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界从事高危职业》 第1章 我这算穿越还是重生 写在前面:【慢热型文,作者很笨不会写开头,大家不要过早弃坑呀~】【双 男 主】【双 男 主】【双 男 主】(づ′▽`)づ (作话放不下了,我话好多): 1、请求大家可以看七八章之后再决定,不要只看头两章【【划重点?】】,给个机会;2、爱你们所有人,不弃坑,不烂尾,放心~希望我的书不会让大家失望! 如果觉得剧情、人设包括遣词造句哪里不好,可以积极的发一些评论呀,我肯定会看到的,也会努力改掉做的不好的地方~ ——————————— ——————————— 滴答……滴答…… 空荡荡的暗室里。 一个人被吊在半空,一片寂静之下只能听到有什么东西砸落地面传来的滴答滴答声。是他身上伤口处滑落的血迹。暗室的环境阴暗,那个人也一动不动,甚至都分不清是否还活着。 楚沉暮挣扎着有了意识,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怎么现在感觉不像睡在床上…… 楚沉暮动了动身子。 好疼。 “怎么回事啊……”因为濒死而迟钝的身体终于传来迟来的剧痛,让楚沉暮一下子清醒。 他被吊起来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这样针对我一个无辜的大学生。」 他费力的抬起眼皮,却也只是隐约看到了一片湿滑的地面。 眼神又落在自己身上。 楚沉暮皱了皱眉,又察觉额头上也传来疼痛,他无奈松开了眉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如果还能被称之为身体的话。 还真是遍体鳞伤。 简单的白色中衣破破烂烂,已经完全被红色浸染,布满血迹,勉强掩盖住全是伤痕的身体。 楚沉暮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玩法不像是现代人的精神状态,他小子可能是穿越了。 「有系统吗?还是金手指?你在吗,这是哪个朝代,还是我看过的哪本小说,给个信儿啊。」 看过无数本小说的他轻车熟路的在识海里呼唤起系统。 唤了几声,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不容他再多想,牢门打开,伴随着刺眼的白光霎时亮起,他立马紧闭双眼。还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发声。 「保护视力,刻不容缓。」 “师尊,今天见到我来,连眼睛都闭上了?怎么……昔日的玄枵尊者,终于怕了我?” 声音沉缓,带着久居高位的漫不经心。楚沉暮来不及在心里吐槽这个说话的人声音好听、可惜脑子有病,就被人一把按在胸前的伤口上。 他身体因为受到剧烈的疼痛而微微蜷缩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勉强睁开眼睛,一位红衣男子直立身前,泼墨的发直垂身后,细长又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修长高大却不粗暴的身材,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可惜按在他伤口上的手。 玄枵尊者? 谁啊,他没印象。 楚沉暮只觉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却根本不知道玄枵尊者是哪号人物。 他真的很想问对方,「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啊?」 当然,楚沉暮不敢说出口。 但他很幸运,只听玄衣男子再次开口,说出一段让人满意的自我介绍: “楚沉暮,你对我百般挑剔我未曾怨你,对我非打即骂我幼时竟也以为是自己的错,可你到最后却杀了我,我直到临死之前才醒悟,你哪有什么隐情,只不过单纯的该死。” “就因我灵魔双脉的体质?” 玄衣男子掐住楚沉暮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疼吗?这都是你对我做过的事啊,我的好师尊。” “若非我洛随尘重活一世避开你百般算计,此时你我身份早已对调!” 楚沉暮更迷茫了。他在说什么啊。 现在,我又该说什么? 他试探开口,“洛随尘,你……”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你也配叫本尊的名字。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好好享受。” 「很好,什么也不用说了。」 洛随尘指尖一动,向楚沉暮体内打入一道魔气,转身离去。 楚沉暮只觉体内一阵剧痛传来,意识再次陷入混沌。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楚沉暮心想, 「原来只是个穿越体验卡,吓死他了。」 隐约之间,他仿佛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魂兮……归来……】 …… 睁开眼睛,古香古色的装潢。 他盘膝而坐,身着茶白衣衫,发丝随意披散,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修炼结束的样子。 世外高人却没有表现出符合身份的气质,而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掐了自己一把。 还不等他再多打量,脑中一阵疼痛,一大段记忆涌现。 良久,他睁开眼睛,想着自己梳理出的记忆。 这里是沧澜大陆,大陆分为八州三十三地,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州,其中巽州被魔宗占领。三十三地包括二十八城池,五处宝地,分别被四大门派以及魔宗占去。 楚沉暮身处的无极门是当今大陆毫无争议的第一门派,门内弟子以剑修为主。 除此之外还有梵音阁,宗内全是佛修;万药宗,炼药炼丹术法天下难寻对手;回音谷,因其心法更适合女子学习而极为阴盛阳衰,音修。以上四派并称四大门派,除此之外也有其他很多小门派。 而楚沉暮,也就是原主,便是无极门的长老之一,破军长老,坐镇一峰之后为其起名凌天峰,世人又称其为玄枵尊者。世人皆知玄枵尊者一把凌天剑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敌,长相也是剑眉星目,再配上出尘气质,世间无人出其右。 楚沉暮梳理完这些之后,一阵无语。 他选择缓缓闭上眼睛,安详的死去。 「这不还是那个破玄枵尊者吗?我怎么又穿到他年轻时候了?我从他大结局回到现在,我这算穿越还是重生?」 谁也不知道他想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楚沉暮知道这种问题毫无意义,但他需要在极度紧张或者难受的时候想一些轻松的事情,缓解一下他的情绪。 过了一会,他继续在脑海中整理原主的世界观。却发现根本没有提到洛随尘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脑海中幽幽传出机械刻板的声音: 【检测到宿主意志,进行绑定……绑定成功。系统小圆为您服务。】 【我真有系统?我这是什么情况?】楚沉暮在脑中询问。 【宿主您好,我是小圆。您穿到了一本名为《问天无门,我便为天》的小说中,下面为您传输剧情。】小圆的声音稚嫩,可能是许久未曾说话的缘故,也或许是身为系统,它声音尚有些生涩阻滞。 【小说?】 【是的宿主,只要您按照小说原剧情顺利完成任务,达成楚沉暮最终结局,就可以返回现实世界了。】小圆的适应能力很强,这时候再听已经是顺畅流利的正太音。 【那先传输剧情吧。】 【收到。剧情传输中……】 第2章 开山大典 楚沉暮就知道,这么中二名字的小说,剧情一定又爽又炸裂。 果然。 这本小说前期是以洛随尘为主角的早期重生复仇文。 洛随尘父母双亡,自小便是孤儿,十一岁时被外出做任务的楚沉暮带回无极宗,被外表清冷正气的楚沉暮收为徒弟。 他听说楚沉暮嫉恶如仇,清冷矜贵,受世人敬仰,本以为这是自己前十一年凄惨人生的转折点,没想到楚沉暮偏偏对他百般刁难。后面被楚沉暮发觉自己身怀灵魔双脉,极度憎恶魔宗的楚沉暮对洛随尘百般虐待,最后他竟被虐杀致死。 洛随尘起初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讨师尊不喜,甚至直到死前也以为是自己犯了大错,却只听到被他敬重十几年的师尊亲口对他说:半魔之身,便从不该痴心妄想于修仙得道。 洛随尘不懂,没人教导的他甚至连半魔为何都不知晓。他更不懂自己一心向道,一心向善,却为何直接被师尊判了死刑。 下面就是俗套的重生情节,一朝惨死后,洛随尘带着极大的恨意重生,他本想远离楚沉暮,没想到重生的节点已经是拜入楚沉暮门下之时,只能先隐藏自己的恨意,待自身强大之后伺机报复。在无极门中修习时,为了追求境界的提升主动修炼灵魔双脉,修炼速度极快。 在一次偶然的历练中他遭到暗算身中剧毒,被魔宗的圣女莫绮罗所救,于是彻底叛出无极门,加入魔宗,最后在圣女的扶持下当上魔宗宗主,大动兵戈,一统修仙界,自己则是闯过飞升雷劫,由沧澜大陆飞升。而原主……洛随尘当上魔宗宗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攻入无极门,掠走了楚沉暮,而直到剧情大结局,洛随尘带着莫绮罗飞升上界时,才给了楚沉暮一个痛快。 看完剧情,楚沉暮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又爽又炸裂没错,但为什么爽的是洛随尘,炸裂的是他楚沉暮? 而且这个破剧情,槽点也太多了吧? 楚沉暮既然被世人敬仰,又为什么虐待洛随尘?还有莫绮罗一个堂堂魔宗的人,竟然还干救人的行当?不应该趁着洛随尘中剧毒直接一刀给他嘎了才对吗。 【我这么大个内向的好人,出门都走下水道,吃饭都不敢自己买单,竟然是个炮灰,还是个恶毒反派。】楚沉暮吐槽一句,接着说,【对了小圆,这个标红的部分是什么?】 【标红的部分就是需要您严格执行的剧情,不许做任何修改,否则会有惩罚。】小圆语调平缓,对宿主刚刚的一番“内向”发言并未做出过多反应。 【什么惩罚?】 【灵魂攻击的惩罚呢宿主,所以还请您加油走剧情,也能早日回家。】 楚沉暮彻底明白了,理解了,融会贯通了。 这合着不是个好差事,干好了被打死,干不好被罚死。 「狗系统。」 刚骂完楚沉暮就觉得不对,连忙问道:【对了小圆,我平时不主动跟你说话,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放心吧宿主,我虽然可以观测到您的意识波动,但只有在您情绪非常激动的时候才能不经过您允许就检测到您的想法。】小圆声音依然轻快。 「那就好,狗系统。」 …… 和小圆聊完,楚沉暮抽离出思绪,认命般的细细打量周围环境。 房屋摆设十分简单,他读完了原剧情,琢磨着这应该是原主为了在外面塑造一个清冷人设故意吩咐的。 其实原主的师尊对他极好,说一句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他储物戒里好东西可多着呢。 楚沉暮又尝试着动用自己的灵力,他是由水属性变异而来的冰灵根,按照原主的记忆,他冲桌上的茶杯一点,只见杯子里的水迅速凝结成冰。 楚沉暮觉得自己真是天纵奇才,这么快就适应了这具身体。 他又调动灵力,杯中的冰重新融化。 楚沉暮瞪大双眼,思考有朝一日回到现实如果能保留这种手段的话——用它来变魔术赚钱的可能性有多大。 抿了抿唇,还是加油做任务赶紧回家吧。 扣扣。 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冷女声。 “师尊,掌门请您前往无极殿参加开山大典。” 楚沉暮迅速反应过来,门外的人是原主的大徒弟,田意歌。 田意歌也是洛随尘重生后报仇的对象之一,田意歌是原主的大徒弟,同为变异冰灵根,可能是受自身属性的影响,也是个高冷的人,甚至比自己的师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原剧情中,楚沉暮收徒之后直接闭关,一开始并非亲自教导洛随尘,洛随尘先是跟随自己师姐田意歌修习。 可田意歌性子冰冷孤傲,最是看不起洛随尘这般畏畏缩缩的受气模样,自是对他不喜,因此也未对他上心,只是丢给他一本入门功法任其自生自灭。 第一世的洛随尘被收入门中之时年仅十一岁,身为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孤儿,其实他畏缩的性格完全可以理解。但修仙世家田家出身的田意歌即便是身边的小厮都要比洛随尘更显得大气英俊,也才二十几岁的她尚不能理解生活。 后来洛随尘被出关的师尊要走亲自教导,没多久便发现了他体内的灵魔双脉,又没多久便死去,与田意歌再无交集。 重生归来的洛随尘大抵是觉得当时的田意歌太过冷漠无情,便也将其视为复仇对象。 回过神来,楚沉暮思索了一下原主的高冷人设,抬声应答: “为师知晓。” …… 开山大典是无极门招收新弟子的方式,每隔五年,宗门便会派出招生弟子在无极门附近的城镇设立招生站点筛选符合入选标准的弟子上山,再由宗门内的长老们从这些新弟子们中挑选出心仪的弟子选入内门,其余弟子则暂时在外门修习,等待每两年一次的考核,考核成绩优异者也可进入内门。 掌门让楚沉暮前往的无极殿,便是开山大典最后一环节,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集中在无极殿内,按照入门时检验的资质从前向后分梯队站立,等待内门长老们的到来。 …… 第3章 爱与不爱果然一目了然 楚沉暮步入无极殿,扫视大殿的众人,与记忆中的人一一对上了号。 缓缓走到立于最前的人面前,他恭敬附身行礼:“拜见师尊。”这是楚沉暮的师尊,也是无极门的掌门,任君墨。 修仙界境界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合体,渡劫,大乘。据说大乘境界圆满之后便可尝试渡过飞升雷劫得道飞升,但近万年以来尚未有人成功。 任君墨便是当世为数不多已经渡劫期圆满,半步步入大乘的人,修为强横。 “暮儿来了,你虽一心醉于修行,但总不收徒也于修行无益,你座下只有一个亲传弟子,也已经是十五年前所收,今日为师把你唤来,便是想让你在今年新收的小弟子中挑几个合缘之人收做徒弟。”任君墨温和开口。 【滴!触发关键剧情:收洛随尘为徒。还请宿主完成任务。】 楚沉暮恍然,此时的剧情点已经到了楚沉暮收洛随尘为徒的时候,洛随尘已经被原主带回山门了。 楚沉暮看向一个衣着格外破旧的小童,在原主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丝毫关于这个乞儿的印象,这只不过是他几天前外出时随手带回的一个物件儿。但楚沉暮清楚,这个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小男孩,就是不久之后取自己狗命的男主,洛随尘。 毕竟拜入无极门是普通人家值得庆祝的好事,底下的孩子们即使家境清贫,也都穿得干净整洁。 哦,此时的洛随尘还没有名字,这个名字是拜入楚沉暮门下后,原主为他取的。 这时候的男主,还只是个被人厌弃的无名孤儿。 “徒儿遵命。” 楚沉暮表面言简意赅,内心却在想今日他遵了师父的命,改天可就要送了自己的命了。 …… 大殿上的少男少女约莫有五六十人,这是今年通过无极门考核的所有人,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在大殿上站得久了,已经有胆大之人抬头打量起来,眼睛里满是对未知修仙世界的憧憬。 还有一些孩童在小声交流。 “哎,你知道吗,刚刚进来的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玄枵尊者,传闻他曾经越阶斩杀魔宗八大护法之一呢。”说话的是消息灵通的人。 “真的吗,要是能拜在他门下就好了,而且玄枵尊者白衣惊鸿,修为又如此高……” “听说过去十五年,接连两届入门选拔,玄枵尊者都没收徒弟,我看咱们也没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看玄枵尊者往这边看过来了,说不定是相中了我们哪一个人呢!” 楚沉暮的确看了过去。 因为只有那边一人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他目视前方,不卑不亢,目光坚定,尚且稚嫩的脸庞已经可以初步窥见未来的惊人之貌。 楚沉暮一下就被这个孩子的气质折服了。小小年纪,这气质比男主还像男主。 楚沉暮心想,既然要收徒,不如多收两个自己看得顺眼的。 【小圆,此处的情节只要求我必须收洛随尘为徒,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多收两个?】 【宿主,任务只要求您收洛随尘为徒,对于其他的您可以自由发挥。】 吃下一颗定心丸,楚沉暮朝着自己师尊一拱手,恭敬开口道:“师父,那徒儿就斗胆先去挑选徒弟了。” 话音刚落,楚沉暮便拿着自己的信物,落到了苏承典的面前。 “我是凌天峰峰主,楚沉暮,你可愿拜我为师?” 【宿主,您不应该先去问洛随尘嘛?】 【笑话,这么好的苗子,问晚了被别人抢走怎么办?再说了,就现在洛随尘那个样子,我就是再选完十个八个的徒弟,他也不会被人收走。】 理是这么个理,但小圆总觉得未来的男主大人,被看扁了。 “师尊在上,徒儿苏承典拜见师尊!”苏承典赶忙跪下磕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在家中便听说过无极门破军长老的威名,此番有幸被破军长老赏识,他自然求之不得。 他求之不得,这边楚沉暮却大事不妙。 苏承典? 楚沉暮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质的人,怎会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这下可好。 未来的小师弟,现在成了自己的徒弟。 苏承典是离州苏家次子,与洛随尘一同拜入山门,拒绝了想收他为徒的廉贞长老和地劫长老,一心只想拜入凌天剑破军长老门下,而前世楚沉暮并未收他为徒,掌门任君墨惜其根骨绝佳,一番考验过后收其为关门弟子,并传掌门之位与他。 这这这……被他收过来了可如何是好! 【小圆……剧情现在还对劲吗?】 「我小子不会吧,什么穿越者定律,随便一收就收到了未来掌门。」 小圆也觉得十分神奇,宿主还真是慧眼如炬,【没事的宿主,您收苏承典为徒与您和洛随尘的剧情线没有太大冲突,况且现在您也没有被惩罚,没关系的。只要您好好走剧情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心念电转间完成了这些考量,楚沉暮对苏承典道:“起来吧,你且跟在我身后,稍后一同回山。” 在现代生活二十年,突然被人跪拜行礼还叫作师尊,楚沉暮浑身不自在,微微错开步子。 另一边,低头立在一旁的洛随尘余光一直落在那看上去风光霁月的破军长老身上。 眼神晦暗不明。 呵,好一副装模作样的虚伪姿态啊。 但他有一丝疑惑,前世这个伪君子并未收其他人为徒,怎的现在…… …… 收下苏承典,他才慢慢悠悠走向洛随尘那边,全然不见方才收苏承典时的急切。 爱与不爱果然一目了然。 “你可愿拜我为师?”楚沉暮开口。 “尊……尊者,我愿意的。师、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洛随尘声音细若蚊蝇,一副怯懦而又受宠若惊的姿态。与上一世一般无二。 他当然愿意的很,不然怎么报他前世之仇,将其挫骨扬灰? 【恭喜宿主,任务成功。】 眼前的小人儿演技实在精湛,楚沉暮一时分不清他是否已经重生。 这是演的吗?也太像了吧。 还是说我到来的时间线尚早,男主还没有来得及重生? 第4章 收你为徒我是心高气傲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 “回师尊,我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洛。” 「洛随尘,前世你说让我将过去随尘土一起抛弃,从此新生。倒是惯会冠冕堂皇。」 洛随尘的头低得更下了。楚沉暮在上面只能看到他营养不良的头发。 楚沉暮略作沉吟,“‘洛尘已随流水急’,你既姓洛,便从诗中摘取二字,此后你便名叫洛随尘了。此名也有将过去随尘土一起抛弃,从此新生之意。” 洛随尘喜出望外,身姿变得笔直,声音难掩激动,“随尘谢过师尊!谢师尊赐名!”心中却古井无波。 【小圆,这个时间线男主到底重没重生?】 【回宿主,已经重生了呢。】 【好家伙,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啊。】楚沉暮不动声色的望着神态不似作伪的洛随尘,觉得可能小金人也配不上他。 小圆没有接话。 盯着眼前跪得笔直的少年身影,如此严肃而又温馨的场面,难免让好不容易才勉强接受现实的楚沉暮心生感慨: 「收你为徒我是心高气傲,让你下跪我是生死难料。」 废话,这小子现在就是个黑心芝麻汤圆,今天跪我一回,以后不得让我跪着爬上泰山。 不知道修仙界有没有泰山。 思及此处,他赶紧开口:“起来吧。你也跟在我身后。”笑死,万一自己开口让他起身说慢了,他来日再让我晚死两日怎么办? 楚沉暮又草草转了一圈,得到洛随尘重生的确切消息,他有些心不在焉,也再没遇到似苏承典一般惊才绝艳之人,就也没有要收别人为徒的心思了。向掌门与其他长老寒暄几句之后,带着洛随尘与苏承典回到了天峰。 凌天峰很高,楚沉暮的住所暮朝院在山顶,田意歌等弟子的居所则在山腰。若不是楚沉暮御剑带二人回来,只凭他二人若要登上峰顶,想必要从现在走到天黑。 前世,洛随尘便是自己徒步从无极殿走上的凌天峰,足足用了一天一夜。 …… 楚沉暮直接将他二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又对田意歌传信,让她也来一趟。 田意歌很快也就到了,进门拜见师尊后,开口询问:“师尊,这二人便是你今年新收的两位小师弟吗?” “正是。这位是苏承典,你二师弟,这位是洛随尘,你小师弟。”楚沉暮又朝向他二人开口,“这是你们的大师姐,田意歌。” “大师姐好。”二人齐声开口,拱手行礼。 田意歌对他们二人不像对楚沉暮一般,只开口应了一句,也向两人问好,不算热切但也绝不冷淡。 楚沉暮又嘱咐田意歌先带他们二人去山腰空房安置,之后便让三人一起退下。 田意歌没有直接带着二人去山腰弟子住的地方,而是先带二人把该领的东西领取完毕,再回凌天峰山腰处布置好二人的住处。 这就是亲传弟子的好处了,三人每人一个独立院落,简单但却宽敞。 田意歌开口:“师尊不愿多费心于小事,所以你二人先自己按照入门心法修炼,练气三层之前也无需修习法决与剑招。若有问题可先来寻我。” 说完便转身返回自己的院落。 苏承典:……我已经到了啊师姐。 …… 洛随尘坐在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简朴房间里,看着手里新弟子每人一份的包裹,微微失神。 这包裹是他第一次见到。 他随手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套弟子服,东方既白的颜色,还有一份宗门地图,一把基础木剑,一份入门心法。 上一世拼尽全身力气来到凌天峰之后,却得知楚沉暮已经闭关,而田意歌只丢给自己一份入门心法与剑招,一瓶辟谷丹,便潇洒离去。 并未有人告知过他,可以去领这样一份新弟子人人都有的包裹。 当时的他也只有今日身上一样的破烂衣衫。 …… 不过也无碍,左右现在的他也不在意这些。 他只在意,如何让道貌岸然对自己怀有偏见的楚沉暮,付出代价。 「接下来,那个人就该闭关了吧。这两年,他势必要……」 一阵传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洛随尘面前落了一只传音纸鹤,传出楚沉暮的声音:“随尘,速来我的住所。” 洛随尘眉头一皱,露出一抹厌恶,起身向山顶走去。 …… 这边打发走了三位徒弟…不,两位徒弟和一位瘟神的楚沉暮,懒洋洋半躺在床榻上,沉入意识,与小圆交流。 【小圆,下面的剧情是什么?】 【回宿主,您接下来就要闭关了。】原剧情中,楚沉暮收洛随尘为徒之后,直接闭关两年。 【滴!触发剧情:闭关两年。还请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剩余时间:12时辰。】 【怎么还有剩余时间了?我必须在12个时辰之内开始闭关?】 【是这样的,宿主。】 楚沉暮觉得他这个系统真的是比他还要高冷,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闭关…… 他在心中暗暗思索,他这一闭关,他那个孽徒岂不是又要像原剧情一样被冷落两年,现在本来就已经是一个黑心汤圆,两年不见这心岂不是要黑成炭? 虽然他现在已经带有了前世的记忆,但楚沉暮还是想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改变一下他对自己的看法。 哪怕只有一点点,说不定到时死的时候也会轻松一些。当时他虽然只穿越了短短半日,却疼的他差点做噩梦。 而且他在原主的记忆中,总感觉原主并不像洛随尘视角所认为的那样,起码前面的记忆中显示,原主真的还算光明磊落。 如果他试着带洛随尘一起闭关呢? 「我要是带着他一起闭关,这两年他与我日日相见,说不定还能改变一下对我的看法,到时候给我个痛快的死法。」 想到这里,他拿出一只传音纸鹤,叫洛随尘过来。 …… 然后他从床榻上起身,像模像样的盘膝坐在蒲团上。 楚沉暮在蒲团上枯坐了良久也没有等到他来。才想起来他现在还是一个尚未引气入体的凡人。筑基方可御剑飞行,凌天峰极高,从山腰到山顶也是一个不短的路程。怪不得洛随尘到现在还没到。 第5章 有一种灵智缺失的美感 楚沉暮真相了。 这一边,个子还未发育,尚且是一个短胳膊短腿儿的小孩的洛随尘正在气喘吁吁的向山顶走去。 他在心中思索是否自己露出了马脚,这次叫他上山,是在试探他,还是在折磨他? 不过多思无益,到时便知晓了。 他走了约莫半日才隐约看见一片紫竹林,穿过了紫竹林,终于到了楚沉暮的小院。推开院门,石径路的两旁点缀着无名小花。 单凭这种环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住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隐居之士。 「可惜是个表里不一、沽名钓誉之徒。」 洛随尘心中对此表示厌恶,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见他恭敬的敲了敲屋门,轻唤了一声,“师尊,弟子到了。”屋门大敞,他在门外便看到了在蒲团上闭目而坐的楚沉暮。 「装模作样。」 楚沉暮根本不知道他今天把洛随尘叫上山顶,这期间半日的路程让他对自己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听到来人声音的楚沉暮睁开眼睛,还有些为自己的机智洋洋自得。 “进来,为师有事要与你说。” 洛随尘进屋,目光暗暗谨慎的扫视周围,生怕一不小心中了对面这个人的算计。 “请问师尊有何吩咐?” “我即将闭关。你二师兄交付你大师姐教导,你便随我一起闭关吧,为师亲自教导你。” 听闻此言,洛随尘心中一片震惊。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前世根本就没有这一幕。 但此刻的他也不能说什么,甚至还要违心的表示出自己的欣喜:“随尘谢过师尊。没想到师尊对随尘这样重视,随尘定会好好报答师尊!” 报答师尊四个字,听在楚沉暮耳中莫名的就变成了……暴打师尊。 楚沉暮:敬谢不敏。 交代完了正事,楚沉暮觉得自己身心愉快。他这才反应过来,既然传音纸鹤可以把他叫上山顶,那为何不用传音纸鹤直接告诉他这一事情呢? 然后他又想起眼前的孽徒爬了半天山才爬上来,可不要因此对他心生怨怼。 于是楚沉暮试探着开口找补:“今日特意把你叫上山顶,一方面是觉得这件事为师想亲自跟你说,另一方面,为师看你幼时营养不良。身体有些亏空,应是多加锻炼。” 本来一开口还有一些心虚的,但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到最后差点把自己都说服了。结果一抬头对上了洛随尘那一双幽黑的眸子,他的气势一下没有了。 他知道,嗯,洛随尘没信。 气氛一下变得干巴巴起来,他轻咳一声,起身开口道:“去准备一下你闭关所需的东西,食物无需准备,我已备好辟谷丹。” 然后挥袖转身,发觉自己已经是在房间边缘,尴尬的左右望了望,最后选择了……床上。 楚沉暮尴尬极了,但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至理箴言,干脆摆烂,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冲着洛随尘盯了又盯,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他身体紧绷,有些心虚带来的紧张,偏偏越紧张越在心里不停嘀咕: 「洛随尘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而放过我一命?」 「楚沉暮!你在想什么?停下!」 这边默默看着楚沉暮先是从蒲团上起身,然后转身面对墙壁,又转身走到床榻前,狠狠的坐了下去,之后便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洛随尘:“……”。 洛随尘有些莫名其妙,觉得可能是前世与眼前这个虚伪之人相处时日尚短,竟从未见过他这种模样。有些……难以形容。 没事,一位名叫「满月临弓」的人会帮他形容这种状态—— 看上去,有一种灵智缺失的美感。 o_o …… 冤种·洛随尘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回了山腰,拿了仅有的两套换洗衣服,入门的心法以及那把木剑,又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山顶走去。心中暗暗思索,楚沉暮此举所为何意。 他特意提醒自己不要准备吃食,莫不是要在食物中做手脚? 可这一世他还未曾发觉我身怀灵魔双脉,难道这么早就要除掉我么。 而“灵智缺失”的楚沉暮一个好觉到天明,天光大亮之后才终于又想起来——他,竟然,让他尊贵的男主大人,又徒步走了一个来回。 脑海中一根名为“吾命休矣”的弦,啪~的一声崩断。这时男主还没回他的院子,距离他把他目送离开却已经过了六个时辰了。 六个时辰?!那个孽徒也快回来了吧!!!难不成又要被他记上一笔? 楚沉暮此时的智商直逼爱因斯坦,心念电转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他立马去宗门云丹峰找禄存长老云禄讨要丹药,从云禄那里拿走了两瓶有助于炼体的锻体丹,一品丹药,最合适洛随尘这种初窥修仙之路,先天肉身薄弱需要炼体之人。 云禄好奇得紧,“沉暮师弟,如此基础的丹药,你又何须亲自跑这一趟,你传信于我,我遣弟子给你送过去便是。” 楚沉暮心想这事可耽误不得,万一小弟子脚程慢没来得及在任务期限内的十二个时辰以内送到不就完蛋了。再退一步讲,现代的时候自己动手已经习惯了,他不是也没想起来嘛。 但这并不妨碍他信口开河,“我门下新收的弟子洛随尘,身体素质不佳,不利于往后的长久修行,我特来为他寻找解决之法。” 「奥斯卡小金人也颁给我一个!立刻!马上!」楚沉暮被自己的演技所折服,内心暗暗感叹自己竟有这种天赋,同时面上滴水不漏,绷着一张绝美但生人勿近的脸庞: “谢过师兄,沉暮不多打扰,这便回去了。” 楚沉暮与云禄告别,然后离去,只留给云禄一个来去匆匆的身影。 没错,这就是楚沉暮绞尽脑汁想到的绝妙法子——假戏真做。既然已经口出“为师为你着想”的狂言,那不如干脆将错就错,还能刷一波好感度。 他心想,反正目前系统也没对他做出惩罚,可见这个空子还是可以钻的。 第6章 为师与你共用 楚沉暮落在院门外,他还没有欣赏过自己小院里的风景,今天这样一看,倒着实不错。 小院角落里一小片紫竹,今日和煦的日光穿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紫竹也非凡竹,隐约能感受到灵气的流动。 但是这另一边的路旁如此空旷,或许应该摆个…… 有了。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觉得还差点什么,又翻找了一会,取出一把藤椅,人可半躺在上面。 楚沉暮坐在上面摇晃着试了试,闭眼感受温和的日光,惬意的他差点不想闭关。只摇晃了两下,楚沉暮就赶紧起来,收起了躺椅,只留下石桌石凳。 清冷克己的人设,不能崩。 …… 洛随尘重新回到小院,发现在小院中多了一套桌椅,倒是未作他想,径直进入屋中。 屋内本来懒洋洋半躺在床榻上的楚沉暮早已经感知到有人在向他的小院靠近,猜测是洛随尘就要到了,干脆利落的从床上起身,将两瓶锻体丹放于桌上,自己则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一百零八个小动作。 同时心中暗暗思索: 「还是有修为在好啊,他这去云丹峰讨丹药一个来回也才花了一炷香不到,啧啧啧。」 …… 洛随尘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温顺的走到楚沉暮跟前,小声开口道:“徒儿拜见师尊。阿尘脚程太慢,让师尊久等了,还望师尊恕罪。” 楚沉暮:??? 男主这一段路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好端端的自称什么阿尘??? 恶心坏他了。 许是刚刚活动完,洛随尘的小脸上微微泛红,额间有汗珠滑落,说话间还微微喘着气,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累坏了。 这间屋子里一共就两个人,洛随尘这副姿态,「明眼人·楚沉暮」知道该自己上场表演了。 “无妨,现在时间刚好。把这个拿着,吞服一粒,打坐吸收,于你炼体有益。”楚沉暮用下巴朝着桌上的丹药瓶示意。 洛随尘眼神一凝,不动声色的问道:“师尊,这是何物?” “此乃为师从云禄长老处为你讨来的锻体丹,一品丹药,此丹在你炼体之后服用,可将锻体效率提高,也能缓解你身体的不适,避免留下隐患。” 嘁,还不是为了自己死的痛快。 “阿尘谢过师尊!” 呵,此丹药必有古怪。 两人进行了一番势均力敌的交锋,未能分出胜负。 如果有人看到这番场景,定会以为他们师徒情深义笃。 “拿好东西,随我前往修习场。” 楚沉暮起身,御剑带着洛随尘前往修习场闭关。 修习场虽说名字带个场字,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峭壁。 初次从原主记忆里扒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楚沉暮还感慨过这是哪个起名废给起的名字。 无极门家大业大,特意取出一整座险峻的山头,从山脚到山顶,挖出一个个山洞,山洞内设有聚灵阵,用于给想要闭关修行的弟子们使用,弟子进入修习场只需要缴纳一定的宗门积分即可。 越靠近山顶,聚灵阵的效果越好,但也需要更高的实力。而像楚沉暮这种长老,则是有着自己专属的山洞。 …… 二人直接在楚沉暮的山洞口落下,楚沉暮一手掐诀,另一只手做作的挥了一下,撤去禁制…… 没撤去。 按照记忆中的法诀掐诀又试了一次。 哦豁,完蛋 Σ( ° △ °|||)︴。 他解不开原主设下的禁制了。 再来! 。 。。。 楚沉暮僵硬的站在山洞口,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又悄悄试了七八遍,终于接受自己对原主的修为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悲惨的事实。 洛随尘:“师尊?” 楚沉暮:“……” 原来挥一下手的意义不是装杯,而是打脸。 「我没逝。」 「一辈子很短,忍忍就过去了。」 楚沉暮:“咳,此处便是为师的修炼场所,今日带你前来辨认一下。现在,为师带你去弟子修炼的区域选一个山洞。” 洛随尘:那你搞得像是要带我进去一样? “师尊,我能进去看看吗?” 楚沉暮眉头皱的要夹死一只苍蝇,在心中暗暗记恨洛随尘没有眼力见的模样,心想要是能进去不早进去了。 “不必,今日我不进去修炼,等改日我再带你来。” 说罢,不等洛随尘再做反应,楚沉暮拎起他就跳下山崖,随意选了一个筑基期以下弟子适合的山洞。身影中不难看出一丝慌乱。 二人一起进洞,楚沉暮挥手设下一个简单的禁制,又掏出一把灵石用于启动聚灵阵,见洛随尘呆在原地没有动作,微微皱眉催促道: “你且去按照入门心法里讲解的那样,尝试引气入体。” “是,师尊。恭送师尊。” 又来了。 这张嘴…… 「它可真该死啊。」 「真想给他掐个禁言咒。」 “我不走,我会在此处为你护法。引气入体阶段是修士开始修炼的根本,不能有半点差池。你在此处安心修炼,等到了练气三层再叫醒我,我教你一些剑诀。” 楚沉暮的任务截止时间就要到了。他心里着急啊。 也不管洛随尘信没信,自己径直走到一旁的石台上盘膝而坐,双眼微阖,开始装模作样。 【恭喜宿主,任务成功。】 听到系统传来的提示音,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险,ddl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接下来,他只要在这里和这个孽徒待满两年就行了。 …… 修炼室不大,而且本来就是供单人使用的,这个小小的山洞里坐了两个人后就显得不那么宽敞。 