 一个热情、率直的性子才能让他敞心扉。 朝廷早安排了新的院长接手安济坊,张秀义又一次提出让小石头回去。 小石头头摇得像拨浪鼓,睁着大眼睛,摇着吴楚洵的手臂,可怜兮兮让他帮忙求情。 吴楚洵略微思考:“张兄为何不愿将小石头放在身边?就近不是更好照顾吗?” 他这话是没错,可张秀义自知,那些人这些年来,没有一刻放弃追捕他们。 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这话张秀义自然无法向吴楚洵如实告知,只得道:“我不擅长带孩子,安济坊的嬷嬷们照顾得很周到,小石头应该多和同龄人一起生活。” 一听这话,小石头不愿意了,随即道:“张叔你又骗我,说好的让我回来跟你住,结果还是要把我送走,我看你就是嫌我烦,我和武哥也算同龄人啊。” “我如何骗了你,当初我也只是说小住,并未承诺让你一直住在这。” 看着脑袋已经齐平他身高的小石头,张秀义神色有几分恍惚。 他也不知自己的坚持是否有结果。 十年之期将至,安济坊是当年那人指定的地点,小石头必须回去。 张秀义说得这般坚定,吴楚洵只能朝小石头挑挑眉,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小石头非常失望,撇撇嘴,跑进了房间。 吴楚洵叹道:“张兄,你也太狠心了。” 狠心吗? 张秀义自问,若不狠心,一旦有所变故,他如何面对那些为了小石头失去性命的大义之士。 君子一诺,五岳为轻。 这间小院,束缚着他一生最好的风华,南边家乡的风,再也吹不进他孤独的长梦。 木轮划过地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武士达推开半掩的木门,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赤着胳膊高喊:“小石头,来搬冰啦。” “冰来了啊!” 刚来一脸沮丧的小石头,这会儿又风风火火飞奔出来。 他打开大门,侧过身,方便武士达推着的独轮车进来。 “冰?” 吴楚洵顿时来了兴趣。 如今城中冰价一日高过一日,除了大户人家,普通百姓几乎花钱也买不到冰块。 “打来弄来的冰?” 他一边问,一边用手触摸在上面,果然掌心下是冰冰凉凉。 车上放着四个木筐。 每个筐上面铺盖着几层稻草、树叶,下面隐约可见是约五六十厘米长,宽二十厘米左右,厚十厘米的冰块。 小石头稳着车头,武士达一手一个筐,轻轻松松便从车上卸了下来。 他那一身腱子肉精悍紧实,青布薄衣包裹下的肌肉似是随时会撑破似的,蓄势待发。 很符合吴楚洵对古代武将的想象。 可惜这位武将见了吴楚洵,脸上只带着憨笑,拱手见礼:“公子,是我一兄弟,去岁寒冬储存了一点冰在冰窖中,量少,就他们自家大院留着夏日用用,这不,知道小石头回来了,特意让我去拿了几块。” “哦。” 吴楚洵点点头,看来百姓们还是很有想法的。 张秀义也跟着走过来,帮着把木筐提进厅堂里。 小石头早已兴冲冲地找出一个木盆,划拉着扒开冰块上那些稻草。 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便呈现在众人面前,隐隐溢出缥缈的白烟。 “离远一些。” 张秀义连忙嘱咐道。 说话间,武士达已将冰块放置在木盆中。 不知道是不是吴楚洵的错觉,房间里似乎真的降了低了些温。 吴楚洵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他开始怀念起他的全屋中央空调了。 “好舒服啊!” 小石头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托着下巴,脸上露出一副超级享受的样子。 “可惜就是太少了,一会就没了,还是没有去河里划水舒服。” “你倒是敢,能有冰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 张秀义弯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还有,下河你就别想了, 要是被我抓到,你私下带着安济坊那些小子偷跑下河,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哎呦,知道啦知道啦。” 小石头夸张地捂着着,逗着几人都笑起来,张秀义笑得尤为爽朗。 吴楚洵喜欢看着这样鲜活的美人,傲雪的寒梅含苞虽香,但盛开却更璀璨。 他不舍的移开视线看向小石头,打趣道:“小石头,你这么怕热,往些年怎么过的?” 小石头露出一口白牙,回道:“忘记了,每年热过了就记不住了。” 武士达给大家倒了几杯凉茶。 自己端起一碗,咕噜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他手中用草帽扇着风,感叹道:“以前热,但今夏最热,小六子家的冰,只能纳凉,不能入口,以往富人家都看不上,今年居然还有仆人主动来买,一块就是一百来文呢。” “这么贵啊,早知道咱们去年也存些,现在就能卖钱了,对吧,张叔。” 张秀义还没回答,武士达轻笑一声,戏谑道:“我们要存了冰,估计早被你小子给用光了。” 两人嬉闹间,倒是让吴楚洵回忆起,他曾经似乎因为一部剧,对一种简易造冰还有些印象。 要些什么来着? 吴楚洵凝神,对,硝石! 他粲然一笑,冲小石头喊:“走,小石头,看哥哥我给你表演个戏法。” “什么戏法?” “两个时辰后,你就知道了。” …… “呀,是冰,居然真的成冰啊!” 小石头眼珠睁得大大的,摇晃着武士达的手臂,兴奋地跳起来大叫。 他凑近木盆中的陶罐,陶罐外凝着寒气,里面清晰可见凝固而成的纯净透明的薄冰, “吴公子,难道你会法术吗?” 小石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所见,这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 张秀义自认见多识广 ,也被吴楚洵这一手徒手让水变冰的手段给震住了。 看向吴楚洵的眸子中,陡然地亮了亮。 “真是有趣,吴兄,这水怎会自动结为冰呢?可否替我们解惑?” 第40章 醉酒 制冰方法繁多,古来有之,只是大启似乎还没人悟出其中的道理。 世面上多是冬季天然储存的自然冰。 吴楚洵明白这点,自然不会放过在美人面前露一手的机会。 他先朝张秀义挑挑眉,脸上浮出略带神秘的微笑,再对小石头道:“想知道呀?” “想,当然想。” 小石头在一旁赶紧点着头。 吴楚洵笑了笑,目光又转向张秀义,嬉笑道:“那张兄可得请我喝上一杯好酒才行。” “哈哈哈,原来你是惦记着我的好酒啊,”张秀义仰头大笑:“没问题,如今我身体大好,定能陪吴兄不醉不归。” 举手投足间尽量豪放旷达。 这风姿令吴楚洵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指,眸色渐深。 “吴公子,那你快告诉我们吧,这水变冰,是什么法术呢?”小石头催促道。 吴公子的性子比原来更加平易近人,小石头如今在他面前越发随性起来。 吴楚洵微微一笑,也没有多卖关子,解释道:“其实关键就是我刚才加入盆中的粉,那是一味中药,叫芒硝。” “芒硝?” 小石头睁大了眼睛,重复道。 “对,芒硝,”吴楚洵指着门外,“你看那墙根下的白灰,里面就含着有硝。” 闻言,小石头立马就跑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他的惊呼:“呀,这还真有白灰呢!” 吴楚洵唇角一挑,等小石头跑回来后,又对几人说:“芒硝能吸走水中的热气,陶罐里的水遇冷自然就结冰了。” 武士达与小石头面面相觑。 额,他们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倒是张秀义双手一拍,一脸豁然开朗:“原是如此,吴兄真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吴楚洵谦虚地摆摆手,嘴角却忍不住勾了一抹得意的笑。 他冲小石头道:“去熬一锅绿豆汤,再加上这冰,保管比你下河凉爽。” 闻言,小石头眼睛一亮,拉着武士达兴冲冲地跑去熬粥了。 夜幕低垂,星子闪烁。 夜风轻轻吹散了空气中的余热。 猫儿胡同的夜晚渐渐降临,家家户户的灯火亮起,喧嚣的尘世之声此起彼伏,然后又渐渐归于平静。 张家的内堂里,碰杯声不时响起,引得烛火闪烁不定,为这夜晚增加了一丝暧昧。 小石头和武士达用完饭后早早睡下,只有吴楚洵和张秀义两人还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桌上已经放了七八坛空的酒坛,看样子两人都喝下去许多酒。 “痛快,真是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喝过了。” 张秀义豪气干云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脸上泛着微醺的红晕,似醉非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得的放松。 吴楚洵也微笑着举杯相迎,炽热的眼神落在张秀义英俊的脸上,目光热烈。 “人生难得几回醉啊。” 张秀义轻吟出这句话,说完后自己却是一怔,不知想到何处,嘴唇抿紧,脸上逐渐收敛了笑容。 火光映照着他的瞳孔中,仿佛藏着无数星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然而,当这份秘密被单独一个人长年累月地守护着,无人可诉,孤独便如同黑夜中的寒风,刺入骨髓,经年累月,只剩心底的沉重与寂寥。 朝廷的穷追不舍,师门的遗憾远离,多年来的孤寂,都给了今夜张秀义大醉的理由。 吴楚洵盯着张秀义的脸看了半晌,很想抹去他眼里那份如荒漠般的虚无。 “我与张兄相识一场,却从未见过张兄真正开怀,张兄本该是飞扬恣意的苍鹰,而不是困于这市井凡尘,如有可能,我愿用我所有,换张兄真正的畅快。” 吴楚洵起身挪到张秀义身边,与他并坐在长凳上,几乎面对面的对视。 少年人眼中的迷恋露骨又热烈,那丝毫不加掩饰的怜惜若得张秀义心神一动。 “你……” 张秀义微微一怔,恍然脑中闪过两人每次见面的情景,原来早有端倪。 吴楚洵抬起手轻抚着烛火里这张孤清的脸。 他见过万般绝色,千种容颜,却仍为这张脸着迷。 吴楚洵目光逐渐灼热,低下头颅,薄唇轻轻印在了张秀义滚烫的肌肤上。 张秀义回过神来。 耳边是吴楚洵呼吸出的热气,他心跳了一拍,缓缓侧过头去,低声说:“别闹。” 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张秀义十分珍惜吴楚洵这个小友,吴楚洵是他枯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却不想,这人对他竟是怀着这般心思。 看着张秀义耳后的薄红,吴楚洵更加心猿意马。 他勾起张秀义的下颌将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进他的双眼:“张兄,你寂寞吗?” 这个问题让张秀义心中一颤。 他寂寞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寂寞不寂寞。 他有心中的抱负,有师门,有小石头,有武士达,他怎么会寂寞呢? 张秀义想否认,但心中骤然一酸。 酒意让他没有了平时的防备,迟钝的脑子再想不出其他话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而吴楚洵也没有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倾身扣住张秀义的脖子,在他喉结上精准地咬下去。 “唔!” 张秀义浑身颤抖。 他想伸手去推,吴楚洵又改成用舌头去安抚,让他不由得吸了口气。 酒意让张秀义浑身发软,那微不足道的抗拒瞬间溃不成军。 吴楚洵眼眸深沉,翻涌着无数情绪。 他鼻尖沿着张秀义线条修长的脖颈滑到下巴,最后来到那梦寐以求的双唇上,哑声道:“让我来解你的寂寞,可好?” 二人吐出的气息中还带着酒气,清洌的芳香在彼此的唇舌间流转,藏匿又卷绕。 一定是今夜的酒太醉人了,张秀义只觉脑子越发晕沉。 他心中蔓延起莫名的酸涩,眼睫颤了颤,最终选择闭上眼,放任自己在这场风暴里沉沦。 只此一夜,醒来就没有了。 衣襟散落一地,房间里烛火跳动。 “扑”的一声,火光骤然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留下隐隐约约的喘息声在夜色中回荡。 第41章 吴相旧案 晨曦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棂跳进房间,生理闹钟准时把吴楚洵唤醒。 房间里似乎还余下淡淡的酒香,身边只剩下微凉的被子。 他迈出房门,小石头正从厨房里出来,小脸红彤彤的,双手各端一个碗。 武士达跟在小石头身后,见到吴楚洵,连忙招呼。 “公子!” 吴楚洵点点头。 “吴公子你醒啦,我刚下了面,趁热吃。”小石头很是热情周到。 多亏吴公子昨晚在张叔家住下,才让张叔没有当场把他赶回安济坊。 能拖一天是一天。 “你张叔呢?” 吴楚洵只披了一件里衣,简单洗漱,坐在桌边。 小石头把碗放在桌上,应道:“他去千鹤堂抓药了,让我们不要吵你。” 江太医不是已经治好张秀义了吗? 吴楚洵心念一动,顾不上吃饭,提起一件外袍边走边穿,眨眼间,已走出小院。 张秀义正好推开了大门,两人目光正正对上。 这是两人清醒后的首次见面。 吴楚洵脑海中还存着昨晚两人的缠绵的的画面,眼中满是温柔,话语中带着亲昵:“可是有哪不舒服?小石头说你去药堂?” 张秀义脸色有些苍白,垂着眼睛不说话,态度不冷不热,让吴楚洵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几声鸟鸣回荡在猫儿胡同四周,吴楚洵试探着伸出手,张秀义侧过身,自己走进小院。 吴楚洵眸色微沉,陡然收起了笑意,他跨出一步,抓住张秀义的左手肘:“为何不回我?” 张秀义神色恹恹,淡淡道:“后面不舒服,买了消肿止痛药。” 没想到是买这个,吴楚洵神色一僵,他自认已经很小心了。 莫非是他穿越过来,技术退步了? 张秀义木着脸甩开手,飘飘然进了内室,声音从内屋传来:“我要休息,你们勿来打扰。” 日头高照,天气逐渐升温。 吴楚洵喝了一碗冰镇绿豆粥,舒服地眯了眯眼。 小石头和武士正襟危坐,等着吴楚洵的问话。 “挨个说吧,都查到些什么?” 吴楚洵问的,是上次派两人去查吴相给的名册上的人,两父子私下特意提及的事,必定不同寻常。 武士达瞥了一眼小石头,见他微不可察地朝他眨眨眼。 这是鼓励他在公子面前好好表现。 “公子,”武士达顿了顿,开口道:“名册上共三十二家人,分布在潭、随、经三州,每家都只有女人,无一男丁。我们按地址,每家都是夜间去送上端阳节的年礼,没有一家惊讶,全都收了。” 房间里没有人开口。 吴楚洵眼底晦暗不明,纤细的中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继续。” “是,我们私下打听,这些人家都是十多年前迁来的,对外宣称家里男人都被征了兵,死了。日常靠做些针线活度日。” 吴楚洵点点头。 十多年前,吴相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这么多年,为何会关照这些妇人? 难道这些家中的男人都与吴相有牵连? 武士达惴惴不安说完这话,似有了些顾忌,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再开口。 这憨货! 小石头人小鬼大,无奈地叹口气。 他明明之前教了他该怎么说的! 吴楚洵懒洋洋地靠在桌边,眼神的清明似晨曦中的微露透亮,比小石头初识他时,身上还多了一些清明矜傲。 虽然私下里会显露出痞邪的性子,但小石头知道,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公子。 小石头略略思索,站起身,大咧咧地补充道:“我和武哥之所以耽误了不少行程,是因为我们结合名册的人名,使钱查了当地十年前的落户县籍,又在京城多方打听,心里有些揣测,只是此事涉及吴相,故而我们不敢妄言。” 他话说得小心翼翼,但神色可没有丝毫担忧之色。 吴楚洵微微勾了勾嘴角,再次为这小石头的机灵感叹。 武士达才投在他名下,并不像子安那些是多年主仆,自然想知道,在吴楚洵眼前,应该如何行事,哪些该做,该说,该管,不能僭越。 这小石头此举也是在试探,他们主动查的关于吴相的事,吴楚洵表现出来的态度。 对于想躺平一切的吴楚洵而言,有这样周全的下属,他偷笑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吴楚洵含笑打量着两人,颔首表示对两人行为的肯定。 “无妨,你们做得很好,”吴楚洵道:“以后你们也无需顾忌任何人,放心大胆的去做。” 他这话音一落,明显便感到眼前两人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 小石头朝武士达挑挑眉,幽黑的瞳孔里写满了得意。 他早说过,他们多探听这些事,公子只会欢喜,怎么会怪罪呢? 主仆两方有了默契,气氛瞬间活络起来,自然谈得更深入。 武士达语气中没有了方才的拘谨,直言不讳开始详细禀报他们此行探查的结果。 此事要追溯到十五年前的一桩旧案。 前国舅李其家族,仗着皇室的宠爱横行霸道,对百姓横征暴敛,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 当时朝廷三十几位清流大臣联名上书皇帝,痛陈李其之恶行,请求皇帝严惩不贷。 然而,李国舅当年权势滔天,朝中不乏其党羽,奏折还未呈到皇帝面前,便已被人拦截下来。 最后,反而是这些清流文臣被罗织罪名,被皇帝下旨贬官流放。 当年,吴相虽只是一介小官,也参与了上书,被牵连其中,幸得他的老师,当朝太傅时大人的力保,才侥幸逃过一劫。 时光荏苒,多年后,李国舅家族早已在六王之乱时被彻底清洗,反倒是吴相升至了丞相之位。 吴相曾多次上书,力图为那些冤死的文臣们讨回公道。 然而,那位向来对吴相言听计从的皇帝,却在此事上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固执。 他以维护先皇声誉为由,坚决拒绝翻案。 小石头和武士达讲得口干舌燥,茶壶中的水早被两人全灌进肚。 吴楚洵静静地听完,手指不时轻敲桌面。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认为,那三十多家的成年男人都在流放途中被李国舅的人处置了?” “是的,我们打听过,李国舅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杀男丁很像是他的手笔。” 小石头舔舔嘴唇说:“至于那些女眷,为何为落户到这三州,时间太久,经手人已不可查,但这些年,都有江家的管事上门救济各家,相信应是相爷的安排。” 吴楚洵一时思绪万千。 原来便宜爹年轻时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啊。 真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只是不知,那屠龙的青年是终究成了恶龙,还是以恶龙之姿,藏剑于胸呢? 第42章 彩衣娱亲 一夜未归。 刚回家,吴楚洵就被他娘亲派人叫了过去。 他一直惦记着张秀义的身体,可直到离开猫儿胡同,张秀义也未再理会他。 吴楚洵直觉不是好事。 张秀义身上太多秘密,很难真正走进他心里。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这种事,原本讲的也是两情相悦,若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然也不美。 或许两人缓一缓再见面,给彼此一个空间,反倒还有余地。 吴府的主屋周围种了大片的绿树,吴楚洵叫不出名字,大热的天在叶下行走,竟也有几分惬意。 丫鬟青梅沏了凉茶,吴夫人江氏轻抿了一口,眼神不时飘向门口。 青梅打趣道:“夫人,您已经看了快一百次门帘了,您放心吧,我让路儿在大门外候着,一见到大公子,就给您请来。” 她坐在旁边的木凳上,手中拿着一块锦帕,穿针引线,针法了得。 如今大公子与夫人的关系缓和不少,夫人反而变得更加忐忑。 矮榻上,吴若盘着腿,怀里正逗弄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儿。 正是从苏家聘回家的小狸奴。 小家伙长了些时日,毛色纯净如雪,眼睛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十分可爱。 吴若听了青梅的话,接话道:“娘,大哥都是多大的人了,一晚不回家,你还怕他跑了啊!” 江氏轻轻放下茶杯,睨了女儿一眼。 儿子如今变得成熟稳重,她自然不担心,但以往儿子酒醉后,惹出的是非也是不少。 她就怕孩子刚改好的习性,又被那些烟花女子所诱。 索性,没让她等多久,门外有了脚步声,吴楚洵撩起门帘走了进来。 “哟,好凉快啊!” 一进门,吴楚洵就感觉置身于空调房,手臂上,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江氏在房间里放着几盆大冰块,十分凉爽,屋里屋外简直是两重天。 “昨儿个没喝多吧?” 江氏仔细打量着吴楚洵的脸色。 少年面色如玉,瞳眸漆亮,倒看不出宿醉的样子。 她满意地点点头。 “没呢,就和新认识的朋友,浅饮了几杯。” 吴楚洵哪能不明白江氏的顾虑。 他娘操持着吴府这一大家子事,这么多年,也就盼着孩子出息。 原身以往与她应该并不太亲近。 另外两个孩子年幼,江氏远嫁京城多年,这些年她所经历的艰辛与孤独,吴楚洵虽无法完全体会,但也能够想象得到。 这是一个内心坚韧的女人。 吴楚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眼中带着疼惜之意,上前温柔地搂住女人单薄的双肩。 “娘,你放心,从今往后,儿子便是你身后的靠山,再也不让你操心。” 他既然占了原身身体,那自然会替原身好好对待他的亲人。 母子俩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近地说着体己话,江氏轻轻抚摸着吴楚洵的额头,感慨不已。 丫鬟们自觉地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吴若原本埋着头,狂吸着小猫的新长出来的软毛,闻言,忍不住一阵恶寒。 她大哥都多大了啊,居然还和娘撒娇,连她八岁后,都没有再像这样抱着娘撒娇了。 唉,简直没眼看。 江氏却是眼眶微微发红,心底涌起一阵酸楚。 她轻轻用手绢拭去眼角的热泪,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 那些藏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和不易,似乎都在儿子坚定的话中得到了安慰和救赎。 吴楚洵把子安叫了进来,拿出在路上给两人买的小礼物。 送他娘亲的是一支梅花图案的玉簪,给吴若的是一个小猫造型的木偶。 两人接过来,都一脸喜色,十分欢喜。 吴若把玩着手上的木偶,心想,上次苏大娘朝她显摆表哥送的折扇,那模样神气极了。 哼,下次见了面,她也要拿出这木偶来显摆。 看,她可是也能收到不少礼物的哟。 还是亲哥送的,亲哥! 她苏大娘可没有亲哥,只有亲弟,嘿嘿,让她眼红。 吴楚洵可不知道,自己随意选的一个小礼物,就让小姑娘脑子里,想了这么多。 他忆起小石头的话,不由朝江氏问出了之前的疑虑。 “是有三十多家。”江氏应道。 她垂下视线,目光幽远。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十年前,你爹官至丞相后,便嘱咐我,每年给这些人家送去一百两银子,我当时便安排下去,只需每年走我的私账,便没再过问了。” 吴楚洵皱眉,他这便宜爹,吃软饭可真是吃得心安理得啊! 他暂时放下这些事,回忆起现代的儿童版脑筋急转弯,故意引得母女两人笑开了怀。 吴楚洵问:“哪个字,连最聪明的人,都会念错?” 吴若想了想,答:“饕餮!” “不对!是一个字。” “魑魅魍魉中的其中一个?” “不对?” 江氏默不作声,突然抬头笑问:“可是【错】这个字?” 吴楚洵朝着江氏竖起大拇指:“还是娘聪明,猜对了。” “哈哈,居然是【错】这个字,还真是,这个字谁念,也会【错】呀!” 吴若反应过来,笑得肩膀止不住的抖动。 嬉笑间,两兄妹感情倒是越发亲密起来。 第43章 讲学 一直陪着他娘亲和小妹用了午食,吴楚洵才领着子安回了东院。 东院的两个丫鬟早得了吩咐,提前在内室里摆放起几盆透明的冰块。 江氏经营着相府,不显山不显水,但吃穿用度却都非普通人能比。 子安给吴楚洵换了件薄衫。 两个丫鬟又端上来几个果盘。 吴楚洵让子安拿出两个锦袋,递给两人。 “明月,朝露,来,你们一人一个,自己拿去分吧。” 明月和朝露脸上一喜,少爷竟然又给她们带了礼物,赶紧双手接了过去。 “呀,是宝珍阁的玉簪和耳环。” 两个小丫鬟兴奋得笑出声来。 以往菊叶姐在时,这些东西可完全没有她们俩人的份。 菊叶被赶走后,二人原本还提心吊胆多日。 每夜两人都合睡在一起,把房门紧闭,就怕少爷本性难改,对她们行不轨之事。 谁曾想,原来少爷竟然真像变了个人,成了行止光正的君子。 这些日子,是她们入府后,过得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谢谢少爷!” 两人福了福,拿着礼物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门刚一关,吴楚洵瞬间便像是被抽了骨头,懒洋洋地倒在床上。 昨晚整夜放肆,一上午心力又放在便宜爹的旧案和娱乐娘亲上,他现在只是补个好觉。 子安在一旁忙碌,叠好衣服后,抬头就见到少爷那副慵懒的模样。 看来,少爷今日是不会去国子监了。 他想起在国子监门口听到的消息,便随口问道:”少爷,我去国子监请假时,听人说,今日文学院邀请了各大民间书院的院长来讲学,你如今转去了武学院,这些大儒的课不能去听,真是可惜。” “讲学?” 听到“讲学”二字,吴楚洵猛地睁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苏琦那双如秋日朝露的眼眸。 对啊,他差点把苏琦给忘了。 吴楚洵迅速从床上起身,动作利落而果断,哪还有先前的怠倦。 果然,美色才是男人提神的良药。 吴楚洵整了整衣衫,对子安说道:“走,现在就回国子监。” 国子监。 阳光斜洒,将肃穆的讲学堂映照得金碧辉煌。 今日是韵天书院院长的讲课堂。 苏琦成名已久,名满天下,在场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拜读过他的文章。 原本,还有一些学子自视清高,只是出于好奇,来凑个热闹。 然而,在上午听完了苏院长的课后,心中的傲慢与自满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震撼与敬仰。 苏琦的讲学深入浅出,旁征博引,让在场的每一位学子都受益匪浅。 不少观点,都让学子们茅塞顿开,对学问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领悟。 于是,等吴楚洵赶到讲学堂时,偌大的讲学堂上,已经座无虚席。 他环顾四周。 只见学子们或坐或站,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苏琦的讲解。 还有一些学子自带凳子,安静地排在后面聆听大师的讲解,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 吴楚洵还看见几个原来班上的学子。 左东明赫然在列,坐在前面几排,远远地能看见他那头乌黑长发。 别问吴楚洵如何能在这乌泱泱的人头里,精准识别出人。 问,就是在现代的经验。 当然,这群人中,是看不到原身那群狐朋狗友的身影的。 小吴观也坐在人群中,小家伙见到他,一脸惊喜。 要不是人多,估计就直接跑过来了。 吴楚洵朝他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讲台上那皎皎君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讲台之上,一身轻薄锦衣的苏琦轻挥衣袖,正说着:“心即理也,天下无性外之物。夫万事万物之理……。” 讲学堂里四边虽然开了窗,但夏日的闷热仍然难以消散。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学子们听得如痴如醉。 苏琦讲课期间,视线有序地扫视着整个讲堂。 台下每位学子都感受到这道目光,内心激动,认为得到了苏院长的重视和关注,听得越发仔细。 等那双藏着故事的眼睛对上吴楚洵时,吴楚洵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苏琦的目光闪烁,全程表情不变,很快移开了视线,继续专注地讲解。 讲堂内鸦雀无声,只有苏琦温和的声音在回荡。 待阳光缓慢地退出讲学堂时,讲学也刚好结束。 国子监的学子们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讲官在上面宣布,下面是学子提问环节。 吴楚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手。 一只不成,他干脆两只一起举着。 让人想忽视都难。 讲堂内的其他学子们看到是吴楚洵这个霸王,都不禁侧目而视。 连左东明都露出了一脸意外的神色。 “这不是吴楚洵吗?” 原班的同学呢喃道。 “他还想提问,胸无点墨,能提出什么见解?”有人嘲笑道。 “这人不是都转去武学院了吗,还跑回来听文学院讲课,是几个意思?” “这可是苏大师的讲学,这纨绔也敢来闹事,等着吧,看他怎么出丑。” 众目睽睽之下,吴楚洵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开口。 “苏院长,学生困惑,书上道理都懂,但我们如何才能真正做到知行合一呢?” 第44章 所求 讲堂内,学子们突然炸开了锅。 这纨绔,居然真能提出如此有洞察力的问题。 天理何在! 学子们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只有吴观侧着身,高兴地对旁边人说:“看,我哥厉害吧!” 那人细品着吴楚洵的问题,只是呆呆地点头附和。 众人回神,也在自问。 是啊,道理都懂,但怎么才能真正用起来呢? 他们眼前确有一片迷障,不少人不禁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温文尔雅的苏院长,眼中充满期待。 苏琦端坐在一张圈椅上,不动声色。 “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 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知行合一,非一日之功。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首先,我们需问心,守正清明。只有真正明了内心所求,才能保持清明,不被外界所惑。” 他目光扫过台下的学子们,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稍作停顿,才继续发言,声音依然温和而有力。 “诚然,最重要的是内修,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唯有汲取新知,才能做到真正强大。” 这番话如同一盏明灯在学子们心中点亮,犹如拨云见日,撕开了他们眼前的那一片雾障。 不少学生忍不住大呼出声。 有人当场站起身来,对着苏院深深作揖。 吴楚洵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苏琦就说了几句话而已,至于吗? 他哪里知道,大启建国前,数十年的战乱,使得无数名家典籍化为灰烬。 世家弟子尚且可以凭家族藏书拓宽眼界,但国子监那些凭科举考出来的庶族子弟,虽然熟读了科举类的书,却鲜有机会生出思想,得到真正大师的指点。 苏琦的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他数十年的人生阅历与智慧。 这才是引起学子们震撼的关键所在。 台上的学官赶紧安抚着大家的情绪。 苏院长的话明显还没说完,只这几句就已经让人动容,不知接下来,苏院长还会再如何阐述。 学子们满怀激动,只恨手中之笔太慢,记不清大师的每一个字。 苏琦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台下学子们的激动也没有引起他更多的情绪。 “千里之行,始于当下,诸君当知‘如好好色,好恶恶臭’……” 傍晚时分,凉风吹进讲堂,带走了白日的炎热。 吴楚洵置身于这群人中,亲眼所见周围人眼中流露出的崇拜和信仰。 苏琦啊,苏希文! 他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温柔又缠绵。 天色渐晚。 苏琦婉拒了祭酒大人的请客邀请,出了国子监大门,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 他弯下身掀起布帘,身形忽然一顿。 “吴大公子?” “嗨!” 吴楚洵悠闲地躺在车榻上,一脸乖巧,“苏世兄,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苏琦一挑眉梢,坐了进去,并不接话。 吴楚洵摸摸鼻子:“可是唐突了世兄?” 苏琦扭头:“不知吴大公子找苏某何事? 吴楚洵迎着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薄唇,“千里之行,始于当下,是苏世兄让我来找你的啊,不是吗?” 车厢里,两人默默对视,一时间都未开口。 半晌,苏琦眸光微闪,嗓音里隐有笑意。 “吴大公子如此聪慧,吴相真是好福气。” “哪里哪里,苏世兄过奖了,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两人一番商业互捧后,苏琦突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吴公子,我也不和你绕弯子,苏某此次,确是有求于吴公子。” “哦?愿闻其详。” 车轱辘碾压碎石的声音从车底冒出来。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吴楚洵一个不稳,顺势滑向了苏琦所在的方向,身体半靠在苏琦身上。 慌乱间,吴楚洵的左手貌似无意识地紧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半晌也未松开。 指尖似不经意地动了动,轻轻划过这双手的掌心,带来微妙的触感。 等车平稳后,吴楚洵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子。 苏琦似笑非笑,那双被岁月雕琢的眼睛,冷清地盯着两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一紧张,就忘记松了。” 吴楚洵对着苏琦颇为腼腆的一笑,这才不舍地松开了手。 马车继续前行。 苏琦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有一族弟,有意涉足食盐买卖,听闻吴公子有长引的门路,特托我前来相请,不知吴公子可否赏脸?” 他那张清高的脸上,白日还口吐圣人言,如今开口却是凡间事,倒也一点也不违和。 吴楚洵愣了愣,没料到,苏琦找他是为这事。 他眨着眼,眸子里一片赤忱:“苏兄客气,苏兄风采照人,上次一见,我早已将苏兄视为知己,你族弟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 苏琦心里就有点微妙了,这小子的脸皮还真是比城墙还厚。 他面上淡淡一笑,双手示礼表示感谢:“那就多谢吴公子。” “好说好说,”吴楚洵趁机提出:“既如此,以后我就称苏兄为希文兄,希文兄也可叫我楚洵兄,或洵弟,都行。” 苏琦眼神暗了暗,慢慢道:“我那族弟已在鹤鸣楼设宴,还请洵弟不要推辞。” “鹤鸣楼?” 吴楚洵眉梢一挑,若是他没记错,这鹤鸣楼还是先皇在世时,由官方开设的—— 妓院吧? 他难以想象,苏希文这样的端方持重的君子,会去那种地方。 有点意思! 马车在西城的潇湘河畔停下。 月色朦胧。 无数大大小小的河船浮在河中间,两岸霓虹比满天星斗更加璀璨夺目。 吴楚洵侧头,凝视着身边这长身玉立之人。 只觉月光下的苏琦宛如仙人,气质高洁不凡,似藏于月色与雪色之间,日月与星辉之中。 鹤鸣楼门口,一众红袖招展。 即便是原身和那些狐朋狗友,也从不敢轻易踏足此地。 至多,也就是去民间开设的青楼潇洒潇洒。 纨绔的世界也有边界。 “请!” 苏琦好似没看出他眼中的尴尬,自然地引他上楼。 吴楚洵猛地回神,背着手,径直跟了上去。 去就去,有苏希文这样的名士带路,who怕who? 上楼前,吴楚洵吩咐子安留在车厢里。 子安虎着个圆脸,坚定地摇摇头,誓要坚定不移跟随自家少爷的步伐。 吴楚洵直接说:“明天中午加鸡腿。” 一听这话,小家伙的刚迈出去的脚,立马收了回去,并飞快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只!” “成交!” 前面听见两人对话的苏琦:“……” 不愧是什么样主人,带出什么样的仆人。 鹤鸣楼装潢颇为雅致,一楼大厅不似其他酒楼热闹非凡,反而四面阵列着高大墙壁,列着名家字画。 两人上了二楼,才隐约有丝竹之声入耳。 每间房门紧闭,有的房间外,甚至有穿着军服的人把守。 吴楚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里涌起各种念头。 苏琦的族弟早已在包厢等候。 见两人进门,连忙起身相迎,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 他与苏琦对视一眼后,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吴楚洵,拱手见礼道:“见过吴公子,苏向,苏承志有礼了。” 吴楚洵打量着这位文士模样的苏向。 此人与苏琦长得并不相似,身形略微消瘦,嘴角蓄了一小撮胡须,年纪看上去倒是比做哥哥的苏希文大上几岁。 不过,苏向,苏承志? 这个名字,好耳熟。 吴楚洵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 第45章 试探 苏向,字承志,苏希文同母异父的弟弟。 吴若聘猫那家小闺蜜的老爹,当朝翰林院编修。 原来如此! 吴楚洵眼睛眨了眨,关于苏琦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苏向引着吴楚洵上座。 他与哥哥苏琦分坐在吴楚洵左右。 鹤鸣楼不愧是官家酒楼,室内布置得雅致而不落俗套,云纹屏风,松竹点缀,尽显文人雅士的风范。 此处仅供士族和官员消遣,普通平民百姓,凭他是万贯家财,也没有资格进来。 酒桌上早已摆好各色酒菜。 苏向为两人满上酒,举杯道:“吴公子,这第一杯酒,苏某敬你,感谢你能赏脸前来。” 今日是以苏向的名义宴客,苏琦脸上带着适宜的微笑,在苏向说话完后,也端起了酒杯。 这种场合,吴楚洵不知原身以往是如何应对,他依着自己性子,托起酒杯,左右各碰了一下。 “两位大人都比楚洵年长,理应我先敬二位,有缘相聚,实乃幸事,请!” 吴楚洵得意于自己能说出这番文绉绉的话,眉间也张扬着随意。 他就着掩袖的当口,思考苏向找他要长引的真实性。 这两兄弟,一个是曾经的官场大员,名扬四文的名士; 一个是当朝翰林院编修,吴楚洵即便是再不清楚大启的当官规则,也知道官员是不能从商。 至少明面上是不能。 吴楚洵放下酒杯,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苏向倒也不着急,双手一击掌,发出声响。 门外似早有人候着,这响声一出,门应声而开,六名貌美的年轻女子款款而入。 这些女子身着轻盈的纱裙,身段婀娜,行走间如弱柳扶风。 一靠近,空气中就弥漫起浓郁的胭脂香味。 几人行礼问安,声音轻柔娇美,然后自然地分散开,来到三人身旁服侍。 吴楚洵侧目看向苏琦,见他正一脸坦然地接受两名美人的服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不悦。 这秋日的凝露,怎能让世俗的尘埃沾染呢? 本该让他做第一个拂露人。 吴楚洵身边也有两名娇弱的妙龄少女,一粉一绿,宛如春日的桃红柳绿。 愣神间,一只雪白的柔荑捻起一块英桃脯,送到他嘴边。 他低头看向手的主人—— 少女淡妆浓抹,脸上挂着习惯性的迎合娇笑,眸光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吴楚洵默默地张嘴含住那块脯片,然后便感觉少女似乎轻轻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另外一名少女也趁机为他斟酒。 这些官妓举止得体,穿着也不似民间妓子那般暴露。 吴楚洵低声询问两人姓名。 两人轻声细语,言辞文雅,一看便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吴楚洵不忍去探究这些女子曾经的身世背景。 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红尘中的普通人渺小如蝼蚁,任何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可能给她们带来灭顶之灾。 今日是别人,明日就可能轮到自己。 有美相伴,三人未谈正事。 一番推杯换盏,吴楚洵与苏向两人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苏琦作为中间人,除了最初的引荐外,便不多言。 见两人谈兴正浓,便让身边二女一人抚琴,一人伴舞,自顾饮茶。 吴楚洵看似与苏向聊得认真,实则心思大半都放在了苏琦身上。 见状,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闪着愉悦的笑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楚洵觉得是时候转入正题了。 既然人不动,那就他主动。 他招呼道:“承志兄,不若让姐姐们先下去,咱们兄弟细细聊聊?” 这话一出,苏向便旋即放下酒杯,抬手示意众女子退下。 动作行云流水,倒像是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 门已合上。 吴楚洵与苏向对视片刻,随即相视一笑。 苏向拱了拱手,笑言,“我比楚洵兄弟年长十岁,就厚颜自称一声为兄。不瞒洵弟,我夫人娘家舅舅去岁得了安州通判的差事,负责安州的漕运事务。” 哦,漕运啊,这个吴楚洵熟啊。 大启的漕运主要是由朝廷组织的内河、运河货运业务。主要作用是运输贡赋和军需物资。 他可是特意看过,那大启六年的邸报上,朝廷连下四道政令,将原归属丞相的漕运等事务划由户部负责。 皇帝老儿简直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已经磨刀霍霍对相位了。 这苏向作为朝廷官员,不可能不清楚相府已不管漕运的事。 吴楚洵保持着微笑,细细听着。 原来苏向这娘家舅舅姓张,今岁负责安州运往京都的粮运,张通判想弄几张长引,让族人随着官船,趁机运一批盐来京都卖。 吴楚洵渐渐收起了笑容。 之前原身卖给赵老板长引的事,只有少数人知晓。 但听苏向的意思,似乎连远在京城几千里的安州,都有吴府卖长引的传闻。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他正要挽救他爹的事业,可不想反而还给吴相带来更多的把柄,让人弹劾。 吴楚洵垂眸半刻,转头看向一直未出声的苏琦。 “这桩生意,希文兄可有入股?” 苏琦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坐直了身体,道:“未有。” “这样啊,那这可有些难办了,”吴楚洵皱着眉说道:“上次我放长引的事被我爹知道后,严令我不得再利用职权干涉政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苏琦,眼神胶在那双深邃的眼中,低语道:“若是为了希文兄,即使被我爹打断腿,我也会尽力相助,若不是希文兄的生意嘛,那就……” 吴楚洵饮了酒,那黑黢黢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苏琦,双瞳中溢满了毫不掩饰的情意。 苏琦经事多年,却罕见地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避开了吴楚洵炽热的目光。 他右手轻轻地旋转着酒杯,突然哂然一笑:“吴公子若不愿意,我们自不会勉强。” 关于自己未来的原则问题,即便是惹怒美人,吴楚洵也只能三缄其口。 一时间,房间内突然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苏向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来来来,今日能识得吴公子,已是幸事,吴公子若有不便之处,我再寻机会便是,来,咱们饮了此杯,今后仍是朋友。” 他主动走到两人身前,给两人满上酒。 苏琦一言不发,但也配合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 吴楚洵心思九转八回,面上也带着笑容,与两人共饮了这杯酒。 亥时已至,夜色渐浓。 鹤鸣楼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映照着门前三人的身影。 吴楚洵轻握苏琦修长而有力的手,眼中俱是依依不舍。 “希文兄,今后我若去书院找你,可欢迎我啊?” 苏琦默默地收回手,不咸不淡道:“自是欢迎。” 得到回应,吴楚洵这才三步一回头地爬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苏琦与苏瑜两兄弟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渐行渐渐远, 直至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苏向才转头低声笑道:“哈哈,这小子看你的眼神,都快把你给吃了。不过果然传言犹不可信,这吴大公子绝非传言中那般斗鸡走狗之辈。” 苏琦收回目光,未理会他的打趣。 月色下,一双写满故事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寂寥。 “他已看出我们的试探。” 苏向一愣,侧头望着兄长,“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啊?我们什么时候露了手脚?” “并没有。” 苏琦的长袍在夜风中飘动,他淡淡说道:“不管他是如何看出,但至少可以肯定,安州这次盐引之乱,并非吴相所为。” 苏向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吴相曾对苏家有恩,今日两人能够提点吴楚洵,已是冒了极大风险。 这吴大公子能够领悟,也是吴家的造化。 苏向深叹一声,望向远方:“此次皇上有意把安州盐乱引向相府,罢黜相府之意已是昭然若揭,只盼吴相能守正清明,否则,朝廷又将陷入多事之秋。” 第46章 召见 吴楚洵踏进家门,径直奔向外院书房。 “我爹睡下了吗?” 青松转头看向书房透出来的光,压低了声音回答:“没有,老爷今日下朝就直接回了书房,至今尚未用膳。” 哟呵,看来便宜爹今天情绪不高啊。 吴楚洵眉头微蹙,对青松道:“那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事要见父亲。” 吴府书房是家人的禁地,除了吴相,其他人都不允许私自进入。 好在没过多久,青松便走了出来,对吴楚洵道:“少爷,老爷请您进去。” 吴楚洵轻步走进书房,见书桌上堆满了公文和奏折。 吴相坐在桌后,背脊略显佝偻,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父亲。” 吴楚洵轻声唤道,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吴相回过神,缓缓抬起头,打量着吴楚洵身上的衣服,声音略微沙哑地问:“又出去鬼混了?” 啧,就没句好话吗? 这话可没法儿接。 吴楚洵自顾自道:“今儿个打听到一件事,现在各地都在谣传,我们吴府在卖长引,爹啊,可是儿子没把握好尺度?” 苏家兄弟约他去那种地方做掩饰,专程暗示他这个消息,这背后本身就不容细想。 想到那双如秋日凝露般清澈的双眸,吴楚洵心中盘算着,得找个机会去探听清楚,苏家为何会突然出手帮忙。 吴相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放心,一切都在爹的掌控之中,圣上少年英主,雄才大略,于政事也能杀伐果断,我心甚慰。” 吴楚洵心中一震。 他就知道,这便宜爹能当上丞相,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 但这对话中,又透露出吴相对皇帝老儿的拳拳真心,也是让他没想到。 难道便宜爹不是佞臣,还是个妥妥的忠臣? 当初那屠龙的青年,莫非一直隐匿光芒,藏剑于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悲催了! 圣上杀伐果断,杀的可是他们吴家啊! 药丸! 吴楚洵感觉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浑身难受。 他不再顾忌是否会在吴相面前暴露,直言不讳:“爹,皇上会因此事罢黜你相位吗?” 吴相瞳孔晦暗:“放心,如今还不到时候!” 他顿了顿,又剜了他一眼,“最近没再收其他孝敬吧?” “没有,没有。”吴楚洵连忙否认。 “那就好。” 吴相起身,推开窗户,晚风为房间里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向窗外,声音平静地道:“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忍辱负重多年,如今羽翼已丰,欲收回皇权,乃是情理之中,我们多年来自污声名,倒也不是全无效果。” 院中树影婆娑,偶有传来几声虫鸣,像是要叫醒这漫长的黑夜。 “陛下还是太过心急了。” 吴相叹了口气。 “扶持六部,罢黜相位,哪里一朝一夕之功?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会牵联到朝中多少官员?如今朝廷仍有诸多弊端,为父当然会主动请辞,但在辞官之前,我必会还陛下一个海晏河清。” 吴楚洵听得一阵无语。 该说这便宜爹是聪明呢,还是愚忠呢? 吴相的刚愎自用,贪恋美色,以及唯一嫡长子的行事张狂,贪污受贿,这一切一切,都是吴相的手笔。 只是为了给皇帝呈现出一个容易掌控的假象。 原身在国子监的不学无术,广交权贵,买卖长引,吴府几年前突然娶回来的丁姨娘…… 这一切一切都是吴相的布局。 吴相的忠君之心固然日月可鉴,但以吴楚洵熟知的那些各朝历史来看。 呵呵! 屁用都没有! 相位该保不住,照样保不住。 相位没了,不算糟糕,最怕的是皇帝将来会把吴家一锅端。 即便皇帝留下吴府众人性命,这在封建王朝,平头百姓也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他娘亲的那些财富,没有了吴相的权力庇护,还能保住吗? 如此种种,哪能让便宜爹轻易辞官。 吴楚洵未再过多纠结。 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对着便宜爹就是一阵猛烈输出。 势必要让他爹知道,这朝廷没他爹了,就玩不转。 吴相难得被儿子这般直白的夸奖,被吹捧得飘飘然。 吴楚洵继续献着爱心。 “爹,青松说你一直未用膳,可是朝廷有什么烦心事?你要顾好自己身体啊。” 对于这个嫡长子,吴相自认在学业上对他不算尽心,但在政事上,却从未放松过对他的培养。 如今见儿子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暖意。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虑:“近来,漠北传来消息,四月便已开始降雪,比往年提早了整整一个月。雪势之大,积雪之深,皆是前所未有。这般异象,实在令人担忧啊。” 吴楚洵心中一动。 他从京都酷热预想到北疆会有大寒,而他爹是直接有探子回报,虽是殊途同归,但皆指向一个关键问题: 北疆今年恐怕不会太平。 吴楚洵试探地问道:“爹,边境原本也在大量募兵,可是为了预防鞑靼南下?” 吴相摇头,解释道:“事有凑巧,陛下原就有意重建卫所,但朝中大半官员都持反对意见,这才选择先以边境为试点。不过,你关心的,也正是我所担忧的。” 陛下改制卫所,按理会多出很多空缺,那些当官的怎么还会反对呢? 或是吴楚洵的疑惑之色明显。 吴相冷然道:“哼,朝中那群聪明人,一个个心里明镜似的,现在的营兵,所有开销皆由朝廷承担,这其中可捞的油水,不知有多少,要是重建卫所,京营的兵力自然会缩水,他们手中的权力必然也会旁落,又如何会愿意呢?” 这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愤然。 吴楚洵了然。 估计这便宜爹是恨不得天下所有官员全都清正廉洁,一心为国。 可话说回来。 水至清则无鱼,哪朝哪代少得了贪污的官员。 不是有句话,叫三年新知府,十万雪花银嘛。 然而,他更关心的还是皇帝对吴家的态度。 既然吴相暂时没有辞官的打算,那么他就得想办法去探探皇帝的口风。 这机会来得倒是凑了巧。 次日,国子监正好放旬假。 吴楚洵原本正打算去猫儿胡同,探究一下张秀义对他的态度。 没想到,外院管家急匆匆跑来,说宫里来人了。 吴楚洵赶到外院大堂时,他娘亲正带着妹妹与三名穿着锦缎长袍的太监说着话。 这还是吴楚洵第一次见到真太监。 与古装戏中演绎的不同,这些太监看上去跟普通人差不多,唯一要说点不一样的,也就是脸白点、身材瘦点。 可一开口,那尖锐的声音立马就暴露了的身份。 “哟,吴大公子!” 一个中年太监眼尖,远远就看到了吴楚洵,赶紧拱手行礼,态度那叫一个温和。 吴楚洵心头一松。 从这太监的态度,他大致能猜出皇帝目前对吴家的态度。 他心里的焦虑顿时缓解了不少。 这几个太监是来传皇上口谕的,让吴楚洵次日入宫觐见。 上次安济坊和晋王的事,皇帝一直没有明确的表示。 王行之也提醒过他,朝廷可能会有赏赐。 那这次突然召他进宫,应该就是要对他论功行赏吧? 想到马上能见着那传说中的少年英主,吴楚洵心里倒是生出了些小期待。 第47章 进宫 大启皇宫巍峨壮丽,宫殿层叠交错。 屋顶覆盖着明黄色的琉璃瓦,映着暖阳,璀璨夺目。 吴楚洵在现代是参观过故宫的,所以看到这远不如故宫规模宏大的大启皇宫,并未露出过多的惊讶。 昨夜吴相回府千般叮嘱,进宫一定不要胡来。 皇帝如有赏赐就接受,若是赐官,就装疯卖傻推脱。 总之就是一句话,让他时刻践行纨绔子弟那一套风格。 这倒是正合吴楚洵的意。 他可是来躺平的,可不想又换个地方还得996。 一路由一名宫人引路,穿过一道道宫门。 沿途上,宫人垂首恭立,禁卫军肃目巡逻,如此宫禁森严,让吴楚洵对皇权两字,有了深深的体会。 转角的一处长廊上,迎面又是一队禁卫军。 正当吴楚洵准备侧身让路时,耳边响起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 “吴公子?” 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 吴楚洵抬头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哟呵,还是个熟人啊! “哎呀,是安千户呀,好久不见。” 眼前这个浓眉鹰眼,身材魁梧的汉子,不正是曾在春风阁,短暂合作过的銮仪卫千户,安在勇嘛。 “吴公子可安好?” 安在勇也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吴楚洵,严肃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 “好,好得很啊,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安千户。” 吴楚洵也是一脸热情。 两人才刚寒暄了几句,旁边的宫人就提醒道:“吴公子,皇上还等着呢。” 哦哦哦。 吴楚洵这才回过神来,只得含笑着与安在勇告别,随着宫人继续前行。 刚走了几步,那位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宫人突然低声问道:“吴公子,原来也认识安统领啊?” 吴楚洵身形一顿,看向这宫人。 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太监,长得颇为清秀,只有左边缺了条眉毛,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不和谐。 他心思电转,笑道:“是啊,与……安统领有过一面之缘。” 这太监听到他改口的称谓,抬头喵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轻声道:“原来如此,安统领几月前立下大功,如今已是禁卫军中南军的统领。” 吴楚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细细回应道:“谢谢公公提醒 ,不知公公是在哪个宫里当差,如何称呼?” 太监见吴楚洵领会了自己的用意,这才微微欠身,恭敬地答道:“小的在永定宫当差,贱名不足挂齿,宫中人都唤我小李子。” “哦,原来是李公公。” 身边人来人往,两人未再交流。 不久,吴楚洵便被带进了内廷,到了永定宫。 永定宫,中宫所居之所。 吴楚洵一愣,不是皇帝召见他吗,怎么还把他叫到皇帝老婆这了? 据说当今皇上刚过弱冠之年,这皇后是三年前纳的。 大启皇族一般成亲都早,不似民间,基本都会等男子加冠后才会考虑取亲之事。 想到这,吴楚洵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按理原身即便岁数不够,还没成亲,但至少也应该早定亲了,可他从未听周围人提及过,关于未婚妻的事。 这倒是颇为蹊跷。 殿门已至,容不得吴楚洵多想。 他理了理袖口,朝小李子轻声道了谢,早有宫人得了信,在旁边候着,领着他去了偏殿。 周围皆静,等身边没有了人,小李子才缓缓直起身,转身离开。 抬起头,目之所及,是红墙黄瓦。 头上是浩瀚的天际,而他,此生,却注定只能困于这深宫高墙。 他不禁抬手轻触左边的眉骨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日的余痛。 吴相的嫡公子啊! 小李子的眸色黯了黯,重新垂下头,又恢复了那副木讷的神情。 吴楚洵端坐在偏殿,有宫人安静地为他送上茶水。 宫中的茶杯精巧,他轻轻用茶盖撇去上面的浮沫,推测皇帝约他到这的目的。 少顷,门外传来了宫人恭敬而清晰的声音:“陛下到!” 吴楚洵颇为兴奋地站起来,整理好衣袍,毕恭毕敬俯下身。 对于跪拜这事,吴楚洵毫无心理压力,他可不想做些傻事,被当成异类。 一阵醇厚的浓香夹杂着药香味飘过,皇帝落坐后,道:“免礼,坐。” 声音有些单薄无力。 “谢陛下!” 吴楚洵心中存着事,一心要试探皇帝对吴相的态度,因此,很是听话地起身,落坐。 借着饮茶的功夫,他偷偷抬起眼。 皇帝有一张好皮囊,神情温和,身材消瘦,唇色很淡,眉宇间透着一种天生的贵气。 吴楚洵以前看过的影视作品中,哪怕是实力派演员,也演不出这种气质。 形容不出,但深感震撼。 可能因为这次并非正式的召见,他穿的是一身深蓝色的常服,衬得他白皙的皮肤近乎剔透,犹如名贵易碎的玉器,让人不敢轻易碰触。 吴楚洵从未见过这般风情的美人儿,心中不免暗暗惊叹。 即便吴楚洵从鲁超那小老儿打听到,皇帝身体欠佳,但也没想到,这人会是这般模样。 以这样的病弱之姿,竟然在不到弱冠的年龄,斗倒了太后外戚,独揽大权,又对大启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真,牛人也! “安济坊的事,朕已清楚,你有此善念,难能可贵,”皇帝笑得和气,“吴相后继有人!” 丝毫未提及春风阁和晋王。 吴楚洵转了转眼珠,淡定地回道:“谢陛下。” 皇帝的笑是很温和,眼里却有着一丝冷淡疏离。 吴楚洵一时猜不透皇帝心思。 他想着以原身呈现在世人的形象,在皇帝面前应该不会过于谨小慎微。 皇帝又道:“你立了大功,朕原本欲封你官职,但吴相不允,今日召你来亲自问问,想要何赏赐?” 吴楚洵一怔。 这话里透露出的意思真是细思极恐啊。 皇帝要封官,吴相还能直接拒绝? 吴相拒绝了,皇帝还亲自问他? 要不是他便宜爹年纪大了,这妥妥就是两个相杀相爱的君臣cp啊。 吴楚洵揣摩着原身可能的反应,嬉皮笑脸道:“皇上赏赐,是学生的福气,只要是您给的,我都喜欢。” 国子监是皇帝督办而建,他自称学生,倒也不为过。 他此话一出,引来皇帝似纵容般的轻笑。 笑声刚起,皇帝就开始咳嗽起来。 越咳越急,苍白的脸上也泛起红霞,显得更加脆弱。 吴楚洵怜惜之情顿起。 下意识地走上前去轻抚着皇帝的背,担忧道:“陛下,保重龙体。” 他并未注意到,皇帝身后的老太监,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 皇帝止住咳,也诧异地看向吴楚洵。 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把吴楚洵看得三魂出窍。 他一个激灵,方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 第48章 要官 吴楚洵单膝跪地,抱拳道:“楚洵关心则乱,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望着地下低头跪着的青年,皇帝温和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阴戾。 他又轻咳了一声,才垂下眼帘,缓缓道:“不碍事,朕知你一片赤诚,怎么怪罪,快起身。” 吴楚洵这才顺势坐回座位。 眉须花白的老太监恭敬地递上一盏茶,皇帝接过小喝了一口。 老太监又默默接过去,放在一旁的案几旁。 全程侍候得无声无息。 吴楚洵昨晚听便宜爹讲过,皇帝身边有一个服侍了很久的太监,叫吕继,是御前总管,深受皇帝信任。 估计就是此人吧。 看起来一副慈眉善目,但能在皇宫里混得好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皇帝饮茶后,恢复了温和矜贵的神色。 “听吴相说起,你转去了武学院?那可愿去銮仪卫或五城兵马司当差?” 这两个地方可都是朝中勋贵子弟最想去的地方,属于典型的钱多事少离家近。 不过如果让吴楚洵选 ,他倒是想去京营,以后若有机会上战场,还能光明正大地得掌军权。 不过他知道,他便宜爹和皇帝定然是不会同意。 吴楚洵正想随口糊弄几句推辞这件差事,却恍然忆起,陆晋庭如今貌似在禁军中任职飞骑校尉。 大启的禁军分为南北两军,南军卫戍皇城,北军守备京师。 陆晋庭便是属于南军中的羽林卫。 嗯,虽说他不想上班,不过,如果有机会天天见到美人的话…… 吴楚洵脸上堆着笑,不疾不徐地从座位上起身。 拱手道:“谢陛下恩典,楚洵想先入羽林卫历练,为陛下卫戍皇城。” “哦?” 皇帝眸光微闪,笑问:“竟不知,你有如此志向?” 吴楚洵面上带出些玩世不恭的神色,颇为随意道:“哎,陛下不知,我于那些个诗文时政,真是天生相克,也就在武道上,还有些天分。” 他一边笑嘻嘻地回答,一边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并未在意他的态度,反而笑道:“既如此,那朕就封你为羽林卫知事,负责羽林卫的调度。” 吴楚洵极力控制住上扬的唇角,忙不迭地谢恩。 他已经开始期待小狼崽见到他时的反应了。 一定很有趣! 这次吴楚洵一举把晋王拉下马,皇帝虽然未明言,但赏赐却是实打实的多。 于是,随着吴楚洵封官的旨意一道下的,还有无数金银绸缎,让吴楚洵这次宫中之行是满载而归。 等吴楚洵离开后,侧门悄然从内被推开。 宫人们簇拥着一位身着红装华服的丽人缓缓步出。 能如此明目张胆旁听皇帝谈话,身份自然非比寻常。 这位丽人正是大启王朝的中宫皇后周氏,京卫指挥使周荣之的掌上明珠。 而在周皇后身侧,还伴随着一名清艳明丽的妙龄少女,正望向门口,若有所思。 “梓童,你觉得如何?” 周皇后一双杏眼带着笑意:“皇上,臣妾观这吴楚洵相貌堂堂,行事颇为直率,倒真不似传闻那般的不着调呢。” 皇帝薄唇轻抿,缓缓道:“众人以讹传讹罢了,毕竟是吴相的嫡长子,人品自然不会太差。” 周皇后轻轻一笑,侧过身,取笑道:“朝月,你觉得这个驸马人选如何?可还满意?” 那少女大方地笑了笑,面上并未有被提及婚事的羞涩。 她端庄地向皇后欠了欠身,平静地道:“皇兄、皇嫂的眼光,朝月自然是信得过的。你们说好,那必然不会差。” 周皇后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温柔地说:“朝月,你放心,皇嫂到时一定把你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你。” 朝月公主神情淡然,这才适时露出一丝娇羞,浅浅一笑。 她移开视线,对上皇帝那双沉静的眼,随即缓缓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波澜。 她是大启王朝最尊贵的公主,同时也只是皇兄用来安抚吴相的一颗棋子。 身为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自从父皇驾崩后,其他皇兄死的死,囚的囚。 如今,她还能维持今日的尊荣,自然不会是因为她这皇兄仁慈心善。 裕儿一日未寻回,她便一日不敢让自己陷入险境,唯恐日后无颜面对早逝的太子哥哥。 酷暑难耐。 阳光白晃晃的倾泻在人身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置于蒸笼之中。 羽林卫营地里,陆晋庭满脸肃穆,指挥着前锋营三百人在烈日下操练。 士兵们身上衣物紧贴着皮肤,每一次动弹都伴随着难耐的黏腻与闷热。 银枪钢刀,寒光凌冽。 若是国子监的学生在此,就会知道,平时里他们以为严苛的陆教习,原来对待他们是放了多大的水。 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严苛。 这些士兵们在烈日炙烤下,真枪实弹地操练了一个时辰。 汗水湿透了衣衫,喉咙里仿佛要冒出火来。 终于,有人受不住,小声嘀咕:“不行了,真的坚持不住了。” 和他对练的人,嘴唇同样干裂,声音沙哑地劝慰道:“再撑一会儿,陆阎王说了,只剩半个时辰就能休息。” 然而,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刚才抱怨那人突然将手中的钢刀重重扔在地上,扯着嗓子道:“老子累了,要休息!” 周围对战的士兵们纷纷趁机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人。 与他对练的同伴心中一惊,赶紧回头望去,只见陆阎王已经从看台上跃下,大步向他们走来。 陆晋庭阴沉着脸,目光扫向地面地上的钢刀,又将视线锁定在那人身上,冷着脸道:“我给你一次机会,捡起来,继续操练!” 那士兵被他的气势所慑,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但他随即又抬抬下巴,倔强地吼道:“陆晋庭,我们只是皇城的禁卫军,不是你的陆家军,你犯得着把你军营那一套用在我们身上吗?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老子要休息!” 前锋营主要负责皇城巡逻,不需要上战场,故这里的士兵大多是朝廷官员族中的旁系子弟。 这些子弟本来以为是个清闲体面的差事,谁知去年这陆晋庭来后,就开始整顿军务,他们的日子就变得苦不堪言。 “休息?李贺,你可知禁卫军肩负护卫皇城,护卫陛下的重任,平时不加训练,如何护陛下安危?” “哼,你强词夺理,烈日下每日这般训练,有何益处,我们还没保护好陛下,就被你给搞死了!” 李二越说越激奋。 转身对着众人大吼:“你们一个个看热闹的,大家一起反抗,还怕他一个陆晋庭吗?我们有理有据,闹到陛下那里也不怕! 人群中,还真有人开始响应。 “对,对,我们要休息,不要每日这般操练!” “休息!休息!” 霹雳哐啷! 校场上,群起响应,越来越多的人丢下手中的武器,围着陆晋庭,怒目而视。 陆晋庭眸光微动,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他身边的两名侍卫见状,立刻侧身拿起刀,厉声高喊:“干什么?想造反吗?” 第49章 解围 吴楚洵悠哉悠哉地踏入前锋营的兵营时,见到的就是这即将暴乱的场面。 他头顶一把硕大的遮阳伞,身旁站着一个肌肉发达的小兵为他撑着伞。 阳光被伞面遮挡,只在他身侧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身后簇拥着十几名羽林卫的大小官员。 步兵郎将张七里紧跟在他身后,原本还陪着笑脸,见到前锋营喧哗的场面,脸色一沉,怒目圆瞪。 他指着那些乱哄哄的士兵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整队!”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士兵们,此刻像是被冷水浇头,瞬间蔫了下来,一个个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小队,整肃队形。 吴楚洵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调侃道:“张大人手下的小子们,果真是精力充沛啊!” “哪里,哪里,让吴知事见笑了。” 张郎将躬着身,长袖不断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 这吴知事不仅是陛下刚封的正六品的官,还是吴相的嫡长子。 无论哪个身份,惹恼了他,都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张郎将心中一沉,不禁将这股怨气转嫁到了陆晋庭身上。 “陆校尉,我把前锋营的训练交给你来负责,你就让他们这般肆意捣乱吗?”张七里板着脸问道。 陆晋庭原本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暗了暗,他垂首拱手道:“属下教管不严,请大人责罚。” 张七里这才觉得找回了几分面子。 他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问道:“他们因何事喧哗?” 众士兵心中一紧,面露悔色。 大家都知道,陆阎王虽然严格,但为人公正。 但若是被张七里这个奸险小人知道了真相,那他们这身差事恐怕都保不住了。 陆晋庭默默扫了一眼众士兵,眸光一闪,“他们操练……” “哎呀,这大热天的,前锋营的兄弟们还这般辛苦地操练,真是让人佩服啊!” 吴楚洵说着,朝后一挥手,身后八名仆役立刻抬着盛满冷饮的小缸走了过来。 “来,天气燥热,大家先喝点冰饮,解解暑!”吴楚洵大方地说道。 众士兵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皆盯着自己的小队长。 小队长们却不敢轻易接受,又纷纷望向陆晋庭。 陆晋庭抿了抿唇,瞥了一眼吴楚洵,淡淡道:“谢过……吴知事。” 他扭头提声道:“休息半个时辰,小队长把水分下去。” “得令!” “吼吼!” 众士兵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排队领取冷饮。 吴楚洵笑了笑。 他对张郎将说道:“张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必陪我参观兵营了吧。有陆校尉在,就由他来带我四处转转吧。” 张郎将目光在吴楚洵和陆晋庭身上打了个转。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笑意,拱了拱手道:“原来二位早就相熟啊,如此甚好。陆校尉,陛下命吴知事掌羽林军调度,你便陪他四处转转吧。” 陆晋庭垂下眼睑,应声道:“属下领命!” 周围士兵们在树林阴凉地上大呼小叫,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时光。 有人一边喝,一边小声议论道:“喂,那是吴大郎吗?我怎么听张郎将称他知事?” “就是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以前在宁王府上,远远地见过他,可风光了。” “能不风光吗?有个丞相好爹真好啊,不用像我们这样熬资历,一来就是知事!” 言语中满是羡慕。 这些士兵大多是年轻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碗碗冰凉的饮料下肚,之前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 那个最先闹事的李贺,喝完冰水后,拘束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李二,你小子还不快去道歉啊?” 他旁边的兄弟朝陆晋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见他迟迟不动,又用脚去踢了踢他。 李贺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腆着脸,小声说:“陆阎王,不是,陆校尉,之前是我冲动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陆晋庭板着个脸,“还操练吗?” “练,练,练,当然练!”李贺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们要练!” 后面一群侧耳听的小子们闻言,纷纷表态。 陆晋庭冷哼一声,转头大声喝道:“那还不赶紧喝,各小队,时辰一到,继续操练!” “得令!” “得令!” 士兵们齐声应道 陆晋庭勾了勾嘴角,摇摇头。 回身却见吴楚洵正眼都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怎的,竟觉得脸皮发烫。 这天可真热,看来他也应该去喝一碗。 他稳了稳心神,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硬生生问:“看什么看?” 吴楚洵似笑非笑,“当然是看我们陆校尉如何威风啊!” 陆晋庭冰饮也不想喝了,转身便走。 吴楚洵眉头微挑,朝身后众人摆了摆手,自己赶紧抬步跟了上去。 羽林军有南北两军,南面吴楚洵已参观完,这北军兵营也不大。 陆晋庭领着吴楚洵每一处看看,也就不到半个时辰。。 吴楚洵一路未说话。 方才没在陆晋庭身上看到惊讶,让他稍稍泄气。 这小狼崽还真是沉得住气。 等两人正准备回走时,吴楚洵突然问:“你的营房在哪?” “干什么?” 陆晋庭一路提高警觉。 他就怕这疯狗又开始发疯,谁知,这一路上,这人却又安静得过分,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楚洵笑了笑,道:“我刚才打断你,可是在帮你解围,现在只想参见一下你的住处,不过分吧?” 他一脸认真,不见平时的吊儿郎当,反倒让陆晋庭一时找不到拒绝的借口。 校尉自然有自己的营房。 最后,陆晋庭还是带着吴楚洵来了自己营房前。 这一排排单间青砖平房,专门给校尉平常休息使用。 进屋后,里面阵设简单,放眼一看,只有一桌,两凳,一床。 吴楚洵环顾四周,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比外面凉快多了。” 说完,他转身关上了房门,黑黢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陆晋庭。 “你干什么?” 陆晋庭心头一颤,慌忙握起拳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连当初上战场,都没有这般警惕。 吴楚洵笑了笑,放缓了声,“当然是说说你父亲的事啊,难道你想让别人听见?” 提及他父亲,陆晋庭原本锐利的眉眼垮了下来,脸上顿时一言难尽。 他已从家中兄长口中得知,父亲确实动用了征粮令,解除了用粮危机。 但这也意味着,吴楚洵没有骗他,那他就得履行当初的诺言。 这一阵,他向国子监请了几次假 ,就是怕碰到这条疯狗。 没想到,这人在国子监混了这么多年,都赖着不走,居然摇身一变,混成了知事。 真是老天不公平。 他脸上神色太过明显,吴楚洵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吴楚洵嘿笑一声,反倒是问:“那帮官宦子弟不想练就不练,你因何要与他们起纷争?” 陆晋庭一怔,心中百味杂陈,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陛下既给了我操练禁军的职责,我自当严格遵循。” 吴楚洵轻轻啧了一声。 你这上赶着表忠心,可知皇帝心里是如何忌惮你陆家军的? 不过这话,他到底没说出来。 他又想到以前遇见的巡捕营那些老弱残兵,以及今天这些软趴趴的官宦子弟士兵,心中对大启的军力已不抱太大的希望。 只希望大启的边军不要也是前锋营这样的水准,否则,那大启可就要玩完了。 陆晋庭垂下眼睑,不再说话,眉宇之间原来的桀骜,多出些落寞。 吴楚洵眼神闪了闪,忍不住一个箭步,便把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陆晋庭呆了片刻。 两人靠得很近,那股独属于吴楚洵的气息强横霸道地袭来,钻进鼻腔中。 一时间,让他手足无措。 正要开口质问,吴楚洵滚烫的唇舌便欺了上来。 第50章 抄家 六月的皇城,树木葱茏,繁华似锦。 吴楚洵一身六品深绿色官服,衬得他俊朗非凡,似青竹挺拔。 如果忽略他左眼那一团乌青的话。 他扬起下颌,不自觉动了动舌头,不由得“滋”了一声。 小狼崽子下嘴真狠,舌头都被他咬破了。 不过想到那紧实的腰肢,湿润的唇舌,吴楚洵下腹又升起一团火。 忽又觉得这点痛,值了。 他沿着兵营往皇城外走,穿过几个宫门,结果发现—— 自己又迷路了。 两条道映入眼前,他顿了顿,选了宽一些的大道。 谁知,拐过弯,又是一条红墙长巷,跟走迷宫似的。 吴楚洵撇撇嘴,打算放弃了。 心想,还是找个宫人来问问吧。 说也是怪,平日里这皇城来往宫人不少,怎么这会儿,倒一个也没有瞧见。 他纳闷地四下张望。 突然,一阵隐隐约约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跑啊,你倒是给我跑啊!” “给我打死他!” “是,打死他!” 吴楚洵顺着声音找过去,只见四五个太监围成一个圈,对着中间一个抱着头的人拳打脚踢。 其中一个身量最高的太监,啐了一口,骂道:“小李子,可以啊,杂家的差事,你也敢抢,活腻了啊你。” 被围攻的人一声不吭。 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只在被揍狠了后,才发出几声闷哼。 吴楚洵一看这情形,甩了甩衣袖,提高音量:“哟,公公们玩得开心啊?” 几个宫人揍人正揍得专心,猛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 他们并未见过吴楚洵,但他那一身正六品的官服可是明晃晃的在眼前,宫人们自然不会认错。 那大高个儿太监朝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赶紧上前,一步并排站好,用身体挡住后方,口声皆称:“见过大人。” 吴楚洵面上古井无波,久久没有说话。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 这地方如此偏僻,这朝中官员怎会找到此处? 这也是吴楚洵心中的疑问。 他只是随便选了条路线,哪想到,还会碰到这等糟心事。 他清了清嗓子,问:“公公们这是在哪当差啊?” 太监们皱紧了眉头,难道这官员还管起了他们宫里的闲事来? 不过那几人也不敢当场发作。 那高个子太监应是他们中的头,只见他将手掩在袖中,朝吴楚洵一拱手:“见过大人,小人们是在曦和宫当差。” 曦和宫? 吴楚洵心里琢磨着,听这名字,应该是哪个妃子的宫殿吧。 他嘴角轻扬,回应道:“哎呀,原是曦和宫的公公们啊,幸会幸会。是这样的,我要出宫,但找不到路了,可否请几位公公帮忙带带路,送我一程?” 话声未落,他已从袖中掏出了四个大红的钱袋子,递给四人。 感谢小子安,想得真周到,死活要让他带些打赏银子,以防被宫里人瞧不起。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四个太监尚未回过神来,手却已不自觉地接过钱袋。 官宦人家打赏下人的银子都是有规格的。 这红色的钱袋里,装着的一般是十两以上的银票。 这四人不过是李贵妃宫中的杂役太监,何时收过如此丰厚的打赏? 包含高个子在内的太监们,立刻变了脸色,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大人请随小人们来,小人们这就为您引路,送您出宫!” 四个太监两两靠边,紧随吴楚洵身侧带路。 身后被围攻的那名太监,早已被他们抛诸脑后。 吴楚洵扫了那名太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转身离去。 待四周恢复平静,那名太监才踉跄着站起身,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模样清秀,只是左边眉毛缺失,显得有些怪异。 太监抬头望向天空,目之所及,头上是浩瀚的天际。 一只云雀扑扑地从树林中飞出,扑腾着翅膀,振翅高飞,飞过深宫高墙,直到消失在天边。 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情,心中默默说道:“吴公子,多谢相救之恩!” 吴府。 自从吴楚洵得了官职后,吴夫人江氏嘴上不说,却暗暗去古泉寺请了一尊佛像回来供奉。 对此,吴楚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陪着江氏用过晚饭,吴楚洵才回了自己东院。 子安把这两日的帖子递了上来。 吴楚洵刚得了差事,即便装装样子,这几日也费了好些时间,现下倒还没空看这些帖子。 他随意抽了几张出来。 大多是那群狐朋狗友邀他去避暑游玩,或是商贾请他赴宴的帖子。 吴楚洵都没有兴趣。 正欲放下,却见其中还夹着几封信件。 他取出一封细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地将信看完。 子安注意到他神情变化,好奇地问:“少爷,这是谁的信啊?” 吴楚洵笑了笑:“左东明前几日的信,约我昨日务必要去望江酒楼一叙。” “啊?那不是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吗?”子安惊讶道。 吴楚洵悠然地喝了口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般急切相约,必是有事相求。让他等一等也无妨,让他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好约的。” 子安闻言,小声嘀咕:“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宝一样。”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少爷。”子安赶紧摇头道。 吴楚洵在心头算了算时间,沉吟片刻,问:“勤书的信函,还是没有收到吗?” 子安忙道:“没有呢,少爷,我每天都按您的吩咐,仔细检查过。” “猫儿胡同那边可有信?” “也没有。” 吴楚洵轻轻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又过了两日。 这天吴楚洵刚好休沐,才写好帖子,准备让子安送去给英国公府上,便见子安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少,少爷!” 子安满脸惶恐,惊慌失措道:“宁南侯府,被,被抄家了!” “什么?怎么可能!” 吴楚洵猛地站起身,神色大骇,脑中转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出去。 太阳正高挂悬空。 蝉鸣声尖锐刺耳,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烦躁不安。 吴楚洵顾不得正街不得快马的规矩,翻身上马,扬鞭飞驰。 与陆晋庭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他早预料到皇帝会对吴府和宁南侯府下手,然而,他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猝不及防。 宁南侯此刻还在外带兵南征,皇帝为何如此心急? 吴楚洵心中充满了疑惑。 左东明与陆家交好,莫非前天的急信并非是有所求,而是要找他出面为陆家求情? 他一时思绪混乱。 如果是这样,那左东明应该早已将此事告知陆府,陆府至少应该有所准备,提前布置。 吴楚洵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直奔陆府。 远远地,他便见到数百黑衣缇骑把陆府团团包围起来。 他滚鞍下马,直接就要冲进去,却被缇骑们死死拦住。 “放开我!我是吴相的大公子吴楚洵,让我进去!”吴楚洵大声喊道。 缇骑们闻言,虽然不敢动刀,但也没有胆量放他进去,只能一拥而上将他拦在门外。 吴楚洵看着大开的侯府门,心中焦急万分,眸光一沉便打算硬闯。 正在这时,缇骑后面传来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 缇骑们一听这声音,立刻收回了手。 吴楚洵抬眼一看,只见说话这人,身披过肩麒麟服,浓眉鹰眼,面色冷峻。 是个熟人。 第51章 通敌 吴楚洵步履仓皇地冲进了陆府,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 昔日庄重肃穆的陆府里一片狼藉。 除了四周往外搬运物件的缇骑,不见陆家的任何人,连一个仆役也没有。 陆家的各个院落都被贴上了长长的封条,连马厩里的马儿也被悉数收走。 烈日灼心。 吴楚洵心中一片冰冷,他这才清楚意识到,陆府是真的被抄了家。 他木然地往外走去,身后那名麒麟服的官员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吴楚洵闭眸,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安统领,陆府的人呢?” 安在勇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陆府提前遣散了下人,陆家三族所有人,如今都被扣押在了北镇抚司。” “所有人?” “是的,包括宁南侯在内的所有陆家人。”安在勇面上难免露出惋惜之色,补充道。 吴楚洵心中一阵绝望。 是啊,这一路上,往外搬东西的都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北镇抚司的缇骑。 皇帝对陆家的处置,比他想象的要狠辣得多。 吴楚洵嘴角下垂,压下心中种种思量,细问道:“陆府所犯所罪?” 提起这个,安在勇隐晦地看向皇城的方向 他环顾四周,神情默然地开口:“私征官粮,通敌卖国!” …… “私征官粮,通敌卖国?” 文阁殿内,回荡着左都督江诚那苍老而肃穆的质问声,仿佛一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江诚须眉皆白,却仍如昔日般身形壮硕,气势如虹。 他愤怒地质问着皇帝:“陛下,征粮令是相府代发,怎能算作私征官粮?仅凭几封书信,就断定宁南侯通敌卖国,这太过草率!” 老人气势太盛,其他官员竟无人敢插嘴。 他缓了缓口气,又道:“即便有罪,也应由刑部与大理寺三司会审,陛下直接下令北镇抚司抄家,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那可是为大启立下赫赫战功的宁南侯啊,陛下!” 满朝朱紫贵,皆低眉垂首,噤若寒蝉,仍无人敢言。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着群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大理寺卿,你来说。” “是,陛下!” 队列前,一位面阔口方的大臣迈步而出,正是大理寺卿曹荣。 曹荣手持笏板,先向皇帝行礼,才开始陈述。 “仰赖皇上如天之德,大理寺早在两年前就接到秘报,称宁南侯与漠北鞑靼阿达庆有信件往来,经过两年的调查和复核刑部呈上的信函,确认这些信函确为宁南侯亲笔。因宁南侯手握重兵,为免打草惊蛇,臣才斗胆上奏陛下,交由北镇抚司处理。” 江诚闻言,怒火中烧。 他瞪视着曹荣,大声喝道:“放屁,陆安仁当年带兵北伐,杀了鞑靼数以万计,他怎会与之通敌,这笔迹完全可以造假!” 怒吼声喷得曹荣连连后退。 “左都督,您老何须动怒。” 群臣中又走出一人,是户部尚书滕诚。 他轻笑道:“先皇在世时,陆安仁就桀傲不恭,专权跋扈,他能做出这些事来,也不奇怪。” 江诚怒目而视,喝道:“滕诚,不要把你和宁南侯的私怨带到朝廷上来,本都督还没有老糊涂!” 一句话,把滕诚堵得面色铁青,却又对这两朝元老无可奈何,只得悻悻退下。 这时,一身红袍的吴相不疾不徐出列。 “江都督,虽然我们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宁南侯陆安仁在外领军,却私调九州粮仓,此事当地官员已有上报。通敌信函也经过验证,确为真实。陛下已交由北镇抚司审理,真相如何,自有定论。” 吴相在朝一向刚正不阿,中正无私。 江诚闻言,也无法反驳,这才适时闭了嘴。 众朝臣也纷纷响应,称赞皇帝英明,北镇抚司定能查明真相。 皇帝见状,嘴唇紧闭,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大殿正中,群臣躬身垂首。 唯有吴相那双漆黑如墨瞳孔与皇帝对视良久,目光深不可测。 北镇抚司大门前。 吴楚洵面色冷凝地来回踱步。 宁南侯府是皇上亲令北镇抚司严办,即便他身为当朝宰相的公子,门卫们也不敢轻易放行。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北镇抚司的门口。 子安从马车上跳下,急匆匆地奔向吴楚洵。 吴楚洵见状,心中稍安,急忙迎了上去。 “都带来了吗?”吴楚洵急切地问道。 “给,少爷,这是你所有的私房和现银,总共两千二百两。” 子安将手中的银票递给吴楚洵。 吴楚洵接过银票,心中一阵懊悔。 他原本不该将大部分银钱都投入药材生意中,如今仓促间,却拿不出更多的银钱。 他抽出两张两百两的银票,转身又回到了门口。 “两位兄弟,你们只管放我进去看一眼就行,我保证就看一眼就出来,绝对没人知道。” 他把一张银票打开,递给门卫两人。 两个门卫看到银票上的金额,眼都直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咬咬牙,犹豫道:“吴公子,即便我们兄弟放你进去,你也进不了诏狱。” 吴楚洵看向那人,又拿出另一张银票,“我懂,这点小意思,麻烦兄弟帮忙打点下,我爹不能亲自前来,派我来看看陆家的人,要是办不好,准挨骂,这事要是办成了,我必不忘两位兄弟恩情。”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是他自己想来看,而是吴相的交待。 刚开口的那门卫与另一人对视一眼,才冲吴楚洵低语道:“那吴公子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跑了进去。 吴楚洵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湿透了。 子安见状,扯开袖子替吴楚洵扇着风。 吴楚洵内心烦躁不已,他拉下子安的小胖手,让他停下,自己双眼放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先罢黜相位,对吴家下手,没预料到,最先遭殃的竟然是宁南侯府。 吴楚洵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安,难道上次他忽悠陆四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皇帝的计划? 皇帝要除掉前朝的老臣,以免有人利用那至今下落不明的皇太孙造反? 除了通敌叛国的罪,那私征官粮的罪证又从何来? 难道是他那便宜爹弄的征粮令有问题? 一时间,吴楚洵的思绪翻涌,难以平静。 没过多久,方才那门卫匆匆跑了回来,吴楚洵提着心,赶紧上前。 那人环视四周,见没有闲杂人等,才侧身对吴楚洵小声道:“吴公子,您可以一人进去,不过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吴楚洵连连点头。 示意子安在门外等候,自己紧跟着那人进了北镇抚司的大门。 第52章 探监 诏狱内,昏暗如墨,闷热的空气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恶臭。 吴楚洵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心中五味杂陈。 微弱的火光摇曳,映照着那些蓬头垢面、形容憔悴的囚犯们。 终于,狱卒引着他在一处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狱卒低声说道:“吴公子,您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请您抓紧时间,否则,小人也得受牵连。”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这一排关押的全都是陆家人,他们虽然看上去面容憔悴,但大多神情镇定,精神气尚在。 吴楚洵看见了之前和他赛马的那几个陆家子弟。 此刻每个人都紧靠在墙角,垂着头,长发遮住脸,死气沉沉,早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透过铁栏,他很快就找到了陆晋庭。 皇帝没有让人提审,陆家人穿的还是常服。 陆晋庭身上穿的还是吴楚洵初次见到他时那一身红色长袍。 但这把已开锋的宝剑,如今却没有了往日的凛冽锋芒。 吴楚洵心中一阵怜惜。 他忍不住喊道:“庭弟!” 陆晋庭原本闭着双眼,盘膝坐在地牢中。 听到熟悉的声音,倏地张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脸上刚浮起一丝笑意,随即又很快隐去。 陆晋庭撑起身,几步走到铁栏前,冷淡道:“原来是吴公子啊,吴公子贵人事忙,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吴楚洵心中一痛,连忙解释道:“庭弟,你误会了,我刚得知你家的事,就赶紧追了过来,你还好吗?” 陆晋庭冷笑一声:“还好吗?你觉得我会好吗?那征粮令就是你们家给我们下的套吧,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吴楚洵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看着陆晋庭。 “左东明早给你们报信了吧,你们为何不做准备?” 以陆家军的军力,要是想保命,大可直接掌握京师,反了皇帝,也不是难事。 也总比如今成了阶下囚好。 他那双乌黑明亮的瞳孔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溢满了深情。 陆晋庭心头一颤,眼神不自觉地游移开来。 其实,他们家确实已从英国公府得知了皇上要处置陆家的消息。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的心思早已定下,他父亲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吴家的征粮令只是导火索,真正让陆家陷入绝境的,是那通敌叛国的罪名。 几年前,父亲就察觉到陛下对陆家军的忌惮。 只是父亲始终不愿意相信,从小看大的帝王真会对他们下手。 现在想来,那所谓的罪名恐怕早已安排好。 不是那几封通敌信,也会是其他致命的证据。 只可惜他们陆家军对大启忠心耿耿,刚为大启平了南蛮叛乱,他父亲却在回京途中被銮仪卫带了圣旨扣押,直接押进京都。 而他们家人,也只来得及安排好下人的去向,侯府便被抄了家。 陆晋庭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该怪谁。 怪皇上吗? 皇上是君,是君父,是真龙天子,天下之主,怎么会是皇上的错? 可,难道是他们陆家的错吗? 错在功高盖主,不知急流勇退? 陆晋庭这十几年的教育,都无法让他解释如今的状况。 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不对。 但不对在哪,他想不明白。 就在陆晋庭陷入沉思之际,吴楚洵突然伸出手,穿过铁栏,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陆晋庭一惊,想要挣脱,却被吴楚洵牢牢抓住。 “庭弟,别害怕,”吴楚洵将头凑过去,低声道:“你等我,我回去就求我爹,为你们翻案,必不会让你有事的。” 陆晋庭心神一动,垂下眼帘,感受着双手传来的温度如一道暖流涌进心脏,心中百般滋味。 他没有再挣脱,而是任由吴楚洵紧紧握着双手。 牢房中的烛火昏暗摇曳,映照着两个少年的身影。 陆晋庭逆着光,长睫垂下的暗影让他的脸庞显得更加深邃。 吴楚洵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那鲜红的薄唇。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牢房中交汇,眸中流转着似有似无的光华,柔情似水。 陆晋庭的呼气声陡然变粗,黑亮的眸子涌起薄薄的水雾,吴楚洵这厮竟然把手指伸进他嘴里,搅动着他的舌尖。 “庭儿,是谁来了?” 一个硬朗的声音从后面一间牢房里传来,让陆晋庭猛地回过神来。 他狼狈别开眼,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一把打掉吴楚洵作乱的手。 陆晋庭的青涩慌乱都看在吴楚洵眼里,他心中欢喜澎湃。 这说明什么? 说明陆四对他的接近并不反感了呀! 吴楚洵笑得嘴都快咧了开来。 好在他还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连忙收回手。 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才走到后一个牢门前,向里面的人恭敬地行礼。 “晚辈吴楚洵,拜见陆伯伯。” 为了方便审理,陆家的男人们都被单独关押在地牢中。 宁南侯陆安仁,随先皇起义,推翻前朝暴政,戎马一生,为大启朝的开国立下赫赫战功。 吴楚洵眼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大启的传奇人物。 只见陆侯爷生得剑眉星眼,鼻高唇薄,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 虽然戴着脚链,英风壮采仍不减当年,风骨犹存。 特别是浑身散发出的铁血之气,那是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凛冽。 吴楚洵在他身上隐约找到几分陆四的影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亲切感。 陆安仁也在打量着这位吴府嫡长子。 他虽然长期不在京都,也曾听闻过这位吴公子的大名,是个章台走马,斗酒游街之辈。 上次与庭儿发生冲突,妻子在家信中还曾当趣事提及过。 没想到两孩子不打不相识,竟然还结交成了好友。 这孩子相貌堂堂,眼神清明,能在陆家被抄家后,还能不避嫌来探视,单凭这一点,便足以看出他的心性不俗。 陆侯爷知道自己行事严肃,有时连家中小辈都害怕,故而刻意露出笑容,说道:“好孩子,庭儿有你这样的至交好友,是他的福气。” 吴楚洵难得老脸一红。 不敢想,陆侯爷若是知道,自己是在肖想他儿子,该如何的动怒。 恐怕会气得宁肯越狱,也得先出来把他弄死。 吴楚洵吞了吞唾沫,难得乖顺地说:“陆伯伯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 他靠近铁栏,悄声道:“您放心,女眷们被安置在普通牢房中,精神状态都还好。” 陆侯爷闻言,这才真心地对着吴楚洵感激地笑了笑,“好孩子,谢谢你。” 吴楚洵无声的摇摇头。 他从普通牢房中路过,见到陆家老夫人,昔日慈祥的老太太一夜之间却仿佛老了好几岁。 他无能为力,也不敢多做停留。 原本是准备要告诉陆晋庭的,却一时忘情,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吴楚洵才刚说了几句,那名狱卒又小跑过来,低声说道:“时间到了,吴公子请回吧。”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正转身准备离开。 陆侯爷突然开口道:“吴公子,请转告吴相,我陆安仁一生征战沙场,从未做过对不起朝廷和百姓的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应该比我还懂。” 他周身散发出凌冽的气势,影子在摇曳的烛火里忽明忽暗。 吴楚洵心中一震,郑重地点了点头。 经过陆晋庭时,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这才转身离开了诏狱。 走出诏狱的那一刻,明明是盛夏的午后,吴楚洵却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第53章 别离 “陆家军必定消失,宁南侯绝不可留!” 仲夏之夜。 吴相口中吐出的冰冷的字眼,犹如冰锥侵肌刮骨,让人心惊胆寒。 吴楚洵双手撑在吴相面前的梨花木桌上,眼神凝重。 他压低声音:“为什么?爹,西北边境虎狼盘踞 ,朝廷明明还需要陆家军的力量,为何会突然对宁南侯下手?” 他想不明白,按他对皇帝的了解,应该是先内安再外攘,这般仓促行事,不像是这皇帝的风格。 书房内,灯影灼灼。 吴相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冷笑出声:“哼,为何?当然是为了那皇长子。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而那中宫的皇长子才两岁,朝廷自然得早做打算。” 先太子妃是宁南侯的妹妹,陆家军自然对先太子忠心耿耿。 如今先太子亡故,可还有皇太孙下落不明。 一旦皇帝身体有恙,有人便可携皇太孙之名以令天下,到时,这大启还是谁的大启? 宁南侯对皇帝的威胁可远比相府大得多。 吴相与皇帝君臣八年,自是对皇帝的心性了如指掌。 丞相权力再大,也越不过皇帝,威胁不到皇位。 可皇太孙一日未死,一旦被人发现,那陆家军都有可能成为他起势的后盾。 吴楚洵眉峰微蹙,没想到宁南侯与先太子之间还有如此深的渊源。 看来,鲁超那小老儿了解得也不算全面啊。 如今陆家陷入了僵局,皇帝势必要置宁南侯于死地,那等待陆家的难道就只有一条路了吗? 吴楚洵努力控制住自己要骂人的心情,问:“爹,那皇帝会怎么处置陆家,难道真的会以叛国罪灭了他们三族?” 吴相不置可否。 嗤笑道:“那是自然,咱们这陛下,雄才大略,看似性子温厚,实际手段狠辣,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凡是挡他路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般态度,一时之间,倒让吴楚洵分不清他这便宜爹到底是忠臣还是直臣了。 吴楚洵面色凝重,无论如何,陆晋庭他是一定要去救的。 他抬眼直视他爹,说道:“宁南侯曾言,唇亡齿寒,今日皇帝处置的是宁南侯府,明日就可能是咱们吴府,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吴相拾起茶杯,轻轻抹开浮沫,啜了一口茶,一双瞳仁黑沉了几度。 “若我的【玉章十政】能成功推行,革新大启朝廷,即便身死亦无悔!” ……靠,又是一个政治疯子。 吴楚洵无语了,他可不想跟着一起陪葬。 不过,便宜爹搞事业总比直接摆烂好。 他追问:“就真没有其他办法救陆家了吗?” 吴相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目光如炬。 呵斥道:“我让你与陆家交好,是为了得到陆家军支持,不是让你自个儿陷进去,陛下雷霆之怒,可是你我所能受的?” 老家伙! 吴楚洵一连串国骂堵在嗓子眼,只能恨恨地咽了回去。 吴相微微皱眉,茶杯被他重重搁置在桌案上。 “罢了,为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陛下已经同意将朝月公主指婚给你,等你加冠后,我就让你娘给你筹备婚礼。” 吴楚洵心中冷笑。 难怪这老家伙不急,原来是皇帝给了他好处,还以为这人是真清流,原来也不过是个政客。 说不定原身一直未订婚,也是吴相的安排。 他严重怀疑吴相利用了宁南侯这件事与皇帝达成了某种协议。 让丞相与内阁、六部,在朝堂上保持着微妙的平稳。 吴楚洵对此嗤之以鼻。 他可不管这些,也不管什么公主公猪的。 他只要陆四,陆晋庭! 次日。 情况陡然生变,打得吴楚洵措手不及。 众人没有等来朝廷三司会审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昨天夜里,宁南侯陆安仁在诏狱中自尽身亡。 留下八字血书:【皇恩浩荡,天日昭昭】。 皇帝盛怒。 无论通敌通函是否真假,宁南侯以死明志,逼得皇帝无法再对陆氏家族痛下杀手。 宁南侯以自己的命,换了整个陆家人的性命。 最终,皇帝下旨,陆侯被夺爵,陆家贬为庶民,所有十六岁以上男子流放南蛮之地。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家军也被打散,归入京营各处。 从此,大启的权力中心再没有了宁南侯府的名字。 京郊驿站。 吴楚洵使了银子,一直跟着押解陆家的囚车。 陆家一行人约有百来人,由十几个官差监护上路。 陆晋庭身上已经换成了灰色囚衣,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笨重的木枷拷在肩上,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神情木然。 一夜之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吴楚洵心中痛如刀绞。 一路上无论他说什么,陆晋庭都仿佛与世隔绝,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押解陆家的官差们收了吴楚洵的重金,一路阿谀奉承。 对陆家人态度也客气,并未像往常押解犯人那样粗暴,动辄打骂。 休息过后,众人又该动身。 就在这时,许久未开口的陆晋庭终于直视吴楚洵,说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回去吧。”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从深渊中传来。 吴楚洵心疼地凝视着陆晋庭,他的小狼崽,不该是这样的死气沉沉。 他应该是恣情张扬的小将军,是春风里桃花树下,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吴楚洵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愤恨。 京城皇座上的人,如此蔑视众生,仅因为一个未知的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就肆意倾倒了一个家族。 他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想要摧毁一切,带着他的小狼崽,就这样浪迹天涯。 可是,他知道,他做不到。 不说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陆家人无法逃脱。 就是他如今心中有了牵连的柔弱娘亲和妹妹,也容不得他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垂下眼,地面夹缝中露出一株野草,人来人往,也未曾将它碾碎,绿得如此鲜活。 吴楚洵胸口隐隐作痛,眼底聚起浓郁的风暴。 沉默须臾,吴楚洵才抬眼看着陆晋庭,眼神充满浓烈和不舍。 他无视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用力抱紧了陆晋庭,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 陆晋庭攥紧了双手,脑袋嗡的一声响。 这才意识到,这个人不知何时,早已闯入了他的心底。 他也舍不得放手。 吴楚洵双眼赤红,少顷,开口说了四个字。 “保重,等我!” 这是他和陆晋庭分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南蛮之地刚被宁南侯镇压,当地人对陆家人只会恨之入骨,皇帝把陆家人流放在南蛮,其用意不言而喻。 此行,必是凶险万分。 再多的话在此时也是惘然。 吴楚洵松开手,最后深深地将陆晋庭的样子印在心里,飞身上马,决然离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远方。 陆家的几个兄弟们戴着木枷走过来,顺着陆晋庭的目光,看向逐渐消失的人影。 “你这朋友够义气。” 说话的是陆晋庭的长兄陆石坤,一张硬朗的脸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布满冰霜。 父亲的死,早已让这位长兄一夜崩溃。 可他不能倒下。 他的身后还有他的慈母,温柔的夫人,年幼的孩子和兄弟,还有父亲的冤魂还需要昭雪。 他们一行人是朝廷重犯,家人朋友皆不得相送。 圣上旨意下得急,连家里的女眷也只能匆匆见了一面,简单交待,家里男儿们便被押解流放。 与陆家相熟的人很多,但有胆量来相送的却很少。 除了几家人能送至城门外,就只有四弟这位朋友还能坚持一路相送,打点押差。 患难见真情! 自来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官差们从驿站中走出来,招呼陆家人即刻起身。 他们手中的银子还没有捂热,对着陆家一行人倒也客气。 一个官差走到陆石坤身前,小声道:“陆公子,咱们动身吧,吴公子有交待,等离开驿站,再适机帮你们松了木枷。” 陆石坤道:“谢谢大人。” 官差连连摆手,说不敢当。 驿站不远处,远远地站着两个高大的銮仪卫。 官差斜眼一瞟,故意挥起鞭子,扬起尘土,赶着鞭子催促陆家人继续前行。 陆石坤也冷漠地看了看那两人,回头对众人道:“走吧,后面还有很长的路。” 大家沉默着起身,缓缓跟上。 吴楚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陆晋庭眷恋的目光不知何时变成了阴郁。 他看向北边皇城的方向,眼中带着冷意。 早晚有一日,他会为父亲冤屈的亡魂,讨回公道。 再回眸,少年眼中少了往日对皇权的敬畏,多了一丝从内心中破茧而出的异样气息。 人的心智,只有在逆境中,才得以打破,然后重生。 他不再停留,转身和兄长们踏上了前往南蛮的艰辛之路。 那是大启八年的七月初,两人自此分别。 第54章 旱情 转眼,时间来到大启八年的九月。 自今岁五月起,大启朝以西,以南的多地州县,就未再下过一场雨。 三大河断流,禾苗尽枯,庄稼绝收,多地州县瘟疫流行、蝗灾猖獗。 各地旱灾的折子如同雪花般纷纷递往京城。 大启皇宫。 文启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啪!” 一本奏疏被狠狠甩在地上,那声音就像打在了众臣的心头。 雪白的纸张上,隐隐有“上天示警”四个墨字,仿佛带着刺,扎得皇帝心痛。 皇帝的目光阴沉地落在奏疏封面那红色的丝绢上。 内阁和六部的官员分列两排,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以往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朕是不是该撤销钦天监了?真是满口胡言,求雨不成,还敢跟朕说什么上天示警!” 大殿里,众臣的头低得更低了,生怕被皇帝那冰冷的目光扫到。 皇帝眼底划过一道戾气。 他扫视着这群自己精心培养提拔的大臣,心中不免把他们与吴惟才做比较。 如果是吴惟才在这里,这种奏疏根本到不了他手上,早被吴惟才处理妥当了。 皇帝叹了口气,脸色更加苍白。 “来人!” 皇帝的声音并没有多少起伏,但在场诸人都感到了其中暗藏的杀意。 执笔太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拟旨,钦天监监正楚泽,玩忽职守,妖言惑众,即刻免去监正之职,逐出京都!” 一句话,就决定了楚泽的命运。 这就是君王的权力,雷霆万钧,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皇帝又抽出另一份奏疏,只扫了一眼,就重重地扔在案几上。 “又是要粮的!” 皇帝揉揉太阳穴,显然有些疲惫。 “户部,赈灾粮还未调往各州县吗?” 户部尚书滕诚慢声答道:“回陛下,赈灾粮早已发放,也命当地开仓放粮,只怕是有些官员借此夸大灾情,推卸责任,以往,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滕诚的话音一落,三名内阁大臣和五部的尚书们纷纷交换眼神,都把目光投向了滕诚。 滕诚面色如常,好似没瞧见几人的眼神,恭维说:“陛下恩泽四方,我大启仓廪实,衣食足,这点旱情,不足为惧。” 大殿内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皇帝的声音才又响起,却是问内阁:“诸卿认为,朕是否应该祭天祈雨?” 三名内阁大臣低眉垂首,没人敢开口。 内阁大学士敬文昌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 他微微抬首,沉吟片刻后说:“陛下四月刚祭天祈雨,这才过几月,再次祈雨,若是成功,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成,只怕……” 未尽之意,众人皆知。 皇帝两眼斜望着大殿的金梁,随即摆了摆手,让众臣退下。 这么多人,居然都没有吴惟才好用,皇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户部的一家之言,自然不能尽信。 皇帝暗中已派銮仪卫前往各地探查实情,只盼这场旱灾不会波及更广。 皇帝轻轻敲击桌面,心中已有决断。 “宣,吴相进宫!” 皇城羽林卫兵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从陆阎王离任,没有了他的严格治军,各营的纪律便日渐松散。 每日的校场训练,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吴楚洵刚点完卯,便感到背后有几道身影迅速接近。 其中一道瘦弱的身影更是直接跳上了他的背。 吴楚洵弯了弯唇角,他早已练就一身敏锐的警觉,故意装作不知。 待那瘦弱的身影跳上他的背时,他才装着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引得背上那人仰头大笑。 这几人,自然是他那群所谓的狐朋狗友。 国舅家的六公子周明、工部尚书家的庶子杨庆奎,刑部右侍郎家的小儿子王行之,还有那位总是与他针锋相对的小公爷轩辕昭。 吴楚洵拍了拍肩膀上的手,示意背上的人下来。 那人跳下来后,嘲讽道:“吴知事,你的警觉性太低了,这在我们禁卫军可不行啊。” 能这么张狂地和吴楚洵说话,自然是除了小公爷轩辕昭,不作他想。 这几人,除了要参加明年春闱的阮书逸,都被吴楚洵给调到了禁卫军的各营。 大启朝长久便有文臣荫武的陋习,这些缙绅子弟,原来就是在国子监混时间等荫官,去哪不是去。 吴楚洵一句话,需要兄弟们了,这几人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家中,死磨硬泡让家里人把他们送进了禁卫军。 如今吴楚洵掌管羽林卫的调度,禁卫军其他营自然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胖子杨庆奎进了前锋营; 擅交际的王行之进了京营; 瘦竹竿轩辕昭武力值最低,安排去了骑兵营; 而周明作为皇后最疼爱的侄儿,自然去了最神秘的神机营。 几人笑闹一阵,吴楚洵便问起他们在各营的情况。 “怎么样,还适应吗?” 轩辕昭一脸兴奋:“爽,比在国子监好玩多了!” 王行之也说:“还行,就是规矩太多,每天太早来点卯了,不习惯。” 吴楚洵见另两人没发话,抬抬下巴,问:“你们两个呢?” 周明脸上一言难尽,苦着脸叹口气:“唉,天天练枪,耳朵都快被枪声震聋了。” 众人皆笑。 轩辕昭一脸向往:“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那神机营,听说那霹雳炮的威力能震天动地,可惜啊,我这身板,他们看不上。” 杨庆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是还好,就是天天巡逻皇城,对不起我身上这身肥肉。” 王行之拍了拍杨庆奎的大肚子,打趣道:“大奎啊,你是该消消肉了,再这样发福下去,京城估计就只剩下耿三娘能配你了。” 吴楚洵一头雾水:“耿三娘是谁?”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杨庆奎白馒头似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红晕,众人纷纷起哄。 轩辕昭双手一击,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杨七指定看上人家耿三娘了,快,回去就让你娘给你提亲去。” 王行之走到吴楚洵身前,笑道:“你忘了母老虎耿三娘了吗,他爹耿同光就是南江耿家军的主帅,这些年一直在南江一带抗倭,去年中秋,你不是还带咱们几个去逗弄过她吗?” 吴楚洵无语哽噎,只能配合着点头。 其他事都好说,但对于抗倭将军的家人,那他肯定得好好爱护。 吴楚洵琢磨着,既便是原身的过错,那他还得得找个时间同那耿三娘道个歉。 顺带还可以打听打听她爹抗倭的情况。 他吴楚洵其他东西没有,但捐些钱财帮助灭掉倭人,还是义不容辞的。 一阵笑闹过后,众人终于说起了正事。 王行之代表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吴兄,哥几个都来这一两个月了,你总该给咱们个明白话,让咱们来禁卫军,到底有何用意啊?” 第55章 机遇 一行人聚在吴楚洵的临时营房里。 明亮的光线透过半掩的大门,将屋内的一切映照得有些朦胧。 房间里一桌,两凳,一床。 这是吴楚洵特意用银子换来的,原属于陆晋庭的营房。 其实这些小家伙能忍到现在才来问他,已经超出了吴楚洵的预期。 吴楚洵记得他刚穿越来时,对几人的感观谈不上所谓的好恶。 印象里也就是一群小小年纪的官二代,成天无所事事。 品行说不上多好,但对原身的兄弟义气这点,倒是让吴楚洵十分欣赏。 吴楚洵自然也承了这份情。 他坐在桌前,轻轻划了划鼻尖,开口道:“咱们几个里,数轩辕昭最小,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几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点头应和。 吴楚洵打量着他们的神色,继续说:“之前我问过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程,当时还被你们嘲笑一通,如今,你们对自己的将来,又是作何打算的?” “乖乖,不是,”王行之胳膊肘撑着桌子,凑近吴楚洵:“你怎么还对这事念念不忘啊,咱们这几个是什么身份,自然是趁现在该玩的玩,以后只等着着家里的安排。” 时值初秋,暑气依旧逼人。 轩辕昭从腰间抽出一把鎏金纸扇,轻轻扇动,脸上露出几分凉薄之色。 他嗤笑道:“吴楚洵,你以为咱们这些人,有选择权吗?以后在哪当差,娶哪家姑娘为妻,都是家里说了算,哪由得了我们自己选择?” 轩辕昭的家族庞大而复杂,他从小就明白,生在皇家虽然看似富贵,但实则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 因此,他的兄弟姐妹大都成年前放浪形骸,成年后收起性子,听从家族安排。 吴楚洵又留意着周明和杨庆奎脸上的神情。 周明对上吴楚洵的目光,眸底变幻着神色,扯了扯嘴角。 “大家不是都一样嘛,像我家看似表面风光,但实则如空中楼阁,本朝外戚不得干政,我在神机营能有一个监枪头官的差事,就已经够让我娘在族中神气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先是笑了笑,后又都慢慢收敛了笑容。 吴楚洵颇为意外地瞧着周明,心中不由联想到前朝那桩牵连到吴相的旧案。 那前朝的国舅权力可比杨家大多了,看来皇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他转向杨庆奎,小胖子倒是笑得没心没肺。 “别看我,我就一庶子,以后家里财产都没我一份,过一天是一天呗。” 好吧,吴楚洵心中暗自摇头,难怪这几个家伙能凑一起,还真是臭味相投。 他只是想躺平,这几位才是真真正正地在摆烂。 吴楚洵心中有了计较,淡淡一笑,那这就好办多了。 吴忽悠大师开始上线。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把你们拉来禁卫军吗?” 吴忽悠说得意味深长:“大启将迎大战,诸位,建功立业,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朝几人勾不勾手指,几位天真的少年郎带着迷茫的小眼神,逐渐把头凑到了一起。 …… 半个时辰后,一阵喧哗声从门外传来。 营房里,以轩辕昭为首的原京都五霸,此刻的气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取代往日的浮躁和迷茫,每个人脸上带着清明的光芒,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幽光,光彩熠熠。 是豁然,是畅快,是笃定。 命运并非天生注定,机遇也并非遥不可及。既然未来无法选择,那么他们愿意放手一搏。 搏赢了,就是另一片天地,输了,哼,那就老老实实回家,也不亏。 五人并肩而立,纷纷伸出手掌,紧紧相握。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吴楚洵大声道。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其余四人紧随其后,齐声低喝,声音虽低,却同样坚定。 吴楚洵脸上笑眯眯的,眼底闪过满意的笑容。 这时,外面跑步声仍未停歇。 吴楚洵起身开门,营房中,只见步兵营都朝一个方向疾跑而去。 他拉住一个步兵营的兵,问道:“发生何事了?” 那小兵自然是认识他的,赶忙行礼,回道:“吴知事,摘星台有人跳楼了,我们接到命令去协助护卫。” “摘星台?” 吴楚洵重复了一句,他身后的几位公子哥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走,一块去瞧瞧!” 皇宫里难得有热闹,轩辕昭率先跳了出来,跟着小兵一起向摘星台跑去。 剩下的几人无奈地看了看彼此,也只能跟了上去。 吴楚洵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他还是高兴太早了。 钦天监,摘星台。 黄琉璃瓦熠熠生辉,重檐庑殿顶气势磅礴,台基高耸入云,台阶蜿蜒曲折,仿佛直通天际。 吴楚洵带着几人匆匆赶来时,只见摘星台周围,早已被重兵把守,气氛紧张肃穆。 几人还穿着各自的官服,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找到一棵离得最近的大柏树遮掩,远远地窥视着。 銮仪卫的兵正从里面抬出一具尸体,用灰布遮盖的,让人无法看清其面容。 几人看得分明,神色各异。 早有守卫发现了他们,但看清是这几位小爷,便又挪开了视线,没人过来撵人。 “啧,这摘星台得有五六丈高吧,你们看清是男是女吗?” 周明小声地问道,要是女的,不是宫女就是贵妃,估计有得让他小姑姑烦了。 众人皆摇头表示不知。 盖得那么严实,连片衣角也看不见,谁能猜得到啊。 轩辕昭等人见再没有人被抬出来,便撇撇嘴,又沿着原路返回。 时辰已不早,几人原本就各有差事在身,如今又被吴楚洵好一阵洗脑,自是豪情仍在。 遂各自分开,各办各事。 午后。 吴楚洵沿着兵营闲逛,准备消消食。 来往的卫兵见了他,都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这善意来得可不便宜,是这几个月来,吴楚洵多次私带好酒好肉,请客吃饭的结果。 他几乎与每个营的小兵和长官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对这位年轻的相府少爷,除开少数看他不顺眼的其他官员子弟,大部分人都很有好感。 虽是官宦子弟,但不骄不躁,时不时还在校场和他们比试比试,混成一片,从不摆架子。 几个步兵营的兵卫围在一个墙角,小声闲聊。 一个兵卫低声说道:“听说那监正跳楼前还留下了遗言呢。” “什么遗言?”另一人好奇地问。 兵卫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他说,这次的旱灾是老天的惩罚,皇帝皇位来得不正,以后会得到报应。” 小兵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敬畏和恐惧。 “天啦,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心掉脑袋!” “我也就是听说,说这钦天监是参透了大启的命脉,才被迫自尽的。” “算了,算了,回去了,这事越说越玄乎!” “对,走了,走了,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等墙边没有了动静,吴楚洵才从转角处走出来。 钦天监? 旱灾? 皇位不正? 有意思! 吴楚洵乌黑明亮的眼眸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56章 离京 皓月当空,星子稀落。 江氏亲自送了相公进书房后,才缓缓踱步返回主屋。 她一身紫烟罗裙,腰间束着淡绿缎带,身姿曼妙,仿佛岁月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丝毫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两侧丫鬟们提着桔黄色的琉璃灯,照亮前路。 江氏心里存了事,步履显得沉重,神色复杂。 直到要踏入院子时,她方才回过神,似有若无的低叹:“命该如此。” “夫人,您说什么?” 青梅搀扶着她的手,未听清楚她的低语。 江氏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上的玉镯,吩咐道:“让人去看看,大公子睡下了吗?若是没有就寝,就请他过来。” 青梅仰头看了看夜空,心中暗自思忖,夫人可从未这么晚还召见过大公子。 她神色一凛,忙退了几步,随即叫来一个小丫鬟去传话。 吴楚洵来的时候,只听到一阵“噼啪”作响的声音。 只见桌上两边堆放着两摞厚厚的账册,高低错落。 他娘亲正在拨弄着算盘,算珠在她指尖跳跃,宛如精灵起舞。 杨嬷嬷与青梅正将较高的那一摞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精致的木箱中。 他一路也在好奇,江氏找他的原因,单这个时辰还唤他来,本就异常。 吴楚洵压下心中种种思量,扬起笑脸,“娘,这么晚怎么还在忙?” 虽未正式入秋,但晚上已有了些凉意。 见江氏穿得单薄,吴楚洵进门后,顺手轻轻合上了门。 江氏抬起眼,笑得温婉欣慰。 “奶娘,你们先下去吧!” 江氏发了话,杨嬷嬷和青梅停下手中动作,安静地退了出去,为两人关好了房门。 “来,坐娘旁边来。” 吴楚洵依言走过去,撩开衣袍坐下,身子微微靠向江氏。 江氏眉眼间显出些疲惫,强打精神道:“明日你去请一个月的假,替娘亲自去你外祖家送信。” 她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无奈,让吴楚洵心神一晃。 他外祖江家是南州的豪门望族,产业遍布江南一带。 当年吴相游学至南州,偶然从恶人手中救下了外出游玩的江氏。 自此,开始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江家出钱为吴相遍请名师,最终吴相也不负众望,高中探花,后迎娶了江氏,成就了一段佳话。 当然,只是外人看来的一段佳话。 吴相出身贫寒,是寡母含辛茹苦地养大他和两个兄弟。 因此,当吴相迎娶江氏时,他背后的这一大家子也随他一同进入了江家。 这些年,那一家子吸了江氏不知多少血,每年从京都江家的铺子白拿无数货品。 江家外祖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视为掌上明珠。 对于吴家那一大家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尽管吴相官运亨通,但在家却一直伏低做小,对江氏始终敬重。 作为父亲,江老爷也投桃报李,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这点钱,就当是打发给他们家,给女婿的卖身钱。 毕竟,从吴楚洵的视角来看,吴相这处境,和入赘也相差无几。 吴楚洵在了解这些后,莫名对这素未谋面的外祖生出了几分好感。 怪不得人家能成为一地首富呢,看这眼界和格局,与吴相相比,也不遑多让。 吴楚洵轻轻握住江氏细腻光滑的手掌,轻声问:“娘,您心里若有事,不妨告诉儿子。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为母亲分忧。” 一句话,便令江氏红了眼圈。 母子二人在烛火的映照下,开始细细交谈。 原来今日吴相回来告知,朝廷恐对大启的富商们发难。 近几个月,大启朝的旱情愈发严重。 尤其是西南南大部分地区,当地州县粮仓告急,而朝廷运往当地的粮食,在途中还被乱民抢掠。 皇帝龙颜大怒,责令各地县衙捉拿逆贼,追回粮食。 同时,各地知州也要求其他富庶之省的世家商贾们,捐款捐粮,以解燃眉之急。 但响应者寥寥。 折子递到内阁,皇帝下令让丞相府尽快解决。 于是,便有了吴相让江氏去信给岳父,希望他能够尽早配合,捐款以保平安。 否则,过不了多久,吴相便会下令,强行收缴世家大族和富商们的重税,违者,以忤逆罪抄家流放。 吴楚洵听后深吸一口气。 心中越发觉得这大启朝的寿命,恐怕真的将尽。 这皇帝并非昏庸之辈,难道不清楚,朝廷这样做,只会逼迫世家大族造反吗? 更何况那些商人,他们原本地位就低下,如今朝廷有难,不自行解决,反而拿他们开刀,这些商人怎能心服口服? 吴楚洵脑中浮现皇宫中那张苍白的玉颜,有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次日清晨。 吴楚洵派人向上官告了假,又让人送信去了猫儿胡同和轩辕昭等人,随后就带着武士达和二十多名护卫离开京城。 他原本是打算把武士达安排进五城兵马司,但武士达一根筋,只愿跟随他,也就只好作罢。 子安和小石头原也想随行。 最后,小石头被张秀义一个眼神便吓得跑回了安济坊。 而子安则被吴楚洵义正言辞的拒绝,提醒他京都还有好些事要他去做。 子安这才歇了心思,哭哭啼啼地送别了少爷。 等见不到少爷的人影后,子安才抹了抹眼泪,去了前门大街,江氏名下的杂货铺。 掌柜早已准备好了几箩筐的物品,指挥着下人将这些物品搬上了一辆驴车。 子安满意地点点头。 驾着驴车在内城中穿过两个坊,来到了临近外城的明华坊。 明华坊离城中心相对偏远,房价也相对便宜很多。 到了一处简陋的宅门外,他跳下驴车,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迟疑声音:“是谁?” 子安扬起他的胖乎乎的小脸,大声应道:“陆夫人,是我,子安呀。” 看样子,与这家人倒是十分熟络。 “吱嘎!”一声轻响。 门从里面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端庄的脸。 那是一个端丽的中年妇人,眼角微翘,眉宇间竟与陆晋庭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57章 救美 秋风送爽,数十匹马儿在官道上飞驰。 出了京城后,吴楚洵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一日之内行进了百里。 等到抵达驿站入住后,吴楚洵才发现大腿根部已经磨破了皮,这才感受到火泼火辣的痛。 出门为了方便,吴楚洵并未带其他下人,只得拿出伤药自己涂抹。 武士达提出他可以帮忙,被吴楚洵无情地推出了门。 笑话,就这个大憨憨的手劲,他可不放心。 药还是子安事先准备好的。 吴楚洵心头烦躁,涂抹完伤药后便爬上床铺,倒头就睡去。 这个身体还是太弱了啊! 又赶了两日路。 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远,渐渐远离了京城的繁华。 越往南行,心情越发沉重。 沿途所见,渐渐变了模样。 土地干裂,草木枯萎,旱情严重至极。 路过的村庄人烟稀少,只有一些老人围坐在村口,面容枯槁。 路经幽州城。 城门外,大批官兵手持利刃,严阵以待。 凡衣着不堪的平民,皆禁止入城。 墙根之下,聚集着无数百姓,他们的衣物破旧不堪,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助。 此情此景,让吴楚洵深切意识到,这次旱情对大启的沉重打击。 吴楚洵一行人都是轻装上阵,除了怀中的银票,别无他物。 他攥紧了缰绳,沉默着穿过城门。 城门之内,来往百姓行色匆匆,脸上难掩忧虑之色。 街道两旁的店铺和酒楼十分冷清,少了往日的喧嚣与热闹。 匆匆用了午食,吴楚洵吩咐武士达让护卫们多备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才领着众人再次上路。 沿路上强盗横行。 吴楚洵一行人仅在一天内,就遇到了两波拦道抢劫的盗贼。 说是盗贼,但这些人手上拿着的只是木棍和镰刀,一看便是穷极作恶的暴民。 既凶恶,又可怜。 吴楚洵不清楚朝廷是没能力来管,还是无暇来管这些流民。 只得下令不得随意杀人,打伤赶走便是。 夜黑风高。 一行人急于赶路,误判了两县之间的距离,此时,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山林小道上,武士达兴奋地回来禀报,发现前方有座破庙,隐约可见火光。 吴楚洵松了口气,吩咐下去,今夜便在此处过夜。 破庙并不大。 吴楚洵推开半掩的庙门,里面的影象便尽收眼底。 四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围坐在火堆旁,满脸横肉,眼神凶恶。 原本几人察觉有人闯入,正准备收拾来人,却惊愕地发现,来人一身贵气,一双映着火光的眸子乌黑明亮。 而在他身后,是数十名猿臂蜂腰的护卫。 几人顿时惊愕不已,面面相觑,僵在那里一时没有动弹。 吴楚洵瞥了一眼这些男子。 这几人一看就非善类,不过他人多,并不怕,便很快收回了视线。 身边的护卫在他耳边小声请示:“公子,是否需要赶他们出去?” 吴楚洵哪怕是在现代,也没住过这种破地方。 毕竟是先来后到。 他摇摇头,吩咐下去:“你们把那边收拾一下,今晚大家就先凑合着吧。” 公子都不嫌弃,护卫们更不敢有意见,赶紧找人去收拾起空地。 “咦?” 正在收拾的护卫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皆循声望去。 而就在这时,只见一人猛地飞扑过去,从角落里拖出一团黑影,抓到他们身后。 随后,几人一脸警惕地盯着吴楚洵一行人。 武士达也在第一时间握住刀,拦在了吴楚洵身前。 吴楚洵以他便宜爹的名义发誓,他要是没眼花的话,那绝壁是个人啊,只是不知死活。 他这是什么运气? 难得出一趟门,难道就撞见了别人的坏事? “公子?” 这些护卫也没料到遇到这种情况,赶紧护在吴楚洵身边。 “无事,咱们……” 吴楚洵还没把话说完,四人中貌似领头的男子就站起身来,抱拳行礼:“见过贵人,小的们是南州巡抚朱佐朱大人府上的护院,刚才冲撞了贵人,请贵人大人有大谅。” 男子先自报了身份,想以此震慑住这行人。 未料到,却见这贵公子和护卫们脸上并无惧色。 他心中一沉。 看来这位身份比大人只会更加显赫。 男人只得客气道:“小的们还要赶路,就不打扰贵人了。” 他说完,剩下三人也跟着起身,扛起刚拖出去的人,躬着身往庙门外快速走去。 吴楚洵没发话 ,护卫们便也没人上前阻止。 几人路过吴楚洵,被扛在肩上那人的手,刚好就在此时垂落下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漂亮的手啊! 吴楚洵目光所及,顿时为之一震。 以他阅人无数的毒辣眼光来看,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站住!” 吴楚洵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已经先行阻止了几人。 四人瞬间变了脸色,急欲逃离小庙。 旋即,武士达和护卫们迅速出手,一拥而上,和他们激烈缠斗。 毫无悬念,不出几个回合,四人就被拿下,压在了地上。 “你们敢,我们是南州巡抚大人的人,伤了我们,巡抚大人必不会放过你们。” 吴楚洵完全不以为意。 他兴冲冲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拨开遮住那人面容的长发。 嘶! 此人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上三分。 这人似被人下了迷药,双眼紧闭,一张脸精致绝伦,似蓼花菱叶,不经意间,就醉了吴楚洵的这个清秋。 吴楚洵起身,让护卫放开四人。 四人得到自由后,仍是色荏厉苒,口气很大:“算你们识相,赶紧放了我们,我们就当没这回事发生。” 吴楚洵没出声,周围护卫们倒是发出冷笑声。 武士达上前,一脚就把那人给踹飞出老远。 “区区一个巡抚的下人,这般猖狂,你们可知道,我们公子又是何人?” 此时,四人脸上才浮现出紧张的神色,伏地一言不发。 “他是谁?”吴楚洵问。 四人相互对视,目光都落到那领头的人。 那人强自镇定,颤着声音回答道:“禀贵人,他……他是我们大人的家奴。” “家奴?” 吴楚洵嗤笑一声,这是逗他玩吧。 简直荒谬,这样的极品也是家奴的话,那他的吴字就倒过来写。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他是谁?” 男人急了,两股战战,伏地瑟瑟发抖,颤声道:“回贵人,他是我们大人抢来的男宠。” 吴楚洵脸色冷了冷,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从哪抢来的?” 这次,男人却只是摇头,低声回道:“小的们也不清楚,他被我们大人关了几年了,这次不知为何,竟然逃了出来,我们大人命我们务必要把人抓回去。” 他说完,便朝着吴楚洵磕头求饶。 “求贵人放过小的,否则,小人们全家老小的性命不保啊。” “求贵人饶命!” 剩下三人也连忙跟着跪下,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哪还有刚才的跋扈。 吴楚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无视几人可怜的模样,朝着武士达使了个眼神,武士达立刻会意。 四人还待求饶,脖子后突然被人重重一击,软软地晕倒在地上。 看着几人没了动静,吴楚洵才淡淡地吩咐道:“将这四人绑起来,明日送去南州府衙。” “是!” 护卫们应声而动,迅速将四人绑好。 深夜,破庙中静谧无声。 吴楚洵看向仍然昏迷的那人。 哪怕是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散乱的鬓发都无损他的风姿。 吴楚洵让人洗净了这人脸上的污垢后,入眼当真是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有种不分雌雄的阴柔之美。 美人浓密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眉心微蹙,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吴楚洵只觉目摇神驰,仿佛看见了满天星辰,璀璨闪耀。 “啊!” 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吴楚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眼前这惊慌失措的美人,一把推倒在地。 第58章 外祖 南州,自古便是水乡泽国。 河道纵横,渔舟唱晚。 即便是在大启朝多地旱情的当下,也依旧保持着它那如诗如画的美态。 吴楚洵驾着黑色骏马,如同风驰电掣般在官道上疾驰,带起一片黄尘。 临近南州府,一路山峦起伏,河流潺潺。 田野村庄,小桥流水,烟火人家,仍是一幅百姓安居的画面。 他轻拉缰绳,将骏马稳稳地停在了一处路旁的凉亭前。 凉亭建在路崖边,崖下是浩渺的大河。 远处,依稀可见河上飘着的白帆点点。 “停,进去休息片刻!”吴楚洵下令道。 一行人跑了一上午的路,脸上都略带疲惫。 吴楚洵环视着两边苍翠的青山。 目之所及,仿佛大师笔下缥缈的水墨画,美得令人陶醉。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南州果然风景如画,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吴楚洵由衷地赞叹道。 仿佛一夜之间,大启那恐怖的旱灾,那四处流窜的暴民们便失了踪影。 他转身越过身后的护卫,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身影上。 吴楚洵提声笑道:“沈公子,不妨来坐一坐?” 那人闻言,身形微微一顿,才低垂着头走了过来。 所过之处,这群骁勇的护卫竟然不约而同地侧过了脸,眼光根本不敢看向他,只绯红的耳侧暴露了他们的内心的波动。 包括憨实的武士达,都难得红了脸。 只因此人之美 ,世间罕见。 一个人如果美到了一定的境界,是无分性别的,如珠玉在侧,让人自惭形秽。 然而,沈玉却对自己的美貌感到厌恶。 在经历了三年噩梦般的日子后,他恨透了这张脸。 筹谋许久的逃跑又被抓住,耗光了他的勇气。 当他已经放弃挣扎时,却不料醒来后却被人救了出来。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那位吴公子身边,声音如丝雨般轻柔:“吴公子。” “沈公子,请坐,” 吴楚洵微笑着说道,“马上要到南州府了,我给你商量看,你是要我直接送你回家,还是……” 吴楚洵话未尽,沈玉面上便浮现惊慌之色,惊惶地打断他,急声道:“不,我不回家。“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明白太多事。 他这样的经历,足以让父兄蒙羞。 民不与官斗,南州巡抚朱佐势大,若是再把家族牵扯进去,他如何面对亲人。 有些仇,只能自己报。 这位吴公子,能无视朱佐的势力,把他救下,其身份必定更加显赫尊贵。 沈玉低垂着头,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那精致的侧颜,眼澄似水。 他凄怆道:“吴公子,沈玉已无颜见亲人,若吴公子不嫌弃,我愿追随公子左右,鞍前马后,为公子效劳。” 那幽邃妙目漾着莹莹水光,令吴楚洵心神荡漾,几乎要沉醉其中。 要怎么个鞍法? 怎么个前法呢? 吴楚洵思绪又开始飘飞,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各种遐想。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连忙收敛心神。 其实无论沈玉长相如何,任谁遇到这样的遭遇,也会心生怜悯。 吴楚洵以前听心理专家说过。 对于遭受过悲惨经历的人,应当避免再次刺激他们,以免加重他们的不幸。 既然如此,不如就暂时让沈玉跟在自己身边吧。 吴楚洵觉得自己大义凛然,丝毫没有掺杂任何私心。 南州府。 青砖黛瓦、红墙白塔随处可见。 南州北城的江宅热闹非凡,中门大开。 江家一百多口人齐聚一堂,只为迎接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客。 江家下人远远看着江家的大船停靠在码头上,赶紧狂奔回去通报。 门房随即摇动铃铛,通知内院各处的管事,再由他们传达给江家的所有人。 不多时,江家大家长,江万贵,便率领着四个儿子和江家众人走出轿厅,站在元富街的巷子口等候。 人群中,有人不满地咕哝:“不就是个外孙吗?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害得我们一大早就站在这儿等,还不如去烟柳楼听姑娘唱曲呢!” 旁边的人白了他一眼。 低声说道:“咱们只是旁系,人家可是嫡亲的外孙,当然比不了,你要是投个好胎,有个丞相爹,今天风光的就是你了。” “呵,那可怪不了我,要怪,就只怪我没那样好命的娘啊!” 两人挤眉弄眼,虽然不满,也只敢私下抱怨。 “嘘,人来了!” 有人低声提醒,两人立马闭了嘴,伸长脖子朝前望去。 可惜他们俩靠得太后,只能隐隐听见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楚洵拜见外公,外公万福金安。” 紧接着,是江老爷带着激动的苍老声音:“乖孙快起来,一路奔波辛苦,快随我进去,好好歇息歇息。”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站成两列,迎接这位贵客进门。 方才窃窃私语的那两人,偷偷抬起头,目光聚焦在江老爷身旁的年轻人身上。 只见那男子风姿雅度,那眼,那眉,那周身气定神闲的气度,无一不显出非凡的贵气。 一时之间,两人只觉心中泛酸,眸光里翻涌着嫉妒的暗光。 江宅的宅院占据了大半条街。 入眼即是高楼大瓦,砖雕门楼,委实富丽堂皇。 漫步其间,俱是曲池园林,亭台楼阁,是不同于京城建筑的清新雅致。 晚间,天色渐黑。 江宅彩灯高挂,灯火通明。 江老爷今夜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外孙十年未回过老宅,他特意在今日大摆宴席,院中三四十张圆桌上,坐满了江家的亲朋好友。 “来,来,喝了这杯……” 江老爷亲自引着吴楚洵主动敬了两桌酒,那都是江家族中辈分高的长辈。 “这是族长……” “这是你六舅公……” …… 此行吴楚洵并未对外透露。 否则来的就不只是江家的人,只怕整个南州府的世家官绅都会蜂拥而至。 不过江家如此大操大办,估计过不了多久,该知道的人也都能打听到。 等两人回到主桌后,其余桌上的人才争先恐后的上前敬酒。 有江老爷子在,自然不会让外孙喝醉,每次只让吴楚洵轻轻微抿。 故而等所有人敬完酒,吴楚洵还是十分清醒。 江家人虽多,但好在吴楚洵这辈子的记忆力超群,几乎能记住所有见过的人。 于是,等吴楚洵跟着舅舅们送人时,客人们便惊奇地发现,这位从京城来的贵公子,竟然记住了他们每个人的辈份和称呼。 不由得直呼,江家有福,送来了如此出色的麒麟儿。 倒是让吴楚洵哭笑不得。 若是他们知晓了原身在京城的“盛名”,不知会作何感想? 客走人散。 江老爷子朝吴楚洵眨眨眼,然后自己晃悠悠地进了一个两层高的楼阁中。 留下堂厅里的四位舅舅,好笑地朝吴楚洵抬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吴楚洵笑了笑。 这外祖父的性格果然有趣啊。 他整了整衣袖,向舅舅们告罪后,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第59章 诱惑 江家书房。 江老爷子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他满头银发,但是精神仍旧矍铄。 身前桌上平展开着几页纸,是女儿江氏写给他的亲笔书信。 “这么说,皇帝这次又甩了一个烫手山芋给你爹啰?” 吴楚洵一听这话里的语气,眼中渐渐露出亮光。 哟呵,看来这外祖父对皇权也不是那么敬畏嘛! 在这个时代,有此态度的人,真心不容易啊。 不愧是能说出,花出去的钱,就当给丞相卖身钱的强人。 吴楚洵点头:“嘿嘿,是的,这不是,也正说明了皇帝对我爹的器重嘛。” 江老爷子悠悠道:“呵,器重?我看是当把利刃吧!” 这话,吴楚洵可不敢乱接了。 江老爷望着这个大外孙,心中甚是满意。 虽然外孙没有继承到女儿的相貌,但这灵动的性子倒是和女儿年轻时十成十的像。 想到远嫁京城,多年未回的女儿,江老爷心中一叹。 以往在信上,女儿字里行间总透露出对大外孙性子张扬的担忧。 但在他眼中,却正好相反,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朝气。 就像他们做生意的,若是一味地木讷不知变通,又怎能在这风云变幻的商海中立足? 就好比他那好女婿。 虽是一心为民,但做事刚直,也不知道当初女儿看上他哪一点。 这些年来,女儿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女婿一家,着实辛苦。 江老爷有心试试外孙,问道:“洵儿,那你说,我该听你娘的,直接捐给官府几万两银子吗?” 吴楚洵心头一乐。 他心中早有想法,祖孙俩十年未见,肯定对原身性格并不了解,这就方便他可以畅所欲言。 吴楚洵勾勾唇:“祖父当然要捐,但不能白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祖父觉得,员外郎这个官职怎么样?” 江老爷如老僧坐定,摸了摸唇下的花白胡须,笑曰:“大善!” “不过,若要想让南州的商人们主动出钱,怕是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由商会号召大家捐款,还有可能。” “那谁来负责商会?” “自然是南州的商会会长,沈秋石。” 吴楚洵眼眸中思索。 他不想便宜爹得罪南州当地豪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商人们自己捐钱。 或许,从这沈秋石身上入手,是个突破口。 不过,即便商人们搞得定,也难让那些世家大族们乖乖听话,出银出粮啊。 江老爷子听了他的担忧,眼中精光一闪,冷笑出声。 “怎么了,袓父?” “若我猜的没错,说不定皇帝这次,本就想借你爹之手,收拾这帮士族,他们捐与不捐,最后结果都一样!” “什么结果?” 吴楚洵刚问完话,直觉不对,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通了之前的疑惑。 皇帝城府如此深沉,怎会不知强加世家重税,会引起反弹。 除非,他早就准备拿世家开刀,现在只是为他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皇帝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大启有难,世家还不出钱出粮,朝廷是为了天下百姓,才去收拾他们。 这想,就想得通了。 吴楚洵背上打了个寒颤。 那白玉般漂亮的皇帝表面宽裕慈仁,以羸弱的形象示人,但私下搞权谋的手腕却是强硬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啧啧,搞事业的帝王啊,不是好惹的主。 便宜爹在这位帝王的眼皮底下稳坐多年,还能hold住,那也不是一般人呀。 祖孙俩叙完旧,吴楚洵回到了江家为他精心准备的住所。 说是房间,其实是湖畔旁边的一座别致小楼。 依水而建,临窗见湖。 江家的富豪,可见一斑。 下人们早已体贴地为他备好了浴水。 吴楚洵缓缓浸入温暖的水中,头靠在木盆边缘,双眼轻轻闭上,任由热水冲刷去一身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响起,随后是轻盈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浴室。 一双柔软的手搭在吴楚洵的两肩,轻柔地按摩起来。 一丝酥麻感瞬息传遍全身,让人心悸。 吴楚洵没有开口,那手的力度逐渐加大,肩上的皮肤似乎也越发灼热。 他不由得喟叹一声,微微偏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沈玉那张雌雄莫辨的玉颜。 沈玉在进入南州府前,便用纱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双迷人的眼睛。 他始终跟在吴楚洵身后,虽然面部被遮挡,但气质出众,江家人都默契地认为是吴楚洵的男伴。 在南州,男风盛行,男伴这种关系并不罕见。 吴楚洵不清楚,但沈玉则是心知肚明。 但他并未主动澄清。 他进了江家后,才知道,原来这吴公子竟然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子,身份显赫。 故而,当江家下人领他到吴楚洵的房间时,他也未反驳,只是默默跟了过来。 此刻,他脸上没有遮掩,浴盆里的水汽蒸腾,雾气缭绕,让这张绝色的容颜更加潋滟。 吴楚洵眼神不禁暗了暗。 重新闭上眼后,才淡淡地开口:“今天你也累了,不用你侍候,下去歇息吧。” 沈玉没有说话。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偶尔有几缕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不经意间擦过吴楚洵的脸颊。 吴楚洵的耳边,似乎能感受到沈玉鼻腔中呼出的热气,如羽毛般轻轻拂过他的耳廓,涌入他身体的深处。 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身。 一定是太久没有纾解了。 美色当前,按吴楚洵以往的尿性,他早上手了。 但他头脑清醒,清楚地意识到,身后这人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有些明白沈玉的想法的。 刚出了狼窝,心中必然惶恐,投靠自己又没有其他依仗,似乎只有一个法子能表明忠心。 吴楚洵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体。 然后,才故作镇定地安抚:“沈公子,你并不是我下人,无需如此,吴某救你,并非是贪图美色,当时境况,正常人都会出手相救,你若想留我身边,不需要做任何事。” 沈玉默了默,发出一丝轻笑,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戏谑。 “哦?我只是见公子今日应酬了一天,必是疲乏,想为你舒缓放松些,吴公子觉得如何?” 他嘴里虽说着这话,眼神似乎黏在吴楚洵身上一般,目如流波。 吴楚洵不由得恍了恍神。 他喉结动了动,扯出一抹微笑,“原是如此,多谢了,好像还真没那么酸痛了。” 沈玉凝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公子是不是担心我会纠缠于你?” 吴楚洵连忙否认:“我怎会这般想,只是怕冒犯了你。” 听了这里,沈玉伸手纤细的玉指轻抚上吴楚洵脖颈上的喉结,嗓音甜腻,充满诱惑。 “公子与沈玉恩同再造,沈玉当日说的话,全是出自肺腑,” 他的声音越发酥软:“公子,你想怎么冒犯我……都可以。” 吴楚洵静默片刻,黑黢黢的眸子盯着这张绝俗动魄的容颜。 沈玉直勾勾地望着他,眸子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媚色,似江南春水的风 露,夜阑醉人眠。 “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绝不后悔!” 两目相视,暗流涌动。 突然,吴楚洵抬起手便扣住了沈玉的后脑,毫不犹豫地吻上了那微张的红唇。 “唔!” “哗啦!” 浴盆里,水花四溅。 溅起的水珠与水蒸气交织,朦胧中,两个身影紧紧交缠,渐渐融为一体. 第60章 江家兄弟 “哐当!” 茶杯重重砸向地面,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书房内,四名壮汉并排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颤抖不已。 这四人,正是吴楚洵在庙中遇到的那四名恶奴。 书案后,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瞪视着眼前的壮汉,语气冷厉。 “真是废物!四个人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抓不住,反而被人送去了官府,我养着你们有何用处!” 四名壮汉脸上肿胀,清晰可见掌印的淤青,但他们却只能像鹌鹑一样缩着,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虽外表清俊,但此刻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与他平时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朱四,你来说,人跑哪去了?” 被唤朱四的男人后背一僵,眼神闪烁不定。 “小,小人不知,那人一身贵气,操着一口京城口音,身边还跟着一群护卫,看样子,是往南州府来的。” “京城口音?” 男人微微一怔,喃喃自语。 李四跟随他多年,见识不浅,能让他觉得有贵气的…… 莫非南州来了京城中的某位王孙公子? ““立刻派人去查,南州府最近来了哪些大人物?再去沈家打探,看沈玉有没有回去。” 男人压住心底升起的烦躁,冷斥道:“如果沈玉找不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四个人如临大赦,连忙应道:“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把人抓回来。” 这位被称为大人的男子,正是南州巡抚,朱佐。 沈玉是朱佐四年前刚调任到南州府,偶然发现的珍宝。 自打见过沈玉一面后,他便夜不能寐,其他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三年前,沈玉为了筹备大婚,独身去了郊外射雁,以备纳吉之礼。 朱佐趁着沈玉落单的机会,终是忍不住出了手,将这位天上的明月掬在了自己手中。 可惜沈玉虽看似柔弱,却性格刚烈,誓死不从。 朱佐每次都得用上些手段,才能得偿所愿。 前些日子,朱佐明显感到沈玉对他的态度开始软化,心中还暗自窃喜。 谁知这一切不过是沈玉的缓兵之计,只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方便逃跑。 想到此处,朱佐面色狰狞。 看来他还是太心软了。 待把人抓回来后,定要折断他的腿,让他永远没办法逃离他的手心。 …… 而此时的吴楚洵,正跟着他的两个表哥在南州城中游玩。 他身边只带了武士达和两个护卫。 昨晚与祖父商议后,两人同时行动。 一大早,江老爷子便去了商会,找商会会长沈秋石,商讨如何以商会的名来号召捐款,以应对当前的局势。 吴楚洵昨夜想得清楚明白,不能让皇帝轻易找到机会,削弱世家的影响力。 朝廷中再没有了世家的派系,那就只剩下清流和忠于皇帝的那一套班子。 到时皇帝再腾出手来,对付吴相,还不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那也可以成为朋友。 只有维持世家根基的稳固,朝廷中的三方势力才能保持平衡,吴相也才有机会徐徐图之。 大启朝之前,天下纷乱,群雄竞逐。 不提普通百姓,即便是世家百族,也在战乱中遭受重创,有的家族灭绝,甚至连引以为傲的贯册祖谱,也已流失殆尽。 大启朝开国后,两代皇帝为抑制世家势力,推行科举制度,使得世家子弟入仕的人数锐减。 就像阮书逸,只因出身江南世家阮氏,就注定了即便他科举高中进士,也得不到皇帝的重用。 在南州,如今真正能称为顶级世家的,唯有卢氏一家。 而其他世家几乎都以卢氏为尊。 可以说,可要搞定了卢氏,就搞定了南州的世族。 吴楚洵三人逛了一上午,都有些累了。 两个表哥携着他,去了常去的一家茶馆。 刚进门,茶馆楼上走下来一个长脸的富贵公子,目光锁定在他们身上。 “哎,江仲阳,这呢!” 江仲阳抬头一看,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与那位公子打招呼。 “朱兄,你也在啊!” 那位被称作朱兄的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指着楼上。 “走,正好卢公子他们也在上面,一起吧。” 说完,也不等江仲阳回应,自顾自地上了楼,似乎知道,他肯定会跟上来。 江仲阳有些尴尬地侧头看向吴楚洵,小声地问:“楚洵,要不你先跟文康去喝喝茶吧,我去去就来。” 站在吴楚洵左手边的江文康也赶紧附和:“对,对,楚洵,咱们先找间包厢等着吧。” 吴楚洵打量着两位表哥的神色,突然笑眯眯地说:“既然是仲阳表哥的朋友,那就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江仲阳和江文康两眼对视,心中不安,眼中都闪过一丝忧虑。 江仲阳犹豫道:“那朱公子是巡抚大人的表侄,我们平时都尽量避开的,你还是跟文康另找一处吧。” 吴楚洵神色微动。 额,这南州应该只有一个巡抚吧,又是姓朱,那可真是巧了。 吴楚洵似笑非笑:“两位表哥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谁?” 两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他们这表弟可是当朝丞相大人的嫡长子啊! 这天下,除了皇族,还有谁敢惹他? 他们多年被这些缙绅子弟使唤惯了,竟然忘记自己家里,也是有大人物的。 想到这,两人眼中闪烁着灿亮的眸光,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轻吐了口气,竟有些褪去了往日的自卑,隐隐有扬眉吐气之感。 江氏两兄弟带着吴楚洵进了一间雅间。 进门处,入眼便是一座绘着江南水乡的木制屏风,再往里走,是一张长长的红木茶桌。 七八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斜躺在藤椅上,不知哪人说了句趣话,众人刚好发出一阵笑声。 “哟,”一个红唇白脸的蓝衣公子最先发现他们,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往那儿看。 “你们瞧,是仲阳来了啊。” 众人回头,果然见是江氏兄弟。 只是这次还带来了一个生面孔。 那人站在江家兄弟中间,面目俊朗,年纪看着最小,但周身气派不凡。 他身着一件浅紫长袍,那长袍的材质竟是罕见的蜀锦。 腰间束着同色系的玉带,玉带上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识货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玉佩必定是极品羊脂玉,价值连城。 蓝衣公子仔细打量了吴楚洵后,慢慢坐直了身体。 偏那朱公子并未察觉,口中还略带不屑地嘲讽道:“我说江仲阳,你们江家的兄弟都这么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贱民呢!” 江氏兄弟闻言,心中恼怒,面红耳赤。 “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除了那蓝衣公子和另一位白衣公子外,其余人都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江家兄弟乃商贾之子,原来是没有资格同他们相交。 不过因这两兄弟钱多人傻,每次聚会都傻乎乎地主动请客,久而久之,他们每次出来吃喝玩乐,都会叫上江家的兄弟。 他们吃饱喝足,又有人付钱,何乐而不为呢? 几人笑声还未停止,但最中间的蓝衣公子却已经起身。 他嘴角扬起一抹客气的微笑,双手作揖道:“在下南州卢氏,卢清知,这位公子瞧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他的态度突然转变,让原本还在大笑的众人仿佛被掐住了嗓子,笑声戛然而止。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61章 破落户 卢清知仍是南州卢氏的嫡支。 他是卢家家主唯一的庶长子,顶家世家豪门能有庶长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必有龌龊。 卢清知在家中备受宠爱,其地位甚至超越了许多小世家的嫡子。 故而,他身边也总是聚集起一群趋炎附势之人,以他马首是瞻。 他自信自己的眼光,这位公子风度高爽,必定出自京城大家。 卢清知对着身侧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看了一眼吴楚洵后,悄然退去。 随后,热情地招呼道:“原来是吴公子,请上座!” 他做出请的手势,周围的公子们见状,立刻让出了位置。 那朱公子虽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但还是起身挪动了位置。 吴楚洵笑了笑,大摇大摆地走到离他最近的藤椅边,一屁股坐下,随意道:“多谢,我与两个兄长坐一起就行了。” 卢清知的笑容顷刻间僵住。 除了家中那两个嫡子,他已经很久没被人如此忽视了,尤其是在他主动示好之时,心中的不悦难以言表。 朱公子见状,心里暗自畅快。 他一直对卢清知的高傲不满。 不过一个区区庶子而已,若非家族长辈的叮嘱,他早就想教训这人了。 卢清知旁边的白衣公子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清知,我替你泡壶新茶,先坐下吧。” 有了这话,卢清知才勉强找回了台阶,慢慢坐回原位,但脸色已十分难看。 江仲阳和江文康两兄弟也顺势坐到了吴楚洵的旁边。 见白衣公子为卢清知斟茶,江仲阳迅速拿过一个倒扣的茶杯,江文康也拿过旁边的茶壶,为吴楚洵斟上茶。 两兄弟配合默契。 刚才那嘲笑江氏兄弟的公子们相互对视几眼,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知这是何方神圣,居然如此摆谱。” 吴楚洵悠闲地翘着儿二郎腿,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你们对我有意见?” 那几人没料到他不仅听见了他们的话,还直接质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这人连卢公子的面子都不给,现在对他们这个态度,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 人啊,便是如此逢高踩低。 少间,方才出去的下人便返回来,神色怪异,俯身贴近卢公子的耳边,低声耳语。 卢公子眉头紧锁,目光在吴楚洵身上来回扫视,似乎难以置信。 他转过头,声音低沉:“你确定?” “确定无疑!” 下人瞥了吴楚洵一眼,那一眼写满了鄙夷:“是江家旁支的两人亲口说的,那就是个京城来的破落户,打肿脸充胖子,那一身行头,怕都是赝品。” 江家人虽然口风紧,但架不住人多嘴杂,只要肯花银子,总能探听到些消息。 下人为了确保消息的准确性,还特意多花了些银子询问了第二个人。 两人的回答大致相同,这才放心地回来向卢公子禀报。 卢公子轻哼了两声,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紧握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身体侧靠在藤椅上,脸上再次浮现出他张扬跋扈的神态。 “我说江仲阳,你们江家可真有意思,一个京城来的破落户,当成贵客来侍候着,莫不是,你们兄弟看上了他的活儿好?” “嘿嘿嘿!” 其他公子哥也纷纷跟着哄笑起来,不怀好意地目光纷纷瞄向吴楚洵的下三路。 吴楚洵:“……” 这些公子们的眼自然不瞎,早留心到卢家主仆的动静,明白卢家这是去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吴楚洵坐在那里,面色平静。 坐在吴楚洵身旁的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公子哥,突然伸手,故意将吴楚洵身前的茶杯拂落。 茶杯倾倒,茶水顺着桌面流淌,瞬间浸湿了吴楚洵的长袍下摆,异常显眼。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那公子故作惊讶地说道,声音阴阳怪气:“这桌子太小了,你们三个还是换个地方坐吧,喏,那三张凳子就挺合适,正好适合你们。” 他所指的那三张凳子,乃是门口屏风处置放的矮凳,原本是专为下人准备的。 江家两兄弟见状,脸色骤变,慌忙起身,想要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吴楚洵身上的茶水。 伸过去的两只手却被吴楚洵给牢牢抓住。 “呵呵!” 吴楚洵突然笑了出来,笑声中充满了戏谑和嘲讽。 那满口的大白牙仿佛闪着亮光,看得江家两兄弟心头一跳。 尽管他们与这位表弟才刚接触,可姑姑每年寄给家人的信,他们可从不落下。 早就听说这表弟在京城是个小霸王,上至皇亲贵族公子,下至官宦世家子弟,都无人敢轻易招惹他。 他们心惊胆颤,怕表弟惹出事来。 吴楚洵黑黢黢的眸子盯着那青色长袍的公子,直把那人盯得身体不自主地后仰,心皮发毛。 可随即又想,卢公子都确定了这就是个破落户,他还怕什么? 于是,他心中的惧意便消散了大半,重新坐回原位,故作镇定。 卢公子对这场无聊的聚会已经失去了兴趣。 “无趣,走了!” 他撇了撇嘴,拉起白衣公子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其余公子见状,也纷纷放下手中的茶杯,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卢公子即将踏出雅间门槛之际,一声闷响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吴楚洵已经将那位青色长袍的公子哥按倒在地。 一脚踏在他的背上,脸上满是嚣张之色。 “惹了小爷就想走,哪那么容易。”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眼神中透露出渗人的寒意。 “你们都是哪家的孩子?报上名来,今天我就替你们父母好好教教你们,怎么学做人!” 众人神色大变。 这人明明年纪比他们都小,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但又丝毫没有违和感。 那卢公子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你敢!江仲阳,你怎么管教你家的狗的,放出来到处咬人,快让他把罗子易放开。” 江氏两兄弟默默倒到吴楚洵身后,一声不吭。 那朱公子见状,却是眼珠一转,假意劝道:“哎呀,这是干什么啊?卢公子让你们放人,快点松手,你们连卢公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他这话没起到作用,却更像是火上浇油,让卢公子更加愤怒。 这个破落户不仅让他在这些人面前丢了面子,还敢再次无视他,士可忍孰不可忍。 卢公子怒不可遏,松开了白衣公子的手,冲至吴楚洵面前,指着他鼻子喝道:“你知道得罪我们卢氏是什么下场吗?赶紧把脚给我放开!” 两人面对面,卢公子矮了吴楚洵至少半个头,他这指责,毫无气势可言。 反倒是吴楚洵玩味地挑挑眉,将身子探过去,轮廓分明的脸凑近他鼻尖。 坏笑道:“卢公子,今年几岁了啊?怎么一吵架就搬出家里来,有本事,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单挑,怎么样啊,嗯?” 卢公子呼吸一窒。 江南的男子大多细腻文弱,哪像北方男子那般粗犷豪放。 那黑黢黢的眸子深邃如夜,凝视着他,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 卢公子感受着吴楚洵灼热的鼻息充满了原始的雄性魅力, 那燎人的眼神,更是让他心跳加速,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好啊,换个地方,单挑!” 第62章 顶级世家 巨浪翻腾,汹涌澎湃。 一叶方舟在狂涛中摇曳,被浪峰抛向高空,又重重落下,上下颠簸,似要将它整个吞噬。 终于,在浪花四溅、泡沫纷飞后,惊涛骇浪渐渐平息。 南州卢氏的清江别院中。 宽大的紫檀木床榻顶上,悬挂着金丝帷幔。 帷幔深处,欲海沉浮。 隐隐溢出几声情动的喘息声,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缠绵与悱恻。 “啊,嗯……” 一声短促的呻吟之后,帷幔突然剧烈晃动,床榻嘎吱作响。 紧接着,帷幔中滑出一条白皙纤细的长腿,但很快又被一只修长的手拽了回去。 床榻上的人影再次紧密地重叠在一起。 房间里,香炉升起的烟雾缭绕,为这旖旎增添了几分朦胧。 同时,也掩盖了一切可疑的气味。 吴楚洵掀起帷幔,赤身下床,勾起床边的衣服,随意穿上身,遮住了那剽悍精瘦的身体。 卢琰尚枕着头,满脸潮红,尚沉浸在余韵中。 他眼神失焦地望着帷幔上的流苏,额汗沁鬓。 直到吴楚洵穿戴整齐,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依然留恋在吴楚洵的身上。 “你这是要离开吗?”卢琰哑声问。 吴楚洵上前侧坐在床边,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反问:“怎么,卢公子还有精力继续吗?” 卢公子卢琰眼神迷离,随即摇摇头,“不行,明日是南州商会的月会,我必须得去。” 虽然语气随意,却透露出千般不愿,蕴含着万般不舍。 没注意到,吴楚洵在听到“南州商会”时,眼神微微闪烁。 自从茶舍两人照面后,卢琰当天便把人带进了清江别院。 两人如同干柴烈火,足足燃烧了两日。 除了用饭,基本就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过去,卢琰总以为自己对南州那些温文尔雅的文人情有独钟。 然而,直到遇见了吴楚洵,他才真正领略到什么是人生极致的欢愉。 这一刹那,他不禁怅然若失,产生了强烈的念头,要把这人留在身边。 一个破落户当然配不上他,但他实在爱极了吴楚洵那独特的男性魅力。 给他当个男伴倒是可以。 “楚洵,留在我身边吧!” 他叹道:“你原本也是来投靠江家的,选江家还不如选我,卢氏虽不及江家富有,但我能给予你的,绝不比江家少。” 卢琰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吴楚洵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吴楚洵确实很想笑。 这人不知为何,认定了他是穷酸的破落户。 尽管表面上对他态度温和,但言语间总是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优越感。 吴楚洵的指尖沿着卢琰的鼻尖,划过他的嘴唇,喉结,再到胸膛,停在…… 手指轻触之处,仿佛激起了一阵电流,令卢琰微微颤栗。 若不是卢琰这两天早被吴楚洵榨干了精力,这会儿,只怕是也会接着跟他来一场翻云覆雨。 吴楚洵心下冷笑,脸上却露出忧愁的神情。 “如今天下大旱,各地赈灾不利,我父也因此受到牵连,若是有人能解这旱情,我必对他感恩戴德。 卢琰在南州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天下旱情的严重性并没有深切体会。 他轻握住吴楚洵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以示安慰。 “那些事,自有朝廷会解决,你好好跟着我,必不会亏待你。” 吴楚洵心头呵呵。 面上却夸道:“若说谁有这能力解决这旱情,我认为天下唯有卢氏能担此重任,只要卢氏振臂一挥,天下世家必定响应,何愁事情办不成?” 说罢,他凑近卢琰的耳边,轻声细语:“也只有像卢公子这样心怀天下、善良仁慈的人,才能真正为百姓解除苦难。” 卢琰被吴楚洵的这番话和乌黑的眸子弄得心神荡漾,心中也不免得意。 大启建国三十五年,之前历经数十年的战乱,许多世家都消失在战火中。 唯有他们南州卢氏传承至今,屹立不倒,成为大启仅存的几个顶级世家之一。 然而,“顶级世家”这个词,在江家掌舵人江万贵老爷子口中,却带着几分嘲讽。 “哼,顶级世家?你们可知卢家这顶级世家是如何得来的?” 江老爷子四平八面地坐在长椅上,教导着几个孙子,声音中夹带着浓浓的不屑。 “他们卢家高祖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见风使舵,哪家势力大,就投靠哪家,说他们是三姓家奴,都是在抬举他们了。” 几个孙子互相瞪大了眼,以前可没听祖父说得如此直白。 江老爷子摸摸花白的胡须,瞪了二孙子江仲阳一眼,做势要把手上的佛珠砸向他脑袋。 江仲阳赶紧缩了缩头,假意抱怨:“爷爷怎么不说别人,偏来说我。” 江文康和其余几个兄弟则在一旁偷偷发笑。 江老爷子胡须抖动,狠狠道:“若不是你带着洵儿到处跑,他能遇到卢家那小子吗?” 才见了一面就跟人跑了,两天不回家。 若不是外孙的护卫一直跟着,他早就派人去找了。 现在的少年人啊,哪有他们老一辈的矜持哟。 江老爷子心里想着事,倒没发现,门外正有人猫着腰,悄悄溜了进来。 吴楚洵轻手轻脚溜进书房,江家兄弟见状都冲他挤眉弄眼。 卢琰的性向在南州可是公开的秘密。 不过他为人自傲,一般等闭人等入不了他的法眼。 想着吴楚洵的身份和身材,江家兄弟都在私下里揣测,这两位天之骄子相遇,到底是谁上谁下。 他们视线不约而同黏在吴楚洵的腰间,笑得意味深长。 直到人溜到了跟前,江老爷才察觉,自己失踪了两天的好外孙回来了。 挥退了众人,书房里,只剩下祖孙俩大眼瞪着小眼。 江老爷子慢慢地把目光落在外孙脸上,他始终相信人不可貌相。 外孙私下在他面前展示出来的成熟,与女儿信中描述的那个“不知俗物”的少年大相径庭。 相反,吴楚洵不仅对朝堂中事了如指掌,连农商之术也有涉猎,这令江老爷子对他刮目相看。 因此,对于外孙这两日的所做所为,他一直持观望态度。 吴楚洵在江老爷子那洞若观火的目光下,突然轻笑出声:“祖父,您为何这般看着我?” 江老爷摩挲着手中圆润光滑的佛珠,缓缓开口:“你可有话同我讲?” “嘿嘿!” 吴楚洵凑到江老爷子跟前,轻轻为他按摩肩膀,语气略带怅惘:“真没趣,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外袓父的法眼啊!” 江家能成为南州首富,江老爷子威严自然不容小觑,平时即便收敛气势,族中小辈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难得这多年未见面的外孙与他如此亲近,江老爷清瘦的脸上也罕见浮出一抹笑容。 他侧过头,看向吴楚洵的侧脸。 少年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胸有成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接近卢琰,是为了帮你父亲解决世家捐粮的事吧!”江老爷子一语道破。 吴楚洵玩笑道:“外祖怎知,我不是为了享乐呢?” 江老爷子想了想,问:“那你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儿,吴楚洵才收起嬉皮笑脸,肃然道:“如今卢氏在南州的商业掌握在卢琰手中,从他那入手,最直接有效。” 江老爷子眸光微敛,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卢琰只是庶子,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卢家的当家人,他父亲卢兼,卢其正。” 吴楚洵朝老爷子眨了眨眼,笑道:“据说卢家家主十分宠爱这位庶长子,只要卢琰同意,事情自然就成功了一半。” 江老爷子未回应,只是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然后,嗯了一声,说:“没想到,丞相家的嫡长子,不仅才智过人,连这美男计也使得如此得心应手!” 吴楚洵:“……” 第63章 筹款 清晨,吴楚洵照常按时醒来。 时辰还早,但有人比他更早醒了。 那人临窗斜倚,如丝绸般的乌发散乱地披在身后,纤瘦的细腰,宽袖长袍,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他望着湖面上雾气缭绕的山水,眼神放空,不知那澄清如湖水的眼眸中,装着何种心事。 吴楚洵忍不住从床榻下来,从背后搂住那人纤细的腰身,把头埋进那线条流畅的颈脖里。 这人颈脖修长,白皙的皮肤上还有昨夜纵情的痕迹。 转过身来,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正是被吴楚洵带回江家的沈玉。 吴楚洵低头亲啄他的唇瓣,声音带着几分暗哑:“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玉微微一笑,顺势依偎在吴楚洵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嗓音清雅悦耳:“白日睡多了,醒得早。” 两人鼻息相闻,吴楚洵心中涌起一股怜意。 这两日他忙于去应付卢琰,倒忽略了沈玉的处境,以这人心性,怕是这两日也未迈出过阁楼。 以卢琰为首的世家们,今日皆将去南州商会开会。 最好的结果便是由商会会长发启江老爷子的提议,商会统筹,各家均摊,筹集朝廷要求的银粮。 若不然,吴楚洵只得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回过神,抬起沈玉的下颌,注视着这张绝美容颜,宠溺道:“今日我不出门,带你在江宅好好逛逛。” 沈玉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吴楚洵的喉结,感受着那微妙的震动。 轻声问:“公子眉目间还带着愁绪,可还有烦心事?” 被人关怀总会心生欢喜,何况这份关心还是来自一位绝色美人。 沈玉心思细腻,谈吐不凡,出身应该不差。 也是,普通家族也养不起这般精贵的玉人。 吴楚洵早做了把沈玉带回京的打算,自然对他无所隐瞒。 卢家吗? 沈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自然是认识卢琰的,甚至卢琰还曾经暗示过他,让做他的男伴。 幸而沈家与卢家在生意上有诸多往来。 沈玉知道自己与卢琰并非同道中人,态度坚决,卢琰这才未再执着。 哪曾想,最后却是…… 沈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吴楚洵把南州商贾想得太简单了。 卢氏家大业大,卢琰如何能凭一介庶长子的身份在卢家站稳脚? 自然是他不缺商业头脑,又和南州巡抚搭上了线。 官商勾结,自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卢家在他接手后,商业帝国遍布江南各地。 连他们家,每次与卢家的合作,也只能避其锋芒,多方让利。 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心怀天下,兼济苍生的心。 即便是卢家因势妥协,也不会同意以商会的名义捐粮。 沈玉猜得没错。 今日是南州商会召开月会的日子。 商会会议厅内,气氛凝重。 商会会长沈秋石刚提出以商会名义捐钱捐粮,折现白银一百万两,用以赈济西南旱灾,便立即遭到众多商户代表的强烈反对。 话音刚落,会议厅内便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小商户们群情激愤,纷纷站出来表达不满。 一个瘦弱的商人尖声道:“西南旱灾,与我们南州何干?朝廷要捐款,让他们找当地富商去!” 随后,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商人更是愤怒地拍案而起。 “朝廷没钱了就想到我们了?我们商人地位最低,受苦最多,税赋最重,连子孙后代都不能科举,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厅堂前端,一个小世族家的代表也站起来,拱手道:“会长,这朝廷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们商人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交易,如今却要我们无偿捐赠,这岂不是强取豪夺吗?” “对,凭什么要我们捐!” “就是,坚决不捐!” “不捐,坚决不捐!” “不捐!” 眼看局势即将失控,沈秋石急忙摇响铜铃。 清脆的铃声在会议厅内回荡,众人才安静下来。 沈秋石端坐堂中,两旁分别是南州首富江老爷子和卢氏商业的掌舵人卢琰。 南州知州早在半月前,就发过告示让商户捐款捐钱,但响应者寥寥。 少的有捐几十两银子,多的像卢氏这样的世家,平日里与官府融洽,也就出了几千两卖个人情。 其他小型世家一向看卢氏的风向,自然捐款不会越过卢氏。 这结果上报到朝廷,朝廷的愤怒可想而知。 沈秋石深吸一口气,目光转为郑重:“诸位稍安勿躁。我得到确切消息,此次朝廷并非只是发通告那么简单。陛下已令吴相下达铁令,若有不配合者,将加收赋税;违抗者,更是直接抄家!”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抄家?” “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卢琰猛地抬头,原本从容的神情也瞬间变得凝重。 他并未从官府那里得到任何相关消息,今日前来也只当是每月例行的会议。 此时,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不安。 “此话当真?” 商会中的其他商人仍旧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卢琰。 难道连卢氏也不知道这消息? 那这消息,沈秋石又从何而来? 沈秋石自然没有忽略众人的神色。 他看向左边的江老爷子,江老爷子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沈某所言非虚,吴相专程让人通知了江老爷子,此次赈灾涉及多个州县,我们南州只是其中之一。据闻,已有个别州县的富绅因拒捐已被抄家,我们南州绝不能重蹈覆辙。” 所有人的视线又聚焦在一直还没发过言的江老爷子身上。 有人反应过来。 对啊,当朝吴丞相可是江老爷子的贵婿啊,这消息比官府更灵通也说得过去。 卢琰看着江老爷子稳如泰山的架势,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他心思百转,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恰在此时,江老爷子适时地站了身,向众人拱手致意。 “诸位,我刚刚得知此消息,便立即汇报给沈会长。朝廷的旨意我们不得不从。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我们共同商议。作为表率,我江家愿意率先捐出三十万两白银。” “哗!” 此言一出,会议厅内再次掀起一阵波澜。 江家的大手笔让众人惊叹不已,然而,剩余可仍还有七十万两缺口需要填补啊。 紧接着,沈秋石提出了一个建议。 即由商会中的一百多家商户,按照各自的规模大小,共同分摊这剩余的捐款费用。 商人代表们神色各异。 小商户们经过一番权衡后,大多愿意接受这个方案。 然而最终决定,还需大商贾和世家代表们来拍板定夺。 一些小世家的代表们以卢家马首是瞻,自然不敢于卢琰前,先行发话。 卢琰也终于回过味来。 大启的两代皇帝对世家一直态度冷淡,这次若不配合朝廷,说不定正中了皇帝的圈套,给朝廷提供了向世家发难的借口。 想通这点后,他垂下眼帘,在心中迅速盘算着利弊得失。 此时,他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吴楚洵的身影,以及昨日两人交谈的内容。 既然无法违抗,至少要为卢家博一个大义之名。 他抬起头望向众人,道:“既如此,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我们卢家自当义不容辞,我们愿意牵头,召集世家共同捐钱赈灾。” 一时间,连江老爷子也对他侧目。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 众人也慢慢回过味来。 卢琰的打算相当精明。 卢家想以世家名义带头筹措善款,借此让百姓与朝廷皆对卢家心生感激。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第64章 名声 南州商会的月会,并未能达成共识。 大商贾和世家们在以何种名义赈灾上,产生了分歧。 消息由江老爷子传回来,吴楚洵那张贵气的脸上满是寒意。 这就是大启的世家和商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人的天性,本无可厚非。 但如今,当务之急是挽救那些饥饿的百姓,这些世家大族的作为就让人作恶。 吴楚洵冷冷地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捐,那就直接按人头分摊,商户们各自将钱交给官府,每户都以自家的名义,谁也别争了。” 大厅里,除了江老爷和吴楚洵,江老爷四个儿子和十二个孙子也在旁边仔细聆听。 江家能经营着江南偌大的产业,自然对子孙们的培养格外重视。 吴楚洵的大舅舅江春,早年就接手的江家大半生意,他的话,在江家中也相当有份量。 江家背靠吴相,于生意上,是南州唯一能与世家大族抗衡的存在。 他与卢氏族人打过数次交道,自然清楚他们的处事风格。 他嘲讽道:“世家重名,朝廷抑制世家子弟入官,那扬名便是他们留存的唯一机会,兴教办学,无一不是为了扬名,卢氏怎会放过眼下这样好的机会?” 吴楚洵是无法理解世家对名声的执念。 他摇头,又问:“那商会为什么也不同意,就算让卢氏担了这名义又如何?总归是朝廷要求出钱的,他们难道敢不捐?” “噗嗤!” 江家年轻一辈的子弟们都忍不住笑出声。 吴楚洵一头雾水。 江文康见状,笑着凑近吴楚洵,为他解释。 原来南州商贸之所以如此发达,除了是大启唯一以州设省,共设巡抚和知州职的城市外,还有两大原因。 一是卢氏的影响力。 他们以南州为根基,科教兴学,大启的举子中,有大半都出自卢氏的书院。 二则南州商会的团结。 南州商人通力合作,通过商会快速建立人脉网,与全国商户合作,共享信息资源。 特别是后者,商户一旦加入商会,就如同有了坚实的后盾。 商会不仅保护他们免受恶意竞争的侵害,更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利润。 故而,南州商会势力强劲,是连当地官府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吴楚洵目光微凝,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商会与世家的关系,既是合作也是竞争。若是以南州商会的名义捐款,实际上也是提升商会声望的机会,对吧?” 他苦笑一声,心中清楚,两方博弈,说到底,一切仍是为了名声,为了利益。 江文康乐呵呵地拍拍他肩膀,赞许道:“表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然而,南州府不能一直这样僵持 。 朝廷连发公函,催促各地赈灾,显然国库已经捉襟见肘。 联想到边境今年重建的卫所,大量的募兵,吴楚洵猜测,国库的大部分钱粮都已用于支援边军。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景象,心中不禁担忧。 若任由流民问题继续恶化,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天下午,江家收到了卢氏的帖子,帖子是给吴楚洵的,落款盖的卢琰的私章。 看来卢琰已经重新查出了吴楚洵身份。 清江别院。 卢琰再次见到了吴楚洵,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并不是多么惹眼的打扮,但周身透着贵气,仿佛天上的明日,自带耀眼的光芒。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破落户呢? 他商会结束后,便着人去找吴楚洵。 谁知下人却回报,见江家下人称呼吴楚洵为表少爷,话语中异常敬畏。 联系到江老爷子带来的消息,他着人重新去查,果然查出了吴楚洵的身份。 追究起当日的调查,原是江家那两个旁支子弟嫉妒吴楚洵,自行恶意的编排。 卢琰一顿恼怒。 他自然不会让两人好过,让人把那两人好好教训了一通。 “吴大公子!” 卢琰站在院中小亭里,眉目冷然地开口:“这般捉弄我,难道是你们京城贵公子的恶乐趣?” “卢公子!” 吴楚洵撩起衣摆,抬脚上了凉亭。 南州有钱人家的院子,处处皆是亭台楼榭,山水沧池,有着江南人特有的风雅。 他丝毫没有愧意,没理会卢琰的态度,黑黢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卢琰,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 吴楚洵笑了笑,伸手将卢琰拉入怀中,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卢琰鼻尖撞上对方紧实的胸膛,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吴楚洵垂眸,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当日我并未自报家门,见你误判我为破落户,我便顺水推舟,怕你尴尬。” “哼!” 卢琰试图挣脱,奈何比不得吴楚洵的力气,只得轻叱:“放手!” “不放!” 吴楚洵调笑道:“放了,我的卢公子跑了怎么办?” “你!” 卢琰刚要开口反驳,吴楚洵却已用唇封住了他的声音。 湿热的唇瓣带着松柏的清香,卢琰的心瞬间被撩拨得七上八下,本能地回应起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嗯~ 啊~” 欲望燃掉了卢琰的理智。 当他身体被压上冰凉的石桌上时,眼中已失去了清明,很快便在吴楚洵高超的攻势中沉沦。 下人们早已识趣地放下亭帘,悄然退出庭院。 薄暮冥冥,庭院内一片静谧。 “掌灯!” 天色昏暗,下人们终于听见庭院中传来家主的声音,赶紧提着点亮的四方灯,重新进了庭院。 一时间,庭院灯火通明。 侍女们双手托着精美的酒菜盘,为主人备好了菜。 卢琰脸上带着沐浴后的舒爽,牵着吴楚洵来到了饭桌边。 “来尝尝,我这里的大厨可是前朝的御厨后人,即便你在京城,也未必尝过这样的手艺。” 吴楚洵看着满桌的佳肴,不禁想到幽州城下那些瘦骨嶙峋的百姓,如鲠在喉。 心不在焉地用饭完,两人终于谈起了正事。 卢琰作为卢氏生意的当家人,自然不会是精虫上身的人。 吴楚洵虽然吸引他,但他不可能因此,就把卢氏的的荣光拱手让人。 吴楚洵自然也清楚。 卢琰于他也不过是为了探卢氏的深浅。 他把早准备好的信函递给卢琰。 卢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收回目光,接过信纸。 “这,这,这是真的吗?” 卢琰神色激动,拿着信纸的手不住地颤抖,脸上欢喜澎湃。 “我以我爹的性命担保,千真万确。” 吴楚洵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种高深莫测。 他拿过卢琰手中的信件,取下灯罩,将信纸点燃。 看着信纸在眼前一点点化为灰烬,卢琰才渐渐压下心头的震撼。 吴楚洵笑了笑,问:“怎么样?这东西,能让你同意以商会的名义捐款吗?”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阴影将他的轮廓晕染得多了一丝凌厉。 卢琰着迷地靠拢过去,踮起脚与他鼻尖磨蹭,呢喃道:“我可以同意以商会名义捐款,但我卢琰的名字,要与商会并列其中,上报朝廷。” 第65章 事成 “哼,并列其中?他倒是敢想!” 江家大宅。 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轻。 他嘟囔道:“若人人都这样,商会还何谈统一?” 吴楚洵倒是好笑。 这老爷子日常严肃,但在他面前总带着几分宠溺和纵容,经常做些为老不尊的举动。 他劝道:“好啦,外祖父,您老就别气了,他能做这么大的让步,已经不错了,只要南州的世家都能配合着捐款,不闹事,不妨碍我爹赈灾,就行了。” 江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怒气不争,“你不会是和那卢小子厮混了几日,真就生出什么感情来了?” 额! 吴楚洵无奈地摸摸鼻尖,这老爷子说话还真是直接。 “怎么可能呢?” 吴楚洵怪叫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您想,您先带头捐款,可得一个员外郎的奖赏;这商会统一商户捐款,朝廷自然会给予表彰;卢琰能让世家乖乖捐款,避免皇帝找到借口,这岂不是三赢的局面?” “哼!” 江老爷子吃了醋,“你所谓的三赢,怕不是只想着你爹能赢吧?” 这话可不好接。 吴楚洵只能道:“我爹好,我娘自然也好,我娘好了,您老人家不就更舒心了吗?” 江老爷子被他的这番话逗乐了,手上的佛珠转个不停,似乎在平复心绪。 他琢磨了一阵,摇摇头,道:“不提其他商家,单就沈秋石那一关就不好过,这次是南州商会名扬天下的好机会,沈秋石想在任期内给自己添点光彩,自然不会轻易让卢氏占去一半的风头。” 南州的商会会长三年一轮,江家的人已经轮过三次。 坐上商会会长之位,对背后家族名望有着极大的加持,沈秋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吴楚洵用手肘碰了碰老爷的肩膀,怂恿道:“您跟沈秋石不是挺熟的吗?要不您去劝劝他呗?” 江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你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他不可能同意的。” 确实是不可能。 沈家的根基并不深厚,从沈秋石父亲的那一代开始,因为家境贫寒,才不得已转为商户。 经过两代人的不懈努力,沈家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与此同时。 沈秋石也正在家中,同长子商讨赈灾之事。 沈家老爷言传身教,沈家人没有纳妾的先例。 沈秋石与夫人养育有二子一女。 他长子沈金如今而立之年,几乎全面接管了沈家产业。 二女也早已出嫁,嫁的是南州另一富商,也算是门当户对。 三子却在三年前,于成婚之际意外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沈秋石近年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只在大事上给长子做些参谋。 他更多的精力,全放在了找寻他幼子的身上。 幼子从小聪明伶俐,容貌出众,若非本朝不允许商籍子弟参加科考,否则,以他幼子的资质,南州的举子,必有他的一席之位。 这几年,任凭官府和家人如何寻找,却连他的片缕衣物都未曾寻得。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秋石如今唯二的心愿 ,除了振兴门楣,便是找回幼子。 为此,他每年花重金请江湖中人帮忙 ,但至今仍杳无音信。 “父亲,我有些不解,您为何这次如此坚持由商会出面捐款?您不是一直都很关心那些受灾的百姓吗?” 沈家出自耕农人家,对民间疾苦有着更深的体会。 故而,沈金才有此一问。 沈秋石撩起眼皮看了长子一眼,笑叹道:“你呀,还需再历练。咱们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选对买卖,还是要顺势,你看,这两次朝廷的赈灾要求,多次提及的不是咱们商户,而是世家。” 沈金被父亲当场教育也不反驳,仔细听说父亲的话。 沈秋石满意地点点头。 长子虽然不像卢琰,天生的经商之材,但胜在好学,踏实,会反思。 沈家交在他手上,不求大富大贵,至少保住祖业,是绰绰有余。 他进一步说道:“你不要只看着咱们这一亩三分田,这些年,卢氏虽然仍是世家大族,但无论从哪方面的影响力都远远不如从前,很难说,这后面,不是咱们那位陛下的手笔,咱们啊,不是为自己争,而是争给朝廷看的。” 沈金眼中光芒大盛。 他声音中带着急切:“父亲,儿子明白了,我们是要让朝廷知道,咱们沈家,南州商会不仅没有与世家站同一边,而且还是与世族有对立关系,如此,以后世家若被清算,也不会涉及到我们。” 沈秋石脸上掠过一抹笑意,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不错,反应快,有你老子我年轻时的风采。” 沈金难得见父亲开怀,也陪着父亲再聊着家常。 沈金自己虽早已当爹,但能让父亲欢喜,他自然也是不遗余力。 门外,下人来报,有贵人来访。 两爷子对视一眼,起身往外走,沈金低声猜测:“难道卢家私下来讲和?” 沈秋石摸了摸八字胡须,似笑非笑,“我猜,是江家的人。” “江家怎会来找我们?”沈金不解。 “那要不要和爹打个赌?” “如何赌?” “输了的人,今晚就多饮一杯酒。” 沈金顿了顿,颇为无奈地望着老爹一眼,笑道:“您可不会是自己想喝酒,故意输吧!” 沈秋石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开门。 两父子穿过回廊,下人在一旁低声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竟然是吴丞相的嫡长子,江老爷子的外孙,吴楚洵,吴大公子。 沈金低眉垂首朝父亲拱了拱手,奉承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沈秋石得意地背着手走在前面,沈金亦步亦趋跟在老父身后。 沈家两父子自是未曾见过吴楚洵。 一照面,只觉得果然是士族大家公子的风范。 那俊秀的脸,如同南州峻拔的山;那漆黑的眼眸,又如同南州柔情的水。 身上的气质矛盾又和谐,刚柔并济、相得益彰。 只第一眼,沈秋石就断定此人定不简单。 果然,几人见礼后,吴大公子就直接表明了来意:他已劝说卢氏放弃以世家名义捐款,而遵从以南州商会的名义统一筹集善款。 沈金两父亲相视一眼,并未被这消息给冲昏头脑。 沈秋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哂笑道:“吴大公子今日来,应该不只要说这些吧?” 声音里丝毫不掩饰他的嘲弄。 吴楚洵不经为意,迎着沈家两父子精明的目光,笑道:“沈会长果然不好糊弄,是有一个小小要求,商会在上报朝廷时,能否把卢琰的名字与商会并列?” “哈哈哈!” 沈秋石锋利的目光直视吴楚洵:“吴公子是江老爷子的外孙,为何如此帮衬着卢氏?” 吴楚洵语气平静:“我不关心你们以谁的名义出头捐款,我只看到一路南下,遇到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无法进城,只能饿了吃野菜,喝河水,甚至……” 他静默片刻。 沈秋石已经追问起:“甚至什么?” “甚至拿起镰刀抢劫路人,据说有的西南偏区,已经开始易子……” “够了!” 沈秋石打断了吴楚洵的话,神情激动。 三人无言地对视良久。 沈秋石从木椅上起身,负手来回踱步。 吴楚洵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黑黢黢的眸子藏着不动声色的紧张。 少顷,沈秋石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吴楚洵。 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最后哀叹一声,道:“天生异象,百姓何辜?好吧,我同意,以商会和卢琰个人的名义筹集捐款,上报朝廷!” 吴楚洵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66章 财神爷 南州商会与卢氏卢琰携手,共同筹集一百两银子捐给朝廷买粮赈灾。 其中,南州首富江家慷慨解囊,贡献了三十万两。 卢琰也慷慨出资五万两。 剩余部分则由南州商会内,各世家名下及大小商贾等一百多家商户共同承担。 仅仅一日之后,这笔巨额善款便顺利地送达了南州巡抚的手中。 此事迅速在南州乃至整个江南地区引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迅速传播,短短数日便家喻户晓。 “大人,如今百姓们纷纷传颂着南州商会、卢氏以及江家的善举,百姓们开始自发携带全家人,去那些捐款的商户购物,皆以咱们南州为傲。” 南州知州李诚正满脸堆笑,向巡抚朱佐汇报着这几日南州的情况。 他站在府衙议事厅内,前面一张高方桌后,坐着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南州最大的行政长官,南州巡抚朱佐。 李诚见朱佐面上并未有喜色,顿了顿,又夸赞道:“这都是巡抚大人治下有方,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朱佐撩起眼皮看了李诚一眼,不置可否。 他自然清楚这背后的真相。 这次大家之所以如此配合,完全是因为吴丞相的缘故。 而上次由他发出来捐款倡议,却仅筹得几万两银子。 这巨大的差距,怎不让他心中难平? 巡抚虽为地方高官,但终究不如京官那般接近权力中心。 天高皇帝远,即使他做得再好,几年后也可能被皇帝遗忘。 这些年他花费了数十万两银子去打点关系,却仍只能守在这小小的南州! 如何让他甘心! 朱佐嗤道:“这些世家商户,平日里总在本官面前装穷,结果呢,一百万,说拿就拿出来,哼!” 李诚连忙垂下头,不敢搭话。 他心中同样有诸多不满。 放眼整个大启王朝,除了南州,哪里还有知州之上还直接压着一个巡抚的? 他治下的百姓是听他的,还是巡抚的? 李诚心中的苦楚又能向谁诉说呢? 他试探性地问道:“那这笔钱……” 朱佐不紧不慢地回答:“自然是按照老规矩来。” 所谓的“老规矩”,便是巡抚要留下两成善款,他和下面的人再留一成,剩下的七成则上报朝廷。 李诚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可不是税赋,是赈灾款啊! 但巡抚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掩下心中残存的良知,低头拱手,领命而去。 李诚走出府衙,回望那块高悬的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只觉亮得刺眼,竟让他不敢直视。 而这几日,吴楚洵却过上了神仙日子。 陪着江家兄弟遍览家族产业,小到日常家用百货,大到远销海外的丝绸,瓷器,茶叶…… 琳琅满目,种类繁多,不胜枚举。 解决了赈灾款项的燃眉之急后,吴楚洵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亮出了他相府公子的身份。 毕竟,他一直坚信,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这不,这有了身份后,每日送到江家的请帖堆积如山,要用箩筐才能装完。 相府的嫡公子啊,据说尚未婚配。 若有家族的女儿能入其法眼,哪怕只是做个妾室,也能让整个家族飞黄腾达。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理粗话不粗啊。 短短几日,全南州的商户都知道了,这位京城来的吴公子出手阔绰,走到哪儿买到哪儿。 简直就是行走的财神爷。 此时,吴.财神爷.楚洵正拿着商家送来的一匹匹绫罗绸缎,选了又选。 认为不错的,拿起来就往沈玉身上比对。 “这匹是苏杭的丝绸吧,料子细腻,留着做一身夏袍吧。” “这匹云锦的也不错,留着,做秋衣正好。” “这匹……” 他话还未说完,沈玉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够了,公子,你这一张罗,我几年的衣服都不用愁了。” 沈玉脸上虽含着笑,心中却无半点喜悦。 他原来接近吴楚洵身边只为报仇。 可吴楚洵事事宠着他,对他一片真诚,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报这份好。 吴楚洵自是瞧见了他眼中的无措。 放下布匹,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别有心理负担,这是你应得的,若不是你的建议,沈会长也不会这么快答应我的要求。” 他亲昵地用手指轻轻划了沈玉冰凉的鼻尖。 “如今赈灾款能这么快到位,你也算是咱们的幕后功臣,功不可没。” 那时外祖父对他说劝沈秋石头同意难度大。 他回来后,不经意间提了几句。 沈玉便教他在沈秋石面前多提及百姓之苦。 沈秋石虽是商人,但侠肝义胆,自己出身贫寒,幼时饥荒年,差点被邻居抢去吃了,后被其他邻里发现,才侥幸活了下来。 只要一提,他自然会感同身受。 果然,当日,吴楚洵的说辞还没说完,沈秋石就听不下去,应允了下来。 他原本还准备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惨绝人寰故事,可惜没派上用场。 说到这,吴楚洵端详着沈玉雌性莫辩的脸庞,细声道:“如今我的事已办完了,你可有需要我为你做的事?” 沈玉一怔。 他当然有,他要让吴楚洵对他爱恋不已,爱到可以为了他,与南州巡抚为敌。 然而现在,吴楚洵虽然对他看似深情,实则只是宠爱,更像是对待一件珍宝或宠物。 远不能让他动心,动情。 沈玉明白,自己如今有的只是这身体,这张脸。 他不敢冒险。 沈玉垂下眼帘,掩藏住内心的思绪。 轻轻踮起脚尖,环住吴楚洵的后颈,虔诚地奉献上自己温热的双唇。 吴楚洵眼神一黯。 美人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拒绝。 立刻反守为攻,拦腰一把抱起沈玉,直接把人带上了软榻。 不久后,满屋子便只剩下旖旎的声响。 …… 武士达和护卫长杜大带着一身疲惫,从外面回来。 他们不敢稍作休息,直接坐在楼阁的厅堂里等待。 两人面色凝重,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吴楚洵才一脸餍足地从楼上走下来。 武士达和杜大见到他,立刻站直身子行礼。 “公子!” “回来了啊,辛苦了!”吴楚洵温和地说道。 然后带着两人来到一楼的茶室。 “坐啊!” 吴楚洵示意两人坐下 江家的茶室装饰别具一格,单就杯盏就精绝雅致。 吴楚洵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想了想,又拿起两个杯子,准备替两人倒上。 二人大惊! 慌忙抢过茶盏。 “公子,我们自己来!” 两人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惶恐。 笑话,敢让公子给自己倒茶,得成什么体统了? 吴楚洵见状笑了笑,没有强求。 他轻饮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问:“说说吧,这几天都查到些什么?” 武士达和杜大前些天就被他派出去查探消息,故而这几日,都不在身边。 吴楚洵手指轻点桌面。 他目光透过窗棂,望着碧绿的曲池,眸光幽深。 第67章 阴阳账目 武士达先汇报了他打探到的消息。 “公子,沈玉是沈秋石的第三子,素有【南州明玉】之称。三年前,在他同金家小姐大婚之前,突然失踪,沈家这三年来不惜重金寻子,却始终没有他的下落。” 武士达看了眼吴楚洵,见他听得专注,便继续说。 “这事在南州成了一桩悬案,我找了几个街头混混和老乞丐,打听到朱佐近三年经常出没的地方,找到了扣押沈公子的宅子。” 吴楚洵听得仔细,武士达能想到找那些下层人打探消息,让他颇感意外。 赞许道:“聪明啊,武哥,这种方法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不错,不错。” 得了吴楚洵的夸奖,武士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都是以前在巡捕营跟那些老人学的。” 哦,巡捕营那帮老弱瘦小之人,竟还有这些小手段。 其实,要猜到沈玉的身份太容易了。 且不说他对沈秋石性情了如指掌,就单单他那般独特的美貌,和一口当地流利的吴侬软语,要问到他身份,再简单不过。 更何况,他还安排了护卫,暗中跟随庙里的那四人。 那四人被朱佐接走后,就天天在沈家门口蹲守。 这让吴楚洵更加确定了沈玉的身份。 作为男人,对于沈玉的遭遇,吴楚洵深感同情。 原本,他也打算等善款的事解决了,再去帮沈玉解决他的麻烦。 但想来,沈玉对他还不能全然放下心来。 不过,沈玉这般谨慎,他也理解。 其实,在吴楚洵眼中,一直觉得沈玉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懂得隐忍,果断,低得下头,弯得下腰。 吴楚洵回想起他自己当年刚入社会那会儿。 被同学孤立,被客户欺辱,被兄弟插过刀,被朋友薅过墙角。 但这些,他都一一忍了下来,才成就了后来如日中天的事业。 沈玉虽然外表温顺柔弱,但这何尝不是他的保护色。 以他的条件,必然在家中被如视珍宝,却被人软禁三年充当禁脔,受尽凌辱。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时刻想着逃离,可见心性之坚韧。 沈玉有未婚妻,可见本身并不是弯的。 但是,为了报仇,沈玉一旦判断出他的身份和性向,就毫不犹豫地舍下身段来迎合他。 这种雷厉风行和睚眦必报的个性,让吴楚洵更加欣赏他。 看着沈玉,吴楚洵就像是看着了曾经卑微的自己。 所以,这个仇,他定会帮沈玉报。 吴楚洵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成败关键,便在于杜大这里了。 杜大感受到大公子投来的目光,不禁心中一紧。 自从大公子上次撞了头,性情就大变。 不再像以前那般轻浮,总要求他们去殴打同窗,或者丢石头,罩布袋…… 诸如此类! 如今性子虽变得温和,却多了些沉府,让人难以捉摸。 杜大原本也算半个江湖人氏。 虽然他的门派在江湖中并无显赫之名,但在家乡当地却久负盛名。 可是,六年前,家乡发的一场洪水,夺走了他全家的性命。 他回家奔丧,一时心灰意冷,却无意中救了被刺杀的吴丞相。 吴相知晓他身世后,便安排他到吴府担任院头,护着吴府安宁。 此次吴楚洵南下南州,吴丞相特意安排杜大一路护送。 虽然途中波折不断,但好在公子安然无恙。 他理了理思路,汇报道:“官府有阴阳两种账册,明账虚构账目,伪造凭证,查不出任何问题。暗账藏在知州府上,里面经手人只有知州和府衙一众官员的名字,找不出朱佐贪污的任何蛛丝马迹。” “呵!” 吴楚洵冷笑出声:“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我就不信找不出证据来。” 随后,他接着问杜大:“你是如何发现这阴阳账册的?” 杜大身材魁梧,一脸正气。 一身的腱子肉,胸口鼓鼓囊囊,一看就不好惹。 闻言,他勾唇一笑,带着那么一点不正经的笑容。 “朱佐府上护院多,难以潜入,但知州家里就好进多了,那知州李诚不过一介书生,胆子又小,我略施小计,吓唬吓唬他,他便什么都交代了。” 这一刻,倒是让吴楚洵有些相信,此人真是混过江湖的了。 他觉得自己运气倒挺好,随手指派的两人,就刚好物尽其用。 杜大又道:“我以他全家老家性命相逼,他不仅把暗账统统交与我,还把他备份的明账也一并给了我。我统统都带了回来,好几大箱子,公子要看吗,我让人搬进来。” 吴楚洵摇头:“不用。” 他喃喃地念着,即便账册没有朱佐的签字,但这些年,朱佐一定贪污了不少银子。 他看过大启朝的账册,虽然都是阿拉伯数字,但归类却和现代区别很大。 吴楚洵想着想着,突然轻笑出声。 两人皆疑惑地望着他。 吴楚洵站起来,欣喜地对两人道:“走,专业的事,还是找专业人士的人来做,我就不信,找不出问题来。” 是的,吴楚洵猛然醒悟,现在他可是身在江家啊。 江家是何等地方? 南州首富啊! 精明的账房先生会少吗? 即便少,不是还可以抓壮丁嘛! “哈哈,文康,你也被叫来看账本了?” 江家宴厅里,江老爷子,江家的四个舅舅,十来个表兄弟,全被吴楚洵抓了壮丁。 四个舅舅还额外给他带了两个账户总管。 可谓是高规格的配置。 江文康无奈耸耸肩:“楚洵说了,账册太多,让我也跟着看看,说不定,凭我的聪明才智,我这新脑袋反而更好使。” 江仲阳还未回话,另外一个表哥已经笑出声来。 “这话,他刚才也是对我这么说的。” 江文康:“……” 众人一阵笑闹。 不管怎么样,在江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府衙这四年的阴阳账册,还真被他们找到了疑点。 原本,南州府衙的阴阳账册确实做得极为精细,可谓天衣无缝。 那些虚假的账目和官员们收受的银子在账面上都能一一对应,几乎无懈可击。 然而,他们却发现了一个异常之处—— 府衙的维修费用出现频率异常高。 大启朝廷并不负责府衙的维修费用,这部分开支完全由地方官员从当地财政中拨款。 南州的府衙在整个大启都是出了名的豪华。 但江家人在南州盘踞多年,自然清楚,这府衙其实已经多年未曾真正修缮过。 暗册上,每月上报的因蛀虫,洪水、朽木等导致的修缮费用,每年竟然高达十几万两。 尤其是最近刚收来的善款,缺少的那一部分,又被归为了修缮费。 那么,这些钱究竟去了哪里?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现在,他们只需找到这笔巨款的最终流向,便可顺藤摸瓜,找出朱佐的贪污证据。 第68章 证据确凿 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一家名为“苏南营造”的民间工坊上。 不出一日,武士达和杜大二人就查清了这家工坊的背景。 这家工坊成立于四年前,与朱佐调任南州巡抚的时间相吻合。 最关键的是,幕后老板叫做朱能。 “朱能?” 吴楚洵才听到这人姓朱,便坐直了身。 “是的,公子,这朱能,其实与您曾有过一面之缘,就是那日在茶舍,招呼江公子上楼的那位公子。” “哦!” 经武士达一提醒,吴楚洵就记起当日那趾高气扬的长脸青年了。 可真是巧了! 如此,两人又拿到了工坊的账目记录,就基本能确凿无疑地定朱佐的罪。 两人如今对吴楚洵的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相府嫡公子,聪明睿智,多谋善断。 朝廷四年都未能发现的问题,公子却在短短几天内就找到了关键。 吴楚洵欣然地接受了两人钦佩的目光。 这有何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衣无缝的事,只要做了,必有破绽。 吴楚洵立即派人快马加鞭,把收集到的证据送往京城给吴相。 南州富饶,四年时间,吴佐贪污的银子就有六七十万两,如此巨额赃款,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京城来回就得十来天,他们这般动静,必然会漏了风声,引起朱佐的警觉。 吴楚洵赶忙交待:“你们每日派人盯着朱佐,别让他销毁府衙里的账册和其它证据,还有,也要保护好那些官员,他们可是未来能指认朱佐的关键人证。” 两人连忙抱拳领命,但脸上又露出为难之色。 吴楚洵满脸狐疑:“怎么?有什么难处吗?” 两人互视一眼,还是杜大开了口:“南州官员众多,咱们护卫只有二十多人,恐人手不够,难以应付,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朱佐是巡抚,有权调动府衙差役,若是他派官兵扣了那些人,咱兄弟也拿他没办法。” 吴楚洵划了划下巴,这可有点难办啊。 “附近可有卫所或驻军?”他问。 这次武士达先回答:“如今卫所只在边境,离南州最近的驻军是南江水军耿家军,由耿同光将军坐镇。” 吴楚洵眸光微闪。 耿同光?耿家军? 这不是王行之说过的,杨庆奎喜欢的那耿三娘的老爹,那位抗倭主帅嘛! 就凭着抗倭这一点,吴楚洵天然对这素未平生的耿将军产生了好感。 就他了! 吴楚洵嘴角飞扬,问:“你们知道,这耿将军的驻地离南州有多远吗?” 武士达回道:“快马来回不出一日。” 吴楚洵斜眼看着他。 武士达笑得含蓄:“以前的职业习惯,刚好顺带就打听了。” 吴楚洵似笑非笑,说:“带我的私印和收集的证据去,先试试看,能不能请耿将军派些兵士前来助阵。” 武士达赶紧收起笑容,垂首躬身:“遵公子令!” 武士达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吴楚洵和杜大。 杜大正寻思自己是不是也该退下,忽听公子问道:“杜大,你成亲了吗?” “……啊?” 大公子这话题转得太快,他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道:“未,还未成。” “那可有喜欢的人了?” 杜大一愣,想起了相府中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梅。 两人私下互有好感,只私下约定,只待青梅到了二十五被放还,就成亲。 “有,有的。” 他一个壮汉,脸上带着不可言说的羞涩,看得吴楚暗暗发笑。 “哦!” 吴楚洵起身,大手一挥,“没成亲就行,走,爷带你去看看美人。” 杜大:“……!!!???” 吴楚洵说带杜大看美人,还真去看了美人。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瓜子脸,眉清目秀。 头上梳着未婚少女的半翻髻,身上是水蓝色的绣花罗衫。 她静坐在凉亭中,手中捧着一本书卷在细读,身后两个丫鬟在低头剥着干果壳。 这场景,远远望去,真像是一幅绝美的江南仕女图。 可惜,偷看的两人可没这般欣赏的心思。 “公子,这样偷看不好吧?” 杜大神色中带着尴尬,劝得是苦口婆心。 大公子才在他心中建立的高大形象,又开始岌岌可危。 吴楚洵倚着一棵大柳树,正踩在一块大石头上,仔细地观察着那名女子。 她的丫鬟们在后面应该弄得出声响,但她丝毫没有生气,也未受到影响,一直沉浸在书海中。 倒是个有定力的姑娘。 杜大见吴楚洵显然没将他的劝告听进去,而他们身边已经路过了两个路人,都一脸看登徒子的表情看着他们。 他只能再苦口婆心劝道:“公子,你先过来吧,你想认识金姑娘,大可直接上去结识,这样实非君子所为。” “哦,” 吴楚洵这次倒是听话,从石头上撤回了脚。 “我只是想偷偷看看,她品行如何。” 杜大颇为无奈地叹口气,“这位金姑娘年过二十,却仍坚守与沈家的婚约,不愿改嫁,这等心性,哪是旁人可比的。” 其实两家人还没有正式纳礼,沈玉失踪了三年,金家即便想要毁约,也合情合理。 但这位金姑娘梳发明志,对外宣称,既有婚约,那她此生便只嫁沈玉一人。 此举不仅让沈家人感激不已,连带金家族内的族妹们,在南州的名声都提高了不少。 只这一点,就让杜大心生敬意。 所以,对于吴楚洵这般偷看的行径,他实在看不上眼。 吴楚洵观察了半天,满意了,带着杜大又往回走。 路上,杜大问得隐晦:“大公子可是想帮着沈玉重新撮合两人?” 吴楚洵负着手,径直往前走,没有回答。 杜大正悻悻是否自己问得太多了,耳边却传来一声叹息。 “唉!” 只听大公子声音中带着清寒,“沈玉失踪三年,我得给他找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只需要一些流言,就足以毁掉这位【南州明玉】。” 杜大点头称是,确实如此。 他正想再问大公子可是已经有了方法,大公子的语气已经透露出阵阵森然。 “所以,那宅子里的人,但凡见过沈玉,都不该再有说话的机会!” 杜大忽的悚然一惊。 第69章 中秋灯会 吴楚洵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他年轻时长相俊美。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生意场上,都遭遇过地位显赫者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企图迫使他屈服。 正因如此,他对于春风阁幼女的遭遇,才会那般动怒。 若说他在这些诱惑面前始终坚守原则,那无疑是一种美化。 然而,但凡有人触及他的底线,他也绝不姑息,会以强硬的态度警告那些挑衅者。 朱佐软禁沈玉长达三年之久,这期间,但凡尚存良知之人,早已设法助其逃离苦海。 而这几年,仍留在他身边的,则都是些助纣为虐之辈。 吴楚洵低头审视着自己修长而洁白的手。 太干净了,他想。 大启并非太平,这样的乱世,一双过于干净的手,未必是件好事。 不觉中秋节将至,是日晴明得好。 南州每年中秋都有灯会,今年也不例外。 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提前挂起了造型各异的灯笼。 那些水果、花鸟鱼的花灯,个个玲珑精巧,十分别致。 江家张灯尤盛。 大门两边所悬之红灯,高约数丈。 下人们忙忙碌碌,用竹竿把各种灯笼挂于飞檐、水榭和楼阁上。 月色下的南州,满城灯火不啻于琉璃世界。 江家的女眷们也走出内院,欣赏这难得的热闹。 这还是自吴楚洵到江家后,第二次见到这么多女眷整齐地聚集在一起。 这个舅妈,那个表妹,几个院的女眷们凑在一起,再加上后面簇拥着的婆子丫鬟们,乌泱泱一大群人。 可谓是花团锦簇,各有千秋。 美人美景,真是应了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秋风拂槛露华浓。” 吴楚洵对女子有一种天生的怜悯。 尤其是古代的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之中难有几次出门的机会。 他上前一问,才知道从今夜开始,南州将连续三天举办花灯节,各家女眷皆会相约一起去看灯会。 吴楚洵含笑着辞过这群女眷,去了湖中阁。 大舅妈李氏望着吴楚洵那颀长的背影,再回头垂眼看着自己两个刚刚及笄的女儿,心中不禁叹息。 原本知晓小妹的儿子回来,她还琢磨着,两家人是不是可以亲上加亲。 但当她与夫君提及此事时,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问及原因,夫君只回答:“父亲不允。” 江老太爷是江家的定海神针,威严持重,他说不行,那就是万万没了可能。 李氏后来亲眼见到如此耀眼的侄儿,也只能自己心中懊恼,替女儿们感到惋惜。 夜风吹送桂花香。 沈玉听得吴楚洵的提议,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口中却道:“这灯会我往年常见,于我不甚特别,公子倒是可以去欣赏一番,” 中秋月圆人团圆。 沈玉心中仇恨如烈火焚烧,家人朋友近在咫尺,也不可能相认。 花灯节于南州百姓而言,是举家出游、欢聚一堂的时候。 他如今这般处境,若是被熟悉的人认出来,进而惊动朱佐,那一切便是前功尽弃。 沈玉不愿意冒这个险。 吴楚洵垂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眼底澄澈,不像是推脱,而是真不感兴趣。 吴楚洵见状,也不强求。 他安排了护卫守好楼阁,便转身去找江仲阳兄弟俩。 江家其余表兄弟对吴楚洵也十分和气,但那份客气之中,总带着几分疏离。 不像是江仲阳两兄弟,性格大大咧咧,刚见面,就能与他勾肩搭背。 吴楚洵历尽浮沉,更喜欢的是这样直率赤诚的少年人,仿佛与他们待在一起,自己的心也变得年轻而纯净。 南州最繁华的街道上,宝马雕车,鱼龙声舞,热闹非凡。 吴楚洵跟着江家兄弟俩在灯市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时不时停下脚步,向老板询问花灯的价格,看到有意思的,便买了几个提在手上。 当然,钱自然由出手阔绰的土豪表哥包圆。 人流如织。 杜大和几名护卫警惕地守护在吴楚洵身后,生怕有任何闪失。 江家兄弟在南州城朋友众多,不时与路人打着招呼。 吴楚洵长相俊朗,身高在这群南方人中鹤立鸡群。 沿途上,有不少娘子偷偷地打量着他,面露娇羞。 南州民风虽含蓄,但偶也有胆大的娘子,直接把花灯塞进吴楚洵手中,眼中满是羞涩与期待。 在两兄弟的打趣声中,吴楚洵也只得接过花灯,又从两兄弟手上选了一只漂亮的玉兔灯送给那位娘子。 “哇呀呀!” 他们身后几名少女掩不住兴奋地尖叫出声。 那位胆大的娘子接过花灯,眼中闪烁着笑意,急忙跑向闺蜜处。 跑了几步,又回头朝吴楚洵微微一笑,“我家在长春巷第二家,外门有棵大柳树。” “嘻嘻~” 小娘子回到闺蜜们身边,被众人挽着手腕,欢声笑语地钻入人群中。 “哈哈,楚洵,你真行啊!人家姑娘那么主动,看来明天你就能去提亲了!” 江仲阳戏谑地笑道。 “你知道吗?灯会上有个规矩,若是有姑娘看中了谁,就会送出手中的花灯。如果男方回赠花灯,那就意味着双方都有意,男方可以请长辈前去提亲。”江仲阳继续解释。 吴楚洵一愣,顿时懊恼,暗道刚才就不该多此一举。 偏偏江文康还在后面补一刀,“不过你爹娘都在京城啊,要不让祖父代劳算了!” “哈哈哈!” 两兄弟难得看他吃瘪,笑得前仰后合。 吴楚洵作势甩手要走。 两人赶紧拦下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 江仲阳拍拍他肩膀,道:“逗你玩呢,没这回事。” 正待吴楚洵准备松口气,江少康又补一句:“不过,你让小娘子误会你对她也有好感,倒是真的。” 吴楚洵:“……你们礼貌吗?” 几人再往前走,前方一路星雨银花,人头攒动。 估计这灯节,整个南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灯会了。 街道两旁,各种小吃摊点香气四溢。 吴楚洵随手选了几样小吃品尝,发现味道还不错。 他回头招呼杜大等护卫也上前尝尝南州的美食。 护卫们年纪相仿,又知道吴楚洵平日里平易近人,便都看向杜大,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杜大气笑了,“公子都发话了,还看我做什么?快去吧!” 三名护卫喜滋滋地小跑上前,低头选着自己喜欢的小吃。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两侧突然跳出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利刃向他们冲来。 “保护公子!” 杜大飞身上前挡在吴楚洵身前。 其他三名护卫反应慢了一拍,本能地把手上的东西向黑衣人扔去。 周围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尖叫呼喊声四起。 江家两位表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两脚发抖,害怕极了。 但两人还是飞快把吴楚洵拉到身后,颤颤巍巍地推开他,吼道:“表弟快跑,我们挡住他们。” 吴楚洵注意力全在黑衣人身上,正待发力上前,却被两兄弟从侧面大力一推,差点把他摔出一个狗吃屎。 吴楚洵嘴角微微抽搐。 心头有点感动,但不多。 他正待说话,突然见两人指着他的背后,张大了嘴。 吴楚洵心中一凛,正待转身,突然感到脑袋一阵闷痛袭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70章 绑架 吴楚洵是被冷醒的。 头痛欲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重重敲击。 睁开眼,头顶高悬着一轮圆月,耳畔是江浪的翻腾声。 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江水和淡淡的鱼腥味。 低下头,自己正躺在船头的甲板上,全身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 四周,一群蒙面人手持火把,围成一圈。 他们前面两张椅子上的身影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吴楚洵蜷缩着身体,灵巧地侧翻,再用膝盖一顶,一屁股就坐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就仿佛他不是被人绑架了,而是刚从家中的床上起个身似的。 这随意的态度,一时搞懵了众人。 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走到吴楚洵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吴楚洵抬起头,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嗨,朱巡抚,晚上好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此人正是南州巡抚,朱佐。 朱佐冷笑道:“不愧是吴丞相的嫡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倒有几分吴相的气度。” 吴楚洵仍是笑着,回道:“好说,好说,难得你还认识我爹啊,不过话说,你去过京城吗?不好意思啊,我家只接待过正一品的大员,不知道巡抚是几品啊?” 话音刚落,吴楚洵便被人一脚踹到心口上,当场便吐了几口血。 “咳咳……” 尼玛的! 吴楚洵胸口一阵剧痛,硬是咬着牙才没有叫出声来。 他抬头看向朱佐,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朱佐见状,走到吴楚洵面前,蹲下身子,冷冷地说:“吴公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你太天真了。今天,你落在我的手里,就别想再回去了。” 吴楚洵勉强笑了笑,咬牙道:“朱巡抚,你这大礼我受了,大晚上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何事?” 朱佐眼神一厉,挥手便是一耳光。 “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沈玉是我的,你以为把沈玉藏在江家,我就找不到了吗?你且等着,过一会儿,我的宝贝,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了。” 他眼中闪着狂热的猩红,仿佛要将吴楚洵生吞活剥,完全破坏了他身上的儒雅。 吴楚洵一怔。 原来这人还不知道自己查了他贪污受贿的事啊。 他心思百转,旋即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沈玉被我藏起来了?” 朱佐见吴楚洵露出胆怯的神色,不禁嗤之以鼻。 他冷笑道:“你以为呢?早在你去沈府的时候,我的人就认出你了,这几日,不过是本官在重新给我的宝玉,准备一个新的家。” 吴楚洵一阵恶寒,觉得这人为了沈玉已经到了入魔的程度。 他眼眸微动,大声叫唤:“那你,你想把我怎么样,我可是当今丞相的嫡长子,你若动了我,我爹定不饶你。” “哼!” 朱佐看他的眼神,跟看一个死人差不多。 “吴公子,你以为你爹能救得了你?等你变成一具尸体的时候,他只会以为你是不慎落入江中淹死的。这江水滔滔,又有谁能知道真相呢?哈哈哈……” 他面容扭曲,话语中充满了杀意,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分外渗人。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环顾四周,这船身平稳,看样子并未启动,应该是停靠在岸边的。 如今还是晚上,说明他们没走多远,极有可能还在南州范围内。 他眼珠一转,突然与另外一人的眼神对上。 之前他注意力全集中在朱佐身上,未曾留意到此人。 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见这白衣少年面容俊俏,看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妒意。 吴楚洵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认出了这位少年。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卢琰身边的人?言公子?” 那白衣少年一直未发声,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等着朱佐直接处理吴楚洵。 没曾想,这朱巡抚突然发了疯,非得要再等等,要当着沈玉的面,才把人弄死。 此时被吴楚洵识破身份,他也不再保持沉默,冷冷地回应:“言某真是荣幸,一面之缘,吴大公子竟能记住。” 看着这位白衣少年,吴楚洵心中不由得想到了卢琰。 他自己久经风月,自然能够感受到少年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嫉妒。 稍加思索,他便猜出了大概。 言良原是卢琰身边的男伴。 因家贫,被赌鬼父亲以每月十两银子的价格租给了卢琰。 然而,他跟了卢琰几年,早被卢琰的温柔所打动,一心一意只想留在卢琰身边。 原来这几年都好好的,虽然卢琰不只他一个男伴,但他却是待在身边最久的人。 可是,自从卢琰遇见这人以后,一切都变了。 卢琰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甚至开始疏远他,与吴楚洵形影不离。 更让言良无法忍受的是,卢琰竟然为了吴楚洵抛弃了家族的荣光,以个人名义与商会合作。 这样的举动对于一向清高的卢琰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言良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卢琰的心。 于是,他找到了朱佐,与他合作,策划了这次绑架。 他们精心挑选了人手和地点,将吴楚洵绑到了这艘船上。 此时,吴楚洵的手下恐怕还被他们的人误导着在南州城里四处寻找。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吴楚洵心神一动,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 船上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地向前方望去。 只见码头上,十来匹骏马疾驰而来,领头的那匹马上,坐着两人。 芦苇丛丛,月色朦胧。 那匹骏马缓缓停下,吴楚洵的心瞬间紧绷。 那张在月色下显得雌雄莫辨的脸庞,正是沈玉无疑。 “哈哈哈哈哈……” 朱佐高举双手,放声大笑,大步向前,将沈玉紧紧搂入怀中。 他眼神痴迷地凝视着沈玉那张绝美的脸庞,深深地埋入他的发间,仿佛要将他的气息全部吸入体内。 “玉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朱佐的声音中充满了满足和疯狂。 沈玉的眼神却冰冷如霜,他任由朱佐抱着,没有丝毫反抗。 待朱佐松开他后,他的目光迅速转向甲板上被绑着的吴楚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迅速跑向他。 沈玉声音发涩:“吴公子,是我害了你。” 吴楚洵微微摇摇头。 他仔细打量完沈玉后,关切地道:“江家怎么样了?” 闻言,沈玉脸上露出一丝悲愤。 他低声道:“江家人都不在,那群黑衣人闯进来,打伤了好些下人,你留下的护卫也被他们砍伤,现在不知伤势如何。” 听了沈玉的话,吴楚洵眉眼一片冰冷。 朱佐见两人如此亲近,嫉妒之心顿起。 他走上前,粗鲁地抓住沈玉的手臂,怒斥道:“玉儿,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逃跑?” 沈玉冷冷地抽回手,看也不看朱佐一眼。 他冷冷地回答:“没人想要你那种所谓的好!” 今晚,当那些黑衣人闯入时,他便明白,朱佐终于找上门来了。 他心中积压的仇恨到了顶点。 沈玉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的短刃,那是他央求吴楚洵买来送他的。 据说,这把短刃的刀锋异常锋利,削铁如泥。 朱佐怒不可遏,他指着吴楚洵怒吼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他,你才想离开我的,好,很好,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看你以后再怎么跑!” “来人!” 朱佐眼神阴鸷,下令道:“把他给我杀了,扔进江里喂鱼!” 第71章 营救 “住手!” 一声大喝如雷霆般炸响,船头突然跃上十几名矫健的壮汉。 言良惊愕不已,瞪大双眼,望着那疾步朝自己逼近的身影。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言良的头被重重打偏。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中满是惊恐,颤声呼道:“琰少爷!怎么会是你?” 卢琰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言良,你真是让我大失所望,竟敢偷我令牌,调动卢家护卫助纣为虐,你疯了吗?” 他来势汹汹,生怕再晚一步,言良真的对吴楚洵下了毒手。 吴楚洵若因此遭难,到时侯,别说吴楚洵承诺他的那件事,怕是整个卢氏,都无法承认吴丞相的雷霆之怒。 言良恼羞成怒,指着吴楚洵凄厉地叫:“都是因为他,你现在全变了,只要没有这人,你还是以前的卢琰少爷,也不会被家主鞭笞。” 卢琰摇摇头,满眼嫌恶。 没想到,自己竟然差点栽在这种小人物手里。 他目光转向吴楚洵,眼中情绪复杂。 吴楚洵在解决了赈灾款后便与他疏远,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风清月白。 吴楚洵见到来人是卢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着卢琰眨了眨眼。 卢琰冷觑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一旁的沈玉。 这位曾经令他心动不已的南州明玉,失踪多年,没想到,竟然是被朱佐囚禁了起来。 那张堪比明月之姿的玉容,多了一丝成熟和清冷,更加令人着迷。 卢琰蹙着眉,最后才看向朱佐,轻蔑讥讽道:“朱大人,你要死可别拉着我们卢氏来陪葬,今晚之事闹出如此动静,你以为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吴楚洵吗?” 卢琰一挥手,原本船上的黑衣人,包括带回沈玉那一批,迅速集结在他身后。 原来,这些黑衣人竟全是卢氏的人。 言良与朱佐的合作,便是由言良出人,朱佐提供船只和地点,再派人引开吴楚洵的护卫,将人绑至这废弃的码头。 而言良哪有钱和人脉,这些人自然是卢氏的人。 朱佐冷笑一声:“卢琰,你休要张狂,你父亲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你还想保卢氏在南州安然无恙,就最好别插手此事。” 卢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哦,若是我不同意,朱大人欲将我们卢氏如何?” 朱佐没回答他,只是用右手紧紧扣住吴楚洵的脖子,将他往后拖去。 同时,他对着岸边的芦苇丛,提声高呼:“朱能,把人带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芦苇丛中轻微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动静。 朱佐大惊,朝卢琰厉声质问:“人呢,是你,你做了什么?” 卢琰脸上带着一丝轻蔑:“朱大人,你猜,我是如何顺利找到的这里?” 朱佐脸色剧变,举目阴恻恻地打量他。 卢琰冷笑摇头:“朱能可是我的至交好友,对于这种绑架丞相公子的恶行,他自然会选择大义灭亲。” 瞬间,船上响起朱佐的怒吼声。 卢琰不再与他废话,手指轻动,身后的黑衣人得到命令,纷纷冲向朱佐。 朱佐见势不妙,阴邪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形似火铳的短\/仓,抵在吴楚洵的后脑勺上,阴狠道:“我的火药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吴楚洵斜视着那柄疑似手\/仓的武器,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又开始狂奔起来。 这玩意是手\/仓吧?是手\/仓吧? 古代不是冷兵器时代吗? 大启的火药技术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他暗自扼腕。 早知道,当初周明提到神机营的枪声时,他就应该留心。 说不定能搞一把防身,也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突然,他身体一僵,眼神闪烁,不再有动作。 卢琰脸上也不再淡定,连忙示意手下停止行动。 “朱巡抚,”卢琰放缓语气,“趁现在事情还未闹大,你放了吴公子,我保证卢氏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哈哈哈!” 朱佐狂笑不已,随即收起笑容,冷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今日放了他,即使他不追究,吴相岂能放过我?今后我在朝中还有立足之地吗?”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沈玉,眼中满是痴迷,柔声道:“玉儿,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你了,任何人。” 说完,他踢了踢船舷,大声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出来!” “咚咚咚……” 随着一连串沉重的声响,数十名身着南州府衙兵服的差役从船舱深处鱼贯而出,场面令人震惊。 在场众人皆感诧异。 毕竟吴楚洵近日在南州名声大噪,被商户们称为财神爷,这些府衙的差役应当都认识他才对。 更何况,吴楚洵的护卫一直严密监视着府衙内部,这些差役的出现却毫无预兆。 卢琰等人见状,心中也不免紧张起来。 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但面对官府的力量,民不与官斗的观念仍旧让他们心生畏惧。 言良更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未料到朱佐还留了这样一手。 那帮差役似乎并不敢直视吴楚洵,只是站在一旁,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唯那领头一人靠近朱佐,低声说道:“吴大人,咱们可是说好的,我们只帮忙抓人,不参与其他。” 吴楚洵听得真切,心中一紧。 只听朱佐冷冷地回应:“不必你们动手杀人,只要将卢氏的人拿下便可。” 吴楚洵顿时心慌意乱,慌忙朝卢琰使眼色示意。 没想到,反而得到卢琰的一个白眼。 卢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吴楚洵,只觉得这人实在不着调,不分场合的发癫。 无奈之下,吴楚洵只得大声喊道:“快跑!他们要抓你们!” 这次,卢琰等人终于明白过来,纷纷带着手下往后撤退。 但同时,此举也惹恼了朱佐,他猛地挥拳朝吴楚洵的头部砸去。 只听一声闷响,吴楚洵被打得眼冒金星。 沈玉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他,回头瞪了朱佐一眼。 他眼中虽带着责备,却也难掩一丝亲昵。 原本正要发火的朱佐被这一瞪看得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那帮差役早已飞身上前,挥刀与这群黑衣人接连就是数招。 刀光闪动,金铁交鸣。 一方发足奔跑,一方紧追直赶。 不消多时,那群黑衣人节节败退,身上伤痕累累,被无情地丢了回来。 卢琰和言良被抓后,更是连反抗都不敢反抗,被官差们推搡着回到船上。 领头官差仍然不敢直视吴楚洵,只是向朱佐抱拳道:“巡抚大人,我等已完成任务,就此告退。至于剩余的报酬……” 朱佐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道:“孙总官放心,答应你们的,自然不会少。” 言罢,他再次看向吴楚洵时,眼中已满是疯狂的杀意。 第72章 朱佐之死 朱佐狞笑着一把拉过沈玉,向后疾退数步。 船上的人或伤或绑,一片狼藉,带给朱佐极大的满足。 连带着这些年仕途上的郁郁不得志,似乎也在今晚的胜利中消失殆尽。 以至于,他并未留意到沈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如今,船上众人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心中的防备便松懈下来。 朱佐颇为嫉妒地望着吴楚洵高大的身躯,愤怒之下,又狠狠地踹向吴楚洵的小腿,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小子就在眼前痛苦地蜷缩在甲板上。 他心情大好。 乌云遮月,夜色朦胧。 原本船上用来照明的火把在官兵的追赶中被踢翻踩灭,仅剩下船头周围灯柱上几盏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沈玉只觉得朱佐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模糊阴森。 朱佐手中一直握紧手\/仓,沈玉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吴楚洵一动不动的身影上,心中不由得一紧。 这时,卢琰嘴唇动了动,试图与朱佐谈条件。 “朱巡抚,我们卢氏每年都在孝敬您,您何必把事做得这么绝,今晚您若放我离开,我保证既往不咎,并且以后每年孝敬再翻一倍。” 他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朱佐松开沈玉,走向卢琰,越过倒在地上的吴楚洵,再次举起手仓对准了卢琰。 他满意地看着卢琰眼中的惊恐,嗤笑道:“黄口小儿,别说一倍孝敬,我若是要想,你们卢氏还敢不给吗?” 朱佐眉眼皆是狠戾,又问:“朱能去了哪里?” 卢琰眸光一闪,正要回答,突然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震得他心跳加速。 “啊!” 只听言良一声惨叫后倒地不起,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 卢琰面上一慌,惊恐地跪在言良身边,试图用手堵住他的伤口。 然而,没用! 鲜血如注,染红了他的双手。 “言良,言良!” 卢琰目眦欲裂地不停唤道,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言良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难以置信光芒。 他缓缓地低下头,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这是对你的警告,告诉我,朱能到底在哪里?” 朱佐的声音冷若冰霜,充满了阴森与恐怖。 卢琰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仿佛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还不肯说?那我就再杀一个给你看看!” 朱佐的声音冷酷无情,他随手指向一名受伤的黑衣人,手上的手仓一扬。 随着一声惨叫,黑衣人倒地不起,鲜血染湿了他的黑衣。 其他人纷纷惊恐地后退。 有的黑衣人甚至因为过度的恐惧,衣摆下流出了不明液体。 卢琰此刻已经彻底被恐惧笼罩,再也没了世家公子的傲气,只余下满眼的惊恐与无助, 他望向朱佐身后的吴楚洵,一时间,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都是因为这个人,自己才会陷入如此绝境! 卢琰心中懊悔不已。 若是不来救吴楚洵,或许自己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朱佐自然注意到了卢琰的眼神。 他桀桀一笑,嘲讽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世家公子的嘴脸……” 他再次逼问:“还不肯说吗?” 卢琰的眼中充满了慌乱。 他努力地想要开口,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拼命地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朱佐于是冷笑道:“看不出,骨头还挺硬的,那这样呢?看你嘴还硬不硬!” 说着,他又上好膛,举起手,对准了卢琰的大腿。 “啊——” 又是一声惨叫,卢琰抱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大腿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朱佐仰天大笑。 正准备再次逼问卢琰,却突然感到后背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被狠狠地撞倒在了甲板上。 他的头重重地磕到甲板,嘴角流出了鲜血。 朱佐挣扎着翻过身,吴楚洵的拳头已经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 他一时间被打得晕头转向,直到半晌才想起手中的兵器。 然而,当他想妄图反击时,一只脚狠狠地踩住了他的手。 那只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尖在他的骨肉上摩挲着,痛得他不得不松开了手中的仓。 手仓被那只脚大力踢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了甲板上。 朱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抬头望向站在他面前的沈玉。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沈玉。 此刻的沈玉仿如茫茫雪山,冰冷高贵,又如神只临世,睥睨万生。 神只手中握着一把利刃,闪烁着寒光。 一道银光闪过,朱佐只觉得脖子一热,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神只的身影,但最终只能停在了半空中。 朱佐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是他憧憬的一片繁华的京城,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在向他招手,是他心中所向往的神只。 船上一时间陷入了死寂,众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吴楚洵最先反应过来,他抢过沈玉手中的利刃,紧握住沈玉冰冷颤抖的手。 随即,他冲着船上众人高喊:“诸君解救有功,朱佐已伏诛!” 船上众人皆怔,神色不解。 吴楚洵可不管这些,继续大声道:“朱佐贪赃枉法,意图谋杀我销毁证据,幸得各位出手相救,助我诛杀此乱臣,我必将上报丞相,诸君协助有功,理应重赏。” 他的话语在空旷地船头上回荡 ,听出其中用意的人纷纷将止目光望向卢琰。 卢琰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看着身边已无声息的言良,以及船头上的一片狼藉,心中五味杂陈。 他再望向吴楚洵时,被他眼中的凌厉所震慑,不由得自嘲一笑,随即恢复平静的神态。 卢琰转身对众人说:“还不快谢过吴公子?今日大家共同协助缉拿罪臣,卢家也会论功行赏。” 那些黑衣人这才纷纷匍匐在地,齐声向吴楚洵道谢。 月光再次洒满江面,柔和而明亮。 吴楚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耳边是江水拍岸的声音,眼中是沈玉那张突然绽放的,如谪仙般的容颜。 第73章 江家出事 此时,江家已经乱作一团。 江家护院加上下人,足足二十几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南州城出名的大夫都被连夜请到了江家。 湖中阁里,吴楚洵留下的三名护卫被移至一楼客间。 他们背部受伤,经大夫处理后暂时稳定下来,目前伏在床上,精神尚好。 江老爷子在议事厅大发雷霆。 江家的四个儿子也面沉如水,但心中多少也有些庆幸。 还好今日所有女眷都不在家,否则,江家的清誉必将毁于一旦。 江老爷子发话:“让那些小子都在各院陪着他们娘亲和姐妹,别到处乱跑。” 大儿子江春颔首,回道:“父亲您别操心,儿子早就安排下去了。” “家里的其他人呢,还有洵儿的那些护卫,可有性命之危?” 江春忙道:“放心,大夫刚看了,全都没有伤到要害。” 江老爷子这才长叹口气,眼神恍惚。 南州可数十年没有发生过这般恶劣的入室伤人之事了。 此时,下人前来报告,称门房远远看到了吴楚洵的护卫回来。 江老爷子一听,急忙起身,四个儿子赶忙上前搀扶。 一行人走到花厅时,刚好迎上了杜大带着垂头丧气的护卫们。 看到这一幕,江老爷子身体一软,险些跌倒,口中喃喃自语:“洵儿,若你出了事,我如何向你妹妹交代啊!” 江春等人见状,急忙扶住父亲,将他带入大厅。 杜大等人也连忙跟上。 还好请的大夫尚未离开,为江老爷子施了几针后,他的脸色才逐渐恢复正常。 江春松了口气,转头问杜大:“还是没找到你们公子?” 杜大表情难看,双手死死攥着拳,摇头。 “我们已派人全城搜寻,但仍未找到公子。本想回来看看,万一公子已经回来了呢……如今看来……” 江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地说:“找,继续找,把江家的护院全派出去,我就不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这样不见了。” 杜大和一众护卫心绪沉沉,出发前吴相还千叮万嘱要照看好大公子。 若大公子真在他们眼前出了事,他们虽死也难辞其咎! “叮叮叮……” 门房紧急通报的响铃声划破夜空。 江家人脸上瞬间凝重起来。 江春急忙吩咐小弟照顾好父亲,然后和另外的兄弟疾步冲出院门。 江家有的下人脸色惨白,相互拉扯着,惊恐地议论:“又是这个铃声,夜间那群强盗闯进来时,门房就按了这铃声。” 当时,他们虽然已经躲避得快,但还是有人受了伤。 那些当时不在家的下人闻言,也慌起来,纷纷退回各自的小院,紧闭门户。 江仲阳和江少康两兄弟刚准备冲出房门,就被母亲严厉地喝止:“站住!你们父亲不是说过,要保护好弟弟妹妹们吗?你们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江仲阳焦急地辩解:“可是娘,这是紧急的铃声,我担心爹他们……” 他话未说完,母亲便打断道:“江家在这住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家里有那么多护院,还有你们的三位伯父和祖父,你们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给我老实待着!” 说完,她向身边的几个孩子使了个眼色。 孩子们立刻机灵地跑过去,分别牵起江仲阳和江少康的手,用稚嫩的声音说:“哥哥,我们害怕,你们别走,就陪我们在这里吧。” 江仲阳和江少康无奈地看着关闭的院门,眼中满是担忧。 只希望不要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上门的竟然是南州知州李诚。 此时已是深夜,李诚显然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了。 他集结了一百多名差役,将江家围得水泄不通。 杜大带着十几名护卫挺身而出,挡在江家人面前,身后是江家的一众护院。 但那些护院明显神色慌张,拿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平民见了官兵的常态。 江老爷子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大门口,脸上满是怒意。 他望着气势汹汹的李诚,大声质问道:“李知州,深更半夜,你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我江家,到底意欲何为?” 李诚见到杜大等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朱巡抚已经将这些人引到了别处。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今晚对他而言是最好的机会。 过了今晚,他若拿不回那些账册,等待他的只有革职,全家流放的下场。 他手持知州令,提声道:“本官接到消息,江家窝藏逃犯,为防止逃犯逃脱,本官必须立即将逃犯抓获!江老爷子,请让路!否则,本官只能硬闯了!” 江家每年给这位李知州的孝敬也不少,但此刻李诚却完全不顾及往日的情分,执意要闯进江家。 江春上前一步,质问道:“请问知州大人,可有确凿的证据?” 乌云逐渐遮蔽了天空中的圆月,夜色愈发深沉。 李诚心知时间紧迫,他不再理会江家人的恳求,果断挥手:“冲进去!” 随着他的命令,一群官兵举刀就朝杜大等人冲去。 杜大与护卫们迅速反应,默契地围成一个圈,将江家人紧紧护在身后。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官兵似乎对江家人的安危并不关心,他们一心只想冲入主宅。 江老爷子担心女眷受到惊扰,焦急地喊道:“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去!” 江家的护院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冲上前来,试图阻挡官兵们的去路。 两方人马很快便混战在一起。 吴楚洵带着沈玉返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景象。 他心头一紧,迅速上前,一招便擒住了李诚,高声怒斥道:“让他们住手!” 李诚作为文官,毫无缚鸡之力,被吴楚洵制住后痛得直叫唤。 他赶紧命令道:“住手!都住手!” 那些官兵见状,纷纷愣在原地,停止了攻击。 江家的人见到吴楚洵安然无恙,终于松了口气。 江老爷子更是高兴地喊道:“洵儿!” 杜大等人欣喜若狂,嘴巴大大的咧开,纷纷冲到吴楚洵身边。 “公子,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李诚心口直跳。 他心腹早就探到今日朱佐要绑架吴楚洵,在他的想法里,朱佐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人的。 可如今这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江家,这说明什么? 难道朱佐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那朱佐呢? 李诚心知不妙,身子抖如筛糠。 随即又联想到自己今晚的行动,实在过于冲动,悔之,晚矣! 得罪吴相,大不了革职,但若是账册上交了朝廷,那他全家都会遭受无妄之灾。 他心中一狠,瞥了一眼江老爷子,然后朝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心腹心领神会,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吴楚洵身上时,轻易地冲开了江家的护院,将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了江老爷子的脖子上。 “吴公子,马上放了知州大人!”心腹厉声喝道。 “父亲!” “祖父!” 第74章 一网打尽 吴楚洵平时里吊儿郎当的神情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杀与冷峻。 他紧紧扼住朱诚的咽喉,声音冷若冰霜:“你敢!快命他放了我祖父!” 怒火从胸口喷涌而出,如火山爆发,吴楚洵双手几乎要捏碎朱诚的喉咙。 朱诚被勒得面色惨白,双眼翻白。 他整个人都被吴楚洵拖了起来,呼吸困难,双手徒劳地妄图掰开吴楚洵的手。 那心腹见状,刀刃毫不犹豫地贴近了江老爷子的脖颈。 瞬间,一道殷红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父亲!” 江春和他的兄弟们惊呼出声,想要冲上前,却被差役们凶狠地拦下,摔倒在地。 夜色如墨。 元富街的巷道上,双方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更增添了几分诡异与恐怖。 吴楚洵的目光如刀,紧盯着那心腹,瞥见江老爷子冷静自持的面色后,不甘地松开了手。 沈玉浓睫半垂,眸中幽光闪动。 他来到李诚身边,声音清朗:“李知州,你无非是为了账册而来。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让你的手下退下,账册自然会交到你手中。” 沈玉这张惊世绝艳的面容让人见之忘俗,气质超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李诚自然认得这张脸,这正是他亲自签发衙令寻找多年的沈家失踪的幼子。 却没想到,竟然出现在吴楚洵的身边。 他脑中瞬间翻涌着无数心思。 李诚原本性子就懦弱胆小,否则也不会被朱佐打压了这么多年也不敢反抗。 他今晚原本也只是为了账册而来。 有了沈玉这句话,他目光晦暗不明,只问:“你说话可算数,我怎么相信你?” 他这话虽是在回应沈玉,两只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吴楚洵的脸色。 吴楚洵见那心腹把刀移开了江老爷子的脖子,这才转过头,脸上神色寒峻冷漠。 “他的话,便是我的意思。你撤人,我交账册。” 他嘲讽地一笑,“李知州深夜造访,不就是怕夜长梦多么?” 李诚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你们现在去取账册。我拿到账册,自然会带人离开。” 他的目光依旧在吴楚洵和沈玉之间游移,竟仍是不放心。 吴楚洵怒极反笑,目光直视李诚,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然。 “李知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让你的手下撤走,我不仅会交出账册,还会让我父亲出面,助你顶替朱佐的官职,如何?” 李诚听到此言,心中一阵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颤声问道:“你……你此言当真?” 吴楚洵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杜大,朝李诚笑了笑,点头:“绝无虚言!”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又朝李诚靠近一步,刚好挡住那心腹看过来的视线。 心腹右手持刀,架在江老爷子脖子上,但身体却不由得侧身看向李诚。 这时,杜大动了。 他身形如风,瞬间便出现在了那心腹的身前,右手一挥,刀光闪过。 “啊——!” 心腹惨叫一声,握着刀的右手被杜大挑断了手筋,刀也随之落地。 这一声惨叫如同哨令一般,差役们瞬间反应过来,纷纷举刀冲向杜大他们。 江家的护院们则趁机抢回江老爷子,将他和其他江家人护在身后。 李诚顿时恼羞成怒。 他脸色一沉,倨傲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本官的命令!我今日便可将你们就地正法!” 吴楚洵却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他猛地一拳击中李诚的小腹,将李诚打倒在地。 原本双方还有所保留,但此刻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面。 那心腹见状,尽管疼痛难忍,但仍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大声嘶吼着:“江家窝藏逃犯,拒不听令,还殴打知州!兄弟们,给我上!” 今天跟随李诚前来的差役们,都是这些年与李诚一同贪污的同伙,他们的名字都留在了账目上。 若找不到账册,他们自己也难逃罪责。 因此,他们只犹豫了一瞬,便狰狞着脸,挥舞着武器向江家的护院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眨眼的功夫,几个江家护院便被砍伤在地。 李诚趁机退到几名差役身后,一手捂住腹部,指向吴楚洵和江家人,大声喝道:“先把江家人抓起来!” 江春面色难看,紧紧护着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则面色冷然,推开大儿子,准备上前与李诚理论。 然而,其他三个儿子却更快地拉住他,将他挡在身后。 此时,吴楚洵看向李诚的眼神中已带出杀意。 他猛然上前徒手擒住一人,夺过长刀,纵身来到杜大一群人中,与围攻江老爷子的差役们缠斗在了一起。 然而,李诚那边的人数众多,即便吴楚洵和杜大等人武艺高强,也难以抵挡上百人的围攻。 刀光一闪,吴楚洵的身上便多了一道划伤。 吴家的护卫们见状,神色大变。 杜大更是怒吼一声,一刀挥出,直接斩断了当前一名差役的喉咙。 此举,让原本准备再次围攻的差役们心生恐惧,纷纷后退。 杜大迅速来到吴楚洵身边,仔细检查他的伤势,所幸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群差役身后,一双幽暗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吴楚洵。 那名心腹悄悄地从角落冲出,左手握着一把刀,直奔吴楚洵的背后而去。 “洵儿小心!” 江老爷子时刻关注着自己外孙,老人家想要冲过去,却已是来不及。 杜大察觉到危险,立即推开吴楚洵,试图用手去阻挡那把刀。 但刀势迅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尖冲向自己的胸膛。 “杜大!” 吴楚洵目光陡然惊骇,心里凉了半截。 “砰——” 一声仓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名心腹眼中带着一丝茫然,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血洞,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巷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身穿铠甲的兵士。 他们整齐划一,每人肩上都扛着火铳,个个英姿勃发,显得威武雄壮。 领头的是一位高大威猛的小将,手持火铳,神色冷峻。 吴楚洵并不认识他,但看到了小将旁边的壮汉,正是他之前派出去的武士达。 他心中一动,莫非…… 李诚和众差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作为本地人,他们自然认识这群人。 这时,只听那小将高举军旗,声音洪亮有力:“耿家军执行公务,所有人放下刀剑,违抗者就地处决!” 一轮新月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重新探出头来。 月光依旧温柔,照亮了原本朦胧的夜空。 第75章 归家 南州的秋日,烟波浩渺。 晨光朝露抹去了昨日的痕迹,碧波江水,芦苇青青,扬帆船只无数。 百姓们仍旧早起携酒去,晚归看花回。 然而,对于南州府衙而言,今日却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动。 清晨一大早,一众前来点卯的南州官员,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上峰—— 没了! 字面意思的没了。 巡抚朱佐与知州李诚意图杀人销赃,一人就地伏诛,一人押解进大牢。 耿家军迅速接管了府衙的安防。 一百余名官差被其看守,等待朝廷的进一步指示。 涉及朱家名下的所有商铺全都被要求暂停营业。 同知、通判和县丞、主簿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同知:“现在怎么办?” 县丞:“要不,咱们把公务先分分?” 多年来,两方人马为了该顺应巡抚还是知州,各种站位,如今好了,两方人马也不必再抢。 反正都没了。 一众官员看着巡抚和知州的长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众人视线落在旁边那大大的官印上,眼中陷入了狂热。 朝廷还没派新任长官来,可南州政事还需要人来做啊。 面对巡抚和知州的下场,官员们纷纷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开干! 一时间,南州堆积了好几年的公文被迅速处理掉,府衙的办事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一个上周刚提交了官司的百姓,一大早就收到了官府传话,通知他三天后去衙门听审。 让这人简直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要知道,以往他这种官司,至少要排三个月的队啊! 哟喂! 于是,街头巷尾,百姓口中都在议论着,衙门突然变高的办事效率和突如其来的清廉。 而在江家,生活已经恢复了井然有序。 江老爷子虽然受了些轻伤,但并无大碍。 但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精神高度紧绷,情绪起伏过高,让老人家的精神有些恹恹,一直在休养。 江家的其他成员则在外忙碌后,第一时间赶回家中,江家人的家庭关系倒比以往更加和睦。 湖中阁,主卧。 …… 沈玉双颊染着醉人的红晕,如仙似魅。 肌肤洁白如玉,腰肢柔顺、青丝迤逦。 身体被颠簸得如腾云驾雾时,发出的呜咽之声,时断时续。 只有最原始的野性,在冲撞,在厮杀。 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尽显秾丽动魄。 …… 半个时辰后,两人整理好仪容,在茶室中对坐而坐。 两人面色冷凝,谁能想得到半个时辰前,两人还亲密如斯。 茶香氤氲,杯盏浮生。 两人静坐两两相望,浮生若梦。 吴楚洵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睑,道:“明天,回家?” 沈玉道:“是!” 吴楚洵接着说:“那宅子里的人,我已妥善处理。” 他望向沈玉,眸子乌黑发亮,又道:“对外,我会宣称是三年前在南州游历时救了你。当时你神智不清,最近才恢复记忆,随我回到了南州。” 晨曦的微光透过琉璃窗,映照在沈玉那张妖颜若玉的面庞上,那般岁月静好的模样,让吴楚洵有刹那的恍惚。 这块璀璨美玉,实在不该被他束缚,应该无拘无束地驰骋于这天地间。 池中湖水平静无波,沈玉亦沉默许久,方道:“ 好!” 次日。 南州城又掀起了一阵轰动。 继南州官方形象大变后,又一则重磅新闻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沈家失踪三年的儿子沈玉,回家了! 对于南州普通的百姓而言,沈家商会会长儿子的身份,远不及【南州明玉】这个称号在百姓中的地位。 南州十年一状元,百年一明玉啊! 为了庆祝儿子回家,沈家人特地在家门口举办了三天的流水席。 沈会长更是大手一挥,邀请了南州所有的大厨前来掌勺,每桌菜肴都是各大酒楼的招牌菜。 他亲自带着沈玉出来向宾客们致谢,让南州百姓们大饱口福的同时,也满足了他们的“追星梦”。 无数人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南州明玉】,惊为天人。 百姓们大字不多识,只是觉得这沈玉果然名不虚传。 眉如远山,笑如月华,一颦一笑,就像观音菩萨似的。 有家长带着年轻人来吃席。 未婚的少女们坐在一起,单是远远望着那张脸,就小脸娇羞,心儿怦怦跳。 大家都在心中暗想,若是自己的未婚夫郎能长这样,何止等三年,即便等三十年她们也愿意啊! 如今沈玉被找了回来,那金五娘又变回了全城姑娘们羡慕的对象。 未婚少年们则一脸吃味,可看着沈玉那张绝美的容颜,却又生不出丝毫的嫉妒之心。 如此美好的人儿,谁忍心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他呢? 看,连上天都眷恋美人,特意安排了丞相公子,千里迢迢前来搭救。 少年少女们只能在心中感慨,谢谢老天爷,让他们在青春年华遇到了最美的“南州明玉”。 而让众人都羡慕的金五娘,此时正被家中长辈唤了过去。 金家也是南州有名的富绅,虽不像江家和沈家那般那般富甲一方,但在南州颇有义名。 故而当年沈金两小辈的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 金家祖母坐在舒适的罗汉床上,眼中满是慈爱地打量着自家的五娘。 五娘是金家姑娘中,才情出众,面貌无可挑剔。 金老爷素来是个颜控,无论是正妻还是妾室,都是十分的好颜色。 因此,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个个都长得像朵花似的。 这几年,因为五娘的事,金家的其他姑娘们也得以找到更好的归宿,这让金家祖母对这位嫡亲的孙女更是疼爱有加。 如今,苦尽甘来,也算是五娘的造化。 金家祖母侧过身,轻声问儿子:“沈家那流水席,已经摆完了吧?” 金家家主金有德生得一张长脸,身形微胖,性格和善,见人总是笑脸相迎。 金老爷自然明白母亲言中之意,倾身笑道:“娘啊,您放心。沈家和我们家多年交情,沈兄和沈玉的人品,自然信得过,这事儿,咱们不急。” 金家祖母微微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我有说过急吗?” “没有,没有。” 金老爷嘴角噙着笑,调侃道:“是儿子急,一想到南州明玉即将成为我们家的女婿,我就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对吧,婉娘?” “爹!” 金五娘听到这里,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娇羞地瞪了父亲一眼,便不再看他。 自从知道沈玉回来的消息后,她心中既喜又忧. 周围虽然都是恭喜她的声音,但她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晚上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事被她爹知晓后,这几天便时常打趣她。 沈家的流水席,金家倒是没人去,以防让人误会金家是上赶着去催婚。 可未想到,在沈家三日流水席结束后,沈家竟然主动来拜访金家。 金老爷赶紧派人去通知五娘,自己则亲自到大门迎接客人。 沈秋石这次是带着沈夫人和沈玉一起来的。 两家相见,金老爷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可等他看着沈家人的面色时,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不见了。 第76章 退亲 “退亲?” 金家的会客厅内,氛围有些微妙。 过去沈玉下落不明时,金家还为自家女儿的未来感到惋惜。 如今,终于盼得沈玉归来,却等来了一句退亲。 金家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沈秋石和沈玉两人则是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唯有沈夫人脸上带着愧疚。 她也不明白为何在儿子失而复得之后,却要做出退婚的决定。 但家中向来由沈秋石主持大局,她只能顺从。 金家祖母年近七十,沈家的两代人,几乎都是她看大的。 此刻,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沈秋石,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秋石,你再说一遍,你今天上门究竟所为何事?” 金家祖母完全无法理解,她第一个反应便是猜测:“难道是玉儿在外面有了别人?” 毕竟,据闻沈玉这三年被丞相公子所救,曾一度失忆。 如果是这样…… 金老爷和金夫人与金家祖母有着相同的猜测。 以他们对沈家人品性的了解,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 那就是,沈玉在失忆后,与别人家的姑娘成了亲! 而且,沈玉与丞相公子交好,指不定那姑娘的娘家还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 金家几人越想,越觉得对。 只有这种情况下,沈家才会决定破坏两家多年的情谊,提出退婚。 不得不说,金家上下对沈家的印象真的是太好了。 即便是当下,他们也试图为沈家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金家当家几人相视一眼。 婉娘已经等了多年,非沈玉不嫁,若此时取消婚约,以婉娘的性子,很有可能会终身不嫁。 那怎么行? 可不能让婉娘以后孑然一身! 思来想去,金家人只能退而求其次。 只要沈玉同意娶婉娘做平妻,他们也勉强接受。 不过,这话由金家当家说出来,显然不太合适。 于是,金有德向侧室秦氏使了使眼色。 秦氏接收到信号后,抚了抚自己的发簪,妖娆地站起身来。 “沈老爷,其实,我们金沈两家相交多年,对沈玉的品行还是有足够了解的。如果孩子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我们金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对吧,老爷?” 金有德点头赞同,重新展露笑容。 他望着沈玉那宛如玉雕的面容,内心赞叹不已。 对于他这样的颜控来说,沈玉无疑是上天赐予的完美女婿。 “咳咳~” 金夫人见状,轻轻咳嗽一声,用眼神狠狠剜了金老爷一眼。 不靠谱的老东西! 金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正色道:“秦氏说得没错,沈兄啊,如果玉儿有什么难处或者苦衷,你尽管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沈秋石只是沉默。 他的身形佝偻,显得比过去苍老了许多。 原本沈玉能回来,他是异常欣喜的。 可是,儿子却告诉了他,这三年来的真实遭遇。 沈秋石崩溃了。 他几乎无法承受这份打击。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自己的幼子失声痛哭。 他最爱的儿子,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被朱佐那个禽兽软禁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他无数次奔走官府,不惜重金悬赏寻子。 每年还向朱佐献上巨额白银,希望能得到一丝关于儿子的消息。 谁知,这朱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沈秋石作为一个男人,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朱佐只是单纯的把儿子软禁。 沈秋石的心在滴血。 若不是朱佐已经死了,他恨不得将朱佐碎尸万段。 这事,只有两父子知情。 毕竟,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两人都不敢向家中女眷提及,怕她们受不了这种打击。 沈秋石嘱咐沈玉要对家人保密,将这三年当作一个噩梦。 然而,沈玉经历了这样的磨难后,却自觉再配不上金婉那样的好姑娘。 沈玉恳求父亲早日来退婚,希望金婉能够早日从无望中解脱,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沈秋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金老爷的话。 一起解决? 如何解决? 时间不能倒流,他沈家的宝玉已蒙尘,那就让他们沈家自己好好收藏这块美玉吧! 沈秋石声音低哑:“金兄,实不相瞒,是我们沈家对不起婉娘,沈玉他……他辜负了她的情意,请金兄为婉娘另寻良缘吧。” 他以为这番话会激起金家的愤怒,但出乎意料的是,金家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轻松。 沈秋石与夫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难道金家人真的气糊涂了? 金家当然没气糊涂,沈秋石这句话,几乎就应了他们心中的猜想。 果然,沈玉在外面有人了。 金夫人更是直接对沈玉称赞道:“玉儿一表人才,即便是在这天下也找不到几个能与他媲美的。若有人看上了玉儿,也是情理之中。” 她的话语虽然和蔼,却让沈氏父子更加尴尬。 只听金夫人继续说:“可毕竟咱们婉儿自小就与玉儿定亲,这情份肯定不一样,如果对方愿意,咱们也同意让婉儿做平妻。” 这话把沈家人定在当场。 沈夫人原还想说话,却被儿子打断了。 众人只见沈玉起身,对着金家人深深作揖,神色坚决:“没有其他原因,是我沈玉自己要退亲的,与旁人无关!” 金家人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不知所语。 这时,屏风后突然窜出一个女子。 她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对着沈玉颤声道:“玉哥哥,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要听你说实话!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7章 蒙尘 秋风萧瑟。 金家的后花园里,菊花孤傲地绽放,成为这个季节里唯一的色彩,却也难掩满园的寂寥。 金婉与沈玉并肩而立。 两人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可眼眸里,却只有一片难言的孤寒。 “玉哥哥,你还记得这里吗?”金婉轻声问道。 沈玉自然记得。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色,那些与金婉一同度过的欢乐时光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这里是他们童年时的乐园,是彼此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玉哥哥,我要听真相,无论是什么情况,我只要一个真相。” 金婉是家人眼中的娇娇女,是别人眼中才情出众的玉人。 可是,在沈玉眼里,金婉却是极少的有着自我,敢于挑战权威,敢于质疑的女子。 她是他儿时心中的欢喜,也是他心中理想的妻子。 对于这样的一个性情刚毅的女子,痴心一片的女子,沈玉知道,他不能再以谎言来找借口。 可是,他该如何在青梅的面前,来揭露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不堪呢? 秋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一片片黄叶在空中打着旋,如凄凉的黄蝶,奔赴大地,献祭自己的灵魂。 三年前,沈玉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再过不久,他就会迎娶自己的青梅竹马,金家五娘,金婉。 坊间都说他们是才女佳人,才女自然指的金婉,佳人则是指沈玉自己,赞誉他如南州明玉般璀璨夺目。 然而,对于这样的美称,沈玉并未有过多的自傲。 他始终认为,男子应顶天立地,胸中有沟壑,腹里有乾坤,外表只是锦上添花。 他从未想过,未来会因这张脸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若早知道如此,他宁愿选择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而非什么“南州明玉”。 然而,命运往往不随人愿。 沈玉为了表达诚意,在纳吉礼前,孤身前往南郊寻雁。 未曾想,一群蒙面人早已设下埋伏,人数众多,他几乎无力反抗。 虽然心中紧张,但沈玉初时还以为是绑架,只为勒索沈家钱财。 毕竟,这种遭遇他小时候也曾有过,最后对方收了银子便放了他。 因此,沈玉的父亲后来为他随身配备了护卫,以保周全。 然而,就在这一次,他主动遣走了护卫,结果却成为了他一生的噩梦。 他被蒙上双眼,带到了一间陌生的屋子。 无论他如何呼喊,都没有人回应。 直到三天后,他因饥饿而昏厥,才有人缓缓走进房间。 那人告诉他:“只要你乖乖听话,做我的男伴,我便放你自由。” 沈玉听后愤怒不已,啐了那人一口。 然而,这并未改变他的命运。 随后,他被转移到另一个房间,被吊起来,扒光了上身,遭受了残酷的抽打。 每次抽打后,都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听话,顺从了大人,就放了你。” 尽管沈玉外表柔弱,但性格坚毅,他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然而,人总有承受的极限。 最终,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下,沈玉恍恍惚惚地点了头,选择了妥协。 不知那人从哪找来的膏药,他那一身伤很快便恢复如初,皮肤比以往更加光泽白皙,看不出一丝疤痕的存在。 某天,他的身体被人清洗干净,然后被送到了那人的床上。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像一匹饿狼。 沈玉想要求救,可无人能帮他。 周围的人目光冷漠,仿佛置身事外。 随后,他被灌下一碗药汤,神智开始不清。 沈玉无力反抗。 世人眼中如谪仙人般的南州明玉,终是蒙了灰。 后来,每当沈玉清醒过来试图反抗时,就会被无情地抽掉指甲,被饿上三天三夜,直到他再次学会妥协。 几年的时间里,沈玉尝试了无数次的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就会遭受更残酷的惩罚。 直到有一天。 他注意到一个看守看他的眼神与那人如出一辙,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贪婪。 沈玉意识到,这可能是他逃脱的唯一机会。 他开始假装顺从那人,让他放松警惕,逐渐将自己的活动范围从房间扩大到院子。 同时,他有意无意地用眼神挑拨那名看守。 终于有一天,那名看守再也忍受不住,支开了所有人,悄悄进了他的房间。 男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总是最脆弱。 沈玉摸出早准备好的剪刀,一刀刺向了看守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脸庞。 他全身颤抖着推开了看守的尸体,从尸体的腰间摸出钥匙,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那个囚笼。 几年未见的天空,蓝得如此深邃,但沈玉却愣住了。 他早清楚了那人是南州巡抚,如果就这样回去,势必会牵连到沈金两家。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跑出了城。 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只知道要一直跑,一直跑,别让人追到。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在捉弄他。 最终,他还是被那群人追上,被迫服下迷药。 在昏迷前,他望着昏暗的夜空,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对自己说:“算了吧,沈玉,也许这就是你的命运,别再挣扎了。” 可命运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当他再次醒来时,却对上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初升的旭日,照亮了他曾经灰暗的人生。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 金婉的眼中泪光闪烁,被风吹干后,新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沈玉的眼眸如古井无波,金婉却听得肝肠寸断。 她紧紧抱住沈玉,那单薄纤瘦的身躯引得金婉再次流泪,热泪充盈在眼眶。 “玉哥哥,你别说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再也不问了。” 金婉哽咽着说道。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撕开了沈玉的伤疤。 沈玉抬手擦拭着她的眼泪,淡淡摇头:“尽管经历了那些事,但我不认为是我的错,只是对你太不公平,婉婉,如今,我确实已无心情爱,你若是真心为了我好,就好好挑选一个真心待你、疼你、爱你的夫婿!” 金婉想要开口,却被沈玉打断。 沈玉凝望着她,深深地道:“婉婉,算玉哥哥求你了,看着你过得好,我才能安心。” “哇啊……” 金婉全身颤抖,失控地抱着沈玉,眼泪止不住的流。 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好的玉哥哥,老天怎么舍得如此对他! 方才在屏风后,金婉并未发觉不对。 如今两人交谈后,金婉才意识到,沈玉再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脸上全是生无可恋。 她心中大恸! 这怎么可以! 双眼模糊间,金婉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片绿。 她抹了抹眼泪,不远处,是一棵松柏树。 金婉突然止住哭,哑声道:“玉哥哥,你看见那棵松柏了吗?” 那是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柏,它的枝干笔直苍劲,树冠茂盛。 即便是在秋天,叶片仍旧青翠欲滴。 曾经两人一同种下它时,还是少年的沈玉指着小小的松柏树,对身边的小姑娘说:“我爹爹说,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做人就要像松柏,傲骨铮铮,等我长大了……” 金婉开口说道:“你说,等你长大了,你要做一个像松柏那样的君子,要让朝廷取消商人不能科举的规定,要成为南州第一个商人出身的状元,造福天下百姓。” 沈玉看着她,想起自己少年时立下的志向,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金婉哽咽着,声音温柔而坚定:“玉哥哥,我同意退亲,便你也答应我,君子百折不弯,你也要重新做回你想成为的样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好吗?” 女人如水,柔弱中带着坚韧。 水,能包容万物,接纳世间所有污垢和不公。 水,能滋润万物,给人新生的力量! 第78章 即离 “诶,听说了吗?沈家和金两退亲了!” “哎呀,一大早就听说了,而且啊,还听说那两家人转眼又结成了干亲!” “啊,真的?” 这两条消息比上次花灯节有人被绑架还让人震惊。 短短一上午,便蔓延至南州的大街小巷。 引起无数南州百姓的侧目。 这就是南州明玉沈玉的影响力! 即使他失踪了几年,影响力仍旧丝毫不减。 百姓们众说纷纭,这两家人是要搞哪样啊? 人家金家女儿为了沈玉,可是蹉跎了最好的年华啊! 这样,都能如此平静地退亲? “不仅和平地退了亲,还重新结为了干亲!” 茶楼的老板一边给客人斟茶,一边细细讲述他所听到的消息。 \"听说沈玉在京城娶了大官的女儿,这样一来,金五娘的身份不就尴尬了嘛。两家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尴尬,不如结为干亲,这不,两人就成了干兄妹。” 一位外地客商调侃道:“竟然还可以这样操作,还得是你们南州人会玩啊!” 老板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谁见了咱们南州明玉,都会舍不得放手。” 一位客户奇道:“那金家长辈,就没有人责怪沈玉吗?这可是背信弃义的行为啊!” 老板正要回答,另一位客户叹了口气,道:“哎呀,沈公子这三年都失忆了,哪里还记得这些旧事?要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吧!” 确实,两家人退婚退得如此低调和谐,金家没有一人对沈家有任何不满或恶言。 而沈家也大方地表示,之前的聘礼就不收回了。 就当是给金家结干亲的礼物。 至于正主金五娘, 且不说她内心真实想法如何。 但当日,却是她自己红着鼻子嚷嚷着非要退亲,表示才不要去做那什么平妻。 家人和闺中好友都担心她承受不了打击,轮番上阵,探了几次,就怕她从此万念俱灰。 但金婉却笑着对众人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你们手里有好货色,赶紧给我介绍!” 众人:“……” 只能说,金五娘不愧是金五娘,果真是个爽快之人。 爱得深沉,放手也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朝廷的旨意终于在十日后抵达。 这段时间内,吴楚洵除了陪伴江老爷子外,更多的便是与耿家军的一众官兵打交道。 不过短短数日,他便与耿家军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相互间称兄道弟,关系热络。 “吴公子,今日又来啦!咱百夫长刚刚才提起您呢!” 一位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军士李初二热情地招呼道。 他在军中有个响当当的外号——李逵。 吴楚洵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直到跟这群耿家军士兵混熟后,吴楚洵才逐渐了解这支耿家军的奇葩之处。 耿家军的成员里不仅有江浙一带的平民和矿徒,还有召回来的卫所武官、生员。 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一些罪犯。 这李逵便是其中一位。 他因偷盗被抓后,被耿家军招募调去抗倭。 但别以为这样的军队就很差劲。 恰恰相反,耿家军纪律严明,家风清廉,对百姓秋毫不犯。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就是这样的“杂牌军”,多次在沿海区击败倭寇的入侵,最终使得倭患得以平息,再也不敢轻易侵扰大启的领土。 这沿海一带的百姓,或许不识朝堂上坐着的是哪位皇帝,但提起耿家军和他们的统帅耿同光,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究竟怎样的将军,才能把这样的杂牌军训练成精锐之师呢? 吴楚洵心中激荡,对那位百战百胜的耿将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耿达,便是耿同光的亲侄儿,今年二十四岁,就已经担任了军队里的百夫长。 “吴兄,我正要找你呢,朝廷的旨意下来了,你看看。” 耿达递过一份公文给吴楚洵。 吴楚洵仔细浏览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让我担任运粮监军?”他抬头问道。 “哈哈,这可是个好差事啊!”耿达笑道。 他在军中见过大伯为了筹集粮食而低声下气的情景,自然认为这是个肥差。 但吴楚洵可不这么想。 这运粮可是个需要去西南地区满地跑的苦差事,谁爱干谁干去! 哦,不对! 西南地区? 吴楚洵赶紧再次审视公文。 渐渐地,脸上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这次的公文是让他兼任运官粮的监军,去西南之地运粮。 西南之地啊! 南蛮不就是位于西南之地吗? 想到小狼崽离开时那双沉寂的眼神,吴楚洵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皇帝原本想通过赈灾筹款一事,一石二鸟,一来打压吴相,二来削弱世家势力。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吴楚洵,把两方困境轻松拿捏。 如今吴相负责赈灾事宜,或许也是知道儿子正在南州,故让他借此积累些资历。 吴楚洵难得在心中对便宜爹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随着吴楚洵的新任命一同公布的,除了对朱佐等一众官员的处理结果,还有江老爷子被授予员外郎的喜讯。 江家上下欢欣鼓舞。 尽管员外郎在官场上常被视为虚衔,但在大启朝,却是实实在在的九品官职。 江家自然也是一番大操办。 吴楚洵特地撰写了一封书信,托付给耿达转交给耿同光将军。 信中,他热情洋溢地表达了对耿同光将军抗倭战绩的敬佩,极尽赞美之词地表达了对耿帅本人的好感。 同时,他也对耿将军仅凭贪污证据就果断出兵协助他和南州府衙,表示了由衷的感激。 最后,更是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渴望与耿将军结交的愿望,并承诺有机会定将亲自登门致谢。 武士达和杜大在一旁亲眼目睹了吴楚洵亲笔书写这封信的全过程。 信中那些直白的赞美之词,让他们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杜大悄声对武士达道:“公子真是心诚,我就是给青梅写信,也不曾写得这般露骨啊。” 武士达只是呵呵。 公子的脸皮有多厚,杜大跟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啊? 这才哪到哪哦! 离开南州时,吴楚洵特意去见了卢琰和沈玉。 见卢琰的会面很简单,两人原来就是露水情缘,一响贪欢。 卢琰身为商人,精明现实。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那日信纸上所言之事,何时能够兑现?” 吴楚洵看着他,道:“等这次灾情结束之后。” 卢琰点头,未再言语。 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位白衣男子,面容精致,眉宇间,神似当初的言良。 亭檐的影子将秋日午后的阳光切割,卢琰看着影子里的吴楚洵,难掩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挥退众人,紧紧地抱住了吴楚洵。 两人身份悬殊,此一别或许真的是后会无期。 无论当初两人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吴楚洵实实在在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极致体验。 他想,也许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个男人。 而与沈玉的分别,则颇让人意外。 半月未见,沈玉已不复当初在吴楚洵身旁时,那般柔和温顺的模样。 他的容颜依旧美得雌雄难辨,白衣胜雪,玉冠束发,肃肃如松间徐涛,灼灼如岩下灿电。 南州何其有幸,竟能得如此璀璨的明玉。 明玉蒙尘,不掩其芒。 沈玉朝吴楚洵深深作揖,抬眼间,眼眸中盛着万里山河。 “沈玉静侯公子完善吴相的【玉章十政】,希望不久的将来,天下人无论尊卑,不分身份,都能享有进学的权力!” 吴楚洵扶起他的手,目光远眺着富饶的南州城,答:“好,那我就在京城,待君跨马游街之日。” 那是大启八年的十月初。 年轻的吴楚洵经历了朱佐事件的洗礼,目睹了耿家军的威武雄壮,第一次对权力产生了实质性地渴望。 第79章 南蛮 南蛮之地。 夜间,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将大地上的草木涂抹成一片枯黄。 白日里,烈日仍无情地炙烤着每一寸土地。 一座巨大的矿山内,数百名矿工光着臂膀,埋头苦干。 他们敲击着坚硬的石头,两人为伍,搬运那些沉重的矿料。 这群矿工中,老少皆有,身形瘦弱,脸上沾满了尘土,大多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指甲破裂。 他们每个人的脚踝都锁着沉重的脚镣,每走一步,都会与坚硬的石头相撞,发出刺耳的“晃啷”声。 十几个身材魁梧的矿监手持鞭子,站在他们中间,像猎犬一般监视着这群矿工。 一旦发现有人稍作休息,便会挥舞着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他们身上,不分缘由。 汗水从矿工们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们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却在落地之前已被炙热的阳光蒸发。 长期的繁重劳动让他们的腰身弯曲,眼神空洞,神情木然。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肩上挑着两箩筐满满的碎石,步履蹒跚,艰难前行。 阳光刺眼,令他眼前一黑,脚步不稳,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箩筐中的石头散落一地。 邻近的矿监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手中的鞭子如毒蛇般在空中飞舞,直扑老人的后背。 然而,在鞭子即将触及老人瘦弱身躯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稳稳地抓住了长鞭。 矿监见状,怒骂声已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抬头望向那背光而立的人,身材高挑,面目虽被阴影遮挡,却难掩其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 他心中忌惮万分。 此人并非孤身一人,他们一家数十人皆在此矿,多数是青壮年,连他这样的矿监也需退避三舍。 矿监回想起两个月前,他刚接手这批陆家人时,曾试图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然而,这群人虽戴着铁镣,却仅凭双手便将他们制服。 矿监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喊道:“陆晋庭,你的活做完了吗?太阳下山前,没做完活,今天的口粮就别想要了,哼!” 转身调头就走。 南蛮之地多民族混杂,这些矿监来自不同家族势力,本就不团结。 曾经,陆家军征讨南蛮时,杀伐果断,早令他们心生恐惧。 因此,对于其他矿工,他们或许敢打敢罚。 但对于这群陆家人,他们也只敢在口粮和饮水上做些小手脚,以泄私愤。 等人走了,陆晋庭才面色冷峻地转过身,将摔倒的老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带他坐在一块坚固石头上。 老人已经缓过劲来,他对着陆晋庭露出感激的笑容:“小陆,真是多谢你了,这些山民真是无理得很!” 陆晋庭静静地站在老人的侧边,用身体为他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半年前,此地还是一片混乱,陆家军付出了几千条生命的代价才将其镇压下来。 然而可笑至极,才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却成了这些人的阶下囚。 命运如此令人唏嘘。 老人抬头望了望天空,挣扎着站了起来,对陆晋庭说:“好了,小陆,你去忙吧,别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事情。” 陆晋庭问:“您老脚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看……”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还特地踢了踢脚,向陆晋庭证明自己确实无恙。 见老人行动自如,陆晋庭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回到了陆家人干活的地方。 老人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摇摇头,感慨世道不公啊,忠良之后却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陆晋庭的几位兄长正仰头对着山壁,合力捶打着一块巨石。 大哥陆石坤赤着上身站在最下方,二哥和三哥分别从两侧扶持着石头边,以防巨石突然垮塌。 而在另一侧,是几个表兄弟,其中身材瘦小的陆志远格外显眼。 与其他哥哥们不同,陆志远仍穿着一件已经褪色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衣。 他那白皙的脸庞被阳光晒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水如瀑布般流淌,浸湿了整件衣服,微微一动,背脊骨便清晰可见。 陆志远从小在富贵环境中长大,养成一身极爱干净的臭毛病。 平日里一天不换衣服便受不了。 但自从陆家被抄家之后,他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此次来南蛮已过去两月有余,他竟然一声苦累都不曾抱怨过,让人心疼不已。 “志远,你过来,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陆晋庭见状,走上前去,接过陆志远手中的工具。 陆志远趁机喘了口气。 他虽然感到疲惫,但看到哥哥们都没有停下休息,他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此刻放下手中的活,才感到双手已经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过了一会儿,手指才开始微微颤抖。 他眼眶微微泛红,悄悄扭头努力将泪水逼了回去,不让它滑落。 他知道,哥哥们更辛苦,不能因为自己再去影响哥哥们。 陆志远环顾四周,见哥哥们仍在辛勤忙碌,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了山脚下那四个巨大的水缸。 想了想,他迈步走了过去。 他清楚记得,哥哥们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 他们全将这珍贵的水省下来,给了族中的那几位长辈,自己却一滴都未喝过。 那些水缸,每天会有专人前来填充,一天两次,但每人仅能分到一勺。 他们抵达此地的两个月里,恰逢干旱无雨,日常的食物也不过是家中下人曾经都嫌弃过的硬饼,色泽黄中带黑,难以下咽。 可即便如此,哥哥们却忍受着饥饿,将这些食物省下一部分,留给族中患病的长辈, 只因为,他们是受到了陆家嫡支的牵连。 陆志远心中充满了困惑。 他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家族便被抄了家,大伯离世,他们被迫流落至此。 他凝望着远方的山峦丛林,脑海中却思念着京城中的母亲、妹妹,以及那些他的朋友和美食,还有他心爱的马儿…… 山谷中铁锤敲击的声音,就像是重锤击打着他的心上,将他心中的那些美好幻想一一击碎。 来到大水缸旁,他逐一查看,发现每个水缸早已空空如也。 只有最后一个水缸,在底部还残留着一些微弱的水光。 陆志远心中涌起一丝喜悦。 他迅速跑到旁边拿起勺子,试图伸手去取那最后一点水。 然而,尽管他的身材在同龄人中已属高大,却仍然够不到那水面。 他放下勺子,稍作思考,从腰间取出一张洁白的绵帕。 这是他目前唯一一件还保留着的陆府物品。 他轻轻甩了甩绵帕,然后紧紧握住一角,再次踮起脚尖。 果然,绵帕迅速吸收了缸底的一小团水。 正当陆志远露出欣喜的笑容时,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双脚。 他还未来得及惊呼,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掉进了水缸中。 “哈哈哈!” 四周传来阵阵恶意的笑声,把陆志远气得火冒三丈。 他刚准备反抗,四周便飞来了大小不一的石块。 他只能迅速低下头,用手肘护住头部。 “哐当!” 又是一块碎石砸入水缸,陆志远感到头部一阵剧痛。 他伸手在后脑勺一摸,只摸到一手湿漉漉的鲜血。 第80章 眼里唯你 当陆家人心急如焚地赶到现场时,陆志远已被安置在山脚下一处阴暗的角落。 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弟,此刻却如同凋零的落叶,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几名与陆家交好的矿工围绕在他身边,其中一人正用一块血迹斑斑的绵帕,紧紧捂住陆志远的伤口。 陆晋庭一眼就认出,那是表弟平日里最珍视的随身之物,如今却沾染上了刺目的红色,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几位年长的陆家人急忙揭开绵帕,仔细查看陆志远的伤势。 只见他的头部和脸上布满了淤青,尤其是后脑勺的一处伤口,被撞击得皮开肉绽。 尽管有人用自带的伤药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但仍有丝丝血迹渗出。 对于久经沙场的陆家人而言,这点小伤本不值一提。 然而,陆志远是家族中备受宠爱的幼弟,从未经历过战场的残酷,甚至连校场都鲜少涉足。 陆晋庭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 “谁做的,有胆量就自己站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人群中的嘈杂议论。 陆晋庭的眉头微微一皱,声音冷了几分:“若有人能指认凶手,以后在矿山,我陆家一定护着他!” 仍没有说话。 陆晋庭扫视着众人脸色,加把火:“每日管饱!” 此言一出,人群开始起哄。 要知道,每天他们的口粮都是有定数,只能让他们勉强充饥。 这些矿工,早已经记不清肚子饱是一川什么感觉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身影,他指着一名中年男人,大喊:“就是他!是张三打伤了陆志远!” 那中年男人被人指认,神色慌张,极力否认:“王二狗,你血口喷人,没有证据休要胡说!” 陆晋庭目光如炬。 他看向那个指认的矿工,平静地问道:“你说是张三打伤了陆志远?你亲眼所见?” 那人支支吾吾,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张三见状,顿时得意洋洋:“看吧,我就知道你乱咬人。” 这时,王二狗急切地对陆晋庭说:“陆公子,你相信我,我虽未亲眼目见,但方才他们在那边嬉笑的声音很大,老黄头也听见了,对吧?”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老头子。 老黄头见王二狗突然将自己牵扯其中,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但随后又转为无奈,只得讪讪道:“我确实听到了一些笑闹声,但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打石头,没太在意。” 王二狗瞪着他,不满地说:“老黄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黄头尴尬地瞥了一眼张三及其身后的七八名年轻人,随后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张家在矿山已有两年根基,这陆家才来两个月,他不敢就因为一句口头承诺,就得罪张家。 陆晋庭看在眼里,心中已有数。 他径直走到张三面前,直视其双眼,语气肯定地说:“是你们做的,没错吧?” 张三眼神闪烁,面对陆家兄弟的魁梧身材,他不敢硬碰硬,只得含糊其辞:“你没有证据,怎可凭空指责我?”” 陆晋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紧接着一拳挥出。 张三猝不及防,应声倒地,痛苦地呻吟起来。 张三身后的年轻人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他,脸上满是愤怒。 其中一人大声嚷嚷:“你故意阻挠我们采石,我们要向矿监告发你!” 陆晋庭看着这群瘦骨嶙峋的男子,心里波澜起伏。 “你们看看彼此的表情,难道还需要证据吗?我弟弟才十六岁,你们若真有本事,直接冲我来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张家的人不甘示弱,捡起地上的石头便朝陆晋庭冲去。 然而,陆晋庭身手敏捷,一个闪身,众人只见他身影一虚晃,便让几人纷纷跌倒在地,痛得直叫唤。 陆晋庭质问道:“你们都是我们大启好男儿,做事就敢做敢当,为何不敢正面交锋,非要在背后使阴招?” 张家几人本想反驳,但看到陆晋庭的目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恼。 老黄头抬起头,看着张三,小声道:“张三,你们不就是觉得陆家来了之后,干活多、速度快,挣的口粮比你们多,抢了你们的风头吗?” 他们这些人是因为犯罪才被流放到此,与陆家这种名门之后有着本质的区别。 原本大家都是做苦力的,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但自从矿官宣布按工作量发放口粮后,张家原本凭借人数优势的地位荡然无存,因此对陆家心生不满。 周围的矿工们议论纷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张家的人愈发羞愧难当,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众人。 陆晋庭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人只是普通百姓,本性并不恶劣。 只是在这艰苦的流放生涯中,被嫉妒和绝望蒙蔽了双眼。 陆晋庭深吸一口气,不愿再看这几人,缓缓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们能真心悔过,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张家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磕头感谢。 这时,陆家大哥匆匆走过来,神色焦急地说:“志远的伤势不能拖延,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大夫为他治疗。” 烈日当空,那些矿监日常也管会偷奸耍滑,这会儿,全都不见了踪影。 陆晋庭果断地让二哥抱起受伤的陆志远,自己则蹲下身,将志远稳稳地背在背上。 “走,先带志远去找大夫!” 陆晋庭声音坚定,背着志远便往山脚的方向走去。 几个哥哥们相视一眼,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然而,没有进出令,几人在下山的关卡处,便被一名矿监拦下。 “没有矿官的命令,你们这些流放的罪犯休想下山!”矿监冷冷地说道。 陆石坤见状,急忙上前赔笑道:“矿监大人,您看我这弟弟伤势严重,若是有个万一,上面追究起来,您也脱不了干系,对吧?” 矿监闻言一怔,这话倒是没错。 他们平时虽敢打骂这群矿工,但下手都是有分寸的,若真出了人命,他们的确难辞其咎。 但他仍不敢放行,只得说:“这样吧,你们等等,等其他人回来,我让他们给你们找大夫来。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陆晋庭沉声问道。 矿监看了看天色,含糊其辞地说:“应该快了。”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其他矿监仍未归来。 陆晋庭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直接对矿监说:“我们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带我弟下山找大夫。你放心,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就在矿监犹豫不决之际,其他矿监总算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他们脸色通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听说陆家人想要下山,他们顿时大笑起来。 “想走?门都没有!进了矿山,要死也得死在这!”一名矿监大笑着说道。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陆家人。 陆晋庭更是神色冷峻,反手便是一个倒扣手,将那名矿监按倒在地。 “你别乱来!” 其他矿监见状,纷纷抽出长刀,与陆家几人对峙起来。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行人沿着狭窄的山路攀了上来。 领头的是矿官罗格,他身穿深褐色官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见此情景,大喝一声:“干什么呢?造反吗?” 众人纷纷停手,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他的身后跟着大约二三十人,其中一人格外引人注目。 山风轻送。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 陆晋庭的眼里只容得下那一人。 那熟悉的面容,嘴角挂着那漫不经心的微笑,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盛着比烈日还要灼热的光芒。 陆晋庭瞳孔微缩,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第81章 心动 “好了,以后每隔两日来换一次药,小伙子年轻力壮,恢复起来快,估计半个月后就能活蹦乱跳了。” 一名苗疆大夫为陆志远上完药后,不忘嘱咐几句。 他头戴银饰发箍,身上穿着深蓝色的长袍,下摆绣着族中图腾,很有当地的地域风格。 那双小眼睛,虽然不大,但闪着精光,时不时瞟向一旁的吴楚洵。 吴楚洵笑了笑,对身后的武士达道:“拿两袋米,送大夫回家。” 武士达道:“是!” 南蛮之地今年遭遇大旱,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 这苗疆大夫之前便提前说好,他只要粮,不要银子。 现在得了两袋大米的承诺,他更是细心地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甚至还免费赠送了一瓶蛇伤药丸。 一副“我可是厚道人,绝不占你们便宜”的模样。 南蛮之地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原本对中原来的汉人瞧不上眼。 但自从陆家军把他们打服后,他们才逐渐认识到汉人的厉害。 特别是今年干旱,各地都缺水少雨。 如果不是朝廷留了陆家军的一些残部在这驻守,南蛮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官府的粮仓已经空空如也。 这次得知吴楚洵一行人是来赈灾放粮的,土知县早早地就派兵严格把守,确保每一车粮食都能顺利运进粮仓。 消息一传开,百姓们早就得到了风声,沿途都围满了人。 官府也放出消息,说明日起,每家按人头可以免费领取半个月的粮食,直到下一批粮食到来为止。 终于不用饿肚子了,南蛮百姓们欢呼雀跃,四处奔走相告。 矿官罗格也早就接到了吴楚洵的指示,把陆晋庭和陆志远留在了驿站,方便大夫给陆志远看病。 南蛮的小小矿官连品级都没有,哪敢对监粮官有任何不满。 更何况,他还从土知县那打听到,这位吴公子还有另一个身份—— 当朝吴丞相的嫡子! 这般尊贵的身份,是他做梦都接触不到的人。 罗格看着吴楚洵对陆志远的重视程度,心里暗自盘算。 看来回去得让人好生照顾这些陆家人。 说不定哪一天,这陆家人就被赦免了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吴楚洵可不清楚罗格的心理活动。 他只知道,今天即便天王老子来,也不能阻止他把人留下来。 陆大哥也带领着其余几人跟随罗格返回了矿山。 吴楚洵自从见到陆晋庭后,眼光就没从他身上撤回来过。 还是陆晋庭瞪了他好几次,他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 然后嘱咐杜大妥善安排房间, 小心翼翼地将陆志远转移到了新住处。 陆晋庭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 陆志远服了药已经醒了过来,知道是被吴大郎救后,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这小孩还记得自己以前曾当面奚落过这位吴大郎。 吴楚洵见状,哈哈一笑,试图缓解气氛。 “这都是多久的老黄历了,你洵哥我早就忘记了,想要谢我,就好好休息,赶紧好起来,知道吗?” 他本意是想让小家伙别太放在心上。 不料,这番话却让小家伙眼眶微红。 他低声喃喃道:“是啊,时间好像过得很快,那些日子,竟像是梦里一般。” 吴楚洵赶紧看着陆晋庭,示意他赶紧哄好人。 陆晋庭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本想拍拍陆志远的头,但看着那满头的纱布,顿了顿,改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晚上你想吃面条还是喝粥?” 这话转得过于生硬,但却真把陆志远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他兴奋地问:“有面条可以吃吗?那我要吃面条!” 昔日那白衣少年英气逼人,站在马场上,神采飞扬。 如今却因为一碗面条而露出孩子般的喜悦。 吴楚洵不由得在心中唏嘘。 历史长河如浩渺,无数英雄豪杰留下了丰功伟绩供后人传颂。 而更多的,是默默无闻的人,他们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隐入尘烟。 吴楚洵曾无数次在梦中想象过小狼崽的身影,但如今看到如此落魄的他,心中却充满了疼惜。 他手中无权,腰间无刀,却隐隐生出一些想要改变这世道的冲动。 这想法并非突如其来。 而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被周围的人和事一点点影响、渗透、凝聚而成的模糊而坚定的信念。 这与他穿越之初的躺平心态背道而驰。 但吴楚洵并没有感到害怕或犹豫,反而有些激动地接受了这种变化。 用完晚饭,吴楚洵带着杜大和武士达一行人去南城中溜达,美其名曰是消食。 待一行人返回驿站后,吴楚洵向二人招招手,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几分狡黠与神秘的微笑。 星幕低垂,夜色撩人。 南蛮山林之地,宁静高远,眺望星空,更觉星辰辽阔, 风吹草动。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心在绘它的眷恋。 驿站内。 吴楚洵和陆晋庭看完陆志远后,两人走出房间,在狭窄的过道中相对而立。 吴楚洵的房间在左侧,而陆晋庭的则在右侧。 纸糊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吴楚洵缓缓靠近陆晋庭,两人鼻息相间。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见陆晋庭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挠在他的心上一般。 三个月未见,陆晋庭的面庞轮廓更加刚毅,透出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 那微微上扬的眉梢,仍带着几分不羁和潇洒,仿佛永远都在笑看风云。 “敢不敢……跟我走?”吴楚洵轻声问道。 陆晋庭耳边是吴楚洵浅浅的呼吸声,半明半昧的灯光下,那张任情率意的脸带着试探和诱惑。 “哼!” 陆晋庭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吴楚洵一眼,负手便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吴楚洵的心上。 吴楚洵摸了摸鼻尖,摇头苦笑,目光紧紧追随着陆晋庭的背影。 待他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吴楚洵才急忙提脚追了上去。 陆晋庭刚推开房门,吴楚洵便紧随其后,贴了上来。 他转过身,挑衅地看着吴楚洵,道:“我可没让你跟过来。” 吴楚洵不以为意,绕开他,欲直接走进去,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晋庭可不惯着他,脸上漠然道:“走开!” 他冷着脸,没有表情,但不知如何,在吴楚洵眼中,却分外生动。 吴楚洵乌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辜:“庭弟,咱们见面你都没和我好好说过话呢!” 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和抱怨。 陆晋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愣。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吴楚洵已经趁机溜了进去。 陆晋庭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人,两人眨眼间便交手过了几招。 陆晋庭怕惊动其他人,只得停手让吴楚洵进去。 吴楚洵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仿佛已经得胜一般。 想要追到美人,脸皮自然不能薄。 陆晋庭撇撇嘴,转身刚关上门,吴楚洵的身体便又贴了过来。 正要抬手揍人,吴楚洵已经轻轻低下身,在他耳边道:“庭弟,你瘦了,我好想你。” 只这一句,便瞬间击溃了陆晋庭的防线。 他仍由吴楚洵紧紧地抱住他,像是呵护着世间的珍宝。 陆晋庭鼻子发酸。 他是宁南侯的儿子,是弟弟们敬爱的兄长,是陆家军的前锋官,是战场上无敌的小将。 陆家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自父亲死后,他便再没有流过一滴泪。 但此刻,在吴楚洵的怀抱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慰。 一夕之间从高处跌入深谷的感受是那样的痛。 他想向这世间怒吼,向上天讨要一个公道。 可苍天无语,人间无道。 赤胆忠心换来的只是满门抄家流放。 人前他要坚强,人后,谁又清楚,他也还只是一个没有加冠的少年郎呢! 吴楚洵是吴相的嫡子,本不需要跋山涉水来这莽荒之地。 此行为了谁,两人心中都一清二楚。 陆晋庭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 这颗心在黑夜里尽情焚烧,成为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子。 无需吴楚洵抬头,它永远都在那里。 第82章 放粮 翌日。 晨曦初露。 阳光温柔地洒满了南蛮大地,为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带来了新一天的生机。 土知县杨福即将在衙门前举行盛大的放粮仪式。 从县衙到罗盘山脚下,百姓们如潮水般涌动,形成一条巨龙。 一眼望去,人头攒动,连绵不绝。 有人甚至是从半夜就起床,扛着布袋、拎着木桶,迫不及待地赶来排队。 连家中的小孩也蹦蹦跳跳地跟来,手里拿着家里的米罐,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仿佛今天就是个大喜的日子。 “放粮啦!放粮啦!今天可以吃饱饱啦!” 小孩们兴奋地传着话,欢声笑语在人群中回荡。 众人脸上难得恢复了笑容,隔着人海,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满满的粮食。 最前方,是十列整齐划一的官差。 他们身后是一袋袋堆积如山的粮食。 百姓们热切地盯着那些粮食,眼中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渴望。 辰时一到,大门轰然开启。 差役们整齐划一地列队而出,中间簇拥着土知县杨福和吴楚洵等人。 杨福今年四十七岁,身为半个汉人,他在这片南蛮之地经营多年,在当地有很高的威望。 南蛮之地,古来便被中原朝廷视为鸡肋,占之无味,弃之可惜。 前几个王朝基本只是名义上把南蛮纳入版图,迁来几万中原百姓,但南蛮的政权仍是由当地大族掌握。 历代朝廷都在南蛮建了土司府,由当地大族出任,管理南蛮之地,每年向朝廷纳税纳贡。 朝廷也不在意缴的多少,只要这群蛮人能乖乖地待在原地,认中原王朝为主,不犯上作乱就行。 自大启建国后,朝廷又牵了几万汉人来与当地民族融合,并开始普及中原话。 如今的南蛮之地,已经不再分得清蛮汉两族了。 只有一些遗老,还坚持身着民族服饰,信仰民族传统。 这杨福便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语。 以他的年龄,能说得这般好,已是不易。 杨福脸色威严又不失亲和,他弯下腰伸出手,示意吴楚洵先行。 吴楚洵客气地礼让,与他并肩而行。 杨福看在眼里,眼神闪了闪,嘴角含着笑。 百姓们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响彻云霄。 杨福望向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都是自己治下的百姓啊,却过得这般艰辛。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这群百姓真正吃上好饭,穿上好衣啊? 杨福眉头紧锁,眼眶周围布满了皱纹,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和彷徨。 见到百姓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杨福缓缓抬起双手,向下压了两次,示意大家安静。 待百姓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他双手作揖,朝着中原的方向微微一礼。 随即大声说道:“今日,我们南蛮的百姓有幸得到皇帝陛下的体恤,从江南富饶之地调来了余粮。我们要感谢陛下的恩德,让我们生活得以无忧。” “谢陛下!” 下官们闻声,纷纷附和。 百姓们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些弯弯道道的官话,但看到官员们如此,也便跟着齐声呼喊:“谢陛下!” “谢陛下!” “谢陛下,快点发粮吧!” “对,杨大人,快别磨磨唧唧的了,放粮吧!” 百姓们只想喊完了,赶紧发粮,他们还饿着肚子呢! 不得不说,这南蛮的民风虽然有改进,但也不多。 杨福颇为尴尬地观察着吴楚洵的脸色。 这京城来的监粮官看着就是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的样子。 他只怕刚才百姓们如此做派,会让这位贵公子心中不满,影响下次运粮。 未曾想,吴楚洵的脸上并未露出不满,反而带着一丝纵容和善意。 这让杨福心中稍安,莫不是,他自己多想了。 也许这位公子是真的怀着慈悲之心,远道而来为南蛮百姓送粮。 这样一想,杨福再看吴公子时,只觉得此人丰神俊秀,气宇不凡。 “放粮!” 杨福一声令下,差役们立刻划开米袋。 然而,当百姓们看到袋中的粮食时,却是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多沙石?” 靠近的百姓们忍不住大喊出声,差役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愕之色。 他们纷纷转头看向杨知县。 此时,杨福还正在客气的感谢吴楚洵的不辞辛劳。 听到周围的哄闹声,他不得不暂停与吴楚洵的交谈,转身走向人群。 杨福负手靠近人群,顷刻间,脸上也出现一丝茫然。 倏尔沉下脸来。 转身,质问:“吴监军,这是怎么回事?” 吴楚洵还未开口,他身后的武士达和杜大等人却在暗中交换着眼色。 看吧,公子暗中让他们做下的事,果然引起了众怒。 “格老子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沙石在里面?” “这是造什么孽啊,这么好的粮食给糟蹋了!” 百姓们愤怒地冲着吴楚洵破口大骂。 “你个龟儿子,死贪官,这里面的石沙一定是他故意放的……” “贪官!” “狗官!” 群情激愤之下,南蛮彪悍的民风再次显现无遗。 前排的一些壮硕汉子,不顾差役的阻拦,直接冲向吴楚洵等人。 有的挥舞着手中的木桶,狠狠地向吴楚洵砸去。 武士达和杜大等人见状,迅速带领吴府的护卫上前,形成了一个坚固的防线,挡住了冲过来的百姓。 杨福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急忙命令手下驱散周围的百姓,并紧急通知驻扎在此的陆家军前来支援。 这支陆家军是宁南侯府在镇压南蛮贵族反抗后,留下来维持治安的两百多名士兵。 他们平时负责巡视各地,昨日恰好被土知县请来协助放粮。 哪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陆家军还未走近,只是站在远处,原本喧闹的百姓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刚才那一群彪悍的百姓俨然变成了一个个鹌鹑,乖巧地排着队。 只有最初冲上来的那几名汉子,仍与吴楚洵的护卫对峙着。 吴楚洵面对百姓的愤怒,却显得异常冷静。 他无视那些叫骂声,缓步走向那名扔木桶的汉子。 他笑了笑,这笑容却未达眼底。 “你说我是贪官,我贪什么了?” 那名汉子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越发得意。 大声回应:“你看看你送来的粮食,里面那么多石头,多出来的粮食肯定被你贪了!” 他说完,又转头对众人说:“大家说,是不是?” 百姓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杨福和吴楚洵,大部分人没有说话。 只有少数人稀稀拉拉地应着他的话,但被周围百姓一瞪,瞬间不敢再吱声。 吴楚洵呵呵一笑。 “兄弟,看你的身材,平时应该不缺吃吧?只多了一些沙而已,还是能吃的嘛!” 那汉子身材魁梧高大,和周围大部分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经吴楚洵一提醒,周围百姓也反应过来,这人脸色,一看便是没饿过肚子的人。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名汉子,大声喊道:“孙老三,你天天在街上闲逛,哪里像是缺吃的人?”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大笑。 那孙老三抹了抹脸,眉毛一竖,骂道:“关你屁事,我替你们打抱不平,你们还一个个笑我,真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 不过,下面的百姓可不买他的账,只催道:“你们几个快下来吧,别丢人啦,给我滚蛋,我们还饿着呢!” 杨福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命令手下抓捕这些闹事的人。 孙老三和其余十几个闹事的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但陆家军的士兵们可不是吃素的,迅速出手,只出动了几人,便轻松地将他们一一擒获。 那些汉子被陆家军士兵轻易地制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拖进衙门内。 吴楚洵眼中发光。 哇,这就是陆家军的士兵的实力吗? 果然厉害! 第83章 大聪明 粮食的分发这才正式开始。 在陆家军的严密把守下,百姓们井然有序地排队等待。 但凡有人嫌弃那粮食中掺了沙石,放粮的士兵就会仔细询问其家庭背景和身份。 县衙内,杨福与吴楚洵相对而坐,两旁的座位上则是南蛮的一众官员。 杨福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感慨。 吴楚洵这一套处理手段,简直就像是在官场上浸淫了多年的老手。 杨福拱了拱手,奇道:“吴公子是怎么算到,会有人跑出来闹事呢?” 厅堂内,武士达与杜大与竖起耳朵,也想了解个究竟。 昨晚,明明公子只是带着他们在南城的街巷之间随意闲逛。 结果,回去就吩咐他们,连夜在粮食中掺入沙石。 尽管他们照做了,但私下里,都认为是公子老毛病又犯了,又想开始捉弄人。 未曾想这其中竟有深意。 而今日一大早,公子又交待护卫们带着装备,准备好抓人,这更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吴楚洵微微一笑:“很简单,我只是观察了街市上的粮铺。” 他说完,端起旁边的茶杯轻啜一口后微微皱眉。 哎,不太好喝。 不过想到如今缺水,吴楚洵顿了顿,还是把整杯水灌进了肚里。 放下杯子的时候,只见众人全都眼巴巴看着他。 杨福:“???” 武士达和杜大:“???” 一众官员:“???” 门外守着的一干差役:“???” “你们怎么这副表情?”吴楚洵笑了笑,说道。 杨福神色莫名,“然后呢?这与您在粮食中掺沙有何关联?” “哦,这个啊!”吴楚洵又再笑了笑,道:“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真的有人上钩了。”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一头雾水。 杜大凑到武士达身边,悄声问:“你懂了吗?” 武士达憨厚地摇摇头。 这时,陆家军的一名士卒入内禀报:“大人,那十几名闹事者已经招供了。” 杨福急忙命其进来,追问道:“是谁指使他们前来滋事的?” 士卒回答道:“是南蛮粮行的人。” “粮行?” “粮行!啊,我知道了!” 杨福身边的一个属官眼睛一亮,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见众人目光纷纷投向自己,那属官转向杨福解释道:“大人,您忘了吗?南蛮的粮行背后是南蛮的几家大族势力,他们手中有私兵。之前您多次要求他们平价卖粮,但他们都不肯。” 杨福蹙眉思索片刻,道:“难不成,昨夜吴监军提前发现了他们今日的行动?” 一众官员皆以为然。 只有武士达和杜大等人苦笑。 怎么可能,公子可是一直没离开过他们的视线。 那属官神情一顿,显然没想到上官还未反应过来。 但为了不让上峰丢脸,他也只能说得再明白些。 “吴监军定是观察到了粮价异常高昂,但百姓依旧趋之若鹜。若我们今日放粮,那些粮行的粮食必然无法维持高价,只能降价销售。”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懂,为何他们之前没能想到呢? 商人逐利,一旦利没了,他们自然坐不住了。 这些官员只是未曾料到,当地的贵族们竟然如此嚣张。 宁南侯一去世,他们便又开始肆无忌惮地蹦跶,完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杨福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他向吴楚洵拱手致谢:“下官感激监军的深谋远虑,您此举救了当地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刻,杨福终于完全明白吴楚洵的用意。 若非吴监军提前在粮食中掺入沙石,那些冒领粮食的人恐怕已经得手,到时真正需要粮食的百姓将会再次陷入绝境。 想到这里,杨福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那些旧贵族们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吴楚洵眼珠一转,微微一笑。 他靠近杨福低声说道:“杨大人,这种破坏两族和谐的事,官府出面恐怕不妥。眼下倒有一人,正适合帮您解决这个麻烦。” 杨福好奇地问道:“谁?” 吴楚洵却只是报以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夜幕降临。 南蛮的盘龙山被黑暗笼罩。 盘龙山并非真的山峰,而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隐蔽山谷,是原土司罗望由的居所。 虽然罗望由已不再是土司,但他仍是绫族的首领,手中掌握着上千名私兵,都是绫族的勇猛之辈。 绫族的祖辈们一直生活在高山老林中,即使前朝朝廷派人来接管南蛮,也未能让他们离开这片世代生活的土地。 然而,十几年前,大启的军队强行将他们赶下盘龙山,与山下的汉人混居一处。 这种生活方式让他们感到极不适应,处处受限,失去了往日的自由。 绫族带着各部族与大启朝廷博弈了十几年,最终仍旧被迫下山。 尽管现在多数族人已逐渐适应山下生活,但他仍怀念着靠山而居的日子。 罗望由的府邸虽是建在山谷中,巍峨壮丽,屋顶上翘起的檐角上雕刻着绫族的图腾,内部陈设更是尽显奢华。 这座府邸的防卫严密,四周巡逻着绫族的私兵。 府内也部署了众多护卫,他们手持长矛,训练有素,是罗望由能在南蛮立足的根本。 夜色已深。 罗望由搂着美妾正酣然入睡。 突然间,他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多年的警觉让他瞬间从梦中惊醒。 只见床外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脸庞隐匿在黑暗中。 那双眼睛如同野狼一般,冷冽而锐利,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啊!” 罗望由刚要大叫,却被那人迅速用锦被捂住了嘴。 一个低沉的中原话声音在他耳边冷冷响起:“想活命,就闭嘴!”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罗望由此刻吓得浑身发抖,只能不住地点头示意。 在他几乎要被憋得喘不过气时,那人才松开了被子。 罗望由小心翼翼地探出光溜溜的脑袋,露出一只惊慌的小眼睛。 还未及开口求饶,便被来人一把抓住,从床上提了起来。 而床上的美妾,依旧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中,嘴角挂着隐隐的微笑,对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第84章 夜闯盘龙山 罗望由被那人提着,迅速带至府邸的中堂。 夜色如墨。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连一个侍从的踪影都未见。 往日里巡逻的护卫也仿佛人间蒸发,无声无息。 廊下的灯火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明亮,罗望由能清晰地看见抓住他的人。 这名年轻人目光锐利,面容中带着一种凶悍之美,眉宇间透露出的气息让罗望由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见过无数的人,但如今能让他留下印象的已不多。 然而,此刻他心中满是惶恐,思绪混乱,无法立即想起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但很快,他便不再需要回忆。 因为,这群人并未打算隐藏身份。 罗望由被带至大厅,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失色。 平时信赖的护卫们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显然是一击致命。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些闯入者的服饰。 那身熟悉的军服,是他在噩梦中也无法忘记的陆家军的标志。 正是这群人,曾经夺去了他们绫族无数勇士的性命。 “这……这怎么可能?” 罗望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他知道陆家军在南蛮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仅剩的两百余人。 如同失去了头狼的孤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而今晚他眼前的陆家军,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闪烁着凶光,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濒临死亡的待宰羔羊。 “不!不!来人啊!救命啊!” 罗望由终于反应过来,这群人能如此无声无息地闯入府邸,必定已经将他族中的勇士屠杀殆尽。 那是他整个绫族的希望啊! 这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只说明了一个事实—— 他们从未打算留下罗望由的性命。 那名高大的年轻人一进入大厅,便有人向他行礼,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 罗望由被扔到地上,只见那人径直坐到了他平日里的长椅上。 在另一张长椅上,则坐着一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身贵气,行为显得随意不羁,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吴楚洵看着罗望由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觉得十分有趣。 他转向陆晋庭说:“这老头子先别杀,我们还有用处。” 陆晋庭刚刚带领兄弟们屠杀了所有的护卫,那久违的杀戮感让他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愣愣地望着吴楚洵的面庞。 半晌,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但心中那股热血的咆哮声却愈发强烈,不断回荡:“杀吧,杀吧,为陆家死去的英魂报仇,清除这世间的奸恶之徒!” 只有鲜血,才能告慰陆家死去的英灵。 陆晋庭紧锁眉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股杀意压下,让自己恢复冷静。 他端坐在椅上,目光如刀,直刺罗望由。 罗望由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双手合十向吴楚洵连连磕头:“贵人饶命!饶命啊!小人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求您网开一面!” “哦,贵人?” 吴楚洵轻挑眉头,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贵人啊?” 若不是罗望由如今性命握在他手里,早就骂出来了。 你丫的,一口那么正宗的中原官话,那身上穿的,那周身气质,不是京城来的贵人是什么? 罗望由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嘴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您这身装扮,这言谈举止,分明就是京城来的贵人。更何况,最近都在盛传有位吴监军,机智聪慧,小人怎敢有丝毫怠慢?” 吴楚洵点了点头,转向陆晋庭:“呵,这老头还挺识趣的。” 陆晋庭冷着脸问:“你留他有何用?” 罗望由神色紧张,赶紧道:“吴监军,南蛮每年上缴朝廷的税贡,我们绫族可是占了一大头啊!” 吴楚洵没理他,只对陆晋庭笑了笑:“他不是几大旧族推选出来的首领吗?我们可以借他的名义,将其他族的首领都请过来,这样岂不是更方便我们行事?” 说完,还朝陆晋庭眨了眨眼。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轻笑声。 陆晋庭一个冷眼看过去:“都没事做吗?没事就去把外面那些人清理干净!” 众人赶紧闭上嘴,互相推搡,慢悠悠地才磨蹭出去。 不多时,大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待人走后,陆晋庭冷冷地盯着罗望由:“罗望由,你可知罪?” 罗望由连忙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小人知罪!” 倒是一点也不推诿。 他自是清楚了为何会招来这个阎王,心中悔恨不已。 “小人只是贪图一时之利,才做出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小人愿意将族中所有粮食悉数交出作为赔偿,献给县衙用以赈灾!” 陆晋庭不为所动。 他冷冷地笑道:“你以为交出粮食就能了事吗?你可知你犯的是何等大罪?你这是在挑战朝廷的威严,更是在践踏百姓的生死!” 罗望由听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如捣蒜:“小人知错了!小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大人能饶小人一命!” 陆晋庭盯着眼前的罗望由,心中的怒火渐渐升腾。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然后沉声问道:“你可听明白了我们刚才的话?” 罗望由连忙点头,表示愿意遵从他们的安排,写信邀请其他三族的首领到盘龙山。 他心中却暗想,既然绫族已遭此劫,那其他三族也别想幸免。 要死,大家一起死! 吴楚洵和陆晋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此人心中恶念难除,必不能留。 夜色渐深。 陆晋庭下令将罗望由押下去,严加看管。 对于还活着的那些女眷和小孩,吴楚洵原本打算给她们足够的盘缠,送她们远走他乡。 但陆晋庭踱着步,脚步声越来越重,最后停下脚步,眼神阴郁地转向吴楚洵。 “一个都不要留下。” 陆晋庭冷冷地说,“弱肉强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胎。” 吴楚洵有些诧异。 他倒不是害怕杀戮,只是心中有些矛盾。 他怀念那个曾经清澈肆意的少年。 但也知道,经过这些磨难后,那个少年早已不复存在。 吴楚洵思考片刻,提议先将这些人关起来,等明天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没说原因,陆晋庭也没有追问。 两人出了大厅,穿行在大院中。 这绫族果然不愧是南蛮旧部中的大族,这两层大院的建筑丝毫不逊于京城的豪宅。 更何况,此处三边环山,一边临水,确实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你看那片草地。” 吴楚洵指着大院外的一片开阔地,“大小差不多可以媲美宁南侯以前的马场,用来给你练兵正合适。” 提到宁南侯府,陆晋庭的思绪稍微飘远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问:“你直接提走陆家的人,真的没问题吗?” 吴楚洵神秘一笑,道:“放心,那些矿监里大半都是几大旧部的人。我们只需借口说调人来修缮绫族坟墓,谁敢来查?” “绫族坟墓?你还真能编!” 陆晋庭被吴楚洵的话逗笑,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月光下,这张脸眉峰似剑眼波柔情。 吴楚洵看得入了神。 他轻轻将陆晋庭揽入怀中,嘴唇轻触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上。 心中不由喟叹,今晚月色真美。 第85章 谋划 最终,陆晋庭在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了听从吴楚洵建议—— 把罗家那群女人和孩子安全送走。 至于确切的去向,吴楚洵并未过多追问。 乱世中,每个人的生命都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脆弱而短暂。 要想冲破命运的枷锁,只能靠自己,才能闯出一条生路。 再过两个月,这具身体便满二十岁了。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个年纪都意味着他需要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在未曾抵达盘龙山之前,吴楚洵只是想为陆家寻找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 然而,当他站在盘龙山下,仰望着那绵长数十公里的山脉,山下是广袤无垠的山谷,山上则是原始的丛林。 他的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热血与激情。 这里,简直是天然练兵的绝佳场地! 这条曾经悠然自得的“闲鱼”,如今却主动揽下了这份重任,让陆晋庭都感到有些意外。 他抬头望向吴楚洵,从吴楚洵的视线中,恰好捕捉到了他那俊美的侧下颌线条,如同雕刻般精致。 “你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陆晋庭忍不住问。 吴楚洵微笑着,轻轻抚摸着陆晋庭的脸庞,如同珍视一件无价之宝。 他称赞道:“当然是看到我们陆小将军带兵如此威猛的时候。” 是的,如果说之前吴楚洵对陆家军的评价只是“能打”。 那么现在。 在亲眼见证了陆晋庭率领的两百名陆家军,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轻松击败上千名绫族护卫的壮举后,他对陆家军的战斗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这是一支战斗值爆表的军队啊! 在这乱世之中,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队伍,他们何愁不能自立一方,保护好家人? 是的,吴楚洵的谋划便是—— 让陆晋庭牢牢掌握南蛮这片土地,成为一方霸主。 南蛮天高皇帝远。 只要他们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以大启如今的军事实力来看,朝廷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兴趣再派重兵来镇压这里了。 这也是吴楚洵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 为陆家、吴家和江家人留下一条后路。 便宜爹和那小皇帝目前因为各自的利益而维持着合作关系。 然而,一旦皇帝达成他的目的,对丞相的清算必定是迟早的事。 不论便宜爹作何抉择,陆晋庭心中唯一的坚持,就是一定要保全他娘亲那方的江家人以及他的弟妹们。 陆晋庭不置可否。 自从宁南侯离世后,陆晋庭对皇权的敬畏与尊重早已荡然无存,甚至化作了深深的仇恨。 或许他此刻还未曾真正考虑过公然反抗皇权。 但只要能为陆家人谋求一个更好的未来,确保自己有能力守护家人,不再受命运的摆布,即便要走上一条离经叛道的路,陆晋庭也在所不惜。 陆晋庭不动声色地瞥了吴楚洵一眼。 心想,何况,他如今离经叛道的事,也并未少做。 吴楚洵自然注意到了陆晋庭的微妙变化。 心中一动,悄然靠近,在陆晋庭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成功换来了他一个白眼。 见陆晋庭并未抗拒自己的亲昵,吴楚洵的胆子更大了些,将他轻轻抵在门上。 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吴楚洵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陆晋庭的脸庞,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长睫羽,低声笑道:“庭弟,你的睫毛可真长。” 陆晋庭感受到脸庞上手指传来的灼热温度,睫毛不住地发颤,撩得吴楚洵心都痒。 他收起脸上的情绪,抬起陆晋庭的下颌,落下一个裹挟着炽热浓烈的吻。 陆晋庭只觉双腿发软,吴楚洵赶紧扶着他的腰,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 见着陆晋庭这般迷离的眼神,吴楚洵脑中不禁回想起昨夜这人带着陆军家攻进盘龙山的雄姿英发。 如一匹迅猛的狼王,无坚不摧。 这一想法让吴楚洵心头一热,手已经解开了陆晋庭的长袍,探了进去。 下一刻,陆晋庭口中便溢出一声惊呼,吴楚洵的手开始在他衣摆下不老实地游走。 陆晋庭胸口起伏不定,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口中却拒绝道:“别,别这样!” 吴楚洵只当他不好意思,低笑道:“别怕,我帮你。” 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陆晋庭忍了忍,生起几分恼怒, 实在没有耐心,抬腿往上一顶。 “靠!” 陆晋庭突如其来的猛烈一踢,精准地击中了吴楚洵的敏感部位,令他瞬间痛得捂住了那个脆弱的位置。 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五官扭曲,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陆晋庭见状,脸色顿时变得尴尬,嘟囔着说:“都说了让你停手,你怎么就不听呢?真,真的有那么痛吗?” 看到吴楚洵脸色惨白,陆晋庭这才慌了神,连忙扶着他问:“你没事吧?我真的没用多大力啊!” 吴楚洵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换你来试试?” 陆晋庭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吴楚洵才勉强缓过劲来,他恶狠狠地发誓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你!” 陆晋庭闻言,心中一阵慌乱,连忙错开了眼睛,不敢直视吴楚洵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 两日后,南蛮地界发生了两件事。 其中一件让当地的汉人感到惋惜不已。 一夜之间,一座山头突然起火,陆家军连夜前去扑火。 然而火势太过猛烈,等火被扑灭时,原陆家军的两百多人已全部葬身火海。 而另一件事则相对较小,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原土司罗望由邀请了几大旧族首领前往盘龙山,并从矿山中调派了一些人去修缮绫族的坟墓。 未过几天,几大旧族首领带着更多小部落的部族族长进入了盘龙山。 一天后重新出来,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一种狂热。 过了一晚,南蛮旧族的上千年轻男子连夜失踪。 有好事者询问他们的去处,从家人口中得到的回答是:“寻活水源!” 这是大启八年的十月秋。 吴楚洵与陆晋庭的短暂重逢,如同两颗璀璨的星辰在乱世中交汇,开启了他们未来共举天下的序幕。 【第一卷 穿越大启朝.完】 第86章 回京 大启八年,十月末。 吴楚洵顺利完成了西南监粮之职,轻装简从,踏上了归京的旅途。 行至京城城门外,一阵寒意忽然从额前袭来,吴楚洵不禁停下了马。 护卫们紧随其后,也纷纷勒紧缰绳,队伍整齐地停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苍穹。 “滴答,滴答……” 一颗颗雨点急促地落下,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哗啦,哗啦……” 雨声越来越大。 城门内外的百姓们从最初的茫然,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最终脸上绽放出狂喜的笑容。 “天,是下雨了,下雨啦!” “轰隆隆……” 随着天空一声惊雷,大启这片土地在时隔近半年之久,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甘霖。 城中的街道上,百姓们纷纷涌出。 他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声音此起彼伏,直至激动得泪流满面。 “呜呜……” 这场雨,他们等待得太久了! 不少人家迅速取出家中的盆罐,放在门前,任由雨水倾注。 他们张开嘴巴,任由自己全身湿透,虔诚地吞咽着这珍贵的雨水,仿佛这是上天对大启的恩赐。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终于开眼了!” “明年的庄稼有救了!” …… 欢呼声、痛哭声在城中此起彼伏。 吴楚洵刻意放缓了步调,慢慢在这雨中穿城而过。 吴府的大门依旧紧闭,彰显着家族的威严与气派。 杜大下马,轻叩门扉,大门缓缓开启。 门房老头满脸喜色地迎了出来:“哎呀,是大少爷回来了!” 他急忙转身吩咐下人:“快,快去通知夫人,大少爷到家了!” 吴楚洵将马鞭交给身旁的武士达,甩了甩全身的雨水,才步入府内。 江氏知得儿子归来的消息,高兴得亲自带着一众人出了垂花门,在抄手游廊接着儿子。 一个多月未见儿子,江氏心中满是思念。 老家倒是来了信,父亲和哥嫂把他夸了又夸。 直言她生了个好儿子,像个江家人。 江氏只能苦笑。 她还不清楚自家老父亲吗? 他所谓的好,定然是认为洵儿同他一样,都是不受束缚的性子。 不过她如今再看儿子,倒确实是哪哪都好。 不过,等远远看到儿子一身湿透时,江氏紧张地催促道:“快,快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随即,拉着吴楚洵的手,便往东院走。 吴楚洵笑着安慰江氏,表示没事。 又把刚才城中的热闹与她细说,引得江氏和她身边一众女子的惊呼。 吴楚洵的目光这才扫过这群女人。 只见江氏今日身侧围绕着数名女子,或着粉红罗裙,或披翠绿霞帔,宛如春日繁花,绚丽得让他都有些眼花缭乱。 竟是一个都未曾见过。 江氏见吴楚洵的目光投来,这才想起身边这群人。 她轻掩笑意,温声道:“洵儿,瞧娘高兴的,都忘记了,快来见过你的婶娘们和表妹们。” 吴楚洵微怔。 眼前的中年女人们笑容满面,年轻少女们则羞涩地低垂眼睑。 他不由得嘴角微抽,心中暗自腹诽—— 这便是凤凰男背后的一大家子“拖油瓶”么? 吴楚洵只随意扫了一眼,并未一一称呼,拱手道:“见过婶娘们,见过各位妹妹。” 那些女子脸上露出诧异与激动之色,纷纷回礼。 吴楚洵心中暗道不妙。 看来原身以前应该未曾多理会过这些人。 他连忙收敛表情,转身对江氏撒娇道:“娘啊,快走吧,我想赶紧沐浴,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浑身都不自在。” 等到了东院,吴楚洵对那些女子视而不见,直接拉着江氏走了进去。 没人觉得吴楚洵的态度有任何问题。 明月和朝露早已候在门口,备好热水,供他随时沐浴。 母子俩短暂说了几句贴心话,江氏就领着门外那群探头探脑的人走了。 早在吴楚洵迈进家门后,去各处通报的,大厨房烧水的,送水的,以及东院两个小丫鬟早早就拿出吴楚洵的衣服,重新熏香的…… 各环节的人马配合默契。 而这,自然离不开江氏多年的管家之功。 一切如此井井有条,不见丝毫忙乱,这便是江氏管家的厉害。 待吴楚洵沐浴完毕,换上一身清爽的衣裳,子安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吴楚洵见到子安,便招手让他过来,让他替换了明月,用绵巾为他吸干头发。 子安屁颠屁颠地接过明月手上的活计,嘴甜地笑道:”明月姐姐先去休息吧,这体力活,交给我来。“ 明月轻笑一声,倒也不与他争。 少爷回来了,可还有好些事需要她们忙的。 “武士达他们也一身湿透了,可有人安排吗?” 吴楚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态度自然。 子安一听,老激动了。 哎呀妈呀,他果然是少爷最信任的书童。 他赶紧回道:“护院他们都配了人照顾,少爷你就放心吧!” 吴楚洵笑看着他,这小家伙倒是比以往精灵多了。 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最近是不是经常去找小石头玩耍?” 子安被问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惊叹少爷果然神通广大,即使远在京城,也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一时间露出了些许尴尬,仿佛心事被看透了一般。 吴楚洵见状,心中暗自好笑。 好吧,看来要把子安培养成一个精明的下属,还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既然提到了小石头,他自然也不会忘记询问张秀义的情况。 子安连忙回答:“张师父还是老样子,不过他开始收徒弟了。以前武哥的那些兄弟,现在都在他小院里练武呢!” “哦?” 吴楚洵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 不过如今他与陆晋庭互通了心意,张秀义又表现出明确的抵触态度,他倒也不想再上赶着去献殷勤。 待头发完全干透后,两人移步至书房。 房门一关,两人便开始谈论起正事来。 子安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一叠书信,把最上面的三封递给他。 “少爷,这是丁大哥的信件!” “勤书的信,快来拿,你小子果然变聪明了,知道什么对少爷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吴楚洵摸摸他的圆脑袋,不吝啬地夸奖。 子安显然很吃这一套,顿时小脸就激动得红彤彤的,满是欢喜。 吴楚洵一边拆信,一边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倒是颇有几分吾家小孩初成长的感受。 丁勤书的信中主要报了平安。 重点提到今年北地的粮食和药材产量都比往年高。 由于信件往返时间较长,他自作主张放弃了原本还想收集的毛皮玉石,全部换成了药材和粮食。 如今几万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预计会比预期晚一些,在十一月初才能返回。 吴楚洵算算时间,也就是近期了。 他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笑容,如果丁勤书在身边,估计吴楚洵都要上前抱着他一顿好亲。 他正愁着南蛮军队的粮食问题,丁勤书的归来无疑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吴楚洵顾不得其他事情,连忙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丁勤书。 他吩咐丁勤书不要回京,直接绕开京城前往南方南蛮之地。 随后,又写了一封信给陆晋庭,让他派人接应丁勤书。 完成这两件事情后,吴楚洵才发现自己背上竟然出了一身汗。 吴楚洵轻抚着额头,喃喃自语道:“不行,躺平才是王道,还是人少了,看来得再骗,额,请些人才行啊。” 子安看着眼中发着精光的少爷,总觉得少爷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个倒霉蛋,居然被少爷惦记上了? 第87章 海王 国子监。 一群监生如潮水般涌向榜墙下,前面的人挤得几乎要变形。 “喂喂,别挡道,我要看成绩!” “别挤了,让我先撤!” “快告诉我,这次九榜之首是不是又是左东明那小子?” “对,是不是他?”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喧嚣。 “哇塞,左东明这次居然不是第一?我瞧瞧,明算科第一,是甲子班的阮宸!” 一个眼尖的监生瞥见了榜单,兴奋地大喊。 “阮宸?哈哈,终于有人把左东明从首座上拉下来了!” 众人欢呼,仿佛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左东明,这个名字在国子监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但今天,终于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了。 不清楚的人听到这些对话,还以为是殿试出了名次。 实际上,也只是一次区区月考。 “你们新来的不知道,阮宸以前也经常拿第一,只是没左东明那么风光罢了。” 有人小声嘀咕,声音里满是惋惜。 “有左东明在,我们真的只能仰望。” “是啊,他还要在这待两年,我们可怎么活啊!”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怕什么?阮宸都能拿第一,说明左东明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我们也有机会!” 虽然知道是安慰,但众人心中还是燃起了希望之火。 阮宸和同窗并肩走来,听到这些议论,阮宸只是轻轻摇头,付之一笑。 “看看这些乡巴佬。” 同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书逸,他们哪知道你们阮家可是江南的名门世家,你从小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他们怎么跟你比?” 