洛随尘紧紧盯着离他仅有三四步远的楚沉暮,越发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这是要闹哪样? 引气入体出不得半点差池? 洛随尘轻嗤一声,修仙界万年以来,还没听说谁在引气入体阶段便蠢笨到走火入魔的。 他莫不是当我是八九岁的稚童来哄骗? 虽然这具身体目前确实……还是稚童。 不过不管怎样,他总归是要趁早修炼,重拾前世的修为的。 思及此处,洛随尘小小的身体熟稔的摆出打坐的姿态,正要入定,余光扫见了那瓶楚沉暮给的锻体丹药,视线略作停顿。虽然未能想出楚沉暮加害于他的动机,但他却是不信他能有如此好心,特意为一个只认识短短十几个时辰的幼童讨要丹药。 随即闭上双眼,开始引气入体。 洛随尘却是忘了,不管前世还是现在,原本只是一个乞儿的他都是被楚沉暮随手救下,才得以拜入无极门,踏进修仙一途。 第7章 你已经有一个过于正直的宿主 洛随尘毕竟不是真正第一次修炼,所以他很顺利的就能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五颜六色的灵气颗粒,随即引导绿色与红色的木属性、火属性灵气入体。 按理说,木火双灵根的洛随尘最适合的本应该是跟随云禄进入云丹峰修习炼丹术,但他觉得唯有自己实力变强才是最根本的,且火灵根本就主攻伐,他不必拘泥于小小的炼丹炉前,还需要受人保护。 毕竟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于是前世的他入魔前便是主修剑道。 思绪回收,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跨过了引气入体,成功来到了炼气一层。 这个修炼速度,却并不为洛随尘所满意, 「一个时辰么……还是慢了点。」 其实正常来说,天才达到这一目的的时间,也得一整个晚上。 比如原主,比如苏承典。 苏承典来自离州苏家,是几大修仙世家之一。他自六七岁时就辅以药浴拓宽经脉,长到十岁可以修炼后,仅用一晚成功便引气入体达到练气一层。现在苏承典仅仅十三岁,已经炼气七层。 这也是楚沉暮闭关只考虑带着洛随尘而没有想带苏承典的原因,这么一颗好苗子,实在不该跟着他这个连禁制都解不开的冒牌师尊白白蹉跎两年岁月。 倒不如让他先跟着田意歌修习。从原主的记忆里不难看出田意歌品学兼优,因此楚沉暮对田意歌的品性和修为都放心,比对自己还要放心。 …… 在洛随尘达到炼气一层的瞬间,楚沉暮就察觉到了,但他没有声张,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男主的变态天赋。 【小圆,你说照着这个劲头,洛随尘两年之后不得直接筑基?】 【回宿主,根据系统推算,有91.233%的可能会达到炼气六层以上,直接筑基的可能为0.539%。】 【还有概率?那你计算一下洛随尘杀掉我的概率是多少。】 【回宿主,根据系统多次推算,是100.00%。】 【小圆,你应该幽默一点,你已经有一个过于正直的宿主了。】 小圆:…… 它根本不知道宿主在说什么鬼话。 钱难挣屎难吃。 …… 修仙无岁月,楚沉暮一开始还只是单纯的装装样子,后来也开始沉下心打坐,顺便沉浸在原主的记忆中将这具身体原本的修为融会贯通,可不能再出现打不开禁制的情况了。 他已经步入元婴,修得了辟谷之术,也不觉得饿,也并不觉得修炼无聊,他在现实生活里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几个朋友。通俗的说,楚沉暮现实生活中其实有点社恐。 所以现在这种安静的环境其实刚好适合他,人不多,他就不觉得尴尬。 时间就像手中的沙缓缓从指缝流过。 这天楚沉暮正与小圆从沉香劈山救母聊到孙悟空大闹天宫,突然觉得有人从外界触碰他,脑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有下意识的应对,护体的灵力一震,不远处传来了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噗——”这边已经思忖许久的洛随尘,好不容易决定顺着楚沉暮的话叫醒他,没想到唤他师尊他不应,刚一触碰又将自己震走。 他撞上了山洞的石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楚沉暮睁开眼睛,就是这一幕。 他在心里泪流满面,什么剧情他都能赶上是吧,现在他该说什么,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到时候男主问为何不理他,就说自己在脑海里幻想一只猴太入迷了没听到。 嘻嘻。 毁灭吧。 “……师尊,”洛随尘终于明白这个局的杀招在哪,原来是想等自己步入练气三层之后假借护体灵力控制出现差池将自己赶尽杀绝,可惜楚沉暮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重活一世对他多加防备,且已经练气五层才去唤他,现在尚不致死。 呵,真是好大一盘棋,为了名正言顺的杀一个小小弟子,楚沉暮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时如果发现自己没死,定会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楚沉暮下意识的想开口道歉,但是原主的人设不允许他说诸如“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从未对人说过“对不起”。 小圆多次嘱咐他一定要遵循原主人设,避免被这个世界的天道察觉到异样,他时刻谨记着。 所以他斟酌着开口,“随尘,为师心神沉浸于修炼,忘记了你在旁边。” 这是一句根本算不上解释的话,洛随尘听不出一点歉意。 是了,高高在上的玄枵尊者,又怎么会因为踩伤了一只蚂蚁而心怀歉疚。 没有得到洛随尘的回应,楚沉暮担心他伤势过重,匆忙过去将他扶起,喂给他一颗回春丹。他的灵力是冰属性,并不适合疗伤,此时就只能靠丹药了。 静静等待了半日,洛随尘伤势稳定下来,缓缓睁开眼睛,不带一丝情绪。 楚沉暮一直在关注他,虽说这个孽徒后面要把自己千刀万剐,可他目前怎么看都只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小孩模样,自己不小心将他震伤在先,现在总是理亏的。 “伤势可稳定住了?” “回师尊,已无大碍,都是随尘不好,劳师尊记挂了。” 这话说的,他能有什么不好。看看人家,心里怎么恨自己,话也说得滴水不漏。 “以后需得注意,修为高深之人不可轻易触碰,否则容易被护体灵力反震。”还好他只是刚刚步入元婴期,算不得什么高深修为。 他又想起什么,继续开口,“你既然来唤我,想必是已经到了……炼气五层?现在闭关多少时日了?”“回师尊,已经过去整一年了。” 修为比对方高出许多的话可以很轻易看出对方的修为,楚沉暮很惊讶,男主这么快就炼气五层了。自己才将将把原主记忆中的招式,法诀等重新学习完,又回忆了回忆当初练气、筑基时候的情景,构思如何教这三个徒弟。 这就一年了,说来惭愧,他还修为毫无寸进呢。 “你已经可以着手修炼剑法了,这是无极门弟子都要掌握的七十二基础剑招,你先收好。我已经将招数刻画到这枚玉筒上,你先用精神力感知尝试领悟,待时机到了为师自然让你学习。” 第8章 出关 其实徒弟不是这么个教法,但系统的任务没有完成,楚沉暮根本离不开这方寸的山洞,他也不能放洛随尘离开,就只能再找一个拙劣的理由。 洛随尘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接过玉筒,继续修炼。 …… 楚沉暮觉得该给田意歌传个音,一年前他吩咐下去让田意歌教导苏承典,如今这二人都怎样了? 一只传音纸鹤落到田意歌的小院里,很快又有一只飞了回来。 “问师尊安。回师尊,我与承典师弟一切都好。承典已经练气九层,根基扎实,我觉得不日便可突破练气十层了,七十二基础剑招我已传授他十四式,我也已经巩固筑基中期的修为,或许师尊出关我就可以突破筑基后期了。 静待师尊与小师弟出关。” 楚沉暮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内疚,田意歌话语中的崇敬他能感受得到,他占了原主的躯壳,却没能尽到原主为人师尊的责任。甚至连原主去哪了他都不曾过问,他怕是因为他的到来挤走了原主的灵魂,更怕自己即使知道了也无法偿还。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按照剧情,他要不了多少年就要死掉了……他只想快点完成剧情然后回到现实世界。 除了必要的任务,还是不要与其他人有过多牵扯罢…… …… 两年时间倏忽而过,系统在脑海中提醒楚沉暮可以出关了。 自从那日将玉筒交给洛随尘,又给他留了足够的辟谷丹,他就再没睁开过眼睛,一直在修炼。现在乍一听闻系统的话,才恍然原来又过了一年。 楚沉暮睁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少年,盘膝而坐,似是感受到了楚沉暮的视线,也缓缓睁开眼睛,“师尊。” “你竟已经炼气八层了。”楚沉暮有点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这可是作者的亲儿子,又在修习场这等灵力充裕的地方待了两年。 “走吧,随我出关,算算日子还有三个月就是门派大比,该为此做准备了。” 就在刚刚—— 【滴!触发关键剧情:让洛随尘参加门派大比,请宿主完成任务。】 楚沉暮理了理剧情,原剧情中也有这个情节,当时的洛随尘只有田意歌寥寥无几的教导,靠自己摸索勉强达到了练气四层,楚沉暮出关后执意让他参加大比,不出所料没有取得什么好名次。 书中是这样写的—— [瞧见洛随尘在第三轮就早早败下阵来,楚沉暮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堂堂玄枵尊者的徒弟,怎么能如此不堪。 因此在大比结束的切磋环节,楚沉暮让洛随尘去挑战炼气期弟子的第一名,当时已经炼气九层的xxx。 洛随尘察觉到了自己让师尊失望了,明知不敌却还是拼命坚持,最后伤势严重却也未曾得到师尊一个关心的眼神。 昏迷之前,洛随尘只瞧见楚沉暮的神色更加难看,转身挥袖离去。] 这可不是单纯参加大比的事,楚沉暮得弄清楚他需要做到什么地步,【这个任务我需要做什么?】 【宿主需要让洛随尘参加门派大比并在最后挑战练气期第一名,而您在此时神色阴沉的离开。】 楚沉暮想了想,也不是不能钻空子。关键是现在男主已经练气八层了,让他去挑战练气九层的人可真不一定算得上什么过分的虐待。 男主应该不会因此记恨他吧。 …… 二人站起身,楚沉暮发觉两年前面黄肌瘦,个子只到自己胸口的人已经抽了条,大概到自己下巴了。 暮朝院两年没有人居住,房内已经铺上了薄薄一层灰尘。楚沉暮掐了好几个除尘诀,房间瞬间变得干净,然后示意洛随尘坐下,又传音给田意歌,让她带苏承典上来。 三个人都到齐了,站在楚沉暮面前。先是闲聊了几句,得知田意歌突破到了筑基后期,苏承典三个月之前就已经成功突破练气十层,基础剑招学完一半的同时也学会了常用的一些法诀。可见田意歌虽性子冷淡,但是位极负责的师姐,前世怎的就被洛随尘记恨了呢,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楚沉暮看了看两年没见的苏承典,个子已经比她师姐还要高一些了,面上带着温良的笑意,眼眸微亮,仿佛终于见到了等待许久的人。田意歌也是差不多的神情,两人对原主都是很尊敬的。 【看看,小圆,这就是格局,这要是洛随尘那小子被我这么对待,他估计连我日后的坟头草怎么护理都想好了。】 小圆发出了几声滋滋啦啦的电流音,没有答复。 【我就知道你也为我打抱不平,不过也不用气得说不出话,我心领了。】 小圆:…… 滋啦滋啦的声音更大了。 楚沉暮贩了一波剑,心满意足。 “还有三个月就到门派大比了,你们三个都去试试,别有压力,尽力就好。”交代完了正事,几人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田意歌望向楚沉暮,“师尊,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除夕了,两位师弟入门两年,我们还未一起聚过呢。” 要过年了啊……过年对所有人来说都意味着团圆和幸福,但楚沉暮不喜欢,可以说极讨厌。但他对这个世界的除夕还是有些期待,毕竟他内里的芯子也才刚弱冠的年纪。 “去采买的弟子那里说一声,让他帮我们从山下捎回一些爆竹和烟花。” “今年我们不下山了吗?” 楚沉暮笑了笑,“今年,为师为你们下厨做年夜饭。” …… 下雪了,而且是漫山的大雪,连下两日才渐渐止住。楚沉暮看着目之所及的一片白色,瑞雪兆丰年,想必是个好兆头,希望来年一切顺顺利利。 除夕那日,楚沉暮早早醒来,把三个徒弟也叫到自己的小院,开始忙活起来。他考虑过,原主从未在人前说过自己不会做饭,倒也算不上ooc,小圆也是默认了他这个又一钻空子的行为。 楚沉暮会做饭,前世他早早就要照顾自己,而且手艺相当不错,用尝过他手艺的舍友的话说,他一定是偷偷去新西方烹饪学校进修过。 他有自信,这顿年夜饭不在话下。 第9章 过年 但剩下的三个…… 两个是大修仙世家的小姐和少爷,一个是活了两世但要么只会乞讨、要么只会杀人的魔主,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一开始楚沉暮还很耐心的教导他们——和面不要加太多水,切菜不要切得像房梁一样粗,洗菜不需要洗一片叶子摘一片叶子。 但当未来大名鼎鼎的无极门门主苏承典拿着盐、糖和目测下来得有十多种调味料一起往他辛辛苦苦刚切好的肉馅里倒的时候, 当性情冷淡的冰灵根少女田意歌沉着冷静的把面和成了汤水还不小心洒了一地的时候, 当传闻中杀人不眨眼、嗜血邪恶的魔主洛随尘杀一只鱼杀了半辈子也没杀死,还让这条尚未气绝就要生生忍受挂鳞痛苦的鱼蹦起来砸到了自己的脚背上的时候, 楚沉暮:怒了(??へ??╬) 而且是狂怒。 这一瞬间,他管什么原主人设,管什么未来死无全尸,通通都给他从厨房,滚,出,去! 三个人灰溜溜的从厨房出来,选择了不会出错但可有可无的任务:劈柴。 所以就是这副情景: 楚沉暮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的脚不沾地,三个徒弟围着一个木墩轮流劈柴。 菜备得差不多,楚沉暮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不停安慰自己大过年的,都是孩子,来都来了……才又把外面三个人喊了进来。 包饺子。 只是包个饺子而已,面皮自己弄好了,馅自己做好了,只是包个饺子……没问题的,吧? 事实证明,楚沉暮还是高估他们了。 「电视剧上演的那种包个饺子包的满脸面粉的剧情,拍的还是太克制了。」 楚沉暮很好奇,田意歌是怎么做到,自己脸上干干净净,但周围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全是面粉的呢? 原来最大的厨房杀手,是这个姑娘。 虽然其他两人也不怎么样,包的饺子歪歪扭扭还时不时需要两张面皮。 额头青筋暴跳,但看着三个早熟的少年难得双眸闪亮、脸上挂着符合年纪的璀璨笑容,楚沉暮又觉得不是不能忍一忍。 夜幕将至,饭做好了,四个人围着坐在一起。 “师尊,我还从来不知道您做饭这么好吃!”田意歌开口,身上的清冷在此时此刻几乎看不出来,旁边苏承典也点头附和。 洛随尘还是那副低着脑袋看不清楚神情的模样,但楚沉暮就是觉得,他一定也觉得自己做饭好吃。 确实。 洛随尘在想,前世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玄枵尊者,真的会做出这样……温暖又可口的饭菜吗? 是他前世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师尊,还是说,他也和自己一样,芯子里换了个人? …… “徒儿祝师尊万事顺意,也希望两位师弟平平安安,在门派大比上拿个好名次!” “徒儿也祝师尊顺心顺意!” “徒儿……阿尘也是。我一定会在门派大比上全力以赴。”不知道为何,洛随尘不想自称徒儿。 他把这归结为自己觉得楚沉暮不配。 楚沉暮望着面前三张稚嫩青涩的脸庞,莫名有些感动。 他脑海里想到了自己前世的父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在这边偷来了几句属于别人的祝福,就奢求前世的自己也配了。 他们都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也或者发现了也只会高兴少了一个碍眼的人吧。 “嗯,我也祝你们修为精进,前程似锦。” 带着这份感动,楚沉暮尝了一口饺子。 呸。 什么饺子,五味杂陈的,专治感动。 抬眼望了一下罪魁祸首,苏承典也知道是自己调的肉馅的问题,向来温润的脸上肉眼可见了几分尴尬。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下咽……四个人有些沉重的吃完了饺子,走到屋外放烟花。 烟花声在耳边炸起,给黑色的夜幕带来绚丽的色彩,或许也给一些人枯涩的心,泛起了不一样的波澜。 精力十足的三人放完烟花仍不觉得尽兴,又开始堆雪人。楚沉暮也想堆,前世生活在偏南方的地区,哪里见得到这么大的雪,苦于要端着师尊的架子,等三人一人留下一个作品告退之后,才暗戳戳的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 第二天早上三人又上山来,吃剩菜。 没错,即使是修仙界,也逃脱不了过完年吃剩菜的命运。 其实修仙界没这个习俗,这是熟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价值观的上好青年楚沉暮,新提出的,一经提出,三票反对,一票强制通过。 反对主要是因为那个饺子太难吃了。 真顶不住。 洛随尘眼尖的发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雪人,楚沉暮昨晚忘记毁尸灭迹了。 他略一思忖就知道这是楚沉暮趁自己三个人下山之后偷偷堆的,怀着不可名状的恶趣味,他装作不小心摔倒在地,刚好将楚沉暮的小雪人压得稀巴烂。 “师弟,你没事吧?”苏承典注意到,连忙过来拉起洛随尘。 “没事的师兄,我不小心没站稳。”洛随尘声音轻快。 苏承典不疑有他,继续站在师尊房门前等候。田意歌也是如此,两人太守规矩,这就导致只有对楚沉暮并不尊敬的洛随尘发现了那个雪人。 这让洛随尘更加怀疑自己的猜测。 楚沉暮到底还是不是楚沉暮?或者说,是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楚沉暮。 楚沉暮昨晚睡得很晚,所以醒来时早就过了吃早饭的时间,他推开房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糊味。 一刻钟前。 自诩厨艺在三人之中能拔得头筹的田意歌不顾师弟劝阻,径直走进厨房热菜,想让师尊醒来就能吃到热乎的饭菜。 过程不能详细描述。 只能说,要不是田意歌是冰灵根,高低给自己折在里面。 楚沉暮面色凝重的推开厨房门进去,定在了门口。 他看起来还在门口站着,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了。 这股糊味他本以为是菜烧焦了,心里做足了建设,想着高低也能下咽,没想到烧焦的是他乖徒的头发,和那个摇摇欲坠的灶台。 菜嘛……他环顾一周,没找到菜在哪里。 只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焦黑的残渣。 excuse me? 楚沉暮:(╯‵□′)╯︵┻━┻ 毁灭吧。 都别活了。 第10章 生辰 到最后四个人喝了几杯茶就结束了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楚沉暮安慰自己,修仙人嘛,不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难过但垮起批脸:???。 这天的日子仿佛一个小插曲,之后楚沉暮又回到了安静闲适的养老生活之中。 秉持着“不累死田意歌誓不罢休”(划掉)秉持着“教学相长”的理念,他把苏承典和洛随尘都交给田意歌去教导了。 自己则是悠哉悠哉的每天喝点小茶,看点话本,好不自在。 说起话本…… 按照楚沉暮现代人阅本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的话本有些奇怪。 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下山时为了不暴露人设偷偷隐匿身形,匆忙之下没拿到好质量的本子。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魔尊与小道长的二三事(一)》、《所有师兄全都爱我》、《普通人逆袭成为绝世天才后震惊整个修仙界》,陷入了沉思。 他去的那家书店真的是正经书店吗? 怪不得结账时小二看他的眼神略显复杂,他还以为是自己情急之下用头巾包头的打扮太过怪异。 还有,这些个话本名字,跟他现代在红柿子上看的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穿越者? 他跃跃欲试的翻开那本《魔尊与小道长的二三事(一)》,越看越瞪大双眼。 好好好! 古代没有审核,话本写的就是大方! 可惜这只是个开头,楚沉暮看了几天就没了下文,有些抓心挠肝。 小道长给魔尊当了解药,现在魔尊醒了,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果然可恶的作者都会卡文。 哼。 …… 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就到门派大比了,这天,苏承典成功筑基的消息传来。楚沉暮有些惊讶。怪不得书上写的炼气期弟子最后胜出者不是苏承典,他还以为是苏承典技不如人,没想到人家已经到筑基了。天才果然还是天才。 他把三人都喊上来,再嘱咐一二。 田意歌说自己门派大比前一定能突破到筑基后期,洛随尘这段时间练招式比较多,修为倒没再提升,但明显对自己的修为更加熟悉,看着凝练扎实。 二人都无需担心过多,一定能取得不错的名次的,只有苏承典,在这时将将突破,下个月要面对的对手可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了。 楚沉暮告诉三人不要有太大压力,第一位是保护自己。 顺便暗暗观察洛随尘的神色,没看到什么嘲弄抵触的表情,浅松一口气。 这时田意歌开口, “师尊,过几日就到您的生辰了,我们还像往常一样去山下的醉春楼里订一桌好酒席吗?” 生辰?楚沉暮在现代都没有过过几次生辰,没想到穿到书中,还能沾一沾原主的光。 他回忆了一下,原主记忆中过生辰的次数也不多,他的师尊虽然每年都会给他送生辰礼,但却也没为他庆过生。还是在原主收田意歌为徒之后,这个看似冷冰冰的小姑娘,只要有条件,每年都会为他庆生。 “好啊师姐,师尊生辰要到了你竟然瞒着我和小师弟,我俩差点来不及为师尊准备生辰礼物了!”苏承典明朗的声音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青稚,打趣的看着田意歌。 相处两年,他们二人明显要更熟悉一些,一旁的洛随尘倒显得有些孤独,只静静地站着。微微低着头,将脸埋在阴影里。 楚沉暮就怕这个心理扭曲的孽徒有一点点不顺心就给自己和田意歌、苏承典都记上一笔,赶紧开口:“那就一起去醉春楼吧,我记得承典的生辰也在最近,刚好也为承典庆生。”顿了顿又补充,“等你二人生辰时,也一同去醉春楼。” “生辰那日来找为师,我给你们煮长寿面。” 两人的眼神都是一亮,就连洛随尘都微微抬头,看了楚沉暮一眼。 不为别的,楚沉暮做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要是楚沉暮知道一碗面就能让洛随尘施舍他一个眼神,他一定会说, 「果然,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 正月二十八日,楚沉暮的生辰。 这一日师徒四个早早地下了山,走在路上,楚沉暮总感觉他们四个和周围人有些格格不入,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没出正月,山下还有淡淡的年味,城镇里的乡民们已经开始复工,但都还洋溢着团圆的喜庆。这份心情传染给了楚沉暮,但他还没来得及为乡民高兴,也没来得及为自己孤独。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他们是无极门的人,周围的乡亲们已经把他们围住了。 随后就是质朴又带着热情的声音不断响起,声音不大,但即使是尚在炼气期的洛随尘也能清晰分辨, “多亏了无极门的仙长们啊,咱们今年又是一个太平年。” “是啊,是啊,那日我家小孙子不见了,也是遇见下山的无极门弟子用仙术帮我寻回来的。” “真没见识,什么仙术啊,我问过,人家说那叫寻踪符。” 又不知道从谁开始的,大家纷纷把手里拎着的,或许是一捆青菜,或许是几个鸡蛋,也或许是自家摊子上的新鲜水果,不由分说的递给他们四人。 那是真心的,不作假的举动,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 楚沉暮上次遇见这种热闹的场面,还是前世自己刚考上大学,奶奶拎着自己在周围五个村子里转悠。 他开始浑身紧绷,谢邀,老社恐人了。 这一紧绷本来就自带气场的脸彻底没了表情,不熟悉的人见了还会以为是不小心惹恼了他,其实他只是紧张罢了。 洛随尘注意到楚沉暮面色渐渐变得阴沉,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 亏他前段时间因为楚沉暮做了一顿年夜饭对他有所改观,今日照样是瞧不起这些平民百姓,竟还有脸皱眉嫌弃。 不由得微微挪动了脚步,身子离楚沉暮远了点。 而这个举动在楚沉暮看来,是他这两年多兢兢业业做一个好师尊,终于在今日得到了回报,洛随尘这小子终于知道在这种时刻帮他挡一挡了。 楚沉暮这时也定下神来,他望着周围的人,温声开口谢过,又表示自己四个人开始修行之后不能太过贪图口腹之欲,婉拒了乡亲们的好意。 第11章 谁家好人下山吃饭拿着剑啊 随后又没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 “不知你们是怎么认出我们四个是无极门的人的?”他们明明换了常服,而且自己和田意歌都不经常下山,苏承典与洛随尘更是生面孔。 有人回答他,“仙长们的佩剑上有无极门的标识啊,我们已经认得了。” 破案了。 他就说谁家好人下山吃饭拿着剑啊,这次知道哪里格格不入了。 他回头望了望人手一把剑的三个人,三人面上流露出不同程度的尴尬。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脱身,楚沉暮让三个人把佩剑收到自己的储物袋中,这才顺利来到醉春楼,去了二楼的雅座,周围变得清净,楚沉暮长舒一口气。 不行啊,明明是四个人的社死,偏偏只让他一个人开口,他怎么养了三个闷葫芦徒弟。 醉春楼的手艺不错,而且烹饪的食物带着微微的灵气,难怪即使是修仙界卷王原主,都能偶尔来吃一吃。 楚沉暮无辣不欢,原主和他一样,田意歌很贴心的点了几个辣菜放在楚沉暮面前,他吃了一口,差点香的咬掉舌头。 「以后下山买话本的时候顺便来吃一吃好了。」 楚沉暮又想了想原主记忆里对这家菜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尚可。 「可恶……原主真的很装。」 当然,很久以后的楚沉暮回想起来又会改口,年轻人嘛,难免要矜持一些的。 吃过午饭,四个人又在山下逗留了片刻,楚沉暮好好欣赏了一下真实的人间烟火,又上山去了。 这虽然只是书中的世界,但当楚沉暮身陷其中,也能体会到人情冷暖,烟火温度。 他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好似没有那么割裂了。 …… 回到小院,三个人没有离开,到了晚上,楚沉暮为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三个人在一旁陪着,又吃了一顿晚饭。 楚沉暮收到了三个人的生辰礼物。 田意歌给他送了一个香囊,里面的花带有醒神和一点点破幻的功效。苏承典送了一张棋盘。洛随尘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拿出自己的礼物,但楚沉暮知道他在敷衍自己。 废话,送了自己一个剑穗,而且该死的眼熟,说不定是宗门弟子批发采购回来的。 偏偏这个人面上还非要露出尴尬委屈的神色,一边说自己自幼孤苦,又是个小小炼气期弟子,从没下过山,没法为师尊准备礼物。 没问题,楚沉暮确实一点也不在意礼物,本来也不是为了收到什么贵重礼物,在生日这天有人陪自己,这就已经很好了。 但他偷偷地拿留声珠,记录下了刚刚他们祝自己生辰快乐时的话,就连洛随尘为自己开脱,也一并记下。 …… 三月,积雪渐渐融化,草长莺飞,天气渐暖。门派大比到了。 门派大比每三年举行一次,是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最好机会。如果有弟子在门派大比上表现优异,被哪个长老看中,说不定直接收入门下,那资源与阅历都将和从前大不相同。 当然,这跟本身就是内门弟子的三个人没有关系。 内门中同样也有自己的比试,和外门弟子不在一起比。 比试分为炼气期、筑基期两组进行,先是由抽签进行两两对打,待到每组选出前二十强之后分为四个小组,每小组出线两名弟子,是前八强。 选出前八强后,小组第一出线的弟子随机抽取另外一个小组第二出线的弟子,胜者进入前四强,前四强再两两对决,胜出的两个人再比过,决出一、二名;败者比过,决出三、四名。五到八名也是这样,同样的,九到二十名也采用和前八名一样的赛制。 内门人没有那么多,亲传弟子和普通内门弟子加在一起也才两百人出头,因此炼气、筑基的擂台只各有四个。 前几天的淘汰赛楚沉暮没有去看,田意歌与洛随尘毫无悬念,一定能进前二十,而苏承典在大比之前特意来找过楚沉暮, 说自己修为不足,恐怕进不去前二十名,无颜让楚沉暮观赛,再三请求淘汰赛别去看他。 楚沉暮看这孩子是认真的,想了想也就顺了他的意。 五天之后,淘汰赛结束,出乎楚沉暮的意料,苏承典凭借自己逆天的运气,竟然也进入二十强,成为前二十里唯一一个筑基初期的弟子。他的运气是真的好,连打三场全胜才能晋级,而他偏偏第三场轮空,恰好避开了最为艰难的一场比试。 第二天,楚沉暮也来到比试场,没有去长老席,而是坐在洛随尘三人旁边,先询问三人的抽签结果,又再三强调安全第一,若是不敌对手千万不要强求,若能确保战胜对手也不要用杀伤力过大的招式。 虽说门派之内的弟子们切磋都手中有分寸,但也不是没有错估对手实力,不小心重伤的情况出现。 很快三个人都上场了,他先是看向筑基期的擂台方向,微微扫过就知道田意歌晋级八强有望,放下心来。又转头看向洛随尘。 炼气期的比试要更为简洁,进度也更快,楚沉暮望着擂台上手握剑柄、迎风而立的洛随尘,刚刚的比试中他的招式凌厉又毫不拖泥带水,很顺利的打败了炼气八层的对手。擦去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他走下比武台,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虽然年纪小,但洛随尘的底子实在是太好了,楚沉暮能听见观众席上有好几处声音都在说洛师弟小小年纪便丰神俊朗。 楚沉暮承认,他不愧是书里的男主,放到现在妥妥的原地出道,可他一想到这小子日后要把自己碎尸万段,他怎么也欣赏不起来,甚至有时候一看到洛随尘,就仿佛他脑袋上顶着不要招惹这几个大字。 “小师弟好生厉害,你实战起来反应好迅速啊,刚刚有一招连我都可能提防不住。”苏承典早早的输了比赛,心态倒也平和,这会和楚沉暮一起坐在观众席上。见到洛随尘回来,笑着开口。 当然迅速,前世那么长时间的实战可不是白干的。楚沉暮心里想,嘴上却不这么说,也趁机进行一波夸夸,拉拉好感。 前世做什么都不对的洛随尘没想到一场小小的比试就轻易得到了楚沉暮的认可,心里鄙视自己,看,这就是你前世苦苦追寻的认可,为此不惜伏低做小的讨好他,现在竟然那么一文不值。 可谁也没注意,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第12章 这种幼稚的比试 今天洛随尘两场比试,田意歌一场比试,全部胜出。 苏承典……在发现自己小组里四个对手三个筑基后期之后,只与另一个筑基中期的师兄比过,坚持了两刻钟,还是输掉了,之后就表示自己认输,统统认输。 看着师姐和师弟赢一场下来被师尊夸一次,他表示有点羡慕。 哼,早知道不急着突破筑基期了。 难过。(╥╯^╰╥) 第二日就选出了八强,洛随尘小组第一出线,田意歌小组第二出线。休息一日,第四日开始最后的八强赛。 田意歌对上的是一位早就晋升到筑基后期的师兄,实力比她要强上不少,她看到抽签结果之后就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止步于此,但此时仍然是全力以赴,毕竟能与强者切磋,对她的实力提升大有好处。 坚持了三刻钟,田意歌灵力运转不济,被对手抓住破绽,打下擂台。 但她也没有受打击,她知道自己年纪尚小,且家族从小也是下重本培养的她,自己还有无尽的潜力。 倒是楚沉暮怕她难过,开口安慰了几句,又夸她是前八强里年纪最小的,自己很欣慰之类的。虽然干巴巴的只说了几句,但田意歌明显要比刚刚更加开心。 洛随尘把这些一字不落的听着,也不说话,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反观洛随尘这边。 洛随尘上午打过一场,取胜的时间很长,倒不是差在灵力的深厚程度,练气八层的实力在这一届的新生中已勉强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了,他差在招式与法诀,毕竟他入无极门前毫无基础,不似苏承典这般在幼时就已经在家族中修习,掌握的招式肯定比洛随尘多上不少。 虽然他前世的记忆还在,但重生的时日尚短,总不能莫名其妙就掌握了什么高等级的法诀,岂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 他勤勤恳恳的用新弟子入门的基础剑招与对面过招,顺便借着比试的机会提升自己对现在这具身体的掌握程度,觉得差不多了就寻得一处破绽赢了对手。 他也下场,像田意歌一样跟楚沉暮回禀。 他也收到了与田意歌类似的表扬,笑得像田意歌一样灿烂。 等坐下又观看起别人的比赛他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洛随尘微微愣神。 做小孩子久了,这种幼稚的比试获胜竟然也能让他开心。 反正是半点不提师尊的夸赞。 下午他还有一场。随着比赛进入四强,除了洛随尘,剩下的三位都是练气九层,他的运气不错,抽到了一个与他同年入选的小弟子,刚进入练气九层几个月时间,二人的差距不算大。 洛随尘同样一边战斗一边练习自己掌握的招式,他知道比拼灵力肯定不占优势,但他观察对面弟子带着少年的傲气,出招大开大合,走的是速战速决的路子,定坚持不了太久,他只需要撑过前面一段的猛烈进攻,后发制人即可。 他对招越来越轻松,甚至能分神想想待会下台之后楚沉暮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术,上午说他能进决赛,待会会不会说他能得头筹。 他把对手打下台去,他赢了,裁判也宣布他获胜。 所有事情都像他想的一样发展,直到他感觉到自己压制不住体内翻涌的灵力。 洛随尘突破了,他突破到了炼气九层。 当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只能在擂台上就盘膝而坐突破的时候,洛随尘脑海里竟然想的是,他拿不了这次比试的第一名了。 师姐止步四强都能得到那个男人那样的赞许,他若是拔得了头筹,他不得…… 但又察觉自己无端冒出这样的想法,竟然在考虑楚沉暮会不会高兴,实在是奇怪。 随即又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此时他若因自己高兴,那想必来日因自己受尽折磨之时也会更加的痛苦。 他深知,他只是为了更好的报复楚沉暮罢了。 楚沉暮感叹剧情的强大,他还想着要是这一世洛随尘直接挤进决赛,或者干脆就得了第一,他还怎么在比赛后让他与第一再打一场。 现在看他盘膝而坐开始突破,楚沉暮才算放下心来。 洛随尘这一突破就是四日,最后的比赛他错过了,其实本来可以等等他的,毕竟这都是宗门内部的比试,他一个长老的亲传弟子,等他两日也无可厚非,但当管事长老与楚沉暮提及此事时,楚沉暮表示拒绝。 表面上是为了比赛公平公正和他破军长老大公无私的名声,实际上只是为了走剧情和他的狗命。 四日后,洛随尘突破到了炼气九层,睁开了眼睛。 苏承典守在他身旁,看到洛随尘醒来,告知他比赛的结果,又告诉他师尊现在让他去参加大比之后的切磋交流。 这边楚沉暮看到两人过来他与田意身边,才开口道:“你们三人待会都去挑选一个合适的对手,这种点到为止的比试虽然比不上生死搏击带来的压力,但也比单纯的修炼更能提升整体实力。” 又对洛随尘单独说,“你等下去找你孙师兄,他是大比第一,你刚晋升炼气九层,正好与他切磋,尽早熟悉修为。” 感谢洛随尘及时的突破,不仅帮他走剧情,还能让他命令他参加这场切磋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洛随尘倒没怀疑楚沉暮是否别有用心,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这次楚沉暮是真心为他好。 等切磋环节开始,他去往孙师兄所在的台子上,简单问候之后,直接开打。 