阮宸轻叹一声:“陛下偏爱寒门学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样也好,能激励更多人努力。” “真是笑话,哪个朝代不重视世家?就我们大启皇帝,把世家处处打压!” 同窗愤愤不平。 两人本是决定去书坊买些书,原也不想跟那些人凑在一起,便径直往大门走去。 阮宸不时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 “这些话,你在我这说说还行,可千万别到处提。”阮宸郑重叮嘱。 同窗拍了拍胸脯:“我岂是愚钝之人?” 两人的脚才刚踏出大门,一辆马车从旁边缓缓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车帘轻启,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来人笑道:“书逸,上来!” 阮宸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回头对同窗说:“抱歉,有人找,只能改天再约。” 同窗一看那华贵的马车,和车里那一脸恣情张扬的脸,自然知道是谁。 毕竟能在国子监待六七年才滚蛋的人,放眼整个大启,除了吴大公子,也是没谁了。 “说吧,找我何事?” 马车软榻上铺着细细一层毛毯,阮宸随意拿起旁边一个靠枕放在背后,舒服地畅了口气。 还是吴楚洵会享受生活,连马车上的各处小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慵懒品味。 吴楚洵指向案几上的糕点,含笑道:“饿了吧,先吃点填肚子,轩辕昭他们已经定好包厢了,去就便可开席。” 阮宸遽然坐直身子,反手抽出靠枕挡在身前,一脸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楚洵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阮宸嘿笑一声,重新放松地坐了回去,说道:“你一个人来接我,指定有事,还不承认。” 他随意挑了一个桃花糕,慢慢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说吧!” 吴楚洵展颜一笑,也不跟他客气,说道:“书逸,你别参加科举了,我直接举荐了你去做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如何?” “咳咳咳……” 阮宸被这话惊得险些呛到,咳嗽连连。 吴楚洵赶紧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阮宸连喝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楚洵,问道:“这等大事,怎可如此轻率?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那可是从七品官职,岂能儿戏?” 吴楚洵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开始娓娓道来他此次西南运赈灾粮的经历。 以及为了帮助他得官,而费心费力奔走的感人事迹。 阮宸听得认真,表情随着吴楚洵的话语逐渐变得深沉。 待吴楚洵讲述完毕,阮宸沉思片刻,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户部侍郎薄大人怎会如此轻易应允?” 吴楚洵淡淡一笑:“所以有时候,枕头风还是很有用的,对吧!” 事情其实很简单。 吴楚洵在现代也有自己的事业。 他觉得,这大启也就像他的一个集团公司,各分公司,各部门间的协调与配合至关重要。 户部在其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就如同公司的cfo,掌握着财务的关键。 小皇帝为了平衡权力,将丞相的部分职责分给了六部,使得户部在大启王朝中的地位愈发重要。 吴楚洵虽暂无雄心壮志,但深谙未雨绸缪之道。 他计划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去了解大启的财政状况和户部的运作,以备将来南蛮与朝廷之间的冲突。 原本吴家与户部也并无渊源。 但事有凑巧。 因为旱灾,吴相将兄弟全家接到了相府。 好家伙,那呼呼拉拉一大家子,估计得有四五十人。 再加上今年一直留在吴老二家的吴老太太, 一行人浩浩荡荡,把吴府住了个满。 吴楚洵一时兴起,拿出当初让子安写的清单,预备整理吴家的家族关系网。 不经意间,在那张超长红颜清单上,竟意外发现了原身与户部侍郎的夫人,薄夫人有所结交 吴楚洵:“……” 他不由感慨,原身可真是个人才! 秉着物尽其用,试试又不会少条腿的想法,吴楚洵联系了这位薄夫人。 这位薄夫人进门六年,只为薄侍郎生了一女,于是也经常去寺庙求子。 一来二去,便与原身熟识。 据子安回忆,原身与薄夫人很谈得来,两人以姐弟相称。 吴楚洵心想,只怕是个女的,原身都应该都谈得来吧! 这放现代,妥妥一海王啊! 如今薄夫人多年后又怀上第二胎,薄家对人她倍加珍视,她说的话,薄侍郎无有不应。 再加上原本阮宸也只是阮家旁支,本身也是有真才实学,特别是于算学有着深厚的造诣。 故而,这事竟然就这么成了。 阮宸无语望苍天。 想他十几年呕心沥血,就是为了在国子监考科举,出人头地,进入官场。 而吴楚洵仅凭一句话,就让他少走了多年的弯路。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羡慕吴大公子的人脉,还是该唏嘘世家子弟在大启朝生存之艰难。 几声清脆的马蹄声响起,马儿停在了醉仙楼门前。 两人相继下车,正巧此时,旁边也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有人款步而下。 那人敛着容光,眼中仿佛蕴藏着春日的暖阳,光芒内敛而不张扬。 哟呵! 不正是国子监中那位又独占九榜的传奇人物嘛? 第88章 羞愤 “哎呀,东明兄,好久不见!” 吴楚洵扬起笑脸,朝左东明挥挥手。 然而,这位近来在国子监风头无两的人物,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冽。 倒是对一旁的阮宸微微颔首,随后便独自步入酒楼之中。 吴楚洵并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转向阮宸调侃道:“这孩子莫非是进入青春叛逆期了?” 他摸了摸鼻尖,暗自猜测。 这小孩儿不会还在为上次自己未能赴约的事生气吧? 阮宸倒是十分有定力,虽听不懂他说话,但仍面不改色回应道:“他平日确实较为内敛,不过待人接物倒也是客气。” 这言下之意,是在暗示吴楚洵自己太招人烦。 两人直接上了楼,这里是他们这群人的常聚之地,基本都有固定包厢。 厢房内,乐声悠扬。 轩辕昭等人身边环绕着美人,几人正看着一群舞女跳舞,脸上表情如痴如醉。 吴楚洵眼角抽了抽,若不是差了灯光音响,他还以为自己进了ktv。 以前他还认为原身是纨绔,现在看来,这些家伙才是妥妥的纨绔啊。 几人见到两人,纷纷起哄,口中称道:“见过吴监军吴大人!” 吴楚洵笑了笑,任他们打趣。 王行之挥挥手,示意歌舞停了,退下去。 如今吴楚洵改了习性,不再喜欢过度饮酒作乐,因此他们每次聚会,都会尽量照顾到他的感受。 阮宸看了看几人,走到杨庆奎身边坐下。 吴楚洵收回视线,笑眯眯上前,一屁股坐在王行之旁边。 王行之也不以为意,替他满上酒,“怎么样,这一路顺利吧?” 吴楚洵垂眸凝视着杯中的酒。 这酒液在杯中流淌,呈琥珀色,映着这灯光莹莹,隐隐溢出馥郁的酒香。 他轻捧酒杯,杯柄上的雕花竟比不得他那修长的手指如玉润泽。 轻酌一口,回味无穷。 “有我在,当然顺利!”吴楚洵嘴角飞扬,问:“这什么酒,醇香浓厚,以前没喝过?” 王行之笑笑,未回话。 他对面的轩辕昭早抢过话:“好喝吧,这可是陛下赏赐的御酒,吐蕃进贡的寒潭香,一瓶这个价!” 轩辕昭伸出两根手指头。 吴楚洵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于是故意沉吟片刻,道:“寻常的佳酿也不过几十两而已。既然你如此推崇这酒,莫非是二百两一瓶?” 他话音刚落,果然,几人便哄然大笑起来。 周明一脸得意地朝轩辕昭伸出手,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哈哈,快,快,你输了,十两银子,赶紧拿来!” 竟是拿吴楚洵来打赌。 轩辕昭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瞥了吴楚洵一眼:“你故意的吧!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是御酒,御酒啊!你居然还猜二百两!” 吴楚洵则是一副无辜的模样,戏谑地笑道:“嘿嘿,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毕竟还没尝过御酒的味道呢!” 确实,在吴楚洵的记忆里,皇帝可从来没给吴家赐过御酒。 他想,就算赐了,他那便宜爹也未必敢喝,说不定还担心酒里有毒呢! 周明一拍脑袋,对众人道:“瞧我这记忆,陛下下个月要陪我小姑姑去我家别庄小住,我爹说皇帝喜欢同龄人,你们可要一起去,到时,说不定也能喝上这御酒。” 众人大喜,还有这等好事,纷纷抢着说要去。 若是能得陛下亲眼,连家里人都得高看他们几眼。 吴楚洵眸光一闪,并未参与他们谈话。 刚巧,周明喜滋滋地接过轩辕昭递来的银票,吴楚洵漫不经心地开口:“哎,这钱得分我一半啊!” 周明一听,顿时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吴楚洵,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吴楚洵则是指了指自己:“没我配合,你能这么顺利赢钱吗?” 周明顿时泄了气,其他人见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轩辕昭更是气得直翻白眼,怒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吴楚洵低头看着那价值不菲的‘御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时,杨庆奎嚷嚷着让吴楚洵讲讲他路上的见闻。 这群公子哥虽然平时看似潇洒,但实则都是井底之蛙,没真正出过远门。 也就阮宸逢年过节会回一趟江南老家,其他的大启地方都只是在书中听说过。 吴楚洵想了想,隐去了陆晋庭的事情,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在南州的经历。 当听到朱佐对吴楚洵使出的阴险手段时,王行之气得一把将酒杯摔在桌上。 “这些奸佞之辈真是该死!大启就是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百姓遭殃!真该诛他九族!” 他眉毛一竖,满脸怒意,完全没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 吴楚洵见状,嘴角一抽。 心想这王行之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几分热血的。 要知道,王行之的父亲可是刑部右侍郎,他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判案高手。 虽然现在还是个半吊子,但在国子监时,他和原身可是没少一起搞恶作剧。 周明对他提及的手仓武器表现出浓厚兴趣,好奇地追问:“你说的那种武器,我在神机营确实没见过,不过传闻中朝廷曾从倭寇手中缴获过。” 吴楚洵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莫非朱佐曾与倭寇有勾结? 可惜朱佐已死,这条线索似乎断了。 看来得找个机会写信给耿将军,看看是否还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阮宸淡淡地开口,话语中透着一丝冷然:“所以啊,寒门出身的不一定就优秀,世家子弟也未必就差。” 吴楚洵点点头,随即又向众人询问起他们的差事进展。 他离开前给几人留了信,心中十分期待他们的表现。 杨庆奎那张胖脸上堆满了得意,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的要求简直太简单了!前锋营的那三个统领和十个参领,我全都摸得一清二楚,他们日常的喜好,家里有多少小妾,我全都知道!” 吴楚洵听后,不禁对杨庆奎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胖子,你这次做得真不错!” 王行之坐在吴楚洵旁边,直接说道:“京营的几大势力我也摸得差不多了,那些统领都是我爹辈份的,不太好搞,但你的其他要求我都搞定了。我给你列了一份清单,回头给你。” 吴楚洵拿起酒杯,主动与王行之碰杯,心中暗自赞叹:“这王行之,果然是个人才!” 轩辕昭和周明也分别说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总的来说,这四人的表现远超吴楚洵的预期,让他心中十分满意。 这可都是他未来的免费劳动力呀! 就在这时,隔壁厢房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和杯子破碎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喊“东明”。 吴楚洵一愣,刚想起身去看,却发现轩辕昭已经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众人连忙跟上。 只见,轩辕昭一脚暴力踢开了门。 众人跟过去时,正好看到里面的景象。 两个男人正在拉扯,其中一人轻浮地将一俊美男子拉入怀中。 那男子外衫滑落,头发散乱,正一脸羞愤地挣扎着。 正是吴楚洵方才在门外遇见的左东明。 众人见状,都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 房间里,只有轩辕昭愤怒的喊声。 “二哥,你在干什么!” 第89章 可怜美人 轩辕昭满脸惊怒。 他猛地将左东明拉到身后,眼中仍然难以置信。 “二哥,你失心疯了吗?” 轩辕昭愤怒地质问道:“左伯父尸骨未寒,你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欺辱东明!” 吴楚洵见状,迅速将左东明护在身旁,细心地为他整理好衣袍。 左东明的脸上仍挂着恐惧与羞辱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双手紧握成拳,默默地低垂着头。 而轩辕昭的二哥,此刻脸上仍带着被打断好事的懊恼。 他对着轩辕昭怒吼道:“滚开!还提什么左伯伯,英国公一死,他们家的爵位就被收回了,哪还有什么身份可言!” 见左东明躲在吴楚洵身后,他恶狠狠地喊道:“东明,过来,顺从了你亮哥哥,以后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然会为你出头。” 说罢,他上前欲推开吴楚洵。 吴楚洵用看小丑的眼神看着他,用力攥住这人的手腕,沉声道:“你最好别乱来!” 轩辕亮怔了怔。 这吴楚洵什么时候力气变得如此大了? 他挣了一下,竟没挣脱。 轩辕亮眯起眼睛盯着吴楚洵,威胁道:“吴大少,咱们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你别依仗你爹是丞相,就以为谁都怕了你,滚开!” 吴楚洵瞥见他眼下的乌青,心知这人就是个金玉其表,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当下只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巧施力气,就将轩辕亮撂倒在地。 随即朝众人使了个眼色,拉着左东明便往外走。 左东明低垂眼睑,默默地盯着吴楚洵牵着他的手,眼神微暗,却没有挣脱。 轩辕亮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冲着楼下的护卫吼道:“给我拦住他们!” 他欲追上去,却被王行之和周明左右拦住。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轩辕亮挣扎着喊道。 轩辕家的人身形瘦弱,轩辕亮虽年长轩辕昭几岁,但身材却与轩辕昭一样干瘦。 两人轻松拦着他,还反倒被他的小胳膊搁得不舒服。 转眼间,吴楚洵已拉着左东明下了楼。 越王府的四名精壮护卫相视一眼,还是挡在了他们面前。 只是用身体阻挡,并未出手。 越王说到底只是陛下原家的父亲,过继后本无关系。 是陛下顾旧情,这才封了他亲生父亲一个越王的爵位,却无任何实权。 自然无法与手握重权的吴丞相相提并论。 吴楚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四名护卫。 那四人被那冰冷的目光打量,后背生寒,拦着吴楚洵的手直哆嗦。 最后,禁不住那凌厉的眼神,悻悻地让开了路。 吴楚洵神情凝重,拉开左东明的手便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站在车下回头,阮宸等人跟了出来。 吴楚洵冲轩辕昭道:“看好你二哥,下次再让我碰见,我便不会顾忌你的面子。” 轩辕昭面色冷漠,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紧盯着吴楚洵的马车,但车帘已经放下,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从小对左东明的感情十分矛盾,既有厌恶也有嫉妒。 但两人一同长大,也积累了些许兄弟情谊。 他未曾想到,左伯父刚过世,轩辕亮就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此时,他面对左东明,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对吴楚洵说:“看好他。” 吴楚洵点头,又对周明说:“我先走了,一会你送书逸回国子监。” 周明点头应允。 马车缓缓驶离酒楼,将轩辕亮在后面的叫喊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吴楚洵进入马车后,发现左东明正靠在软榻上出神,眼中没有焦距。 他心中默然,思绪开始飘远。 英国公和宁南侯都是追随先皇的开国功臣。 如今宁南侯遭遇不幸,紧接着英国公也离世,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莫非小皇帝又在后面搞事? 吴楚洵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左东明的脸上。 左东明即使再迟钝,也被吴楚洵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转过头,瞪了吴楚洵一眼:“看什么看!” 吴楚洵回过神,才发现小家伙眼眶红红的,眉眼如冰霜凝结的冰花,再无往日的暖意。 啧啧,真是个小可怜。 吴楚洵眼眸微闪,缓缓道:“我这次去了一趟南蛮,受人之托,让我带话给你。” 左东明闻言吃惊,突然眼睛一亮:“是志远吗?” 不愧是国子监的传奇人物,真是聪慧过人。 吴楚洵微笑着,不动声色把他带出低落的情绪。 再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志远说,你这人性格独特,朋友不多,他离开后担心你会更孤单,所以特意嘱咐我多陪陪你。让你多听我的话,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左东明是知道吴楚洵与陆家交情匪浅的。 如今又得知他刚从南蛮回来,因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他瞬间放下戒心。 不过仍小声嘟囔着回应:“你这样不靠谱的人,竟然还让你来陪我。” 上次宁南侯府出事前,他便听爹爹提及皇上可能会对宁南侯下手。 他思来想去,身边最有权力,又愿意帮陆家的也就只有吴楚洵了。 然而,发出的求助信石沉大海,尽管宁南侯早有准备,但左东明心中仍存有一丝不满。 现在听到吴楚洵提及志远在南蛮的近况,左东明心中的怨气终于消散,决定原谅了吴楚洵的疏忽。 吴楚洵可不知道,自己在小家伙这里差点又挂上了黑名单。 见左东明脸上露出微笑,他才放心地说:“你和志远情同手足,他既叫我哥哥,你自然也是我的弟弟。今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左东明犹豫了一下,身边总算有了可以信任的人,他眼里又带出来了泪光。 吴楚洵最见不得美人儿伤心,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美人儿。 他伸出拇指,温柔地拭去左东明眼角的泪珠。 轻声安慰道:“乖,跟洵哥哥说说,你爹究竟是怎么过世的?还有,你为什么要去找轩辕昭?” 许是吴楚洵的声音太过温柔,或是刚刚酒楼里的愤怒还未平息,又或是家中积压的烦心事太多,左东明终于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年轻的少年低垂的眼眸中,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吴楚洵移过身去,将左东明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打开了左东明的情感闸门。 他伏在吴楚洵的肩膀上,身体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父亲的离世、母亲的忧愁、周围人怜悯的眼神…… 那些惶恐和故作坚强,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 左东明将头埋得更深,只想依靠在这个人身上,无论外界的风雨如何变幻。 第90章 思念 马车缓缓停靠在吴府的侧门。 车厢内,左东明的情绪已经渐渐平息。 清幽的眸色渐明,仿佛经过泪水的洗涤,去除了软弱的外壳,重新展露出了坚韧与骄傲。 他又是那个隐忍矜傲的国子监九榜之首。 左东明的身体依然靠在吴楚洵怀里,情绪宣泄后的羞恼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好在吴楚洵的神色如常,他紧紧抱着左东明,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宛如一位兄长对弟弟的疼爱与呵护。 左东明恍惚抬头,眼前的人嘴角微扬,让人心安。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这人以往那些欺负同窗,横行无忌的事,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左东明随着吴楚洵进了吴府。 两人先拜见了江氏。 江氏倒是很喜欢这个端方知礼的好孩子。 尤其是在得知他在国子监的出色表现时,更是对他赞不绝口。 那看学霸的眼神都快溢出了小心心。 然后,又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吴楚洵。 那埋怨的眼神,当过学渣的吴楚洵自然秒懂。 连向来与吴楚洵不对付的妹妹吴若,都破天荒地称赞:“兄长这次交的朋友真不错。” 吴楚洵:“……” 问候了长辈,两人去了吴楚洵的书房。 子安乖巧地为他们送上了两杯热茶后,便悄然退下。 两人并坐一排,吴楚洵示意左东明详细讲讲家中的情况。 茶香袅袅中,左东明眼中的伤感若隐若现。 吴楚洵这次倒是冤枉了皇帝。 英国公并非死于他杀,而确实是因病离世。 他多年征战,原本身上就带着一身伤。 英国公与宁南府多年至交,宁南侯自尽,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他私下对家人言,如今的圣上,做事狠辣,早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们辅佐的温顺小皇帝了。 英国公在灰心丧气之余,借酒浇愁,导致旧病复发,最终安详离世。 他走得倒是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 可留下的那一大家人却没了主心骨。 英国公的爵位是先皇特旨,只给本人,后人不能承爵。 也就意味着,他们变成了庶民,不得不从皇帝赐予的府邸中搬出,只能去到平民住的坊市。 吴楚洵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问:“所以你找轩辕亮,是为了给家人一个落脚之处吗?” “并不是!” 左东明摇了摇头,在听到轩辕亮的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恶。 “他与我二姐原本订有婚约,但我父亲才刚离世,他们便上门要求退婚。我原本想问清楚这退婚究竟是谁的主意……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想再提及此事了,只庆幸我二姐没有嫁给他。” 想到轩辕亮可能早就对自己心怀不轨,左东明便感到一阵恶心。 吴楚洵虽然也为轩辕亮的行为感到不齿,但私心里却也认同他的眼光。 眼皮子底下有这等玉人,谁还忍得住不动凡心。 不说轩辕亮,便是他自己, 他自嘲地想,若不是陆晋庭已接受了他,在今日马车上,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刻,他恐怕也难以自持。 当然,现在他有了陆晋庭,两人两情相悦,他自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胡来。 吴楚洵想了想,“家中可还有难事?” 方才在酒楼,轩辕亮还提及要替他出头,显然还有未说之事。 左东明抿了抿嘴。 今日他在吴楚洵面前已有些失态,他便也不再有所顾忌,细细道来。 父亲才刚离世,陛下便将左家军的几名大将撤了职,将军队打散去了各大京营。 几个哥哥怕被皇帝亲算,遣散了仆役,闹着分了家产。 几人拿着大半家产,跑了。 却把他娘亲和几个未成亲的姐姐留给了他。 如今,他带着娘亲在平宁坊安置下来,只是母亲却被气得病重。 姐姐们自幼娇生惯养,对家中事务一无所知,只会手足无措。 他虽少年聪慧,从前却从不参与家中这些俗事。 如今家中乱做一团,他今日只是向轩辕亮提及,未曾想却被对方抓到空子威胁他。 吴楚洵听完松了口气,这些对于他来说并非什么大问题。 他只能说,左东明那几个哥哥目光短浅。 左东明学业如此优秀,以后必然前途无量。 若是这时把这弟弟照顾好了,以后整个家族难保不会因为这弟弟重振旗鼓。 所以很多时候,人的命运全是自己的选择。 不过,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吴楚洵唤来子安,低语嘱咐了几句。 子安频频看向左东明,待吴楚洵说完后,便应道:“我明白了,少爷,我这就去办。” 左东明临窗而立,夕阳透过纱窗投在这少年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微淡远,孤高倔强。 吴楚洵望着他,眼中带着纯欣赏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笑意。 左东明回头:“可是为了我的事?” 两人视线相交,只一瞬,各自又移开了目光。 “小事!” 吴楚洵回头,定定地看着他那柔和分明的下颌线,缓缓开口:“我让我娘给你找几个信得过下人过去帮忙,月例从我这出。” 左东明转过头,唇角微抿,正要拒绝。 吴楚洵突然叹道:“唉,志远在南蛮最惦记的就是你,若是知道你如今的情况,不知要有多难受。” 这话让左东明心中的拒绝瞬间消散,他急忙说:“你千万别告诉志远这些。” 吴楚洵静静看着他,只含着笑。 “那好吧,”左东明低声说:“那,那就多谢你,但那些人的月例我来出。” 吴楚洵没有当场反驳他,反正那些下人也不会收他的钱。 左东明的脸仍带着少年的青涩。 天之骄子一朝被打落凡尘,确实会让人惶惶不安。 可吴楚洵脑中却浮现出另一张寒峻冷漠的脸。 同样是家中变故,同样是不及弱冠之年,那人却咬断筋骨,扛起家族重担,飒爽英姿,已经慢慢显出了头狼的孤悍狠戾。 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陆晋庭啊! 吴楚洵心中难得萦绕起几分柔情。 他想他的小狼崽了。 哎,也不知,远方的那人,此刻是否也在思念着他呢? 第91章 主帅 深秋时节。 盘龙山脉上的原始森林,染秋风而不黄,依旧枝叶葳蕤,不见凋零。 山脚下,那片曾被吴楚洵提及,类似马场的地方,如今在陆晋庭的精心打造下,已然成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校场。 足以容纳上万人同时操练。 月行经天,朝阳初起。 “喝……哈……”之声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数千名身材魁梧、体魄强健的勇士们自卯时开始,便小跑着深入山林进行训练。 待他们回到校场,短暂休整之后,又再次投入到紧张有序的训练之中。 “喝!” “杀!” 尽管天气逐渐转凉,但这些从南蛮各部族选拔出来的勇士们,身上却仍旧汗如雨下,没有一人喊累。 只因他们深知,此次机会来之不易。 临行前,族中长辈们反复叮嘱,这是他们重现旧族辉煌的关键时刻,必须全力以赴。 若是因训练不力而被陆家军退回,那将是全族的耻辱。 因此,尽管每日训练艰苦异常,但他们却无一人敢有丝毫懈怠。 反而因为各族勇士每天一起训练,相互激励、比拼,每日都竭尽全力,战斗力有了明显提升。 在这里,他们才真正学到了什么叫搏杀。 难怪陆家军能轻松将南蛮联盟打败,他们输得真不冤。 山谷中晨雾缭绕,阳光透过薄雾洒落,为这片土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朦胧。 任谁也无法想象,在这如诗如画的山谷之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支精锐之师。 这些人中,有一人异常显眼。 他身着一身普通的军装,却难掩其剽悍精瘦的身姿。 汗水浸湿了他的长发,贴在他的脸颊上,汗珠顺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滑落,为他增添了几分凶悍的俊美。 正是如今陆家军的当家人陆晋庭。 此时,一个粗犷的身影迎面走来。 是陆家军原来的前锋营都尉,现在的百户,江年。 他虽外表粗犷,但心思细腻,是陆家军中难得的文武全才。 上次正是他配合陆晋庭夺下了盘龙山。 原本他们驻守南蛮这群兵,早就因将军之死对朝廷失望透顶。 之所以现在还坚守在南蛮,全是为了将军离别时对他们的嘱咐。 如今,随着陆家人的到来,他们无牵无挂,自愿假死,隐姓埋名,跟随在小将军身边。 陆家军不看官职,身份,只看军功。 如今虽然几位陆家嫡公子均已回归,但这群将士的心中,只认陆四公子,陆晋庭。 江年脸上笑容豪迈,声音中带着喜悦之情:“主帅,快猜猜看,这次带来了多少好东西?” 他的激动溢于言表,周边监督训练的几位百户都被他的话勾了过来。 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一巴掌拍到他的背上,声音如钟:“别让我们瞎猜,直接说!” 江年五官瞬间扭曲。 他苦笑着推开汉子的手,抱怨道:“老刀,你下死手啊,你那手劲,就是十头野猪都得给你拍趴下。” 其余几人放声大笑。 就连平日里严肃的陆晋庭也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尽管他与这群陆家军的老兵相识不久,但陆家人天生就会带兵。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陆晋庭与士兵们同睡同起,同吃同练,凭借自己的实力和魅力,便赢得了众人的认可和尊敬。 江年原本是被他派去接应粮车的,既然他都已经归来,那大哥他们应该也到了。 陆晋庭问道:“粮食都接应到了吗?” 江年大手一挥,自豪地说:“当然,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分成了好几批人马,白天休息,夜里赶路,这才晚了些时候。” 陆晋庭点点头,顾不及更换衣物,迫不及待地随着江年去了后山。 后山早已被陆家军开辟出一条小道,通往一个原绫族藏物的山洞。 当然,如今成为了陆家军的粮仓。 天边刚泛鱼肚白,一行运粮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 陆晋庭看着连绵不绝,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由得心跳加速。 这些粮食至少能让他们吃上大半年,这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江年双臂环抱胸前,一脸得意:“怎么样?这粮食够多吧?” 这话说得,好像这些粮食是他找来的似的。 其余几人纷纷朝他翻了个白眼。 但陆晋庭只是紧盯着这些粮车,眼光火热。 吴楚洵虽然时常不靠谱,但这次他确实办了一件靠谱的事。 为了接应这批粮食,陆家几乎出动了所有的人手。 陆晋庭的十几位宗叔、三个兄长以及二十几位表兄弟都被派了出去。 陆家人确实异常团结。 大哥陆石坤带着族人从矿山出来,见到这偌大的盘龙山和罗家别院,还有已经和陆晋庭打成一片的陆家军,当即便开了族会。 会上,明确表明以后在南蛮,当家人就是陆晋庭。 族人没有任何意见。 把他们接出矿山的是陆四,收服陆家军的是陆四,带着陆家军占了这盘龙山的也是陆四。 陆家族人,即便不是人人都是战场上的铁血汉子,但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熏陶,让他们个个都是刚正不阿之辈。 众人一致推举陆晋庭为陆氏新一任的当家人,根本不容陆晋庭拒绝。 如今,盘龙山内聚集的士兵已有一千人。 再加上陆氏一百余名族人,他们在南蛮之地所组成的这支武装力量已堪称强大,不容小觑。 陆晋庭笑着和陆石坤打着招呼。 见他身后有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身着灰身长袍,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项链,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陆晋庭心中一动,立刻拱手笑道:“莫非是丁勤书,丁兄?” 自从陆晋庭亲自统领这支军队以来,他身上的气质越发威严持重。 但此刻的笑容。却让他显得如翩翩少年般阳光。 丁勤书早就注意到眼前这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脑海中回荡着吴楚洵在信中的嘱托,眼神微闪。 他松开紧握的双手,向陆晋庭深深一揖,声音因久未开口而略显沙哑:“丁勤书,参见主帅。” “主帅”二字在陆晋庭脑海中回荡。 他迅速反应过来,手比脑更快地将丁勤书扶起。 “丁先生大才,为我陆家军从北疆运来如此多的粮食和药材,这份恩情,我们陆家军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北疆与南蛮的距离之远,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模糊,但陆家军深知其间的艰辛。 要从北方八省和鞑靼手中换取如此多的物资,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而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文弱青年却做到了。 这不禁让人心生敬意! 陆晋庭明白这一点,他身后的陆家军军官们自然也清楚。 因此,当陆晋庭的话音刚落,他们纷纷抱拳行礼,向丁勤书诚心称谢。 丁勤书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但看到陆晋庭及众人对他的客气和尊重,他心中的紧张渐渐消散。 吴楚洵曾让他以此作为投名状,投靠陆晋庭。 丁勤书早已上了吴楚洵这艘船,他妹妹还在吴府,家人也被吴家照顾着,无论他想与不想,也只能咬牙跟上。 这时,陆晋庭才注意到丁勤书身边的一个半大孩子。 这孩子的高鼻梁和蓝眼睛显得异常引人注目,他的轮廓分明,与中原人迥异。 陆晋庭不禁多看了几眼。 站在他身后的老刀脸色剧变,猛地抽出腰间配刀,朝着那孩子便砍去,面容狰狞地大声吼道:“鞑靼人,该死!” 第92章 刀锋所指 丁勤书陡然惊骇。 情急之下,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那个孩子身前。 刹那间,一道冷光闪烁。 “唰——” 刀风凛冽,划破空气。 丁勤书只觉腰背处一紧,几乎僵硬。 然而,那把刀在离他背部仅有几毫厘的地方,突然静止。 他这才惊觉背后已是一片湿冷,紧握着孩子的手也在冒汗。 “主帅,那是鞑靼人啊!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 老刀盯着陆晋庭拽着自己的手腕,赤红着双眼,声间如洪钟:“我老刀发过誓,此生与鞑靼人不共戴天!” 陆家从迅速都围拢过来。 这些人中,不乏有当年曾跟随宁南侯北伐,与鞑靼人血战的将士,对鞑靼人自然恨之入骨。 可稚子无辜,何况这人还是丁先生带来的,他们选择了克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陆晋庭对陆家众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陆家军中老兵众多,老刀的情绪其实代表了他们的心声。 能够发泄出来,反而是好事。 陆晋庭目光锐利地直视老刀,环顾四周,大声问道:“陆家军的刀锋所指,在何处?” 老刀瞳孔微缩,身体一僵,手中的刀柄在微微颤动。 丁勤书已经将孩子带到陆家人身旁,保护得严严实实。 那孩子大约十岁左右,蓝色眼睛璀璨透彻亮如明空,正一脸警惕地盯着老刀。 老刀刚才那股愤怒突然消散。 他低下头,如同一只挫败的狼犬,闷声道:“刀锋所指,皆为侵犯我疆土之敌。” 是的,陆家军铁血之师,刀锋所指皆为疆土。 而,稚子何辜? 老刀自然明白这点,他狠狠地瞪了那孩子一眼,转身离去,步伐沉重。 江年等人互视一眼,笑抽了肩膀。 老刀这暴脾气上来,六亲不认。 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但同样,违背原则的事,他也不会做。 平日里,几人都被这莽汉怼过,难得见他吃瘪,都不禁笑出声来。 还是主帅厉害,一句话就治住了他。 虽说接受了丁勤书的投诚,但这孩子的来历,还是得问清楚。 丁勤书在路上已经向陆石坤解释过一遍。 此时再向陆晋庭提及,便更加流畅。 原来丁勤书在筹备粮食的旅途中,并非一帆风顺。 数年前,他在贩卖药材时结识了几位常驻北疆,从事马匹交易的鞑靼商人。 商人们常在一个位于北疆边境的山凹处进行交易。 那里四周丘陵环绕,能够抵挡凛冽的寒风,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非官方的民间小集市。 为了获取足够的粮食,丁勤书多次依靠这些鞑靼商人牵线搭桥,完成了大部分的粮食交易。 虽说交易的都是鞑靼贵族看不上的燕麦和谷物,但能买到,也非易事。 若是没有他们的帮助,仅凭他一人之力,不仅难以找到货源,还可能遭遇被骗或被劫的风险。 这片小集市长久以来无人管制,也没有朝廷的税收。 因此商人们必须向当地强大的马贼帮派交纳保护费,以确保交易安全。 尽管如此,丁勤书在回程途中还是险些遭遇另一批马贼的袭击。 幸得那些鞑靼商人出面斡旋,他才得以带着货物安然逃脱。 这小孩正是其中一位商人之子。 当时,他们已经越过了启谷关,那位商人满身是血地追了上来,将孩子托付给丁勤书,恳求他带着孩子离开北疆。 商人用颤抖的声音说:“丁兄,你我相交多年,你是我最信任的汉人朋友。今天,我把我最珍贵的孩子交给你,请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 丁勤书多次得此人相助,自然不会推辞。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一定会视他如己出。” 商人深深埋首于雪地之中,伏地感谢。 临走前,他半跪在孩子面前,将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声音坚定:“阿拔都,中原人最讲义气,你可以完全信任他。跟着他好好生活,忘记家乡的一切,知道吗?” 那孩子的神色异常平静,那双蓝得像湖泊的眼睛深邃幽静。 他微微点头,轻声道:“鲁达其度,你保重,长生天会保佑我族勇士,我等着你来接我。” 那商人嘴唇翕动,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陆晋庭站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个孩子。 那孩子感受到他的目光,蓝色的眼睛闪烁出一道光芒,随即向陆晋庭展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陆晋庭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直到孩子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不得不慢慢收回,一脸无措。 他才轻轻勾了勾唇,淡淡道:“既然是丁先生的恩人,自然也便是我们陆家军的恩人。” “志远!” 他冲陆家人群中高喊了一声。 陆志远原本正与前来运粮的陆家军士兵低声交谈。 听到呼唤,他迅速走了过来,恭敬地回应:“四哥,我在。” 陆晋庭脸上带着笑意对他说:“如今家中小辈少,以后这小孩,就由你好好带着,知道吗?好……好招待!” 陆志远看了看四哥,又看了看那蓝眼睛小孩,突然脸上浮起笑意:“好咧,四哥,我一定好好照看他,随时都跟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危险。” 陆家人在后面相视一笑。 如今陆家军兵强马壮,自然不会坐吃山空。 罗家府邸的正堂宽敞明亮,被陆家用作议事厅。 今日会议,两排座椅上坐满了人。 陆晋庭端坐中央,左右两侧分别是陆家的长辈、兄长和陆家军的家将们。 陆家军如今已有上千余人,陆晋庭采用卫所制进行管理,秩序井然。 其中,陆家人在军中占了一半的百户位置,剩下的便是由江年及老刀等陆家军老人出任。 千户目前由大哥陆石坤担任。 当然,从今日起,多了一个新加入的丁勤书。 丁勤书给众人带来了关于北疆的消息。 今年北疆提前降下大雪,边境上鞑靼骑兵频繁出没。 与丁勤书同行的商人们都在抱怨今年物价飞涨,盐和马匹等物资被严格管控。 很多粮食商人都买不到粮食,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些其他兽皮玉石。 陆家军对这类消息异常敏感,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今冬,鞑靼人必定又会南下劫掠!” 说话这人是陆晋庭的二堂叔陆奇胜。 他曾经是陆家军的都尉,后来在战场上伤了右手,只能从军中退了下来。 陆晋庭将目光投向他,陆二叔神色幽暗,沉声道:“根据我过去的经验,只要年景不好,鞑靼人必定会南下劫掠。他们欺软怕硬,一旦有机会便会卷土重来。” “哼!” 右边座位上有人嗤了一声,是老刀。 大家把目光投向他。 他板着个脸,声音粗声粗气道:“那几爷子都一个样,欺软怕硬,当年将军带兵打到他们王庭,鞑靼王可是跪地求饶,如今这新任的鞑靼王阿达庆怕是忘了他先父的教训,又想重蹈覆辙了。” 众人心思各异。 陆石坤垂下眼睑,叹道:“只是可怜了北疆的百姓!” 一时间,议事厅内陷入了沉默。 陆晋庭环视众人,肃容道:“若今年边境真有战事,那么天下人的目光都将聚焦在北方。对我们来说,这恰好是夺取南蛮政权的大好时机!” 第93章 又见忽悠 南蛮土知县杨福最近心情很好。 连日的大雨,不仅缓解了困扰已久的旱灾,还解决了百姓的饮水问题。 尽管南蛮地区并非以农耕为主,且今年的气候异于往年,但好歹秋收之后,粮仓内也留下了些许余粮. 这足以让杨福感到一丝宽慰。 不过今日,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名差役便冲了进来。 “不好了,大人,小姐被银环蛇王咬伤了!” 杨福听得直皱眉头。 南蛮地广人稀,山林间瘴气弥漫,当地人为了应对蛇虫叮咬,几乎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蛇药。 他没当回事,只是问道:“平时让她别乱跑,就是不听,现在服药了吗?” 差役却慌张地摇了摇头,急切地说:“大人,不是普通的银环蛇,是银环蛇王!” “银环蛇王?” 杨福震惊地站起身,心中一紧。 银环蛇王毒性极强,极为罕见,女儿怎么会遇见银环蛇王? 匆忙赶回家中,夫人正守在女儿床边哭泣。 而他的宝贝女儿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发黑。 小腿上更是溢出乌黑的血液,显然已中毒颇深。 杨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抓住正在一旁配药的司大夫,焦急地问道:“司大夫,我儿如何了?” 司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面露难色。 这银环蛇王的毒性极为罕见,他虽为名医,却也束手无策。 杨福见状,心急如焚。 他大声说道:“大夫,无论用什么药,多少钱都无所谓,只求你救救我女儿!” 司大夫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夫人见状,悲痛欲绝,她扑倒在杨福怀里,声泪俱下:“夫君,盈儿可不能有事啊!” 杨福心中一横,他转身对下人说:“去,去把苗疆的那位诸大夫找来,上次我被眼镜蛇咬伤,就是他治好的。” 下人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司大夫面上有些不满,但碍于杨福的身份,并未表现出来。 他站起来道:“既然大人认识更好的大夫,那我就告辞了。” 杨夫人请他留步,他也并未理会。 知县虽然有权势,但他也不怕,这般不信任他,看他们能请来什么样的人! 司大夫走得头也不回。 没过多久,下人便满头大汗地回来,气喘吁吁地说:“老爷、夫人,那诸大夫已经离开南蛮了。” “什么?”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心中满是绝望。 杨福忙问:“可知去了哪里?” 下人应道:“说是前一阵他离家的孙女找了回来,把他接走了,具体去了哪里不清楚,只知道离开了南蛮。” 杨夫人一听,身体软了下去。 这时,又有下人来报,门外有一名陆公子求见。 杨福此时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见客,他怒道:“不见,让他走!” 但下人却犹豫地说:“老爷,可他说,他有诸大夫的蛇伤药。” “什么?” 杨夫人赶紧站起身来,立刻吩咐下人:“快,快请他进来!” …… 杨家书房。 杨福坐在客位上,神色略显恍惚。 对面则是一位面容冷峻的年轻人,虽年纪轻轻,却散发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锐利。 对于权势的引诱,杨福向来不以为意。 若今日这位年轻人仅是为了许诺他飞黄腾达而寻求合作,即便他曾救过自己的宝贝女儿,杨福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拒之门外。 然而,这位年轻人却提出了一个令杨福无法抗拒的条件—— 能使他治下的百姓过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生活。 杨福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心动不已,但仍有疑虑。 他用了二十几年也没做成的事,这位陆公子凭什么承诺他一年内就可以做到? 于是,杨福问:“陆公子,你究竟有何妙策?” 这年轻人自然便是如今盘龙山陆家军的当家人,陆晋庭。 陆晋庭微微一笑,道:“知县大人,我们尚未开始合作,我岂能轻易透露?若是我告诉了你,你学了去,我又如何自处?” 杨福眉头一挑:“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晋庭同情地看着他,道:“我并不需要你的信任。你治下的百姓已经挨饿了数十年,也不差这一年。” 杨福:“……” 年轻人,你礼貌吗? 陆晋庭继续道:“但你只需给我们放开南蛮的盐引,对百姓走私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保证,不出一年,南蛮便会是你畅想中的南蛮。” 杨福一时浮想联翩。 他畅想中的南蛮,不就是民生富庶,人稠物穰吗? 但随意开盐引,走私盐是重罪,他怎能轻易答应? “呵!” 陆晋庭见状,冷笑一声:“原来知县大人所说的一心为民,也是有条件的啊!” 杨福脸涨得通红:“这……” 陆晋庭叹口气:“我之所以愿意献上那无比珍贵的蛇药,也是听百姓提起大人你,都称杨青天,父母官,唉,早知如此……” 其实那蛇药早被他丢在库房里。 还是今天出谷买东西的士兵提起知县全城在找那苗疆大夫,他才想起来,赶紧让人从旮旯里把药瓶给扒拉出来。 陆晋庭忍住笑,装作起身,再朝他叹了口气。 “哎,我真替南蛮的百姓可怜,明明有富足的机会,可青天大老爷只会想到他头上那顶官帽……” “别说了!” 杨福被陆晋庭的话逼得有些狼狈。 “好,我答应你。一年为限,若南蛮无丝毫改变,我唯你是问!” 陆晋庭立刻道:“好,成交!” 杨福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自己被这年轻人算计了。 不过—— 若是被算计,能换来百姓们家殷人足,那被算计,又有何不可? 陆晋庭朝他笑了笑,这一笑,便生出些年轻人的洒脱飞扬。 “对了,要做成这件事,还需大人再配合。” 杨福眼中略带警惕,问:“如何配合?” 陆晋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像极了吴某人打坏主意时的模样。 陆.忽悠大师.晋庭已经上线。 “县衙的兵器库似乎放了很多废旧的的兵器吧,朝廷又不给报新的,放那多占地方?” 杨福瞪大眼珠,急得连官话也不说了:“你想搞撒子明堂?” 陆晋庭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当然是拿去重新练成武器,让人保护百姓啊,要不然,请县衙的官爷帮忙?” 保护百姓? 杨福想到他治下那些彪悍的百姓,穷虽然穷,但凶,也是真的凶啊! 还,需要人保护吗? 他嘴角抽了抽,也不知他如何想的,最后竟然还是同意了。 于是,陆晋庭离开杨府后,迅速带着人马前往县衙,将仓库中的废旧兵器一扫而空。 江年扛着一把废旧的狼筅,调侃道:“主帅,这南蛮的知县还真是准备得周全啊,连这种武器都有。可惜年久失修,都已经损毁了。” 陆晋庭心情愉悦,笑道:“这些废铁可是宝贝。我已传信给吴楚洵,让他帮忙找到兵器营的旧部。有了这些废铁和他们的手艺,我们便能打造出新的武器。” 一行人满载而归。 从县衙到盘龙山,一路霜染红叶,黄叶飘落。 一眨眼,已是北风初起。 第94章 驸马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当南方刚刚北风初起时,京都的天地间已悄然铺展开今冬的初雪。 大启皇城,红墙白雪。 宫墙内的柳树被雪装点成了玉树琼枝,银装素裹,如诗美卷。 大启皇帝轩辕凌静坐在御花园的澄瑞亭中,目光如炬,凝视着天空中纷飞的雪花。 不远处,几名女子踏雪而来。 为首的佳人面容宛若桃花,眼眸似秋水般深邃。 一身红色大氅将她衬托得雍容华贵,翠玉珠钗点缀其间,每一步都流露出风华绝代的气质。 美人行至皇帝面前,屈膝行礼,声音如丝如缕:“臣妾,参见陛下。” 她低垂眼睑,自然未察觉皇帝在看见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淡漠。 待她起身,轩辕凌已温柔地将她拉至身边,轻声细语:“天气渐冷,贵妃还是回屋去吧,莫让寒气伤了身子。” 郑贵妃眼中波光流转,轻启朱唇:“听闻陛下今日未用午膳,臣妾心中甚是担忧。” 轩辕凌眉头微皱,沉声道:“近日鞑靼人频繁滋扰边境,让朕不甚担忧。” 皇家人都生得好看。 轩辕凌的眉目更是精致如画,此时皱起眉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的忧思。 郑贵妃依偎在他怀里,柔声安慰:“陛下放心,今年天象异常,我父亲早已做好防御准备,加之陛下在边境重新组建卫所,屯兵无数,定能让鞑靼人知难而退。” 郑贵妃的父亲郑寿辉,乃是漠北重镇的总兵,手握边军二十万,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忠臣良将。 轩辕凌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郑贵妃的玉颜,缓缓道:“有郑总兵在,朕自是安心。” 那手指渐渐游移至红唇之上,挑逗着郑贵妃的小舌,引得她脸颊微红,吐露出淡淡的幽兰香气。 郑贵妃爱慕地凝视着眼前的郎君。 他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在她面前却总是温柔体贴,二人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唯一的遗憾便是她进宫三年,仍未能为皇室延续血脉。 不过,陛下除了中宫的皇长子外,也只有一位公主。 她倒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郑贵妃温顺地含着皇帝的手指,任由他挑逗,她把这视为二人之间的情趣。 然而,她并未察觉,周围的宫人正相互交换着微妙的眼神。 只有被皇帝轻视的人,才会不顾场合地如此轻佻,失了规矩。 待皇帝收回手指,郑贵妃才从迷蒙中回过神来。 她想起自己的另一个目的,娇声对皇帝撒娇道:“陛下,臣妾听闻明日您要与皇后娘娘共赴周家别庄,不知臣妾是否也有幸一同前往?” 轩辕凌微微一怔,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对,这是朕与皇后早已约好的。” 见皇帝并未直接同意,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随即又恢复娇媚之态:“听闻那别庄的温泉四季不息,还有满山的寒梅盛开,臣妾实在想去见识一番。” 轩辕凌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方才还在关怀自己饮食的贵妃,如今却只想着游玩享乐。 他偏过头,眼神虽温柔,但声音已带着几分疏离:“那是国舅的别庄,专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家宴,你若真喜欢梅花,改日朕陪你去御苑赏花便是。” 郑贵妃听出了皇帝的拒绝,心中不满,但面上仍维持着娇嗔的模样:“陛下如今都不疼臣妾了。” 话音刚落,她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只见皇帝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在她耳边低语道:“那朕现在就好好来疼你。” “唔……” 不一会儿,亭中便只剩下女子的娇喘声与雪花飘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雪越下越大。 “咯吱咯吱……” 马车缓缓停在了国舅周家别庄的宽阔门前,厚厚的雪层被车轮轧出深深的辙印。 吴楚洵率先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 满山银装素裹,宛如仙境。 点点红梅点缀在白雪之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好一个周家别庄。 周家下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吴楚洵环顾四周,见几位好友早已下车,各自穿着鲜艳无比的衣物,在雪中格外显眼。 “我靠,你们这是要去选美吗?” 吴楚洵瞪大了眼。 轩辕昭今日穿了一袭鲜红色的锦袍,上面绣着金色的云纹,腰间束着黑色玉带,整个人仿佛一只行走的火鸡。 周明则选择了一件蓝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镶有白色的狐狸毛,头戴白色貂皮帽,既贵气又不失低调。 王行之更是夸张。 身穿紫色锦缎长袍,绣着金牡丹,外披黄色貂皮披风,毛色鲜亮,手上的宝石玉手套更是炫目。 唯一让吴楚洵稍微顺眼些的便是胖子杨庆奎。 他那身紫色锦袍颇为低调,但腰带勒得太紧,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胖茄子。 吴楚洵转身就跑,实在不想与这几人为伍,太丢脸了。 因是私宴,并未有外臣。 皇帝的御驾仅带了一百名銮仪卫随行。 周家人早已在外恭候。 吴楚洵与几位好友则站在众人之后,打酱油凑数。 皇帝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群,他不经意间向后扫了一眼,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随口道:“咦,楚洵今日也来了啊!” 吴楚洵一怔,迎着身边兄弟几人复杂的目光,急忙恭敬地上前行礼。 “臣吴楚洵,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状,笑意更浓,转身对身后的皇后道:“皇后你看,这孩子多有礼数,是个好孩子吧!” 皇后端庄地微笑着,仔细打量着吴楚洵,随后笑道:“确实不错,只可惜今日朝月公主未能前来,不然的话……” 皇后话未说完,便与皇帝两人相视而笑,低声打趣。 吴楚洵嘴角微微抽搐。 心中暗自腹诽: 这小皇帝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只比自己大两岁,但话语间却显得如此老气横秋。 周家的众人此刻看向吴楚洵的眼神已然不同。 朝月公主乃是当朝的长公主,金枝玉叶,深得圣眷。 难道皇帝有意将朝月公主指婚给这位吴大公子? 看来吴府门第还会再上一层楼了啊! 周国舅已将此事牢牢记在心中了。 打算回去后,就叮嘱家中小六,日后对吴大公子这位未来驸马爷,不可有丝毫怠慢。 第95章 皇帝隐疾 今日,周家才是东道主 。 周国舅先是向皇帝一一介绍了族人。 众多周家小辈齐聚一堂,其中不乏皇帝未曾谋面的面孔。 周国舅自然希望这些家族子弟能在皇帝心中留下良好印象。 皇帝表现得极为和煦,始终保持着耐心温和的态度。 打酱油三人组缩在后排。 还好今日吴楚洵穿着厚实,并未感受到寒意。 反观他身旁的轩辕昭,仅着一件秋袍,在寒风中颤抖不已。 吴楚洵摇摇头,好心地伸出手臂,将轩辕昭搂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些温暖。 轩辕昭感受着吴楚洵的体温,暖意迅速传遍全身。 他抬头欲向吴楚洵道谢,眼前是吴楚洵轮廓分明的下颌骨。 不知为何,突然感到脸颊发热,迅速低下了头。 吴楚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身上,并未察觉轩辕昭的异样。 周明和王行之在一旁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杨庆奎则羡慕地望着与皇帝交谈甚欢的周家子弟。 哎,论投胎的重要性啊。 周家别庄坐落于山间,环境优美,拥有天然温泉、人工湖泊和偌大的马场。 周家人引着皇帝游览了满山的寒梅和别庄的几处美景。 皇帝便体力不支,逐渐显得疲态。 皇后一直留意着皇帝,适时安排小辈们自由活动,亲自搀扶皇帝前往周家人精心布置的房间休息。 待皇帝与皇后离去,周家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周国舅在与其他长辈交流之后,不忘与吴楚洵等人寒暄几句,随后才忙碌着去安排晚宴的事宜。 王行之见四下无人,便戏谑地碰了碰吴楚洵的手肘,调侃道:“恭喜啊,未来的大驸马,这种好事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们?” 周明和杨庆奎也随声附和,纷纷表示要让未来的驸马关照自己。 倒是一直最跳脱的轩辕昭神情有些恍惚,低头垂眸,没有说话。 吴楚洵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信不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爹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 话虽如此,吴楚洵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额,嗯,便宜爹似乎,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提过什么公主吧? 但他努力回忆,却已无法记起具体细节。 不过,这件事倒让吴楚洵心生警惕, 他得想想法子,解决这个潜在的婚姻问题,以免真的被尚了公主。 若真被下了旨,那他家小狼崽一定会宰了他。 周家的晚宴设计得别出心裁。 皇帝历来崇尚俭朴,周家作为皇亲国戚,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掉链子。 准备的食物来自大启全国各地。 周国舅巧妙地通过这些菜肴向皇帝展示,尽管今夏遭受旱灾,但全国秋收仍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吴楚洵坐在一个既不显眼也不远离皇帝的位置。 他清楚地看到皇帝对晚宴上的菜肴的满意,每一道菜都夹起来品尝,还连饮了好几杯酒。 看来国舅不愧是国舅,拍龙屁也拍得不同凡响。 晚宴上,皇帝即兴出了一些诗词杂诗的题目,让在场的小辈们回答。 题目难度适中,小辈们纷纷应答如流,周家小辈都获得了皇帝的奖赏。 吴楚洵身边这些家伙也都积极参与,总算找到了在御前露脸的机会。 还别说,都表现得相当不错。 看上去倒有几分大家族子弟的正经样子。 吴楚洵没去凑这个热闹。 他可是清楚,上座的那人,面如冠玉却有颗腹黑的心。 吴楚洵总觉得他那双温润的面容下,全是各种暗黑的算计。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 特别是经历了宁南侯和英国公的事情后,他更觉得皇帝像是一只暗夜里盯着猎物的猫头鹰,为了皇家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晚宴的时间并不长。 昨夜的一场鹅毛大雪让天气仍然有些寒冷。 皇帝身体较为虚弱,不久便退了席。 吴楚洵和其他几人也离开小院,在结了冰的湖泊边漫步了几圈。 寒风虽然凛冽,但也让他们的精神焕发。 有皇帝在,几人自然不会过量饮酒,都吵着让周明再找个地方,再续杯。 吴楚洵今晚兴致不高。 听说周家别庄有几处温泉,便心血来潮地想去泡个温泉。 今日吴楚洵独自前来,未带子安,便吩咐周家下人准备衣物。 寒夜寂静,周围鸦雀无声。 吴楚洵悠然地欣赏着别庄的夜景,不多时,那下人便捧来了衣物。 “公子,这里有三个温泉池,今晚应该无人使用,您随意挑选便是。”下人恭敬地说道。 吴楚洵微笑着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陪同。 那下人见状便恭敬地退下。 洞外安静,洞内更幽静。 山洞内,只有壁上的琉璃灯发出柔光。 几处温泉池相隔不远,以石壁隔开,互不干扰。 吴楚洵略作思索,选择了最深处的一处。 褪去外衣,缓缓步入池中。 这温泉池虽经人工改造,周围贴有防滑涂料,装饰得美轮美奂,却少了江家温泉的天然去雕饰。 温水浸润着身体,吴楚洵舒适地靠在池边,仰头沉思。 他刚收到陆晋庭的来信。 信中请他帮忙在京营中找到原陆家军的兵器营旧部,并护送他们前往南蛮。 这件事虽不难办,但如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将这批人和陆家女眷送走,却是个棘手的问题。 正当吴楚洵沉思之际,隔壁温泉池传来了低语声。 他凝神细听,似乎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声音略带苍老,语气中态度恭敬。 “陛下,这水池之水又称五脏泉,水温适中,您冬日里多来泡泡,对身体或有裨益。” 吴楚洵刚想出声表示此处有人,一听“陛下”二字,便撇撇嘴,未出声。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 “都说有奇效,林太医,这话我听了这么多年,可身体依旧如此,到底还需多久才会恢复?” 林太医有短暂地沉默,再说话时,语气中有着迟疑和劝慰。 “陛下还需放宽心,心脾忧思最伤肝,只要耐心等待,定有康复之日。” 一时间,山洞中只剩下水声潺潺。 “唉……” 皇帝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罢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又是一阵无言。 皇帝才颓然道:“行了,林太医,你退下吧!” “是!” 林太医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他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对皇帝说道:“陛下,十欢丸虽对男子无害,但也不能多服。” 皇帝抬起头,看着林太医花白的头发,神色复杂。 他眼眸一暗,平静道:“朕知道,林太医有心了。但如今朕膝下仅有皇长子一位继承人,前朝后宫都盯着朕,朕又能如何?难道要告诉他们,没有神药,朕连……” “陛下!” 林太医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 “陛下切不可如此想。您身上余毒未清,怎能怪罪自己呢?请给老臣多些时间,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为您寻找痊愈之法。” “或许,这就是朕的命吧。” 皇帝叹了口气,“林太医,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林太医没有再说话,施礼后缓缓退去。 吴楚洵神色诧异。 看看他都听到了什么? 莫非皇帝—— 不行? 他眉头紧锁,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就在这时,皇帝的厉声从外面传来:“谁?是谁在里面?出来!” 吴楚洵眉头一皱,当场翻了个白眼。 泥马,药丸! 第96章 花式逃生 轩辕凌此行,专为泡温泉而来。 林太医是他最为信任的太医,当年太后给他所下的慢性毒药,多年来一直由林太医秘密调理。 如今虽已治愈大半,但却始终难以根除病根。 这次泡温泉,正是林太医的建议。 希望能借助温泉之力,为他的身体带来一丝转机。 宫人提前检查过此处温泉,却不料竟仍有人藏匿其中。 他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杀意。 当见到从温泉中走出的人影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竟然是吴惟才的长子。 吴楚洵全身湿透,脸上还有红晕,显然已在温泉中泡了许久。 也不知,他听了多少内容去。 他那身已具成年人身形的躯体,颀长精实,蜂腰窄臀,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男性力量。 轩辕凌的目光在他胸腹的八块腹肌上稍作停留,微微一滞。 吴楚洵眨眨眼,打了个哈欠,似乎在温泉中睡了一大觉。 他就像才发现轩辕凌一样,半跪下来,略带尴尬地说道:“啊,是陛下啊,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泡得太舒服,竟然睡着了。” 轩辕凌眼神犀利,面无表情地道:“睡着了?” 他平日里肤色就白皙如玉,此刻在温泉中更显白腻,柔黄的灯光下,带着一丝禁欲的美感。 吴楚洵打量着这位皇帝,心中暗忖。 恐怕这世上,除了服侍的宫人,没几人见过皇帝不穿衣服的样子吧。 他内心小小邪恶地想,说不定连皇帝的皇后和妃子们都没机会见过。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皇帝突然冷笑一声,语气冰冷:“既然睡着了,那不如就永远都不要醒吧!” 啥? 吴楚洵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这位小皇帝并非那么好糊弄。 他迅速在脑海中评估了一番,发现自己能干掉这位皇帝,平安脱身的机率几乎为零。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滑进了皇帝的汤池。 轩辕凌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吴楚洵会如此大胆。 他回过神来,正要呼喊,却被吴楚洵从前方直接捂住了嘴,整个人被紧紧地抵在了浴池边。 吴楚洵心中苦笑,这都什么事啊! 上次逗弄小狼崽也是在温泉,这次竟然又和小皇帝在温泉里发生了冲突。 他自嘲地想着,难道自己和温泉真的这么有缘吗? “呜,放开!” 轩辕凌咬牙切齿地挣扎着,他发誓一定要将吴楚洵碎尸万段。 吴楚洵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轩辕凌。 感受到皇帝的挣扎逐渐减弱,才微微贴近,轻声在轩辕凌耳边说:“陛下,你刚不还夸我是好孩子嘛,你先息怒好吧,容我解释几句。” 那温热的气息在轩辕凌耳边缭绕,刺激着他全身的神经,从尾椎骨处生起一股寒栗。 轩辕凌瞳孔微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吴楚洵见状,误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度,身体也随之移动了一些。 他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决定采取一个较为稳妥的策略。 “陛下,你相信我,我真没听清楚你们的谈话,我发誓,出去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 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像是要把整个人心都装进那双眼里。 轩辕凌的眸光动了动,冷笑一声:“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其实,以轩辕凌的城府,这时早该先安抚好吴楚洵,等外面的宫人和护卫进来,直接拿人。 但他刚才被吴楚洵弄得心神恍惚,竟然选择了最笨的一种方法,直接冲动地出言威胁。 吴楚洵担心轩辕凌会突然呼喊,只得再次用力按住他,将他的身体紧紧地压在池子边缘。 想来,只能甩出便宜爹这张牌了。 他道:“皇上,今日我来这,我爹也清楚,若是我今日在这里出了事,我想,你再想借助我爹的手,打压世家,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吧!” 轩辕凌双目含威,他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吴家长子。 果然,这吴家人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吴楚洵以往的浪荡不羁,几乎可以肯定只是他的伪装。 轩辕凌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这本就是男人的难言之隐,何况他还是当今天子,最隐私的秘密被这个小子知晓了,如何能留他? 轩辕凌冷哼一声,双手用力地去掰吴楚洵的手,刚挣脱着侧过身,张口就要呼喊。 结果,那傻小子显然也是慌了神。 慌乱间,竟然直接用嘴堵住了他的呼声。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下来。 两人四月相抵,近得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睫毛和瞳孔的颜色。 轩辕凌的心跳突然加快,唇上仿佛被火燎过,燎得他不知所措。 这“好孩子”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瞳孔中全是他的影子。 轩辕凌浓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唇上的触感过于真实,他未曾体验过这种感觉,温水下的身体突然有了异动。 他神色大变。 这反应,竟比吴楚洵刚才的无礼还让他震惊。 吴楚洵的身体紧贴着皇帝,自然感受到了轩辕凌身体的变化。 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刚才那太医可还在说,这皇帝…… 咳咳! 不是不行吗? 轩辕凌眼角发红,眼神有一丝茫然。 但吴楚洵是谁啊? 那可是常年混迹夜场的无冕之王。 他脑子稍微转了一下,就明白了轩辕凌的身体状况。 这种要命的时刻,他本能地采取了最有利的方法来保命。 他重新望向皇帝,唇角一勾,目光分外灼热。 手上的动作也微微加重,迫使轩辕凌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双唇。 吴楚洵趁机深入。 他在这方面,才是真正的王者,比小皇帝不知高了多少段位! 轩辕凌并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仿佛也在确认某些事情,任由吴楚洵的掌控。 一经吴楚洵的手碰触…… 轩辕凌低低喘息。 唇间溢出了难以自持的轻吟。 …… 汤池中的活水静静流淌。 …… 吴楚洵才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 皇帝双手撑在池子边缘,沉浸在余韵中,沉默无语。 吴楚洵这才觉得有一丝尴尬。 他想了想,还是靠了过去,低声道:“额,陛下龙体康健,生龙活虎,真是可喜可贺。” 他的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沙哑,仿佛带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 轩辕凌转过头,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眼神清凌凌的,里面泛着水光。 眼前这人明明也是吴楚洵日常喜欢的类型,但他只觉得背后生寒,胃部一阵痉挛。 小狼崽的身影猛地在脑海中翻腾,让吴楚洵开始唾弃起自己来。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滚进去!”轩辕凌突然冷冷道。 吴楚洵愣一愣,不明所以。 轩辕凌这时已经站起了身,斜睨着他,重复道:“再不进去,后果自负。” 吴楚洵这才明白过来,轩辕凌是暂时放过了自己。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飞快的从汤池中跳了出来,跑回自己原来的温泉池。 轩辕凌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第97章 男宠 接踵而至的数日,整个京都被纷飞的大雪所覆盖。 吴楚洵卸下了监粮军的职务,重新恢复了羽林卫的日常点卯。 这段日子里,他日日提着心,生怕突然来一封圣旨,直接把他over了。 不过显然,他白担心了。 皇帝才没这个闲工夫理他。 便宜爹这几天也忙得脚不沾地。 偶尔碰上,问及近期大事,才得知鞑靼人已小规模地与大启北疆的边军发生了数次摩擦。 以吴楚洵对历史的了解,他敏锐地察觉,这不过是鞑靼在试探大启的军事实力。 连吴楚洵这个外行都能明白的事,对于大启朝廷中的精英们而言,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正极殿内。 金碧辉煌的大殿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庄严肃穆。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如炬,俯视着众臣。 今日的大朝会,气氛异常凝重。 商讨完例行公事之后,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 是否应从京营中抽调兵力,增援北疆。 吴丞相站在最左侧的首位。 内阁大学士敬文昌引领着其余两名内阁成员和六部官员,整齐地排列在他身后。 大都督则率领着一众武将,站在右侧。 他们身后是公侯伯爵及朝中其他六品以上的官员。 从皇帝的角度,就只能看到一路排到殿外的朱紫绿。 吴丞相率先出列,面容严肃,重申了他前几日的观点。 “陛下,臣认为此次鞑靼南下非同小可。往年他们虽也有劫掠,但都是小股兵力,抢掠后便迅速退走。然而今年,据我朝细作回报,他们已多次派兵挑衅我军,此中必有蹊跷。” 他抬头与皇帝对视一眼,继续说道:“北疆边防虽坚固,但兵力有限,若不及时增援,恐有失守之虞。” 他的话音刚落,首先作出反应的是内阁大学士敬文昌。 敬文昌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反驳道:“陛下,鞑靼族与我朝签有停战协议,这十年来也只是偶有抢夺,是否真会大举南下,尚属未知之数。增兵之事,是否言之过早?” “哼,愚蠢!” 此时,大都督江诚冷冷地摔出了这句话,走了出来,声音洪亮。 “陛下,鞑靼族此次南下,定是蓄谋已久,阿达庆去年刚继任首领,他急于一场胜仗来巩固地位,若是大举来犯,兵力必然不少,恳请陛下从京营中增兵,以壮我军声势。” 敬文昌斜睨了他一眼,心中虽有不满,但怕又惹着这个炮仗,干脆闭了嘴,只是向户部尚书投去了一瞥。 户部尚书滕诚自然接收到敬文昌的信号。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低沉。 “陛下,京营与边境的军费开支庞大,加之近几个月的旱灾,国库已然空虚。若再贸然增兵,恐怕会加重我朝的财政负担。” 他话完这句,停顿了片刻,瞥见敬文昌满意地神色,才低头继续。 “臣以为,或许可以先派遣使者前往鞑靼部落,尝试和谈,或许能够避免一场大战的爆发。” “和谈?” 兵部尚书陈方耀听到此建议,冷然反驳,“鞑靼不过小族,原就是我朝的附庸,如今竟敢挑衅我朝边境,岂能和谈?要打便打,岂会怕他们!” 滕诚面色不虞。 还想再补充几句,大都督江诚已经来到他面前,冲他张嘴大吼一声。 “没有卵用的东西,你们文臣的风骨呢,成天就知道和谈,和谈!” 滕诚惊得往后直蹦跳了起来。 大殿中的官员们全都忍俊不禁地偷笑。 皇帝动了动手指,司礼监的太监赶紧示意众人安静。 等群臣都安静下来,工部尚书也站了出来。 他是支持滕诚的。 “陛下,若真要增兵,必然需要更多的军械和战马,但如今国库紧张,此时增兵,恐怕会对我朝造成更大的负担。” 朝堂之上,众臣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心中也是犹豫不决。 他这两年在边境投入了大量精力,不仅重启卫所,大量屯兵,还投入了巨额军费用于武器研发。 私心里,他对于边境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 他目光扫过众臣,心中暗自权衡利弊。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众卿家所言皆有道理,此事关乎大启安危,朕不能轻率决定。朕决定,先派探子深入鞑靼继续打探,若鞑靼真兴兵大举南下,我朝再行增兵不迟。” 众臣闻言,纷纷低头称是。 早朝结束后,皇帝又与丞相、内阁及六部官员在极和殿继续议事,直到天色已晚才结束。 御前总管吕继见皇帝忙完政事,上前轻声询问:“陛下,皇后娘娘差人来请陛下前往东宫用膳。您看?” 轩辕凌疲惫地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淡淡地回应:“派人去回皇后,今日朕公务繁忙,让她不必等了。” 吕继低头称是,转身去传达皇帝的旨意。 晚间,林太医前来为皇帝请脉。 轩辕凌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林太医和吕继。 林太医为皇帝诊脉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拱手道:“陛下近日的精神似乎有所好转,看来那周家的温泉果然有些效果。陛下不妨多去泡几次,对身体大有裨益。” 吕继在一旁听到这番话,也露出了笑容。 只有圣上龙体康健,他们这些无根之人才有指望。 轩辕凌眼神闪了闪,还是将身体的异常告知了林太医。 当下,不仅林太医感到惊讶,吕继也露出了罕见的动容之色。 要知道,每当圣驾亲临后宫,那些助兴的秘药都是由他亲自提前准备的。 如果皇帝能不靠药物重展雄风,那还何愁大启皇族子嗣不能绵长? 难怪前两日,陛下去后妃寝宫,却没有让他提前备药。 当时,他还以为陛下只是去歇息。 佛祖保佑啊!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吕继的心头。 只见皇帝神色阴沉,冷声道:“朕回宫后,找人试过,无论男女,却再也没有反应。” 林太医紧锁眉头,陷入沉思, 而吕继却心中一跳,陛下回宫找了人来试? 什么时候的事? 他开始在脑海中盘算,究竟是谁越过了他,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他脑中瞬间闪过了好几个太监的名字。 林太医毕竟行医多年,见多识广。 他低声向轩辕凌建议:“陛下何不再去泡一次,看看,是温泉水起了作用,或是……人起了作用?” “人起了作用?” 轩辕凌目光暗沉,喃喃重复道。 他不禁想起那日温泉中灼热的唇,精实的胸膛,肌肤相触的酥麻…… 轩辕凌心头一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用试了,朕现在已有了反应。” 此言一出,林太医和吕继均露出惊讶之色。 吕继并不清楚当日那人是谁。 不过是谁,并不重要。 天下无人能拒绝天子的恩典! 他更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当年先帝也曾有过男宠,若陛下属意,不妨把人安置在宫外,这样既能满足陛下的……,又不会引起朝野的非议。” “男宠?” 轩辕凌脑海中浮现出吴楚洵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98章 大红人 皇帝要提拔吴楚洵为銮仪卫副千户。 当吴家收到圣上旨意时,各方反应各异。 吴楚洵的娘亲和小妹一脸惊喜。 江氏认为这晋升与他近期与学霸的交往密不可分,遂热切地催促他邀请左东明来家里吃饭。 他小妹吴若则认为是吴楚洵太能装了,以至于连皇帝都被她哥的表面现象所迷惑。 但想到她又能在好闺蜜面前吹嘘兄长的能耐,她心中也十分欢喜。 只有他爹吴丞相是最正常的一个。 百忙之中,还抽空把吴楚洵叫到书房。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陛下会提拔你?” 吴楚洵自然是不敢说真话。 他心里怀疑皇帝是因为上次温泉的事,想把他调到身边监督或报复他,但表面上只是微笑着点头。 吴丞相告诉他,皇帝这是为了安抚吴家,才给他施的恩。 最近吴丞相精神很好,因为皇帝终于说服了朝臣,在东北三省试行他推行的【玉章十政】。 【玉章十政】是一项创举,这项改革涉及财政、科举和军事等多个方面,倾注了吴丞相多年的心血。 涉及到大启各阶层。 平民、商人、世家大族、军队、仕人……等,影响深远。 吴相为了让新法得以实施,在朝堂上,与皇帝和朝臣博弈多年。 终于利用旱灾前后的机会,将【玉章十政】的改革方案得以推行。 其实吴楚洵还是很佩服便宜爹的决心和魄力。 要知道,每个朝代的改革都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没有强大的实力和魄力,是无法轻易推动的。 他也期待这次改革能成功。 在搞事业方面,吴丞相无疑还是很对得起他这个丞相之位。 上次的南州之行,卢琰之所以愿意与商会合作,也是因为吴楚洵向他透露了部分变法内容。 其中对世家的继承制度做了明确要求,让庶子也有权平分家族产业。 这肯定会触动那些注重嫡支传承的世家的利益。 吴楚洵已经可以想象,一旦这项改革试行下去,将对东北三省造成多大的震动。 然而,他并未预料到,与遥远的东北相比,近在咫尺的皇宫中,那位小皇帝给他带来的震撼更为巨大。 他新的副千户职责,实际上是皇帝的贴身侍卫。 更直接地说,就是皇帝的保镖。 当然,不是单纯的保镖,至少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保镖头子。 但总归,还得轮班去为小皇帝守卫,执勤。 要说那小皇帝不是故意的,那他吴楚洵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既然小皇帝如此光明正大的把他拴在身边,那至少说明,目前还没有想要动他的意思。 吴楚洵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要他的小命就好。 唉,可惜以后不能再当条闲鱼了。 作为皇帝的近卫,他需要随时待命,无论皇帝在何处,他都需要如影随形。 上朝时,他在隔间候命; 皇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时,他在门外站岗。 上班第一天,皇帝忙得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一个。 小皇帝除了下午空出半个时辰,去御花园走了走,又去中宫看了看他那两岁的皇长子外,都在忙碌。 直到晚上吴楚洵换班离宫,皇帝还在明亮的灯光下批改奏折。 灯火投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颇有几分孤独之感。 吴楚洵自嘲一笑,他竟然有些同情这当皇帝的人了。 皇帝本身就叫寡人,特别是这小皇帝,心机如此深沉,总是充满算计,谁做他朋友,谁倒霉。 吴楚洵的升职在皇城中虽然不算大事,但消息灵通的轩辕昭等人还是很快就得知了。 第二天点卯时,王行之就拦住了他。 乐呵呵地按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说实话,皇帝是不是真准备点你当驸马了?这才多久,你就又连升一级,成了皇帝的近卫,佩服佩服。” 不等吴楚洵回应,轩辕昭也夸道:“是啊,你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口号可才刚喊没多久,你就把我们兄弟甩在身后去了啊。” 话虽是在夸,但这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的。 周明和杨胖子也在旁边打趣:“就是,大红人,高升了,可不要忘了兄弟几个啊!” 吴楚洵被他们的调侃弄得一阵无语。 他倒是想和他们换换。 如今天寒地冻,皇城里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这日,天空又降下飘雪,银装素裹的殿宇在大雪的覆盖下,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洁白。 吴楚洵正欲结束值宿,一小太监匆忙来通报,皇帝在暖心阁有召。 他微挑眉头,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随着天气渐冷,暖心阁的地龙烧得正旺,一踏入其中,暖意便扑面而来。 吴楚洵心中思绪万千,这可不像是要发落他的样子。 偌大的大殿中,琉璃灯闪烁,柔和的暖黄色光芒映照下,所有陈设都蒙上了一层暧昧。 御前总管吕继自内殿走出,笑意盈盈地朝他行礼:“吴千户。” 他故意省略了“副”字,显得极为圆滑。 吴楚洵也维持着面上的微笑。 这位老太监他平日里也常见,但今日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好奇与审视。 这种审视,如同在评估一块上佳的猪肉,衡量着他的价值。 吴楚洵心中颇为不快。 但他也清楚,此刻的自己,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只能挺直脊背,面不改色地任由对方审视。 实际上,吴楚洵所谓的审视,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吕继一招手,走进来两名年轻太监。 低眉垂眼,无声无息。 一名太监手中托着一杯酒,另一名太监手中托着一件单衣。 吴楚洵挑了挑眉。 吕继指着两件东西,态度轻慢。 “这一杯是鹤顶红,吴千户喝了,圣上会你为风光大葬。” 好,很好,果然是皇家手段! 吴楚洵连一秒都没有考虑,摆烂般指了指那件单衣。 吕继望着他,笑意深沉,“看来吴千户很识时务啊。” 他转头淡然吩咐道:“带吴千户去沐浴。” 两名太监分开站立,恭敬地向吴楚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楚洵舌头抵着牙关,心中开始骂娘。 皇宫里的人还真没一句废话,直截了当。 不过,等他沐浴更衣,披着一件单袍被带到内殿中时,他才发现,其实还有更直接的。 小皇帝身着里衣端坐在龙床上,手中翻阅着一本奏折。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也是腰身直挺,清明持重。 单这样看,倒是美人如玉隔云端。 小皇帝见他进来,将奏折随手放在床边的案几上,漆黑的眼眸直视他,满身的清贵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命令道:“过来,躺下!” 第99章 龙床不好睡 试问,皇帝的龙床睡着舒服吗? 如果是向吴楚洵提出这个问题,他的答案定会是—— nonono! 吴楚洵自诩在现代已算是开放之人了,然而这小皇帝却比他更加奔放不羁。 在床笫之间,简直是豪放无度。 一夜之后,吴楚洵只觉双手酸痛,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这皇帝难道是服用了整瓶的十全大补药吗? 如此精力旺盛。 吴楚洵坐起身来,目光复杂地望着身旁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一头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上,耳垂细长精致,露出的肩膀如白玉般温润。 这人不仅有一副出众的容貌,吴楚洵还知道裘被下的肌肤是如何的细腻。 真不愧是皇宫养出来的玉人。 简直难以置信,昨夜里那位释放天性的人,和平日里温和高贵的君王是同一人。 两性之间,讲求眼缘,合则聚,不合则散,他最忌讳的,便是以强权压人。 偏偏这小皇帝,一次次踩他的底线。 即便是再热情似火,风情潋滟,吴楚洵对他也只有厌恶与警惕。 吴楚洵深谙风月之事,从皇帝的表现中,他大约能猜出几分。 这位皇帝应该是天生性冷淡,但身体却意外地对他产生了反应。 隔了数日才召他入宫,说不定这期间还曾尝试过其他人。 但最终仍选择了他,这只能说明—— 皇帝的身体只对他产生了兴趣。 呵! 吴楚洵不禁苦笑,这究竟是他的荣幸还是不幸呢? 若是以前,有这样的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或许会视为一场艳遇。 但如今他心中早已有人,皇帝昨日如此作为,只让他心生反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仿佛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是皇帝醒了。 吴楚洵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微笑着与那双清明的眼睛对视。 他心中一动,这眼神这可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吴楚洵心中冷笑。 也不知这小皇帝醒了多久,竟然如此警觉。 轩辕凌嘴角弯了弯,用手肘撑起头,靠在枕头上,目光直视着吴楚洵。 吴楚洵的相貌俊朗,特别是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看人时,总是带着几分柔情与随意,还有那么一丝精明。 以往两人只有几面之缘,此人举止轻佻,轻浮浪荡,给轩辕凌的印象并不好。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吴家父子的故意为之。 轩辕凌眉头微皱,吴相对他竟防备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一边思考,一边打量着吴楚洵。 轩辕凌忆起这几次与吴楚洵的交锋,赫然发现这吴家长子不再隐藏本性后,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世人能直视他目光的人并不多,但吴楚洵的脸上却毫无异色。 果然啊,这吴家的人也都不简单。 轩辕凌微微叹息,这声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其实吴家大可不必如此。 他虽有意收回相权,免去丞相一职,但对吴惟才的才能和忠诚却从未有过一丝质疑。 他能顺利亲政,自是少不了吴惟才的扶持。 此人手握重权,行事却过于刚愎自用,这种独断专行的性格,任何一位君王都难以容忍。 轩辕凌心中对吴惟才既有惜才之心,又恨其不能纯粹忠诚。 其实,对于吴惟才的未来,他早有打算,预备在内阁中为他预留了位置,只是这一切尚未明言。 至于将吴楚洵召来侍寝,那不过是轩辕凌的一时兴起。 料想以这小子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将此事透露他父亲。 在轩辕凌看来,高官厚禄,财富美人,他这里,总有这小子要的东西。 就当养个玩意儿在身边。 皇帝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但吴楚洵做为男人,自然知道,爽过的男人是最好谈事情的。 他眼神一动,低头在皇帝唇边轻轻一啄:“早安,陛下!” 皇帝的身体微微一僵,显然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 即便是宫中的妃子,也未曾如此主动与他亲近。 便是昨夜两人那般亲密,此人也没有吻过他。 不过一晚的时间,就转了性子? 轩辕凌眼神肆意地流连在吴楚洵身上。 果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权势,自然都能得到。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接触,甚至想要更多。 吴楚洵自然看懂了他的神色,心头一梗,把轩辕家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 “不尚公主?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皇帝站在地上,一旁的小太监正拿过刚熏过香的朝服,递给吕继。 吕继接过来后,躬着身,仔细地为他更衣。 若是没有小皇帝以毒酒的逼迫,吴楚洵还是很有心思来欣赏这场服装秀。 皇帝确实有一身好皮囊。 他身戴乌纱翼善冠,一身云龙通袖膝襕袍,显得身姿挺拔如松,清贵的气度,如旭日般耀眼。 吴楚洵不禁为之一怔。 随后笑道:“陛下,是臣的意思,朝月公主乃金枝玉叶,臣自觉不配。若陛下不嫌弃,臣愿随侍在陛下左右。” 轩辕凌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有此心意,朕甚感欣慰。不过,这门亲事是你父亲多次求来的,趁着臣还没有下旨,你若不愿,还是先回去说服你父亲吧。” 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不再理会吴楚洵,转身迈出了房间。 周身气质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温润的君子,却又不失王者之气。 吴楚洵只能干瞪眼,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离开。 吕继从他旁边经过,用满意的目光打量着他,语气亲切。 “吴千户昨夜辛苦,早膳已备妥,用后再去守值吧。” 说完,吕继也便紧随皇帝而去。 吴楚洵磨了磨牙,这态度,简直就是把他当一个男宠对待。 还是夜抛型的。 这笔账他记下了。 第100章 立威 阳光斜洒在宫殿的檐角。 白昼时分,吴楚洵又开始了他的混日子,哦,不是,是当值。 守卫皇帝,巡视宫廷。 他如今挂着一个副千户的头衔,手下仅二十余人,与另外几队亲卫,轮班护卫皇帝。 但别小瞧了这些侍卫,个个来头大有讲究。 半数以上是精挑细选出的京营精锐,战斗力超群。 另一半则是京城中各大贵族家的子弟,不仅身世显赫,个个气宇轩昂。 嗯,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吴楚洵不无恶意的暗自思忖,不知道小皇帝是不是也找过这些人去验证他的暗疾。 作为皇帝最为信赖的亲卫,这些人自然都是经过了严格筛选。 身世清白,忠心耿耿。 对于吴楚洵这种空降兵,心中自是不服。 午后,皇帝通常会在御书房中审阅奏折。 亲卫们也难得抽出休息时间。 茶室内。 十几个亲卫围坐一堂,两个小太监在一旁忙碌地为他们烹茶换水。 这些亲卫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波人是京中贵勋的子弟,另一波人则是从京营中选拔的俊杰。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 平日里,这两派人马各有各的骄傲,今日却罕见地有了共同话题。 一位身材魁梧的亲卫啜了口茶,轻声对身旁的一人道:“初实,你说那吴楚洵何德何能,竟能如此得宠?听说昨晚陛下还留他在宫中过夜,这得多大的福分呢!” 被称作余初实的那位,仍是宋国公的十一子,长得眉目俊秀,身材挺拔。 往日里,亲卫中属他最得皇帝喜爱,赏赐无数。 可除了轮值值夜,也从未被皇帝留宿过。 他轻哼一声,不屑道:“那不过是皇帝给吴相的面子罢了。” 先前那人听后,更是气愤不已,重重放下茶杯。 “真是气人!听说他在国子监混了六年,一无是处,最后还得靠他爹的关系才谋得这份差事。一来就骑在我们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那群京军挑选出的近卫也相视一笑,眼中满是不屑。 这些人还有脸说关系? 难道他们自己不是吗?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军士? 每次陛下出宫,都是他们这些京营的军士护卫左右,这些贵族子弟不过是宫中的花瓶摆设罢了。 讨论起吴楚洵,其中一人更是嗤之以鼻道:“你看他那副轻浮的样子,论武力,别说我们了,说不定连对面那些花架子都赢不了。”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也就只能哄哄那些京城里的贵女们了。” “哈哈哈!”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声。 小太监们把头垂得更低,生怕卷入这些事端。 就在这时,茶室的门帘被掀起,一股寒风灌入室内。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眼眸乌黑、面带笑意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语气随意:“哟呵,兄弟们都歇着呢?” 众人未料到吴楚洵会突然冒出来。 一群人都不约而同地收起了脸上的不屑,带出尴尬的神色。 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揣测,这吴楚洵究竟听到了多少? 吴楚洵笑眯眯地走到中央,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轻轻吹去热气,才悠然开口道:“说嘛,有什么不好说的,刚说到哪?我靠我爹才得了这份差,是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时间,茶室里鸦雀无声。 连那群勋贵子弟,此刻都闭上了嘴。 毕竟私下八卦和当面被抓是两码事。 吴楚洵也不在意,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轻笑出声:“其实你们都没说错,我就是靠我爹才得了这么差事,我就是会投胎,我就是命好啊!” 众人闻言,一脸诧异。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种事,竟然就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 吴楚洵朝这十几人勾勾手指头,又指了指门外:“我啊,其实真就是个花架子,不过,我这个花架子,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瞬间变得难看,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没有反驳。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余初实。 他率先抬起头,嗤笑出声:“吴……副千户,是,我们私下说你,是我们的不对,不过,做有还是要讲实际,别吹得太过。” 吴楚洵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再指了指外面,直接道:“不是孬种了就出来比试比试,看我这个花架子能不能当你们的上官。” 他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径直走了出去。 这群亲卫面面相觑。 余初实冷哼一声:“怕什么,去就去,这可是他自己挑起的,走!” 他当前一步,也走了出去。 其余人还犹豫不定。 那些精锐营出来的亲卫捏了捏手指,道:“兄弟几个,走,他既然想烧一烧这三把火,咱们舍命奉陪,看看这花架子有多硬!” 他们几人再一走,茶室剩下的人也相顾无语,只得跟了上去。 茶室外是一块空地。 吴楚洵抽出佩刀,脸上带着一丝邪笑,道:“你们谁先来,还是想一起上?” 那表情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 余初实抿抿嘴,瞥了他一眼,说道:“先说好,点到为止,输了别找爹。” 他这话倒是打破了刚才严肃的气氛。 众人都当是吴楚洵挂不下脸,想来找补,完全不认为吴楚洵有能力打赢他们这些人。 吴楚洵挑挑眉,冲他道:“那你们输了也别哭,就你先来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勋贵子弟这边,以这余初实为首,只要搞定了他,他身边那些人自然也就服气了。 都是年轻人,意气用事,说比就比。 亲卫用的都是宫中配的启春刀,坚硬锋利。 两人刚一交上手,余初实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吴楚洵是真有两把刷子。 寒光掠影,哐当作响,便是几个回合。 吴楚洵今日本就为了立威,自然不会收敛,找准空子,挥刀就向余初实劈来。 余初实横刀一挡,侧身猛攻,瞬间划破吴楚洵衣角,脸上露出一抹自傲。 与余初实交好的几人也扬起笑容。 这还有什么悬念,吴楚洵必然会输。 吴楚洵也不慌张,他嘴角一弯,看准时机,转眼便往余初实腰间一划。 两人你攻我退,又是几个回合。 旁边那几个有实力的精锐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诧异。 这吴楚洵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好。 余初实身手是那群勋贵子弟中最强的,这人却能在他手上走了十多个回合。 眨眼间,吴楚洵一个巧劲,下盘往下一扫,余初实身子一斜,便跌倒在地。 余初实似乎也没料到。 他脸色涨红,翻过身,压低身子迅速攻回吴楚洵的下盘。 吴楚洵身法轻盈,一个跃身便来到余初实身后。 众人还未看得仔细,吴楚洵的刀已经架在了余初实的脖子上。 余初实肉眼可见的黑了脸。 他咬咬牙,把刀往地上一摔,愤愤道:“吴千户还真是深藏不露,是我轻敌,算你赢了!” 吴楚洵这才微笑着收回刀,望向其他人。 “下一个,你们谁来?” 第101章 收服 吴楚洵的目光扫过众人,犹如鹰隼般锐利。 手中的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与地面上的白雪形成鲜明对比,隐约竟有几分高手的气场。 “怎么?没人敢上了吗?” 吴楚洵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挑衅。 那些勋贵子弟面面相觑。 平时还真没看出来,这吴楚洵身手如此了得,明显远在他们之上。 那些谣传这人在国子监混了六七年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连余初实都输了,还让他们再去比试,不过是自取其辱。 这些人悻悻地相互打量,最终只得将目光投向那些精锐营选拔上来的亲卫。 自然,这些真正的军中良将,岂能如此轻易服输?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一个高个子的亲卫身上。 那人身材魁梧,肌肉结实,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那人在众人灼热地目光中,不负众望地走了出来。 吴楚洵冲他笑了笑,道:“哦,常武啊,正好,我们来切磋一番。” 常武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这吴楚洵竟然能记得住自己的名字。 若是他没记错,这人任职还不到十日吧? 不过,常武也只是微微一怔,便很快回过神来。 他抽出腰间的启春刀,眼中闪烁着凌冽的光芒。 “对,大武上,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群亲卫被挑起了血性,也不管吴楚洵是不是他们的上官,纷纷为常武加油鼓劲。 常武点了点头,沉声道:“吴千户,请赐教!” 声音中充满了战意。 吴楚洵没有多言,两人迅速摆开架势。 周围的亲卫们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吴楚洵心里清楚,对付常武,不能像对付余初实一样,有丝毫大意。 这人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如今只是收敛起气息。 吴楚洵心神一动,快速出手。 他身形如电,刀法如风。 常武也不甘示弱,他力大无穷,招式刚猛,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两人在场中你来我往,刀光掠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余初实越看越心惊。 他这才明白,刚才吴楚洵与他对战时并未使出全力。 常武的招式虽不华丽,但每一个动作都直取要害,刀刀致命。 只是因为二人是在比试,所以控制了力度。 但吴楚洵却须全力以赴,才能与他抗衡。 吴楚洵一边与常武对战,一边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皇帝近年来虽在努力提拔寒门子弟,但朝廷、后宫乃至亲卫队,仍旧被世家贵族牢牢把控。 天下无数的寒门子弟,只能在社会的底层挣扎,真正能够脱颖而出、被皇帝提拔的,寥寥无几。 这常武身手如此不凡,却仅是一名小小的亲卫。 这样的英才,若是放在战场上,必将是威震敌军的悍将。 无论是常武自己,还是小皇帝,恐怕都未曾意识到他的真正价值、 反而觉得能被选拔为亲卫已是恩典。 他正思忖着,肩膀突然被常武的刀背划过。 这若是刀口,吴楚洵必定受伤。 吴楚洵赶紧提起精神。 他仔细观察常武,发现此人不仅武艺高强,又能很好地控制力度,显然是个有分寸、有情商的武将。 这样的人才,只混成一名侍卫,实在是太过可惜。 不过,今天他是为了收服众人,自然也得拿出些真本事。 李山教他的一些战场上的杀招,这里刚好可以用用。 吴楚洵再使出启春刀时,众人马上就发现他的刀法变了。 出刀诡异,霸道凌厉。 常武再次试图攻击他,却被他巧妙地化解。 吴楚洵持刀往前一送。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刀,但常武却瞳孔微缩,步伐慌张地侧开身子。 可惜他刚躲过这一刀,下一刀又出现在他的颈部。 一招制敌。 李山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 “大公子,这一招是在战场上的保命杀招,志在奇袭,可一招制敌,但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便很容易被对方防备了。” 吴楚洵心想,他如今也只需要这一招而已。 同样,这次吴楚洵也是换成的刀背。 围观众人像是被定住了身形,表情一僵。 他们小队中武力值最高的常武,居然被吴楚洵一招制住。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 但却眼见为实。 常武也惊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这一招,一看便是行家专为战场制敌所创,看来,这吴大公子身边也有高人指导。 他倒是非常识时务,试出了吴楚洵的深浅后,心中再无轻视之意。 收起佩刀,抱拳行礼:“千户武艺超群,我自愧不如。” 吴楚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能退能进,这样的强将,他志在必得。 “承让了!” 吴楚洵环视众人,懒洋洋道:“还有人要比试吗?” 这次无人再开口,但看他的眼神眼中已经有了变化。 吴楚洵微笑着,缓缓走向队列最左侧的亲卫,凝视着对方的面容,缓缓开口。 “汪允,今年二十二岁,曾是骑兵营的精锐,马术精湛,无人能出其右。” 汪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如此准确地提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吴楚洵接着转向汪允身旁的人,声音依旧清晰。 “刘原,二十四岁,曾是神机营的小旗,枪法精准,百发百中,堪称一绝。” 刘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显然对吴楚洵的记忆力感到震惊。 吴楚洵步履不停,走到了队列的最右侧,面前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 他温和地笑道:“林荣,二十三岁,身为武国侯的第八子,不仅武艺高强,更有一手书法,笔走龙蛇,颇具柳公之风韵。” 随后,他又转向林荣旁边的亲卫。 “乐由,年仅十八岁,赵国公之孙,丹青之术造诣颇深,堪称无人能敌。” “哇……”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中不禁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声。 吴楚洵走马上任不过几日,竟然对他们每个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这可不是只有个好爹能办到的。 这份记忆力与用心,让众人不由得心生感动。 这次,所有人望向吴楚洵的眼神,才真正充满了敬意。 吴楚洵这才走到中间,笑道:“兄弟们,无论你是将门之后,还是京营的精英,现在我们都是陛下的亲卫,我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陛下尽忠职守。希望大家摒弃身份和偏见,只为陛下效力。” 此言一出,众人皆点头称是,心中若有所思。 吴楚洵见状,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今晚,我在醉仙楼设宴,特意邀请了凤舞姑娘前来抚琴助兴。希望兄弟们都能够赏脸。” 众人一听这话,皆欢呼雀跃。 “天啦,是凤舞姑娘啊!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艺高超,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一见。” “千户大人,我们一定去!” “谢谢千户大人!” “不,应该叫头儿!”常武在旁边笑道。 众人意会,马上改了口。 “对,谢谢头儿!” “谢谢头儿!” 第102章 拱火 一套软硬兼施的组合拳打下来,吴楚洵轻松拿捏住了这帮年轻亲卫。 不出几日,吴楚洵便在这帮亲卫中树立了权威。 当不再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待这位丞相公子后,这群人发现,吴楚洵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上官。 无论亲卫的出身如何,全都一视同仁。 日常相处,他既不过于严苛,也不过于宽松,总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尺度。 待人温和,从不摆架子,更不轻易动怒,让人如沐春风。 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 不仅自己小队的亲卫们多次受到他的宴请,连其他小队的兄弟也频频得到他的关照。 如此种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吴楚洵就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喜欢。 当然,也有以余初实为首的小部分人,对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吴楚洵也不计较。 心高气傲的刺头,可比温顺的绵羊好玩多了。 醉仙楼。 这日,吴楚洵又邀请了三个副千户聚在一起畅饮。 酒桌文化,无论在哪朝哪代,都不会过时。 且看这些千户的称呼,早已从第一次赴宴的吴千户自然过渡到了如今的吴兄弟。 不清楚底细之人,还以为这四人是多年的好友呢。 几人这座位安排也颇有深意。 吴楚洵与年龄最大的姜青坐在中间,左右两侧则是杨锋和黄宁。 这三人都是军中的佼佼者,被皇帝慧眼识珠,提拔为亲卫队的副千户,他们对皇帝的忠诚自不必说。 几人说了些客套话,吴楚洵与这三人有对有答,气氛轻松。 酒过三巡,吴楚洵突然转向左侧的杨锋,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问道:“我听说前日你们当值时,鲁贵人的猫不见了,还劳烦你们去找?结果猫儿跑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杨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自嘲地笑道:“这种小事也被你们知道了。” 黄宁在对面哈哈大笑。 他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那算什么,上个月大皇子想骑马,我们当值的亲卫可都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了整整两个时辰呢!” 听到这话,三名千户都沉默了片刻,相互交换了一个黯然的眼神。 吴楚洵转头看向右侧的姜青。 只见姜青眉头紧锁,低声叹息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我的故事,恐怕比你们还多呢。” 谈及这些往事,三人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在普通人眼中,能被皇帝选中无疑是莫大的荣幸。 但对他们而言,当初选择从军,本意是为了杀敌报国。 这种现实与理想的落差,怎能不让人感到懊恼和无奈。 这一切,正是吴楚洵所期望看到的。 他刚上任半个月,每日都围绕在皇帝和他老婆孩子身边。 不说加官进爵,大好男儿,若想建功立业,又怎会囫于小小的皇宫。 这些人身为亲卫,虽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却与宫人无异。 他相信,对于这些有志向建功立业的精锐而言,这样的生活绝不会满意。 吴楚洵站起身,亲自为三人斟满酒,三人忙不迭地起身,双手接过酒杯。 他朝三人举杯,笑道:“我虽出身相府,但心中一直敬佩那些英勇的将士。今日,我以此杯,敬三位勇士。” “吴兄弟过奖了!”三人谦虚地回应。 但吴楚洵的这番话,无疑让他们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 三人顿时觉得吴兄弟这人实诚,会说话,恨不能引为知己。 待几人重新坐下后,会说话的吴兄弟又抛出一个问题。 “几位哥哥手下的亲卫们可还听话?” 原本三人心情刚刚好起来,这话一问,几人头上仿佛乌云笼罩,死气沉沉。 他们手下的亲卫,要么是军中恃才傲物之辈,要么是高门子弟自视甚高,都不易管教。 尽管他们有能力镇住场面,但日常的冲突与摩擦也让他们倍感疲惫。 拱火小能手吴楚洵自然不会无端的挑起这个话题,他要的就是他们的不忿。 三名副千户中,杨锋年龄最小,但也别小看他。 此人虽年轻,但曾在西北剿匪立下大功,是个敢拼敢干之人。 可惜自成为皇帝亲卫后,他的武艺便无用武之地。 皇帝身体虚弱,不说像先皇那样征战四方,怕是连上马背都难。 他们这些亲卫自然也就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杨锋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酒杯果盘乱颤,发出砰砰的声响。 他长叹道:“难啊!我这把宝刀若再不见血,恐怕都要生锈了。” 黄宁比杨锋要年长几岁,性子却更大大咧咧。 他忍不住接过话,劝道:“知足常乐吧,做了亲卫,至少衣食无忧,身份风光,不用像在军中一样每天操练,上战场还有性命之忧,多好。” 杨锋嗤道:“黄千户,既如此,为何每次见到军中的兄弟,你都避之不及?” 黄宁顿时无言以对。 这时一直沉默的姜青饮下一杯酒,用二指敲着案几边缘,口中吟唱起来。 “金戈铁马梦犹在,壮志凌云心已凉,夜视太白收光芒,报国欲死无战场……” 这是一首前朝将军临死前写的诗,不知何时传入军中,歌曲悲壮凄凉,但朗朗上口,曾一度在军营中传唱。 杨锋和黄宁两人自然是会的。 两人低吟浅唱,跟着哼起唱来。 三人沉浸在这阴郁的氛围中,以歌言志。 见此情景,吴楚洵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学着姜青用手指在案面上跟着节奏打起节拍,应和着这歌声。 他心想,人的情绪就如同细流般,悄然无息中被各种因素所影响。 当这些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时,终有一天会如火山般爆发,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就在这时,包厢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一个暴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里面的人唱的是什么哀乐?大爷我进来消遣,兴致都被你们唱没了!” 这声音貌似很熟悉。 吴楚洵起身拉开房门,一张嚣张跋扈的脸出现在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咬牙切齿道:“吴楚洵,又是你!” 第103章 丧生 轩辕亮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退缩,脸上闪过懊恼之色。 又迅速挺直腰板,双手叉腰,挡在吴楚洵的面前,想要挽回自己的气势。 轩辕亮没想到,扰乱自己雅兴的,又是这个吴楚洵。 自从上次左东明从自己手中被这家伙抢走后,便一直躲在国子监不出来。 任他如何威诱,对方都置若罔闻。 左东明可是轩辕亮心中多年的念想,看着他从一个少年长成如今的芝兰玉树,怎么肯轻易放过。 这与他作对的吴楚洵,他自然十万个看不上眼。 轩辕亮探头探脑地伸长脖子,向吴楚洵的房间张望。 发现里面只是几个普通的男子在交谈。 他撇了撇嘴,感到一阵无趣。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哈哈,吴楚洵,你们几个刚可是在唱禁歌?” 他双手抱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大声道:“陛下三年前就禁止在军中传唱这首歌,你们竟然还敢私下传唱,这可是公然抗旨,是要造反吗?” 他的话让吴楚洵身后的三名千户大惊失色,背上瞬间冷汗直流。 他们酒后失态,竟然忘记了这个禁令。 如果被揭发,不仅自己会受到处罚,还可能连累家人。 轩辕亮看到他们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 终于抓到了吴楚洵的小辫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和自己作对。 他抬头看向吴楚洵,等着看此人跪下来求他。 结果面上一怔,眼前的吴楚洵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完全没有丝毫的惊慌。 吴楚洵回头对三人道:“几位哥哥,刚才我们是不是一起听到这位轩辕亮公子在唱军中禁歌啊?” 黄宁等人虽然疑惑,但出于对吴楚洵的信任,纷纷点头称是。 轩辕亮脸色一僵,气急败坏地指着吴楚洵的鼻子道:“分明是你们几个唱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休想狡辩!” 然而,吴楚洵却只是淡淡一笑:“是吗?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唱的是禁歌?我们刚才唱的又是什么歌呢?” 轩辕亮不假思索地说道:“别以为我没听清楚!你们在唱‘金戈铁马梦犹在,壮志凌云心已凉’……” “哦……” 吴楚洵靠着门边,贱贱地对三人道:“各位听清了吗?轩辕公子在唱军中禁歌呢!” 三位千户闻言大笑起来:“听见了!听得很清楚!轩辕公子唱得真好!” 轩辕亮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颤抖地指向吴楚洵及其身后的几位千户,结结巴巴地喊道:“你,你们……血口喷人!” 他身后有嘈杂声传来,轩辕亮回过头,他包厢中的几个交好公子正一脸惶恐望着他。 他正要说话,那几个交好的公子已经一脸菜色,对他拱手道:“哎呀,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另外几人相视一眼,也赶紧道:“对,对,我娘子也让我早些归家,先走了。” “我,我家老狗今日生崽,我得回去看着,告辞!” 眨眼间,轩辕亮包厢里的公子哥便跑了个干净,只留下轩辕亮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噗嗤!” 吴楚洵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随着笑声不住地抖动。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看着一脸窘迫的轩辕亮,轻飘飘地说道:“看来,你的朋友们真的很够意思啊。” 轩辕亮被气得脸色通红,喘着粗气,狠狠地瞪了吴楚洵一眼,转身便匆匆离开了。 吴楚洵回过头,朝几人耸耸肩,“小问题,哥哥们别担心。咱们继续喝。” 酒楼内依旧热闹非凡,酒香四溢,客人们的谈笑声此起彼伏。 有醉意微醺的客人走出酒楼,被空气中的寒气冻得清醒了几分,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踉踉跄跄地越走越远。 寒潮已至。 轩辕亮回到府中,心中的怒火依旧没有平息。 他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让吴楚洵付出代价。 回到房中,一个美貌丫鬟娇俏地迎了上来,想要为他宽衣解带。 轩辕亮一脚将她踹开,怒道:“贱婢!没看见本少爷心情不好吗?滚开!” 丫鬟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轩辕亮看着她那双与左东明相似的眉眼,眼神一黯,冷声道:“过来,给本少爷弄出来!” …… 轩辕亮邪火发出来后,仍觉不甘。 夜还未深,他唤来几名亲信护卫,与他们一同饮酒消愁。 其中一名贼眉鼠眼的护卫见主人心事重重,便凑上前来,献上一计。 “少爷,那左东明不识抬举,如今他们家落魄为庶民,若是咱们在左家弄点动静,他自然会坐不住,到时候不就能引他出来了吗?” 轩辕亮听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挥手道:“去办吧!若是能助我得到左东明,重重有赏!” 护卫们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 轩辕亮的几名护卫急匆匆地回来。 他们面带得意地向轩辕亮邀功道:“少爷,刘四现在应该开始放火了,您现在去正是时候,等左东明回来,看到是您救了他家人的性命,他肯定会感激涕零,再也无法拒绝您的请求。” 轩辕亮听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其中一名护卫的肩膀,夸道:“做得好,等本少爷抱得美人归,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轩辕亮带着护卫们往外走,院子里突然冲进来十几名护卫挡在几人身前。 他们整齐地让开一条路,后面站着一个身着深蓝色锦袍,眉眼清明的年轻人。 正是越王府的长公子轩辕离。 轩辕离负手而立,语气冷淡:“父亲有令,你这几日频繁外出闯祸,让我将你禁在家中,不得再外出。” 说罢,轩辕离没有给轩辕亮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向护卫们示意了一个眼神。 家中护卫立即上前,将轩辕亮捆绑起来,连同那些之前回来的护卫也一并被压制住。 轩辕亮心中大急,挣扎着喊道:“快放开我,我要立刻出府!” 轩辕离看着自家二弟仍不知悔改,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下令:“把他的嘴堵上,押回房间,看紧了!” 随后,轩辕离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轩辕亮那焦急的“呜呜”声。 天寒地冻。 与此同时,京都偏郊的一处民房突然燃起大火。 寒冬时节,百姓们早早钻进被窝入睡,竟无人察觉。 等到有人发现火势并叫来救火的人时,那民宅已经烧得只剩下空壳。 住在那里的一家人,无一幸免,全都在这场大火中丧生。 第104章 拥怀 天刚蒙蒙亮,吴楚洵被江氏急召去,才知道左家出了事。 昨夜一场大火,左家人连同江氏给左家送去的几名仆人,共同在火灾中丧生。 那些下人是江氏买下来签了死契的。 如今出了这种事,江氏自然也要花些银子补偿其家人。 吴楚洵心头大惊,他立刻想到了左东明。 他带上武士达匆匆赶去左家,却只见到一片废墟。 火焰的肆虐将原本的房屋烧得面目全非,吴楚洵站在废墟前,神情严峻。 五城巡防的官差正在清理现场。 吴楚洵心神不宁,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左东明的身影。 他忙拉过一个官差,问道:“这屋主的男主人去哪了?” 官差只打量了吴楚洵和武士达一眼,便微微躬身,恭敬道:“那位左公子跟着五城司的兄弟们去刑部了。左公子要求刑部调查起火的真正原因,看是否存在人为纵火的嫌疑。” 吴楚洵心中一沉,连忙道谢。 翻身上马,一抽缰绳,马儿疾驰而去。 到达刑部,吴楚洵报了身份,王行之的父亲刑部右侍郎王明亲自出来接待他。 问明缘由后,王侍郎亲自沟通南城兵马司,督办该案。 吴楚洵见到立案出来的左东明时,心头一紧。 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在见到吴楚洵时,他眼神才闪过一丝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吴楚洵谢过王大人后,低声吩咐武士达回府通知江氏,安排人布置江家灵堂,以慰亡灵。 武士达领命离去。 吴楚洵长叹一口气,拉过面色死寂的左东明,策马慢行,往外城方向驶去。 金水河畔。 金水河在冬日里依旧静静地流淌,河面上雪花飘落,随风飘散。 吴楚洵拴好马,牵着左东明并肩走在铺满白雪的小径上。 雪花落在两人发梢,吴楚洵停下步子,解开身上的大氅披上左东明身上。 左东明小脸被冻得通红,眼睛周围微微肿胀,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吴楚洵自己是孤儿,自是体会不到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只能牵着左东明冰冷的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左东明停下步子,望向河面上的飞雪,声音中带着嘶哑:“我没有娘了,也没有姐姐们了。” 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吴楚洵心道,能倾诉就好。 他只能揽着左东明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 “上次我娘还笑着说,等我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就换所大宅子,她们……她们怎么就忍心抛下我!” 左东明声音中满是哽咽,但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自从上次在吴楚洵面前失控哭泣后,他便发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再流泪。 他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左家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他必须勇敢地站出来,扛起左家男儿的重任。 雪花纷落。 左东明的情绪渐渐平复,他冻得通红的鼻子和眼眶,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吴楚洵担忧地看着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会觉得,这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个问题,瞬间让左东明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废墟中家人的惨状。 他胃里一阵翻涌,赶紧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些可怕的画面。 吴楚洵见状,立刻将他护在胸前,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予他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左东明才缓过神来。 他脸色苍白,紧咬着牙关,声音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吴楚洵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左东明拥入怀中。 在这寒冬腊月,普通百姓家里都烧着炕,火灾时有发生。 左家人多年习惯睡床,用炭火取暖,更容易引发火灾。 吴楚洵虽然觉得意外可能性更大,但他也理解左东明此刻的心情,只能默默地安慰着他。 小家伙的头紧靠在自己肩膀上。 没过多久,吴楚洵便感觉到肩膀上一片湿润。 他心中越发怜惜,将左东明抱得更紧些。 南城兵马司办案效率果然高,仅一日便结了案。 左家火灾,竟然真的是人为纵火! 兵马司已经抓住了放火的凶手,并将其移交给了刑部。 消息传来,众人皆惊。 吴楚洵带着面色悲痛的左东明来到刑部,在审讯室见到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那男人虽然神色低落,但眼神中却不见丝毫慌张。 吴楚洵暗自留意到,刑部官员和差吏对这男人的态度竟然颇为客气。 他心中一沉。 这可是刑部侍郎亲自过问的案子啊! 左东明一见到这男人,顿时情绪激动起来,疯狂地扑向他:“你这个贱奴!杀人凶手!还我家人性命来!” 这已是他能想出来最恶劣的辱骂之词了。 左东明声音凄厉,拉着吴楚洵的手哭道:“楚洵哥哥!我认识他!他是轩辕亮的护卫!一定是轩辕亮指使他干的!” 提到轩辕亮,那男人脸色突变。 他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吴楚洵神色肃穆。 那审讯的几名官员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这吴大公子不仅是吴相的长公子,也是皇帝的身边的亲卫,御前的大红人,他们自不敢得罪。 可这男人,也是越王家的护卫,那越王乃是当今圣上的生父,身份同样尊贵无比。 几名官员心中暗自叫苦,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今日王侍郎会突然称病不出。 原来早已看穿了这其中的门道,选择避而不理,真是高明。 吴楚洵扶着面色悲痛的左东明在一旁坐下,语气冰冷地开口道:“先说说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吧。” 听到吴楚洵的话,几名官员这才回过神来,端正了坐姿,开始讲述案情。 事有凑巧。 原来,这名男子在放火时,恰巧被一名醉汉撞见。 等到白天五城司的官差前来排查时,那醉汉回忆起昨晚的情景,有些印象,被带到现场进行指认。 当时已近半夜,醉汉又喝了酒,原本记忆有些模糊。 但未曾想,那男子竟然又回到现场。 醉汉恰巧与那人四目相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昨夜火光下,那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 他当即认出了此人,大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放的火!” 那名男子一见形势不妙,顿时心慌意乱,拔腿就跑,结果被官兵及时抓获。 他原本在当时就承认了罪行,但到了刑部之后,又矢口否认。 声称自己是被官差吓怕了才胡乱招供的。 事情便僵在了此处。 吴楚洵面沉如水,前日轩辕亮那阴狠的目光在脑海中闪过。 他几乎不用想,也大致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他冲过去,抓住那人,盯着他眼睛,在他耳边阴沉沉道:“我知道,是轩辕亮命你把左家烧起来,好逼左东明现身,是吧?” 第105章 真相 男人神色慌乱,便很快又镇定下来。 吴楚洵的眼神如同利刃,直刺他的心底。 耳边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他的骨膜。 “但是……你搞砸了这一切,左家上下十口人全都葬送在火海中,左东明必然恨透了你主子轩辕亮。你说,你回去之后,轩辕亮会如何处置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护卫?” 男人听到这,突然诧异地瞪大眼睛。 惊,悟,慌,吓在脸上一闪而逝,最后定格在茫然失措的神色中。 吴楚洵冷哼一声,松开了他的衣领,对刑部官员命令道:“再审!”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气场强大到让人不敢直视。 刑部官员乖乖地服从了吴楚洵的命令,把那名软倒在地男子从地上拖起,戴上了手脚链。 待吴楚洵带着左东明离开审讯室后,刑部官员们才如梦初醒。 刚才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年轻人的气势所震慑? 几个经验丰富的官员相视一笑,纷纷自嘲地摇了摇头,感叹这位相府公子的确非同一般。 审讯结果很快出来了。 那男子自称刘四,是越王家二公子的护卫。 他声称自己只是看不惯左东明的行为,想吓唬吓唬他的家人。 原本计划等火势大起后再将火扑灭,但谁知在方便时,失足摔倒昏迷不醒,醒来后火势已无法控制。 吴楚洵的脸色黑如锅底,斥责道:“这种说辞你们也信?一个护卫能有如此大的胆子?简直是荒谬!” 刑部官员们虽然年纪比吴楚洵大得多,但在他的威严下却不敢反驳。 吴楚洵冷厉道:“轩辕亮人呢,不是说已经去提人了吗?把他提来,我要当面问问。” “不用问了,我们在这!” 话音刚落,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随后走进来一名气质清丽俊逸的男子,他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轩辕亮。 左东明见状,怒吼一声猛地冲了过去:“轩辕亮!你这个凶手!还我家人的命来!” 轩辕亮完全没有前日的气势,被他吼得躲在了那男子身后。 男人只随意一抬手,左东明便动弹不得。 吴楚洵快步走过去,便与男人交起手,抢过左东明。 左东明双眼赤红,像愤怒地小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吴楚洵为了避免伤到他,费了些力才把他拖到一旁。 安慰道:”冷静点!现在轩辕亮已经来了,朝廷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如此 ,左东明才逐渐平复了情绪。 那男人自然是轩辕离。 他一脸正色,面对左东明时,语气沉稳。 “东明,关于你家人的离世,我也深感痛惜。但我可以保证,昨夜我二弟并未离开府邸,他不可能参与此事。” 左东明目光如冰,他冷冷地盯着轩辕离,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他还需要离开府邸吗?有他越王小公爷的吩咐,他手下的那些恶狗自然会去替他办事。轩辕亮……!” 他目光越过轩辕离,直接锁定在轩辕亮身上,声音凄厉:“你给我出来,我要当面与你对质,告诉我,是不是你下令放的火!” 那声音如同受伤的小兽在旷野中迷茫咆哮,令人动容。 轩辕亮面对左东明那愤怒至极的眼神,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尽管大哥已经向他保证会无事,但他依然感到一股从心底涌起的寒意。 天知道,他虽平时作恶多端,但从未想过要取人性命,更何况这次被害的还是左东明的家人。 他心头绝望,知道这次,左东明是真的不会原因自己了。 都怪那几个该死的护卫,给他出的馊主意。 虽然出府前,大哥已经将那三人处理了,但刘四还在刑部,他们手却伸不到那么长…… 吴楚洵见状,心中已经明了七八分。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轩辕亮:“轩辕亮,那天你酒后失态,于是心生不满,便派人去报复左东明,是与不是?你的心也太狠了,那可是整整十条人命啊!你就不怕他们晚上变成厉鬼来找你吗?” 轩辕亮身子蓦地一僵,脸上现出惊恐之色,赶紧望着自己大哥。 轩辕离心中鄙视这二弟,若不是父亲有命,他才不愿意管这蠢货。 有贼心没贼胆。 若换做是他,想要一个单纯书生就犯的法子多了去。 何需这么麻烦,绕这么一大圈子。 轩辕离心中腹诽,面上却仍是一脸光风霁。 他转头却是对刑部官员问道:“几位大人,你们审讯刘四时,他可有承认是我二弟指使他犯事的?” 那几位刑部官员相视一眼,道:“那倒没有,他只说是自己与左公子有私怨,故而犯事。” 轩辕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对左东明和吴楚洵说:“你们听见了吧,犯人自己已经招供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吴楚洵看着这张虚伪的笑脸,居然从中看出了些轩辕凌的影子。 吴楚洵不与他纠结,转向刑部官员:“既然如此,请大人安排,咱们开堂会审吧!” 刑部官员点头应允,表示会尽快安排。 左东明还想冲向轩辕亮,却被吴楚洵紧紧抓住手腕,拖出了审讯室。 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轩辕家的两人。 出了刑部大门,吴楚洵松开了紧握左东明的手,沉声问:“你想做什么?当场去杀了他吗?这样就能替你家人报仇了吗?” 左东明欲哭无泪。 但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的浓睫上还挂泪,眼神却逐渐坚定。 是啊,如今左家分了家,娘亲姐姐就只剩下他了,他一介白身,又能做什么呢? 左东明转身看着刑部大门,眼神晦暗。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朝廷清明,相信坏人终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吴楚洵带着左东明回了吴府。 江氏早让人准备好了换洗衣服和吃食。 左东明跟着吴楚洵去了江氏的主屋,真心实意地给江氏磕了几头。 “江姨,谢谢您帮我处理家人的后事。如果不是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那张小脸苍白如纸,把江氏心痛坏了,赶忙亲自扶他起来,引他坐下。 “你是我儿好友,便是我亲侄,何需如此客气,安心住在这,就当自己家里,知道吗?” 这话里过于温柔,让左东明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那少年脆弱的模样完全把江氏的母爱给唤醒,连忙帮他擦着眼泪,口中反复安慰着他。 看到这一幕,吴楚洵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带小家伙回家是对的。 温柔的江氏会让左东明卸下心防,将情绪发泄出来。 哭泣过后,让时间抚平创伤。 人生百年如朝露,世间万象皆浮云,一切都会过去。 第106章 权力 御书房内,炭火旺盛,暖意融融。 大启皇帝轩辕凌端坐在案前,手中数份奏折轻握,面色冷峻。 他逐一翻阅,眉头紧锁,每份奏折尽是大臣们冗长的恭维之辞,表示想念天子的废话。 后面才是夹杂着少许无关紧要的政事。 内阁的批注亦显得草率,完全不能精准反映奏折的要点。 轩辕凌把折子扔在御桌上,忍不住长叹口气,从心底处冒出一丝烦躁。 这些奏折,即便经过内阁的初步筛选,仍旧如此不堪, 那些未被呈上的,恐怕更是荒谬至极。 吴丞相如今远在东北三省,监督新政的推行。 轩辕凌回想起吴相在朝时,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每份奏折都有详尽的批注和建议。 如今一对比,才知道吴惟才为自己省了多少事。 偌大的朝廷,竟无人再及吴惟才之才干! 轩辕凌心中不禁感慨。 正在此时,吕继步入御书房,恭敬地禀报:“陛下,越王在宫外求见。” 轩辕凌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望向门外已晚的天色,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吕继躬身回道:“禀陛下,已是戌时了,传话的太监说越王似乎身体还未大好,已在宫外候了半个时辰了。” 轩辕凌轻敲桌面,宫门早已关闭,越王应该再清楚不过的。 他眼中似闪过一丝无奈,口中道:“传朕口谕,开宫门,让越王觐见吧!” “遵旨!” 吕继领命而去。 越王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曾是先皇众多兄弟之一。 他并无过人之处,既无才华,也无聪明的脑子。 但正是他这平庸,才得以保全性命。 当那些才华横溢的兄弟和侄子们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时,他却在家中安逸度日,快乐地生着孩子。 最终,那群天之骄子全都死光后,他的儿子却被太后收养,成为了当今的天子。 天子自来念旧,御极后便加封他为越王。 虽然没有封地,但岁支禄米五千石,逢年节气赏赐另算。 日子可谓是过得相当滋润。 如果吴楚洵知道他,估计会羡慕不已。 因为此人才是天生富贵命,一路躺平的典范。 小时靠爹娘,成年靠皇帝长兄,老来又靠皇帝儿子。 唯一的烦恼,就是那些儿女们。 越王轩辕乐共有十八个女儿和十个儿子,再加上那位被抱养出去的皇帝儿子,可谓是子孙满堂。 他知道此时入宫已晚,但家中夫人的哭诉让他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前来求见皇帝。 皇帝是在御花园的暖阁中见的越王。 越王是一个没有脾气的男人,对孩子们也十分纵容。 故而,在轩辕凌有限的儿时记忆中,只有这个男人给了他无限的包容和关爱。 是他在皇宫中受尽太后刁难时,心中唯一的慰藉。 越王前些日子患了风寒,至今尚未完全康复。 轩辕凌问:“如今身体可大好?” 越王望着自己儿子,脸上全是笑意:“陛下无需担心,臣已无大碍。” 皇帝轻轻点头,转头吩咐吕继:“明日再派太医去越王府复诊吧。” 吕继连忙称是。 越王是个有些天真的人。 即便儿子被抱走了,他也只当有人帮忙养孩子,私下见了轩辕凌,总会展示出他浓浓的父爱。 这会儿,他也是凑到皇帝身前,拉着他的手,颇为忧愁地提及了轩辕亮犯的事。 皇帝一直听着,面色不变,但心中却冷了半分。 越王对他当然有爱,但他的父爱却是对所有孩子都如此。 一份爱已经如此有限,还分成十几份,对于他这个曾被送离的儿子,又能剩下多少?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昔日那个缺爱的孩童。 听完缘由,却是这种小事。 他颇为随意地安慰了越王几句,便让他放心离去。 冬日的御花园,所有花都寂静无声,不因皇帝的到来而突然盛开。 轩辕凌目送着越王的背影,眸色黯了黯。 他缓缓转身,对吕继低声说了些什么。 声音被夜风一吹,便消散在风中,只留下了两人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 …… “你说什么?谁死了?” 吴楚洵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前来报信的刑部差伇说:“我们大人请您和事主现在去一趟刑部,昨夜里,刘四已在监牢中畏罪自尽。” 吴楚洵与左东明两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匆匆赶去刑部,得到的回答让两人如置冰窖。 刘四死了! 他临死前写下了认罪书,而左东明无法提供轩辕亮纵火的直接证据,按刑部惯例,此案会以犯人畏罪自尽而结案。 左东明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他怒吼着:“他怎么会死,明明就是轩辕亮做的,是他做的,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去抓他!” 刑部官员的脸色冷了下来,若不是看在吴楚洵的面上,早将此人轰走。 左东明脑中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那人死了,没有人证,他再也没有机会为娘亲和姐姐们报仇了。 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地旋转,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左东明从恍惚中醒来时,耳边正听见吴楚洵和一人在说话。 那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熟悉。 他说道:“我绝无虚言,那帮人的口风实在太紧,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探听到这些。” 只听吴楚洵道:“所以,那天晚上,唯一的异常,便是那宫中太监来探监?” “对啊!” 那人继续道:“所以说,左家这次确实不走运,唯一的证人自尽,这下子就死无对证了。不过实话告诉你,就算那证人没死,只要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凭我的经验,刑部也定不了轩辕亮的罪。” 左东明心中一动,这人是…… 王行之? 他并未立即醒来,而是继续屏息静听。 “哦,” 吴楚洵说:“你再给我说说,那宫里大太监去探谁的监?” 王行之轻笑一声,“你怀疑一个大太监会特意出宫,只为杀一个小护卫吗?那太监其实是去探望被陛下发落的御史,纯属巧合。” 吴楚洵沉吟片刻,又问:“那你知道那大太监是谁吗?” 这次,王行之停顿了片刻,才道:“宫里太监太多,他们也分不清,不过,好像听他们提起过,旁人叫了那太监一声,吕公公?还是李公公?” 吴楚洵听后,长叹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 左东明在黑暗中紧握双拳。 耳边,是吴楚洵冷冷的笑声。 “真是蛇鼠一窝,果然皇权之下,人如蝼蚁,我明白了,你以后见到左东明,不要给他提及此事,知道吗?” 王行之也压低声音附和道:“我自然明白,果然权力是个好东西,有权真是可以为所欲为,楚洵,多谢你当我入宫当差,否则,我恐怕还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再聊了几句,不久,吴楚洵便送走了王行之。 门“嘎吱”一声关闭后,左东明才缓缓睁开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紧攥着双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报复念头。 是的,他现在如此弱小,只能任人欺凌。 但总有一天,他要手握权力,随心所欲,为家人报仇雪恨! 第107章 虚情假意 天子寝宫,暖意融融。 暖炉中香烟袅袅。 明黄色的龙床上,一只手缓缓探出,骨节分明,它轻挑帷幔,让外面透入一丝光线。 一道慵懒的嗓音随之响起:“要走了吗?” 那只手在空中停滞片刻,又慢慢收了回去。 手的主人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勾惹:“咦,臣把陛下吵醒了吗?” 这声音近在咫尺,让皇帝轩辕凌一大早心头便涌起热意,呼吸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床里灯线昏暗,只隐隐看得到人的轮廓。 寝宫内光线昏暗,人影朦胧。 这样的私密空间使得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显得异常清晰。 轩辕凌微转头颅,循声将头靠了过去。 很快,便只剩下“啧啧”低低的吮吸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寝宫外。 吕继带着几个宫人走近,脚步轻盈,不敢有丝毫惊扰。 宫人们手上托着皇帝的朝服和洗漱用具。 门口的太监见吕继到来,急忙行礼。 吕继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皱,低声询问:“陛下还未传唤?” 一名太监摇了摇头。 吕继心中一惊,已是辰时,往常此时陛下早已用完早膳,准备前往早朝。 他脑中翻江倒海。 吴楚洵对陛下的影响力难道已至如斯地步? 陛下登基八年,除了病重之时,从未有过缺席早朝的先例。 吕继按下心中骇然,轻轻推开了寝宫的门。 云龙香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吕继在其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不敢过于靠近龙床,只在几步外停下,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通报:“陛下,辰时已到,内阁诸臣已等候早朝。” 他年纪虽大,但嗓音仍然尖锐。 此刻压低的声音,让床上的吴楚洵恍惚间忆起了现代某部聊斋的片头曲。 瞬间全身打了个冷战。 他身体的变化自然也影响了轩辕凌。 轩辕凌在他怀里蹙了蹙眉,抬起眸,斜长的凤眼睨着他,拉长声音道:“怎么?无趣了?” 吴楚洵心里又想骂娘。 这个皇帝私下里简直是个蛇精病,疑心病重,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被他过分解读。 他轻轻用鼻尖蹭了蹭轩辕凌的鼻尖,这是他私下里发现皇帝喜欢的小动作。 果然,轩辕凌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又亲昵了一阵,轩辕凌才缓缓开口:“今日朕身体不适,让内阁主持朝会便是。吕继,你退下吧。” 竟是完全不想吕继再继续打扰他。 吕继神色微变,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方才回道:“遵旨!” 他躬身往后退了三步,才转身出门。 怀中的皇帝,脸上已是一片春色。 吴楚洵眼神闪了闪,故意问道:“陛下,不去早朝无碍吗?” 皇帝双手紧抱着他的腰间,淡淡道:“成天都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有内阁在,出不了事。” 声音中尽是嫌弃。 吴楚洵真想让朝臣来看看,平日里一贯宽裕慈仁的帝王,在背后对他们是有多么的嫌弃。 他轻握轩辕凌的手,用唇轻轻触碰了一下。 随后带着一丝调笑的口吻道:“吕公公倒是忠心耿耿,但年纪毕竟大了,我真怕他照顾不好陛下。若是陛下有个什么闪失,我可会心疼得紧呢。” 轩辕凌听了这话,不禁莞尔。 他轻轻挪动着双腿,享受着吴楚洵的亲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有些耽迷于此道。 可他自十六岁经人事起,就得靠药物助兴,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无异于凌迟般的折磨。 只有在此人身边,只有这吴楚洵这里,他才能够真实地感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满足。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轩辕凌轻轻叹了口气,对吴楚洵的话不以为意。 “吕继侍候我多年,我早已习惯。至于其他事情,自然有小太监们帮忙处理。” 吴楚洵笑了笑,继续道:“话虽如此,但陛下身边的小太监们似乎都不太机灵。陛下何不亲自挑选一批可心的人来侍候呢?” 他的手顺着轩辕凌的腰身滑下,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而且,吕公公身上总有一股味道,我不太喜欢。” 吴楚洵这个月才要立冠,身材健壮,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这些都是轩辕凌不曾拥有的,也是他深深迷恋的。 当然,轩辕凌也清楚吴楚洵的这番话中必定掺杂了几分假意。 吴家父子对他的防备之心他心知肚明。 但吴楚洵在他面前从不做作,这份真诚和率性就足以让他沉醉其中。 一个玩意儿,只要能让他开心,容他些小性子也不无不可。 轩辕凌轻笑一声:“那下次你在的时候,我就不让吕继侍候了,这样你可满意了?” 吴楚洵忍着不适,翻了个身,声音中充满了磁性:“陛下最好了。” 窗外雪花纷飞,而窗内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午后。 轩辕凌如常前往中宫,逗弄着年仅两岁多的皇长子。 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五官精致,集帝后的优点于一身,十分可爱。 他见到父皇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父皇抱抱。 皇后在一旁故意打趣道:“真是个没良心的,母后天天带着你,可你父皇一来,眼里就只有你父皇了。” 轩辕凌听后笑得更加灿烂。 逗弄了一会儿皇长子后,轩辕凌离开了中宫。 在永定宫的门口,他无意间瞥见了一个正在清扫地面的消瘦身影。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太监,长得颇为清秀,只是左边缺了条眉毛,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不和谐。 轩辕凌眼神一闪,对吕继道:“把那个小太监调到启阳宫去侍候。” 吕继一愣,顺着皇帝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名太监正低头扫地,并未察觉到自己已被皇帝注意到。 他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遵从了皇帝的旨意,朝下面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自有人去办。 等众人离开后,那小太监才抬起头,缓缓勾起了嘴角。 皇城的飞雪温柔如柳絮。 而北疆的雪花却像刀片,割在脸上,让人疼痛难忍。 城墙北面的守夜岗哨上,几名军士冻得直跺脚。 一名军士埋怨道:“这鬼天气,简直是要冻死人了!哪还有鬼敢出来?真不如回去抱个火盆,暖暖身子。” 其他几名军士闻言,笑着调侃道:“张老六,我看你是想念你家那胖媳妇了吧?哈哈哈!” 张老六嘿嘿一笑,反驳道:“你们这是嫉妒,有本事你们也去娶个媳妇啊!看看你们这单身汉的样子,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见几名军士惊恐地望着他的身后,脸色骤变。 几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那,那是什么?” 张老六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月色清冷,雪光苍茫,地平线上,一群骑兵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铠甲冷冽,面色严峻,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是鞑靼人,是鞑靼人!”士兵们惊恐地喊道。 “有敌袭,有敌袭!” 嘹亮的号角声瞬间划破夜空,云版急促的敲击声回荡在城墙上空。 烽火台上,熊熊的烽火迅速燃起,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大启八年十二月冬。 鞑靼首领阿达庆撕毁盟约,率领三十万大军,绕过漠北重镇,如狼似虎般直逼北疆边境。 第108章 加冠 八百里加急战报,如狂风骤雨般,席卷京城。 鞑靼首领阿达庆,背信弃义,公然撕毁盟约,率其三十万精锐南下,兵锋直指漠南,意图不轨。 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报——鞑靼首领阿达庆已连下苍州十四座城池,势如破竹!” “报——鞑靼十万铁骑压阵,斩杀我军三万将士!” “报——郑总兵率兵迎战鞑靼亲王阿尔土罕,当场斩杀阿尔土罕,杀敌一万!” “报——夏州失守!” “报……!” 战报频传,正极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向来温和仁爱的君王,此刻端坐皇座之上,面沉如水。 朝堂之上,以敬文昌为首的文官仍主张以和为贵。 他们坚持认为,鞑靼此次进犯,不过是阿达庆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而进行的一场政治游戏。 敬文昌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鞑靼此举不过是为了巩固首领之位,给其国内贵族看的一出戏。我们不防让郑总兵固守漠北,再派遣使者前往鞑靼,与其谈判,避免更多的伤亡。” 左都督江诚这次没有再炮轰敬文昌。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出来,声音洪亮,犹如战鼓擂动:“放屁,陛下,鞑靼犯我边境,非战不可!若是求和,我大启威严何在?若不给他们狠狠教训,以后那些外族谁都能来我们脸上踩一踩!” 殿中有的文臣见江诚又要开启炮轰模式,立即眼观鼻,鼻观心的当个摆设。 老一辈的勋爵和武将们面色严峻,纷纷出列附和江诚,主张让郑总兵改防御为攻,主动出兵抵抗。 随着武将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涨,朝堂之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战意。 皇帝缓缓站起站起身,目光如炬,声音铿锵有力:“朕乃大启之君,岂能让外敌在我疆土上肆意妄为?朕决定,御驾亲征,亲临边境督战,征讨鞑靼!”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 众臣神色慌张,纷纷出列劝阻。 群臣皆道:“陛下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岂可与那戎狄一般见识!” 皇帝双目含威,不容置喙:“鞑靼多年来屡犯我边境,出尔反尔,朕已忍无可忍。既然他们自寻死路,朕便成全他们!” 冕旒下,皇帝眼光似寒星。 褪去那往日的温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众卿听令,半个月后,朕将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征鞑靼!” 任朝廷如何风云诡谲,京都的百姓们却是一片祥和安宁。 腊月十二,正是吴家公子吴楚洵加冠的大日子。 吴家上下,从老到少,都为了这一天忙碌着。 吴家门前热闹非凡。 小狼崽的礼物早早就送到了,是一把别致的手、仓,满满都是心意。 这个日子对于整个吴家而言,都是个大日子。 远在东北三省盯着变法的吴相,也提前赶了回来。 一直在韵天书院,跟着苏琦学习的亲弟弟,吴芮,也在春闱备考的关键时候,回来参加长兄的加冠礼。 可见这冠礼的重要性。 好友们更是一个不落,连吴观都偷偷跑来送了礼,然后秒变“小怂包”溜走。 南州的外祖父也是大手笔,豪华大礼送上,还带来了沈玉和卢琰的贺礼。 连一向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秀义,也让武士达带来礼物,是一件金丝软甲。 即便张秀义未提及,吴楚洵也知道这份礼物的贵重,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在吴家所有亲族见证下,吴相在宗庙中给吴楚洵行完了加冠礼。 至此,吴楚洵在大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了。 礼成后,吴相赐字:玉章。 可把吴楚洵雷得不清。 他心中腹诽,吴相对大启的改革已入魔了,连变法的名字都用到了儿子头上。 不过江氏私下告知,玉章是早在他年幼时,吴相便为他选好的字。 一时间,吴楚洵有些莫名羡慕。 原身真幸福,有一对爱他至极的父母。 吴相忙完了他的束冠礼,便被皇帝急召入宫,商讨出兵事宜。 皇帝要御驾亲征,作为亲卫的吴楚洵自然清楚。 原本他是想摆烂躺平,但如今心境已然变化。 连便宜爹贵为丞相也有举步维艰之时,何况他一个小小亲卫。 小狼崽在南蛮搞事,他就配合着搅乱这京都的风云! 吴楚洵约见了王行之等人,只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等到加冠后第二日,皇帝又把他留在宫中。 吴楚洵跟着宫人去了启阳宫。 一路上思绪翩跹。 皇帝要御驾亲征,这时不应该忙成狗吗? 竟还有心思找他办事? 他一脚刚要迈进寝宫大门,突然一顿。 宫门边一侧站着一个当值的小太监,正朝他浅笑。 那左边没有眉毛的眼睛中闪着微光。 吴楚洵也勾了勾唇,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 他朝小太监微微颔首,方才进了寝宫。 进去后,才知道,小皇帝百忙中,竟然特意为他题了一幅字画,作为他加冠的贺礼。 那是一幅精美的山水画作。 画中青山层峦叠嶂,绿意盎然,山下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过。 河岸旁,一棵桃树亭亭玉立,花瓣粉红娇嫩,树下一白衣少年,玉树临风,轮廓和气质与吴楚洵有七分相似。 画的左边,皇帝亲手题了一幅字,上书: “青山绿水隐仙踪,忘却红尘万缕空。 若得闲来与君隐,逍遥天地任浮沉。” 完全不像是一位醉心权势的皇帝能写出来的诗。 或许,也只有在这张画作中,才得以窥见君王内心的一个角落。 吴楚洵用手指轻触着宣纸上的诗词,难掩心中动容。 “玉章,朕的字画可还拿得出手?” 皇帝自从知道他的字后,私下更喜如此唤他。 那一双凤眸中有着轩辕凌自己也未察觉的情愫和向往。 吴楚洵心中对他满心的嫌恶,在这一刻,莫名生出些别样滋味在心头。 他慢慢将字画卷好,看着皇帝,嘴角微扬,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及冠礼了。” 皇帝见他真心喜欢,脸上才露出些自傲的神色。 吴楚洵将画作小心地放在桌上,心中思忖着如何才能让皇帝同意,带上他一起去漠北。 刚转身,皇帝的身躯便贴了上来。 只见皇帝凤眸轻挑,沉黑的眼底翻涌着浓浓的欲色,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胸膛。 口中喃喃低语:“玉章,玉章!” 吴楚洵:…… 片刻之后,便只留下一室的销魂醉魄。 时光匆匆。 半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 大启八年十二月末。 皇帝轩辕凌集结军队,亲率京营二十万精锐,一千门佛郎机大炮,四万特备武刚车,运粮约三十万石,随大军出发。 剑指漠北! 第109章 御驾亲征 寒风凛冽。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大启皇帝轩辕凌亲率的二十万大军如同一条巨龙,在风雪中缓缓前行。 随着大军向西北深入,京城的繁华逐渐被荒漠戈壁所取代,目之所及,只剩下苍茫无垠的雪域草原。 士兵们身穿铠甲,手持长矛大刀,队列整齐。 雪花飘落在铠甲之上,即刻融化成水珠,很快,士兵们的脸庞就被厚厚的冰霜覆盖。 风雪呼啸!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经过半个月的艰难行军,大军终于踏上了漠北这片广袤土地。 漠北总兵郑寿辉带着数千骑兵前来迎接。 皇帝从轻简的龙辇中下来,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路风雪兼程,他却从未下旨在路上多做停留。 郑寿辉是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魁梧,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势。 按理,他也算皇帝的老丈人。 但郑寿辉态度极为恭敬,一路与皇帝的马车并行,慢于龙辇半个马头,随时为皇帝汇报战况。 这一次,鞑靼人是集合了几大部落,调集了全族精锐,妄图占领漠北。 大启边境线绵长,朝廷对边军的要求一向是以防御为主,不主动出击。 如今漠北四十八镇,已有一十八座城池落入鞑靼人手里。 总兵府,灯火通明。 漠北各地知州,总兵以下的各参将悉数在列。 皇帝轩辕凌神情温和,耐心地听着各将领汇报军情,不时看着桌上的地图,时而点头赞许,显得从容不迫。 鞑靼自十年前与大启签订附属盟约,有多年未有这样大的动静了,可见图谋之大。 皇帝听完汇报,赞许道:“各位将军辛苦了!鞑靼人突袭,你们能够迅速反应、坚守重镇,为大启立下赫赫战功,朕会记住诸位的贡献。” 吴楚洵作为皇帝的贴身亲卫,这个时候也站在他身后,一直听这些人商谈论军情。 他也是第一次身临实际的战场,感受着战争的残酷。 听到皇帝的表扬,他低垂着头,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小皇帝还真是城府深沉。 漠北二十万重兵镇守,据说长久在防御外族,结果鞑靼人一来,直接丢了快二十座城池。 作为老大的皇帝不仅不怪罪,反而一来就表扬,真不愧是做皇帝的料。 见那些将领们在听闻皇帝的话后,感激涕零,吴楚洵都替他们觉得丢人。 看来大启单靠冷兵器,还是只有他家小狼崽的陆家军才能冠绝三军。 等这些人商议完,定下了明日的作战方案时,已经三更天了。 房间里只剩下皇帝和吴楚洵。 这次吕继那老家伙终于没有跟在皇帝身边。 皇帝一路从简,身边只有四名宫人侍候。 吴楚洵推测,以皇帝的身体情况,也许从未出过远门。 第一次出远门,便是偏远的漠北。 天寒地冻,一路上,还好有几名太医一路随行,时刻照顾天子的身体。 皇帝虽是坐在龙辇上,但漠北一带的路面崎岖不平,颠簸难行,他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位养尊处优的玉人,却始终未曾流露出半点苦楚之色,其心性果然坚韧。 不愧是年仅十八岁便智斗太后外戚,杀伐果断的冷血帝王。 不过,这位冷血帝王现在整个身子都软靠在了椅背上。 那温润的眉间间化开出一道魅光,冲吴楚洵道:“玉章,抱我。” 吴楚洵心头一梗。 果然,一旦没了外人,这蛇精病又上身了。 他认命地抱起娇软的皇帝,朝床榻走去。 皇帝转过身,轻轻趴在床榻上,发出一声慵懒的叹息:“朕从未如此乏累,给朕揉一揉腰。” 吴楚洵眼珠一转,笑着应道:“陛下为了大启,日夜操劳,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说话间,他的双手已经轻柔地抚上皇帝的腰际。 “嗯,对,就是这。” 皇帝舒服地闭上双眼,享受着两人的温馨时光。 记得在现代,曾有人评价过吴楚洵,若他真心对某人好,那份温暖无人能抗拒。 皇帝亦是如此。 在这轻柔的安抚下,皇帝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这些日子的相处,皇帝可能自己也未察觉,他对吴楚洵的戒心已经越来越弱。 灯火映着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越发清冷华贵。 吴楚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侧躺在皇帝身旁。 他心中早已立下志向,定要在此次征战中立下军功。 他那几个兄弟也全被他拖了来。 周明跟随神机营,王行之、轩辕昭和杨庆奎则被他编入骑兵营。 身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他的安排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倒是皇帝对于轩辕昭的加入也未有任何意见,倒是让吴楚洵有一丝疑惑。 皇帝对越王一家的态度似乎有些矛盾,既给予恩宠封赏,又似乎刻意保持距离。 轩辕昭即便在皇帝面前,也如同隐形人一般。 也是奇了个怪。 漠北的天际,破晓时分来得较晚。 天刚蒙蒙亮,斥候便匆匆来报,鞑靼亲王洛其鲁带领两万前锋骑兵,朝甘州扑来。 此次鞑靼入侵,三十万大军兵分四路,在边陲各镇肆虐。 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惨遭屠戮。 总兵已下令各知州将百姓转移至漠北重镇甘州,其他城池已是空无一人。 鞑靼骑兵彪悍勇猛,擅长骑射,但攻城并非其强项。 然而,洛其鲁却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掠地,直逼甘州。 郑总兵在城墙上神色凝重,难道鞑靼人已得知皇帝亲征的消息?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洛其鲁命士兵在城墙下叫嚣,挑衅。 “中原小皇帝,出来应战,不要做缩头乌龟!” 皇帝毅然登上城楼,雪白的貂皮大氅映衬着他如玉雕般的面容。 周围一众将领胆颤心惊地把他簇拥在中间。 皇帝坚持要亲上城楼,哪怕各将领跪求,也要来看一看。 他要亲眼瞧瞧,这些戎狄究竟长何模样。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能一手掌控着整个大启朝,难道还治不了这小小戎狄吗? 吴楚洵和常武分列两侧,手持长刀,警惕地望着城墙下的鞑靼军队。 眼前的鞑靼人与吴楚洵曾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形象相差无几,只是更加野蛮凶残。 这种原始的野性,是现代演员无法演绎出来的。 吴楚洵俯视着草原上那望不到边际的鞑靼军队,内心热血沸腾。 他渴望一战。 这种突如其来的战意让他兴奋不已。 吴楚洵紧抿双唇,眼睛紧盯着那些叫嚣的士兵,眸光中闪烁着寒光。 鞑靼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中原的皇帝竟然是一个长得像娘们儿的男人。 他们的大启话中夹杂着鞑靼语,全是粗鲁下流的辱骂。 城墙上的军士们大多听得懂那些粗鲁的鞑靼语。 陛下天威浩荡,岂容这些戎狄如此辱骂! 他们的神情都如同乌云密布,阴沉沉的。 罟镇参将挺身而出,单膝跪地,声音坚定地向皇帝请战:“陛下,臣请出战!请陛下允许我率领一支精兵,直取洛其鲁首级,挫其锐气!” 周围的武将们见状,也是群情激奋。 纷纷握紧拳头,摩拳擦掌,准备请缨上阵。 皇帝一直观察着城楼下的动静,这时,突然抬起眼眸,看向众将领,轻声一笑。 第110章 朕心悦你 皇帝那一笑,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 原本跃跃欲试的将领们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再轻言战事。 皇帝缓缓收敛起笑意,神色淡漠。 他侧过头,目光锁定在郑总兵身上,声音平静:“总兵大人,还是按昨日安排部署吧!” 周围将领脑中如轰雷一声响,后背生起一股寒意。 昨夜他们早已做好出军规划,结果被鞑靼人一激,他们便在陛下面前被失了心神。 那些筹谋计划竟然就全被他们抛在脑后。 眼前的皇帝一身孱弱,笑容温和,可那眼神却如同利剑,能够洞穿人的心神。 寒风刺骨,将领们额间却冒出冷汗,所有人皆撑地叩首。 皇帝脾气仍旧温和:“诸位将军都起身吧,接下来的战,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陛下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宽裕慈仁。 他们如释重负,纷纷站起身,收回了心神,迅速下去部署队伍。 吴楚洵见状,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早瞥见皇帝的手指已经攥得根根泛白,显然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群蠢货! 他正鄙夷着这群参将,一旁的常武突然喝道:“陛下小心。” 吴楚洵转头一看。 只见几百米外的一个鞑靼将领正立于马上,手中搭着一支满弓的箭,直冲皇帝所在的位置而来。 那箭势如破竹,裹挟着千钧之力,眨眼间便呼啸而来。 常武最先反应过来,迅猛地挡在皇帝面前。 但皇帝动作却也异常快,他—— 竟然一把推开了常武。 那孱弱的身躯无任何遮挡,眼神利如冰刀,就般冷漠地直视着飞来的箭矢。 众将大惊。 吴楚洵心神一动。 眼见着那箭头在离城墙几米的地方,却突兀地栽了下去。 鞑靼军队里传来一阵阵嘶吼。 远远瞧见,那将领似乎也有些意外,提起缰绳打马上前了几步,神色不明。 诸将一阵后怕。 总算是拿出了几分边疆大将的魄力,不再由皇帝性子,直接将人请了下去。 好在,这次,皇帝没有再坚持。 甘州的几位参将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神色慢慢冷了下去。 一人低声道:“刘参将,你说,刚才陛下是算准了那箭只是示威,还是胆量够大呢?” 那名刘参将捋了捋胡须,面无表情道:“不管是什么样,咱们这个皇帝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邱千户,你这身铠甲,脏了,该换了!” 邱千户遥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城墙下,皇帝进了大帐中,吴楚洵同样在问。 但他问得可就含蓄多了。 轩辕凌闻言,冷哼一声。 “那些戎狄,以为区区一支箭就能吓唬朕吗?神机营的武器都在我监督下制造,弩的最远射程,全天下可能没人比我更清楚。” 吴楚洵抚着轩辕凌额前的碎发,眉头微蹙:”陛下刚才吓到我了,刀剑无眼,若真被射中了,该如何是好?” 轩辕凌看向他,眼神睥睨:“哦,如此关心朕吗?” 吴楚洵笑容一窒,知道这人蛇精病又出来了。 小皇帝这般傲娇的神态,让他目光中带出些欣赏。 他一把将轩辕凌扯进怀里,唇角微扬,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亮如灿星。 声音略显暗哑:“臣对陛下的心意,陛下难道还会怀疑吗?” 那样子着实有几分洒脱和不羁。 轩辕凌含着笑,凑上薄唇,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朕明白,朕自然也心悦你。” 一股熟悉的云龙香味在吴楚洵鼻端萦绕,他眼神一黯,开始放肆地品尝起来。 两人在帐中亲热,帐外却敲响了战鼓。 随着城门的轰然开启,永平县参将叶连岁率领着两万精锐骑兵,犹如狂风骤雨般冲出城门,直扑战场。 刹那间,战场上刀光剑影交织,喊杀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皇帝亲临前线,为士兵们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士气。 这是大启军队首次主动出击,每一个士兵都渴望为圣上赢得一场辉煌的胜利。 在震天的战鼓声中,两万精锐骑兵如潮水般汹涌而上,直扑鞑靼人的阵地。 经过一番激战,叶参将身先士卒,直取鞑靼悍将首级,成功击溃了敌军。 他们丢下了无数的尸体和战马,仓皇逃窜。 捷报传来,皇帝喜形于色,对叶连岁的英勇表现赞不绝口。 此次主动出击,叶连岁率领的骑兵仅损失五百人,却成功斩杀了万名鞑靼骑兵。 大启士兵们士气高涨,欢呼声此起彼伏。 皇帝下旨重赏今日出战的勇士们,军营中一片欢腾。 晚宴上,皇帝更是亲自为叶连岁等将领盛满美酒,以示嘉奖。 叶连岁年轻有为,不到而立之年便已成为一方参将。 他浓眉高鼻,气宇轩昂,是个颇具男性魅力的男子。 皇帝一席蓝色长袍,看着倒有几分江南文士的风流。 皇帝对他青睐有加,频频举杯相邀。 叶连岁激动不已,跪下向皇帝谢恩。 皇帝低头看着面前的参将,眼眸中掠过一丝异色。 回座时,他轻轻瞟了一眼身边的宫人。 宫人微微欠身。 酒宴后,众将皆回了自己帐下。 作为皇帝的贴身亲卫,吴楚洵等人自然有单独的休息空间。 只是由于这两日皇帝都召他同寝,所以他还未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夜,皇帝没有召他陪伴,吴楚洵便有空闲与兄弟们相聚。 轩辕昭等人看着吴楚洵精致的房间,羡慕地说:“还是你这大红人的房间好啊,我们可都是八个人挤一间,真是难受。” 吴楚洵笑了笑,这几个公子哥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他问周明:“你们神机营的秘密武器,什么时候用?” 周明那四方脸上难道堆着笑容,戏谑道:“你们懂不懂军中规矩啊,这是机密,是你们能问的吗?” “切~” 几人见他得意洋洋,都有些无语。 桌上放着茶壶,王行之坐下倒了一杯茶,浅尝了一口。 “啊,怎么是凉的!” 吴楚洵笑着打趣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喝热茶就回你的京都去吧。” 众人纷纷唉声叹气。 杨庆奎摸摸肚子,抱怨道:“你们看看,我的肚子都瘦了一圈了。” “来来来,让哥哥来摸摸看!” 王行之伸手过去,逗得杨庆奎连连叫嚷。 吴楚洵看着几人嬉笑打闹,心里却在思考着今日鞑靼人的表现。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头对几人说:“你们有没有觉得,鞑靼人这次输得太容易了?” 几人停下动作,沉思片刻后都摇摇头。 轩辕昭说:“那些鞑靼小族,小打小闹,但终究不是我大启的对手。这次陛下亲自率军,定能一举歼灭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王行之笑着拍拍吴楚洵的肩膀:“你就是想太多了,来,我们给你讲讲骑兵营的情况。” 吴楚洵点点头,专心听几人细说。 几人聊得正酣,突然一声尖锐的号角声,划破总兵府上空。 众人皆惊,连忙跑了出去。 只听巡逻兵的吼声响彻夜空。 “鞑靼人来偷袭了!” 第111章 非你不可 “鞑靼人来偷袭了!” 随着尖锐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回荡,总兵府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轩辕昭等人赶紧跑回自己营地。 亲卫们也都迅速起身,匆忙拿起武器,奔向皇帝的寝室。 吴楚洵赶到时,皇帝的寝室外已站满了着橘红色锦衣的銮仪卫,严阵以待。 他径直推开门,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总兵府的房间并不大,吴楚洵在正厅没见到皇帝,便转去内室。 见皇帝正坐在床沿边,上身只着了一件里衣,胸口大敞开,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头发散开在背后,面色潮红。 吴楚洵赶紧上前替皇帝穿好衣服。 皇帝安静地配合。 那双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波光,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吴楚洵难以解读的情绪。 见吴楚洵看过来,皇帝低垂眼睑,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暗色。 吴楚洵心中暗自摇头。 这位皇帝似乎总是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敏感和脆弱。 他替皇帝穿戴整齐后,沉声道:“陛下,鞑靼人已至,我们必须尽快转移至安全之地。” 皇帝站起身,目光在吴楚洵脸上流连,轻笑道:“此处便是最安全的所在,郑总兵早有布置,今夜,我们将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吴楚洵眼睛眯起,面上一怔,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 “莫非陛下与郑总兵早已洞悉鞑靼人的意图,故而白日里大肆犒赏三军,实为迷惑城中探子?” 皇帝微笑着伸出手指,轻勾吴楚洵的下颌,赞赏道:“你果然聪明。” 他的唇角笑意分明,似乎是真的对于吴楚洵的反应极为欣赏。 手慢慢向上移,落在了吴楚洵温热的肌肤上,眼神逐渐变得朦胧。 皇帝靠着吴楚洵的胸膛,双目紧闭,口中喃喃道:“原来,真是非你不可啊!” 就在此时,外面的炮火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淹没了皇帝的低语。 吴楚洵心神一凛,全在思考今晚来偷袭的鞑靼人,以至于并未听清皇帝说的话。 鞑靼人趁着夜色,十万大军悄悄涌向甘州。 原来鞑靼人之所以这番攻城掠地如此轻松,据是因为研究出了一种高空投掷架,企图利用这种装备将士兵直接送入城内。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大启军队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当鞑靼军队兵分四路围攻城门时,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炮火和如林般的刀光剑影。 城墙上,大炮轰鸣,火光冲天; 城墙下,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皇帝亲自督战。 大启的神机营再次展现了其强大的战斗力,新型武器在此战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千门佛郎机大炮持续轰鸣。 而在城墙外,两万特备武刚车犹如钢铁长城般守护着大启官兵,大大减少了伤亡。 不知过了多久,鞑靼人才鸣金收兵,如潮水般退去。 夜幕退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昨夜硝烟弥漫的战场。 战场上已是尸横遍野,战旗残破。 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将散落的兵器、铠甲一一归位,清理着地上的血迹和碎片。 受伤的将士早被送去军医处治疗。 牺牲的士卒被小心翼翼地放到运车上,运往专门的士兵安葬区。 而敌方的尸体则被随意扔向一堆,重重叠叠,扔在城门外不远的空坑中。 两个时辰后,战场的痕迹逐渐被消除,仿佛昨夜的战斗只是一场梦魇。 此战,大启共歼敌七万七千五百二十人,是鞑靼入侵北疆以来遭受的最大打击。 漠北各族闻讯震惊不已,那些妄图趁火打劫的小部族也全都偃旗息鼓,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吴楚洵陪着皇帝重新登上了城墙。 皇帝身边依旧簇拥着一众将领,但此刻他们的神情已变得轻松愉悦,流露出大战后胜利的喜悦。 吴楚洵站在皇帝身侧,四面环顾,无意间瞥见昨日大出风头的参将,似乎是叫叶连岁的。 此人独自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色恍惚。 这人昨天才意气风发,过了一晚就颓废成如此模样,莫非昨晚又参与了战斗? 不过,吴楚洵心中的思绪很快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只见几万具鞑靼人的尸体被陆续丢进一个巨大的坑中,各种死状惨烈异常,令人不忍直视。 有人似乎在上面洒了可燃的油。 一切准备就绪后,上百名骑兵手持燃烧的火把,整齐地排列在坑外。 城门缓缓开启,城中的百姓被允许前来围观。 数不清的百姓激动地涌向大坑旁,纷纷捡起石块狠狠地扔向坑中的敌人尸体。 不多时,城墙上清晰地传来百姓们的哭喊声和咒骂声。 郑总兵在一旁请示,皇帝是否要训话。 皇帝轩辕凌只是漠然地望着远方苍茫的草原。 没人知道,这位君王此刻在想些什么? 皇帝的眼神中波澜起伏,但最终,他只是默默收回目光,平静地指着那万人坑,命令道:“烧了。” 郑总兵领命,一挥右手,城墙上顿时响起擂鼓声。 骑兵们同时向坑中投掷火把,顷刻间,万人坑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或许,这火光中能告慰那些被惨杀的亲人。 不知骑兵们对百姓们说了什么,只见百姓们突然齐齐转身,向城楼跪拜。 周围的百姓仿佛都受到感召一般,也纷纷跪在雪地上。 他们的眼中满是虔诚,巨大的音量汇聚成一股震天的力量,整齐划一地高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的,北疆的百姓们终于知道了。 他们的皇帝,当今圣上,不远万里率大军亲征鞑靼,来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的君父并没有忘记他们。 虽迟但到。 吴楚洵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被深深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第112章 绝美祭司 “草原的风,吹过饮马河, 马背的歌,飘进妹心窝。 雪山之巅,藏着传说, 天神之子,何时归哟……” 悠扬的长调民歌,从草原上放牧的姑娘们嘴里哼唱出来。 她们挥舞着牧鞭,驱赶着牛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里是漠北之北,鞑靼王庭所在。 数万个帐篷错落有致,形成一片壮观的景象。 而在离王帐不远处,有一座比王帐装饰更加精美、气势恢宏的帐篷。 那是鞑靼部落最神秘的祭司的居所。 此刻,帐篷内,一人正专注地占卜,手中握着一块光滑如玉的龟甲。 那双手,宛如上天精心雕琢的杰作,每一个指节都显得优雅细长。 龟甲上刻着复杂的纹路,随着他指尖的触碰,仿佛焕发出生命,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手的主人是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男人。 他满头白发披肩,肌肤白皙如雪,深邃的蓝眼睛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而那眼神中又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似乎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 此人正是鞑靼族最神秘的祭司,萨日朗·星哲。 占卜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帐篷的宁静。 一位满身铠甲的威猛汉子未经通报就冲了进来,正是鞑靼部落的新任首领阿达庆。 “首领,为何而来?” 星哲微微蹙眉,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漠,哪怕面对的是鞑靼首领,也没有任何起伏。 阿达庆脸色惊慌,径直跪在星哲面前,深吸一口气,才沉声说着。 “长生天保佑,我族最高贵的祭司大人,您曾预言,我带领三十万勇士攻打大启会有大收获,但为何一夜之间,我十万勇士便损失殆尽?” 星哲放下手中龟甲,淡淡地问:“首领,你是在质疑我吗?” 阿达庆听后沉默了片刻,只是更加虔诚地匍匐在地。 星哲是鞑靼部族百年来预言最灵验的祭司。 早在阿达庆幼年时,星哲便曾预言,他会是鞑靼未来的首领。 果真,父汗三十多个儿子,最后却是他这个二十一子得了王位。 故而,阿达庆对星哲的话向来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原本他只打算像以往的首领一样,在冬日带兵在边陲抢掠,但祭司大人却告诉他,神降旨意,鞑靼族的机缘到了。 阿达庆这才底气十足地联合各大部族,聚集起三十万大军,以图谋中原。 可如今刚取得一点胜利,却在一夜之间损兵折将,只剩下不到二十万人。 这如何不让他惶恐! 星哲站起身来,他身姿挺拔,如雪山上傲然的雪松,遗世而独立。 “死的可是我族之人?” 阿达庆怔住。 不是! 昨日偷袭大启的军队,仍是与鞑靼部族联盟的另一个强大的部族,罗比扎部族。 罗比扎靠着高空投掷架,协助攻下了大启数座城池,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 昨日探子回报,大启军营大开宴席,饮酒庆祝,军士全无战斗能力。 罗比扎才鲁莽地直接带了十万人夜袭甘州,想抢得头功。 没想到…… 阿达庆一面庆幸,一边道:“可我们互为联盟,没有他们那十万人,我军战斗力大减,该如何应对?” 星哲淡淡道:“首领无需担心,中原皇帝的到来,就是长生天赐给我族最大的礼物。” 阿达庆听到此言,不禁探起头来,眼中满是不解。 “那中原的小皇帝手握重兵,足足有四十万大军,更有上千门大炮助阵,我们如何能够轻易将他拿下?” 星哲嘴角逐渐融化为一丝神秘的微笑,目光清冷如霜。 “我的首领,请相信我,那中原皇帝,不久便会主动前来,当那一刻来临,就是我族的生机出现之时。” …… 甘州一战,鞑靼族的士气如同秋风扫落叶般颓败,首领更是惶惑不安。 而反观大启的边军,士气如虹,锐不可当。 这一战,是漠北边军真正意义上的大捷,扬了大启国威。 鞑靼人曾经占据的城池被一一收复,但百姓们因战争带来的创伤仍心有余悸,滞留在甘州,迟迟不敢离去。 好在,皇帝御驾亲征,四万特备武刚车中运满了粮食,确保了军民在接下来至少月余的时间里不会为食物发愁。 郑总兵前来请示是否举办一次真正的庆功宴,然而皇帝却果断拒绝。 皇帝亲征,目光自然远不止于此。 他的野心是彻底消灭鞑靼部族,让大启的边境永享和平。 鞑靼军队原本分散占领着十几座城池,但如今却全员撤退回了一城——龙脊城。 这座位于漠北与北疆之间的重要关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成为了鞑靼军队的主要据点。 是夜。 皇帝召集了军中的将领们,商讨攻打龙脊城的计划。 这次会议事关重大,连皇帝的亲卫们也未被允许参与。 倒是方便了吴楚洵等人可以趁机休息。 吴楚洵约上常武四人在总兵府的小院中饮茶。 漠北在边境,茶水也融合了周边部落的特色,加入了奶香,略略带些腥味。 常武等人都不喜喝,但吴楚洵却喝得津津有味。 笑话,这可是天然无污染的真纯奶啊! 要是在现代,上哪喝去? 常武等人见吴楚洵喝得如此满足,脸上露出些异样的神色。 他们都是皇帝的亲卫,早已知晓吴楚洵与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 原本,陛下洪恩皆是恩,他们也没什么可置喙的。 但吴楚洵作为他们心中的头儿,他们总觉得心里存着事,憋着不是滋味。 常武与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两人都朝常武挤眉弄眼,示意他来说。 他们这一番眉眼官司,自然瞒不过吴楚洵的眼睛。 吴楚洵目光转向常武,带着几分玩味地笑道:“瞧你这纠结的模样,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不妨直说。” 常武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终于开口:“头儿,你……你和皇上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吴楚洵听后,轻轻一笑,他猜也就是这件事。 皇帝随心所欲,被身边的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人都是感情的动物。 相处日久,他虽厌恶轩辕凌做下的那些事,但轩辕凌私下对他表现出来的迷恋和信赖,还是让他颇为动容。 吴楚洵绝非圣人。 一个帝王愿意为他如此折腰,雌伏于他,那他也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不过,自己的私人感情,倒没必要与常武等人细说。 吴楚洵倒也未回避,只道:“男人之间嘛,你们懂的。皇上他图个新鲜,我图个痛快,大家各取所需,人生嘛,及时行乐。” 他这番话一出,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三人如释重负,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吴楚洵见状,有些忍俊不禁:“瞧你们这表情,怎么?我和皇上的关系,还让你们操心了?” “不是,不是!” 几人急忙摆手否认。 常武更是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头儿,你没往心里去就好,我们之前还担心,皇上私下找了别人,你心里会不舒服呢!” 第113章 情起缘灭 吴楚洵瞬间感觉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笑容凝固在脸上。 大脑一片空白。 他缓缓抬起双眼,与常武那张仍挂着笑意的脸庞对视,轻声问:“你……你们说,是什么时候的事?” 常武的眸光微闪,似乎察觉到了吴楚洵的异样。 他微微皱眉,还未开口,旁边那位亲卫已经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就是鞑靼人偷袭的那日,宴会后,陛下召了参将叶连岁去侍寝。但没想到鞑靼人突然来袭,叶参将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慌忙地退了出来。想来,那时两人也并没有太多接触。” 那亲卫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后续的事情,但吴楚洵已经无心再听。 那些皇帝对他展现出的依恋笑容、轻声呢喃的“玉章”、亲手赠送的字画……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翻滚。 吴楚洵的脑海中最终定格在那日的一幕—— 皇帝坐在床沿,赤着胸膛、面色潮红的画面。 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吴楚洵只觉胃中一阵翻涌,他紧紧捂住嘴,弯下腰去。 只听“噗”的一声,刚才喝下的奶茶全部吐了出来,地上一片狼藉。 几个亲卫见状,急忙呼唤远处的下人送来绵帕。 半晌,吴楚洵才缓过劲来。 他抬起头,乌黑的瞳孔中暗沉沉的,仿佛深不见底的古井,只剩下无尽的沉寂。 吴楚洵的唇边,流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原来,这便是帝王的喜欢啊! 户外的风雪越发猛烈。 纷纷扬扬的大雪铺满了小径,宛如一条纯净无瑕的玉带。 下人匆匆而来,步履不停。 瞬间便将小径上那片洁白纯净的小路践踏得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五日后。 大启二十万大军由郑总兵亲自率领,皇帝坐镇,浩浩荡荡地向龙脊城压进。 寒冬腊月,雪花纷飞,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大军所过之处,旌旗蔽日,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行车印和飞扬的雪花。 龙脊城地势险要,四周环绕着巍峨的雪山,仿佛是大自然为这座城池设下的天然屏障。 通往龙城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狭窄的山谷,两侧是高耸入云的雪山。 郑总兵谨慎地派遣先行部队进行探路。 半个时辰后,先锋队回报前方安然无恙,大军才得以继续前行。 皇帝的龙辇被簇拥在中军中,前后亲卫保护,威严凛凛。 吴楚洵作为皇帝最器重的亲卫,自然跟随皇帝一同坐在龙辇中。 龙辇外,是风雪,龙辇内,是欢愉。 “唔~啊~你手劲轻些,啊~再轻一点!” 皇帝跨坐在吴楚洵腿上,随着龙辇的前行,(此处为被审核掉的几十字……) 他的上衣被剥离了一半,露出白玉无瑕的肌肤。 吴楚洵唇舌滚烫,像在轩辕凌身上点燃了一把烈火,烧得他昏昏沉沉。 轩辕凌低哼一声,贵气的脸上染着绯色。 他双手环着吴楚洵的颈脖,头无力地向后仰去,胸口起伏不定,急促地喘着气。 这几日轩辕凌忙于调兵布阵,无暇与吴楚洵亲近。 今日二人方才上了龙辇,吴楚洵不过一个眼神,便把他的魂勾了去。 轩辕凌感觉今日的吴楚洵似乎比往常不同。 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行为却放浪形骸,对他的举动也愈发大胆放肆。 他心中暗想,难道是太久没与吴楚洵亲近的缘故吗? 年轻人火气旺盛,自然是憋不住的。 轩辕凌作为一国之君,在行军日与亲卫做下这样的事,羞愧的同时,又有一种隐蔽的刺激。 待两人之间的风暴慢慢平复后,轩辕凌将头靠在吴楚洵那壮硕的胸前,侧耳倾听着他那心跳的声音。 “怦怦怦……” 每一次相同间隔的节奏,如闻仙乐。 这便是健康的身体吧? 轩辕凌愉悦地扬起唇,心中恍然想到。 不同于他自己的心跳声,一直跳得杂乱无章、慌不择路。 而在皇帝身后的吴楚洵,目光却深沉如海,闪烁着晦涩的冷光。 这几日,趁着大启军队整顿之际,吴楚洵也没闲着。 他根据后世电视剧看来的经验,把几个兄弟都安插在了中军中,离皇帝最远的地方。 是的,最远的地方。 前军虽勇,却易遭埋伏;后军虽稳,却也易陷包抄之险。 而中军,既安全又离皇帝稍远,自是最佳的布局之地。 皇帝的龙辇虽然已经从简,但那金光闪闪的车顶,怎么看,都是个活脱脱的箭靶子。 吴楚洵的这番布置,被那几人笑话他心思重,小心少年白发。 吴楚洵不置可否。 就当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这么多军队和武器,难道还会出问题吧? 不可能,对吧! 谁知,还真被他一语成谶。 雪天行军不易。 大军穿越峡谷,需重新排布阵型。 大炮等重型武器在士卒的推动下,只能三门并行,缓缓通过。 正当中军穿过峡谷时,突然,地面下传来一阵阵轰鸣。 紧接着,地面裂开,一个个地雷爆炸开来。 士兵们惊慌失措,阵型大乱。 吴楚洵立刻跳出龙辇,亲卫们面容严肃,警惕地将皇帝的龙辇护在中间。 就在此时,两侧的雪山也传来巨响。 山顶的积雪被炸药炸得纷纷扬扬,如同两道巨大的雪瀑从山顶倾泻而下,瞬间将山谷前后封锁。 无数士兵被雪崩掩埋,生死未卜。 马匹受惊,扬蹄乱窜,把龙辇四处拖拽。 亲卫们紧急拉住缰绳,合力才把马儿制住。 前后军被雪瀑隔开,郑总兵及将领们的呼喊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陛下,陛下……” 吴楚洵神色冷峻地护着皇帝,心中焦急万分。 就在此时,一群凶残的鞑靼人突然从暗处冲出,很快便与亲卫们交上了手。 吴楚洵环顾四周,也没搞清楚这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长刀,将皇帝护在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鞑靼将领突然从背后冲了出来,一刀砍向皇帝。 皇帝身边的护卫们都被鞑靼士兵紧紧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皇帝面上倒是冷静,只放心地看向吴楚洵。 而吴楚洵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当场。 皇帝望向吴楚洵的眼眸中有一丝诧异,这才慌了慌神 不过,就在那鞑靼将领的刀即将触及皇帝的一刹那,吴楚洵的眼神突然恢复了清明。 他,终于动了。 第114章 中州令 吴楚洵身形一闪,瞬间挡在了皇帝面前。 长刀与鞑靼将领的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英姿少年于风雪中站立,衣袍猎猎,手持长刀,气势凌冽。 他转头对皇帝道:“陛下,别担心!” 少年语气波澜不惊,透着股子桀骜。 周围大启士兵与鞑靼人的交战之声震耳欲聋。 轩辕凌在这漫天的风雪中,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般剧烈,仿佛要冲破胸腔。 这并非源于对危险的恐惧…… 吴楚洵与敌将交锋数个回合,刀尖如流星般划破空气,直刺向鞑靼将领的面门。 他眼中似有几分狠厉,再次施展出当日对付常武时那致命的一刀。 刀光闪烁,犹如闪电划破夜空。 而这次,刀刃却带着真实的锋芒与力量。 一刀毙命! 鞑靼将领的脖子被划开,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在雪地上,如同风雪中绽放的朵朵红梅。 鞑靼将领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嘴角还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突然,又是一阵轰鸣声。 众人皆惊。 就连那些突然出现的鞑靼人,也在这巨响中变了脸色,惊恐地望着天空。 只见峡谷两侧的雪山顶上,积雪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犹如苍穹坠落的白云,骇人而壮观。 吴楚洵瞠目欲裂。 他脑中闪过小狼崽的身影,但身体的本能却驱使他扑向皇帝,将轩辕凌紧紧地护在身下。 在被雪崩淹没的瞬间,他最后的记忆,是小皇帝那双震惊悲伤的双眸。 …… “啊——长生天之子,神在召唤,你终将踏雪而来,闯进我心间……” 吴楚洵在一片朦胧中醒来,眼前不再是冰冷的雪地,而是一个温暖陌生的地方。 耳边模糊地传来少女空灵的咏唱,那歌声清澈嘹亮,带着独特的异族风情。 他揉了揉眼,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吴楚洵挣扎着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精美的帐篷内。 帐篷的四周挂满了五彩斑斓的挂毯,上面绣着各种神秘的图腾和图案。 在帐篷的一角,静静地坐着一位惊才绝艳的男人。 他的面庞冷峻如冰雕,碧蓝眼眸深邃如海,美得如同坠入凡间的精灵,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的语言在他面前都相形失色。 若说沈玉的美是人间的极致之美 ,那此人的美,则是让人不敢亵渎的仙人之姿。 吴楚洵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又回过神来! 轩辕凌! 大军! 他站起身来,迅速收敛心神,心中警惕,背后的四指缓缓收紧,强迫自己冷静。 男人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见他醒来,缓缓走向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 “吴楚洵!” 男人开口,声音清冷:“神子,我已等候你整整三十载。” 吴楚洵心中一凛,脸上顿时微微变色。 男人神色漠然:“你定有诸多疑问,不必着急,我会慢慢为你解答。” 帐篷外少女的歌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暖意弥漫在帐篷之中,让人暂时忘却了外界的严寒。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吴楚洵听着这位自称鞑靼祭司的美人解释,只觉得一阵玄幻之感涌上心头。 篝火映照着他沉思的脸庞,他花了许久才将这些信息一一消化。 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茫然与不解,这也太不真实了。 按照这位祭司星哲的说法,天下原本是一片完整的大陆,统一在尧神的掌控之下。 然而,从数千年前的一天,大陆地板块开始逐渐发生了剧变,最终将陆地分裂为五大板块。 为了守护五州大陆的安宁,尧神在每一块大陆上埋藏了无数珍宝。 他将这些宝藏的线索制成一张藏宝图,嵌入了一块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尧神令中。 随后,尧神深思熟虑,将令牌分为五份,赠予了他的五个儿子。 这五个儿子各自继承了令牌的一部分,同时也分别掌管着这五州大陆。 然而,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这五州大陆如今已被广袤的海洋分隔开来,彼此之间的联系几乎断绝,确切位置更是无从探寻。 而在中州大陆,皇位的传承从禅让逐渐演变为激烈的争夺,尧神的血脉逐渐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 随着历代王朝的兴衰更迭,尧神的血脉也逐渐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只留下了一句谶语在世间流传: “欲得中州令,必先一统中州地。” 然而,数千年来,没有一个王朝能够真正实现中州的统一,更无从谈及那传说中的中州令。 直到吴楚洵的出现,祭司星哲预感到,天神旨意中的神之子已经降临。 他将成为那个统一五州大陆的人。 吴楚洵扯了扯嘴角,总觉得在听天方夜谭。 什么尧神,神之子,都是些什么鬼? 他不会是穿到了什么修真界吧! 他问:“是你把我召唤来的吗?” 星哲面色冷静,摇头否认。 “不,是天神的旨意引领你至此。我只是在占卜中预见到了你的到来。” 神的旨意? 吴楚洵白眼一翻 ,双手叉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心中翻动着各种情绪。 这人是鞑靼的祭司,那皇帝和大军是否已全被鞑靼人处置了呢? 星哲默默坐回他的占卜桌前,那双蓝眼睛闪着比星晨还要耀眼的光芒。 他看向吴楚洵,突然开口道:“你们中原皇帝和大启的军队并无碍。” 吴楚洵瞳孔微缩,简直是震惊三连。 这祭司竟然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这是什么洪荒力量,太可怕了! 吴楚洵现在完全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了。 也是,毕竟连穿越这事他都赶上了,还有更离谱的事,他也能接受。 听到皇帝和军队都没事,他总算松了口气。 吴楚洵只是好奇道:“为什么一定要统一中州大陆才能找到中州令?如果我真的统一了中州,那我又该如何找到中州令呢?” 星哲凝视着吴楚洵,说:“当你统一了中州大陆之时,尧神的血脉自然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好吧! 吴楚洵嘴角抽了抽,又追问道:“那他们既然有中州令,为何不自己去找宝藏呢?” 试想,世人谁会嫌钱少,手中既然有宝藏,还让给别人,傻不傻啊! 星哲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一丝神秘的光芒。 “他们无法找到宝藏,因为中州令中藏的并非中州大陆的地图,而是其他州的地图,于他们无用。” 第115章 朕要找到他 帐篷里篝火静静地燃着。 吴楚洵听了星哲的话后,不禁抚额。 这尧神还真是把儿子们当成了防贼一般防着啊! 兄弟们各自拿对方的地图,要么合作一起找,否则,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星哲接着解释道:“你是神之子,是神特意引导你来到中启的。只有你,才能统一五州大陆,将五块尧神令合一,最终找到那笔无尽的宝藏。” 吴楚洵嗤笑一声,他对钱财并没有太大的渴望。 前世他已经拥有过太多,钱财再多,人一旦死去,还不是一切成空。 他这一世只想躺平。 然而,星哲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跳加速。 “那宝藏中,藏有能让你回到原世界的方法。” 吴楚洵脸色瞬间大变,他在现代正当壮年,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能…… 他心中狂跳不已。 他再看向星哲时,眼中闪着火热的眸光:“我只需把大启周边的小国家都干掉,就能拿到中州令了,找到宝藏了?” 星哲难得脸上有了惊讶的表情,像他像看一个傻子。 “是统一了五州大陆,你就能找到宝藏了。” 吴楚洵:…… 好吧,反正也没差。 他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至少还是在大启,人还是原来的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修真界。 他此刻唯一的希望,便是如何能重返大启? 当雪崩来临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皇帝,那是他作为一个深受社会主义教育熏陶的普通人,本能地展现出的见义勇为。 然而,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心中却掠过一丝遗憾—— 他还未能真正拥有过他的小狼崽呢。 想到此处,吴楚洵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对自己感到些许无奈和鄙视。 怎么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他居然还在惦念着那等事儿。 算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回到大启? 吴楚洵回过神,凑过去。 灯光下,星哲的脸庞细腻光滑,连毛孔都看不见。 一双清洌的瞳孔,丝毫不沾人间烟火气,美得不像真人。 吴楚洵认真地看着这位绝美的祭司,心中却涌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 他清了清嗓子,非常正经地问道:“祭司,你每天也是和正常人一样,吃饭和……排便吗?” 此言一出,原本冷峻如冰山的星哲,那完美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裂痕。 …… 寒风凛冽,雪花如刃。 大启的军队仍滞留在峡谷中。 皇帝早被亲卫们救出来,扶到了龙辇上。 尽管峡谷狭窄,雪崩的威势被两侧的崖壁所阻挡,减少了部分冲击力,但仍有百余人不幸被雪堆掩埋。 其余人侥幸逃过一劫,只受了轻伤。 对于大启军队来说,这已然是劫后余生,不幸中的万幸。 前后军的士兵因地势相对开阔,并未受到波及。 皇帝的脸色苍白,显然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声音微弱地问道:“朕……朕还活着?” 常武眼眶微红,安抚道:“陛下洪福齐天,自然会化险为夷。” 皇帝渐渐回神,脑海中浮现出雪崩前吴楚洵奋不顾身扑向他的情景。 他挣扎着坐起,急切地追问:“玉章呢?吴楚洵他怎么样了?” 常武沉默片刻,低声回答:“吴千户……他失踪了。” 皇帝闻言,浑身发颤,瞬间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急声命令:“快去找,他一定还在雪堆里,迟了就来不及了!” 然而,常武和周围的亲卫都面露难色,低下了头。 此时,郑总兵骑马赶来。 他面色凝重地提醒皇帝:“陛下,此地不宜久留,雪山上的积雪随时可能再次崩塌,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皇帝坚决地摇头:“朕一定要找到他,他是朕的救命恩人。” 郑总兵无奈,只得让皇帝看向两方。 只见士兵们已将峡谷中的积雪移至两侧,中间路面只留下一层薄雪,显然无法藏人。 皇帝大惊失色:“不可能,他和朕是在一起的,你们能找到朕,不可能没找到他。” 皇帝不顾亲卫阻拦,跳下马车,四处张望。 他眼中闪烁着冰寒似的光芒,厉声问:“那群鞑靼人何在?” 郑总兵立刻回答:“已全部伏诛!” 皇帝咬牙切齿,声音冷冽如冰:“将他们挫骨扬灰,一个不留!” 帝王雷霆之怒,那些已经死去的鞑靼士兵便成了一团残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推测吴楚洵极有可能已落入鞑靼人之手。 他当机立断,高声下令:“全军听令,加速前进,攻入龙脊城!” 今日遭遇雪崩,士兵们士气低落,加之风雪交加,此时攻城并非良机。 郑总兵还试图劝说皇帝以大局为重,但皇帝却固执己见,两人争执不下。 就在此时,前锋军突然吹响了警戒的号角。 紧接着,峡谷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 众将领急忙上前查探,只见鞑靼首领率领大军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是鞑靼军队!” 无需郑总兵号令,军队在参将和千户的组织下,迅速拔刀应战。 峡谷中,两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鞑靼首领阿达庆振臂高呼:“勇士们,擒住中原皇帝,北疆就是我们的啦!” “吼吼呼……” 他的呼声激励着鞑靼士兵,个个奋勇杀敌。 这些人残暴无比,如切西瓜般砍杀前锋营的士兵。 可他们杀了半天后,发现大启的军队人数众多,根本杀不过来。 阿达庆越杀,心中越慌。 什么情况? 本以为雪崩会重创中原军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安然无恙。 祭司可是告诉他,此次他定能成功抓到中原小皇帝。 阿达庆心头慌乱,但长久以来对祭司的信仰让他忽略了心中的不安。 此刻他无暇多想,只能挥刀冲锋。 皇帝站在高处,果断下令:“让前军后撤,神机营准备迎敌!” 数万人马迅速调整阵型,神机营的士兵推着一门门大炮,直指鞑靼军队。 阿达庆见状,神色慌乱,赶紧示意往后撤退。 鞑靼军队顿时一片混乱。 但奇怪的是,他们撤退了许久,却未听到大炮的轰鸣声。 阿达庆派探子前去查探。 不一会儿,探子回报:“启禀首领,大启的火炮似乎出现故障,无一门能正常发射。” 阿达庆一愣,继而仰天长笑。 他大笑道:“我族祭司果然神机妙算!勇士们,为了我族的荣誉,随我冲锋!” 说完,他率先冲回战场。 鞑靼将领们也纷纷回过神来,紧随其后。 而大启军队这一边,皇帝面色凝重。 原来,冰雪天气对神机营的武器造成了严重影响。 火炮因寒冷而出现故障,火药受潮无法点燃,炮弹无法发射。 神机营的手枪也因严寒而失灵,无法正常上膛。 皇帝面色冷峻,并未开口责备。 但他仍坚持出军龙脊城找吴楚洵。 郑总兵一双锐利的眼神眸光闪动,心中不禁暗想,陛下对这位亲卫的关心,似乎超乎寻常啊! 对于皇帝的命令,他只能听从,下令整军待发。 然而,就在大军刚刚准备开拔之际,刚才撤退的鞑靼军队竟然又吼叫着杀了回来。 郑总兵:…… 第116章 我是你的 狂风暴雪中,鞑靼敌军再次卷土重来。 郑总兵等将领自然毫不退缩,重整旗鼓,与鞑靼铁骑近身搏杀。 皇帝站在马车上,高声疾呼。 “将士们,为大启而战,冲!” 大启士兵在圣上的鼓舞下,士气如虹,战意滔天。 然而,鞑靼士兵勇猛异常,如同狂风中的狼群一样凶残。 一时间双方激战正酣,难分高下。 风雪肆虐! 阿达庆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原本企图以兵力优势消耗大启军队,活捉中原皇帝。 却未料到,这位中原皇帝不仅亲临战场,更是调动了大量兵力,远超他们想象。 战斗持续,鞑靼军队开始力不从心,逐渐颓势。 阿达庆心有不甘。 祭司的预言从未失灵,他定能活捉中原皇帝! 阿达庆狠咬牙关,毅然决然朝自己亲卫下令:“你们随我冲入敌阵,祭司预言从未出错,长生天定会护佑我们!” 亲卫们齐声应和。 他们挥舞着兵器,策马奔腾,迅猛地冲向大启军队,为阿达庆开辟出一条血路。 阿达庆的刀光在雪幕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一路灭迹扫尘,马蹄声震天动地。 终于,他离那位中原皇帝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了。 近了,更近了! 阿达庆挥舞着大刀,势如破竹地砍向皇帝的亲卫。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在望,中原大地将尽归他所有。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天际。 阿达庆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自己的胸膛被一枚子弹击穿,鲜血如注,喷洒在大雪中。 骏马嘶鸣! 他手中的大刀无力地滑落,魁梧的身躯重重地摔下马,倒在了泥泞的雪地上。 那双瞪大的眼睛中充满了震惊和不甘,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祭司……中原……” 这位刚刚登上鞑靼首领之位不到一年的鞑靼猛将,这位一直觊觎中原大地的野心家,就这样在皇帝的枪下陨落。 皇帝眼神阴冷,收回手仓,趁势下令全军追击,将溃败的鞑靼军队一路赶出了峡谷。 大军如破竹之势,直逼龙脊城。 首领已死,剩余的鞑靼士兵如同惊弓之鸟,纷纷丢弃兵器盔甲,仓皇逃回了龙脊城。 皇帝心急如焚,下令全军加速行军步伐。 大军经过一个时辰的疾行,终于抵达了龙脊城下。 皇帝派人在城下喊话:“交出吴楚洵,饶你们不死!” 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响彻整个龙脊城。 龙脊城内的其他部族首领们心惊胆战,目光交汇间,各自心中已悄然盘算起了逃亡的计策。 然而,提及“吴楚洵”这个名字时,他们面面相觑,这,从未听说过此人啊。 只有罗比扎部族王子托达瓦,隐匿在人群中,眼神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光芒。 很快,除了那些忠诚于鞑靼部落、决心为首领复仇的将领外,其他联盟部落的首领们纷纷借口逃离,带着各自的兵马仓皇而去。 笑话,他们就一两万大军,大启却有二十万兵马。 他们的勇士再勇猛,也不是这样白白去送人头的啊! 最终,龙脊城的城墙上,只剩下鞑靼部落的将士们还在负隅顽抗。 皇帝的眼神冷冽如冰,他不愿再等,毫不犹豫地下令攻城。 一时间,战鼓擂动,喊杀声震天。 大启军队如潮水般涌向龙脊城,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很快抬了上去。 城内鞑靼军虽然英勇抵抗,但终因人数不敌,伤亡惨重。 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龙脊城终于被大启军队攻破。 剩下的鞑靼将领眼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残部仓皇逃离。 皇帝活捉几个鞑靼将领,逼问道:“吴楚洵在哪?” 将领们个个惊慌,顾不得脸面大喊:“皇帝别杀我们,我们投降,但那吴楚洵是谁,我们真不清楚啊!” 一时间,皇帝脸色铁青。 而被皇帝四处找寻的吴楚洵,此刻正身处鞑靼祭司的帐篷内,会见一位重要人物。 这位重要人物,正是鞑靼部族中的三十二王子,拔都。 这小伙子浓眉高鼻,年仅十八岁,却已拥有成年男子的伟岸身姿。 吴楚洵目测他至少有一米八五,与自己相比,仅矮了半个头。 而且这位应该是鞑靼祭司的死忠粉。 别问吴楚洵为何这般清楚。 这王子那赤裸的眼神,从进门便黏在这祭司身上,就没挪开过。 目光浓烈得像头见了猎物兴奋不已的大棕熊。 只是那位与世隔绝的祭司,才对此毫无察觉。 吴楚洵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心中不由得猜想,这大棕熊有没有上了手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星哲那清冷的目光已扫向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靠! 吴楚洵心中一惊,赶紧收回那些不敬的猜想。 他差点忘了,这位祭司可是能看透人心。 好在星哲并未追究他的无礼,只是淡淡地对拔都道:“阿达庆此去必然有去无回,他的亲信全被带走,这是你收拢鞑靼,上位的好时机。” 说到正事,拔都才收回炽热的目光。 他恭敬点头道:“祭司大人请放心,族中四位长老早已答应支持我上位,只要确认阿达庆已死,我便可以接收整个部落。” 拔都望向星哲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 这十多年来,他对祭司的爱恋深藏心底,无法宣之于口。 阿达庆虽杀了二十多个兄弟,却唯独放过他,只因祭司大人说要向外展示他的兄弟情深。 祭司大人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心中的神明。 吴楚洵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看着这位一脸清冷无害的祭司,开口便轻易弄死了一族首领,他后脊背不禁打了个冷颤。 果然,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 几人商议完大事后,星哲随意挥挥手,便把人打发走。 拔都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去。 吴楚洵看着这一幕,心中觉得颇为有趣。 他侧身戏谑地对星哲道:“哎,祭司大人,你不是会读心术吗?那这小子喜欢你,你清楚吗?” 星哲表情冷漠:“勿要乱言,我只对神之子有感应。拔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忠诚于我,自然也会忠诚于你。” 吴楚洵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祭司的能力确实强悍,但对世俗的情感却似乎一无所知。 他只想从这位祭司冷冰冰的脸上看到其他神色。 不过,显然,他失败了。 吴楚洵转了转眼珠,好奇地凑近星哲,问道:“那要是他喜欢你,你怎么办?” 星哲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淡漠:“拔都会有他自己的伴侣。我的身心只奉献给天神。” 吴楚洵扯了扯嘴角,替那叫拔都的小伙子默哀。 这爱情之路注定无果啊。 他回味着星哲的话,突然一笑。 “如果按你的逻辑,你是天神的,你又说我是天神之子,那不就等于,你就是我的吗?” 他本以为这次能逗弄到这位祭司,却不想星哲转过头,侧身缓缓靠近他。 那双蓝眼睛如同大海般深邃又神秘,白缎般的发丝轻轻擦过他的耳垂。 吴楚洵呼吸一窒。 两人鼻息相交之际,星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认真地说:“是的,我的神子,我是你的,我的身心,我的一切,都将献祭给你。” 第117章 爱如潮水 吴楚洵一听到“献祭”二字,心头蓦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适。 他微侧脸庞,打着哈哈:“祭司大人,您说笑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吴楚洵心中狂跳。 即便他此刻心系陆晋庭,但星哲这种清冷如月、不似凡尘的美人,对他说出“整个身心都属于你”的言辞,还是令他感到莫名的一阵慌乱。 星哲微微歪头,露出不解的神情:“但你的确曾有过想要亲近我的念头。” 吴楚洵闻言,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脸色瞬间通红。 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突然语塞,支吾道:“这……这怎么可能?” 星哲有些不高兴,眼神冷冽:“神子,你骗我,你刚醒来时见到我,分明就在想……” 他顿了顿,回忆起当时的感应,学着重复道:“你在想,这么美的人是不是真的,让我亲一口,就知道真假了!” 语气十分肯定。 吴楚洵扯了扯嘴角,不自觉摸了摸鼻尖,神色颇有些尴尬。 星哲眼中露出些小得意,让吴楚洵颇为无语。 总觉得这星哲有时神秘莫测,偶尔又像个孩童般纯真。 他支着下巴,眼眸流转,对着星哲露出讨好的笑容。 “星哲大人啊,咱们打个商量吧,你没事的时候,能不能就不要读我的心了啊!” 他暗自叹息。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都不喜欢被人时刻监视,没想到在这时空,竟还要承受这种vip级的“24小时专享监控”。 谁受得了啊! 星哲瞟了他一眼,双手捣鼓着他的胸前的发梢,低垂眼睑,轻声道:“你不想,我自然感应不到。” 吴楚洵:…… 他真的会谢! 雪还在下。 雪落龙脊城,银装素裹间,轩辕凌身披红衣大氅,独自伫立于城楼。 他的目光望着远方,仿佛要将这茫茫雪海尽收眼底。 思绪纷飞。 脑海里,不自主地浮现出那些与吴楚洵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曾经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的一个玩意儿啊! 如今怎会让他如此牵挂? 那种陌生的感觉,连对他的后妃们,也从未有过。 他记得吴楚洵那清澈的眼神,记得他那不羁的笑容,更记得在雪崩时,吴楚洵毫不迟疑地扑向他的身影。 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撼和感动,至今仍历历在目。 只要一想到吴楚洵可能遭遇不测,他便心如刀绞。 这份感情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浓烈,就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让他无法抗拒。 常武等四名亲卫走过来轮值,与副千户杨锋等人交错而过时,彼此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杨锋无奈地摇摇头。 皇帝已经连续四个时辰未曾用膳了。 别看常武虽然外表粗犷,但心思细腻。 陛下与头儿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绝非简单的逢场作戏。 然而,头儿并未提及更多,他自然也不能随意向他人透露。 只能在心中暗自感叹,情之一字,果然无论男女,都能牵动人心,令人难以自拔。 两队人马交班的动静,将轩辕凌从沉思中唤醒。 他转头看向常武,问道:“可有消息?” 常武拱手回道:“陛下,军中士兵已在全城范围内搜查,但目前尚未找到吴千户的下落。” 他稍作停顿,鼓足勇气补充说:“陛下,我相信,无论吴千户身在何处,他一定希望您能够保重身体。” 作为亲卫,这番话已然逾越了分寸。 但常武凭直觉认为,陛下不会因此怪罪他。 果然,轩辕凌只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后叹口气,吩咐道:“传膳吧,朕饿了。” 常武心头一喜,立刻领命退下去。 就在轩辕凌准备离开城楼之际,远方的风雪中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定眼细看,隐约是鞑靼族的服饰。 轩辕凌的神色冷了下来。 这些戎狄竟然还敢来犯。 他心头焦灼,正憋着一团火,一双眼睛似要化出实质的火焰来。 正当他张嘴准备下令攻击时,这群人马已经疾驰过来。 当前之人一个急勒,马儿便一个稳稳地急停在了城门下。 轩辕凌神色骤变! 那,那是…… 在那一刻,轩辕凌的心仿佛被狂风肆虐的海浪所席卷,波涛汹涌。 风雪无情地刮过他的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 然而这并未减缓他的步伐。 轩辕凌迅速下了城楼,脚下的步伐逐渐加快, 他摒弃了宫廷中从小培养的,帝王应有的那种稳重步伐,化为了疾步如飞。 他越走越快,最终忍不住小步飞奔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束缚都抛诸脑后。 他身后的亲卫们,脸上满是困惑,却仍然紧随他的身影。 轩辕凌奔向城门,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上。 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所有顾虑和防线都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砾,瞬间土崩瓦解。 轩辕凌毫不犹豫地奋力奔向那个他深深挂念的人。 “玉章,玉章……” 风雪包裹着帝王的深情,随着风势弥漫,充盈在天地之间。 房间里烧起炭火,温暖如春。 唯独缠绵的喘息声在密闭的空间中回荡,仿佛低吟的曲调。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体温和心跳。 轩辕凌紧握着吴楚洵的手,眼中蒙上一层迷蒙的水雾。 他看着吴楚洵,眼神幽暗,仿佛要将他的整个身影铭刻于心。 吴楚洵动作一顿,任由他紧握着手,调笑道:“陛下,怎么了?是我侍候得不够好吗?” 轩辕凌的薄唇还带着水润的光泽。 他静静地注视着吴楚洵,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缓缓凑近吴楚洵的耳畔,轻声道:“我不要你每次都用手,你知道你懂的,我要真正感受到你!” 轩辕凌的语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 吴楚洵心中却似晴天霹雳,身形一顿,心中顿时交织着怒火与嫉妒。 贱人! 轩辕凌才到漠北多久? 竟然就知道了真正的龙阳之好? 在他不在皇帝身边的那五日,皇帝到底跟叶连岁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这些问题在吴楚洵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心中仿佛点燃了炭火,异常愤怒。 他闭了闭眼,只把这股突如其来的怒火和复杂情绪,归咎于男人那可笑的自尊心。 既然皇帝如此不自重,他又何必再为他保留一丝怜悯! 吴楚洵嘴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声音却出奇的温柔似水。 “既然陛下想要,我自然给你……” 话音落下,只剩一室春色,两心欢愉。 这正是: 寒冬夜暖共缠绵,云雨空翻落花迟。 真心一片难自禁,误会重重似霜丝。 第118章 爱意加深 雪霁初晴。 这几日,两人在床帏中各种厮混。 吴楚洵带着一腔愤懑情绪,把皇帝各种折腾,用尽了他在现代的技巧手段。 可怜轩辕凌初经此道的新手,被吴楚洵折腾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直到最后实在力不从心,才腿软腰酸地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鏖战。 颇有几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 今日雪已停,皇帝带着吴楚洵出来微服私访。 一行人在龙脊城中的道路上行走。 路上的积雪未消,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吴楚洵适时又提起鞑靼族结盟一事。 听闻吴楚洵的话,轩辕凌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与鞑靼族重新结盟?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寒风刮过,皇帝的貂皮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身影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挺拔。 在这次战斗中,城中的百姓,除了少数富豪之家外,大都安然无恙。 这与鞑靼人一贯的扫荡焚毁行径可谓是大相径庭。 面对轩辕凌的愤怒,吴楚洵自然很能理解。 皇帝亲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为将鞑靼部族彻底铲除,岂会轻易与其和解。 “陛下,鞑靼族新首领表现出十足的诚意,您看这城中百姓,不都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吗?” 吴楚洵指着已经恢复井然有序生活的百姓,低声道。 两人身着便装,亲卫们则分散四周,形成一道隐形的防线,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在外人面前,轩辕凌总是展现出温润如玉的一面。 他如今对吴楚洵的爱意深沉,但公私分明,他从不会将私情带入国事之中。 轩辕凌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又如何,难道我还要替百姓,谢鞑靼人的不杀之恩吗?” 街市上,一群孩童在人群中嬉戏打闹,他们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战争的洗礼。 轩辕凌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身上,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这样健康的孩子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孩子啊。 如今有了吴楚洵,他更想让后宫增添更多的子嗣。 这样一来,即使未来朝廷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有了这些龙嗣的存在,也能为吴楚洵减轻不少压力。 轩辕凌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心中为两人的未来筹划了。 他抬眸又看向吴楚洵。 眼前少年眉宇间英气勃发。 束冠后,他仿佛一夕之间便褪去了少年郎的样貌,俨然已经完全是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成熟男人。 不仅如此,吴楚洵的性情豪爽,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性格中天生怜悯弱小,但又有自己的底线和独特见解。 无论面对何人何事,他都能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态。 他的言语中常常吐出一些警世之语,蕴含着深刻的智慧,令人钦佩不已。 很难想象,他还只是一个刚满弱冠之年的小郎君。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轩辕凌对吴楚洵的看重和迷恋愈发深沉。 吴楚洵自然不知,轩辕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思绪已如江河般翻涌。 他仍在苦思如何说服轩辕凌接受鞑靼族的归降。 “陛下,鞑靼族的大多数百姓仍是向往和平的,有野心的阿达庆已死,如今掌权的新首领拔都有一半汉人血统,对大启国十分亲近。我被阿达庆囚禁时,正是他暗中助我逃脱。” 吴楚洵的谎话几乎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 轩辕凌闻言,身形微微一滞,脸上露出几分沉思之色。 吴楚洵能平安归来,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 在他失踪的日子里,轩辕凌甚至有过一丝懊悔,后悔当初被吴楚洵说服,将他带来漠北。 毕竟宫中那一群勋贵子弟的亲卫,他一个也没有带来。 但这份懊悔,并不能成为轩辕凌放过鞑靼族的理由。 他心中对鞑靼族的怒火,仍未平息。 两人走走停停,路边有卖小人偶的摊贩,摆着个个栩栩如生的木偶。 轩辕凌驻足看了一会儿。 吴楚洵问:“可要买一个把玩?” 轩辕凌一脸莫名地看着他,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完直接往前走。 吴楚洵摇摇头,看了看那些木偶,扭头追了上去。 不久后,两人步入一家茶馆。 边陲小镇的茶馆自然不能与繁华的京都相比。 但十分有地域风格,一进门墙上便挂着几幅图腾布画。 看来,这龙脊城的百姓对周边少数民族的接纳度确实很高。 尽管刚刚经历了鞑靼人的侵扰,茶馆内却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当地的居民似乎对各族之间的争斗早已习以为常,性格豪爽,与南蛮之地的百姓颇为相似。 茶馆老板见两人气质不凡,忙上前亲自招呼:“二位贵客可是京城来的公子?想喝点什么茶?” 皇帝没有开口,吴楚洵自然地接过话,笑问:“老板好眼力,那你这都有些什么茶?” 老板指了指墙上的茶谱,自豪道:“小店虽小,但茶品齐全。红茶、绿茶、花茶、果茶、奶茶……应有尽有。公子请随意挑选。” 哟呵! 这老板门路还挺广泛,这不就相当于现代的小型奶茶店? 吴楚洵上下打量着上面的茶单,颇有几分怀疑现代时空。 他心想皇帝或许不习惯奶茶的口味,便自作主张点了两杯绿茶。 老板将两人引至一张空桌旁坐下,便去催促伙计准备茶水。 茶馆内空间宽敞,没有雅间与隔断,一览无余。 吴楚洵原本还担心轩辕凌会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转头看去,却见他坐得端正,正专注地听着茶馆里众人吹牛。 吴楚洵心中冷笑。 皇帝在人前总是这般沉稳,不露声色,隐藏自己的喜好和习性,连在他身边也是如此。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就已从四面八方听到诸多奇闻轶事和城中八卦。 这时,邻桌有几人正扯着嗓子大声议论。 一人激昂地说:“陛下应当重新开启互市,上面的人打仗,咱们老百姓还得吃饭啊!” 另一人附和道:“现在拔都是鞑靼部族的首领,他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对汉人友好,肯定不会像他那些父兄那般残暴。” 这番话立刻引起另一桌人的不满。 他们拍桌而起,愤怒地反驳:“你们竟然还为鞑靼人说话!他们害死了我们多少汉人,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邻桌的汉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回应:“我们说的是拔都,不能一概而论。他为我们做了多少好事,大家得有良心!”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 有人继续道:“兄弟,我们当然恨那些鞑靼士兵,但咱们大启的士兵就都是好的吗?每年从咱们身上搜刮的钱还少吗?”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 茶馆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如今,各族联盟已经土崩瓦解,百姓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边陲小镇天高皇帝远,百姓们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毫不忌讳。 又有人接话道:“就是,我们龙脊城有多少人娶了鞑靼族的媳妇,不也照样过得很好嘛。鞑靼那些贵族士兵确实是要我们的命,但我们大启的边兵也喝我们的血,都是些混帐玩意儿。” 这番话让茶馆的茶客们义愤填膺,纷纷附和。 茶馆老板见状,急忙走到中央,笑呵呵地打圆场:“各位客官,咱们是来喝茶的,聊天吹牛都行,可别伤了和气。陛下可还在龙脊城没走呢!” 众人一听提到陛下,这才立刻噤若寒蝉,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吴楚洵看着轩辕凌越来越冰冷的神色,心中却是暗喜。 他悠闲地喝着伙计送来的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来,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第119章 异域美少年 皇帝怒火中烧地回到城。 表面虽仍保持镇定,但眼中却已暗藏风暴。 他召来銮仪卫的指挥佥事,命其务必在三日之内彻查清楚。 銮仪卫作为皇帝的耳目,行事风格狠辣果断,如同敏锐的秃鹫,无孔不入。 果然,不出三日,大启边军的种种劣迹便被揭露无遗。 这份调查让人触目惊心,吴楚洵也跟着开了眼界。 从底层士兵的擅离职守、收取百姓保护费、盗窃; 到中层军官的侵占民田、克扣军马饲料和士兵军粮款,甚至强抢民女、当街杀人…… 这些罪行如同毒瘤一般侵蚀着这支军队。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高级军官也未能幸免。 他们收受贿赂、吃空饷…… 就连郑总兵这样的高级将领也曾接受贿赂,收纳了数房美妾。 整个边军,从上到下,烂到了根。 最令人痛心的是,郑总兵麾下号称二十万的边军,实际上仅有十五万左右。 五万的军力差距啊! 对于抵御外敌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吴楚洵不禁感叹,若皇帝不亲征,就这点兵力,如何抵御鞑靼的三十万大军侵袭? 皇帝那张平日温和的面容,终于失去了平静。 他愤怒地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声音冷冽。 “查,给我继续查!彻查到底,一个也不许放过!” 在皇帝下令彻查的同时,吴楚洵也没有闲着。 他在寻找一个人—— 王行之。 是的,在回到龙脊城后,吴楚洵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 轩辕昭、周明和杨庆奎都安全归来,还获得了小小的军功。 但王行之却在雪崩中,失去了踪影。 轩辕昭等人找遍全军上下,甚至甘州军营,都未寻到王行之的踪迹。 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吴楚洵当时返回龙脊城,是星哲让一队鞑靼士兵护送回来的。 此刻,那支队伍仍驻守在龙脊城外,未曾离去。 他迅速找到了队伍的领头人,交待:“你们先行返回,告诉星哲,结盟之事已有眉目,请他务必帮忙寻找王行之的下落。” 领头人点头,表示明白。 随即便带着那队人马,疾驰而去。 吴楚洵目光落在这群人身下的骏马上。 草原上的马匹,高大矫健,与中原的矮小瘦弱之马截然不同。 他心中暗忖,若小狼崽也有如此良驹,那就如虎添翼。 这些马匹是草原部落的宝贵财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饲养。 除了马匹,还有一种动物也备受一些部落青睐,那便是骆驼。 漠北的百姓偏爱骏马,而北疆的百姓则钟情于骆驼。 “这些骆驼都是你们自己养的吗?” 问话的人气质非凡,虽着一身草原服饰,但中原人特有的俊秀面容和光华气质仍无法掩盖。 被问到的小姑娘年纪尚幼,大约十二三岁。 小姑娘娇笑道:“是的,大人,你若是喜欢,以后返回中原,我送你几匹?” 这位气质出众的中原男子,正是被吴楚洵四处寻找的王行之。 雪崩之时,他正好站在中军的边缘,被突如其来的雪瀑砸晕,幸而捡回一命。 他原本可以在前军的骑兵营中安然无恙。 都是吴楚洵那厮! 非得说什么前后军都有风险,一股脑把几人都打包到了中军。 倒霉! 结果出事的恰恰是他们中军,只希望兄弟几人不要被团灭。 王行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扫向四周。 他此刻正站在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之上。 绿洲中心是一弯新月般的湖水,镶嵌在黄沙之中,宛如神迹。 放眼望去,是广袤无垠的黄沙和起伏的沙峰,如同虬龙在沙漠中蜿蜒。 王行之这京城公子,哪里见过这些奇景。 这几日无事,他便常常坐在这里,静静地欣赏这片奇景。 然而,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让人心生倦意。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位美少年,让他眼前不由得一亮。 那美少年鼻梁高挺,轮廓清晰,一双深邃的狐狸眼,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他身材匀称,犹如草原上的骏马,矫健有力。 小姑娘见状立刻站起身来,飞奔过去,亲热地呼唤:“阿兄!” 她脚下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美少年伸手提起小姑娘转了一圈,才拉过她,揽在怀中,笑着说:“兰朵,你又调皮了,跑来打扰大人。” 兰朵笑容灿烂,毫不掩饰地对王行之的喜爱:“我喜欢大人,星辰在他眼前也黯然失色,月光也无法比拟他的俊美。” 王行之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小姑娘直白的赞美。 任她再怎么夸,他只需保持微笑即可。 美少年朝他微微一笑:“吴大人,今日头还疼吗?” 王行之眸光一闪,朝他拱了拱手,笑着应道:“托达瓦王子,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有小姑娘在场,两人保持着客气,但彼此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都不怎么清白。 托达瓦是罗比扎的大王子。 据他说,他们的部落原本只是北疆的一个游牧部落,因受到鞑靼族的威逼和强迫,他们族的勇士被迫一同去攻打大启。 然而,首领和诸多勇士却被鞑靼首领陷害致死。 大王子也是在那时无意中救下了他这位“吴大人”。 为了生存,托达瓦带着族人历经艰辛,终于摆脱了鞑靼人的追兵,逃到了这片月牙泉附近。 如今,罗比扎部落只剩下了一万多人,其中一半还是妇孺。 这般境地,无疑非常危险。 托达瓦早就向王行之表达了对大启朝的向往和友好,希望他能够向大启皇帝传达罗比扎部落的归降之意。 王行之自然不敢随意承诺。 但嘴上却表示,一旦返回,必定竭尽全力促成和平。 毕竟中原百姓一向都热爱和平。 等兰朵小姑娘前脚刚走,这两位都热爱和平的男人却在帐篷中开始了激烈的“战事”。 两人互相撕咬,纠缠,仿佛要将对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王行之被刺激得爽到不行。 他活了二十二年才知道,原来男人之间也能这般畅快。 此刻,托达瓦就跪在自己面前,嫣红的唇珠透出逼人的艳色,王行之的呼吸也变沉重。 他自醒来,第一眼看到托达瓦那双狐狸眼,就被他深深迷住。 那周身异域的风情,简直比京都所有的胡姬都要有韵味。 而且托达瓦大胆、放得开,让王行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 不过—— 吴大人? 无意中救下了自己? 呵呵,他王行之是谁? 大启朝刑部右侍郎的亲儿子,从小浸淫在各种刑案中,什么阴谋阳谋没有见过。 这位王子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但既然这位王子如此配合地“演出”,他自然也奉陪到底。 毕竟,如此美人自动送上门,不好好享用,都对不起他王嘉这京城四大纨绔的称号。 王行之目光幽暗,轻笑一声,一把拉起托达瓦,直接将这俊美少年压在了兽皮垫子上。 第120章 误会重重 北风呼啸。 甘州城军营,一片肃杀之气。 今日,大启皇帝亲临甘州校场,身后跟随着十几名亲卫。 后面还有一队队銮仪卫缇骑,步伐整齐,面容冷峻。 校场上。 三十万大军列阵以待,刀枪剑戟,旌旗猎猎。 士兵们神色紧张,肃然无声。 最外围有新兵窃窃私语:“喂,老哥,知道皇上怎会突然阅兵吗?” 他前面那位老兵身子朝后微仰,低语道:“等着吧,有热闹看。” 新兵好奇追问:“老哥,你还真知道?快,说说。” 老兵低声回应:“杀人!” 新兵闻言,面露惊恐。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缓缓登上高台,目光扫过校场,声音威严:“朕今日亲临甘州校场,只为整肃军纪,现场行刑,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校场上便响起一片低沉的议论声。 吴楚洵随侍在皇帝身侧,神色肃穆地四下打望。 这群士兵初时看似精神抖擞,但转眼间便有一半人显得萎靡不振。 他无声地啧了啧。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军队啊! 皇帝肃容,挥手示意,銮仪卫的指挥佥事手持名册,走上前来。 众人安静。 指挥佥事才开始逐一宣读罪状。 “……卢其镇千户邱虎,勾结外族,私吞军饷,克扣粮草,致使士卒怨声载道,罪不可赦!沙城百户李国木,纵兵劫掠百姓,酒后打杀百姓,无视军法,罪不容诛……” 被点到名字的人,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此次处置的皆是中级以下的武将官员。 至于高级官员,按照大启律法,需经过朝廷三司会审后再行处置。 指挥佥事念完后,校场上人声沸腾,气氛紧张。 皇帝声音愈发冷厉:“这些人,皆是我大启军队的败类,证据确凿,按律当斩!” 郑总兵等高级将领肃立于台下,距离皇帝轩辕凌近在咫尺。 从开始念名册起,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便异常的阴沉。 他身边一众武将个个凶悍阴戾,涨红着脖子,咬着牙关,紧握双拳,内心愤慨。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在征讨鞑靼之后,首要之举竟是对军队开刀。 这几日銮仪卫的动静他们不是不清楚,但大多数人仍心存侥幸,认为皇上只是做做样子。 毕竟,郑总兵的女儿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郑贵妃。 郑总兵掌管漠北边境多年,威名远扬,忠心耿耿。 所有人都迫切地看向他。 只要郑总兵振臂一呼,他们便敢把高台上那黄口小儿拉下马,拥立郑总兵为王。 但是,众将失望了。 郑总兵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銮仪卫将一名又一名将领被带了出来。 那些人面色惨白,如丧考妣,被威猛的銮仪卫押到了高台前,当场斩首示众。 寒风凛冽。 新来的小兵吓得浑身发抖。 他前面的老兵嘲笑道:“新兵蛋子,这点胆量还来当什么兵?” 那小兵哭丧着脸道:“我们本来就不是自愿来的,是刚刚被斩的李百户花钱雇我来的,他说只要等皇上离开,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老兵:!!! 周围其他老兵:???!!!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是一名参将突然站了出来,高声喊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吴楚洵站在高台上,目光紧锁着这名参将,心中咯噔一下。 此人正是与轩辕凌关系不清不楚的叶连岁。 叶连岁行了军礼后,说道:“陛下,李国木等人虽有过错,但皆因酒后失态,他们都是作战勇猛,屡立战功的将才。如今陛下将他们当众斩杀,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此言一出,校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随着叶连岁的出言,不少将士开始私下交谈,议论声此起彼伏。 吴楚洵侧目窥探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并未对叶连岁另眼相待。 他面色一沉,冷声道:“张参将,军法如山,不容私情。若因一时之念而姑息纵容,何以服众?何以整肃军纪?今日朕若不严厉处罚,明日又会有何人效仿?” 叶连岁见皇帝发怒,心中一紧。 但他仍坚持再次进谏:“陛下!臣并非为他们求情,只是担心此举会动摇军心。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动摇军心?朕今日之举,正是为了整肃军纪,稳定军心!若不严惩不贷,何以让将士们信服?何以让百姓安心?” “继续行刑……” 皇帝在甘州整顿漠北边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漠北边境的每个角落。 百姓们欢欣鼓舞,纷纷高声赞颂皇帝英明。 不过,正当百姓们还沉浸在对此事的讨论中时,另一项重大消息,更是激发了漠北百姓的热情。 听说朝廷决定在边境互市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边境即将迎来和平,百姓们即将过上好日子。 过去,大启的商人们为了与北疆和漠北进行贸易,常常在黑市上交易。 不仅风险重重,而且价格波动极大。 如今,有了官方的互市场地,百姓们可以在此进行公平交易,价格稳定且安全无忧。 所有人都纷纷翘首以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而关于互市的实施细节,皇帝还需返回朝廷,与内阁进行深入的商议。 因此,百姓们期盼年前互市能够启动的愿望,恐怕短期内难以实现。 吴楚洵也很高兴,看来离皇帝接受鞑靼族归降也不远了。 不过,在此之前,吴楚洵却想满足皇帝一个愿望。 在轮值期间,他骑马疾驰数里,再度去了龙脊城。 总兵府内。 轩辕凌正仔细审阅着朝廷送来的奏折。 关于是否接纳鞑靼人的投降,内阁与六部官员的声音如出一辙,主张以和为贵,接纳归顺。 如今国库空虚,早已如同干涸的河床,无法再承受另一场战争的狂澜。 轩辕凌的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吴楚洵那张因多次劝说而失望的脸也在他脑中闪过。 他在评估着接降带来的利益…… 最后轩辕凌站起身,他决定—— 接受鞑靼部族的投降! 轩辕凌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竟然为了一人多次打破了往日的冷静和原则。 轩辕凌嘴角扬起笑,起身往外走,打算把他这个决定亲自告诉吴楚洵,相信这人一定会非常高兴。 出了房门,恰好遇到了前来求见郑总兵的张连岁。 张连岁在见礼后,无意中也谈及鞑靼人的问题,建议轩辕凌接受鞑靼的投降。 轩辕凌稍感意外。 没想到武将之中也有主张和谈。 他一脸温和,带着赞许的口吻夸道:“爱卿的建议甚合朕意,我会考虑采纳的。” 轩辕凌这种说话套路,其实是他对朝廷百官的惯用策略。 无论内心如何,他总是先表示赞同百官的意见。 待张连岁离开后,轩辕凌准备再去找吴楚洵,却发现对方正一直站在一处回廊那看着自己。 吴楚洵脸上没有表情,见到轩辕凌也只是淡淡地行了礼。 轩辕凌一心只想让他高兴,并未留意到他的表情,急忙将他叫进房间。 吴楚洵眼神晦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而在他离开后,回廊的一个角落里,正有两个憨态可掬的小人木偶,倒在地上,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 第121章 草原双璧 一进门,轩辕凌便迫不及待地拥住吴楚洵,凑上了两瓣唇。 吴楚洵身上透出阵阵寒意,胸膛和嘴唇都是冰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轩辕凌愕然,惊道:“这是去哪了,全身这么冷?” 他上下打量着吴楚洵,把人引至炉火旁驱寒。 吴楚洵已经恢复了情绪,回道:“去军营转了转。” 轩辕凌蹙眉,“如今没有战事,你去那等地方做什么?” 那等地方? 吴楚洵细品着他话里的嫌弃意味。 心道,若非这等地方,你这小皇帝还能稳坐皇位吗? 他内心不无讽刺,回想刚才的一幕,心中醋浪翻滚。 原来他这段时间的诸多努力,两人微服私访时民间的意愿,竟都比不过叶连岁的一句话。 两方比较,他私下策马花了几个时辰买东西的行为,更像是个跳梁小丑。 这样的皇帝,还有什么资格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 吴楚洵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想过。 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年轻帝王,会为了仅见过几次面的人,就打破原则吗? 轩辕凌命人端来热茶,亲自倒来递给吴楚洵。 吴楚洵沉默地接过茶杯,坐在椅上,轻啜一口。 随意中带着三分恣意,七分慵懒。 轩辕凌看得心动,坐上他大腿,全然依偎在他怀里。 再次把头凑近,柔腻的软舌轻易挑起他的,与之共舞。 动作无比丝滑。 自从两人有了真正的亲密关系,轩辕凌对吴楚洵的迷恋愈发浓烈。 他甚至开始相信,自己之所以对他人无感,只是为了等待吴楚洵的出现。 吴楚洵嘶了一声,猝不及防。 心中暗骂一声不要脸! 才勾搭完那叶参将,又来撩他,真是缺男人吗? 这皇帝看来不是不行,是对女人不行,对男人还是很行。 他心头一阵烦躁。 低头看向轩辕凌盈满情意的双眸,喉结抽动。 埋下头,发狠般地把怀中人揉成了一滩春水。 一人心乱如麻,一人沉浸其中。 真如那: 春潮涌动,晚雨急促,野外的渡口空无一人,只有孤舟独自随风自横。 吴楚洵如今恨透了轩辕凌的虚伪,只想趁机赶紧把兵权从他手中骗来。 两人温存半天。 当然,这温存只是对轩辕凌而言。 轩辕凌的瞳孔因沉醉而涣散,近乎窒息,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每次和吴楚洵亲热,都让他迷乱,完全不似与嫔妃们的温存小意。 他仍旧靠在吴楚洵的怀中,低声讲述自己对于外族归降的考量。 吴楚洵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他的长发,暗中寻思,如何巧妙地开口索要兵权。 他回过神。 恰好听到轩辕凌说:“玉章,你说得对,接受鞑靼部族的归降,对于如今的大启而言只有益处,朕决定接受他们的归降,并在边境设立封贡互市。” 互市是民间早有流传,但—— “封贡互市?这具体是指什么?” 轩辕凌解释道:“朕会给予鞑靼一个虚衔,而鞑靼则需向我朝进贡马匹、牛羊等物,双方止战,在边境选定一处地方,进行贸易往来。”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双方停战,休养生息,两方的百姓才能得以生存。 吴楚洵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他记得丁勤书在信中提及过,在北疆经商的艰难。 除了货源难以寻找,商人的安全更是一个大问题。 以往的黑市交易中,两方的商人似乎都要给当地的马贼缴纳一大笔保护费。 这些马贼并非属于任何部落,而是由一些流寇在北疆组织起来的同盟。 他们一切只为利益,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这些人行动迅速,神出鬼没,手段残忍,得手后便迅速逃窜。 即使是鞑靼这样的大部落,也对他们束手无策。 想到这些,吴楚洵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 他迅速坐直身体,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轩辕凌的鼻端,满意地看到小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眷恋的神情。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表现得温柔无比。 “陛下,北疆马贼猖獗,臣愿为陛下分忧。” 轩辕凌诧异地看着他。 吴楚洵一脸恣意张扬,继续说道:“请陛下赐予臣两万京军,臣将替陛下扫清北疆的马贼,为朝廷的互市扫清障碍!” 与此同时。 还有人也在讨论着这群马贼。 罗比扎部落的大王子王帐内,气氛异常沉重。 托达瓦的母亲达娅,正用颤抖的双手为儿子换上华丽的服饰。 她是一位瘦弱多病的女人,长年的病体让她面色蜡黄,仿佛被岁月和病痛无情地侵蚀。 篝火在帐篷内跳跃,却无法驱散他们心头的寒意。 达娅的指尖机械地抚平儿子衣摆上的每一处褶皱,心中如同被锋利的刀刃割过。 她又要将自己的心头宝,亲手送入那虎狼之口。 尽管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但每次都需要她拼尽全力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悲痛。 而白日里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兰朵,此刻却满脸冷漠与仇恨。 她凝视着盛装打扮的哥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滑落。 不解地问着:“阿兄,我们不是有吴大人了吗?为什么你还要去响马盟?” 她的阿兄托达瓦,与鞑靼族部落的蓝其儿公主并称为草原双璧。 可蓝其儿是众人仰望的明月,而她的阿兄却被父汗当成货品,四处送人。 罗比扎部落曾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部落。 四年前,父汗与响马盟的马贼合作,将阿兄献给了响马盟的几个首领,换得了无数财富和高空投掷架的制作方法。 至此,使他们从一个小部落跻身中等部落。 族人们只知道感谢首领,可谁又清楚,这背后却是阿兄无尽的痛苦和牺牲。 每个月的特定日子,响马盟的大首领都会派人接走阿兄。 而当他归来时,身上总是布满了伤痕。 兰朵虽然年幼,但阿妈在照顾阿兄时,从未避讳她。 阿妈告诉她,要她一辈子铭记这份安宁生活的代价。 因为阿妈怕她自己去世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真正关心阿兄,心疼他苦难和付出。 兰朵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快快长大。 长成草原上像拔都哥哥那样的大英雄,杀光所有欺负过他们的人。 可如今,她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大启皇帝要找的人,现在就在他们手里。 这意外的收获,或许能带来与大启议和的契机,进而摆脱响马盟的束缚,让阿兄重获自由。 托达瓦无声苦笑,轻抚妹妹的发辫。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中原的人大多狡猾,尤其是那位吴大人,更是其中的翘楚。 他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意图借此与吴大人建立联系,进而为大启与罗比扎部落的和谈铺路。 然而,这位吴大人毫不客气地享用了他,其他承诺却都含糊其辞,令人捉摸不透。 当初救下这位吴大人,本是凑巧。 见他虽着军服,但气质非凡,身边还有士兵护卫,便猜测其身份不凡。 未曾想,这竟是皇帝倚重之人。 若能得他相助,自然再好不过;即便不能,于他也没有损失。 毕竟,这位吴大人俊美又风趣,在床上也颇为温柔。 乱世之中,靠不了任何人。 命运之轮,唯有自己转动。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粗鲁的催促声。 一个高大的草原汉子不耐烦地闯了进来,粗鲁地催促道:“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 托达瓦这才收回心神,淡淡道:“走吧!” 第122章 掌中物 响马盟是北疆的马贼巨擘。 无人知道他们居住在哪,其行踪诡秘,飘忽不定。 所到之处,无不让人闻风丧胆,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但倘若来往的商人愿意缴纳一笔不菲的“过路费”,他们又顷刻间化身为商人的保护神,让其他小型马贼帮羡慕嫉妒恨。 托达瓦的眼罩被人粗暴地揭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如利箭般刺入他的眼眸。 他本能地紧闭双眼,待那刺痛稍减,才缓缓睁开。 他环顾四周,果然又是一座陌生的帐篷。 响马盟随时换地点,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每次他们派人来接托达瓦,都让蒙着眼睛,再把人拎到新的帐篷中。 托达瓦只需要穿着华服,乖乖地坐在这里,等着响马盟的那三位首领,猜拳决定今晚谁先来“宠幸”他。 只有把那几位首领侍候好,罗比扎族才能换来安宁。 托达瓦唇角勾出一抹苍凉的冷笑。 他想起那位吴大人曾在情热时夸他身体柔软,豪放不羁。 他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嘲讽。 这几年来,他的每一次的挣扎都换来更严厉的惩罚,或是被丢给更加凶残的马贼所蹂躏。 他的身体,早已成为父汗换取利益的筹码,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自由。 所以,父汗的死,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他一点也不难过。 可如今,罗比扎族失去了族中勇士,为了族人的生存,他只能继续当这些马贼的掌中物。 托达瓦盘膝坐在地毯上,默默计算着日子。 距离那场与龙脊城的战斗已经过去了十二日。 那场战斗让罗比扎族损失惨重,他们不得不带着族人仓皇逃离,以躲避大启军队的报复。 吴大人每天都追问是否有大启军队的消息,托达瓦只能笑着敷衍。 他不敢冒险。 如今每一个族人都是族里的宝贵财富,他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在没有彻底得到吴大人的承诺前,托达瓦不会让他与外界联系。 他在等。 等吴大人先坚持不住,同意劝说中原皇帝议和。 有人悄无声息进了帐篷。 是女奴嗒桑玛。 她曾经是纳溪族的贵族女子,可惜命运多舛。 全族被其他部落瓜分后,她辗转被卖到各处,最终被响马盟作为战利品抢回来。 她是个哑巴,脸上有着一大块火红的伤疤,看着丑陋吓人。 正因如此,她才得以在响马盟中存活下来。 这几年来,只要托达瓦来,便是由嗒桑玛专门负责照料他。 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是大首领酒后抱着托达瓦时,不经意间透露给他的。 嗒桑玛端来了一碗熟悉的马奶烈酒。 那酒香中夹杂着中原带来的助兴药的味道。 这药,曾是托达瓦不配合时,被那些马贼们强行灌下的。 但后来,托达瓦发现喝了这药酒后,他能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还能沉迷其中。 于是变成了他主动讨要。 几年下来,托达瓦早已将羞耻之心抛诸脑后。 嗒桑玛见他一饮而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眼神中流露出关切。 用手势示意他,这样喝酒会伤胃。 托达瓦朝她微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想不到,他贵为一族王子,却沦为马贼的掌中玩物。 最后却只有这个低贱的女奴来关心他。 可托达瓦觉得,自己比这女奴更加低贱。 过了片刻,门帘被重重地掀开。 一个满头卷发的魁梧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是响马盟的大首领乌科,一个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的强盗。 “哈哈哈哈!草原上最美的双璧,我的托达瓦,美人儿,我来了!” 嗒桑玛见到他,连忙俯跪在地,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匆匆拿了碗便退了出去。 乌科带着满身酒气,走到托达瓦身边,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那双手如同铁钳般紧紧钳住托达瓦的下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吻痕。 托达瓦心头一阵恶心,仿佛被毒蛇舔舐。 但他却只能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 乌科完全不在乎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托达瓦,你有没有猜到,今夜我又是第一个得到你的人?” 他的声音粗哑又嚣张。 乌科喜欢在问话时得到别人立刻的回应。 托达瓦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 “大首领您是草原上最矫健的雄鹰,谁能与您比肩翱翔?” 这话果然让乌科心花怒放。 他醉醺醺地抬起托达瓦的下巴,凑近仔细地嗅了嗅,嘴角挂起一抹邪笑,仿佛是在品味最甜美的美酒。 “美人儿,多日不见,我怎么觉得你更加动人了。” 托达瓦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垂下眼眸,避开乌科那如狼似虎的目光。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沉默,让乌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啪!” 愤怒的一耳光将托达瓦狠狠地扇倒在地。 乌科声音粗哑,面色通红,指着托达瓦怒骂道:“你这人尽可夫的贱货,连你也敢看不起我?” 托达瓦心知自己刚才失神,忘记了应有的应对。 乌科那一耳光力道极大,托达瓦的左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他强忍着痛楚,没有用手去触碰,而是跪在地上,用膝盖滑行到乌科身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乌科。 “托达瓦哪敢看不起大首领?” 他轻声解释道,“是刚才得了首领夸奖,高兴得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托达瓦抬起那双狐狸般的双眸,眼中因药酒开始慢慢染起魅色。 乌科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欲望所替代。 他仰头一笑,不再计较刚才的事,开始动手去撕开眼前美少年的衣服。 顷刻间,那一身托达瓦阿妈亲手缝制的衣服,便化为了碎布。 火光在帐篷内摇曳,犹如不安的幽灵在跳动。 托达瓦的耳边是乌科酒醉后的胡言乱语。 “啊哈……不愧是草原双壁……真软……” 托达瓦眼神空洞,药酒的效力开始渐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的身体开始放松,眼眸也变得迷离,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 抬眼,帐篷上绣着精美的图腾。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寓意着力量和自由。 托达瓦心中涌起一阵恍惚。 世上真有长生天吗? 为何要让他经历这些无尽的苦难?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远方传来厮杀和怒吼的声音。 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吹开了帐篷的门帘。 瞬间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托达瓦感到脸上粘上了温热的液体。 他本能地抬手一抹,指尖传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如此真实,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猛地睁大双眼,惊恐地发现原本压在他身上的乌科已经一动不动了,脸上凝固着惊恐和不甘的表情。 “啊……” 托达瓦止不住地惊叫出声,仓惶地抬头,慌乱的眼眸直直对上了一双眉眼。 第123章 温柔君子 是嗒桑玛! 嗒桑玛眼神中全是疯狂。 她双手紧握尖刀,刀刃上还悬挂的鲜血。 口中喃喃自语:“我杀了他,我终于杀了他,哈哈哈,我替我的孩子们报仇……。” 托达瓦挣扎着推开身旁的尸体,心中满是震惊。 想不到一代枭雄响马盟的大首领乌科,最后竟是死于老妇人之手。 可现在怎么办? 托达瓦用力咬着舌尖,疼痛让他稍微恢复了些许清醒。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嗒桑玛不是哑巴。 这时,帐篷外传来了清晰的厮杀声。 托达瓦身体无力地跪在地上,神色仓惶地问道:“嗒桑玛,外面的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嗒桑玛丢下手中的尖刀,颤抖着说:“是大启的军队来了,他们……把外面的人都杀了。我不能让他们杀了乌科,他只能由我亲手了结。” 托达瓦心中慌乱不已。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迅速爬过去捡起那把尖刀,紧紧握在手中。 他既庆幸响马盟被铲除,又担心大启军队会发现自己。 托达瓦慌忙捡起一件单衣,迅速穿上。 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中原人的话语声。 “这里还有一个帐篷,说不定他们的大头目就在里面。” 托达瓦感到全身一颤,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阿妈和阿妹的身影。 不,他不能死! 他死了,全族那些妇孺迟早也要像嗒桑玛的家族一样,陷入无尽的苦难。 托达瓦睁开迷离的眼睛,在帐篷中快速扫视。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乌科那早已僵硬的尸体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托达瓦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拉过神情恍惚的嗒桑玛,两人蜷缩在乌科的尸体旁。 当吴楚洵一行人步入帐篷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闪烁着魅惑光芒的狐狸眼。 他怔了怔,才看清楚帐篷中的情景。 只见一名男子赤裸着身体倒在地上,颈部和肩部被鲜血染红,一片狼藉。 而那个拥有狐狸眼的美少年,上半身赤裸,紧挨着一位老妇蜷缩在一起,眉眼间流露出动人的艳丽。 此刻正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极品啊! 这少年的眼眸、眉宇、唇瓣以及那一身光滑如丝的棕色肌肤,都堪称极品。 呈楚洵心中大赞。 他阅人无数,只消看一眼,便下了结论。 但总算,他还明白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呈楚洵看了看周围的士兵,迅速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那名美少年的身上,再将他紧紧包裹住。 这时,士兵们押解着一个马贼进入帐篷,指着地上的尸体厉声质问:“说,他是否是你们的大头目?” 被押解的马贼只是抬眼匆匆一瞥,便惊恐地大喊道:“啊,这……对,这就是我们的大首领!” “还称什么大首领,不过是个贼首罢了!” 一名身着千户军服的武将愤怒地啐了一口,转身对吴楚洵恭敬地行礼道:“将军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如今响马盟的马贼已尽数抓获,将军此番立下大功!” 这次剿匪行动,吴楚洵是从京军中随机抽调的两万兵马。 原本,这些被选中的士兵们,对这位相府公子并不抱有任何期望,都认为他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纨绔子弟。 能在京城中称王称霸,未必懂得如何指挥作战。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位新任的剿匪将军只是带领他们前往鞑靼族转了一圈,便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找到了响马盟的藏身之处。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调兵遣将,用兵如神,带着他们这群还不熟的士兵,分兵布阵,未花多少时间便剿灭了这帮悍匪。 不仅如此,还亲手斩杀了两名贼首,武力值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这正是吴楚洵要的结果。 这次剿匪,便是他在京营中建立权威,扩大影响力的机会。 那千户审视着那一老一少,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此刻,托达瓦才适时地开口。 他的声音虽然暗哑,但却如同草原上最纯净的泉水一般,甜而不腻,勾人心魄。 “几位大人,我们都被这群马贼抓来的平民。” 吴楚洵注视着少年手中紧握的刀,他问道:“这人是被你杀的?” 少年脸上潮红,恍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不顺从,便和她一起杀了这贼目。” 吴楚洵一看他的样子,便明白这少年肯定是被人下了春药。 见士兵的目光都露骨地锁定在少年身上,他当即走过去,一把抱起少年朝外走去。 外面的寒风呼啸而过。 那阵凉意一下子吹到了托达瓦的脸上,让他稍微恢复了些许清醒。 他刚才听到那些士兵都称呼此人为将军,自然也看到了此人看着他时眼中流露出的惊艳之色。 电光火石间,他迅速做出了选择。 他将脸靠近吴楚洵的胸膛,用额头在他的下颌处轻轻蹭了蹭,嗓音酥软缠绵。 “将军,他们给我下药,我好热,将军帮我,将军……” 话还没说完,就把唇凑了上去。 吴楚洵原想找点凉水给怀中的人降降温,却没想到毫无防备地被堵了个正着。 他侧过脸去,托达瓦又顺势吻上了他的脖颈。 那里刚好是吴楚洵的敏感之处,被他这一吻,激得浑身一颤。 真是个小妖精。 不过是个道行浅的小妖精。 吴楚洵眯了眯眼,这小妖精的所有反应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稍微一想,便能猜出这少年的想法。 心中只觉怜惜。 可吴楚洵并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 他抱着人站着想了想,又转身回到帐篷,命令士兵赶紧清理干净,都出去回避。 那些士兵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迅速将地面清理干净,退了下去。 那千户与吴楚洵错身时,还微微低声道:“将军,你慢慢享受,我会吩咐他们都别进来打扰的。” 说完,还挑了挑眉毛,给了吴楚洵一个充满暧昧又理解的眼神。 吴楚洵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难道他长了一张色中饿鬼的脸吗? 他只是想救人,何时有过别的想法? 吴楚洵还没来得及吐槽,怀中的托达瓦又凑了上来,唇瓣贴上他的脸颊。 热情得过分。 吴楚洵怕这美人药物发作,伤了根本。 于是蹲下身,将人轻轻放在地毯上。 未曾想,托达瓦立刻又扑了上去,紧紧缠住吴楚洵,鼻息灼热,动作急切,声音中带着哭腔。 “将军,我难受,帮帮我……” 吴楚洵嗓子微动,一把攥住这小妖精的手腕,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小家伙,别担心,大冬天的不给你找冷水了,我帮你,但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托达瓦的身形一顿。 吴楚洵知道他是能听明白的,便撑起身,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再次重复道:“你是安全的,放心,让我来帮你。” 声音无比温柔。 托达瓦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温暖包裹,仿佛置身于云朵之中,舒适又安心。 他想到吴楚洵为他盖上的衣服,几次拒绝他的求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温柔君子。 第124章 爱情滋味 天色渐熹。 托达瓦渐渐从昏睡中醒来。 他双眼迷蒙,眨了眨眼,待视线聚焦在帐篷顶部的雄鹰图腾上,脑中的记忆瞬间苏醒。 昨夜…… 他心中泛起涟漪。 那个在梦中出现的温柔将军,究竟是虚幻的梦境还是真实的存在? 托达瓦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还盖着昨夜的月衣,那温暖的触感如实地告诉他—— 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响马盟在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首领乌科也在嗒桑玛的刀下丧命。 托达瓦心中忐忑。 不知那些人是否已经将他的身份透露给了那位温柔的将军。 他内心深处极不愿与那位将军产生任何冲突。 光是想象到将军眼中可能流露出的杀意或嫌弃,就让他感到难以承受。 托达瓦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强烈的跳动,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这莫非就是爱情的滋味? 他正想着接下来该如面对,帐篷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托达瓦满怀期待地望向门口,当看到来人时,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璀璨如雪山之巅的朝霞。 是昨晚那温柔的将军呢! 吴楚洵手中端着一碗水,刚进帐篷,便感受到昨晚的小妖精看向他的目光,惊喜中夹杂着依恋。 他心头一乐,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水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随后,来到托达瓦身边,蹲下身子,轻声招呼道:“早安,睡得好吗?” 托达瓦欣喜地发现,这位温柔的将军并没有对他露出任何异常的神情。 他暗自猜测,莫非将军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由于刚醒,托达瓦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还是尽力保持平和,回应道:“早安,将军,睡得很好。” 托达瓦心中充满了欢喜,他太喜欢将军看向他的眼神了。 那双眼眸如夜空中的星辰般璀璨,瞳孔中映着他的身影,仿佛在这双眼里,世间只有他一人。 托达瓦几乎是瞬间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他微微侧过头,露出自己最迷人的角度。 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直勾勾地凝视着将军。 “谢过将军的救命之恩!” 看着在他面前含羞带臊的美少年,吴楚洵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难受。 他说不清这难过从何而来。 中原南方的男子大多天生瘦弱,如沈玉那般。 但眼前的少年,明明是北方草原上长大,茫茫草原养育出来的儿子。 应该是豪迈直爽的,勇猛刚烈的。 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媚态,更多的是一种被长期驯化后形成的引诱姿态。 其实,这位王子的身体修长,并不似皇帝那般消瘦。 五官精致,比江南的男人都更为俊美。 然而,这种无形中透露出来的魅色,在吴楚洵看来,却显得如此不协调。 他回想起曾见过的拔都,那才是他心目中的漠北汉子—— 身材魁梧,骁勇无敌。 是的。 昨晚,吴楚洵已从老妇口中得到了小家伙的身份。 竟然是罗比扎族的大王子。 吴楚洵记忆好,当然记得罗比扎族通过高空投掷架偷袭甘州,结果几乎全灭的事。 却没想,最后却由妇孺和大王子来承受战争的后果。 他忍不住暗自叹息,可心中却又浮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却不知道,这一计划,对未来的自己将会有多重要! 吴楚洵盯着托达瓦,目光奇异。 托达瓦被盯得面红耳赤,完全不像是那老妇口中久经风月之人。 终于在托达瓦快受不住他那目光时,吴楚洵才温然道:“托达瓦王子,你的身体可还有不适?” 托达瓦却瞬间变了脸色。 原来将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那将军也知道了他过去的不堪吗? 一定是嗒桑玛告诉他的。 托达瓦不由得心中惶惑,难过地垂下眸。 将军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托达瓦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像极了迷途的羔羊。 吴楚洵这风月场上的老手,自然看出了少年对他的好感。 这对他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他眼中划过一道暗光,安抚性地拍了拍托达瓦的肩膀。 “响马盟的盗贼已被朝廷清剿,以后王子你自由了。” 托达瓦缓缓抬起双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 吴楚洵接着道:“大启朝现今接纳各部落的归附,只要真心进贡、不再生乱,你们的族人以后都将安然无恙。” 帐篷内瞬间陷入一片静谧,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托达瓦沉默了许久,才领悟了吴楚洵的话。 瞬间,各种情绪在心头交织涌动。 他之前费尽心思与马贼和吴大人周旋,所求的不正是族人的平安吗?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却难以置信。 托达瓦的思绪翻涌,无法平静。 刹那间,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眼眶一热,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吴楚洵虽心怀鬼胎,却也不甚唏嘘,伸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我也已嘱咐那老妇人,确保她不会泄露你的过往。从今往后,你的过去将无人知晓,你依旧是罗比扎族最尊贵的王子。” 这,这……! 这番话,让托达瓦震惊不已。 他们明明非亲非故。 可将军温柔体贴,竟连他的后顾之忧都考虑到了。 这样的关怀与体贴,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托达瓦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他内心澎湃的情绪,在那一刻,他只想以男人最喜欢的方式来表达谢意。 他再次扑进吴楚洵的怀中,义无反顾地送上自己的双唇。 那一条灵活如蛇的东西瞬间侵入吴楚洵的口腔,技巧娴熟地在他口腔内游走。 狐狸眼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直勾勾地凝着吴楚洵,活色生香,让他一阵恍惚。 甜腻的呻吟声撩拨得他入骨。 吴楚洵闭上眼,暂时享受着这身温玉暖香。 待二人呼吸都有些加重时,吴楚洵才好似回过神来,突然推开了托达瓦。 他神情严肃,说话的语气有些重。 “王子,你这是做什么?美貌是上天给你的馈赠,并不应该成为你赖以生存的武器。” 托达瓦被心上人推开,一时无措。 吴楚洵满面肃穆,转而又变为夸奖,声音中带着肯定。 “你心性坚韧,是罗比扎族不灭的荣光,当如草原雄鹰,展翅高飞,率众前行,我相信,未来草原上必将有你的辉煌。” 从来没有人对托达瓦说过这些话。 托达瓦注视着吴楚洵那双深邃的眼眸,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更加肯定,那就是爱情! 托达瓦情不自禁地扑向吴楚洵,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谢谢……将军,您的恩情,托达瓦将永世不忘。” 第125章 你们想怎么死 “将军要去我族中寻人?” 托达瓦大吃一惊。 他瞬间便想到了滞留在族中的吴大人。 可这事,将军怎么会知道呢? 托达瓦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困惑,一脸为难。 如今吴大人对他们族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 但若是将军真的找上门来,那吴大人会不会将他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呈楚洵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只是淡然一笑。 自然不会告诉他,那是星哲卜的卦。 此番能如此顺利找到响马盟的老巢,星哲功不可没。 虽然他不会真如gps导航一般精准,但能给吴楚洵指明方向,缩小到一个范围,已经足够令人称奇了。 包括对王行之的寻找,也是星哲提示他:“当你遇见罗比族的人时,你自然会找到他。” 颇有些神神叨叨。 吴楚洵好奇问,他是如何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知晓这些信息的。 星哲只是用那双深蓝如海的眼眸凝视他,道:“是风告诉我的。” 吴楚洵:…… 算了,以为别问了,。 他可是个妥妥的无神论者,对于这些超自然的现象,向来是敬而远之。 托达瓦在短暂的沉默后,也想通了,与其被别人说出来,不如自己来说。 草原上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敢爱敢恨的性子。 托达瓦鼓足勇气告诉吴楚洵,他勾引了那位吴大人的事。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那双狐狸眼里尽是压抑的难堪,不容错开地盯着吴楚洵。 生怕从中看到一丝嫌弃和厌恶。 然而,吴楚洵的眼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嫌弃和厌恶,反而闪过一丝惊讶。 吴楚洵蹙眉,脑中闪过各种思绪,深深地看了托达瓦一眼,最后只化为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托达瓦茫然地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疑惑。 吴楚洵沉声说:“我就是吴楚洵!”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了帐篷,只留下了一脸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托达瓦。 …… 吴楚洵步出帐篷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昨日率大启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了响马盟万余匪众,生擒贼寇两千余人。 可谓是收获颇丰! 响马盟此次据点选得颇为巧妙。 在漠北一个废弃的邬堡外面,隐匿于茫茫草原与连绵群山之间。 若非吴楚洵有星哲这个外挂,又怎能轻易将其剿灭? 战场之上,士兵们已迅速清理了战况,尸体被就地掩埋,以免引发瘟疫。 那几名响马盟大头目的首级,则被割下,作为此次大捷的战利品,准备呈献给陛下。 就在此时,昨夜那名千户满脸喜色地前来禀报。 “将军,响马盟的赃物已全部清理出,依照您的吩咐,阵亡弟兄的遗体已妥善安置,无人敢有丝毫冒犯。” 响马盟作为第一大马贼帮,其财富之巨,令人咋舌。 那千户虽久经沙场,见过无数金银财宝,但此次面对如此巨额财富,也不免心生震撼。 吴楚洵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那千户赞道:“你做得很好!现令你率那五营的将士押送这些财宝及俘虏回去,向陛下禀报此次大捷。其余事宜,我自有安排。” 此言一出,那千户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将,将军,您是说,让末将率部押送这些战利品回去?” 天啊。 他心中狂喜。 捣毁了声名远扬的响马盟,此次押送战利品回去,必是莫大的荣耀与奖赏等着他们。 况且,押运过程中,若无上官监督,他们这些将士便可私下分得不少好处。 千户看着吴楚洵,不相信相府公子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吴楚洵微笑着拍了拍那千户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此次大捷,众将士功不可没。大家看着办吧,日后我吴楚洵还需仰仗诸位兄弟鼎力相助。” 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千户激动得双手颤抖,眼眶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这些钱,哪怕随便捞一点,就够他们几年的收入了。 要知道,在京营中,但凡有奖赏,都被层层剥削。 他们这些普通将士往往很难得到足够的赏赐。 这位丞相公子让他们先行押送战利品回去,还鼓励他们中途私吞一批,这无疑是天大的恩情! 千户心中动容。 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将军之恩,末将铭记于心!日后将军若有差遣,末将及麾下将士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楚洵面上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希望他们快点走人。 千户激动不已的准备半天,才装载好财宝和押着俘虏。 向吴楚洵告辞后,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此地。 至于接下来吴楚洵要把留下的人如何处置,就不是他该关心的范畴了。 有时候,懂得分寸、把握边界,才能活得长久。 如今,留下的这一万士兵,都是吴楚洵特意从各大营中挑选的人。 他们整齐排列在原野之上,风席卷着旷野,但士兵们却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 眼神锐利如鹰,身形魁梧如虎,每一个都是军中翘楚,战斗力惊人。 任何一个人拿出来,都是大杀器。 吴楚洵站在他们面前,望着这一万大军,心中激动不已。 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这要全是他麾下的兵,做梦都要笑醒。 这支大军的前方,还有五位千户在前。 五人都是精壮的铁血汉子,上过战场,见过血。 雄风凛然,气势逼人,一看便知武力不凡。 吴楚洵走到他们身边,与五人目光对视。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这五名千户也不甘示弱,回视回去,丝毫不胆怯。 几番对视之后,吴楚洵终于沉声开口。 “来,自己说说,你们这一万人,这次打算谁先死,都想……怎么死啊?” 第126章 意外之喜 托达瓦踏出帐篷时,吴楚洵已处理完一切事务。 该“死”的“死”,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此刻跟随在吴楚洵身边的,仅有两百名士兵。 个个彪悍精壮,以一敌十。 这些人正在那废旧的邬堡清理整顿。 吴楚洵手中紧握着一份羊皮地图。 这是头目帐篷中缴获的,上面详细描绘了北方边境的地形。 他视若珍宝。 因为这张地图详细标注了北境和漠北的城池、河流和山脉,对吴楚洵来说,极其宝贵。 难怪响马盟这些年在北方边境来去自如,神出鬼没,从未被抓到过。 有了它,无论是未来排兵布阵还是开辟商路,都将事半功倍。 吴楚洵似乎已经看到了回现代的路。 越来越近。 托达瓦的情绪已经平复。 原来他就认为中原人狡猾,现在还多了一个更坏的印象: 无耻。 尽管冬日的阳光并不热烈,但托达瓦一对上吴楚洵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时,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意。 他径直走过去,挽上吴楚洵的手腕,唤了声:“吴……将军。” 那语调有点儿像撒娇,好不腻人。 吴楚洵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托达瓦怔了怔。 这才想起吴楚洵的教诲,赶紧收起习惯性的表情,挺直了腰板。 吴楚洵这才对他露出赞许的笑容。 阳光的下,吴楚洵显得更加高大威猛。 望着他那双天生含情带笑的眼睛,托达瓦不知为何,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红晕。 他暗自责备自己:“你看什么呢,将军说了,你要成为雄鹰。”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吴楚洵轻轻地晃动着手中的地图,向托达瓦询问道:“会看地图吗?” 托达瓦原也是草原贵族出身,一般的地图自然不在话下。 他只扫了一眼那地图,嘴中便惊呼:“天啦,我的天神,这是,这是漠北和北疆的地图吗?”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随意滑动,指着一个地方说:“这是天云山。” 又指向另一个地方:“啊,乌源河!” “咦!” 托达瓦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他凑近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诧异地说:“原来此地离月牙泉这么近。” 吴楚洵不禁感到一丝惊讶:“你对这里很熟?” 托达瓦自信地点点头。 “虽然昨晚被蒙上了眼睛,但刚才我观察了四周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七连山附近,后面便是沙漠。” 吴楚洵听得倒有些稀奇。 他好奇地问:“那你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托达瓦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会啊,这是草原上生存的基本技能。” 吴楚洵心头一梗 。 好吧,又是一个星哲式的发言。 两人正交谈着,一个身着百户军服的将领急匆匆地从邬堡中跑出来,脸上带着异样的神情。 他见到吴楚洵身旁的托达瓦,稍微愣了愣,随后向吴楚洵使了个眼色。 吴楚洵侧头看向托达瓦,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微笑着说:“没事,说吧,他不是外人。” 此话一出,只见托达瓦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看向吴楚洵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丝动容,眸光璀璨。 将领听到这话,立刻拱手道:“将军,我们找到了!” 吴楚洵眼睛一亮,急忙说:“走,去看看!” 说着,他拉起托达瓦的手,快步走进了那座废弃的邬堡。 这座邬堡很大,昔日应该是某一大族的坚固防线,如今却被岁月侵蚀得满目疮痍。 走进去后,只见门楼已坍塌,断壁残垣。砖石间长满了青苔。 远处的角楼,虽已残破不堪,但依旧屹立不倒,仿佛无声地记录着这座堡垒的历史与变迁。 托达瓦任由吴楚洵那双结实有力的双手紧握着自己,感受着从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他心中回味着吴楚洵那句“他不是外人”,心里比喝了蜂蜜水还要甜。 原来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眼万年。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带至一间昏暗的地下室。 这里弥漫着防潮粉末的气味和火把燃烧产生的烟雾,空气中带着一丝潮湿和难闻的味道。 然而,这些不适的感官体验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冲淡—— 偌大的地下室里堆满了箱子和麻袋,满载着响马盟多年来积累的财富。 托达瓦的狐狸眼瞪得大大的。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啊,我的天神!这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珍宝!” 是的,这地下的金库这才是响马盟真正的藏宝之地。 这也是为什么响马盟不入邬堡,而在外面草原设帐的原因。 他们需要迷惑别人,让人以为这处是废弃多年之地。 作为漠北第一马贼帮,他们积累的财富远非朝廷官兵所能想象的。 而这些隐藏的财富,才是响马盟赖以生存的根基。 如今,这些数以千计的财富又重新等到了他的新主人。 吴楚洵虽早有心理准备,这将是很大的一笔钱财,但真看到这么多财宝是时,同样感到惊喜。 有了这笔意外的财富,无疑将为他接下来的在北方的计划提供巨大的支持。 这真又是应了那句,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侧头看向托达瓦。 那双清澈明亮的狐狸眼中只有对财富的惊叹,却没有丝毫贪婪之色。 很好! 这样的心性让吴楚洵更加确信,托达瓦就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吴楚洵领着托达瓦走出地下室,来到了邬堡的角楼上。 从这里望去,远方的风景一览无余,仿佛整个世界都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吴楚洵的手依旧紧握着托达瓦的手,没有松开。 小家伙的手纤细柔软,不似陆晋庭从小练武,手生得宽大醇厚,有许多老茧。 托达瓦感受着那只手的温暖和力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悄悄瞥了吴楚洵一眼,心中猜测: 吴将军如此亲近他,是否也对他有情呢? 吴楚洵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睑,肃然问道:“托达瓦,今后你准备如何带着你的族人生存?” 托达瓦微微一笑,认为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他道:“自然是继续我们罗比扎族的传统,养马放牧为生。我们草原上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生存下来的。” 然而,吴楚洵并没有就此罢休。 他继续追问道:“你的族里,如今大多都是妇孺,若再有马贼或是其他大族想要吞并你们罗比扎族,你该如何应对?” 托达瓦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他以为归顺了大启之后,朝廷会保护他们这些归顺的子民。 自然回答道:“我们归顺了大启,自然也算大启的子民,朝廷应该会派兵来保护我们的吧?” 吴楚洵看着托达瓦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嘴角弯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托达瓦,你要明白,即使你们归顺了大启,可朝廷兵力有限,若再有马贼或外族屠戮你们,朝廷是会为你们报仇,可你们族呢?可还安然无恙,还能存在吗?”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乍响,直接劈向了托达瓦的心头。 第127章 予取予求 四野辽阔,苍茫一片。 托达瓦面对吴楚洵的询问,沉默不语。 风轻轻吹过,他的长发随风飘动,连那微长的睫毛也在微微颤动。 是啊,罗比扎族如今损失惨重,战士凋零。 他们在广袤的草原上就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儿,随时都可能遭受欺凌。 即便有大启朝廷,可鞭长莫及,远水也救不了近渴。 托达瓦茫然地看着吴楚洵。 那些看似遥远,却如影随形的问题,不敢细思。 只要一想,便让他遍体身寒。 吴楚洵没有打断托达瓦的思绪,他静静地等待着。 有些东西只需要给他一个开头,托达瓦自己就能想象出无数的可能。 风渐渐大了起来,划过托达瓦的脸颊,似乎在试图安慰这个无助的灵魂。 托达瓦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我不想,吴将军,那……我该怎么办?我们罗比扎族难道真的要在我这一代灭亡吗?” 吴楚洵就喜欢这样自己攻略自己的人。 他趁热打铁,问:“托达瓦,你的梦想是什么?” 托达瓦沉思片刻,回答道:“自然是希望族人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 但吴楚洵摇了摇头,否定道:“那不是你的梦想,那只是作为王子你的责任和义务。我想知道的是,你平日里有什么兴趣?你喜欢做什么?” 托达瓦想反驳吴楚洵的话,想说那不仅仅是责任,那就是他的梦想。 他每天都在思考如何让族人摆脱困境,过上好的生活。 但吴楚洵又提到了他的兴趣,这让他不禁陷入了回忆。 托达瓦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 那时,罗比扎族虽然只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但族人们关系亲密,他和伙伴们每天都无忧无虑地玩耍。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跟着猎户学习打猎。 他的力气大,准头高,族人们都夸他将来一定能成为草原上的神射手。 可是后来呢? 那些快乐的时光和兴趣都去哪了? 哦,是的,那些痛苦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托达瓦的思绪飘回到五年前。 那一天,父汗突然带回了一群陌生人。 那些人看向托达瓦和他的两个弟弟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审视。 当晚,那群人就带走了托达瓦的两个弟弟,只留下了身为家族继承人的他。 然而,不久后,两具冰冷的尸体被送了回来,阿妈因为过度悲伤而哭哑了嗓子。 他恳求父汗不要再与那群人来往,但父汗却置若罔闻。 接着,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中原男子。 那男子姓秦,长得娇饶妩媚,每日为他涂抹一种浓香的膏药,还喂他喝一种酸甜的马奶酒。 包括那些床上的姿态,也是后来那男子教导他的。 只是那男子看他的眼神总是让他捉摸不透。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眼神中蕴含的是同情和怜悯。 而那男子,听说后来刺杀大头目未遂,被大头目赏给手下,活生生折磨而死…… 那些曾经的屈辱和痛苦,如今再次涌上心头,让托达瓦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发誓,他再也不想成为任人欺凌的羔羊,再也不想被他人随意摆布! 吴楚洵见火候差不多了,轻轻拥抱了托达瓦。 他将托达瓦转过身,指着远方的草原和山峦。 声音低沉,充满诱惑。 “托达瓦,你看这片广袤的土地,喜欢吗?它将成为你和你的族人未来的家园。我会让你变得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人仰望。当你站在顶峰,便再无人敢轻视你。” 托达瓦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吴楚洵。 两人此时的距离离得很近。 吴楚洵的胸膛厚实,那股属于成年男子的独特气息让托达瓦有些局促,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吴楚洵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微妙的细节,他仍在为托达瓦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这地方位置隐秘,不仅适合藏匿,更是放牧养马的好地方。” 托达瓦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体温,带着胸腔的震动,绵绵地传入他的身体,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迅速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醒过来。 他自然听出来,吴楚洵要说的,肯定不止至此。 果然,吴楚洵从怀中掏出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位置。 “托达瓦,看这里。我计划让皇上选定此处作为互市的据点。这里地处北疆与漠北的交界,我们将把它打造成北方的经济中心,吸引四方商贾云集。” 吴楚洵的声音中带出些憧憬。 托达瓦反应很快,狐狸眼中闪着光芒,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吴楚洵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划过托达瓦的下颌。 “你将成为我在北方的眼。我会让朝廷赐你官职,你为我疏通北境商路,整合周围部落,让他们在这里定居。同时,我会在此地设立学府,传授中原的技术与语言,让各族对中原更加亲近。” 吴楚洵的眼中闪烁,他又指了指两人脚下的土地。 “而这里,将成为我们另一个据点。托达瓦,你将是这里的主人,你要集结草原的勇士,锻造一支忠诚强大的护卫队,做漠北草原的王。” 托达瓦瞳孔微缩,深吸了一口气。 吴楚看着他,声音压得很轻:“托达瓦,你能做到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两人近在咫尺,鼻息交错。 托达瓦内心那颗叫野心的种子,正在疯狂地生长,渴望破土而出。 他迫切的想要变得更加强大,拥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力量。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凝视着吴楚洵那双乌黑的瞳孔,慎重承诺。 “将军,请给我机会,我必将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吴楚洵心中满意。 他当然知道托达瓦可以。 这位闻名草原的双壁之一,不仅责任心极强,而且在草原上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他像沈玉一样,内心坚韧如铁。 年少时亲人的背叛,让他对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既防备着他人,又渴望着真挚的感情。 吴楚洵深知托达瓦这种矛盾的心理。 他出现在托达瓦心灵最脆弱的时候,只需一点真诚的关爱,便能让托达瓦对他心生好感,真心接纳。 在吴楚洵看来,托达瓦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得力助手。 是他在北方扩张势力不可或缺的一把利刃。 他微微垂下眼眸,掩藏住眼中那抹深沉如墨的神色。 少年人对他的情意写满了双眼。 吴楚洵顿了顿,忽而一笑。 他倒是不介意让这忠心更加稳固。 慢慢俯下身,耳边是托达瓦突然加快的呼吸声。 “将……将军!” 吴楚洵一手捏住托达瓦下巴,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凶狠地吻了上去。 托达瓦激动不已,任由他搅弄 ,溢出的呻吟声尽数被吴楚洵吞下。 没有任何抵抗,任他予取予求。 吴楚洵心中那股名为野心的火焰早已熊熊燃烧。 他紧扣着托达瓦的腰身,一路凶悍地攻城掠地。 那些脑中的宏伟蓝图,就如同身下的美人,都等着他去征服,去开疆扩土。 第128章 月牙泉 夜色深沉,星辰闪烁。 托达瓦带着吴楚洵一行人抵达了月牙泉。 出行前,吴楚洵特意留下大半的精锐在邬堡驻守,自己则带着几十名骑兵随行。 远远的,便看见部落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放哨的族人远远望见一行人,起初警惕地观察,但一看到托达瓦的脸,立刻兴奋地转身跑回部落。 他边跑边高喊:“大王子回来啦!” 不多时,部落的族人们欢呼雀跃,纷纷从毛毡房跑了出来。 托达瓦的阿妈和妹妹跑在最前面,脸上表情最为诧异。 以往托达瓦被带去,来回至少需要七八天,这次怎么才第二天就回来了? 两位亲人担心托达瓦遭遇不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见到活生生的托达瓦,心中石头才终于落地。 兰朵兴奋地跑过来,大声喊道:“阿兄,阿兄!” 托达瓦看着远处奔向他的妹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急忙跳下马,大步跑过去把兰朵抱进怀里。 兰朵人小但懂事,着急忙慌地问起:“阿兄,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她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吴楚洵一行人,透露出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警觉。 吴楚洵感兴趣地看着这小姑娘,这倒像个草原女汉子。 托达瓦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道:“阿兄没事,阿兄带了好消息回家。” 兰朵哑然。 他阿妈达娅也在仆人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托达瓦,真是你回来了?” 女人神色带着惶惑。 两个小儿子的死是她一辈子也走不出的伤痛。 如今,就怕大儿子也出了意外。 托达瓦赶紧过去扶着他,一脸笑意,让两人看到他如今精神焕发的样子。 确实精神焕发。 有了爱情滋润的草原双壁,眉宇间再没有以往的忧郁,反而带着一股斗志昂扬的气息。 母女两人互视一眼,都把视线移向了托达瓦身后的吴楚洵。 吴楚洵的身高丝毫不逊色于漠北的壮汉,姿颜雄伟,飒爽俊朗。 那周身气派一看便非普通人。 母女俩之前虽然注意到了他,但因为心系托达瓦的安危,所以并未仔细打量。 此刻,托达瓦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将吴楚洵拉过来,向母亲和妹妹介绍。 吴楚洵礼貌地向母女俩致意,举止得体。 然而,母女俩的目光始终紧随着托达瓦。 见他竟然主动拉起吴楚洵的手,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罗比扎族的族人也跟在后面。 托达瓦早已按耐不住,他冲进人群中,高声宣布:“大家听好了,大启已经同意接纳我们的归降,并且将与我们进行互市贸易。这是我们部落的荣耀,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胜利!” 族人们听后,欢呼雀跃。 可随后,一群妇孺中又传来阵阵哭声。 吴楚洵看着这些哭得凄惨的女人,突然对托达瓦道:“让她们去给我们准备些吃食吧,我们都饿了,是吧?” 他回头对一群士兵们示意。 这些士兵个个都是军中老油子,立刻会意。 大声附和着:“是啊,美丽的阿帕们,我们真的饿了!” 他们还夸张地拍了拍肚子,以示自己的饥饿。 达娅和兰朵:…… 托达瓦笑了笑,连忙招呼众人回去安排。 这些士兵一看食量就不小,他特意叮嘱族人多准备一些。 原来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妇孺们,一听到安排,赶紧抹了眼泪,热情地准备吃食去了。 兰朵瞪大了眼睛。 这都什么人啊? 在别人家里一点也不客气,而且没有一点点同情心! 吴楚洵注意到小姑娘嘟嘴的可爱表情,忍俊不禁。 他从袖中掏出一颗粉色的珍珠,蹲下来递给小姑娘:“兰朵,这是哥哥送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 那颗珍珠实在漂亮,夜色下也能感受到它的莹光丝滑。 只需一眼,兰朵就喜欢上了。 托达瓦不在这,她侧头看着自己的阿妈。 达娅也觉得过于贵重,连连摆手,让吴楚洵收回。 吴楚洵勾了勾唇,凑近小姑娘耳边,与她说着悄悄话。 “我们一行人可能要在这住很久哦,你不拿,我们就只能白吃白喝你们家啰!” 听到这话,兰朵飞快地抢过珍珠,双手叉腰神气道:“哼,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不能收回去!” 吴楚洵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真是个机灵又可爱的小姑娘。 难得有外人与她如此亲近,小姑娘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羞涩地轻轻拍掉吴楚洵的手,转身跑开了。 身后的士兵们见状,纷纷打趣道:“将军,看来你在小姑娘面前,魅力也不怎么样嘛!” 这群士兵与吴楚洵短短两天内已经熟络,开些玩笑也不担心他生气。 吴楚洵转过身,对着士兵们笑道:“既然如此有力气,一会儿食物就少吃点吧。” “啊,那可不行!” “对对对,我们错了,将军在姑娘面前可是最受欢迎的!” “哈哈,没错,没错……” 众人笑闹着走到了月牙泉边,只见周围已经燃起了篝火堆。 火光映照着夜晚中静谧的湖水,似倒映的星空,繁星点点,神圣又美丽。 “玉章?” 王行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吴楚洵望着一身异族服饰的好兄弟,神色暗了暗。 但这一异样转瞬即逝,他迅速换上笑容,向王行之招手:“兄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王行之兴奋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吴楚洵,激动地说:“兄弟,你够义气,真的来接我了。” 两人并肩坐在篝火旁,开始畅谈近况。 当得知吴楚洵是剿匪后特意来找他时,王行之感慨万分。 他毫不保留地讲述了自己被救的经历,以及托达瓦如何诱惑他,不让他与外界沟通的事情。 他愤愤道:“要不是我不识方向,早偷偷跑了,这群外族人,心眼也真多。” 说完,他又好奇地问:“陛下真的同意让这些小族归降?” 吴楚洵今晚比平时更为沉默,只是点了点头。 王行之也感到有些意外。 他望向人群中忙碌的托达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用手肘碰了碰吴楚洵,示意他看过去。 “你看到没,中间那个最漂亮的,托达瓦大王子。我跟你说,原来男人之间也能玩得很刺激。他在床上可真是放得开,花样百出。这次我真是因祸得福,大开眼界。” 他自顾自说得高兴,完全没注意到吴楚洵越来越沉下去的脸色。 还继续说:“可惜现在他达成了目的,估计不会再肯,我得想个办法,在离开之前再好好享受一番。” 说着,他转过头邪笑着对吴楚洵说:“要不,哥哥带你见识下,咱们合作,一起玩……” 王行之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倒在了沙地上。 第129章 你是风儿我是沙 “吴楚洵,你发什么疯!” 王行之忍着怒气,直呼他名字,神色莫名。 黑夜中,火光在吴楚洵乌黑的眸子里熠着光,把他那轮廓锋锐的骨相晕染着几分冷峻。 他就那样盘坐在沙地上,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王行之。 王行之原本高涨的怒意,在吴楚洵的注视下渐渐消散,尾椎处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瞬间冷静下来。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丝他熟悉的散漫笑容,声音中带着几分随意。 “滚过来!” 王行之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悻悻地走到吴楚洵身边,一屁股坐下。 吴楚洵揽过他的肩膀,声音散漫:“你知道,我们几人中,我最看重谁吗?” 王行之侧头,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难道不是轩辕昭?” “呵呵!” 吴楚洵目光下移,与他眼眸对视,笑道:“当然不是,是你!” 王行之怔了怔。 吴楚洵收回视线,望向远处。 士兵们和罗比扎族人已经打成一片,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我喜欢轩辕昭的直率,杨胖子的亲近,因为他懂分寸,向来以我马首是瞻。周明和书逸也各有优点,但我对他们,更多的是像对弟弟们的宠爱。” 吴楚洵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带着几分深沉。 说到这,他又转回视线,见王行之若有所思地在听着。 笑了笑,将手肘搭在王行之的肩膀上。 “但你,王嘉,你光华内敛,沉稳敏锐,聪明又圆滑,知世故而不世故,最重要的是做人讲义气,既有原则,又有底线,我一向是把你当做平辈的对手来看待的。” 吴楚洵的话出自真心。 比如上次左东明家的事情,连王行之的父亲都避之不及,可王行之却义无反顾地为他打点一切。 又比如他和皇帝之间的微妙关系,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王行之一定心知肚明。 然而,他从未因此有过任何异常,分寸感极强。 王行之神色复杂。 见状,吴楚洵不由得敲了敲他的头。 “何必如此表情?我对你的重视,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王行之斜了他一眼。 “你说的重视,就是让我陪你做些没头没脑的傻事?比如拿麻袋揍人、吓唬小姑娘,或者偷偷在别人床下栽赃陷害?” “打住 ,打住 ……” 吴楚洵翻个白眼,赶紧让他停下,别再细数原身做的那些二货傻事。 无语道:“老黄历了,咱们就别翻了哈。” 王行之嘿笑一声:“没想到,我在你这评价这么高,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吴楚洵脸色凝重。 “托达瓦将是我们在北方重要的助力,你以后对他尊重点,之前的事,你们互为欺骗,就当糊涂事过了吧!” 远处,篝火下的托达瓦正与族人有说有笑。 他又换了回本族服饰,火光中映照下,那异域风情更加迷人。 王行之不由得啧了啧,感慨道:“可惜了。” 吴楚洵在旁,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不可惜,他现在是我的人。” 王行之听后,瞪大了眼睛。 手指着吴楚洵,声音微微颤抖:“你你你,好你个吴楚洵!” 吴楚洵把他勾过来,劝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有了事业,还怕没美人?” 两人凑在一起,吴楚洵开始详细地向王行之介绍他对北方的安排。 王行之听得认真,不时蹙眉思考,点头表示赞同,还适时地打断吴楚洵的话,为他补充一些细节。 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真正做到了拿得起、放得下。 吴楚洵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心中很是满意。 不得不说,这个兄弟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罗比扎的女人们多,很快便烹饪出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远远的,烤全羊的孜然香味随风飘散,窜进了鼻腔内。 托达瓦站在不远处,热情地招呼他们过去。 吴楚洵率先起身,拉起王行之,一同走向那诱人的篝火盛宴。 一群老兵也不拘小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场面十分热闹。 托达瓦还邀请了族中的男人们一同陪酒。 草原民族大多豪爽,几杯酒下肚,双方人马就已经勾肩搭背,互称兄弟。 酒足饭饱后。 托达瓦拉着吴楚洵悄悄离开了人群,两人骑上一头健壮的骆驼。 吴楚洵双臂把托达瓦圈好后,慢悠悠地往前走。 驼峰上铺着柔软的长毛毯,坐上倒也不觉颠簸。 骆驼的蹄子踏在黄沙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痕迹。 驼铃声在身旁悠扬地响起。 吴楚洵取下斗篷,从前面罩过来,为两人挡住肆虐的黄沙。 托达瓦靠在吴楚洵的背上,心中满是惆怅。 他轻声问道:“将军,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吗?” 吴楚洵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有些暗哑。 “以后别叫将军,叫我大哥吧!” 托达瓦转过头,他那微挑的狐狸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大哥!” 吴楚洵应道:“嗯!” “大哥!”托达瓦再次轻声呼唤。 “嗯!” “大哥!” “嗯!” “大……啊~唔~嗯~” 薄唇压下。 半晌,唇瓣才分开。 托达瓦的唇已经变得鲜红水润。 吴楚洵紧紧地抱住托达瓦,眸色中透露出几分深沉。 “托达瓦,你不用担心,我回京之前,会确保你的事情都安排妥当。那些士兵会留下保护你,邬堡里钱给你,王行之也会留下来辅助你。若是有任何事情,多和他商量。” 托达瓦依靠在吴楚洵身前,听到王行之,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那个骗子,我不太想和他打交道。” 然而,这次吴楚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他,反而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托达瓦扭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微微抿了抿嘴,郑重其事道:“大哥,我错了。我会好好配合王大人,把互市经营好,把新城建设起来。” 得了托达瓦的承诺,吴楚洵的脸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托达瓦,你要时刻记住,你已经不再是王子,你是罗比扎的新首领,你也将是北境未来草原的新王,不要意气用事,跟着王行之,多看,多学。” 托达瓦俊秀的面容满是肃穆,一时间倒有些拘束。 吴楚洵眸光一闪,侧过头,望向远方无垠的黄沙。 轻笑道:“托达瓦,你看那风中起舞的黄沙,像不像我们两个人?” 托达瓦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满脸不解。 吴楚洵眉梢轻挑,低声在他耳边低语。 “你就是那自由自在的风,我就是那随风而舞的沙,注定一生缠绵到天涯。” 闻听此言,托达瓦眸色中激动地闪着璀璨的光彩,如月下魅狐。 吴楚洵不由暗叹,琼瑶奶奶果真厉害。 此金句一出,谁与争锋? 托达瓦脑中一直回味着这句话,眼中逐渐溢满了浓浓的爱意。 “大哥,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托达瓦仰起头,那双狐狸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吴楚洵,眼光潋滟。 他双手握住吴楚洵的左手,轻轻吻着那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由浅到深。 吴楚洵身形陡然一紧,松开缰绳,便把人从骆驼上拽了下去。 “啊~” 狂风呼啸而来。 沙粒在风中狂舞,翻滚着,碰撞着。 风越刮越猛,沙粒舞得也愈发激烈,那声音,似怒吼,似嘶鸣,似呜咽…… 第130章 联姻 翌日。 晨风轻抚,旷野静谧。 吴楚洵踏上了回甘州的路。 一脸餍足。 那群老兵留在了邬堡,作为日后托达瓦的护卫兼练兵教头。 而邬堡里的财富,一小半已让人追回那群“死去”的士兵,送去了南蛮。 另外的,则交由托达瓦,建新城,练强兵。 王行之与两名精锐士兵随行在侧。 三人只看吴楚洵那满脸春色,自然都明白这人昨夜做了什么好事。 互相挤眉弄眼,心照不宣。 吴楚洵自然察觉到三人的眉眼关司。 他目光清浅,视线从几人脖子上划过,笑了笑。 “三位,罗比扎族的姑娘们是不是比中原女子更加热情奔放啊?哎,你们真该看看自己的脖子。” 此言一出,王行之与两名老兵面面相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脖子。 空旷的原野上,只回荡着吴楚洵爽朗的大笑声。 他扬鞭策马,将沿途的风光尽收眼底。 脚下的这片土地,如今是大启的疆域。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它也曾属于过无数的王者。 而未来…… 漠北的朔风呼啸而过。 为这个飘摇的王朝带来了些许寒意。 但同时也裹挟而来吴楚洵那傲视天下的雄心壮志。 …… 吴楚洵回到甘州,直奔总兵府。 他心中早已打好腹稿,如何汇报这次剿匪的结果。 谁知,到了总兵府,才发现皇帝不在。 留守的护卫答:“头儿,皇帝去了知州府,迎接鞑靼族来的使者。” 鞑靼族使者? 吴楚洵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星哲和拔都来了。 他急忙让两名老兵和王行之先回军营,自己则打马前往甘州知州府。 此次,鞑靼族来的是拔都以及族中的两位大长老,还有一位绝美的女子。 那位美人同样充满了异域风情。 一双碧绿的眼眸似星辰般闪耀,笑容如同草原上最纯净的花朵。 眉眼昳丽,丰腴明艳,让人一见难忘。 房间里,长老们和皇帝讨论得热烈。 既然大启朝廷拟接受草原部落纳贡归降,鞑靼部族作为如今草原的第一大族,自然要趁着皇帝亲临的时机,巩固与大启朝廷的关系。 只是在门外听着听着,吴楚洵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 鞑靼族今日目的,竟然是要和大启朝—— 联姻! 只听鞑靼长老郑重其事地向皇帝进言。 “我尊贵的陛下,蓝其儿是我们鞑靼族的骄傲,是漠北草原上熠熠生辉的明珠,被誉为草原双壁之一。我族愿将我们最尊贵的公主,献给陛下,以表达我族对大启朝的深厚敬意。” 吴楚洵心中一沉。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皇帝定会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毕竟,联姻对于皇帝而言,是安定草原部落人心、巩固两族关系的绝佳方法。 何况还是这样的美人儿! 只是,吴楚洵在听到草原双壁时,不由地想到了托达瓦。 他们两人,虽然享有盛名,但那些所谓的爱戴与喜欢,不过是权力与利益的虚幻投影罢了。 此时,皇帝端坐在中央,目光温和地打量着蓝其儿公主。 她一脸娇羞,宛如盛开的雪莲,美丽纯洁。 对于鞑靼族长老的进言,他的回应,也给足了体面。 “朕早已听闻蓝其儿公主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果真是只有雪山上才能孕育出这么美的雪莲,大启若能迎娶如此佳人,实乃我朝之幸。” 皇帝在人前从来是温润如玉,宽裕慈仁。 这番话一出,果然气氛更加和谐。 只有拔都的表情仍显得有丝复杂。 把蓝其儿嫁去大启朝联姻,是长老们和祭司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他自小对星哲言听计从。 可蓝其儿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只想妹妹能嫁一个一心一意爱她的人,而不是成为大启皇帝后宫中众多妃子之一。 星哲曾问及:“蓝其儿,她美丽吗?” 自然,蓝其儿的美貌如同天边的明月,令无数勇士梦寐以求,渴望能娶她为妻。 星哲深邃的目光中透露着对现实的洞察。 “如今的鞑靼,虽外表依旧光鲜,但实力已非昔日可比。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比大启皇帝更有能力,给予蓝其儿安全和荣华。” 拔都无法反驳。 但他仍坚持亲自带着妹妹来见见这位大启皇帝。 若是妹妹不喜欢,身为新首领的他,即使长老们有异议,也定能为她做主。 他侧目看向身侧的妹妹。 只见蓝其儿脸上泛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娇羞,目光被皇帝牢牢吸引,未曾移开。 拔都:??!! 此次造访,并未涉及正式的会谈。 需待皇帝返京后,各族首领再前往京都,依照国礼朝圣纳贡,正式承认大启朝为宗主国,这标志着最终的归降。 同时,大启朝也将在那时正式开放互市,拓展商路,设立驿站,并增加兵力。 这一切的决策,还需要皇帝回到朝堂与众臣商议细节。 等鞑靼族一行人离开后,皇帝才发现吴楚洵回来了。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知州的宴请,带着吴楚洵回到了总兵府。 皇帝与他几日未见,如隔三秋。 正欲与他缠绵。 吴楚洵却后退了几步,单膝跪地,向皇帝请罪。 “陛下,臣有罪在身,领兵两万剿灭匪患,却因地形不熟,导致三千京营将士不幸陷入沼泽,另有千余将士被悍匪所杀。臣愧对陛下,愧对阵亡将士,请陛下重重责罚!” 吴楚洵低垂着头,面色沉重,不复往日的张扬。 皇帝面带诧异,并未怪罪,反而亲自上前将他扶起。 “玉章,你何罪之有?你此次为朕铲除了互市的一大阻碍,带回来的财宝更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应该赏赐你,而非责罚。” 皇帝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宽慰。 吴楚洵垂下眼帘。 暗忖,以皇帝的行事风格,不应该对那三千京营漠不关心,这般轻拿轻放。 他并不知晓,前锋营那几位提前回来千户承了他的情,自然想在皇帝面前给他卖个好。 并且,为了在皇帝面前突出他们自己的战功,即便皇帝按常规,将几人分开问询,他们也几乎异口同声地称赞吴楚洵的领兵之能。 言语中还不时渲染出草原环境之恶劣,响马盟悍匪有多强悍,众将士有多拼命。 这些言辞,让皇帝在潜意识里对损失的将士人数有了更高的接受度。 而吴楚洵的分兵布阵,各任其事的战术,也让其他千户根本就不清楚真实伤亡情况。 最终这次剿匪死了多少人,恐怕也只有吴楚洵自己才心知肚明。 两万人成功剿灭了草原上雄霸多年的上万悍匪,只区区四千人的损失,足以证明吴楚洵的带兵能力。 皇帝开心还来不及,怎会怀疑死亡人数呢? 此刻见他平安归来,想念情郎的心思占了上风,哪还有心思与他谈正事。 他轻轻依偎在吴楚洵的怀中,眸中含情。 吴楚洵回过味来。 他怀里搂着才刚答应迎娶公主的皇帝,内心一阵讽刺,用力收紧了皇帝的腰。 床幔翻飞。 吴楚洵行事中带着以往没有的强悍和肆意。 寒夜中,床帷中的喘息声若断若续。 吴楚洵那清醒的眼眸深处,隐藏着对回到现代的无限向往。 第131章 唯一的光 距离元旦不足一月之期,皇帝终于率领大军凯旋,班师回朝。 皇帝亲征,讨伐鞑靼。 不仅降服了鞑靼部落,还灭掉了漠北臭名昭着的响马盟。 以鞑靼部族为首的戎狄各部,皆率部众归降大启朝。 各部落承诺,在明年开春后,由各部落首领亲自前去京城朝拜纳贡。 御驾回京,一路北境百姓沿路跪拜相送,民心所向。 车辚辚,马萧萧。 大军从漠北返回京都,此次得胜归朝,即便同样遇见风雪天,士兵们的精神也十分振奋。 夜幕降临。 大军已经接近启阳关。 早有先锋将领挑选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作为当夜的驻扎地。 虽然简陋,但胜在能够遮挡风雪。 大军迅速整队,分散,扎营。 搭建起简易的帐篷,点起熊熊的火堆,起灶做饭。 吴楚洵这一路都没有上龙辇,而是混在与他同去剿匪的几名千户营中。 虽然众人皆知他是吴相之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但之前本就承了他的情,而这几日相处,更是发现此人完全没有京城纨绔子弟的顽劣秉性。 这群寒门出身的中层官员,很快便被吴楚洵的魅力俘虏,称兄道弟。 若非身份差距过于悬殊,估计当场结拜也是很有可能。 十几名将领与吴楚洵围坐在火堆旁,表情严肃。 旁边经过的小兵都不敢靠近,怕打扰了他们的重要讨论。 但如果他能再走近一些,就会发现这些上官们聊的内容,定会让他大跌眼镜。 吴楚洵就着篝火温着手,修长的手上转动着的是一个骰子。 他悠悠道:“掷骰子的秘诀,需心静如水,力透指尖。” 说罢,他轻轻一抛,骰子在空中旋转,稳稳地落在他的手掌心,六点朝上。 众将领惊呼。 “此为‘一条龙’之诀窍。” 吴楚洵微笑着解释,“掷时,需先轻后重,指间力度需恰到好处。感受骰子的重量,把握其旋转的轨迹。如此,方能得心应手,百战百胜……” 众将领聚精会神,不时纷纷点头。 每个人神色慎重,不清楚的还以为正在参加一场重要会议。 很快,就有将领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情,开始现场演练起来,准备饭后在帐篷中一试身手。 大启朝在军营中并不禁赌博,故而赌博现象在军营中十分普遍。 像马吊,斗蛐蛐、打双陆……活动多种多样。 而在行军途中,赌骰子更是士兵们晚上最热衷的活动。 不多时,饭好了。 士兵们的晚餐虽然简单,但热菜汤和干粮也能填饱肚子。 众将领饿坏了,纷纷起锅盛汤,大口喝了起来。 一个千户喝完感叹道:”冬日一碗汤,胜过醇酒香。” 众人皆笑。 另一个千户接口道:“我看你是想喝酒了吧,别说你,我也想喝了。” 又有人接过话茬:“别急,还有五日便可回京都,到时候去酒天楼喝个痛快!” 听到这话,众将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大家边吃边聊,却没有人主动邀请吴楚洵共进晚餐。 吴楚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依然与大家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一名宫人前来请吴楚洵。 众将领看着吴楚洵走进皇帝的营帐。 一人满脸羡慕地说:“哎,什么时候我也能像玉章兄一样,得到陛下的赏识啊!” 旁边的人笑着说:“你可以啊,也不用投胎到吴相家,只要你带兵像吴兄弟一样厉害就行了。” 几人相视一笑。 随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好早点回营帐去掷骰子。 吴楚洵随着宫人进了皇帝的营帐。 虽然只是临时休息一晚,但皇帝的营帐依然布置得十分讲究。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摆放着暖炉和软垫。 皇帝轩辕凌身着便服,正坐在暖炉旁取暖。 四名宫人端来了热汤和各色点心,供皇帝和吴楚洵享用。 布置好这一切后,便安静地退下,无声无息。 营帐内只剩下皇帝和吴楚洵两人。 皇帝紧握着吴楚洵的手,将他拉至身旁,亲手为他夹菜。 口中抱怨道:“在车上陪朕不好么,非得和军中那帮子人混在一起,不知有什么可聊的?” 皇帝此言只是想撒娇,并无贬低之意。 然而在吴楚洵听来,却似讽刺一般刺耳。 吴楚洵正欲借此机会重掌兵权,闻言心中一动。 他放下筷子,神色骤冷。 “陛下还是给我留些颜面吧,倘若我日日与陛下同车而行,外人岂会不揣测我这剿匪将军的职位来路不正?” 皇帝闻言一怔,急忙解释道:“玉章,我绝无此意。” 情急之下,连自称的“朕”也忘了用。 吴楚洵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倒也见好就收。 只叹道:“军中的千户们至少都统领着兵马,而我这剿匪将军,剿匪之后却成了虚职。” 轩辕凌凤眸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原是为此烦忧,直言便是,你我之间,何必拐弯抹角?” 吴楚洵望着他那双狭长的凤眸,有些恍惚。 有时他能感受到轩辕凌对他的浓情爱意,但有时这皇帝又能轻易踩碎他的真心。 真是矛盾。 望着轩辕凌如玉般的容颜,吴楚洵突然问道:“陛下,你的表字是什么?” 轩辕凌微微一怔,没想到吴楚洵会问起这个。 他的表字是私下里越王给取的,从未被人叫过。 他心中一暖,轻声对吴楚洵道:“元康。” 越王这位老父亲,对他最大的希望,是希望他能永远健康。 “元康!” 吴楚洵眉梢微挑,带着几分撩人的笑意。 “以后我私下里便叫你……元康,可好?” 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桌上的佳肴已然无人问津。 轩辕凌点点头,眸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芒。 吴楚洵就仿佛是他孤独前行的路上照进了一束光,那光照亮了他的来路,也温暖了他的心。 他紧紧环住吴楚洵的脖子,轻声呢喃道:“玉章,你再叫叫我。” 吴楚洵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轩辕凌的鼻尖,两人的呼吸相交。 “元康,元康……” 这声音柔情又缠绵,成了轩辕凌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光。 第132章 风云突变 大启八年的尾声,注定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彼时。 天地间,风雪狂舞,日月隐匿,一片混沌。 晋王轩辕昌,携先皇太孙轩辕裕之威,在京城发动政变。 京都瞬间易主。 随后,一篇讨伐檄文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四海。 “……皇权乃天所授,皇太孙方为正统;轩辕凌,窃国之贼,岂能乱我大启社稷……” 此檄文一出,如同巨石激起千层浪花,天下为之震动。 “杀!” “冲!” “誓死保卫陛下!” 呐喊声、金戈铁马之声交织成一片,震撼着整个启阳关。 毫无预兆,皇帝的十九万大军在启阳关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战鼓声声,震耳欲聋。 黑暗之中,一支不明身份的敌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席卷了启阳关的山野。 旌旗在狂风中飘扬,鼓声如雷,箭矢如雨,硝烟弥漫,笼罩了整个战场。 将领们在两名都统的镇定指挥下,过了最初的惊慌,便开始有序地进行反击。 火光熊熊,帐篷被点燃,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两军近身交战,士兵们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身着大启军服。 京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敌军的号角声响起,口号传遍战场。 “皇权天授,正统无疑;轩辕凌为窃国乱贼,皇太孙有先帝遗昭,为我大启正统皇位继承者,众将缴械者不杀!” 士兵们神色大惊。 冲入京营的敌军们趁势高呼。 “太后包藏祸心,轩辕凌篡位夺权,皇太孙才是真命天子,晋王已迎回皇太孙,诸位速速归顺,免遭杀身之祸!” 京营中的将领,多数是轩辕凌亲选出来的人,自然对他忠心耿耿。 见状,不由得大声提醒。 “兄弟们,愣什么神,我们的陛下只有一个,保护陛下,给我杀!” 京营兵如梦初醒,朝着来人挥舞着兵器。 双方又展开激战。 但部分士兵显然还是受了影响,士气降至冰点。 京军在此轮冲击下,被打得七零八落,损失惨重。 而在启阳关的山头上,晋王等人正注视着山下的战况。 晋王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眉目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眼神中充满了算计和野心。 他是先皇的同胞兄弟,排行老六,只因行为不端、不学无术,先皇只让他在京城做一个闲散的宗室。 轩辕凌早就想废黜他的爵位。 有了吴楚洵捅出春风阁的事,晋王顺利被捋了帽子。 早对这两人怀恨在心。 于是,当他得知皇太孙的消息时,心中不禁狂喜。 皇太孙手中有先太子的信物、先帝的传位诏书,还有朝月公主的证词加持,让他深信不疑。 于是,晋王迅速聚集了一批认可先帝血脉的朝臣和武将,趁着轩辕凌北伐的时机起事。 他们很快便控制了整个京城,朝堂在内阁和吴相等大臣的支持下,也顺利接受了皇太孙的存在。 然而,以吴相为首的朝中诸臣却坚决否认轩辕凌的篡位行为,主张等轩辕凌归回,劝其让位。 让位? 晋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即便皇太孙真的接受朝臣的请求,饶轩辕凌一命,那些忠诚于轩辕凌的旧臣也绝不会放过他。 这些年来,轩辕凌为了寻找皇太孙,迫害了无数人,那些受害者早已等待机会向他清算。 今夜的设伏,便是当年太子太傅秦大人示意晋王安排的。 能一举铲除两个心头大患,晋王心中只有畅快。 更重要的是,轩辕凌一旦倒台,他失去的爵位将得以恢复。 这正是他亲自督战,誓要见证轩辕凌灭亡的原因。 轩辕凌在吴楚洵等人的护卫下,匆匆往启阳关外撤离。 他目光冷冽,扫视着周围的混乱,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可笑,又是皇太孙,皇太孙!” 这三个字如同诅咒般,自他登基以来便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心知肚明,皇太孙是先皇正统的继承人,这些年来他虽屡次派人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世事难料,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晋王把他找了出来。 他倒不担心晋王撒谎,皇室那群人可还没死完,一认便知。 不过,不论那皇太孙是真是假…… 轩辕凌的眼中已充满了杀意。 他低声向身边的人吩咐。 很快,京军中的将领便高声宣布:“陛下有旨,今夜奋勇杀敌者,连升两级,赏黄金十两!” 这一声令下,士兵们的情绪瞬间高涨,眼中闪烁着狂热。 他们挥舞着兵器,如同饿狼般扑向山上的敌军。 此刻,晋王、原太子府侍卫统领袁厌以及太子洗马杜子腾三人,望着山下焦灼的战况,心中都有些焦急。 从漠北传来的消息,皇帝轩辕凌带走了二十万大军与鞑靼军队交战,他们推测能回来的最多只有十万人。 然而,从营帐中冲出来的人数却远超这个数字。 几位将领庆幸地叹了口气,为确保任务成功,他们动用了二十万大军的兵力。 这些士兵都是从各地招募来的,只听朝廷调令。 朝廷已经明确表明轩辕凌的皇位来路不正,因此他们杀他自然毫无顾忌。 埋伏的士兵们同时也杀得热血沸腾。 因为上头承诺,若能活捉轩辕凌,将得到黄金千两的赏赐。 在重赏之下,士兵们如同猛虎下山,无孔不入。 一个疏忽,一支流箭朝着轩辕凌射去。 吴楚洵眼疾手快,一刀挑偏了箭矢。 今晚他也措手不及,毕竟轩辕凌才答应回京后让他统帅南军,可如今连一个兵都没见到。 他心中暗骂,什么皇太孙,就算是玉皇大帝亲临,轩辕凌的皇位也不是其他人想坐就能坐的。 山头上,几人戴着官帽的身影特别明显。 吴楚洵眼色一暗,吩咐下去,让神机营调推出最后一枚有火药的佛郎机大炮。 其他的火药早在甘州被使用殆尽,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枚弹药。 吴楚洵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暗光,下令道:“对着那几人,放炮!” 士兵们听令行事。 很快,轰鸣声响起,山顶上冒起了黑烟,周围的草瞬间点燃,火光冲天。 只见上方和山坳中皆一阵混乱。 吴楚洵勾了勾唇角,众人趁机终于冲出了包围。 一盘算,兵力已不足十万。 傍晚才和他一起吹牛的两位千户,永远的留在了启阳关的山坳中,再也喝不到京都的美酒了。 吴楚洵紧抿双唇,心中愤怒至极。 即使是与外族作战,也没有造成过这么大的伤亡。 皇太孙是存心要置轩辕凌于死地! 京城的情况还一无所知,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真不爽到了极点。 吴楚洵拉着轩辕凌重新换了一匹骏马,两人神色冷然,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33章 何为正统 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破晓之际,轩辕凌率领大军返回了京城。 不同于往日的繁华与宁静,此时的京城城门紧闭。 城墙之上,旌旗飘扬。 众兵把守,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轩辕凌与吴楚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监控之中。 城楼上,聚集了朝廷的众多重臣。 内阁大臣、六部官员、都察院、五寺、翰林院…… 凡是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无一缺席。 令人诧异的是,连朝月公主和本应远在东北三省的吴相,此刻也赫然在列。 在这些朝臣的中心,站着一个身着四龙衮服的少年,正是被晋王找回的皇太孙轩辕裕。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策马而来的军队,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城楼下,吴楚洵的目光同样锁定在了那个曾经的熟悉身影上—— 小石头! 而他身旁还陪伴着一位身穿红袍、手持利剑的将领,正是深居简出的张秀义。 两人同样神情复杂的望向他。 电光火石间,那些过往碎片在吴楚洵脑海中闪过。 难怪,难怪…… 吴楚洵勒马停下。 轩辕凌抬头望向城楼上的官员,眼中闪烁着凌冽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嘲讽道:“诸位爱卿,可是来迎朕班师回朝的?” 面对帝王的质问,众大臣们却纷纷低下了头。 无人敢直视他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 “开城门!” 轩辕凌声音不大,但威势凛然。 城中守将腿一软,下意识便想去开门,被身边人扯住,才稳住身形。 可他看向城楼下的君王,却不由得眼睛泛酸。 当今皇上是个好皇帝。 不仅颁布了各种利民的好政策。 连他们如今一天一次轮流当值,也是今上为避免将士劳累制定的。 他们下层士兵无不感念皇恩。 守将紧握着长矛,望向那群默不作声的达官显贵,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 难道他们就不顾惜这样的陛下吗? 风声怒号,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位帝王感到悲悯。 帝王的威严依旧在,但已无人再视之为重。 他的命令第一次在京城遭到了拒绝。 城楼上的众臣们沉默不语,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皇太孙轩辕裕率先打破了沉默。 “轩辕凌,” 他开口,声音中依旧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论辈分,我应称你为皇叔。” 他微微一顿。 继续说道:“皇叔,这些年你为大启的繁荣付出了不少努力,大启是皇祖父的基业,既然他老人家临终有遗命,让我继承大统,那我自当义不容辞。但念及皇叔的功绩,我愿奉皇叔为摄政王,辅佐我共同治理大启。请皇叔体谅,自动退位。” 此言一出,轩辕裕身边的一位中年文臣脸色大变。 显然这与他们之前商议的计划大相径庭。 他急忙小声提醒轩辕裕,但轩辕裕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此时,吴楚洵骑着战马,来到了城楼之下。 他抬眼望向城楼上的便宜爹和众位朝臣,声音洪亮。 “诸位大臣,我要问你们,当今皇上可上过宗庙,接受了百官朝拜,登基前昭告天下?” 此言一出,众臣面色尴尬,无言以对。 皇帝轩辕凌确实是通过“三辞三让”的仪式,在众人的推举下登基的,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吴相见自己的儿子突然站出来为轩辕凌说话,心中一怒。 大声喝道:“玉章,你胡说什么?还不快退下!” 众臣这才看清,原来皇帝身后坐的是吴相的儿子,那个平日里看似纨绔的吴楚洵。 一时间,更不好接话了。 吴楚洵没有理会吴相的呵斥,继续高声说道:“既然无人回答,那就说明大家心里都清楚,陛下才是正统。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是忤逆,是谋反!” 他的声音随着风声传遍整个城楼。 有些官员已经掩面流泪,感叹世事无常。 唉,这都什么事啊! 轩辕裕身边的中年文士见状,忍不住大声反驳道:“轩辕凌的皇位来路不正,他本就不该坐在龙椅之上。现在应该退位让贤,将皇位交给皇太孙!” 吴楚洵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那位文士。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人恐怕已经死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数次了。 轩辕凌轻拍了拍吴楚洵的手,示意他别说了。 他抬眸,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诸位爱卿,我自登基以来,自认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大启如今国泰民安,繁荣昌盛,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至于皇位来路,我乃太后亲认,问过天地,走过礼仪的皇帝。何为正统?难道仅凭一纸诏书就能决定吗?” 轩辕凌的话语刚落,城楼上便掀起了一片喧嚣的议论声,仿佛潮水般汹涌。 众官员与将领们彼此交换着难懂的眼神。 在这紧要关头,吴相站了出来。 他当初与太后一同辅佐皇帝登基。 今日,他却又要将皇帝拉下马。 吴相面对着众人,声音沉稳。 “当初我们赞同太后从宗亲中挑选轩辕凌继位,不过是因皇太孙下落不明,先皇嫡系血脉缺失,才做出的无奈之举。如今皇太孙携圣命归来,无论是血脉纯正,还是先帝遗诏,他都是正统无疑,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此话一出,朝臣又觉得有道理。 他们深受儒家君臣之道的教育,传统观念中自然以先帝遗命和血脉为尊。 就在这时,那位中年文士突然转向轩辕凌,语气中带着一丝施恩。 “凌王,只要您同意退位,皇太孙登基后,必保您一生荣华富贵。” 轩辕凌冷笑一声,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让我退位,这不正是承认了我皇位得来正统吗?既如此,你又怎能说我的皇位是篡位所得?” 话音刚落,轩辕凌身后的统领便猛地拔出腰间长剑,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陛下才是正统,今日我们誓死保卫陛下!若有人胆敢对陛下不利,定当格杀勿论!” 随着这声令下,统领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拔出兵器,齐声高呼:“誓死保卫陛下!誓死保卫陛下!” 这震天的呼声在城楼上回荡,让在场的官员和将领们脸色骤变。 他们没想到,在皇太孙手持先皇遗诏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愿意为轩辕凌效忠,甚至不惜以死相护。 皇太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和为难。 他身边的文士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朝后方做了一个手势。 紧接着,一群士兵押解着一群人走上了城楼。 那文士指着这群被押解上来的人,对轩辕凌冷冷地说道:“凌王,你好好看看,这些人,你可还认得?” 第134章 红玫瑰 “越王!” “天哪,那竟是越王一家老小几十口人!” 朝臣们议论纷纷。 人间富贵命的越王,此时身上再无半分往昔的恬淡闲适,面庞上布满了怅惘与愤怒。 轩辕凌瞥见被押上来的越王时,脸色骤变。 沉稳冷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吴楚洵紧随其后,自是能感受到轩辕凌身体的微微颤抖。 一刹那,他对这位帝王产生了莫名的同情。 多年的励精图治,就因为一句“正统”被所有人否绝。 吴楚洵完全能理解轩辕凌的愤懑与不甘。 在这一刻,吴楚洵甚至想,就这样吧。 若是这人要起兵攻进去,他就舍命奉陪。 左右大不了一死。 说不定一醒来,就直接回现代了。 然而,轩辕凌不愧是铁血帝王,很快便控制住了情绪。 他声音冰冷,质询轩辕裕。 “这便是皇太孙的手段?竟拿亲人作为要挟?越王,他难道不是你的长辈吗?” 轩辕裕神情复杂,低头问身边文士:“太傅,有必要如此吗?” 这位文士,正是昔日太子的太傅秦宣,秦大人。 秦大人回应道:“殿下,轩辕凌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果决,对情感冷漠,唯有用越王,方能迫使他屈服。” “更何况,” 秦宣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我们需要速战速决。轩辕凌统治大启多年,若给他时间,他可能会调动更多兵马。” 轩辕裕眼神一沉,随后收回目光,陷入沉默。 城楼之上,越王与他的儿子们被吊在城墙边缘。 秦宣贴近越王的耳畔,轻声说道:“越王应该不会忘记,曾答应过我什么吧?” 越王双眼充血,他扭头看向同样被吊着的儿子们。 他们口中被塞着布条,脸上写满惊恐,显然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轩辕亮的衣摆下,甚至流淌着不明的液体。 秦宣发出一声冷笑,转向轩辕凌。 “凌王,只要你立刻答应退位,我便会释放你的父亲。你意下如何?” 城楼内,一些朝臣已看不下去,出声质疑。 “秦大人,原本不是说好是劝陛下退位吗?怎么变成了威胁?” 吴相似乎也未料到秦宣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他靠近轩辕裕,道:“殿下,朝中大臣都在看你如何行事。手段太过激烈,对你未来登基并无益处。” 皇太孙身旁的张秀义也适时地劝说。 “秦大人在海外流浪多年,如今的性格与过去大不相同。殿下,你应有自己的主张。” 轩辕裕与城楼下的轩辕凌视线相交,各自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吴楚洵在轩辕凌耳边低语。 “情况有些不对劲。京营留下的十万亲卫和宫中的宫人应该都是效忠你的,京城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这么容易被占领?还有皇后和国舅,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通知我们。”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吴楚洵,轩辕凌自己也感到困惑。 京营至少还有那十万精锐是忠于他的。 即便有人认同正统,也应该还有忠于他的人提前来通报才对。 可无论是銮仪卫还是宫中的太监,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成功突围通报消息。 轩辕凌望着城楼外,长叹一声。 他自嘲地笑道:“看到那些炮口了吗?都是我亲自下令研制的新型重炮,每一门大炮的威力都足以将我们全部扫平。” 他转身,身后是肃然起敬的将士们,如同巍峨的高山,为他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轩辕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至少我还有你们,还有这些忠诚的护卫,足够了。这个皇位,我也坐得够久了,他们想坐,就让他们坐去吧。” 轩辕凌心中曾经怀揣的宏伟抱负,此刻被所谓的正统和权力斗争所碾碎。 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无奈。 他抬头,目光最终与城楼上被吊着的越王相遇。 算了,尽管世事无常,但至少还有一个人,真心地爱护过他。 轩辕凌扫视着城楼上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对城楼上的轩辕裕道:“放了越王,我同意退位。” 冷风呼啸而过,卷起城门外树上的一片枯叶。 那片枯叶在空中翻飞,最终缓缓飘落,坠入大地,宛如一只褐色的蝴蝶,结束了它短暂的飞舞。 群臣终于等到了皇帝的承诺,大启一场不见血的权力交替在他们眼前完成。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露出笑容。 他们的脸上或惭愧,或愤怒,或平静…… 秦宣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朝士兵们挥挥手,将越王一家从城墙外拉了回去。 秦宣亲自走到越王身边,为他解开捆绑。 越王的脸色苍白,嘴唇唇角颤抖着。 秦宣拍了拍他的肩膀,浑浊的双眼迸射出两道精光。 “越王,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士兵们将越王从城楼上带了下去。 越王不舍得看了看子孙们,步履沉重。 “嘭,吱呀……” 随着沉重的声响,城门缓缓打开。 越王脸色惨白,被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护送了出来。 轩辕凌见状,急忙下马,疾步走向越王。 那些年深藏在心底,未曾喊出口的称呼,此刻终于能够再次呼喊出来。 “父亲!” 轩辕凌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笑容让越王仿佛又看到了年幼时的轩辕凌。 他眼中不禁涌起热泪,老泪纵横。 然而,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秦宣冷酷的声音。 “恭喜越王,父子团聚啊!” 这句话一出,越王的身体开始更加剧烈地颤抖。 轩辕凌察觉到越王的不对劲,紧张地问:“怎么了?” 越王眼中满含悲怆。 轩辕凌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他眼中的情绪,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鲜血飙射。 越王的声音在轩辕凌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孩子,别怪我……他们用你兄弟们的命来威胁我……我不敢不从……爹,爹来陪你……” 越王悲愤地拔出匕首,又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脖子,随后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轩辕凌眼神茫然。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 “元康!” 吴楚洵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发狂地奔过去, 紧紧地抱住了轩辕凌倒下的身体。 “元康!” “啊……陛下!” 城楼上下,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吴楚洵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他用力按住轩辕凌的伤口,但鲜血仍然从指间涌出,将轩辕凌的衣袍染成了一片鲜红。 那团鲜血如同一朵带刺的红玫瑰,从此深深地烙印在了吴楚洵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轩辕凌无力地靠在吴楚洵的怀中,目光空洞地望着死去的越王,喃喃自语道:“我……我以为终是有人爱我的……” 眼泪从轩辕凌的眼角溢了出来,他紧紧拽住吴楚洵的手。 “玉章,我……我送你的那幅画,你要收好。” 吴楚洵胡乱的回应道:“我会收好,你别说话了,等你好了,每年都要再送我一幅。” 轩辕凌摇摇头,声音微弱。 “玉章,我这一生都未曾被人真正爱过,唯有遇见你……可惜……你可曾……算了,玉章,来生,我等你……” 拽住吴楚洵的手慢慢地松开。 吴楚洵心脏骤然一痛,眼中满是狂乱和绝望。 他朝着吴相大声呼喊:“太医!快叫太医!” 大启八年,旧历腊月二十。 距离新年仅剩短短十日之际。 大启朝在位八年的皇帝轩辕凌,因伤重不治,崩于启阳宫。 时年二十有三! 第135章 皇权龌龊 元旦刚过,很快国丧便除服,紧接着便是新皇登基。 这一连串的宫廷更迭,在历朝历代中实属罕见,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大启年号由“启”改为“永嘉”,象征着新的开始和希望。 永嘉元年,新皇昭告天下,原本因先皇国丧取消的春闱,如期举行。 京城一扫哀愁之象,笼罩在一片生机勃勃的春色之中。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 人们重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春闱。 有的书生手持书卷,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自己的多年备考心得; 有的则围坐在茶馆里,一边品茗香茶,一边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历年的科举趣闻。 街市上,各种摊位琳琅满目。 那些提早来京城准备赴考的学子们,则纷纷在摊位前驻足挑选。 吴楚洵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各个坊间,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立冠之后,他束起了长发。 头戴束发嵌宝紫玉冠,使得他的五官更加棱角分明。 虽一身素衣,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杜大始终紧随在吴楚洵的身边,心中却难免为公子感到担忧。 自从先皇驾崩以来,大公子与相爷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微妙,私下里几乎再未有过交流。 夫人吩咐他每日跟紧公子。 但他已经跟了好几天了。 公子除了与那几位知交饮酒作乐,就是在各个坊间闲逛。 从天亮到天黑,似乎总在寻找着什么。 杜大知道,先皇对公子寄予了厚望,公子也视先皇为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公子倒是有他们武人的风范。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 新帝已经为公子安排了官职,但公子却屡屡以病推脱。 这让夫人忧心忡忡,生怕新帝与公子之间产生隔阂。 杜大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跟在吴楚洵的身后。 两人拐进了一条满是酒楼的街道。 与其他街道的热闹不同,这里的酒楼显得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进出。 此时正是午食时间,杜大提议道:“大公子,要不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吧?” 吴楚洵似才回过神,侧目看向杜大,微微点了点头。 杜大随意选了一家酒楼,还未进去,便被店家告知不提供酒水,只提供素食。 杜大一听,便欲转身离开。 却听许久未开口的吴楚洵停下脚步,低声询问:“店家,缘何不提供酒水荤食?” 店家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虽说朝廷有旨,民间服丧只需三十日,但先皇乃一代仁君,我们小老百姓也深受恩惠。这条街的酒楼,都自发约定为先皇服足一百天的丧,以示哀悼。” 杜大面上动容。 他注意到吴楚洵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朝着店家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一个大礼。 店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惊得连连回礼,口中连声道:“公子这是为何?这如何使得啊!” 不知为何,一向粗枝大叶的杜大在大公子的背影中竟然看了几分萧索和寂寥。 他也紧随其后,朝着店家合揖躬身,脸上带出一丝凝重。 大公子没有言语。 那店家与他对视片刻,似反应过来,嘴唇微颤,轻声道:“哦,好呀,好呀,咱们老百姓都是记着先皇的好。” 这日过后。 吴楚洵似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爽朗豁达。 不仅主动与吴相和好如初,还欣然接受了新皇封的散骑常侍官位。 府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轻松起来。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城墙和琉璃瓦上,金色光芒与青石路、朱红门相映成趣,美如画卷。 吴楚洵再次走在这皇城中,心境却已是物是人非。 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蚁聚膻,如蝇竞血。 帝王霸业,千秋功名,远不及一条鲜活的生命让人感动。 新帝在御书房接见了吴楚洵。 一个月未见,新帝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脸上再难寻觅到昔日小石头那机灵聪慧的影子。 一身龙袍把他面上衬托得多了几分矜贵。 看来皇宫真是养人。 新帝见到吴楚洵来,挥退了所有宫人,房间里只留下两人。 没有了外人,轩辕裕脸上露出一抹属于小石头的熟悉笑意。 “吴大哥!” 听到新帝的称呼,吴楚洵挑挑眉,声音恭敬,但态度淡然。 “如今陛下已登大宝,这称呼臣可不敢受。” 轩辕裕望着他嘴边噙着的那抹放荡不羁的笑,彻底放下心来。 他拉过吴楚洵坐在一边,脸上神色认真。 “吴大哥,你是我从前最敬佩和信任的人,我希望吴大哥能像对……凌王一样,辅助我。” 他的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生怕吴楚洵拒绝。 