洛随尘与他对上是很吃力的,孙师兄刻意压制了修为,就为了在新生大比上拔得头筹。 但他心里总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他觉得自己突破练气九层在楚沉暮眼里远不如赢下一场比试,毕竟刚刚他没有受到楚沉暮的夸赞。 也是这具身体对洛随尘的灵魂有影响,导致他情绪和思想都与前世有所差别,不然前世他怎么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还楚沉暮有没有夸他,前世都是直接杀的。 这股气导致洛随尘很想赢下这场切磋,出手就有些过于凌厉。而孙师兄感受到,也不再收手,二人一时间将切磋打的比比试都要激烈。 第13章 与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直接重合 楚沉暮这边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催他完成最后一步,脸色阴沉的转身离开。 楚沉暮知道,到了这个剧情的关键点了,到他出手了。 但他脑海里怎么也忘不了前几天那个比试胜了的少年冲他笑得灿烂,虽然那笑容只有一瞬,但也足够晃了他的眼睛,足够被他记住整整四天,也或许更久。 他这时候转身离去肯定是会被洛随尘记恨的,他会想起前世一模一样的经历。但他与洛随尘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楚沉暮不太想被他误会。 可系统在脑海里一直催他,还搬出了惩罚。 挺烦的。 楚沉暮想。 但系统有惩罚真的用,他感觉自己被狠狠地电了几下。 脸色根本不用故意阴沉,直接奇差无比。他知道拖不下去了,也来不及与其他人交代一句,转身离去。 好巧不巧,洛随尘那边一时不察被击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抬头正好看见远处的楚沉暮眼神落在自己这边,在自己倒地的瞬间眉头忽然紧皱,脸上一片冰冷,笑意全无,然后转身径直离开。 这一幕与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直接重合,分毫不差。 一瞬间洛随尘回想起这几天楚沉暮对他的态度,他全明白了。 明白的彻彻底底。 他又输了,所以是又给他堂堂破军长老丢脸了吗? 呵。 果然前几日好转的态度和不吝啬的称赞只是为了能让他的弟子们更好的为他搏个好名次。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不知所谓。 但他更想赢了,他想通过这个没人看好的切磋,证明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为了证明整整两世,楚沉暮对自己的偏见都是错误的。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从来不是被人厌弃的乞儿。 他发了狠地压榨自己体内的灵力,用上了以伤换伤的打法,宁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他两人对打的时间越拖越长,长到田意歌和苏承典都切磋完了,看着这一幕诧异无比。洛随尘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多到孙师兄都想开口喊停,但洛随尘根本不让。 田意歌与苏承典在旁边越看越着急,这个打法显然是拼了命了,小师弟难不成和孙师兄有旧仇?但又不敢开口打扰,生怕让他分心。 但全场最崩溃的还得是莫名其妙就被人当成生死仇敌打的孙师兄。 一开始明明还是收敛着的,怎么自己把他打倒了一次再站起来就不要命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刚刚出手也有分寸的! 孙师兄委屈,但说不出来。 但都到这时候了他又不能收手,他怕这个疯子真的弄死自己。 洛随尘早就透支了自己的灵力,甚至经脉都开始刺痛。趁着再一次把洛随尘打倒的间隙,孙师兄赶紧开口:“洛师弟,这只是门派大比之后的切磋啊,没必要这么拼命的。如果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请你给师兄我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啊!” 洛随尘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起来。 打了这么久,他也终于又冷静下来。 咬着牙起身,说了一句孙师兄好身手,师弟自愧弗如,也转身离开。 …… 这边的楚沉暮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被洛随尘看了个全乎,也不知道他弟子这会命都丢了小半条,惩罚结束之后他只觉得站都站不稳,又怕被人发觉异样,有些慌乱的离开,因此没有注意到远处擂台上的少年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会又听见脑海里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他根本不想理会。 他现在不想理任何人,平等的讨厌整个世界。 疼死他了。 这边洛随尘拖着受伤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刚一进门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他并不在意,只坐在地上,静静地倚在床边。 想抬手掐诀给自己取杯水喝,手是抬不起来,巧了,也没灵力给他掐诀。 …… 楚沉暮正躺在床上嗯哼哎哟的修身养性呢,就听见田意歌给自己的飞鸽传书上说,洛随尘不知道怎么回事,与孙师兄切磋出了真火,离开时已经伤势严重了,她和苏承典还需要等待门派大比的闭幕,请自己先去寻他。 楚沉暮就像那周五下午突然被通知加班的社畜,一肚子怨气又不得不去看一眼洛随尘,心想他最好是真的伤势严重。 到那里一看,楚沉暮心想田意歌的传音还是收敛了。 这哪是伤势严重,说是小命休矣也不过分了。 楚沉暮就看见洛随尘单薄的身子上挂着一道道伤口,浅颜色的弟子衣服都快给染成红的了,脸色惨白,就连嘴巴都失去了血色,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楚沉暮心疼肯定是有的,他知道洛随尘两世都经历了这一遭,心里说不定会更恨他,而且这一世毕竟朝夕相处了两年多,一起做饭、一起过年、一起放爆竹又堆雪人的经历都不是假的。 楚沉暮其实是个重感情的人,越是小心翼翼不敢期待,便越是在感受过之后念念不忘又无比珍惜。 这也是他虽然嘴上说着怎样怎样但还是毫不犹豫就来看洛随尘的原因。 但他心里还有一些隐秘的幸灾乐祸,毕竟现在洛随尘的状态看起来和他穿越体验卡那次奄奄一息的模样可是挺像的呢。 哼。╭(╯^╰)╮ 楚沉暮上前将洛随尘扶上床,运起灵力探查了一下洛随尘的状况,体内灵气枯竭,这个倒是好办,两颗回春丹下去就行,外伤虽然有些严重,但洛随尘自身就有木灵根,等他意识清醒运转灵力再吃几颗丹药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但麻烦的是他这个身子才先开始修炼两年多,这一下灵力枯竭倒有些伤了经脉,他现在的经脉有些断裂。这算是暗伤,如果放置不管倒也能恢复,但是以后运转灵力经过此处时会有一些阻滞感,于以后的修行无益。 还得去给他找灵药。想到这里楚沉暮心里就不是很爽了,又是他劳碌,手中的动作自然也没有那么轻了。 他找出几颗丹药来喂洛随尘服下,也不管会不会噎死他,随便顺了顺,然后又找出一些伤药,把已经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的衣服用水润了润撕了下来,给他上了药。 第14章 楚沉暮包扎的手法真的很烂 洛随尘一直没醒。 楚沉暮翻了翻原主的储物袋,没找到适合温养经脉的药,想了想,传音给了云禄师兄,请他留意一下。倒不是温养经脉的东西就那么少,主要是洛随尘才是一个炼气期弟子,有一些过于珍贵的物品先不说他没有资格使用,就是给了他,他能不能承受住人家的药力还不一定呢,说不准直接爆体而亡。 「简单一句话,山猪吃不了细糠。」 楚沉暮没走,他寻思等洛随尘醒过来的时候如果第一眼就能看见他,那一定会明白过来是自己救了他又给他上药又喂他喝水,肯定会对自己改观不少,到时候死的痛快一些也说不定。 过了小半日田意歌和苏承典也来了,他们看过洛随尘的伤势,也是有些心疼的。这个小师弟平日里看着温温吞吞的性子,怎么突然就发了狠了。 该不是听谁说了什么话,受了什么刺激吧。 楚沉暮没让他们待太久,一则两个人也是刚经历了门派大比,肯定都有一些收获,这时候该闭个小关消化一下;二则田意歌比试时也受了轻伤,也不好在这里久留。三则……两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哪有照顾人的经验,他怕年夜饭事件再次发生,到时候他一个人照顾仨,他哭都来不及。 楚沉暮便让他们都走了,自己在这里等洛随尘醒来。 这一等又是将近三天。 一开始楚沉暮还十分规矩的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坐了一个下午觉得很不舒服,干脆在洛随尘的床尾半卧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起了话本。 洛随尘醒来时觉得自己右腿异常沉重,麻麻的,像是快要失去知觉。他心中一沉,难不成当时打得太激烈,伤到了根基?! 连忙撑着身子起来查看,连牵动伤口也不顾了。但只看了一眼又躺回床上。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大抵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如果没看错的话,床尾那个用自己右腿当枕头睡得正香的,是自己的师尊?是前世那个目空一世的玄枵尊者?是无极门的破军长老? 自己前世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走火入魔怀恨在心?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挺掉价的。 不过楚沉暮在这里挺让洛随尘意外的。 而且他察觉到自己灵力已经恢复了些许,身体的伤口也被人细致……额,粗略的包扎了一下,除了特别饿和右腿很麻以外,倒没什么大问题。 难不成这段时间一直是楚沉暮在照顾自己? 脑海中涌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洛随尘第一感觉是难以置信,然后蓦地涌出一股感动,当这些情感都消失下去,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是他,那楚沉暮包扎的手法真的很烂。 烂到给他一种如果不包扎会愈合得更快的感觉。 他动了动腿,楚沉暮还是没醒。 哦,又多了一个念头,他睡得真的很死。 他本该厌恶楚沉暮与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的,毕竟这个人是他两世的仇人,但可能是因为楚沉暮刚救过自己的缘故,他现在倒没什么抵触的情绪。 楚沉暮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像前两天一样先伸手探了探洛随尘的额头,然后招来一杯水,就要给洛随尘喂下。低下头才发现洛随尘已经醒了,乌黑的眸子这会正盯着他。 楚沉暮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子这么看着我干嘛,该不会发现我要喂给他的这杯水是隔夜水了吧。」 但是他怎么可能昼夜不分给他烧水等他醒过来再喝?隔夜水已经很不容易了,别太挑剔。 这时就听见洛随尘开口了,声音有些哑:“师尊,是弟子无能,没在门派大比上拔得头筹,又输给了孙师兄。” 「哦,原来是翻旧账了啊,还以为是发现这是隔夜水了呢。」 吓他一跳。 不对……翻旧账了?! 什么自己无能啊,就跟谁听不出来他在阴阳怪气似的。 还好楚沉暮前三个月也不是白看那么多话本的,他自从知道这个任务又会增加洛随尘对他的仇恨值,就开始想着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蒙混过关。 现在轮到他表演了。 “你怎知我生气了?”虽然是在问洛随尘,但他却是用的陈述的语气。 随后不等洛随尘回答,他又开口继续说,“我是生气,但我不是气你没能拔得头筹,我是在气你根本没把为师的话听进去。” 当然不能给洛随尘开口的机会,趁着他现在刚刚醒过来脑子可能还没有那么好使,赶紧先忽悠了再说。 洛随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在大比之前我三番五次强调,安全第一,你却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当然生气。气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洛随尘回想起前世门派大比后宗门内许多弟子都在传他资质差配不上当楚沉暮的弟子,又门派大比上给他师尊丢了脸,现在已经被厌弃了。 但他前世确实没有亲口听楚沉暮说究竟是为何厌弃他。他只是根据弟子们的话就推断出了真相,但他从未询问过其他弟子他们说的是否属实,也没去询问过楚沉暮的真实想法。 难道楚沉暮说的是真的,他竟然只是因为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生气吗?但他前世又为何非要自己去挑战比自己修为高很多的师兄呢?这说不通。 洛随尘不愿意相信刚刚楚沉暮说过的话,也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因为这一世的发展与上一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他怕上一世真的因为自己没有了解清楚情况,恨错了楚沉暮。 如果恨了两辈子,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再发现自己恨错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阴暗,那这个人会崩溃的。 所以现在洛随尘就是处于这样一种情况,不敢相信楚沉暮的话,又有一点希望这都是真的。 不过即使是真的又能怎样,楚沉暮对自己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可不只是一个门派大比这般简单。 洛随尘脑海里这会翻涌不定,一时间没有回答楚沉暮。楚沉暮看着面色阴沉不定的洛随尘心里也没太有底气,想了想干脆转移话题: “你可是饿了?” 洛随尘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发现楚沉暮问了这么一个……白痴问题。 第15章 今日天气真好 他又没有辟谷,三四天没吃饭肯定饿了啊,楚沉暮连个辟谷丹都不喂他吃,他可真是好样的。 楚沉暮问完也后悔了,转移的什么破话题。 这一下更尴尬了,顿了顿又开口,“你伤重,又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辟谷丹虽能饱腹,但终究不利于你恢复。” 洛随尘知道楚沉暮所言非虚,他也没有因为这个怪他。 但楚沉暮竟然会开口说这么长的话向他解释,这是有多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洛随尘突然很想笑。 楚沉暮看着洛随尘面色这一会变了好几下但就是不说一个字,给他气得差点直翻白眼。 「在这里给我演起来君心难测了?脸变得比调色盘都花。」 “我去给你备些吃食。你好生休息。” 说完转身就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弱弱的“谢谢师尊”,更加快了几分脚步。 洛随尘看着楚沉暮离开,终于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屋外的阳光和煦温暖,正好穿过窗棂和树影,打在屋内。 今天天气真好,连带着他心情都变好了。 …… 【宿主,你是真的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为什么非得生气你心里没数?怎么,天还不暖和,这是放个屁给自己暖暖手?】 【小圆:[○?`Д′? ○]】 【小圆,你说洛随尘相信我说的话了没有?】 …… 【小圆?小圆?】 没人回应。 「小东西,气性还挺大。」 楚沉暮回到自己的小院,想了想给洛随尘做了碗比较好消化的鸡蛋面,又带些青菜带些肉沫。前世他身体不舒服就爱给自己做这个,简单又好吃。 面煮好了,楚沉暮又突然想起洛随尘的伤,想了想又赶去云丹峰一趟,亲自问问云禄师兄得了。 这边云禄看到楚沉暮却是有些惊讶,他这个小师弟往常心里只装得下修炼二字,如今倒是也关心旁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为了那个小徒弟,这可是第二次亲自来找他了。想了想不能让楚沉暮白跑一趟,干脆指个弟子跟他一起去看看。 “师弟不用担忧,我让肖页禾随你去一趟,看看你那个小徒弟。”肖页禾就在云禄身旁,听到这里连忙拱手应答。 楚沉暮也没多留,带着肖页禾回凌天峰,到了洛随尘的住处,让他先进去看看,自己则是回朝暮院拿那碗面。 洛随尘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神色微凛,不是楚沉暮? “请进。”然后洛随尘看到一位身材瘦削面庞清秀的男子进来,身着弟子服,看上去有些腼腆。刚想开口,对面的人声音先出来了: “洛师弟吧,我是云丹峰的弟子,我叫肖页禾,虚长你几岁,叫我肖师兄就好。我来看看你的伤。” 肖页禾探查了一番,心中有数。不是多难治的伤势,只是需要小心别给未来的修行留下隐患就好。看着洛随尘面色还有些凝重,以为这个小师弟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又开口宽慰道: “洛师弟无需担忧,待我回去给你炼药,过几日成丹,你的伤就会好了。” “谢过肖师兄。” “唉~,是师尊派我过来的,楚师叔方才去了云丹峰向师尊说了你的伤势,师尊便让我过来看看。”正事办完,肖页禾开始八卦起来,“洛师弟,楚师叔果真向传言那般不近人情?对你们也是不苟言笑吗?” 洛随尘刚刚面色凝重,并不是担忧自己的伤势,而是在想楚沉暮为何没有回来,难不成是忘了说过要给他准备饭食这回事,却突然听到人家原来趁着这段时间还跑去云丹峰给自己寻了个医,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他在这里怀疑师尊的用心,怀疑师尊的行踪,师尊却…… 他或许不该把上一世还未发生过的事,怪罪到这一世的师尊身上。 这时又听到肖师兄的问话,想了想答道:“师尊……待我们挺好的,也并非不苟言笑。” 却见肖页禾瞪大眼睛:“你见过破军长老笑?!”他连楚师叔都不叫了,破军长老啊那可是,原来是会笑的。又连忙开口,“那楚师叔笑起来是否果真令天地失色?” 洛随尘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形容?他问了一句,肖页禾回答道:“是我思虑不周,洛师弟上山时日尚短,许是还没听说过咱们弟子们私下里排出来的风华榜。风华榜把咱们无极门最好看的人给排了个序,楚师叔排在第二位,仅次于万钧峰的孙师姐。据说是因为排名的弟子从未见过楚师叔笑,才给他放在第二,不然本来是要放在榜首的。” “他们都推测,楚师叔的容貌若是笑起来,定会令天地失色。” 第二位……令天地失色吗?哪有那么夸张。 洛随尘想了想,楚沉暮是笑过的,在他们三人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的时候,在那天晚上放烟花玩雪的时候,在给他庆生的时候。他这个人绷得很,笑起来也不像旁人那般自在,嘴巴还是抿着,只是嘴角轻轻的提起,眼睛微眯。但就是这小小的表情,就让楚沉暮冷冽的气质消融了不少,让大家确实能看出来,他开心了。 确实好看。 肖页禾还想说什么,楚沉暮回来了,也就止住了话头。别看他刚刚说的那么起兴,他可不敢在破军长老面前造次。 楚沉暮其实不该回来这么慢的,但他回朝暮院之后发现面有些凉,画了个符给它温了温才来。 结果现在从食盒里拿出来又发现面有点坨。 楚沉暮觉得自己有点蠢。那么多种食物,怎么偏偏选了面,而且那么多时间可以去云丹峰,偏偏选了先煮面再看伤这个顺序。 不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自己说自己蠢可以,洛随尘那小子要是敢嫌这个面坨,他定要给他下药让他拉几天肚子。 洛随尘确实不嫌,上辈子别说坨了一点的面,连面汤都没人在他受伤的时候端上来一碗。他吃的很香,面有点烫,热气熏上来还差点熏红了他的眼睛。 他这时候只是在懊恼,刚刚不应该和肖师兄说这么久的话,如果早点吃面的话,就不会坨了,也不会辜负师尊的心意了。 第16章 好看,爱看,多看 洛随尘的内伤在肖页禾炼好了丹药服下之后很快就好了,外伤更是好的迅速,楚沉暮又过上了每天吃吃饭喝喝茶看看话本的逍遥日子。 他又下山了一趟,去醉春楼给自己奢侈了一把——在小二办卡能打八八折的利诱下给自己办了张金卡。 确实好吃啊。 然后又去话本阁子里逛了逛,《魔尊与小道长的二三事》已经出到第三部了,他大手一挥全部收入囊中。 嘻嘻。 好看,爱看,多看。 回到朝暮院看魔尊与小道长的爱恨情仇,却让他越看越气。 呸,渣男。 中写小道长给魔尊做了解药,他以为之后会是比较甜的走向,没想到魔尊那个狗东西,哄骗小道长对他死心塌地,又利用他把小道长的门派一锅端了。 现在卡在了小道长知道真相气到吐血的剧情这,给楚沉暮气得吐槽了一句渣男biss,又恨铁不成钢小道长是个恋爱脑。 …… 红粉暗随流水去,园林渐觉清阴密。 这种全年全休、吃了上顿接着就是下顿的日子楚沉暮又过了一两个月,在山上的花开了又谢之后,终于幡然醒悟,决定不能对不起原主的修炼天赋,好好修炼,天天向上。 其实是几天前…… 存在感一向很低的系统突然出声:【宿主,您好像胖了。】 楚沉暮:(╯°Д°)╯︵┻━┻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金丹期之后修士就会维持在二十岁左右的身材相貌,谁会胖!!!】 【……原主是修炼狂。】 小圆:再不修炼你就等着被人发现吧! 楚沉暮难得有些心虚,但色厉内荏:【big胆!修身先修心,我这不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嘛,调整好了就闭关。】 很好,原主的修炼狂仨字,楚沉暮只继承了“狂”。 【咳咳,未来还有什么任务?】 【回宿主,在触发剧情点之前我也不知道呢。这边先帮您问一问,您还请耐心等待呢,亲。】 一顿某宝客服式的输出让楚沉暮对这个无能系统狂翻白眼,那他就不管了。 楚沉暮下定决心去原主的修炼室里闭关,然后转头又吃了一次醉春楼,买了几本话本,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明显心情有些低落的去了修炼室,并且传音给了三位徒弟,让他们好生修炼。 楚沉暮这一闭关,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遍地落叶,眼瞅着就快要入冬了。 【小圆,我这是修炼了大半年?大半年就感觉要碰触到元婴中期的门槛了,即使是原主也没我厉害吧哈哈哈哈哈~】 【三年半。】 【?】 【宿主,你已经闭关三年半了。】 【……】 沉默许久之后,楚沉暮憋出一句话:【魔尊和小道长!我来了!】 【小圆:……尊重祝福。】 对时间毫无概念的楚沉暮在看到听了自己传音来朝暮院见他的三个徒弟时,才不得不承认,修仙无岁月。 闭关之前田意歌还是要比洛随尘高的,现在一看洛随尘已经要高出田意歌半个头了,楚沉暮也站起来悄咪咪的比了比,嗯,还是比不上原主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子,那就行,他的师尊威严还能维持住。 「不过现在洛随尘才十五六岁吧,这小子过两年不会就比我高了吧。」 现在洛随尘的目测起来已经有快一米八了,和苏承典站在一起两人几乎一样高。 楚沉暮细细打量了三年多没见的三人,田意歌筑基后期的修为没有再进一步,不过这也正常,苏承典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肥,嘴角永远噙着一抹笑意,不说话的时候便已经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而且这会已经筑基中期,修炼速度不可谓不快。 变化最大的是洛随尘,个头蹿的楚沉暮一度怀疑他吃了激素,现在穿着弟子服身形已经不那么单薄了,眉目间完全没了那一抹阴翳,才是半大的少年就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而且,他筑基了。 这会田意歌正给楚沉暮讲三年多发生的事,任君墨(也就是原主的师尊)一年多之前就闭关了,听闻是要冲击大乘期,现在宗门的一应事宜都由任君墨的师兄,李成林负责。 听到这里楚沉暮有些疑惑,在书中没有这一个情节啊,而且李成林师伯这个角色书中甚至没有提到。 不过想了想自己把下一代掌门都已经收过来当徒弟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甚至还有点心虚。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乱收徒弟,剧情才变了的。 嘻嘻。 三年半过去,意味着门派大比又进行了一次,这次三人都身处筑基组,苏承典本想凭借三年的努力一雪前耻,没想到一上来抽签就抽到了自家大师姐,结果就是苏承典一边挨揍一边听田意歌指出他招式的不足之处,悲惨的止步第一轮。 比他晚了几年,那时候才刚刚筑基的洛随尘都赢了一局,第二轮才淘汰的。 听到这里楚沉暮拿出自己两辈子的定力也没忍住。 没什么,就是牙齿想凉快凉快。 三个人都已经筑基,按照门规,筑基以后就可以开始接任务了。当然给筑基期小弟子的一般都不是很难的任务,大多是送个东西跑个腿,寻些灵草之类的。 楚沉暮想带着三个人下山历练。 【宿主,原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呢。】 【原剧情还没有李成林师伯的事呢,反正都跑偏了,再偏点也无所谓。】 小圆:…… 好没道理,但不知道怎么反驳,急。 楚沉暮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就得到了三个人的大力支持。很好,这个提案全票通过。 不过也不着急下山,他还得教给他们一些保全自己的法子。 所以楚沉暮当即宣布明天开始三个人来朝暮院,他要教他们画符篆。 符篆可以买得到,但那多贵啊,一些简单的符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省下来的钱得去醉春楼吃多少好吃的。 …… 但画符也是要讲究一个天赋的。 就像做饭。 楚沉暮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偌大一个无极门,有专门炼器的,有专门炼丹的,甚至有专研阵法的,但就是没有专门画符的。 这玩意它遇到学不会的学生,是真费钱啊…… 第17章 下山游历啦 三个徒弟那都是天赋异禀的天才,怎么画起符来,如此一言难尽。 越努力,越心酸。 他们越努力,楚沉暮也越心疼。 画符的符纸和灵液都是钱啊。 经过一个星期的惨痛学习,楚沉暮在三个人中精挑细选了一位天资尚可的幸运儿,苏承典,让他自己继续学习,并委婉的告诉另外两位同学画符体验卡已经结束,不用学了。 田意歌:o(╥﹏╥)o “师尊,我觉得画符难在入门,我就快掌握要领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洛随尘:??? “师尊,是随尘太没用了,随尘定会愈发努力,不让师尊……” 苏承典:(*^▽^*) “我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洛随尘:(=w= |||) “……”要是你们画符能像说话一样流利就好了。 练呗,谁能练过他们啊。 …… 又苦苦练了一个星期之后,洛随尘和田意歌终于认清了一个惨痛的事实,自己确实此生与符篆无缘,主动说要放弃。 没办法,眼瞅着师尊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了,他们看着被自己糟蹋的不少东西,也知道再坚持下去就不礼貌了。 楚沉暮:栓q,他俩再不放弃,他就该咽气了。 楚沉暮看苏承典已经差不多入了门,让他自行去藏书阁内几本相关的典籍,如果遇到哪里不懂再来问他便好。 然后楚沉暮就寻了个时间来到山下的话本阁子,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魔尊和小道长。回到凌天峰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书籍的海洋里遨游了一通。 「我们读书人就是求知若渴。」 小圆:【求贤若渴。】 【可恶……显着你了?】 三年半过去,这个话本子已经完结了,楚沉暮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大结局,最后小道长被魔尊的属下暗害,魔尊把他们豆沙了之后,自己也自杀了,简单概括,魔尊和小道长都死了。 楚沉暮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双死也算半个he,双门永存。」 然后终于想起来寻找这话本子的作者,“‘天嗟晚’是吧,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给你寄刀片,呸。” …… 一切都准备妥当,四个人去接了个任务,浩浩荡荡下山去。 楚沉暮选了一个不算危险但是有些耗时间的任务,去寻幻灵草,幻灵草生长在极北之地,因此在偏南部的无极门若想收购就需要费一点周折,因此像幻灵草这种,不是可遇不可求或者急用的灵草,都是安排弟子下山游历顺便采买回来的。 刚好这个任务也不着急,方便楚沉暮带着他们三个人办一些其他的事。 幻灵草周围可能会伴生另一种灵草,血灵草。血灵草比起幻灵草来更为罕见,此灵草性属火但却只生长在严寒之地,且必须有大片幻灵草生长才有可能在周围催生出几株,这种草尤其适宜火灵根之人洗筋伐髓,楚沉暮准备寻来给洛随尘用。 至于田意歌和苏承典楚沉暮也有考虑,他们二人灵根一个同原主一样是变异冰灵根,一个是金水双灵根,都偏属水,正好顺路去原主记忆中曾在年少时遇到过的一个秘境,里面有玄冰池,适合水灵根修者冲刷筋脉,加快修炼速度。 这次四个人学聪明了,把佩剑放入储物袋中才在山下的城镇中现身,购置了一些外出历练需要的杂物,包括但不限于换洗衣物(正常人会准备版)、醉春楼的拿手好菜(楚沉暮强烈要求版)、若干话本(楚沉暮私藏版)。 至于画符用的符纸啦、常用的丹药啦、地图啦,原主的储物戒中都不缺,楚沉暮缺的都是精神和肉体的食粮。 …… 与此同时,无极城中楚沉暮经常光顾的醉春楼,三楼包厢内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唉……希望这一次完全不同的遭遇,能顺利让...消失吧,不然不管是他还是...,都耗不起了。” “只是孩子,苦了你啊……” 一位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老人,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 “师尊,我们先在此处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可好?” 赶了几天路,四个人略显疲惫的在一处城门前停下。 楚沉暮端详了一下,桅岩城。他从储物戒中取出地图,无极门在兑州南部,前去极北之地需要一路向东北方向行进到离州,再从离州向北到震州,极北之地就在震州北部,也是沧澜大陆的最北方。 而桅岩城是离州最西部的一座城池。 他们到离州啦! 这几日御剑飞行风餐露宿,楚沉暮修为高倒没觉得咋么样,三个徒弟,尤其是刚升上筑基可以御剑的洛随尘可就惨了。 楚沉暮自从穿书以来根本没和别人一起御剑飞行过,也就忘了他和他们三个差这两大段修为,御剑飞行的速度根本不同,偏偏三个少年都是极为骄傲的性子,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让楚沉暮飞慢一点。 心里可憋着一股劲呢,谁知道这是不是师尊故意为之,想在路上也历练一下他们。因此虽然每次都望着师尊可望不可即的背影喘着粗气硬追,但也没一个人掉队。 不过这样确实有好处,三个人每次夜间休息都争分夺秒的打坐回复灵力,一句废话都没有,给楚沉暮看的一愣一愣的,不是,怎么大家出了山门都这么卷吗? 没接到通知啊。 楚沉暮也觉得有点欣慰,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就像看到自己家刚上一年级的娃就知道努力学习一样慰贴,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就一个人审查周围环境,负责保护他们。 这几日一次危险也没遇上,跟书里描写的主角到哪危险到哪一点也不一样。 楚沉暮夜里总偷瞄打坐的洛随尘,心里一阵一阵的怀疑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主角。 …… 踏入桅岩城,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走进去。 他们到的有些晚,客栈剩下的房间没有邻着的四间了,两个在走廊最东边挨着,一个和这俩房间对门,是上房,毫无争议的给了楚沉暮,但还有一个在走廊最西边,孤零零的,离得很远。 这下楚沉暮有点相信洛随尘是主角了,毕竟书里主角住店,客栈的房间总是会出现问题的。 第18章 陋习,通通改掉!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分呢? 最远的肯定不能给唯一的女孩子,然后另外一间挨着的房间被苏承典仗着修为优势和资历压制,先行占去。 楚沉暮看着心情有些灰暗的洛随尘在心里大笑,离远了好,离远了好,离远了自己晚上都睡得安稳。 但又微微笑着‘安慰’洛随尘:“无妨,客栈中安全,万一遇到危险为师也会及时救你。先回房收拾一下吧,待会下去吃晚饭。” “是呀是呀小师弟,师兄不才,多谢师弟承让啦哈哈哈哈!” 吃饭时,店里小二忙前忙后,但脚步稳健、气息沉稳,楚沉暮观察一下,发现竟有炼气五层的修为在身。 小二年纪不太大,仅凭自己如果就能达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完全能进入门派接受更系统的教学的地步了。 楚沉暮微微一想,大抵明白过来。 想必这小二家里有些贫寒。 这是一个全民修炼的世界,即使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人,也大都能够做到引气入体,只不过缺乏修炼资源与名师指引,一辈子可能也就只有炼气四、五层的修为,只起到强身健体,略微增加一些寿命的作用。 也有一些人,或许小时候天资尚可,但由于家中过于贫穷,也只能断了修炼的念想,按部就班的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他们不想修炼吗?或者他们的家人拦着他们吗? 都不是,甚至如果砸锅卖铁就能支撑得起这如无底深渊般的修炼,他们都会支持的,谁不想自家出一位仙长? 但事实是没有门路又没有钱财,很多人连门槛都摸不到。 赚钱贴补家用才是真的,修炼有什么用? 等自己耗尽心血筑基,说不定家中父母都已……,那又有什么意义。 不再多想,楚沉暮一筷子夹起摆在他跟前的辣子鸡块。 他喜辣,但进了离州后饮食就偏清淡了,本来对这辣子鸡块没抱多大期望,但楚沉暮一尝就眼神一亮。 小小客栈里的饭都这样好吃,此地可以久留! 于是本来只打算住一晚上的四个人,决定后日再出发,准备在这里再采买一些路上要用到的东西,顺便体验一下风土民情。 当然负责采买东西的是三个徒弟,体验风土民情这项既不伟大也不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楚沉暮。 楚沉暮美其名曰探听消息,不能和修仙界脱轨太久。 听到这个理由的苏承典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怀疑真假,然后有点忐忑的开口:“师尊,您如果想尽快知晓修仙界的传闻逸事和大小消息,可以去鸿蒙轩瞧瞧。” 鸿蒙轩…… 楚沉暮在自己不大的脑容量里搜索,查无此轩。 苏承典看楚沉暮没有说话,猜测自己师尊常年闭关许是不关注修仙界势力,又开口补充道:“鸿蒙轩遍布沧澜大陆,就连被魔宗所占领的巽州据说都有分部在,只要拿得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所有的信息都可用来交换,而且信誉极好,谁在他那交易都是严格保密的。” 楚沉暮此时也想起来了,原主记忆中确实有一个鸿蒙轩。 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咳咳,这也不能怪他嘛。 楚沉暮了然的点了点头,“为师知晓,只是我们此行只为出任务,倒没有必要去特意交易。” 