听到轩辕凌的名字,吴楚洵心中一痛。 他垂眼淡然道:“陛下过誉了,陛下身边人才济济,何需我来辅佐。” 轩辕裕却耷拉着脑袋,坚持道:“可是他们再好,也不及吴大哥对我的真心。” 这话似乎触动了吴楚洵的心弦,他神色一凝,随后对轩辕裕展颜一笑。 “小石头,你既有心,那我定不负你的信任。” 闻言,轩辕裕俊秀的小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连连点头。 吴楚洵看似随意地提起:“秦右相如今对陛下严格吗?” 秦右相,即原太子太傅秦宣。 轩辕裕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右相每日都安排翰林院的大臣来给朕讲学,但朕总是听得云里雾里,他每次见了朕都叹气。” 虽是抱怨,但吴楚洵却从中感受到了轩辕裕与秦右相之间的亲近及信任。 他垂眸,宽慰道:“右相身负先帝遗愿,在海外漂泊多年,如今归来,自然对陛下寄予厚望。” 话锋一转,又接着问:“当日秦右相领兵十五万,是如何顺利进入皇宫的呢?” 轩辕裕面上一怔。 吴楚洵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陛下不愿意说,就算了,臣也只是好奇一问。” 其实,他私下早已找宫人打听过。 那十五万大军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禁卫军没有任何准备,便被控制住了。 轩辕裕抿了抿唇,含糊道:“宫外有密道可以直通宫内。” 吴楚洵只觉得眼前迷雾散开,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群所谓的奇兵并非实力有多强。 只是因为有这样一条皇帝“正统”血脉才知道的秘道,打了禁卫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不仅进了宫,还直接杀光了轩辕凌的后宫嫔妃和两个孩子,连启阳宫的大太监们也没放过。 这样的夺权手段,真是卑鄙龌龊! 可惜轩辕凌兢兢业业执掌大启八年,却只因不是“正统”,便埋下这样大的隐患。 吴楚洵身后的手指攥得根根泛白。 元康,元康! 幽幽苍天,何薄于你! 第136章 爱人未及 “我欲踏雪去寻春,不知何处遇故人。” 吴楚洵心里压着事,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脸色便沉了下来。 元月的京城,不似南方已然花红柳绿,草木还没从苏醒。 冷风袭来,仍刮着脸疼。 吴楚洵在宫中遇见了张秀义。 张秀义如今是御前侍卫统领,掌宫闱宿卫。 一路送他出宫。 两人曾有过的那一段露水情缘,好似镜花水月,梦醒了无痕。 张秀义一身红袍,眉宇间带着郁色。 那曾经吸引吴楚洵,如冬日寒梅般傲然的气质,已不复存在。 走过宫门,步入一条长巷,吴楚洵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并没有多余的寒暄,而是直接问及了关于京卫的事情。 “张兄,可知先……皇带回的那些京卫,如今都各自安置在何处?” 张秀义沉默片刻,环顾四周后,才低声回答:“有的被调往边境,有的被撤职,还有一些仍在京营中。” 吴楚洵打量着他神色,嗤笑道:“那些在京营的,想必都是原来的官宦家族中的子弟吧?” 张秀义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吴楚洵。 他对吴楚洵的感情很复杂。 友人以上,爱人未及。 但若没有吴楚洵,那今日的种种便无从谈起。 或许,他会因疾病早早离世,小石头也会无人照顾,甚至可能被轩辕凌所擒获。 而秦宣也等不到从海外归来的那一刻。 只能说造化弄人。 可吴楚洵显然又是忠于先皇的,陛下对他的拉拢之心过于急切,未必是件好事。 吴楚洵倒是任由张秀义打量,甚至靠近他,用指背轻轻划过他的脸颊。 尾音中带着暧昧:“为何还是闷闷不乐,嗯?” 张秀义只感觉那手指划过之处,仿佛有电流流过,让他心头一颤。 这一刻的吴楚洵,似乎才更像是他们此种关系重逢后,应有的模样。 “张兄,你应是天上的雄鹰,自在翱翔,以前为了小石头困在猫儿胡同,如今他已登基,你却又被束缚在这皇宫,张兄,你对故人的承诺,要你用一辈子的自由去换吗?” 吴楚洵声音温柔,但话语尖锐,直刺他内心。 张秀义眼中不禁浮现出师兄临终时那深重的嘱托。 多年来,他一刻也不敢忘记。 可小石头被他自小养大,早已如同己出。 他又怎能忍心让小石头独自面对那朝廷中的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呢? 他轻轻叹息,语气中是深深的无奈。 “我并非留恋这权位,只待陛下成人亲政后,我自然会离开。” 张秀义的目光清冷。 “吴兄,你与陛下相识于微末,陛下心中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留在他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他才十五岁,对朝廷的种种都尚显稚嫩,此时正需要你这位良师益友的指点。” 吴楚洵低头笑了笑,轻声道:“你是在求我吗?” 张秀义微微垂眸,缓缓道:“你就当作是吧。” “呵!” 吴楚洵轻笑出声,随后退后一步,双手环臂,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既如此,那我们便做个交易吧。若你能找回当初先皇带去北疆的那批亲卫,我便应承你的请求。”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各自藏着深意。 春闱在即。 京城内四处可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才子们。 诗会酒社、热闹非凡。 其中尤以醉仙楼最为引人注目。 吴楚洵带着他弟步入醉仙楼,只见一楼已是人满为患。 众才子们或挥毫泼墨,或高谈阔论,场面好不热闹。 醉仙楼也是极尽所能地营造氛围,每日免费为才子们提供场地,供他们吟诗作对、切磋交流。 三面墙上挂满了被众人一致评选出的佳作,吸引了无数才子驻足欣赏。 一时间,才子们趋之若鹜,都盼能在醉仙楼的诗会上一鸣惊人。 二楼的豪华包厢内,今日来了不少人。 除了吴楚洵原来的几兄弟,左东明也被轩辕昭拉了来。 每年春闱,各大地下赌场都要竞猜前十名花落谁家。 吴楚洵刚踏入包厢,轩辕昭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听说你的赔率最低,只有一比二,看来京城百姓都看好你这九榜之首啊,加油,哥哥可是买了你五百两哦。” 紧接着,是左东明爽朗的笑声:“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声音中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张扬,倒让吴楚洵略感惊讶。 时间果然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昔日只会落泪的少年早已摆脱了往日的颓废,重新焕发活力。 众人见到吴家两兄弟,都纷纷先招呼吴芮。 吴芮神色板正,一举一动端正守礼,活像个小老头似的。 虽然才十五岁,但师从名满天下的大儒苏琦,早已是洛州有名的小才子,与京都的左东明,并称为“北方双杰”。 吴楚洵见弟弟吴芮天天埋头苦读,担心他过于用功,今日便强行带他出来放松一下。 会试之于他们,犹如现代的高考,十年磨一剑,只为今朝试锋芒。 都是全国的天之骄子,实力不容小觑。 但考前最重要的是调整心态,此时再临时抱佛脚,意义已不大。 周明调侃道:“正好,今天你们两个举子都在,我们好好喝一杯,为北方举子争光,拿下头名。” 他旁边的王行之补充道:“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吗?我们这里可是三位举子,别忘了还有书逸。” “他?” 周明撇撇嘴,“他可不算咱们北方举子!” 此言一出,众人哄然大笑。 阮书逸在国子监多年,众人早将他视为北方举子,都忘记了,他的籍贯可还在江南的。 杨庆奎接过话茬,悠然道:“如今朝廷对世家态度微妙,书逸兄这次中举,必能一展胸中抱负。” 新帝登基后,便册封原太子太傅秦宣为右相,而吴相则继续担任左相一职。 秦宣出身江南世家大族,而吴相则一直致力于打压世家势力。 如今,两方在朝廷上形成对峙之势,天下世家大族在私下里也是动作频频。 阮书逸听闻此言,并未直接回应杨庆奎的话,只是仰头长叹一声:“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几人又是一阵调笑。 新帝登基,对几人差事倒没有影响。 轩辕昭依旧像以前那样直率无忌。 新帝对越王刺死先皇一事,归结于家事,因越王自裁,便不再追究其他人责任。 还特旨保留了越王家的爵位。 如今,新越王便是轩辕昭的长兄轩辕离。 而周明这原国舅家,因先皇和皇后均已离世,家族荣光不再,周家只能夹起尾巴作人 ,就怕被新皇清算。 左东明自吴楚洵进入包厢后,目光便一直未曾离开过他。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此次重逢,吴楚洵给他的感觉有些异样。 他说不出哪里不同,但总归不一样。 见吴楚洵给吴芮倒了杯茶后,便与王行之喝着酒。 而平时喜欢逗趣的王行之,这次竟也异常沉默,只是陪着吴楚洵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酒席散去,众人各自归家。 吴芮扶着半醉的吴楚洵上了马车,左东明不放心,也一同跟了上去。 车厢内,吴楚洵侧卧在柔软的榻上,半醉半醒,一动不动。 左东明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却被吴楚洵一把抓住了手。 他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左东明好奇,俯下身子,凑近耳朵细听。 耳边是吴楚洵的低声呢喃。 “元……康,元康……” 第137章 帝王之爱 吴楚洵猛地被噩梦惊醒,汗水浸透了衣衫。 他微微喘息着,眼中似乎仍残留着梦中那片抹化不开的血红。 “玉章哥哥,你没事吧?” 是左东明的声音。 吴楚洵回过神来,扭头望去,见左东明竟合衣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东明,昨晚是你在照顾我?这个子安,也不知道给你找间客房。” 吴楚洵揉了揉脑袋,打着哈欠,算是清醒过来。 左东明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去,脸上带着一丝羞涩。 “玉章哥哥,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太晚了,我见你睡熟,便直接在你这里歇息了。” 吴楚洵闻言,笑了笑,起身揉了揉左东明的头发,没当回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不嫌弃我脚臭就行,哈哈,倒是我怕耽误了你温习。” 说罢,他绕过屏风,大步走向房门,扯着嗓子喊道:“子安,给我滚进来!” 左东明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你的脚才不臭呢!” 未过多久,子安便圆润地滚了进来。 是的,这家伙在没有少爷的日子里,被院中的姐姐们各种投喂。 夫人小姐还时不时的赏些吃食,身上的肉那是肉眼可见的多了一层。 他不长胖,都对不起吃进去的那些鸡鸭鱼肉。 吴楚洵瞪了子安一眼,责备道:“昨晚你为何不给左公子安排房间?” 子安瞅了眼左东明那一张俊美白净的脸,冲吴楚洵笑得暧昧。 “这不是,怕打扰了少爷的好事嘛!” 吴楚洵听后,心中一梗。 这小子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子安退下,吩咐道:“去叫明月送水来,我要洗漱。” “少爷,来了!” 还没等子安退下,明月和朝露便端着铜盆进了屋,脸上堆着笑。 “奴婢们早候着呢?夫人已经派人传话,请左公子去主院用早膳。” 吴楚洵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左东明,两人相视一笑。 他这才想起,江氏和吴若可是左东明的忠实粉丝,自然会好好款待他。 既然长辈发了话,两人自然快速洗漱好,去了吴家的主院。 两名俊朗的贵公子携手而来,把主院的一众丫鬟看得目转不睛。 等人都到院门口了,才想到去通传。 清晨的寒气尚未退去,但江氏的房间里依旧温暖如春。 青梅为他们打起帘子,笑着迎他们进去。 左东明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微笑着与下人们打着招呼,态度亲切。 两人向江氏行礼问安后,江氏的目光便径直落在左东明身上,温柔地招呼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吴楚洵见状,笑着自觉地走到江氏的另一边坐下。 随意问道:“老头子又走这么早?” 江氏瞪了他一眼,轻声责备:“怎么说话的,那是你父亲。” 吴楚洵耸耸肩,没有回应。 江氏无奈地摇头。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最近有些微妙,尽管现在表面和好了,但儿子对他爹说话总是阴阳怪气。 还是二儿子好,打小就乖,不需要她操心。 很快,不需要她操心的二儿子也进来了。 一进来,便向她请安,举止行为规规矩矩,脸色板正,不苟言笑。 然后,又礼貌地问候了吴楚洵和左东明两人。 江氏让吴芮也坐过来,吩咐丫鬟去叫吴若来一起用早膳。 这时,吴芮却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道:“母亲,按照礼制,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小妹与我们共食恐有不妥。” 江氏一愣,随即解释道:“东明也不是外人。” 吴芮坚持己见:“母亲作为当家主母,自当以身作则。” 把江氏气得够呛。 吴楚洵在一旁偷乐。 他就知道,家里有这个“小古板”在,总能带来不少乐趣。 最后,江氏还是没有坚持叫吴若来用早膳,但她极力邀请左东明留在吴家温习功课。 左东明原本有些犹豫,但江氏提到了一个名字,让他改变了主意。 江氏说:“你们会试前几天,韵天书院的院长苏琦会来这里陪伴吴芮。如果你们在复习中有任何疑惑,届时可以向他请教。” 苏琦,当世大儒,文武双全,智慧过人,他的门生遍布天下。 对于即将参加会试的左东明来说,能得到苏琦的指点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左东明心中一动,终于答应了江氏的邀请。 接下来的日子里,左东明每日与吴芮一起交流笔记和学习心得。 尽管吴芮年纪尚轻,但在策论方面总能提出独到的见解。 而左东明在诗文创作上也颇有造诣。两人互相交流启发,彼此都从中获益匪浅。 而吴楚洵也正式开始了作为散骑常侍的忙碌履职。 每日,他协同新帝处理来自朝廷各地的奏疏和机要,尽职尽责。 朝中总有些声音对吴家父子双双身居高位感到不满。 对此新帝却是坦然自若。 一次朝会上,又有大臣提出对吴家父子地位的质疑, 新帝平静地问道:“那么,哪位爱卿觉得自己能胜任相位,不妨自荐。” 此言一出,众臣便明白了新帝对吴家父子的信任与器重,再也不敢轻易置喙。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十几日。 一日,吴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吴楚洵一见到他,脸上便露出了惊讶之色。 两人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话。 客人临走前,留下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夜深人静。 吴楚洵独自打开了木匣,里面躺着两个用木头精心雕刻的小人偶。 烛光摇曳。 吴楚洵抚摸着那熟悉的小人偶,眼中泛红。 他又找出当年轩辕凌送他的加冠礼,展开来仔细端详。 当年只注意到桃花树下的白衣少年。 如今在观,才发现树的后面,还隐匿着半个红衣人的身影,那熟悉的轮廓,恰似故人颜。 吴楚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慢慢用手捂住了脸颊,身体在寂静的夜晚中开始微微颤抖。 耳边回响起今日常武带来的那些深沉的话—— 【头儿: 这两个小人偶是陛下吩咐我捡回来的,他珍之爱之…… 叶连岁与陛下之间从未有过任何越轨之事。 自从你们在一起后,陛下便再未宠幸过任何人。 你在南州的过往,銮仪卫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陛下并未计较,反而伤害过你的人,早已被陛下处置…… 亲卫中那些贵戚子弟多次在背后中伤你,是陛下吩咐我私下教训他们…… 陛下为了你,决定从宗亲中包养几个孩子亲自养在身边,日后若皇长子品性不佳,便择一人为继承人…… 你挑选的两万精锐,陛下心如明镜,只是没让我们查…… 我曾无意中听到陛下提起,他渴望有一天,能与你携手,远离尘世喧嚣,寻找一处世外桃源,与你共度余生。 头儿,陛下对亲卫吴楚洵的深情或许有保留,但轩辕元康对吴玉章的爱,一定拿得出手!】 第138章 再遇苏美人 大启永嘉元年,二月初九。 春风未至,寒意犹存。 晨曦微露,会试的序幕在这一天悄然拉开。 吴楚洵一早便被江氏叫起,嘱咐他亲自陪同吴芮与左东明前往贡院赴考。 左东明对着江氏行了大礼,惹得江氏泪眼朦朦。 马车内,一应考试所需之物早已准备得井井有条。 江氏做事,向来周到妥帖。 吴相仍是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听江氏说,昨晚他已经叫了两人去书房,传授考试心得。 吴楚洵撇撇嘴,不以为然。 吴相这种大家长式的教诲,别给两小孩增加压力才好。 寒风萧萧。 贡院外人头攒动,举子们瑟瑟发抖地等待着进入考场。 吴楚洵再次庆幸早早改了学武,不用再经历这种像高考的万人拼杀。 等把人送进去后,他才慢悠悠地在街边小摊随便点了些吃食,返回家中。 吴楚洵今日是特意请了假的。 他回到家中,刚准备去主院向江氏报平安,便在外院回廊碰到了的苏琦。 “希文兄!” 吴楚洵主动上前招呼。 苏希文一身素色宽袖长袍,配上那张被岁月遗忘的容颜,颇有几分魏晋的名士风流。 目光落在这人素袍上,吴楚洵眸光微闪。 这个苏琦,无论是容貌、年龄还是性格,真是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一度让他心痒痒,总想与美人发生点什么事。 如今他眼中仍有惊艳,但却再没了撩骚美人的冲动。 吴楚洵恍了恍神,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苏琦见到吴楚洵,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吴大人。” 此次苏琦来吴府小住,早就见过这位吴公子。 当时苏琦是诧异的。 仅半年未见,这位吴公子身上就多了几分冷淡持重的气质,再无轻佻之举。 吴楚洵客气地笑了笑:“我与希文兄与平辈论交,直接叫我字便可。” 苏琦从善如流:“玉章兄。” 吴楚洵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问:“希文兄这是要去找我娘吗?” “是的。” 苏琦答道:“吴芮已经开考,我也该告辞了。” 举手投足间,端庄中尽显风流儒雅。 吴楚洵算是知道他们家小古板的言行像谁了。 他嘴角微扬,笑意中透露出几分试探,轻声道:“希文兄,你认为此次我舍弟可有机会金榜题名?” 苏琦背负双手,目光深邃,缓缓道:“他尚年幼,纵使此次侥幸上榜,殿试之时也难保高位。进士与同进士,虽一字之差,但地位之差犹如天堑。因此,此次我只当让他下场历练,观其过程,而非强求结果。” “观其过程,而非强求结果?” 吴楚洵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揣摩其意。 他的神情太过明显,加之双眼故意瞪大,苏琦见状,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似是被他逗乐。 “正是。我让他只观不做,体验会试氛围,待三年后再次赴考,届时必能一举夺魁,直接取得进士之位。” 言语中,流露出旷达自信,似乎对于他学生三年后高中进士之事胸有成竹。 吴楚洵嘴角抽搐,心中暗自祈祷,但愿江氏不知此事。 他曾多次听轩辕凌提及,苏琦乃经世之才,既有文人的风骨与气节,亦不乏文人的清高孤傲与理想主义。 可志大不朝。 轩辕凌本欲磨砺其心性后再启用,作为未来的内阁重臣。 可惜…… 吴楚洵回过神来,话锋一转。 问道:“听下人说,希文兄近日府上膳食皆为素菜,可是嫌弃我吴府厨子的手艺不够精湛?” 苏琦凝视着他,慢慢道:“玉章兄,你明知故问。我的心思,就如同你今日所穿之衣一般。” 两人视线交汇,对方皆是一身素雅,不染尘埃。 吴楚洵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时常听先皇提及希文兄的才华,对你极为赞赏。你的《上参政书》更是被他交予我父亲仔细研读。如今朝廷在东北三省的试点改革,也借鉴了你的诸多方案。” 此言一出,苏琦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他抬头望向远方,拱手一拜:“先皇英明,我苏琦却无福为他效命。” 吴楚洵摇头道:“你若真感念先皇的知遇之恩,更应重入朝堂,施展你的才华与抱负,造福万民,不负先皇的期望。” 苏琦侧目,那双如秋日晨露般剔透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 黎明时分,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今日是大启朝的会试发榜之日,京师内一片沸腾,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大批的士子从四面八方汇聚在皇城的贡院门前。 街道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 不远处的酒楼内,亦是人声鼎沸。 众人交头接耳,屏息凝神,都在焦急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随着龙门炮的一声轰鸣,贡院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队官差列队而出,手持仪仗,鼓乐齐鸣。 几名身着绿袍的官员,手持黄绫榜单,稳步走来。 人群瞬间沸腾,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但又不愿远离,只想亲眼目睹这榜单上的每一个名字。 “来了!来了!发榜的来了!” 酒楼内,有人高声喊道。 吴楚洵带着吴芮和左东明早已在酒楼内找了个僻静之地,悠闲地品着茶。 吴芮端坐着,脸上带着几分乖巧。 而左东明则略显紧张,但仍旧保持着淡定。 与酒楼内其他坐不住的举子相比,他们三人显得格外从容。 那些举子们,大多在楼下楼上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啊,看到了,看到了,我家少爷中啦,中啦!” 人群中有人兴奋地喊道。 “苍天啊,我又落榜了……”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举子,颤抖着声音,跪在地上痛哭。 有的欢呼雀跃,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则默默离开。 楼下哭声,叫声瞬间汇交织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 “咚咚咚……” 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酒楼里举子家的下人们纷纷跑上楼来,汇报着考试结果。 道贺声,哭泣声,在同一间酒楼上演。 吴楚洵冷静地注视着这众人万相。 十年寒窗无人闻,一朝登榜天下知。 连江氏那般恬淡的人,都急着让他一早就带两个小家伙亲自出来看榜,可见这会试的魅力。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这次是子安那胖墩墩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他小脸兴奋得通红,对着左东明竖起两根大拇指。 “左少爷,您中啦!” 左东明闻言,转头看向吴楚洵,脸上尽是得意。 永嘉元年的会试,吴楚洵身边的两位弟弟参加考试。 吴芮毫无悬念的名落孙山! 而左东明却得了会试头名,成了会元! 这位日后吴楚洵身边的股肱之臣,开始在盛京绽放出属于他的光彩! 第139章 绝美探花郎 春闱的余波尚未平息,连绵两日的小雨洗刷了京都的尘埃,带来了丝丝凉意。 落榜的士子们纷纷打点行囊,带着遗憾,踏上归途。 京都再次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几家欢喜几家愁。 左东明荣登会元之位,殿试必然跌不出前十名,进士于他已是囊中之物。 但国子监的祭酒仍旧早早便把他唤了回去,言语间皆是为了提点他殿试礼仪。 一同被叫去的还有阮书逸,他此次被取中了会试第三十五名。 谁都看得出来,国子监这一帮夫子们的野望。 这日,吴楚洵当值。 每回轩辕裕下朝后,总会直接召见吴楚洵,讨论朝堂之事。 吴楚洵早已习惯了这种节奏,故而提前便来了御书房,在偏殿等候召见。 他刚到御书房门口,便遇见张秀义带领着一队禁卫军走来。 张秀义停下脚步,扬扬手,示意后面的禁卫军先行离开。 吴楚洵目光落在那一队人身上。 这一队禁卫军个个长得相貌堂堂,英气逼人,正是余初实那群勋贵子弟。 吴楚洵微微与他们颔首,这些人怔了怔,也朝他点点头。 “在等陛下?” 张秀义待禁卫军走后,询问道。 吴楚洵见他一身精气神比上次好了些,嘴角微微上扬,算是打了招呼。 这人没话找话,看来是有话要与他说。 果然,张秀义顿了顿,低声问:“和他们联系上了吧?” 吴楚洵环顾四周,点头道:“是的,多谢了。” “那别忘了你的承诺。” 张秀义这话说得干瘪瘪的。 他如今的说话和行事,仍然是江湖中的那一套,君子一诺重千金。 吴楚洵也不知道该夸他单纯还是耿直。 朝廷之上,最不应该存在的便是单纯,那是原罪!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轩辕裕才放心将皇宫护卫之职全权交予他。 吴楚洵乌黑的眼眸直视着张秀义,微笑道:“当然,我答应你的事情,何曾食言过?” 这话有些暧昧,让张秀义恍惚又回忆起两人过去那些温柔时光。 他脸上一热,竟有些不敢直视吴楚洵。 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吴楚洵望着他的背影,眉梢轻挑,脸上若有所思。 等到轩辕裕下朝后,见吴楚洵已在偏殿等他,果然很开心。 他每天卯时就起床,以他这个年龄,每日能坚持早朝,确实不易。 轩辕裕在偏殿和吴楚洵一起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 他看了看周围太监,凑近吴楚洵低声抱怨道:“那些大臣在朝堂上,争论起来,和街边商贩吵架也没区别,真是无聊至极。” 吴楚洵笑了笑,不接话,只是顺手又递上一个精致的糕点。 然而,轩辕裕并未接过,只摆了摆手:“一次三块,朕已吃够了。” 吴楚洵瞬间眼神便凝了凝。 轩辕裕今年才十五岁,竟能这般控制自己的欲望,心性了得。 随后,两人移至御书房。 轩辕裕急着向吴楚洵请教。 “朕知左右丞相皆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但在许多事务上他们都有各自的观点,有时朕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那么朕该听谁的呢?” 这个问题相当敏感。 要知道,吴楚洵可是吴丞相的亲儿子,一般人的想法,当然会让听老子的。 但轩辕裕能如此坦诚地询问,显然是对吴楚洵的人品有着充分的信任。 吴楚洵思忖片刻,他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道:“墨子有句话,素丝‘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以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以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他笑着问轩辕裕:“陛下可知何意?” 轩辕裕垂眸想了想,突然眼神一亮,回答道:“这是不是说,我要像染丝一样,多听两位贤臣的意见,看他们谁的政策对百姓更有利,谁能真正地感染我,我就采纳谁的建议?” 吴楚洵哈哈一笑,道:“陛下这般解释,倒也十分贴切。” 轩辕裕也跟着喜笑颜开,难得有些性格外露。 “看来,翰林院侍讲给我讲的那些经书和史学,还是很用有的。” 他只有私下里和吴楚洵相处时,才会这般放松。 突然从一介孤儿变为皇太孙,身边的人根本没给他多少反应时间,便把他赶鸭子上架。 他心中的惶惑 ,连张叔也不能理解。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吴大哥。 吴楚洵的眸色逐渐深沉,故意问道:“若是有一天,左右丞相所做的决策并非都是为了百姓的利益,那陛下又该如何抉择呢?” 轩辕裕小脸吃惊:“怎么可能?” 秦大人为了守护先皇遗昭,毅然决然地抛下家人,流亡海外,等到他长成才回来。 这份忠诚,日月可鉴,无人能及。 而吴相,早在他为吴楚洵效力之初,与武士达一同调查吴相过往时,便知他是一位不惧权贵,一心为民的好官。 轩辕裕瞪了吴楚洵一眼,道:“吴大哥,我虽在安济坊长大,但自幼受张叔的教诲,深知济世救民,文武之道,不可偏废。” 吴楚洵听他提及安济坊,不由得恍了恍神。 原来他与轩辕凌的神交,竟然早在安济坊便开始了。 命运真是无常。 当初轩辕凌下旨修建的安济坊,却养大了未来置他于死地的劲敌。 当年,他参观安济坊时,心中还曾暗自赞叹:这位皇帝,定是一位仁慈且英明的君主。 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转眼之间,殿试的日子已经到来。 吴楚洵依旧一大早就陪伴着左东明前往皇城。 举子们早已在礼部官员的指导下,熟知了觐见陛下的礼仪,因此大多表现得从容不迫,沉稳冷静。 左东明在一众举子中异常显眼,他年轻又俊美,与身边那些中年甚至老年人站一起,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吴楚洵远远地望着这位如玉般的少年,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记得曾听人说过,长得好看的举子往往会被选为探花。 虽然左东明才华横溢,足以摘得状元桂冠,但吴楚洵还是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但—— 套用王行之的话来说,吴楚洵的嘴有时是开过光的乌鸦嘴。 这一次也不例外。 殿试结束后,左东明因年纪尚轻且容貌出众,被朝廷点为第三名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打马游街之时,探花郎左东明的风姿完全盖过了状元和榜眼,令京都的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可谓是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此后经年,再无任何一届的探花郎能够与他媲美。 第140章 帝宠 春暖花开,万象更新。 旧年的阴霾似乎都被这春光一扫而空,宫廷之中也迎来了新的气象。 如今,若问谁是新帝面前的得意人? 答案并非大权在握的左右两相,也不是深受帝王信任的御前侍卫统领张秀义,或散骑常侍吴楚洵。 而是新近当红的探花郎,翰林院编修—— 左东明。 午后,阳光斜洒,为御书房镀上一层金黄。 左东明身着一袭淡雅青袍,步履从容地步入书房。 新帝轩辕裕端坐于书桌前,手捧一卷古籍。 “陛下,今日臣为您讲解《大学》中的‘三纲领’与‘八条目’。” 左东明的声音清澈悦耳,比轩辕裕在市井中听过最好的箫声还优美。 轩辕裕最爱听他用这把嗓音来讲课。 “左卿,你开始吧。” 左东明微微一笑,开始娓娓道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便是三纲领。陛下身为天子,更应明理明德,以亲民之心治理天下,追求至善之境。” 轩辕裕听得入神,不住地点头:“左卿所言极是。那么,八条目又是何意?” “八条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左东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陛下如今虽年少,但应时刻铭记修身齐家之道,以身为范,方能治国平天下。” 轩辕裕闻言,脸上若有所思:“左卿真是博学多才,朕受益匪浅。” 左东明并未因帝王的夸奖而欣喜,只是声音更加柔和。 “陛下过誉了。臣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为陛下分忧解难。” 臣子与皇帝经筵侍讲,自然是只能站着。 轩辕裕抬头打量着左东明。 只见这人面若凝脂,腰如束素,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这样的人,曾经高不可攀,是他从小便需要仰望的存在。 轩辕裕打量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左东明却似未察觉到轩辕裕的目光,依旧专注地为新帝授课。 他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般温暖人心,让轩辕裕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左东明授完课,正准备告退,轩辕裕却突然开口。 “左卿,今日讲经甚是有趣,不若留下与朕一同品茶,如何?” 左东明微微一愣,随即俯身作揖,恭敬道:“陛下抬爱,臣不胜荣幸。” 轩辕裕面露喜色,即刻命宫人备下茶具与点心,引着左东明步入偏殿的茶室。 不一会儿,宫人便端来了上好的龙井茶和精致的糕点。 轩辕裕挥退了所有宫人,亲自为左东明斟上一杯茶。 香气四溢,满室生香。 左东明起身致谢,却被轩辕裕制止。 “私下里不必拘礼,你是吴大哥的好友,自然也是朕的朋友。翰林院中的学士虽博学多才,但朕觉得,只有你讲的课最合朕心意,也最为有趣。” 两人坐在偏殿的窗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头与头紧挨在一起。 轩辕裕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左东明道:“这是御膳房新制的桃花酥,你尝尝看。” 左东明接过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生香,不禁赞道:“果真好吃,御膳房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 轩辕裕见得他欢心,不由得扬起嘴角。 他眼神一定,注意到左东明嘴角的一点碎屑,不假思索地便伸出手,轻轻为左东明拭去。 手指触碰到那柔软细腻的肌肤,刹那间,轩辕裕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等他的视线对上左东明清冷如月的目光时,他迅速收回手,略显尴尬地解释:“你……你那里有桃花酥的碎屑。” 左东明忽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绚烂。 他轻声道:“陛下刚才还说私下里视我为友,现在又何必如此拘谨。 他一边说着,一边为轩辕裕续茶。 两人的目光在茶烟缭绕中交汇,相视一笑。 夜色如墨。 吴楚洵的书房内,昏黄的灯光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剪影。 左东明悄然踏入,眼中闪烁着光彩。 “如何,探花郎,今日授课可还顺利?” 吴楚洵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润悦耳。 左东明会试后,便一直没有搬离吴府,不是他不想,而是江氏实在太过热情。 极力挽留着他住下,真真是把左东明当半个儿子养着。 左东明在京城早已没有了家人,再加上有自己的小心思,也就顺势住了下来。 闻言,他面上露出一丝小傲娇,哪还有半点在新帝面前的温文尔雅。 吴楚洵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神悠远疏淡,看得左东明心中一动。 他走上前,跳进吴楚洵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吴楚洵好笑地揉揉他的头。 探花郎内心里还是那个需要人疼的半大小孩。 左东明靠在吴楚洵宽阔的怀里,只觉无比温馨,那是他久未感受到的温暖。 他握着吴楚洵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脑中却想着今日轩辕裕看他的眼神。 左东明眼中闪过一丝沉思,轻声道:“如今陛下每隔三日便召我去侍讲,我觉得他已经足够信任我了。” “还差远了!” 吴楚洵任他小手做怪,声音低沉。 “新帝自小在民间孤儿院长大,历经磨难,看尽了人情冷暖,他的防备心很强,讲的再好,也就是师徒之谊。远非君臣之间的信任。” 左东明听后,默然沉思。 吴楚洵见状,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左东明的耳垂微红,显得分外可爱。 吴楚洵停下手,凝视着左东明,认真道:“新帝聪明绝顶,人情世故比你更通透。你要赢得他的信任,必须展现出你的真诚。” 其实,要按吴楚洵对小石头的了解,他虽聪明但内心却也藏着自卑。 张秀义的为人和经历,注定不可能教导小石头更多的帝王之术。 他被秦宣等人赶鸭子上架,天天面对朝廷上那些老狐狸。 能不受他们摆布,便已做得足够好了。 谁让他是“正统”血脉的皇位继承人呢! 就注定了朝臣们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那他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吴楚洵眼底划过一抹讽刺的凉意。 “但我认为,你身上这孤高清雅的气质正是新帝所欣赏的。他潜意识里定然就喜欢那种与自己不同的特质。” 左东明听得心中一动。 “你们年龄相仿,新帝对你的防备心不会太强。” 吴楚洵继续说道,“所以,你只要保持自己的本性,不要刻意去迎合他,让他看到你在朝堂上能够给他带来他的价值就行。” 左东明问:“那是什么价值呢?” 吴楚洵眼眸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探花郎,听说你会好几种草原语,是吗?” 左东明逆着烛光,睫毛垂下的暗影落在眼里。 他靠在吴楚洵怀里,扬起头,眸光清亮,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141章 缠人小狐狸精 春日的京都,百花盛开,春意盎然。 京城的百姓刚从春闱的喧嚣中回归宁静,紧接着,一场更为盛大的盛事又即将拉开帷幕—— 草原外族来朝归降。 为了彰显对草原民族的尊重和友好,新帝轩辕裕下令城门大开,亲自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站在城门外,年轻的脸庞上虽显稚嫩,但眼神中已然有了君主的威严和沉稳。 远处马蹄声逐渐清晰,一支支庞大的队伍缓缓驶近京城。 以鞑靼部落为代表的草原部族,身着华丽的服饰,带着各自部落的珍宝和降书,来到京都。 首领们远远便见到圣驾亲自来城门迎接,皆有些受宠若惊。 鞑靼部落的首领拔都,率先下马,率领众人跪拜在轩辕裕的脚下。 “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万岁!” 草原的汉子们齐声高呼,声音如同雷鸣般震撼人心,高大的身躯跪于年轻的帝王眼前,虔诚跪拜。 轩辕裕心中瞬间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勾起。 任这些戎狄再厉害,再凶残,也得匍匐在他的脚下。 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为何他的那些血亲们会自相残杀,只为登上这至尊宝座。 九王之尊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平身!” 他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谢皇上!” “谢皇上!” 面对这群野蛮高大的戎狄人,轩辕裕完美地表现出了大国君主该有的气度和沉稳,倒是让众多首领刮目相看。 虽然他们早已知道中原皇帝已经驾崩,如今的皇帝年纪轻轻。 但在看到如此年幼的中原皇帝时,各部族的首领都与身边的心腹交换了一个有深意的眼神。 左东明这次作为皇帝身边的翻译,自然随行在侧。 这些首领们,或多或少都会讲少量蹩脚的大启官语,显然是事先有练习过的。 而左东明一口流利的鞑靼语,倒是让众多首领对这个俊美的大启官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惊叹。 纷纷夸奖中原王朝人才辈出。 这些夸奖让轩辕裕龙颜大悦,频频朝左东明投去赞赏的目光。 而与之相反,中原官员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三位引人注目的人物身上。 一位是陪伴在鞑靼族拔都首领身旁的蓝其儿公主。 那位公主一双碧绿的眼眸明亮如星辰,脸庞精致绝伦,美得不可方物。 另外一人是拔都首领身旁的白发男子,据说是鞑靼族的祭司。 他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从头罩下,面容俊美非凡,仿佛不属于尘世间。 眉目间透着一股淡漠与冷然,那双幽蓝的眸子深邃如海,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大启的官员们在与他对视时,总是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不敢与之直视。 左右丞相见到此人时,眼中皆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警惕。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小部族的首领,似乎叫托达瓦? 他同样俊美非凡,一双狐狸眼灵动非常,不断地在人群中左顾右盼。 那眉目间慵懒的风情令人惊艳,不经意的对视间,中原那些见多识广的大老爷们儿也不禁为之心跳加速,纷纷移开视线。 今日,皇帝只是短暂地露面打个照面,余下的接待任务便全权交给了礼部和京师官署。 他们忙碌地安排各族使臣前往驿站休息,并筹备后续的欢迎仪式。 得等第三日后,皇帝才会在皇城中正式接见这些外族的纳贡降书。 这些队伍浩浩荡荡地入城时,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 他们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异族汉子,看到了驾着满载财宝车马的随从,还看到了身着鲜艳服饰的异族少女…… 这一幕幕壮观的景象让他们目不暇接,议论纷纷。 夜幕降临。 草原部落的首领们在中原官员的陪同下,欣赏了精彩的歌舞演出。 他们品尝着中原的美食,畅饮着美酒,对中原的繁荣富庶有了更深的认识。 京城的驿站也装修得异常豪华,让他们连连赞叹不已。 有的部族在楼下相互交流,神色郁然。 有的则因舟车劳顿而早早回房休息。 托达瓦今日在中原官员中并未见到他想见的人,心中有些失落。 他回到房间洗漱后,便早早地躺在床上休息。 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房间中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他心头一惊,迅速伸手摸向枕边的匕首。 然而,他的手才刚触及匕首时,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攥住,身体也被来人用力压制住。 托达瓦心中大骇。 这里可是京城驿站,难道中原王朝根本是想将他们骗来一锅端? 他奋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但来人却仿佛早已预判到他的动作,轻松化解了他的反抗。 托达瓦张口便要呼喊求救,耳边适时响起了熟悉的闷笑声。 那笑声低沉有力,似乎从胸腔中震出来,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他心头一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声音中带着兴奋和急切:“大哥,大哥!” “嘘!” 吴楚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我特意避开了人,别惊扰了他们。” 吴楚洵刚放开手,托达瓦立刻将唇凑了上来。 他连忙用手肘稳住身体,试图与托达瓦保持一点距离。 托达瓦的唇舌又追着寻来。 这只热情似火的小狐狸精! 吴楚洵微微移开头,轻声说:“你属狗的吗?好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住得习不习惯,一会儿我就走。” 托达瓦才不与他废话,只想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一个翻身,便将吴楚洵反压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紧紧地贴上去,黏人的亲着。 “嗯~~……” 黑暗中,吴楚洵的呼吸声渐重。 他原本只是想来探望一下,并无其他意图。 这会儿却被这小狐狸精的热情弄得几乎招架不住。 自回京后,他一直沉浸在后悔的煎熬中,自然也未曾好好纾解过。 现下给托达瓦这一磨蹭,渴望也逐渐被点燃。 吴楚洵还在试图反抗:“好了,托达瓦,下去。” 托达瓦轻咬着他耳垂,声音甜腻撩人:“大哥,你不想要吗?” 吴楚洵闭了闭眼,不再忍耐,把心一横,便翻身把托达瓦紧紧压在身下,任由自己的欲望在夜色中肆意流淌。 许久不见的两人像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吴楚洵将托达瓦压成各种弧度,方便他逞凶。 托达瓦只发出细细密密的喘息声,意乱情迷地顺着他。 “大哥……快……给我……” 屋子里没有光,感官更加敏感,身下美人如此配合,吴楚洵便放任自己释放出心中那些堆积的愤懑和无望。 不小心太过放肆,便把人弄得狠了。 两人厮混半宿,直到深夜三更,吴楚洵才终于停歇下来。 托达瓦早已被他弄晕过去,没了动静,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吴楚洵在黑暗中无声叹了一口气,简单地为两人清理,便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等他回到吴府,才踏进东院,便撞见正从客房出来的左东明。 两人目光相遇,皆是一愣。 第142章 不该有的爱恋 左东明今夜有些难眠。 今日,他在外邦面前的表现,得到了皇帝和同僚的极高赞誉。 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回来能与吴楚洵分享这份喜悦,然而,子安却告诉他,吴楚洵已经早早入睡。 左东明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他回到房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却难以入眠。 思绪在黑暗中飘忽。 一会儿是火光中娘亲和姐妹们的身影,一会儿是轩辕亮那张狂妄的面孔,一会儿是新帝审视他时那异样的眼神…… 最终,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吴楚洵在纷飞大雪中紧紧拥抱着他。 那份温暖,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寒冷。 左东明感到身体一阵发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觉醒。 想了想,他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间。 春夜的庭院寂静清冷,夜风一吹,他脑中的旖旎瞬间便被吹散。 左东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正欲转身回房,院门却在这时被人轻轻推开。 月色如水,洒满了整个庭院。 吴楚洵悄悄从外面走了进来。 朦胧的月光下,左东明的身影落入他的视线中,吴楚洵不由得面上一愣。 左东明今夜穿着素净的里衣,仿佛与这春夜融为一体。 吴楚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左东明安静地望着这位据说“早已睡下”的人从外面进来,眉梢间还带着春色,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左东明再不懂事,也猜出来他去做了什么事! 一时间,心中的嫉妒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左东明没经思考,便张口质问道:“玉章哥哥,你这晚,你去哪了?” 吴楚洵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微微皱眉,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左东明的肩上。 随即轻笑道:“怎么还没休息?小心着凉。” 左东明紧盯着吴楚洵,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颤抖:“你是不是……去找元康了?” 吴楚洵一愣,不知左东明是从哪里听来的“元康”。 他未搭话,牵起左东明冰凉的手,进了自己房间。 烛火燃起,柔光为暗夜带来一丝暧昧。 吴楚洵轻轻拉过左东明,让他坐在软榻上,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今日在外族面前大展风采,是不是太过兴奋,连觉都睡不着了?” 左东明仍沉浸在自己情绪中。 自从他搬来吴府,便一直跟着吴楚洵,从未见他去找过别人。 都快忘记了,这人可是京都出名的纨绔浪荡公子,身边怎么会没有人呢? 原来竟是每晚出去鬼混! 左东明看着吴楚洵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决绝。 “玉章哥哥,我喜欢你,你别再去找别人了!” 吴楚洵正悠闲地喝着从茶壶箱中取出的温水。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猝不及防,猛地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左东明见状,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 他的表白,难道就这么令人难以接受吗? 吴楚洵缓过神来,见小家伙一脸沮丧,明白刚才自己的反应可能打击到他了,赶紧找补。 “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呛到了。” 吴楚洵脸上带笑,脑中却飞快地思考着,如何拒绝才不会打击到他。 诚然,吴楚洵初次见到左东明时,确实被他清俊的容颜和列松如翠的身姿吸引。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已将左东明视为自己的亲弟弟。 平时里对左东明的亲近,更多的是怜惜他的身世,完全没朝那方向想过。 再说,左东明平时里孤高清冷,吴楚洵自认他这相貌也绝非什么潘安之姿,怎么就把这家伙给迷住了? 一时间,他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吴楚洵看着左东明,缓缓道:“东明……你……你还小,可能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左东明一听这话,便知是推脱之词。 他紧咬下唇,恨恨地说道:“我哪里小了?今年都十八了,皇帝才十五呢,便有宫人教他如何行事!” 吴楚洵大写的一个无语。 左东明请教他如何得到新帝信任,他以为是为了正事。 可这两人平时里都聊些什么事啊? 看来还是他太保守了。 左东明见吴楚洵无动于衷,少年心思茫然无措。 他一下子扑进吴楚洵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想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进去。 “玉章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别去找别人了,你,你要是想要,我可以……” “够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吴楚洵的脸色骤变,厉声打断了左东明的话。 “你清醒点,别忘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是谁曾立志要在朝廷中大展宏图,为家族复仇的?” 吴楚洵的话语如重锤般,击在左东明的心头。 他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被吴楚洵的怒吼惊得脸色通红,不知所措。 吴楚洵见状,轻轻叹息。 走过去拍了拍左东明的后背,语气柔和了几分。 “我明白你的感受,你长期在我身边,难免有些依赖。但你要明白,你的未来还很长,你的目标还远未达成。好了,明天你还要去为那些首领做翻译,早些回去休息吧。” 左东明想要说,自己不是一时的冲动,但看到吴楚洵严肃的神情,他只得将话咽回肚里,期期艾艾地离开了房间。 次日。 左东明与礼部和官署的官员们,一同陪同草原的客人游览京城的风景名胜。 这些草原豪客对京城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购物时出手阔绰,毫不吝啬。 这般豪爽让京城的商贩们喜笑颜开,也让原本对草原民族抱有敌意的百姓们开始喜欢上这些人傻钱多的外族人。 左东明在众多的部族首领中,格外留意到了鞑靼族的拔都首领。 这位首领身材魁梧,威猛非凡,却出人意料地性格温和。 一路沉默无言,始终陪伴在他那位容貌绝美的妹妹和那神秘祭司的身边。 那祭司今日依旧是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白纱罩头,容颜清丽,无法窥探其真实年龄。 他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山,让人心生敬畏。 出于礼貌和善意,左东明走上前去,问:“祭司大人,可有看上的东西?” 那祭司未回应,只用深邃如海的蓝眸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灵魂。 突然,他开了口,用中原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完又冷着一张脸,往前走去,留下左东明在原地。 左东明被这祭司瞧得有些心绪不宁,但话中内容却又让他莫名奇妙。 他轻轻摇头。 暗自猜想或许这位祭司对中原语言的理解尚有欠缺,于是便不再深究。 第143章 姻缘 大启京城,繁华似锦,非一日可尽览其风采。 午后时分,礼部与京师官署将官员们一一分派至各个来访的部落,陪同他们游览京城中各自感兴趣的名胜古迹。 左东明被分配至罗比扎部族。 这是一个由五十余人组成的部族。 他们的首领托达瓦,年纪只比他大一岁,容貌艳丽,唇若涂丹,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男子。 左东明一向不喜这种长相风情万种的男人,但到底是同龄人,两人相谈不久,他便喜欢上了这位年轻的首领。 此人性子热情爽朗,不拘小节,完全不似他长相般矫揉造作的性格。 “托达瓦首领,前面便是相国寺,可要进去看看?” 左东明一身青色官服,衬得他如美玉般温润。 罗比扎部的人大多不信佛,故而托达瓦并不感兴趣。 他挑了挑那双狐狸眼,笑道:“我觉得和你特别有缘,你直接叫我托达瓦吧!” 左东明身边并无其他礼部官员,便欣然应允。 望着前方游人如织的相国寺,左东明心中一动。 他对托达瓦道:“托达瓦,你可有心爱的姑娘?相国寺内有一棵神奇的姻缘树,相传只要将两人名字写在红绸带上,挂在树上,便可祈求姻缘美满。” 左东明的邀约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是真有那么一棵姻缘树。 不过他倒不是为了托达瓦,而是自己想去。 托达瓦虽不信佛,但一听可以和爱人长长久久,便也来了兴趣。 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去瞧瞧吧。” 左东明见他眉眼间含情带笑,心知他必是想到了心上人,倒也觉得好笑。 两人并肩走进相国寺,穿过层层殿堂,来到一处庭院。 庭院中,一棵古树矗立其中,树冠如盖,枝叶繁茂,这便是传说中的姻缘树了。 树下,不少青年男女正虔诚地祈福,满树的红绸缎带随风摇曳。 两人走近一看,只见树下有一名小和尚,他前面放置着两个木箱。 小和尚见到两人衣着华贵,远远地便招呼。 “二位施主,只需捐些香火钱,便可领取一根红绸带,将您和心上人的名字写在上面,然后系于姻缘树上,便可祈求姻缘美满。” 托达瓦看着满树红绸带,好奇地问:“你们这个,可有什么讲究?” 小和尚张口就来:“施主真聪明,您捐的香火钱越多,这红绸带便可以挂得越高。” 他指了指寺庙旁边放着的不同高度的梯子,示意两人可以选择合适的高度挂红绸带。 托达瓦取出几颗光泽圆润的珍珠,递给了小和尚,问:“这些,可够我们俩的红绸带挂在最顶端?” 小和尚接过珍珠,双眼立刻瞪大,连连点头。 “足够足够,两位施主心诚,菩萨必会保佑两位的姻缘美满,白头偕老。” 左东明接过红绸带,拿起旁边的笔墨,慎重地将自己的名字和吴楚洵的名字写在红绸上。 托达瓦见状,也依样画葫芦,用他们部族的文字,将他和吴楚洵的名字仔细书写上去。 写好名字后,两人将红绸交给旁边等候的大和尚,让他帮忙挂到树上。 大和尚用最长的梯子,将两人的红绸带挂在了最高处的同一树枝上。 两人望着飘动的红绸,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轻风拂过,两人的红绸带竟然奇迹般地缠绕在了一起。 风停后,它们才缓缓分开。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 而在朝堂上,新帝轩辕裕也正与群臣商讨着婚姻大事。 与左东明他们的浪漫情愫不同,朝堂上讨论的则是关乎两族关系的重大事宜。 礼部尚书牛升手持一份公文,面色严肃地向轩辕裕禀报。 “陛下,鞑靼部族表示,结亲是与先皇约定好的,既然先皇已逝,而陛下与他们的公主年龄不相当,但他们仍愿维护两族关系,因此请求我朝能嫁一位公主给他们,以永结同盟之谊。” 此言一出,右相秦宣立刻冷笑出声。 “蛮夷小族,竟敢觊觎我天朝公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陛下能同意娶他们公主已是莫大的恩典,他们竟还不知足。” 轩辕裕听着两人的意见,心中却另有打算。 他见过那位被称为草原双壁的公主,虽然外貌出众,但举止粗俗。 娶她,还不如娶…… 轩辕裕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拿那位公主与左东明比较,心中一惊。 左东明可是他的朝臣啊! 这样的想法简直是荒谬! 他赶紧摇摇头,试图将这份怪异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 这时,秦相的声音再次响起:“看,陛下也是觉得此事不妥吧?” 于是朝臣的目光皆集中到了轩辕裕身上。 轩辕裕:…… 好在,紧接着吴相也站了出来。 他向皇帝行礼后,道:“陛下,先皇御驾亲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了今日的边境安宁。若以一人之牺牲换取边境长久的和平,对于我朝而言,实乃福祉。” 轩辕裕对任何可能损害百姓的事情都极为敏感。 吴相的话音刚落,他便急忙回应:“吴相所言极是,我朝尚有数位公主,可择……” “陛下!” 礼部尚书牛升打断了轩辕裕的话,直言不讳道:“他们指名道姓,只愿迎娶我朝的朝月公主。” “这?” 轩辕裕闻言,不禁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秦相。 他与这位姑姑感情并不深厚,但自己的皇位能得以稳固,离不开姑姑的助力,因此不愿过河拆桥。 秦相目光斜瞟了一眼吴相,讽刺道:“天大的笑话,我大启泱泱大国,兵强马壮,岂能让一个公主前去和亲?” 轩辕裕暗忖,实在不行,他就娶了那什么公主便是,宫里多养一人也是养得起的。 然而,牛升再次提高声音,道:“鞑靼首领此次态度坚决,他们只接受朝月公主,否则便带着降书离去。” 朝堂之上,众臣议论纷纷,声音嘈杂。 这无疑是鞑靼族对朝廷的赤裸裸威胁。 若是先帝在世,鞑靼族怎敢如此嚣张? 然而,这样的想法他们也只敢在心中默默盘桓。 如今国库空虚,先皇御驾亲征更是让国库捉襟见肘,朝廷实在无力再承担一场战争的代价。 这一点,六部的官员、左右相以及内阁都心知肚明。 皇帝轩辕裕自然也清楚。 户部尚书滕诚适时站了出来,沉声道:“陛下圣明,如今国库空虚,已无法支撑一场大战。还请陛下三思,为了大启和百姓,做出明智的决断。” 随着滕诚的发言,不少大臣也纷纷出列,齐声请求:“请陛下三思!” 轩辕裕再次看向秦相,只见他脸色铁青,却也没有再出声反驳。 于是,朝月公主的婚事,便在这场角逐和权衡中,被她的亲侄儿和一群与她毫不相干的朝臣们定了下来。 第144章 百花宴 “哐当!” 一声巨响回荡在公主府内,梳妆台上的妆奁被扫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大启王朝最受尊崇的公主朝月,此刻脸上写满了愤怒。 她那曾经清冷如月、从容淡定的面容已全然不见。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可是新帝的亲姑姑! 这些年来,为了寻回失踪的皇长孙,朝月耗尽了无数心力,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被轩辕凌把控。 可即便这样,轩辕凌也从未有过把她嫁去异族的念头。 轩辕裕他怎敢如此对她! 贴身侍女银鸽见状,心中也为公主感到不平。 大启接受了鞑靼族的降书,两国之间已经互换了婚帖。 而这一切,竟然是在公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这简直就是对公主尊严的践踏,是莫大的讽刺! 公主若远嫁,她们这些人必然也要跟随而去,她可不想去那蛮荒之地。 银鸽眼珠一转,上前道:“公主,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您若不想嫁于鞑靼族,便得让陛下重新下旨。” 朝月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皇帝现在避而不见,我又能如何是好?” 银鸽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以手掩嘴,在朝月耳边低语。 只见朝月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京郊江家桃花别院。 今年依旧是满山遍野的桃花盛开,但陪着吴楚洵看桃花的人已经远去。 当下,他才体会到那种”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慨然。 吴楚洵望向这片桃林,一时有些出神,神情颇为萧索。 “大哥,中原真是太美了,这满山的桃花谢了后,就会结桃子吗?” 托达瓦在桃林中来回奔跑,身形轻盈,像只灼灼其华的小桃妖精。 吴楚洵回过神,听闻托达瓦这些天真的话语,不禁轻笑出声。 先前的惆怅情绪如云雾般消散。 他缓步行至托达瓦身前。 托达瓦扬起头,一片花瓣恰恰飘落在他的额间,迤逦的眉目更添了几分醉人的春色。 吴楚洵望着他,眼中是纯粹的欣赏。 托达瓦自是注意到吴楚洵的眼神,那狐狸眼尾一挑,便流露出几分诱人的妖娆。 “大哥,晚上咱们继续去泡温泉吧,嗯?”声音勾魂撩人。 说罢,他猛地一跃,直接跳进了吴楚洵的怀中,双腿紧紧勾住吴楚洵的腰。 往向凑上了那片比桃花还娇艳的唇瓣。 吴楚洵猝不及防。 赶紧伸出手托住托达瓦的双腿,嘴唇自然微张着去迎合。 ”喂喂喂,你们俩够了啊,我们可还在呢!” 拔都那粗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吴楚洵身形一顿,随即不紧不慢地分开了与托达瓦的唇瓣。 托达瓦却不肯罢休,又凑上去舔了舔吴楚洵的唇角,才依依不舍地跳下了地。 眸光流转间满是春色,宛如眼前的桃花,娇艳欲滴。 吴楚洵转过身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眼神扫过拔都,然后望向站在后方的星哲。 他语气清凉地调侃道:“拔都啊,你可是要迎娶公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呢?真是有损草原汉子的形象啊。” 拔都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他瞥了一眼后方的星哲,尴尬地回应道:“我们草原的汉子可不像你这样没羞没臊的,对吧,祭司大人?” 默默跟在几人身后的星哲眨了眨眼,他还沉浸在这片从未见过的花海中。 闻言,只是冷然道:“ 别学他。” 拔都连忙点头如捣蒜。 嘴里还不忘抱怨:“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你们那什么月亮公主,是你非逼我娶的!” 吴楚洵垂下眸,眼前浮现出那日朝月公主站在城墙上,一脸鄙夷地望着轩辕凌的场景。 他用力握紧了拳,那些曾经背叛过轩辕凌的人,他统统不会放过!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沿着小径走了过来。 她向吴楚洵行礼后,说道:“大公子,山下有鞑靼族的仆人送来了一封帖子给首领。” 说完,她将手中的帖子双手递上。 “什么呀?” 托达瓦走过来,好奇地问。 吴楚洵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朝拔都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去拿来看。 拔都眼中也带着疑惑,接过来打开一看,眉眼一皱,顿时表情一言难尽。 他直接将那帖子塞给吴楚洵。 “你帮我看。” 吴楚洵打开一看,眸底冷漠。 他随意扫了一眼,戏谑道:“哟,拔都首领,看来你的桃花运来了,我们的朝月公主邀请你明日去公主府赴百花宴呢!” 春日阳光和煦,天气正好。 朝月公主于今日举办百花宴。 公主府的百花宴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 每年各家公子小姐皆以能收到公主的百花宴请帖为荣。 当然,除了吴楚洵那几个京城大纨绔。 从来不会有贵女给他们送这些请帖子,有他们在,人跑得老远。 公主府内,百花盛开,争奇斗艳,一片姹紫嫣红。 王孙公子,世家贵女,齐聚一堂 大家吟诗作画,赏花品茶,好不热闹。 拔都只带着一名侍从前来赴宴。 蓝其儿求了半天,也没求到拔都带她来。 笑话,好不容易推掉和中原新帝的联姻,他才不会再把宝贝妹妹带到这些中原人面前。 拔都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带着一种中原男子没有的粗狂豪迈。 那些贵女们都悄悄看着他,轻声低语,不时发出笑声。 朝月面上发烫,只觉这笑声刺耳,像是在嘲笑她将要嫁给这么一个野蛮人。 朝月深吸一口气,脸上仍是以往的庄重温婉。 她把拔都安排到了宴席的主位上,向他介绍着席间的贵女和公子们。 百花宴是公主府每年的常例,这日倒无需拘泥无男女大防,故而也没有屏风隔断,众人一起饮宴。 来之前,吴楚洵就告诉拔都,这是场鸿门宴,让他提高警觉。 朝月公主端庄大方,浅笑着让侍女为他添上瓜果小吃。 又亲自为他提壶斟酒,与之对饮。 众贵女和世家公子目睹此景,纷纷交头接耳。 莫非朝月公主原来喜欢的是这一款狂放型? 不久之后,拔都似乎不胜酒力,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桌子上。 而他的侍从,早已被公主府的下人巧妙地引到了别处。 朝月公主轻轻用绵帕擦拭了嘴角,掩藏起她勾起的红唇。 随后召来一名男仆,让他将醉倒的拔都扶往客房休息。 有人好奇地投来目光。 朝月公主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首领酒量不佳,我让人先扶他去休息。” 听到这话,众人便收回了探寻的目光。 朝阳笑着招呼众人继续用膳。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侍女银鸽慌张地走到朝月公主身边,声音颤抖:“公主,那鞑靼人不见了!” 朝月公主面色一僵。 她冷冷地盯着银鸽,严厉地问道:“怎么回事?人去哪了?” 银鸽垂首,低声道:“不,不清楚。” 这个蠢货! 朝月公主只得强忍怒意,站起身,让众人继续享用宴席。 自己则径直往后院走去。 在后院一间偏僻的房间内,房门敞开。 朝月走进去,脸带愠色,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145章 演技大考验 两条大长腿跨进房间,蹲下身,目光落在地上两位昏厥的美女身上。 “啧啧,我说拔都,你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吗?下手这么狠!” 吴楚洵伸出手指,轻轻推动朝月的头部,露出后脑勺。 嗬,好家伙,肿起好大一个包。 拔都垂着眸,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神色有些恹恹。 “你们中原女人太狡猾了,她分明也喝了那壶酒,怎么就没事?” 吴楚洵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哎,你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就你这样,还想追到你们家祭司,做梦吧你!” 拔都面色一变,慌忙问:“你……你如何得知……” 一张黝黑硬朗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吴楚洵简直没眼看。 “你就差快把喜欢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还我怎么知道!” 他踢了踢地上的侍女,厌恶地皱起眉头, “原本以为把她送去和亲,远离故土,我就够毒辣了,结果跟这主仆两比起来,我简直就是小白莲花啊。” “小白莲花是什么?”拔都问。 吴楚洵见他问得一脸认真,嘴角抽了抽,道:“就是你们天山雪莲,懂否?” 拔都想了想,反驳道:“你不是,祭司大人才是!” 吴楚洵:……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舔狗他惹不起。 这时,杜大从门外闪入,低声汇报:“公子,那姑娘我已经找到她家下人,确保她安全回家了。” 吴楚洵满意地点点头,嘱咐道:“务必小心行事,不要坏了姑娘的名声。可有人看见?” “放心吧!”杜大笑道:“我办事,公子你还不放心吗?” 他低头看着地下两人,不由得问道:“公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吴楚洵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两人,心中涌起一股厌恶。 这些皇族中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连别人的清白都不顾。 随意找了一个官家小姐,欲把拔都和她凑一块,来个捉奸在床。 真是平淡得没有一点智商的计谋。 好在他早有预料,让王行之找人提前做了安排。 吴楚洵眼神冷漠。 他突然对报复这人没了兴趣。 这种贱人,不值得他动手,他还怕她的血脏了元康轮回的路。 “算了,杜大,把这两人和那些经手买药的,一起绑起来交给刑部吧!” 吴楚洵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让京都的百姓们见识一下,这位自诩清高、端庄的朝月公主,到底是个什么的货色。” 他转头看着拔都,说道:“走,来了京城,哥哥带你尝试一次咱们的地方特色——告御状!” 拔都尚未理解这其中的深意,身后的杜大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楚洵带着拔都从侧门悄然离开,也不去管那百花宴最后怎么收场。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拔都仍旧一头雾水。 他疑惑地问道:\"神子,你是如何预知到公主会对我下药,并且会找一个女子来诬陷我的呢?\" 吴楚洵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若是也像我一样,看多了古装剧,那些宫廷内宅争斗的伎俩你自然就能一眼看穿。她们不是用跳河来引诱你英雄救美,就是喂你春药,丢女人堆去,或者……” 拔都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这些中原女人太可怕了。 他见吴楚洵停下话头,忍不住追问道:\"或是什么?\" 吴楚洵故意露出一副阴森森的笑容:\"或是直接给你一杯毒酒,让你一命呜呼!\" 拔都闻言,立刻坐得离吴楚洵更远了些,心中不寒而栗。 他思索片刻,又问:\"不过,你所说的古装剧又是什么呢?\" “这个不重要!” 吴楚洵眨了眨眼,话锋一转,\"鞑靼首领,展现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大启皇宫,气势磅礴。 皇帝轩辕裕面色凝重,已经忍受了鞑靼首领长达半个时辰的怒骂。 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 自己的皇姑姑为了逃避和亲,竟然私下给鞑靼首领下药,意图让他与陌生女子苟合,再以此为借口,好让鞑靼族自动退亲。 却不料,早被人家识破,捉了个正着。 如今,这位鞑靼首领缠着鸿胪寺的大臣们,非要前来皇宫告御状。 这无异于当众打轩辕裕的脸。 人证物证俱全,连大理寺都无需再审,刑部便可直接定案。 轩辕裕心中不禁埋怨起自己的皇姑姑来。 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善解人意,为何就不能体谅他的苦衷呢? 他避而不见,她就应该领会自己的意思,支持这桩和亲,岂不是皆大欢喜? 还说什么自己是她多年等待的亲人,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哪里还会顾及他的感受? 轩辕裕心中感慨万分,所以说,这世上的人,除了自己都不可靠! 他眸色一沉,挥手示意宫人再次为拔都首领献上香茶。 随后温言安抚道:“拔都首领,请相信朕,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若你愿意,朕可以亲自为你挑选一位温柔贤淑的……” “可别了!” 拔都臭着一张脸,说道:“你们中原公主越端庄,干的越不是人事!” 此言一出,轩辕裕和在场的一众官员无不感到颜面扫地,面红耳赤,仿佛被重重打了一记耳光。 轩辕裕紧紧握住龙袍下的双手。 他上下打量着看似愤怒的拔都,眸光中划过一抹沉思。 此人虽然言辞激烈,但矛头始终指向朝月公主一人,并未涉及两族之间的关系。 看来必有所图。 有求才好办,就怕他没有要求,直接带领部族开战,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轩辕裕的声音仍带着少年人的清朗,态度温和,让人听了也不忍对他生气。 “拔都首领,朕深知你的心情。换作是朕,也会感到愤怒。但事已至此,我们总要寻求一个和平的解决之道,不是吗?不知拔都首领希望我大启如何弥补,你才愿意息事宁人?” 拔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拿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 他也在心里叹着气。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长时间说过话,说得他口干舌燥。 也不知神子哪来这样骂人的话,中途他忘了不少,只得自己临时编造。 现在,终于等到了小皇帝这句问话,拔都精神一振,眼睛也亮了起来。 轩辕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心中冷笑。 鞑靼族刚被轩辕凌打败,他料定他们不敢狮子大开口。 然而,接下来鞑靼首领说的话,却让他大跌眼镜。 他原以为拔都会提出割让城池或互贡。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都没有! 拔都的要求让他悬着的心瞬间僵在了半空。 再看鸿胪寺几位大臣的面色,也写满了不可思议,一副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的神情。 第146章 兄弟齐心 京郊江家别院。 赵大富正襟危坐于堂前,心口频跳,满脸笑意与诸位贵公子打着招呼。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的机遇。 等归家后,一定要在祖宗坟前多添几缕香火。 也不知是哪个祖坟冒出来的青烟。 他原只是一个小小的盐商,只因被人指点,结识了这位相府吴公子,得了两年的长引,使得他的生意逐渐壮大。 后又偶然帮了吴公子一次,又得到以后带他发财的承诺。 这些纨绔子弟为了钱财,时常信口开河,赵大富并未当真。 然而,去年,这吴公子又以投资为名,向他索要了一万两银子。 虽然心中不满,但他还是咬牙给了这笔钱。 只是在心里好一顿腹诽。 一万两啊,得是他小半年的利益了。 这个吴公子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 未曾想,就在上个月,这吴公子不仅归还了他的一万两银子,还额外给了他两千两作为分红。 赵大富深感懊悔,自己当初为何会怀疑吴大少的诚意呢? 看看人家吴大少,是多么实在的一个人啊! 如今,吴大少再次邀请他前来,说有更大的商机等待他。 他这次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吴公子,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下来! 朝廷要在边境互市! 而吴公子将他引荐为民间的盐商代表! 这意味着,以后除了官方的售卖渠道外,全国各地的商会若想在边境售卖盐,便只能与他合作。 这不仅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商机,更是一条结交全国盐商的重要渠道。 赵大富激动得几乎无法呼吸,感激涕零。 “吴兄弟如此看重在下,我自然要竭尽全力。以后每年所得利益的三成,我愿作为分红赠予兄弟。” 吴楚洵笑了笑,傻瓜才会拒绝。 今日,别苑里,除了赵老板,还有好些人。 吴楚洵正坐上位,王行之和阮书逸分坐两边。 常武与周明被吴楚洵召来,坐在下方。 此外,还有江家远道而来的两位表哥江仲阳和江文康。 而在吴楚洵的左下方,还坐着一位刚从南蛮归来的朋友—— 丁勤书。 此刻,吴楚洵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朝廷与草原部落已达成共识,边境互市的诸多事宜,包括互市地点、监督官人选、交易品种,以及驿站选址等,皆由草原部落指定。” 众人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一信息,王行之已与吴楚洵交换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两人眼中闪烁的笑意,默契十足。 吴楚洵见众人陷入沉思,便不再卖关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恣意,那是对未来绝对的把握。 “鞑靼部族的首领与我有兄弟情谊,诸位以后去了边境,自有照应。” 他说得很含蓄,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心神领会。 王行之闻言,不禁笑了。 “真是没想到,我这个连会试都没资格参加的人,居然也有机会成为互市使。若我父亲得知,恐怕会连夜去祭拜祖宗。” 要知道,互市使这一职位,可是正五品,而他父亲奋斗半生,也不过是个正三品官员。 看来这两族取消联姻,拔都要来的好处,最受益的反倒是他。 吴楚洵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官级越高,责任越大。互市的顺利与否,你这个互市使将起到关键作用。你需要仔细斟酌,若有任何难处,务必在动身前提出。” 王行之收起笑容,肃然颔首。 常武是被吴楚洵从东北边境召回来。 见众人面色凝重,便笑着打趣道:“王大人放心,我这个巡逻队指挥使会随时为你保驾护航,若有不服者,先得过我这关。”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气氛又瞬间轻松起来。 周明也在一旁补充道:“对,有他一个不够,还有我。” 他也不由得在心头感慨。 他们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如今都已开始在朝廷崭露头角。 吴楚洵这个曾经的“小霸王”,仿佛一夜之间便甩开他们一大步。 如今带领他们走上了仕途,真正践行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誓言。 至于他自己,原本碍于皇亲国戚的身份无法入朝为官,现在却也能担任巡逻队副指挥使。 正七品的品级,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人生,果真是充满了变数。 丁勤书唇畔携了丝笑意,只听不说,谁说话他说直直地盯着人家的唇。 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露出异色,但都自觉放缓了语速。 丁勤书在南蛮陆家军中历练了半年,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有所变化。 再无以前那般郁郁不得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和豁达。 也不知,他在陆家军的半年时间中,都经历了怎样的磨砺。 而此次他来,也是为了和赵大富合作,将南蛮盐场的盐以及南蛮的特产通过赵家运往漠北,隐匿陆家军的痕迹。 今日人多,吴楚洵只能讨论互市之事。 他俯身侧向丁勤书:“你们那些货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丁勤书拱了拱手,自信满满地回答:“公子请放心,只要商路一开,我们的货物随时可以出发。” 吴楚洵笑了笑,颇为满意。 接着,吴楚洵又将目光转向江家两兄弟。 这两个表哥是他主动向外祖父提议,让两人来锻炼锻炼。 老人家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把两人打包来了。 无需吴楚洵询问,江仲阳便主动开口。 “江家原本在甘州便有分店,但多卖些当地的日用品,若是互市,茶和丝绸布匹是首选,运送方便,不易折损,而且价格昂贵,利润极大。” 吴楚洵听后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臂。 这里面最淡定的要数阮宸,阮书逸。 这位可是实实在在通过科举考出来的进士。 原本都被吴楚洵走关系塞进了户部,谁知一朝高中,又被吴楚洵抓来,准备踢到漠北去做税务司副使。 阮书逸低头抿一口茶,话音极轻:“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他这话一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阮书逸端坐在椅子上:“讨论了这么多关于互市的细节,但朝廷还没有明确提及互市沿路的关税、市舶税是否免除,或如何收取?” 众人闻言皆愣住。 是啊,一旦互市开启,大启全国的大商户必将蜂拥而至。 那么这些商户在通过边境关隘时,朝廷会如何收费呢? 这个问题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影响到互市的顺利进行。 一时间,房间内闻可落针。 这时,王行之打破了沉默。 “要我说,互市要做大做强,朝廷就应该取消关税。这样商人们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参与互市。” 阮书逸嘲笑:“国库空虚,互市这么大块肉,你让户部把这钱吐出来,你看户部尚书会不会咬死你!” 这时,吴楚洵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莞尔一笑:“让朝廷免互市关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第147章 新帝情思 “免除关税?为什么?” 吴相刚换上一身直裰,眉宇间凛然生威。 他捋着袖子走进书房,衣摆带出一阵风。 瘦削的脸庞略显憔悴,眼皮下带着淡淡的乌青,显然又是多日忙于政务,未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吴楚洵紧随其后,步入书房,默默为自己这便宜爹鞠了一把鳄鱼的眼泪。 心里可一点也不同情他。 自从偏宜爹和那帮朝臣选择所谓“正统”后,吴楚洵便不怎么主动与他交流。 他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士大夫的君父正统思想,但不能接受。 吴相背靠着官帽椅,用手按了按鼻梁,等着吴楚洵说话。 吴楚洵嘴角微微勾了勾,特意走到吴相身后,伸出手帮他按摩着肩膀。 吴相感受到儿子的举动,轻笑了一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他长期伏案,后背僵硬,此刻在儿子的按摩下逐渐舒缓。 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东北三省改革正处于关键时刻,他每日需亲阅各省奏折,无暇顾及家人。 自然也完全不知,他的好儿子已经单方面与他冷战了几个月。 吴楚洵见他心情尚好,才不紧不慢笑道:“爹,朝廷最近都在议论互市 ,边境上次互市还得是在前朝吧?” 吴相微微阖上双眼,眼珠仍在眼皮下转动。 他徐徐开口:“对,边境…… 上一次互市还是在六十年前。”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 吴楚洵见状,停下手中的动作,又特意替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殷勤倍至。 “所以,这次互市确实是件大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轩辕凌去后,朝廷大权掌握在左右丞相手中,内阁形同虚设。 只要搞定了吴相,这事便成功了一大半。 不过,吴楚洵也明白,这便宜爹并不会为了私情而滥用职权。 故而,他必须拿出足够的理由来说服吴相。 如今东北三省诸多改革,说白了便是要让利于民,强化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如今国库空虚,作为一国之相,如何让国库充裕是他的首要任务。 吴楚洵自是抓住这两点,他乌黑的眼眸在灯火下熠熠闪光。 “爹,与其一次性收取关税,不如让国库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吴相安静地饮着茶,仔细听着。 长子这一年性子沉稳了不少,他自是欣慰,他也想听听长子能有些什么新的想法。 吴楚洵慢慢道:“朝廷可以在边境设立互市银号,让所有参与互市的商人将资金存入其中。这样,交易时他们便可以使用官方庄票,既方便又安全,还能增加朝廷对资金流动的掌控力。” 吴相放下茶杯,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打着,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他鼓励道:“你继续说。” 吴楚洵:“一旦商人们习惯了这种交易方式,他们便会逐渐信任并依赖官方银号。这种信任将逐渐扩散到百姓之中,使更多的人愿意将资金存入互市银号。” 吴相一双厉眼打量着长子:“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吴楚洵朝他傲然一笑:“怎么,可别小看了你儿子!” 吴相满意地点头:“不错,还有吗?” 当然有,后面才是重头戏呢! 两人之间隔了个小案几,吴楚洵支肘撑腮,靠过去。 “一旦我们免除了关税,全天下的商人都会纷纷前来参与互市。当互市繁荣起来后,朝廷便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开设分号,这些存入银号的资金,将成为我们支持民间房贷、农业发展、基础建设等的重要资金来源。” 吴楚洵声音轻柔:“爹,届时,你的改革还怕没银子吗?” 烛光映着父子俩对视的眼眸,似有火光在跳动。 不知不觉间,吴相坐直了身体,眉宇间有了凝重。 而关于互市,皇帝轩辕裕在经筵后,也和左东明在谈论。 两人在御花园的一处水榭中驻足。 看着池上飘着花瓣,在水中打着圈儿飘荡。 皇帝轩辕裕开口,略带几分对朝政的无奈。 “这边境之地,原本便贫瘠,互市之事也不算紧要。但朝中诸臣却为此争论不休,担心影响国库收入,指责朕不该轻易答应鞑靼族的条件,将边境互市的主动权交出。” 轩辕裕与左东明在一起时,声音中都带着几分轻快和个人的情绪色彩。 左东明仍是一袭青色官袍,如傀俄玉山,濯濯春柳。 他在心中鄙夷皇帝的无知,嘴上看似安慰却在挑拨。 “陛下无需动怒,那些老臣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边境互市的税收与京城商户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轩辕裕自幼在安济坊长大,在他眼里,京城便是世间最繁华之地。 因此,对于左东明的话,他也深以为然,只觉只有左东明是真正理解他的人。 左东明又说:“据吴大哥所言,民间钱庄私造铜钱,欺骗百姓。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开设官方银号,让商人和百姓都信任并使用朝廷的银号,如此便可保护百姓免受欺骗。” 轩辕裕来自民间,自然痛恨百姓被骗。 他惊讶道:“互市竟还有如此妙用?” 左东明微笑道:“正是,只要给予商人一些优惠,比如取消沿途的关税,那天下商人自然都愿意使用朝廷的银号。” 他点到即止,说得太多就逾越了。 轩辕裕如今耳目熏染,早非吴下阿蒙,自然也懂其中关键 他沉默片刻,目光无意间落在左东明那雪白透亮的肌肤上。 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又开始不停地乱跳。 轩辕裕突然脱口而出:“左卿,你真好看。”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失言,脸色瞬间涨红。 正欲解释,却见左东明也看了他一眼,然后似害羞般垂下眼眸。 那一眼带着一丝春日的明媚和花儿的娇羞,让轩辕裕不禁心中一动。 莫非左东明也对他……? 他悄悄瞥了眼身后的宫人,见无人注意,便轻轻靠近左东明,低声唤道:“东明,你会一直陪在朕身边吗?”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轩辕裕只听见耳边的风声与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终于,他听到了左东明的回应。 “嗯!” 这轻轻的一声回应,如同冬雪初融,春日莺啼般美妙。 他抬起头,与左东明四目相对,却又迅速移开目光。 年轻的帝王脸上绽放出羞涩的笑容,眼睛弯弯。 再把目光挪回去,左东明明亮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浸染进了他的眼中,染出了一片春风十里的霞光。 春风轻拂,池水一荡。 之前飘在水上的两片花瓣,刹那飘向两方。 第148章 你太色了 京都朝雨浥轻尘,驿馆青青柳色新。 几场春雨过后,草原外族陆续离开了这座繁华的京都。 来时车里装满了各种奇珍异宝,走时也是珠光宝色,满载而归。 大启朝自有大国气度,万邦臣服,自双倍奉还。 草原民族很满意。 百姓们看了热闹,赚了钱也很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便是朝廷。 打肿脸充了胖子,原本空虚的国库更加捉襟见肘。 朝廷急需开辟新的收入来源。 在这样的背景下,北境的互市计划被迅速提上了日程。 互市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相关官员大多由鞑靼族指定。 王行之等人,早已打点好行装,等着和鞑靼部族一起回漠北筹备相关事宜。 京城驿馆中。 吴楚洵从床上刚起身,腰间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环住。 随即耳边传来一道酥软缠绵的声音:“大哥,别走!” 吴楚洵转过身,只见托达瓦用手肘撑着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氤氲着水汽,眼尾勾魂招摇。 半露的胸膛上全是昨夜放纵的印记,惹人遐思。 吴楚洵难得有些愧疚。 分别在即,昨夜托达瓦缠他得紧,这样纯粹的眷恋让吴楚洵倍感珍惜。 这一放肆,便又把人弄狠了。 他俯身吻了吻托达瓦的额头,柔声问:“可有哪不舒服?” 托达瓦灿然一笑:“大哥在里面最舒服。” 吴楚洵心头一梗,论在这方面的大胆,他难得服输。 时辰尚早。 吴楚洵让托达瓦再睡一会儿,自己则穿好衣服去了隔壁房间找星哲。 星哲起得更早,仍是穿着一身白袍,蓝眸在桔黄色的柔光下澄澈如水晶。 见到吴楚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嫌弃。 嫌弃? 吴楚洵有些纳闷。 房间中间是一张方桌。 吴楚洵把房门关上,径直坐过去,一脸疑惑:“怎么一脸不高兴,谁惹你了?”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星哲的眼底还残留着不明显的血丝。 “难道你昨晚上都没睡吗?”吴楚洵惊讶地问道。 他暗忖,难道是想到要回家了,兴奋到睡不好觉? 星哲垂下浓密的睫羽,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半晌才开口:“你太色了。” 吴楚洵身体猛然一滞。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事情—— 这个祭司会读他的心! 他回忆起昨夜自己在隔壁的思绪纷飞,以及那些与托达瓦缠绵悱恻的幻想,老脸难得涨红。 尴尬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讪讪问:“你都感应到了?” 星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神子,你在床上追求欢愉的方式,为何如此繁复多变?” 吴楚洵尴尬地笑了笑,用手掌轻轻遮住自己的脸,掩饰内心的窘迫。 星哲还在继续说:“我感受到了你的情绪波动。有时你很难过,但昨晚和之前的那个夜晚,你的难过似乎减轻了些。” 那个夜晚? 哪晚? 哦,吴楚洵记起了,是上次他与托达瓦厮混那夜。 星哲如冰雪般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如孩童般的懵懂,那双平时里能洞察人心的眼眸中满是不解。 “神子,如果做这种事能让你开心,我们也来做吧!” 吴楚洵一个没稳住,倒在了桌上。 如果不是星哲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他都要怀疑这祭司是不是在和他调情了。 他喉结动了动,嘿笑一声:“做这种事还是得两情相悦为好,要不然就没趣了。” “两情相悦?” 星哲蹙眉,似乎对这个词感到困惑。 他思考了片刻,然后问:“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吴楚洵听着好笑,心头不由自主地又默默替拔都点了支蜡。 爱上星哲这样不通俗物的人,注定没有好结果。 他轻轻抬起星哲的下巴,将自己的脸靠近,两人的唇瓣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星哲的脸依旧淡然,看不出喜怒。 “你有感觉到心跳吗?” 星哲的眼睫毛像蝶翼一样扇动着,蓝眸划过一丝疑惑:“我的心一直在跳。” 吴楚洵突然一笑,收回身子,坐了回去。 他摇头道:“祭司大人,你呀,是没有爱人之心的。” 星哲凝眸,嘴角向下一垂,有点不太高兴。 他当然爱人,天神爱世人,他也爱世人。 吴楚洵来找星哲,当然不是为了与他聊这些。 他只是来再次确认:“我只要在边境收服了草原部落,再统一中原,应该就算统一了中州吧?” 星哲沉默片刻,淡淡道:“西域地区还有诸多小国,东还有倭国,琉球……都算作中州。” 吴楚洵狠狠地咬了咬牙后槽。 “你之前从未提及这些!”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星哲不解的歪了歪头:“你之前也没问过啊!” 好,好得很!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 转身欲走,却又回头。 返回去伸手捏了捏星哲脸颊上那一点点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真是我的好祭司。” 他眉宇间带着冷然,命令道:“既然我是神子,你听我话,那回去就看好拔都,别让鞑靼族作乱,以后即便中原再乱,边境也得给我好好的,知道吗?” 吴楚洵平时一派风淡风轻的做派,如今这严肃中隐隐带着威仪,让星哲莫名心口一跳。 他只能眨着那双蓝眸,默默点头应允。 吴楚洵再回到隔壁,托达瓦已经穿戴好了。 一身大红的草原部落服,宛如火焰般艳丽。 吴楚洵走过去抚摸他的长发,托达瓦顺势靠在他怀里,声音中满是依恋。 “大哥,这次分别,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了,我好舍不得你。” 吴楚洵垂下眼眸,正色道:“大哥也舍不得你,但新城是大哥在边境最重要的布防,你定要拿出魄力,按我们的计划着手做起来,有事多和王行之还有书逸,常武他们商量,明白吗?” 托达瓦撇撇嘴,真扫兴! 这种分离的时候,谁想跟他聊这些啊! 吴楚洵冷着脸,推开托达瓦,语重心长。 “你是我北境未来的王,不要忘记你心中的宏愿,站在顶峰,让众人仰望,把曾经欺负过你的人都踩于脚下!” 这声音似有魔力,托达瓦离别的愁绪瞬间消散。 他收回随性姿态,只觉心中壮怀激烈,斗志昂然。 郑重承诺:“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誓为大哥守好北境,让草原部落俯首称臣!” 诉尽千言万语,终是迎来离别的时刻。 随着鞑靼族的离去,一同前往漠北的还有负责未来边境互市建设的一众官员。 吴楚洵亲自策马,出城送行。 队伍渐行渐远。 极目远眺,只见细雨如织,雾气缭绕,风吹杨柳,雾锁重山。 【第二卷 大启风云.完】 第149章 开海禁 大启永嘉元年,九月。 晨曦初露。 金色的阳光透过皇城的琉璃瓦,洒在朝堂之上。 朝钟悠扬。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衣袂飘飘。 皇帝轩辕裕正坐于龙椅之上,神色肃穆。 常例议毕,司礼监太监的声音如利刃划破寂静。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秦相轻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瞥了户部尚书滕诚一眼。 户部尚书滕诚在心里骂娘。 他这个尚书当得太憋屈了,犹如行走在刀刃之上,步步惊心。 以前被吴相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又成了秦相的棋子。 他命苦啊! 但再憋屈,他也只能把这苦咽下。 滕诚躬身出列,深施一礼后,道:“启奏陛下,臣有奏!” 轩辕裕皇帝早已习惯了朝堂上的这一套。 虽然心中不耐,但面上却仍保持着微笑:“爱卿请讲。” 滕诚恭敬地说道:“陛下,边境互市如今如日中天,商贾云集,繁华似锦。臣以为,此时正是开海禁的大好时机。” 边境互市的繁荣,远超朝廷预期。 短短半年间,因不设关税,天下商贾纷至沓来,利润丰厚。 商人们欣喜若狂,纷纷投身其中,从边境贩卖货物回中原,两头获利。 这一盛况不仅降低了全国的物价,更让百姓受益。 中原经济因此蓬勃发展。 户部官员们也忙得不可开交。 每日看着源源不断的税收入账,心中欢喜得如同过年一般。 他们太喜欢这种甜蜜的烦恼了。 不过,滕诚这话一出,五军都督府张执双眉紧锁,提声便反对。 “陛下不可!如今沿海倭寇猖獗,若开海禁,我朝商船岂非成了倭寇的盘中餐?” 张执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凭借过人的智慧和手段,短短十年便从县官晋升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是个低调内敛之人。 但自从上次秦相兵变,左都督江诚不认诏书,只认先皇,结果被囚之后,他便一改往日作风,变得强硬起来。 张执祖籍江州,家族中曾有人惨遭倭寇虐杀,这份深仇大恨自小便深植于他心中。 他心怀恨意,言辞坚定。 “陛下,耿将军连年浴血奋战,才将倭寇逼退至海外,一旦开海禁,那些倭寇必将如饿狼般卷土重来,沿海百姓将再受侵扰,我朝财物也将遭受掠夺。臣恳请陛下,务必三思而后行。” 滕诚原本只是抛出话头,如今见有人站出来反对,他自然选择了沉默,不再多言。 其实,他心中也颇有顾虑。 国库已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何必再冒险去开展海上贸易? 尽管其利润丰厚,但风险同样巨大。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面无表情,但眼光浮动,各有成算。 轩辕裕对开海禁的提议感到些许意外。 他平日所学多为史经,对海禁之事了解并不深入。 只得将目光转向秦相,希望他能给出意见。 秦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心中鄙夷皇帝的无知,面上却一派淡然,缓缓出列,接过话头,似在施恩一般。 “陛下,臣以为开海禁乃是利国利民的大计。” 他转身面向众臣。 “大启疆域辽阔,物产丰饶,但海外之地亦不乏奇珍异宝。若开海禁,我朝商船便可扬帆远航,与各国互通有无,带回我朝所需的珍稀之物。” “亦可将我朝的丝绸、瓷器等特产远销海外,更能为国库带来丰厚的收入……” 朝臣们闻言,面上皆露出沉思之色。 秦相环顾四周,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吴相。 “此外,开海禁亦能彰显我大启朝的国威。当我朝商船遍布四海之时,必将令各国对我朝刮目相看,前来朝贡。”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已预见到了万邦来朝的盛景。 可惜,有人不吃他那一套。 吴相便却不为所动。 他身着一袭紫色官袍,面容冷峻如霜。 “秦相所言虽好,但沿海倭寇肆虐,始终未能根除,此时取消海禁,岂不是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秦相闻言,立即反驳。 “吴相此言差矣。倭寇之患固然严重,但正因如此,我朝更应开放海禁,加强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往来。” 他说到这,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对皇帝道:“陛下,至于倭寇问题,多年以来为何倭寇横行,这都是耿同光拥兵自重,坐观倭乱。” “臣认为,应将他调回京都,严加审问!” …… “秀儿,真是太秀了,所以秦相就逼……额,就请陛下颁旨召回耿将军?” 御书房内,吴楚洵和左东明分别坐在轩辕裕的左右下方。 听到这消息,他简直不可思议。 他虽未曾与耿同光将军谋面,但神交已久。 这位将军镇守沿海,屡建战功,抗击倭寇,为百姓所敬仰。 他在南州时,人们谈起此人,皆是赞誉有加。 怎么到了这帮朝堂大臣们嘴里,便成了坐观倭乱? 吴楚洵只觉这大启朝廷,只剩下官场倾轧,再无济世安民之人。 哦! 除了他便宜爹以外。 如今的轩辕裕已逐渐褪去了青涩,面容轮廓愈发分明,透出一种成人的沉稳。 他在政事处理上越发得心应手,朝堂上也逐渐聚集起了一群中立的支持者。 但对于重大朝政问题,轩辕裕仍需依赖左右相的意见。 “朕也无奈,秦相一口咬定耿家军可能与倭寇有染,耿将军欺君罔上,必须召回问罪。” 轩辕裕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愤懑。 他回想起秦相当初的承诺。 那痛哭流涕、信誓旦旦要辅佐他登上九五之尊的情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空谈。 可实际上呢? 秦相得到权势后,真正受益的不过是他的党羽而已。 而轩辕裕自己,却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还没有在安济坊那样自由。 左东明端坐在案几后,像一道清泉,一片流云。 他收到吴楚洵递过来的眼神,微微扬了扬嘴角。 短短半年间,皇帝便将左东明由翰林院编修提拔为侍讲学士。 几乎到了每日都离不开他的地步。 左东明沉吟片刻,出声安慰。 “陛下还有两年便可亲政,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局势,为日后铺平道路。” 轩辕裕一听到这清淡悦耳之声,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去。 他自知急不来,但也不想再同从前那样,受两相摆布。 轩辕裕垂下眼睑,脑中想起左东明给他讲过的一句话—— 势非所以予人,君权独尊,绝不可授予人。 他是九五之尊,理应掌天下大权! 左东明将下巴微微抬起,颈部一丝傲然的弧度。 他状似随意道:“耿将军掌军数十万,镇守一方多年,对皇族忠心耿耿。陛下若能得他完全效忠,便掌握了一方军权。对陛下日后亲政,大有好处。” 闻言,轩辕裕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第150章 海外归来 一片又一片刺目的鲜红血迹,如同盛开的红玫瑰,艳丽却令人痛心。 吴楚洵昨晚被梦魇缠绕,整日精神恍惚。 他想,这或许是轩辕凌给他托梦,埋怨他为什么还不给他报仇。 轩辕凌的离世,并非一人之过,而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即便不是死于越王之手,也可能丧命于新帝、秦相,或是那些坚守正统观念的士大夫之刀下。 可,罪魁祸首,一定是—— 右相秦宣! 如果不是他,轩辕凌才该是那个接受万邦来朝的君主。 这人,吴楚洵誓必要让他为轩辕凌陪葬。 但一刀了结太过便宜了他。 吴楚洵要让他失去最珍视的一切,让他品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下朝后,他的右眼皮猛地一跳。 回到家中,却又喜笑颜开。 因为他盼了半年的人—— 武士达,终于回来了! 半年未见,这家伙的皮肤更加粗糙,身材愈发魁梧,眼神也更加犀利。 但笑容依旧保持着那份熟悉的憨厚。 轩辕裕登基后,曾邀请武士达及他的兄弟们入宫任职。 那群好兄弟如今都进了銮仪卫,大小做了个官。 唯有武士达,面对新帝的邀请,他坚定地拒绝了。 “我要追随公子,没有公子就没有我武士达的今天。公子视我为知己,我必以知己之情报之。” 当时,武士达的拒绝让轩辕裕倍感失落。 吴楚洵对此也颇感意外。 问及缘由,武士达回答坦然。 “人贵自知,我在公子这里做事最为自在。公子真心尊重我,只要公子不嫌弃,我这辈子就追随公子了” 吴楚洵深感欣慰,觉得这小子大智若愚。 此后,吴楚洵便交给他一个秘密任务: 去倭国调查那位流亡多年的先太子太傅秦宣。 当然,吴楚洵也提醒武士达,海外充满风险,需深思熟虑。 然而,武士达毫不犹豫地表示:“士为知己者死,何惧风险!” 他带着吴楚洵的全部家当和自己挑选的兄弟,在一个春日的黄昏,离开了京都。 只留给吴楚洵一个潇洒的背影。 吴楚洵翘首以盼,如今终于将人等了回来。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船人和一位倭国美娇娘。 这小日子的美娇娘叫樱木花子,相貌娇美,周身透着一股青春可爱的气息。 据说是某个地主女儿,因被日本浪人觊觎,父母惨遭杀害。 武士达在危急时刻救下了她,她便决定跟随武士达来到大启。 虽然不会说中原话,但性格倒是十分柔顺。 江氏和吴若得到消息,都来见识这位异族娇客,热情地把她带了走。 吴楚洵和武士达跟上去看了一眼。 语言不通的三人竟然有说有笑,一点看不出是刚认识的。 江氏和吴若忙碌地拿出妆奁首饰,说是要给花子挑选衣服,打扮成中原姑娘。 几人脸带笑意,各种比划,完全没有语言不通的障碍。 吴楚洵不禁感叹—— 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两人离开主院,进了吴楚洵的书房。 脸上的笑意都收敛起来。 吴楚洵示意武士达坐下,亲自为他斟茶。 武士达要推辞,被吴楚洵用眼神制止。 “怎么?你不远万里帮我查讯息,一杯茶还不敢接吗?” 武士达这才挠挠头,笑着接过来大口饮下。 他几句话讲了自己的经历,但吴楚洵却能从中感受到其中的重重风险。 一时间,五味杂陈。 原来吴楚洵在朝中几次冷眼观察秦宣,总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带着一丝让他十分反感的诡异。 后来,他意识到这种诡异与他在电视上见过的日本武士的行为举止相似。 这才有了请武士达带着秦宣的画像,前往倭国一带寻找线索。 武士达带着二十名好手乘船出海,历经数月的漂泊后,终于来到了倭国。 这里的语言和环境与中原截然不同。 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雇佣了当地地头蛇,拿着秦宣的画像私下打听。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消息。 原来,秦宣在倭国竟十分有名。 他是十几年前来到倭国的。 据说当时带着大量财宝,在倭国购买了无数土地,并被江户幕府任命为藩主。 吴楚洵心中一个咯噔,眼神瞬间闪过冷意。 在他印象中,这幕府可不是个好东西! 武士达并未察觉异常,继续在讲。 他们花费重金,终于查到了一些眉目。 当年随秦宣而来的中原人大多因各种原因死亡,只有秦宣家族留了下来。 他们被江户幕府奉为座上宾。 秦宣在倭国娶了无数小妾,拥有二十几名孩子,权钱在握。 按理说,他在倭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不应该再返回大启。 可是,他就是回来了。 抛弃了在倭国的一切,带着一群人回到大启,寻找皇太孙,助其登基。 要说这中间没有阴谋,他吴楚洵的名字倒过来写。 武士达凑近他,嘿笑道:“公子,为防万一,兄弟们把他那一家老小都给绑了回来,困在京郊别院。” 吴楚洵眉毛一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重重地拍了拍武士达的肩膀,真心诚意道谢。 “谢了,兄弟 ,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一句兄弟,便让对面的汉子红了眼眶。 似乎这一程的辛苦都值了。 吴楚洵抿了抿嘴,他的性格其实不习惯这种煽情的场面。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和那花子姑娘算怎么回事?成亲了?” 闻言,武士达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涩。 “成了,当着她亲族的面,成了亲才带她走的。” 吴楚洵调侃道:“难怪咱们武哥现在更有男人味了。” 吴楚洵发誓,他真就是一句正常调侃。 哪曾想,这小子竟然一个健步跳了开! 双手捂胸,紧张道:“公子,我可是已经成亲了的人。” 把他给气笑了。 吴楚洵翻个白眼,道:“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对这种魁梧壮硕的身材不感兴趣!”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万万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三日,便自己打了脸。 第151章 来自江萧悠的母爱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武士达携着花子一路行来,自是没有准备多的衣裳。 但架不住遇到了热情的江氏和吴若。 吴家出了两位位高权重的人物,江氏时刻叮嘱家中要保持低调。 尽管每日的宴请帖子如雪花般纷飞,江氏却总是精心挑选,只赴那些无法推脱的宴会。 至于吴若,她如今又年长了一岁,江氏更是将她禁在家中,连与闺中好友的聚会也大大减少。 武士达作为吴楚洵亲信,江氏自然会为儿子打理人情。 这首饰,布匹,成衣…… 一件件精美绝伦的礼物似不要钱般送给花子。 花子倒是十分开心。 她虽然初来乍到,中原话尚显生涩,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充满了对中原的好奇。 一点也不妨碍她喜欢上这两位热情的中原女子。 果然武哥没骗她,中原人都热情和善,她会有一个新家。 江氏和吴若的热情,无形中倒是帮武士达安慰了花子那颗漂泊异乡、忐忑不安的心。 等二人再进主院,武士达眼前一亮,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只见花子身穿一袭月牙白的锦缎绣纹裙裾,裙摆处以金线勾勒出秀雅的兰花,随着她行走间摇曳生姿。 眉如翠羽,齿如含贝。 连吴楚洵见了,也不由得赞了一句:“恰似一枝秾艳露凝香。” 真想不到,他小妹吴若还有一手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 把一个俏丽美少女瞬间变成了浓稠艳丽的绝色佳人。 虽然吴楚洵英俊潇洒,但花子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武士达身上。 见他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她的眉梢眼角都绽放出娇羞的笑容。 那份绵绵情意仿佛要溢出眼眶。 一看便是新婚燕尔,正是柔情蜜意时。 既然武士达已经成亲,江氏便提议为他在京城置办一套房子作为新婚之礼。 花子目光好奇地徘徊在几人身上,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武士达在倭国呆了小半年,对倭国的日常对话已经颇为熟悉。 他转达江氏的提议。 花子听后,依恋地看着吴若和江氏,轻声细语地对武士达说了几句倭语。 声音软糯绵软。 武士达听后一怔。 江氏忙问:“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武士达连忙摆手,憨厚的脸上全是笑意:“花子说她太喜欢夫人和小姐了,想住在吴府。” 吴若兴奋地跳了起来,她紧握着花子的手,轻轻摇晃。 花子温柔又漂亮,她好喜欢天天打扮她。 而且两人还能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真是太棒了。 吴若满怀期待地望向江氏,希望母亲能同意花子住在吴府。 江氏点头:“那好办,就在你大哥院里给他们安排个住处,不过,花子新婚,你作为她好友,难道没有表示吗?” 吴若不可思议看着她娘,一脸尴尬。 吴楚洵在一旁抱着手臂直乐。 因为吴若如今手上根本没钱,钱全被他“骗”走,投资互市去了。 显然,江氏只是逗逗女儿。 她转身,便吩咐青梅去安排武士达和那群兄弟的住宿。 青梅含笑领命而去。 武士达和吴楚洵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带着花子跟着青梅离开了。 吴若也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她的丫鬟紧随其后。 路过吴楚洵时,那丫鬟又用那种渗入的眼神瞥了吴楚洵一眼。 吴楚洵微怔。 恍然记起那丫鬟正是原身的暖床丫鬟菊叶。 想到这些男女之事,吴楚洵不禁想起了之前江氏热衷于为他相看京城贵女的日子。 自从他推拒了几次后,江氏竟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婚事。 仿佛家里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在大启朝,已经是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 吴楚洵眸光一闪,试探着问:“娘,最近很忙吗?” 江氏斜了他一眼:“有事说事!” 好吧! 吴楚洵酝酿了下,直接问:“娘如今怎么未再与我相看姑娘了?” 他话音刚落,江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等他被看得心头发毛时,才移开目光,淡淡道:“儿大不由娘了。” 这话从何说起? 吴楚洵看着江氏一脸郁结的脸色,心中一跳。 他犹豫着问:“娘,你是知道……?” 江氏似笑非笑:“我知道什么?” 吴楚洵摸摸鼻尖,不敢再说什么。 江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没好气地一掌重重拍在吴楚洵的手臂上。 “你个逆子,以往只是有些不着调,如今却好了这口!” “你让为娘能怎么办?难道明知你好男色,还去祸害别人家好姑娘吗?” “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吴楚洵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波澜。 他确实未曾料到,江氏身居内宅,竟能如此洞若观火。 江氏看着他一脸惊愕,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江氏并不知情。 但自从吴楚洵为陆家的事奔波之后,与南蛮的来信频繁不断。 接着又为了左东明的事情忙碌。 她虽然未言,但心中已有察觉。 她原本以为只是儿子的朋友义气。 可直到先皇过世,儿子那阵子的失魂落魄,她这个做娘的自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江氏当年能一眼相中吴相,并毅然下嫁,她的眼光和心性自然不凡。 多年来掌舵吴府,管控着她名下庞大的产业,眼界远非一般内宅女子可比。 江氏仅思考了一晚上。 在别人的非议和儿子的幸福之间,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只要儿子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外面那些闲言闲语就由她来替儿子挡着。 她南州江家,江萧悠,自幼便不畏人言,如今岂会惧怕这世间纷纭的悠悠之口? 吴楚洵此刻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他从未想过,江氏那温婉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内心。 这份慈母之心,为他在这世俗的偏见中筑起了一道温柔的屏障。 虽然他本身并不在意那些异样眼光,但能被如此呵护,吴楚洵无比动容。 吴楚洵走上前,紧紧地将江氏搂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娘,谢谢你,谢谢你。” 在这一刻,他前半生这颗漂泊已久的心似乎才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吴楚洵心潮澎湃,眼眶发热。 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浓浓的母爱。 江氏满脸欣慰和傲然。 外界纷扰有何惧,她儿能随心所欲才最重要。 她轻轻拍了拍吴楚洵的脸,秀眉一挑,道:“男儿媳妇也是媳妇,多多益善。” “娘早就看出那小左对你有意,特意把人留下来,好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别辜负了娘的这番苦心哦?” 吴楚洵:…… 第152章 拜见耿伯父 翌日。 吴楚洵刚下值,便被杨庆奎和轩辕昭两人沿路拦截。 他们两人面带喜色,尤其是杨庆奎,换上了一套新装,显得精神焕发。 杨庆奎如今瘦了不少,五官越发明显,相貌也变得端正起来。 这两人并未跟着去漠北,仍在禁军中当差。 如今的禁卫军,除了銮仪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其他的禁军实际上已被左右丞相掌控。 杨庆奎和轩辕昭有吴楚洵的面子,再加上上次在漠北的军功,大小也混成了千户。 杨庆奎原本只是工部尚书家的庶子。 因他的晋升,如今他父亲对他也更为看重,在家族中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连带他娘在夫人面前也有了几分薄面。 如今又开始议亲,正是春风得意,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 吴楚洵环抱双臂,笑问:“看来有喜事啊?” 杨庆奎正要开口,轩辕昭却先一步拉住吴楚洵,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感受到轩辕昭灼热的呼吸,吴楚洵不动声色地侧头避开。 听完轩辕昭的话,他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可以啊,杨胖子,你这是丑媳妇要见公婆了呀!” 杨庆奎扯着衣袖,显得有些紧张。 吴楚洵笑着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挺胸,收腹,对,保持这样!” “你未来的岳父可是个大将军,定然只喜欢堂堂正正的好男儿,把气势拿出来。” “很好,保持这样。走,我们陪你去,给你壮胆!” 说着,吴楚洵带着两人离开了皇宫。 宫门外,不远处停靠着杨家的马车,一共有两辆,其中一辆后面堆满了礼物。 吴楚洵赞赏道:“不错,胖子,挺会办事的嘛。” 杨庆奎傻笑:“都是我娘准备的。” 吴楚洵与轩辕昭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一路上,轩辕昭不断教导杨庆奎如何在大将军面前表现。 吴楚洵也在沉思。 杨庆奎的未婚妻是耿同光耿将军的女儿,耿三娘。 那位据说与原身不对付的火爆小辣椒。 耿同光常年领兵在外,家中事宜一直由寡嫂在操办。 据说双方长辈早已见了面,就等这次耿将军回来相看后,便可交换庚帖。 按耿三娘的年纪以及耿同光带兵的时长推算,这位耿将军至少也有四五十岁。 这样一位老将,虽便不再是巅峰时期,但他手握重权,阅历丰富,眼界自然高远。 这样的人选女婿,能看得上杨庆奎这个小小千户吗? 吴楚洵为自己的兄弟捏了一把汗。 同时,他也对这位耿将军充满好奇。 两人神交已久,还通过好几次书信,吴楚洵在心中早已勾勒出一位铁血悍将的形象。 这位为大启抵御外敌的杀神,他的名声和他的杀戮同样出名。 据说只要是耿家军剿匪抗倭,从不接受投降,一律当场处决。 这也是他遭人诟病的一点。 此次被召回京城,正困于将军府接受调查。 “玉章,你怎么看?” 轩辕昭的声音打断了吴楚洵的思绪。 吴楚洵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轩辕昭面色纠结,声音哼一哼。 “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是说,咱们需要也置办些礼吗?” 这个嘛,吴楚洵还真没想过。 他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们今日是作为胖子的陪客,无需单独再准备。” 轩辕昭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吧! 马车一个缓停,耿将军府到了。 与吴楚洵想象中巍峨庄严的府邸不同,耿将军府虽然位置不算偏僻,但府邸的规模并不算大。 门外有重兵把守,气氛显得颇为严肃。 见马车停在门外,两名士兵走了过来。 两人先是扫视了马车一圈,待吴楚洵等人下车后,又迅速打量了他们几眼。 虽然几人都已换下官服,但一身华贵的常服也非普通人能穿。 其中一名士兵眼神一闪,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几位公子,将军府近期不允许探视,还请回吧。” 杨庆奎原本就心慌意乱,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 这次拜访的时辰可是事先与将军府确认过的,怎会突然不让进? 他焦急地扯了扯吴楚洵的衣袖。 吴楚洵眼神一凝,眼光掠过两人,看了看四周的卫兵。 是两拨人马。 有京营的卫兵,也有耿家军的士兵,那身军服,他曾在南州见过。 与他谈话的这人便是耿家军的兵。 即便不穿军服,那挺拔如松的站姿也与京兵的懒散截然不同。 吴楚洵与这耿家兵对视片刻,笑了笑,说明来意。 那耿家兵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向旁边那名京营卫兵。 那卫兵是认识吴楚洵的,自然是不敢阻拦。 于是大手一挥,让人开门,笑迎着三人进府。 那耿家兵眼光一直落在吴楚洵的身上,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吴楚洵转头望向满脸紧张的杨庆奎身上,轻轻摇摇头。 将军府里,早有下人等候,把几人领进去。 今日相看是耿将军的要求,只见杨庆奎一人。 但杨庆奎心中忐忑,这才死活把两个兄弟拉来壮胆。 穿过几个曲折的回廊,他们来到一个院门前。 门额上题着“龙骧苑”三个大字,笔势狂放。 院外站着几名耿家军的士兵,都是年轻英武的少年郎。 见有人前来,其中一人似乎早已得到通知,拱手行礼后直接引领他们进入院内。 只那嘴角隐隐勾了勾。 吴楚洵和轩辕昭默契地停下半步,让杨庆奎走在最前面。 杨庆奎朝两人僵硬地笑了笑,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跟了进去。 此时已过酉时。 夕辉透过稀疏的云层,斜斜地洒进院落,将正坐在中堂那人衬得半明半暗。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坐在宽椅子上,一双大长腿随意交叠。 高鼻,大眼,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面容在光影的交错下,透出几分铮然凛冽。 而周身的气场刚猛狠烈,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吴楚洵抬头望去。 那人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便让他的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叫嚣。 那感觉如同大海奔涌、汪洋恣肆,势不可挡。 他长吸了一口气,默然垂眸,耳畔是杨庆奎略带颤抖的声音。 “小侄杨庆奎,拜见耿伯父!” 第153章 耿同光的小迷弟 耿伯父? 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杀神,耿同光,耿将军??!! 吴楚洵眼含惊愕。 随后迅速调整情绪,和杨庆奎一同向这位威名远扬的将军施礼。 他的眉宇间虽然极力掩饰,但仍旧泄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怎么可能? 这位耿将军看上去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像耿三娘那样大的女儿? 三人行礼后,耿同光站了起来。 这时,吴楚洵才发现他是真的高大。 如今已是初秋,他仅着一身鸦青色薄袍,小手臂上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吴楚洵自己本身便已足够高,这位耿将军竟然比他还高小半个头。 耿同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杨庆奎的身上。 无形中的威压让杨胖子禁不住身体微微发颤。 “杨家六小子?听三娘说,你如今已是前锋营的千户?” 那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如金石之声。 吴楚洵不动声色地靠近杨庆奎,轻轻踢了踢他的后脚跟。 杨庆奎这才如梦初醒。 连忙回答道:“是,伯父。小侄曾随先皇征讨鞑靼,侥幸斩杀数十人,有些许功劳,回京后便得了这提拔。” 吴楚洵嘴角微勾,忍着笑。 这答案,是轩辕昭在车上临时教给杨庆奎的,回答得倒还算利索。 他倒还挺佩服杨胖子。 对着这么一个仅大他们十来岁的人,张口便叫伯父,没有丝毫犹豫。 但,他哪知道杨庆奎此刻面对的压力。 耿同光将军可是大启有名的杀神,气势逼人,普通人在他面前都难以保持镇定。 更何况杨庆奎还担心在这位未来丈人面前的表现,心中自然是局促不安。 耿同光为了试探这位未来女婿,自然不会收敛锋芒。 故而杨庆奎只觉这个未来老丈人的目光森然,似座大山向他压来。 他的应对,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吴楚洵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脱耿同光的眼睛。 他早已注意到这位吴公子。 两人几次信件往来,此人每回信中都对他不乏赞美之词,字里行间全是敬仰之情。 再加上吴楚洵在南州做的那些好事,以及对他抗倭线索的提点,早让耿同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有了好感。 今日一见,只见此人相貌俊朗,眉宇间尽显豁达恣意,一看便不容小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吴楚洵扬起嘴,毫不掩饰地向耿同光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妥妥是一个小迷弟。 耿同光沉静的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嘴角一边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难怪能写出那些肉麻的敬仰之词,脸皮果然够厚。 少有人初次见他,便能在他面前如此随性。 耿同光转身重新坐下后,这才招呼几人落座。 出乎几人意料,这位耿同光将军并未如何刁难杨庆奎。 只问了些他与耿三娘是如何相识,家中情况,平日消遣等等简单琐碎之事。 只是言语中对耿三娘的行为诸多贬低。 这让杨庆奎脸上有些不虞,不由得顶住他威势,反驳了几句。 那耿将军倒也不置可否,没聊几句便把几人打发走了。 倒把三人弄得一阵莫名。 待三人坐上马车后,杨庆奎终于松了一口气,猛地倒在软座上,仿佛刚刚从一场大战中解脱出来。 “太可怕了,耿将军实在太可怕了,比三娘还可怕!”他心有余悸地说道。 吴楚洵闻言不禁笑出声来:“你说耿三娘可怕,那你还要娶她啊?” 杨庆奎斜了他一眼:“你不懂,三娘是可爱得可怕。” 吴楚洵白眼往上一翻 ,无语地摇摇头。 他侧目看向轩辕昭。 这人从进了将军府便异常安静,如今在车上也没有平时的闹腾。 “诶,你什么情况?” 吴楚洵用脚踢了踢了轩辕昭的小腿。 谁知,轩辕昭像是触电般,收回了腿,纤薄的嘴唇抿紧,一脸不虞地盯着他。 吴楚洵不自觉地摸摸下巴,他没得罪这小家伙吧。 “你这什么表情?哥哥我得罪你啦?” 轩辕昭撇撇嘴,终于开口:“你不是又看上耿将军了?” “什么?” 一旁的杨庆奎大惊:“你看上我爹了?” “一边去,”吴楚洵哭笑不得,伸出手掌抵着杨庆奎的额头,把他推开。 “你这女婿还不一定能当成!” 吴楚洵挑眉看着轩辕昭,含糊地笑:“你怎会如此想?” 杨庆奎瞬间忘记了之前的紧张情绪,兴致勃勃地燃起了八卦之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玉章,轩辕昭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看上我未来岳父,那个杀神?” 他一脸惊恐,但关注点却完全偏了。 只关注耿同光的身份,而非吴楚洵看上的是一位男子。 吴楚洵摸摸鼻尖,暗忖,难道他身边的人全都知道他的性向了? 轩辕昭忽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哀伤和埋怨。 他今年虚岁也十八了,正是知人事的时候. 自从察觉到先皇与吴楚洵的关系,他就浑身不得劲。 先皇刚走那一会儿,吴楚洵的样子简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他们几个兄弟私下里都有默契,从不在吴楚洵面前提及先皇。 轩辕昭心里装着事。 他甚至想过,如果吴楚洵决定为先皇守身如玉,那他也愿意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谈情爱。 可谁知才仅仅过了不到一年,吴楚洵便看上别人了。 方才他瞧见吴楚洵看那耿将军眼神,那般炽热的目光,那是他在梦中才敢奢望的眼神。 可他知道,吴楚洵只把他当弟弟看待,并无其他情义。 可吴楚洵那眼神终归是刺痛了他,才让他忍不住将心中的怨念说了出来。 轩辕昭心里像吃了黄莲一般苦涩。 他用一种冷漠的语气问道:“你这么快,就忘记轩辕凌了吗?” 车厢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吴楚洵的心突然刺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怒意。 “停车!” 他突然喝道。 马车应声停下。 吴楚洵不再理会两人,直接撂起车帘,跳下马车,独自离去。 “玉章!” 杨庆奎喊了一声,但吴楚洵并未回头,步伐反而更加匆忙。 他望着吴楚洵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转身看向车厢内,轩辕昭正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杨庆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只得拍了拍他肩膀,无声安慰。 心中暗想,果然阴阳相配才是硬道理,还是他的小辣椒好啊。 瞅瞅这些龙阳之好,伤心又伤肝,造孽哟! 第154章 如此选婿 耿将军府。 被杨庆奎惦记的火爆小辣椒耿三娘,此时也正与耿同光谈论着他。 “义父,您觉得六郎他……如何呢?” 耿三娘是一位清秀的温婉佳人。 但那火爆脾气却与她这外表极不相称,仿佛一朵带刺的幽兰。 耿同光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桌上的茶壶,又看了一眼她。 耿三娘嘻笑一声,左边露出一个梨花小酒窝,快步上前,殷勤地替义父斟上热茶。 “义父,您快说说嘛,六郎他到底怎么样!” 耿三娘的声音娇脆悦耳,充满期待。 耿同光将茶水一口饮尽,又把茶杯递给耿三娘。 耿三娘撇撇嘴,嘀咕道:“这可是御赐的龙井,真是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这龙井茶是耿同光归来之日,新帝赐予的御品。 原本,对于耿同光被召回京,家中上下都忧心忡忡。 但看到新帝如此厚待,他们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 毕竟,耿同光这些年来被朝廷文官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耿同光双目似寒星,笑声浑厚低沉。 “哈哈哈,我这老牛啊,辛苦养了十多年的白菜,如今却要被头猪给拱走。”他调侃道。 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戏谑。 没有外人在场,耿同光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他心中其实有些不解。 军中那么多优秀的青年才俊,耿三娘为何偏偏看上了杨家那小子? 耿三娘在义父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杨庆奎的喜欢。 她小脸微红,轻声道:“别人的好,与我又有何干系?我就喜欢六郎他满心满眼都是我,又事事听我的。” 耿三娘与杨庆奎的缘分始于一次灯会。 当时,丞相府的吴公子带着一群人在灯会上横冲直撞,不慎撞倒了耿三娘的小姐妹。 那几人不仅不道歉,还冲她们做鬼脸,然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只有杨庆奎留了下来,向她们道歉,并为她们每人挑选了一盏花灯。 后来,耿三娘在外面与几个公子约架赌钱。 原本说好一对一较量,谁知那几人输了之后却想赖账,竟然联合起来欺负她。 那日路过的人很多,但只有杨庆奎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帮她。 那时的他还是一身肥肉的小胖墩,一点武力值也没有,被揍成了猪头也始终挡在她面前…… 耿三娘轻抚颈间一条精美的璎珞。 一颗颗玉珠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这条首饰是杨庆奎的母亲私下赠予的。 三娘以往舞刀弄剑,从不喜佩戴首饰。 但近日来,她却时常佩戴在身,引来兄长们一阵调侃。 她和她与那些兄长们都是耿将军麾下士兵留下的孤儿,自小被耿将军收养。 虽非血缘至亲,却胜似亲人。 耿同光虽长年征战在外,但对他们的关怀从未减少,书信礼物从未间断。 就连他们的婚事也全由自己做主。 耿三娘视耿同光为亲生父亲。 她看上的未来相公,自然希望能得到义父的认可。 此时,恰巧门外突然闯入几名少年郎。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负责盘查吴楚洵等人的士兵。 那士兵朝耿三娘眨了眨眼,戏谑道:“三娘,这次五哥得夸夸你,挑人的眼光一流,这人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耿三娘与耿同光对视一眼,两人都未说话。 但耿三娘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诧异。 虽然她心里觉得杨庆奎哪哪都好,但爱情还未让她失去理智。 这五哥夸的,是六郎吗? 耿同光朝耿五郎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 耿五郎靠过去,笑问:“义父,有何吩咐?” 耿同光伸出弯曲的食指,狠敲了下耿五郎的头。 “身为侦查营小旗,竟然连人都没搞清楚,就在这胡言乱语,别出去丢人了。” 耿五郎捂住脑袋,皱眉问道:“我犯什么错了?” “什么错?” 耿同光冷笑一声:“你自己好好想想。” 耿五郎扭头与其他兄弟交换了个眼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三娘看上的不是那位气质出众的公子? 可全程与他们打交道的明明就是此人啊! 这时,几人似乎回过神来,回想起那三人,突然一顿,脸色大变。 其中一人惊呼道:“三娘,你选的未来夫婿,不会是那个……那个胖子吧?” 耿三娘一听这话,小脸一板,哼了一声道:“什么胖子胖子的,人家有名有姓的,叫杨庆奎。” 一人直接越过耿三娘,问向耿同光。 “义父,那人看起来实在差劲,完全配不上三娘,您真的同意了吗?” 耿三娘峨眉微蹙,反驳道:“说什么呢,他哪有不好?你们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不要看他表面,要看他内心!” 几人脸色一僵,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耿同光双手拳掌相撞,手指骨发出一声脆响,然后笑了起来。 “其实,此人配三娘也不错。”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戏谑。 “虽然谨小慎微、但性子温和,为人仗义,又能事事维护三娘、对她言听计从,这已足够了。” 耿三娘听了耿同光对杨庆奎的评价,不由得得意地看了几位兄长一眼。 耿五郎几人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最后总结道:“原来三娘要找的是个耙耳朵啊!” 十日后。 针对秦相指控耿家军勾结倭寇,以及耿同光拥兵自重、坐观倭乱、欺君罔上的案件终于有了定论。 经过三司的严格会审,这些指控均因缺乏确凿证据而被驳回,朝廷随即解除了对将军府的围困。 然而,朝廷认为耿同光在军队管理上有所疏忽,扣除他半年的薪俸,以示惩戒。 京城一家不起眼的茶馆二楼。 一位中年人临窗而坐,目光穿越熙攘的街市,洞察世间百态。 小贩的叫卖声、马车的辚辚声、孩童的欢笑声…… 这人间烟火,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欣慰与慨叹。 不久,他对面坐下一人。 来人身量极高,精悍矫健,虽一身简单灰袍做了掩饰,但仍隐藏不了那周身的凛然之气。 他坐下,便招呼道:“相爷!” 吴相点光如炬,微微颔首:“同光!” 茶博士安静地为两人煮茶、沏茶,随后悄然退下。 吴相免去了所有寒暄,开门见山。 “这次委屈你了。” 耿同光哂笑,不以为然:“下官早已习惯,再说,若论委屈,满朝文武哪有相爷委屈。” 吴相嘴角难得带上一丝苦笑,默默饮了口茶,放下茶杯。 “ 我有新政需全面推广 ,秦相出自世家,愿意支持。” “条件是?”耿同光问。 吴相目光中带着凝重,“江州巡抚之位!” 耿同光轻扣桌面,“不知天高地厚!” 吴相眼中波光闪动,“他们想要军功,有你耿家军垫后,杀些倭寇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耿同光眉峰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行啊,那就让他们看看,江州的倭寇到底好不好杀!” 两人聊完公事,慢慢地品茶,叙叙旧。 吴相目光定定地看着耿同光,突然笑道:“听说犬子这几日,下了值就往你府上跑,没叨扰你吧?” 耿同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微笑道:“自然没有,吴公子资性敏慧,对兵法颇有见解,尤其是对倭寇痛恨至极,满腔凌云壮志,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第155章 封侯非我意 秋风起兮,木叶飞。 皇城中的红墙和黄叶交相辉映。 皇帝轩辕裕与左东明漫步于幽径上,脚下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馥郁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行走在前方。 几位宫人恭敬地尾随其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轩辕裕难得闲情逸致,正与左东明讨论起秋狩之事。 “东明,你说,朕今年也应该去天合围场秋狩吗?” 轩辕裕望着满目的金黄,不由得心生感慨。 每年秋狩都是皇家的一场盛事,以往即便轩辕凌身体再差,可春秋两季的围猎从未缺席。 他自然不甘落后,也想展现出自己的威望。 今日早朝,左右两相为秋狩之事争执不休。 吴相担忧国库刚刚宽裕,若再动用大量军队进行秋狩,实属不智之举。 而秦相则认为,秋狩是展示国力和宣扬国威的绝佳时机,不应轻易放弃。 轩辕裕登基尚短,内心自是渴望让周围国家都来朝拜他这位新帝。 可他也不想破坏自己勤政爱民的形象。 故而,并未在朝堂上表明立场。 左东明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轩辕裕被周围那些勋贵子弟阿谀奉承,登基不到一年,便染上了一身坏毛病。 他微微颔首,道:“臣以为,陛下如想秋狩,不如直接找个近处举办。” “近处?” “是的,陛下可在京郊皇家猎场办一场简约隆重的秋狩,这样既能节省国库开支,又能让各国使臣感受到陛下的威仪。” 左东明的声音清朗如弦乐。 轩辕裕闻言,不禁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 他在心中已有决断。 左东明自是不会错过他的神情变化。 想到吴楚洵对他的嘱咐,左东明又侧过头来朝皇帝微微一笑。 “陛下虽是天纵英才,才学与武艺皆有长进,但毕竟时日尚短。此次秋狩若能有位骑术箭术俱佳的师傅指点一二,定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轩辕裕在左东明的夸赞下,眸眼熠熠,笑眼盈盈。 “你所言极是,朕的确需要一位良师来指导。” “那陛下可曾想过,谁人能担此重任?”左东明继续问道。 轩辕裕沉吟道:“朕想,若论骑术箭术,京营中不乏有……” “陛下!” 左东明轻声打断他。 “陛下不是正准备施恩于耿同光将军吗?” 他那清澈的双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波光,映着秋叶,映着日光,映出了轩辕裕的面孔。 轩辕裕喉头动了动,望向左东明的眼神炽热。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勾住了左东明纤细的手指。 左东明没有躲闪,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轩辕裕感受到左东明微凉的手,内心却如同烈火般燃烧。 昨日亲近宫女时的爽快,竟远不如此刻仅仅牵着左东明的一只手,让他身心都愉悦。 然而,左东明的神情始终清冷如霜,让轩辕裕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尽管如此,他已经心满意足,沉浸在这短暂的温情之中。 半晌,左东明皱了下眉头,敛眸,淡淡道:“陛下可想好了?” 轩辕裕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左东明的手。 他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或许,真的可以让耿将军来教导我。” 左东明收回手,不动声色地蹭了蹭袖口。 “陛下果然英明,此次正是一个契机,陛下若能借此机会拉笼他,未来必是如虎添翼。” 轩辕裕听后恍然大悟,感激地看着左东明。 “东明真是朕的智囊!那朕该如何做呢?” 左东明平静地道:“耿将军军功赫赫,陛下可趁机封其爵位,请他入宫教导您武艺。耿将军若能亲自教导陛下,秋狩之时您必定能大放异彩。” 与此同时。 耿将军府中,吴楚洵与耿同光正在切磋武艺。 作为耿同光的头号小迷弟,吴楚洵自然每日往将军府跑得勤。 如今将军府的守兵都已经知道吴丞相的公子与将军关系匪浅。 吴楚洵性格随和,出手大方,早已与将军府的士兵们打成一片。 耿五郎远远看着两人缠斗的身影,眼神中带着羡慕。 “这吴兄弟真是天纵奇才,才学七八日的红樱枪吧?竟然就耍得虎虎生威了。” 他旁边的兄长笑道:“丞相公子,自然天姿不凡。” 耿五郎摸摸下巴,“话说这辈份不对吧,吴兄弟叫咱们义父大哥,又和我们称兄道弟,这不乱套了吗?” 他兄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呢,你想认个小叔叔吗?” 耿五郎一楞,赶紧摇头,拽着兄长溜了,溜了。 练武场上。 阳光洒在耿同光刚毅的面容上。 他主动起攻势,手持红缨枪,枪尖舞动间,红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吴楚洵嘴角噙着笑。 他身形灵动,巧妙地避开耿同光的攻击,借力反手刺出凌厉的反击。 两人你来我往,便是几个回合。 突然,耿同光一个猛烈的突刺,便将吴楚洵的红缨枪挑开。 吴楚洵失去了武器,也不见慌乱,纵身上前,竟是赤手空拳地冲向耿同光。 耿同光见状,仰头大笑。 “好,试试你的拳法!” 他也果断地丢弃了红缨枪,劈手格挡。 两人拳脚相交,发出沉闷的声响。 吴楚洵穿越后,力大无穷。 但耿同光是谁? 大启堂堂战神! 自然更胜一筹。 趁着吴楚洵的闪神,耿同光嘴角一勾,大喝一声。 “来了!” 一个扫堂腿又快又狠,便将吴楚洵绊倒在地。 “哎呀,疼!” 吴楚洵猛地倒下去后,便开始耍赖,抱着腿叫唤。 耿同光嘴角扯起一抹笑,走过去,弯下腰,朝他伸出一只手。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吴楚洵猛地翻身,一个反扑,便将人扑倒在地。 两人本就是随意切磋,耿同光早卸了力气,被这小子一下扑到,险些回不了神。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汗水交织。 吴楚洵在耿同光耳边轻笑,调侃道:“怎么样,耿将军,认输了吗?” 他的瞳孔漆黑,看人时眉梢微挑,天生含情。 现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又带着一点儿强势霸道。 耿同光仰着头,面部线条冷硬如刀削斧砍,看人的眼光带着一丝凌厉的攻击性。 吴楚洵看得心神一动,只觉对他的崇敬中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东西。 他试探着把身体都压在耿同光身上,头轻靠在他肩膀上,听着耿同光强有力的心跳。 耿同光可受不了他这一身重量,不禁笑骂道:“臭小子,下去,重死了!” 吴楚洵脸色有一丝困惑,仓促撑起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 旋即耿同光也起身,随意坐在旁边。 一时,两人都沉默。 吴楚洵收回心神,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耿大哥,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你要跟我打赌?好啊,赌什么?” 吴楚洵眸光一闪:“我赌陛下会封你爵位。” 耿同光闻言,慢慢收敛了笑容。 他抬头望向灰白的天空,眼中有一种深沉的波澜。 “是你父亲与你说的?” 吴楚洵诧异,摇了摇头。 耿同光神色肃然,眼神望向正前方,却没有落到实处。 吴楚洵只觉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躁动。 他面前的耿同光,静坐如古剑深藏,亦似老树盘根,其威如海中灯塔,遥远又明亮。 半晌,吴楚洵才听见耿同光低低的慨然自语。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第156章 好事成双 夜幕低垂。 吴楚洵自将军府宴罢,才施施然回到吴府。 刚踏入院落,便见左东明匆匆而来,倒像是专门等他。 与此同时,子安与明月也带着笑,迎上前来。 “少爷,你回来啦!” 吴楚洵点头,把手上的包裹递给子安,叮嘱道:“放我书桌上,小心些。” 子安闻言,赶紧双手恭敬地接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 吴楚洵没好气道:“别装了,里面是书,至于吗?” 子安抬起头,露出谄媚的笑容。 “嘿嘿,少爷最近出门都不带我,这难得在家,我自然要好好表现。” 哟,这小家伙还学会话里带话了。 有长进。 不过对付子安,根本无需费脑子。 他笑眯眯地说:“好了,别这副模样,明天让明月给你加鸡腿。” 明月在一旁掩嘴轻笑。 她屈了屈膝,与吴楚洵配合默契。 “少爷放心,明日定让子安吃个够,只是别又像少爷那样,吃完后满院子跑就是了。” 子安闻言,立刻扭头向吴楚洵告状:“少爷,您瞧,您不在时,她们都欺负我。” 左东明在一旁替明月帮腔。 “是吗?我怎么总是听某人说,明月姐姐,我想吃这个,还想吃那个……” 明月痴痴笑着。 子安将书房的灯点燃,放好东西走了出来。 他看向左东明,小脸控诉道:“左公子现在也不喜欢我了,我太可怜了!” 可无奈他那张脸细皮嫩肉,完全没有让人可怜的样子。 众人一阵好笑。 吴楚洵想了想,对明月道:“对了,平时里武士达不在,你和朝露多去陪陪花子姑娘,若有需要,就去找我娘。” 明月含笑着点头:“今日武哥不在,花子让朝露陪着她一整天呢。” 武士达今日又去江家别院审问那些人了,吴楚洵自然知晓。 他夸了两人几句,便带着左东明去了书房。 书房内。 吴楚洵正拆着书桌上的包裹。 左东明一脸若有所思,好奇地问道:“子安是不是比轩辕裕年长?” 吴楚洵拆着包裹,思忖片刻,回道:“他们应该同年。” 左东明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但子安可比小皇帝单纯多了。” 语气中透露出对皇帝的疏离和嫌弃,完全不像一个臣子对皇帝的态度。 吴楚洵闻言,心中纳闷,不禁问道:“你以前对轩辕裕并无这般厌恶吧?” 左东明心头一紧,不愿深谈此事,便岔开了话题。 他瞥了一眼吴楚洵手中的兵书,惊讶地询问:“这是兵书吗?” “正是。” 吴楚洵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郑重。 “这本书是耿将军亲自撰写的,里面是他多年的治军经验,涉及练兵、治械、阵图等多种内容,堪称无价之宝。” 左东明以往在家中,便对这类书籍不感兴趣,因而只是草草地翻看了几页,便将其放回。 他笑着走过去,正想像以前那样坐进吴楚洵的怀里,却被吴楚洵伸手拦住,指着对面的椅子,淡淡道:“坐那去。” 神色严肃,不像玩笑。 左东明用那双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吴楚洵完全不为所动。 见吴楚洵真的开始与他保持距离,左东明只得面无表情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他心中暗自懊恼,后悔上次冲动之下向吴楚洵表明心迹。 如今,连日常兄弟间的亲近也被拒绝。 左东明看着桌上的兵书,总算记得他等吴楚洵所为何事了。 “对了,玉章哥哥,有个好消息,今日轩辕裕已经答应我,下旨封耿老将军爵位了。” 他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一消息,但只说结果,可不敢说出轩辕裕对他动手动脚的事。 虽然其中有他自己的故意配合,但他并不想让玉章哥哥知晓。 左东明自我安慰,为了达到目的,用一些小手段应该不为过吧? 反正这小小的伎俩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只是有些恶心罢了。 吴楚洵脸上果然露出惊喜之色。 他下午才与耿同光打赌,皇帝会封其爵位,没想到这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 吴楚洵细问原因,倒没注意到左东明称呼耿同光为耿老将军。 这也是完全是被他误导的。 左东明自然说了秋狩之事。 听完,吴楚洵的唇边流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不是人人都可以当轩辕凌那样的明君。 权力真的会腐蚀一个人吗? 他回想起初次见到轩辕裕的情景,那时的小石头还是一个纯真善良、活泼机灵的少年。 与现在的皇帝判若两人。 左东明继续说道:“轩辕裕最终定会选择在京郊举办秋狩,据说秦相一派都支持他。” 哼,秦相? 吴楚洵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早安排人密切关注秦相的动态,看他究竟有何图谋。 正在这时,青松在门外通报,称吴相有请。 吴楚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示意左东明先行离去,然后随着青松前往外书房。 外书房内。 吴相早已端坐于案前等他。 见到吴楚洵踏入书房,吴相笑着递给他一个折子,神情是少有的外露。 这折子之上,乃是六部、内阁、左右相及圣驾亲笔签批的皇家政令。 往常乃是被吴相深锁于金匮之中,非轻易示人。 吴楚洵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期待。 他缓缓展开,一字一句,细细品读。 当读到那关于科举制度的改革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笑意如春水初生。 最后竟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 “爹,这是真的吗?” “以后的科举考试将不再受户籍限制,商户也能参加科举,并且还能异地寄籍暂居或附籍考试?” 吴楚洵急切地询问,眼中满是期许。 他再往下看,眼睛发亮。 “而且这不仅仅是试行,而是全国推广?” 这套方案比他之前设想的要人性化得多,吴楚洵深感其精妙之处。 吴相笑得颇为自傲。 “我吴惟才要做的事,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也总会办成。” 吴楚洵难得没有吐槽便宜爹,而是真心诚意地夸奖。 “这条政令不知会造福多少人,到时候天下英雄尽入朝廷彀中。” “哈哈哈,天下英才,尽入我朝之彀中?吾儿此言甚妙!” 吴相朗声大笑,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他心中暗自感慨,儿子的转变与身边的朋友息息相关。 探花左东明之博学、将军耿同光之英勇,皆对儿子有着深远影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吴相感叹道,“古人诚不欺我。” 吴楚洵可不知道便宜爹的感慨。 他再次审视这些政令,每一条政令都涉及国之大事。 如税收之“均输法”、治安之“保甲法”、民间借贷之“互市贷”等,皆是深思熟虑、匠心独运之作。 吴楚洵眼中光芒四溢。 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不久的将来,大启朝因这“玉章十政”的全面推行,而迎来的巨变。 第157章 迷茫山贼 大启的变革尚待时日。 而远离京都,遥远的南蛮之地,却悄然发生了历史性的巨变。 这片位于长江以南的辽阔之地,长久以来都被视为边陲的蛮荒之地。 崇山峻岭,江河纵横。 常年云雾缭绕,野兽出没,民风原始粗犷。 可如今在进入南蛮地域的各关隘处,每日里多了许多拖家带口而来的百姓、商队。 官员们手持软笔,一丝不苟地登记着百姓的原籍、家族、技艺等情况。 然后根据百姓的意愿,为他们安排落户之地。 这些百姓,有的是来自邻县、邻省的流民和贫民,甚至还有来自闽州、赣州等地的远道而来之人。 去年的一场旱灾,让无数平民家园尽毁,流离失所。 朝廷虽拨下粮食,但经过层层盘剥,到了他们手中已所剩无几,根本无法养活家人。 而各地的官员却隐瞒实情,将流民驱逐出境。 这些流民有的落草为寇,有的四处逃荒,远离故土,只为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不知何时起,一个消息在流民中悄然传开—— 南蛮之地,广纳流民。 无论是否有路引和原籍,只要人至,便可落户,分得土地和山林。 起初,人们对此半信半疑。 但第一批冒险前往的流民去后,所见所闻令人震惊。 印象中的南蛮之地—— 穷,远,乱! 而他们亲眼见到的却是—— 田野稻香四溢、河流舟船往来、村庄炊烟袅袅、市集人声鼎沸的繁荣景象。 街道宽敞平坦,满街的繁华令人目不暇接。 更有满山的鸡羊、成片的盐厂…… 落户便有房屋和土地分配。 家中有男丁的,身体强健者还可加入与官府合作的寻龙军,每日操练,领取薪俸和伙食。 然后,这些流民们疯狂了! 他们四处向亲朋好友送信,信中传达着同一个主题—— 快来,快来,南蛮真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如此大规模的流民迁移,自然引起了附近各州府的关注。 但南蛮土知县“交友”有方,哐哐真金白银砸下去,临近周县的知州们,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南蛮之地日益繁荣,每日前来落户的流民络绎不绝。 与百姓们的迁徙动机截然不同,商队们的行商之路完全是受利益驱使。 如今南蛮打通了一条直通北疆互市的商路,合作者纷至沓来。 南蛮之地,南边濒临大海。 原本这里的渔民只能依赖大自然的恩赐,勉强维持温饱。 但自从去年开始,在土知县杨福杨大人的引领下,寻龙军驻守此地,并着手建立了盐厂。 这座盐厂规模宏大,盐田连绵数里,仿佛一片银色的海洋。 每当退潮之际,南蛮的盐工们便忙碌起来。 他们将海水引入盐田,经过日光的炙烤和海风的吹拂,海水中的盐分逐渐析出,形成一层洁白如雪的海盐。 每当盐厂开炉晒盐之时,南蛮的百姓便纷纷前来购买。 他们或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络绎不绝地穿梭在盐厂与市集之间。 而更多的人则是将盐运往赵氏盐行和江氏盐行,通过赚取差价来谋取生计。 而外地商队则只能从这两家盐行购买海盐,进而通过黑市远销各地,获取丰厚的利润。 而赵江两家盐行,则直接将精盐运往北境互市交易。 秋高气爽。 一队大约二十人的商队在南蛮装满了满车的海盐,准备运往各个州府。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骡子载着货物缓慢前行。 突然,密林中风吹影动,尖锐的鸟鸣声骤然响起。 群鸟惊惶失措,扑棱着翅膀纷纷从林中逃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赶。 紧接着,密林中跃出了一群手持刀剑的人影。 这群人大约有三十来个。 他们身穿南蛮少数民族的衣物,面容凶狠,气势汹汹地朝运盐的队伍逼近。 “打……打劫!” 为首的山贼大声喊道。 运盐的商人们面上一愣,脸上没有丝毫惊慌。 其中一人甚至还上前,满脸兴奋地问道:“你们是山贼?” 那群山贼原本以为商人们会吓得瑟瑟发抖。 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一个腰大肩粗,疑似山贼头目的人横眉冷竖,望向商人们。 他们可是山贼啊朋友,难道你们不应该吓得如惊弓之鸟吗? 头目神色严肃,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几名手下赶紧跑上前去探查,不久后,朝这里吹了声怪异的口哨。 那是他们才懂的联络信息,代表前方没有埋伏。 那这事就奇了怪了。 但无论如何,今天这些人落在他们手里,也算他们倒霉。 头目熟练地开始了他的打劫流程。 他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努力发出威胁:“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要命!” 商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坚定。 但看向山贼的眼神里全都冒着金光。 头目满意地点点头。 糟糕,第二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无奈地抓了抓头上仅剩的几根稀疏头发,心中暗自感叹,中原话真难学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原人涌入南蛮,他们也同步与外界接轨,打劫对象逐步升级。 但好几次都因为语言不通,导致打劫时辰严重超时,最后差点引来寻龙军,被迫放弃。 痛定思痛! 山寨上下掀起了一股学习中原话的热潮。 然而,效果不佳。 头目扫视了一眼手下的弟兄们,其中一名机敏的手下凑近他耳边低声提醒。 “哦,对!” 头目经人提醒,恍然大悟。 他大声喝道:“要命的话,就把所有财物全都留下!” 通常这一招奏效后,那些中原商人们会露出痛哭流涕的表情,却又不得不放弃昂贵的货物。 头目最喜欢欣赏这种纠结的表情,觉得这是一种胜利的满足感。 但今天显然不同。 眼前的这二十几名商人显得异常爽快。 连眼都没眨,就把货物全部留下,甚至还主动掏出身上的银两,分发给周围的山贼们。 其中一个商人打量着头目的身形,果断脱下身上的长袍,大方地递给他。 “老大,这是新的,刚做的,给,适合你。” 头目有些茫然地接过衣服。 商人们又互相看了一眼,指了指对方的脑袋。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散开头发,连发簪也取下来递给山贼们。 一群山贼们目瞪口呆,眼神迷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最后,商人们终于如释重负地转身,满脸兴奋地小跑着离去。 夕阳下,是他们自由奔跑的身影,身后飘荡的,那是头目曾经逝去的长发。 第158章 主公陆晋庭 秋风醉人。 盘龙山脉连绵起伏,群山层峦叠嶂,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在南蛮之地。 山谷之中,昔日的练武场已扩大了数倍,青石铺就的地面宽阔平坦。 沿着山路,一排排房屋错落有致,白墙黑瓦,古朴典雅。 它们从山谷深处一直延伸到外围的山脚。 “报——” 一声嘹亮的通报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一名身着深蓝色军服的士兵快马疾驰而来,在入谷处飞身下马,神色匆匆。 “何事慌张?”一名守卫士兵沉声问道。 “快去禀报主帅,有商队在苍南山脚下遭遇山贼劫掠,货物被洗劫一空!” 士兵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岂有此理!” 守卫士兵怒喝一声,“主帅刚剿灭了一群大山贼,竟还有贼人敢如此放肆!” 他回道:“知道了,我这就去通报主帅。” 守卫士兵一路小跑来到议事厅,此时,大门紧闭。 此事重大,士兵想了想,在门外大声禀报:“主帅!有紧急军情!” “吱呀”一声。 议事厅的大门从内缓缓打开。 一道俊秀伟岸的身影站在门口。 阳光斜照在他的脸上,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映照得更加深邃。 正是盘龙山陆家军的主帅—— 陆晋庭。 他身着戎装,仅是站立在那里,不动声色,便如孤狼傲立,气质冷峻。 目光扫过门前的士兵,平静地问:“何事?” 士兵行礼,禀报:“将军,苍南山山脚有商队被劫。” 陆晋庭尚未开口,土知县杨福便紧随其后从议事厅中走出。 他的身后还跟着陆石坤等几位陆家的重要人物。 显然,刚才众人正在商量要事。 听到这个消息,杨福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与……同情? 陆晋庭这一年在南蛮的所作所为,早让他从心底叹服。 虽然陆晋庭并未透露出称王的意图,但如今南蛮官府这些官员,私下里早就默认他为主公。 天高皇帝远,南蛮之地自成一体,而陆晋庭早已是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宰。 上个月,官府在陆晋庭的示意下,正式发布了全境通告。 声明所有流寇山贼,只要停止对商旅的劫掠,并主动自首,便可既往不咎。 同时,官府还承诺,若有商队在南蛮境内遭遇劫掠,官府不仅会双倍赔偿损失,还会协助商家追回被抢走的财物。 这也是为什么当商队遭遇劫掠时,他们的反应不再是惊慌失措,反而是带着一种庆幸的兴奋。 因为那一车盐及他们身上携带的贵重物品,经官府双倍赔偿后,其价值远超商队这一趟的利润。 自半年前起,陆晋庭便率领陆家军,对外宣称为寻龙军,如同飓风般席卷南蛮,剿灭了数十个山贼帮。 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山贼们,在见识到寻龙军的威势后,纷纷选择了投降。 不投不行啊! 如今寻龙军在南蛮备受百姓爱戴,几乎每一个村镇都有寻龙军的身影。 村民们只要见到寻龙军,便会积极举报山贼的行踪。 在这样的高压态势下,山贼们的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他们的“生意”也变得越来越难做。 因此,许多山贼选择了回归平民生活。 南蛮如今人口激增,只要人不傻,到处都是养家糊口的路子。 他们何必还冒着生命危险当个山贼呢? 不得不说,大多数老百姓,但凡有口饭吃,就不会造反。 果然,如杨大人预料,陆晋庭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冷笑道:“还真有不怕死的,那我得要亲自去会会。” 陆石坤回头和几位族老相视一笑。 他们家小四在外行事虽越发成熟稳重,但骨子里,仍是那个热血不羁的少年郎啊。 很快,陆晋庭便点了一小队原陆家军的人马,策马扬鞭,向南山方向疾驰而去。 月华银白。 山林间,参天古木林立,枝叶茂密,遮蔽了大部分月光,偶尔传来几声兽鸣。 苍南山是南蛮南边的一座原始荒山。 原本人迹罕至。 但自从陆晋庭在海边建立盐厂后,部分禹州的商人便会抄近道,从苍南山绕过去,能节约不少路程。 哪曾想,倒成了送进山贼们的嘴边肉。 山路崎岖,多雾障。 但陆晋庭这群人早在盘龙山脉适应了徒行。 相比盘龙山,这座山对他们而言并无难度。 山贼们作了路径掩饰。 但陆家军经验丰富,很快便找出山贼自己走出来的路径,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远远望去,竟然还架起有了望架。 跟着来看热闹的江年,眼睛不由一亮。 “哟,还知道设了望架,看来这群小山贼里面有能人啊!” 不过等他们走近后,才发现高看了这群人。 了望架虽然有,但里面只有一个正酣睡的中年人。 因商队回报,这群人只劫货不伤人,故而陆晋庭朝旁边一个侦查兵使了个眼神。 侦察兵心领神会,一跃而上,化掌为刃,那人便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见此情景,陆晋庭决定直接行动。 他们迅速轻巧地冲向山贼的营地。 借着月色,众人发现这个营地建在半山腰,周围开辟出一大片平地,上面散落着众多矮小的木房。 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庄而非山寨。 举目四望,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几只猎狗偶尔吠叫。 几个士兵巧妙地用石头击中了这些猎狗的头部,它们立刻倒地不起。 前方人声嘈杂,陆晋庭带着人悄然逼近。 他的脸色凝重。 根据这些房屋数量推算,这里至少聚集了数百名山贼。 他心中震惊。 自己前前后后扫荡了数十个山头,居然遗漏了这群山贼。 如果这些山贼下山作乱,将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银白月色下,他与江年对视一眼,两人都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前方有座大房子,桔黄明亮的灯光从房间里倾泻出来。 里面传来许多人声,还夹杂着生硬的中原话。 一个略显稚嫩的男音刚说一句话,其他人则跟着重复。 陆家军脸上带着惊讶,一时有些懵。 他眸光闪烁,轻轻凑上前,偏着头,朝内窥视。 只见屋内,一群南蛮汉子盘坐在地上,最前方站着一个俊秀的少年,面色严肃。 他面对着这些魁梧的汉子,毫无惧色,从容淡定。 少年旁边立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石炭笔写着几句简单的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要钱还是要命】 他每说一句,那些汉子们便跟着重复一句。 灯光映照着少年的脸,如皎皎明月。 然而,随着这些汉子们笨拙的重复,他的表情越来越冷。 最后眉头紧皱,将炭笔扔在地上,神情无奈。 “你们真是我教过的最差一届学生!连基本对话都学不会,这样还怎么去打劫啊?” 第159章 大嫂 陆晋庭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惊愕的神情。 他一向沉静淡然,鲜少有控制不住表情的时候。 那少年虽已长大成人,面容有些许改变,但那份与吴楚洵相似的神韵仍旧清晰可辨。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吴楚洵家那位备受赞誉的二公子—— 吴芮! 与吴楚洵在京城的纨绔形象截然不同,吴芮在京都享有极高的声誉。 尽管他鲜少在京城露面,但他那少年神童的威名,早已在各家长辈的口中传为佳话,也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两人自然也曾在一些场合有过交集。 陆晋庭暗忖,吴芮为何会出现在这? 小先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坐在最前方的山贼头目,慌忙拨弄着自己那稀疏的几缕头发,赶紧上前赔笑。 “小先生,请息怒,他们确实有些愚钝,您多担待些。回头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们。” 吴芮眉头紧锁。 他在书院教过众多师兄弟,就未见过有如此愚笨之人。 一双明亮的大眼直视着那山贼头目,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锐利,让那头目不禁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听吴芮淡淡地说道:“雷寨主,我所说的,正是你,不是他们!” “噗嗤!” 此言一出,周围的山贼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大头目凶狠的目光扫来时,才赶紧捂住了嘴巴。 这群人使用的是南蛮语,但陆晋庭一行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陆晋庭微微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江年跟在他身边,两人蹲在墙角下,眼对眼,相顾无语。 “有什么不对?”江年问。 简直太不对了! 陆晋庭抬起头,面色凝重如墨。 他挥了挥手,陆家军顿时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陆晋庭对众人简短地交待了几句。 大家点头,随后四散而去。 而此刻,吴芮刚刚宣布晚课结束,那些山贼们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往家中赶去。 学中原话,可比他们干活还累啊!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家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喜”。 吴芮下课后,径直回到了林隐寨为他准备的木屋。 屋内一片漆黑,他熟练地在门口找到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霎时洒满整个小屋。 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椅。 均是这群山贼按他的要求在两天内打磨出来的。 吴芮将油灯安放在桌上,正欲转身关门,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门口赫然站立着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 他双臂环胸,狭长的眉眼在灯光映衬下闪烁,仿佛藏着无尽的锋芒。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吴芮。 吴芮心中一动,走近仔细打量那熟悉的眉眼,眼中骤然亮起光芒。 “陆晋庭?” 陆晋庭嘴角微扬,对吴芮的镇定和聪慧暗暗赞叹。 不愧是吴相的儿子,少年神童,处事不惊,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吴芮这个小古板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了生动的神情。 他快步走到陆晋庭面前,仰头兴奋地端详着对方的面容。 好看,真是太好看了! 陆晋庭站直身体,单手撑着门框,任由吴芮打量。 两人多年未见,吴芮却能一眼认出他,这记忆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陆晋庭稍一思忖,自认为理解吴芮的兴奋心情。 吴芮与志远年纪相仿,孤身一人被抓来山寨,虽然看上去那些山贼对他颇为礼遇,但内心必然还是害怕的。 见到他这个并不算太熟悉的家乡人,应该也会有几分激动吧。 然而,吴芮的激动却超出了陆晋庭的预料。 在确定了他的身份后,吴芮嘴角绽放出灿烂的笑意,高兴地大喊道:“大嫂!” 这一声“大嫂”威力巨大,直接把陆晋庭震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神色惊诧,脸颊上升起一股热流,皮肤倏地红透了。 粗声粗气问:“你……你叫我什么?” “大嫂啊!”吴芮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兄长都和我说了你们俩的事儿,我娘亲也知道。你们……唔!” 他还没说完,便被陆晋庭一把捂住嘴。 吴芮也不挣扎,只睁着那双大眼睛望着陆晋庭。 陆晋庭则无暇顾及他,只转身看向背后。 果然,他身后江年和另几个陆家军士兵正齐刷刷地看向他,一脸惊悚。 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陆晋庭眉眼冷然,警告道:“小孩子乱说话,你们应该什么都没听见吧?” 难得江年没有出声调侃,而是和其他几人一起赶紧摇头。 只是那眼神转了几转,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陆晋庭脸上难得露出尴尬之色,只得叮嘱道:“在门外守着。” 说完,推着吴芮进了房间,右脚一踢把门关上。 陆晋庭思绪纷飞,推着吴芮坐下,心中把吴楚洵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嫂是个什么鬼? 丞相夫人还知道他俩的事? 吴楚洵那家伙,到底是如何向家人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陆晋庭的神情一阵青一阵白。 吴芮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晋庭的不安。 他试探性地问道:“莫非我兄长骗了我们?你其实并不喜欢他?” 他这问话其实已经偷换了概念。 但陆晋庭在失神中并未细思吴芮话中的深意,直接否认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将此事告知家人。” 话出口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已无法挽回。 吴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轻松地说道:“既然你也喜欢我兄长,那你们便是两情相悦,你自然就是我的大嫂了。” 陆晋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纠结于此,转而将话题拉回到正事上。 他连珠炮似地问道:“你为何会独自来到南蛮,还在山贼中教中原话?你对这些山贼了解多少?” 他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好在对面是个天才少年,只略略思考,便回答出来,应对自如。 原来,吴芮参加春闱后回了洛州韵天书院,他老师认为他应该出去游历,开阔眼界。 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 于是,吴芮便决定南下游历,增长见识。 兄长吴楚洵知道他要南下,建议他最后返回时,可以去南蛮,顺便见见他嫂子。 于是,他提前学习了南语,欣然前来。 刚到南蛮,他就被这里与书中描写截然不同的繁华所吸引,同时也对陆晋庭对南蛮的改造深感佩服。 那日,他正去山中写生,便遇见一群山贼。 见他穿着儒袍,这群山贼二话不说,便把他请来,教山寨人学中原话。 开出一个月十两银子的薪俸。 至于这些山贼,其实十分可怜。 去年旱灾,他们部族的粮食被周边部族抢走,部族很多勇士也在争斗中牺牲。 为了生存,寨主雷霸天带着剩下的全族老小逃到这苍南后山隐居。 虽然他们努力自给自足,平日里,打猎,养蛇,种草药,捕鱼、卖盐…… 但近千人的部落仍然难以维持生计。 于是,雷霸天便带着部族中的勇士做起了半抢劫的勾当。 听完吴芮的讲述,陆晋庭陷入了沉思。 南蛮地形复杂,部落众多,山贼横行已成为一个严重问题。 陆晋庭剿灭的都是些大山贼帮,像这种更小的山贼帮仍还有无数个隐匿在这群山之中。 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吴芮,你为何会教那些山贼用中原话打劫?” 此言一出,吴芮的眸光微闪,笑而不语。 第160章 寻龙军 天明时分。 林隐寨上下一共九百九十九人被悉数赶到了一块空地上。 三十名强壮的陆家军士兵把他们围着。 这群人中,妇孺占了一大半。 青壮年男子仅有两百余人。 剩下全是孩童。 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睡意和一丝茫然。 那两百多名青壮年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而执行捆绑的,是他们的亲人。 一个林隐寨的男子转头对他的婆娘抱怨道:“我说孩子他娘,别人让你绑,你还真绑啊,还绑这么紧。” 他身后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男孩,闻言,斜了他一眼。 “你就知足吧,你看看阿奴达,被捆成什么样子了?” 男子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名同伴。 那名同伴双眼肿胀,因为不配合被寻龙军狠狠教训了一顿。 最后,还是被士兵们亲自上手捆绑,全身像被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双手完全无法动弹。 实惨! 相比之下,自己只被绑着双手,实在是幸运多了。 他瞬间便找到了平衡。 在寻龙军的要求下,众人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站在最前面的是林隐寨的寨主雷霸天。 他并没有被捆绑,但窝囊地缩着肩膀,神情憔悴,早已没有了平常的嚣张气焰。 陆晋庭望向眼前这群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山贼”,也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他们真的是山贼,那好办,直接剿灭即可。 但事实上,这群人并不能算作真正的山贼。 他们打劫只是在无法养活部族时的无奈选择。 而且,寻龙军昨晚已经探查过这个山寨,发现他们除了抓来吴芮外,并没有伤害其他无辜百姓。 陆晋庭摸摸下巴,陷入了纠结。 他负手而立,身上散发出的锋利气势让这群人不敢直视。 “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闻言,林隐寨的百姓纷纷点头表示知道。 甚至连一些三四岁的小孩也跟着点头,脆声声地说:“寻龙军。” 不得不说,如今寻龙军在南蛮百姓心中的地位非常高。 这支寻龙军是去年突然出现的,背后疑似有官府支持。 他们不仅帮助南蛮百姓修路建房、教他们养鸡养羊,还建立了盐厂,为整个南蛮地区的百姓带来了福音。 在南蛮百姓心中,他们就是保护神一般的存在。 林隐寨的百姓们,也曾涉足贩盐,但多次被苍南山一带强大的山贼团伙掠夺。 于是,雷寨主大手一挥,决心仿效他们,开始劫掠过路的商人。 不久他便意识到,南蛮之地山贼横行并非无因。 抢劫这种手段,不仅省时省力,而且回报丰厚。 只要精心策划,避开那些大型的山贼团伙,他们便能迅速积累起财富。 特别是近几个月来,他们的抢劫行动几乎未曾遇到任何阻碍。 当然,他们也有底线,只劫取货物,绝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林隐寨在拥有了一定的财富和粮食后,自然也不再频繁下山抢劫。 昨日是他们近期首次下山,却意外地遇到了一群异常的商人。 不想,最后还引来了寻龙军。 面对寻龙军那威严的装束,林隐寨的百姓们毫无反抗之心。 他们只感到羞愧,哪还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陆晋庭和江年对看一眼,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如此配合,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陆晋庭又问:“你们现在知道错了吗?” 林隐寨的百姓们纷纷点头,一些老人甚至开始责打自家的年轻人。 “我早就说过,我们有钱了,就别再去做这种打劫的勾当,你们就是不听,非得跟着寨主去。” 那些被绑的魁梧汉子,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责打,脸上写满了苦楚。 他们抱怨道:“是寨主下的命令,我们哪敢不从?” 雷寨主听到这些抱怨,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委屈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吴芮。 陆晋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注意到了吴芮。 少年一身深青色长袍,小脸端正清奇,如青松般挺拔。 他疑惑地问:“你看他做什么?” 雷寨主支支吾吾地解释:“是小先生告诉我,说什么……我们作为山贼,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岂不贻笑大方?” 陆晋庭:……!! 不愧是吴楚洵的弟弟,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难怪吴芮见他时一脸淡定和激动。 想必他早就知道了官府的告示,故意设局引诱这些人去做案,算准了自己会来。 