天知道他说的探查消息指的是哪酒楼饭菜更香,哪家话本阁子更为畅销。 这消息要是去鸿蒙轩交易,不被打死都算他难死。 一个人神神秘秘的进去,张嘴只说一句“请问阁下桅岩城内最受欢迎的酒楼和话本阁子都在何处?” 有病吧。 “承典不愧是苏家嫡系,见多识广。”田意歌笑意盈盈的开口。几年过去,两位师弟仿佛终于走进了田意歌的内心,让这位冰山师姐也能不自觉露出笑意。 “我记得承典本家也在离州,就是不知在哪座城池?” “在姑苏城,离州偏南呢,可惜这次不顺路,不然我带师尊和师姐师弟一起归家,我父亲定是会高兴坏了。” 楚沉暮暗暗思忖,孩子还小,好几年没回家是该回去看看,可惜不顺路,不过等做完任务返回无极门时换一条路线,就可以顺便路过苏家。 吃过晚饭,四人又在座位上小坐了一会,各回房中休息。 说来这个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好习惯,还是穿越过来之后楚沉暮新帮他们养成的。本来辟谷丹就能搞定,但耐不住辟谷丹太难吃了,照楚沉暮的话说有一股烧焦了的塑料味儿,正经人能吃饭谁还吃这个。 陋习,通通改掉! 一开始田意歌还觉得没有必要,但在多体验了几次人间烟火之后也不得不折服。 无他,实在是太好吃了,这玩意根本不是辟谷丹能比的。 甚至有发展成一名探店博主的潜质。 走到哪都想知道店里的招牌菜。 看得楚沉暮连连摇头。 唉,这孩子。 不知道随了谁。 …… 夜深人静,楚沉暮躺在床上。 掏出一本话本。 还是出发前在话本阁子里买的,这几日一直没机会看。 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找了个完结的买了一套,看个够。 「20岁男大学生,靠自己全款拿下一套实体书,这就是实力。」 过了良久…… 楚沉暮看着这个莫名有些眼熟的遣词造句和熟练运用‘把所有人豆沙了的豆沙定律’的话本,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翻到书末页,微微张大手指缝,透过缝隙看到了令自己血压飙升的三个大字:天嗟晚。 我靠! 真是王八脱了壳——鳖不住了。 奶奶讲笑话——给爷整笑了。 「让我们猜猜,这次还会死几个……哦不,还能活几个人呢。」 (#`皿′) 心里憋着一股气的楚沉暮一目十行把这个话本看完了,果然,豆沙定律是真的。 豆门永存。 ……个屁啊。 他以后买话本,一定要仔仔细细看过作者名,名字里带“天”的、带“嗟”的、带“晚”的,都不能买。 看不了一点。 …… 第19章 离师尊太远,阿尘没有安全感 无极门。 万钧峰。 “回师尊,一切准备就绪,只是徒儿隐晦的试探了几句,云禄师弟他似是有些……抗拒。” 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平日里任君墨议事时会坐的主位,手指一下一下轻叩旁边的桌面,漫不经心,却带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听了这句话,上座的男人微微抬眸,看着说完之后仍然恭恭敬敬站在下面、垂首待命的大徒弟吴楚山,李成林淡淡开口:“无妨,云禄本就是那不争不抢的性子,那此事便瞒着他,终归多他一人、少他一人对我们的计划也不会产生影响。” “是,徒儿遵命。” “那请问师尊,现在就开始着手吗?” “不急,你且先暗中安插人手,切记做得滴水不漏,师弟...哦...门主,渡劫期冲击大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闭关能否出来都是未知数,且有那株花在,等最多八年……不,五年,大计可成。” “徒儿恭喜师尊!”吴楚山面露喜色,拱手朝着李成林深深弯腰行礼,顿了顿又观察了一下李成林的脸色,斟酌了一下尝试开口:“恭喜门主。” 李成林一抬手制止了他,眼神闪烁,但语气微微严肃:“休要多言,我只是代门主,待师弟出关,自当归还。” 面上却不见半分愠色,显然极为受用。 “是,是弟子妄言。” …… 叩叩。 深夜。 楚沉暮还在气愤于自己又受到了“天嗟晚”的荼毒,就听到了敲门声。 心神一凛,连忙用意念感知,门外站着的是洛随尘。 「这个活爹怎么来了?」 楚沉暮无奈起身,拉了拉衣服整理了一下,又把刚刚扑腾的有些凌乱的床榻归置整齐,同时不忘把话本收入储物戒,这才前去开门。 “进来说。不要吵到你两位师兄师姐。” 楚沉暮转身进屋,看着洛随尘也进来了,抬手设下一个隔音的屏障。 洛随尘本来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但却迟迟不见楚沉暮开门,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 但这会听了楚沉暮一句进来说,又觉得莫名身心舒畅。 他今夜本来在房中打坐,但突然听到窗外有异响,他用意念探出但毫无所获,前去查探,推开窗子依然一无所获,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刚刚有人从窗外路过,他却没有察觉到气息,可见这个人比他现在修为要高。 而且这个香味莫名有些熟悉,他……好似闻见过,但又有些遥远。 不是这一世,那便是前世。 会是谁呢? 这又是什么香味? 洛随尘停了打坐的心思,不断在脑中回忆前世的一幕幕。 突然他抓住了一个念头,他隐隐记起前世自己被欺辱,一起欺辱他的两个小弟子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难道是无极门的人? 也是来此出任务还是特意跟着他们? 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前世欺侮他的那两名弟子是哪座峰里的他尚不知晓,但这个味道他记住了,日后闻到定能辨别。 但……他现在只有筑基初期修为,若对方真的不怀好意,他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如今为保万无一失,就只能…… 于是就出现在楚沉暮门前,抬手敲门。 “来找我何事?” “回师尊……” 该说是何事呢? 来的太急,忘了寻个理由了。 看着没了下文的洛随尘,楚沉暮额头隐隐有三根黑线滑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不说话但你得知道我想说什么。 但这不都该是谈恋爱时小女生打情骂俏的行为嘛,他前世看他舍友乐在其中,但却母胎单身一直没机会体验。 现在好了,体验到了,但他乐不起来。 洛随尘又不是小女生,他也不会跟一个男的谈恋爱。 现在没有一点浪漫气息存在,反而有点像……对,他暑假打工时候遇到的那个爱难为人的破老板。 这样一代入就对味了。 洛随尘就是那下班时间还一套一套的狗老板!自己就是天选苦命打工人。 “……那间房离师尊太远,阿尘没有安全感。” 洛随尘张着那双无辜的眼睛,露出很久没有出现的腼腆又害羞的表情,微微抿唇,似是因为说出这种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行行行。 大半夜睡不着觉跑这来修炼演技了。 “城中戒严,不会有事的,安心休息就是。” “可……阿尘今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恳请师尊留我一晚。” “我就在地上打坐就好,绝不会影响师尊。” 楚沉暮很想说你已经打扰了,但想了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他是男主,说不定真有什么第六感之类的,别今天晚上给人推回去反倒真遇了险。 洛随尘有男主光环死不掉,到时候再算在他身上。 呆着吧呆着吧,终究只待一晚。 可……大半夜的两个男人在一间房里过夜,让楚沉暮怎么想怎么有些怪异。 “那便留一晚。”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切有为师在。” 说完毫不客气的回到床上,盘膝打坐。 唉,又得凹一晚上不睡觉人设,苦了他了。 洛随尘倒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让楚沉暮松口,但看他有些抗拒,心里知道是自己打扰了师尊休息。 嘴角却勾出笑意。 第二日,田意歌和苏承典看时候差不多了想去寻洛随尘,一起外出采买东西,结果在洛随尘房间没看到半个人影,两人大骇,赶忙去敲师尊的门,却不曾想师尊的门也敲不开。 二人对视一眼,糟了! 怕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此事需得抓紧禀报宗门。 转身就要离去,但就在这时,楚沉暮的门开了,二人大喜过望,转头就看到了……小师弟。 二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小师弟没丢。 但…… 又在脑海中同时浮现:小师弟怎么从师尊房中出来? ‘师弟难不成背着我去跟师尊学什么招数了?’ 苏承典微微懊恼自己竟不如小师弟努力。 ‘小师弟大半夜跟师尊独处一室?’ 田意歌表情则是略微怪异。 苏承典开口打趣:“师弟昨晚这是来向师尊偷师啦?亏我跟大师姐发现你不在了正担心着呢!” “刚刚敲师尊房门也没人应,给我们吓坏了。” 第20章 又来了? “是随尘的疏忽,师尊昨夜在房中设下禁制隔绝了声音,因此未曾听到师兄刚刚敲门。” ‘还隔绝了声音……’ 田意歌觉得更怪异了。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却很想知道下文。 这时楚沉暮也出来了,几句话了解了这个天大的乌龙,开口解释道:“是你小师弟觉得独自一人有些不安,因此为师便留他一晚。” ‘留他一晚……’ 田意歌:嘶—— 但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小师弟,甩甩头把奇怪的东西从脑中甩出去。 一日无事,洛随尘今日在城中走动也未曾再闻到那种香味,他状似无意的打听了一圈也没人知晓近日城中有无极门的弟子。 如果那个人不是无极门的,这种香味另有出处,亦或者昨晚的无极门弟子同样像他们一样未亮明身份,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他针对的就是自己四人中的一个,或者说很大可能是,楚沉暮,毕竟剩下的三人尤其是自己,实在是不值得敌人如此小心。 可惜他两世都未曾下山游历过,甚至在无极门内部也不甚熟悉,见识太少,真是一个致命的缺陷。今世定要把这块短板补上,否则再遇到昨日的情况,仍会陷入被动。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如果真是有人针对,那特意等我们出任务时才出手,想必也不会很快就图穷匕见。 就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尊呢? 仔细想了想,洛随尘还是决定先不往外透露了,毕竟他只是闻到了一次熟悉的味道,还是前世遇见过的,空口白牙说出去,未必有人信他。而且,他还是不放心,楚沉暮到底会不会害他。 前世的种种在他心里埋得太深了。 对于洛随尘心里的种种盘算和纠结,楚沉暮一概不知,他贯彻着有事能不能不做,必须做能不能让别人做的理念,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客栈里,自从大早上目送三个徒弟离开,就懒洋洋半瘫在了床上。 浑身上下笼罩着游手好闲四个大字。 只是偶尔会在心中思忖洛随尘昨夜来找自己的目的。 对于他嘴里说出来的什么没有安全感之类的话,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与其说洛随尘会没有安全感,不如说和洛随尘待在一起时自己没有安全感。 但是思索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楚沉暮苦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凶狠的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话本,看了起来。 「可恶,从书里找找灵感。」 古人说过,书籍是智慧的结晶,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他楚沉暮灵感的来源。 【哪个古人说的?】小圆沉寂了好几天,突然冒泡就欣赏了自己宿主一场淋漓尽致的表演。 【蒙古人。】 【……身体有些不舒服,先下了。】 …… 到了晚上。 「今天那个孽徒总不会再来了吧?」 叩叩。 又来了? 楚沉暮脸上铁青一片,真不经念叨! 愤愤地拉开门,才发现门口的是苏承典。 这小子来干什么? 不要以为自己欣赏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打扰他睡觉的统统不是好人。 “进来说。” 一样的流程,转身,进门,听到关门声后设下禁制隔绝声音。 “承典,来找为师何事?” “回师尊,昨夜您给小师弟开小灶,想必一定教了他不少东西,我也想学,您也受累,请您也教教我。” 苏承典:(灬°w°灬) 楚沉暮:??? 这孩子刚进山门的时候还是一副少年老成、小大人的模样,怎么越长越憨憨了? 楚沉暮无奈开口:“为师并未传授你小师弟什么,快去休息吧。” 苏承典自然是不信的。 如果不是给师弟开小灶,那昨晚他俩干嘛偷偷摸摸的待在一个屋里,还设下隔音禁制。 师尊一定是觉得自己还不如小师弟优秀,才不想给自己开小灶的。 不会是因为他连着两次大比都没能证明自己吧。 (?﹏?) 楚沉暮看了看旁边这个崽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奈了。最后只能从自己储物戒中取出一本原主的符篆心得,送给了苏承典。这个心得里的内容有点深,楚沉暮本来不想这么早就给苏承典的,但耐不住这孩子今天晚上脑子突然抽了,罢了,早晚都得给,现在给出去得了。 但是…… 他真的没有给洛随尘开什么劳什子的小灶啊! 第二天。 田意歌早早地从房中出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师尊禁闭的房门,又回到自己屋里,但却一直留意着这边。 田意歌昨晚没怎么休息好,一闭上眼睛就是洛随尘从自己师尊房中出来的场景。 她也不敢打坐,生怕一不小心走火入魔,睡也睡不着,在床上难得的翻来覆去半晌,干脆翻出一本书来,看了一夜。 现在她手里也捧着一本书,就是半天不翻一页,显然心思还在师尊那边。 她今天一定要证明洛随尘在师尊那里过夜是偶然。 良久,田意歌的房门被敲响,她微微诧异,开门看到自己小师弟的脸。 田意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师尊和小师弟平日里一个慈爱有加,一个恭恭敬敬,怎么能拿那种剧本。她真是该死,竟敢这样胡乱揣测师尊。 田意歌扬起一个比平时灿烂许多的笑脸,似是有些心虚自己将一些不好的东西带入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忙着找补: “师弟,进来坐,喝水吗?”她是个女子,这样说是不是不太方便。 “怎么一大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嘶,这样说太生硬了,再换。 “额...今天天气还行哈,去看看你二师兄可是起来了。”这个好,去找你二师兄先。 “师姐,二师兄他并未……”洛随尘就是因为这个事来的,他原本是去找苏承典的,但屋中没人应答。可话音未落,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就看到田意歌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身后。 田意歌:(`?w?′) → ∑(o_o;) 他向后看去,是师尊的门打开了,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二师兄。 洛随尘:[?_??] → ∑(o_o;) 第21章 这下谁还分得清他们四个和热锅上的蚂蚁 苏承典在楚沉暮屋里废寝忘食的钻研了一整夜,喜滋滋的出门来,刚推开门就看到师姐和小师弟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事情怕是要败露了。自己来请师尊给自己开小灶,终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 苏承典:?(????w????)? 这时楚沉暮也出来了,看到了呆若木鸡的三个人,略微思忖,觉得苏承典没有开口说出实情可能是少年还好面子,不想公之于众,于是找了个别的借口,开口解释道:“是承典觉得独自一人有些不安,因此为师便留他一晚。” 这个场景下,这句话一出口,四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并且不约而同的想到不能再让这种诡异的气氛蔓延,于是突然就都忙碌了起来。转身回屋的回屋,下楼吃饭的吃饭,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 好家伙,这下谁还分得清他们四个和热锅上的蚂蚁。 重新开始赶路,御剑飞在空中,洛随尘又想起今天早上的那一幕。自己看着二师兄从师尊房中出来,喜滋滋的模样活像捡了多大的便宜,他心里有些别扭,师尊前天晚上留自己在屋里尚且不情不愿,极为勉强,怎的换成师兄,就可以相处融洽。 而且师兄怎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待在师尊房中过夜。 倒是全然不想自己也在楚沉暮屋里待了一晚。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又过了一段时间,四个人终于来到了紧邻极北之地的慕寒城。等过了慕寒城再向北百里,就算是踏入极北之地的地界了。 四大门派之一的梵音阁就毗邻慕寒城,因此这里随处可见身着僧袍的和尚,即使是俗家百姓也有不少人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吃斋信佛,祈求佛门弟子庇护。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大都茹素,也就导致慕寒城内的酒楼大多只有素菜。 不过入乡随俗,四个人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到了这里,再往北就要万事小心,极北之地有宝物、有灵草,但也有凶兽,甚至不乏一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即使是我也可能护你们不住,需得提高警惕。” “徒儿知晓。”三个人齐声应答。 “嗯,再去检查准备一二,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第二日。 一行人顺着慕寒城向北疾行,来到一条河边停下。 说来奇怪,这条河不算宽,不过十余米的河面,却硬生生的将南北两岸分成两个割裂的世界。南面是来时路,虽然也有积雪,但尚能看出有人活动的痕迹,天气虽冷,但筑基期修士完全能够抵御,但北岸那边,众人一踏上,便觉得呼啸的疾风狂躁地卷着冰冷在身周肆虐,冰寒刺骨。 楚沉暮回头叮嘱三人,“这是极北之地外围的罡风区,如果不是特别难受还是不要轻易用灵力阻挡,这罡风虽然寒冽但也可以为修士炼体。” 洛随尘听完撤掉了身周的护体灵力,感受了一下罡风强度,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于是开始用肉身抵抗。田意歌和苏承典也是同样撤去。 楚沉暮看到这一幕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洛随尘这小子终于肯听他一次话了啊,刚刚都没有犹豫就撤去了护体灵力,他没白兢兢业业的当一个好师尊,感动,能给他留个全尸吗。 第22章 这一瓶是谁送的 四个人开始向深处走去。 自从进入极北之地范围内,楚沉暮便没有再在高处御剑,而是带着三个小徒弟在离地面不远处,一边前进一边寻找是否有灵草灵兽,不过外围的资源能被人们薅走的都差不多薅干净了,零星几个灵兽也都是一二阶,仅仅相当于炼气期水平,给他们三个练手都不合适,这一路倒也走得不慢。 不过再往深处走,相当于筑基期的三四阶灵兽渐渐多起来,四个人的脚步也被拖住。楚沉暮同样也存着给他们三个刷一刷实战经验的想法,因此遇到差不多的灵兽就会停下,让三个人轮流上去切磋切磋。也不用伤及性命,打得差不多了就跑,徒留下差点就要拼命的一只只灵兽待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在罡风区走了三四日,楚沉暮和田意歌没觉得有什么,冰灵根在极北之地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且二人修为到底是要高出一截,苏承典和洛随尘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了。 刚刚切磋时苏承典不慎被一头三阶的灵兽拍了一掌,现在面色还有些苍白,洛随尘则纯粹是被罡风刮的,他的修为最低,身体强度也比不上从小泡药浴蕴养的师兄师姐,现在看上去蔫蔫的,但却一直坚持着,没有给自己开护体灵力。 现在四个人停下,楚沉暮抬手设下一个结界暂时隔绝外面的风,让苏承典和洛随尘调息。 小半日之后,洛随尘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洛随尘刚刚调整完后内视了自身,本来只在经脉处有灵力流淌,会泛出荧光,现在经脉周围的肉体也开始发出淡淡的光晕,说明他的身体经过这几日罡风的洗礼,也开始慢慢浸润了灵力。 刚刚修炼时孱弱又细小的经脉随着修为提高慢慢拓宽,但肉身却一直没有机会锤炼,现在不过进入极北之地几日时间,就为他打开了锻体的大门。 洛随尘抬眸看了一眼楚沉暮,发现他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站起身状似无意的走到了楚沉暮的身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丹药,轻轻地倒出一颗,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丹药瓶是云丹峰低阶丹药最常用的那种,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瓶底上印的丹药名:锻体丹。 但洛随尘这一世还没去取过丹药,这一瓶是谁送的,那就一目了然了。 洛随尘有些心虚,他之前那样猜忌这瓶丹药,当时丢掉之后想了想又拿了回来,不过之所以拿回来也是为了日后多一项楚沉暮该死的证据,到没曾想现在用上了。 洛随尘重新盘腿坐下,打坐吸收锻体丹的药力,又重新想起来那日楚沉暮将这瓶锻体丹赠予他时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楚沉暮表情神态都无异样,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他锻体吧。 是他用一些尚未发生过的事带入到这一世的楚沉暮身上,生出了无端的猜忌。 虽然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但现在看起来暂时楚沉暮对他还像普通师徒,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开始像记忆中那样惹人厌恶的。 第23章 小和尚 幸好他当时没有丢掉,现在还能继续用。 不过洛随尘以为自己小心翼翼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他不知道看似闭目养神的楚沉暮一直在散出自己的精神力观察着周围。 洛随尘起身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心里好奇他不老老实实打坐要去干嘛,于是分出一缕精神力,就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拿出了锻体丹吞下去。 心里忍不住有点想笑,嗑个丹药还至于背着人? 大家又不会笑话他。 哈哈哈哈。 洛随尘要是不狗的话,还是有点可爱的。 但楚沉暮又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不狗。 而且可爱不可爱洛随尘都是是还未出场的魔宗圣女莫绮罗的人,自有人家欣赏,自己还是多关心关心死之后是不是全尸吧。 唉……生活好难啊。 好烦,好想回家。 休整完毕,四个人满血复活,又继续向北走。 “我们到了。在这附近东西分散开探查一下,不要走太远,也不要越过那道风雪线。” 楚沉暮看着眼前不远处一道明显的由漫天雪花形成的分界线,开口说道。 极北之地分为边缘区和核心区,边缘区也被修士们叫做罡风区,核心区又被称为涸阴,而幻灵草就生长在罡风区和涸阴的边缘处。 这道分界线就是区分边缘区和核心区的标志,在罡风区内雪花被风刮的漫天飞舞,看似危险但却容易抵御,而一旦迈入涸阴,温度骤降,且处处暗藏杀机,能在里面存活的灵兽一旦不小心招惹到,楚沉暮都很难护他们安然无恙。 楚沉暮心里念着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遇到打不过的灵兽,然后就看到一个人从核心区冲他这边跑来。 准确的说是冲还没走远的田意歌那边跑的。 重新来到罡风区,这个人也没有立马停下,应该是在躲避人或者灵兽的追杀,又身形仓惶的跑远了些,才终于坚持不住,缓缓倒下。 田意歌也察觉到了,正要前去查看,被楚沉暮一把拉住。自己走到了前面,暗暗挡住,确保这个人如果不怀好意偷袭也能第一时间护住田意歌,才缓缓走近。 田意歌察觉到了师尊的举动,心中一阵温暖。 楚沉暮走近,才发现这原来是位小和尚。生得一副好颜色,眉心处一朵金莲印记,悲天悯人、超然物外的气质即使昏迷了也挡不住,此时受伤嘴角沾血,倒添了几分邪魅,正邪难辨,更吸引人。 他暗暗调转灵力,然后小心的扶起小和尚。和尚雪白的僧袍有几处破损,被大片血迹染红。楚沉暮粗略看了下伤口,不是人为,放下心来。 还好没有卷入什么恩怨情仇的纷争,不然即使长得俊俏也是救不得的。 田意歌看到眼前人的长相也被惊艳了一下,他们凌天峰整体颜值就很高了,这个小和尚竟然让日日面对师尊和师弟们的盛世美颜的自己还能一眼就觉得好看。 楚沉暮将人扶起的时候,田意歌也没有闲着,手脚麻利的从储物袋中取出止血的伤药,递给师尊。 楚沉暮给人喂下几颗丹药,又在伤口上撒了些药粉,在人身下垫了个厚衣服,周围设了防风的结界。 觉得没什么可以做的了,起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哐哐设下三层防御结界,万一这人一直没醒,在他们走后不小心遇到了灵兽就完蛋了。 楚沉暮拍了拍手,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 第24章 小僧怀素 幻灵草好找,但守着灵草的灵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这一天四个人分散开,将发现幻灵草踪迹的地方做个标记,打算第二日共同去取。 “师尊,那人醒了。” 天色渐晚,四个人又重新会合在这里,田意歌无意间想到那名小和尚,起身前去逛了一圈,回来之后告诉楚沉暮。 “是什么人?”苏承典单手抱剑,闻言转过头来。 田意歌抬了抬小巧的下巴指出了一个方向, “今天你和小师弟走得早,你俩分开后有一位和尚从核心区逃出来昏了过去,就在那边。” “一起去看看吧。” 楚沉暮起身走去那边,这个人醒了也没有离开,说不定还有什么不便之处,白日里帮都帮了,干脆帮到底。 半个时辰之前。 结界内的小和尚好像是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眉头皱了皱,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意识清醒的一瞬间便利落的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又放松下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人处理过的伤口,身下垫着的大氅,周围也感觉不到半点风,明白过来是被人救了。只是不知恩人去了何处,若他有机会,此生肝脑涂地,必报此恩。 不过如今疗伤为要,他盘膝而坐,梳理内息。 这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位姑娘远远的望了他一眼,又转身离开。 是她救了自己吗? 那为何不现身,只在远处看一眼自己。 紧接着又有脚步声,抬眸望去,原来刚才那位姑娘折返回去是去喊自己的同伴了。 小和尚起身,没出结界,双手合十,在原地等着自己的恩人。 “阿弥陀佛。小僧怀素,多谢几位施主救命之恩。小僧铭记在心,日后必会相报。” 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如珂佩,眉似弯弓。 「男主配置的外貌加上这种禁欲的气质,在小说里一般都会被哪位女子拉入凡尘,然后陷入两难境地,最后be。」 楚沉暮正感慨着这人醒着比昏过去还要好看几分,与怀素对视一眼,却发现一双金色的眸子! 楚沉暮特意在来到震州之后了解过,当今梵音阁的佛子天生金眸,传闻是与真佛有缘之人,出生时自身带有金光,引来梵音绕梁的异象,当时便震动了梵音阁住持,住持亲自下来捞人,三岁便将佛子带进梵音阁亲自教导。 “你是梵音阁的佛子?” 怀素这才发觉自己给眼睛设下的障眼法由于重伤失效了,连忙掐了一个法诀,在抬眸时又变为了黑色。 这才重新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道: “小僧无意隐瞒几位恩人,但金眸标志太过明显,这才做出遮挡,也还烦请施主们替小僧保守这个秘密。” 怀素没有否认,他真的是佛子。 楚沉暮也不想过多打听人家的身份,“你身上的伤可有好转,若有需要可告知与我。” “小僧多谢,还不知小僧该怎么称呼几位?” “楚沉暮,这三位是我的徒儿,田意歌,苏承典,洛随尘。” “原来是无极门的玄枵尊者,小僧眼拙。” 楚沉暮一遇到别人夸他就不知道怎么回话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下,主动结束了对话。 第25章 道貌岸然 怀素看出楚沉暮无意与自己再交谈下去,非常懂事的没有继续说话,同其他三人打了招呼之后也寻了个地方坐下。 苏承典却还有意多说几句,他觉得怀素的出场方式十分拉风,金色的眸子,眉心处栩栩如生的金莲,看上去便高深莫测得很。于是拉着师姐师弟一起追了过去。 “怀素小师父,你真是佛子?那你岂不是才二十多岁?便能独自一人去到核心区,好生厉害!” 楚沉暮听见了,暗暗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苏承典在惜字如金的师尊和师姐影响下,竟然变得又社牛又话痨。 如果苏承典知道师尊的这个疑问,肯定会忍不住控诉:小师弟也是闷葫芦的性子,如果自己再不多说点话,整个凌天峰都听不见一点人声,憋都要憋死了。 呜呜呜,谁懂,我甘愿为i做e。 怀素听见了苏承典的话,微微一笑,“苏施主过誉了,叫小僧怀素就好,小僧要是有那么大的本领,也不会仓皇出逃了。” “话万万不能这么说,就算是师尊,在你这么大的年龄估计也是不能这么厉害的。”苏承典降低了音量,悄咪咪的说起了师尊的小话。 洛随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楚沉暮,见他身形动了动,果然,他就知道楚沉暮看似对这边不感兴趣,实际该听的话一句也没少听! 田意歌对师尊尊敬极了,“承典,休要妄议师尊”,转头又对怀素说:“你可带够了伤药,这一瓶丹药你拿着,我们明日应该就要离开,你收下,有备无患。” 怀素没有推辞,“谢过田施主,小僧会好好保管。” 洛随尘只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三个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会话,便散了场子,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除了怀素,他们都知道洛随尘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也没多想,怀素就更不会在还不熟悉的时候主动提起此事。 这一天几个人的氛围还算融洽,除了在这件事一开始时就是个小透明的洛随尘。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楚沉暮在见到怀素的容貌时眼前一亮,刚刚还对仅见过一面的怀素笑了一下,八成也是被怀素的相貌吸引,堂堂破军长老竟如此肤浅! 在无极门内八百年不笑一次,外面果然表现的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道貌岸然! 果真是道貌岸然! 他最是看不得楚沉暮这副虚伪的样子! 忿忿的想了半天,洛随尘特意坐在了离楚沉暮最远的边角,背过身子坐下,然后掏出一颗锻体丹,大力的咀嚼几口,使劲咽下。 不过,洛随尘如果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之前他觉得楚沉暮虚伪,只会心生厌恶,赶紧远离,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现在倒是多了几丝烦闷和躁郁。 翌日。 四个人准备离开了,毕竟他们的任务还是要去寻幻灵草。 楚沉暮走到怀素跟前,“怀素,我们此行有任务在身,恐怕要就此告辞了。”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伤……可能自己安然离开?” 他担心怀素伤得太重,自己走不出罡风区。 他们也没问过怀素的修为,他身上大概是有什么隔绝别人探查的法宝,他与他接触以来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半分灵力波动。 怀素有些纠结,他确实担心此事,但又不好意思再麻烦眼前的人。 第26章 旧疾 楚沉暮又补充道,“你若是伤重,可以暂时呆在这里,等我们去寻完幻灵草再回来,和你一同回去。” “嗯,我们已经知道幻灵草所在的方位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你若不急,在这里等我们也是好的。” “小僧如果再麻烦几位返程专门来寻我,岂不是更过意不去?” “如果方便的话,小僧可否与你们一同去做任务,说不定还能尽几分绵薄之力。” 苏承典是喜欢的,这样就能多一个人说话,“这样好,师尊,留怀素一人在这多少也会不安全,不如跟着您。” “也好。” “那未来几日,就多麻烦楚尊者和几位施主了。”怀素蓦地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行了个礼。 【警告!检测到宿主已偏离主线剧情!检测到宿主已偏离主线剧情!】 就在这时,楚沉暮脑海中突然响起刺耳的声音,伴随剧痛响起,震得他脸色发白。其他人只看到楚沉暮好好说着话突然面上便失去了血色,慌忙间便半倒在地上。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承典,你与我在周围探查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小师弟,麻烦你在这里照顾好师尊了。” “嗯,走!” 两人谨慎的慢慢扩大探查范围,但一无所获。想来也是,即使真的有敌人或灵兽偷袭了师尊,仅凭两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洛随尘看着突然倒地的楚沉暮,脑海里想起那天晚上闻到的古怪气味。 会不会是一波人干的呢…… 【小圆,这是怎么回事?】 【回宿主,您最近的行为偏离主线剧情太多了,可能对后续发展有影响,被警告了。】 【我看了,下一处标红的地方是我将洛随尘推下寒潭,现在剧情不是还没到那里吗?】 【我也不知道呀……】小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也是个新人系统呀。 楚沉暮欲哭无泪,急什么急啊,催催催就知道催,【我肯定会把他推下去的,你们这个剧情判定能不能合理一点啊……】 「狗系统。」 剧痛慢慢褪去,楚沉暮这才有空出声安慰周围团团转的几个人,“我没事,旧疾而已。” 洛随尘听到楚沉暮说话,看他有所好转,这才上前搀扶着他一边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旧疾? 洛随尘可不记得前世他的好师尊有没有这种旧疾。但他倒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前世他根本就没机会和楚沉暮朝夕相处,想来是没撞见过罢了。 “师尊,这是您何时的旧疾,竟然如此严重,我们从来都不知道。”苏承典听到师尊的声音传来,快跑几步搀起另一边胳膊,着急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 田意歌与洛随尘也一同看着楚沉暮。 就连怀素也投来有些好奇又担忧的眼神。 楚沉暮有些汗流浃背。 看着几双关切的眸子,怔了怔,一时没有开口。别瞎打听啊,你们关心我,我却要撒谎骗你们……而且我也根本不是你们的师尊,不是真正的楚沉暮。 “有一次闭关修炼时操之过急,不慎走火入魔,幸好及时调整过来,不过也留下了头痛的旧疾。” 又笑了笑,向大家示意已经没事了,“无碍,现在已经没事了。” “动身吧。” 第27章 血灵草 五人按照昨天的记号来到了一片乱石林,厚厚的雪层也掩盖不住怪石嶙峋,坚强的冒出头来,成了这片天地为数不多的其他颜色。 “就是这里了师尊,我和小师弟昨日在这里看到了幻灵草的伴生灵兽,幻灵兽。”苏承典说道。 楚沉暮点头,“嗯,我们进去。” 才走进乱石林不久,几人就发现了幻灵兽活动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很顺利的找到了它的大本营。 “果然有幻灵草!”苏承典小声惊呼。 “嗯,而且数量不少,我们尽快去摘,尽量挑成熟的,只采一半,剩下的不要动。”楚沉暮同样压低声音。 楚沉暮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有做过采摘灵草的任务,他不知道是否其他人也会留下一部分灵草,但他从原主的记忆中扒出来,原主以往做任务时,如果可能,都会留下一些活种,可能是担心涸泽而渔,也可能是不忍守护灵兽白白蹉跎那么久的时间。 楚沉暮在原地暗暗警惕,提防可能会突然出现的幻灵兽。 几人还没碰到幻灵草,果然就惊动了一直守在这里的幻灵兽。 三只,都是四阶。相当于筑基后期。(一阶、二阶相当于炼气期,三阶、四阶相当于筑基期,以此类推~) 田意歌独自一人挡上一只,楚沉暮控制住剩下的两只,还能分出心来关心田意歌那边的战场,看到自家徒弟处于劣势要重伤就出手帮一下忙,相当于又给田意歌拉了个陪练。 只是苦了那只拼命想守护自己家幻灵草的小幻灵兽。 时时发出愤怒的低吼。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打不过就喊家长算什么英雄好汉!杀又杀不掉,跑还不让跑,哪有这样办事的! 苏承典、洛随尘和怀素都在趁此机会采摘幻灵草,将其放在玉盒内。玉盒可以锁住灵草灵植的灵气,以防外泄,从而保留其最完本的功效。 三人动作迅速,采了差不多一半,大概三四十株。 这片幻灵草算得上大片,楚沉暮一直惦记着是否有伴生的血灵草在,干脆飞在空中,边拖住两个幻灵兽边设下禁制,确保两只幻灵兽一时半会冲不出来,迅速离开寻找血灵草。 找到了! 一大片淡黄色的幻灵草里突兀的出现一抹血红,淡黄色的花边,血红的花瓣和茎叶,常与幻灵草伴生。 就是你了! 楚沉暮眼疾手快将其用玉刀切下,单独放在一个玉盒里。他没有挖走,毕竟这个也就是给洛随尘炼体用,犯不上断送了这株血灵草。 留个根茎在,说不定若干年后又能长成。 “撤退”,得手后,楚沉暮招呼几人离开,以免时间久了将这三只幻灵兽逼出血性。 离得远了,五个人才停下。 修整了一下又去下一处标记的地方。 兜兜转转了两三日,又采到二十几株幻灵草,却没有再碰见血灵草。 果然,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楚沉暮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头一次就碰见了,也不用一直惦记。 几个人开始往南走,返程的时候三个小徒弟又十分自觉的撤去护体灵力,开始锻体。 “怀素,此处已经脱离了极北之地的范围,我们打算向离州方向去,你呢?” “阿弥陀佛,小僧还有私事,多谢楚尊者和田施主、苏施主、洛施主这几日的照拂,小僧就此拜别。” 楚沉暮点点头,“保重,有缘再见。” 第28章 他可真该死啊…… 几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开,留下怀素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几人的背影,才仿佛刚回过神来,低低呢喃:“奇怪,为何我感觉你们几人的命格都有异,尤其是楚尊者和洛施主,更是犹如覆盖重重迷雾,我观察不到半分。” 他是佛子,不单单因为他出生时天降异象,也不仅仅因为他被住持说与佛有缘,更因为他天生一对异瞳,能模糊察觉到别人的命格。 但楚尊者的命格飘忽不定有如无根浮萍,洛施主的命格割裂对抗好似分裂之相,他哪怕动用了自己的能力,也没能读懂。 更奇怪的是,这几个命格有异之人竟然凑在了一起,仿佛他们都是被同一件事或同一个人所影响。 微微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这几人不简单。 现在他修为尚浅,日后若再遇见,说不定他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与怀素告别后,楚沉暮四人在慕寒城又歇了一日,才动身向南方赶路。 临走时田意歌和楚沉暮还颇有些依依不舍,这边的素食做得真的好好吃。直到逛了好几家酒楼,每家点了若干招牌好菜放在楚沉暮的储物戒中,才依依不舍的飞往下一个城池。 …… 接下来楚沉暮是这样打算的,回无极门就不原路返回了,稍微绕道去他之前在秘境里发现的玄冰池给小徒弟们洗筋伐髓,然后再去姑苏城让苏承典回家看看。 楚沉暮把安排说给三人听,苏承典眼前一亮,面露喜色:“多谢师尊!我还真的有点想我爹娘,嘿嘿,等到了苏家,我定让最好的厨子给师尊和师姐师弟做饭食。” 看来楚沉暮是个吃货的身份藏不住了,自家徒弟把自己带回家里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拿好酒好菜招待。 楚沉暮有些心虚,不知道苏父苏母看到自己培养的温文尔雅的小少年在跟了他几年后变得越来越活泼跳脱,还隐隐像吃货发展,会不会怪他带不好孩子。 苏承典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细数回家后要跟自己爹娘以及兄长做什么,整个人冒出兴奋的泡泡。 楚沉暮看到田意歌和洛随尘有些沉默,觉得可能两个人也想自己的家人了,可惜洛随尘是个孤儿,原剧情直到最后也没提他亲生父母的事,还是有些可怜的。 他也想家了,若是家人也在这个世上,离得再远也有相见的时候,穷山距海他也会回去,可他奶奶在另一方天地,此时不知那边是冷是暖,是雨是晴,也不知奶奶是否安康顺遂。 他一概不知。 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回去都是剧情说了算,剧情让他亲手死在洛随尘手里,他有时候真想拿着洛随尘的手捅自己一剑,一了百了。 可不行,人家还规定你必须完成前置任务,走完那些狗血的要命的剧情,说一些酸的要死的台词,不然还要被系统惩罚。 前世看小说,那些穿越的主角都会为了一些人留在那里,他当时看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真轮到自己才知道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古语说过,父母在,不远游啊。 他没有留下的念头,这边纵使有宠他的师尊和云禄师兄,也有敬重他的弟子,但这些都是冲着楚沉暮来的,这些感情都不是给他的。 他是楚沉暮,但不是这个世界的楚沉暮。 而且说不定真相一旦暴露,大家还会当他是夺舍别人的魔头,人人喊诛。说不定届时便会被人嫌弃,是他占了原主的身子。 不过田意歌若是想家,也是可以回去一趟的,他不忍心看这个小姑娘同他一样煎熬,“意歌若是想家,我们也可顺路过去一趟。” 田意歌正微微笑着听苏承典说些有的没的,听到楚沉暮的话怔住,面色有些僵硬,“谢谢师尊,意歌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回不回家都是一样的。” 语气很低落,是楚沉暮听完半夜都要坐起来扇自己两巴掌的地步。 他不知道田意歌家里…… 他可真该死啊。 “我不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一到该张嘴说话的时候,楚沉暮脑子就变成一坨浆糊,一句话说不出来。 第29章 他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师尊 田意歌看楚沉暮面色异常,才发现是自己没说清楚,让师尊误会了,连忙开口解释: “师尊,我家在乾州的云安城,我来无极门拜师前,父亲带着母亲前往坤州万药宗拜寻名医去了,家里没人在的。” 楚沉暮:家里没人是这个意思啊! 那你干嘛表现出一副父母罹难的神情!!! 害他担忧又心疼,正绞尽脑汁想一些安慰人的话,心里都开始盘算待会要带小徒弟去吃些什么好吃的,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脑汁白绞了。 生气(???皿??)??3?? “……哦,那便好。”收回内疚和心疼,他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师尊。 不过田意歌家里相安无事,他是替她高兴的。 那现在看来,最惨的是他跟洛随尘呀。 楚沉暮略带同情的看了洛随尘一眼,可怜孩子。 许是有这层情感滤镜,他看洛随尘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都顺眼了不少。 洛随尘注意到了楚沉暮带着怜悯的眸子,心中有些恼怒。 他一位高高在上的仙尊懂什么骨肉亲情?他冷心冷情一心只有修炼,早该把凡尘的家庭抛的一干二净,又有师尊同门相护,自然是能够事不关己的投给他怜悯。 他凭什么可怜于他?! 而且自己也不需要可怜! 洛随尘呼吸都加重了几分,暗暗攥紧拳头,这道目光狠狠地刺伤了他的自尊,让他想起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想起自己前世是被楚沉暮随手捡起又抛弃的物件儿。 他不甘。凭什么他就不能享受顺风顺水的生活,就合该被人瞧之不起! “随尘也不必伤怀,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你的家人。”楚沉暮斟酌着开口,想给这位身世凄惨的娃一点安慰。 苏承典也猛然想起在身为孤儿的洛随尘面前这样掰扯自己的父母不太好,赶紧止住了话题,“是呀小师弟,我们都拜入师尊门下,便是一家人!” 洛随尘腼腆又感动的笑了笑,没有作声。 …… 返程的时候依然还是像特种兵一样的御剑飞行方式,还好楚沉暮自身懒得要命,御剑速度不快。 楚沉暮还是没懂得修为差异对三个小弟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悲剧,三个人为了追上楚沉暮的步伐又变得灰头土脸,楚沉暮一度还很疑惑,怎么无极门里弟子卷还分时候,平时在城镇里胡吃海喝到处摸鱼,一道路上又开始卷起来了? 这跟前面时间一直呼呼大睡,直到ddl才开始赶作业的大学生们,极为相似—— 卷,但分情况的卷。 到了姑苏城城门口,苏承典大包大揽的一挥手,豪气万分的说定会让众人吃到最地道的姑苏美食,进城后轻车熟路的先将众人带到几家门店里逛了一遍。 这些门店有大有小,有些甚至藏在某些犄角旮旯的小胡同里,没有多年居住经历,是绝对挖不出这些宝藏的。 但楚沉暮有些狐疑:苏承典的人设不是温润又强大的天才弟子+未来掌门吗?按理说应该也是醉心修炼的人设啊,虽然现在有些跑偏,但也应该是跟田意歌……额……跟洛随尘……好吧,跟自己学的,不应该在去无极门之前就能对大街小巷的美食如数家珍啊。 楚沉暮:(??_??)? 你小子不太对劲哦。 一两个时辰过去,吃得心满意足的几人跟着苏承典来到了苏家。 “二少爷!是二少爷回来了!” “你好生迎二少爷回府,我去禀报夫人和老爷!”大门口的两个门童见到许久未见的二少爷,连忙激动得派一人去内里禀报苏父苏母。 “不必,我自己进去便好。”苏承典回自己家,哪还用得到门童带路。当即热情的领着几人进门,边走边给他们介绍。 苏府很大,却不张扬,处处透露着雅致,不像是有着几百年底蕴、家资雄厚的修仙世家,倒像是进了某处园林,楚沉暮心想,设计这些的人定是有着清丽淡泊的心境。 但听着苏承典开口“这片竹林隐约成了阵法,若有歹人误入是要吃些苦头的”,闭口“这个小湖里的奇石也是专门找大师来安置的,有微微的聚灵功效,所以湖里的鱼长势喜人的很”,转头又“这个阁楼里放着我们家比较普通的收藏,最珍贵的被藏起来了”。 楚沉暮才心痛的醒悟过来这小子是个富n代。 可恶…… 突然有点想揍人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从此楚沉暮痛失代号 修仙世家,一般是家族内出过一些天资卓越的人,用高深的修为和自己的资源荫蔽家中后代,当然,合体期后修士们都会有意避开与凡世家族的联系,毕竟想要飞升,都是要斩断尘缘的,但就算只是合体期前,对家族带来的好处就足够再培养许多人,苏承典孩童时期就能打下修仙基础也是这个原因。 当然,但凡天资不错的人都选择离家拜入修仙门派下接受更系统的教学,苏父由于天资有限,成为这一代的家主。 楚沉暮跟在苏承典身旁,在经过一处拐角之后见到了一位妇人装扮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房门外的石阶上,。楚沉暮探查过去,筑基修为。 “娘!我来看您!” 是苏母。 听闻苏承典的话,苏母激动的抬眸,快走几步来到苏承典身前,拉住他的手,满含爱意的细细打量,“长高了不少,看着也十分康健,娘这就放心了。” 又顾忌着旁边还有几位和儿子同行之人,来不及多叙旧,恐招待不周失了礼数,连忙将话题引到几人身上:“还不和娘介绍介绍几位贵客?” “嗯,娘,这便是我师尊,孩儿有幸拜入师尊门下,师尊可是前些年颇为出名的玄枵尊者!” 楚沉暮又被人夸了,于是又变得笨嘴拙舌,而且什么劳什子出名的玄枵尊者,都是原主金丹时下山游历顺道处理了一个魔物,解救了一波普通人。 偏偏还有少年意气,想要做好事不留名,人家问他该怎么称呼救命恩人时留下“玄枵”的假名,于是人们就开始叫他玄枵尊者,结果有一次救出来的人里有位修士,在宗门大比上见过楚沉暮,当即叫出了他的真名。 从此楚沉暮痛失代号,大家都把玄枵尊者和楚沉暮画上了等号。 这等尴尬事迹,让原主从此愈发沉默寡言且常年不再下山,并且在现在延续到了这位楚沉暮的身上。 楚沉暮忍不住脚趾开始扣地,却又要继续社交,微微抱拳行礼,“夫人好,楚沉暮不敢自居尊者,夫人随意称呼便好。” “这是我师姐,田意歌,这位是小师弟,洛随尘。他们都对我极好,十分照顾我,娘可以放心的。” “楚尊者,田小仙君、洛小仙君。”苏母一一称呼过去,第一次见面,她选得是十分尊重的称谓。 “伯母好”,田意歌和洛随尘齐声开口,“伯母万万使不得,叫我们名字就好。” 几人热络的打完招呼,被苏母招待进堂内,又说了一会话,其他人便被领着去了客房,留下苏承典陪自己的母亲。 这会没见到苏父,据苏母说是在忙差事。 一连几日苏父都没回来,苏承典有些着急,苏母一开始还有意隐瞒,连连追问之下才终于吐出实情。 原来大概十日之前姑苏城边陲的木柳镇疑似有魔物的踪迹,当地人们把这件事上报给附近的门派崇山派,却一直没有音信,苏父听闻此事,自觉身为筑基中期修士应该前去相助,没曾想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 “什么!娘,这么大的事您该早告知于我的,孩儿现在也有实力助父亲一臂之力,更何况还有师尊在,定能解决此事的!” 苏承典急忙寻到楚沉暮,把此事告知,楚沉暮一听事关重大,也没了慵懒随意,叫着田意歌和洛随尘,同苏母告别,问清位置之后,便匆匆离去。 木柳镇距此不远,在匆忙赶路之下很快就到了附近。刚一靠近这边,就看到百姓们明显神色不太对劲,街道上行人很少,即使有零星几个人,也大都是神色匆匆,带着几分慌乱。 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第31章 柳木娘娘 楚沉暮拉住一个年轻小哥,小哥像是受惊了一样抖了下身子,看楚沉暮好几眼才大概确定没有危险,缓缓放下戒心。 但还是皱着眉头小声催促道:“你们有什么事?我着急回家,快放手吧。”显然是不欲多做停留。 “我是修士,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们,我们是来处理的。” 小哥听了这话紧绷的身子才骤然松懈下来,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冲着楚沉暮几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作势就要往地上磕,“救救我娘子,救救我娘子,求仙君们救救我娘子她们啊!” “你莫急,先起来说说这里的情况。” 小哥叫张虎,被楚沉暮扶起来后平复了一下心情,颤颤的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仙君,那是十七日之前,我们镇里要去祭拜柳木娘娘,但是在祭拜当天不知怎么触怒了柳木娘娘,她竟然...竟然...掳走了镇里选出来的负责献舞和摆祭台的年轻姑娘们,现在、十七日了,音信全无啊!” “十三名年轻姑娘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就觉得闻到一阵木香……然后恍惚了一阵,再睁眼我娘子就消失了”,张虎回忆起那日的情形,脸上一阵后怕, “当时...当时人们都很慌,每个人都听到有声音响起,说是我们做错了事情触怒了柳木娘娘,才会降下惩罚,让我们日后不许靠近那边的柳树,也更不许任何人去祭拜。” “那声音近得很,就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一样。” 张虎说完,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想起来了什么,再次开口,“哦对了,前些天牛叔家闺女也被掳走了,唉……听牛婶说,牛叔后来又偷偷去寻过,再也没回来了。” 这下说全乎了,张虎站在旁边等楚沉暮开口。 “我们知道了,你把祭祀地点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快去查探的,放心。” 楚沉暮继续询问,“你可听说近几日姑苏城有修士也来了这里?” “这...这几日人心惶惶,我也不知道,我没听闻有人传过这个消息。” 苏承典听到这话,心里更加着急了,父亲都离家这么多天,怎么会没人听闻,难不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田意歌也十分担忧,但在这个时候必须先稳住苏承典的心,“承典别慌,伯父定会没事的。今天我们就去一探究竟。” “没错师兄,伯父吉人自有天相,我们都会尽力帮你的,而且师尊最是看不得魔物存在。”洛随尘从一旁握住苏承典的胳膊,安慰的拍了拍。 洛随尘神色的担忧不似作伪,但说出的话却让田意歌觉得奇怪,师尊瞧不得世上作恶的魔物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听小师弟这个语气,到对这事的态度有些微妙。 但这个念头仅仅在田意歌脑海里划过一瞬,立马就被眼前更重要的事吸引住。 “还请你再详细说说这个柳木娘娘的事,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祭拜她的,她又是哪里的神?” “我听我娘说,两三百年前有一位姑娘好像遭遇了什么不顺的事,一时想不开在河边那棵柳树上上吊自尽了,那棵树生了灵性,留住了那位姑娘的魂魄,从此那位姑娘就成了树灵,庇佑我们木柳镇。这几百年木柳镇都风调雨顺,就连庄稼的收成都比旁边镇里好。” “她就是那位柳木娘娘?” “对,我们感念她的照顾,自发在每年腊月组织一次祭典,也为柳木娘娘添一些香火气。” “听你这样描述,那位柳木娘娘应该是个好的,怎么今年会脾性大变,反倒捉走了那么多姑娘?” “这谁也不知道啊,我们都不信柳木娘娘会这样残暴,镇上几个有见识的人说可能是被魔物影响了,让我们往崇山派上报,说是有魔物作祟。” 提起这里张虎眼前一亮,“几位仙君难不成就是崇山派派来帮我们的?” 田意歌开口否定,“我们是无极门弟子,这位是我师尊,不过目的都是一样的,除魔为上。” 洛随尘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着,听到这里突然开口,“若柳木娘娘本身是好的,只不过在魔物影响下才杀人,那师尊……您也会将她除去吗?” “她只是被外力侵蚀,自然将魔气祛除便可。”楚沉暮不明所以,他和原主又不是滥杀之人,况且杀戮也是要费力气的。 洛随尘挑了挑眉,“那若不是外力呢,如果是体内本身就有魔气呢?”如果是我,如果是我有朝一日体内魔脉显露,吸收魔气,你可也会网开一面? 楚沉暮有些纳闷,“如果不是甘愿堕魔,体内怎会生有魔气?你且安心,是被侵蚀还是自愿生成,还是很好区分的。”他的小徒弟什么时候这么善良,还会关心柳木娘娘的死活,生怕自己误判了。 不!你根本区分不出是否自愿!前世你不分青红皂白在自己魔脉显露之际就将自己囚禁,告诉我魔就该死! 你口口声声说很好区分,那难不成是故意置我于死地?! 还是说你宁肯对陌生人散发你的善意,也不肯稍微宽恕一点你前世的亲弟子? 道貌岸然。 洛随尘再度开口,好像是虚心求教自己师尊的乖巧弟子:“哦?是真的吗师尊,不是只要是魔,就该死吗?” 楚沉暮终于知道洛随尘在这里磨叽半天到底想问什么了,他真诚的开口,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洛随尘,“人有善恶,修士分良邪,魔在杀人之前,我们也没有权利擅自评判。” 碍于人设和脑子里的系统,他不能给洛随尘坚定地回答“当然不是”,但还是尽可能的说的足够明白,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前世互联网发达,他看见过太多新闻报道,他偶尔会看到道貌岸然的校长和老师对孩子们体罚甚至骚扰,知名企业背后压榨员工拖欠工资,慈善大家也会插手灰色地带违法犯罪。 同样也见过外貌可怖的叔叔是因为见义勇为伤了面庞,陌生人不顺路却跟随小女孩回家是因为那段路的路灯坏了,拾荒者捡到装着现金的包也能守在原地等着失主。 不是说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就有什么样的秉性,更不应该因为一个人不能选择的身份、家世、外貌等等,就随意揣测一个人的性格和内心。 他听明白了刚刚洛随尘问的那个问题,他发觉这个孩子太过在意自己身体里隐藏的魔脉,太在意别人对他的可能的不公平对待,在意到已经有些魔怔了。 他虽然无意留在这个世界,也知道最后一定会被洛随尘杀死,但还是想在一些时候纠正一下这个因为自身经历三观有些不正了的男主,就当为田意歌和无极门积福。 饶是说得不那么直白,楚沉暮还是听到了来自系统【检测到您严重违背原主人设】的警告,脑子里又炸起尖锐的疼痛。 楚沉暮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这次自己八成忽悠不过去,即使头痛得厉害,也强撑着用温和的目光和洛随尘对视。只是额头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微微发白。 洛随尘被楚沉暮突如其来的真挚目光灼伤了眼睛,不太自在的垂下眼眸,在心里揣测楚沉暮这番话的可信程度,也错过了楚沉暮刚刚的异样。 惩罚过去的很快,楚沉暮稳了稳身形和气息,没让人察觉出异常,对张虎安慰了一下,带着众人前往张虎口中的祭坛所在地。 祭坛在那棵柳树附近,很好找见,众人在远处看见一课有两人合抱粗的参天柳树立在河边,明明是寒冬腊月,柳枝却翠绿无比,垂在树梢,无风自动。 这定然就是张虎口中提到的柳木娘娘。在离柳树不过几十米的地方人为搭了一个小庙,庙前有大片空地,想来就是平时镇民们祭拜所在的地方。 几人没有靠前,隐匿身形在远处观察。 楚沉暮细细感受了一下,没觉得有魔气。那这事难道真的就是柳木娘娘秉性大变? 听张虎的描述,牛叔后来去也被掳走了,那如果有人假扮村民,想必这柳木娘娘现在应该也会把人抓走。 楚沉暮没敢贸然探查柳木娘娘的修为,但如果苏父真的来了这里且不见音讯,那这柳木娘娘应该是至少筑基圆满了,保险起见,他决定自己亲自上阵。 楚沉暮把计划告知其余三人,洛随尘皱了皱眉,“张虎当时形容说他感觉到一阵眩晕,若是师尊不慎中招真的被掳走,我们三人岂不是再无办法,不如师尊留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不对也好及时搭救。” 楚沉暮有些诧异,原来洛随尘是真心想要救出那些百姓的,心里突然有种在自己努力下发现了人们口中问题学生闪光点的成就感,他就知道,洛随尘本身并不坏的,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些敏感罢了。 田意歌赞同,“小师弟说得对,不如让我去,我也是姑娘,想来柳木娘娘更容易掉以轻心。” 苏承典也想开口,但还不等他说话,洛随尘就几个闪身来到了路上,暴露了身形,装作过路人,朝着柳木娘娘走去。 “小师弟!!!”田意歌和苏承典也想跟上去,被楚沉暮拉住,“别影响随尘,我们也暗中跟上去,准备好营救。” 楚沉暮也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洛随尘,默不作声就冲出去了,他都没来得及给他多塞几个保命的符篆。 他看着洛随尘越来越靠近那棵柳树,慢慢走近,又慢慢走过,没有异样。 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难道是要祭拜才会触发? 洛随尘也想到了这一点,又向后退了几步,在柳树下站定,微微拜了拜,口中小声的念念:“求柳木娘娘庇佑,保佑……” 话还没说完,几根柳条突然发出奇异的红光,迅速变长变粗,柳叶变得锋利无比,将洛随尘捆了个结实,一下便把洛随尘身上划出许多伤口。 洛随尘只觉得自己突然间浑身无力,知道是柳木娘娘要出手了,控制着自己的护体灵力不会太醒目,只护着自己内里,顺从的被绑住,然后柳枝把他带着朝向树干砸去,没有肉体和坚硬的树干碰撞的疼痛感,他只感觉柳树干粘稠无比,将他包裹了进去。 “小师弟不见了!” “原来那些被掳走的镇民都是进到了柳树的体内。” “这样一来便不好强攻了,万一柳木娘娘鱼死网破,随尘和她体内的镇民都会很危险。”楚沉暮皱了皱眉,没想到柳木娘娘是以自己的身体做容器的。 “她刚出手时我隐约察觉到她修为不高于我,你们二人在这里守着,规劝往来的人别去求她,不能再让更多人遇险了。” “我去救人。” 楚沉暮语速极快的布置下任务,自己也收敛气息,假装路人来到柳树前,开口求了只几个字而已,他也被锋利坚韧的柳枝困住,丢到了柳树的躯干内。 洛随尘被丢进去之后,只觉得自己先是陷入了一片粘稠之中,里面漆黑无比,凭感觉应该是向下坠去,很快触底,他借力滚了一下,稳住身形。 地面踩上去的感觉很像木头,他猜测应该是柳木娘娘根系之类所化。 他没有妄动,待在原地等着外面师尊和师兄师姐的行动,但过了一阵却又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砸到了地上。 又有人下来了? “随尘?” 楚沉暮感觉到旁边还有一道呼吸声,轻唤出声。同时调出灵识感知到了洛随尘的存在——那边不远处一坨人形的、充斥着火属性和木属性灵力的生物。 怎么是师尊?洛随尘的头还是有些昏沉,应该是刚刚中的毒还没清除干净。 他摸索着去发出声音的地方,这里太黑了,他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但脑袋迷迷糊糊,只凭本能回答道:“是我,师尊怎么下来了?” 楚沉暮哭笑不得的看着像是二傻子一样胡乱摸索的洛随尘,开口提醒道:“你灵根属火,可用来照明。” 第32章 你吃了给我的东西,老不羞 洛随尘还没到能用灵识外放探查周围环境的地步。 此时按照楚沉暮所言,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在指尖逼出两股火灵气,指头上顿时发出微弱的光芒。两三步之内终于能看清了。 然后便顺从的走到楚沉暮身边。 楚沉暮这时看清了洛随尘的模样,身上被划出了无数条口子,刚刚落地时应该是摔了一下,头发都有些乱,此时有一撮头发呆呆的竖着,随着洛随尘走过来的动作左右摇摆。 楚沉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抬手给他压了下去。洛随尘被楚沉暮摸到脑袋的时候微微瞪大双眼,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想要逃离师尊的魔爪,但显然失败了。 哦!好摸! 他摸到男主的头了,也算是一种进步。 虽然是在洛随尘神智显然不太清醒的时候趁人之危。 楚沉暮也中了那柳木娘娘的毒,但到底修为高,很快压制下去,不像洛随尘现在俨然一个二傻子模样。 楚沉暮在储物戒中找出解毒和治疗伤势的丹药,递给洛随尘,让他吃下去。 洛随尘:“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拿给我的丹药都是不好的!我不吃!” ???????? 楚沉暮满脑子都是问号。 中了这种毒,难不成只会说大实话? 虽然自己心里清楚洛随尘在内心不知道怎么提防着他呢,但听他这样毫不掩饰的说出来,楚沉暮还是无端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辜负了。 当下没有好气的说道:“你前些时日吃我锻体丹的时候怎么嚼这么香了?也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噎死你?” 然后把两枚丹药都塞到自己嘴里,匆忙嚼几下囫囵咽下去。 「什么时候这个世界能出一个丹道天才,改良一下这些丹药的服用口感。」 像吃塑料味道的车轮胎一样,难吃死了。 于是又掏出一块玫瑰酥,压一压味道。 洛随尘看着本来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缩了回去,一时间有些委屈的开口:“我嚼的一点也不香,难吃死了。”又控诉的看了一眼楚沉暮:“你吃了给我的东西,老不羞!” 老不羞? 老?????? 按照原主的年龄,虽然已经有百岁,但在修仙界还是一个妥妥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呢,他未来可期着呢,谁竟敢说他老! 虽然比起洛随尘来说是有点老……有点成熟。 熊孩子!爱吃不吃! 楚沉暮生气的又大力摸了摸洛随尘的脑袋,哼,手感真好。 楚沉暮气了一下之后又重新拿出这两枚丹药,“诺,这是你的,快吃了吧。”生气归生气,总不能不给孩子治疗了。 洛随尘咻地从楚沉暮手心里拿走了两枚丹药,指尖上的火还点着,灼了楚沉暮一下。不会受伤,但麻麻的。 楚沉暮收回了手,心想,赶紧吃了药找找脑子吧,这样的蠢事也能干得出来。 不知道洛随尘清醒过来要怎么面对叫了师尊老不羞的自己。 到时候他定要光明正大义正词严的训斥他一通。 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随尘吃下两枚丹药,两个人开始小心地探查周围的环境。 没时间打坐吸收了,让药力慢慢渗透也行,只不过药力没有那么强而已。 楚沉暮在周围转了转,很快就找到了方向。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应该是一处尽头,只有一条路能走,倒也不用他再纠结了。 他拉起药力还没有完全吸收,明显还不太清醒的洛随尘的衣袖,说道:“跟我来。” 第33章 愿意为师尊当牛做马 随后又心安理得的使唤洛随尘:“你把你的火苗调大一点,这样太暗了,我们走的太慢。” 洛随尘乖巧的加大了灵力输出。 楚沉暮在前面打头阵,提防着可能会出现的陷阱,但这一路相安无事,直到他遇到一个岔路口。 他是信不过自己的运气的,扭头问洛随尘,“选左边还是选右边?” 洛随尘收回了盯着楚沉暮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想了想开口:“如果只有两条岔路的话,我们完全可以两边都探索一下。” 楚沉暮松开了拉着洛随尘衣袖的手,“你清醒过来了?” “嗯,我已经无恙,只是灵力运转还有些阻滞,除了影响御剑应该别的没什么问题。” 然后又看见楚沉暮揶揄的眼神,仿佛在问: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然后又开口:“多谢师尊相救,我在外面被那柳木娘娘迷晕了神志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刚刚清醒过来才看到师尊拉着我走路。定然是师尊救了我!” 楚沉暮:哟哟哟! 你就编吧。 他也中了那柳木娘娘的毒,怎么他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臭小子叫了他老不羞! 明明是洛随尘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干的那些糊涂事,现在想不认账。 “哦?你全不记得了?” “徒儿全不记得。”洛随尘坚定的摇了摇头。 天知道他清醒过来,回想起方才跟楚沉暮那样说话,有多崩溃。 不过只要他不记得,那这件他就当不知道。什么老不羞?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叫过。 “方才你跪地不起非要感谢为师对你的救命之恩,说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听我调遣。” “我不答应,你就要一头撞死在这里。” 楚沉暮嘴巴一撇开始胡说八道,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嘛?那可就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洛随尘:真不要脸啊。 他刚才叫他老不羞,可真没叫错。 还跪地求他让自己给他当牛做马,不知所谓。 洛随尘呆滞了一瞬,被楚沉暮不要脸的话语惊住,然后语气可怜又低落的说:“阿尘全都忘了。不过即便没有师尊方才的救命之恩,阿尘也是愿意为师尊当牛做马的。” 楚沉暮:行了行了,再演就过了。然后伸手摸了摸洛随尘的头。 洛随尘控诉的看着楚沉暮,楚沉暮淡定开口:“方才你不清醒时求着为师摸的。” 洛随尘:……他就是不清醒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吧谢谢。 “你说,我们先去哪边?” “右边吧。” 楚沉暮和洛随尘便进了右边的岔路。又走了一段时间,楚沉暮听到了一阵声音。 他急忙快走几步,通过一个狭窄的通道之后,看到一大片空地,顶上吊着用柳条做成的牢笼,里面关押着一些少女,应该就是张虎口中那些。 “找到了!” 楚沉暮拿出凌天剑,腾身跃到空中一剑劈过去想斩断这些柳条,却不曾想这柳枝坚韧无比,他七成力的一剑也没能尽数斩断。牢笼变得摇摇欲坠,里面昏迷的少女们眼瞅着就要滚落下去。 他们都是普通人,这种高度摔下去,定要受伤。楚沉暮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近身,将凌天剑投掷过去,控制着剑把人慢慢向下运,同时喊给洛随尘:“随尘,接住她们!” 第34章 唯独没有他以为的虚伪和算计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沉暮反应极为迅速,几乎是瞬间就丢出了手里的剑,因而当他侧眸发觉旁边窜出的数根柳条之时,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 他匆忙一闪,看着变得坚硬柳叶像尖刺一般的柳条,心里一阵后怕。却不曾想这柳条一击未中,竟转了方向朝着洛随尘攻去。 而此时那些少女还没有全都运到地面,不能让这些东西过去! 这柳条速度极快,楚沉暮担心洛随尘躲不过去,也担心洛随尘躲过之后它们会朝着那群姑娘攻击。 楚沉暮心一横,闪身挡在了柳条和洛随尘之间,主动迎了上去。 这般紧要的关头,楚沉暮还能想到「早知道该多准备几把武器的,这波亏大了。」 这些柳条被楚沉暮赤手空拳挡了下来,后果便是楚沉暮双手变得惨不忍睹。他没有武器,还要分心控制着凌天剑接应那些姑娘。 而且这柳条变得坚硬之后不止有木属性还有了金属性,而他的冰灵根归根到底还是属水,水生木,他打起来,是半点便宜都不占的。 饶是如此还是有两根漏网之鱼没被挡下来,楚沉暮再次击退这些柳条,反身去追那两根,同时一掌推向洛随尘。 “闪开!” 紧要关头,楚沉暮一掌推开了洛随尘,自己却到底没来得及躲过去。柳条尽数扎进楚沉暮身体。 洛随尘自然抵挡不住楚沉暮这一推,被推的踉跄两步摔倒在地。柳条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的在他耳边炸起,这一刻,洛随尘的世界仿佛变得安静无比,只留下楚沉暮一声闷哼,和强忍疼痛下粗重的喘息。 尖锐、刺耳。 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楚沉暮啊。在他身前替他挡住这一击的人是楚沉暮没错啊…… 自己是洛随尘,怎么会有人挡在他前面,更何况还是楚沉暮呢…… 楚沉暮是谁?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虚伪尊者,是那个对他抱有偏见、冷言冷语的师尊。 “你没事吧?” 洛随尘听到这个人明明自己声音都在打颤,还分得出心思关心旁人。抬起头,看到了胸前衣襟都变得血红的人儿。那些柳条从他右边肩膀扎进去,在前胸又穿透出来。 是了,他也是除夕夜亲自为他做年夜饭的楚沉暮,也是那个因为他不爱惜自己身体竟会生气的楚沉暮,是那个会为自己、挡在身前的楚沉暮。 楚沉暮的一双眸子是那样清澈透亮,带着坚决和凌厉,或许还有他不确定的温柔,唯独没有他以为的虚伪和算计。 洛随尘茫然间喃喃出声:“师尊……” 楚沉暮却没看他,他记得方才凌天剑已经来回了六次,现在这是第七次,一回运两个人,十三个姑娘,现在全接下来了。 