行,真行! …… 这次的突击行动,对陆晋庭而言,是几个月来最为顺利的一次。 没有流血冲突,却成功地带下山近千人。 陆家军为这些人找到了新的家园,一处离镇上近、依山傍水的宜居之地。 林隐寨的百姓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陆晋庭也很满意,不费一兵一卒又解决了一个大患。 但吴芮却不满意。 因为他被陆晋庭扣在了盘龙山,不允许他再四处游历。 陆晋庭斥责他:“你莫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便自诩算无遗策。倘若雷寨主此次下山伤及无辜,倘若我此次未曾及时赶来,你如何自处?” 吴芮被训得面红耳赤。 正是因为那寨主一直不让他离去,他才出此下策。 自然也是算好了那寨主的行事风格。 但面对眼前的“大嫂”,又无从反驳,只得默默承受。 陆晋庭气得扬言要给吴楚洵写信。 吴芮便更加老实了。 春闱后,吴楚洵日常带他游历京都,美其名曰散心,也不知是散的谁的心。 不过,兄弟俩的感情倒真是散出来了,比从前亲厚不少。 如今吴楚洵很有做兄长的担当,随时让他汇报行踪。 想到这,吴芮才猛然惊觉,他似乎已经快两个月没有给吴楚洵写信报平安了。 …… 经过江年的大嘴巴宣传,陆石坤也找上了自家老四。 其实,两人的事在陆石坤看来,早有苗头。 自从家族受难以来,陆石坤对家人的期望便只剩下好好活着。 男子又如何? 只要小四平安喜乐,便都不是问题。 何况,那吴楚洵确实不差,对老四一片深情。 不仅将他们全族从矿山解救出来,还送钱送粮、出谋划策。 替他们送来陆家女眷,找回来几千陆家军,带来的无数钱财,修盐厂,广收流民的建议…… 件件都是掉脑袋的事! 但吴楚洵一个丞相公子,为了老四,就是做了。 他这个长兄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还能说什么呢? 陆晋庭没想到兄长会如此开明。 他在心中暗暗骂着江年,但嘴上却只说:“兄长想多了,我们只是知己朋友。” 陆石坤微微一笑,难得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 “知己朋友啊?” “老四,那你给咱们新军取的“寻龙军”,众人皆以为是因咱们盘龙山而得名,但我想知道,这‘寻龙’二字,到底是哪个‘询’字呢?又是打算‘询’哪条龙啊? 话音刚落,陆晋庭那张俊美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 第161章 秋狩 永嘉元年的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正是秋狩的好时节。 大启皇帝轩辕裕选择在离京城不远的怀州,举行大规模的狩猎活动。 为了这次盛事,大启周边数十个国家的使团纷纷应邀而至。 琉球,倭国等国的使团悉数到场。 黎明时分,猎场的营帐便热闹起来。 皇帝轩辕裕一袭明黄色龙袍,头戴九龙冠,脚踏金丝云履,在众臣的簇拥下,缓缓走出营帐。 吴楚洵今日异常低调,紧随吴相身后。 他目光幽深地望向台上神气昂然的轩辕裕。 轩辕裕站在猎场的高台上,目光扫过下方的使团和百官,心中豪情万丈。 今日后, 诸国和天下人都将知道,他,轩辕裕,才是大启的正统皇帝。 轩辕裕手持玉璜,神情庄重,在众人注目下,祭祀天地。 祭祀仪式结束后,猎场的号角声响起,震天动地,秋狩正式开始。 轩辕裕策马扬鞭,率先冲入猎场。 猎场中早有事先放好的温顺兽禽。 他的骑术在耿同光的教导下已大有长进,显得从容不迫。 张秀义率领亲卫骑兵紧随其后,为他保驾护航。 很快,前方传来喜讯,亲卫们齐声欢呼:“陛下射中野兔一只!”。 猎场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有了皇帝率先垂范,王公贵胄们也纷纷跃马扬鞭,冲入猎场。 而吴相等文臣则开始忙碌地接待各国使团。 这场以秋狩为名的狩猎活动,更多的是向这些领国展示大启的国威,起到震慑作用。 吴楚洵今日一袭紧身的骑马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乌黑的瞳孔中盛着比这秋日更浓的光芒。 左东明从远方缓缓走来。 他今日也穿着一身华贵骑装,身姿秀丽。 这衣服自然来自皇帝的赏赐,他穿在身上感到浑身不自在。 骏马上的吴楚洵,眉目清朗,少年英气,带着几分恣情张扬。 左东明忍不住心中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等吴楚洵开口与他说话时,他才骤然回神。 “玉章哥,你说什么,刚才风大,没听清。” 吴楚洵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那纤细的腰身,很快便收回目光。 看着伸过来的手,左东明灿然一笑,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不同于他的细长,吴楚洵的手掌温暖有力,像铁钳一样,轻松一提,便将他稳稳地送上了马背。 左东明侧坐在马上,身后是吴楚洵宽阔结实的胸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把头轻轻靠上去,垂下的眼眸温柔缱绻。 吴楚洵两手紧握着缰绳,将左东明紧紧地环在胸前,策马疾驰。 猎场边上的长草,已经长过了腰。 吴楚洵带着人在围场外,选了一处四下无人的位置,勒住缰绳。 这时,他又问:“可曾留意到秦相和倭国使臣的举动?” 左东明还沉浸在二人难得亲近的氛围,舍不得离开那坚实的胸膛。 但吴楚洵已经翻身下马,轻轻地握着他的腰,一个使力,便将他从马上稳稳地抱了下来。 两人随意选了一棵树下,席地而坐。 这里的青草丰茂柔软,坐在上面舒然凉爽。 左东明思索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吴楚洵扯起两根细长的草,无意识地在手上胡乱编织,眼底翻涌着浓浓的波澜。 “他们一定有问题,秦宣与那倭国官员打了一个手势,像这样。” 吴楚洵用手比划了一下,一脸若有所思。 左东明看着他的手势,皱了一下眉,道:“像数字,难道是两人约的时辰?” 吴楚洵眼睛一亮,用手捏了捏他软滑的脸皮,夸道:“聪明!” “咱们得好好留意他们,”吴楚洵继续说道,“最好能找个理由把他拖住,待他着急时,才会放松警惕,方便我们跟踪。” 但谁有本事能拖住秦相呢? 左东明凝眸沉思,轻轻咬了咬手指。 再抬眼,便见吴楚洵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 轩辕裕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和自傲回到营帐。 亲卫们手提着他今日亲自猎获的兽禽尸体。 一踏入营帐,他便坐到大椅上,高兴地吩咐:“拿下去处理了,晚上我要亲自烤。” 亲卫们领命离去。 早有宫人殷勤地送上热茶。 轩辕裕接过茶杯,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服侍的宫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陌生太监。 能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太监,容貌通常都不俗。 这些太监原本就是侍候人的。 每日都要出现在皇帝面前,自然要选择那些容貌端正、看着顺眼的。 但这个太监却有一张清秀的脸庞,眸光流转间,竟有一丝与左东明相似的光华。 只是左边的眉毛很淡,破坏了些美感。 轩辕裕心中一动,不禁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朕以前从未见过你?” 那太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眼眸向上一抬,眼角的光如秋日里的晚霞,让人想抓,抓不住。 “奴才小李子,是刘公公安排来侍候陛下茶水的。” 轩辕裕这才想起,御前总管刘福确实提起过此事。 只是他事务繁忙,这种小事自然不会记在心上。 轩辕裕见到他,心中欢喜,笑容和煦:“今后你就留在朕身边当差吧!” 那宫人闻言,脸上顿时漾起欣喜的笑容,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左东明的求见之声。 刹那间,轩辕裕面上竟隐隐露出几分慌乱。 他赶紧催促眼前的宫人退下。 那宫人领命,半躬着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刚好与左东明擦肩而过。 轩辕裕看向左东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东明,你来啦,可惜你不擅骑射,要不然,今日便可陪朕一起去狩猎。” 他虽然口中说着遗憾,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得意。 左东明琴棋书画样样出色。 他难得在骑射这方面能胜过对方,心中自是妙不可言。 左东明自不会错过他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弧度。 他只是不喜骑射,并不是不会。 显然轩辕裕根本连国子监要教授哪些课程都没搞明白过。 他压下心神,朝轩辕裕微微一笑。 “恭喜陛下,听闻陛下今日旗开得胜,真是箭无虚发,满载而归。” 这番恭维的话语果然让轩辕裕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起身,主动走到左东明身边,亲切地拉过他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左东明顺从地任他牵着,脸上淡然。 等坐下后,他对着轩辕裕轻声细语。 “陛下,臣近日偶然翻阅了一本海外图鉴,其中所描绘的风土人情引人入胜,只是不知其中真伪。若是有机会能请人核实一番,那可真是件妙事。” 轩辕裕顿了顿,迟疑道:“海外之事,或许礼部侍郎清楚。” 左东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听说秦相在海外多年,若能得他指点就好了?” 他难得展现出这样亲近的姿态,让轩辕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被一只小猫轻轻挠过。 他侧目看向守在帐外的宫人,用手指划了划左东明的鼻梁。 “调皮,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要找秦相啊,行,朕自然会满足你!” 第162章 倭国苍井公主 夜幕低垂。 猎场的营帐外,一团团明亮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皇帝轩辕裕亲自将捕获的野味在火上翻转,手法娴熟。 左东明静静地站在一旁,适时递上香料。 火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隐藏着层层迷雾。 看着轩辕裕敏捷的动作,他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丝微妙的讽刺。 轩辕裕的厨艺可比他处理政务熟练多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 可轩辕裕为了获得皇权,总是操之过急,大启朝就如他手中的兔肉,被他来回翻转,各种折腾。 这场盛大的秋狩将持续整整一个月。 为此,朝廷动用了十万军队,准备向各国使团展示大启朝的军事实力。 先帝所研发的虎威炮、火龙枪、安启铳等先进武器,也从京都运来,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在各国使团面前展示。 尽管这一切耗资巨大,但轩辕裕这位自诩为仁君的新帝,却仍坚持如此。 正当左东明陷入沉思之际,一块烤得金黄的兔肉出现在他眼前。 轩辕裕满脸期待地递给他,催促道:“左卿,你尝尝朕的手艺如何?” 左东明环顾四周。 见吴相、秦相等人手中都已拿着兔肉,连身后的张秀义也被赐了一串,这才微笑着接过。 “谢陛下赏赐。” 左东明将兔肉轻轻咬下一口,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确实美味。 “真好吃!” 他客气地夸了一句。 轩辕裕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情意绵绵。 左东明感到一阵恶心,仿佛刚刚吃下的兔肉在胃里翻涌。 他强忍着不适,移开了视线。 周围是各国使臣的欢声笑语和觥筹交错。 其中,那倭国使团尤为引人注目。 男子均穿着宽袍大袖的深色和服,头发束起,以发髻示人,十分怪异。 中间是一名约莫十八九岁女子,据说是倭国的苍井公主。 她身着华丽的和服,面庞清丽,眉如新月。 在她身后,站立着几位武士保镖。 那一身黑色武士服,腰间佩带着一把长刀,胸前的家徽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吴楚洵总是在他面前提醒要小心这群倭国人,称他们为小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听多了,左东明再看这一行人,心中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不安。 营地广阔无垠,左东明的目光四处寻觅,却始终未能捕捉到吴楚洵的身影。 左东明嘴唇微翘,这个玉章哥哥,让他缠着秦相,自己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启朝的文武官员相处之道,可谓是泾渭分明。 文官们围坐一隅,樽酒论文,更唱迭和; 武将们则另聚一处,杯觥交错,豪情万丈。 此时,被左东明惦记的吴楚洵正游走于这些武将之间,与他们猜拳行令,把酒言欢。 吴楚洵又一次开启了他的记忆大挑战和夸夸模式。 与他有过交集的每一位武将,都被他指名道姓地夸赞了一番。 大启朝的老爷们哪里见过如此直白的夸赞方式。 个个被夸得兴高采烈,满面红光。 有几位已经半醉的武将更是直接拉着他,抽出长刀,想要与他歃血为盟,猎场结义。 耿同光见状,忍俊不禁地将吴楚洵从人群中解救出来,拉到桌前坐下。 因朝中大半朝臣的反对,耿同光并未得到封爵,让皇帝大失颜面。 最后皇帝只能赐他一个太子太保的虚衔。 他今日身着一身暗灰色的骑装,虽不张扬,但周身散发出的森冷气质却让人无法忽视。 吴楚洵的酒量颇佳,与这些大将们斗酒之后,也只是略显微醺。 那眼尾泛红,带着一丝迷离的水波。 少年人身姿修长,腰身笔挺,举手投足间尽显恣意耀眼。 望向耿同光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耿同光笑问:“醉了?” 吴楚洵半靠在他肩膀上,呼出灼热的气息。 “没醉,我可是千杯不醉,大哥醉了,我也不会醉!” 耿同光垂下眼眸。 少年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火光,宛如满天星辰。 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 两人静默无言,耿同光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仓促地移开视线,一口饮下整杯酒,酒中的火辣味刺激着神经,让他恢复了些许清明。 耿同光轻轻推开肩膀上的脑袋,没有细想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微妙情绪。 随即开口问道:“今日猎了多少猎物?” 吴楚洵也慢慢坐起身,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杯柄。 “随便挑了几只猎物,可不敢与日光争辉。” 耿同光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两人相视一笑。 刚才的微妙旖旎之意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而在轩辕裕的御帐之中,却有着他独享的绮丽风光。 今日的他,意气风发,内心满溢着君临天下的豪情壮志。 诸国来朝,百官臣服,权力的滋味让他血脉贲张,沉醉不已。 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今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那些自幼被遗弃在安济坊的苦涩记忆,仿佛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的未来,注定将是一代仁君,青史留名,为后世子孙所敬仰。 面对群臣和外国使者的频频敬酒,轩辕裕欣然接受,不知不觉间,醉意已上心头。 服下宫人早准备的醒酒汤,轩辕裕才稍稍恢复了清明。 他环顾四周。 只见吴相正与各国使团把酒言欢,左东明与秦相也相谈甚欢,其他大臣们亦各自畅饮。 轩辕裕感到一丝疲惫,便踉跄着起身,准备返回自己的营帐。 宫人们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亲卫们紧随其后,护送他离开。 众臣见状,纷纷起身恭送。 轩辕裕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畅饮。 经过倭国使团时,那些使臣也都起身,学着中原的礼节向他行礼。 虽然倭寇频繁作乱,让轩辕裕对倭国人并无好感。 但此次倭国来使带来了他们的诚意,表示愿意共同解决倭患,他也不好过于冷落。 他脸上带着适宜的笑,朝这些人点头示意。 “陛下!” 轩辕裕正要离开,那位清丽脱俗的苍井公主突然出言娇声唤他。 她的一口中原话说得极为地道,轻声细语间,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甜香。 苍井公主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柳眉细腰,身姿婀娜。 她轻声说道:“臣女有礼,特来呈献于陛下。” 轩辕裕半醉半醒地打量着这位公主,心中不禁一动。 他淡淡道:“那随朕来吧。” 进入皇帝的大帐后,轩辕裕挥退了宫人,独自坐在椅上,目光在苍井公主娇艳的脸庞上巡游。 他轻笑一声,问道:“贵国有何珍贵之礼相赠?” 苍井公主只是娇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地上滑落下一身华丽和服。 眼前的无限春光,让轩辕裕呼吸一窒,缓缓站起了身。 第163章 偷听 连绵的营帐如繁星点点,布满了视野。 吴楚洵的身影在翠绿的草地间穿梭,经过数个营帐,最终抵达了营帐的外围。 这片区域的守卫,是京营禁卫军。 见到吴楚洵,都笑着打着招呼。 吴楚洵手中提着两壶酒,顺手递给了其中两名护卫。 “这可是蜀州的六良液,特贡的佳品,等你们换班了可以去品尝一番。” 那两名护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熟练地接过酒壶,挂在腰间,笑道:“多谢吴大人赏。” 旁边的几名护卫也纷纷道谢。 吴楚洵与一名护卫闲聊了几句,将手肘搭在他的肩上,低声说道:“兄弟,一会儿我要带一个女人进来,你给通融通融。” 那人看着吴楚洵的眼神,瞬间露出了一个男人才懂的表情。 “嘿嘿,我懂,吴大人放心,没问题。” 就在这时,前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停在了猎场的外面。 马上坐着两人。 一名壮汉将后面的一名年轻女子扶下马背。 两人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吴楚洵见状,轻声呼唤道:“武哥!” 武士达牵着那名女子走到吴楚洵面前,拱手道:“公子,我们来了。” 吴楚洵的脸上露出一丝暧昧,走上前,一把揽过女子的腰肢。 大声笑道:“美人,你可算来了,哥哥我可是想死你了!” 周围的护卫们见状,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名女子也捂着嘴嗤嗤地笑。 吴楚洵无视武士达那快要杀人的眼神,谢过了几名护卫后,便带着那名女子踏入了夜色之中。 等离开了守卫的视线范围后,吴楚洵才放下了手,对着那名女子笑道:“花子姑娘,刚才多有冒犯。” 花子摇了摇头,低声笑道:“我就喜欢看他那样子。” 吴楚洵忍俊不禁,看来这对活宝还真是有趣。 往里走,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 吴楚洵问:“饿了吗?” 花子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们接到子安的消息后便快马加鞭地赶来,确实还饿着肚子。 在夜色的掩护下,吴楚洵领着花子步入了他的营帐。 他吩咐下人准备了些吃食,不久,桌上便摆满了各种佳肴。 花子眼前一亮。 挑了一块大鸡腿,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双眼弯成月牙,满足的神情溢于言表。 吴楚洵亲自为花子斟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花子才刚吃了两口,突然停下,望向桌上的食物,大眼睛忽闪忽闪。 “公子,我走的时候,能给武哥带些走吗?” 这话把吴楚洵逗得直乐,心中暗自赞赏,武士达果然娶了个好媳妇。 花子的食量并不大,只吃了两三块肉便放下了筷子。 “可吃饱了?”吴楚洵含笑着问。 “饱了。” 她轻轻用锦帕擦了擦嘴,一颦一笑间皆是春风般的柔意。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去偷听啊!” 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吴楚洵慢悠悠地说:“不着急,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花子乖巧地点点头,对吴楚洵无比信任。 武哥选择的主人,自然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吴楚洵离开营帐,找到了左东明。 此刻,秦相正强忍着不耐,与左东明讨论着关于大启的波斯猫是否真的来自波斯这种无聊的话题。 秦相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明显的厌烦,他多次想找借口离开,但都被左东明巧妙地搪塞了过去。 若非皇帝有令,他早已拂袖而去。 吴楚洵的到来,对秦相来说简直是一种解脱。 他赶紧起身道:“既然吴公子来了,那你们年轻人聊吧,老夫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匆匆离开,步伐略显慌乱。 吴楚洵转向左东明,问:“情况如何?” 左东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回道:“应该就在今晚,他已经多次找借口想要离开,而且神色明显慌乱。” 吴楚洵从桌上拿起两个酒杯,递了一个给左东明,两人借着饮酒看向四周。 倭国使臣那一桌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吴楚洵冷笑一声,“走!” 两人迅速离开了宴席,并肩而行,很快回到了吴楚洵的营帐。 营帐内,烛火摇曳。 花子正低头专注地玩弄着手中的红绳,红绳在她手中翻飞,渐渐成形。 见到两人进来,她停下手中动作,一脸激动地起身问道:“时候到了吗?” 吴楚洵与左东明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笑容,递给花子一套男装。 待花子换上男装后,三人趁着夜色悄然出门。 他们绕过围场边缘的人群,沿着秦相离去的方向一路追踪。 夜晚的围场出口紧闭,秦相的选择范围相对有限。 使团的营帐位于皇帝营帐的近旁,那里重兵把守,秦相自然不会冒险前往。 武将的营地同样不太可能。 经过排除后,他们断定秦相最有可能出现在文臣营帐后的密林中。 吴楚洵安排左东明在远处警戒,自己则带着花子悄悄接近密林。 他取出两条布巾,示意花子照着他的样子蒙住面庞,随后两人一同潜入了密林深处。 夜色如墨。 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密林中一片昏暗。 两人屏息凝神,在林间小心穿梭,不久,果然在前方发现了一处微弱的火光。 吴楚洵的眼神变得锐利,拉着花子缓缓靠近。 随着人声越来越清晰,吴楚洵凑近花子耳边,眨了眨眼。 花子轻轻点头。 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静静观察着前方的火光。 秦相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 他的面前,是几名倭国使臣。 这几人交流的声音虽然轻浅,但在寂静的夜晚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花子用微弱的气声为吴楚洵翻译着他们的对话。 “秦藩主,那些浪人昨日应该已经登陆江州,你的人可安排妥当了?” 倭国使臣的声音中充满了算计。 秦相轻捋胡须,缓缓开口:“放心,江州巡抚是我的人,只是要牺牲几百勇士,真是令人心痛。” 使臣道:“为了我大倭国能早日占领大启,这点牺牲都是值得的。使馆一事,务必让中原皇帝同意。” 秦相点头:“小皇帝如今在我掌握之中,请转告征夷大将军,藏宝图我已尽力寻找,必不辱使命。” 使臣满意道:“很好,届时大启再开启海禁,你们的货船便可……” “有人!” 秦相身后的武士突然警觉地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几人大惊,立即停止了交谈。 那名日本武士瞬间抽出长刀,朝着两人方向而来。 刀刃在微光下闪烁着寒光。 第164章 又是亲兄弟 月色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密林中只剩下那微弱的烛光。 吴楚洵迅速拾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猛地一掷。 林中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四周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意识到情况紧急,吴楚洵手中无剑,只能抱起花子,转身便朝着后方狂奔。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迅速吸引了日本武士的注意,很快锁定了吴楚洵的位置,飞速追赶过来。 花子耳边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深知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失误才暴露了两人,心中懊悔不已。 只能紧紧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吴楚洵在密林中疾速穿行,沿着曲折的路线躲避。 突然,一道刀光破空而来。 吴楚洵急忙带着花子绕到一棵大树后躲避。 只听得“咔嚓”一声,身后的树枝被刀光斩断,应声而落。 吴楚洵迅速捡起那截树枝,深吸一口气,主动向武士攻了过去。 他不敢恋战,直接使出一招狠辣的战场杀招,直取武士的喉咙。 那日本武士惨叫一声,捂住脖子跪倒在地。 一截树枝无法致命。 吴楚洵趁着武士受伤未缓过神来,迅速拉起花子,将她扛在肩膀上,再次朝着前方有火光的地方狂奔。 花子被顶得胃部不适,却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随着他们离前方的亮光越来越近,花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那名武士又追了上来。 刀光再次划破夜空,带着刺骨的寒意,直逼吴楚洵的后背。 花子脑海中闪过武士达的身影,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她毅然决然地伸出了纤细的右手,为吴楚洵挡下了这一击。 听到动静,吴楚洵才发现了异常。 他迅速转身,一个扫堂腿将武士掀翻在地,眼底充满了杀意。 飞快捡起落在草地上的长刀,毫不犹豫地挥刀而下。 鲜血从武士的喉间涌出,很快,便断绝了生机。 吴楚洵扔下长刀,扯开面罩,焦急地查看怀中的花子。 只见花子已经痛得昏迷过去,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右手臂上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浸透,黏腻湿润。 她却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吴楚洵心中一紧,眉宇间皆是冷厉。 他快速解开腰带缠住她的伤口处。 然后,抱起花子,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左东明原本在远处焦急等待,正准备走过来。 突然,他身形一顿,注意到吴楚洵正对着他摇头。 他意识到可能有事发生,于是迅速调整方向,沿着边缘悄然返回。 吴楚洵面色凝重。 他们身处文官的营地之中,夜色渐深,许多帐篷内的灯火已熄灭,但偶尔仍有人影在帐篷外晃动。 左东明从另一侧绕了过来。 他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花子,脸色大变。 急忙绕到吴楚洵身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吴楚洵肩上那片湿润,焦急地问道:“你受伤了?” 吴楚洵微微摇头,声音低沉沙哑:“不,是花子的血。” 他四处打量,眼神深邃如夜,低声说:“这里的情况有些诡异,一个禁卫军都没有。” 左东明环顾四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原本巡逻严密的营地此刻却异常安静。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一间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起,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冲出来,直奔他们。 左东明目光一凛,但见那人迅速挡在吴楚洵身前,低声说道:“吴公子,快进帐篷。” 是一个太监。 左东明露出惊异之色。 他转头看向吴楚洵。 只见吴楚洵在认出太监后,似乎松了口气,竟然跟着太监进了帐篷。 左东明满心疑惑,但也紧随其后。 进入帐篷后,吴楚洵将花子轻放在木制的行军床上。 借着帐篷内柔和的灯光,他低头查看花子的伤势。 鲜血已经浸湿了腰带,花子渐渐苏醒,但脸色惨白。 太监在一旁说道:“我认识一位可靠的太医,他能保守秘密。” 吴楚洵这才看向太监。 两人目光相遇,吴楚洵微微颔首:“多谢李公公。” “公子何需言谢。” 小李子微微低头,匆匆离去,全程都没有正眼看过左东明。 不久后,小李子引领着一位老者走进了帐篷。 老者身着太医院的绿色官服,肩上背着医箱,面容慈祥,显得十分和蔼。 吴楚洵一见到这位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杜太医,劳烦您深夜赶来。” 原来这位杜太医,竟然是吴楚洵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时,给他看病的太医。 当初,他还通过小石头,即现在的轩辕裕,请杜太医为张秀义治好了多年的顽疾。 想到这里,吴楚洵赶紧退到一旁,为杜太医腾出空间。 杜太医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花子身边,解开了她肩膀上的布条,用小刀小心地剪开了衣袖。 那伤口触目惊心,帐篷内的几人都忍不住移开视线,不忍直视。 吴楚洵对杜太医的医术有着莫名的信心,心中的焦虑总算稍稍缓解。 他回过心神,转身走到小李子面前,低声问道:“外面那些禁卫军,是你调走的吗?” 小李子朝他羞涩地笑了笑。 “我无意中见到公子的身影,担心公子的行踪暴露,便设法将他们引开了。” 一句话里面包含了许多信息。 吴楚洵心神领会,“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他的声音在暗光中显得有些沙哑,让小李子不禁心头一颤。 他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吴楚洵的眼睛。 然而,吴楚洵此刻的心思全在花子身上,并未注意到小李子的异常。 他考虑片刻后,靠近小李子的耳畔,低语道:“李公公,能否想办法弄到一辆马车?我今夜必须送她离开此地。” 花子现在的状况不宜久留,只有回到京都才能找到更好的大夫为她调养。 而且,此事已经惊动了秦相,说不定不久之后就会有禁卫军来搜查。 那时再走就更加困难了。 小李子略一思索,答道:“每日都有采买太监驾着马车去京都拉货,不会引起注意,我尽快安排。” 吴楚洵这才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他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感激地说道:“李公公,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第165章 皇嗣血脉 江太医医术果然了得,花子的伤得到了及时控制。 有了小李子的掩护,花子被顺利送出围场。 尽管武士达并未怪罪于他,但对方阴沉的脸色,仍让吴楚洵感到深深的愧疚。 这次失误,他确实大意了。 只想着秦相是文官出身,却忽略了倭国使团中还有日本武士的存在。 吴楚洵周身弥漫着一股寒意。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江州”、“使馆”、“征夷大将军”、“藏宝图”和“开海禁”这几个字。 每一个都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几人简单做了扫尾,便分别返回自己营帐。 吴楚洵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前往耿同光的营帐。 此时的耿同光已经睡下,但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那璀璨如星辰的双眸。 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耿同光头枕着手臂,两眼放空,任由黑暗吞噬着他的思绪。 幽暗的环境逐渐牵引出耿同光心中那团隐秘的思绪,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年过而立之年的人,第一次心中惶惑。 耿同光自幼父母双亡,这些年来一直奔波于大启边境,剿匪抗倭。 军中的弟兄们早已成家立业。 前些年还有人劝他娶妻生子,但他总是以倭寇未除、何以为家为由婉拒了。 这些年来,随着他在军中的威望日增,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亲事,他便始终一个人。 吴楚洵的声音响起时,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吴楚洵的声音清晰地从营帐外传来,他才如梦初醒,一骨碌爬起来,下床掀开篷帘。 夜深露重。 吴楚洵朝耿同光露齿一笑,毫不见外地钻进了营帐。 他身后的耿同光,眼底布满了暗色。 吴楚洵对耿同光的营帐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地坐到了耿同光的床榻上。 耿同光放下帘子,正准备去点蜡烛,却被吴楚洵阻止。 他轻语道:“耿大哥别点,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耿同光高大的身影融入夜色中。 他犹豫片刻,才带着复杂的心情走了过去,坐在吴楚洵的旁边。 吴楚洵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清晰,低沉中透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清越。 耿同光只觉耳根微微发痒。 “耿大哥,江州一带的布防,现在还如往常一般森严吗?” 吴楚洵的这句话,让耿同光一愣。 多年的领军直觉让他瞬间警觉,反问道:“出了何事?” 吴楚洵的声音中满是严肃。 “今日我探到秦相与倭寇勾结,已在江州起事。不知江州的兵力是否充足?” “江州?” 耿同光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与吴相见面时往事。 电光火石间,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他骤然起身,黑夜掩饰了他的神色,但声音中已带出肃杀之意。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耿同光转身欲走,却被吴楚洵一把拉住。 “耿大哥,稍安勿躁,我还有话要说。” 耿同光双手紧握,倭寇的恶行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一日不除,便是大启的心头大患。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相竟然会与倭寇勾结。 “江州巡抚有调兵之权,若耿家军被调离,江州百姓岂不是要遭殃?” 吴楚洵赶紧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耿大哥,我推测他们可能会牺牲自己的人来让江州巡抚立功,应该是故意为之,不会让江州出事的。” 但耿同光怎能安心,他太了解那帮倭寇了。 一旦上岸,必定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吴楚洵也心知不妙,对秦相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但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轻举妄动。 只能安慰:“倭寇昨日已去江州,我们鞭长莫及,只希望能尽快找到秦相勾结倭寇的证据。” 耿同光沉默半晌,才微喟道:“奸臣误国!” …… 天色尚早,天边仅泛起一抹淡淡的曙光。 苍井公主轻盈地踏出皇帐,仿若一阵晨风,掠过众人视线。 她无视周围亲卫们微妙的目光,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帐篷。 皇帐外,亲卫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 两名亲卫紧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初实,这倭国的女人可真够味,昨夜那叫声,听得我都腿软了。你说咱们陛下,真是什么风味都敢尝啊。” 被称为初实的护卫,面容俊朗,眼神深沉如潭。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庄重:“陛下的事,我们无需妄议。再者……并非每位君王都是如此。” 此言一出,另一名亲卫也收敛了笑意,长叹一声,眼中带出一丝怀念。 苍井公主刚踏入自己的帐篷,几名日本使臣便紧随其后,没有丝毫通报就走了进来。 一个脸上有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她身边,眉眼阴鸷,声音中带着急切。 “成事了?” 苍井公主的脸上没了在皇帝面前的娇羞,神色木然,点了点头。 见状,几名使臣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中透露阴邪狡诈。 小胡子男人直接走到公主身旁,猛地一扯,便将她的和服撕裂,露出了未着寸缕的肌肤。 那上面浅淡的粉色印迹,是昨夜帝王留下的痕迹。 “苍井,看来这中原小皇帝很喜欢你这身体啊!” 小胡子脸上一阵淫笑,粗糙的手就那样在公主雪白的肌肤上肆意揉捏。 他凑近苍井公主的耳边,问:“那小皇帝和我们比,谁能厉害呀?” 苍井公主睫毛微颤,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一尊毫无感情的雕像,任由他亵渎。 旁边的使臣们看得津津有味,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欲望。 小胡子男人也不在意苍井公主的回应。 他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赞道:“做得好,苍井。” “服了我国秘药,只需再与那小皇帝共度几夜,你便可以怀上大启的皇嗣血脉。” 他的声音阴冷至极,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中原王朝不是只认正统吗?届时,我大倭帝国拥有了大启的正统皇嗣,这中原的江山,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哈哈哈……” 第166章 做戏 天刚破晓。 无数禁卫军在所有人的帐篷间忙碌地展开搜索,寻找受伤或可疑的人员。 除了各国使臣的营帐外,就连吴相的营帐也未能幸免。 秦相亲自带人来执行搜查任务。 吴相今日要主持军演,身着一袭锦缎华袍,镶金边,绣飞禽走兽,尽显威仪。 他站在帐篷门口,与秦相四目相对,气氛微妙。 “文谦,这是何意?”吴相沉声问道。 秦相神情肃然,缓缓道:“昨夜倭国使团一名武士不幸遇害,现场留有凶手血迹。为保证公平,除陛下和各国使团外,所有营帐都需要接受检查,包括……你我。” 吴相眉峰一挑,微微侧开身,道:“请便。” 秦相向他一拱手,随后示意禁卫军进入帐篷搜查。 帐篷空间有限,禁卫军一眼望去,便已知晓一切。 很快,他们便走出帐篷,向秦相禀报:“相爷,没有发现异常。” 秦相颔首,偷偷打量着吴相的神色,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吴相是谁? 那可是千年的老狐狸,面上只有那真诚的笑意。 秦相暗恼,只得淡淡道:“打扰吴相了。” 吴相面上笑意更甚,客气道:“文谦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秦相带着队伍转身离去。 望着秦宣的背影,吴相瞬间收起笑容,微微侧首。 帐篷外的一名亲兵迅速靠近。 吴相眼珠微微转动。 “去查查,昨晚有何事发生。” 那亲兵拱手领命,带着几名亲兵匆匆离去。 此时,耿同光带着吴楚洵走了过来,与秦相等人擦肩而过。 见到两人并肩而来,吴楚洵眉目佻达,飞扬恣意,吴相颇感欣慰。 果然老话说得好,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关公跳坛神。 耿同光作为一介武将,明面上与吴相并无过多交集。 但这次,他借着与吴楚洵的私交,看似随意地跟着吴楚洵前来。 至于为什么吴楚洵没有这些交往顾虑。 那是因为吴楚洵那逢人必称兄弟的杀伤力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在朝中随意交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吴相帐篷内。 耿同光向吴相提及了昨晚吴楚洵的发现。 吴相听后,突然嗤笑一声。 “我原以为秦宣为陛下忍辱负重多年,原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他大笑几声后,又迅速收敛笑容,冷冷地看着吴楚洵。 “胆子真大,什么地方都敢闯。以后遇到事,先告诉我,别自作主张。” 他的声音虽然严肃,但其中却透露出一丝老父亲的关爱。 吴楚洵自然领会了便宜爹的意图,乖巧地应承下来。 吴相手指轻扣桌面,沉思片刻后,对耿同光说:“江州百姓,我们已无力拯救。你安排耿家军妥善善后,同时暗中监视江州巡抚的动向。” “动了我中原的百姓,我吴惟才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有野心,定会再次行动。” …… “至于藏宝图,太后未疯之前,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轩辕家初掌天下时,确实将前朝所得的无数财宝藏于一处,作为王朝覆灭时的后路。” “如今秦宣也在找这张藏宝图,看来此事愈发有趣了。” …… 另一边,秦宣带着禁卫军随意挑选了几个大臣的帐篷进行搜查,但均一无所获。 经过倭国使臣的营帐时,一个使臣朝秦宣深深一拜,眼中满是期待。 “秦相,关于我国勇士遇害一事,不知可有任何线索?” 他的中原话虽然生硬,但语气中充满了急切。 秦宣面露遗憾,回答道:“藤原大人,非常抱歉,目前我们还未找到凶手。” 藤原大人脸上露出悲切之色,眼中含泪。 “请秦相为我们主持公道,公主因此事伤心欲绝,茶饭不思。” 秦宣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公主竟如此伤心,我理当前去劝慰一番。” 藤原大人感激不已,连忙拱手道:“那就有劳秦相了。” 秦宣转身对禁卫军下令:“你们继续搜查,特别注意身上有伤的人,同时去查一查昨夜是否有人找过太医。” “遵命!” 禁卫军齐声应答,随即散开执行任务。 众目睽睽下,秦宣这才跟随着藤原大人进了公主营帐。 两人进去后,里面有人帮着迅速放下门帘。 瞬间,两人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沉。 藤原大人的鼻孔微张,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仿佛两条不安分的毛毛虫。 “怎么样,查出来是谁了吗?” 秦宣微微皱眉,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线索太少,暂时没有发现。” 藤原冷哼一声:“秦藩主,你选的地方,也太不隐蔽了,若是走漏了风声,我们的性命都堪忧。” 秦宣瞥了他一眼,回讽道:“若非你急不可耐地找我,我又何必临时选择此处?” 眼看两人即将争执起来,其他倭国使臣急忙上前打圆场。 其中一人开口道:“能一刀斩杀石松的人,其武艺必然非凡。秦相,不妨从武将中查找,看谁具备这样的身手。” “言之有理!”另一人也附和道:“而且,我们当时用的本国语,凶手未必能听懂。” 在倭国使臣的劝解下,两人勉强平息了怒火,重新坐下来商讨。 秦宣垂下眼帘,沉思片刻后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人,武功高强,又精通倭语。” “谁?” “耿同光!” 秦宣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不过,应该不是他。我今日遇见他时,他看起来并无异常。” “耿同光!” 藤原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还有他背后的耿家军,有他们在,大启便稳如泰山。秦藩主,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小皇帝治他的罪,将他除去!” 秦宣摇了摇头,“难。耿同光有吴惟才的支持,有他在,我们就动不了耿同光。” 藤原再次发出阴冷的笑声,“那我们就先除去吴惟才,这样耿同光也就孤立无援了。” 秦宣微微一怔,神色不忍。 他虽有不轨之心,但回国以来,也窥见了左相吴惟才的非凡才情。 此人一心为国,为民请命,不畏权贵,名震寰宇,实乃朝廷之栋梁。 秦宣内心,竟也生出了几分钦佩之情。 藤原见秦宣沉默不语,冷笑一声道:“怎么?秦藩主莫非是动了恻隐之心,开始为大启考虑了?” 秦宣脸色一沉,眼中闪过怒意。 “我对征夷大将军的忠心,天地可鉴!藤原大人还是多想想自己在江州的安排是否妥当吧,不要让我的人白等!” 闻言,藤原自信地捋了捋小胡子,“这个你无需担心,等着收捷报吧!” 第167章 倒霉的倭寇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南蛮之地。 百姓的生活正逐渐步入佳境,每日都有众多慕名而来的百姓加入,共谋生计。 朱三是当地海边的一名渔民。 过去,他只能依靠捕鱼为生,生活艰辛,充满不确定性。 但自从寻龙军在附近开办了盐厂,并派人来传授养殖扇贝和鱼的技术后,朱三家的生活逐渐改善,日子越过越红火。 今年,他不仅娶了媳妇,还赚到了更多的钱,每每走路都带着风。 今夜,海风呼啸。 朱三担心自己养殖的扇贝受到影响,于是提着油灯来到海边查看。 海风卷起层层浪花,沙砾在空中飞舞。 朱三的头发和衣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仔细检查了围网,确认无误后便准备回家。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远处的海面上。 只见一排排星光点点,一艘艘小型船只正朝这边驶来。 朱三心中一惊,立刻认出了那是倭国的渔船。 他心中骇然,转身拼命往回跑,拉响了挂在门口的长绳。 这根长绳上系着一个竹筒和铃铛一样的设备,连接着村里每一户人家。 这原是寻龙军为了防止恶劣天气影响养殖,特意安装的响铃,能迅速通知到每家每户。 顷刻间,小渔村的灯光纷纷亮起。 村长带头,村里的男丁们纷纷跑了出来。 朱三早已在屋外等候,见到村长便焦急地喊道:“村长!海边有倭寇!” “什么?” “倭寇!” 村民们大惊失色。 倭寇一般都是登陆江州地界,怎么跑来南蛮地界? 难道是南蛮近期繁荣引起了倭寇的注意? 村长定了定神,迅速冷静下来。 他对众人吩咐道:“大家快回家,带上家人去盐厂找寻龙军,告诉他们有倭寇来袭!” 惊慌的村民们有了村长的指挥,立刻散开回去通知家人。 昏暗的夜色中,十艘倭国的渔船悄然接近了南蛮的海岸线。 这些渔船并不大,每只船只能容纳五十人。 此次一共来了五百名浪人,分散在十艘船上。 其中一艘船的船舱里,一位大鼻子武士端坐着,腰间悬挂着锋利的武士刀,表情略显拘谨。 他名叫松本太郎,原是倭国一个小地方的混混。 由于倭国内贵族土地兼并严重,许多普通武士失去了土地,沦为了浪人。 而那些武力值高的浪人,为了生计,不得不远渡重洋来到大启进行抢掠。 这些年来,从大启返回的浪人都是满载而归,由此,吸引了更多的浪人组队前往大启。 对于松本太郎这样的普通浪人来说,原本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来到大启的。 然而,命运似乎眷顾了他,有诸侯出钱雇佣他们来大启进行抢劫。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他自然欣然接受。 并且还被分到了一个小队长的职位,这让他感到扬眉吐气。 他的身旁,坐着一位猥琐瘦小的男子,正是此次的监运官,名叫樱田。 他忍不住向身旁的樱田问道:“樱田大人,我们上岸后是直接动手杀人吗?” 他边说边用手掌比划了一个凶狠的砍人动作。 樱田朝他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自然是如此,有松本小队长出马,我们定能马到成功。” 然而,他内心早已视这群浪人为死人。 小田将军早就吩咐他了,这些随意挑选的浪人,只是用来送死的棋子。 樱田只需上岸后离开他们,让他们先去屠杀那些大启的平民,自然会有早埋伏好的大启官兵出面围剿,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过,今晚的风向有些诡异。 前方的海面上弥漫着雾气,隐约可见光亮闪烁。 樱田站在船舷上,眺望着远方,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由于这批人是用来送死的,小田将军并没有为他们准备太好的船只,只是几只破旧的渔船而已。 即使丢了也不可惜。 樱田询问船工:“方向对吗?” 那名倭国渔民张着一口黄牙,咧开嘴笑道:“大人放心,我们按照地图方向行驶,不会错的。” 樱田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久后,十艘船便停在了海滩边。 浪人们纷纷下船,在岸边集合。 前方不远处,是一排排的房子,其中一些屋子里还亮着灯。 夜色如墨。 樱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记得上次来,似乎并不是在这里停船,但船工坚称方向无误。 不过樱田也只来过一次,也许是记忆模糊了。 他不再纠结,挥手示意松本太郎将五百名浪人整队。 这些浪人,实际上都是当地村中的无赖和混混。 而松本太郎之所以被选为小队长,仅仅是因为他是被选中去送死的第一个人。 这些浪人的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残忍和亢奋。 他们马上就可以从这些大启主手中抢夺到无尽的财富。 每个人眼中满是憧憬。 樱田见众人整队完毕,便下达了命令。 “大倭帝国伟大的武士们,现在是你们展现英勇的时刻了,冲!” 随着樱田的命令,那些倭国浪人拔出腰间的长刀,冲向远方的民房。 樱田嘴角扯起一个邪恶的笑容,转身重新上船,对水手们说:“走,赶紧开船离开。” 凶残的浪人们看向前方的房屋,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黄金屋在朝自己招手。 他们早就听说大启民弱,姑娘美貌,简直是人间天堂。 正当这群人满怀憧憬冲向他们心中的天堂时,那些房间突然开了。 数百名身着统一服饰的壮汉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个个神色冷峻,手持利刃,朝着浪人冲去。 “兄弟们,给我上,把他们杀光!” “这群瓜娃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一个身着寻龙军百户服饰的南蛮本族男子大声吼道。 这是由南蛮各族组成的寻龙军,他们是陆晋庭亲自训练的精锐之师。 这半年来,陆晋庭带领他们扫荡了南蛮山林,剿灭了无数匪徒。 他们的身心早已被鲜血铸就了刚毅的军魂。 面对这群寻龙军精锐,前来送死的浪人哪是对手,很快便被打得节节败退。 松本太郎一边往海滩方向逃窜,一边用倭国语颤抖着呼喊:“撤退,撤退!” 然而,当他们退到海边时,却发现海滩上空无一物,连一艘船的影子都没有。 松本太郎颓然地放下武士刀,知道他的发财梦破碎了,这条命也……完了! 最终,不到半个时辰,这五百名浪人便全部命丧于寻龙军之手。 天刚蒙蒙亮。 海风吹拂着海浪,将海滩上那一片片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陆晋庭和土知县杨福这才从一间房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杨福已经震惊得不能言语。 他通过窗户全程围观了整场屠倭寇行动,对寻龙军的强悍战斗力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那些可是连大启军队都害怕的倭寇啊! 杨福思绪起伏,向陆晋庭行礼时,腰弯得更加恭敬。 “主帅手下无弱兵,真是我南蛮之福啊!” 陆晋庭负手而立,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随时准备试其锋芒。 他眼神晦暗,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杨大人,你带兵剿灭了五百来犯的倭寇,此等大功,还不尽快上报朝廷吗?” 第168章 李墨寒 怀州围场。 禁卫军经过仔细查证,得知昨晚江太医曾有过出诊记录。 这些太医虽然官阶不高,但平日里与皇帝颇为亲近,因此他们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便请来了銮仪卫指挥使来审问。 秦相知晓有了线索后,竟然不顾文臣身份,亲自出面。 他郑重其事地对指挥使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于两国外交,我必须亲自过问。” 江太医被带过去,他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面对秦相的询问,表现得十分镇定。 他回忆道:“昨晚,是有位公公身体不适,请我出诊看了看。” 秦相紧盯着江太医,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他语气尖锐地问道:“可据太医院的人说,你昨晚损耗了纱布。一个公公身体不适,为何需要用到纱布?” 江太医神情淡然,解释道:“相爷,作为医者,下官自会根据病人的情况来治疗。纱布的损耗,自有其合理之处。” 秦相不甘心就此放过。 他像是咬住了猎物不放的秃鹰,对禁卫军命令道:“去,把那位公公带来!”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得意。 禁卫军看向指挥使,指挥使脸上有些不虞,但仍点了点头。 很快,人便被禁卫军带到了现场。 是位年轻太监,左边眉毛略淡,看上去让整张脸有些不太和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小公公的左手上。 只见那里绑着纱布,显然是受了伤。 指挥使皱眉,对江太医说:“江太医,你怎么不早说这位公公是受了伤呢?” 秦相的脸色一僵,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他质问道:“江太医,方才我问你,你为何答非所问,说是身体不适?” 江太医平静地回答道:“相爷,他并非犯人,我作为医者,自然没有必要将病人的具体病情公之于众。” 这话确实在理,周围的禁卫军也不由得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若太医是个大喇叭,那以后他们可不敢再安心求医了。 一人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后面,另一人也本能地碰了碰自己的前面。 不约而同地想,嗯,这个江太医不错,下次找他。 这太监年龄不算大,身量瘦弱,手上无练武的老茧,自然不可能是昨夜之人。 秦相面带笑容,走近这太监。 轻拍着他吊着纱布的左手,故作关切地问道:“小公公,你这伤是怎么弄到的?” 太监低垂着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低声回答:“是给陛下切水果时,不小心自己划到的。” 众目睽睽下,秦相微笑道:“原是陛下跟前侍候的,那小公公,那下次可得小心啊!” 说完,他的手在那太监的左手臂上重重捏了捏,纱布中瞬间渗出了鲜血。 秦相见状,才真的放下心来。 他笑了笑,道:“小公公,真是不好意思,压到你的伤口了。” 那太监脸色惨白,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是小人自己不小心,不关大人的事。” 秦宣这才收起笑容,和禁卫军指挥使点头示意后,甩袖离去。 江太医立刻走到太监身边,关切地牵起他的手:“来,我帮你重新包扎下。” 年轻太监眼中带着泪花,却没有一句抱怨,只是顺从地坐直了身体。 纱布被拆开后,露出了一个较深的口子,原本缝合的地方又重新裂开,鲜血渗出。 江太医看着伤口,神色严肃,轻声叹息道:“你呀,真是个傻孩子。” 年轻太监只是朝他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周围的禁卫军见状,眼神暗自交流—— 这秦相,可真是只笑面虎。 等伤口被重新包扎好后,这太监才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此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眉宇间透出一股英锐之气。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太监的眼睛一亮,赶紧起身,用右手打起帐帘。 外面站着的,正是那位宛如春日般耀眼的男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唤道:“吴公子。” 营帐内。 吴楚洵面上古井无波,他轻轻地用指尖掠过小李子的手臂,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小李子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疼。” 见吴楚洵的神色,又慌忙补充道:“公子别难过,我真不疼,至少现在秦相不再怀疑我了。” 吴楚洵听他说得真诚,脸上微微一笑,内心却充满了自责。 他再次痛恨自己的莽撞,花子和小李子皆是因他疏忽大意而致。 他在心中暗自警惕,以后再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吴楚洵凝视着小李子那张俊秀的脸,心中不由感慨。 他只是偶然的两次出手相助,却得这小李子如此真心待他。 这人如同一块璞玉,无论时光如何磨砺,如何雕琢,仍旧彰显秉性,熠熠生辉。 “以后私下里,你就叫我大哥吧。别再公子公子的叫了。”吴楚洵微笑着说道。 小李子微微一愣,随即惶恐地摆手:“公子,您身份尊贵,我怎敢如此冒犯。” 吴楚洵走上前,笑道:“都说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来,叫一声大哥,我听听。” 小李子眼眸微亮,仿佛若有光。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低声喊道:“大哥!” 吴楚洵这才朗笑道:“哈哈,这才乖!” 随即又略显霸道地说:“以后每天我陪你去太医那里换药,知道吗?” 小李子脸上带着笑,点头。 吴楚洵见到他的笑容,有些迟疑道:“我能问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吗?” 小李子抬眸,对着吴楚洵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似怅然道:“李墨寒,大哥,我叫李墨寒!” 李墨寒的人生被割裂成两部分,经历了从云端到深渊的巨变。 前十年,他是家中的娇公子,享受着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 他的父亲权倾天下,是当朝国舅,连皇帝也只能避其锋芒。 后来,父亲在六王之乱中站错队,导致家族遭受灭顶之灾。 他当时因年纪小,被净了身入宫。 而后十年,失去了家人的庇护和宠爱,他成为了深宫中任人欺凌的低等太监,小李子。 朝朝暮暮,抬眼只有那红墙黄瓦,墙外的人间烟火成了奢望。 可吴楚洵的到来,却如同当初那只云雀,带着他的心振翅高飞,飞过深宫高墙。 从此以后,李墨寒对自由有了新的向往。 第169章 耿同光的心上人 旌旗高悬,猎猎作响,恍若龙腾凤舞。 皇帝为了彰显大启的国力和自己的威望,特地从京都调集了十万精锐部队。 并携带着大启最尖端的武器,其威势绝非儿戏。 神机营的精密机械与禁卫军的铁血严训,在众人的注视下,进行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演练。 当新型热武器展露出其毁灭性的力量时,琉球、爪哇、波斯等国的使臣们无不被其震撼。 敬畏与恐惧在他们眼中交织。 这些使臣们纷纷向周围的翻译询问,这些武器是否可以购买。 鸿胪寺的官员听闻此讯,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红光,当场点头应允。 他们在心中盘算,出售部分淘汰的武器给这些小国,不仅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未来这些武器的维护、炮弹和零件的供应,都将为大启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若是此番交易成功,鸿胪寺日后在户部面前,自可昂首挺胸,扬眉吐气。 因此,多方交谈甚欢,仿佛久别重逢的兄弟。 而在皇帐之外,苍井公主正依偎在皇帝轩辕裕身边。 一身粉色和服束着细腰如柳,那樱花般娇艳的脸上染着薄红。 十足是位风情万种的美人。 周围一些大臣目光赤裸,对这位异国公主的美貌垂涎不已。 轩辕裕初识到异国少女的风情,还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两人如今如胶似漆,羡煞一众旁人。 尤其是那些距离皇帝不远的王孙公子,望着那婀娜多姿的倭国公主,喉头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们互相对视,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轩辕裕这半年多来,经常与这几人为伍。 这群纨绔子弟成天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 耳濡目染下,轩辕裕也逐渐迷失了自我。 他享受着这种生活带来的快感,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敬畏之心。 轩辕裕此刻搂着公主,满脸畅快,心中得意。 瞧,只要手握大权,天下万物,皆能为他所用。 曾经的他,连为这位公主擦鞋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能让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 这便是权力的好处。 白日里,大启向各国展示了军事实力,震慑四方。 晚上,自然得与使团和乐融融,让他们有宾至如归之感。 只是,这一次,各国使臣的态度更加恭敬,对大启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轩辕裕对男女之事正得趣。 他心中固然对左东明情有独钟,可左东明生性高洁,显然无法像那位倭国公主一般,轻易满足他想要的欢愉。 当然,这公主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他自然不可能将她纳入后宫。 不过,在围场里,拿来消遣倒是可以。 在向诸国展示了自己的皇威后,轩辕裕便不再理会这些使臣。 他将接待的任务交给了两位丞相,自己则带着倭国公主悄然进入皇帐,去做些快乐的事。 篝火在夜色中跳跃,为这片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吴楚洵先去陪了左东明。 左东明神色略显疲惫,对这样的热闹场合也不感兴趣,反而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想必是昨晚担忧了一整夜,未曾好好休息。 吴楚洵便劝他早些回去休息。 等左东明走后,吴楚洵又找到李墨寒,陪他去江太医处换药。 给他挑了一些瓜果蔬菜,嘱咐半天,才放心离去。 留下李墨寒一脸幸福地看着桌上的水果,不时发出傻笑。 吴吴楚洵回到宴席之中,一路上,又被各种“兄弟”拉住饮酒。 待他找到武将们的营帐前,发现众人正畅饮作乐,但唯独不见耿同光的身影。 而此刻的耿同光,正与俞成单独坐在一个角落,两人的表情都显得异常严肃。 俞成总督蓟辽军务,虽为文官,但精通军事,多次参与抗击倭寇的军事行动,与耿同光并称为“俞龙耿虎”。 两人相交多年,情谊深厚。 若说耿同光有心事想诉,俞成自然是他不二的选择。 不过,此刻,俞成面色有些恍惚。 他怀疑自己是否因饮酒过多而产生了幻听。 迟疑地问:“老耿,你刚才是问我,怎么判断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耿同光觑他一眼:“你要不要再大声点?” 俞成简直快惊掉了下巴。 他狂笑不止,冲着耿同光挤眉弄眼,好奇地追问:“来,老耿,给哥哥说说,是哪个妖精,让你这和尚动了凡心?” 俞成心中大呼过瘾。 这样的八卦可是难得一见,比狩猎有趣得多。 耿同光紧锁着眉头,嘴角紧抿成一条线。 “你别想太多,我就是好奇问问!” 俞成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眼神锐利地直视耿同光。 “老耿,看着我这双眼,你看我是傻子吗?” 他一边问,一边用食指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老耿会无缘无故对情爱之事感兴趣?快,老实交待,究竟是哪位佳人,能让你这心如磐石的人动摇?” 桌上的美酒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简直太好奇了,万年铁树开花,可真是稀罕啊! 俞成笑得那双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几乎成了两条缝。 耿同光与他共事多年,太清楚他那恶趣味了。 他竖起眼,冷着脸:“你若不愿说,那便罢了,当作没问!” 一句话,成功让俞成心头一梗。 好,他认了,这人的臭毛病,是他惯出来的。 俞成捋了捋他那精修的美须,摇头晃脑,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 “喜欢啊,喜欢便是你一想到她,就想笑;不见她,就会想她;见了她,那心啊,就像装了个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心生欢喜……” 他还沉浸在往昔的甜蜜回忆中时,耿同光突然站起身,目光紧盯着前方。 俞成见状,打趣道:“老耿,你这是怎么了?这里又没有你心仪的佳人。” 夜色如墨,火光摇曳。 一个颀长的身影逆光而来,冲破夜色的束缚,身形越发清晰。 耿同光的眼神凝然,心跳如擂鼓般加速,静静看着那人逐渐走近。 那张年轻飞扬的脸庞上全是纵意的笑,清亮的声音震动着他的耳膜。 “咦,耿大哥,原来你在这啊,我总算找到你了。” 第170章 大哥是我的 “哟,俞哥也在啊!” 吴楚洵自来熟地跟俞成打着招呼。 俞成嘿笑一声:“吴兄弟啊,来来来,你来得正好。” 吴楚洵微笑,走到耿同光的跟前。 见他眼神迷离,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趣道:“耿大哥,这是喝醉了?” 耿同光才回过神,淡淡地瞥了吴楚洵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自顾自地坐在旁边草地上,竟全程板着个脸。 吴楚洵耸耸肩,向俞成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用口型问:“怎么了?” 俞成脸上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只管朝他招手, 任谁也无法把这老不正经,和那能征惯战的抗倭大将联系起来。 吴楚洵觉得好笑,依言过去,盘膝而坐。 俞成自是知道吴楚洵与耿同光私交甚笃。 因此这桩趣事,他自然想与这位小兄弟分享。 俞成替吴楚洵斟满一杯酒,举杯笑道:“来,咱们先走一个。” 吴楚洵也爽快地与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俞成豪迈地打了个酒嗝,偷偷瞟了眼耿同光。 见他只顾着闷头喝酒,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便在吴楚洵耳边低声笑道:“你家耿大哥,最近可是思春了!” 吴楚洵挑挑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俞成见状,很满意自己这消息的威力程度:“怎么样,这消息可劲吧!” 吴楚洵侧目,看向一旁敛目低头之人,心思百转,脸上似笑非笑。 “是呀,真——得劲啊!” 他嘴边噙着笑,又转头低声问俞成。 “俞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耿大哥自己说的吗?那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俞成今晚喝了不少,已然有些醉意。 他哈哈一笑,摆摆手说:“这个嘛,你就得自己去打听了。我可不敢直接问他。” 其实是他自己心虚,便想推吴楚洵去探听虚实。 吴楚洵眼珠一转,顺势站起身,对俞成点点头。 耿同光历经多年的烽火岁月,哪怕是平时里收敛了气息,身上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此时,那脸色仿佛被一层阴云笼罩,周身散发出低气压,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吴楚洵却毫不在意,眯起眼睛,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他假模假样地走过去,在耿同光身边坐下,声音轻快。 “大哥,怎么自己在这喝闷酒?来,陪我喝一杯!” 耿同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侧首便是吴楚洵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庞。 他心头更加烦躁。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少年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 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调兵遣将如神,但面对吴楚洵时,却感到束手无策。 耿同光开始思考,他这心思,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那些大胆的言辞,还是初见时的笑容,亦或是每次望向自己时那倾慕的眼神…… 耿同光并非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他既然确信无虞,便决心以后远离此人。 他们之间的年龄和身份差距太大。 他作为年长的一方,更应当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伤害到吴楚洵。 耿同光深吸一口气,整肃面容,冲着吴楚洵突然举杯高喊:“来,吴兄弟 ,喝!” 两只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水四溅。 耿同光仰头一饮而尽,试图用酒来麻痹自己的思绪。 吴楚洵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耿同光情绪的变化。 光影交错,勾勒出了他脸庞的轮廓,映着嘴角那一抹得意笑容。 有些东西越是压抑,日后爆发的力量便越强大。 等耿同光放下酒杯,吴楚洵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听俞大哥说,耿大哥有心仪之人了?” 耿同光闻言一愣,随即抓起桌上的花生朝俞成扔去。 “哎呦!” 俞成被花生击中脑门,怒道:“老耿,你发什么疯!” 耿同光冷冷地回应:“管好你的嘴!” 俞成打量着他,啧道:“就你这样子,如此不经说,一看就还是童子鸡!” 他们这些人在军营中,荤话说惯了,俞成这话张口就来。 “噗呲!” 吴楚洵看着耿同光铁青的脸色,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年的眉宇间英华焕发,意气风发,隐隐是个晨曦初照、朝阳初升的模样。 耿同光心中刚刚筑起的防线,便在这笑容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只得将这股闷气发泄在俞成身上。 俞成见他来势汹汹,顿感心虚,赶紧扯开嗓子高喊:“刘大胡子,老胡,速来,老耿要跟我拼命啦!” 这呼声,立刻引来远处两名精壮武将的注意。 听到俞成的叫唤,两人心知有乐子,加快了步伐。 一名武将挡在俞成身前,笑着打趣。 “老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也不跟我们分享,只跟老俞一个人乐呵?” 另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武将也凑了过来,拉着耿同光的手臂。 “老耿,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乐子给咱们也说说?” 耿同光瞪了俞成一眼,指着他说:“你再这样胡言乱语,下次我就把你藏私房钱的地方告诉嫂夫人!” “诶诶!老耿,你这就太不地道了啊!” 俞成横眉冷对,却一副怂样。 耿同光没再理他,转身就走回自己的营帐。 两名武将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又转身去戏弄俞成。 “老俞啊,快说说,你的私房钱都藏哪儿了?” “滚!” 俞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吴楚洵在一旁看着三人嬉笑怒骂,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远方,笑得意味深长。 耿同光回到营帐,并未点灯,安静地坐在床沿上,闭目沉思。 外面响起几道脚步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吴楚洵一声不吭,直接掀起帐帘走了进来。 营帐内一片昏暗,只有耿同光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吴楚洵轻手轻脚地走到耿同光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大哥,今天心情不好吗?” 声音刻意微微拉长,带着一丝慵懒。 耿同光心中一阵烦乱,低声喝道:“坐远一点!” 然而,吴楚洵不仅没有依言移开身体,反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哑声道:“大哥,你真的有心上人了吗?” 语气中带出一丝怅然。 耿同光微怔,那一刻,就好像鬼迷心窍了似的。 他垂首,怀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期待,暗声问:“我有心仪之人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吴楚洵的身体一僵,随后慢慢坐直了身体。 黑暗中,他只能听到吴楚洵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越来越近,近在眼前。 对方身上淡淡的果酒味沁入鼻息,让他胸口一阵燥热。 那颗心跳得慌。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 耿同光啊耿同光,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对一个孩子有非分之想? 他努力平复心情,轻咳一声,想要转移话题。 但就在这时,吴楚洵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我不开心,大哥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耿同光被这句话惊得全身一颤,再也抑制不住,伸手便要去拥抱吴楚洵。 同一时间,帐外陡然又响起俞成大声叫嚷的声音。 “老耿,我错了,快出来继续喝!” 第171章 苍井之死 “来,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惊醒了耿同光沉醉的心神。 两人之间的旖旎氛围,如同被一阵疾风吹散,瞬间化为乌有。 “老,老俞在叫,出去吧!” 他急忙平复了情绪,简单撂下这句话,便大步走出了营帐。 冰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心中才逐渐平静。 耿同光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好险,刚才差点冲动之下犯下大错。 他不敢回头去看吴楚洵,生怕自己的慌乱被对方察觉。 耿同光拉着俞成,迅速走到几名武将身边,拉着诸将一起畅饮。 而吴楚洵的嘴角,却无声地勾勒出一抹微笑。 若是之前他还不敢笃定,那他刚才的小小试探,耿同光内心深处的情感便暴露出来,无可遁形。 他承认,自己一直对这位英勇抗倭的名将怀揣着几分敬仰。 那种敬仰如同现代的粉丝对偶像的狂热,却又多了几分深深的钦佩。 命运却将这颗大启璀璨的将星送到他面前,一言一行都让他感受到来自强者的独特魅力,如同磁铁般吸引着他。 吴楚洵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对耿同光的这份敬仰。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欣赏。 只是不知,这位耿将军何时对他起了这般心思。 他一时倒有些矛盾。 吴楚洵摇摇头,近期诸事繁多,看耿同光的反应似乎也并不希望存在这份情感。 那就随缘吧! 他走出营帐时,武将们的营帐那边正是一片欢声笑语,酒香四溢。 耿同光看上去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见到吴楚洵走过来,他还笑着对众人说:“你们可别再让这小孩子喝酒了,他年纪还小。”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武将上下打量着吴楚洵,朗笑道:“小孩子?你们看他哪里小,一点也不小嘛!”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吴楚洵倒是不介意这群老兵痞子的玩笑,他的目光转向了耿同光。 耿同光脸上依旧冷峻,生硬地斥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满嘴跑马,喝你们的。”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收敛了玩闹,又继续拼起酒来。 吴楚洵没有再跟着他们喝酒,自顾自走回自己的营帐。 他的营帐位于北方,要回到那里,需要经过皇帐。 吴楚洵心头正盘算着未来计划,前方突然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他打眼望去,正好见到那位平日里风情万种的倭国公主,风鬟雾鬓,衣衫凌乱地从皇帐中冲了出来。 香肩半露,口中用倭国语言叫喊着,神情惊慌失措,显得无比可怜。 可惜,吴楚洵对倭国的语言只有从岛国动作片中学到的那几句经典台词,其他的一概听不懂。 周围的亲卫也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公主的下人匆匆赶来,用一件薄毯为她披上。 几名倭国使臣也紧随其后。 公主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灯火映照下,她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这一幕,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吴楚洵停下脚步,心中暗自猜测,莫非倭国人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他可能想错了。 那藤原小胡子在听完倭国公主苍井断断续续的叙述后,面色铁青,几乎要气炸了。 征夷大将军交给他的任务是让苍井怀上大启皇嗣血脉。 而现在发生了此事,控制大启的美梦似乎在他眼前支离破碎。 藤原眼神凶悍阴戾,神情阴鸷,直接一个耳光便将公主扇倒在地。 口中一直骂骂咧咧,即便听不懂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吴楚洵最看不惯男人对女人动粗。 他大步走上前去,用力将她搀扶起来。 苍井的手紧紧捂住脸颊,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位大启的贵公子。 她对他并不陌生。 他总是陪伴在大启丞相的身旁,连皇帝都对他礼遇有加,听说是吴丞相家的公子。 这位吴公子气质高华,与皇帐里那群张扬跋扈的贵族子弟截然不同,仿佛天上的明月与地上的尘埃。 苍井身体抖如筛糠。 她知道她搞砸了帝国的大计,回国后,她和她的家人必然再无生路。 苍井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只因容貌出众,被选中作为公主的替身,代表真正的公主出使大启。 原本的计划是让她保持清白之身,侍奉大启皇帝。 可那些使臣却在船上一起侮辱了她,声称不应该便宜了中原皇帝。 为了家人的安危,她忍辱负重,未曾想,刚出狼窝,又进入了大启皇帝这个虎口。 大启的夜空格外美丽,繁星点点,苍井却不禁想起了远方的家乡。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家人是否也在仰望星空,思念着她。 或许,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为家人争取一线生机。 苍井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嘴角勾起一丝解脱的微笑。 她猛地冲向藤原,抽出他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似乎觉得一刀不够,她又用力往里推进了几分。 吴楚洵目睹这一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苍井用尽全身力气,指着皇帐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启皇帝荒淫无道,我以死证清白!”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苍井微微侧目,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恍惚间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那双眼睛中流露出诧异和怜悯的神情。 苍井心中一酸。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予她怜悯的竟然只有一位敌国的贵公子。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皇帐中的人。 轩辕裕身着浅黄色的寝衣,长发披散地走出皇帐。 他的身后,紧跟着四位平日里围着他转的王公贵胄。 那些纨绔子弟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和满足。 几乎在瞬间,吴楚洵就明白了皇帐内发生的一切。 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审视着轩辕裕。 轩辕裕原本正欲发作,却在与吴楚洵对视的瞬间,被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所震慑。 在那清澈目光的注视下,他脸上的愤怒逐渐转化为尴尬。 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迅速调整心态,抬起头,直视着吴楚洵。 两相对望 ,相顾无言。 小胡子藤原见了轩辕裕,神色一凛。 他并未去查看地上的苍井公主,而是径直走到轩辕裕面前,语气严厉地指责道:“大启皇帝,你怎能对我国高贵的公主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身后那群公子哥,大声咆哮道:“你们这般行径,不仅违背了盟约,更是对我国的侮辱。我国定不会善罢甘休!” 直到此刻,轩辕裕和那群公子哥才发现地上已经逝去的苍井公主。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轩辕裕心中慌乱,他下意识地看向吴楚洵,却被吴楚洵那冷漠而鄙夷的目光刺痛。 他咬咬牙,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连忙安抚藤原,将他拉进皇帐。 又命令亲卫迅速将秦相找来。 而那几位公子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逃离了现场。 剩下的亲卫这才上前去收殓那倭国公主的尸体。 吴楚洵的脸上再无任何波动。 他转身离去,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营帐。 这短短的路程,对吴楚洵而言既近又远。 但就在这段距离中,他在心中暗下了决心。 这天,是该变了! 第172章 又遇苏美人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苍井公主的不幸离世,并未在秋狩上激起任何波澜。 命运诡谲。 无人知晓,轩辕裕的荒唐行径,竟意外地为大启国避免了一场潜在的危机。 皇帝依旧享受着狩猎的乐趣。 日本使团也继续保持着他们的谦卑和恭敬。 “什么?开放海禁?在京都选址建立倭国使馆?” 吴楚洵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吴相。 吴相语气清淡:“此事,虽尚未在朝堂上正式商议,但陛下已与倭国达成了口头协议。” 口头协议? 那就是迟早的事。 吴楚洵不由得冷笑。 轩辕裕为了安抚倭国使臣,竟然轻易承诺了这两件大事,其政治觉悟令人堪忧。 吴楚洵仔细观察便宜爹的神色,发现他的态度也异常微妙。 他直接就笑不出来了。 “爹,难道你也不反对这些决定吗?” 开放海禁,只要海上军队实力够硬,这一政策便能带来诸多好处。 但京都建立倭国使馆的提议,却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便宜爹是清楚秦相私通倭国,却仍同意这两条政策,太不正常了。 吴相今日依旧身着丞相官服,威仪凛然,但眼神却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他长叹一声,道:“我原本在东北三省的税收政策上遭遇了不小的阻力,但秦宣说服了南北方的世家,同意了我的税制改革。这次的协议,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吴楚洵明白他所说的税制改革指的是“归元法”。 即将各种赋役合并征收银两,并按亩折算缴纳,从而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增加财政收入。 然而,大启国银产量低,要实现这一改革,必须依赖外部的白银供应。 日本作为产银大国,自然成为了大启的重要合作伙伴。 这次日本使团前来,不仅带来了倭国天皇的国书,还同意了大启通过生丝、丝织品、中药材等实物换取白银的提议。 吴相的声音娓娓道来:“……改革,历来都是双刃剑,我只能尽量考虑周全,让利大于弊。” 吴楚洵不置可否:“即使,让倭国得利?” 吴相沉默着点头。 只有国内白银储备充足,他的改革才能得以顺利实施。 吴楚洵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在营帐中沉思许久,最终选择了沉默。 走出营帐,秋风吹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层林尽染,深秋的气息愈发浓烈。 接下来的几日,连日的秋雨让秋狩的气氛有些冷清。 期间,子安曾几次前来汇报花子的病情。 直到昨日,他脸上的笑意才更浓。 开心地禀报:“花子姐姐的手臂已经不再疼痛,只要不过度用力,便能如常使用。” 听到这个消息,吴楚洵的脸上才算露出连日来久违的笑容。 李墨寒的伤势也在江太医的精心调养下迅速恢复。 不仅伤口已经结疤,还长出了新肉。 江太医更是用秘制配方为他祛除了疤痕,如今只留下一点粉色的印记。 吴楚洵见状,如获至宝,也腆着脸向江太医求了一瓶神药,让子安带给武士达。 同时,子安也送来了来自边疆的信。 王行之那几个兄弟们、江家兄弟、常武以及托达瓦都纷纷来信。 连星哲也寄来了信件。 不过这位祭司写得就简单多了,只有寥寥几语,却是提醒他小心身边亲人的安危。 吴楚洵读完这些信件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吴芮的来信了。 吴楚洵的心中蓦然闪过吴芮提及的江州之行,以及倭寇偷袭江州的计划。 他不禁脊背一凉,寒意直透心底。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派人前去江州时,一个人的到来,给他吃下了定心丸。 苏琦来了。 苏琦此行是应吴相之邀,来共同商讨税制改革。 吴相在东北三省的改革试点中,曾参考过苏琦先前的政法理念。 如今计划将改革推广至全国,关于白银的相关事宜,自然希望能与苏琦面对面深入交流。 苏琦身着一件竹纹翠绿修身长袍,竹纹若隐若现,似翠竹摇曳,风姿绰约。 即便面对的是当朝丞相,他仍神态自若,眉宇间透露出世事洞明与豁达,将清雅之韵融入了骨髓。 吴楚洵与苏琦相视一笑。 两人自上次在吴府相遇后,已有半年未曾相见。 吴楚洵不禁回想起当时对苏琦的劝告,也好奇苏琦是否已经想通,准备入仕。 苏琦拿出一封吴芮的信件,里面说他人已经在南蛮,在一位陆氏朋友家中久居。 向苏琦写信,是解释自己可能会比约定的时间晚些回到学院。 至于为什么不写信给家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吴楚洵霍霍磨牙,这小家伙欠收拾啊! 不过一听到“陆氏朋友”,他便了然于心。 猜测应是陆晋庭将吴芮留在了南蛮。 既然吴芮平安无事,他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落地。 可如果吴芮无事,那星哲让小心的又是谁呢? 吴楚洵又不禁担忧起远在京都的江氏和吴若。 他面色凝重地吩咐子安,务必让杜大等人加强巡逻,确保江氏和吴若外出时的安全。 子安虽然不明所以,但素来习惯听从吴楚洵的命令。 他神情严肃地点点头,随后便驾着马车返回京都。 吴相将苏琦引荐给了皇帝轩辕裕。 轩辕裕初见苏琦,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艳。 除了左东明之外,这是他见过的最具风度的文士。 此人姿容雅谈,举头投足间尽显儒雅之态,使人一见便知其非凡之才。 在得知苏琦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时,轩辕裕心中不禁一动。 他站起身,以礼贤下士的姿态,向苏琦表达了拜其为太傅的意愿。 苏琦面对皇帝也是一派云淡风轻,那双眸色略深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轩辕裕一时竟生出几分忐忑。 少顷,苏琦才仪态优雅地朝他拱手一礼:“得陛下如此垂青,臣深感荣幸,谢陛下隆恩。” 竟是应允了。 吴楚洵在得知苏琦接受太傅之职后,神色略显怅然。 他记得轩辕凌曾遗憾地说过,苏琦虽是经世之才,但志大不朝,所以让他在韵天书院中磨砺心性。 如今,苏琦终于有了入仕之心,可惜那位明君却已不在。 第173章 南蛮捷报 秋意渐浓。 不知事的公子哥们仍在成日狩猎,赛马。 而群臣则与邻国使臣进行着紧张的谈判。 户部官员最为矛盾。 各国纷纷求购大启武器,无疑能为国库带来长期的丰厚收入。 然而,海上运输这些武器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令人头疼不已。 与此同时,在吴相主导下,大启与倭国签订了长达十年的白银进口协议。 这意味着户部需要迅速收拢全国各地的瓷器、丝绸等物品,用以交换这些白银。 而后续如何将白银合理投放至各地,让百姓们能够用宝钞和铜钱兑换,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每一项决策都关系到国计民生。 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几乎每日都在营帐中开会,商讨对策。 皇帝轩辕裕也因为多了苏琦这位老师,每日都要花两个时辰聆听他的讲课。 苏琦的见识和眼界远超翰林院那些官员,让轩辕裕听得如痴如醉。 连那些公子哥们的邀请都推掉了好几次。 轩辕裕自然还是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明君。 这日,轩辕裕让吴楚洵和左东明一同陪同他听苏琦讲课。 可能是为了缓和关系,轩辕裕和吴楚洵都默契地避开了那晚的不快,仿佛又回到了小石头和吴大哥的亲近时光。 这时,苏琦正说到关于君主如何治官吏。 他神色温和,声音低缓。 “治吏治心,明主不弃背己之人也;知人知欲,智者善使败德之人焉。” 此话一出,轩辕裕顿时茅塞顿开。 他迫不及待问道:“苏太傅,我明白了,治理官吏就是要知人善用,了解他们的欲望和需求,如此便能驾驭天下人,对吗?” 苏琦神色恭敬:“陛下英明!” 吴楚洵同样是陷入了沉思。 但他心中的思绪却与课堂上的话题截然不同。 以他所了解的历史而言,自古王权霸业者,必先掌握军权。 放眼如今的大启,军队的分布错综复杂。 主要有京兵、边兵以及各地营兵。 而最为关键的水师,比如江州的水师,就掌握在耿同光的手中。 这种军权的分散和混乱,与轩辕凌御极时期,天下兵马大半集中于皇帝一人之手的局面相去甚远。 京营的兵权更是分散。 一部分禁卫军由皇帝直接掌控; 另一部分则由兵部插手管理; 剩余的京兵则通过五军都督府,间接地掌握在秦相和吴相的手中。 吴楚洵心中盘算。 秦相手中的兵权暂时难以动摇,但自己的便宜爹和张秀义,或许可以做做文章。 他轻轻侧目,瞥向一旁的左东明和轩辕裕。 两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苏琦的讲解。 这苏琦,苏希文,果然名副其实!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琦身上,只听苏琦继续道:“无生则乱,仁厚则安,民心所向,善用者王也。” 这句话倒是深深地触动了吴楚洵。 苏琦这是在告诉轩辕裕,治理国家需以百姓为本,仁爱治国,重视民生,才能成就霸业。 这些治理国家的智慧,正是帝王之术的精髓,也只有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才会传承。 虽然苏琦随母改嫁离开了本家,但他作为吴郡四大家族顾家的子孙,其身份和学识从未改变,自然有机会阅读家族传承的经典书籍。 轩辕裕早已被苏琦的讲课牢牢吸引。 大善! 这才是他真正想听的治国之道,帝王之术。 平日里,左东明会给他讲解为人处事的道理。 吴相也会经常指点他处理朝政的办法。 相比之下,宣称最忠心于他的秦相,为他找来的老学究,却只会满口之乎者也,毫无实质内容。 轩辕裕心中冷笑,联想到秦相平时的所作所为,对秦相的忠心程度更加怀疑。 他心中暗自发誓,待他掌握大权之日,那些对他虚情假意的人,他必将一一清算。 吴楚洵也回过神,忆起曾在典籍中读到一句古训。 他也插了嘴,缓缓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三人皆不约而同地投来目光。 左东明眼中满是敬仰,轩辕裕则是好奇与思索并存,而苏琦则是用探究的眼神在吴楚洵脸上流转。 吴楚洵任由他们打量,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他的目光只落在苏琦身上,只见苏琦的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浅笑。 那笑转瞬即逝,却如秋日初露,似一股微凉袭上心头。 其间,苏琦就倭寇问题也向皇帝阐述了他的见解。 他缓缓陈述:“陛下,沿海倭寇猖獗,固然有我大启军队尚未强盛之因,但细究根源,实为倭国国内民生凋敝,经济困顿所致。” 这话倒颇有些标新立异,与他一贯的稳重作风大相径庭。 苏琦自然察觉几人脸上不认同的神色。 他直视轩辕裕,继续道:“陛下,那些倭寇,不畏风浪,舍生忘死,长途跋涉至我大启,实则乃为寻求一线生机。此等景象,正是倭国国内资源匮乏,生计无着的真实写照。” “如今我朝与倭国已然结盟,何不借此机会,施以援手,助其国内经济振兴。” “如此,倭国武士便可安居乐业,无需再冒险犯我疆土,倭寇之患,自可从根本上得以解决。” 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吴楚洵从未想过还能从这样的角度去看待倭寇问题。 然而,吴楚洵却认为苏琦仍是把倭寇问题想得过于简单。 那是一群天生的战争狂,若他们本国经济繁荣,只会加速他们向外侵略的步伐。 他相信,即便轩辕凌在,也不会认可这一观点。 但显然,苏琦的观点让轩辕裕彻底折服。 他深感这才是真正的内阁之才,比起那些只知道随声附和的内阁大臣来,实在是高明太多了。 轩辕裕心中已然迫不及待,想要与吴相商讨出具体的执行方案。 他坚信,若自己在位期间,能解决这困扰数朝的倭寇问题,那么史册上必定会留下他轩辕裕的辉煌一页。 然而,就在轩辕裕准备动身去找吴相商讨之际,却传来了另一则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兵部突然呈上了一份来自南蛮的捷报,内容令人振奋。 南蛮土知县杨福率领当地官兵,英勇作战,成功斩首了偷袭南蛮的倭寇五百人!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在朝野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连倭国使臣和秦相也感到震惊不已。 据闻,倭国使臣中的藤原大人得知这一消息后,激动异常,竟然当场兴奋得昏厥过去。 幸得秦相恰好路过,及时伸出援手,将他扶回自己的营帐。 南蛮土知县杨福的报文中,向皇帝上表,为自己的官兵请功。 皇帝轩辕裕自然是欢喜澎湃。 他大手一挥,道:“赏,重重有赏!” 第174章 意外 霜寒露重。 围场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给围场披上了一层朦胧面纱。 马厩内,马夫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他们手持刷子,精心地洗刷着每一匹骏马。 马蹄踏水,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晚。 这些马匹,都是王孙公子们的坐骑。 马夫们细致地照料着马匹,让每一匹马儿都受到精心呵护。 待洗刷完毕,他们又忙着为马匹添加饲料,确保它们能够吃得饱。 一番忙碌过后,马夫们陆续离去,只留下一人值夜。 夜色正浓。 值夜的马夫不禁打了个哈欠。 他环顾四周,只见禁卫军巡逻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这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心头一松,困意便涌了上来,他慢慢地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睡。 此时,一个身影悄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 翌日清晨。 阳光洒在猎场上,万物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 随着围猎的号角声响起,王孙公子们纷纷跨上骏马,准备开始这场最后的狩猎盛宴。 京都的勋贵子弟们几乎悉数到场。 他们按照家族的显赫程度被安置在不同的营帐之中。 像吴楚洵身为吴相嫡长子,皇帝近臣,他的营帐就离皇帐不远。 而那些地位较低的皇族,如越王一家,则被安置在远离皇帐的偏远之地。 然而,尽管地位悬殊,他们仍不得不前来参加这场秋狩。 轩辕离带着十几位兄弟来到了猎场。 以往先帝在位时,他们总是被安置在皇帐周围,享受着众人的恭维与侍候。 然而如今时过境迁,却被置于偏僻之地,无人问津。 两相对比之下,不禁让人感叹繁华落尽,人情冷暖。 看着那些曾经围在他们身边打转的人如今都去巴结新贵们,轩辕亮气愤地说道:“真是势利眼!以前对我们卑躬屈膝,现在却把我们当作陌路人!” 如今的越王轩辕离自然也不悦。 但他只淡淡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道理你还不懂吗?” 轩辕亮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轩辕昭默默跟随着他的兄长们,话语稀少,心中却波涛汹涌。 自从上次与吴楚洵闹了不愉快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疏离。 他此次原本怀着修复裂痕的期望,来找吴楚洵,但吴楚洵成日里身影难觅,让他倍感失落。 还好有左东明不计前嫌,每日会来陪他,给他说些关于吴楚洵的消息,才让他稍有慰藉。 今日围场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 轩辕昭和他的兄弟们只能在距离皇帝较远的区域狩猎。 轩辕离站在最前面,神色凝重地嘱咐众人。 “今日分组赛,只要能够跻身前三,便有机会面见陛下,得到陛下的嘉奖。这是我们轩辕家在皇帝面前扬眉吐气的绝佳时机,你们务必全力以赴,不可有丝毫懈怠。” 众兄弟齐声应诺。 狩猎开始,马蹄声、猎犬吠声交织在一起。 看着冲在前面的各家族的公子哥,轩辕离眼里写满了野心。 他们轩辕家尽管没落了,大多兄弟都是孬种,但胜在人多啊。 实力不够,人数来凑! 轩辕离一声令下,轩辕家的兄弟们便如猛虎下山冲了出去。 马匹在猎场上疾驰,尘土飞扬。 只有轩辕昭仍慢慢地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喊天杀地。 少顷,这群轩辕兄弟连,便在轩辕离的指导下,气势十足地把猎物赶到包围圈。 兄弟连一个个嗷嗷叫。 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他们猎到了无数猎物,可实际上,围圈里仅是两只野兔。 轩辕昭俊脸涨红,顿觉丢脸,更不想靠过去。 马蹄哒哒。 远方一精致少年打马而来,气质不凡。 见到此人,轩辕昭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东明!” 左东明微笑着策马过来,看着前方的轩辕家兄弟们,温和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跟大家一起狩猎吗?” 轩辕昭皱眉:“丢人!” 左东明朝他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他们丢人还不就是你丢人,走,咱们过去看看吧!”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轩辕昭这才拉动缰绳,与左东明并肩缓行。 待两人靠近时,轩辕离已射死了那两只野兔,并将其交给了身边的兄弟,放在了马背后的箩筐里。 轩辕离此刻意气风发。 他挥手示意,轩辕家的兄弟们便如潮水般再次策马奔腾,向前冲去。 左东明面带笑容,将目光锁定在轩辕亮的身上。 轩辕亮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显得尤为显眼。 他背上斜挎着一副精致的箭囊,箭囊皮质坚韧,纹理细腻,其上绣着繁复的云纹图案。 箭术不怎么样,装备倒是用得最顶级。 左东明抬眸眺望着朗朗睛空,低语道:“这天真美,真是个好日子。”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只见一只雄鹿从树丛中猛地窜出,又迅速冲进了另一片树林,迅速消失。 轩辕离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因为在这片区域,雄鹿可是难得的猎物。 他向前一指,带着指挥千军万马的豪情,大声喝道:“追!” 轩辕兄弟连又开始嗷嗷叫,紧随其后。 左东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问道:“要不……跟去看看?” 轩辕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拒绝。 既然两人都没有狩猎的打算,便停下来观望。 一些銮仪卫的骑兵跟在那些公子哥身后,负责监督比赛是否有人作弊。 猝然间,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声和惊呼声。 銮仪卫的护卫们立刻警觉起来,纷纷策马赶去。 轩辕昭面色一滞,茫然地看向左东明。 左东明也是一脸愕然,立刻对轩辕昭说道:“走,去看看!” 轩辕昭这才回过神来,立刻策马向树林冲去。 然而,还没等两人进入树林,已经有人群从林中冲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轩辕离。 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人,脸上满是慌乱和惊恐,早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 那人一动不动,头上还滴着鲜血,生死未卜。 背上的箭囊已经空空如也,只露出半截精致的云纹图案。 第175章 左东明的小心思 人生运势,玄妙莫测。 有人春风得意,气运旺盛;有人秋风萧瑟,气运不济。 而轩辕亮,便是那后者。 树林中大多是泥软之地。 然而,便在这样的地方,轩辕亮的马却意外受惊,将他从马背上狠狠甩下,头部不幸撞击在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上。 太医院的太医看过后,都面露难色,摇头叹息,让他们早做打算。 对于这样的血光之灾,自然是要尽力掩盖,以免触怒了皇帝。 轩辕家在看过太医后,便匆匆带着人离开了围场。 左东明走回自己的营帐,脚步轻盈,眉梢中都带着笑意。 他刚掀开帐帘,笑容却突然凝固。 只见日光透过卷帘,洒落在静坐的那人身上。 他双眼微闭,双腿交叠,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听到声响,才缓缓睁开眼眸,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直直勾勾地盯着左东明。 漫不经心地问道:“回来了?” 左东明眼眸微闪,咬了咬嘴唇,略显局促地回答:“嗯,回来了,玉章哥哥,你是找我吗?” 吴楚洵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开心吗?” 他站起身来,伸手舒展着身姿,身体修长挺拔。 但看过来的目光锐利,让左东明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左东明不敢与他对视,只得垂下眼睑。 吴楚洵沉默着走过去,伸出左手,轻轻地扣住左东明纤瘦的腰身,拉到自己怀中。 他的右手指尖沿着左东明的喉咙滑过胸膛,再缓缓探入衣服中。 左东明身体微微颤抖,任由吴楚洵的手在里面摸索。 终于,吴楚洵的手指停了下来,从他的衣服中摸出了一个小瓶。 吴楚洵松开左东明,打开瓶口轻轻嗅了嗅。 “风驰散,嗯?” 吴楚洵淡淡说道:“胆子可真大,用了药不赶紧销毁,还敢放在身上。” 左东明涨红了脸,悻悻道:“玉章哥怎么知道的?” 吴楚洵面色一沉,冷峻地转身,坐了回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清楚,昨夜有人偷偷潜入马厩,逗留许久后,慌张逃离,还自诩为无人知晓。” 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左东明听闻此言,顿时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会……” “我,我怎会……” 吴楚洵微愠:“若非我昨夜引开巡逻的士兵,让守夜的马夫沉睡,你以为你能如此轻易地逃脱?” 他这声音已经带上些怒气,冷冷道:“左东明,你是谁,大启永嘉年的探花郎!轩辕亮是谁?一个废物!你放弃大好前途去换他的命,值吗?” 左东明顿时泫然欲涕,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现在后悔了?” 吴楚洵见不得他那小可怜的模样,命令道:“过来!” 左东明迟疑一下,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侧坐在他腿上。 吴楚洵身体一僵,叹了口气,忍了忍,终是没有把人推开。 “我已说过,待你在朝堂上稳固地位后,有的是机会对付他,你又何必急于求成?” 他心中其实有些恼怒。 若非昨夜心血来潮想找左东明谈话,又怎会偶然发现他的胆大妄为。 合着之前他说的那些话,左东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左东明自知理亏,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愁。 “玉章哥哥,我未曾告诉你,我最近常常夜不能寐,梦中总是见到我娘亲她们。” 他的声音带着愤懑。 “轩辕裕只让我留在翰林院,我何时才能有掌权的机会,为她们报仇雪恨?” 吴楚洵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左东明,早已不是那个曾经在他怀里哭泣的少年了。 左东明趁机搂着他的脖子,状似害怕地说道:“还好有玉章哥哥在,要不然,我小命难保。” 闻言,吴楚洵翻了个白眼。 他思绪百转,垂下眼,目光落在左东明那白皙的脸庞上。 轻声问道:“你真的不想再留在翰林院了?” 左东明倚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 “哪怕是去一个偏远的小县做县令,也比在皇宫里,每天面对轩辕裕要好得多。” 吴楚洵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其实,你若想外放,倒是有一个不错的去处。” …… “左卿,你说什么?你想去南蛮任知府?” 轩辕裕刚结束激烈的赛马,额上汗珠犹在。 他原本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皇帐,不料左东明前来,竟请求外放。 “不,我坚决不同意!” 轩辕裕怎能容忍心上人远离自己,更何况是去往那样偏僻的地方。 两名宫人悄无声息地为他更衣,梳理着汗水浸湿的头发。 左东明安静地在一旁静候,待轩辕裕换好衣物,坐于椅上,才缓步上前,为他斟上一杯香茶。 轩辕裕眉色舒展,挥手遣退宫人,享受与左东明独处的温馨时光。 即便两人相对无言,也觉岁月静好。 左东明微微一笑,向轩辕裕道:“陛下如今有苏太傅辅佐,他博古通今,学识渊博,陛下无需再劳烦我讲经。” 轩辕裕放下茶杯,深情地握住左东明的手。 “东明,你在朕心中是特别的,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朕也希望你永远陪在身边。” 左东明低垂着眼帘,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坐着,就隽永得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他并未抽回手,只是抬起眼眸,清冷地看向轩辕裕。 “我以为我们二人是彼此尊重的知己。陛下如今身为天子,我也希望有我自己的志向,为百姓造福。” 他眼中的决绝让轩辕裕难以拒绝。 左东明又反手握紧了轩辕裕的手,说:“只需两年,我想替陛下巡视治下的百姓和江山,也想在一方之地施展我的抱负。” 轩辕裕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灵光。 “不然,我调你去定州做知州,那里离京城不远,你也能一展所长。” 闻言,左东明脸色一僵,心中极度鄙夷。 他只是一介翰林院经讲,怎能直接前往富饶州县担任知州? 看来即使有苏琦这样的大儒教导,也难在短时间内将他培养成才。 左东明只得直言不讳。 “南蛮之地偏僻,尚未有知府,我前往也算合理。若是在繁华之地,世家盘踞,关系错综复杂,我需花费时间去适应。” “可是……”轩辕裕仍有些犹豫。 左东明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轩辕裕的手,轻声恳求:“这是我如今唯一的请求,陛下就答应我吧!” 他一直以你我相称,让轩辕裕感受到了一种被亲近的温暖。 轩辕裕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终是反握住左东明的手,不舍地说:“好吧,我答应你。但两年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回到我身边。” 第176章 追查 随着寒潮的来临,大启永嘉元年的秋狩终于落下帷幕。 各国使节纷纷踏上归途,离开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事后,经过户部估算,这场规模空前的盛会,其耗资竟高达八百万两白银之巨。 而与此相对,朝廷在与各国商贸博弈中斩获的订单总额,也不过勉强过千万两。 如此巨大的耗费,左右两相,以及内阁却都保持沉默,朝堂上竟无人敢轻易置喙。 吴楚洵归京之后,首先便探望了花子。 “公子,您瞧,我真的没事了,就是武哥太小心,什么都不让我动手。” 花子轻盈地摆动着手臂,在吴楚洵面前旋转几圈,脸颊上泛着自然的红晕,确已恢复如初。 吴楚洵这才舒展眉头,放下心来。 朝露在旁适时插话:“少爷放心吧,夫人每日都派人送来滋补汤药,花子姐姐还担心自己长肉了,武哥不……” “朝露!” 花子脸上带着红晕,赶紧打断了朝露的话。 两人随即嬉戏打闹起来。 吴楚洵嘴角噙着笑。 少女天真的脸庞如春日灿烂的桃花,似乎房间里也升起了浓浓的暖意。 他和武士达退出房间,才将笑敛了去,走回书房。 书房内。 吴楚洵问:“那些人,可还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心中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但这群人既然被武士达千里迢迢“请”了来,自然要物尽其用。 武士达憨厚的脸上也带着不悦。 那些女人和孩子一问三不知,完全问不出有用信息。 吴楚洵轻轻敲打着桌面,心中暗自思量。 若是这般,那即便用这些孩子去威胁秦宣,恐怕也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武士达之前所探知的,对吴楚洵而言,皆是些寻常琐事。 不外乎秦宣在异乡的社交圈与日常点滴,乃至那些细微的喜好。 然而,关于秦宣与大启之间隐秘的纠葛,却未曾触及分毫。 秦宣刚到倭国,便大肆购置地产,其背后雄厚的财力,无疑指向了皇室。 当年随他一起出海的那批大启人,为何尽数死亡? 这中间发生了何事? 还有,当年秦宣为何不带轩辕裕一起出海? 为何将轩辕裕交予张秀义,最后还被送去安济坊抚养? 这一件件都是谜团。 或许只有等秦宣一派不再得势,才能撬开这些秘密。 武士达问:“秦相归来,便能迅速联络其党羽,定有隐秘之径。我们是否该暗中擒一人,以探虚实?” 吴楚洵眼里渐渐浮起笑意,武士达能有这般敏锐,让他很欣慰。 真正的将才从来不是只用武力,还得用脑。 单凭一腔热血,不过是匹夫之勇,难以成大事。 吴楚洵先是赞许了武士达,才道:“那些党羽最多只是忠诚皇室的旧臣,秦宣在倭国的事,他们未必清楚。” “目前掌握的证据,只能推断他勾结倭国,推动使馆和开海禁,但是否还有阴谋,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而且,一旦打草惊蛇,让他有了防备,以后我们就更不好查了!” 武士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未来计划。 谈话间,吴楚洵的目光落在武士达那魁梧的身躯上,不禁调笑起来。 “好了,就照此安排,你去准备吧。记得找些信得过的兄弟相助,也别太忙了,多陪陪花子,让她早日为你添个小武丁,才是正事。” 武士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公子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个壮汉,却笑得腼腆。 “花子也是这么说,她总说我年纪不小了,盼着今年能有好消息,明年咱们就能是一家三口了。” 吴楚洵调侃道:“你看,你还没有人家姑娘主动呢。” 武士达心中忽生感慨,面容变得凝重。 “花子远离故土,随我远渡重洋,心中难免漂泊无依,我想着,生一个有她血脉的孩子,才会有真正的归属感吧。” 他一时又察觉自己说得太多,恐引起吴楚洵的不耐,遂以笑掩饰,欲转身离去。 可吴楚洵却是神色一怔,站起身来,连忙叫住他。 武士达回头,见吴楚洵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武哥,你把方才那番话,再重复一次!” 武士达:?? 江家别院。 吴楚洵和武士达快马加鞭,疾驰而来。 下马后,匆匆去了后院。 步入后院,只见一群身形魁梧、面容凛冽的护卫林立。 个个凶神恶煞,看面相就不好惹。 见武士达和吴楚洵一同前来,领头的护卫迅速迎上前来,笑容满面,尽显恭敬。 “大哥,公子,你们来啦!” 武士达习以为常地朝他微微颔首。 吴楚洵也含笑着朝他点点头,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抽动。 他初见这群人,也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心中暗自戒备。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发现,这真是一群有血性,有义气的汉子。 只是因为长相实在过于凶恶,难以被寻常人家接纳,雇佣。 只能帮人收收保护费,当个“恶人”。 结果便是,周围更没人敢与这群人为伍。 说来,也都是武士达在贫民坊的兄弟,在武士达再三保证下,吴楚洵才把他们收为己用。 后来,他发现,这群汉子除了长得凶神恶煞以外,真没其他毛病,贼好用! 吴楚洵和武士达踏进院子,偌大的后院,关着二十来个秦宣的孩子和五名妾室。 其中最大的孩子才八岁,最小的只有三四岁。 这些孩子与女眷,如今已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拘禁生活。 日常里显得颇为安逸,举止间透露出一种无奈的顺从。 吴楚洵眼光巡视着这群人。 他看了一会,眉头微蹙,转头对武士达道:“你不觉得,这些人很有问题吗?” 武士达笑了笑:“属下愚钝,未曾察觉。” 吴楚洵不以为意。 “这些孩童皆是秦宣在异国他乡所育,以他的年岁推算,中原应早有血脉延续。那么,他的中原子嗣与原配夫人何在?为何我们只见到了这些?” 武士达恍然大悟。 “对啊,我们当时观察了整整一个月,他身边只有这些人。” 吴楚洵眼神深邃,继续道:“而且你看,最大的孩子八岁,按秦宣的才能,早该为他启蒙,可这些孩子却只会说倭国语。” “而且你之前说,听他们谈吐,不像是有被教习过的人。” “一个心系故土之人,怎会不渴望将自己的文化、智慧传承给后代?” “这些孩子,完全不像是被他所重视,反而只像是被延续香火的工具。” 吴楚洵眼神锐利。 “查,派些精明的兄弟去查,秦宣这种老古董,定然更看重大启血脉的孩子,查查他中原的孩子和原配夫人在哪!” 第177章 如梦似幻的吻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一夜银装素裹,京都的天地间又悄然迎来了今冬的初雪。 而朝堂之上,也是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暗自较劲。 关于倭国在京设使馆一事,以六部和五军都督府为首的官员,言辞激烈,强烈反对。 经左右两相斡旋后,最终决定将原计划的使馆改为“倭国会同馆”。 既保留了外交的礼遇,又安抚了朝野的忧虑。 一场风波方得平息。 而关于开海禁一事。 尽管有保守派大臣极力阻挠,但在两相的力推下,内阁与六部最终达成共识,决定于来年春暖花开之际,正式解除海禁,重启海上贸易。 此决定虽已尘埃落定,但具体细节仍需细细筹谋,以待后议。 轩辕裕退朝后,沉着眼迈进御书房,很快,里面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吴楚洵自偏殿候见,竟等了一小会儿,才得以召见。 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他步入书房,眼波流转间已换上温和笑容,向轩辕裕行礼问安。 轩辕裕神色已恢复常态,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询问:“吴大哥可是久等了?” 吴楚洵心中暗自惊异。 苏琦才来多久? 竟然就教会了轩辕裕开始有意识收敛锋芒,控制情绪! 谈及正事,吴楚洵听闻海禁开放已获通过,不由得虎躯一震。 这可是大事啊! 得,回去就给自己小狼崽写信。 随后,轩辕裕才吐露心中烦忧。 原来是以秦相为首的势力,对左东明出任南蛮知府一职持强烈反对意见。 理由也很充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当然,这并非秦相等人的原话。 而是吴楚洵听轩辕裕转述后,自动翻译过来的话。 理由不外乎“年少无知,难当大任”。 吴楚洵闻言,心头不由得冷笑。 十九岁的知府,确属罕见。 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这群老儒酸真是学八股文把自己封得太死了,完全没有破格任用俊杰的勇气与智慧。 在这件事上,吴相并未发表意见。 左东明长期客居吴府,吴相若出面表态,反倒不美。 未曾想,最后促成左东明任职的,竟然仍是秦相一派。 次日,朝堂上。 吴相一派力荐一贤能之士赴任南蛮,秦相亦不甘人后,推出一秦党精英。 两派针锋相对。 一番较量后,秦相一派见皇帝心意渐向吴相。 权衡利弊之下,竟转而附和原本的圣意。 如此,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左东明便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南蛮知府之职。 吴楚洵知晓后,严重怀疑便宜爹是故意的。 跑去一问,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滚!”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好吧,吴相这段时间事务繁忙,他完全理解,于是麻溜地滚了。 回到书房,吴楚洵即刻铺开纸张,给陆晋庭写去一封长信。 信中内容,一半是表达思念,缠绵悱恻,肉麻至极。 另一半则是告知左东明即将上任南蛮知府,并催促陆晋庭以官府之名,加速筹备船只的购置与建造事宜。 大启国造船技艺冠绝天下,即便海禁之下,沿海地区的渔业活动依旧繁荣,船只资源丰富。 以官府名义行事,获取所需船只自然不在话下。 为防止造船动静太大,恐引不必要的麻烦,那上面就得有个能上达天庭的知府压阵,让邻省州县不敢造次。 …… 皇帝轩辕裕多次挽留左东明,让他能待到春回大地再启程赴任。 但左东明却以不耽误春耕为由,毅然决然地在获授官职之日便前往吏部完成了手续,领取了上任的凭证。 左东明久居吴府,行装早在江氏的细心安排下,打点得井井有条。 部分行李已由仆人先行送走,余下的则由吴府精心挑选的护卫相送。 离开的那日清晨,江氏早早便命人备好了路上所需的干粮,脸上满是不舍。 左东明穿着一袭深蓝色的官袍,风华正茂,眉眼浓黑,似不染尘埃的初雪,纯净无瑕。 江氏紧紧握着左东明那双修长的手,反复叮咛。 从添衣保暖到饮食规律,再到一路平安,话语间满是慈母的不舍和牵挂。 她心里多少是有些幽怨的。 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媳妇,被她养得白白嫩嫩,尚未听他喊一声娘,就要飞走了。 正在这时,吴楚洵一身淡青色长袍从院子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件黑色裘衣。 雪花轻舞。 落在吴楚洵的发梢、眉间、肩头,为他平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清俊的面容犹如精雕细琢的美玉。 左东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纷飞的雪花,看到了初春的暖阳,山涧的清泉,想拥抱却难触其边,想品尝又觉难舍。 直到吴楚洵走到他身旁,轻轻为他披上裘衣,他才恍然意识到—— 自己心中最放不下的,竟是这份与吴楚洵之间难以割舍的情愫。 一旁的江氏见状,不禁暗暗嗔怪吴楚洵。 真是不中用! 平日里追小姑娘那般积极,怎的到了这儿,反而矜持起来了? 说是送别,还真就这般放手让他走了。 吴楚洵可不清楚他娘亲心里的腹诽。 对这位尚未及冠,便已成为大启朝最年轻知府的少年,他心中既欣慰,又不舍。 正所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家有如此壮志凌云的少年,自是应当放手,任他展翅翱翔。 左东明眼眶微红,不舍地辞别了江氏。 最后望了一眼那朱红大门,早将当作家的地方,才毅然踏进了马车。 京城的喧嚣逐渐远去。 他的心中既有对吴楚洵的不舍,也有对南蛮那片未知土地的无限憧憬。 那里,是他即将亲手耕耘的净土,或许也将成为他们未来的归宿。 陆晋庭在当地做他的后盾,让他能无后顾之忧地前行。 而他要做的,便是将所学用于造福百姓,打造一个理想中的世外桃源。 吴楚洵的教诲犹在耳边。 “世间荣耀非唯权力,安定千家、心系民生,方为真正的大业。” 马车缓缓前行,再次来到城外那座凉亭前。 吴楚洵曾在这里送别丁勤书,送走陆晋庭、王行之一行人,如今又要送走左东明。 他暗自吐槽,这亭子真该挂个名字,叫【送别亭】。 送人千里,终须一别。 吴楚洵牵着马,在车窗外轻声说道:“东明,我就送你在这,接下来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这话一语双关,左东明如此聪慧,自是明了。 他掀开窗帘,清澈的眼眸望向吴楚洵。 “玉章哥哥,我都懂,你也要保重。你靠近些,我还有句话要对你说。” 吴楚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依言靠近。 车帘轻轻落下,遮挡了外界的一切。 吴楚洵眼前一暗,感受到唇上传来的一抹清凉,那瞬间的感觉如梦似幻。 待他回过神来,左东明的马车已渐渐消失在纷飞的雪幕之中。 路上一串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在雪地上延伸向远方。 第178章 耿同光的表白 寒风侵袭,枯枝败叶在夜风中摇曳,发出阵阵呜咽。 一抹月光,艰难地穿透破碎的窗棂,斑驳地洒在死寂的宫宇之中。 此处乃是被遗忘的冷宫,岁月在这里凝固,时间仿佛静止。 一阵轻微的“吱嘎”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锈迹斑斑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一个宫人手中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踏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刚跨过门槛,一阵断断续续、哀婉动人的唱调便传入耳中。 “……风卷残云过眼烟,江山如画易更张,莫道浮生多苦难,云烟过后见真章……” 旋律哀婉,词意凄切,如同孤雁南飞,诉说着无尽的不甘。 宫人循声而去,里面女声唱调越来越高亢。 他推开门扉,一股寒风趁机而入,拂动了屋内梳妆台上女子的长发。 发丝纷飞间,半掩着她那张在光影交错下更显诡异的容颜,似疯似癫。 宫人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他迅速反手关门,点亮了烛火,温暖的光芒渐渐驱散了房间内的寒意。 女子已停下哼唱,安静地看着他。 宫人将食盒放在桌上,问:“怎一个宫人都没有?” 女子缓缓起身,步向桌边。 烛光下,一张秀丽而略显沧桑的脸庞逐渐清晰。 她眼角的鱼尾纹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却也让人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倾城之姿。 一身素净,头上没有任何钗环。 抬头,眼神阴沉。 “大冷天,除了你这傻子,谁会往冷宫里跑?” 她举止优雅地坐在桌前,等着宫人为她布菜。 女子似乎是饿了,吃得有几分急切。 不过片刻光景,她便已放下碗筷。 纤细的手接过宫人递上的热茶,连饮数口才稍感满足。 宫人始终含笑相陪。 女子斜眼看着他,神色不善:“那轩辕家的小兔崽子,最近可又干了什么蠢事?” 宫人垂首,与她细细说来。 待宫人言毕,女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哼,把流落民间的稚子扶上帝位,哀家观那秦宣,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眼中满是寂然,语气骤然变得冰冷。 “哀家曾以为,轩辕凌一旦稳固权势,复仇之路便遥遥无期,未料世事弄人,那些愚昧之徒,竟因他血脉之疑,亲手将其从龙椅上拉下。” 她的话语中,既有快意恩仇的畅快,也夹杂着一丝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此等愚昧,实乃天助我也!” “看来,无需我等费心筹谋,轩辕家的基业自会毁于其后辈之手,此乃天命难违。” 原来,这名女子竟然是传说中早已疯癫的太后李氏。 此刻的她,神智清醒,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暖玉,眼中闪烁着寒光。 “秦宣此举,分明是想步哀家后尘,却不知,他是否已准备好承受同样的反噬?”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墨寒,此番,哀家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 “去设法接近新帝,博取信任,再暗中给他下药。” “待小皇帝一殁,哀家倒要看看,这大启的江山会如何风雨飘摇,哈哈哈!” 那宫人缓缓抬起眸。 灯光下,左边淡浅的眉若隐若现。 竟然是吴楚洵刚认下的好兄弟,宫中的小太监,李墨寒。 李墨寒面露犹豫:“若轩辕裕命丧黄泉,轩辕一族嫡系血脉岂非断绝?” 李太后眼神狠厉。 “世人皆以正统为尊,若无正统,这天下岂能不乱?” 望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李墨寒轻声长叹。 一旦步入绝境,便再无轻易抽身之路。 良久,他才幽幽地回道:“好!” …… 秋狩之后,杨庆奎与耿三娘的婚期也尘埃落定,定于来年春三月。 在大启,婚前避嫌的习俗并不严苛, 加之将军府家风开明,规矩简约,杨庆奎便心生念头,欲在成亲前,再去探望耿三娘。 思及此,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邀请好兄弟吴楚洵同行。 吴楚洵对此倒是并无异议。 自归京以来,耿同光似有意疏远,减少了与他的交集。 他自能洞悉其中微妙。 暗自思量,或许偶像还是放在神坛上仰望更好。 耿将军府。 府里仅有一位温婉的夫人,屈氏,是耿同光早年义兄的遗孀。 当年,耿同光不顾周围人反对,执意将屈氏这对孤儿寡母,接到将军府抚养。 屈氏十分贤淑。 将军府中的孩子几乎都是她亲手带大的。 耿三娘等晚辈对她更是敬爱有加。 鉴于这门亲事亦是由屈氏促成,杨庆奎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与吴楚洵一同前往拜会。 吴楚洵来过无数次将军府,对屈氏也是熟识。 但此番再见,他敏锐地察觉到屈氏望向自己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微妙的嫌弃。 不是,嫌弃? 吴楚洵眨眨眼,再仔细端详,屈氏的眼神已恢复平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不一会儿,耿三娘也翩然而至。 这个火爆小辣椒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见到杨庆奎,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羞涩。 与杨庆奎对视好几眼后,才留意到吴楚洵。 吴楚洵正欲笑脸相迎,却见她眉头轻蹙,嘴角微动,视线悄然转向屈氏。 两个女人眼神交流后,耿三娘才淡淡朝他投过来了个敷衍的假笑。 那笑容中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吴楚洵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份预感,在见到耿同光后,越发强烈。 许久未见,耿同光眼角眉峰仍是硬朗。 当他目光投过来时,吴楚洵清晰地看见他眼中闪烁着如同春日暖阳般的光芒。 那是一种既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光芒。 铁汉柔情,不外如是。 吴楚洵却被惊得险些失态,差点拔腿就跑。 在现代,他曾无数次从那些渴望与他共度余生的人眼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那是要求独占他整颗心的热烈与执着。 而今,耿同光的眼神竟也如此相似,这让他感到既震惊又困惑。 但耿同光怎么能与他们一样呢? 他本应该是威风凛凛、悍戾狂妄的大启战神,而非为了某个人变成凡人。 吴楚洵心中五味杂陈。 耿同光高大的身躯缓缓靠近,眼神里是纯粹的向往。 “玉章,我心悦你,余生漫漫,你可愿与我并肩同行,共度余生?” 第179章 拒欢 吴楚洵曾言,有些东西越是压抑,日后爆发的力量便越强大。 耿同光便是此理的真实写照。 他素来杀伐决断,绝非优柔寡断之人。 往昔岁月,他的事务,乃至整个军队的动向,皆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他未曾有过丝毫的彷徨。 因为彷徨无益,世间亦无人能为他指点迷津。 然而,情之一字,却成了他难以逾越的关卡。 在对待这段感情上,他犹豫了,彷徨了。 他尝试压抑,试图反抗。 但每一次逃避,都让吴楚洵的身影在心头愈发鲜明。 夜夜入他旖旎的梦,让他辗转难眠,让他逐渐失去分寸。 他那无往不利的自控力,在吴楚洵这里却溃不成军。 年龄与身份的鸿沟横亘于前,他内心挣扎,是否应不顾世俗眼光,接纳这份禁忌之情? 最终,耿同光请教了自己的大嫂,询问了快做新嫁娘的义女。 意料之外的是,两人非但未加责备,反而给予了鼓励和支持。 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 今日,耿同光满怀期待地等待吴楚洵的到来,准备坦诚相对。 那句话,字字出自真心。 可吴楚洵闻言,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抗拒。 他平静的眼眸下暗流涌动。 “你……已将此事告知了家人?” 言语间,不禁想起了屈氏与耿三娘那异样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难怪!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耿同光见状,眼神微变,似是不解。 “你不喜欢我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不,这不是重点好吧! 吴楚洵摸了摸鼻尖,不自觉地退后半步。 这无意间流露出的拒绝之意,瞬间刺痛了耿同光的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不解。 “玉章,你是对我无意,还是介意我的轻率?” 吴楚洵面带尴尬,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 只觉眼前这个耿同光,仿佛变了个人。 他的气定神闲呢? 他的寒峻冷漠呢? 这份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措手不及。 莫非耿同光真的已对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吴楚洵眼睑垂了垂。 很难想象这位纵横沙场的英豪,会陷在情爱里。 他最怕遇见的,就是这种还没开始,便要谈及一生承诺的人。 他承受不起这份厚重的爱,这会让他觉得窒息。 在他看来,感情就是随遇而安,两情相悦则聚,缘尽则散。 成年人之间,承诺不应轻易出口。 他沉思片刻,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那晚,你的态度,不正是拒绝了我吗?” 耿同光闻言,神色竟是一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原来,你是在意那天晚上我的拒绝。” 耿同光上前,大手抚上吴楚洵的脸庞。 他的手干燥温热,那触感,如同冬日暖阳,让吴楚洵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不得不说,耿同光身体的魅力,确实难以抗拒。 吴楚洵有些着迷地用脸颊轻蹭着那宽大的手掌,如愿捕捉到耿同光眼里涌起的暗色。 他心中暗笑,男人与男人之间,别提什么永远,身体的吸引才是最真实的语言。 吴楚洵眉眼微挑,唇瓣轻启,似乎是在发出邀请。 耿同光的手也随之加紧了力度。 他轻轻抬起吴楚洵的下颌,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却深邃如夜。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过吴楚洵的唇瓣,激起吴楚洵一阵阵酥麻的颤栗。 这个男人,实在迷人。 可耿同光只是盯着他的眼,半天没有动作。 吴楚洵拉开耿同光的手,主动出击。 两人呼吸交缠。 待将要贴上耿同光那双冷冽的薄唇时,耿同光却猛然把他推开。 吴楚洵一脸愕然。 耿同光喘息着,目光闪烁不定,终于开口。 “玉章,那夜离去是我冲动,但此刻我清醒了,我耿同光半生漂泊,只愿与你余生相伴,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中带着深情,却让吴楚洵刚刚燃起的热情瞬间冷却,只觉十分扫兴。 吴楚洵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尖锐。 “耿大哥,我们相识尚浅,你怎能断定我就是你此生唯一?” “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但谈及相守,未免太过草率。你领兵作战,应知决策需慎,感情之事,亦当如此。” “够了!” 耿同光脸色阴沉地打断他的话。 他心中那颗灼热的心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四分五裂。 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凛冽之气。 “玉章,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是吗?” 耿同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望着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心中纷乱芜杂。 或许是自己真的老了,已经无法理解少年人的心思了。 可他分明从吴楚洵的双眸中看到了对他的迷恋。 却为何不愿与他长相守? 耿同光原本已经打算,只要吴楚洵点头,他便向朝廷请辞,放弃驻守江州的职责,回到京都,与他共度余生。 他早已厌倦了沙场征战,也渴望有一个归宿。 吴楚洵自然不想将两人关系弄僵。 他连忙上前,轻握住耿同光的手,那乌黑发亮的眼眸中,灿若春华。 “耿大哥,我对你的仰慕和喜欢自然是真的,但你的提议太过突然,让我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他这句解释显然很奏效,耿同光身上的寒意渐褪,眼眸中又带出光彩。 吴楚洵满眼欣赏着耿同光那张硬朗而又不失温柔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他轻笑一声,双手环绕着耿同光的颈脖。 “大哥心中有我,我自是欢喜,大哥……” 偶像既然自己走下神坛,那就别怪他了。 他原本也有兴趣尝尝这人的滋味,不想再听到耿同光败兴地话。 那一声“大哥”被他含在嘴里,温润的双唇轻触耿同光峻峭的鼻梁,再滑向他深陷的眼窝。 再次轻啄,随后转向那饱满的唇瓣。 耿同光的呼吸声逐渐加重。 双唇正欲触及之际,耿同光却再次将吴楚洵推开。 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深邃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吴楚洵,声音绷紧,带着苦涩。 “玉章,你对我,莫非只是图一响贪欢吗?” 第180章 刻意引诱 初雪轻覆京城,银装素裹。 红墙碧瓦上点点白雪闪烁,一片静谧祥和。 吴楚洵行走在宫中,脑中不禁回忆起昨日与耿同光不欢而散的那场会面。 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早知耿光同对感情如此执着,他当初就不该轻率地去招惹他了。 如今连朋友都做不成,徒留遗憾。 轩辕裕下了早朝,便告诉吴楚洵,已经把下午的时间都留给了苏琦,不需他作陪。 如今,轩辕裕在苏琦这位大儒的悉心教导下,学识日益精进,处理国事愈发游刃有余。 甚至在日常生活中,言行举止也开始不自觉地模仿苏琦,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风范。 让吴楚洵不得不感慨,榜样的力量! 用完午膳后,吴楚洵陪着轩辕裕出来消食。 两人漫步于上景宛的精致园林中。 假山错落,景致宜人。 轩辕裕的目光偶尔掠过这些景致,似乎穿透了它们,回到了与左东明共度的悠闲时光。 他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怀念的微笑,自语般地道:“也不知,东明是否已经抵达任所?” 吴楚洵捕捉到轩辕裕语气中的异样,心中微动。 这语气,可不像是一个皇帝谈及一个臣子该有的状态。 他不禁暗自揣测,难道这皇帝对左东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思绪间,他又忆起了左东明临别时,那不经意的清凉触感,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吴楚洵想了想,看似随意地开口试探:“陛下对左东明似乎格外上心?” 轩辕裕侧头看他,脸上浮起一抹羞涩中夹杂着甜蜜的笑意。 吴楚洵心里一沉。 只见轩辕裕环视四周,确认宫人皆在远处后,才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纯真,将脑袋靠了过来。 “吴大哥,我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和东明早已心意相通。” 吴楚洵凝视着轩辕裕眼中闪烁的星光,那是纯粹热烈的爱意。 还带着对他的一份信任。 不过—— 两情相悦? 吴楚洵心中冷笑。 且不说左东明私下对他的反感,即便是真的,轩辕裕这般不定性的品性,如何配得上他的探花郎?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秋狩之夜,那位在皇帐外毅然决然结束自己生命的倭国公主。 吴楚洵表面维持着平静,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轩辕裕那张年轻青俊的脸上,倏然一笑,眉梢轻挑。 缓缓俯身,几乎贴近了少年的耳畔。 “陛下也到了少年慕艾的时候啦,我的……小石头,长大了!” 那声音带着成年人的暗哑,如同寒风中最诱人的低语,呢喃着那已被世人遗忘的名字。 轩辕裕的心湖被这不期而遇的温柔一击,泛起层层涟漪。 一股莫名的酥麻感迅速蔓延至全身,挑逗着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他心头一跳,喉咙不由自主地轻轻滚动,耳根滚烫,竟然不敢再直视吴楚洵那漆黑幽暗的眼眸。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他故意忽略了轩辕裕的羞涩,自然而然地牵起对方的手,抬步向前。 雪地上,两人的脚步交错出“吱嘎吱嘎”的悦耳声响。 轩辕裕侧首望向身旁的吴楚洵。 明明还是那个吴大哥,可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心传来的温暖如此真切。 他悄悄收紧了手指,感受着那份来自吴楚洵的力量与安心,这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曾体验过的感觉。 轩辕裕心中生起一丝恍惚。 他到底怎么了? 为何突然在吴大哥面前,会比在左东明身边更加不自在? 吴楚洵的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微笑。 一点小小的调情手段而已,对付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少年,足够了。 既然皇帝对男人也有兴趣,那与其让他把目光放在左东明身上,还不如自己陪他玩玩。 两名宫人恭敬地跟随在后,偶尔目光交汇,彼此眼中都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意味。 左边眉毛淡若轻烟的宫人,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手,神色复杂难辨。 告别了对自己依依不舍的轩辕裕,吴楚洵转而前往张秀义的住处。 作为禁卫军统领,张秀义在无战事时,主要负责皇宫的安全防卫。 他孤身一人,皇帝特地在启阳宫附近,赐给他一座宫院作为居所。 吴楚洵找来时,正值张秀义闲暇之时,他正倚窗研读兵书。 听闻小宫人通报,吴楚洵来访,张秀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让人把吴楚洵请到偏厅。 张秀义原本打算即刻迈出房间,身形却莫名一顿。 他转而拉开衣橱的门,指尖在皇帝为他精心准备的琳琅衣物间徘徊不定。 倏忽间,他意识到自己的犹豫,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仓促地关上了衣橱门。 张秀义刚踏入偏厅,吴楚洵那随性不羁的笑容便迎面而来,如同春日暖阳,让他一时心神微漾。 “吴大人!” “张兄!” 这一声称呼,让张秀义眼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怀念,又似感慨。 两人并肩而坐。 张秀义身为习武之人,坐姿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端正。 而吴楚洵则截然相反,这厮一旦四下无人,便尽显慵懒之态,斜倚椅背,仿佛卸下所有防备。 张秀义见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吴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吴楚洵故作惊讶地望向他,戏谑道:“若说只为品一品张兄府上的香茗,你信否?”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当初吴楚洵初识张秀义时,刻意维持着文雅公子的形象,直至关系日渐亲密,方显露出骨子里那份懒散的本性。 张秀义轻轻摇头,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吴楚洵此行定有深意。 果不其然,吴楚洵开门见山。 “张兄手握禁卫大权,可有感到力不从心之处?” 一句话出口,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张秀义敛容肃穆,眼光凝然。 他原本只是一介江湖侠客,从未带过兵,对兵法一窍不通。 但轩辕裕一朝登天子,便将护城大权交给他,他自不能辞。 然而,禁卫军内部的错综复杂远超他的想象。 皇帝能直接调动的兵唯有銮仪卫。 其余诸营名义上效忠皇室,实则受制于兵部与五军都督府。 背后更有秦相、吴相等势力的暗流涌动。 张秀义还算清楚吴楚洵的品性,虽然平日有些二五不着调,但决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他不禁绷直了身体,正色问道:“你此言何意?” 吴楚洵好整以暇,朝他眨眨眼。 “咱们联手,助陛下真正收拢京营兵权,如何?” 第181章 夺权 “如何收拢?” 张秀义面色肃然,问得直接。 吴楚洵微笑,一派至纯至善却暗藏机锋的模样。 “去拿下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 左都督之位悬空已久。 朝堂内外,无论是功勋累累的世家贵族,还是野心勃勃的沙场骁将,皆对这位置虎视眈眈。 觊觎之心,人尽皆知。 张秀义凝着眉,看向吴楚洵,像看个傻子。 “若我真能轻易坐上那左都督之位,又何须与你联手共谋?” 吴楚洵见状,不以为忤,反而轻笑一声。 他就喜爱张秀义这份不加雕饰的直爽与坦诚。 吴楚洵悠然自得地端起茶杯,轻轻揭开茶盖,吹散浮沫,浅尝一口。 赞道:“武夷岩茶,果然醇厚,回味无穷,不愧是宫中贡品。” 张秀义果然是圣眷正浓呀,随便待客,用的都是贡茶。 他心中暗自盘算。 闽州与南蛮接壤,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让左东明尝试将武夷岩茶引入南蛮,既造福一方,又能开辟新的财源。 若是可行,南蛮那些四处荒废的群山,可有了大用处。 他抬眸,见张秀义正歪着头,瞅着他,似笑非笑。 吴楚洵轻咳一声,放下茶杯,坐直身子,抬起眼皮子,吐出了两个字。 瞬间让张秀义面色微变。 刑部大牢。 张秀义一行人穿过几道阴冷的走廊,一股霉湿与血腥交织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他身后,紧跟着四名身着绿袍的护卫,气势逼人。 狱卒早已接到命令,一见他们便毕恭毕敬地打开了一间牢门。 囚室内昏暗无光,仅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原左都督,江诚,便被囚禁于此。 他手脚戴着沉重的铁链,衣衫褴褛,头发散乱,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眼蕴精光。 “江大人,在下奉皇上之命,特来迎接您出狱。” 张秀义的声音在狭小的囚室内回荡,带着几分敬意和感慨。 江诚两朝元老,为大启立下赫赫战功。 尽管他始终不承认当今皇帝的正统,但朝廷对他,却是杀不得,亦放不得。 只因他在五军都督府的威望极高,若是杀了他,足以撼动军界的根基。 江诚缓缓抬眸,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在张秀义身上稍作停留,随即迸发出两道锐利如鹰隼的精光。 “皇上口谕?哪个圣上?现在皇位上那个黄口小儿吗?呸,他是屁的皇帝!” 江诚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 张秀义面色一凛,没想左都督是这样一个路数。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此行目的是为了施恩。 这才迅速收敛情绪,恭敬上前施礼。 “大人赤胆忠心,实乃大启之福,我等之幸,请大人随我归家吧。” 言毕,他身后的护卫迅速上前,用钥匙为江诚解开了沉重的手链。 铁链落地的声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响亮。 左都督缓缓站起身,脚链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囚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向张秀义的神色中,有几分复杂。 “我记得你,你是轩辕裕身边的那个护卫,你叫什么?” 张秀义不与他争辩,不卑不亢,拱手答道:“晚辈张秀义,见过江大人。” 江诚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尤其是他腰间那块象征着禁军统领身份的腰牌。 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是禁军的新统领,难怪有如此胆识。” 张秀义面色如常,声音平静:“承蒙陛下厚爱,定当鞠躬尽瘁。” 他特意加重了“陛下”二字,意在提醒江诚,无论如何,轩辕裕已稳坐龙椅,成为大启之主。 两人在昏暗的囚室中静静对视,暗流涌动。 最终,是江诚先移开了视线。 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甘与无奈。 回想起皇太孙突袭皇宫的那一夜,他带人前去支援,却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先皇遗昭的出现,让身边的将领和士兵纷纷倒戈相向,唯有他和少数几人坚守信念,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一年光景转瞬即逝。 陛下驾崩,新皇登基,而他,却仍被囚禁于此。 世事沧桑,令人唏嘘。 但无论如何,若能重获自由,对于他而言,求之不得。 一名护卫为他解开脚链后,起身对江诚道:“大人能重见天日,实乃张统领不懈努力,向陛下力陈大人功绩之果。” 江诚神色一动,随即向张秀义抱拳致谢。 “张统领高义,江某铭记于心。” 张秀义微微一笑,谦逊回应:“江大人威名远播,为国尽忠,此乃分内之事,不敢言谢。” 此刻,两人之间,倒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江诚的府邸并未被查封和收回。 张秀义安排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将江诚载回了江府。 府邸大门敞亮。 老夫人虞氏携家中小辈,早已迫不及待地站在门前,翘首企盼。 随着马车缓缓驶近,江家人的面容上不约而同地绽放出激动的光芒。 经过一番梳洗整理,江诚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精神矍铄,显然这一年的囚禁并未能消磨他的意志与傲骨。 小辈们恭敬的问候声此起彼伏,让他恍如隔世。 秦相曾去狱中见他,发了话,只要江诚认主,立刻官复原职。 江都督的回应是一口唾沫。 把秦相气得够呛,拂袖而去。 直至夜深人静后。 江诚私下询问虞氏:“家中一切准备得如此周全,可是朝廷提前通知?” 虞氏面露不解:“老爷何出此言?” 江诚心中疑虑更甚。 自己在狱中,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人的安危,生怕那秦奸相以家人为要挟,迫使他屈服。 然而,这一年多来,家中竟然相安无事。 莫非那秦奸相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虞氏见状,温婉一笑,道出了实情。 “老爷勿忧,这一切都是玉章提前安排妥当,他料定你近日会归,便让我们早做准备。” 言语间,透露出对此人的几分感激与亲近。 “玉章?” 看老妻如此熟络地提起一个外人姓名,江诚顿感诧异。 要知道,他这妻子原是前朝虞家大族的嫡女,眼光挑剔,寻常人难以入其法眼。 这才多久,她便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亲近。 虞氏自然知道江诚的心思,含笑着与他细细道来。 听着听着,江诚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半月后。 朝堂上。 五军都督府的其余四军都督,联名上书,举荐张秀义出任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 朝中武将纷纷响应。 皇帝龙心大悦,即刻要求内阁拟旨,册封张秀义为左军都督,授以左都督之印。 随即,轩辕裕又顺势宣布,由吴楚洵接任禁卫军统领一职。 然而,大启朝从无父子同掌大权的先例。 圣上此话刚出,秦相一派及都察院御史的言官们纷纷出列,强烈反对。 至于吴相一派…… 嗯,以吴相为首的大臣,安静得过分,态度之微妙,令人玩味。 而这一次,皇帝态度坚决,力排众议,命吏部即刻着手办理吴楚洵的授职,不容拖延。 秦相安静地抬头,望着这位被他亲手扶持上位的小皇帝,眸光暗沉。 第182章 本性难改 冯府。 昔日辉煌显赫的国公府邸,如今已褪去了往日的光华,显得有些落寞。 随着两代皇权的更迭,旧日的荣耀逐渐被新贵的崛起所替代。 冯国公府亦未能幸免。 爵位一降再降,终至伯爵之位,却也仅余虚名。 冯家长子冯虎,静坐书斋,手执一卷,正沉浸其中,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一位中年美妇走了进来,手上托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满眼慈爱。 “虎儿,看书累了吧,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许氏欣慰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自从她公爹冯国公离世后,家族地位一落千丈。 幸好,长子冯虎如今变得勤勉上进,又得秦相赏识,在禁卫军中谋得一职。 每日归家仍不忘学业,日夜苦读。 “看你这样,娘就放心了,我儿一定可以重振咱们冯府的辉煌。”许氏的话语中带着期许。 冯虎最不喜听这些话。 他微蹙眉头,略显不耐:“好了,放这就走吧,别打扰我看书。” 许氏并不认识字,见儿子埋头苦读,匆匆放下点心便退了出去。 待许氏离去,冯虎这才把书随意往桌上一扔,叹了口气。 只见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银瓶梅】三个大字。 冯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他们冯府哪来的辉煌? 不过是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而自己之所以能得到秦相的青睐,也决非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下人通报,有友相约清风阁饮酒。 冯虎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迅速将书藏好,这才出了门。 抵达清风阁时,包厢内已到了四位公子,皆是平日里与他形影不离的纨绔子弟。 他们同样出身于功勋世家。 但如今家族境遇与冯家相仿,爵位即将不保,仅剩的不过是那虚无的头衔,勉强支撑起一丝往昔的荣光与体面。 秦相府的侍曹王大人端坐在最中间,见冯虎进了门,脸上笑呵呵道:“这天怪冷的。” 这话一出,让冯虎心中一凛,几乎要失态。 他连忙收敛心神,双手作揖,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下迟来,王大人恕罪。” 那满面的惊惧,全然不见往日在外横行霸道的嚣张气焰。 王大人见状,笑容渐敛,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冯虎落座。 其余四位公子哥也纷纷收敛神色,显得格外谨慎小心。 王大人的目光扫过五人,眉头微蹙。 “丞相大人对你们近期的作为深感失望。” 此言一出,五人如遭雷击,纷纷起身,躬身请罪。 王大人轻轻摆手,示意众人重新入座。 “诸位皆是风月场上的行家,本该是陛下解闷的能手,怎的如今却失了效用?”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责备,更藏着几分提点。 冯虎鼓起勇气,犹豫道:“陛下自拜苏琦为太傅后,言行举止愈发端方,已许久未召我等近身侍奉了。” 王大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光,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循循善诱。 “陛下正值青春年少,正该是享受玩乐之时,怎能让政务缠身,辜负了这大好年华?你们身为禁卫军,接近陛下,本是易如反掌之事啊!” 冯虎开了头,其余人亦渐渐放开了胆子。 一人试探道:“可陛下对以往的玩乐似乎都失了兴趣,我们……” 话音未落,便被王大人的一声轻哼打断。 王大人捋了捋胡须,语带深意。 “你们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竟还不了解他的喜好?” 此言一出,冯虎等人相视一眼,似有所悟。 突然,一位公子面露邪笑:“大人,陛下对翰林院那位探花郎左东明,似乎颇有好感。” 其余几人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轩辕裕那少年怀春的心思,在这些久经风月场的公子眼中,早已是洞若观火。 然而,冯虎却面露难色:“只是,那左东明不是早已被外派了吗?”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公子突然开口。 “诸位可还记得,陛下曾无意提及,他身边有个侍茶小太监,眉眼间竟有几分左东明的神韵。” 众人眼前一亮,纷纷将目光投向王侍曹。 王侍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区区一小宫人,你们处理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御书房。 轩辕裕正在练字。 这段时日,得益于苏琦的悉心教导,他处理国家大事愈发游刃有余。 昔日需多方求证之事,如今已能初步辨析真伪。 他不由得再次庆幸当初的一念之间,为自己寻来良师。 轩辕裕写得有些手酸,缓缓起身,舒展筋骨。 这时,宫人进来禀报,吴统领在外求见。 轩辕裕闻言,嘴角不禁上扬,连忙吩咐请吴楚洵入内。 吴楚洵刚一进门,轩辕裕便觉眼前一亮。 只见他一身特制飞鱼服加身,英姿飒爽,英俊的容貌中带着几丝慵懒,嘴角那抹不经意的微笑,隐隐勾人。 单单只是看着他,轩辕裕便觉得心跳加快。 吴楚洵上前见礼后,笑道:“刚巡视了内城,遇到苏大人,连连夸赞陛下进步神速,臣便来应景的恭喜陛下。” 轩辕裕笑了笑,屏退了所有宫人。 门一关,这里仿佛就是两人的天地。 吴楚洵大步流星地走向龙案,俯身贴近轩辕裕,亲密地问:“陛下刚在写什么?” 简单一句话,声音如同细丝般缠绕着轩辕裕的心弦。 吴楚洵周身清远的熏香沁入轩辕裕的心底,令他沉醉。 轩辕裕早已通人事。 吴楚洵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靠近,都让他难以自持,心中那份悸动愈发强烈。 吴楚洵在轩辕裕的身后,瞥见他绯红的耳根,知道今天的效果又达到了,很是满意地适时拉开了距离。 没有了身后那一股温暖,轩辕裕顿觉怅然若失。 一番简短交谈后,吴楚洵便以公务为由,告退了。 留给轩辕裕一个飘逸潇洒的背影。 轩辕裕被吴楚洵勾得全身躁动,想了想,摆驾去了御花园。 冬日的寒风一吹,果然很快带走那份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时,前方走过来几位禁卫军护卫。 轩辕裕目光扫向几人,脸上露出几分熟络的笑意。 是冯虎等勋贵子弟。 前些日子他沉迷享乐,倒是经常与几人玩在一起。 但自苏琦传授他治国理政之道以来,轩辕裕自觉过往的放纵有所不妥,因此,刻意疏远了几人。 冯虎等人朝轩辕裕行礼后,并未离开,反而凑了上前,悄悄与轩辕裕耳语。 轩辕裕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眼中带着迟疑中又有一丝好奇的亮光。 但他思忖片刻,还是朝几人摇了摇头。 冯虎等人见状,并未气馁,轮流上前,又是一阵游说。 最终,轩辕裕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开,心中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还是跟着几人去了暖阁。 一进入暖阁,一股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从香炉中散发出的浓郁香气。 软榻之上,一位身着半透明里衣的人影静静地横卧着。 他双眼紧闭,脸色微微泛红,左侧眉毛浅淡,眉宇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气质。 在烛火的映照下,他清秀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妩媚。 轩辕裕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深邃又复杂。 他仿佛能感受到体内那股被吴楚洵所激发的热潮再次涌动,猛地窜至全身。 第183章 陛下垂怜 暖阁中,炭火烧得旺盛。 轩辕裕一脸舒爽地起身,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放纵后的光彩。 他心中暗自惊叹,冯虎等人竟丝毫未夸张,这太监玩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那些深夜中,对左东明难以启齿的幻想,昨夜在这太监身上一一实现,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软榻之上,那人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从初醒的迷茫逐渐转为惊恐。 他掀开身上的裘被,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不禁惊呼出声。 但身体却因过度疲惫,酸软无力。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声音颤抖:“陛,陛下,我,奴才……我们……” 言语间,尽显慌乱与无措。 那模样如同受惊的小猫,让人心生怜爱。 轩辕裕才得了趣,心情正好。 他缓缓走近,柔声安抚:“小李子,别怕,你不是说愿侍奉在朕左右吗?今日之举,亦是另一种陪伴,你可明白?” 原来这太监,竟然是侍茶太监李墨寒。 李墨寒眸光清明,已恢复冷静。 望向轩辕裕的眼中含着泪光,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那脆弱不堪,我见犹怜的神色,瞬间激起了轩辕裕内心深处的保护欲。 轩辕裕轻笑,轻轻拭去李墨寒脸上的泪痕。 温柔地承诺:“别怕,只要你忠心侍奉,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李墨寒低垂着眼睑,掩住眼中的疯狂杀意,手中紧握的床单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悔恨未听姑姑忠告,未曾料到轩辕家竟如此不堪,果然全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原本他心中仍在犹豫,是否该对皇帝下手,未料到,却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他回想起那杯让他失去意识的茶, 这种下流手段,必然不是轩辕裕所为。 他心中恨意滔天,思绪万千。 最终,李墨寒抬起那双墨眸,望向轩辕裕,眼中满是顺从,姿态谦卑至极:“还请陛下垂怜。” 轩辕裕心中大喜,他就爱这种知情识趣之人。 虽然是个阉人,但如此乖巧,不吵不闹,让轩辕裕心中难掩几缕温柔之情。 他相当满意这个人。 垂眸,瞥见对方眉宇间那份熟悉的淡然与清雅,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不由自主地以唇轻触着小李子的眼睑,轻声许诺道:“放心,朕必会好好怜惜你。” 冬日午时,暖阳斜照于启阳宫偏殿之上,带来丝丝暖意。 吴楚洵今日正当值。 处理完公务后,他便又去找轩辕裕共进午膳。 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每当吴楚洵当值之日,二人便会一起用膳。 步入偏殿,只见四周炉火熊熊,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桌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桌上摆放着的肉片薄如蝉翼,搭配各式时蔬,看得人食欲大增。 轩辕裕早已就座。 李墨寒正为他斟满一杯果酒,他正浅饮着。 两名年轻的宫人正忙碌着。 一人细心调控着火候,另一人则适时地将鲜嫩的肉片投入锅中,确保每一口都是最佳风味。 轩辕裕向来偏爱年轻太监的服侍,他们没有老太监的种种不便。 尤其是小李子,总是保持着一身清爽干净,令人赏心悦目。 之前秦相给他推举了几名,据说曾侍过他皇祖父的太监。 那一身尿味即便再多的香味也掩饰不住。 他又无法推拒,只能将人都安置到了御马监。 见吴楚洵步入偏殿,轩辕裕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迎接。 他赶紧让其余两名宫人退下,只留小李子一人侍候。 这里没有外人,吴楚洵也不拘小节。 他直接在轩辕裕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动作流畅自然,尽显洒脱风范。 轩辕裕落在吴楚洵身上的目光专注炽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二人。 吴楚洵朝他挑挑眉,调笑道:“偷吃!” 那抹邪笑让轩辕裕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然微醺。 他稍一停顿,思绪回归,随即抬手轻指一旁的酒壶。 “吴大哥,这可是岭越国进贡的荔枝佳酿,您不妨品鉴一番?” 吴楚洵闻言,目光转向手持酒壶的李墨寒,微微一笑。 “那便有劳李公公,也为我斟上一杯吧。” 说着,他递过身侧的玉盏。 不料,李墨寒并未直接接过玉盏,反而转头对轩辕裕轻声打趣。 “陛下,吴统领可是自己立下的规矩,当值期间滴酒不沾,您这岂不是要让他自破戒律了吗?” 此言一出,带着几分戏谑,引得吴楚洵与轩辕裕相视而笑。 轩辕裕是取笑吴楚洵被自己定下的规矩约束。 而吴楚洵则是笑着应和,眼神中似有深意。 他观两人眉目间的神色,直觉有些异样。 但又怀疑是自己小人,心思重。 毕竟李墨寒可是个太监啊。 这轩辕裕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下限吧! 就在这谈笑间,李墨寒已悄然将酒壶置于一旁,转而从沸腾的羊肉火锅中舀起一碗热腾腾的汤,递给吴楚洵。 吴楚洵起身轻接。 那汤色清亮,香气扑鼻,显然加入了不少秘制香料。 轻啜一口,汤中羊肉的清香瞬间溢满口腔,没有丝毫腥膻,令人回味无穷。 李墨寒细心观察,见吴楚洵偏爱肉丸,便特意多夹了几颗放入其碗中。 吴楚洵朝他微微一笑。 再饮一口热汤,吴楚洵不禁赞叹:“这寒冬腊月和羊肉汤,简直是绝配!” 他的满足之情溢于言表,引得轩辕裕与李墨寒笑声连连。 席间氛围融洽。 吴楚洵趁机向轩辕裕提出心中所想。 “陛下,我意从各营中精挑细选,组建一支特种兵队伍,不知您意下如何?” 轩辕裕看着吴楚洵,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吴大哥,这特种兵是何物?听起来颇为新奇。” 吴楚洵的脑子里总会天马行空冒出来好玩的东西,令轩辕裕十分崇拜。 吴楚洵解释道:“禁卫军中,除陛下亲卫外,其余士卒战力参差不齐。” “我欲亲自选拔精锐,加以多技能培养,使之能适应各种极端环境,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一支绝对忠诚于陛下的铁血军团!” 他的言辞激昂,煽动性极强。 轩辕裕听后热血沸腾,连连点头:“好!吴大哥,朕即刻下旨,由你全权负责此事!” 吴楚洵满意一笑,亲手为轩辕裕夹起一块鲜嫩肉片。 轩辕裕随即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 而李墨寒在一旁默默侍奉两人,眼神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深思。 第184章 南蛮来客 时序更替,忽而岁末。 转眼,吴楚洵的生辰将至。 吴芮的家书,总算是随着南蛮诸友的贺礼,寄了回来。 左东明、江州江家、沈家以及边境诸人的礼几乎都同一时间送达。 面对琳琅满目的礼物,吴楚洵笑得过分灿烂。 他迫不及待地把众人的来信都拆开来细读。 看完信后,又拿起礼单,细看。 吴楚洵眉头微蹙,脸上若有所思。 “子安,明月,朝露,都过来!” 子安等人应声而至。 几人在一堆礼物中翻找,足足核对了两遍,方才抬起头,相视苦笑,无奈摇头。 “少爷,这礼单和礼物完全对得上,并没有陆少爷的礼。” 子安跪在一堆礼物中翻找,累得满头大汗。 明月也附和说:“对啊,礼单上本也没写,有陆少爷送的礼啊!” 吴楚洵划了划下巴,眼神中闪过一抹疑惑。 不应该啊! 其他人可能会忘,但小狼崽怎会忘记他的生辰礼呢? 他不信。 “再仔细找找,或许有所遗漏。” “哎!” 子安无奈地长叹一声,边找边说:“太累了,少爷,明日至少得再加一根鸡腿。” 吴楚洵笑骂:“行了,快找,你看看别家,哪有你这般闲散的书童!” 子安哼哼道:“别家也没有你这样花心的少爷啊!” 明月和朝露在一旁捂嘴偷笑。 几人又是一顿翻找,再次核对后,仍未发现陆晋庭的贺礼。 吴楚洵舔了舔牙,这才一脸沮丧回了房间。 桌上,散落的信纸显得格外孤寂。 吴楚洵有些不敢相信,今年的生日就被这人这般草率的敷衍过去。 他来回翻看手上的信纸,瞬间有种失宠的感觉。 正思索间,江氏领着吴若进了东院。 她脸上带着愠色:“瞧瞧你弟弟写的信,竟然打算在南蛮过年!” 吴楚洵瞥了一眼吴若,后者给了他一个鬼脸。 他轻笑一声,接过吴芮的信,这一看,嘴角便抑制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吴芮的字如其人,工整严谨。 信中向家人问好,提及他在南蛮的诸多见识。 最后说因得了左东明的赏识,被留在南蛮协助处理政务,故而今年便不归家过年。 江氏抱怨道:“你看,原以为他是你们兄妹里最让人省心的,现在倒好,连家都不回了。” 吴楚洵与吴若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连忙上前宽慰江氏。 “娘,二哥不是还给我们带了好些礼物嘛!” “对啊,娘,东明能让我弟协助处理政务,这是肯定他的能力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兄妹两人一唱一和。 江氏听后,怒气未消,反问道:“高兴?我怎能高兴得起来?以他的才华,在京都何愁找不到更好的差事?” 言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吴楚洵,似有所指。 “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往南蛮跑,那地方究竟有何吸引人的?” 吴楚洵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当然,江氏这自然是气话。 南蛮不仅好,而且是很好。 仅这半年,江氏在京中的商铺,因从南蛮进的时兴货,就让她赚得盆满钵满。 可若是把自己孩子骗了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望着身旁的吴若,江氏又轻叹一声,转而担忧起她的婚事来。 “你爹也真是,对你妹妹的亲事一点也不上心。他手下门生众多,也不见他为你妹引荐几个合适的青年才俊!” “我认识的那些人,他们家的公子哥儿,品行如何我心里有数,没一个能入眼的。” 江氏继续说道,目光转向吴楚洵。 “你平日里可有遇到什么品性端正、年龄与你妹妹相仿的公子哥?记得啊,你以前那些玩伴可不算。” 吴楚洵抽了抽嘴角。 他望着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妹妹,没想到江氏竟然就开始操起心她的亲事了。 这突然有种老父亲上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江氏仍在念叨:“听说开春后,陛下要选秀,我可不想你妹妹被选入宫中。你这做兄长的,可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记住了没?”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劈来,着实把吴楚洵吓得一阵惊悚。 他简直不敢想,他妹进宫给轩辕裕当妃子的场景。 那片阴霾始终萦绕在他心间。 次日踏入宫中,甫一瞥见轩辕裕,心里就更不对劲了。 轩辕裕察觉到吴楚洵那不时投来的目光,心中暗自忐忑。 回想起昨夜种种荒唐行径,顿觉脸烧起来,难免心虚。 昨晚小李子缠他缠得紧,晨起之时,他精神便略显萎靡。 即便是聆听苏琦的教诲,也难以集中精神,屡屡走神。 此刻,唯恐吴楚洵看出他异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丝毫端倪。 幸而,吴楚洵的目光并未久留,很快便转移开来。 二人继续深入探讨特种兵选拔的诸项事宜。 吴楚洵这次打着以圣上选精锐的旗号,在各大营挑选精兵,进程颇为顺畅。 有好几个出类拔萃的士卒已被他铭记于心,准备回头让武士达详查这些人的家庭背景与品行操守。 若人品不错,便交予江氏,好好替吴若选选。 吴楚洵下值后,悠然地回到东院。 子安满脸喜色,疾步出来迎接他。 吴楚洵不禁莞尔,打趣道:“见到少爷我这么激动,看来中午的鸡腿没少吃。” 言罢,便要往内室走,却被子安一把拽住。 子安笑得调皮,指着书房的方向,神秘兮兮地说:“少爷,书房里,有位客人等你多时。” 吴楚洵满脸疑惑。 子安是懂规矩的,他人还没回来,怎会把外人带进他的私人书房。 吴楚洵眉头一挑,便改了方向,朝书房走去。 他倒要看看,子安在搞什么鬼。 扬手一推,一阵寒风趁机窜入室内。 桔黄色的柔光悄然溢出,铺洒在临窗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上,恍若神只降世。 吴楚洵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身影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眉眼锐利,眼尾微翘,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晚风轻拂,透过窗棂,轻轻撩动他额前的发丝,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与洒脱。 吴楚洵迅速回过神来,冷静地对子安吩咐道:“去,关门,别来打扰我。” 子安咧开嘴嘻笑,乖巧地把门关上,为二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两人相视而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份宁静。 良久,吴楚洵身形一动,动作迅猛。 却未料,对方反应更为敏捷,提脚便跑。 两人围着吴楚洵的书桌,你追我跑。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隔在两人中间。 你推我挡,你拉我推,好不热闹。 房间里,偶尔传出几声轻笑。 眨眼之间,吴楚洵趁势一跃,单手撑桌,轻盈落地,稳稳地站在了那人面前。 未待对方开口,他已迫不及待地揽住对方的腰肢,整个人向前一倾,将对方紧紧压在桌上。 后者脸上仍带着笑意。 两人鼻尖相触,呼吸间俱是浓浓的思念。 吴楚洵眉目含情,轻轻低喃:“庭弟,真是你呢!” 那声音暗哑,温柔又缱绻。 第185章 情意绵绵 世间再无一物,能比陆晋庭亲临更妙的生辰礼。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交错缠绵。 陆晋庭眼波含笑,欲语还休,怎料吴楚洵早已迫不及待。 此刻,吴楚洵只想把眼前的礼物拆了,吞进腹中。 他俯下身,先是温柔地在陆晋庭的唇上轻轻游走。 随即,又凶猛地侵袭那片诱人的唇瓣。 动作急切又霸道。 每一吻都充满侵略性,唇齿间透露出深深的渴望。 陆晋庭只能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喘息声。 这细哼声一出,吴楚洵越得劲儿。 陆晋庭只觉心跳如战鼓轰鸣,强烈得似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等他察觉到吴楚洵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探入衣襟时,才忍不住在吴楚洵唇上轻咬,示意他起身退开。 然而,吴楚洵正沉迷其中,误以为陆晋庭主动挑逗,更加放肆地厮磨上去。 陆晋庭被堵得呼吸不畅,忍不住白眼一翻,借力打力,擒拿手一转,二人位置互换。 他用力撑起身体,喘着粗气。 两人唇瓣分离,牵出几根细长的银丝,让陆晋庭脸颊绯红。 他匆匆擦拭,赶紧跳下去,离这大色鬼远远的。 吴楚洵慵懒地躺在桌上,气息未定。 陆晋庭见状,双臂环胸,戒备地问:“躺那干嘛,下来。” 吴楚洵手撑头颅,衣摆轻摇,邪笑回应。 “自是需要缓一缓,让它下去啊!” 语气中颇有些放荡的意味。 陆晋庭狭长的眼里藏着锋芒,如同一只初生的小狼崽,既凌冽又纯净。 他循着吴楚洵视线望去,看向那个隐秘部位,恍然大悟,脱口就骂。 “无耻!” 吴楚洵慢条斯理起身,嘿笑道:“是,我无耻,但我们家将军,就喜欢我的无耻。”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晋庭别开脸,不自觉地抚额。 “咚咚……” 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吴楚洵瞥了陆晋庭一眼,板着脸起身去开门,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不是吩咐过了,没事别来打扰吗?” 门外,子安眼睛骨碌碌一转,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家公子。 特别是注意到他衣摆上的褶皱时,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 “少爷,我也不想啊,可夫人已经连续派人来催了两次,说是请陆少爷一同前往主屋用晚膳。” 陆晋庭此行用的新身份,有了左东明这个知府,几张假路引完全不在话下。 冬夜寒风刺骨,江氏特意将晚宴安排在了外院的暖阁之中,以避严寒。 暖阁内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桌上热气腾腾的佳肴早已准备妥当,香气四溢。 江氏一袭织金绣凤袄,外罩银白狐裘,既有江南女人的温婉娇柔,又不失丞相夫人的高贵端庄。 