楚沉暮一招手,凌天剑重新握回他的手里,冰冷的剑身刺痛了他掌心的伤口,楚沉暮轻轻嘶了一声。 随后几道剑气斩出,将身后数道尖锐的柳条尽数斩断。 洛随尘死死盯着身形因为疼痛有些踉跄的楚沉暮。他把手朝着楚沉暮伸过去,手指尖的火苗还在窜动,清晰的照见楚沉暮的背后,血肉模糊。 楚沉暮斩断了那些柳条,却没见到柳木娘娘再出后招。他谨慎的给那些姑娘和洛随尘都设下结界,自己拎着剑警惕的环顾四周。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从楚沉暮劈开牢笼到现在,不过几息而已。 第35章 差点给楚沉暮吓褪色 又过了数息,楚沉暮才终于放松下来,朝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近身去看那些姑娘。 只是昏迷了,没什么大碍。楚沉暮唤洛随尘过来,“随尘,你来用木灵气唤醒她们。” 木灵气可以疗伤,也是最温和的一种灵气。洛随尘上前扶住楚沉暮,开口道:“师尊,我的木灵气可以给你治伤。” 他想先救师尊,再救那些姑娘。 “我无碍,已经吃过丹药了,把她们救醒,还要去另一个岔路看看。” 洛随尘扁了扁嘴巴,前去把人叫醒。楚沉暮又拿出些点心来,他不知道这些普通人是怎么被抓走十七日还能活下来的,但应该需要吃些东西。 很快人便都醒了,啜泣声连成一片。楚沉暮看了洛随尘一眼,发现使唤不动,硬着头皮独自一人面对这么多女孩子,轻声安抚了几句,又递过去点心。 “多谢两位仙君救命之恩!” “多谢,多谢……” 这些人呼啦啦跪了一片,差点给楚沉暮吓褪色,掐了个诀把人都抬起来。 众人突然觉得双腿僵直,膝盖怎么都弯不下去。 待众人平复的差不多,楚沉暮便带着她们朝外走去。 然后进到了另一个岔路,这边同样有一个牢笼。楚沉暮学聪明了,朝洛随尘伸出手来,“把你的佩剑借我用用。” 洛随尘看着血肉模糊的手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师尊先上些药吧,终究人关在里面也没有性命威胁。” 楚沉暮心里一阵慰贴,相处了七八年,这孩子终于肯真正关心自己一下了。 于是冲洛随尘安慰的笑了笑,“我无碍,快些出去也好安了他们的心。” 洛随尘不说话了。楚沉暮接过剑,先给他们设下结界,又在自己身上贴了好几张符,这才又上去劈。 这次就很顺利了,那些柳条没再伤到楚沉暮就被他处理干净,人也安全接了下来,五个男人。 「这柳木娘娘还挺讲究,给人男女分开关。」 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危险,楚沉暮撤掉结界,把洛随尘放出来,又把这五个人唤醒了。 “爹!!!” 那边一个姑娘冲着一位老人飞奔过来,扑到怀中,放声哭泣。 “在下苏扶,多谢几位仙君救命之恩!”说话的是一位举手投足间气质都与寻常百姓不太一样的中年男子,作势就要冲着楚沉暮和洛随尘两人跪下。 楚沉暮一听姓苏哪敢让他跪,连忙扶住人,“不必不必,苏承典可是你家中之人?” “正是犬子,您竟听说过他?” “我是楚沉暮,苏承典拜我为师,我们此番便是来寻你的。先出去吧,他就在外面等待。” 楚沉暮递给苏扶些丹药,他毕竟有修为,也算一份战斗力。还有一个人有修为,是跟苏扶一起来的,两人都是筑基中期。 楚沉暮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了他们原本掉下来的地方,这才想起为何他俩掉下来之后没直接被关在笼子里。 于是询问苏扶,“你当时被抓之时可曾掉落到这里?” “不曾,我直接昏过去,醒来便看到了楚尊者。” 楚沉暮暗暗记下这个疑点。 他飞上去,估摸着到了自己刚才掉下来时的高度。这是十六名普通人,他们四个修士要把人运出去,还得挡住柳木娘娘的攻击,尚且是个问题。 第36章 木柳镇再无邪祟作恶 楚沉暮重新落下来。 必须得一次全运走,否则迟则生变,他们也护不住分散开的普通人。 他皱了皱眉,想到了一个办法,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捆绳子。 把人都捆起来,他们一人拎着一捆,一起飞出去。 方法应该是可行的。 他走到人群中间,扬声说道:“大家听我说,我们需得一次性全逃出去,但是修士就我们四个,所以需要把你们三人一组捆在一起,多有冒犯。” 为了逃命,也没有人多说什么,顺从的让楚沉暮给人来了个五花大绑,看起来还不如在牢笼里的时候自在。 分了五组,四组三个人,一组四个人,楚沉暮要去劈开这方空间,带人的任务就给了剩下三人。洛随尘修为最低又受了伤,带那一组四人的,剩下苏扶和同伴一人带六个人。 楚沉暮翻了翻找出几张符篆,给他们都贴了几张基础的防御符,又贴了疾行符啊、轻体符之类的,减轻重量。普通人没有灵气,御剑时很难带,幸好这个地方没有很高。 然后又给每个人哐哐一顿砸,套了一防御结界。 这种能移动的结界需要一个物件作为媒介,其实就像阵法了,对于施法者要求很高,楚沉暮布置完一切,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差了。 又囫囵吞下几颗丹药,稍微调理了一下,握住凌天剑:“准备好,要开始了。” 然后飞身上前,一剑劈向他进来时的方位,开出了一个通道,然后用灵力撑住不让通道关闭,疾声喊道:“快!” 众人不敢怠慢,按计划向上飞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田意歌和苏承典看到这棵柳树传来了动静,按照师尊进去之前交代的,从外面合力向树干劈去。柳木娘娘受到了攻击,变得狂躁无比,无数飞舞的柳枝朝人攻击而来。 里面的人看到了亮光,在一片粘稠之中飞出了柳木娘娘体内,也不敢停留,继续向远处飞去,直到脱离了柳木娘娘的进攻范围,才放下这些普通人,反身回去支援。 柳木娘娘终究是抵挡不住这么多人合力的围剿的,很快便被打的身形涣散,变得渐渐透明起来。 “等等……”从柳树内传出来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你是?” “小女子木清清,是镇民们口中的柳木娘娘。” “这棵柳树和我一起……吸收香火,竟然生了邪念,我...我的意识被他压制,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伤害那些镇民,唯一能做……就是设下木笼将人保护起来,避免被吞噬……” 原来那些木笼不是为了关人,而是为了保护她们。 “现在柳树重伤,我的意识才得以出来,我……不求其他,惟愿你们……告诉那些镇民,柳木娘娘,一直是好的,没有……从没有背叛过他们。” 楚沉暮眉头紧皱:“可有法子救你?” “我同柳树一体双生,自是走不了的,快,在树心里是他的命脉,毁掉它。” “求您了尊者,快毁掉,我不想再看他害人了!” 楚沉暮不再犹豫,对于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来说,眼睁睁看人作恶却无计可施,想必内心是十分痛苦的。 他挽起一个剑花,笔直的朝树心扎去。 柳树迅速衰败枯萎,柳叶枯黄凋落,树干变得干瘪。 楚沉暮仿佛听到一声极淡极淡的谢谢…… 他一掌震碎了这棵柳树。 从今往后木柳镇再无邪祟作恶,也再没有了护他们几百年周全的柳木娘娘。 第37章 肤……肤若凝脂 看到柳树化为齑粉,楚沉暮垂下双手,手中凌天剑滑落,落在地上。 “师尊……”田意歌刚想开口,便看见楚沉暮一头栽倒在地。 紧绷着精神提防可能的危险,又一心二用救了那么多人,本来就受了伤,又硬撑着打了一架,楚沉暮终于坚持不住,在精神放松下来的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师尊!” “师尊!!!” 三个人都飞快的围到楚沉暮身边,洛随尘从体内调出也所剩无几的木系灵力,朝楚沉暮体内输送过去。很快他的面色也苍白起来,身形摇摇欲坠。 他也在柳树体内待了许久,自己身上还全是伤口呢,哪还有多余的灵力输送给师尊呢。 “小师弟,可以了!” “你若再倒下,怎么照顾师尊?” 田意歌和苏承典一人拉住毫不听劝的洛随尘,一人扶起楚沉暮。 楚沉暮身上遍体鳞伤,田意歌眼眶通红,竟是一时间无从下手,不知道扶哪里才能避免弄疼师尊。 洛随尘挣开苏承典,去另一边扶住楚沉暮。 苏承典担忧的看了一眼楚沉暮,转身去寻自己的父亲。 苏承典声音细碎,“爹,你可安好?” “爹爹无事,多亏楚尊者相救。”苏扶抱住苏承典,安抚的拍了拍,“楚尊者会没事的,先回去把人安置好吧。” …… 几人带着镇民们回到木柳镇上,田意歌与洛随尘没有心思多说话,避开了前来感谢的镇民,带着楚沉暮找了一家客栈,苏承典陪着苏父在后面。 “小师弟,你给师尊先上些药吧。” 田意歌眼睛通红,“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情叫我便好。” 洛随尘静静地点了点头,眼神一刻都没从楚沉暮身上移开。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名之火,如果现在楚沉暮醒着,他恨不得抓住楚沉暮的衣领质问他,值得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伤成这样吗?值得为了他伤成这副样子吗! 可他手上动作轻的不能再轻,小心的把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衫褪去,观察着楚沉暮的面色,若有一点皱了眉头,便要用木灵力安抚。 洛随尘嫌自己灵力太少,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把恢复灵力的丹药。 洛随尘看着上半身衣服尽数褪去的楚沉暮,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口水。 师尊他…… 他从来不知师尊、师尊、师尊的…… 肌肉紧实,腰肢细瘦,肤……肤若凝脂。 他没上过学,但也知道肤若凝脂是形容女子的,可他瞧见楚沉暮光滑的肌肤,脑子里只有这一个词。 洛随尘闭了闭眼,试图将脑子里那些绝不该有的混账想法赶走,可一睁眼还是将视线落在了师尊的腹肌之上。 “啪!”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难道竟是一个骄奢淫逸之人,竟然连自己师尊的身子都想看。 洛随尘借着脸上的疼痛清醒过来,将人扶起来固定住,他要先给那处贯穿伤上药。 随后捻了捻手指,肤若凝脂。 “啪!”这下彻底清醒过来。 一边将药粉倒在伤口上,一边小心的用木灵力蕴养,随后用纱布将伤口包起来。又转头处理其他的小伤。 给楚沉暮处理完伤口,倒是把洛随尘弄得满头是汗。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 第38章 小师弟,你的脸是被谁打了 然后他想给楚沉暮穿上衣服,原本的那件自然是没法再穿,于是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来一件衣服,比划了一下,又团吧团吧,失落的塞了回去。 自己还没有楚沉暮这样高,自己的衣服师尊肯定穿不下去。 什么时候才能长得比师尊高呢? 洛随尘又榨干了自己最后的一点木灵力给楚沉暮蕴养,才走出房门。田意歌听到动静连忙过来,却看见自己小师弟脸上顶着两个结实的巴掌印。 田意歌:(*???) “小师弟,师尊怎么样了?” “我给师尊上过药了,现在要去给师尊买身衣裳,他原来的衣裳没法穿了。” “嗯……”田意歌斟酌着开口,“小师弟,你的脸是被谁打了?”她记得方才进去的时候还没有啊。 洛随尘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是自己对师尊不尊不敬才打了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内疚自己不能帮到师尊。”洛随尘声音低低的,头也低着。田意歌以为小师弟是太伤心了,拍了拍洛随尘的肩膀,安慰了一下,“没事,你还小,未来定会帮得上。” 实际洛随尘连脸都不敢抬,“我先走了师姐,我去给师尊买衣裳。” 田意歌有些担心,“你要不也歇一下,我去买也是一样的。” “不必了师姐,我回来正好给师尊换上。” …… 走到街上,洛随尘找了一家成衣铺,在脑海里回忆师尊的身形,凭自己的记忆买了两套,匆忙赶回去,给人穿上衣服,又用木灵力过了一遍,才放下心来,自己趴在床边休息,以便师尊有什么反应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根本没管自己的伤,反正他有木属性灵根,慢慢就好了。 楚沉暮昏过去也极不安稳,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 “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出差回来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这个女人是谁?你告诉我啊!你敢不敢说?”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你这样,哪个男人愿意回家?” 楚沉暮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飘在半空中,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一切。 而小小的楚沉暮躲在自己房间,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听着外面年轻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他很害怕,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划下,可外面吵架的是他的爸爸妈妈,他要出去,做一个乖宝宝,劝爸爸妈妈和好。 幼儿园的老师才刚教过他,家人吵架,小朋友就是最好的调节剂。 楚沉暮抿了抿嘴巴,翻身下床,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外面开着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软嘟嘟的小脸,要是笑起来不知道多么可爱。可惜现在还带着泪痕。 “爸爸妈妈……”小楚沉暮试探着开口,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哽咽。 外面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注意到了小楚沉暮,却也只各自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姓楚的,你敢当着你儿子的面,说你跟那个女人没关系吗!”女人向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又指指小楚沉暮。 “你们能不能别吵架了……”小楚沉暮在战场的边缘,茫然地瞪大眼睛,老师没教过他,如果小朋友出面也失败了该怎么办呀。 他还能怎么办呀,谁来教教他。 第39章 求你,别走 “你就非得当着孩子和我吵这个吗?”男人皱紧了眉头,似乎是烦不胜烦,快走几步坐到餐桌边。餐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会本该是吃晚饭的时间。 “先吃饭好不好,小暮肯定饿了。”男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女人的情绪还在那里,她一想到自己在家里任劳任怨的带孩子做家务,而眼前这个王八蛋却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心里就气急:“吃吃吃,你怎么有脸坐在这里吃饭,你怎么不去外面找那个女人吃,啊?” 尖锐的声音仿若在耳边炸起,吓了小楚沉暮一跳。他听着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也知道小暮还是个孩子?你也知道我给你生了个孩子?你……” “砰!”他看到爸爸好像生气了,爸爸把餐桌上的盘子摔了。今天晚上的晚饭是他知道爸爸出差回来,特意求妈妈做的可乐鸡翅,他最喜欢吃了。 还有爸爸爱吃的红烧茄子,妈妈爱吃的西红柿鸡蛋和糖醋排骨。 他记得家里每一个人爱吃的东西呢。 妈妈做菜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他听见爸爸的声音也变得很大,“那他妈就别吃了!都他妈别吃了!” 然后看见爸爸绕过地上的脏污,从自己身边路过,穿上外套,摔门出去。他看见自己伸出小小的手,试图拉住爸爸,也试图拉回爸爸的爱,失败了。 他看见妈妈一边流泪一边打扫干净了房间,坐在空无一物的餐桌边。 “小暮,你想吃什么,妈妈再给你做。”他听见妈妈终于想起来自己了,妈妈跟自己说话了。 小楚沉暮迈着短短的腿跑向妈妈,一下扑到妈妈怀里,才终于敢放肆的嚎啕大哭:“妈妈……妈妈别伤心了,也别和爸爸吵架好不好……” 他没听见妈妈的回答,可能是自己哭的声音太大了吧,小楚沉暮这样想着,妈妈一直对他很好的,怎么可能不答应他呢。 …… “小暮,妈妈这几年为了你,一直守着家里,但你看,你爸爸他多久没回家了,你也知道,你爸爸他心已经不在了,妈妈也不能干耗着,你要乖乖的,妈妈把奶奶接过来了,你听奶奶的话,也照顾奶奶。” 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最后一次弯腰摸了摸楚沉暮的脑袋,“妈妈走了。” 楚沉暮九岁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老师和妈妈都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随便便就哭,平时他摔在地上磕破了,那么痛都会坚强的站起来,可现在他身体不痛不痒,却哭的厉害。 他不小了,所以他知道,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 他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就是爸爸妈妈不再是一家人了。但是,也没人告诉过他,妈妈和自己也会不是一家人呀。 他也知道,自从那次吵架之后,爸爸妈妈一直都在吵,妈妈一点也不开心,刚刚妈妈那样温柔的对自己说话,还摸了自己的脑袋,他也很惊讶的。看来妈妈是真的很想离开。 他都懂,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拦着妈妈,所以他在妈妈走出家门,在自己从窗边也看不到妈妈的身影之后,才敢说出来“妈妈,求你别走……” 身后,楚沉暮飘在半空,即使已经经历过这些,他以为自己能平静的面对这一切,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还是忍不住像当年一样祈求:“……求你,别走。” …… 第40章 把他抛弃了的小情人 洛随尘被楚沉暮不太安稳的状态惊醒,他定定地看着楚沉暮睡着觉也皱紧的眉头,微微摇着头,心里在臆想,咱们悲天悯人的楚尊者不知道梦到了哪里的百姓又需要拯救了吧? 然后他听见楚沉暮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仔细辨认了一下,“求你别走?求谁别走?啧啧啧,堂堂玄枵尊者嘴里还有求这个字?” 还说这么伤心,不知道的以为小情人抛弃他了呢!洛随尘心里有些别扭。 还不如梦见去拯救百姓了呢。 洛随尘望着睡得不安稳的楚沉暮,这会楚沉暮额头沁出些许的汗珠,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给因为伤重变得苍白的嘴唇挤出了一点嫣红。洛随尘看楚沉暮嘴巴有些干了,用水给楚沉暮微微干涩的嘴巴润湿,觉得师尊的嘴巴这会活像刚洗完还挂着水珠的樱桃,一定好吃的紧。 要了命了,自从他脱了师尊的衣服给师尊上了药,脑子就不正常了。 师尊究竟梦到了谁呢?刚才的梦肯定不是什么美梦,洛随尘被勾起了心中的好奇心,揣度了好一会,在脑子里想了八百种楚沉暮可能会梦到的场景。 …… 场景一变,楚沉暮又梦见自己刚拿了奖学金,就被迫穿越到这边体验了一把凌迟套餐。 ——“疼吗?这都是你对我做过的事啊,我的好师尊。” ——“别说我现在相安无事,若非我洛随尘重活一世避开你百般算计,此时你我身份早已对调!” 他飘在半空,看着当初一脸懵逼的自己开口,——“洛随尘,你……”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你也配叫本尊的名字。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好好享受。” 楚沉暮看着那时的自己几乎立刻就颤抖不止的身子,又回想起那次死亡的惨状,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狗徒弟,“洛随尘!” …… 还没来得及揣测清楚楚沉暮这句话到底说给谁听的洛随尘,就再一次听见自己师尊嘴里,比刚刚还要大声的说出三个字:“洛随尘。” 清晰可闻。 洛随尘呆住了,难不成在师尊梦里,把他抛弃了的小情人,竟然是自己?!! 荒唐! 他的脸腾的一声就红了,呆呆地看着依然在昏迷之中的楚沉暮,鬼使神差的咽了下口水,别别扭扭的给他擦了擦汗,又输送了一些木灵力过去,时不时的瞥楚沉暮一眼,又赶紧挪开。 吃过晚饭,苏承典也过来楚沉暮的房间。 “随尘,你也有伤,今晚先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师尊就好。” 洛随尘想说不妨事,但今晚守夜确实苏承典比自己更合适,而且他也没有立场阻拦师兄照顾自己的师尊。闷闷的哼了一声,洛随尘道:“我没事的师兄,伯父呢,你和伯父许久未见,师尊我来看吧。” 苏承典笑了笑:“我爹怕我娘记挂,今晚就提前回家了。”然后担忧的看着小师弟身上的伤口,“你的伤口可上过药了?去调理调理吧。” 一提到上药,洛随尘心里的警铃大震,像一只见到不速之客的狗狗一样竖起了耳朵。是啊,师尊要换药的,自己若是走了,那不就成了二师兄给师尊换药? 不行不行不行。洛随尘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第41章 退一万步讲,他就是不想让 退一万步讲,他就是不想让 至于为什么不行? 楚沉暮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能接受自己的身子被外人看了去。 而且,二师兄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少爷一个,哪里干得来伺候别人的事。 再而且,好歹楚沉暮这一身伤也算是为了自己受的,他洛随尘也算是个有恩报恩的人,在这里守着是应该的。 再再而且,万一师尊再说梦话,像白天那般喊了自己的名字还说什么……劳什子的求我别走,被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再再再而且,退一万步讲,他就是不想让。 洛随尘这次开口语气坚定了许多,“二师兄,我真的没事,我身上看着吓人,其实早好得差不多了,你别忘了我是木属性呢,况且师尊要换药的,我干过一回也更熟悉些。” 苏承典还有些犹豫,他确实不忍心小师弟带着伤还要在这熬着,洛随尘又顺杆上爬,再说出来的话就带了一点无赖,“师兄,师尊的伤是为了救我,我内疚得很,我是定要守在这里的!” 苏承典看小师弟一再坚持,点点头应允了。 送走了苏承典,洛随尘估摸着差不多时间,做了做心理建设,准备好药粉,开始给楚沉暮宽衣解带。 洛随尘感觉自己就像分裂了—— 眼睛看着伤口,想着一定要动作轻些好好上药,手里却总会不受控制的去碰几下周围的皮肤, 又觉得自己就像傻*,竟然在这里老老实实照顾前世狠心杀了自己的人, 然后有些气急败坏,手里动作微微加重,看着楚沉暮疼得颤抖时,又赶紧放轻力气,还用些木灵力安抚。 …… 楚沉暮迷迷糊糊间察觉到自己身体暖洋洋一片,像是被刚刚被太阳暴晒过的被子包裹着,舒服的他动了动身子想伸个懒腰,然后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被疼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洛随尘在用木灵力给自己疗伤,从他的角度看,能看到洛随尘线条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几缕头发从身后滑到前面,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神色是毋庸置疑的认真与专注,仿佛受伤的不是前世的杀身仇人,而是他极为重要的存在。 楚沉暮差点以为自己换了本书穿,在另一本书里,洛随尘和楚沉暮相亲相爱。 “咳咳……”楚沉暮发出了点声音,洛随尘立马紧张的看向楚沉暮的脸,正好对上了楚沉暮黑亮的眸子,随即惊喜的喊道:“师尊,你醒了!” 洛随尘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眼底泛出的柔和。 楚沉暮被这样饱含关心的眼神灼了下,原来生病了一醒来就能看见关心自己的人,是这种感觉呀。 浑身都是暖的,就连伤口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无碍,辛苦随尘了。”楚沉暮声音还有些沙哑,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微微笑了。 洛随尘注意到了,连忙端来一杯水,“师尊,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吧。”楚沉暮撑起身子,抬手从洛随尘手里接过水杯,指尖相互摩擦,触之即分。 楚沉暮抬眸狐疑的看了一眼像被电了一下的洛随尘,这么大反应干甚?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他的手一下吗? 洛随尘身体僵直,死死盯着那个杯子,“师尊,我去告知大师姐和二师兄您醒了这个好消息。” 第42章 要注意离洛随尘那小子远一点 楚沉暮喝了两口水,随手将杯子放下。心里也接受了洛随尘是个死直男的设定。 也不奇怪,小说里的男主大多都有什么洁癖,别人碰他衣角一下都要将人砍了,他刚刚碰了洛随尘的手,指不定在书里就会描写什么‘洛随尘被眼前的人碰了一下,尽管知道对方不是有意,却还是难以抑制生理上的厌恶,飞快的抽回了手掌,又借口去喊人,在暗地里洗了八百次手。’ 他回忆了一下原剧情,里面没有提到过洛随尘的洁癖,但是描写了洛随尘生人勿近,性子又阴翳乖戾,除了女主莫绮罗没人能近他的身。 懂了,恍然大悟。 是主角有洁癖但只对女主特殊的套路。早都老掉牙了。 看来以后要注意离洛随尘那小子远一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还是个直男呢,也没有他那么大反应,还敢嫌弃我,我呸! “师尊!” “师尊!!!” 田意歌和苏承典很快就跑了进来,田意歌眼眶通红伏在床边,“师尊,您睡了将近两日,是徒儿修为太低,才帮不到师尊。” 楚沉暮听着田意歌和苏承典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心里涌起绵绵不断的感动。他在这个世界也是有人关心的啊,真好。 随后又笑自己太矫情。 楚沉暮说了一会话,从二人口中了解到他昏过去这段日子竟然都是洛随尘在照顾他,包括上药换药,都没有假手他人,还给他……换了件衣服。 嘶,这和他刚刚推测的洁癖有些不符合啊。 这比自己还放得开呢。 楚沉暮:?(。ヘ°) 楚沉暮没聊太久,他还是不太习惯被人源源不断的关心,让两个人各自回去休息,他要打坐调理一下,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就可以自己疗伤了。 两个人乖巧的离开,贴心的关上房门。楚沉暮刚准备入定,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洛随尘趁着三个人说话的功夫下楼喊小二简单的做了饭食,他知道楚沉暮虽然没说,但肯定是想吃的。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了楚沉暮明显带着期待的眼睛快速从自己手中的托盘上一一扫过,又矜持的收回眸子,只不过脸上的满意更甚。 切,真装。 但嘴巴还是配合着楚沉暮,乖乖叫他吃东西,“师尊,您可要吃一点?” 楚沉暮张了张嘴,原主的人设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他平时吃美食都是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但现在这里只有他和洛随尘俩人,该想个什么理由呢? 洛随尘看对方这种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乘胜追击,“随尘修为尚浅,又不爱吃辟谷丹,这会饿了就要了些饭菜,但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就只能来打扰师尊了。” “师尊若是不介意的话,过来一起吃些,就当陪陪随尘了。” 不介意,他当然不介意。 上好的理由被人追着喂到了嘴边,楚沉暮轻吸口气,端着架势坐到了洛随尘旁边,嘴里冠冕堂皇的说着两个人都不信的话,做好了架势,准备大快朵颐。 心里还在对洛随尘提出实名表扬,「洛随尘这小子好,口味都和我差不多,点的尽是些我爱吃的。」 却一抬手就觉得肩膀处一片剧痛。哦对,他右边肩头才受了穿透伤。 楚沉暮“嘶”了一声,额头瞬间起了一层薄汗,刚抬起的胳膊又咻地放下。亏得他还谨记原主人设,再疼也没喊出来。要了命了,能忍疼的是他玄枵尊者,可不是楚沉暮啊。 洛随尘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师尊,要不……”要不我勉为其难帮你夹菜? 第43章 区区右肩膀受伤 “师尊,要不……”要不我勉为其难帮你夹菜? 还没说完,就看到楚沉暮抬起左手精准的控制着一股灵力,将一根青菜运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楚沉暮吃得心满意足,咱这都是压不住牛顿棺材板也震惊爱因斯坦八百年的修仙世界了,区区右肩膀受伤,怎么能丝毫阻挡住我楚沉暮吃饭的脚步? 也根本不用别人帮忙。 堂堂冰灵力,饭运到嘴边温度都降下来了,嘴巴都不烫,美滋滋。 洛随尘:( ̄ェ ̄;),也是无语了。 不过洛随尘看着明显比自己吃得要更开心许多的楚沉暮,心里竟也有些满足。 吃过饭,洛随尘起身喊来小二收拾了一下,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楚沉暮早在吃饭的时候就感知过自己的身体,洛随尘照顾他是真的尽心尽力,他现在恢复的极好,除了肩膀伤的厉害,还会疼一段时间以外,其他地方估计再过几天就看不见伤口了。倒是洛随尘…… 这小子也太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吧!!! 楚沉暮皱紧眉头,有些气洛随尘对自己太过不在意。 他才筑基初期,竟然也就放着满身的伤口不管,还一遍遍地用自己的灵力给我温养伤口,真是胡闹,他那蚕豆大的灵台哪来那么多灵力。 想想刚醒过来时洛随尘明显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他当时没仔细瞧,现在仔细看看,果然身上的伤也根本没管,气死他了,还是个木属性的小子呢,现在蔫巴巴的跟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那脸色苍白的,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能抖出二斤面粉来。 楚沉暮越想越气,猛地站起身子一甩衣袖回了床边坐着,然后有些恶狠狠的对洛随尘说:“洛随尘,你过来!”洛随尘闻言一愣,有些疑惑于楚沉暮语气里的火气,但还是乖巧的起身向床边走去。 楚沉暮坐在床榻,洛随尘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光亮,投下一大片阴影,带给楚沉暮一些压迫感。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可怜至极的语气:“师尊……” “为何从柳树内出来已经足足两日功夫,你还没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洛随尘眸光亮了亮,笑着问出声,“师尊,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一直顶着一身血衣,会吓到这里的百姓。”楚沉暮被盯得有些别扭,没说出来是或不是,嘴巴一拐换了一种说辞,但还是被洛随尘捕捉到了担忧的眼神,笑得愈发灿烂。 楚沉暮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多好的送关爱的时机,怎么还能觉得不好意思了,楚沉暮同学,清醒一下。 “师尊教诲的是,是阿尘的错。”洛随尘微微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将脑袋凑近楚沉暮。嗯,他没看错,他的好师尊,刚刚不敢看自己了。 楚沉暮:??? 楚沉暮听见洛随尘说话,刚将眼神重新落在洛随尘脸上,就看见这小子一张俊脸猛地靠近自己,微微笑着,还眨了一下眼。睫毛扑扇扑扇的,独特的少年感扑面而来,楚沉暮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谢邀,清醒不过来了。 男主不愧是作者的亲儿子。 即使楚沉暮清楚的知道自己对男人没那种想法,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很让人心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拉家常有点矫情可跳过:目前更新状态很不好,我在这里给在这本书刚开始就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看到这里的宝说句抱歉(>人<;),更要说句谢谢~每天看到有人在看我的书,不管多少,我都很开心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十二月和一月份我准备考试来着,又甲流支原体乱七八糟都中了招,更新就有点摆,不是写了没发出来,是真的一天就只能憋出来一千多字,跟便秘一样o(╥﹏╥)o 我现在文笔不好,有时候怎么写都写不出来想要的感觉,这也导致我码字很慢,现在在努力提高文笔啦!(举手保证,o(*^▽^*)┛,如果大家有什么能提高文笔的方法也希望能推给我) 还是那句话,我真诚的自荐,如果想看一下试试的家人觉得字数太少,可以先放书架里,我一定尽全力不让你们失望。如果觉得剧情、人设包括遣词造句哪里不好,可以积极的发一些评论呀,我肯定会看到的,也会努力改掉做的不好的地方~ 爱你们~ 第44章 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师徒 “咳咳,你快回房去给自己疗伤,好好休息一晚。” 洛随尘:“师尊→↗↘→,阿尘担心您,一直在这里守着,没有自己的房间……您是嫌弃阿尘妨碍到您了嘛,阿尘这就离开。” 然后就开始慢吞吞的向后挪动,转身的时候手腕碰到了桌角,刚好碰到一处伤口,洛随尘“嘶”了一下,把手藏在身后,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楚沉暮,有些慌乱的掩饰道:“阿尘没事……阿尘这就走。” 然后转过身,仿若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但不妨碍被楚沉暮听的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这么晚了店家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给我收拾出来,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大不了在外面等一宿就好了,阿尘在哪里无所谓的,不能打扰到师尊才是。” 楚沉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但是来不及细想。他只知道他刚刚可能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不然这会洛随尘的情绪怎么明显不对劲了,活像被主人踹了一脚在一旁哼哼唧唧的小狗。 但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于是赶紧出声,“没有没有,我…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你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我替你守着。” 洛随尘闻言,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楚沉暮,勾了勾嘴角。“谢过师尊。” 然后慢慢走到床前,在床尾旁席地而坐,“阿尘不会打扰师尊休息的,阿尘在这里就好。” 