吴楚洵领着陆晋庭来时,就见到他娘亲这一身隆重打扮,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江氏平时不喜繁重,居家服饰也以素雅为主。 这般隆重只为见一个小辈,其心思不言而喻。 吴若坐在江氏身旁,望向陆晋庭的眼神与当初吴芮在南蛮初见他时如出一辙,充满了审视与好奇。 她与吴楚洵的目光对上,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吴若轻轻点头,嘴角微扬,显然对陆晋庭颇为满意。 “小陆啊,来,快坐!” 江氏笑语盈盈,举手投足间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吴楚洵看向吴若,戏谑一笑:“小妹,你可得感谢二哥不在,不然这位置你可就坐不上了。” 话音刚落,便迎来了三方不善的目光。 江氏轻嗔了他一眼,责备道:“怎能如此取笑自家兄弟?” 吴若则撅起小嘴,对他轻轻哼了一声。 陆晋庭则更直接,脚尖现在还踩在他脚上呢! 江氏笑着挥退了下人,亲自为几人布菜。 陆晋庭连忙起身相让,心中既感激又受宠若惊。 他原本对这次见面心中没底。 尽管吴芮一再保证母亲会喜欢他。 想到吴楚洵已在家人面前提及两人的关系,他还是难掩一丝羞涩。 应对这些宅中女眷,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复杂难测。 你不清楚哪句话就会惹得她们长吁短叹,又或者泪水涟涟。 只能捧着,哄着。 他谨慎地回答着江氏的问话,感受到吴家人对他的善意。 江氏也非常满意。 这个小陆,与小左的性格截然不同。 一看便有当家人的风度。 与自家儿子在一起,是怎么看,怎么配。 或许是江氏的目光太过直接,陆晋庭那小麦色的肌肤上,竟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这时,吴楚洵轻笑了两声,赶紧上前解围。 “娘,晋庭早就饿了,你让他先好好吃饭吧!” 江氏瞪了这不解风情的儿子一眼,随即转向陆晋庭,轻笑道:“对,小陆,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拘束。” 陆晋庭极认真地点头。 饭后,吴楚洵兴致勃勃地邀请陆晋庭到后花园散步,消食。 可惜,未走几步,便又灰溜溜地回了书房。 无它,刚从温暖的暖阁出来,又在天地间吹冷风,那滋味真酸爽! 书房里,炭火在铜炉中跳跃,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 子安为两人送来了热茶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吴楚洵殷勤地为陆晋庭提壶斟酒,关切地问:“陆二叔他们也来了吗?住在外面还方便吗?” 陆晋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点了点头。 毕竟,他们早已在京都重新置下产业,足以妥善安置这次随行的人。 两人隔着一张小案几相对而坐。 吴楚洵突然眨了眨眼,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还要喝茶吗?” 陆晋庭看着自己手中还未放下的茶杯,无奈地笑了笑。 挑眉反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吴楚洵嘿嘿一笑。 随即利落地将案几挪开,大步上前,将陆晋庭轻轻拥入怀中。 陆晋庭初时略显抗拒,但吴楚洵迅速将头埋在他的肩头,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庭弟,就让我抱抱,真的,就只是太想你了。” 这句话如同春风化冰,陆晋庭的身体渐渐放松,任由自己靠在吴楚洵的怀抱中。 两人虽久别重逢,却仿佛从未分离,默契十足。 这真得归功于吴楚洵那三天两头,情意绵绵的长诗。 让陆晋庭时常感觉,吴楚洵时刻都在自己身边。 两人聊得兴起,公私事混着说。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吴楚洵送陆晋庭至客房门口,双手却依然紧紧抓着,不愿放开。 他目光在陆晋庭俊美无俦的脸上往下移,落到他修长的腰际,眸光微黯。 轻挑道:“夜晚清冷,要不要……我进来陪你?” 陆晋庭朝他微微一笑。 “砰”的一声,无情地关上了房门。 “呵!” 吴楚洵只能干笑一声,摸摸鼻尖,独自承受着寒风的无情摧残。 第186章 炒作 碧落有声飞夜霰,轻裘无力拒晨霜。 陆晋庭此次低调进京,远非为了庆祝吴楚洵生辰那般简单。 随着南蛮的繁荣,货物流通全国,商机涌动。 敏锐的大商家们直接与南蛮官府接洽,表达了深度合作的意愿。 为此,陆晋庭率领陆家精英及南蛮几位官员,亲至京都,与这些商家协谈。 吴楚洵下值后,满心欢喜地归家,原以为会得到小狼崽的热情欢迎。 结果—— 人跑了! 留他一人独守空房。 直至月上中天,陆晋庭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 那一身倦容,让吴楚洵心中的小埋怨瞬间化为了心疼。 他把人拉到软榻旁。 “来,躺下,我给你揉揉,解解乏。” 陆晋庭一脸警惕:“只是揉揉?” 吴楚洵笑得尴尬,伸出四根手指,道:“真的只是按摩,我发四!” 陆晋庭看了他好几眼,这才半信半疑地躺下。 “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按按头上的穴位。”吴楚洵道。 陆晋庭依言闭上了眼。 烛火摇曳。 灯下观美人,越观越美! 而且这美人还是自家的。 吴楚洵脸上带着痴汉笑,手上慢慢加大力度。 他心中满是对陆晋庭的疼惜,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没有丝毫逾矩。 “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忙什么呢?”吴楚洵关心地问。 闻言,陆晋庭长叹一口气。 南蛮之地正蓬勃发展,急需贤才相助。 加之朝廷有意解除海禁,有左东明坐镇南蛮,选址建港并非难事。 但大启百姓心中,南蛮仍是偏远蛮荒之地,如何吸引更多人去,实乃难题。 吴楚洵闻言,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吐出六个字。 “炒作,招商引资!” “炒作,招商引资?这是何意?” 陆晋庭是了解吴楚洵的。 这人平日不着调,但深谙商道,或许与江家那份天生的血脉有关。 他连忙正色,追问其详。 吴楚洵便大致给他解释。 “简而言之,便是要借舆论之力,扬南蛮之名,增其吸引力。同时,施以优惠政策,引四方财资与才俊汇聚。” 他信手拈来,将一些后世先进的商业理念融入其中。 听得陆晋庭眼中光芒四射,赞叹不已。 当然,至于后续如何实施,自是下面的人需费心筹划之事。 见陆晋庭眼露敬佩,吴楚洵心头一乐。 这才哪到哪哟! 上辈子他打下的商业帝国,靠的可不只是他那张英俊的脸。 只是来了大启后,他一心只想躺平,没有发力而已。 不过,得美人青睐,这滋味倒也颇为受用。 吴楚洵嘴角轻扬,按着按着,手上便开始不老实。 指尖轻轻掠过陆晋庭的耳垂,细细磨蹭着那柔软的小肉团。 陆晋庭的睫毛微颤。 吴楚洵从上往下凝视。 只觉得那双睫毛似颤在了自己的心上。 搔弄得他四肢百骸,又酥又痒。 陆晋庭随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的“嗯”了一声。 那声音宛如天籁,瞬间点燃了吴楚洵心中的火焰。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俯身向前,用温热的嘴唇取代了手指,轻轻含住了陆晋庭的耳垂。 陆晋庭哪受过这种刺激,本能地便去推拒。 吴楚洵顺势拽过他的手,逐一亲吻着每一根手指。 不时激起陆晋庭心中的涟漪。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吴楚洵便成功吻到了渴望已久的唇瓣。 两人都是青春正盛,心火旺,哪经得起心上人这样的撩拨。 很快,便互相纠缠在了一起,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 昨夜,京都又下了一夜的雪。 天地间一片白。 天刚放亮,街道上尚显宁静,行人稀疏。 然而,在京都各大书肆的门前,却已是人头攒动,长龙蜿蜒。 这些排队的人群中,身份各异, 既有身着华丽服饰的大户下人,也有衣着朴素的平民百姓,更有满怀书卷气的读书人。 他们无一例外地穿着厚重的冬衣,火辣辣的目光全集中在书肆大门上。 在朦胧的天光中,书肆门外,一张醒目的告示格外引人注目,其上赫然写着—— 【《勇闯南蛮黄金岛》第二季,腊月二十三日震撼首发!】 不多时,街道两旁开始支起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热气腾腾中,香气四溢。 一时间,整条巷子被各种美食的香气所充盈。 有行人路过,目睹此景,不禁惊讶出声。 “哎呀,原来《勇闯南蛮黄金岛》第二季今天发售啊!早知道我就请假来买了,真是可惜!” 言语间满是遗憾。 这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激起了周围人的共鸣。 原本还只是低声交谈的人们纷纷提高了音量,分享着各自对这部作品的喜爱。 “这书真是太精彩了,我家老爷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 “没错,南蛮的那些冒险故事,简直让人惊心动魄,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们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宝藏。” “宝藏嘛,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不过我最好奇的,还是主角与那些美女之间的故事……” “哈哈,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你直接说出来了。” “说真的,南蛮真有那么好吗?遍地黄金的描绘,真让我心生向往啊。” “可不是嘛,听说现在已经有镖局推出了去南蛮远游的一站式服务,方便得很。” “快看,门开了!快,冲啊,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随着书肆大门的缓缓开启,人群的欢呼声越发激烈。 书粉们纷纷掏出银两,挥舞着手臂,如潮水般涌入书肆。 类似的场景,在京都的每一家书肆前重复上演。 吴楚洵陪着陆晋庭看了半天热闹,在路边找了家小面摊。 点了两碗阳春面。 他得意地问:“怎么样,这就是基本炒作。” 陆晋庭若有所思。 他这些日子全程观摩了吴楚洵如何“炒作”,算是大开了眼界。 面摊主见二人气质不凡,颇为慷慨的额外赠送了两个茶叶蛋。 吴楚洵道了谢,打趣道:“摊主,你如此大方,也不怕做了亏本生意啊!” 面摊主笑得诚实:“哎呀,两位贵人能来小店吃面,是我的福气啊,怎能说是亏呢!” 闻言,陆晋庭与吴楚洵相视一笑。 正欲开动,面摊主又添了一句:“况且,二位公子相貌堂堂,说不定还能给小老儿招揽些女客呢!” 吴楚洵笑道:”那摊主你可能要失望了,咱们京都的小娘子们可是很矜持的。” 话音未落,那面摊主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络起来,望向吴楚洵身旁。 让吴楚洵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几位蒙着轻纱的小娘子,手中皆捧着《勇闯南蛮黄金岛第二季》的新书,正用羞涩而又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陆晋庭。 身后跟着一众仆人。 她们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羞怯。 “我们也想来三碗面,就和那位公子的一样。” “好嘞,几位姑娘稍等片刻!” 面摊主满脸得意地朝吴楚洵眨了眨眼,随即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面食。 吴楚洵:“……” 第187章 东厂督主 窗外飞雪漫天,窗内炭火映红四壁,暖意融融。 夜已深,唯余窗外雪落之声,窸窸窣窣,为室内平添了几分静谧。 吴楚洵缓缓展开一卷画轴,挂于墙面。 画中青山绿水,桃花灼灼。 他指尖微颤,轻拂过那桃花深处一抹隐约的红衣人影和半遮半掩的容颜,心中波澜再起,痛楚依旧。 “快了,元康,很快,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为你陪葬!” 吴楚洵面若寒霜,眸中冷光闪烁。 秦宣所图,无非权势二字。 那他便要颠覆这乾坤,让其权势尽失,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更要让那些只认血脉正统之人,皆俯首称臣于他脚下。 这江山,李唐可治,轩辕能据,吴姓,自然也能独领风骚,傲视群雄! “咚咚咚!” 门外响起沉稳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吴楚洵收敛眼中情绪,淡声道:“进来!” 门扉轻启,陆晋庭踏雪而来。 一身寒气中带着几分风尘仆仆,鹤氅随风轻扬,更显其不羁风骨。 吴楚洵连忙迎上前去,将人拉至身旁,迅速关门隔绝了外界风雪。 所幸,陆晋庭双手尚温。 吴楚洵细心地为他解下大氅,引至铜炉旁取暖。 “怎么又是这么晚?” 言语中满是幽怨。 陆晋庭笑了笑:“那些商贾们都想在年前定下来,年后便能遣人直接前往南蛮。” 吴楚洵撇了撇嘴:“钱哪是赚得完的。” 他握着陆晋庭的手,就一直没有放下。 还不要脸地放在自己脸上磨蹭,美其名是帮他取暖。 陆晋庭顺势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调侃道:“呵,你这人,平日里看似厚颜,这脸皮嘛,倒是薄得很。” 他本性洒脱不羁,只是这两年世事沧桑,方显沉稳。 而今,也唯有在吴楚洵身边,才回归几分原来的模样。 吴楚洵望着他脸上的笑意,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怀念。 陆晋庭把吴楚洵淡淡一瞧,突然道:“年关将至,我明日就搬回去了。” 吴楚洵一时没有作声。 陆晋庭解释:“我陆家族中长辈尚在呢!” 话是这个理。 但吴楚洵舍不得啊! 他抓住陆晋庭的手,仿佛抓到心坎里。 陆晋庭笑道:“再说,我暂时也不会离开,你不是让我等到春闱后,去……捡漏那些落地的举子吗?对吧?” 吴楚洵这才想起,自己给他出的馊主意,连连点头。 “对,对,对,咱们南蛮不是缺人吗,那些名落孙山之人,总有些是有才气,只是运气不好,让左东明直接给他们授官,不信……骗不到人去。” 这人张口就给南蛮定下来一大帮未来的官员。 二人谈话间,陆晋庭不经意间瞥见墙上的山水画卷,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 他凝视着那桃花树下的人影与旁侧的诗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转头看向吴楚洵,神色中带着几分晦暗。 “他,定是对你情深意重。” 吴楚洵缓步相随,先前的轻佻之色已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那你可曾,对他有过心动?”陆晋庭又问。 吴楚洵静默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陆晋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带着几分自嘲。 “我原以为,你会搪塞我,毕竟,你知道,我恨他。” 吴楚洵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世间万物,唯独你,我吴楚洵从不言欺。” 陆晋庭笑意渐敛。 没错,吴楚洵对他,始终如一的真诚。 自陆晋庭初见吴楚洵那日起,便知他骨子里带着那份不羁与多情。 若非家族突遭变故,若非吴楚洵这两年来的倾心相护,或许,陆晋庭根本不会接受吴楚洵。 然世事无常,因果既定,哪有诸多如果可言。 陆晋庭无法苛责吴楚洵的天生多情,正如吴楚洵亦无法强求他能抛却家族,生死相随。 他早对吴楚洵明言,他的人,他的命皆系于陆家兴衰之上,并不属于自己。 吴楚洵对他的爱毫无保留,而他对吴楚洵的爱,却注定无法倾尽所有。 …… 岁首既过,大启皇朝再启新岁的春闱盛事。 此番春闱,乃是吴相力推革新之后,皇帝亲赐的恩科,意义非凡,举国瞩目。 吴相新法,经圣上御笔批准,开创了科举新纪元。 让那些往昔无缘仕途的才子,只要得地方三名举子联名力荐,便能直入京师,参加会试。 去岁此令一出,四海震动。 料想今岁会试,定是群英荟萃,热闹非凡。 正如吴楚洵昔日对吴相的赞誉—— 天下英才,皆聚于大启之彀中。 而太傅苏琦,此番被圣上钦点为会试主考官,将执笔挥毫,亲自出题。 众人皆知,苏琦与吴相的政见素来不合。 苏琦是保守派,亲倭派,而吴相是改革派。 皇帝让二人同掌春闱,一时间,也是让天下人侧目。 同时,为保春闱的安宁,皇帝决定设立“东缉事厂”,简称“东厂”。 以亲信宦官领头,专司京城百官及士子的监察,严防舞弊与乱源。 东厂皆由宦官构成,只对圣上效忠,其权柄凌驾銮仪卫之上。 尤为关键的是—— 东厂独揽狱政与审讯大权。 犯事者一经查实,即刻捉拿归案,无需司法会审,直接定罪问斩。 其雷霆万钧之势,令人胆寒,足见圣上整治朝纲的决心。 …… 幽暗阴森的地牢之中,四壁斑驳,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一名男子四肢被沉重的铁镣紧紧束缚,悬于冰冷的刑架之上。 他周身伤痕累累,嘴唇干裂,仿佛已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 在这死寂般的黑暗中,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牢房内,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束昏黄的光线穿透了黑暗,映照出一道身影,缓缓自阴影中走出。 被囚的男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勉强抬起沉重的头颅,直视着那步步逼近的身影。 来人一袭华丽的黑色官服,紧裹着他修长的身躯,面容白皙,左边浅淡的眉毛,为他平添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深沉。 “是你,你个阉人,是你构陷于我!” 男子拼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李墨寒尚未开口,其身后的东厂番子已按捺不住,一记狠辣的鞭子划破空气,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男子的背上。 “放肆,胆敢对我们督主不敬!”番子怒喝道。 男子痛得浑身颤抖,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随即就转为乞求。 “李公公,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受人蛊惑,给您下药,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吧!” 李墨寒手持精致的小手炉,轻轻摩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冯虎,你今日之祸,皆因私售科考试题,扰乱朝纲,与咱家何干?来人,继续用刑,直到他肯招认为止。” “遵命!” 番子应声而动,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鞭子。 李墨寒神色淡然,嘴角含笑,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第188章 齐人之福 大启永嘉二年,早春。 明黄色的皇帐中走出一个纤瘦的身影,他穿戴完毕,正欲踏出门槛,却闻得一阵沙哑的呼唤。 “墨寒!” 李墨寒闻声止步,转身坐回床边,神色谦恭。 “陛下!” 他原来清亮的声音中刻意带出一丝阴柔,瞬间便勾起了轩辕裕对昨夜温存的无限遐想。 可惜一会儿还有的早朝,他不禁暗自惋惜。 轩辕裕理了理衣服,沉吟道:“昨日秦相私下求情,欲赦免冯虎等人,你可已将审讯之事处理妥当?” 李墨寒目光闪烁,道:“臣已详查,冯虎与刘见等人,确系参与伪造会试题,虽为假题,然科举舞弊,其害无穷,尤其是陛下亲启的恩科,更不容玷污。” 稍顿,他语气加重:“秦相此举,似有包庇之嫌,岂非让陛下难以向天下士子交代?” 轩辕裕闻言,面色一沉,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旋即,他抬眼望向李墨寒,沉声道:“此等行径,实乃大不敬,若查明属实,朕意将他们贬谪至边疆,永世不得返京。” 李墨寒微微颔首,赞道:“陛下圣明。” 轩辕裕指尖轻轻划过李墨寒光滑细腻的脸颊,语带戏谑:“此刻方显圣明?” 李墨寒眉梢轻挑,回应道:“陛下自来英明。” 他目光流转,压低声音,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 “陛下,春闱将至,然秦相等老臣仍对陛下多有束缚,臣心中忧虑,百官之中,究竟几人真心效忠于陛下?” 此言一出,轩辕裕脸色微变,显是触动了心弦。 “待春闱尘埃落定,臣欲让东厂分出一支精锐,专为监察百官,以绝后患,陛下以为如何?” 轩辕裕目光掠过李墨寒眉宇间那份让他眷恋的清雅,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大善!” 春风渐暖。 冰封的护城河悄然解冻,潺潺流水诉说着季节的更迭。 吴府内,两拨贵客接踵而至。 江氏笑颜如花,吴若更是难掩雀跃之色。 只因这两拨客人皆不寻常。 第一位是江州远道而来的沈玉,沈公子。 他是为了参加今年恩科,提前来的京城。 甫一露面,沈公子那超凡脱俗的容颜,直叫江氏与吴若母女俩看得呆了去,被迷得找不到北。 两人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闪烁着同样的激动光芒。 “极品,极品,一定要让儿子(兄长)拿下!” 母女俩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再看此人与吴楚洵对视之际,两人互相闪躲的眼神,江氏以她家老爷的名义起誓。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定不简单! 随后而至的,则是跟着王行之等人回来述职的草原首领,托达瓦。 托达瓦昔日那份刻意营造的风情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艳如桃李,却又英气勃勃的少年郎模样。 他那双狭长微扬的狐狸眼,眸光灿灿,如同塞外凌冽的朔风,刚柔并济,引人侧目。 去年,轩辕裕赐给他一个互市监管使的虚职。 虽职位是虚职,便这名头拿来唬住那群草原部落的人,已经足够了。 这一年来,他日夜随陆家军苦练,箭术大有提升。 又随王行之等人学习理政、经商之道。更为新城建设四处奔波,在草原上广结善缘。 如今在北疆草原上,已是声名鹊起,颇具影响力的人物。 至于他与吴楚洵的关系,无需多言,即便是吴若这小姑娘,也能一眼看穿。 只因他踏入吴府后,虽举止间尽显礼貌,但那目光,却似黏在了吴楚洵身上,任谁都能感受到两人关系匪浅。 等这两波人都见过后,江氏和吴若都表示很满意。 吴若已经在心中畅想,以后出门时,身后跟着一群风华绝代的“嫂嫂”,定能引来无数小姐妹的艳羡目光。 而江氏更是兴奋得夜不能寐。 既为儿子身边多了这么多的蓝颜知己而欣慰,又担忧他是否过于多情。 真是让她欢喜让她忧。 也不知道,这些未来的“儿媳们”聚在一起,会不会为了争个大小而闹得不可开交呢? 其实啊,江氏真是多虑了。 且不说沈玉现在正全身心投入科考准备。 便是陆晋庭,成日忙着吴楚洵说的【招商引资和炒作】,人影都难见着。 也就托达瓦,面圣之后清闲了些,但身为外族使者,也只能乖乖待在驿馆里。 这样一来,几人几乎王不见王,互不相识。 唯独吴楚洵自己,为了特种兵的训练,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一日,武士达带来了好消息。 武士达的小弟们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秦相做得如此隐秘,也让他们找到了线索。 原来,秦相的原配夫人早在战乱中香消玉殒。 唯一的血脉在秦宣逃亡于江南时弄丢了。 他这次回来,除了辅佐皇太孙上位,最重要的便是找回这个宝贝儿子。 吴楚洵好奇地挑眉:“秦宣行事一向滴水不漏,他们是怎么挖出这消息的?” 武士达嘿笑:“他们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从江南回京去到秦府的人。他们便跟随其中一人,取得信任后,将其灌醉,套出来的。” 这倒是真应了苏琦那句话,知人知欲,智者善使败德之人焉。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么多年了,不惜跨越重洋也要找回的孩子,对他来说,分量可不轻啊!” “你们想法子,弄一份那独子的画像,让兄弟们也去找,此人日后必有大用!” 武士达一听,立马领命而去。 转眼,春闱将至,还剩十天光景。 之前,吴楚洵给沈玉安排了一座清净小院,离贡院不远,正好方便他备考。 想到当初两人临别时的戏言,吴楚洵下值后,便直奔小院而去。 沈玉喜静,小院里只有他和一个沈家老仆。 吴楚洵到时,他正对着窗棂,笔走龙蛇。 画的是雪中竹林,意境深远。 吴楚洵凑近一看,打趣道:“瞧你这模样,胸有成竹啊?是不是觉得会试手到擒来?” 沈玉临窗含笑,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非是胸有成竹,只是经年累月磨一剑,只盼今朝试锋芒!” 吴楚洵闻言,似有所感,他走到沈玉面前,凝视着那绝色容颜,轻叹道:“那我就祝君心灯长明,得闻回响!” 沈玉被他漆黑的目光直视,心头一颤,墨玉般的深眸流转,颈侧悄然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第189章 嫉妒 醉仙楼,灯火辉煌。 吴楚洵早已预订好雅间,静候着一帮兄弟们。 王行之和阮书逸等人,昨日已向皇帝述完职,今日无事一身轻,就等着参加杨庆奎的婚宴后,便要再启程返回北境。 此番参与互市开拓的官员们,归京后受到了朝廷前所未有的盛情款待。 足见圣上对互市成果的满意。 王行之等人在北疆待了一年,面容被塞外的风雪淬炼得棱角分明,透着股子不凡的气度。 杨庆奎不由得感慨:“看你们现在人模人样,谁能想到,几年前,还是故意去撩小娘子裙摆的混人呢!” “哎哎哎……” 王行之与周明一听,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捂住杨庆奎那张快嘴。 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潇洒模样。 “哈哈哈……” 吴楚洵拍案而起,笑声爽朗:“杨胖子,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讨喜了!今儿个的酒,哥哥我包了!” 王行之转过来,一脸诧异:“这话说的,哪次不是你请的?” “哈哈哈!” 这回轮到周明他们围着吴楚洵,笑成一团。 轩辕昭静静地坐在角落的酒桌旁,嘴角微抿,眼神中带着几分落寞。 他并非被吴楚洵请来,而是被杨庆奎带来的。 自踏入门槛,吴楚洵仅是与他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再无多余交流。 轩辕昭心中暗想,或许仍是因为上次提及轩辕凌之事,触动了吴楚洵心中的刺,让他至今难以释怀。 其实,吴楚洵心中的纠结远不止此。 毕竟,轩辕亮的死,他也算一半帮凶。 他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轩辕昭而已。 酒过三巡,王行之压低声音,继续向吴楚洵聊着互市的细节。 吴楚洵再郑重其事地强调,互市的权力必须牢牢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任何人,包括那些背后势力庞大的家族,都别想染指。 那可是鞑靼族损失了天大的利益,才为他们换得的机会。 幸而,王行之等人虽平日里看似不羁,但在正事上,个个都是拎得清的主儿。 这一年来,他们的表现,让吴楚洵深感欣慰。 众人举杯交错间,周明轻叹:“说真的,我也没料到周家能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回家一趟,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破了,害得我整天东躲西藏的。” 王行之笑道:“所以,你应该向哥哥我学学,早些成亲就没这些事了!” 这时,杨庆奎也插话进来:“对啊,周明,你比我小不了多少,是时候考虑考虑了。” 阮书逸在一旁轻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我给大伙说了吧,明兄心里早有人了,就等着姑娘点头呢!” “哟,是哪位佳人?” 吴楚洵一听有八卦,眼睛都亮了,急不可耐地追问。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明身上,让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颊不禁涨得通红。 阮书逸见状,不再逗趣,直截了当:“是鞑靼族的蓝其儿公主。” “哟,公主啊!那公主对周明啥态度?” 包厢里,唯有杨庆奎的声音最为响亮,显得格外兴奋。 吴楚洵突然怔住。蓝其儿这个名字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迅速调整情绪,不愿再被往事所困,转而打趣周明。 “周明,你得让行之给你支几招,保证你手到擒来,抱得美人归!” 本以为王行之会跟着起哄,没想到他却收敛了笑容,眼神复杂地看向吴楚洵,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意。 “那还得是你们的玉章哥,他才是高手,勾勾手指头,就有人死心塌地跟着。” 这话里,藏着几分自嘲,几分不甘,还有他自己都难以名状的嫉妒。 吴楚洵抬眸看向王行之,王行之酒气上身,也赌气地回瞪他。 本来吴楚洵还想再追问几句,但看王行之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站起身来,对众人笑道:“你们继续喝,我先把这家伙拉出去醒醒酒。”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王行之拉出了包厢。 吴楚洵寻得一处幽静角落,抬抬下颌:“说吧,怎么回事?” 王行之被冷风一吹,散了些酒意,耍赖道:“什么怎么回事?” 吴楚洵看着他,似笑非笑:“咱们还算兄弟不?” 此言一出,王行之眼眸中掠过一抹黯淡。 酒楼内,戏台上戏子们的唱腔隐约传来,哀婉缠绵。 “大道才知是,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趁着酒意,王行之也不想做人了,没脸没皮地问:“你把托达瓦让给我吧!” “呵!” 吴楚洵心中早有预料,冷笑一声,“你这心思,藏多久了?” 王行之薄唇紧抿,苦笑中带着几分无奈:“从始至终,我都对他颇感兴趣。” 他神色颓废,眼中闪烁着不甘。 吴楚洵眼神骤冷,猛然间抓住王行之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气势逼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身形高出王行之半头有余,居高临下,眉峰凌厉。 王行之一愣,连忙辩解:“没,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每天见他变化,心里总惦记着。” 吴楚洵凑近他耳边,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怒意:“他,是我的人,懂?” 王行之被他看得发毛,不服气道:“他也曾经是我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吴楚洵拳头一挥,砸向他的脑袋。 王行之徒然一惊,本能地偏头闭上了眼。 耳边一阵闷响,却是吴楚洵的拳头重重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王行之惊愕之余,嘀咕道:“难道我说错了,当初……” “别提当初,”吴楚洵打断他,眼神中满是讽刺:“当初是什么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若真有能耐,让托达瓦倾心于你,我二话不说,立马退出。但看你这样子,怕是没少在我背后下功夫吧!” 王行之低下头,沉默不语,态度已说明一切。 吴楚洵摇头叹息:“你耗了一年光阴,他仍对你无感,足以证明他对你无意。” 他心里生起一团火,继续怒斥道:“还有,他是人,不是货物或什么小猫小狗,他只属于他自己,不是可以随意转让的物件。” “行之,咱们兄弟一场,我不愿因此事伤了和气。” 王行之无力地靠在墙上,仰头望向房梁,苦涩道:“玉章,对不住,今晚酒喝多了,胡言乱语。” 吴楚洵心中也不得劲,淡淡道:“你此番回北境,带上嫂子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言罢,他不再多看王行之一眼,转身离去。 是夜,月华如练。 驿馆门外,一匹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至。 来人潇洒下马,腰牌一晃,守卫们立刻识趣地让开了道路,任由他大步流星地进去。 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一间还亮着烛光的房间,轻轻叩响了房门。 门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主人未眠的身影。 “谁?”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拉开。 一张精致的脸庞映入眼帘,那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满是意外与喜悦。 “大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吴楚洵身上还带着酒气,他反手一推,将门重重合上。 眼前的人,人前沉静矜傲,人后风情潋滟。 想到王行之对他的心思,吴楚洵的眼神变得复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他沉默着走上前,双臂环过对方的腰肢,轻轻一用力,便将人整个抱起,轻轻抛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屋内,先是响起一声惊呼,旋即那声音似被什么堵住,取而代之的,是缠绵悱恻的呼吸声,再无他响。 第190章 藏宝图 春闱在即。 这场开大启先河的科举考试,引得万千才子汇聚京都。 京城内外,百姓议论纷纷。 试想往昔,大启朝不知有多少明珠暗投,因科举的户籍枷锁,被生生阻断了仕途之路。 空余一声声叹息,在岁月中回响,令人唏嘘。 这一年,吴相吴惟才在士林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达到了顶峰。 秦府内室中,秦党旧臣们静默围坐。 烛光摇曳,映照在秦宣略显清癯的脸庞上,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郁。 他缓缓抬手,为自己斟上一盏茶,动作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低沉的嗓音在室内响起。 “吴惟才声望日隆,于我等而言,实非吉兆。” 侯爵刘开峰闻言,冷哼一声。 “且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吴惟才暂且不论,秦相还是多留意咱们那位小皇帝吧!” 他声音中略带讽刺之意。 “轩辕裕可还牢牢掌控在你手中?莫要这吴惟才未倒,反添一座更难以逾越的大山。” 秦宣眼中寒光一闪:“初时以为他不过是个稚子,岂料稍加雕琢,竟也有了做明君的念头。” 座中众人,礼部尚书牛升、大理寺卿曹荣、太仆寺卿、鸿胪寺卿、右都御史……皆在。 这些人昔日权势滔天,如今却日渐式微。 牛升长叹:“本以为换帝如换天,哪知这小皇帝愈发难以驾驭,秦相,您可得想个法子啊!” 秦宣环视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安抚之色。 “诸位莫忧,我等皆有辅佐之功,轩辕裕若想成就明君之名,自是不敢轻易动我等。” 曹荣轻咳一声,将话题拉回现实。 “虚名无益,我等还是务实些,那藏宝图究竟会落入谁手?”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今日之聚,明为诉苦,实为藏宝图而来。 秦宣面色沉凝,心中明镜高悬。 这些人虽打着护主的幌子,实则对轩辕家的巨额财富垂涎已久。 昔日迎回轩辕裕时,他们便打着保护之名,私下探寻秘道。 虽得些微珍宝,但与那传说中的藏宝图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情义薄如纸,唯利是图才是真。 秦相自然知道,要想稳住这些人,唯有找到藏宝图,大家共享利益。 “整个皇宫,已搜遍,也未见其踪!” “太后未疯之前,亲口所言,藏宝图在宗室见证下传给了轩辕凌,莫非他已先行一步拿走了?” 太仆寺卿马牧云提出疑问。 “此言差矣!” 右都御史孙季礼反驳道:“轩辕凌昔日大权在握,何需此等财富?且看他私库所藏,珍宝无数,岂会贪图藏宝图?” 孙季礼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在座的人,谁心里没点数呢? 当初从轩辕凌私库里顺出来的好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 曹荣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依我看,先皇心思深沉又多疑,藏宝图八成还藏在皇宫的某个犄角旮旯里。不如,咱们再派些人手去启阳宫摸摸底。” 话音未落,牛升突然插话,一脸神秘。 “你们说,藏宝图会不会已经被今上捷足先登,藏在自己怀里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四起。 秦相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这群表面光鲜亮丽,实则贪婪成性的家伙。 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就是他当年妻离子散,舍弃一切换来的朝廷? 如此腐朽,如此不堪一击。 这大启,早该亡了! …… 天刚蒙蒙亮。 吴楚洵昨晚趁着酒兴与托达瓦一顿胡来,旷了一年的身体总算是得到纾解。 托达瓦此行,除了叙旧,还带来了北境新城的好消息。 新城选址精妙,紧邻互市,四周水草丰美,依山傍水,是块宝地。 如今,草原上已有五十六个部落归顺罗比扎部族。 托达瓦按照吴楚洵的计策,将这些部落打散安置,统一称为“北境联盟”。 目前联盟人数已逾十万,成为北境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原邬堡也秘密训练出上万的草原精锐。 这是连王行之也不清楚的事。 托达瓦得意洋洋地向吴楚洵炫耀。 “大哥你看,过不了多久,我这北境盟主可就要实至名归,成为真正的北境王了!” 那神气的小表情,简直能勾走人的魂儿。 上值的时辰尚早。 吴楚洵的回应简单粗暴,直接把人压回床上。 “那让我先来,好好服侍未来的北境王吧!” 而同一时间,皇宫深处。 几名宫人颤抖着身躯,抖如筛糠。 在他们前面,李墨寒半倚在奢华的圈椅中,身后两个小宫人手法娴熟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他的面色平静,看似与世无争。 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宛如静谧山峦下涌动的暗流,让人心生敬畏。 跪着的几名宫人心中更是懊悔与恐惧交织。 谁能想到,昔日卑微的小杂役,今朝竟成皇上心腹,东厂之主! 几人回想起往日如何轻慢于他,不禁寒毛直竖。 “督公大人,饶命啊!我们昔日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才敢对您不敬,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宫人们磕头如捣蒜,声音里满是哀求。 李墨寒轻抿一口身旁太监递上的香茗,眼神冷漠。 再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心中早已无趣。 这几人是昔日欺负他最狠的人,当初他的眉毛便是被其中一人生生用利刃划破。 可如今这些人摇尾乞怜的样子,让他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他花心思来报复。 他站起身,递手让小宫人扶着,旁边太监有眼色地接过茶杯。 “拖他们下去,别再让我看到他们!” “喏!” 旁边几名东厂番子迅速上前,欲将人拖走。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突然高声喊叫:“督公饶命!我有重要情报,愿将功赎罪!” 李墨寒右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东厂设立之初便广开告密之门,没想到这关键时刻还真有人上钩。 他倒是很好奇,这样卑微的宫人能有什么秘密可告的。 “说来听听。” 他轻抬手指,示意手下暂停动作。 那太监见状,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到李墨寒面前,声音颤抖。 “督公,我要揭发御马监的杨公公等人,他们行踪鬼祟,似有不可告人之秘!” 第191章 穷光蛋 皇城内,东厂的势力如日中天,捉拿人的速度犹如雷霆万钧。 杨春等几名太监,甫一落入东厂之手,人还是云里雾里的。 更别提能有半点与外界通风报信的机会。 李墨寒把銮仪卫那套审讯人的方法运用得炉火纯青,还自创了诸多令人胆寒的新花样。 目睹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作恶多端的家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卑躬屈膝,李墨寒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甚至有股要将他们彻底摧毁的冲动。 杨春几人皆是年迈的老太监,哪里能扛得住昭狱中那些残酷手段。 加之他们与秦宣之间不过是利益纠葛,非主仆情深,为了活命,自然全都招认了。 李墨寒对此深感意外。 他惊讶的倒并非是藏宝图的存在。 毕竟,李太后也曾对他隐约提及过。 他震惊的是,秦相竟敢背着轩辕裕私寻藏宝图,那这人所谓的忠诚,到底有几分? 这大启的君臣,可真是个大笑话! 李墨寒只觉得,真是心想事成,天遂人愿! 他正愁要如何挑拨轩辕裕与秦相之间的关系,老天就把这份“大礼”送上门来。 李墨寒面色一沉,即刻下令封锁御马监,严禁任何人出入。 随后,他又细细询问秦相是如何与杨春等人暗通款曲。 杨春支支吾吾半天,仍是全部交待了。 嘱咐手下严加看管这几人后,李墨寒便匆匆去禀报轩辕裕。 果不其然,轩辕裕听闻此讯,面色骤变。 他回想起秦相曾率众旧臣,在安济坊向他哭诉避难海外的艰辛,誓要匡扶正统的忠诚模样。 若非张秀义在旁佐证,他如何敢信,这天下原本应该属于他的。 对于秦相等旧臣,轩辕裕心中自然是感激万分。 即便如今他已看穿秦相等人掌权后的各怀鬼胎,却也认为此乃人之常情。 至少秦相等人助他登上皇位之心,是真诚无二的。 然而,今日之事,却似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怒不可遏,双眼充血,怒吼一声,便将桌上的茶具摔得粉碎。 李墨寒漠然地跪在一边。 殿外,一名宫人不慎发出声响,轩辕裕随即便冲出去,对着那宫人便是重重一脚。 “此人定是奸细,给朕拖出去,斩了!”轩辕裕对着周围的亲卫怒吼道。 那宫人吓得脸色惨白,哭喊着:“陛下饶命,奴才冤枉啊,奴才不是奸细!” 亲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上前。 轩辕裕见状,怒火中烧。 他亲自上前,对着两个愣在原地的亲卫,左右开弓,各赏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厉声道:“废物!朕的话听不懂吗?立刻执行!” 亲卫们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 皇上何时变得如此暴躁? 连他们这些近身侍卫都随意打骂,简直不可思议! 轩辕裕的眼神冒着凶光,亲卫们不敢再犹豫,上前将那宫人拖走,留下一路水渍。 轩辕裕厌恶地看了一眼地面,大声命令:“来人,速速清理干净!” 宫人们吓得四散而逃,赶紧去找清扫工具,殿外瞬间空旷。 发泄一番后,轩辕裕心中的怒气稍减,转身回到寝宫,这才发现李墨寒仍保持着跪姿未动。 他连忙上前,温柔地将人扶起,搂入怀中。 “小傻瓜,怎么一直跪着,也不懂得自己起来。” 轩辕裕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李墨寒抬头,轻声答道:“陛下未允,臣不敢擅动。” 这话显然愉悦了轩辕裕。 他靠在李墨寒肩头,轻叹:“不知怎的,朕近来心绪难平,总像有团火在烧。” 李墨寒轻轻抚摸着轩辕裕的头,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日理万机,朝中琐事繁多,自然辛苦。” 但,他的嘴角却不动声色地微微翘起。 轩辕裕听得很受用,叹道:“苏太傅还让朕亲自出题殿试,朕至今毫无头绪。” 李墨寒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提议道:“或许,可以请吴统领入宫,与陛下共商对策?” 轩辕裕闻言,眼睛一亮,雀跃得像个小少年。 “对呀,吴大哥见多识广,找他帮忙准没错!” 说着,他便跑到殿门口,急切地吩咐道:“快去,请吴统领即刻进宫!” …… 吴楚洵被召进宫前,正在北郊校场督练那支特种兵。 军队中共有武教练五人。 总教头自然是他的冤种师傅李山。 这人原也是赤峰营的武教头,精锐中的精锐,一身武艺无人能及。 吴楚洵请李山,只说了句:“师傅,你终于可以实现回报我爹的夙愿了,将毕生所学都传授出来吧!” 李山嘴角抽搐:“我真谢谢你……” 其余几位教练,皆是吴楚洵于秋狩盛会中结识的五军都督府的“好兄弟”,个个身手不凡。 而这五千名特种兵,皆是各营精挑细选精锐,全是寒门子弟。 吴楚洵对教练团队严令,需从刀枪剑戟、火铳炮术到骑射马战,无一不精,全面提升士兵们的战斗力。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每日特设思想课,旨在转变这群士兵们的忠君思想。 他要让这些士兵明白,穿上这身铠甲,不是为了给哪个皇帝当保镖,而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家。 军队唯有正义之师,方能激发澎湃士气。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让这群士兵从忠君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让护君之心渐渐转变为护民之志。 名义上,他们是皇帝的护卫。 实则,这五千精锐,唯吴楚洵马首是瞻,人令大于令牌。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那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所向披靡; 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吴楚洵从不怕输。 为了笼络人心,他更是豁出去了。 和士兵们同吃同训练,还自掏腰包,月月发奖金。 那钱花得,比流水还快。 这不,王行之带来的一年互市盈利及赵老板的分红,转眼间就被他散得差不多了。 没错,咱们的吴统领,又再次变回了穷光蛋。 吴楚洵摸了摸下巴,心里琢磨,这次,又该找谁“化缘”了呢? 第192章 温软如猫的兄弟 吴楚洵踏入宫时,心中还在暗自揣摩,轩辕裕此番急召,所为何事? 莫非,是他的妙计已然奏效,让小皇帝对他日思夜想,难以自拔?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 这人啊,魅力太大,也是甜蜜的烦恼! 行礼毕,他眼含笑意,问:“陛下召微臣前来,可有要事相商?” 吴楚洵是打校场而来,直接进宫的。 一身戎装紧贴着他矫健精悍的身躯,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英气,直叫轩辕裕的目光难以移开。 轩辕裕轻轻抬手,示意免礼,随后一挥衣袖,屏退了周围侍立的宫人。 待殿内仅剩他们二人时,才缓缓道出心中的疑虑。 “殿试策问?” 吴楚洵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 他未料到,轩辕裕此次召见,竟是为此等事。 吴楚洵手指轻抚下巴,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自我怀疑。 要知道,他最近故意减少了在轩辕裕面前的露面,就是为了吊一吊他的胃口。 有时候,距离才能产生美。 吴楚洵暗忖,这结果和他预想的有所偏差啊。 莫不是,自己这距离走得太远,让这美失了焦距? 这可不好! 若让轩辕裕的心思又想到左东明,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吴楚洵赶紧回过神,沉吟片刻,建议道:“陛下何不以时政问策。” 他懒洋洋地靠在龙案旁,眼神凝视着轩辕裕,主打一个深情款款。 然后…… 就对上了轩辕裕眼底那片乌青。 嗬,吓人! 吴楚洵不禁暗暗咋舌,连忙关切地问道:“陛下昨夜可是未曾安寝?” 轩辕裕轻轻点头,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 何止昨夜,这些日子以来,他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时时涌出来,即便眼皮沉重如铅,也无法抵挡那无休止的思绪。 轩辕裕神色恹恹,目光停留在吴楚洵那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 那充满力量感的轮廓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触摸,去感受那份肌肤之下的温暖。 吴楚洵自然感受到了轩辕裕的注视,心中暗自得意,对自己的魅力再次充满了信心。 他故意动了动自己的虎头肌,果然在轩辕裕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惊讶与迷恋的光芒。 看来自己这两年来的刻苦锻炼没有白费啊! 吴楚洵心中窃喜,继续和轩辕裕讨论。 “陛下求贤若渴,自然是要挑那能实实在在做事的栋梁之材。” “吴相去年推行变法,恩泽广布四海,其中尤以税制改革最为世人瞩目,朝堂之上对此利弊仍存争议。陛下何不以此为题,问策群英。” 轩辕裕眼神一亮。 对啊,以这实际政务为引,既能辨识出真正心系社稷的学子,亦能寻得与自己志同道合的良才。 他心中暗赞,找吴大哥商议果真是明智之举,心中难题瞬间迎刃而解。 想到那些只顾私利的秦相旧部,他不禁摇头。 唯有吴大哥,始终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他心中感动,脸上难掩喜色,连日来的狂躁情绪都似乎都被这份温情化解不少。 吴楚洵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盘算周全。 明日会试放榜,以沈玉的才华,定能脱颖而出。 沈玉出身不凡,心性坚韧,对新法必有独到见解。 他为沈玉铺设了一条登天之路,但能否踏平荆棘,就全凭他自身造化了。 随后,吴楚洵又向轩辕裕汇报了特种兵训练的进展。 末了,还似不经意间,提及了军费短缺的难题。 一提及钱财,轩辕裕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那张藏宝图。 他早已安排李墨寒暗中压制此事,让宫中的眼线继续与秦相周旋。 他倒要看看,这秦相为这张藏宝图,究竟能耍出何等手段。 如今,在这深宫之中,他能信赖的除了张秀义和吴楚洵,再无他人。 哦,对了,还有东明。 至于李墨寒,虽对他唯命是从,但说到底不过是因君臣之礼,别无他选。 而不像是张秀义和吴楚洵,无论他是何种身份,都自始自终站在他的身边。 只可惜张秀义如今正在辽东巡视,只有吴大哥在身边。 轩辕裕凝视着吴楚洵,缓缓将藏宝图之事和盘托出。 吴楚洵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面容渐渐凝重,心中翻江倒海。 原来当日秦相与倭国使臣提及的藏宝图,竟然是轩辕王朝的藏宝图。 他私下里还曾忧虑,秦相是否已察觉中州令的秘密,一时间,对他各种防备。 如今真相大白,吴楚洵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若是自己能得到这藏宝图,何愁还没钱练兵? 他表面装作震惊不已:“想不到秦相竟是这等人,我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他是如吴相一般对陛下忠心耿耿的老臣。” 他趁机为自家便宜爹在皇帝面前刷一刷好感。 轩辕裕点头微笑,“吴相的为人,我自然心知肚明。” 吴楚洵见状,心中甚是满意。 他沉吟片刻,眉宇间轻蹙。 “秦宣对那藏宝图势在必得,断不会仅依赖几个老太监之力,陛下何不遣李公公暗中探查,顺道清理一番内庭,以绝后患。” 轩辕裕闻言,心中暗自欢喜。 这主意与他不谋而合,吴大哥果然事事周全,为他设想。 吴楚洵见任务完成,便起身告退了。 踏出启阳宫门槛,他才想起,已多时未见李墨寒身影。 自闻轩辕裕委以李墨寒东厂之职,他便心中便隐隐不安。 东厂啊,只要看过古装剧的,谁人不知那是什么地方的? 念及自家兄弟那瘦削身形,温软如猫的性情,他生怕其被那帮心狠手辣的宦官欺凌。 正好司礼监的值事处离启阳宫不远,吴楚洵抬脚便改道前往。 而此时。 李墨寒正与尚膳监总管张公公针锋相对。 张公公面色严峻,言辞间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坚决。 “督公,历来殿试,士子们皆是自备餐食,从无朝廷代劳之理。” 李墨寒初时语气尚算平和,不料这老太监竟摆起资历来。 他淡然回应:“张总管言之有理,然规矩可变通,人心是活的。皇上此举,实为彰显朝廷对士子的关怀和器重。” 张公公历经三朝,每三年便有一次殿试,就从未有过让给士子们准备吃食的先例。 他冷笑一声:“正因士子身份尊贵,奴才们才不敢擅专,众士子来自五湖四海,口味各异,万一有所不适,谁来担责?” 李墨寒眼神一凛,“寻常面食,何至于此?” 张公公整衣拂袖,不予理睬。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仗着皇上宠爱,就想压到他头上,不可能。 李墨寒见对方固执己见,缓缓道:“张公公,我再问一次,这宴,你办是不办?” “不办!大启从无此例!” “好,甚好!” 李墨寒嘴唇轻抿,突然扯开一个笑。 “既如此,那我便让新的尚膳监总管来准备吧!” 他脸色冷下来,直接吩咐:“即日起,撤了李福尚膳监总管职位,调去惜薪司!” “你!你敢!我乃三朝元老,谁敢动我!”张公公怒不可遏。 李墨寒眼神锋利,神色倨傲,沉声道:“来人,带走!” 他话音刚落,身边自有佩刀番子上前,不顾李福挣扎,将其强行拖走。 李墨寒侧了侧头,脸上还维持着凌然的神色,身子猝然一僵。 只见吴楚洵一身戎装立于门外,正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 第193章 秦相之子 李墨寒引着吴楚洵步入内室,脸上还挂着几分未褪的慌乱。 就像是突然被春雨淋湿的小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中暗恼,怎就如此不巧,让大哥撞见自己那副模样! 大哥会如何想他呢? 他偷偷瞄向吴楚洵,心中如同小鹿乱撞,生怕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失望或反感的情绪。 吴楚洵见状,心里暗自好笑。 眼前的李墨寒哪还有在外人面前那股子倨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被驯服的小猫咪,温顺得让人想揉揉脑袋。 原本担心好兄弟被欺负,未曾想,这兄弟竟是藏着锋芒的小豹子。 也罢,皇宫水深,能自保方为上策,总强过于依赖旁人。 他随即揽过李墨寒的肩,戏谑道:“嘿,督公大人,往后可得罩着小弟我啊!” 李墨寒一听,刚恢复正常的脸颊瞬间又红了个透。 “哈哈哈!” 吴楚洵爽朗大笑,随即转入正题。 “墨寒,关于藏宝图,你可还知道哪些线索?” 李墨寒闻言,自是知无不言,毫不保留地将所知悉数告知了吴楚洵。 譬如秦相曾率兵借秘道突袭皇宫,内外夹击,掌控皇城; 又譬如除秦相外,诸多老臣亦从轩辕凌私库中掠取无数珍宝。 吴楚洵听到此处,手指已经攥得根根泛白。 他眼底划过冰冷的杀意。 转首,紧握着李墨寒双肩,低沉道:“兄弟,帮我搜集那些私吞先皇宝藏的老臣名单,一个都不能漏!” “还有那秘道,我要知道到底在何地?” 吴楚洵掌心温热,那份热度似乎穿透了李墨寒的飞鱼服,令他心头微颤。 他垂着眸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此事铭记于心。 次日。 会试尘埃落定,京城各大酒楼再次人声鼎沸。 来自大启四方的举子们,无论考场发挥如何,皆涌入各个坊市繁华之地,开启了“狂欢模式”,誓要将这段时间的压抑一扫而空。 毕竟,放榜尚需一月,足够他们肆意挥霍。 正值春暖花开,桃花烂漫之时。 吴楚洵寻得沈玉,也不问考试结果,直接邀请道:“春光正好,桃花正艳,可有雅兴一同赏花?” 沈玉心领神会吴楚洵的细心,笑道:“君既有约,岂敢推辞?” 他嘴角绽放的笑意,比春日里最艳的桃花还要动人几分。 吴楚洵漆黑的眼眸紧锁沈玉的容颜,一时之间,竟忘了移开视线。 沈玉似有所感,却只是轻轻侧首,并未责怪他这片刻的无礼。 原本吴楚洵也邀请了陆晋庭,想重温往昔温馨时光。 岂料陆晋庭回绝得毫不拖泥带水。 给出的理由也很直接。 “第一,我事务缠身,第二,你确定当初咱俩很甜蜜?” 那眼神里闪烁着的挑衅光芒,惹得吴楚洵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他扔进温泉池里再好好“调教”一番。 奈何,陆晋庭确实分身乏术, 他在京城与丁勤书等人忙得不可开交。 不仅要完善执行吴楚洵那些各种“南蛮炒作”和“招商引资”的计划。 还得抽空去接触京营中,那些吴楚洵未搞得定的陆家军旧部 而今,又得按左东明提供的名单,逐一接触国子监的青年才俊。 除了每晚能挤出些时间得以片刻温存,其余时间皆难觅其踪。 此行,吴楚洵只带了沈玉和托达瓦。 吴楚洵的马车先去接的沈玉,随后向城外驶去,途中再接托达瓦。 沈玉今日一身淡青色长袍,似有匪君子,如圭如壁。 而托达瓦一身红色的草原装,风姿绰约,像开在对岸的格桑花,看得见的美。 此番出行,吴楚洵特意用了江家的豪华马车。 香车美人,本应是段佳话。 然而,车内两位美人却各有心思。 经吴楚洵介绍后,托达瓦那双狐狸眼中满是戒备。 只因沈玉之美,超乎想象。 托达瓦虽曾对自己的俊颜不甚在意,但既得大哥青睐,便也欣然接受。 可沈玉的出现,让他首次意识到世间竟有比自己更为出色之人。 这不禁让他心生疑虑,目光在二人间游移。 沈玉自幼便习惯了众人的瞩目,对托达瓦的审视并不在意。 但他注意到吴楚洵与托达瓦间流露出的亲昵,心中莫名泛起一阵酸涩。 马蹄纵纵。 不久后,马车停驻在江家那片桃花掩映的山脚下。 此时满山桃花犹抱琵琶半遮面,未至盛放,却足以让人驻足。 满目皆是温柔粉黛,恍若步入了仙境,美得令人窒息。 托达瓦去年已领略过这番景致,故而并未过多惊叹。 而沈玉却是初见这等规模的桃林盛景,满眼惊艳。 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沈玉的脸庞,更添几分难以抗拒的魅力。 托达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紧跟随,眼中渐渐浮起一抹深思。 吴楚洵见状,轻轻拍了拍托达瓦的脑袋,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瞧你,都看呆了?” 沈玉闻言,朝托达瓦投去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笑容,却让托达瓦心神一震,喃喃自语:“像,真像!” 吴楚洵闻言,笑得更深了,好奇追问:“像谁?” 托达瓦随即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细看之下,又不尽然。” 这略带天真的话,让吴楚洵与沈玉都不禁莞尔。 正谈笑间,武士达领着两个小弟自江家别院方向行来。 武士达对沈玉并不陌生,神色淡然。 倒是他身后的小弟,乍见两位风华绝代的少年,瞬间呆愣,脸上写满了惊艳。 武士达见状,一阵尴尬,连忙干咳几声,将二人唤回神。 随后兴冲冲地对吴楚洵说:“公子,画像已经到手了。” “哦?” 吴楚洵闻言,立刻吩咐下人先带沈玉与托达瓦去别院安顿。 提及画像,托达瓦立刻警觉起来,不满道:“莫不是又是哪位美人的画像?我也要瞧瞧。” 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仿佛打翻了醋坛子。 吴楚洵笑着摇摇头。 只让下人领沈玉先去休息,自己则带着托达瓦前往前院查看画像。 待画像展于眼前,只见画中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稚嫩中带着不凡,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 特别是那头上的发簪,描绘得极为细致。 吴楚洵心中一动,竟觉这少年面容似曾相识。 心中暗想,自己穿越而来,记忆非凡,若有印象,必是曾经见过。 正沉思间,托达瓦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这不是秦大哥吗?” 一句“秦大哥”,让吴楚洵与武士达面面相觑,皆是震惊之色。 吴楚洵连忙追问:“你说什么?秦大哥?你认识他?” 托达瓦愣了愣,点头确认,心中同样疑惑重重。 不明白吴楚洵为何会有秦大哥的画像。 尽管画中的秦大哥比自己记忆中的年轻许多,但那份熟悉感,尤其是那发簪,他绝不会认错。 吴楚洵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秦相大海捞针的人,自己竟如此轻易地有了线索。 他急切问道:“此人现在何方?” 托达瓦闻言,神色复杂,缓缓道出了自己与秦大哥的过往。 听完之后,吴楚洵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缓缓说道:“如此说来,那位秦相之子,早在数年前,便已命丧马贼之手?” 第194章 旧情难了 一月之后。 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春日晨曦微露,薄雾轻纱般缭绕于皇城之巅,金色阳光斑驳地吻上琉璃瓦,熠熠生辉。 奉天殿巍峨矗立,殿堂中央摆放着皇帝御座,两侧则是密密麻麻的考席。 考生云集,考席一直延伸至殿外丹墀。 悠远钟鸣划破晨空,宣告殿试大典正式启动。 太傅苏琦,立于殿前,宣读策论之题。 “论当世税法变革之双刃剑,剖析其利与弊,兼论实施之可行与阻碍。”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这一题目直击时弊,考验着举人们的治国理政之才。 有人眉头紧锁,苦思冥想; 有人则神色微动,直接奋笔疾书…… 沈玉在会试中被取中第十名,按考号,他的座位正在殿中。 明明与众人无异,同样一袭精心裁剪的蓝色贡缎长袍,腰间束以玉带,脚踏黑缎朝靴,却自成一派风流。 他坐在那里,便宛若春日暖阳下的一抹清辉,不经意间,便吸引了帝王与考官们的频频侧目。 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老臣,倒是沉稳如松,波澜不惊。 皇帝轩辕裕的目光却独独锁定了沈玉,心中暗自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不输于鞑靼族那位祭司的异域风华,更添一份超脱尘世的雅致。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有种不分雌雄的阴柔之美。 沈玉自然察觉到四周投射来的复杂目光。 他神情自若,在心中打着腹稿,略一沉吟,提笔在手,文思泉涌。 与此同时,右相秦宣的目光也落在沈玉身上。 他心海翻涌,面上尽力维持着惯有的冷静。 原本他只是觉得沈玉长相俊美,可细细端详间,却察觉到一抹难以言喻的熟悉。 直至目光触及沈玉发间那枚略显陈旧的玉簪时,秦宣心中顿时巨浪滔天,悲喜交加,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那,那是…… 殿试持续四个时辰之久,往昔皆是才子们自备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有些举子恐食物沾污试卷,宁可忍饥挨饿,空着肚子答题。 而此次殿试,皇上竟然给众人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并让宫人为其遮挡试卷,防止沾污。 众举子感激涕零,纷纷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那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行以大礼。 而秦宣则趁着众人用膳间隙,以体恙为由,向轩辕裕请辞, 此举引得吴相大人侧目,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数回,意味深长。 秦宣离了皇城,步履匆匆返归秦府。 未几,秦府仆从面带急色,驾驭马车,风驰电掣般奔向城外。 而秦府外,数道身影隐匿多时,见状相视一笑,满载喜悦,转身疾奔,目标直指江家别院。 等一天的殿试结束,轩辕裕回了启阳宫,吴楚洵也下了值。 他在宫门外,望着沈玉随众举子鱼贯而出。 人群中,沈玉光芒万丈,如珠玉在侧,让人自惭形秽。 两人上了马车后,吴楚洵未说话,只一直含笑着盯着他看。 沈玉在他面前,神色间难掩生动之色,斜了他一眼,笑问:“看什么呢?” 吴楚洵回以一笑,语带深意:“自然是看未来的沈状元,风采卓绝,无人能及。” 沈玉颇有些无语地摇头轻笑,“此次英才聚集,状元之位,岂是轻易可图。” 或许是因为科举终了,沈玉的神情间难得地流露出几分轻松惬意。 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风情,让吴楚洵恍若回到了两人在南州共度的那段无忧时光。 他忽而开口,声音低沉:“沈玉!” 沈玉抬眸,眸光清澈,疑惑道:“何事?” 吴楚洵凝视着他那双墨眸,轻声道:“无事,只是想唤一唤你的名字。” 此言一出,马车内的气氛悄然间染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 沈玉微微垂首,嘴角轻抿,低语道:“你这人,还是这般……” 话未说完,已是一脸无奈。 吴楚洵缓缓靠近,试探性地勾起沈玉的一根手指,沈玉并未抗拒。 随后,他逐一将沈玉的其余手指也轻轻勾起,最终将整个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沈玉的手指修长洁白,与吴楚洵那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两者交缠,却仿佛是天作之合,和谐至极。 沈玉的睫毛轻轻颤动,脸颊微红,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吴楚洵静静地摩挲着沈玉的手,两人心中各自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片刻之后,吴楚洵轻咳一声,不舍得松开手,将思绪拉回现实。 正色道:“秦相半途离宫,我猜他应是认出了你的发簪。” 沈玉闻言,抬手将头上的发簪轻轻取下。 那发簪乃吴楚洵费心请能工巧匠仿照秦相之子所戴之物打造,刻意做旧后的成品。 吴楚洵接过发簪,在手中掂量。 这发簪并不繁复,但凭借武士达在京城五城兵马司的人脉,不出一日便找到了原型的图谱,连所用材质都一清二楚。 “不愧是百年老店的手艺,连镶嵌的玉石都是特意寻来的十几年前京城风靡的白暖玉。”吴楚洵感叹道。 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你做好准备,看着吧,那秦老狐狸必然会来找你。” 沈玉身为大启子民,尤其是江州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大启人,对秦宣勾结外敌的恶行自是义愤填膺。 他与吴楚洵等人,为了他这全新的身份,已精心筹备月余。 此刻他沉稳应道:“放心,我明白。” 吴楚洵将发簪替他插回去,顺手抚摸着那一头顺滑的乌发,心中微漾。 口中却道:“只是,这怕是要让沈家的二老受些不必要的委屈了。” 沈玉那幽邃妙目漾着莹莹水光,抬眸看着他。 “家父对倭寇之恨,不比我少。为了朝廷的清明,铲除奸佞,这点个人牺牲,我们沈家甘愿承受。” 两人距离极近,吴楚洵被这双眼眸看得心神荡漾,几乎要沉醉其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移开了身体,心中暗骂自己定力不够。 沈玉如今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 他当初在南州的时候便已放手,希望这块璀璨美玉,能无拘无束地驰骋于这天地间。 他刚才竟然又想…… 唉,男人的劣根啊! 吴楚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留意到沈玉在察觉到他的微妙举动后,眼底悄然掠过的一丝遗憾与复杂。 殿试后第三日。 捷报传来。 沈玉果然不负众望,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好,那我就在京城,待君跨马游街之日。”】 吴楚洵在大启八年对沈玉的承诺,终于在大启永嘉二年得以实现。 第195章 离别缠绵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了数日。 但京城中的百姓们依然对那日状元游街的盛况津津乐道。 毕竟,大启国建国多年,戴着金丝面罩的状元郎游街,还是头一次见。 据说是礼部担心百姓为了争看状元而发生意外,才出了这样的主意。 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他那如松般挺拔的身姿,以及那双仿佛能照亮夜空的眼睛,都让人相信—— 这位状元郎定是一位貌比潘安、气质非凡的神仙人物。 于是,百姓们好奇心被彻底激发,更加疯狂地冲向状元身边,想一睹天仙的模样。 礼部:…… 依照惯例,沈玉此等年龄和长相,原本应该被皇帝点为探花。 可秦相据理力争,神色肃然。 “沈玉才华横溢,经世之才,怎能因他的长相,便否定他的才华。” 此话一出,连吴相和内阁大臣们都纷纷表示赞同。 皇帝听后也深觉有理,便当场改点了沈玉为状元。 春雨绵绵不绝。 吴楚洵独自倚靠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树叶。 雨滴落在叶子上,轻轻弹起,又碎成无数点点水珠,散落一地。 陆晋庭便是在此时找了过来。 春闱结束,他根据左东明提供的名单,他已经成功邀请到了一批才华横溢但未能中举的士子前往南蛮任职。 天子为了左东明,又破例允许他在南蛮自主授官。 这官职不纳入朝廷序列,仅在南蛮受认可,且一应俸例皆由南蛮官府承担。 这样的举措既能吸纳人才,又能为朝廷减轻负担,因此以秦相为首的朝臣们都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乎,陆晋庭私下以南蛮官府的名义,便已承诺给出了数百个官职。 吴楚洵转过身来,向陆晋庭伸出了手。 陆晋庭笑着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随即便被一股力量轻轻一拉,跌入了吴楚洵温暖的怀抱中。 吴楚洵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神中满是不舍。 叹息道:“唉,这样抱着你的时间,又不多了。” 那声音带着三分惆怅,和七分不舍。 陆晋庭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知道了?” 吴楚洵未回答,只是将唇压下去,狠狠地将人欺负了一通。 暧昧的舔舐声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出。 陆晋庭难得主动回应,吴楚洵自是感觉到他的顺从,猛地把人压到墙上,喷着火烫的热气,释放着自己的热情。 只觉得这人如天上的浮云,想抓抓不住,想藏,藏不着,弄得他心神不宁,愁肠满肚。 等吴楚洵停下来时,陆晋庭的眼眸中带着水光,嘴唇已被他弄得红肿,艳丽极了。 让他忍不住又凑上前,亲了亲。 陆晋庭在他怀里喘着气。 就知道这人,总是得寸进尺。 吴楚洵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狠狠道:“真想把你吃了。” 陆晋庭在他怀里幽幽道:“等你什么时候定下心来,再说。” 吴楚洵一时无话,两人都知道此中深意。 窗外,屋檐边缘挂着断断续续的水珠,轻轻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随后又汇聚成小小的水洼,映照着天空的阴郁。 吴楚洵柔声问:“什么时候走?” “后日!” 吴楚洵用下巴慢慢地磨蹭着陆晋庭的发顶,两人静静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 他缓缓道:“南蛮的局势已如火如荼,无需再多加炒作,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纷扰。” “只要我们能在南蛮站稳脚跟,无论中原如何风起云涌,我们都能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这场龙争虎斗。” 这番话听在陆晋庭耳中,却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异样。 他缓缓从吴楚洵怀中直起身,眉头微蹙。 “莫非你还有秘密,是我未曾知晓的?” 吴楚洵轻笑,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陆晋庭的发丝,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 “我的事,你迟早都会知道,不过是我提前做些准备罢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陆晋庭抽回自己的发丝,倏地挑高一侧眉毛:“现在不说,我以后也会知道。” 眉宇间闪过一抹傲气,那是属于陆家当家人的自信。 吴楚洵最爱他那股神气,被那样的眼神一看,兴致大起,扯着人就往软榻上带。 他手臂的力量大,陆晋庭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 陆晋庭知道这人又要做怪,一张俊美的容颜不由得染上绯红。 他心里也明白,这次离别,或许又是一段漫长时光的相隔,心中也是万般不舍。 察觉到吴楚洵的手越发不规矩,他也只是偏过头去,装腔作势地威胁道:“你,你给我规矩些。” 吴楚洵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的气息贴近陆晋庭耳边,惹得陆晋庭腰间发软。 不由自主地缩了缩颈脖,闭上了眼。 吴楚洵见他这般乖顺,心中满是柔情,暗声道:“放心,哥哥我最规矩了,一定侍候好小小陆。” 几声闷笑响起,旋即被唇舌交缠响起的水声取而代之。 这正是—— 君问归期已有期,好雨当春乃发生。 何当共剪西窗烛,随风润物细无声。 次日清晨,京都的天空还挂着淡淡的晨雾。 江氏和吴若也知晓陆晋庭要离开京都。 来时悄然,走时自然也会低调。 江氏看着这个她最喜欢的“大儿媳”,面露遗憾。 她知道陆晋庭肩上的责任重大,只能默默地为陆家人准备了一份份厚重的礼物,以表心意。 陆晋庭心领神会,将那些礼物一一妥善安置。 待问及是否需要给吴芮带些东西时,江氏淡淡道:“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让他自己飞吧!” 一旁的吴若闻言,眼珠滴溜溜一转,俏皮地接茬道:“再说了,有大嫂在,吴芮怎么可能饿着肚子……” 说到这,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冲陆晋庭叫了大嫂,慌张地捂住了嘴。 那神情,那动作,真是怎么刻意怎么来。 陆晋庭:“……” 不愧是吴楚洵的亲人,真是一家都是戏精! 当然,女人的心总是复杂多变的,口是心非是时常有之。 到了陆晋庭真正离别的那日,江氏还是为吴芮准备了一大包东西。 看得吴楚洵直乐。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为自家二弟吴芮报以同情。 那孩子总有些倒霉。 明明也是少年神童,初次科考,苏琦压他性子,让他只看少做; 第二科恩科,本该大放光彩,苏琦又成了主考官。 大启科考有避让制度。 那谁让谁呢? 苏琦可是圣上亲点的主考官,自然没有老师让学生的道理。 于是,吴芮童鞋又一次幸运的错过一次会试。 而下一次机会,需得等到三年之后。 那时,吴芮即便考上状元,也并不稀罕了。 除非朝廷突发变故,再开恩科。 但那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第196章 迎亲 莺时槐序更迭, 杨柳漫卷春风,故人远下南州。 陆晋庭一行人终是踏上了归程。 与此同时,秦相派遣至南州的密探,亦快马如飞,风尘仆仆返回京城。 两路人马,在城门外不期而遇,彼此匆匆一瞥,又各奔东西。 武士达精心布下的眼线,紧随秦府之人,直至进入秦府后,方才悄然撤离。 城门口,吴楚洵目送陆晋庭远去,心中满是惆怅。 周遭行人步履匆匆,各自编织着人生的经纬。 他望着这繁华盛世,满目山河,烟火人间,心中不禁泛起一抹神思—— 此景此情,与昔日现代生活,有何不同? 在这绚烂春光里,吴楚洵恍然觉悟。 身边的人皆生动鲜活,世间如此美好,或许,在此长居,也并非难以接受的事。 回到江家别院。 武士达派出去的眼线也相继归来。 领头之人是位浓眉大眼、相貌平平的汉子,混在人群中也不打眼。 此人叫朱六,自追随吴楚洵后,嫌本名太过平庸,恳请主人赐名,只求霸气侧漏。 别看他貌不惊人,却身手不凡,心思敏锐,很有些三教九流的手段。 吴楚洵便给他取了一个相当霸气的名字—— 天狼! 天狼自得此名后,喜不自胜,自此,便只许人以“天狼”相称。 他抱拳行礼,向吴楚洵细细禀报了秦相的密探在南州的探查结果。 “他们一行人在南州四处探听,近半月来未曾停歇,甚至连金家小姐那里也未曾放过……” 有了吴楚洵与沈家的提前周密安排。 当秦相之人抵达南州探查时,所得消息皆是—— 沈玉并非沈家那位真正的南州明玉。 只因相貌酷似,沈家为安抚沈夫人之心,才谎称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公子。 而金家小姐,正是识破了这场冒名顶替的戏码,才毅然退婚。 …… “奴才多方探听,得知沈公子原是吴府大公子早年游历途中救下的,于吴家悉心照料数载。” “吴大公子去南州时,沈家见他忘却前尘,又生得与自家少爷酷似,便顺势认作亲子。” 秦相心乱如麻,思绪万千,下人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 他心中只有殿试那日,惊鸿一瞥的沈玉,那张与亡妻神韵颇似的面容,以及发间那枚与记忆中无二的玉簪。 再联想到沈玉的年纪,秦相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那沈玉,定然便是他与青梅竹马爱妻所育的独子,秦朝歌。 他老泪纵横,激动难抑,恨不得即刻前去相认。 转而又想起下人所言,歌儿失去记忆,被吴楚洵收留于吴府多年。 念及歌儿那举世无双的容颜,再联想到吴楚洵昔日在京中的风流浪荡之名。 秦宣的脸庞瞬间阴晴不定,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歌儿,岂不是被那吴楚洵…… 哼! 若查明属实,他定要那吴姓小儿好看! 为了寻子,秦宣甘愿抛却倭国的荣华富贵,毅然返回中原。 如今,任何人与事,皆无法阻挡他认回亲子的决心! 春风和煦,杨柳依依。 耿将军府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喜气洋洋。 随着鼓乐齐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着将军府进发。 吴楚洵与阮书逸等一众傧相,身着一袭湛蓝锦绣长袍,精神焕发,簇拥在新郎杨庆奎身旁。 杨庆奎一身大红喜袍骑在枣红大马上,意气风发。 前些日子,经过耿家兄弟一番“特训”后,他身形虽仍显圆润,却已减去不少赘肉,更添几分清朗之气。 当然,胖还是胖。 在吴楚洵眼中,不过是大号甜甜圈瘦身成了中号罢了。 及至将军府。 众多耿家兵挡在门前,周围皆是围观热闹的百姓。 耿家几位兄弟原欲设下难关,考验新郎官。 结果见到杨庆奎身旁,请来的哼哈二将,不对,是一文一武,皆面面相觑,无了个大语。 果然,那二人游刃有余,轻而易举便替杨胖子化解了所有难题。 耿家兄弟气势汹汹地冲着吴楚洵吼道:“你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站哪边的队?” 这话问得倒挺有意思。 吴楚洵可是耿将军府的常客,连耿家的小辣椒三娘都亲昵地唤他“玉章哥”。 按理,应该是属于娘家人。 可偏生他又与今日的新郎官杨庆奎交情匪浅,是铁打的哥们儿。 吴楚洵只能摸摸鼻子,嘿笑:“两家马上成一家,都是亲人!” 正说着,耿三娘一身火红嫁衣,红盖头轻遮俏颜,在喜婆的细心搀扶下,款步而出。 四周人群见状,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新郎官,快掀了盖头,给咱瞧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让大家乐呵乐呵!” 这话一出,耿家兄弟还没来得及搭腔,新郎官杨庆奎已是坐不住了。 他瞪圆了眼睛,朝那起哄的方向朗声道:“要看美人儿,自个儿回家瞅你媳妇去!”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 耿家人的面色倒是缓和了几分。 而吴楚洵的目光自耿同光现身起,便未曾移开过。 他心中诧异不已。 今日耿府大喜,耿同光面上虽也挂着笑,但那笑容之下,却无几分喜气。 这是何缘故? 吴楚洵略略担心地望着耿同光。 待得新娘稳稳坐上花轿,吴楚洵匆匆向周明等人吩咐几句,让他们先随杨庆奎回杨府,帮忙挡酒待客。 自己则留在了耿府,打算探个究竟。 耿同光瞥了他一眼,未作停留,径直步入书房, 吴楚洵朝耿家兄弟笑了笑,没有理会几人面上的疑惑,赶紧跟了进去。 耿同光临窗而立,背影显得异常孤寂。 吴楚洵从他身后望去,只觉一股浓重的落寞气息扑面而来,这绝非耿同光平日的作风。 即便是自己当初拒绝了他的一腔深情,耿同光也只是淡然处之,未曾有过如此深沉的哀伤。 耿同光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但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波澜。 府中喜事当前,他作为父亲,必须保持镇定,将三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担当。 然而,那份积压在心底的怒意,却如同暗流涌动,难以平息。 吴楚洵缓缓靠近,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看起来很糟。” 耿同光转头,迎着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心中难掩的忧愁便如此轻易的脱口而出。 “陛下已下旨,罢免了老俞的蓟辽总督之职,如今正被押解回京,只待秋后问斩!” 第197章 一响贪欢 晨光斑驳,透窗轻洒在耿同光的面庞,为他刚毅的线条平添了几分不为人知的愁绪。 吴楚洵闻言,心头一震。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俞成那豁达爽朗、温文儒雅的身影。 如此人物,怎会陷入这等风波? 吴楚洵急切询问:“莫非其中另有隐情,被冤枉了不成?” 这事也很有可能。 此念一出,也觉合情合理。 然而,耿同光的眼神瞬间转冷,缓缓摇头,语气沉重。 “左都督的奏章已呈御览,御史弹劾他无视军规,擅自减免卫所旗军的屯田子粒,吃空饷,证据确凿。” 耿同光一阵苦笑。 “此乃无奈之举,大启军饷久拖不决,下面的将士也需生计,只能另辟蹊径。” “辽东卫所旗军与女真族长年对抗,出征在外,何暇顾及田亩。” “其实不只蓟辽,几乎所有边境军队都如此,否则,根本留不住兵。” 耿同光征战四方,虽近年转战海疆,但对边疆困境了如指掌。 “以往巡视,老俞都提前打点,大家心知肚明,从未出过事,但此番却遇到那铁面无私的左都督,直接将此事曝露于天子面前。” 吴楚洵闻言,恍然忆起,张秀义此时确在辽东巡视。 他性情刚直,定会上达天听,不留余地。 此情此景,吴楚洵颇感为难。 他私心里对军队腐败深恶痛绝,但如今轩辕裕当政,或许尚有转机。 “朝臣中必有仗义执言之士,应能为俞将军周旋一二。” 耿同光阅人无数,一见吴楚洵神色,便知其意。 他双眸黯淡,尽显疲惫。 “圣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未曾料到老俞竟落得如此下场。这般结局,倒不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来得痛快!” 言语间,满是消极与无奈,这在耿同光身上,实属罕见。 他平日里总是以刚强自信示人,如磐石般屹立,是大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战无不胜的战神。 吴楚洵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他便宜爹多年夙愿,只为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昌盛。 而今,百姓生活日益改善,但那官场上的阴暗角落,依旧如影随形。 大启真的没钱吗? 当然不是。 轩辕裕一场秋狩的花费近千万,这些钱,若用于边军,足以解多少将士之困。 为何历代帝王明知边军之苦,却总是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 吴楚洵心中冷笑。 只因这世间帝王将相,生而高居庙堂,对大启江山抱着盲目的傲骨与自信。 譬如皇帝派遣官员赴任地方,美其名曰【守牧一方】。 那牧字,本是放牧之意,所牧何物? 自然是当地百姓。 而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则是皇帝手中忠诚的牧羊犬。 张秀义远赴辽东,被赋予【代天巡狩】的 重任。 这不就是视张秀义为鹰犬,去驯守辽东这些牛羊吗? 每朝皇帝都会在军费上开销巨大,但那是因为人数庞大,而不是人均消耗大。 牛羊有得吃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吃饱,那便不是那龙椅上的君王与朝堂上的高官所需要考虑的事。 吴楚洵暗自为那些武将们扼腕叹息, 他们本该只需忠诚守土,却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绞尽脑汁于权谋之外。 只是他这些想法过于颠覆,自然是不能与耿同光说道。 他嘴上只能安慰道:“俞大哥为大启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和我爹断然不会因此事,便轻易处斩一位蓟辽总督。” 但他自己心头却是一跳。 这事小皇帝或许能置若罔闻,但难保秦相为了夺权,不整出一些幺蛾子来。 看来,还需提点轩辕裕,让他对秦相及其党羽多加防范。 如今轩辕裕既已知秦相阴谋,应不至于再被那秦老狐狸的甜言蜜语所惑。 或许是吴楚洵的安抚起了作用,耿同光心里的急躁渐趋平息。 是的,吴相! 有吴相在,定会出面保住俞成。 耿同光被困京都已半年有余。 虽然耿家军固若金汤,但只要一想到那江州巡抚乃秦相爪牙,便难以心安。 还好半年光阴转瞬即逝,三娘也已觅得良缘。 他终得解脱,可以离开这权力斗争的旋涡旋涡。 耿同光神思回归,目光不经意间与那双曾无数次令他心动的星辰相视,心中不由一悸。 他虽不解风情,但三十载风霜雨雪,让他对吴楚洵能品出几分味来。 吴楚洵出身显赫,自幼便浸润于风流雅韵之中,一生顺遂,所求皆得,自是不解专情二字之重。 这非是他本性凉薄,实乃命运使然,性格天成。 耿同光深知,二人之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强求无益,只会徒增烦恼。 他早已决意,此番返回江州,便是与吴楚洵缘尽之时。 吴楚洵是不羁的风,掠过世间万物,却似乎从未为任何人真正驻足。 耿同光眸光微闪。 人生在世,总该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他看着吴楚洵那一身傧相装扮,嘴唇勾了勾。 “你这傧相还是快些归去吧,替我女婿挡下那些劝酒,莫让三娘独守空闺。” 吴楚洵与他对视一眼。 耿同光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暴,让吴楚洵心头莫名一动。 他轻声细语,带着一丝试探:“那…我稍后再来寻你?” 耿同光那张如同刀刻般凌厉的脸庞,此刻却难得地显露出一丝不自在。 他微微侧头,没有直接回应。 但那份沉默已是对吴楚洵最明确的邀请。 吴楚洵心中喜不自胜,连声应允:“好,好,大哥,你定要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言罢,他仿佛孩童般雀跃,一蹦三尺高,蹦跳着跑了出去。 耿同光原本心中的忐忑,在看到吴楚洵那灿烂的笑容后,也化作了嘴角的一抹淡笑。 夜深人静。 直到亥时,吴楚洵才带着一身酒香,满脸绯红地冲入了将军府。 耿同光应是刚出了浴,仅着单薄的里衣,长发随意披散,几缕碎发轻轻垂在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古铜色的肌肤在摇曳的烛光下更显诱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 吴楚洵忍不住上前,凝视着烛光中耿同光的剑眉星眸,轻轻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如同羽毛拂过水面般轻柔。 这一次,耿同光的眼中满是宠溺,没有再推开他。 吴楚洵或许未曾察觉,自己这副半醉半醒、慵懒迷人的模样,在耿同光眼中是何等的致命诱惑。 耿同光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愿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但此刻心中仍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悸动。 这个少年啊,注定是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烙印,将永远镌刻在他的心上。 吴楚洵触摸着耿同光结实的胸膛,把脸埋进他散发着淡淡藻香的长发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颗曾经高悬天际、遥不可及的战星,终是走下神坛,被他摘到了手心。 第198章 亲生父亲 大启永嘉二年,春深四月天。 一封急报如同晴天霹雳,猛然间炸响了宁静的宫廷。 蓟辽总督俞成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竟被辽东总兵暗中救走。 辽东边军在军营中哗变。 将士们群情激昂,誓要迎回俞公,重掌帅印。 否则,边疆将士将弃田不耕,任由女真铁骑践踏疆土。 此消息如野火燎原,瞬间震撼朝野。 耿同光原本要离开京都,闻此变故,连夜叩响了吴相府邸的大门。 吴相沉吟片刻,轻叹一声。 “现下之策,唯有让俞成将军速回,安抚边军,亲自向陛下请罪,方能平息风波。” 然而,世事无常,耿同光的书信尚未送出京城,噩耗传来。 秦相下令抓捕俞成在京的家人,俞夫人机敏过人,连夜遣散子女。 当官差们破门而入时,只见俞府之内,一片死寂。 一排女眷的身影悬于梁上,无声诉说着冤屈。 御书房。 “砰!” 一声巨响。 轩辕裕怒不可遏,将手中茶杯重重摔落。 他面色带黄,眼中一片猩红。 “秦相越发放肆,竟敢先斩后奏,私自调兵囚禁俞家满门,他还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宫人早已被他驱散。 书房内,唯有李墨寒一人静静站立。 轩辕裕痛心疾首:“你看看,这就是我大启的军队,秦宣那老狐狸欺压朕还不够,现在连养的狗也敢反噬其主,朕这皇帝当得,真是讽刺至极!” 他提及的,是辽东边军哗变之事。 李墨寒眼神一闪,随即恢复冷峻,字字铿锵。 “陛下,边军之事,断不可开此先例,否则国法何在?臣愿领京畿精锐五万,誓平叛乱,以正朝纲。” 轩辕裕目光空洞地望向一方,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既然这祸端是秦相挑起,便让他自己去收拾这烂摊子吧。” 李墨寒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随即收敛神色,正色道:“但大启乃是陛下的江山社稷,若秦相借此机会兴风作浪,该如何是好?” 轩辕裕缓缓踱步,语气中带着冷意。 “秦相手握重兵,中军禁军皆在他掌握之中,但若能借此机会除去他在京的四卫,他日要收拾他,便易如反掌。” 他心中默念着苏琦的教诲,皇权稳固,必先掌控兵权。 如今,左军已归他麾下,右军中立,禁军也由吴楚洵牢牢掌控。 只有彻底铲除秦相在京的势力,他的皇权才能更加稳固。 他记得轩辕凌的前车之鉴,权力在手,则四方臣服;一旦失序,便是动荡不安。 轩辕裕的算盘打得好,可在朝堂上提出此议,却遭秦相一派坚决反对。 “张秀义既掌左军,又掌辽东都司,辽东之乱,理应由他调山东十九卫平之。” 此言一出,兵部与内阁亦纷纷附和。 轩辕裕望向吴相,面露希冀。 吴相心中自有计较。 东三省改革初见成效,若边军之乱蔓延开来,百姓又将如何安身立命? 故而他此番立场,竟与秦宣不谋而合,意在速平叛乱,安定民心。 秦宣手持笏板,一身绯色官袍,神采非凡。 他这好气色,自然不只是因为化解了轩辕裕意图削弱他京营卫所的危机,还与沈玉有关。 沈玉被点为状元后,自是被授予翰林院修撰。 轩辕裕初时,尝试过命他讲授经史。 却不料此人言辞间尽是老儒的迂腐,满耳充斥着“之乎者也”,所解经义也显得枯燥乏味。 即便是倾城之姿,也难以抵挡这份沉闷。 再加之轩辕裕近来心绪不宁,李墨寒又受吴楚洵所托,频频在轩辕裕面前言其不是,言语间不乏醋意。 终使轩辕裕对这位新科状元渐失兴趣。 如今沈玉投身于国史的编纂与文史档案的整理之中,每日里安安静静,勤勉不辍。 但他即便想低调也不可能。 那一身清华的气度,邀请其共饮、参与诗会的官员,络绎不绝。 而最近,沈玉更接下了秦相的重托,辅助整理前朝档案。 每日需亲赴相府,汇报进展。 “下官拜见相爷!” 沈玉一袭淡雅青衫彰显文人风节,不急,不躁,举头投足间,尽是风华。 秦宣每次见到他那与亡妻相似的眉眼,便忍不住感激上苍垂怜。 他的儿子即便流落在外,依然保持着秦家的风骨,长成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君子。 沈玉授官后,头发便束起,戴着乌纱帽,再也不见他戴着那玉簪。 秦宣望着他,眼中满是虔诚与慈爱。 唯有他的歌儿,方配传承他们秦家血脉,光耀门楣。 秦宣满腔父爱却难以言表,只能关切地询问道:“沈大人在翰林院中,可还习惯?” 沈玉躬身行礼,温文尔雅地回答:“同僚皆为和善之人,下官在此颇为适应。” “如此甚好,甚好。”秦宣满意地点头。 他随即翻阅起沈玉修书的几处标记,提出询问。 沈玉对答如流,回答得既准确又详尽,足见其学识渊博,记忆超群。 秦宣抚须而笑,赞道:“沈大人功课做得真是出色。” “大人妙赞!” 沈玉闻言,语调平和。 既不过分谦逊,也不失恭敬,那份坦荡与从容,更让秦宣心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他轻声试探,眸光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你年少的事,可还记得?” 沈玉失忆之事并非秘密,他向来也没有隐藏。 此刻,他眼中掠过一抹迷惘,仿佛云雾遮月,难觅旧梦。 “早已不记得!” 沈玉轻垂眼帘,一抹淡淡的忧郁悄然爬上眉梢。 “或许,忘却亦是种解脱,不必再让那些过往的记忆纠缠心间。幸而,如今有双亲疼爱,生活也算得上圆满二字。” 他话音刚落,秦宣猛地起身,激动地走到他面前。 “圆满?何来圆满之说!那沈家,不过一介商贾之家,怎配做你父母?我……我才是真正……” 秦宣双唇微颤,终是难抑心中汹涌,一把执起沈玉的手,声音颤抖。 “歌儿,你并非沈玉,你乃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子,秦朝歌!” “什么,这……?” 沈玉愕然瞪目,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满是难以置信。 他慌忙抽回手,神色间俱是震惊,黑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秦相,你……你别戏弄下官了,我怎能是您的骨肉?我早已认祖归宗……” “不!” 秦宣打断了沈玉的话,情绪彻底失控。 他目光炽热:“是沈家欺瞒了你,我才是你血脉相连的父亲!” 第199章 揽明玉入怀 秦宣焦急万分,追问道:“你可曾记得,你往日发间那支玉簪,从何而来?” 沈玉闻言,面色骤变。 他嗓音微颤,支吾道:“那玉簪……据吴公子所言,他初见我时,我便戴着它。” 秦宣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歌儿,那玉簪是你娘亲生前挚爱之物,昔日江州码头一别,你便是戴着它离散。” “你的容颜、年岁,加之在江州为吴楚洵所救的种种,无一不指向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骨肉啊!” 秦宣上前,再次握住他的手腕。 可沈玉仍似不可置信。 他挣扎间后退了半步,缓缓言道:“但世人皆称,我是沈府血脉。” 秦宣咬牙切齿,道出真相。 “我已派人细查,沈家那孩子早已失踪多年,他们认你为子,不过是为了慰藉沈夫人之心罢了。” 沈玉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支熟悉的玉簪,递上前去,轻声问:“可是……这支?” 秦宣瞳孔微缩,急不可耐地接过,指尖轻轻摩挲过那斑驳的痕迹,眼眶渐红。 “正是,这便是你母亲临终前,戴着的那一支玉簪。” 秦宣语气急促,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歌儿,你就是我日夜寻觅的亲儿,朝歌啊!” 沈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帘低垂。 “秦相,此事太过离奇,我……我一时难以全盘接受。” 话落,一滴清泪悄然滑落脸颊。 秦宣心疼之余,叹了口气。 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歌儿需时间消化。 他嗓音干涩,欲言又止:“若你不信,我即刻命人将沈家人抓来与你当面对质。” “万万不可!” 沈玉急切打断,“他们于我,有养育之恩,我自会亲去询问,你切莫对他们无礼。” 秦宣怕他生气,连连应承:“好,好,歌儿说不抓,便不抓,你去问便是,谅他们也不敢对你有所隐瞒。” 寻回爱子,秦宣多年阴霾一扫而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明快。 沈玉眸中闪烁着星光:“有吴大人在,他们必不敢糊弄于我。” 秦宣听他提起吴楚洵,面色微沉,心中暗自思量歌儿所受的委屈。 “吾儿放心,你我父子既已相认,我必护你周全,不让那吴楚洵再有机会伤你分毫。” 话中暗藏锋芒,杀意毕露。 沈玉心头一紧,眸光流转间,脸颊浮上一抹绯红。 “其实,我与吴玉章……乃是情投意合,他从未强迫于我。” 秦宣闻言,身形一滞,难以置信地望着沈玉。 “那吴楚洵不过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歌儿你年少不谙世事,恐是遭了他的道!” 沈玉生怕他再生事端,连忙扬起下巴,神色冷然。 “我长他数岁,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气,却也难掩心中的甜蜜。 自家孩儿竟与吴家那小子…… 唉,世事难料。 秦宣虽游历四海,对这等情愫倒也见怪不怪。 但发生在朝歌身上,却是万万不可。 他目光深邃,对沈玉缓缓道:“歌儿,你身为秦氏嫡脉的唯一传人,肩上承载着我族的荣耀,延续血脉,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沈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认回我,仅仅是为了血脉的延续吗?” 他心中暗自揣测,这秦宣在倭国子女绕膝,不远万里归来,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的儿子繁衍后代? 不可能吧? 秦宣自然否认。 “不,我归来,是为了我们秦家那未了的仇恨。” 他的声音阴冷,让沈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沈玉表面依旧平静如水,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们秦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秦宣拉着沈玉坐在身旁的圆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沈玉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知道很快便能知晓秦宣回归大启的真正原因。 他屏住呼吸。 然而,秦宣思忖片刻后,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已忘却前尘,我便不再提起。家族的仇恨,自有我来承担。” 沈玉那口气仿佛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 “哈哈哈,太好笑了,不行,你得让我笑一笑。” 此时,吴楚洵正坐在沈玉书房,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直乐。 沈玉斜睨了他一眼,随手扔去一本书。 “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吴楚洵轻松接住飞来的书,笑容不减。 “你做得对,太过顺利的认亲,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晚风轻拂,烛火摇曳。 沈玉的长睫如同蝴蝶振翅,轻轻扇动,不经意间触动了吴楚洵的心弦。 他收起笑容,认真地对沈玉说:“秦宣是昔日太子太傅,学识渊博,能在异国他乡闯出一片天地,其智慧与警觉自是非同小可。你需小心应对。” 沈玉点头,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在今日的相认中,他并未表现得过于热切。 吴楚洵沉思片刻后,道:“未曾想,让你忘却前尘的借口倒成了现在的阻碍。” “不过,这也说明秦宣对你确实起了父爱。你无需灰心,待你们正式相认后,多在他身边走动,总会找到机会探知真相的。” 沈玉轻咬下唇,显得有些犹豫。 “这不难,只是他今日竟提及要问责我父母,对百姓的生死如此淡漠,让我感到心寒。难道在那些位高权重者眼中,普通百姓真的如同蝼蚁一般吗?” 他回忆起往昔种种,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和脆弱。 这一刻的他,那么静,那么柔,像一缕风拂过初绽的花瓣,又似一抹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撩人心扉。 吴楚洵情不自禁地走到他面前,柔声道:“别怕,我早已周密部署,沈府四周皆有我的人守护,秦宣绝不会有机会伤害到你的家人。” 他的眼神明亮,声音柔情似水,让沈玉的心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南州湖畔的楼阁之中。 那时,沈玉委身于吴楚洵,初衷仅为复仇。 却不料吴楚洵的温柔如同炽热的阳光,一点一滴地融化了他心中的冰雪。 他本已打算随吴楚洵回京,报其恩情。 却未曾料到,吴楚洵会给予他自由。 那一刻,他甚至希望吴楚洵虚伪一点,让他看清他内心的恶,心便不会滋生出别样的心思。 但吴楚洵始终如一。 两人分开后,他时常在梦中,梦到那双眼眸。 那双如旭日初升的眼睛,曾一度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沈玉望着吴楚洵,轻声询问:“倘若秦宣真要与我相认,要求我搬去与他同住,该如何是好?” 吴楚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自然而然地环住了沈玉的腰,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对方熟悉的气息让二人心中同时一颤。 吴楚洵贴近沈玉的耳边,声音暗哑。 “你不是已经告诉他,我们两情相悦了吗?那你自然应该与我同住。” 挨着近,他仿佛能闻到沈玉身上那清幽淡雅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在沈玉耳边低语,唤着:“沈玉,沈玉。” 沈玉睫毛一颤,不由得低垂着头。 吴楚洵抬起沈玉的下颌,目光描绘着那熟悉的眉眼,那唇,那修长脖颈,以及下面隐藏着的,曾被他日夜品尝过的美景。 他的指尖轻颤,宛若久旱逢甘霖的旅人,重踏故土,只想去抚摸着每一寸记忆中的痕迹。 第200章 同寝 大启皇朝永嘉二年,暮春之末,花开未央时。 家破人亡的俞成在辽东揭竿而起,拥兵割据。 他打着“清君侧,诛奸佞”之名,掌控了辽东边军以及都指挥使司麾下二十五卫,其势如虹,直指南疆。 朝堂之上,群臣哗然,议论纷纷。 急报传来时,轩辕裕正在与吴相和吏部尚书盘算春粮收上来后,国库的税入事宜。 传信兵在殿门外大声禀报。 “禀陛下,俞成率十万雄兵,破左都督十五万大军于阵前,现正策马扬鞭,直指山海关!” 轩辕裕闻言,猛地从龙椅上腾身而起,一脸愕然。 “你说什么?左都督败了?他人呢?” 传信兵颤声回禀:“不幸为俞成所擒。” 张叔! 轩辕裕心中一紧,身形僵直,缓缓坐回龙椅,面色沉重。 吴相与吏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暗暗向吏部尚书示意,后者会意,悄然退下。 片刻之后,轩辕裕面色铁青,怒意难掩。 “俞成此等逆贼,朕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转而望向吴相,只见吴相依旧沉稳如山,那份从容不迫似乎也感染了轩辕裕,让他稍稍平复了心绪。 “吴相,朕欲亲率京畿精兵,解救左都督。” 吴相闻言,心中暗叹其冲动。 他道:“臣以为陛下会先问,辽东蓟州一带的百姓可还安好!” 此言一出,轩辕裕恍若被当头棒喝,面色涨红。 他向来以仁君自居,口中常言百姓安危,而今真遇变故,却险些忘却初心。 轩辕裕稍作调整,正色道:“朕亲征,亦是为解救万民于水火。” 吴相沉吟片刻,转问传信兵:“叛军可有侵扰百姓之举?” 传信兵速答:“并无,百姓安好,未受丝毫侵扰。” 吴相闻言,转身向轩辕裕行礼,缓缓道:“既如此,陛下何须亲征?辽东兵力不过十万,难成气候。且山海关固若金汤,叛军难以逾越。” 轩辕裕深知其理,但左都督张秀义,乃是他至亲之人,岂能不顾? 百姓死再多,也没有一个张叔对他重要。 吴相见状,眸中精光一闪,提议道:“俞成此人,臣略知一二,乃正人君子。陛下不妨遣使,与之谈判,先救回左都督,再徐徐图之。” 这话让轩辕裕陷入沉思。 让谁去适合? 张秀义对他太重要,一定不容有失。 吴相适时进言:“耿同光与俞成旧识,或可担当此任。” 轩辕裕闻言,眉头紧锁。 耿同光? 又是一介边将! 他心中已对边将生出戒备,若到时,这两人里应外合,情况将会更糟。 于是,他摆手否决,心中却另有计较。 轩辕裕的目光落在吴相身上,忽有所悟,心中已有人选。 传旨的太监来吴府传旨时,吴楚洵正陪着沈玉选书画。 原身有无数不知何时收集来的书画卷轴,被置于书架上许久。 沈玉倒是显得格外感兴趣。 吴楚洵索性便一股脑全找出来,让他自己挑选。 既然要在秦宣面前坐实了二人关系 ,那自然做戏得做得真。 吴楚洵甚至未让沈玉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他安排在了自己的寝居。 这是打算同吃同睡。 此举在东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众人皆惊。 子安偷偷地和明月咬耳朵。 “以我多年跟随少爷的见闻,他素来偏爱陆少爷,怎料今朝却让沈少爷捷足先登?” 他如今长了年岁,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但在熟人面前,那份八卦之心依旧不减。 明月和朝露可与他想法不同,两人一脸雀跃,心中暗自赞叹: 如此超凡脱俗之人,竟也被少爷的魅力所折服。 少爷果真是非同凡响。 这边的热闹,连身怀六甲的花子也忍不住前来凑趣。 不过只看了几眼,武士达便无情地要把她拖走。 无他,沈玉实在太美 ,男人也是会吃醋的。 花子可不依,她的理由让武士达无从反驳。 “听闻多看美人,孩子也会生得俊俏呢!” 这话杀伤力十足。 武士达的心瞬间被软化。 不仅不再阻拦,反而主动携她上前,让花子一饱眼福。 吴楚洵听说后,嘴角不禁抽搐。 这生物遗传学,真该好好给他们普及普及。 正当此时,下人匆匆来报,宫中来人传旨,急召吴楚洵入宫。 他心中疑惑,今日特地告假,怎料又有变故。 迎了传旨太监入府,对方亦表示不清楚,吴楚洵只得应承,稍作准备便行。 回到房中,众人已散,唯沈玉仍在细心整理那些画卷。 吴楚洵从后轻轻环抱住他,调笑道:“这些画,有我好看吗?” 沈玉回眸,眉梢一挑,道:“画可比你好看多了。” 那些画作中不乏当世大家之作,却被吴楚洵随意堆放,让沈玉心生惋惜。 他正准备将这些画好好分分类,重新整理。 吴楚洵却只沉醉在他刚才那一眼的风情中,将人转过身来,便吻上了那诱人的双唇。 沈玉忙道:“大白天的……” “唔~” 话音未落,嘴唇便被堵住,只能任凭这人放肆。 两人昨日重修旧好,缠绵了整夜,此时正当情浓。 沈玉对吴楚洵满是感激,自然不忍拂了他的意。 等吴楚洵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时,沈玉已被吻得晕头转向,腿脚发软。 吴楚洵替他拭去唇边的水渍,温柔地说:“我得进宫一趟,你先歇着,晚上回来陪你。” 那“陪”字,说得意味深长,让沈玉不禁回想起昨夜的温存。 他脸颊微红,催促道:“那你快去吧!” 吴楚洵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才放开他,去换了身朝服,随着传旨太监进了宫。 皇宫内。 “陛下让我带兵去山海关,与俞成谈判?” 吴楚洵心头一跳,一脸诧异。 毕竟他身为禁卫军统领,职责所限,按惯例,是不能涉及边疆要务。 轩辕裕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略显憔悴,眼底的乌青越发明显。 “朝中那些个老狐狸,一个个都盼着张叔有个闪失,唯独你,吴大哥,我才能放心托付。” 轩辕裕的声音低沉,语气中俱是对朝臣的愤恨之意。 “我特许你京营统兵之权,你率领五万精兵,务必将张叔完好无损地给朕带回来!” 第201章 美人迟暮将军老 吴楚洵出了宫,直奔耿将军府而去。 耿同光因俞成之事,心系未了,尚滞留京城,未启程回江州。 两人自那夜后,便再未谋面。 此番重逢,吴楚洵敏锐地捕捉到耿同光身上那份微妙的距离感。 耿同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竟与对待自家晚辈无异。 那份淡然,让吴楚洵心中五味杂陈。 耿同光不畏朝野非议,毅然亲赴俞府,为俞氏一门料理后事,让其入土为安。 他的功绩摆在那,即便圣心不悦,也难以因此事降罪于他,只让吏部频催他速返江州履职。 吴楚洵直接告知了耿同光,自己刚领的差事。 耿同光闻言,面色一沉,冷峻如霜。 “俞成乃性情中人,亲情至上,朝廷逼他至绝境,他怎会轻易罢休?” 提及俞成,耿同光痛心疾首,闭目长叹。 那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缘何会走到今天这步? 辽东十万兵马,非朝夕可聚,俞成麾下的卫所,恐早有反意。 朝廷对俞成的问罪,不过是加速了他们造反的步伐。 耿同光苦笑,指向桌上新至的书信。 自嘲道:“瞧他,准备得如此周全,还特地送来这封断交书,意欲斩断我与他的数十年情谊!” 吴楚洵接过信笺,匆匆浏览。 信不长,字里行间,皆是俞成自白与耿同光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割席,兄弟情断。 二人心照不宣,这断交信,实则是俞成为耿同光铺设的退路,免其受牵连。 耿同光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角微扬。 岁月刻下的纹路更显深刻,每一道都是战场风霜的见证。 吴楚洵凝视那些纹路,仿佛能窥见这位战神往昔的烽火岁月。 人生最怕,莫不是—— 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吴楚洵情难自禁,倾身向前,带着崇敬和怜惜地亲吻耿同光的眼角。 耿同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眼眸微滞,一时失语。 吴楚洵退后,目光灼灼,似誓言又似自语。 “大哥,终有一日,天下四海升平,每一位将士都将得享荣光,荣归故里。” 此言掷地有声,满溢着少年人的壮志与傲骨。 耿同光心中激荡,抱拳回礼,沉声道:“玉章之言,耿某拭目以待。” …… 轩辕裕圣旨既下,吴楚洵自然而然地前往兵部申领调兵令。 谁料,兵部职方司的官员却只划给他五军营和三千营的兵力,至于神机营,却是一个兵都不给。 把吴楚洵给气笑了。 “叛军坐拥十万雄师,我区区五万兵马,连点像样的装备都不给配齐?” 那职方司官员一脸高傲,振振有词。 “陛下旨意上明言的是兵马数量,未指定兵种。我已将三千营的精锐骑兵划拨于你,已是不小的支援。再说那辽东边军,用的还不是些过时武器?” 嘿,看来你们这群人还挺清楚人家的家底嘛。 如此待遇,换做是谁,都得心生反意! 吴楚洵无力吐槽。 算了,有权不用是傻子。 他三步并两步,直接跑去找兵部尚书陈方耀掰扯。 “陈大哥,你看看你手下的人,陛下赐我五万大军,神机营愣是一个兵都不给,我这要是在山海关有个闪失,我爹能饶了他们?” 他故意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嚣张架势。 虽然招人恨,但这招对付官僚体系,倒是出奇制胜。 陈方耀见状,连忙拉着他,亲热得如同自家兄弟。 “哎呀,那些新来的小子不懂事,有眼无珠。我这就给你换五千神机营的精兵,如何?” 吴楚洵一听,脸上顿时多云转晴,笑着打哈哈:“还是陈大哥最疼我!” 他心满意足地离开兵部,挑人去了。 留下一群兵部官员,满眼的羡慕嫉妒恨。 一位官员轻声感叹:“有个当丞相的老爹,果然不一样啊!” 陈方耀转头望向那人,眼神闪烁,意味深长。 “但能将禁卫军掌握在手的相府公子,我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位。” 此言一出,堂中官员纷纷收敛了轻视之心。 兵贵神速。 不出五日,五万京军已整装待发。 此次行军,皆在大启疆土之内,沿途各州县早已接到朝廷命令,为大军筹备粮草。 江氏、吴若,还有正静养待产的花子,提前一日便为吴楚洵送行。 待三人离去,吴楚洵手中已多了三道平安符。 他笑着将它们一一收入怀中,转头问明月:“花子的符,是从哪儿求来的?” 明月掩嘴轻笑,道出实情:“昨日一早,她就差使武哥去了古泉寺。” 吴楚洵闻言,挑眉一笑。 啧啧啧! 果然不出所料。 武士达那般魁梧的汉子,竟也被治得服服帖帖,成了个标准的“妻管严”。 看来,他们吴家的家风,从便宜爹那起,就已经奠定得“别具一格”了。 待吴楚洵步入书房,只见沈玉轻盈地站在一张春凳上,踮着脚尖,正努力伸手去够书架上最顶层的物件。 那凳子似乎也因他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带着几分不稳。 吴楚洵心中一紧。 连忙加快脚步,一个箭步上前,单手环过沈玉的腰肢,轻轻一旋,如同风中落叶般,将他稳妥地放在了地上。 沈玉回过头,笑道:“我的书还没拿到呢!” 吴楚洵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与宠溺。 “方才多危险啊,我不在时,你让子安来帮忙,别自己动手,知道吗?” 这话里话外满是关怀,让沈玉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暖洋洋的。 不过,他嘴上仍是笑道:“我又不是玉做的,哪有那么容易就摔了。” 吴楚洵低头,眼神温柔:“在我心中,你就是如珠如玉。” 这话又不正经。 沈玉知他即将远行,该准备的,子安和明月都已打点妥当,无需他过多操心。 此刻,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舍。 这份情感中,既有对吴楚洵的感激,也有与他相处日久养成的习惯,更有那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头悄悄生根发芽。 他不知道这里面,恩情占多少,习惯占多少,那隐秘不可说的那一个字,又占多少。 那只会让他陷入无尽的思绪与迷茫之中。 这个人,自相遇以来,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形象,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烦心。 但沈玉知道,那只是他的保护色。 他的心,早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不愿轻易让人靠近。 沈玉暗想,恐怕便是吴楚洵的双亲,也未必能真正触碰到他那颗深藏不露的心。 就像他们两人。 若非沈玉来到京城,或许吴楚洵真的便会如他当初承诺那般,给他自由,一辈子不再来打扰。 沈玉这番思绪,吴楚洵自是不知。 他握紧沈玉纤细的手指,细细叮咛。 “我不在的日子里,别和秦宣走得太近,知道吗?” 沈玉微笑着点头应允。 接着,吴楚洵指向书房。 “我走后,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翻阅,若有不解之处,便问子安。” 沈玉依旧笑着点头。 吴楚洵轻轻刮了刮沈玉的鼻梁,笑道:“你这么乖,真恨不得把你揣进怀里带走。” 沈玉的头刚点到一半,便意识到了什么,僵着脖子,朝吴楚洵翻了一个白眼。 佳人即便是翻白眼,那白眼也自带风情。 惹得吴楚洵大笑不止。 他将人拉进怀里,声音渐渐低沉。 “好了,我明早便要出征,咱们不如来,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吧,嗯?” 第202章 他是我情郎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大军便已整装待发。 吴楚洵未行繁琐誓师礼。 他心中早有计较,不会与俞成正面冲突。 此行首要任务,是将张秀义安然带回,而后,再做一笔,嘿嘿,“小生意”。 晨光熹微。 天边灰蓝交织,恰似大启王朝外表繁华,内里却已千疮百孔,腐朽暗藏。 这样的大启,也就轩辕裕仍沉浸于皇权稳固的幻梦中,浑然不觉大厦将倾。 吴楚洵跨坐骏马,心中无波。 他身后是气势雄浑,浩浩荡荡的五万大军。 在无人的地方,吴楚洵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显露出那压抑已久的勃勃野心,犹如暗流涌动,蓄势待发。 历经八日的急行军,至第九日黄昏,吴楚洵率部终于抵达了山海关。 古代行军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好在有了上次随御驾亲征的经验,他这次要足了各部官员,一路打点,自己只需要躺平当个吉祥物就行了。 那些京营士兵,平日里骄奢淫逸,训练敷衍,自视甚高。 此番徒步八日,个个疲惫不堪,怨言四起,与昔日轩辕凌麾下精锐相去甚远。 那场启阳关大战,使轩辕凌原京营的精兵折损近半,余部流落四方。 而今的京营军,一半乃是从各地新募的杂牌军,虽有勇猛之士,但整体战力,难言上乘。 何况,这次这些兵还是他故意选的弱兵。 也就神机营的五千兵马,是他预备着以防万一的。 吴楚洵目光又扫向自家那五千特种兵。 这些士兵个个精神饱满,队列严整,不愧是他重金打造出来的利刃,气势上已先声夺人。 吴楚洵望着他们,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个移动的吞金兽,心疼啊。 也不知道投入的这些钱财,何时才能得回报。 此刻正值暮色苍茫,夕阳如血,晚霞似锦,美不胜收。 山海关总兵王世昌,率众将前来迎候,笑容满面。 “哎呀,吴将军,此番奔波,着实辛劳!” 此次出征,吴楚洵临时被授予平乱将军之名,以便行止间称呼得体。 吴楚洵也扬起笑容,上前给了王总兵一个大大拥抱。 “王总兵亲迎,实乃晚辈荣幸。” 二人身影交错间,吴楚洵轻声笑语:“家父特命我代他向您问候。” 王总兵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紧紧握住吴楚洵的手,慈爱地轻拍数下。 “好,好,回去也替我向你父亲问好。一转眼,贤侄已成长至此,真是令人欣慰!” 吴楚洵笑容不减。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这种时候,不把便宜爹抬出来,还等什么? 老少二人手挽手,乐呵地向前走,身后跟随着一众英姿勃发的将领。 吴楚洵的目光远眺那雄伟的山海关。 山海关巍峨耸立于两山之间,宛如一条巨龙横卧,守护着大启的东北疆土。 城楼高耸,飞檐翘角。 城墙上,旌旗猎猎,随风飘扬。 城墙下,营寨连绵,帐篷密布。 吴楚洵下令择地扎营,生火造饭,自有兵部主事妥善安排。 士兵们忙碌地穿梭其间,炊烟袅袅升起,与远处的山峦融为一体。 王总兵等人早已备好佳酿美食,邀他与诸将赴宴席。 吴楚洵看着这位年过半百的总兵,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伯父,何不先让我了解一番当前战局?” 王世昌与身旁的参将们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不是谣传这吴相的长公子是个草包,只是来混功绩的吗? 王世昌尴尬一笑:“贤侄旅途劳顿,不如我们先用餐,边吃边谈。” 吴楚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爽快应允:“甚好,恭敬不如从命。” 他这话一出,王世昌等人心中大石落地。 原来刚才只是做做样子啊! 席间,气氛渐入佳境。 吴楚洵与王总兵坐镇主桌,几番推杯换盏后,关系愈发亲近。 酒过三巡,吴楚洵方缓缓开口:“伯父,您以为俞成此举,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要踏上那不归路?” 王总兵捋须而笑,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他不过是被辽东局势所迫,骑虎难下罢了。” “哦?” 吴楚洵悠然地倚在案桌上,神情玩味。 那副看似放荡不羁的神态,让王总兵等人在心底暗暗摇头,暗想大启的权贵子弟怎地如此没个正形。 “这话怎讲呢?” 吴楚洵轻轻放下手中酒杯,似笑非笑地开口。 王总兵眉头紧锁,叹息道:“辽东将士对朝廷的不满由来已久,军需层层剥削,士兵们食不果腹,逃兵之事屡见不鲜。即便没有俞成之事,叛乱之火也是迟早要燃的。” 吴楚洵眼神微凝:“如此说来,并非全然因朝廷对俞成家眷的处置?” 大厅内,灯火摇曳,将王总兵脸上岁月的痕迹映照得更加深刻,一片愁云笼罩。 他长叹一声:“俞成之事,自然是导火索,但军中人心涣散,岂是轻易能抚平的?” 吴楚洵坐直了身子,惊讶道:“那他们可有提出什么要求?” 王总兵无奈摇头。 吴楚洵问:“叛军如今驻扎在何处?” “十里之外!” 吴楚洵闻言,环顾四周,只见众将领神色自若,未见丝毫紧张之色。 他不禁疑惑:“伯父,您不担心他们会突袭山海关吗?” 王总兵淡然一笑,自信满满:“山海关天险,非十万乌合之众可破。” 吴楚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举起酒杯再向王总兵示意。 “伯父,再饮一杯!” “干!” 吴楚洵借着酒意,遮掩住眼底复杂的思绪。 这群山海关的军队实力如何,耿大哥可是给了他一个字的明确回复。 “弱!” 王总兵这般自信,必定另有原因! 辽东边军逼近而不攻,背后也定有深意。 “那……他们可曾提及,要如何才肯放归左都督?” 王总兵再次摇头:“未曾有言,若想救回左都督,怕是难上加难。” 吴楚洵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这可棘手了,我此行,可是志在必得,定要带张左都督回去。” 王总兵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 对于圣上对左都督的重视,他们亦有所耳闻。 只是,这次吴公子的任务,恐怕要落空了。 他宽慰道:“无妨,即便未能如愿,有令尊在朝,陛下自不会过于责难于你。” 吴楚洵闻言,目光一闪,嘿笑道:“不,我定要带他回去,因为……他是我情郎呀!” 王总兵:??!! 第203章 哪来的傻帽 与此同时,距山海关十数里之遥的营地内,辽东军的众将领正在烛火下激烈交锋,各执己见。 主帐之内,俞成端坐于上,面容沉稳。 其下,左侧是辽东总兵汪英,右侧则是列位将领,皆是一脸肃穆。 中央长案之上,一幅详尽舆图铺展,山川河流,一目了然。 汪英的手指轻轻划过舆图,自山海关周遭勾勒数条蜿蜒路径。 他语带寒意:“其实,绕过山海关,也还有几条线路可选。” 他眉宇间凝聚着岁月的风霜与战场的冷酷,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久经沙场的戾气。 众将的视线随之移动,聚焦于他所指之处。 汪英道:“既然王世昌愿以重金让我们改道,我等何不借此良机,绕道而行,所得资财足以支撑我军后续补给。” 他的身旁,一位参将面色凝重,质疑道:“何必多此一举?张秀义在手,足以令那小皇帝诏令让出辽东,册封俞公为王,岂不更为直接?” 其余守备闻言,也纷纷点头,赞同之意溢于言表。 之前与张秀义的对战,之所以能胜券在握,全仗对地形的熟稔与利用。 而今,山海关重兵云集,坚如磐石,众人只求功名利禄,何须再添伤亡。 汪英侧首,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俞成。 “俞帅意下如何?” 俞成自家人妇孺遭难后,一夜之间,仿佛历尽沧桑,昔日儒雅之气中添了几分刻骨之恨。 “我只要秦宣的命!路径何方,于我而言,皆是通往复仇之路。” 汪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我等已有数策,一则海运绕蓟州,再转陆路直捣京师;二则西北入蒙,循阴山而进,直逼京师。虽路途遥远,却能避其锋芒,减少伤亡。” 一将领沉吟片刻,点头应和:“虽路途漫长,但能保我兄弟安危,亦是值得。” 先前犹豫的守备们,此刻面露迟疑:“当真不再等朝廷旨意?或许辽东真能如我等所愿?” 汪英冷笑一声,言辞犀利。 “兵者,速也。以我等微薄兵力,欲占京师,唯有出其不意。辽东之王与大启之主,诸位以为,何者更为诱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被触动,一时静默。 “我等镇守边陲多年,所获何物?唯有被克扣的军饷,与家破人亡之痛。朝廷既视我等如草芥,我等何不反了这大启,自立为王?总需寻条生路!” 此言激起众将心中积怨,多年被朝廷官员剥削的愤懑化作眼中凶光,反意已决。 正当此刻,营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探子疾步入内禀报:“朝廷遣使而至,意在谈判,欲换回张秀义。” “哈哈哈!” 汪英的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诸位且看,我军粮草短缺,朝廷置若罔闻,拖延再三;而今,圣上为救一人,竟是如此雷厉风行,岂非天大的笑话?” 众将领闻言,面色皆显黯淡。 自先皇驾崩,边关将士的饷银便时常延误,月月不得足数。 朝中贪官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军粮亦被层层克扣。 若非俞总督智计百出,将士们早已难以维生。 这一年来,逃离军营的士兵已超千户所之众,人心浮动。 然而,此事疑点重重,朝廷仅派使者而无大军随行? 汪英眉头紧锁,迅速下令。 “速去再探,查明此次朝廷究竟派了多少兵马,来使又是何方神圣!” “得令!” 探子刚领命而去,消息却已不请自来。 更准确地说,是使者亲自驾临。 营中顿时哗然。 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涌出营帐。 俞成和汪英互视一眼,也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夜色如墨,风声呼啸中,一年轻将领骑乘高头大马,面容俊朗,飞扬恣意。 他独自立于士兵之前,神色自若,仿佛置身事外。 举手投足间,是于千军万马前也面不改色的淡然。 此人目光触及俞成,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中顿时亮起星辰般的光芒,兴奋地挥手呼唤,带出些傻气。 “嗨,俞大哥,是我啊,玉章!” 俞成:“……” 汪英:?? 众将:??!! 众人心中一致冒出一个疑问:这是哪来的傻帽? 帅帐之内。 俞成与吴楚洵相对而坐,气氛微妙。 吴楚洵细细打量着俞成,眼眶微红,声音哽咽。 “俞大哥,你瘦了好多……” 俞成发丝略显凌乱,昔日精心打理的胡须如今如同野草般胡乱交织,显得格外憔悴。 他原以为吴楚洵此行是来劝降,未料到的却是这般老友重逢般的问候。 一时之间,俞成嘴唇翕动,眼帘低垂,缄口不语。 唯有桌下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的情绪波动。 吴楚洵眉头紧锁:“俞大哥,耿大哥收到你的信后,伤心了很久。” 此言一出,俞成的眼眶也泛起了红,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偏过头去,以袖掩面,似是在掩饰即将涌出的泪水。 吴楚洵抬了抬眸,见火候差不多了,方又开口。 “俞大哥,此番来使的名额,乃我主动请缨,只为来解俞大哥的心结。” 俞成闻言,面色虽未全复,但戒备之色已悄然褪去。 他神色凄然,低语道:“我心中之结,唯愿秦宣以命相抵,为我家人偿命。” 吴楚洵自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俞成。 俞成怔然看向吴楚洵,再瞥向那封信,迟疑片刻后,缓缓伸手接过,抽出信瓤,展开信。 随着目光下移,他眉头紧锁,眼瞳骤缩,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显然是信中所写,击碎了他的心。 是耿同光! “这,老耿所言,这秦宣竟敢私通倭寇?” 吴楚洵面色凝重,沉痛地点着头。 “耿兄与家父,正暗中搜集他通敌罪证,只待铁证如山,便是他伏诛之日!” 俞成猛然起身,未曾料想个人恩怨竟牵涉国家大义。 他咬牙切齿,愤恨道:“何不直陈圣听,先革其相位,再行问罪?” 一介布衣与权倾朝野的丞相相较,他无需一兵一卒,便能孤身赴险,手刃仇敌。 吴楚洵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叹息。 “秦宣有拥立之功,朝中旧臣多与其沆瀣一气,陛下意在蓄势待发,再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蓄势待发?” 俞成仰天长笑,旋即笑声戛然而止,转为冷冽。 “蓄势待发的结果,却是我家破人亡。朝廷无力,便由我来手刃此贼!” 吴楚洵静坐在烛火旁。 火光在吴楚洵乌黑的眸子里熠着光,把他那轮廓锋锐的骨相晕染着几分不符年龄的成熟和冷峻。 待俞成情绪稍缓,他轻声言道:“俞大哥,你若信我,便予我时日,我必让秦宣伏于你前,任你处置。” 俞成目光不由飘向帐外,耿同光信中所托,他自然知晓,但…… 他面色凝重,转而对吴楚洵叹道:“如今,非我愿不愿,辽东诸将早已心生异志,即便我放手,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吴楚洵忽而轻笑出声,道:“俞大哥,你放心,只要你支持我,他们啊,我来搞定!” 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自信,七分乖张,竟让俞成心头莫名地对那群将领生出几分同情来。 第204章 忽悠吴上线 此刻,夜已深沉。 汪英等一众将领,围聚在帅帐不远处,面色沉郁,忧虑重重。 其中一人低语:“观二人关系匪浅,俞帅可会被他劝降?”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生怕俞成一旦动摇,他们这群并肩作战的叛军,没有好下场。 汪英闻言,目光穿透夜色,紧紧锁定那透出微光的营帐。 他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诸位放宽心,此事绝无可能。” “何以见得?”旁人追问。 “俞成此人,情深义重,朝廷与他有血仇,怎么轻易和解?” 众将领闻言,方才心中稍安。 未几,俞成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帅帐门口。 他环视四周后,目光精准地落在众将所在之处,挥手示意众人上前。 将领们面面相觑,各怀鬼胎,终是鱼贯而入。 “俞帅,你…你此言何意?竟要我们撤回辽东,自立为王?” 汪英那粗犷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这怎可能? 俞家血海深仇未报,俞成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那年轻人说服,选择归降? “理由何在?” 汪英怒目圆睁,质问俞成,想看他能说出个什么东西南北来。 俞成环视众人,缓缓言道:“朝廷昏庸无道,我意用左都督换取旨令,封我为辽东王,从此辽东自治,免受朝廷掣肘。” 吴楚洵立于人群之后,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只见将领们听后,神色各异。 一派面露喜色,显然赞同此计; 而以汪英等人的另一派,则愤慨难平,难以接受。 汪英怒极反笑:“老俞,你我等人,皆是提着脑袋干事的,你这一言不合便要退,岂不是将兄弟们置于死地?” 俞成道:“我俞家之仇,我自会亲手了结。而诸位所求,无非安稳富贵,只要朝廷肯将辽东赐予我,我必保诸位荣华富贵,无虞无忧。” 此言一出,部分原本抗拒的将领,神色稍缓。 汪英与副总兵杨齐威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焦急如焚。 他们皆是野心勃勃之辈,早有反意,本想借俞成之势,推翻大启,成就霸业。 辽东军骁勇善战,除耿家军外,难逢敌手。 若时机得当,挥师南下,直取京师,并非不可能。 届时,轩辕裕一死,轩辕血脉断绝,他们便可掌控朝局,问鼎天下。 这时,俞成却继续言道:“如今我军兵力有限,女真虽允诺相助,但世事难料,若其临阵反戈,我们岂不成了为他人作嫁衣?” “而我辽东之地,易守难攻,加之吴公子承诺,每年资助我军三百万两白银,足以支撑我们在辽东养精蓄锐,壮大实力。” 三百万两!!! 众将领瞠目结舌。 要知道,辽东军费一年不过七八十万两。 而今,竟有如此巨额资助,怎能不令人心动? 众将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公子。 每张脸上的神色,那简直是人间百态。 吴楚洵眸光一闪,心头一乐,总算是轮到他出场了。 他上前一步,向众将领拱手行礼,举止间尽显风流倜傥之态。 “在下吴楚洵,家父乃当朝丞相吴惟才。” 吴惟才? 丞相之子! 众将领闻言,纷纷看向俞成,求证其身份。 俞成点头确认,众人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汪英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若能擒得其子,以此作为筹码,逼吴相就范……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盘旋,他便敏锐地捕捉到吴楚洵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中夹杂着几分玩味,几分深意,让他顿觉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 汪英心头一凛。 此子深藏不露,绝非池中之物,难怪敢孤身涉险而来。 吴楚洵轻轻抬手,示意众将领落座,反客为主,态度自然。 随后,他恭敬地请俞成坐上首位,自己则紧挨着俞成坐下。 众将领方才落座,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怎么就听这年轻人的话呢? 但既然坐都坐了,再起身更奇怪,众将只能憋着满腹的郁闷,纷纷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吴楚洵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如玉。 “诸位将军或许对我不熟,但不知去岁北境的互市,各位可有所耳闻?” “北境互市?” 此言一出,众将皆面露惊异之色。 这他们可太知道了! 据说那互市犹如聚宝盆,仅半年时间便为朝廷带来了上千万白银的巨额收益。 杨齐威有相熟的友人在北境,他心中一动,不禁脱口而出:“莫非阁下便是那传说中的吴大人,互市背后的真正推手?” 哟? 原来消息传这么快吗? 吴楚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那倒是省了他的自我介绍,由他们自己人说出来,总比自己夸耀来得更有说服力。 果然,周围便有大将在问:“杨副总兵,你认识他?” 杨齐威神色复杂地看了吴楚洵一眼,随即便向众人介绍了从北疆传来的种种关于吴楚洵的传奇事迹。 原来,这吴楚洵不仅是互市,更是互市钱号的幕后功臣。 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巧妙协调鞑靼等草原民族与大启之间的关系。 众将领听罢,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互市内里乾坤,他们也许不清楚,但互市钱号对普通老百姓有多重要,他们辽东边军却深有体悟。 那些外地来的兵士,仅需将月饷存入互市钱号的专属户头,即可免去携带银两或繁琐票据之苦。 家中亲人仅凭一串“密钥”,便能轻易取银,解燃眉之急。 这互市钱号,单单每天的利息,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还更别提,辽东百姓每年还可以随时以低息借贷,解生活之困。 原来,众人皆认为是吴相牵头,却不想,幕后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人。 这时,众人再看吴楚洵时,就像是在看一个金光闪闪的散财童子。 吴楚洵神色淡定地接受着来自这些将领的各种眼光。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看来,先前他授意王行之与托达瓦散布的那番亦真亦幻的消息,已然悄然生效。 作为这营帐内,实际上最穷的穷光蛋,吴楚洵很不要脸的开出承诺。 “所以, 我承诺的,给到诸位三百万两银子,都是小事。”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惊叹不已! 试想,若能既得财帛,又占地为王,谁人还愿背负反贼之名? 唯独汪英,面色依旧阴沉。 吴楚洵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引诱道:“所以,诸位只需撤回兵马,释放张秀义,辽东之地,便是诸位囊中之物,何乐而不为呢?” 第205章 众目睽睽下的吻 “呵,说得好听,实则全是空话!” 那浑厚中带着几分粗犷的嗓音,不用说,是出自汪英之口。 他挺身而立,身形魁梧,锐利的双眸冒着精光。 那双宽厚的大手不时摩挲着腰间的佩刀,那是防备性的姿势。 “姑且不论你能否要来这笔巨款,单凭那小皇帝,又怎会轻易将辽东之地拱手相让?” 言罢,众人之中,不乏心思缜密的武将,也暗自点头称是。 吴楚洵但笑不语,从袖口中取出早让小皇帝写好的信函。 信函在众将手中流转,众人传阅后,无不面露喜色。 信中乃皇帝御笔亲书,言及若辽东军能释张秀义归朝,吴楚洵可代天子,应允辽东军一切合理要求。 玉玺之印赫然在目,确凿无疑。 “诸位,可曾看明白了?左都督乃陛下在民间认下的义父,此等深情厚谊,非同小可。” 听闻此言,众将领脸上俱露出笑容。 若俞成真能在辽东称王,他们自也水涨船高,加之吴公子承诺的每年三百万两白银。 此等美事,谁还愿去趟那造反的浑水? 汪英与杨齐威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环视四周,只见部将们神色轻松,显然已被这吴公子之言说服。 两人心中腹诽,这群目光短浅之徒,只图眼前小利,难成大事,注定庸碌一生。 他们筹谋造反已久,本欲借俞成之事煽动人心,未料吴楚洵寥寥数语,便劝服了众人。 汪英腮帮微鼓,再次冷哼一声:\"诸位,我等所行,乃是生死攸关之事,岂能仅凭这小子几句空话,便轻易动摇?\" 此言一出,周遭将领神色一凛,复又陷入沉思。 杨齐威随即站出来,质疑道:\"即便皇帝真愿割让辽东,那每年三百万两白银,远超辽东全年税赋,皇帝又如何能轻易应允?\" 此言一出,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如此巨款,皇帝或许应允,但朝中重臣与六部岂能轻易点头?\" 质疑声四起,疑虑重生。 正当此时,只见那吴公子站起身来,笑容中透着几分不羁与狂妄。 “谁说这钱是朝廷出的,这钱,是我吴楚洵,个人赠予诸位的?” \"什么?\" \"你说什么?\" \"你私人承担?\" \"你身为相府公子,何来如此巨资?\" \"莫非是吴相的授意……\" 将领们闻言,无不惊愕万分,面面相觑,疑惑丛生。 吴楚洵唇边勾勒出一抹肆意张扬的笑意,朗声道:“我外祖乃南州首富,区区一年三百万两白银,何足挂齿?” 他举止间流露出一股从容不迫中夹杂的尊贵傲气,显然自幼便浸润于豪门深宅的熏陶之下。 那腰间悬挂的玉佩,晶莹剔透,其上雕工繁复,一望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稀世珍宝。 众将领审视他一番后,心中疑虑顿消,转而信服。 汪英和杨齐威再次交换一个眼神。 可恨这小子,竟让他们的精心筹谋化为泡影。 汪英的眼眸中不禁泛起一抹狠厉之色。 他心中暗忖,这小子轻易抛出三百万两的巨款,莫非是受了吴相之托? 若真与吴相有关…… 汪英眉头紧锁,径直发问:“你区区少年,如何能轻易调动如此巨额钱财?莫非是令尊大人的授意?” 其余将领闻言,也纷纷附和,目光中满是好奇。 吴楚洵诧异道:“这银两多吗?不过区区三百万两而已。我一年的日常开销,少说也上百万两啊!” 众将:…… 人比人,气死人! 这时,杨齐威贴近汪英耳畔,低声道:“既如此,何不将他绑了,让那江家出钱赎人?”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颇为心动。 这时,吴楚洵忽而嬉笑道:“当然,诸位都是英勇善战的大将,有图天下的大志,应该不会学那山匪行径,生出将我绑了,找江家要钱的想法吧?” 汪英&杨齐威:…… 此时,俞成起身,面色凝重地向众将陈词。 “吴兄弟于我,情同手足。我信他之言,诸位若信我,便请先撤回辽东,静待吴兄弟的好消息。” 众将领素以俞成为首,见他如此说,自然遵从号令。 汪英紧握双拳,仍不甘心。 他猛然上前,直视吴楚洵,厉声质问:“你言辞凿凿,但那三百万两白银毕竟不是小数,你如此慷慨解囊,究竟意欲何为?” 柔黄的光影将他的目光渲染得更加锐利,锋芒毕露。 “莫要说只是为了完成差事!” 汪英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不信任。 他心中已暗自揣测,或许他们只是吴相手中一枚棋子,父子二人正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不得不说,汪英的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一个相府公子,怎会有如此胆量,轻易便能左右皇家的疆土划分? 俞成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亦在思索这个问题。 耿同光的信件虽令他按兵不动。 对于吴楚洵个人承担如此巨大的经济压力只为救人一事,他心中亦存疑虑。 他心里也是在嘀咕,是否是吴相授意,让他占领辽东,背后可还有什么不可靠人的阴谋。 吴楚洵站在俞成身边,自然把下面一众将领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背着光,负手而立。 “实不相瞒,小弟此番不惜代价,只为解救左都督,其中缘由,确有深意。” 他这话一出,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吴楚洵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神色,缓缓道:“只因那张秀义不仅是陛下的义父,还是我的……情郎!” 营帐中,众人皆是一副被雷劈了的震惊之色。 吴楚洵怯怯道:“你,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莫非没见过一掷千金为蓝颜吗?” 汪英闻言,怒不可遏,一甩衣袖,愤愤道:“吴公子,你当吾等皆是稚子吗?那张秀义已至而立之年,怎会是你的……” 两人靠近,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吴楚洵眉头微蹙,反驳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的私事,你又何必干涉?” 军帐之中,原本肃穆的军事讨论竟被这段桃色消息所打断,将领们的脸色变得异常复杂。 杨齐威见状,心知必须迅速扭转局势。 他眼神一闪,移向营帐入口,低声对身旁之人密语吩咐。 那人迅速领命,点头离去,行动利落。 不久,一名修眉朗目的男子被士兵带入营帐,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杨齐威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响起:“吴公子,且看这位是何许人也?” 他显然是想通过让张秀义现身,当面揭穿吴楚洵的谎言。 汪英适时地向杨齐威投去赞许的目光。 杨齐威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难掩心中快意。 张秀义步入营帐中央,抬眸便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他神色骤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不由自主地唤道:“吴……” 话音刚启,吴楚洵已如离弦之箭般冲至他面前。 不待他说话,便伸手扣住他的脖颈,将唇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 双唇紧贴。 霎时间,营帐内一片寂静,众将领皆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第206章 春色满榻 星辰隐匿,苍穹被夜色浸透,幽邃神秘。 吴楚洵被安置在同张秀义一个营帐内,外面有重兵把守。 这自然是汪大总兵的要求。 “二位不是情深意笃吗?既如此,便共榻而眠,又有何妨?” 方才吴楚洵的举动,把众将雷得不轻。 俞成只得把两人先请走,承诺明日给予答复。 待帐中只剩下两人时,吴楚洵才好好打量起张秀义。 这人往日眉宇间的那股傲然英气略显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落寞。 虽神色略显疲惫,所幸未见外伤。 “还好,看来这群人对你还算礼遇!” 只要人没事,一切就都好办。 张秀义内心却是百味杂陈。 十五万大军尽失,自己也遭敌擒获,若非他心性坚如磐石,恐怕早已心灰意冷。 闻此言,他苦笑回应:“他们欲以我换取更多利益,自是不会轻易让我受损。” 营帐之内,简陋至极。 除却一张行军用床,唯余一张粗木桌案,其上孤灯独照,一抹烛光摇曳,映照着四周的空旷与清冷。 二人并肩立于桌旁,光影交错间,地上两人的影子延长悄然交织。 吴楚洵忽而像是松了口气般笑了笑,语气中尽是庆幸。 “看到你没事,我才算放下心来。” 要知道,军队中,人命如草芥。 他只怕这群强悍的辽东军对张秀义用刑,把人打残或打伤,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可不是好事! 张秀义俊朗的面容上难掩落寞。 “陛下近况如何?他本在朝中就步履维艰,此番我剿叛又遭重创,定会遭到诸多非议。” 吴楚洵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张秀义这护崽之心,当真是根深蒂固。 “你且放心,陛下如今手腕强硬,行事果决,非我等所能轻易揣度。这次,他派我来,便是把你救回去。” 闻言,张秀义眼神一凝,不由自主地昂首,沉声问道:“他们要什么条件?” 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此刻仿佛初冬湖面,薄冰之下暗流涌动,既显清寒之美,又带一丝易碎的哀愁。 吴楚洵心中暗叹,此次兵败,于他的打击确实很大。 “别担心,对于陛下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此言非但未使张秀义宽心,反令他更为急切,催促道:“你快说,他们究竟有何要求?” “他们在要辽东自立为王。”吴楚洵沉声答道。 少顷,张秀义轻轻“呵”了一声,脸上未见喜怒:“我竟然这么值钱。” 吴楚洵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反应可不正常啊! 他迈步上前,轻拍张秀义肩头。 “张兄,别想太多,小石头还等着你回去呢,没有你在,谁来守护他的安危?” 此言似触动心弦,张秀义眸光微黯,却只淡然应道:“我自有分寸。” 夜深人静。 两人都失了谈兴,很快安寝。 吴楚洵渐入梦乡,却睡得极不安稳。 朦胧间,似有细微声响自旁侧传来,是张秀义悄然坐起。 忽地,耳边响起“铿”的轻响,清脆而尖锐。 吴楚洵猛然惊醒,身形暴起,于黑暗中挥拳而出。 随着一声闷响,继而物落床榻。 吴楚洵迅捷翻身,抢步下床,点亮烛火。 原来手中之物,竟然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床榻上,张秀义眼眶泛红,泪痕斑驳,睫毛上犹挂晶莹泪滴,平添几分柔弱之态。 吴楚洵瞬间心头便不得劲了。 他还记得在猫儿胡同,初次见到此人时的惊艳。 此人风采照人,犹如翱翔九天之苍鹰,然眸中总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寂寥。 而今,那份风华已逝,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颓废与自责。 “张兄,你想做什么?” 吴楚洵怒声质问,随即又念及营外守卫,强行按捺怒火。 他缓步至榻边,压低嗓音道:“陛下苦心孤诣,岂愿见你轻生?” 夜色将张秀义心底的阴霾无限放大。 那些逝去的将士身影,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身后城池的百姓,亦因他而流离失所。 他自觉罪孽深重! 他本非将帅之才,却身居高位,非是德不配位,实乃时运弄人。 如今,唯有一死,或可赎其罪,换得百姓一丝安宁。 张秀义怔愣片刻,忽地翻身而起,再度扑向吴楚洵手中的匕首。 吴楚洵面色一沉,将匕首掷于地上,身形一展,使出一记擒拿术,将张秀义双手制服于头顶。 张秀义奋力挣扎,无奈吴楚洵手臂劲大,将其牢牢压制。 行军床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声响。 帐外守卫闻声,不由得瞪大了眼,面面相觑,神色暧昧。 好家伙,这两个大男人,搞得如此……热烈,看来真是断袖无疑了。 营帐内。 张秀义声音嘶哑:“我是罪人,你不该阻止我的,我死了,他们便无把柄,小石头亦能安然。” 吴楚洵俯身,目光如寒星般锐利。 “秀义,你错了。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步步为营,野心勃勃,岂会因一人而改弦易辙?” “你若真觉有愧于心,更应与我配合,早日回朝,待他日再将这些贼寇一一清除,方不负那些在天英魂!” 此言一出,犹如晴空霹雳,让张秀义猛然间醒悟。 他背后一凉,冷汗涔涔。 是啊,唯有活着,方能为那些逝去的将士雪耻! 他怎能自陷绝境? 见张秀义神色渐复,吴楚洵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二人回过神来,方觉此刻姿态颇为尴尬。 吴楚洵双腿分开,上半身落于张秀义腰间。 随着吴楚洵起身的动作,两人身体不经意间轻轻触碰。 吴楚洵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腰际摩挲间,只觉双腿一哆嗦,不知怎的,竟然有了快意。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张秀义,里面有浓浓的晦意缓缓铺开。 张秀义的心突然漏了半拍。 方才挣扎间,张秀义的头发已经散乱,此刻,满脸潮红。 吴楚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闪的眸子,慢慢压低了身子。 张秀义只觉得周身被属于吴楚洵的那股气息包裹着,那强悍的男性气息,仿佛驱散了他内心那股凄楚。 他脑海中浮现出当初两人酒醉的那一夜。 而吴楚洵同样如此。 身下张秀义眉宇间的寂寥,让他恍惚又回了那年。 张秀义只觉有些惶惑不安,急道:“玉章,我今年已到而立之年。” 吴楚洵若有所觉,俯下身,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的眉间。 “我知道,所以更应该珍惜当下,不是吗?” 语毕,便低头寻着他的嘴,话语消失在两人的唇间。 吴楚洵的手朝下滑去,惹得张秀义本能地仰起脖子惊呼一声。 箭在弦上。 吴楚洵趁机探入他口中,卷起他的舌,步步逼近。 张秀义完全无力抵抗。 只能紧紧地抓紧了吴楚洵的手,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的救生浮木。 这一次,两人未饮酒,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如饮美酒的酣畅。 行军床再次发出吱嘎声响。 床榻上的身躯渐渐纠缠在一起,只余那青丝映月,春色满榻。 第207章 怜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众将从俞成的帅帐中出来后,神色各异。 多数人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步履间更添了几分轻盈,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辽东总兵汪英踏出帐帘后,笑容瞬间收敛,面沉如水。 杨齐威与两位守备紧随其后,面上难掩忧虑之色,彼此间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四人步入汪英营帐,亲卫早已点上烛火,随后便识趣地退至门外。 汪英面色凝重,对三人沉声道:“我等错估了俞成,此人胸无鸿鹄之志,心中唯存复仇,进取之心全无。我等需另辟蹊径。” 一名守备轻轻抿唇,犹豫道:“那其余将领呢?” “哼,那些庸才!” 杨齐威不屑地冷笑,“皆是些小富则安之辈,目光短浅。我等手握重兵,待拿下山海关后,届时振臂一呼,他们岂敢不从?” 另一守备眉头紧锁,追问:“可我等兵力不过五万,何以成事?” 汪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昏暗的烛光在他眼中映出森森寒意。 “谁说我们只有五万?别忘了,建州女真尚有十万雄兵可借!” 此言一出,两守备皆是愕然,面面相觑。 一人忍不住问道:“总兵大人,女真一族亦非善类,我等真要与之联手?” 汪英目光如炬,寒意逼人。 “山海关地势险要,有女真十万大军作为前驱,我等攻城岂不是事半功倍?” 此言既出,两守备心中的疑虑渐消。 唯有杨齐威稍作停顿,复又问道:“大人,女真族岂会轻易应允充当先锋?” 汪英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朝廷数年前断绝女真朝贡,阻其入中原之路。去年,鲁达其度一统女真,便秘密派遣族人,四处寻觅失踪的小亲王。” 此事几人皆知,却难解其中关联。 汪英见状,轻蔑一笑:“据传,鲁达其度命不久矣,我若承诺寻回小亲王,他自会甘愿为前驱。” 杨齐威随之冷笑:“这鲁达其度,真是短视,夺了权位不称王,反去寻那昔日旧主,愚不可及。” 汪英淡淡瞥了他一眼:“若非其愚忠,何以为我所用?” 言罢,他眼中闪烁着寒光,心中已勾勒出一幅宏图霸业的画卷。 翌日。 阳光洒满营帐,俞成特地将吴楚洵邀至帐中,告知与众将商议后的结果。 辽东军同意吴楚洵提出的条件,但先决条件是需亲眼见到一百万银两与皇帝亲颁的诏书。 吴楚洵眸光流转,瞬间领悟,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爽快应允。 但他也提出自己的条件。 吴楚洵拉过张秀义,两人亲亲热热在站在诸将面前,那你侬我侬的模样,如若不看性别,倒真是一对璧人。 只听他言道:“俞兄若信得过小弟,我愿先奉上百万银两,但作为交换,我必须将他带走。” “万万不可!” 俞成尚未开口,汪英已急不可耐地反驳。 “人若被你带走,你反悔不兑现承诺,我等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楚洵笑容渐敛,正色道:“若连这份诚意都不足,诸位又怎敢奢望我每年如约奉上三百万两?看来,之前承诺之事,我得慎重考虑了。” 此言一出,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俞成,等待他的决断。 俞成轻轻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神中透露出沉稳。 “吴兄弟,我信你。银两可先交付,你二人亦可离去,但须在山海关暂留,待圣旨抵达,方可返程。” 张秀义听众人提及三百万两,一脸愕然,正要开口,却感觉吴楚洵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吴楚洵转身面向俞成,轻轻耸肩,笑道:“既如此,俞大哥,我便给你一个账户,你可派人去任意互市钱号查验。” 他心中再次感谢自己的明智。 托达瓦离京时,知道他穷得叮当响,特意为他准备了百万银两存放于互市钱号。 还好,他当时没有因为男人的面子而拒绝。 辽东军的将领们见吴楚洵轻描淡写间,便能调动巨额银两,对其实力更是深信不疑。 汪英等人见无人再反对,即便心有不忿,也只能暗自咬牙,悻悻住了嘴。 吴楚洵见事情顺利完成,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看,哥就是这么有实力! 待吴楚洵携着张秀义重回帐中,张秀义愤然甩开吴楚洵的手。 他眸中光芒黯淡,声音凄楚。 “玉章,你缘何欺我?一年三百万两银子,这简直是个填不满的深渊,我,我何德何能?” 昨夜才被吴楚洵修补好的内心防线,在这一刻又轰然崩塌,昔日那份洒脱已然无存。 吴楚洵嘴角紧抿成一条线,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张秀义任由他这样抱着,神情木然。 吴楚洵闭了闭眼,将头埋在他的肩头,低声细语:“嘘,都是假的!” 张秀义身体猛然一颤,急忙推开他。 “此言何意?” 吴楚洵眼睛眨了眨,无声地口型示意:“假的。” 张秀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心中稍安。 “你,你不会骗我吧?” 吴楚洵狡黠地一笑:“绝不骗你。” 他向张秀义轻轻招手。 张秀义这才惶惶然重新走过来,任由他再次拥入怀中。 望着这样的张秀义,吴楚洵心里却比他还难受。 他使劲揉搓着张秀义的脑袋,似安抚,又似要揉碎他心中的颓废。 “这只是权宜之计,用来暂时稳住他们。待我们回到京城,再从长计议。” 张秀义身上散发着这个时代罕见的侠义之气。 即便领略过皇宫的富丽繁华,他仍保持着那颗如孩童般纯真的初心。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吴楚洵的言辞。 心中的慌乱在吴楚洵的慰藉下得以平息。 这一刻,他只觉两人心灵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靠近。 回忆起往昔时光,他无数次为曾经对吴楚洵的淡漠回绝而感到悔恨。 倘若当初他接纳了吴楚洵的温情,或许这些年来,他就不会如此孤寂。 张秀义满怀信赖地凝视着吴楚洵,眼眸中波光流转。 那眉间舒展的忧愁深深地触动了吴楚洵的心弦,让他怜惜之心顿起。 吴楚洵轻柔地将唇瓣贴在张秀义颤动的眼睑上,内心只有悠长的叹息。 像张秀义这般纯净无瑕的灵魂,实在不应被禁锢在那吃人的皇宫之中。 …… 即日,吴楚洵便带着张秀义回到山海关,同时,也即刻致信向皇帝禀报。 而后,每日便携张秀义去辽东军营中打个卡,再悠悠然带着人返回。 这日子持续了近十日之久。 是夜。 一支数万人的大军骑着雄壮的战马,马蹄上包裹着软布,悄无声息地逼近山海关。 而山海关的守军却毫无戒备,仍在梦中。 黑暗中,一道道身影如同幽灵般闪现,迅速向城墙靠近,利用绳索和云梯悄无声息地攀上城墙。 当城墙上的哨兵终于察觉到异样,吹响警戒的号角时,那些身影已经如猛虎般朝他们扑去…… 第208章 黄雀在后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呼喊与厮杀声、铁蹄践踏与兵刃交锋的轰鸣,无情地撕裂了山海关静谧的夜幕。 城墙上,烈焰滔天,映照天际。 两军交锋之处,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山海关总兵王世昌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扰了清梦,披衣而出,刚出房间,便有亲卫来报。 “大人,不好了,有敌袭!” 王世昌面色惊恐,惊疑不定,山海关久享太平,怎会有敌袭。 他匆匆束衣,步出府邸。 蓦地,瞳孔骤缩。 城墙之上,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苍穹,战云密布。 王世昌急问亲卫:“哪来的兵马?” 亲卫摇头,正此时,一名千户疾步闯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 “大人,关外女真与辽东叛军勾结,正猛攻城关!” 王世昌闻言,大惊失色。 他心中暗忖,那辽东军分明已受他重金收买,允诺绕道而行,怎会背信弃义,反戈一击。 此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冷汗涔涔,浸湿了衣襟。 山海关久未经战,王世昌安逸已久,昔日沙场豪情已随风而逝。 幸好,他毕竟当了多年总兵,片刻间,强自镇定,神色恢复肃穆。 “速传令,增派数营兵力,死守关隘!” 千户领命,匆匆而去。 而在关内的京营帐之中,京营士兵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这份淡然中透着几分不同寻常。 吴楚洵携张秀义步出营帐,目光同样锁定那远方的熊熊火光。 “秀义,你看见了吗?这便是大启的军队,为了一己之私,竟与外族联手,自相残杀。” 张秀义面色凝重,凝视那座巍峨的关隘,眼中有种信念正在崩塌。 他低语道:“之前统领的左卫军,便是栽在了汪英那奸贼的诡计之下。” 吴楚洵冷眼旁观,心中波澜不惊,任由两方人马在火光中厮杀。 城墙上,战鼓声喧天作响。 守将们前赴后继,伤亡惨重,哀嚎之声,响彻云霄。 张秀义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忍:“我们……当真要袖手旁观吗?” 吴楚洵轻蹙眉头,他今晚带张秀义来此,可不是为了培养他无谓的同情心。 他缓缓说道:“你少时游历大启四方,可曾听说,有武将贿赂敌军,让其改道以避战的奇闻?” 张秀义摇了摇头。 他心中明白,如此卑劣行径,非但今朝罕见,纵观历史,也闻所未闻。 吴楚洵双手负后,夜风拂面,吹散了他额前的发丝,更添几分不羁与洒脱。 然而,他的话语却如同冬日寒冰,刺骨又清醒。 “若辽东军依计而行,换路攻击,必有其他无辜军队受其荼毒。能为一己之私,背叛同胞,足见山海关将领平日里的德行堪忧。” “两军交锋,自有定数。” 张秀义内心依旧难以释怀,轻声叹道:“但那些,都是鲜活的生命啊!” 吴楚洵眼神一沉,轻轻抬起张秀义的下巴,迫使他望向那烽火连天的城楼。 “这便是残酷的现实,若女真与辽东真的联手,今夜,你我或已命丧黄泉。” 同一时间,女真族那十万铁骑,正如吴楚洵所言,正在山海关的正前方严阵以待,准备冲锋。 领军之人,是年轻的主将阿齐汗,女真首领鲁达其度的义子。 阿齐汗年约弱冠,面容俊逸中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嘴角总挂着一抹浅笑。 那笑容里既有少年特有的纯真无邪,又似藏着世间万般的洞悉与不屑。 他的左耳上,悬挂着一枚精致的耳铃儿,非金银所铸,而是由黑曜石精心雕琢而成,色泽深邃,在火光中也在微微闪烁。 辽东总兵汪英策马疾驰,并行在他身侧。 他暗自与女真部落缔结密约,由女真率十万虎狼之师与辽东五万精兵共同攻城。 双方各遣五千铁骑为锋矢,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汪英与众将一合计,若能得山海关,便可畅通无阻直逼京师,一念及此,便咬牙应允。 “将军,你看,咱们是不是该一鼓作气,冲锋陷阵?” 阿齐汗凝视着城墙上的士卒,眼底闪过一丝狂热。 他朝汪英轻笑一声,明明是张笑脸,却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汪英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悔意。 他引来这群凶悍的女真族,不会是引狼入室吧? “汪总兵,别担心,我族勇士,很快便会为咱们破开城门。” 阿齐汗吐字清晰,汉话流利,其声清越如春日暖阳,穿透人心。 他身后,女真铁骑雄壮如山,强弓满弦,箭袋沉甸,已布下铜墙铁壁阵势。 城墙上,守军人数骤增,显然山海关守将已洞悉危机,增援密布。 阿齐汗右臂高举,食指轻指前方。 号令一出,后方骑兵齐刷刷抽箭搭弦。 千箭齐发,划破长空,其声如雷,震撼山河。 城楼上的守军见状,无不胆寒,纷纷寻隙躲避。 然箭雨无情,仍有许多士兵被当场射杀。 大启守军初见此等阵仗,惊骇之余,竟有退缩之意,欲弃城而逃。 直至千户大人横刀立马,当众斩逃兵以儆效尤,众将士方才收心凝神,以火铳轰鸣、滚石檑木,誓死抵抗。 两军对垒,天地间唯有这震耳欲聋的战鼓与连绵不绝的厮杀声回荡。 终于,山海关的城门通道被女真族勇士攻破,被人从里面打开。 阿齐汗嘴角勾起一抹猖狂地笑,望向汪总兵:“汪总兵,如何,我们族的勇士可英勇?” 汪英喜色难掩,连连点头。 阿齐汗轻笑:“我们毕竟是外族,城门既开,理应由贵军先行入内。” 他笑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状,显得格外真诚。 汪英早已被即将征服山海关的狂喜冲散了理智。 原来他还担心破了城门后,这群女真族会与他争夺战功。 如今看来,这群外族人果然很蠢。 于是,汪英豪迈地一挥手臂,高声命令道:“冲啊,兄弟们!占领了山海关,便是一马平川,直达京师,富贵在天,成事在人,冲啊!” “冲啊!” “冲!” 辽东精锐们在他的号令下,如同脱缰野马,策马扬鞭,直扑山海关正门。 五千骑兵一马当先,步兵队伍紧随其后,气势如虹。 阿齐汗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与他那张看似纯真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格外不协调。 “轰隆!” “轰隆!” 山海关内,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惊雷炸响,战马受惊,嘶鸣声此起彼伏。 刚刚冲入关内的辽东军,瞬间被未知的恐惧所笼罩,满脸惊恐地调转方向,撤退。 阿齐汗见状,嘴角的笑意更甚,那笑容中透出的残忍与天真交织,令人不寒而栗。 他转而望向身旁的女真族士兵,扬声道:“勇士们,开始狩猎吧!” 第209章 听说你花样多 晨曦初破黎明的寂静,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山海关巍峨的城楼上。 旌旗在晨风中肆意翻飞,猎猎作响。 关隘内外,战骨累累,血流成河。 汪英麾下的五万辽东精锐,尽皆陨落。 他的首级也被阿齐汗亲手斩落,双眼竟然仍然睁开着,仿佛死不瞑目。 山海关的守军也是伤亡惨重,满目疮痍。 昨夜,吴楚洵带来的神机营总算是没白跑,被他物尽其用。 炮火轰鸣间,将侵扰山海关的辽东边军打得措手不及,硝烟弥漫中尽显其威。 辽东边军在炮火连天中慌不择路,仓皇逃窜。 却未料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女真铁骑那冷酷无情的利刃,如狼群般无情撕咬…… 吴楚洵带来的五万京兵,连同残余的山海关守军正在收拾战场。 他紧握张秀义冰凉的手,穿行其间。 目睹着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张秀义面色惨白如纸,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吴楚洵忆起自己初斩山贼时,也是种种不适,可后来,便心无波澜了。 这便是乱世,要想生存,便只能拿起手中长刀。 吴楚洵指着一个年轻的辽东军士卒,对张秀义道:“你觉得他可怜吗?这般年纪就死了?” 张秀义紧咬下唇,默然不语。 吴楚洵的话语转而冷冽:“但别忘了,他也曾参与了对你那十五万大军的屠杀。如此一想,你还觉得他可怜吗?” 此言犀利,完全不似吴楚洵平日表现出来的温柔。 但张秀义瞬间便洞悉了背后的深意。 他站在一片残血之上,眺望着天边渐渐绚烂的红霞,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明悟。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曾坚持的某些原则,在这乱世之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和平是用鲜血染成的。 吴楚洵见他眸中重新焕发光彩,心知策略奏效。 他赶紧趁热打铁。 “山海关乃是东北边疆重镇,可如今贪腐盛行,士气低迷,亟需一位心怀信念的将领引领。我认为,非你莫属!” 张秀义闻言,一脸愕然。 “我?” 吴楚洵颔首道:“正是,唯有你,忠贞不渝,心系百姓,不为权势金钱所动。” “而且,你也厌倦了宫廷的繁文缛节,何不在此,既护小石头安宁,又圆了少时保家卫国之梦,岂非美事?” 晨光倾洒而下,铺陈在张秀义硬朗的面容上,为他眉宇间镀上了一层亮色。 吴楚洵察言观色,知他已然动心。 “吁!” 耳边响起马儿的嘶鸣,吴楚洵转身,抬眸,对上了一双灵动如水的的大眼睛。 这人左耳一枚黑曜石的耳铃儿格外引人注目。 那双眼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最终嘴角一撇,戏谑道:“原来你也就这般模样,星哲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嘛?” 言罢,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眼眸中却带着几分悍戾之气。 本是盟友相见,对方却骑高头大马,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吴楚洵暗自咬牙,心中暗道,许久未遇如此狂妄之徒,看来需要调教一番。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黑眸中仿佛有星辰闪烁,眉宇轻扬,整个人瞬间生动起来。 趁对方愣神之际,吴楚洵迅疾出手,展臂一扯,将人带离马背。 对方反应机敏,立即以臂相抗。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身法灵动,一个力大无穷,竟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张秀义原来还有些担心,但见二人交锋间皆留有余地,竟也悠然自得地在一旁观起战来。 周遭聚拢来观战的人群中,不仅有女真勇士,还混杂着吴楚洵麾下五千特种兵的人。 高风便是这五千人中的小旗。 他们五千精锐昨夜也被吴楚洵安排去试了试身手。 本以为辽东军名不虚传,未料几番交手,皆被轻易化解,毫无挑战性。 高风此刻双臂环胸,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与身旁同袍打趣道:“嘿,你说咱们头儿会不会栽跟头?” 身旁那位百户,曾与吴楚洵有过数次交锋,皆以败北告终,深知其深浅。 仅观战片刻便断言:“头儿这是在逗弄这小子玩呢!” 高风闻言点头如捣蒜。 他自己也是败在吴楚洵手下十次有余,不敢相信有人能胜他。 吴楚洵要输,也只能输给他们。 若是输给外人,光想他都想杀人。 人群中心,两人的手掌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自穿越来后,吴楚洵便拥有巨大力量,每一次出掌都带着风雷之势。 而女真族这小将凭借着灵活的身手,也巧妙地穿梭于吴楚洵的攻势之间。 二人掌影交错,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吴楚洵实力超群,在试探出对方底细后,故意逗弄到对方气喘吁吁,抓住一个破绽,将人击倒在地。 “如何?小家伙,我这身手还算入得了你的眼吗?” 吴楚洵黑眸微挑,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份不经意的撩人,勾人而不自知。 阿齐汗迅速从地上跃起,圆溜溜的眼眸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够强,够野,他喜欢! 不愧是星哲认的主人。 阿齐汗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非但不显尴尬,反添几分豪迈。 女真勇士,个个人高体壮,然而吴楚洵麾下的五千精锐,也是虎狼之师,并肩而立,气势丝毫不弱。 军中强者为尊。 吴楚洵这一番展现,让女真士兵们不禁对这位大启将领刮目相看。 即便在阿齐汗面前,也忍不住对吴楚洵高声呼喊,那是女真族对勇士独有的赞誉。 张秀义目睹全程,望向吴楚洵的目光愈发炽热。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昔日跟随自己习武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威风八面的一方统帅。 吴楚洵笑了笑,便让张秀义去监督着剩余守军,自己把阿齐汗请到了营帐。 有些话,还是不便让张秀义知晓。 比如—— “星哲大人说,只要配合你夺下山海关,以后你当了皇帝,会厚待我族,可是真的?” 阿齐汗随意倚靠在营帐木桌旁,双手叉腰,神色嚣张。 吴楚洵负着手,低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颇为奇怪,让阿齐汗眉毛微扬:“怎么,你想反悔?” 吴楚洵轻轻摇头,嘴角先是微扬,继而绽放成灿烂的笑容。 “你族都已派兵前来,现在才问,不怕晚了吗?” 阿齐汗闻言一愣,嘴角紧抿,咬牙切齿道:“我族信赖星哲大人。” 吴楚洵自然明白,女真族是因星哲之故,方愿与他联手,前后夹击汪英,致其全军覆没。 他笑道:“星哲之诺,即我之诺。今日,你便可率军撤回建州,至于你族所求小亲王之事,我也会信守承诺。” 阿齐汗目光落在吴楚洵笑起来的俊朗眉眼上。 那眉眼,看人时,似多情又无情。 他忽地心中一动,靠近吴楚洵,娃娃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绯红。 “星哲大人曾言,你在床笫间花样百出,我倒是好奇,你敢不敢,让我也见识见识?” 第210章 撞破 “咳咳咳!” 吴楚洵难得哑口无言。 他无奈退后半步,打量着这小鬼。 少年有一张漂亮的圆脸,身着盘领窄袖,腰束两指宽革带,肌肉线条隐现,精瘦有力。 吴楚洵的目光在这小子的腰身上稍作停留,旋即迅速移开。 心中暗忖,以星哲那不识人间烟火的清冷性子,怎会与这女真少年谈及此等私密之事? 他忙道:“不敢,你不是我的菜。” 说完,赶紧转换话题。 “阿齐汗将军,请代我谢谢鲁达其度,你们小亲王的画像我已送至京师,想必不久便有佳音。” 这话的潜台词便是—— 你可以圆润的回家了! 可惜,阿齐汗并未领会他这含蓄的用词,只听懂,他被此人拒绝了! 阿齐汗虽性情古怪偏执,然其容颜清秀,宛如雕琢,在女真族中颇受勇士青睐。 此番竟在大启人面前受挫,心中自是愤懑难平。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吴楚洵有些纳闷。 “阿齐汗将军,咱们俩是第一次见吧?你怎么就会认为,我应该喜欢你的?” 这小家伙莫不是自信过头了吧! 阿齐汗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娇憨。 “星哲大人说了,你乃好色之徒,见到我这般美丽的人,一定会喜欢上我的,让我离你远点。” 吴楚洵:“……” 他苦笑一声,若是星哲在此,他定会打他屁股。 阿齐汗舔了舔嘴唇,又问:“所以,你撒谎了对不对,你看上我了,对吗?” 吴楚洵不欲在这刚刚战乱之地,纠缠于这等荒谬之事。 他只盼女真大军速速撤离。 开玩笑,十万大军,每顿的粮草都消耗巨大,他可不想做赔本买卖。 万一他们心生异变,山海关这些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于是,他随意颔首,敷衍道:“将军姿色过人,谁又能不动心?” 此语虽假,阿齐汗却信以为真,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气表情。 女真与鞑靼素有往来,星哲在草原各族的威望甚高,阿齐汗自幼视其为天上星辰,心怀敬仰。 然近两次相见,星哲那双蔚蓝如星空般的眼眸中却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口中“吴楚洵”、“神子”的词也越发多。 每次提起“神子”,星哲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便似雪莲花绽放,春意盎然。 他便好奇,能牵动星哲情绪的这位神子究竟是何人。 这次,星哲找上首领让其协助吴楚洵对付辽军,阿齐汗便自告奋勇,带兵前来。 而今一见,原来“神子”是这样的一个人。 近距离接触后,他又觉得,唯有此人,才能牵动星哲的心。 星哲在意和喜欢的人,他也会喜欢,而且也会让这人喜欢他。 阿齐汗眸光微动,这世上,只要他想得到的,便必然会得到。 若是得不到…… 阿齐汗抬眸望向吴楚洵,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笑得人畜无害。 若是得不到,那就毁掉! 阿齐汗心满意足地得到了想到的答案,更不愿离开。 他唤来副将,一番叮咛后,那身形魁梧、高出他半截的副将便连连点头,在他身旁温顺得如同驯服的猎鹰。 不久之后,女真族便军阵严整,铁骑列队,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途。 张秀义刚自王世昌府邸踏出,恰逢女真军队离去的背影。 他信步至二人身旁,好奇地问:“女真勇士助我朝平定叛乱,何不略备薄宴,以表感激之情,再行送别?” 吴楚洵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倒是一旁的阿齐汗仰头大笑,咧开嘴道:“你是大启的左都督?真可爱,我喜欢你。” …… 既然张秀义已经决定要替轩辕裕镇守山海关,那首要任务,便是整顿旧部。 前山海关总兵王世昌及其麾下将领,皆已被张秀义羁押,将由吴楚洵押解返京,接受朝廷三司会审。 棘手之处,在于那些余下的士卒。 这群人中,不知有多少曾经作奸犯科之人? 张秀义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再留在山海关。 审犯人这事,吴楚洵熟啊! 他迅速为张秀义献上妙计—— 同营士兵两两相对,互相指认,以指认多少论功过。 吴楚洵把自己的特种兵也借出来,协助张秀义审问。 阿齐汗见状,大觉新奇,驻足围观。 所有人为了不被判刑,绞尽脑汁挖掘对方的过失。 一时间,诸如什么值岗时偷喝酒,欺负新兵,翻寡妇院墙,收受过往商贾贿赂…… 种种劣迹,纷纷浮出水面。 士兵们你骂我往,已经问候到对方祖宗十八代。 那五千特种兵瞠目结舌。 心中暗道:原来军中生活还能如此“丰富多彩”,他们自诩在京营见多识广,此刻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场面,也让阿齐汗也大开眼界。 他向吴楚洵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在我的军队里,若有人敢触犯军规,我必亲手斩其首级,族人只会拍手称快。” 女真族全民皆兵,军队中多是同村亲友,彼此监督,自无此类龌龊之事。 此言一出,不仅张秀义面露尴尬,连吴楚洵也觉几分汗颜。 天高皇帝远,此地军纪松散至此,将不威将,兵不成兵,实乃悲哀。 这一番审问,直至夜幕降临方休。 随后,山海关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俞成。 吴楚洵心中微动,连忙迎上前去,关切询问:“俞大哥,你们一行……可曾用过了晚膳?” “已用过。”俞成简短回答。 吴楚洵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诚。 毕竟,如今的山海关可是由张秀义掌管,每一份开销都需精打细算。 俞成此行,一是为了处理汪英遗留下的辎重,二是与吴楚洵确认后续计划。 之前,吴楚洵每次带着张秀义去辽东军营打卡,可不是白打的。 他早便对汪英等人心生疑虑,暗中授意俞成监视,果然发现了汪英与女真族的秘密勾结,意图不轨。 时间紧迫,吴楚洵迅速传信给星哲,利用其在北方部落的影响力,说服女真族放弃汪英,转而与自己合作。 若非如此,昨夜的山海关,或许已成他的葬身之地。 俞成对吴楚洵的智勇双全刮目相看。 他面上带着些焦虑,询问道:“汪英既已伏诛,我辽东军兵力锐减至五万,朝廷是否会更改圣旨,影响我等布局?” 吴楚洵轻拍俞成手臂,安慰道:“放心,圣旨不日即到,你占领辽东之事,定不受影响。” 两人相视一笑,正欲深入交谈,忽闻帐外传来异动。 吴楚洵神色骤变,猛地掀开帐帘。 只见张秀义立于营帐门口,双眸死死地盯着他,神色复杂难辨。 第211章 我能加入你们吗 俞成识趣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二人。 吴楚洵眉毛微蹙,牵起张秀义的手,把人拉进营帐。 两人相互对视,深深地望着对方的瞳孔,仿佛能洞察彼此灵魂深处。 张秀义面色略显苍白,眸中满是困惑。 他轻声细语,似自言自语。 “俞成已失五万兵马,辽东之地他再无力染指,你缘何要向小石头隐瞒真相,助他登基为王?” 吴楚洵眼神闪烁,脑子急速转动,想着以什么理由搪塞他。 这片刻的犹豫,便已让张秀义察觉异常,如同晨雾中的微光,虽淡却不容忽视。 他声音转冷,质问道:“你是否有事对我隐瞒?” 张秀义想到女真铁骑势如破竹,十万大军轻易破山海关而不入,却依吴楚洵之言退守建州。 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如同乌云压顶。 电光火石间,吴楚洵已计上心来。 他眼帘低垂,长叹一声,声音低沉。 “此事乃是国事,原不应泄露给你,但你既有疑虑,我自当坦诚相告。但切记,听后务必守口如瓶。” 一句话,先把事件上升高度,让张秀义心中不由一震。 吴楚洵的心性他自然清楚,实不应该对他有所怀疑。 于是乎,方才的急切与冲动便消散大半。 张秀义连忙摇头,语气中满是信任与自责:“不,你不必说了,我信你。” 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仍闪了闪,显然仍难以消除疑虑。 张秀义这类人,心性纯良,总以最大的善意去相信他人,但一旦心生疑虑,便如坚冰难融。 吴楚洵眼神微暗,执起他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满意地看向他因羞涩而轻颤的睫毛。 “无妨,我且说与你听,待你知晓前因后果,自会明了。” 吴楚洵轻敛眸光,再度启唇,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半晌,待吴楚洵缓缓道出缘由后,张秀义的面色已是一片愕然。 “秦相……秦宣他竟然勾结倭国,图谋不轨!”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昔日,是他以身犯险,遣我师兄护小石头周全,怎会演变成今日这般境地?” 张秀义眸色暗沉。 昔年,他因师兄的一句重托,甘愿隐姓埋名于市井之间,十年如一日。 而今,那昔日的主心骨,竟自行背弃了初衷。 此情此景,让他对人性的信任摇摇欲坠。 “当年,我师兄身为太子心腹,于危难之际,将小石头托付于我。临终前,他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将小石头安置在安济坊,待其成人,自有贵人相迎。” 张秀义的这番言辞,不经意勾起了吴楚洵心中的好奇。 秦宣等人,究竟为何执意让轩辕裕留在安济坊? 这坊间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心中波澜起伏。 又闻张秀义焦急言道:“若秦宣此番归来,心怀不轨,小石头岂不是有危险?” 吴楚洵连忙宽慰:“陛下早就清楚,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且安心。若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秦宣若若寻得藏宝图,定会将宝藏转移至倭国。俞成若为辽东王,秦宣必会使计与他勾结,将宝藏通过辽东运往倭国,这样,我们便可以瓮中捉鳖。” 吴楚洵的这番说辞,实则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 然而,张秀义却深信不疑。 只因当初秦宣等人的突然造访,本就透着几分蹊跷。 明明约定待小石头成年后再聚首,却提前数年匆匆起兵,一切显得那么不合常理。 如今细细想来,桩桩件件皆透着诡异。 他自知自己武勇有余,智谋不足,无法给小石头出谋划策,遂断了返京的念头。 对于吴楚洵扶持俞成为辽东王的决定,也不再有疑虑。 见张秀义神色渐缓,吴楚洵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安济坊……” 他低声沉吟,心中已暗自决定,待回京之后,定要去一探究竟。 张秀义心结尽除,便对吴楚洵道:“那等陛下圣旨到,你便先行回京护他周全,我就留守山海关,静候调令。” 吴楚洵面露讶异之色,轻声问道:“你竟不与我一道归京吗?” “不了!” 张秀义眸光清澈,难掩一丝遗憾,旋即忽尔一笑。 “论智谋,你才更适合陪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曾经少年轻狂,想执剑走天涯,而今岁月蹉跎,如能圆一遭英雄夙愿,此生足矣。” 言罢,他眉宇间再次流露出吴楚洵熟悉的傲然英气,周身散发出成熟稳重又不失阳光率性的气息。 吴楚洵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暧昧难言。 吴楚洵压低嗓音,带着几分缠绵悱恻:“若我想你了,该怎么办?” 张秀义摇头浅笑,回应中带着几分戏谑。 “京城繁华似锦,乱花如云,吴大公子身边何愁没有佳人相伴。” 吴楚洵以鼻尖轻触张秀义鼻梁,引得张秀义一阵轻颤。 耳畔响起他温柔至极的低语:“然世间万千,却只有一个张秀义啊!” 此言一出,张秀义多年孤寂的心房仿佛被一股暖流猛然撞开,碎裂的孤寂瞬间化为点点星光。 他静默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主动吻上了吴楚洵那薄而柔软的唇瓣。 吴楚洵顺势把人抱住,手臂环紧张秀义的腰身。 张开嘴,加深了这个吻。 旋即又将人一把压在了床榻上。 吴楚洵伸出手,捏着张秀义的下巴,在那唇上辗转吸吮。 两人搂抱着在床上翻滚,吻得难分难舍。 如同漂泊于无垠沙海之中的行者,蓦然邂逅一抹绿洲,心间瞬间绽放出对甘泉无尽的向往与渴望。 吴楚洵放肆地将人按在身下,手熟练地去解开他的腰带,扯开他的外衫,触摸着那一身光滑结实的肌肉。 张秀义被揉得彻底软了身子。 营帐内,充盈着两人意乱情迷的喘息声,浑然忘我。 “啧啧啧,厉害啊!” 一道突兀且略带玩味的声音在门槛处响起。 床上两人身形一僵。 张秀义此时衣衫不整,长发散乱,面色潮红。 见状,吴楚洵一把拽过锦被,盖住张秀义赤着的上身,遮掩了无边春色。 这才扭头,将目光落在帐门旁的身影上。 只见阿齐汗斜倚帐门,双手握拳托着腮。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跳跃着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火花,仿佛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之事。 “哟,好家伙,你这嘴上功夫了得,几下就把他亲得晕头转向,我能来加入你们吗?” 第212章 大哥为帝 圣旨是在两日后送达的。 此番前来宣旨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李墨寒。 李督公一身暗纹织锦飞鱼服,像只孤傲的苍鹰,周身环绕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冽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声线清冷,字字清晰。 俞成恭敬地承接了那天子诏书,心潮澎湃,双手微颤,胸中顿时涌起一阵豪迈之情。 从今日起,他便是大启唯一的藩王,辽东王了。 “恭喜俞大哥,贺喜俞大哥,哦,不对,是辽东王!” 吴楚洵适时送上一连串花团锦簇的恭维。 心中很是满意自己这一趟做成的“小生意”。 俞成感激地握着吴楚洵的手,使劲晃动。 他深知,若无吴楚洵的鼎力相助,仅凭自己麾下五万将士,根本成不了事。 吴楚洵趁着两人拥抱的契机,在他耳边提醒。 “权势在手,兵马自当扩充,俞大哥莫忘初心。” 俞成闻言,眼神微凝,随即轻拍吴楚洵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俞成垂眸,眸光深邃,心中暗自筹谋。 唯有手握重兵,权倾一方,方能有机会与朝廷分庭抗礼,静待时机,给予秦宣致命一击。 吴楚洵与耿同光的承诺在前,他自是不会轻举妄动,扰乱他们对秦宣的周密部署。 但若他们失手,俞家的血海深仇,他誓将亲手讨还。 周遭,俞成的将领们蜂拥而上,围绕着新封的辽东王,贺喜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个个涨红了脸,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藩王可是有授官权的。 以后在辽东境内,他们这些旧部,自然也会跟着鸡犬升天,扶摇直上。 吴楚洵静立一旁,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这边,李墨寒已急不可待地趋至吴楚洵身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里溢满了思念之情。 吴楚洵也是满面喜色。 未曾料想竟是自家兄弟来颁旨,遂领着人去了王世昌的府邸。 身后,一个小尾巴默默地跟着两人。 吴楚洵不耐地抬眼,冷下神色。 能如此厚脸皮地跟来,除了那脑袋不够用的阿齐汗,不作他想! 自上次这人突然闯入,打扰他与张秀义的好事后,张秀义便搬去了王世昌的府邸,并重兵把守。 传下口令—— 【阿齐汗与狗严禁靠近。】 阿齐汗不由得悻悻,亏他还挺喜欢那左都督的。 不过好在,吴楚洵仍与五万京营兵居住在一起。 连日来,阿齐汗频频往吴楚洵营帐里钻,皆被吴楚洵提溜着拎了出来。 与吴楚洵亲近的特种兵,竟以此为乐,开了赌局,赌阿齐汗在众人离去前,能不能拿下吴楚洵。 能拿下的,押注三比一。 不能拿下的,押注十比一。 可见吴楚洵在这群亲兵中的形象…… “不准跟来!” 吴楚洵面无波澜,丢下此言,携李墨寒步入府邸,对阿齐汗的纠缠置若罔闻。 阿齐汗撇撇嘴,嘀咕道:“星哲所言非虚,你果真是风流成性,连宫中的宦官也不放过!” 吴楚洵本已步入门内,闻言身形一顿,转身冷冷看着他。 “你若再胡闹,我便请星哲来把你带走。” 阿齐汗闻言,顿时噤声。 此行他率兵试探,见山海关的旧将软弱,心中暗自庆幸。 但随即又发现吴楚洵麾下那五千精锐之师,又让他心生忌惮。 那些士兵,个个英勇无双,以一当十,令人望而生畏。 若大启士兵皆被此人如此训练,日后,哪还有他女真一族的立足之地? 阿齐汗立于原地,久久未动,眼中逐渐凝聚起一抹深沉的杀意。 李墨寒进门后,先与张秀义见礼,二人客套寒暄一番,再言及皇帝对他的惦念。 “陛下龙体可安泰?”张秀义情难自禁,关切询问。 李墨寒笑吟吟道:“大人放心,陛下龙体康健,特命奴才来此传旨后,再速迎您回朝。” 张秀义微微一顿,目光投向吴楚洵。 吴楚洵适时上前,打着哈哈。 “李公公此行奔波劳碌,陛下旨意能如此迅速传达,定是公公沿途未敢稍歇。来,请随我来,先至客房稍作休憩。” 言罢,他向张秀义投去一抹意会的眼神,便领着李墨寒去了另一间厢房。 屋内。 方才在外人面前冷峻孤傲的厂督大人瞬间化作温顺小猫,扑进吴楚洵的怀中,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微光。 “大哥,我好想你!” 李墨寒平时里低调温润,情绪难得有如此外放之时。 吴楚洵知他一直将自己视为亲人,故而也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背,再携他入坐。 “好得很,胃口大开,每餐能吞六碗饭,你说好不好?” 李墨寒听他这般戏言,眉眼弯成了月牙,耳根悄悄染上了红晕。 被吴楚洵轻触之处,仿佛有暖流缓缓淌过,微微发烫。 他此行心急如焚。 沿途便听闻山海关在打仗,故而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还好吴楚洵安然无恙,否则,他…… 念及此处,李墨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 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世间没有吴楚洵会怎么样。 吴楚洵随意倚在椅背上,扬了扬下巴,饶有兴致地问:“这圣旨来得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啊,可由什么缘由?” 是的,俞成获封藩王的恩诏,实属下得快。 这是天子在金銮殿上直接斩了一个御史,方换得此局。 要知道,先帝费尽心力,才废除藩王制,如今的大启再无一位藩王, 故而,当轩辕裕在朝廷提起让俞成就任辽东王时,便引起了朝堂轩然大波,朝野震惊。 左右两相、宗人府及满朝文臣,皆极力阻之。 反观武将行列,却是态度暧昧,沉默中暗藏玄机,各自盘算,心思难测。 天子见抵制之声四起,本欲退朝,择日再议。 然都察院一御史,却挺身而出,直言不讳:“陛下此举,似有违先皇遗志,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此言一出,犹如火星溅油,天子当场震怒,当即下令禁军将其拖出,就地正法。 龙椅上,天子双眸赤红,犹如困兽之怒。 群臣畏其威势,噤若寒蝉,无人再敢置喙。 如此,圣谕终下。 吴楚洵漫不经心地听李墨寒讲完,轻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敲椅柄,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心中暗叹,轩辕裕如今在朝堂上威势更胜从前啊。 若他能持续秉持明君之道,那自己不去…… 也未尝不可! 李墨寒见吴楚洵陷入沉思,便静坐一旁,目光温柔地打量着他。 吴楚洵不笑之时,面容更显沉稳,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 李墨寒心中忽起波澜,一股疯狂的念头油然而生。 试想这天下,若再无先皇嫡系血脉,天子之位,能者居之。 那这皇帝,为何不能是大哥呢? 第213章 倾慕 李墨寒被自己脑中这惊世骇俗的念头吓了一跳。 可转念一想,大哥行止光正,至纯至善,心怀苍生,若真能荣登大宝,必将是一位泽被天下的仁德之君。 只要他能为大哥铺平道路,扫尽前路荆棘…… 李墨寒眸色渐黯,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察觉到吴楚洵神思回归,李墨寒眼中的阴翳快速敛去。 转而换上一抹温柔笑意,那神情宛如春日里温顺依人的猫儿。 吴楚洵刚回过心神,也朝李墨寒笑了笑,然后告知张秀义不回京的决定。 闻此消息,李墨寒只是微微一怔,心中并未泛起太大波澜。 他虽言为圣上迎接张秀义,但深知即便差事未完成,轩辕裕也不会怪罪于他。 吴楚洵见他神色淡然,无丝毫忧虑之色,也放下心来。 昔日,他曾怀疑过自家兄弟与轩辕裕的关系,后经细致观察二人不经意的细节,更加确定。 又见二人相处自然,并无丝毫勉强,吴楚洵终是选择了尊重兄弟的私情,不再干预。 况且,轩辕裕的注意力能从左东明身上转移,倒省了他诸多麻烦。 他也不必再费心设计,刻意引诱轩辕裕。 毕竟,他可是个正经人,这种事,还是少做。 沉吟片刻后,吴楚洵忽而想起一事,问道:“话说回来,我之前托你查探之事,可有新进展?” 他本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时间尚短,并未期望李墨寒能迅速找到线索。 不料,李墨寒却收敛了笑容,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几分凝重。 “大哥,我推测那皇宫暗道,极有可能通向城南的安济坊!” 又是安济坊! 吴楚洵瞬间坐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笔直,眸光中波涛汹涌。 “你手中可有确凿凭证?” “并无直接证据。” 李墨寒言及正事,面容肃穆,带着一丝清冷。 “但是,我着人探查京兵营时,有探到当日走过密道的士兵。” 言及此处,他的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寒意。 “据那士兵所述,他们在被领至密室之前,双眼被蒙,但在踏入密道之时,隐约捕捉到了僧人敲更的声响。” 吴楚洵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此中有何玄机? 李墨寒见吴楚洵也有不解之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现今城中各坊皆有打更人,唯独城南安济坊一带,仍是由僧人打更,声音特别。” 吴楚洵陡然冷下脸,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安济坊! 安济坊原来是一间民间救济院,自轩辕凌登基后,改为官民合办,其背后渊源颇深。 而主导之人,便是那位已神志不清的当朝太后,亦或说是太皇太后李氏。 此事,吴楚洵也是偶从欧阳郡主口中得知,未曾深究。 李太后昔日垂帘听政之时,常召集皇室贵族、朝中女眷举办义卖,所得善款皆用于京城各救济所。 每年更亲自带领贵妇们前往安济坊,关怀孤苦无依的孩童。 因此,李太后在民间素有贤名。 提及李太后,李墨寒心中不禁一紧。 若姑姑知晓,缘何从未向他透露过秘道之事? 他神色复杂,变幻莫测。 吴楚洵挑眉,轻声问道:“有何不妥?” 李墨寒目光微转,语气平和:“无他,只是未曾料到安济坊背后竟有如此多的过往。” “呵呵!” 吴楚洵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懒洋洋道:“这皇家的秘辛,可比话本里的故事精彩多了。” …… 安顿好李墨寒一行人后,吴楚洵便又带着张秀义,开始了他的忽悠大计。 山海关历经与辽东军那场血战后,元气大伤,仅余四万将士。 这点兵力,若外敌铁蹄再至,境况堪忧。 吴楚洵召集京营的五万京兵,预备做一个动员大会。 这群人来后正事没做,反倒消耗了山海关不少存粮,也该是时候报答了。 吴楚洵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他背负双手,屹立于高台之上,面向那五万京兵,声音洪亮,穿透人心。 “诸位兄弟,山海关乃我大启国门之锁,却为何能轻易被女真铁骑践踏?是何缘由?” 场中,一片肃穆,唯有风声与心跳共鸣。 吴楚洵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这群从京营中随意选出的士兵。 “那皆因我大启军力单薄,战力未逮。我们身后,是万家灯火,是亲人,是伙伴。若无人挺身而出,守护这片土地,战火必将蔓延至我们的亲人身边!” “而今,圣上已遣左都督镇守山海关,此乃朝廷对边疆之重托。你们若愿留下,并肩作战,守护家园,岂不比在京营虚度光阴,更有价值,更为荣耀?” 军阵之中,议论声起。 吴楚洵趁热打铁,言辞恳切。 “左都督已许下重诺,凡愿留守山海关,镇守边疆,待遇将是在京营的三倍,月饷定时发放,绝无拖欠!” 此言一出,犹如巨石投入静湖,激起千层浪。 三倍薪资,不克扣! 这对于大多数出身平凡的士兵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足以点燃他们心中的热血与斗志。 顷刻间,响应之声此起彼伏,众多士兵纷纷举手,誓言要留下,与山海共守,护国卫家。 吴楚洵扯了扯嘴角,看来最后还是银子的魅力大啊! 回到房间后,张秀义轻轻敲了敲吴楚洵的额头。 “你可真敢承诺,那些京兵可是你借的,你这一手留人,兵部怕是要给你上本参奏了。” 吴楚洵嘿嘿一笑,反握住张秀义的手。 “不会,陛下只会夸我做得好。山海关此刻兵力紧缺,现成的强兵不用,岂不是浪费?” 张秀义自知说不过他,也只是善意提醒,见他毫不在意,便也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李墨寒找了来,恰好撞见两人亲密的举动,眸光微黯。 “找我?” 吴楚洵自然地松开张秀义的手,温声询问。 李墨寒迅速调整情绪,面上恢复平静, 他对张秀义微微颔首,转向吴楚洵,正色道:“确有要事相商。” 两人移步至李墨寒的房间。 吴楚洵随意地坐在椅上,问道:“何事呢?” 李墨寒原欲询问大军何时返程,话到嘴边却莫名转了方向。 “大哥与张大人之间,可是互相爱慕?” 吴楚洵闻言,面露尴尬,不由得摸了摸鼻尖,显然未料到兄弟会问及此事。 李墨寒在启阳宫当差时,对吴楚洵与先帝的过往有所了解,亦知左大人对吴楚洵的情愫。 如今见他与张秀义之间也有纠缠,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复杂情绪。 这份情绪并非嫉恨,而是生起一种妄念。 既然大哥能倾心于他人,为何不能多他一个呢? 他如今手握东厂大权,这份权势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李墨寒眼神微转,带着一丝忐忑与决绝,缓缓开口。 “大哥,你可知……我亦倾慕于你。” 吴楚洵脸上的尴尬尚未完全消散,此时更是愣住了。 他放下手,缓缓坐直身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不……不是,那什么,你不是与轩辕裕……” 话说到一半,吴楚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而李墨寒的脸上,却已瞬间血色尽褪。 第214章 亲自来验证 六月流萤染夏,闲蝉栖柳浅吟低唱。 山海关的夏夜幽静,皎月如银带轻悬,稀疏蝉声悠扬,穿林越叶,万籁俱寂中更显时光悠然流淌。 “荒唐!无耻!” 屋内,吴楚洵步伐急促,在狭窄的空间内来回踱步,试图驱散心头的怒火。 然这夏夜的丝丝凉意未能平息他胸中翻涌的怒涛,反似添薪加火,愈烧愈旺。 李墨寒方才一番如泣如诉,将轩辕裕对他的所做所为一一揭露,让吴楚洵遍体生寒。 这样的轩辕裕,何曾有半点明君风范! 他本以为,历经苍井公主之事,加之苏琦的辅佐,轩辕裕能洗心革面,成为一代圣主。 亏他方才还想着,若轩辕裕真能改弦易辙,他便放弃夺权之念,以后隐退南蛮,与众美安享余生…… 李墨寒眼帘低垂,眼眶泛红,似有水雾凝聚。 他方才心神一动,故意模糊了轩辕裕加害他的时间线,声泪俱下地诉说着满腹委屈与复仇路上的阳奉阴违。 “大哥,我这般苟且偷生,还亲手解决了冯虎等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甚是可怕?”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悲哀与消沉,眼眸湿润,宛如薄雾缭绕的秋水。 吴楚洵闻言,心头一颤,方知自己沉浸愤怒之中,忽略了兄弟的感受。 思绪纷乱间,连李墨寒的告白都忽略了。 他连忙上前,蹲下身来,紧握李墨寒微凉的手,温柔地宽慰道:“自然不会。” 吴楚洵心中痛惜不已。 原以为的两心相悦,竟是以如此龌龊的方式开启。 “大哥只会心疼你。” 这话吴楚洵说得慎重。 若换作自己遭遇此等事,他定会让那些恶人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李墨寒凝视着他,一直蓄在眼眶中的眼泪这才落了下来,嗓音里带着哽咽,像是委屈极了。 “我只是害怕,大哥以后不再理睬我了。”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权倾一时的督公,而是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无助又可怜。 吴楚洵怜惜之心顿起。 他大手抚上李墨寒的脸庞,目光柔和。 “放心吧,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大哥心中最重要的好兄弟! 李墨寒一噎,这回答可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直勾勾盯着吴楚洵,泪水在眼眶中悄然打转,神色凄楚。 “大哥,会不会嫌墨寒身子脏了?” 他的眼神惶惑不安,漂亮的眼眸中仿佛浓着墨,笼着水,覆着秋静。 正当他欲再言,吴楚洵已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背。 “脏的从来是人心,而非躯体!” “你做得很好,有仇就得当场就报,那些人渣,活着一天都是浪费大启的粮食!” 李墨寒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心满意足地依偎在吴楚洵颈侧。 吴楚洵虽时常冒出一些奇言怪语,但细细品味,却总觉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他轻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吴楚洵身上那淡雅的木质香气,心中祈愿,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两人间的气氛温馨,这时,他肚子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咕咕叫。 李墨寒尴尬地以手遮面。 这才想起自己竟还未曾进食,此刻饥饿感油然而生。 吴楚洵忍俊不禁,含笑起身,牵起李墨寒的手,带着他去找张秀义一起共用晚膳。 …… 京兵军营之中,篝火熊熊燃烧。 四周,营帐如星辰散落山谷,点缀着这片夜幕下的谷地。 吴楚洵在军队中有绝对权威,他颁布的禁酒令如同铁律,无人敢违。 既然不能吃酒,这群士兵便只能转而去找别的乐子。 特种兵的小旗高风是个活跃份子,他穿梭于各营之间,以划拳为乐,乐此不疲。 这一大圈跑下来,最后与神机营的将士们围坐一起,赌色子。 是滴,吴楚洵虽禁酒,却未禁赌。 故而夜色下,这赌色子的声音成了军营中另一番热闹的景致。 众人围拢在一块被月光照亮的巨石旁,烛火摇曳,为这场赌局添了几分刺激。 今晚,高风仿佛被财神眷顾,色子连番掷出大数,引得四周士兵纷纷跟注。 “哈哈,又是大!”高风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中。 一旁的神机营士兵拍腿哀叹:“哎,今晚我这手气,买了七次小,愣是一次都没开,真是邪门了!” 围观者中不乏羡慕之声:“高风,你今晚这手气,简直红得发紫,下一把我也跟着你买大!” 高风满面春风,豪气干云地挥手:“跟吧跟吧,今晚哥哥带你们一起发财!” 正当气氛达到高潮,轮到高风掷色之时,他却突然急道:“不行了,尿急,这把你们先玩着。” 话音未落,他已丢下铜钱,急匆匆奔向一旁密林,身后士兵发出一阵善意的嘲笑声。 这家伙为了赢钱,不知憋了多久,此番终是难耐,方肯离去。 高风步入林间,解开腰带,窸窸窣窣地放了水,脸上又重新浮现轻松惬意之色。 他整理好衣衫,正欲返回继续大杀四方时,却不经意间瞥见神机营武器存放处,一道黑影闪过。 那一刹那的直觉如闪电般划过心头,他猛然警觉,身形已如猎豹般扑出,没有丝毫犹豫。 对方显然未料到背后有突袭。 慌乱间,腰间一抹寒光闪现,一柄断刃划破空气,直指而来。 高风是吴楚洵亲自从特种兵精锐里选出来的小旗,武力值非同小可。 他一侧身,瞬间避开了那凌厉一击。 两人随即在昏暗的林间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夜色如墨,林中视线受阻,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但高风仅凭那几式拳脚,便断定这绝非大启军中常见的路数。 直到对方一个下旋腿凌厉甩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电光火石间,他认出了这熟悉的招式—— 正是那女真族小将军的独门绝技。 “啊,你是女真族的……!” 高风脱口而出,这一声惊呼让对手的动作瞬间凝滞,随后攻势变得更加凶猛。 银光一闪,高风只觉眼前一黑,身躯便失去了平衡,重重倒下。 对方未做停留,一个纵越,便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当吴楚洵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时,高风正被一群特种兵围在中间。 这厮平日里嚣张惯了,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焰。 这次被人敲晕,自觉丢了大脸,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吴楚洵目光落在他那完好无损的脑袋上,笑道:“你确定是阿齐汗所为?” 高风重重点头,咬牙切齿道:“绝不会错,那招式,与上次与你切磋时他使出的如出一辙。” 吴楚洵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简短交代几句后,便去找“罪魁祸首”。 来到阿齐汗的营帐,吴楚洵也不唤人,手持烛台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陈设一目了然,阿齐汗正安然躺在床上,面色潮红,显然已沉睡多时。 烛光摇曳,映照出阿齐汗细腻白皙的肌肤。 吴楚洵静静地站在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再慢慢地将手伸进薄被中。 入手便是一片细腻滑嫩的肌肤。 阿齐汗似乎睡得熟,呼吸均匀深长,胸膛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起伏。 吴楚洵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手指沿着那起伏的轮廓缓缓下滑,直至…… 突然,阿齐汗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待吴楚洵再向下触摸时,手突然被人抓住。 阿齐汗眼皮微动,猛地睁开了双眼,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在做什么!” 吴楚洵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 “阿齐汗将军不是一直对我的床笫功夫颇感兴趣吗?今晚,不妨你亲自来验证一番,如何?” 第215章 还满意我这功夫吗 阿齐汗那张精致小巧圆润的脸庞上,满是不虞。 他缓缓坐起身来,锦被自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胸膛。 看上去虽然还是少年人的骨架,但手臂、胸腹上铺展了一层细腻的肌理,不显丝毫单薄孱弱之态。 “可我今晚没兴趣,吴大人这般猝然闯入我营帐,莫非这便是大启的待客之道?” 阿齐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阴冷。 吴楚洵目光掠过那裸露的肌肤,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指尖轻挑,意欲拉起阿齐汗身上的被褥,阿齐汗却敏捷地以手相阻。 两人在这方寸之间,展开了无声的较量。 吴楚洵面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他忽地起身,身形一闪已至床尾,左手一扬,锦被如流云般覆上了阿齐汗的头顶,带来一缕凉爽的夜风。 锦被之下,阿齐汗紧束长裤,严丝合缝,不露分毫。 “哟呵,原来你们女真族,睡觉是不脱裤子的啊?啧啧!” 吴楚洵双手环胸,口中戏谑,眸中却寒意渐浓。 阿齐汗猛地扯下头上的被褥,只见吴楚洵姿态悠闲,言语间虽带笑意,眼中却已是一片冰冷。 他心中一凛,身形如电,瞬间跃下床榻,与吴楚洵对峙而立。 “怎么?莫非吴大人连我睡梦也要过问不成?” 阿齐汗娃娃脸上,此刻满是高傲与警惕,哪还有往日围着吴楚洵打转的亲近。 吴楚洵步步紧逼,俯身贴近阿齐汗耳畔,低语:“我大启的大炮,小将军可见识够了?” 阿齐汗闻言,神色微乱,忙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将军对我可真是生疏,昨日还在叫我神子,今日就改成吴大人了?” 吴楚洵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将军不清楚?莫非夜游神附体,梦中行路?若有病,那可得早点治啊!” 吴楚洵的话语低沉沙哑,听在阿齐汗的耳朵里却莫名生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他稳住心神,强作镇定。 “你意欲何为?别忘了,没有我们女真,你们早被自己人杀了。” 吴楚洵眉梢轻挑,手指贴上阿齐汗的面颊,缓缓摩挲。 “自然铭记于心,若非如此,小将军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的声音如情人间的呢喃,但话中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杀意。 阿齐汗心中一凛,猛然挥拳。 吴楚洵早有防备,一招便轻松化解。 他反手一擒,再一脚轻踢,阿齐汗便失去了平衡,仰倒在床榻上。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吴楚洵已压了上来,膝盖巧妙地挤进他双腿之间。 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让阿齐汗全身泛起一阵莫名的颤栗。 那份青涩的反应无疑泄露了他的不谙世事,看来平日里也就在嘴上耍耍花枪。 吴楚洵将他两只手钳制住 ,抬至头顶,眼神锐利,在他脸上细细审视,不放过他每一寸表情。 “知道吗,你该庆幸未伤我的人分毫,否则,我定会让你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此话一出,让阿齐汗心惊肉跳。 他还在试图狡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冤枉我!” 吴楚洵微微一笑,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阿齐汗疼得脸色煞白。 他试图反抗,却被吴楚洵轻易制住,反而将他的小腿高高抬起,置于自己肩头。 “神机营旁边的密林里,苔藓正盛,或许,我该亲自检验一下你的鞋底?” 阿齐汗身体一僵,愕然地盯着吴楚洵。 吴楚洵眸色深沉:“不再狡辩了吗?” 既然被发现了,阿齐汗也不再否认。 他面上讪讪,笃定了即便被识破,吴楚洵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怎么,我去闲逛一番,也不行吗?” “非是不可,那你为何打伤我的人,又匆匆跑掉?” “那, 那是他一来就要抓我,我当然跑啊,我这么美,夜黑风高的,谁知道他对我有何图谋?” 吴楚洵被气笑了,垂下眸,仔细盯着眼前的人。 阿齐汗被他盯着毛骨悚然,不安迅速扩大。 “你……你想怎样?” 吴楚洵嘴角轻扬,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笑声中透着不容小觑的锐利。 “我……我想做的,自然是你一直想我做的!” 言罢,他伏下身,唇越来越靠近阿齐汗那红润的唇。 阿齐汗倏地睁大眼睛,艰难地吞咽喉间的唾液,惊慌道:“走开,我什么都没想,你……” 话音未尽,便被吴楚洵的唇舌堵住,一个又急又凶的吻紧随而来。 阿齐汗被惊得用力去推他的胸膛。 但吴楚洵完全不管不顾,在他里面一阵搅弄。 他手上动作也没闲着,滑向阿齐汗的腰部,在某个地方一顿揉搓。 阿齐汗不由得全身绷紧,溢出一声低呼,腰身瞬间无力地软了下来。 吴楚洵箍住他的下巴,凶狠地在里面一顿旋风扫过,翻江倒海。 一股酥麻顺着尾椎瞬间蔓延至头皮,这从未有过的战栗体验让阿齐汗警惕不已,心慌急短。 他奋力地扭动身子,试图挣脱束缚。 但他的力气哪能和吴楚洵的天生神力相比。 只能被吴楚洵压在身下,不得动弹。 阿齐汗这才慌了神。 他虽想让吴楚洵喜欢上他,但决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阿齐汗眸子转了转,不由得软下声来,求饶道:“神子,我错了,我不该走近那片丛林去,我真不知道是神机营放武器的地方,我下次……唔……” 还在狡辩! 吴楚洵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很快便见了血。 阿齐汗低哼一声,委屈道:“你咬我!” 吴楚洵冷笑。 这人夜探神机营,怀着什么目的,吴楚洵几乎不用想也能猜到。 无非是想窥探大启最为尖端的武器,满足其好奇和图谋。 他不由回想起今日刚收到的,星哲送来的密函,字里行间透露着天机: 【卦象预言,十年后,阿齐汗将率领女真铁骑横扫大启,开创辽国盛世】 【引他至你身边,望能驾驭其心,征服他,扭转乾坤】 眼前的少年,尚值弱冠。 眼中虽刻意隐藏野心,但每当目光触及那些特种兵时,那份渴望与算计不经意间便泄露无遗。 只有他自己还天真的以为掩饰得很好。 征服之道,必先攻心为上。 而要征服阿齐汗这样野性难驯的少年,以吴楚洵多年游走在风月间游刃有余的经验,深知第一步便是要让他身体上臣服,进而从精神上彻底压制。 吴楚洵手法老练地探索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地带。 阿齐汗哪见过这样的手段,心里又爽又怕。 他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双腿发抖,喃喃道:“你,你走开!” 可他手上又使劲抓着吴楚洵的衣衫,似又舍不得他离去。 果然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吴楚洵搓揉着他全身的敏感点,逼得阿齐汗发出一声声软腻的呻吟。 他脸上染上绯红,不由得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吴楚洵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地调侃。 “还这么清醒?看来我还需要努力啊!” 一番揉搓,吴楚洵已经完全掌握了身下的这具身体,可能比阿齐汗自己还清楚如何能让他爽快。 不过片刻,便让阿齐汗快活得找不到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失控地大喊出声。 …… 半晌过后,阿齐汗才从余韵中抽离,平复下来。 他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宛若晨曦初照下的桃花瓣。 那双明亮的大眼仿佛蕴含着潺潺春水,望向吴楚洵时,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深深的信赖与甘愿臣服的柔情。 见此情景,吴楚洵温热的气息拂过阿齐汗的耳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低语道: “我的小将军,感觉如何?我这功夫,可还满意吗?” 第216章 天使投资人 翌日。 晨光熹微。 李督公板着脸从自己房间走出来。 身旁侍立的几位宦官,头埋得极低,步伐轻颤,生怕触怒了这位不苟言笑的督公大人。 可直到行至张秀义的房间门口,李墨寒除了脸色阴沉,竟是一语不发。 待张秀义把他迎入室,仅余二人独处之时,李墨寒方才眉头紧锁,打量着张秀义。 张秀义嘴边噙着笑,亲手为李墨寒斟满一盏清茶后,悠然落座。 “来,饮此凉茶,去去燥热。” 李墨寒目光掠过茶杯,复又落在张秀义那淡然自若的脸上,神色颇为不解。 “张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他开口询问,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秀义笑容浅淡,先饮了一口凉茶,缓缓放下茶盏后,方才言道:“承蒙挂念,睡得还算安稳。” 李墨寒心中微窒,也不知道这位张大人是真不懂,还是故作糊涂。 他眉头深锁,终是按捺不住,直言不讳。 “昨夜吴大人宿在那女真人的营帐之中,张大人可知晓?” 他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急躁与嫉妒,倒是直率敢言的性情。 张秀义暗中慨叹年轻真好啊,春花不识秋霜之寒,可以爱得热烈而自由。 他面色平和,淡然回应。 “此事我自然知晓,只是未曾料到,李大人对吴大人的行踪亦是了如指掌。” 两人相互对视,眼中锋芒毕露。 李墨寒始知,张秀义并非一介武夫那般简单。 果真人人心中皆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索性不再遮掩,直接问道:“张大人与我大哥交情匪浅,如何能容忍他与那异族之人亲近?” 那阿齐汗,虽面貌乖巧,实则性格乖僻,他实在不解大哥如何能看得上他。 闻言,张秀义淡淡道:“玉章已届弱冠之年,行事自有分寸,若你平时知道他性情,便不会如此心急如焚。” 李墨寒当然知道吴楚洵非轻浮妄为之辈,但大哥经常犯那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尤其是对方如果又长得好看…… 他眸中怒火中烧,让张秀义忍俊不禁。 这玉章还真是个情种,四处有意无意地招惹人。 张秀义心生好奇,问道:“李大人清晨造访,莫非仅为此事?” 李墨寒略显局促,答道:“非也,昨夜军营中流言四起,言女真细作潜入神机营,图谋不轨。那人身为异族,张大人理应早日将他遣散。” 张秀义了然,看来吴楚洵还未告知他启程之事。 他略一沉吟,道:“玉章已于昨日安排妥当,后日便启程返京,你们昨日密谈,竟未提及此事?” 额,还真没有。 李墨寒忆及昨日与吴楚洵的交谈,脸上不由得浮起几分赧然。 既知大军不日将归,那女真宵小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暗自咬牙,再忍一日便是。 李墨寒起身与张秀义告告辞,刚走到门口,张秀义那朗润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李大人,玉章性情中人,既视你为手足,必以兄弟之礼相待,望你亦能珍视这份情谊。” 李墨寒的脸瞬间凝固,身形一僵,眼中翻涌起无数情绪。 他讨厌张秀义那份理所当然,转身之际,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一句不合时宜的嘲讽。 “张大人还是多虑自身,免得色衰而爱迟吧!” 言出即悔,心中顿生愧疚。 反观张秀义,闻言后,竟忽地一笑:“谢谢李公公对在下的夸奖!” 那笑容宛若寒梅初绽,凌霜傲雪。 李墨寒突然就明白了,此人为何能吸引住吴楚洵。 …… 山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一夜温存之后,阿齐汗的眼角都仿佛染上了晨曦的羞涩,以往稚气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独有的风韵。 他望向吴楚洵的眼眸中,满是依恋。 难怪连草原最神秘的祭司星哲都倾心于他,这吴楚洵,的确是非比寻常。 吴楚洵面色淡然,举止间尽显从容不迫。 对于阿齐汗的依恋,他早已了然于心。 初尝禁果的少年,总会对那初次给予他欢愉之人心生依赖。 不过一夜,吴楚洵便彻底控制和征服了他的身心。 然而,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吴楚洵领着阿齐汗,往神机营方向走。 两人眉目传情,举止亲昵,引得周围特种兵们纷纷侧目。 那些下注赌阿齐汗能赢得吴楚洵青睐的士兵,立马兴高采烈地奔向庄家,领赢得的银两。 而那些输了的士兵,则只能无奈地翻个白眼,蔫头耷脑,暗自撇嘴。 看来日后得重新评估老大对美色的抵抗力了。 吴楚洵带着阿齐汗,光明正大地观看这些大启先进的武器—— 神机箭、迅雷铳、佛朗机炮…… 他道:“你女真族的骑兵固然勇猛无敌,但面对我这佛朗机炮的精准射程和强大火力,也不够用。试想,即便是数万铁骑冲锋,也只需一排佛朗机炮,便能将其化为乌有……” 阿齐汗原本洋溢的笑容逐渐凝固,眼中的自信与骄傲如秋叶般凋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毛骨悚然之感。 如此实力的大启,他们女真族真的能将其击败吗? 这个问题在他的心头不断回荡,这好似天与地的差距,像一道鸿沟横卧在他面前。 如临深渊。 吴楚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知道此刻的震慑已初见成效。 是时候,干起他的老本行了。 吴楚洵轻抬起阿齐汗的下巴,声音柔和。 “阿齐汗,你军功如此显赫,可鲁其达度却要将首领之位传于一个毫无建树的小孩,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他的目光如水,点到为止,但话语中却暗藏玄机。 阿齐汗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仿佛有什么在悄然觉醒。 吴楚洵环住阿齐汗的腰,贴近他耳畔,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你们女真族的领地固然宝贵,但以你的能力,为何不自立门户,去追寻那更广阔的天地?” “更广阔的天地?” 阿齐汗情不自禁地用脸摩挲着他的手心,眼眸中满是疑惑。 吴楚洵的目光灼热,凝视着阿齐汗,嗓音带着一种暧昧的蛊惑。 “你看,你们女真族旁边便是高丽,那里地域辽阔,资源丰富,你何不率领你的精兵强将,去夺取高丽的政权,自立为王,成就一番霸业?这不比做一个女真族的亲王要好得多?” 这番话犹如惊雷炸响,让阿齐汗那双眸子里,瞬间便聚起了一道名为野心的光芒。 见状,吴楚洵再添一把火。 “去吧,我的小将军,去把高丽纳入囊中,无论是钱还是武器,我都提供给你。” 阿齐汗的心跳加速,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靠上吴楚洵怀中,抬起头,不解地问:“可,你为何要帮我呢?” 吴楚洵笑得意味深长,他俯身,攫住阿齐汗的唇,低声道:“自然是因为……将军你值得啊!” 阿齐汗眸中燃着嗜血的兴奋火焰,两人唇齿间卷起放荡的狂澜,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权力啊,果然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第217章 乱世之初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 吴楚洵在与阿齐汗一番详谈后,成功地将这位日后或将倾覆大启江山的未来雄主,忽悠去了高丽。 临行前,吴楚洵再次带给阿齐汗一场酣畅淋漓的极致体验,令这少年心身皆完全臣服,才放手让人离开。 少年面带春色,眸藏野心,走得是心满意足,依依不舍,三步一回首。 也不知他眷恋的,究竟是吴楚洵,还是那批并未送给他的神机营热武器。 倒是李墨寒热情周到,竟亲自将人送出山海关外。 直至人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舒了口气,恢复了那一身清冷孤高的气度。 而吴楚洵在穿越至大启两年后,终于想起了他在现代干的老本行—— 天使投资。 确然,昔日在现代,吴楚洵能凭孤儿出身,屡次登上福小斯全球最佳创投人榜,凭的正是他那独具一格的的投资眼光。 互联网浪潮、金融蓝海、房地产热土、人工智能前沿、新能源曙光…… 每一片领域,他皆能精准预判,提前布局,踩准风口,提前投资于那些初创公司,获取丰厚回报。 大启周边小国林立,若要他亲自去征伐,统一中州,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吴楚洵暗忖,他完全可以按投资公司的模式去投资那些实力非凡的野心家,让他们替自己开疆拓土啊! 如此一来,他所耗心力自是大减。 只要他能驾驭这群野心勃勃的英杰,作为幕后之主,中州不也尽在他掌握之中吗? 吴楚洵一时间,思路大开,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懊悔。 他早该如此想到! 但转念一想,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现如今,南蛮之地、北境,乃至未来的高丽,恰巧正符合他这策略。 吴楚洵兴奋不已,简直太佩服他自己了。 这满心的喜悦和离别之情交织,最终化作与张秀义最后一晚的抵死缠绵。 “啊……嗯~” 张秀义被吴楚洵一顿社会主义教育… 他俊逸的面容宛如春水满春池,波光潋滟,溢满双眸。 吴楚洵勾唇轻笑,凑近他耳畔,略带恶劣地问道:“知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张秀义听他又开始胡言乱语,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一阵羞恼的同时又带着几分不舍。 他伸出手,轻轻描绘着这人棱角分明的轮廓。 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中如盛着初升旭日,让他深深沉醉。 张秀义只觉整颗心脏都难受起来。 他本可以忍受孤独,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他的荒凉,在漫漫余生中,成为更新的荒凉。 张秀义紧紧抱着吴楚洵汗流浃背的身体,仿佛只要这样紧紧相拥,就能永远留住那束光。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纵使千般不舍,万般眷恋,天光初破晓,吴楚洵麾下大军,仍然按时全军拔营。 来时五万大军,去时只有四万人。 另外一万人,被他成功“劝说”,留在了山海关,戍守边关。 这一趟山海关之行,他的“小生意”倒是做了,但也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幸而,还有响马帮那笔隐藏的财富可解燃眉之急。 然此非长久之策,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吴楚洵持缰策马,一路心思浮动。 大启各处生意虽日进斗金,但若能有一笔巨额资金,岂不更加如虎添翼? 念及此,他不由打起了轩辕家族那处宝藏的主意。 一念既起,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副将,转而跃上李墨寒的马车。 车内,李墨寒正闭目养神,神色宁静,仿佛与世隔绝。 此番与吴楚洵相见,李墨寒心中信念愈发坚定—— 大哥才应该做这天下共主! 姑姑说得对,这轩辕家的天下腐朽不堪,早就该乱了。 只要轩辕裕一死,吴相掌政,大哥掌军,吴家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他原本依姑姑之命,在轩辕裕的饮食中暗下慢性毒药,能逐渐侵蚀其心智,使人癫狂,直至失去理智。 昔日他孤身一人,为家族复仇,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但如今,有了大哥的庇护,他愈发珍惜生命,不愿轻易赴死。 吴楚洵上车之际,李墨寒正沉思于如何悄无声息地除去轩辕裕。 见大哥找来,他面上不禁掠过一抹惊喜之色。 “大哥,可是有事相商?”李墨寒轻声问道。 吴楚洵点头,靠过去,与他并肩而坐。 手绕至李墨寒身后,似是无心之举,却将对方轻轻圈入怀中。 李墨寒的耳尖瞬间便红了。 吴楚洵见状,身体微僵,心中暗道不妙。 唉,一时情急,竟忘了这兄弟对自己的心思可不单纯啊! 但此刻放手,倒显得刻意造作。 吴楚洵轻咳两声,低声问:“忘了问你,关于那藏宝图,可有何新进展?” 提及藏宝图,李墨寒赶紧从旖旎的心思中抽离。 他与吴楚洵几乎头贴着头,不经意地侧头,便看见了吴楚洵的脸。 高挺的鼻梁,长而卷的睫毛,以及那双漆黑的瞳孔。 李墨寒脸颊微热,赧然地垂下头。 也同样压低声音道:“至今尚无确凿线索,只擒获了几名行迹可疑的禁军,但未能从他们口中撬出有价值的情报。” 吴楚洵颔首,自然地收回手。 温声叮嘱:“回京之后,务必继续追查,如此巨额财富,秦宣等人绝不会轻易放弃。” 李墨寒眼睛一眨不一眨地盯着他,嘴角含笑地点点头。 吴楚洵回以一笑,随即利落地跃下马车,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李墨寒与左东明一样,他对二人皆是单纯欣赏和怜惜。 但仅此而已,并无半分逾矩的想法。 他苦笑一声,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孽缘!” 大军浩浩荡荡,待行至宣州地界,忽闻前方传来紧急战报—— 漠北总兵郑寿辉,公然反叛大启,自立为王,号郑王!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吴楚洵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有着万夫难敌之威势的中年男人。 他眸光微暗,嘴角一勾。 嗯,很好,看来他的下一个投资对象,找到了。 第218章 神秘香味 大启永嘉二年,兰秋之初。 郑王亲率漠北边军十五万众,势如破竹,连克漠北三十城阙,将中原通往北境互市的商贸要道彻底阻断。 吴楚洵刚回京,就有各方兄弟给他递来最新情报。 朝堂上,有文臣激昂陈词,要求立即将郑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有武将怒发冲冠,誓要挥师北上,讨伐郑寿辉; 还有文臣言辞诡谲,暗指辽东王封立在前,郑王之祸,不过多添一乱局,不如静观其变,再徐徐图之。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几乎就差明着指着皇帝的鼻子说,都是你滥封藩王惹出来的祸事。 吴楚洵闻言,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这群往日里温吞吞的文臣,竟也显露出几分风骨,还真让他不习惯。 去兵部交接,果然如张秀义所料,兵部官员见他此番举措,皆是目瞪口呆。 凭空没有一万兵马,让这群官员怒不可遏,誓要上书天子,讨个说法。 吴楚洵却只是耸肩一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交接完后,他马不停蹄赶往皇宫,向轩辕裕禀报山海关之行。 乍一见面,轩辕裕的变化,让吴楚洵惊愕不已。 他整个人的气色与吴楚洵离开前可谓是天壤之别。 昔日的疲惫和憔悴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红光,双眸熠熠生辉,眼尾微红,却更显神采奕奕。 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吴楚洵心中暗自思量,随即上前行礼。 轩辕裕见状,喜色难掩,竟亲自步下龙阶,将吴楚洵扶起。 他如今的身高已至吴楚洵的下颌处,望向吴楚洵的眼神中,是炽热的思念。 这直白又热烈的目光,让吴楚洵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试探着伸出手臂,环住了轩辕裕的腰肢。 这一举动似乎给了轩辕裕暗示,他顺势而上,双手环住了吴楚洵的颈项,将窄薄的嘴唇缓缓靠近。 “吴大哥,大哥……” 轩辕裕的眸光朦胧,有一种了然的神色。 御书房的房门早已合上,殿内仅余他们二人。 吴楚洵微微直了直身,轩辕裕便急了,踮起脚尖,追了上去。 “吴大哥,我知你心中亦有我,对吗?吴大哥?” 吐息间,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在两人鼻翼间交织缠绕。 吴楚洵凝视着他那轻轻颤动的眼睫,笑了。 “嗯!” “呵,我就知道!” 吴楚洵却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将他双手自颈间解下。 轩辕裕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一抹失落。 “微臣方归,还未向陛下细述山海关之行呢。” 轩辕裕闻言,这才依依不舍松开他的手,悻悻道:“大哥你就逗弄我吧!” 此言一出,似是对吴楚洵曾经的引诱心照不宣。 吴楚洵心中微动,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面上保持着笑容。 “陛下言重了。” 幸而轩辕裕见他确是诚心汇报,便未再纠缠,重又回到龙椅之上。 吴楚洵在山海关的行事,自然早已向轩辕裕禀明。 故而对于兵部的说辞,轩辕裕只是淡然一笑。 “无妨,任由他们上书,朕置之不理便是。” 神情间显得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吴楚洵暗自盘算着郑寿辉之事,拱手问道:“陛下,关于郑寿辉之事,可有定夺?” 轩辕裕略微沉吟。 “那漠北边境之地,朕本不屑一顾,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朝中大臣意见纷纭,但……吴相却力主派兵剿灭。” 言及吴相,他对吴楚洵眨了眨眼,努了努嘴,那份俏皮竟难得有几分当年小石头的影子。 吴楚洵一时恍神,眼中暖意渐浓,忽又想起李墨寒的声讨,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又缓缓落下。 他的目光自轩辕裕含笑的面容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了龙案上那精致的圆形水丞之上。 思绪浮动,斟酌着话语:“臣以为,出兵之举,或可再议。” “哦?吴大哥有何高见?” 轩辕裕闻言大喜,他素来厌恶战事,既耗国力又伤民生。 他就知道,吴大哥与他心意相通,必定也不主战。 吴楚洵稍敛心神,缓缓言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臣愿为陛下分忧,劝降郑寿辉,力求兵不血刃,令其退兵。” “哈哈,大善!” 轩辕裕笑道:“若吴大哥能不费一兵一卒屈人之兵,漠北边境那地方,朕就赐给吴大哥,以彰其功。” 什么??!! 吴楚洵闻言,双目圆睁,这真他爹的是个正常皇帝说出来的话吗?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反思自己魅力太大,还是该为轩辕家列祖列宗们感到悲哀。 不过,这等好事,只有傻子才会推辞。 他故作谦逊,迟疑片刻后问道:“陛下此言,可是戏言?” 轩辕裕闻言,朗声大笑。 “自是真心实意。朝堂那些武将急功近利,只图抢军功,却不顾及国库空虚,百姓疾苦。若吴大哥能做成此事,正可让那些武将们知晓,何为真正的良臣。” 吴楚洵暗自好笑,武将征战沙场,岂是儿戏? 若非他们守土尽责,何以保这河山安宁? 难道只有坐等敌寇肆虐,打到京城来,才算是顾念百姓死活吗? 此番念头闪过,吴楚洵更加确定,轩辕裕绝非明君。 轩辕裕还十分体贴入微地言道:“吴大哥远道归来,定是舟车劳顿。朕特让你休整十日,待养精蓄锐后再行启程。” 吴楚洵闻言,脸上适时流露出感激之色,拱手拜谢。 他静默片刻,指尖轻捻,将张秀义最新的书信呈给轩辕裕。 张秀义早前已经上书求山海关的总兵职位。 这次的书信除了问候,还有字里行间对轩辕裕的敦敦教诲。 然而,轩辕裕的目光掠过信笺,不过匆匆一瞥,便随意搁置在龙案之上。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张叔性情固执,朕也不愿再与之过多争执,既然他心意已决,便遂了他的愿吧。” 不过月余,完全没有了昔日势必让吴楚洵将张秀义找回来的急切。 是何缘故? 他正欲寻机试探,门外忽传来宫人清亮的声音。 “陛下,卫贵妃求见!” 卫贵妃? 宫中何时多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念头未了,却见轩辕裕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随即吩咐道:“宣!” 吴楚洵目光微闪。 往日里,他与轩辕裕独处之时,可从不会让外人打扰。 门开了,一位绝色佳人款步而入。 高身量,鹅蛋脸,面容十分熟悉,是轩辕裕今年刚纳的卫婕妤。 兵部侍郎卫守疆家的嫡长女。 只是月余未见,竟已晋升为贵妃了? 吴楚洵暗忖,这是有多得宠啊! 卫贵妃自是认识吴楚洵。 她朝吴楚洵微微颔首,打了个熟悉的招呼,便从他身侧翩然而过。 一股熟悉的香甜气味随风而来,缠绕在吴楚洵的鼻端。 与之前在轩辕裕身上所闻颇为相似,却又夹杂着她独有的胭脂芬芳。 吴楚洵嘴角的笑慢慢敛去。 这香气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入他鼻中,便让他精神略微一振。 吴楚洵轻蹙起眉,总觉得不对,心中不由生起一股莫名的警惕。 这香味,必有古怪! 第219章 神奇烟丝 卫贵妃轻盈走到轩辕裕面前,婉转施礼。 “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轩辕裕眼中满是宠溺,挥手示意她起身,声音温柔。 “爱妃不必多礼。” 卫贵妃侧首,余光轻扫吴楚洵,随后抬眸,对着轩辕裕俏皮眨眼,眼神中暗含深意。 轩辕裕眸光一闪,似有所悟,目光却又依依不舍地望向吴楚洵。 两人月余未见,他还有很多话想向吴楚洵倾诉。 吴楚洵心中早已暗自警惕,自然不会主动提出离开。 他带着几分厚颜,故意问:“怎么,陛下有事吗?臣还有好些事想与陛下详谈呢!” 轩辕裕听罢,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显然在他心里,吴楚洵的分量还是更重一些。 他从龙椅上站起,亲昵地拍了拍卫贵妃的柔荑,温声道:“爱妃先回宫吧,我稍后便来。” 卫贵妃闻言,面色微变。 自她入宫以来,独享圣宠,轩辕裕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而此刻,平日约定的时辰已过,他竟未如往常般…… 卫贵妃回过神,嘴角扬起一抹娇笑,“那臣妾先行告退。” 说罢,她不顾吴楚洵在场,轻轻揽住轩辕裕的手臂,将头放在他肩膀上磨蹭。 轩辕裕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一时恍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他耸了耸鼻子,深吸一口气,神色突然有些恹恹。 脸上浮现出一丝梦幻般的神情。 吴楚洵冷眼旁观两人间的亲昵互动,轩辕裕眼中的挣扎自然也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有点意思! 看来其中的蹊跷就在这位贵妃身上。 轩辕裕收敛心神,转而望向吴楚洵,犹豫片刻后道:“吴大哥,不如我们改日再议,你先回府歇息吧。” 吴楚洵的目光从卫贵妃的脸上一掠而过,见她眼中波光潋滟,眼角含泪,不由得脸色一沉。 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他暗自思量,总有办法揭开真相。 他心中有所决定,再次看向轩辕裕时,面带微笑,应道:“那臣就多谢陛下体恤。” 那一双多情的明眸如潺潺春水,有些幽幽怨怨的一眼,看得轩辕裕心都痒了。 若非卫贵妃在场,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奔向吴楚洵的怀抱。 但最终,欲望占据了上风。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吴楚洵挺拔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视线尽头,方才收回,对卫贵妃道:“走吧。” 吴楚洵并未即刻离去,他转脚又去了司礼监值房。 李墨寒稳坐堂上,威仪四溢,太监们正依次向他禀报着京城各地的消息。 吴楚洵是司礼监的常客,值班太监并未通报,便直接放行。 倒是又让吴楚洵见识了自己小兄弟不为人知的一面。 皇宫龙潭虎穴,能混到如此地位实属不易。 再想到轩辕裕的所作所为,吴楚洵心中涌起一阵烦躁。 甚至产生了一个冲动,将这位小兄弟带离这樊笼,还他自由之身。 他在门口稍作停留,便被李墨寒察觉,请入室内。 李墨寒将众人屏退,问道:“大哥什么时候进宫的?” “刚到,有些事问你。” 吴楚洵笑了笑,对李墨寒说起轩辕裕的变化。 李墨寒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吴楚洵竟如此敏锐。 自从卫贵妃入宫后,皇帝对她宠爱有加。 连带着,李墨寒侍奉皇帝的时间也大大缩短。 他衷心希望轩辕裕能将心思全放在后宫,让朝臣皆对他失望透顶。 李墨寒远赴山海关半月有余,轩辕裕脱离了药物之困,精神竟日渐恢复,焕发新生。 他沉吟片刻,道:“应是在贵妃寝宫抽大烟的味道。” 这句“抽大烟”瞬间挑起了吴楚洵敏感的神经。 他面色骤变,失声惊问:“他竟然抽鸦片??!!” “鸦片?” 李墨寒闻言轻摇首,惑然不解。 “鸦片为何物?他所吸的,不过寻常烟丝。”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寻常烟丝岂能短时间内令轩辕裕神采奕奕至此? 他郑重其事地吩咐道:“你派人暗中调查一下,务必小心行事,查明这种烟草的来源以及其中是否掺有其他东西。” 李墨寒初时不以为意,但见吴楚洵神色凝重,遂收敛笑意,郑重应允。 吴楚洵见状,微微一笑,向他略施一礼:“如此,便有劳督公费心了!” 这调侃之语,让李督公脸颊绯红,宛如羞涩稚猫,平添几分趣味。 吴楚洵这厢在调笑别人,而吴府之内,他小妹吴若的丫鬟,正私下里戏谑关于他的事。 数月间,江氏依吴楚洵所列名单,为吴若物色良人。 奈何或家世不符,或习性难容,终难定夺。 直至遇见宋国公府上十一郎。 人品、年龄、相貌皆上乘,两家长辈皆大欢喜,吴若与余公子相看后,亦是两情相悦。 只待吴楚洵归来,再替她掌掌眼。 穿粉身长裙的大丫鬟春桃正在替吴若扇风,口中说道:“姑娘的亲事虽有了眉目,但两位公子若一直不成亲,可如何是好?” 吴若闻言心中微动。 口中淡然回应:“我家自有家规,娘亲常说,规矩由人定,唯有软弱之人才会盲目遵从。” 另一个着紫色长裙的丫鬟菊叶,正在替她的宠物猫梳理毛发。 那只小猫全身雪白,毛发又长又细,十分可爱。 菊叶打趣道:“大公子房里那位,不就是未来的长媳吗?” 吴若闻言一怔,她知道菊叶说的是沈玉。 她忆及娘亲对陆家哥哥的青睐,却未在丫鬟前表露。 菊叶为小猫梳理好毛发后,便让它躺在软榻上玩耍。 随后,她似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也奇怪,大公子现在的一些习性似乎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呢。像他以前从不喝参汤、也从不点玩小倌……现在倒是……” “菊叶!” 吴若轻喝一声,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打断了话语。 “你身为我的丫鬟,专心做好份内之事,将来我自为给你寻个好去处。至于其他,无须多虑。” 菊叶身形一僵,慌忙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颤抖:“姑娘,奴婢知错了,日后再不敢逾越。” 她缓缓低下头,低垂的眼帘遮掩住了她那幽暗的目光。 第220章 生死未卜 夏日炽热,阳光如焰,照得大地金黄。 吴府东院,绿荫葱茏之下,微风细拂,带来丝丝凉意,驱散了周遭的燥热。 沈玉正带着子安和朝露、明月三人在院中晒着书。 这些书籍大多是沈玉从南州带来的藏书,还有少数是吴楚洵书架上那些积满尘埃的旧书。 他一袭青色长衫映衬着如玉的面庞,黑发轻束,斜插着一枝旧式玉簪,额前两缕发丝轻轻垂落,宛如谪仙下凡。 子安和两名丫鬟难得如此近距离与沈玉接触。 三人脸颊微红,手中翻动书页的动作不禁带上了几分颤抖。 不知是夏日热浪所致,还是为眼前这绝美风姿所倾倒。 吴楚洵已传书归来,言明今日将返京。 朝露与明月一早便忙碌起来,将吴楚洵偏爱的夏衣一一取出,细心熏香熨平。 子安亦不甘落后,将书房打理得井井有条,静待少爷归来。 沈玉特意调换了轮值,在家静候。 未曾想,申时已过,仍未见这家伙的踪影。 闲来无事,沈玉便请三人帮忙,将自己书箱里的书拿出来晒晒,以防蠹虫侵蚀。 他挽起袖管,露出匀称的手臂,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不经意的雅致与闲适。 三人皆知这些书的珍贵,翻动时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损伤。 沈玉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无需如此谨慎,皆是手抄本,只需轻轻展平晾晒即可。 他笑时,眼波流转,仿佛春水初生,映日生辉,把几个小家伙迷得不要不要的。 子安连忙低下头去,心中暗自忏悔:“罪过,罪过!” 这话是替自家少爷说的。 如此风雅绝代的美人,竟然也被他家少爷拐带回了家,真是如同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 他偷偷瞄向朝露与明月,三人交流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将书摊开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其他书籍则摆放在几个小书柜上,让日光洒满书页。 沈玉见三人做得有条不紊,想了想,又去吴楚洵的书房里取出一些画轴来晒。 这些画卷只需阴晒,子安机灵地拿出一张大垫子铺在树下。 沈玉将这些画卷一一展开,轻轻放在垫子上。 有的画轴上已有尘埃,他取来一匹柔软的绢布,轻柔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待至最后一轴缓缓展开,画中景致瞬间攫取了他的心神。 虽未知出自哪位大家手笔,然此画笔触细腻入微,运墨如行云流水。 青绿之间,水色渐变自然,层次分明。 桃花树上,朵朵花瓣勾勒细腻,娇艳之态跃然纸上,仿佛能嗅其芬芳。 画中人物,形神兼备,沈玉细细观赏,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只因那画中之人,正是他心中所念的吴楚洵。 他再将目光转向画幅左侧,那里题有一首诗: 【青山绿水隐仙踪,忘却红尘万缕空。 若得闲来与君隐,逍遥天地任浮沉。】 右下方的落款是“元康”。 竟是一首寄情诗! 沈玉笑容渐敛,恍若窥见了吴楚洵心底秘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环视子安等人,见正自得其乐,便压下了询问的冲动。 抿了抿薄唇,还是选择将此画展开,放在一旁阴晒。 正欲轻手放下,忽觉异样。 寻常画轴,上下均衡,持之稳重。 而此画,手感偏重下方。 这种微妙的差异引起了沈玉的好奇。 他仔细审视,终于发现下端的轴头似乎比上端略重。 沈玉好奇地摩挲着那异常的轴头。 正当他俯身细看时,子安突然大喝一声:“谁在哪儿?” 他圆滚滚的身躯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转瞬已至门槛边。 旋即又惊讶地喊道:“哎呀,这不是菊叶姐姐嘛!” 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络,挠头一笑,侧身让开了道。 只见一个细皮白肉,身材窈窕的丫鬟,双手托着一个木托盘,笑靥如花地走了院内。 沈玉放下画卷,目光轻扫,这丫鬟他认得,是吴若身边的贴身丫鬟。 朝露与明月见到此人,手中的书籍轻轻滑落,警觉地站起身,却未敢轻举妄动。 多年的相处,让她们对菊叶有着本能的畏惧。 “菊叶姐!” “菊叶姐!” 两人怯生生地打着招呼。 菊叶对几人微微一笑,步伐轻盈地走向沈玉。 面对眼前这张绝世容颜,菊叶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了闪,才向沈玉行了一礼。 “沈公子,我们姑娘特地命我送来了冰镇绿豆银耳汤,为大家解暑。” 朝露和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送吃的。 一旁的子安一听有喝的,立刻跑去厨房拿碗。 几人将清凉的绿豆银耳汤盛入碗中,那丝丝凉意透过瓷碗传递至手心,让人心旷神怡。 子安捧着碗,满脸幸福地感叹道:“真是舒服啊!” 他倒是机灵,第一碗赶紧给沈玉送了过去。 菊叶见状,拦下欲跟随而出的朝露与明月,笑道:“姑娘说了,这汤也有你们的份,快喝吧。” 她笑得温柔,与往日在东院时的跋扈截然不同,让两个小姑娘渐渐放下了防备,开心地品尝起来。 冰凉的汤水滑入喉间,带来一抹难以言喻的惬意,两人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菊叶也笑得温柔。 她目光怔惘地在房间里扫过。 四周的陈设与她离开时无异,给她一种仿佛从未离开的错觉。 她轻声问道:“听姑娘提起,大公子今日要回府了吗?” 朝露点头应道:“是的,说是今日,可能先去了宫里。” 菊叶闻言,眸光微闪,未再多言。 门外,子安像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空碗。 他脸上红扑扑的,放下碗后,便急忙给自己倒了一碗。 “哇,真舒服!” 那一脸享受的模样,引得几人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 夜风带走了夏日的燥热。 吴楚洵回到吴府时,已是戌时。 原本他应早归,但出宫时被杨庆奎硬拉到杨府去饮酒,耽误了时间。 杨庆奎与耿三娘成亲后,还似新婚燕尔一般,如胶似漆,让吴楚洵不禁想到了家中的沈玉。 他匆匆用过晚膳便急忙回府。 推开院门,只见廊檐灯火辉煌,寝室明亮,其余厢房皆已熄灯。 吴楚洵心中挂念着沈玉,未及多想,便推开了寝室的门。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笑容瞬间凝固—— 子安、朝露、明月倒在血泊之中,沈玉也满身是血,倒在圆椅上,生死未卜。 而原身那个叫菊叶的丫鬟,手持黄符和短刃,立于沈玉身后,正一脸阴冷地望向他…… 第221章 演技pk “嘭!” 身后骤然跃出三道身影,迅捷无比地将房门猛然阖上。 吴楚洵原本早已肝胆俱裂,眼眸深处酝酿着浓烈的杀机。 他眸光锐利如寒冰利刃,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这三个不速之客。 咦…… 竟是三名身着明黄道袍的中年道士! 道士? 这女人想干什么? 吴楚洵警惕着看着三人。 只见为首的道士手持桃木剑,剑尖轻颤; 而其余二人,一人紧握铜铃轻摇,清脆声响回荡; 另一人手持一卷泛黄符纸,闭目低吟着咒语。 吴楚洵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右手腕微顿,原本欲拔出的匕首又悄然归鞘。 他将视线偏移,重新落回那菊叶身上。 这女子双眸中正闪烁着癫狂之色,犹如暗夜中的狼火。 她接下来的动作,瞬间便把吴楚洵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将短刃贴在沈玉的颈部,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在她清丽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森然。 烛光摇曳下,更显诡异莫测。 “你不许动,你要敢动一下,我就割开他的喉咙!” 她说着,眉宇间露出一抹得意,仿佛找到了控制吴楚洵的绝佳手段,心中快意难掩。 吴楚洵对此威胁的话不以为意,周身紧绷的弦反而松弛下来。 太好了! 既然还能用沈玉来威胁他,说明沈玉尚在人世。 他任由那三位道士将黄符贴满他周身,自己顺从地站立着,纹丝不动。 随着身体的放松,此时,吴楚洵才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才恢复回来。 他仔细端详,这才察觉沈玉等人身上的血迹颜色异常。 轻轻吸口气,空气中同时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血腥味。 吴楚洵再审视这三名道士,眸光微动,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不会吧? 菊叶正紧紧地盯着道士们的一举一动。 她看向吴楚洵的眼神充满了嫌恶。 这个占据少爷肉身的孤魂野鬼,竟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少爷的一切。 长久以来,她便怀疑少爷被邪灵附身。 但向小姐禀报后,却反遭斥责,说她成天胡思乱想。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这恶鬼的弱点,今日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让大师把他收走,救回少爷! 正在此时,为首道士突然高声颂咒,声音随着铜铃的节奏起伏,充满了诡异的韵律。 另外两名道士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符纸,向吴楚洵身上抛洒。 吴楚洵心中一动,阴沉地对菊叶笑道:“嘿嘿,你以为在他们身上泼狗血,就能让他们摆脱我的控制吗?” 菊叶震惊地睁大眼睛,指着他的手颤抖不已。 “恶鬼,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 她突然发出疯狂的尖叫,刺耳的声音直刺吴楚洵耳膜。 吴楚洵咬了咬牙槽骨,握紧了拳头,首次想要打破不打女人的原则。 那三个道士似乎也对她干扰施法有所不满,微微皱眉。 这时,为首的道士从旧布袋中取出一个泛黄的葫芦,打开后倒出几滴浓黑的液体,迅速点燃。 瞬间,一股刺鼻的烟雾弥漫在他身边,让吴楚洵几乎睁不开眼。 “咳咳!” 烟雾刺激得他咳嗽连连。 菊叶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激动地喊道:“啊,有效了,有效了!快,快将他收服!” 然而,未待吴楚洵有所反应,一名道士已抢先一步,严厉地喝止:“住口!” 这话十分管用。 菊叶瞬间噤若寒蝉,但仍保持着警惕,悄然退回到沈玉身旁,短刃紧贴着他脆弱的脖颈。 吴楚洵深吸了口气,低声骂了句国粹。 菊叶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道士们的动作。 吴楚洵冷眼旁观,见她是真心相信这些道士能找回她的少爷。 他心头不由得啧了啧。 菊叶是家生子,父母皆在吴府当差,见识有限。 而吴若近一年被江氏禁足,菊叶作为贴身丫鬟,势必同样很少会出门。 那她是如何找到这三名……冒牌道士的呢? 是的,吴楚洵的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这几人有问题。 这几人的演技再好,还能好过他吗? 那心虚的表情,那不统一的咒语……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这神他妈夸张的狗血量,明显不合常理。 之前他乍见沈玉等人躺在血泊中,心慌意乱,乱了心神。 此刻才意识到,这狗血量也太多了,远超常人所能流出的量。 且几人身上无伤口,更像是被击晕或迷晕。 吴楚洵更倾向于后者。 想通后,吴楚洵也准备与这几人pk一下演技。 几个道士正互相对视,琢磨着差不多可以收工了。 却见这原本顺从的男人突然身形摇晃,双手伸直,双腿并拢向前跳。 那模样,竟然像极了传说中的僵尸。 道士们面面相觑,心中惊骇不已。 难道这丫鬟所言非虚,这家少爷真被恶鬼附身? 如今恶鬼被驱走,少爷却变成了僵尸? 三人本就是假道士,才进了道观三天,便因受不了道观清修,跑出来冒充道士骗钱。 但他们虽假,符却是真的! 眼见吴楚洵双眼翻白,跳跃而来,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门。 吴楚洵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迅速恢复常态,转身朝菊叶跳去。 菊叶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吓得双腿发软,手中的短刃更是颤抖不已。 她分不清眼前的是少爷还是厉鬼,只能紧握短刃,大声喊道:“你别过来!” 吴楚洵幽幽开口:“菊……叶,是我,少爷啊,救救我……” 菊叶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光芒:“少……爷?你真的是少爷?” 说着,她手中的短刃缓缓放下。 吴楚洵再进一步,面无表情地道:“是的,那恶鬼已经走了,我回来了!” 菊叶抿了抿唇,突然警惕地问:“少爷,从前你私下,是如何称呼我的?” 吴楚洵:“……” 菊叶见状,神色骤变。 她再次举起短刃,怒吼道:“你骗我!你还是那恶鬼!你……” 话未说完,她突然身形一晃,软软地朝一旁倒去。 在她身后,站着早已苏醒的沈玉。 沈玉嫌弃地看了菊叶一眼,转动着手腕,淡声道:“愚蠢,无知,太呱噪了!” 第222章 助亲家夺天下 是夜。 秦府的大门突然被人急促地拍打着。 “哐!” “哐!” “哐!” 门房打着哈欠,心道,这般着急,赶着去投胎啊! 他嘴里边抱怨,边打开一个门缝。 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胸前的衣衫被血迹染黑。 血! 门房惊恐万分,正要尖叫,目光不经意间上移,却瞥见了一张绝色的容颜。 “公……公子!” …… 秦宣被下人叫醒时,还有些愠怒。 待听清缘由,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抹急切。 “歌儿来了?” 他匆匆披上外衫,往外院走,不时看向天边漆黑的夜空。 亥时! 歌儿这个时候找他,莫非是在吴府受了什么委屈? 秦宣清癯的脸上满是凝重。 他就知道,那姓吴的小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歌儿心思单纯,又忘却了前尘,指定没少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匆匆步入外书房,秦宣一眼便望见儿子那挺拔的背影。 即便背光而立,仍难掩盖他那份超凡脱俗的气质。 “歌儿!” 他话音未落,只见儿子猛然转身,踉跄几步,投入了他的怀抱。 “呜呜,爹爹,您终于来了,我好怕!” 这一声“爹爹”,让秦宣愣在当场。 他轻轻揽着沈玉,缓缓推开些许,望着儿子泪眼婆娑的模样,慈父之心油然而生。 “诶,诶,歌儿,你总算是愿意认我了啊!” 秦宣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满心欢喜,难以自禁。 要知道,这些时日他虽与沈玉相处融洽,但沈玉却从未叫过他一声爹。 喜悦过后,他方才发现沈玉衣衫上的血迹,心中大惊。 连忙细细打量,关切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有哪里受伤?” 毕竟沈玉此刻安然无恙,他言语间并不焦急,但眼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沈玉摇头,泣不成声地道:“方才,我险些与爹爹天人永隔。” 他哽咽着向秦宣诉说吴府丫鬟因嫉妒他的美貌,勾结道士,泼狗血、下迷药,更以利刃胁迫吴楚洵的种种恶行。 秦宣听得怒目圆睁。 吴相是怎么管理下人的,连个丫头都敢在主人面前放肆。 沈玉继续泣诉:“昔日在外飘零已多受欺凌,如今寄人篱下,仍是难逃厄运。同为大启子民,何以相煎太急?” 泪水滑落,那双墨玉般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犹如星辰失色,令人心生怜爱。 秦宣心疼地轻拍沈玉的手臂,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声音阴沉。 “这大启之地,从上至下,尽是奸佞之徒,实乃天怒人怨!” “吾儿不怕,一个低贱的丫头和几个道士,爹叫他们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闻言,沈玉哭得一噎。 他垂下那双漂亮的眸子,掩住了眼中的复杂情绪。 试探道:“爹,海外可有比大启更好之处?我厌极了这里,只愿远走高飞。” 秦宣目光温柔地凝视着爱子,心中五味杂陈,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之气。 他的眼神深远,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既在追忆往昔,又在感慨世事无常。 “人生何处不风波,世间难觅一片净土啊!” 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与一位权倾朝野的宰相身份显得格格不入。 秦宣这般城府之人,也只有在此夜深人静,心绪难平的夜晚,尤其是在亲子遭遇险境之时,才会轻轻掀开心防的一角。 沈玉眼中精光一闪,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便是吴楚洵说的,契机到了。 他刻意压低了原本清朗的声音,添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爹,如今你我父子相认,可能告知,咱们秦家与大启皇朝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有何渊源? 那是不死不休的渊源! 秦宣的眼神渐渐迷离,思绪仿佛飘回了过去。 当年六王叛乱,烽火连天。 他作为太子太傅,临危受命,与一众属官誓死护卫皇太孙周全。 然而,为了掩护皇太孙,往日对他礼遇有加的太子,竟然派人强行将他小儿与皇太孙调换。 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乱贼用长枪挑起他小儿子的尸体,去邀功领赏。 那时,他虽心如刀绞,却仍坚守忠诚。 然而,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属官,竟只顾自身安危,将随行的几十名女眷推下马车,用以阻挡乱兵的追捕…… 他的夫人便是这样被乱兵砍伤,不治而亡。 他们一路逃亡至江州,本欲远赴海外避祸,却又因种种变故,皇太孙被亲卫强行带走,只留下一句成年后再起事的约定和暗号。 众人本欲松一口气,却又因一笔巨额财宝而再起波澜。 人心不足蛇吞象。 更令他心寒的是,原本同舟共济之人相互猜忌,为了让更少的人分得这笔财富,竟然故意买通船家,提前开船。 当他反应过来船开时,却已经晚了。 他的朝歌同另小部分官员,便这样被留在了江州码头…… 沈玉轻抚衣袖,拭去不存在的泪水,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震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眸光闪烁,继续追问:“那么,那些去了海外的人,为何没有与父亲一同归来?” 秦宣闻言,缓缓站起身,烛火摇曳中,他的面容显得格外阴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啊,已经沉迷于海外的繁华,乐不思蜀,又怎会愿意再回到这纷扰的尘世之中呢?” 沈玉嘴唇微张,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轻舔过干燥的唇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那爹,您此番提前归来,莫非是……” 秦宣缓缓转身,眼中的光芒渐渐收敛。 他双手沉稳地搭在沈玉肩头,目光锐利如鹰隼。 “自然是要掀起这天下风云,让轩辕皇族的血脉彻底断绝,以雪我秦家之仇!” 他的话语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似重锤,让沈玉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原来如此! 这便是秦宣的宏图大计! 他不仅仅是为了权势,更是对大启有着刻骨的仇恨,誓要将其连根拔起。 真是个疯子! 沈玉抬眼望向秦宣,眼中满是忧虑。 “爹,但大启之中,不乏忠臣良将,我们不能一概而论。” “譬如吴相之智,苏太傅之德,耿将军之勇……他们皆是心系苍生,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啊!” “更何况,这天下的百姓何其无辜,我便是在大启百姓的庇护下成长,才有幸与您重逢。” 此言一出,秦宣身形微滞,似乎被触动了心弦。 他缓缓步至门外,背手而立,仰望那繁星点点的夜空。 月光皎洁,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 沈玉心中忐忑,不知自己这个“亲儿”的话,能否让此人迷途知返。 片刻之后,秦宣猛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歌儿,你跟那吴家小子,可是两情相悦,认定了彼此?” 沈玉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未曾料到秦宣会问及此事。 愣了片刻,他赶紧应道:“自……自然,他将我视作今生唯一,我亦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秦宣迈步靠近,轻轻抚摸着沈玉的发顶,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 “整个大启,只有吴惟才能让我高看一眼,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爹便助这位未来的亲家一臂之力,让他们吴家,夺得这天下!” “待那时,吴家小子登基为帝,你便也是这万里江山之主,如何?哈哈哈……” 第223章 一室春光 夏日凉风轻拂面,熏香袅袅绕梁间。 朝露和明月一早便得了吴楚洵的吩咐,燃起香炉。 朝露小心翼翼地拿起翠玉雕琢的炉盖,明月再用一把铜制长柄小钳子将檀香片放入香炉中。 两人配合默契。 香片入炉,瞬间,浓郁的檀香四溢,缓缓充盈整个房间。 二人相视一笑,玉手轻摇,驱散脸庞上的微热。 虽不解公子何故此时燃香,但公子说的总是没错。 她们照做就对了。 院里,吴楚洵和沈玉正在整理昨日晾晒的书籍。 沈玉昨夜在秦府演了一出大戏,得到震撼消息后,急以吴楚洵为由,匆匆返回吴府。 吴楚洵听完前后因果,也是震惊三连。 助他登九五之尊??!! 呵呵! 一时间,他真想冲那便宜老丈人说一句—— 亲爹啊! 子安从书房蹦跳出来,见明月两人空着手,随口道:“快来一起收拾。” 明月俏皮地向他努嘴,杏眼圆睁。 “收书乃书童分内之事,休想偷懒!” 闻言,子安调皮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沈玉在旁笑道:“书不多,我自己来,你们歇息吧,大厨房送了冰镇雪芙糕,快去吃!” 不料,三人一听“冰镇”二字,神色骤变,面露难色。 昨日他们喝了菊叶送的冰镇汤后,便失去意识。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连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换过。 谁懂他们当时的感受,真是心惊胆寒,心有余悸! 若非少爷与沈少爷安然无恙,他们恐难辞其咎,心中自是忐忑难安。 吴楚洵嘴角勾了勾,这怕是子安第一次拒绝吃的东西吧。 他故意板着脸:“让你们别再乱想,不听我的话了吗?” 吴楚洵不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 三人连忙摇头,连声应诺,一溜烟奔向厨房。 见状,沈玉斜睨吴楚洵一眼:“你吓着他们了。” 吴楚洵脸上重新浮起笑意,有些贱贱道:“可他们就吃我这一套。” 两人正说着话,武士达从外面走了进来。 花子临盆在即,武士达已将她安顿在江家别院,产婆也已早早请了回来。 这在大启朝的男人中,实属罕见。 若放在现代,妥妥的一个“二十四孝型”老公。 “情况如何?”吴楚洵直截了当。 “菊叶与那三名道士已送至秦府。”武士达答道。 吴楚洵面沉如水,眸中却暗含寒霜。 “很好,此事交由我未来岳父处理最为妥当。听闻倭国有诸多调教之法,定能让他们‘享受’一番。” 旁边武士达应声附和,脸带笑意,让吴楚洵简直没眼看。 不就是要当爹了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 他以后也去领养十个八个孩子,养大派去找剩下的五州,多好。 嗯,吴楚洵越想越觉可行,心中暗自得意。 沈玉凝视着他面上瞬息万变的神情,心知他又不知神游去哪了。 他听到吴楚洵提到未来岳父,忆及昨夜秦宣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辞,心中矛盾交织。 此情此景,难说是同情抑或憎恨,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倒是未曾料想,朝堂之上秦宣与吴相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私下里秦宣竟对吴相推崇备至。 正在此时,江氏刚好带着吴若进了院子。 武士达匆忙向两人见礼,便低垂着头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便被江氏温言唤住。 “花子临盆期是什么时候?” “回夫人,约莫下月中旬之时。” 江氏点头,笑道:“当初让你别搬走,你偏要把人带走,你一个大丈夫,怎知女子临盆艰辛?届时,我还是遣几位经验丰富的嬷嬷前去帮忙,照料花子周全。” “哎呀,谢谢夫人,夫人真是心善!” 武士达笑得合不拢嘴,谢恩后才喜滋滋地退下。 此番,江氏携吴若前来,是为吴若向沈玉致歉。 菊叶之事,令江氏怒不可遏。 昨夜吴楚洵连夜禀报后,她即刻下令对吴府下人进行全面清查。 菊叶的双亲被逐出了吴府。 究其原因,那三位道士,竟是菊叶的爹在外院采买时私自引入府中的。 江氏平日里对下人颇为宽仁,但一旦触及子女的事,便是逆鳞,绝不容情。 她念及旧情,未将菊叶一家送交官府问罪,已是宽宏大量。 沈玉见吴若一脸羞赧不安,连忙温言道:“吴姑娘切莫介怀,那菊叶本是玉章的丫鬟,与你何干?” 吴若闻言,向他轻轻一福,随即退回江氏身旁。 母女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这样的美人平日里难得亲近,两人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早就在尖叫。 这沈玉,真是美若天仙啊! 吴若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家长兄,也不知他走了什么好运。 吴楚洵立于沈玉身后,自然将小妹的微妙情绪尽收眼底。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厚颜无耻地贴近沈玉,手臂轻轻环住其腰肢,声音柔和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累了吗?要不要进去歇会?” 沈玉一怔,侧目打量着他的神色,又转头望向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江氏母女。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上,瞬间便染上了红晕。 旁边两人瞬间便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吴楚洵见状,便开始赶人。 江氏赶紧拉过他,附耳细语,谈及另一桩紧要之事。 吴楚洵一听,神色变得复杂。 江氏话至半途,察觉异样,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吴楚洵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 “不用去打听了,那宋国公膝下十一子,名唤余初实,此人我甚是熟稔。” 他轻抚下巴,瞄了眼吴若,语气中有丝嫌弃。 “是个小刺头,长得虽然没我俊朗,但也还算过得去,脾性虽烈,品性尚属上乘,做我妹婿,算是勉强够格吧。” 吴若在一旁听得真切,本欲出言讥讽,目光触及沈玉,终是忍下,将话咽回肚中。 吴楚洵又问:“那我爹的意见呢?” 闻言,江氏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你爹啊,你爹的意见是……开海禁后,从哪个国家进口白银最为划算!” 嗬! 好大的一股怨气。 吴楚洵连忙施展浑身解数,变着法子哄得江氏展颜。 待江氏与吴若离去,二人将剩余书卷与字画悉数搬回书房。 看着这些字画,沈玉的手突然一顿。 他想起了那幅有异样的字画。 正欲俯身细寻,不料腰身却被吴楚洵自后轻轻环住,拉入怀抱。 他刚转头,一个热烈的吻便落了下来。 吴楚洵双臂如铁,紧紧箍住他,唇瓣自其下颌缓缓移至修长颈项,缠绵悱恻。 沈玉侧开头,轻喘道:“别,别闹,我正找东西呢!” 吴楚洵故作委屈:“你我分离月余,归来又遇烦心事,你不想我么?” 沈玉闻言,心生柔情,不再抗拒。 吴楚洵一笑,忽地横抱起沈玉,步伐稳健,直奔卧房而去。 “砰”然一声,房门被他一脚踢合,也锁住了一室春光。 第224章 挨揍 晨曦风露,阶柳庭花。 光线从窗棂泻入禅房,洒下满地斑斓光点。 木鱼声和念经的声音从禅房中溢了出去。 “咚!” “咚!” 两声轻响,木鱼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吱呀”一响,里面的人缓缓拉开禅房的木门,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娇颜。 她一身比丘尼打扮,未施粉黛,脸上泛着潮红,眉宇间难掩一股矜贵的风华和一丝诱人的春色。 而门外,站立着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穿着一袭青色长裙,踏着朝日晨光而来,如同一朵破晓而出的清莲。 见到开门之人,她脸颊上浮起的酒窝如同春日里的甜酒,让人心生欢喜。 “朝月姐姐!” 少女清脆地呼唤着,眼里满是喜悦。 朝月公主望着她,神色复杂。 片刻后,樱唇轻启,声音平淡中带着一丝怅然。 “是小欧阳啊!” 少女正是离京一年有余的欧阳郡主,欧阳瑾。 其父一年多前不幸辞世,她随母归乡守孝,直至上月方重返京城。 大启朝并无公主为驸马守孝的规矩,但德宁公主与驸马情深似海,自愿为其守孝一年。 欧阳瑾轻点螓首,轻轻晃动着手中精致的食盒。 “我归京不久,才打听到朝月姐姐在此静慈寺带发修行,特来探望。” 两人在禅房的案几旁相对而坐,朝月亲手为她斟上一杯清茶,语调淡然无波。 “寺中清苦,唯有这清茶一杯,虽简却甘,请郡主品尝。” 欧阳郡主接过茶杯,浅尝一口,眼眸弯成了月牙状,笑道:“果真好喝!” “姐姐莫怪我来迟。”她诚恳地说。 朝月公主目光微凉,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 “郡主回京后,难道未曾听闻关于我的流言风语?竟还敢前来相见?” 欧阳郡主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为何不敢?朝月姐姐你才情智慧并重,我们自幼便视你为女子的典范。况且,既是流言,自当不可信!” 闻言,朝月的面容渐渐柔和,慨叹一声:“小傻瓜啊,自我入寺以来,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旧友。” 欧阳郡主轻抿朱唇,大眼睛忽闪忽闪。 “那,姐姐真的如外界所言,做了那些事吗?” 朝月抬眸,直直看向她,忽而一笑:“是,做了!” “可后悔?” “后悔?我只悔自己行事不够谨慎,让吴家那浪荡子提前窥破了计划。” 她脸色是冷的,但这会儿好像冷到声音里,连遮掩的心思都不加掩饰。 欧阳郡主放下茶杯,摇摇头。 “我以为姐姐是后悔当初用错了方法。” “用错了方法?”朝月诧异道。 欧阳郡主颔首。 “是啊,若姐姐真心不愿远嫁异族,拒绝的方式有千万种。” “作为长公主,您声名远播,只需去敲‘登闻鼓’,便有无数士子愿为您挺身而出。 “又或者,您大可舍弃皇室身份,远离京城繁华,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大启若失去了长公主,那鞑靼族又有何颜面去强掳一介平民呢?” 朝月呼吸一窒。 这些法子她从未曾想过。 她生来便是公主,天生便高人一等,怎能自甘堕落,做一介平民? 她不由得嘲讽道:“你说得轻巧,若换作你,会轻易放下郡主的身份吗?” 欧阳郡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自然不会!” 朝月脸上闪过“果然如此”的嘲弄神色。 但随即,欧阳郡主眼中闪过一丝认真。 “我不会拒绝去和亲,既然我享受了皇室的尊荣,就注定要承担责任,也不能都由着我性子做事啊!……就连陛下,也有诸多无奈,不是吗?” 最后一句,她的话气轻了轻。 朝月的脸色微变,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两人久别重逢,一番深谈后,欧阳郡主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朝月站在门口,目光追随着欧阳郡主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在那曲折蜿蜒的小径尽头。 突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丝暖意。 一个坚实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自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肢,在她耳畔低语,语带戏谑。 “呵,这位郡主可真是纯良无害,咱们尊贵的朝月公主可是天上皓月,岂可屈就于凡尘俗世,与杂草为伍?” 朝月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身后这男人脸上。 男人身材高大,相貌俊朗,一双墨瞳里带着张狂冷峻。 朝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字字清晰。 “轩辕离,你也该识趣地离开了!” 轩辕离轻挑起她的下巴,指尖缓缓摩挲,语带挑逗。 “堂妹真是铁石心肠,昨夜你我的温存,你竟忘得一干二净?” 朝月用力攥紧藏在袖中的双手,心绪翻涌。 若不是为了复仇…… 她淡淡道:“你若真有闲暇在此纠缠,不如再去确认瓦剌大军南下的确切时日!” 轩辕离轻笑一声,满不在乎。 “此事无须忧心,瓦剌首领已与我达成协议,他们一旦挥师南下,直捣黄龙,助我登上九五之尊,我则将漠北四十镇拱手相让。” “倒是你,”轩辕离收敛起笑道:“我的堂妹,是不是该给我皇宫秘道的位置了呢?” 朝月心中燃起熊熊火焰,那些名字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轩辕裕、吴楚洵,还有那满朝为了一己私利而背叛她的臣子…… 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冷然一笑:“急什么,待你大军压境,我自会奉上!” …… 最近吴相可谓春风得意,诸事亨通。 他的“玉章十政”在全国范围内顺利推行,成效斐然,深得民心。 朝堂上。 往日与他政见相左的秦相一派,竟也态度大变,对他提出的各项议案,全盘接纳,无一异议。 更令人诧异的是,下朝之后,秦相竟主动邀他共饮,笑容满面,亲热异常。 饮酒? 秦宣? 吴相心中戒备之心升至顶点。 他抬头望向天边,很好,夕阳依旧西沉,未见异象。 夜幕降临。 吴相归家后,即刻吩咐青松去唤吴楚洵至书房。 难得便宜爹想到他,吴楚洵踏着月色,屁颠屁颠地跟着青松去了外书房。 一路上,青松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见状,吴楚洵打趣道:“松哥,莫非吃错了东西想拉肚子?” 青松脸一僵,索性将话咽了回去。 “砰!” 书房的门合上后,青松悠然自得地立于门外,负手而立。 不久,书房内便传出吴楚洵惊慌失措的呼声。 “哎呀,爹,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拿棍子打我!娘,快来救我啊……” 紧接着,是吴相怒气冲冲地质问。 “教你不学好,我问你,今日那秦宣竟拿着沈玉的生辰八字,要与我结亲,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第225章 这天下,我笑纳了 吴楚洵的这一顿打,终究没有真正挨上。 因为青松总算还有点同情心,悄然遣人请来了江氏。 当家主母一现身,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吴相,瞬间化作了那惧内,哦,不,应是疼惜娘子的温柔夫君。 吴楚洵揉了揉并不痛的肩头,顺势倚在江氏香肩之上,恶人先告状。 “娘,爹无缘无故便给我上家法!疼死我了!” 吴相眉头紧锁,随即道出今日秦宣之语,然后…… 然后父子二人急忙拉住难掩喜悦之色的江氏,生怕她冲动行事。 江氏眼含热切,眼瞅着几欲夺门而出,显然已迫不及待想趁夜去秦府应下这场亲事。 吴相一边拦阻,一边训斥吴楚洵:“瞧瞧你惹出的好事!” 吴楚洵撇了撇嘴,低声嘀咕:“这,这怎又扯上我了?” 为了保密,吴楚洵对吴相与江氏同样使出了那套对外的言辞。 使得两人至今深信,沈玉便是秦宣失散多年的骨肉。 吴相更是刻意避嫌,自沈玉入住吴府以来,每每刻意错开归家的时辰,以免相见。 以至于沈玉除却初至时的问安,竟再未有机会与吴相正面相逢。 见江氏神色认真,吴楚洵连忙凑近,在她耳边轻语。 “娘,您且稍安勿躁,想想小陆呢!” 这话十分有效,江氏果然止住了脚步。 对啊,还有她最看好的小陆呢! 她面露挣扎,望向吴相,又撇了撇嘴,长叹一声。 转而凝视吴楚洵,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躁:“你究竟喜欢谁?” 吴楚洵嘿嘿一笑,推着江氏向外走去,敷衍道:“此事急不得,容我再好生思量。” 好不容易安抚住江氏,转身之际,却见便宜爹正以复杂难言的目光审视着他,那眼神中满是鄙夷。 吴楚洵:…… 父子俩关上房门,开始讨论起正事。 吴楚洵深思熟虑后,终是将秦宣与沈玉之事和盘托出,告知了便宜爹。 吴相闻言,沉默良久。 他端坐在桌前,慢慢地,嘴角划开一道弧度,显得高深莫测,表情也是相当耐人寻味。 这等神情,吴楚洵再熟悉不过了。 这定是便宜爹心头又在憋什么大招了。 他耐心等着便宜爹消化这些信息。 毕竟,秦宣那狂人,能提出助吴家崛起的计策,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吴惟才如今权倾朝野,君弱臣强,面对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吴楚洵不信他心中从无觊觎。 或许曾经的吴惟才是忠肝义胆的良臣,但岁月如刀,早已让他洞悉了大启王朝的暗流涌动。 如今的吴惟才,已是崖岸高峻,早已清绝一尘。 昔日藏剑于胸的青年,或许,早就在等待时机,挥出那决定性的一剑。 吴相站起身来,倚窗负手而立。 窗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犹如万千明珠簇拥着那轮皎洁的玉盘。 众星拱月。 吴楚洵看不见他的神情。 许久,吴相忽然嗤笑出声。 那笑意幽深莫测,让吴楚洵心中莫名泛起嘀咕,思绪万千。 正当他暗忖时,吴相已转身,目光落在了依旧慵懒坐于桌前的吴楚洵身上。 他诧异道:“你怎么还在,没事就滚回去吧!“ 吴楚洵闻言,一时语塞。 不是,你倒说说,这笑是几个意思啊? 还有这皇位,你倒是坐还是不坐? 他心中暗想,若便宜爹真有逐鹿中原的志向,那凭他的实力,又何须自己再费尽心机筹谋? 直接躺平就行了啊! 吴楚洵心事重重地回了东院。 青松紧随其后,将他安全送达,举止间尽显恭敬。 吴楚洵客气道:“好了,松哥,看在你及时把我娘请来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方才没提醒我。” 青松微微一笑,目送他进入院子后,方才转身离去。 “老爷,大公子已回了东院。” 此时,吴相已换上外出行装,沉稳吩咐道:“好,备车!” “是!” 夜深,万籁俱寂。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停驻于东外街一处普通宅邸前。 马夫轻扣门环,不多时,大门轻启。 吴相步下马车,径直踏入那宅邸。 他刚走进正厅,内堂便出来一个容貌清丽的妇人,身穿淡绿绸衫,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吴大哥!” 妇人笑语盈盈,举止间透着熟稔与亲近。 吴相的脸上也难得地有了笑意。 “陆青妹子,观儿可已安歇?” “早已歇下了。” 陆青嘴角微扬,谈及儿子,眼中满是温柔。 “玉章去了山海关月余,观儿便念了他月余,睡前还念叨着要找时间去寻他呢。” 吴相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严肃:“玉章那小子,可别把观儿带偏了。” 正堂之内,烛光闪烁,映照出吴相深沉的眼眸。 他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今夜造访,实乃旧话重提,却也是我最后一次相问。” 他的声音里满是凝重,“你,当真决定让观儿一生只做我吴惟才的儿子吗?” 陆青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 “自然,此言我已多次提及,观儿此生,只会是吴观,我只愿他一生平安顺遂,不涉世事纷扰。” 吴相沉默片刻,锐利的目光直视陆青。 “若有一日,我坐拥这天下,你的心意,还会如旧吗?” 陆青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微变。 “大哥,你终是有了此念?” 吴相眼神炽热,意味深长。 “于我而言,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谁坐那龙椅并无分别。” 他道:“原本我安排玉章与宁南侯交好,是为观儿日后铺路。” “但……若你坚持让他做一个平凡之人,而如今,我恰有此机缘,那这天下,我便笑纳了!” 翌日清晨。 清晨初破,门房便匆匆来报,言有贵客寻访少爷。 吴楚洵已经换好了一身深蓝色的禁军统领服,身形峻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凌云壮志。 今日,他正准备去宫中挑一挑,去漠北的随行人员。 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天色,吴楚洵只能让沈玉先行离开去上值,自己则去了外院客厅。 未料到 ,来人竟是一身普通装扮的李墨寒。 李墨寒一见吴楚洵,眼中便带出欣喜。 疾步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大哥,好消息,安济坊那条连通皇宫的秘道,找到了!” 第226章 元康最后的礼物 安济坊在外城,位于城南,看似平凡无奇的贫民聚居地。 单这位置,就够让吴楚洵琢磨半天了。 按李墨寒的要求,两人直到辰时,才低调前来。 吴楚洵跳下马车,环顾四周。 门旁一株老槐树,依旧枝叶扶疏,岁月悠悠,似在默默诉说着人间的沧桑巨变。 这里没有内城的繁华喧嚣,有的只是四方食事,人间烟火。 来时的路上,李墨寒只简单告知是无意中发现的,言辞间闪烁其词。 吴楚洵心领神会。 只觉小兄弟许是表白后,在自己面前稍显拘谨,故而有意拉开距离,让他更为自在。 李墨寒:…… 秘道入口竟然在安济坊一间普通杂物房的墙壁上。 墙壁下方有一个凸出来的石块。 吴楚洵目光锁定石块,又挪开视线对上李墨寒的眼神。 李墨寒冲他点点头。 吴楚洵眉梢轻扬,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随即以足尖轻点那石块,只听“咔嚓”轻响,墙面竟如门户般缓缓旋转,一条幽深秘道赫然显现。 吴楚洵敛去笑容,正色问道:“你的人,可有进去过?” 李墨寒点头:“已遣数位手下先行探查,都是信得过的。” 他神色中带着几分狡黠,似有意设下悬念,欲观吴楚洵惊异之色。 吴楚洵不禁挑眉,心生好奇,欲探究竟。 两人踏入秘道,四周的光线骤然变暗,唯有手中火烛的微光在幽长的石壁上跳跃,映照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秘道初时狭窄,仅能容三人并肩而行。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变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紧蹙眉头。 然而,随着逐渐深入,通道逐渐宽敞,宛如穿梭于地下迷宫。 秘道蜿蜒曲折,时上时下,宛若地底潜藏的巨龙。 再往前,只见石室与走廊错落有致,通道纵横,密室密布。 最宽阔之处,足以容纳数千人,令人叹为观止。 更令人惊奇的是,秘道中还设有休息处、储藏室,甚至还有兵器库。 吴楚洵面色愈发凝重,这,这神他妈怕不是一座地下城吧! 沿途行来,石壁之上,错落有致地遗留着空洞,宛如星辰陨落后的虚空。 吴楚洵心中暗自揣测,那些空洞,或曾是镶嵌夜明珠之处。 而那些空的房间,也有可能是堆放财宝之处。 真是大手笔! 可惜这些东西早已被人取走。 吴楚洵心里清楚是哪些人,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即便秦宣承诺助吴家问鼎天下,也不会抵消掉他对秦宣的杀意。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有什么比让秦宣助吴家夺得天下后,才揭露真相,更能把他打入地狱呢! 他的眼眸在烛火映照下更显深邃,仿佛藏着无尽的波澜。 二人穿梭于错综复杂的通道间。 最终发现,除却最宽阔的主道外,其余路径皆被石壁所阻,无路可通。 吴楚洵凝视着这些纵横交错的通道,若有所思。 如此庞大的地下网络,若仅作密道之用,未免太过奢侈。 莫非还有其他作用? 终于,二人行至主道尽头,一座石门赫然映入眼帘。 吴楚洵侧目望向李墨寒。 后者微笑回应,示意他继续。 吴楚洵环顾四周,再次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凸出石块。 他脚尖轻点,石门缓缓旋转。 “这……” 吴楚洵惊愕之余,嘴角微张,难以置信。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这条秘道的出口,竟是安乐宫—— 那个传说中囚禁着疯癫太皇太后李氏的冷宫。 房间里,一灯如豆。 吴楚洵与李墨寒端坐于桌旁,默默欣赏太皇太后悠然自得地啃食第五个鸡爪。 一番交谈间,他也弄明白了李墨寒与太皇太后之间的渊源。 啧啧啧! 今天的震惊真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他不由得震惊三连。 他压低声音,贴近李墨寒耳畔轻语。 “你姑姑既知秘道所在,难道从未有过逃离皇宫的念头?” 李墨寒还未来得及回话,太皇太后的锐利目光已如箭矢般射来。 她轻巧地丢下鸡骨,舔了舔指尖,嘴角挂着一抹满足。 “逃?为何要逃?本宫偏要留在这皇宫中,亲眼见证轩辕家如何一步步败掉这大好河山的。” 吴楚洵听她自称为本宫,不由得眨了眨眼。 李氏缓缓倾身,近乎挑衅般地在吴楚洵面前细细审视,随后又瞥向李墨寒,嘴角轻撇,退了回去。 “你嘛,比你爹可差远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屑,却又突然话锋一转。 “这大启朝中,也就吴惟才还算有点眼光,当年能不顾一切支持我过继轩辕凌。” 吴楚洵听她提及轩辕凌,心神一震,思绪飘远。 他暗自思量,若非当年便宜爹的鼎力相助,轩辕凌能否顺利登基? 而自己与轩辕凌的缘分,是否也会因此改写,走向另一个未知的结局? 吴楚洵沉浸在思绪中,李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拉回现实。 “告诉你,若非我这侄儿以命相护,你啊,怕是永远也找不到这条秘道……” 后面的话,吴楚洵已经无心细听。 夜色深沉。 待他原路返回,踏入吴府东院之时,已经丑时过半。 书房内,灯火明亮,映照着沈玉绝美的侧影。 吴楚洵推门而入,只见沈玉坐于桌前,手中紧握着一张绢布,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神色异常。 “怎么还没睡?” 吴楚洵轻声问道,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沈玉闻声抬头,烛火跳跃的光在他黑玉般的眼睛里流淌。 他脸上神色莫名,急忙站起身将手中的绢布递给吴楚洵。 “玉章你看,我在这卷轴中发现了什么?” 吴楚洵目光瞬间被桌上那幅轩辕凌赠予的画作吸引,再看向被拆解的卷轴,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他急忙接过,仔细端详着绢布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与标注,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那熟悉的线路不正是那地下城的布局吗? 不,是地下城每一个开启其他石门的方法和宝藏标识! 原来,轩辕家的无尽财富,竟就隐匿于京城之下! 吴楚洵的手微微颤抖,眼眶泛红,脑海中回荡着轩辕凌临终前的嘱托。 【玉章,我……我送你的那幅画,你要收好。】 原来,原来…… 轩辕凌竟早已洞悉了他的野心,却仍将轩辕家族的全部财富送到了他的面前。 轩辕凌送的不仅是生辰礼物,而是他的全部,是他的整颗心啊! “元康,元康!” 吴楚洵心中凄怆,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 第227章 激战 大启永嘉二年,秋意渐浓。 吴楚洵从兵部调集五千精锐,加之麾下五千特种兵,整装待发,正欲去漠北找郑总兵也做做“小生意”。 边陲烽火骤起—— 瓦剌首领也门,携西域草原十部之力,统帅二十万铁骑,如狂风骤雨般直逼同州而来。 前有鞑靼之患,后有瓦剌之祸,周遭列国蛰伏两载,终是按捺不住,向这膏腴之地露出了贪婪的獠牙。 轩辕裕急召左右两相、内阁、六部、五兵都督府及太仆寺卿等官员,共商御敌大计。 吴相一向强硬:“陛下当速下圣旨,遣关西七卫与夏州九卫前往阻击!” 兵部尚书面露难色:“可关西七卫毕竟异族……恐难从号令!” 秦相近来与吴相步调一致,他捋须沉吟。 “瓦刺若要南下,必经漠北,而郑寿辉在漠北坐拥十五万雄师,或可成为屏障。” “哼!”右都督张执面若寒霜,“他刚称王,反了大启,未必肯为大启守土,说不定反而还会勾结瓦剌大军,一起南下!”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群臣面色骤变。 若真如此,同州危在旦夕。 同州乃京都咽喉,一旦失守,京都便如门户洞开,再无险可守。 一时间,群臣皆纷纷主张即刻发兵征讨。 漠北的书信来得比朝廷的急报晚几个时辰。 吴楚洵手中同时握着星哲与托达瓦的书信。 星哲信中告知,他已预知瓦剌必败,力劝吴楚洵勿赴漠北,并已遣拔都率鞑靼勇士迎战瓦剌。 而托达瓦则言郑王正率漠北四十重镇兵马全力抵抗。 更承诺若大启有难,他将率邬堡那两万精锐暗中驰援,誓不让瓦剌踏入京都半步。 吴楚洵心里惦记着托达瓦,那座新城,互市…… 他不再迟疑,毅然转身,疾步奔向皇宫。 …… 正当大启朝野上下忧虑郑王是否会与瓦剌勾结之际,郑寿辉已率众将领誓守甘州。 风雨欲来,天穹如泼墨般暗沉。 总兵郑寿辉站在城墙之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远方。 那里,瓦刺十万骑兵的尘烟滚滚,如同黑云压城,气势汹汹。 他虽自立为王,却始终以中原人的身份自居,他的身后,是数百万中原百姓。 瓦刺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他绝不会让瓦刺南下,更不会勾结。 瓦剌骑兵势如破竹,分为数路,绕行沙丘,试图包围城池。 城楼上,弓弩手箭矢满弦,蓄势待发; 火炮手紧握火绳,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战鼓咚咚,每一次敲击都重重地敲在将士们的心头,激起无尽的血性与斗志。 随着瓦剌铁骑的逼近,战鼓的节奏愈发激昂。 万箭齐发,如黑色暴雨倾泻,火炮轰鸣,震耳欲聋,将冲在最前的敌人炸得血肉横飞。 郑王主动派兵迎战。 刹那间,战场上刀光剑影交织,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能撕裂苍穹。 然而,瓦剌人数众多,逐渐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血腥与硝烟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瓦剌骑兵一次次猛烈冲击城门,巨大的冲车伴随着隆隆巨响,无情地撞击着城门, 城门在接连不断的重击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敌军如潮水般汹涌而入…… “什么?甘州被破了?” 北境邬堡内,斥候的急报如同晴天霹雳,让托达瓦猛然站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斥候神色凝重,沉声道:“有内奸里通外族,郑王以身殉国。其麾下十万漠北边军,仅余万余残兵,已弃城逃亡!” 托达瓦一双狐狸眼仿佛能喷出火来。 郑寿辉即便自立为王,收取商税,但对互市从不侵扰,且与鞑靼、瓦剌等各族保持着微妙的和平。 如今瓦剌公然撕毁盟约,侵袭大启,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立刻下令,加强新城防御,同时调动各部落兵力,誓要阻挡瓦剌的南下之路。 可人还没出门,却被王行之拦下。 自上次京城之行后,王行之便与夫人和离,对外宣称是因自己有了龙阳之好,不愿耽误夫人青春。 他不仅归还了全部嫁妆,还加倍赔偿。 其夫人也很爽快,携巨款离去,未有一丝留恋。 王行之劝阻道:“郑王十万大军尚不能敌,你这区区两万兵力,又能如何?” 托达瓦嘴角紧抿,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说我只有两万兵马?联盟各族勇士汇聚,至少有五万精锐,足以让瓦剌胆寒!” 他目光冷冽。 “我不能让瓦剌伤害到大哥,而且,”托达瓦继续道:“今日他们胆敢攻大启,难保明日不会侵害我族,我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此战,我必亲自前往!” 言罢,托达瓦转身回房,换上一身耀眼的铠甲,迅速集结兵马,跃上马背,犹如战神降临。 王行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既有不甘,也有被激发的战意。 他咬紧牙关,策马紧随其后。 草原上,号角声震天动地。 托达瓦率领着联盟的五万精锐迎战,像利剑一般切入瓦刺骑兵的侧翼。 他身骑战马,手持长枪,冲锋在前,所到之处,敌人纷纷溃散,再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 此刻的托达瓦,已非昔日那个柔弱的模样,他终于成长为了他曾经想要的模样。 一位真正的北境王,果敢、英勇、霸气,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瓦剌铁骑踏破甘州城后,士气正盛,未料竟遭托达瓦带领联盟军横亘前路。 也门遣使劝降,许以北疆广袤之地,若其退让,待大启疆土尽收囊中之时,北疆便归托达瓦所有。 托达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下令斩使立威。 双方随即又展开了激烈的拼杀。 夜幕低垂,草原被血色染红,遍地残肢断臂,血痕斑驳。 双方皆伤亡惨重。 托达瓦早已杀红了眼,刀光剑影间,浑身被敌人的鲜血浸透。 联盟军伤亡过半。 瓦剌也折损精锐近五万,令也门怒不可遏。 他对亲卫道:“去,你们引开他的亲兵,我要亲自解决他!” 擒贼先擒王! 也门骑在马上, 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提刀便朝托达瓦攻来。 托达瓦得陆家军真传,箭术刀法皆已炉火纯青。 面对也门力大无穷的攻势,他身形灵动,巧妙周旋。 数个回合下来,双方竟也未占得多少便宜。 四周杀声震天,战况胶着。 猝然,也门瞅准托达瓦一瞬之隙,挥刀如电,直刺其左肩,顺势一挑,托达瓦便应声落马,左肩上鲜血喷涌而出。 也门面露狠厉,欲再补一刀,身侧闪过一道黑影,挡在了托达瓦身前。 “嗤——” 利刃入肉之声 托达瓦神色大变。 他猛挥长刀,斩断前方马蹄,马匹轰然倒地,也门因此失去平衡,重重摔落。 托达瓦无暇顾及自身伤势,急忙扶起那已痛得失去意识之人,焦急呼唤:“王行之,醒醒!快醒醒!” 远处,蹄声飒踏,烟尘腾起。 鞑靼族的援军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第228章 誓言 “ 苍古巫医,他怎么样了?” 见到族中巫医从营帐中出来,托达瓦强忍伤痛,急步上前。 他面色苍白如纸,长发因战斗而略显凌乱,身披的铠甲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苍古巫医年岁已高,面容宛若历经风霜的老树皮,每一道皱纹都镌刻着岁月的沧桑。 他脸色凝重:“那一刀直透脏腑,若他在三日内能醒来,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托达瓦闻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王行之奋不顾身救他的画面,长叹一声。 大哥重情重义,王行之是他最好的兄弟,若为救自己出了事,他如何向大哥交待? 托达瓦正欲转身入内探望,却被苍古神医一把拦住。 “行了,帐内自有药童照料,瞧瞧你这副模样,还是先顾好自己吧!首领大人,莫要他人无恙,你却先倒下了。” “首领”二字,如同警钟般在托达瓦耳畔回响, 他身形一顿,终是停下了脚步,随苍古去了营帐中。 苍古检查了他的伤势。 只见其身上伤痕累累,尤以左肩之伤最为骇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医奴端来了热水。 苍古小心地替他卸下铠甲,每动一分,托达瓦便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良久,待喘息稍定,方才咬牙道:“继续。” 苍古疼惜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首领,嘴上戏谑道:“怎么?还惦记着去看你的情郎?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 托达瓦闻言一愣,连忙否认:“不,他不是我的情郎……啊!”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袭来,他终是难忍,痛呼出声。 苍古已经快如闪电的将他伤口中的碎布挑出,随后细心清洗。 待一切妥当,托达瓦已是汗如雨下,几近虚脱。 医奴早已备好药汤,轻轻扶起托达瓦,将药碗递至其唇边。 那苦涩之气扑鼻而来,令托达瓦不由得微微侧头。 苍古正在一旁,将草药敷于纱布之上,抬眼望向托达瓦,眼中满是宠溺。 这孩子,连疼痛都能隐忍,却独独怕了这苦味,此刻方显几分少年真性情。 而不似平日里,总是身披铠甲,于族人前屹立不倒,为众人遮风挡雨的首领模样。 帐篷外面,拔都送来了一枚星哲精心炼制的疗伤圣药。 苍古轻拈药瓶,细嗅之下,面露喜色,言道:“此药药性非凡,或可一试。” 拔都身披灰黑战铠,英姿飒爽,威风八面,已有了鞑靼族首领的威势。 此番,他承星哲之命,驰援漠北边陲,率领五万鞑靼铁骑将瓦剌五万大军击溃。 也门携残部狼狈逃回甘州,然而,他尚有十万雄师屯于此地。 相信他一定会卷土重来。 拔都的预料果然不差。 也门经此一败,其心志愈发坚定,誓要先行征服中原,再徐图草原霸业。 他早与大启越王暗通款曲,只要大军越过同州,越王便允诺以皇城密图相赠。 这样,他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直入皇城,挟天子以令诸侯,迫使大启朝臣俯首称臣。 有幕僚向也门献策:“去同州之地,并非一条道,我等可趁夜色掩护,大军悄然转移,绕过鞑靼与北境联盟所在之地,自夏州经庆州迂回前进。” 也门立刻将目光投向他:“可是,那的关西七卫和夏州九卫也不可小觑。” 幕僚躬身施礼,胸有成竹道:“首领勿忧,此二处兵马对大启早存异心,我军压境之时,他们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也门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眯了眯眼,缓缓颔首应允。 在通往庆州的必经之路,吴楚洵早已率十万京营精锐在此严阵以待。 他自收到星哲的飞鸽传书后,便领着十万京营兵急行赶来此地—— 守株待兔! 阵前,神机营最新式弗朗机炮列阵如林,锋芒毕露; 前锋则由五千特种兵与骑兵营精锐组成,士气高昂。 一个时辰后。 远处,尘土蔽天,旌旗招展,上书“瓦剌”二字,犹如乌云压顶。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他等的烤兔终于来了。 …… 或许得益于星哲的圣药,王行之在第三日,终是悠悠转醒。 他的眼眸逐渐从朦胧中苏醒,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 转过头,见托达瓦正依偎在他床边,沉睡中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 一只手轻轻搭在额前,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唇色如海棠初绽,微张之间,似有无尽春意。 王行之声音沙哑,唤了声:“托达瓦!” 托达瓦猛地惊醒,对上王行之那双暗淡的眼眸,不由得怔了怔。 “行之,你醒了!感觉如何?” 王行之在托达瓦的眼中,终于看到了满满的自己。 他正欲开口报以安慰,却忽觉全身剧痛袭来,一口污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托达瓦的脸色大变,惊慌喊道:“苍古!苍古!快来!” 苍古来得很快。 见王行之此番模样,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他迅速检查王行之的状况,翻眼皮、摸脉搏,脸上带着诧异。 最后向托达瓦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 托达瓦愣住了,脸色僵硬。 他再次看向王行之,只见其呼吸渐弱,嘴角鲜血不断,生命力正迅速熄灭。 “托达瓦,我……我是不是要死了?”王行之的声音里满是惊恐。 托达瓦望向苍古,却只见对方默默转身,离开了帐篷, 王行之的手颤抖着伸向托达瓦,紧紧抓住他的掌心,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托达瓦,我好不甘心……在你身边这两年,始终没有得到你的心!” 托达瓦心中慌乱,眼含悲痛。 王行之还未到而立之年啊! 他望着王行之,强颜欢笑道:“不,不是这样的……” 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王行之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心中对吴楚洵的嫉妒如潮水般涌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放弃一切,到头来,他唯一想要的,却仍得不到! 而吴楚洵身边情人无数,却还要来跟他抢一个托达瓦! 王行之心有不甘,望向托达瓦的脸庞,狠狠道:“托达瓦,你要记住 ,我是为你而死的,知道吗?我要你铭记此生,永不忘怀。” 托达瓦望着王行之惨白的面容,泪水无声滑落。 他哽咽着回应:“我知道,我都知道……” 王行之的眼眶泛红,声音凄厉:“那你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即便我离世,你也要在北疆守候着我,永生永世不得与吴楚洵相守!” 托达瓦心中一震,这才察觉到王行之眼中的疯狂与嫉妒。 见托达瓦犹豫,王行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地呐喊:“托达瓦!我是为你而死的!难道你要我含恨而终吗?” 托达瓦的脑海中闪过王行之这些年来的种种好,那些温暖真挚的记忆如同利刃般刺痛他的心。 王行之本应有更辉煌的未来,都是因为自己…… 托达瓦悲从中来,缓缓开口:“我……我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从此以后……” 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他抬头望向王行之那双依然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颤抖地说道:“从此以后,我托达瓦……终身留在北境,不与……吴楚洵相守!” 誓言落下的瞬间,王行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终是缓缓阖上了眼。 仿佛所有的不甘与遗憾,都随着这一笑而烟消云散。 第229章 最后一夜 有了星哲这个gps定位加外挂,吴楚洵以微乎其微的代价,彻底击溃了瓦剌残余的十万兵马。 这辉煌的战绩,在大启朝,堪称史无前例。 最终,也门在寥寥数名忠诚亲卫的舍命护卫下,冲破重重包围,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西域。 此役后,预示着未来的数十年,瓦剌这个曾令人生畏的部族,将再无能力对大启的疆土,乃至北境安宁构成丝毫威胁。 吴楚洵随后派遣副将率领京中精锐,快马加鞭返回大启,传递捷报。 而他本人则亲自率领麾下那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精英,马不停蹄地奔赴北疆。 虽然星哲向他保证,北境新城无碍,但他总得去亲眼见上一见,才能放心。 北境之地,一座崭新的城池巍然屹立,蔚为奇观。 五千精锐将士立于城头,远眺着那银装素裹的连绵山脉,以及山脚下那座被高耸城墙环绕、商贾云集、百姓熙攘的新城,无不心生震撼。 这哪是什么草原部落? 这神他妈分明便是一座繁华都城啊! 周围百姓对吴楚洵这群人的到来没有丝毫异样,似乎对此地的安全有着极大的信心。 更令这群精锐惊奇的是,这些草原上的子民,竟能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除了衣着与容貌,其礼仪文化已与中原无异。 一路上,北境各处都流传着吴楚洵的功绩。 让这群精英们对他们头儿的崇拜到达了顶点。 阮书逸、周明、常武等人早已接到消息,在此等候多时。 吴楚洵微笑着给了每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顺带夸了夸几人的功劳。 谈及互市的最大功臣,吴楚洵的目光在众人中穿梭,最终疑惑地问:“行之呢?为何未见他身影?” 此言一出,三人面色骤变,气氛瞬间凝重。 吴楚洵从他们的神色中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了托达瓦那熟悉的声音。 “大哥!” …… 漠北秋风起,鹰影掠沙平,孤堡望不极,边长戍鼓鸣。 邬堡外,燃起熊熊火焰,依王行之的遗言,吴楚洵将其火化,一半骨灰留在北境,一半带回京都。 吴楚洵的眸色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 火光在黄昏的微风中摇曳生辉,映照在他那张被仇恨与决绝刻画的脸上,显得格外冷峻。 他脑海中闪过这几年与王行之的点点滴滴,心中怒火中烧,亟待释放。 仪式终了。 吴楚洵不顾托达瓦的劝阻,毅然率领五千精锐特种兵,趁着夜色的掩护,直捣瓦剌皇庭。 一夜之间,瓦剌皇庭化作血海地狱。 吴楚洵亲手割下了也门的首级,欲带回京都交由刑部右侍郎王明处置。 寒风穿堂而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吴楚洵归来时,满身血污。 托达瓦见状,心中一凛,急步上前细细打量,生怕他有何闪失。 吴楚洵眸光中仍残留着淡淡杀意,声音也冷得像冰渣子。 “别人的血。” 让托达瓦稍感安心。 托达瓦深知吴楚洵的习惯,堡里随时为他备好热水。 吴楚洵跨进浴盆,热水氤氲着他那双布满血腥的眼。 倏地,他全身没入水下,直到水面的泡沫逐渐消散,才猛地从水中冲出来。 面色已恢复自然。 洗净后,回到房间,却是一愣。 只见托达瓦已换了身红衣,云发轻披,眉目如画,红唇若涂朱砂,狐狸眼含情脉脉,目光流转如双星闪烁。 吴楚洵心中刚熄的火焰似乎又被点燃。 他缓缓靠近,指尖轻拂过托达瓦的脸庞,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正要俯身下去,托达瓦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哥,让我再陪你度过这最后一夜,明日之后,我便只是你纯粹的兄弟。”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浇头,将吴楚洵心中的火焰彻底浇灭。 他眸光微动,牵起托达瓦冰凉的手,在唇边印上一吻,淡定地问:“发生何事,先说与我听。” 托达瓦依偎在吴楚洵肩头,心中充满了委屈和后悔。 但草原民族对长生天的誓言是最虔诚的,从不会违背誓言。 他只能含泪倾诉,将一切和盘托出。 自新城建立以来,托达瓦未曾再落泪。 大哥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此刻,在吴楚洵面前,他卸下了所有防备,任由泪水滑落。 吴楚洵静静地听着,眼眸低垂,沉默良久。 他心中无奈地喃喃道:“行之啊行之!” 托达瓦心中忐忑地望着他。 吴楚洵思绪浮动,等他抬眸再次望向托达瓦时,眼中闪烁着一丝奇妙的光芒。 可惜托达瓦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察觉。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道:“哦……所以,你准备今夜再陪我放纵一晚,明日便与我分道扬镳,做一对好兄弟,是吗?” 他声音莫名冷静,却让托达瓦倏然红了眼眶,僵硬地点点头。 呵! 吴楚洵笑眯眯地道:“好啊,没问题,那你还不把衣服脱了,等什么呢?” 话语间,没有丝毫留恋与哀伤,让托达瓦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针扎般疼痛。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猛地扑到吴楚洵的怀里,咬上了他的唇。 吴楚洵缓缓后退,含着他的唇轻轻地安抚。 这熟悉的温柔,让托达瓦的亲吻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正待他退却时,吴楚洵却攥住他的腰,直接把人压进了床上,避开他的伤口位置,从上到下一路吻下去。 两人太久未亲近,托达瓦心中的满腔委屈和爱意都在沸腾,只能紧紧地抓住吴楚洵,全程无比配合。 烛火熄灭。 而在托达瓦看不见的地方,吴楚洵勾了勾嘴角。 他一寸寸触摸着手底下那迷人的身躯,就仿佛是他征战的疆土,血液开始沸腾。 一路直捣黄龙,犁庭扫穴。 第230章 星逝 “咳咳咳……” 一抹鲜红的血从惨白的唇边溢出,滴落在洁白的锦帕之上,红得刺眼。 拔都猛地夺过那染血的锦帕,双手颤抖,赤红的眼眸仿佛能喷出火焰。 他对着星哲怒吼道:“够了!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吗?别再滥用那巫术了!” 在他面前,星哲那张往日里如雪般纯净的脸庞,此刻更显苍白,如同薄冰即将破裂一般。 那双深邃的蓝眸,失去了往日的熠熠光辉,变得黯淡无光。 锦帕被夺,星哲也面不改色,语气淡然:“我的事,你无需插手。” “无需插手?” 拔都硬朗的面容上满是愤恨难平。 “别忘了,你是我们鞑靼族抚养长大的祭司,不是那吴楚洵的祭司!” 星哲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眨了眨眼。 “拔都,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当然是鞑靼族的祭司! 他的手指冰冷,指尖泛着青色,无意识地转着身前的白色发梢。 “玉章是我的神子,我的身,我的心,都将献祭给他。” 星哲的话语平静,却如重锤般击打着拔都的心。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偷偷仰慕了多年的人,却终有一天将离他而去。 他遵星哲的命驰援北疆,归来时满心期待,却只换来一句“玉章到了吗?” 从前,星哲对吴楚洵的感应最为强烈,而今,他甚至连最基本的感应之力都已丧失。 “星哲,你为那吴楚洵频繁施展禁术,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拔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这个名字,他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念诵,而今,却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出。 然而,这满腔深情却未能触动星哲分毫。 他再次轻咳几声,以拳抵唇,遮掩住那压抑不住的痛楚。 “拔都,我早告诫过你,莫要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你未来自有命定之人。” “我与玉章,乃是天命所归,我与他相生相成,你无需为我忧虑,我既有来处,自有去处,一切都有定数。” 星哲的话语刚落,便伸手捂住胸口,冷汗涔涔,一脸痛苦难忍的模样。 见此情景,拔都瞬间惊惶失措。 …… 苍穹如洗,云淡风轻。 吴楚洵在昨晚的极致狂欢中终于卸下了满身的戾气,又恢复了往日的飞扬恣意。 所以说,有时候,人类古老的运动自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并非仅是为了繁衍。 反观托达瓦,却是满面愁云,耷拉着眼皮子。 那双平日里灵动的狐狸眼,显得格外黯淡。 自晨起之时,吴楚洵便笑着许下承诺,表示会恪守彼此间的界限,不再轻易逾越。 即便是称呼,也改为了“托达瓦首领”,保持着一种淡然而又不失礼貌的距离。 仿佛他们曾经的恩爱都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吴楚洵自然察觉到托达瓦情绪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周明等人陪他巡视了新城的环境,又去离新城几公里外的互市之地探访。 无一不让吴楚洵点头赞叹。 王行之虽在个人私德上或许有所诟病,但在政事上,确有其独到之处。 念及此,吴楚洵不禁暗自轻叹。 回程路上,意外收到鞑靼族的急信。 吴楚洵接过信笺,轻轻展开,笑容瞬间凝固,面色骤变。 他猛地握紧信纸,脸色阴沉得可怕,只留下一句“先行一步”,便调转马头,紧随信使,风驰电掣般离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诧异。 …… 吴楚洵一路策马疾驰,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不安。 那信函上仅寥寥六字:【星哲病危,速来!】 他与星哲虽非朝夕相伴,但书信几乎从未断过。 这位神秘的祭司不仅是世间唯一知晓他身世之谜的人,更是屡次于危难之际,为他指点迷津的知己。 吴楚洵暗自祈愿,这一切只不过是拔都设下的一场虚惊。 然而,当他匆匆闯入星哲的营帐,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昔日冷若冰霜之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容颜苍白如纸。 拔都见到他,便朝他挥拳,吴楚洵单手一探,便将人制住 。 吴楚洵看向拔都,神情格外冷肃:“先说,怎么回事?” 拔都拔高声音,握紧拳头寒声道:“为何?还不是为了替你窥探天机,扭转乾坤!星哲不惜施展禁忌之术,终致自身遭受反噬!” “禁忌之术?” 吴楚洵眉头紧锁,沉声追问,“预言之力,难道不是祭司天生的吗?” 拔都情绪复杂,怒火中夹杂着深深的忧虑,咬牙切齿道:“窥探天机之举,岂是祭司轻易可为?他这是以命相搏啊!” 他内心挣扎。 若吴楚洵的到来能挽救星哲于危难,他甘愿退出这段纠缠,让星哲从此安享太平,福寿绵长。 吴楚洵心头一紧,猛地甩开拔都的手,疾步至床榻旁。 望着星哲那憔悴不堪的模样,他只觉心如刀绞,满是疼惜。 仿佛感受到了吴楚洵的气息,星哲缓缓睁开了眼,那冰冷的容颜上竟绽放出一抹如雪莲初绽般的微笑,纯净动人。 “神子,你来了。” 见星哲欲起身,吴楚洵连忙上前,轻轻将他扶起,依偎在自己胸膛。 星哲朝他笑了笑,又转向拔都。 “拔都,你出去吧,记住我的话,你一定会是鞑靼最伟大的首领!” 拔都大棕熊般的身躯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绝望和无能感像潮水一样向他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他知道,在星哲心中,想要陪伴的人,唯有吴楚洵一人。 最终,拔都深深地望了星哲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与决绝。 他闭上双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营帐,只留下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星哲泛着幽蓝光泽的眼眸直直望向吴楚洵,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镌刻在心上。 吴楚洵嘴唇翕动,哑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星哲勾了勾浅薄的唇,目光幽远。 “神子,你如今不再想回原世界了吧!” 吴楚洵一怔,又意识到星哲会读他的心,坦然地点了点头。 他满足于现下的生活,这异世之中,已有让他难以割舍的亲人,回归现代的念头,确实已烟消云散。 星哲轻笑一声,那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释然。 “其实,我骗了你,这世上根本没有中州令,我便是你的中州令。” 吴楚洵震惊地垂眸看向他,脸上是短暂的迷茫。 星哲继续道:“我的力量,全来自于你渴望归家的意愿,当你意愿已逝时,我的神力也将消散。” 他轻轻依偎在吴楚洵胸膛,语气淡然:“我滥用禁术,若无神力护持,必将遭受反噬。” “你还记得吗?我曾预见你家人有血光之灾?是你父亲!原本他应被秦宣所害,是我动用禁术替他改了命。” “还有王行之,我预见在你征伐瓦剌时,他为了得到托达瓦,而背叛于你,暗中加害,我便……” “……我所行之事,皆为天神所不容,遭受反噬,亦是命中注定。” “我将离去,你勿需哀伤,我此生无悔。” “神子,愿你的余生,幸福安康,万事顺遂。” 吴楚洵紧握星哲的手,心痛如绞,仿佛连灵魂都在被撕裂。 他眼眶泛红,紧握着星哲的手,近乎嘶吼:“星哲,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你?” 星哲轻轻摇头,目光温柔。 “每个人皆有定数,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你无需为我悲伤,我来自何方,终将归于何处。” 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的蓝眼睛逐渐黯淡,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 “玉章,你曾说我不懂情爱,但我想,我或许已领悟。” 他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声音细若游丝。 “你附耳过来,靠近些,让我告诉你……” 吴楚洵心如乱麻,缓缓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星哲的唇边。 星哲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吴楚洵的脸颊,声音轻得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片雪花飘落。 “玉章,我走了,下一次,我会更轻地踩你的头哦!” 吴楚洵愕然回首。 星哲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微笑,但那双眼眸却已永远地合上,停止了呼吸。 第231章 黄袍加身 时间无情,不留给世人悲伤的余地。 吴楚洵尚沉浸在星哲离世的阴霾中,还未及抽身,大启王朝又遭遇重创—— 大启朝在位仅两年的皇帝,轩辕裕,猝然崩逝! 对吴楚洵而言,此变故犹如晴天霹雳。 他即便心中有夺权的野心,却从未存过要轩辕裕命的念头。 轩辕裕仍大启皇室唯一的嫡系血脉,他并未有子嗣。 这也就意味着,轩辕家族的正统血脉,至此断绝! 轩辕裕如此年轻,何以会暴毙? 吴楚洵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等回京才能揭晓。 北境既归大启版图,自当遵循国丧之礼,全民哀悼,换成素服。 吴楚洵与特种兵精锐,很快换上素衣,匆匆踏上归途。 托达瓦策马相送,眼中满是不舍与哀伤。 此次分别,或成永诀。 他强忍心痛,目光紧紧追随吴楚洵的背影。 吴楚洵一脸肃然,队伍已远离北境。 蓦然回首,逐渐看不到新城,也见不那座埋葬着星哲的皑皑雪山。 或许,星哲此刻,正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与现代的自己重聚。 他侧首望向托达瓦,一双漆黑的瞳孔中仿佛藏着万千思绪,叫人难以捉摸。 托达瓦心弦一颤,只觉心如刀绞。 吴楚洵驱马靠近,语气淡然:“别送了,回吧。” 托达瓦心头各种复杂情绪交替翻涌。 终是不舍地从吴楚洵的身上移开视线,声音中带着哽噎。 “大哥,往后余生,多保重!” 吴楚洵嘴角微微抽搐,连往后余生都说出来了,看来小家伙心里估计已经难以自持。 他轻唤一声:“托达瓦!” 托达瓦闻声抬头,满目期待。 吴楚洵无奈摇头,“你可知,何为‘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吗?” 托达瓦闻言,茫然摇头。 吴楚洵轻笑:“你的中原学问,还需精进。回去后,多向先生请教吧。我走了!” 言罢,他挥鞭策马,绝尘而去,连一句“保重”也未留下。 托达瓦望着那逐渐模糊的身影,直至化为天边一点,方调转马头。 心中默默念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 吴楚洵一行人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终是回到了京城。 礼部、内务府、钦天监、銮仪卫,各衙门井然有序,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国丧之事,一派肃穆。 文武百官皆身着素服,齐聚宫中,为先皇默哀守灵。 大启失去了主人,但大家仍井然有序、各司其职,一切那样的云淡风轻。 让吴楚洵不禁恍惚,皇帝驾崩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据说便宜爹和朝中重臣正在御书房商议国事。 待他才见到李墨寒后,方才得知一切来龙去脉,心中惊涛骇浪,难以置信。 原来,就在这匆匆十日光景里,以秦相为首,外加吴相一派官员,竟集结了大半朝臣之力,共同推举吴相继承皇位。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多年疯癫的太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 她断然拒绝了从宗亲中挑选继承人的提议,转而全力支持重臣们的决议,力荐吴惟才登基为帝。 然而,吴相高风亮节,当众声明自己无意于那九五之尊之位,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吴相多年执掌朝政,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其威望与能力,无人能及,自然成为了众望所归的继任者。 吴楚洵一阵恍惚。 他回想起自己这两年多来,费劲扒拉在北境、女真与南蛮之间斡旋奔波,历尽艰辛,方才有所成绩。 而他便宜爹一夕之间,就直接让他登上了龙门。 吴楚洵简直想仰天长笑,终于啊,他终于可以实现躺平的愿望了。 他迫不及待地询问李墨寒:“我爹他,现在拒绝了多少次了?” 李墨寒嘴角勾起一抹笑,答道:“已是第二次了。” 吴楚洵秒懂。 这便是那古老而繁琐的“三推三拒”之礼。 他暗自思量,看来这场皇位更迭的戏码,还得再唱上一阵子。 两人步入司礼监值房,只见室内宫人皆换上了素净的白衣。 吴楚洵望着李墨寒那一身素雅,缓缓收敛了笑容。 他凝视着李墨寒的眼眸深处,声音冷冽。 “轩辕裕……果真是被卫贵妃害死的吗? 李墨寒眸光微闪,垂下眼睑,淡淡道:“自然,卫贵妃引诱先皇吸食阿芙蓉,在大烟枪中掺入了过量的乌香,导致先皇暴毙,这一切,太医院已有确凿论断。” 吴楚洵没再说话,只是挑起他的下巴,直勾勾地望着他,又问:“我再问一次,仅是如此吗?” 李墨寒心尖微颤,浑身绷直,背后冒出冷意。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握紧手上的拳头,再次点头道:“便是如此!” “此事由吴相亲自督办,刑部、大理寺全力侦查,连东厂的势力也未能涉足分毫。如今,卫贵妃已伏法,此案尘埃落定。” 吴楚洵眸色晦黯,他早就该知道,自己这兄弟并不是柔顺的家猫,而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他心中思绪万千,最终,缓缓松开李墨寒的下巴,转而温柔地抚上他的头顶。 “好,大哥自然是信你的。” 李墨寒这才松了松肩膀,才发现手心早已温润,全是汗。 朝堂之上,表面平静之下暗藏汹涌波涛。 大家都在等那个必然的结果来临。 果然,就在吴楚洵归来的当日,吴相吴惟才,在又一次拒绝继承皇位后,被一群忠诚的武将【黄袍加身】,推上了帝位。 朝堂上,群臣俯首,齐声高呼万岁,响彻云霄。 于是,大启朝再次见证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权力更迭。 左相吴惟才,这位执政多年的重臣,终被群臣拥戴为大启的第四代君主。 江氏与吴若早已被礼部接入宫中,学习着登基大典的各项礼仪。 而吴楚洵也被李墨寒直接引领至江氏处。 宫廷之中,各个衙署与司局皆是热闹非凡,为迎接新主人的到来而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随着新皇的即将入住,宫殿内的装饰与陈设也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女太监们穿梭其间,忙碌地更换着帘幕、挂饰与家具布局,力求将每一处都布置得既典雅又不失新意。 新皇登基,紧接着便是有盛大的册封大典,皇后、后妃、亲王等一一受封。 吴楚洵原本在宫里的关系就好,如今更是备受尊敬。 身为嫡长子,品行又出众,无疑是大启朝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未来的储君。 不过,对于外界投来的种种炽热目光,吴楚洵却显得颇为淡然。 直到子安与朝月等人被带入宫中,一脸苦相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忍不住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怎么了?难道不为自家少爷我高兴吗?” 子安眼眶泛红,委屈地诉苦:“可是少爷,我真的不想当太监啊!” 第232章 秦宣之死 新皇御极,大启年号由“永嘉”改为“开元”,象征着大启王朝将开辟一个新纪元。 吴惟才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分封亲贵和功臣,而是一纸饬令,下旨废除丞相位。 他罢黜右丞相,擢秦宣为内阁首辅,苏琦提拔为次辅,共辅朝政。 吴楚洵只能感慨世事无常。 想当初,他刚穿越来,一心只想躺平。 最担心的便是皇帝废黜便宜爹的相位。 未曾想,到头来,废除丞相位的却是便宜爹自己。 朝堂上,群臣也很意外。 要知道,秦宣和苏琦可都算是亲倭派。 尤其苏琦,那可是永嘉帝的宠臣,与新帝政见多有不和。 新帝此举,被众臣诸多解读。 多数人皆认为此乃新帝对大臣释放的一个信号—— 过往恩怨,既往不咎。 一时间,倒是人心稍安,忧虑渐散。 吴楚洵却觉此事蹊跷,私下向便宜爹探询。 新帝目光如鹰隼锐利,深邃似幽潭,帝王之气尽显。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苏琦,本是我布于秦宣身边的暗棋,怎奈不敌太子的美色过人,拐走了秦家独子,令秦宣倒戈相向,此亦算你大功一件!” 吴楚洵:???!!! 他就知道! 当初秋狩时,偏宜爹事务繁忙,却极力将苏琦引荐给轩辕裕。 又有苏琦教授轩辕裕那些令倭国繁荣之类的奇谈怪论。 原来都是便宜爹在后面布的局! 吴楚洵抚额苦笑。 亏他自诩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跟他便宜爹一比,瞬间被秒成了渣! 吴楚洵被严重打击,只想赶紧回宫,找沈玉来好好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心。 …… 吴楚洵被册封为太子后,便出宫开府。 子安的忧虑并未成真,东宫的宫人,只有李墨寒一人。 其余均为正常的健康男子和侍女。 他的理由非常随性—— “孤自来不喜阉人,以后东宫都不会有阉人。” 此言一出,众人虽不解,但自是不敢因这等小事触怒太子威严。 李墨寒便是因阉人身份,心中常怀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卑。 吴楚洵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对这位兄弟,更添了几分怜惜。 那残酷的宦官制度,根深蒂固,吴楚洵深知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 但至少,他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阻止更多无辜男儿遭受此等屈辱,保全他们的尊严。 如今便宜爹权倾朝野,三权在握,大启江山几乎尽在其掌握之中。 嗯,除了南蛮和北境,吴楚洵默默地想。 秦宣有从龙之功,若无确凿证据指其勾结外敌,便宜爹自然不会轻易动他。 但吴楚洵所求,也并非如此。 他知道,是时候把秦宣打入地狱,品尝无望的苦果了。 沈玉如今仍任翰林院修撰,闲暇之余,沉迷于搜集整理历代山川地理的珍贵典籍,乐此不疲。 刚下值,便被吴楚洵拉入殿内,一番撒娇抱怨,把自己描述得像是一朵清纯的白莲花。 子安与李墨寒等人识趣地退下,留下二人独处。 沈玉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温柔的涟漪,笑着宽慰他。 “苏大人心怀大义,你我应庆幸秦宣最终选择了吴家,否则,以他那疯狂的性子,谁又能料到他会做出何种极端之事。” 吴楚洵将沈玉揽坐到自己腿上,环住他的身子,轻轻捏了捏他的腰。 头轻贴于他的发梢轻嗅,一缕淡雅幽香缭绕鼻尖。 两人四目相抵,沈玉早已熟悉吴楚洵的眼神,当他缓缓低头时,便温驯地配合着张开了柔软的唇。 “唔~嗯~”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两人低可不闻,细碎的喘息声。 * 待二人喘息渐定,沈玉脸颊犹带绯红,眼尾一抹红晕,看得吴楚洵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但还好,他还记得正事。 于是迅速收敛心神,正色道:“如今秦宣的军权已尽数剥离,是时候让他知晓你这‘好儿子’的真相了。” 沈玉闻言,眼眸微垂,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能否……再缓一缓?” 吴楚洵眉头轻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为何拖延?莫非你还可怜上他了?” 沈玉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他对我确实不薄,也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悲之人。” “可悲之人?” 吴楚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阿玉,别忘了,正是这位‘可悲之人’勾结外敌,害我大启子民无数,还曾意图加害于你双亲,这些,你都忘了吗?” 沈玉身躯微颤,声音更低了几分:“是我思虑不周。” 吴楚洵见状,叹了口气,并未责怪。 毕竟秦宣对沈玉的好有目共睹,沈玉被一时打动也是人之常情。 他转身,对着门外朗声吩咐:“子安,即刻去请秦首辅来东宫一叙。” 子安在外立刻应声,领命去办。 与此同时,秦宣正坐于秦府的正堂内,手捧香茗,神态悠然。 他如今已放下过往恩怨,只牵挂朝歌的终身大事。 想到太子的风流,将来定会坐拥三宫六院,秦宣不禁为朝歌的未来担忧。 他心中暗想,看来,他得找吴惟才商议,给歌儿一个名份才行。 正沉思间,管家神色慌张地手持书信闯入,平日里沉稳的模样荡然无存。 秦宣见状,面色一凛,沉声询问缘由。 管家面色惨白,声音颤抖。 “老爷,您可还记得数月前命江州巡抚协助德川将军调动沿海防务之事?” “江州巡抚已遵命行事,如今闽州、南蛮、江州及南州沿海防御空虚,德川将军率百艘战舰、十万大军,已登陆南境,开始大肆屠杀!” “什么!” 秦宣大惊失色,这是几个月前的事,他……他早将此事忘了。 他接过书信,确认日期,已是五日之前,事态紧急,已无回旋余地。 秦宣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所措。 正当时,下人匆匆来报。 “老爷,东宫太子有请,请您即刻前往。” 秦宣眸光微暗,匆匆整理衣衫,赶去了东宫。 东宫殿外,吴楚洵带着沈玉在门口等秦宣。 他可不会让秦宣进来脏了他的地盘。 不多时,秦宣的马车辘辘而至,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跃下车,动作带着几分急促。 目光触及吴楚洵与沈玉并肩而立的身影,秦宣神色复杂难辨。 他缓缓走近,正欲开口,却听吴楚洵轻笑道:“秦大人,本宫已等你多时,恰有一桩喜事想和你说呢。” 喜事? 秦宣心中苦笑,此刻任何喜事都无法掩盖他即将面临的责难。 他眼神掠过儿子,心中一紧,抢先道:“且慢,我有要事,需先言明!” 吴楚洵见他神色恍惚,眼底闪过一抹冷笑,语气淡然:“哦?愿闻其详。” 秦宣内心悔恨交加,恐怕这次将累及歌儿。 他沉吟片刻,终是长叹一声:“太子,关于倭国大军……” “吴楚洵,你去死吧!” 话未毕,一道黑影猝然自暗处窜出,手中寒光闪闪的钢刀直指吴楚洵背心。 变故突生! 吴楚洵背对着那人,心中盘算着如何让秦宣彻底绝望,身体竟一时僵滞未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宣以超乎常人的速度飞身扑去,挡在了吴楚洵背后。 “啊!” 沈玉惊呼出声,声音中满是惊恐。 吴楚洵也反应过来,转身一脚将那人踹飞。 那人翻滚数圈后,昏厥在地。 吴楚洵上前扯开那人面纱,竟是久未露面的朝月公主! “爹,爹!” 沈玉焦急地呼喊着秦宣。 吴楚洵走近查看,面上一沉。 只见秦宣胸前插着一柄利刃,鲜血汩汩,眼看人便是不行了。 秦宣面如金纸,强撑着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密信递予吴楚洵,声音微弱,断断续续。 “太子,念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望你宽宥我的罪孽,莫要让歌儿受我连累……” 他艰难转头,目光温柔地停留在沈玉脸上,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微笑。 “歌儿……爹去找你娘了,我们在天上……会庇佑你的……” 言罢,气息渐弱,终归于无。 沈玉不禁泪如雨下,面容悲恸欲绝。 吴楚洵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展开信。 这,这是…… 他瞳孔猛地一缩,神色骤变! 第233章 珍惜眼前人 吴楚洵策马扬鞭,向皇宫疾驰而去。 耳畔风声呼啸,犹如狂吠的幽灵,肆意地朝他叫嚣。 那信函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循环往复—— 江州巡抚为倭国十万大军大开门户,调离闽州、南蛮、江州、南州的边境重兵,致使倭寇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屠戮无辜百姓! 南疆沿海边境辽阔,横跨几省,百万生灵何辜,他们怎敢如此行径! 怎么敢! 怎么敢! 江州有耿家军,南蛮有陆晋庭,左东明、吴芮、南州有江家、沈家…… 若防线空虚,仅凭陆家军一力支撑,能否抵御那十万汹汹而来的倭贼? 他的陆晋庭,他的小狼崽! 吴楚洵脑中不由得想象出陆晋庭满身是血,与倭寇厮杀的画面,心中肝胆俱裂。 江州巡抚,该死! 秦宣,更该死! 他心中对秦宣临死前的片刻怜悯,瞬间化为乌有,唯有满腔怒火。 酉时已至,皇城的宫门正缓缓合上。 侍卫们惊见太子殿下疾冲而来,连忙重新推开沉重的宫门,迎其入内。 吴楚洵无暇多顾,直奔御书房而去。 夜色渐浓,御书房内灯火辉煌,映照出皇帝批阅奏章的身影。 吴楚洵心急如焚,未待宫人通报,便疾步闯入,急切问道:“父皇,南境遭倭寇侵袭,可有前线军报传来?” 皇帝缓缓搁下朱笔,面色肃然。 “成何体统?未经通报擅自闯入,御书房岂是你随意进出之地?” 吴楚洵强压心绪,再次催促道:“父皇,您没听见吗?倭国十万大军已侵扰江州沿海,五日已过,朝中可曾接到任何战况急报?” “什么!” 皇帝惊起,眸中闪过一抹惊疑,“朕未得南疆任何军报,你此言何据?” 吴楚洵这才恍然,手中紧握的信笺已被他揉皱不堪。 他连忙将其展平,呈于便宜爹面前。 皇帝接过,逐字辨认,读罢,怒不可遏。 “倭寇竟敢犯我疆土,伤我……咳,百姓,此仇必报!明日朕便下旨,令南京左军都督府火速驰援江州!” 他眸光闪烁,言辞虽厉,神色间却未见慌乱,与平日的沉稳大相径庭。 然吴楚洵此刻心乱如麻,全然未觉,满心只挂念着生死未卜的陆晋庭,一刻也不愿再等。 “父皇,请给我五万兵马,我要即刻带兵去江州!” 皇帝背着手,踱着步,缓缓道:“不可,你如今身为储君,怎可轻易涉险?待朕明日早朝,与众卿家共商对策,再做定夺。” “父皇!” 吴楚洵面露惊异:“吴芮可还在南蛮呢!”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便宜爹才刚登基,行事作风便和以往大相径庭。 若是以往,以他作吴相时的雷厉风行,早已挥师南下,何须多言。 皇帝眉头紧锁,语重心长。 “正因你皇弟已在南蛮,朕更不能让你步入险境。此事休提,朕意已决,绝不更改!” “父皇!南境数十万百姓安危系于一线,每多拖延一日,皆是万民之祸啊!” 皇帝闻言,怒气微显,冷冷一哼。 “荒谬!江州沿海有耿家军十数万之众,耿同光坐镇,何愁不保?” 言辞间,对耿家军的信心溢于言表。 吴楚洵心急火燎,声音都变了调。 “可如今江州巡抚已调离耿家军,若遇内外夹击,耿家军危矣!” 皇帝面不改色,淡然回应。 “此皆推测之辞,明日朕自会派遣兵部前往江州探明情况,再做定计。” 吴楚洵怒目相视,神色决绝。 “好,既如此,儿臣便不劳父皇费心,自行前往便是!” 言罢,转身欲走。 他顾不得许多,决意即刻率领他麾下的特种兵直奔江州。 “站住!” 皇帝怒喝道:“朕的话,你也敢违抗?朕已言明,待兵部探查后再行定夺,你何须急躁至此?” 吴楚洵转身,凝视着身着一袭明黄龙袍、威严赫赫的皇帝,神情冷然。 这位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帝王,再不似昔日那为国为民的丞相了。 他心绪难平,语气冷淡:“既如此,儿臣便自行其是。” 言毕,再次转身欲离。 皇帝面色铁青,怒不可遏。 “站住!你若敢踏出御书房半步,朕便废黜你太子之位!” 吴楚洵回眸,与皇帝的眼神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太子之位,儿臣若不愿,弃了便是,父皇请便!” 言罢,不顾皇帝怒吼,毅然决然奔向宫外。 皇帝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吴楚洵决绝离去的背影,嘴角扯了扯。 “哼,混小子,真是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步!” 这时,内室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佳人,一袭如火红裙,正是当朝皇后,江氏。 她嘴角轻扬,笑意温婉。 “不错,不错,我儿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性子,很合我心意。” 江氏笑语盈盈,转而向皇帝投去一抹娇嗔。 “怎么,若是哪天我遇险,您是不是也要与满朝文武商议个半天呢?” 皇帝闻言,先前的威严瞬间消散,连忙躬身,笑容满面。 “哪能啊,为夫自然是以夫人为首,何需他人置喙。” 御书房内,宫人早已退下,不知这帝后之间,竟还保留着昔日相府时的那份相处之道。 皇帝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轻声询问:“夫人,为夫方才的表演,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江氏眸光流转,脸上洋溢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与得意。 “还算差强人意吧,哼,谁让他不给我好好找媳妇,让他急一急,就知道媳妇儿的重要了。” 她略一沉吟,又添一句:“你说,若他知晓,陆晋庭与耿同光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将那些倭寇一网打尽,那表情定是有趣极了。” 皇帝闻言,笑声朗朗:“想来,定是妙趣横生。” 江氏笑靥如花,心中暗自思量,她的“儿媳”,总算是要等到了吧? 皇帝深情地望着江氏,见她容颜虽未改当年,但鬓边已悄悄添了几缕银丝。 忆起这些年她操持家务的辛劳,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怅然。 他们二人缘起少年时江南烟雨中的惊鸿一瞥,一见钟情,携手共度二十载春秋,风雨同舟,情深意重,实属世间难得。 人生短短几个秋,千秋霸业不如珍惜眼前人。 皇帝满眼宠溺地望着他的爱妻,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第234章 躺平捡个皇位 【当朝太子冲冠一怒为蓝颜,为爱舍江山!】 不出半月,吴楚洵当晚在御书房与皇帝对峙之事,便被传遍了整个大启。 这自然是他娘让便宜爹搞出来的事! 试问,此等迅捷且势不可挡的传播力,除了东厂和銮仪卫,还能有谁? 京城闺秀们都羡慕那位得太子青睐的男子,纷纷尾随在太子仪仗之后,在城门口踮足翘盼,只为目睹那人的风采。 是的,城门口。 这一日,晴空万里。 吴楚洵头戴金冠,一袭繁复精致的太子蟒袍加身,眉宇间英气勃发,尽显尊贵非凡。 当日,原本吴楚洵怀着满腔愤懑,欲去京郊调动麾下精锐。 未曾想,还未行至城门,便被皇帝派人请回皇宫。 吴楚洵非常配合,麻溜地滚了回去。 只因来人带了皇帝口谕—— “江州安好,陆晋庭安然无恙。” 今日,便是江州一行功臣进京觐见之日,吴楚洵早就等候在城门外。 身后,那群“热切看客”渐聚成海,守卫欲驱散,吴楚洵见其未扰秩序,便轻轻摆手,以示无需多虑。 忽而,周遭人声鼎沸,闺秀们更是忘却矜持,窃喜尖叫连连。 吴楚洵心绪微动,侧首望去。 只见远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如龙腾虎跃般疾驰而来。 领头两骑并肩齐驱,气势如虹。 吴楚洵心中波澜起伏,疾步向前迎接。 正是陆晋庭与吴芮。 吴楚洵匆匆一瞥胞弟,便将所有目光都热烈地落在陆晋庭脸上,再也移不开眼。 陆晋庭一身陆家军戎装,英姿飒爽,眉宇间锋芒毕露,犹如出鞘利剑,寒光熠熠。 昔日青涩小狼,今朝已成威震四方的狼王! 两人一马背一地面,相视一笑。 周遭的小娘子们终得见这位令太子倾心相付的传奇人物,其超凡脱俗的气度,令在场众人词穷。 是了,唯有这等模样的公子,方能令当朝太子甘愿抛却万里江山,只为与之相守! 随着陆晋庭的回京,吴楚洵方才得知他的便宜爹,背地里竟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筹谋。 原来,耿同光和陆晋庭早截获秦宣与倭国的通信信件,但当时的皇帝命二人隐忍不发,巧妙布局。 待一举掌控江州巡抚后,再疏散百姓,上演了一场精彩的瓮中捉鳖戏码。 而秦宣的擢升,也是迷惑世人之举,只为这次战后将其一举成擒。 陆晋庭也借此良机,与圣上密谋协定,陆家军与耿家军强强联手,皇帝便赦免陆家满门。 换言之,即便吴楚洵置身事外,什么也不做,秦宣的败局也早已注定。 一心只想躺平当闲鱼的吴楚洵:……!! 铁证如山,皇帝终于昭告天下,秦宣勾结倭寇的罪行。 那刺杀吴楚洵的朝月公主也被判了刑。 一经审讯,才知,她做这一切仅为了报复……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秦党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该抓的抓,该斩的斩,该判的判。 群臣至此方悟,新帝并非轻拿轻放,实为厚积薄发,是等待时机,一并铲除秦相党羽。 此番动作,较之吴楚洵私下托付李墨寒探查,效率倍增。 涉案之人,家产尽抄,严加审讯,昔日轩辕凌私库所失珍宝,大多寻回。 圣上旨意直下,尽数充入东宫。 吴楚洵默默安置这些财物,同轩辕凌留给他的宝藏一样,誓不轻易动用分毫。 他感动之余,不禁腹诽,自己与轩辕凌之事,定是江氏透露给便宜爹。 这二人之间,难道真就这般信任对方,无话不谈? 他不信! 不过很快,他又被打脸了。 随着吴芮归朝,圣上对其余三子的安排正式揭晓: 吴观被封为靖江王,桂州为藩地,携母即刻启程; 吴泽册为秦王,西州为藩地,待成年后就藩; 吴芮则封为晋王,太州为封地,也是成年后就藩。 吴楚洵对此深感不解。 吴观虽为外室所生,却也年幼,此等区别对待,实在令人费解。 江氏朝他神秘一笑,拉过他来一阵耳语。 吴楚洵的眼眸逐渐睁大,从最初的讶异,转为震惊,继而恍惚,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他未曾料到,便宜爹竟在数年前便布下如此大局。 昔年,皇太孙的护卫归途遇险,逃至安济坊,幸得吴相援手。 吴相随机应变,于坊中挑选一孩童,冒充皇太孙让其继续逃亡。 同时以同样的方法救下太子妃,将两人秘密安置于外。 真相大白,吴楚洵震惊之余,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吴观非吴家血脉,他才是真正的皇太孙。 而小石头,确是真正的孤儿。 吴楚洵不禁唏嘘。 往昔与小石头的点滴,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若非命运弄人,或许小石头能作为一个普通人安然度日,享受平凡乐趣。 而今,一切皆成过往云烟。 而江氏能说得这般清楚,自然是便宜爹从未曾对她有丝毫隐瞒。 这夫妻俩的感情,确实令人羡慕。 吴楚洵找到皇帝,好奇问:“当年,秦宣带回小石头,你为何不揭露吴观之事?” 皇帝眼色有些幽远。 “你青姨惟愿他平凡度日,再者,于朕而言,龙椅之上坐何人,皆非紧要,朕只择那于朝政干扰最小者。” 言下之意,便是因小石头并未撼动吴相的权柄,朝堂依旧稳固,故而无需另立新君。 吴楚洵闻言,不禁长叹:“这爹,还真是天生的政客!” 回东宫的路上,他一路感慨,幸好张秀义不知小石头的事,否则该有多痛彻心扉。 未料,甫入东宫,便收到张秀义的书信。 转瞬间,伤心之人换成了自己。 只因信中,张秀义言及小石头的离逝,令他心如刀绞,他已决意辞官,云游四海,归期遥遥,唯愿彼此珍重。 吴楚洵握着信,沉默良久。 偏偏此时,沈玉又来告知他,皇帝已特指恩准他调任南州做知州,即刻赴任。 此消息如晴天霹雳! 沈玉此前未曾透露分毫,吴楚洵惊愕之余,急问其故。 沈玉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满是惆怅。 “我若留在京城,便会想起秦宣。虽与他相处短暂,但他待我如亲子,更因我才替你挡刀而亡,我始终心存愧疚。” “且离家日久,也想归家尽孝。” 吴楚洵紧握其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你真要离我而去?” 沈玉墨眸微垂,光华黯淡:“你有陆将军相伴,我也需前行。” 吴楚洵怔愣片刻,挽留的话梗于喉间,难以启齿。 反倒是沈玉笑得风轻云淡:“南州与京城相离不过数千里,你若想见我,随时可来寻我。” 吴楚洵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只觉在情之一字上,沈玉比自己干脆洒脱太多。 …… 皇帝正式昭雪了陆家,由陆石坤承袭爵位。 当年的宁南侯府也重新归于陆家名下。 吴楚洵怀揣着复杂的心绪,去寻陆晋庭。却被告知,陆四少去了江家别院! 江家别院? 陆晋庭怎会去那里? 疑惑之余,吴楚洵策马疾驰,直奔别院而去。 未及入院,一阵欢声笑语已穿墙而过,温暖了冬日的寒意。 原来陆晋庭是来看望花子的孩子。 秦宣死后,吴楚洵便让武士达派人把他那群家人送回了倭国。 大人作孽,不应累及无辜的孩子。 两人漫步在后山,吴楚洵牵着陆晋庭的手,徒然从心里生出“吾心安处是吾乡”的感慨。 吴楚洵轻声问道:“东明……他真决定在南蛮落地生根,再也不回来了吗?” 陆晋庭点头:“南蛮如今被他治理得很好,百姓都管他叫左青天呢!” 吴楚洵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昔日那个爱哭的少年,如今终长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参天大树。 他侧目望向陆晋庭,一袭红袍加身,冷峻中不失清逸,身形挺拔而不失优雅,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情难自禁,他缓缓靠近,于陆晋庭唇上轻啄一吻,随即紧紧拥他入怀。 “这次,就别再回南蛮了,留在我身边,可好?” 陆晋庭静静地依偎在吴楚洵的胸膛。 就在吴楚洵几乎要放弃期待之时,他感受到了怀中人的轻轻点头。 吴楚洵猛地推开陆晋庭,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你……你是说,你愿意留下?” 望着吴楚洵激动的模样,陆晋庭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如今天下皆知,太子为我一人,甘愿舍弃江山,我又岂能再负你,独自远行?” 此刻,虽值初冬,满山桃林已是一片萧瑟,但在吴楚洵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满山桃花在春风中绚烂绽放。 天地之间,唯有眼前这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最为耀眼夺目。 …… 大启开元四年,春三月。 在位仅短短三年有余的开元帝,毅然决然将皇位禅位给了太子吴楚洵。 自己做了太上皇,带着皇太后踏上了游历四海的逍遥之旅。 太上皇此举早就有了端倪,故而朝堂之上,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 吴楚洵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真靠一路躺平,登上皇位。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墨寒恭敬立于吴楚洵面前,轻声细语地询问。 “陛下,新朝年号,您可有了定夺?” 吴楚洵凝视着远方,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太上皇之年号为‘开元’,寓意开创盛世,我既从他手中承继大统,便也顺应天意,沿用‘元’字,定为‘元康’吧,愿我大启国泰民安,康宁盛世。” 新帝登基,非同凡响。 他特立独行,不设后宫嫔妃,唯有大将军陆晋庭,始终如影随形,共同执政。 岁月流转。 此后经年,每年皇帝吴楚洵总有那么三个月,悄然离开繁华京城,由大将军代理监国。 世人皆好奇皇帝的去向,却无人知晓其确切行踪。 而在北境的风雪、南疆的烟雨之中,民间悄然流传起一段段关于皇帝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传奇故事,为这浩瀚的江山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正文完】~ 番外1:陆志远&阿拔都 陆志远是个洁癖怪。 这是阿拔都初见陆志远当日,便意识到的。 彼时,他怀揣着身世之谜,随丁叔自北疆迢迢而至南蛮,一路风霜兼程。 陆家上下,皆视他为鞑靼异族,若非丁叔力护,他恐早已命丧陆家将领之手。 而陆志远,则是受那陆晋庭主帅之命,负责照顾他的翩翩少年。 当然,说是照顾,实为监察。 陆志远本欲执起他的手,在目及他掌间尘垢后,神色微变,迅速收回,仅以目光示意他跟随其后。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乖巧精致的中原少年。 少年只比他大两三岁,眉目如画,精致非凡,宛如一只羽翼未丰、弱不禁风的蝴蝶,仿佛轻轻一触,便能折断那纤细的颈项 阿拔都心中暗誓,此蝶,必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此念一起,便是六载春秋,未曾稍减。 光阴荏苒,经阿拔都百般努力,终得融入陆家军。 然而,陆志远的的洁癖却随着年岁流转,越发严重。 除却至亲与自己,几难容他人近身。 此刻,两人正在三层的客舱内,斜倚船窗边,眺望着窗外巨浪滔天,海天一色,浩瀚无垠。 自一年前,太子吴楚洵与耿同光将军率领大启海军征服倭国,将其纳入大启版图以来,两地商贸往来日益频繁,一片繁荣景象。 此行,两人便是跟随陆家军远赴倭国,协助完成驻地换防重任。 “快看,好多海鸥!” 只见天空中海鸥振翅高飞,时而俯冲而下,利爪精准一抓,海面鱼儿便成其掌中之物。 陆志远面露喜色,眸中星光熠熠,宛如璀璨宝石。 那脸上的肌肤白玉似的,眉眼飞扬含光,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养出的贵少爷。 但阿拔都知道,那只是表象。 陆家的人,没有一个简单人物。 即便陆志远身为陆家备受宠爱的幼弟,亦从未懈怠于军旅操练,日复一日,勤勉不辍。 周身看似轻若无骨,但衣服下面的肌肉却是紧致精瘦。 阿拔都曾在无数的深夜中用舌丈量过那每一寸肌肤。 忆及此,阿拔都那双比海水还蓝的眸子微闪,从身后轻轻环住陆志远的腰。 他垂下头,把头探入陆志远的颈脖间,深吸一口气,一股清淡的兰息涌入鼻腔,迷醉了他的心。 两人渐渐吻在了一起,唇齿相依。 阿拔都的手臂结实有力,将陆志远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陆志远被吻得难以呼吸,本能地攀住他的脖子。 阿拔都一垂眼,便见一段洁如冬日初雪的颈项,半隐于翻卷的领口边缘,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不由得心猿意马。 拉过陆志远压到床榻上,吻上他的耳垂,感受着身下人的战栗。 陆志远双眼迷蒙,入眼是阿拔都那轮廓分明的下颌。 这人跟随在他身边六年。 他亲眼目睹,昔日青涩小少年蜕变为今朝的沉稳之姿。 那朝夕相伴的岁月,早让他将此人融入骨血。 可如今,这人却是要离他而去,归期不定。 女真族急报频传,鲁其达度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族人翘首以盼小首领的归来。 鲁其达度的养子阿齐汗占了高丽后,野心勃勃,又开始虎视眈眈地盯上了女真族。 他心中忧虑难安,这人离开后,二人下次见面……是敌是友? 身上传来一阵凉意,让陆志远的思绪回笼,阿拔都已除却他周身衣物,俯身上前。 海面波涛汹涌,战船浮浮沉沉,让陆志远也跟着起伏。 …… 战船停靠在倭国海岸后,陆志远目光中带着新奇,随着陆家军下舷。 倭疆广袤,由四岛并立。 众人此刻驻足之地,是其中最大的岛。 周遭碧波万顷,青天如洗,海风轻拂,携来一抹海水的咸香与湿润。 这次陆家军领头的,是他大堂哥陆石坤。 接下来的半年,将由陆家军在这岛上驻军镇守。 耿同光将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陆志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不败战神。 面容成熟中透着不羁狂傲,眉宇间难掩铁骨铮铮的英勇,眼眸深处,是岁月沙场磨砺出的凛冽战意,让人不敢直视。 坊间谣传,耿将军至今未娶,皆因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 他想到自家四哥和即将登基的太子,又观耿将军周身那股不可一世之气概,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古怪念头—— 似乎也只有太子吴楚洵,才配得上这样的战神。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一眨眼,眼前横亘一只宽厚手掌,遮断了视线。 侧首望去,阿拔都面带醋意,下颌微扬,语带三分嗔怒:“不准看!” 陆志远斜他一眼,嘴角浮笑,不以为意。 倭国海港,商船云集,热闹非凡,大启的旌旗在海岛之上猎猎作响,尽显威严。 两人在海岛逗留了五天,转眼阿拔都便要随辽东商船归返女真族。 离开前夕,两人情深意浓,肌肤贴着肌肤,彻夜缠绵。 阿拔都紧拥着陆志远,鼻尖埋在他的青丝之间,眼底溢出几乎疯狂的占有欲。 …… 陆志远被一阵高亢的马嘶声猛然唤醒,如同晨曦中刺耳的号角。 他倏然睁眼,发现自己被牢牢绑缚于床榻的四角,动弹不得。 周遭光线昏黄迷离,他无声地眯起眼,环视这充满异域风情的毡房。 心中一凛,隐约猜到了几分。 恰在此时,帐帘被掀起,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也将阿拔都的身影拉得异常挺拔。 他身着女真族的传统服饰,深邃的眉眼,俊朗中夹杂着几分不羁的野性。 若非此情此景,陆志远几乎要忍不住吹上一声口哨。 然而此刻,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阿拔都,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你怎么把我带来的?” 他无需多问为何会被绑,阿拔都那满含痴迷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阿拔都的蓝眸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 他侧身躺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陆志远的脸庞,手下触感如同最细腻的绸缎。 “我和陆大哥说,你想跟我一起来,却羞于启齿,他便未曾多问。” 两人的交情深厚,早已超越了寻常兄弟的界限,陆石坤对此自然是心照不宣。 陆志远心头一梗,这大堂哥! “那你先把我松开!” “不松,松了,你跑了,我怎么办?” 陆志远凌乱的发线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抬起眸时,神色复杂难辨。 “你究竟想怎样?” 阿拔都轻笑一声,声音蛊惑诱人,“自然是要你做我女真族的大妃!” “什么?” 陆志远一时脸色绷不住,瞳孔微微收缩。 他心中虽有千般猜测,却未曾料到会是这一出。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心中的戒备莫名松懈了几分,感到一丝荒谬的好笑。 “你这想法太过荒谬,女真族怎会接纳一个外族人为他们的大妃?更何况,陆家军也绝不会允许。” 他言之凿凿。 女真族虽因吴楚洵替他们寻回首领而心存感激,但那份流淌在血液中的野性与征服欲,对大启的觊觎从未消减。 又怎会轻易接纳一个外族的大妃? 而他们陆家,昔日可没少与女真族打仗,更是不可能轻易接纳他与女真族有任何纠葛。 阿拔都嘴角微勾,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嚣张。 “我告诉鲁其达度,如果他不同意你做我的大妃,那我便回去入赘你们陆家。” 他凝视着陆志远,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执着。 “志远,我以女真与大启两国百年和平为聘,如此聘礼,可配得上陆家的六少爷?” 陆志远:…… 岁月流转。 太子吴楚洵登基后,将大启的国号改为“吴”。 此后数年,阿拔都统治的六十年间,女真族果然信守承诺,一直认大吴国为宗主国。 两国边境再未起硝烟战火,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