楚沉暮更内疚了,他其实直到现在心里其实还在警惕,这次木柳镇上发生的事是不是洛随尘的障眼法,他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目的。毕竟说一千道一万,洛随尘最后一定会把自己杀掉,但是……这段日子,洛随尘对自己态度的缓和是能感觉到的,是不是代表在他心里,自己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了。 自己做的和原剧情中已经有所不同了,洛随尘没有再和前世一样受尽折磨,那他会不会也对自己有所改观? 不说以后,起码在当下,有没有觉得他楚沉暮,和前世不同了,有没有觉得楚沉暮其实也还算得上一个差强人意的师尊? 那自己……要不要也试着用一颗平常心,就当不知道那劳什子的原剧情,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其实想置自己于死地。 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师徒。 结果总不会比被千刀万剐的原剧情更烂了。 想通了这些,楚沉暮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一片阴霾终于消散,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语气轻松的对着洛随尘说,“你上床来和我一起,床足够大。” 洛随尘有些惊讶,这还是楚沉暮第一次表示主动想和自己靠近。当然了,硬拉着自己一起闭关这个不算,那事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另有目的。 洛随尘听话的爬上了楚沉暮的床,“师尊不嫌弃阿尘身上脏污就好。” 楚沉暮看了一眼,啧,确实不怎么干净。还好是冬天,不然伤口说不定就感染了。 楚沉暮抬了抬下巴,“你自己可以吗?” 洛随尘听楚沉暮话里的意思,自己要是说不可以,难不成他还要帮自己上药? “阿尘可以,只是……后背的伤口,可能有些费力。”洛随尘眼眸微眯。 第45章 逗一逗他这位心口不一的师尊 不枉他这几日故意没处理自己身上的伤,还耗尽了体内的木灵力,避免伤口恢复的太快。 本来是想自己以身做饵,一是用苦肉计试探一下楚沉暮对自己的态度,二来若柳木娘娘真的被魔气侵蚀,他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激活自己体内的魔脉,重活一世,他早就想好,他体内的魔脉也是自己实力的一部分,为了不像前世那样任人宰割,他势必要抓住一切机会提升实力,再不会像前世一样信那劳什子的正魔不两立。 三来还可以亲眼看到楚沉暮对作恶之徒的审判,看他是否真像自己口中说的那样是非分明。 可惜……自己实力不济,中了柳木娘娘的毒,进去就变成傻子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头疼,楚沉暮还在他意料之外的也跟了进来,甚至替自己挡了一下。 总结起来这次行动,白盘算了半天不说,还……打乱了自己的心境。 不过现在这伤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逗一逗他这位心口不一的师尊,也是好的。 他这位师尊,和他想的还是不太一样呢。 “无妨,你背后的伤我来帮你。”楚沉暮很自然地开口。 洛随尘开始处理伤口,两天过去,衣服和肉都已经被血黏连在了一起,洛随尘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硬生生的把粘在皮肉上的衣服扯了下来,把勉强止住血的伤口又给撕裂了。 楚沉暮看的龇牙咧嘴、眉头紧皱,亲娘哎,这小子不会也是这么给我上药的吧? 洛随尘才处理了三处伤口,额头就已经布满了冷汗,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上药还是在上刑。眼瞅着洛随就要对第四处伤下手,楚沉暮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洛随尘手里的药瓶,在洛随尘疑惑的眼神中愤然开口:“哪有对自己这样狠的,你这是在上药还是折磨自己!” 洛随尘真心没觉得这有什么,前世他受过的伤比这要严重百倍,甚至连药都没有,只能咬牙硬扛,也一样过来了。 楚沉暮看懂了他的眼神,这孩子是苦惯了啊,心疼的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然后自以为动作轻缓的给洛随尘处理起了伤口。 不过,实话实说,楚沉暮的手法也不怎么样。洛随尘看着埋头在自己胸侧、神色严肃的上药的楚沉暮,无奈的想。 将上身的衣服全数褪去,洛随尘劲瘦有力的身材被楚沉暮一览无余。楚沉暮摸了摸鼻子,要腹肌有腹肌,要腰肩比有腰肩比,身材还不错嘛。一边肆无忌惮打量着洛随尘,一边给他处理完了伤口,楚沉暮拍了拍手,宣布手术成功,完美结束。 洛随尘听着楚沉暮略带自豪的告诉自己可以穿上衣服了,心里不禁怀疑,楚沉暮难道真的对自己的包扎手法没有一点数吗? 看着跟新生大比后醒过来时见到的如出一辙的包扎结果,洛随尘抽了抽嘴角。罪一点没少受,还更丑了。 楚沉暮闲了下来,眼帘低垂,心里犹豫了一下,坐的离洛随尘远了些,将半个身子靠在墙上,避开正在穿衣服的洛随尘的视线,才缓缓开口: “随尘,我知道你前…你之前过得不好,比这严重比这更疼的生活都经历过,但是现在你有师门,有我和两个师兄师姐,未来的日子还长,要对自己好些。” 第46章 师尊有事情瞒着他 洛随尘闻言转过头来,就看到楚沉暮额头抵在墙上,脸皱成一团,嘴唇颤抖,额头冷汗直冒,压抑的呼吸声急促的在耳边响起,豆大的汗珠正一颗一颗的形成,从脸颊滑落,滑入衣衫。 楚沉暮心知肚明,他这番话说出来定是会违背原主人设的,果不其然,销声匿迹好几天的系统,准时的送上了惩罚。 洛随尘觉得眼前的情形该死的眼熟,楚沉暮那所谓的的旧疾又犯了? 洛随尘连忙上前扶起楚沉暮,抬手就要朝他体内送灵力,楚沉暮按下洛随尘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旧疾而已,无妨。” 他这个“病”,哪里是能随随便便治好的啊。 听到和上次无异的回答,洛随尘抿了抿唇,哼,师尊有事情瞒着他。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楚沉暮才好转过来,坐直身子,擦了擦渗出的冷汗,真疼啊。希望洛随尘那小子能听得进去,别辜负他亲自跳了次火坑。楚沉暮安抚了洛随尘两句,让他好好修炼,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他这会闲了下来,才有功夫鄙视自己家的系统。他受伤之前没收到任何预警,受伤之后甚至都没听见系统的安慰。而且人家的系统不是有什么金手指,有什么商城,就是能给宿主规避危险,他的倒好,没有奖励不说,只会让他死板的跟着原剧情走,还动不动就惩罚他,活像是逼着自己送死。 呸! 这哪里像是什么系统,这分明就是披着系统的皮让自己绝地求生的周扒皮。 …… 苏府。 楚沉暮醒来的第二天,四个人便又回到了苏府,楚沉暮决定过完年再启程,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让苏承典跟着自家父母过完年再走也不迟。 大年三十这天,楚沉暮婉拒了苏父苏母的盛情邀请,自己借了处小厨房,还是决定自己做年夜饭。他不想打扰人家一家人的团圆时间,也怕看到他们其乐融融,会想起远在天边的奶奶。 他眼里的羡慕一定藏也藏不住。那就太丢人了。 田意歌和洛随尘当然也是跟着楚沉暮一起,白日里苏承典也来了,四个人又挤在小厨房里鸡飞狗跳。 只不过这次四个人之间明显更加熟悉,笑得愈发大声。楚沉暮对他们也更纵容,常常看着三个人手忙脚乱,自己在旁边笑着摇头。闹吧,都是孩子。 楚沉暮肩膀的伤还没好利索,这顿年夜饭除了真正下锅炒,前面的备菜环节基本都是洛随尘他们三个做的,一盘盘卖相不佳的菜就在这种闹腾的气氛中端到了饭桌上,苏承典在这边敬过酒,拜完年,和几个人告别,回到了苏父苏母身边。 “典儿,不在爹娘身边,有没有受苦?” “父亲放心吧,孩儿是无极门里的亲传弟子,哪有苦轮得到我吃。” “你不在的这几年,咱们姑苏城可又多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明儿爹带你去逛逛。” 苏母在旁边眉眼弯弯的笑着,闻言不赞同的瞪了苏父一眼,“你惯会带着孩子胡闹,现在典儿已经是修士了,更要稳重些才是。”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苏父闻言连连点头,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却冲着苏承典眨眼,仿佛在说“我就是让着你娘,明天咱们偷偷去。” 第47章 天涯海角,比一辈子还长 楚沉暮又偷偷地拿出了那枚留声珠,想了想换了一枚,那枚是大家祝他生辰快乐的,这枚是过年的,分开保存的好。 然后偷偷用它把今天晚上大家带着兴奋的话语都记录了下来。 夜深人静,喧闹过后楚沉暮的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重新变得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楚沉暮紧闭房门,设下一个隔绝声音的禁制,偷偷激活了留声珠。 里面的声音传出—— “师尊,师姐,小师弟,过年好呀,承典祝大家……,天天都开心!”这是苏承典; “这杯敬师尊,教我修行,照顾我,还有两个师弟……,大家快快金丹!”这是田意歌,当时都喝的醉醺醺的了,还不忘了修炼; “师姐师兄过年好,随尘祝师姐……”,向他二人拜完年,洛随尘微微停顿,才转向楚沉暮,“师尊,阿尘祝您万事顺遂。” 楚沉暮一一和他们碰杯,留声珠里传出琉璃碰撞的清脆声音,随后传出楚沉暮清冷的声线:“为师也祝意歌、承典和随尘新年快乐,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楚沉暮特意念出了他们的名字。 声音到这里结束,楚沉暮笑着把珠子收进储物戒中,和第一枚一起放在了玉盒里。 然后挥挥手撤去禁制,打开窗子,看着天边孤独的月亮。 “奶奶,小暮今年不能回去过年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呀,太沉的面和油就拜托邻居帮忙拎一下,你腰不好,可别再扭到啦。” “我呀,我在外地呢,领导突然派了任务啦,我就不回去了。” “我当然吃饺子了呀……” “春晚没啥好看的,你年龄大了,可不能熬夜哦奶奶,今年我不能监督你,你要乖乖按时睡觉的。” “我也想你。……我当然想你啦奶奶。” 楚沉暮一个人喃喃低语,望着那轮孤月,越看越讨厌。 不如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看的更亮,也不像那时候一样圆。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高中做古诗文鉴赏的时候不懂千里对一位古人来说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在纸上胡乱写下无病呻吟的赏析,现在他懂了,天涯海角,比一辈子还长。 楚沉暮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润。他真的好想家。他也才二十岁,这会还应该在家里和奶奶商量到底吃什么馅的饺子,看那每年都要吐槽的春晚。 即使是社畜,除夕那天也是该回家团圆的,他连社畜都不如。 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楚沉暮关上窗子,重新躺在床上。 …… 过完年,楚沉暮几人又在苏家住了几日,伤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便拜别了苏父苏母,继续历练。 这节日里楚沉暮终于明白过来苏承典当日为何会对姑苏城的美食如数家珍,全都是因为苏父,他们歇在家里的这几天,苏父领着苏承典天天给他们送好吃的。 楚沉暮打算接下来走一个重要的剧情,罚洛随尘下寒潭。 就是这么老套,也不知道原书的作者为什么非要设计这样一个情节,原着中洛随尘收楚沉暮不公平对待,一开始还抱有幻想,委屈之下去找了楚沉暮,结果楚沉暮训斥他顽劣乖戾、目无尊长,亲手将洛随尘推下无极门后山的一处寒潭,罚他在里面跪了一天一夜。 这是原剧情中洛随尘心态变化的转折点,从这一次之后,洛随尘就再也没有对楚沉暮心怀期待。 第48章 这处秘境太过好客 楚沉暮在心里呼唤那个存在感极低的系统:【小圆,寒潭剧情必须是后山的那个寒潭吗,换一个可不可以?】 【回宿主,可以的。】 听到和往常一样没有情绪的回答,楚沉暮牙根都痒痒,【原来你还活着啊,我以为柳木娘娘那根刺藤扎我身上的时候一起把你扎死了呢。不光没法像别的系统一样预警,连个关心都没有,气死我得了。】 【对不起宿主,我和你的视野是一样的,我事先也不知道会有刺藤出来……】 【那我受伤了,你怎么也不安慰安慰我?】 【我是系统,我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人类的情感,如果宿主需要的话,我可以学习。】 ……楚沉暮都给气笑了,哪个丧良心的生产出来的系统,毫无人文关怀。 楚沉暮并不打算和小圆多扯,左右他也没把这个动不动就惩罚自己的系统当成自己人,和一个系统掰扯还不如和前世村头的小花聊天呢,哦对了,小花是只狗。 出了城门,楚沉暮停下,望向三人,开口说道:“接下来我带你们去一处秘境。” “可我最近没有听到哪里有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呀?”苏承典这几日在苏家也看了苏家收集来的消息,并未听说有新秘境的存在。 “嗯,为师带你们去的是玄灵秘境。你们可曾听闻过它?”话虽然是对这三个人说的,但楚沉暮的眼神却只望着洛随尘,毕竟玄灵秘境还是挺出名的,唯一可能不知道的就是洛随尘了。 洛随尘摇了摇头,按照他这一世的经历,还不该知道这些。 但他前世听闻过这个秘境,生存难度低、收获少,怎么要带自己去那个地方? 传闻中的秘境,都是凶险、神秘、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危机与机遇并存天资不显之人在经历一次秘境之后声名鹊起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有一处秘境十分奇怪,自一百年前开启之后,入口就再也没关闭过,以一己之力让百年之前的“我去过秘境还能全身而退”这一可以被广大修士吹嘘的事迹变得一文不值。 毕竟玄灵秘境,进入自由。 就差在门口挂上一只喇叭,每进去一个人都喊上一句“欢迎光~~临”了。 玄灵秘境在位于兑州中部的兰陵城东方约七八十里,因为这处秘境太过好客,随时都会有人进出,甚至有人长住在那附近,专门买卖各种武器、灵药,久而久之甚至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村落。 玄灵秘境开启时间是三十日,进去之后待满三十日便会被自动踢出。因为开启时间已经很久了,秘境里没了什么好东西,近年来大都是一些初出茅庐的小修士去里面历练自己,危险性不高。 现在顶多金丹修为的人还会进去碰碰运气,元婴都是看不上此处的,且秘境对修为还有限制,自元婴之上的合体期就不可进入了,因此基本上元婴初期的楚沉暮在里面就能横着走,实在是历练三个小徒弟的不二之地。 楚沉暮简单几句话给洛随尘科普完玄灵秘境,看众人没有了疑问,便动身御剑。 楚沉暮留下一句“跟上为师”,便“咻”的一声不见了踪影,三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难得表情凝重,沉默的相互对视了一下。还是三人熟悉的速度,三人还是一样的狼狈。 第49章 站在最前面当活靶子? 楚沉暮一路上走走逛逛,把沿途的美食都收入囊中,等到达玄灵秘境附近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楚沉暮凭借原主的记忆找到了秘境的入口,是一处隐藏于乱石和草木之间的狭小洞口,向内望去,逼冗的空间黑漆漆一片,如果不是这个洞口附近能察觉出些许空间之力,很难有人能把这里跟高大上的秘境联系在一起。 楚沉暮从储物戒中一阵摸索,取出一根金黄色的绳子,坚韧无比,表面刻画着符文。 楚沉暮把四个人的手腕用这根绳子捆在一起,见几人脸上微微疑惑的神情,他开口解释:“通常秘境进入之后的落点是随机的,为了以防万一,我用灵器作弊,这根绳子可以对抗秘境入口的空间之力,确保我们进入秘境后能落在一处。” 原谅他把这个看起来高大上的灵器就叫这根绳子,实在是原主的储物戒里宝贝太多,他记不清。 四个人像被押送的犯人,排着队从洞口挤进去,在短暂的晕眩感之后,再睁开眼睛,眼前就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显然不符合外界的季节。 他们进入玄灵秘境了。楚沉暮收起了绳子,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很高大的植株,而且是在一处山脚下。 楚沉暮默默感叹自己的运气有点背,他此行的目的地玄冰池在秘境中心位置,在原主的记忆是位秘境最高峰的山顶上,他们的落点估计在秘境外围,而且因为地势低,楚沉暮连辨认方向都很难做到。 玄灵秘境内是不能御空飞行的,楚沉暮认命的指了指眼前的山,说:“先上山,等视野开阔后我辨认一下方向,我们此行要去秘境最中心。” 洛随尘应了一声,心中却敏锐的察觉到楚沉暮目的性极强,不像是单纯的带着他们来历练。 如果单纯历练的话,在极北之地多呆一段时间,或者在这里随便选个方向,灵兽就够他们切磋个一年半载,根本不至于特意来这处秘境,还要寻中心点。 洛随尘快走几步和楚沉暮并排,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师尊,这处秘境的中心是有什么宝物嘛?” 楚沉暮谨慎的在前方探路,看见洛随尘的身子隐隐超过了自己,伸出一只手把他往身后拦了拦,这臭小子不要命了?不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站在最前面当活靶子? “秘境中心并无宝物。”楚沉暮一边在心中吐槽洛随尘,一边没有走心的回答道。随即又嘱咐三个小徒弟:“万事小心。秘境终究是秘境,与外界是不同的。” 这一百年来,轻视玄灵秘境的人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肯定不包括才是筑基修为的几人。 洛随尘神色复杂的看着下意识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楚沉暮,抿了抿唇。 一路上偶尔遇到几只灵兽,楚沉暮走在最前,在第一时间确保三个小徒弟的安全后,发现都在四阶以内,便让三个人轮流对战,只要不是受重伤,就没有插手战斗,而是仔细观察三人在战斗中的失误和破绽,在结束战斗后一一指出。 楚沉暮则是在一旁欣慰的看着三个人越来越熟练和凌厉的招式。尤其是洛随尘,不止实战进步很大,性格也变得讨人喜欢,自从上次替他挡了一下之后就变得愈发乖巧可爱,现在战胜一只灵兽之后还会气喘吁吁的凑到自己跟前,咧出大大的笑脸。 给楚沉暮看的一愣一愣的,黑心芝麻汤圆爆改奶黄包? 不过楚沉暮对于这种变化也是喜闻乐见的,他一回生二回熟,在第二次洛随尘凑上来时,亲昵的拍了拍洛随尘的胳膊,以资鼓励。 第50章 腾地掏出了一张小方桌 秘境内也有昼夜变化,天色渐晚时,楚沉暮就近找了个山洞,和里面的原住民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后,获得了这个山洞的一夜居住权。 山洞内,唯一拥有火灵根的洛随尘光荣担任生火小能手,点燃火堆,顿时山洞内变得明亮起来。楚沉暮见状眼睛一亮,指了指一个角落,对洛随尘道:“随尘,在这边再生一堆火。” 洛随尘走到角落旁堆了堆干枝,点好了火,好奇的看向楚沉暮。楚沉暮边走边从储物戒中掏东西,等走到火堆旁边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个锅、一袋灵米、一柄勺子。 外人心目中冷若冰霜的玄枵尊者,就在三个徒弟的目光注视下,支起锅,舀出米,一撩衣袍,坐在了火堆旁。 还伸手招呼了一下苏承典,“承典,凝些水进去。白日里杀死的那只豪猪肉质不错,适合煮粥。” 洛随尘神色麻木的看着楚沉暮,捏了捏眉心,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吐起。 怪不得明明楚沉暮向来都只是为了历练他们三人的实战技能,一般都是将前来挑衅的兽赶跑或者自己躲避,并没有非要对兽类赶尽杀绝,但今日突然强硬起来,杀了那只三阶豪猪。原来是为了吃人家的肉! 但事情显然没有洛随尘以为的这样简单,灵粥煮好,楚沉暮清了清场地,“腾”地掏出了一张小方桌和四个凳子。 洛随尘被桌子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震惊的回过头望去,只见楚沉暮一样一样的往外掏,冒着热气的菜肴眼熟得很,一看就是沿途他们吃过,觉得不错又买下来的,甚至…每个人的碗、筷子还都是成套的。 这下,洛随尘彻底没眼看下去了。 别人家修士外出历练,恨不得给自己储物戒里塞满丹药法器之类的保命物件,楚沉暮倒好,怕不是给自己塞了个‘醉春楼’。 也幸亏楚沉暮的储物戒空间够大,放了这些也不耽误放丹药和法器。不然真遇到了危险,就只能把烧鸡、烤羊腿砸给敌人了。 不过……洛随尘吸了吸鼻子,里面的空间静止,这些菜……还挺香的。 楚沉暮张罗好了,回头就看到三个人震惊的模样。 他多少有点心虚:“吃些带灵力的食物,有益于你们的修为,快来吃晚饭。”比平时提高的音量,像是在说服自己。 三个人一同坐下,放眼打量过去,除了今日现做的灵粥,半点带着灵力的食物也找不见。灵力没有,色香味倒是俱全。 这下,就连一向把楚沉暮的话奉为圭臬的田意歌也很难欺骗自己这顿饭吃完会有助于提高修为。不过师尊这样辛劳的照顾他们三人,又要担心他们的安危,又要关心他们的生活,就连在秘境里也把晚饭安排的温馨舒适,她又怎么会计较师尊一时的疏忽?师尊只是太忙了,才没有分辨出这些菜里有没有灵力而已。 田意歌感动的看了一眼自己师尊,埋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她要表现的更欢喜一些,不能辜负师尊的一番好意! 第51章 师尊,我要结丹了 吃过饭,三个小徒弟各自找了个地方打坐,楚沉暮也盘膝坐在一旁,为三人护法。 树影斑驳,月上中天。盘膝打坐的洛随尘睁开双眼,隐晦的看着面向洞口坐着的楚沉暮。 他到底要做什么?前世对自己的折磨还刻骨铭心,但现在对自己的好也做不得假。 楚沉暮,你今生与前世判若两人又是为何? 那自己呢…… 洛随尘不得不承认,随着与楚沉暮朝夕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也快看不清自己的心了。他现在真的还想一门心思的报复回去吗?或者说,他真的要把前世的仇恨转移到如今这个待他还算不错的师尊身上吗?况且,他现在不再孑然一身,还有两个对他同样不错的师兄师姐。 他觉得自己快下不去手了。 洛随尘收回目光,轻轻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要是没有前世该多好…… 一夜无话,或许是这山洞内残存的灵兽气息震慑住了周围,夜里十分安静。楚沉暮带着三个徒弟重新上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辨明方向后朝着秘境中心走去。 玄灵秘境是真的大,也是真的冷清,一连几日,除了他们四个,楚沉暮连别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在距离秘境中心还有一座山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现相当于金丹初期的五阶灵兽,楚沉暮看着从林子里跳出的吊睛白虎,转头对着三人说道:“已经出现五阶灵兽了,你们三人合力看能否战胜它。” 田意歌眼神一亮,她现在对战四阶灵兽已经毫无压力,终于出现更高等级的对手了!她扬声开口:“师尊,让我一人试试!”说罢便提剑上前。 楚沉暮没有阻止,让洛随尘与苏承典站远一些,自己时刻关注着战局,偶尔出声提示几句。 终于,在田意歌一剑过后,那头白虎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但同时,白虎拼死反扑的一掌也重重的拍在了田意歌的右腿上。 楚沉暮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听到田意歌略带欣喜的说道:“师尊,我要结丹了!” 楚沉暮心中了然,难怪方才田意歌打的那样激进,招招式式都与那老虎硬拼,原来是想借助这个契机触碰到金丹的门槛。 只不过秘境内隔绝天地气息,结丹的雷劫进不来,还差最后这一步。 一旁的苏承典和洛随尘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围了过来,同样也替大师姐开心。但随即田意歌又有些为难的开口:“但是我现在尚未渡劫,灵力却到了临界点。况且我的腿,几日内也不适合走路了……” 楚沉暮取出丹药递给田意歌,“无妨,昨日的山洞位置隐蔽,周围也并无危险,先去里面歇几日。”他明白田意歌的意思,修为到了临界点卡着不能突破,这种情况下是不适合再大幅度调动灵力的,也就意味着田意歌不适合再参加战斗了。 那么接下来的路,就会很危险。 “秘境开启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师尊你带着两位师弟去忙正事,我在山洞里等着。”田意歌开口,但苏承典不同意,“我也留下,师姐你一人在山洞里,万一遇到危险如何是好?” 洛随尘心想自己跟着楚沉暮也帮不上忙,反而还可能会拖累楚沉暮的脚步,还不如一同守着田意歌,于是也开口道:“我也一同留在昨夜的山洞内吧,师尊一人行事也更方便些。” 第52章 你比火折子好使 楚沉暮想了想,秘境毕竟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不是真的只为了完成那个该死的任务,他还要确保有足够的时间,让洛随尘能在玄冰池内吸收完血灵草的药力,不然在外面兜了一大圈子,就是白干了。 于是他掏出一叠符篆递给田意歌,“你好好疗伤,可还有需要的丹药?”,随后转向苏承典:“承典,你在这陪着你师姐。” 田意歌接过符篆,摇了摇头。师尊出发前给每个人的储物袋里都塞了不少丹药符篆,而每回受伤师尊还都会亲自递给自己,她的丹药根本就没下去多少,够着呢。 那就好,不过楚沉暮还是不太放心,又在储物戒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一个手镯,递给二人:“这是一件防御法器,变大之后你们二人可站在圈内,保护自己。金丹期修为应该都是破不开的。不过你们二人也不能出去了。” 洛随尘在一旁静静听着,自己师尊的叮嘱竟然半点无关自己,心里闷闷的。 楚沉暮又交代了几句,把苏承典和田意歌送到山洞,才转身离开。 随后轻轻地拍了拍洛随尘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离开。走了几步发觉洛随尘没有跟上,转过身拉住洛随尘的胳膊,“随尘跟为师一起。” 洛随尘愣愣的被拉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挣开楚沉暮的手,“师尊为何要我跟着?” 楚沉暮神色有些不自然,为了把你推下寒潭。 早知道就早点解释推他下寒潭的目的了,系统那日发布任务时—— 【滴!触发关键剧情:推洛随尘下寒潭,并说出‘顽劣乖戾,目无尊长,你且在此好好清醒清醒’。还请宿主完成任务。】 【……】楚沉暮才刚刚清醒过来,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眼睛还在望着洛随尘绝美的侧脸,就听到系统在脑子里出声。楚沉暮没理。 【温馨提示:关键剧情点不可透露人物想法,不可做出与原剧情相悖的事。】楚沉暮还是没理。 可后来楚沉暮细细琢磨,系统这是吸取了上次大比的教训,不让他钻空子了。 毕竟上次他虽说转身离开了,可后来就圆了回来,甚至还拉了一波好感,这次显然是不让他事后再找理由说自己是为了洛随尘好了。 后来楚沉暮尝试了一下,只要试图开口提到血灵草和玄冰池,系统就会警告他。 现在被问到带着洛随尘的目的,楚沉暮只能含糊其辞:“你是火灵力。”洛随尘听懂了:你比火折子好使,能烧饭。 楚沉暮也看出了洛随尘脸上仿佛实质化的黑线,又换了个说法:“为师一人在秘境中岂不虚度,你我刚好作伴。” 洛随尘的身子猛地一顿,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的目光落在了楚沉暮身上,仿佛想要从他的眼眸中寻找答案。作伴?是什么意思?原来在师父的心里,想要找人作伴的第一人选竟然是自己吗? 洛随尘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心中的不快渐渐消散。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而,内心的喜悦却如同涟漪一般荡漾开来,无法遏制。 洛随尘就这样被自家师尊一句话轻易哄好。 现在的位置已经不适合再给洛随尘历练,他的修为还没有跟上,因此楚沉暮这次一心赶路,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避不开一些灵兽,楚沉暮会直接拎起洛随尘的后衣领,展开身法疾驰而去。 第53章 有警惕性,但是不多 “哐——”在第五次被揪住后衣领带着赶路之后,洛随尘终于习惯了由于速度过快而迎面袭来的劲风,能在被拎住之后睁开眼睛观察周围,但还是不能习惯楚沉暮粗暴的方式。 每次绕过那些灵兽之后都会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放就撒手不管,也不管他站没站稳。 于是洛随尘又一次撞在了树上。 ……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两个人就踏入了玄冰池所在的那座山峰,楚沉暮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就姑且称它作“主峰”吧。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楚沉暮变得有些焦虑。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样说出那句十分伤人的话,这个情节必须要十分合理才行,还不能做的不留余地,最好是现在让系统看不出破绽,但事后洛随尘冷静下来就能想到“哦,师尊原来是为我好呀!” 楚沉暮心事重重,又觉得天色已晚,实在是不想走路,有些蔫蔫的对洛随尘说:“随尘,今日就到这里吧,寻个山洞休息,明日再赶路。” 洛随尘自然没有意见,他被勒着脖子提溜了一天,他也想歇歇了。 二人转悠了一会,远远的就看见一处山洞,等走近之后,楚沉暮先是探出神识小心的向内试探,没有察觉到气息,才放下心来,第一个朝里走去。 可刚进入洞中楚沉暮就定住了, 恨不得原地去世,他就说!怎么会有山洞这么容易被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洞里放夜明珠!放的质量还不怎么样,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他都没注意到这回事。 进来那么多天都没遇到一个人,怎么在山洞里撞见了。 洛随尘跟在后面,也看清了洞内的场景,一个红衣男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肘抵住一只膝盖,轻摇着一把扇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修为高出你太多,你的神识太拉,根本没那个实力,不过这种可能在玄灵秘境里可以排除,那就说明眼前的人有隔绝气息的宝物。 楚沉暮把洛随尘护在身后,心知是自己闯入了对方的领地,有些歉意的开口:“道友,我二人无意打扰,来之前不知道里面已经有人了,这就离开。” 楚沉暮还是有警惕性的,一个不知道深浅的人和他二人待在一处,是很危险的。 转身欲走,却听到对方开口:“无妨,相遇就是有缘,两位道友一同在此处休息便是。”声音慵懒肆意,尾调微微上扬,像一把钩子。 楚沉暮有些心动,他不想再出去另寻一个山洞。可他怎么会为了偷这一会懒就把安危抛在脑后呢? “多谢道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好吧,他会。 有警惕性,但是不多。 红衣男子轻声笑了笑,“在下严见安,幸会。” 楚沉暮礼貌性的拱手回了礼,交换了三人的名字,然后和洛随尘坐在了离严见安很远的靠近洞口的角落。 有外人在,楚沉暮没打算掏出桌子,只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只烤鸭和几个路上摘的果子,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他撕下一只鸭腿递给洛随尘,又撕下另一只,刚塞进嘴巴,就听见严见安的声音响起:“好香的鸭子,道友介意分我一些嘛?我许久没吃过正经食物,要饿死了。” 楚沉暮:???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没有危机意识,陌生人的食物也敢吃。 第54章 衣冠整洁连头发丝都不凌乱 洛随尘在一旁开口:“道友若是想吃普通食物,可以去外面猎只灵兽,如果没有火折子,我是火灵根,可以代劳。”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见到严见安的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懒洋洋像没有骨头的男人。 严见安听闻神色伤心的道:“实不相瞒,我也是火灵力,可惜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一进秘境就在这附近,若不是运气好有隐藏气息的法宝有发现了这个山洞,肯定早就没命了。” 楚沉暮在一旁听着,要是真的的话,那还确实挺惨。这附近一般都是六阶灵兽了,甚至偶尔还有七阶。 于是想了想还是把剩下的烤鸭递给了严见安,自己又拿出一只新的。 嘿嘿,鸭腿太好吃了,舍不得都给他。 严见安接过烤鸭,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也不怕被下毒,确实像是倒霉到一直缩在山洞里的样子。还抽空感叹:“太好吃了!你不知道,我都在里面十三天了,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有灵兽闯进来把我杀了。” 洛随尘却是不信,神色凛然的注视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山洞内明显有灵兽生存过的痕迹,就算这里面的灵兽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那这么十几天了,真就一只灵兽都没进过这个山洞? 金丹初期却能在整个秘境的中心完好无损,甚至衣冠整洁连头发丝都不凌乱,傻子才会信他的话吧。 然后就看到自己师尊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显然是信了。 洛随尘:真不知道楚沉暮这种天真之人是怎样顺风顺水生存百余年的! 前世被这样一个人拿捏至死,他都觉得有点丢脸。 于是晚上洛随尘暗地里若有若无的说了几句在外面遇到来历不明之人的危险性,显然是在上严见安的眼药。 严见安仍然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只不过微微瞥向那边,挑了挑眉。 第二日,楚沉暮和洛随尘继续向山顶走去。没走出几步,洛随尘猛地站住,回头盯着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严见安,冷冷开口:“道友今日怎么敢从山洞里出来了?” “既然有缘遇到了,我想和你们一起,绝不会耽误你们的事的。行个方便嘛沉暮兄?主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待着太折磨人了~”明明是洛随尘问出的话,严见安的回答却是朝着一旁的楚沉暮,将洛随尘无视了个彻底。 现在白日里在阳光下才得以细细端详严见安的容貌。他笑得灿烂,一身红色衣袍衬得唇红齿白。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更显俊朗。那身衣衫不知用了什么料子,在太阳照耀下金光闪闪。手中的宝扇更不似凡物,随着他的动作流光溢彩。 花孔雀!洛随尘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楚沉暮本不欲答应,毕竟待会他要做的事也不怎么光彩,不过他瞧了瞧好像有些生气的洛随尘,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我自然是愿意的。”又朝着洛随尘说:“随尘,道心向善,我们和严道友一道吧。” 严见安闻言笑容更加灿烂,微微一拱手,朝着楚沉暮走去。路过洛随尘时,隐秘的递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冲着气的火冒三丈的洛随尘眨眨眼,站在了楚沉暮身旁。 小样,真当他不知道昨夜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了他好几句坏话? 要不是他修为高深,高低得狠狠打几个喷嚏。 气不死他,他就不叫严见安。 第55章 一股扑面而来的茶味 严见安仿佛还嫌不够热闹,拍了拍楚沉暮的肩膀,“叫我严道友太生分了!相遇就是朋友,我叫你沉暮兄,你叫我见安就好。”然后语气轻快的对洛随尘说:“小随尘,我与你师尊互为朋友,就厚颜当你半个长辈啦。” 楚沉暮眼睛睁得老大,错开身子站远了一点,他们才认识了一天而已啊! 「这难道就是e人的世界?」 不过……小随尘?噗哈哈哈哈,楚沉暮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敢这样称呼我们未来的男主大人,胆子很大哦。 严见安收回刚刚触碰到楚沉暮的手,视线落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随尘本来心情就不那么美妙,平白无故半道出来一个人就要和他与师尊一起走,还妄想当自己的师叔,又听到楚沉暮没有压制住的一声轻笑,当下心里就涌上了一股委屈。 这是他的师尊。他一个外人来称什么兄道什么弟。 洛随尘在一旁死死盯着楚沉暮,有没有搞错呀,眼看着一个外人欺负你的亲弟子也就罢了,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楚沉暮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洛随尘,更想笑了。男主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呀,神色幽怨,眼眶微红,气得呼呼的喘着气,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被抛弃的小媳妇哈哈哈哈。 楚沉暮觉得自己牙有些热,没忍住露了出来透透气。 虽然不知道洛随尘为何生气,不过这副样子,挺可爱的嘛。 洛随尘:ヽ(`Д′)?︵ ┻━┻ ┻━┻ 更气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重重别过头去,严见安在一旁摇扇子摇的欢快,语气颇有些落寞的说道:“沉暮兄,我怎么觉得小随尘有些不高兴,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嘛……” 严见安垂下头,用扇子挡住自己压不住的嘴角:“小随尘,虽然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但我给你道歉,快过来吧,如果因为我影响了你们师徒的感情,那就不好了。” 小随尘、小随尘!!! 这是什么该死的称呼,而且这个严见安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说话,明明是道歉的句子愣是说的阴阳怪气,字字句句都仿佛在说他的不是,让他生气得紧。 严见安的话还没说完楚沉暮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茶味,皱了皱眉。怎么还打蛇随杆上了,他刚刚没说话是因为难得见到洛随尘这副生动的表情,想逗一逗自己的小徒弟,可不是让他一直欺负的。 他都还没舍得欺负欺负洛随尘呢。 楚沉暮冲洛随尘招手:“好了随尘,左右严道友与我们萍水相逢,出秘境后估计也再无交集,同行一阵也无妨。不过严道友如果想跟着我们,还请好好对在下的徒弟才是。 严见安闻言手中动作轻顿,笑了笑,“这是自然,方才是我唐突,还请沉暮兄与随尘小友不要介意才是。” 洛随尘晃了一下神,原来这就是被人信任、被人维护的样子,无需你解释什么,甚至一句话也不用说,就有人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这一世的师尊对他,果然是极好的。 第56章 如果是你的话,倒也还算有趣 洛随尘走近楚沉暮,故意挤在了严见安和楚沉暮中间,揪了揪楚沉暮的衣袖,“阿尘没事的,我们走吧师尊。” 楚沉暮点了点头,又在走之前冲严见安点点头,转身带着洛随尘离开。 严见安落后几步跟在后面,盯着楚沉暮的背影,默不作声。 果真是你。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倒也还算有趣。 …… 楚沉暮严重怀疑严见安这金丹初期的修为是靠丹药堆上去的。反应速度甚至都比不上洛随尘,好几次都是靠他伸手拽他一把,才没让他成为灵兽的食物。 路再长也有尽头,楚沉暮已经能看到前方雾气缭绕,温度也越来越低,他们马上就要到玄冰池了。 他们翻上一个小坡之后,面前是一大片平地,主峰像是被谁拦腰截断,在这个断面上,就是玄冰池。 楚沉暮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坐下,另外两人熟练的坐在旁边,挽挽袖子,等着开饭。楚沉暮拿出一只烤鸭,撕下两只鸭腿都递给了洛随尘,剩下的随手丢给严见安,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严见安表情僵硬的接过烤鸭,他不是真的想吃饭啊,他那天只是为了找个理由留住他们罢了。而且,谁家修仙的人天天吃烤鸭啊。 “师尊,今日怎么都给我了?”忽略掉洛随尘诧异的目光,楚沉暮开口道:“你们吃吧,我今日不饿,在附近转转。” 楚沉暮背离两人走了十几步,随手取出一个包子,也没管是什么馅的,掰开一个小口,又取出存放血灵草的玉盒,打开盒子,迅速将血灵草揉了揉塞进了包子里。 严见安吸了吸鼻子,血灵草?楚沉暮在此时拿出血灵草是要做什么? 血灵草……玄冰池…… 这是要给火灵根的低阶修士锻体嘛? 那就是要给洛随尘用了,可为何要偷偷摸摸,直接说出来有何不妥? 楚沉暮收回玉盒,然后又拿出两个包子,同样掰了点小口,神色如常的转过身来,走到洛随尘身边。 “随尘,你把它吃了。我刚刚掰开口子,不是我爱吃的馅儿。” 洛随尘接过包子,香菇的。“师尊往常最爱吃香菇馅呀。”不爱吃的是他。 香菇的?楚沉暮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洛随尘不爱吃香菇,他现在非逼着他吃,倒是给下面的剧情铺了条好路。 就是……这孩子得更生气了吧。 “为师今日突然不爱了,你吃掉吧。” “师尊,阿尘也不爱吃,阿尘吃您手里的那两个好不好?”察觉到楚沉暮的语气有些冷,洛随尘放软了声音,半哄着道。 “为师今日就要你吃这一个。”楚沉暮盯着洛随尘,居高临下。这熟悉的姿态竟让洛随尘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重生。 楚沉暮扭头看向严见安,把两个包子递给了他,温和的请严见安代劳把它吃掉,再扭回来时那股温和又消失不见,“现在为师手里没有别的了,吃掉它。” 洛随尘终于明白楚沉暮是故意的。他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张口,一口一口的吃掉了那个包子。 真的很难吃,他不喜欢。 “随尘吃完啦,师尊莫要生气。”罢了,楚沉暮不是无端找茬的人,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先哄好了人再说吧。 第57章 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楚沉暮被洛随尘的好态度弄得手足无措,他以为这会洛随尘会跟他呛声几句,他好顺势说出那句话。 楚沉暮垂下的手背在身后,手紧握成拳,声线却是没有丝毫温度:“你若一开始就乖乖吃进去,我又何至于生气?”顿了顿,楚沉暮没有勇气看眼神陡然变得受伤无措的洛随尘,偏过身子,眼睛盯着玄冰池,一字一顿的开口:“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对不起,你没有,你真的很好。 洛随尘猛地站了起来。仿佛有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字字句句都是顽劣乖戾,把他逼得脸色苍白,眼角湿润。 他?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兜兜转转,他想不到今生也能听到这句话。 洛随尘才刚刚认定两个楚沉暮毫无瓜葛,才刚刚决心好好重活一次,就被这熟悉的字眼狠狠地刺伤了。 前世是因为有弟子欺侮于他,说他是被师尊抛弃的人,他忍不住反驳了几句,被路过的楚沉暮听到;今生……呵呵,更讽刺了,竟然是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按照楚沉暮的心意,吃下那个包子。 是多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呀,能落得顽劣乖戾、目无尊长的判词。 他有些讽刺的嗤笑出声:“接下来,师尊莫不是要徒儿,下玄冰池反省一二吧。”洛随尘看着那个连背影都透露着一股疏离的人,语调讽刺,眼底深处却藏着祈求。 洛随尘在心里疯狂的喊着。你说不是,你别让我下玄冰池,师…… “既是如此,你自己下去反省反省,也省的为师亲自赶你下去。” ……尊。 气氛一下跌至冰点,洛随尘不可置信,脚步钉在原地。楚沉暮听身后没有动静,微微偏头向洛随尘看去,只看到了洛随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药效快开始发作了。楚沉暮等不下去了,他特意选了年份久远的血灵草。若没有玄冰池的冰属性压制,血灵草的阳烈属性会把洛随尘的内里灼伤。 于是楚沉暮手中一闪,一根绳子已经甩了出去,打在洛随尘的身上,缠了几圈,楚沉暮手一用力,将其甩入了玄冰池。 【恭喜宿主,任务成功。】小圆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滚。】楚沉暮压制着自己的火气,回了小圆一个字。 收回绳子,楚沉暮看着浑身湿透的洛随尘狼狈的站了起来,冷的牙齿打颤。 洛随尘终于看清了楚沉暮的表情,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除了眼角微红,大抵是被自己这个不肖弟子气得。 他艰难地抬腿,试图往前走两步,却被一道气劲打在胸口,踉跄着回到原点。 是师尊啊。 也罢。 洛随尘深吸一口气:“师尊,徒儿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怎敢私自上岸,徒儿是想走到比较浅的地方,毕竟反省嘛,怎么能不跪着呢,您说是吗,师、尊?” 洛随尘眼神一下也不错开的望着楚沉暮,一下一下的走着,露出被浸湿的衣衫,距离差不多时,双腿一弯,砸在了地上。 他看到楚沉暮狠狠皱了下眉,表情竟然是不忍。他没看错,就是不忍。 真好笑,罪魁祸首又反过来心疼起来了。 洛随尘闭上眼睛,运转灵力,试图慢慢习惯玄冰池内的严寒。过了一会,洛随尘察觉真的没有一开始那么冷了,他心想,自己是火灵根,应该是与冰属性抵消了一部分,才让他没有那么难受。 岸上的楚沉暮一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看他裸露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周围也开始升腾起水汽,才放下心来,血灵草起作用了,最难熬的时候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 第58章 原来玄冰池真这样冷 楚沉暮望着那颗黑漆漆的脑袋,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可要认真学啊,门内长老开课介绍血灵草这节的时候好好听,争取早日明白玄冰池可以更好地让你吸收血灵草的药效,也早日明白你的小身板不能直接服用血灵草。 不过自己带着他出来这么长时间,该不会讲师们已经上过这节课了吧。 唉,可得在你杀我之前明白过来啊。 也不知道这次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得变得多僵硬……楚沉暮还清楚记得自己刚穿书时给洛随尘的锻体丹,他六七年之后才敢放心吃下去。 …… “师尊,我们派出去的弟子来报,楚沉暮带着他的弟子从极北之地回来后进了玄灵秘境。” “玄灵秘境?我的师侄真是没用啊,堂堂元婴期,竟然只敢去那种地方。”高座上的李成林嗤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神情里满是不屑。他那好师弟窝囊无能,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也不过如此。 新一代的修炼天才?他李成林这辈子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天才! 楚沉暮是天才,任君墨是天才,凭什么人人都是,只他李成林仅仅落得个“天资尚可”,拼尽全力修炼也处处被一个比自己晚入门十几年的师弟压住一头。 真不知道师尊看中了他哪样,选了他做掌门,这些年来无极门隐姓埋名,还有多少普通百姓听说过我们的霸名?以前提起修仙门派只知他无极门,如今倒好,搞出来劳什子的四大门派,要不是掌门无能,他们有什么资格能与我无极门平起平坐? 不过,他的时代就快要来了……师尊,我会用事实证明,您老人家的决定是错的。 “让跟着楚沉暮的弟子回来吧,另外,后山的醉梦毒铃花催生的怎么样了?” “弟子昨日刚去看过,约莫再有半月,就能开花了。” “好!半月之后,就是你我功成之日。” …… 严见安在一旁看完了整个经过,有些沉默。现在外面的人都时兴这样的操作吗,明明是为了对方好,却非要弄个跌宕起伏的剧情嘛?他要写在话本里,肯定能大卖。 瞧着楚沉暮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严见安忍不住上前开口:“这边坐会吧,我瞧你的小徒弟没什么事。” 楚沉暮闻言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守着吧,安心些。” “你既然没有真的生气,又为何要……”严见安都不太会措辞了。 “我有难言……”之隐。话还没说完,楚沉暮就又受到了来自系统的惩罚。 楚沉暮缓了缓,心里一阵憋屈,连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说句难言之隐都说不得了,怎么不干脆杀了他,“……此事就别再提了,还望严道友保密。” 严见安点了点头,这是他和洛随尘的私事,他不会多嘴,只是愈发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天色逐渐变暗又再度亮起,站在玄冰池岸边的楚沉暮一动未动,头发和眼睫上都是玄冰池的寒气挂上的冰霜。他刻意压住自己体内的冰灵力,用肉身感受周身环境的刺骨冰凉。 原来玄冰池真这样冷。 这一夜楚沉暮想了很多,等洛随尘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该怎样面对。 若是田意歌和苏承典问起,他又该用什么回答? 但想不出答案。 第59章 绝无可能 第五日。 楚沉暮时刻注意着洛随尘,察觉到他体表的热红开始减退,是血灵草药力即将耗尽的迹象,没有血灵草的对冲,该让洛随尘上岸了。 楚沉暮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乱发一通脾气罚了小徒弟下寒潭跪了五日,再若无其事的喊他起来,一句道歉都没有,这不是有病吗? 不过时间也容不得他多犹豫,楚沉暮抿了抿唇,清清嗓子,小声开口:“你……上来吧。” 笔直跪在玄冰池内的洛随尘五日来第一次睁开眼睛,望着浸没到自己胸口的池水,歪了歪头,却没有起身。 四十九个时辰。 他的好师尊,终于肯纡尊降贵让他上岸了吗? 洛随尘眼睛微眯,眸光冰冷一片。 楚沉暮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有听到,抓紧时间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 洛随尘嗤笑出声,这才是真正的楚沉暮啊,掌控欲那么强,下来上去都不由他。 再没动作,是不是又要一鞭子把自己拽上去?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跪了好几日,双腿几乎失去知觉,每动一下都像被无数针扎,湿重的衣衫贴在身上,比在水里还冷,可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站的笔直。 透过水汽,楚沉暮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走近了,楚沉暮得以看清洛随尘的面庞,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洛随尘也看清了楚沉暮的样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中透露出无助。眉梢挂着冰晶,倒比自己更像在玄冰池泡了五天的人。 他错开几步,躲过楚沉暮伸出的拿着一个大氅的手。 惺惺作态。 又走出几步,和楚沉暮间的距离足有几丈远,才转过身来,不咸不淡的开口:“多谢师尊,不过我身上还湿着,若斗胆弄脏了您的衣裳,岂不是罪该万死。” “我去换身衣裳,还烦请师尊回避一二……哦不对,请问师尊,我现在可以去换身衣服了吗?” 楚沉暮尴尬的收回手,“去吧。” 闻言,洛随尘转身离开。 “小心着凉。” 洛随尘听完站住脚步,没回过身子,只把头偏过一半,“师尊多虑了,徒儿在那里面反省了五日,早就习惯了。” 听这语气,楚沉暮觉得男主都要被自己气死了……不过还能把生气表现出来,说明还没到不可缓和的地步,总比一开始闷声恨他来得好。 楚沉暮整理了整理大氅,把它放在一旁,苦中作乐。 洛随尘换好衣服,打量了一下四周,严见安已经不见了踪影。楚沉暮这时紧张的精神放缓,也才刚刚发现。不过也仅仅是发现了而已,他没心思想他一个金丹初期是怎样在主峰行走的,也没注意到他是何时消失的。 楚沉暮听到身后传来声响,知道是洛随尘换好衣服出来了,有些局促的捻了捻手指,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与洛随尘四目相对。 “可要吃点什么?” “我想吃什么不重要,但凭师尊安排,师尊高兴就好。” 楚沉暮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指了指一旁的大氅,“披上吧,会冷。”这里的温度这样低,他都冷的要命。 “是师尊的命令吗?” “呃……不是啊。” “我不冷,而且……”洛随尘沉默片刻,清楚的看到楚沉暮在自己几句话说完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看着都快变成白头翁的楚沉暮,洛随尘攥了攥拳头,暗骂自己不争气,还是补充道:“而且比起我,我觉得师尊更需要这个大氅。” 明明是一个冰灵根,还是元婴期的高手,怎么给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真是窝囊。 还是说以为在一旁轻描淡写的演一出苦肉计,自己就会原谅他? 绝无可能。 第60章 吐一口血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楚沉暮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压制着体内灵力的运转,随即撤去,却没想到自己这几日一直压制着,又冻了几日,身体状态本就不是多好,突然把禁制全都撤去,汹涌而出的灵力冲荡,竟逼出他一口淤血。 楚沉暮闷哼一声,一口血吐出,在地上绽放出点点血花,几滴血迸溅到一旁的雪白大氅上,犹如雪地里绽放的腊梅。 洛随尘心中一惊,脚已经下意识迈了一步,又硬生生止住,无动于衷的看着楚沉暮。 吐一口血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楚沉暮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头正对上洛随尘的视线,心中欣喜,语气轻快的道:“我无碍,一时灵力阻塞……”小徒弟还愿意关心自己。 却看到洛随尘迅速低下头去,摆明了不想跟自己说话。 楚沉暮心知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有些失落的截住了话口,“下山去吧,意歌与承典还在等我们。” 意歌与承典,叫的好生亲切。 到他这里就是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他还没失落呢,你失落个什么劲。 洛随尘“嗯”了一声,听到回答,楚沉暮率先迈开步子,朝山下走去。 洛随尘一挑眉,这就把大氅忘了? 他斜眼扫了一眼大氅,走过去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不能浪费,都是拿真金白银换的。 …… “师姐,这都第九天了,师尊与小师弟怎么还没回来?”苏承典有些无聊,没人回来,他自己也不敢出去,只能缩在山洞里打坐修炼。 田意歌笑了笑,“你都问了我八百回了,我也不知道呀,再等等吧。” 苏承典也笑,正要搭话,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两人神色一凛,不动声色的握紧了剑。 直到楚沉暮与洛随尘的身形显现,二人才放松下来,出去迎上了他们。 “师尊与小师弟回来啦,此行可还顺利?”此话一出,两个人脸上表情都微微变化。 楚沉暮开口:“还算顺利。” 他确实挺顺利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也给洛随尘喂了血灵草,也完成了系统的任务。 四人回到山洞里,就要坐下,田意歌与苏承典习惯性的把靠近楚沉暮的位置留给了小师弟,却看到洛随尘径直走到离楚沉暮最远的地方落座。 苏承典挨着洛随尘,小声问到:“小师弟怎么了,你和师尊发生矛盾了吗?你怎么不去挨着师尊坐了?” 洛随尘声音洪亮、字正腔圆的回应:“是我不好,惹了师尊生气,师尊嫌我顽劣乖戾目无尊长,我哪还有脸面坐在师尊旁边讨嫌。” 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楚沉暮捋着自己衣服带子的手僵住,一时间三个人都哑口无言。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小师弟最是乖巧听话,怎么会……”田意歌打起了圆场。 “是呀是呀,而且师尊那都是一时气话,做不得真的。”苏承典看氛围不对,也在一旁劝。 洛随尘却只盯着默不作声的楚沉暮。 现在还是不愿跟他解释一下,为何非要他吃下那个包子。 甚至都不愿顺着苏承典的话,说上哪怕一句当时是气话。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洛随尘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已经没事了。” 气氛有些沉闷,苏承典斟酌着开口:“好啦好啦,师尊再带我们继续历练吧,我和师姐这几日憋在这里,可无聊了。” 四个人在怪异的气氛中起身,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横向探索这个秘境。 楚沉暮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后来才想起,自己把那件大氅落在了玄冰池。他可惜的朝主峰方向望了一眼,总不好为了它再折返回去,只能留在那里了。 这几日洛随尘恨不得离楚沉暮八百丈远,坐下休息和吃饭的时候避无可避,也会匆匆几口塞在嘴巴里,吃完就背过身去。 楚沉暮尝试过几次,端着热腾腾的灵粥递给洛随尘,或者是在他受伤时殷切的递上丹药,洛随尘都会很有礼貌的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说上一句“多谢师尊。”可一旦楚沉暮想乘胜追击多说几句话,洛随尘就会奉上“阴阳怪气-师尊命令-敬而远之”三连,让楚沉暮开不了口。 洛随尘:师尊做的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徒儿想去别处了,师尊允许吗,还是说师尊命令我必须待在此处? 这几日,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楚沉暮都能在心里默背了。 田意歌和苏承典也看出来了,这件事可能是师尊的错,不然两人的态度怎么会如此微妙。 不过他们也不好劝洛随尘揭过这件事,一开始还担心师尊再次动怒,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61章 他要亲口再问一遍 洛随尘离楚沉暮远点倒没什么,可这是秘境里,稍有不慎就会遇到危险,而他修为最低,站的远了,就容易出现意外。 他们一直在三四阶灵兽出没的范围行走,谁也没想到会遇到一头六阶听月隼。 听月隼俯身急冲,速度奇快,一爪抓向落单的洛随尘。几步之外的楚沉暮见势不妙,修士在秘境内无法御剑,如果被带到空中,就糟了! 楚沉暮连忙挥舞长剑,向着听月隼斩去。听月隼侧身避开,然后挥翅再次向着洛随尘扑去。楚沉暮脚下一点,身子凌空而起,就在这时,听月隼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鸟鸣,然后身子一转,向着楚沉暮扑去。听月隼,擅音速。它的攻击手段有两种,一是奇快无比的速度,二便是这影响人精神力的啼鸣。 楚沉暮动作阻滞了一瞬,连忙挥剑抵挡,但是听月隼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长剑还没有碰到听月隼,听月隼就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楚沉暮向后倒下,手肘触地,身子借力一转,从颈后捅入听月隼体内。 听月隼扑腾几下翅膀,没了动静。 楚沉暮长舒一口气。 他是不是也得找些实力相仿之人对练,现在空有一身修为,其实是个纸上谈兵的花架子,脑子里知道该怎么打,反应速度却跟不上。 就像刚刚,他用手撑地的反应速度太慢,只来得及伸出个手肘。 楚沉暮揉了揉手肘,避开几人的视线悄悄龇牙咧嘴。 堂堂一个元婴期对战六阶灵兽还能受伤,说出去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程度。 “师尊!” “师尊,您没事吧!” 楚沉暮被人围住,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无碍,你们可有受伤?” “我们都没事,刚刚多亏了您,不然小师弟可就危险了。”田意歌觉得是一个缓和师尊与小师弟关系的绝佳时刻,忙在一旁斡旋。 洛随尘闷不作声的走近,田意歌说的没错,若被这听月隼捉去,他必死无疑。 “多谢师尊。”洛随尘瓮声瓮气的开口,有些别扭。毕竟也就一刻钟前,他才刚又在心里鄙弃过楚沉暮。 楚沉暮又救了他,刚罚过他,就救了他,让他恨也不对、感也不是。 要么就像前世一样瞧不上他,一股脑对他不好,他也好恨得纯粹。 他决定给楚沉暮一个机会,他要亲口再问一遍,在楚沉暮心平气和的时候问一遍,若这次他否定了,那他就大人有大量,忘记在主峰上发生的事。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只是在地上擦了一下,看着可怖,其实只是皮外伤,以楚沉暮的恢复能力,短短半天就不见了踪影。 谁都没注意到,暗处有一道身影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严见安收起手中的药粉。 六阶的听月隼已经初开灵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攻击洛随尘,毕竟它几步之外就有一个修为更高的楚沉暮。 …… 傍晚,楚沉暮坐在山洞里,欣慰的看着重新开始忙前忙后的洛随尘。终于啊……精诚所至,自家小徒弟终于看上去不像一只炸毛的小刺猬了。 坚持就是胜利。 现在,两个人的对话已经能绕开师尊命令文学了,距离洛随尘再恢复成嘘寒问暖的小徒弟岂不是指日可待。 —————— 13号单机写作被人笑话,emo了两周(还得是我),好久没敢看后台的数据,今天一打开惊喜到我啦!我有看每一条消息,超级感动!感谢[发财我要发大财]宝、感谢[以朗道之名]宝、感谢[果果~]宝子们的礼物!我也是有人支持的作者啦!也感谢家人们的追更,谢谢大家! ??ヽ(°▽°)ノ? 第62章 暮云生恨,此夕难安 洛随尘在玄冰池的第三天,严见安悄无声息的下了主峰,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恢复至元婴后期,在秘境内如同在自家后院一般闲云信步。 他此行已经遇见了他想遇见的人。 虽然有趣,但也不过如此。 不值得他在这个破地方转悠半年之久! 半年以前,老阁主给他传了不知道多少次音催他回鸿蒙轩,那语气火急火燎,他差点以为是老阁主不久于人世,要把他召回,好去继承鸿蒙轩呢。 他一路透支灵力赶过去,却不成想那老家伙悠哉悠哉的煮喝着上好的白毫银针,笑眯眯的看他一身狼狈。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没事,严见安松了口气,没个正形的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这么着急叫小爷回来干什么,要退位让贤了?” “你呀你,不会喝茶就别喝,暴殄天物!”对面的老人声音宠溺的开口,穿着简简单单的灰袍,没有丝毫架子。不过这副模样若是被外人瞧见,大抵会躺在床上重新睡一觉,以为自己起猛了。 灰袍老人严断,近一两百年销声匿迹,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修为几何,但几百年前,鸿蒙轩做生意时把一个强者的消息透露给对家,引来了那个强者的不满,呼朋唤友来寻仇,结果严断一人独战两名合体与一名渡劫高手不落下风,从此鸿蒙轩的地位无人撼动。 也就只有严见安能让这老人如此对待了。 “茶泡了不就是为了等我喝的嘛,你看,我入口不凉不烫,老爷子对我果然还是这么好~”严见安还准备继续,就听见严断开口:“我还不知道你?指不定背地里骂我多少句老东西了吧。” “我哪有啊老爷子……说说,这么着急叫我回来,发生什么大事了?”严见安收起脸上的嬉笑,神色认真的询问。若不是大事,老爷子犯不上这样着急。 “不是我,是你。” 瞧见严见安脸上的疑惑,严断继续道:“我手中那件十年可窥一次天机的镜子,上月能用了,我用他照了照你。” “什么!您不是答应我轻易不要动用它嘛!能窥天机的宝贝,都是会遭反噬的,这句话我都跟你念叨过千八百回了。”严见安沉下脸来,真是年纪越大越胡闹了,混沌鉴元镜也敢随便用。 “怪不得我刚刚这么没大没小你都没打我,该不会反噬还没好吧!”严见安凑到严断跟前,一把抓住严断的手,“不行,让我看看。” “你把老爷子我当成什么一般的阿猫阿狗了,只是看你一个毛头小子的命格,那丁点的反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严见安沉默了。 混沌鉴元镜岂是什么能被小觑的法宝,他也已经元婴……好吧,老爷子应该至少渡劫后期了。 那其实还……挺有道理。 “你可还记得,八十年前我也曾用他照过你,当时混沌鉴元镜里说的什么?” “我当然记得了,当时你那样大惊小怪,不是一般的人,可论起沉稳,还不如我这个毛头小子呢。”严见安有仇当场就报,乐滋滋的开口,“当时镜中淡红,呈凶兆,浮现出十六个字—— 沉水未断, 魂终不见; 暮云生恨, 此夕难安。 结果这么多年小爷也过得好好的。” “对,那你可知上月我为你卜卦,混沌鉴元镜又作何反应?” “作何反应?” “血红一片。” “没了?” “还有,镜中浮现两句话——冰晓玄钥;西生东亡。” 严见安有些严肃:“听老爷子的意思,小爷我这是有性命之忧了?” 严断点点头,“不然我也不会那般着急把你唤回。” 严见安了然,随即就发现了不妥,颇为心疼的道:“不对啊,你上月就知道了,我这月月中才收到你的传音,你还是被那破镜子的反噬伤到了吧。小爷早说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丢给隔壁镇上爱美的刘大娘,让她照镜子贴花黄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死局。” 严见安接受良好,“这镜子一共就给了这么模棱两可的几句话,我上哪里避开去?而且既然天机都说是死局了,你我区区凡人怎么与天斗?” “你是凡人,老夫元神早已沟通天地,可不是。” 严见安:…… 第63章 只有他能取笑 他也快入合体了,瞧不起谁呢。 这样修为的人还在他这种小孩子身上找优越感,真是好一个令人不齿的行为。 他岔开话题:“这几句话的意思比上次那个故弄玄虚的好懂多了,西生东亡,我去东边就会死呗,那我就在西边待着,住屋子我都住盖在西边的。” 严断嫌弃的扭过头,“我已经帮你推算过,你的死局,姑且称之为命劫,你的命劫由人而起,劫起西方。你只要在劫定之前找出那人,将其杀掉,命劫可解。” 严见安皱了皱眉,“你知道的老爷子,我不主动杀无辜之人。” 严断气得直笑:“我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问悲仙君,竟然捡了个菩萨心肠的小子?” 问悲,严见安没问过这个尊名是谁起的,但从小耳濡目染严断做事风格的他有自己的理解——顾名思义,你如果觉得过得太舒坦,不知道悲伤为何物,就去找严断问问,问了立马就悲,不止你自己悲,很有可能你的亲朋好友也会跟着悲上几天。 至于这么个人设为何还能落得个仙君的评语,就全靠老爷子修为高深了。 “您好好意思提这种年轻时候的诨名呐?”他打趣道,“我虽然也不是良善之辈,但敌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不是您教我的嘛。” “你先去找到他,跟着他,若发现他并不良善,再杀之,这次可以了吧?” 严断退了一步,可严见安不为所动。“您都说那是命劫,我不躲着,还要上赶着找过去,这不是自己找死嘛,再说了,无名无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我上哪里去找得到。” 严断气得曲指一弹,一道灵力隔空打在了眼前这个不肖小辈的脑袋上,让他胡说八道! 严见安龇牙咧嘴,得,这手劲可不像是被反噬的,不用担心了。 “我早已算好,玄灵秘境,一名男子。从今日起,你就给我住在玄灵秘境内,直到他出现。”说完严断又掏出一个吊坠,“挂在脖子上,这是我去梵音阁问那老秃驴求来的,与你有因果之人出现时,你与之身体相触,它会有反应。你届时遇见了自然就能认出。” 严见安伸手接过,抿了抿唇。他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老爷子,竟然也会去找那群古板无趣的秃驴,他还记得严断说过多少次,自己最瞧不上那群不知变通的老和尚。 如今却上赶着被人指着鼻子羞辱去了,只是为了他这样一个日日气他的小辈。 严见安眼角有些湿润,为了不让老爷子看出来,故意哈哈哈大声笑了几下,装作笑出眼泪,带着笑腔颤声说道:“难不成你去讨要这吊坠之时也叫人家老秃驴?那群老和尚怕不是会把你扫地出门吧。” 眼底却是冰冷一片。他的老爷子只有他能取笑,其他人供着还来不及,谁若是真给老爷子不痛快,他必十倍百倍讨之。 严断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年纪大了脸皮也厚,叫老秃驴不给,我再换个称呼就是。” “总之你要抓紧时间,早日去杀了那不长眼的命劫之人,竟敢给我严断的小辈当劫数,算他投胎时运数不济。” 出门时严见安挥挥手:“你可要保重啊老家伙,我去了玄灵秘境,你要是死了,可没人敢给你收尸——” 话音未落,严见安运转身法,疾驰而去。 严断眯了眯眼,臭小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罢了,我这样身份的人,不该与一个小辈计较。 严断挥了挥衣袖转身,不经意摆了一下手,十几息后隐约听得一声凄厉惨叫。 又是几息,严断收到传音符,他打开听,里面是臭小子有些恼怒的声音,“你个老东西!下手这么狠,你等着,我早晚有一日胜过你,也要这样对你!” 严断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瞬息间又坐回茶桌旁,端起一小盏茶,细细入口。 暴殄天物,茶都是要细品的。 喝了他的头壶茶还得便宜卖乖,哼。 他严断的反噬不管好没好,收拾这个毛头小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第64章 天嗟晚 严见安在玄灵秘境里混迹了五回,不知道装疯卖傻拍过多少个人的肩膀,幸亏修为摆在那里,否则早就会被脾气暴躁之人一刀砍了。 这该死的命劫之人到底在哪里?浪费了他五个月的时间,他该写多少畅销的话本,又该尝过多少时兴的美食。 严见安忿忿的想,很好,他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第六次进入玄灵秘境,严见安实在没了找那个命劫之人的心思,无精打采的转了几天,干脆寻了一处干爽整洁的山洞,把里面正在睡觉的灵兽三下两下赶走,在里面舒舒服服的住了下来。 美其名曰守株待兔。 然后更衣净手,虔诚的取出一个空白的本子和上好的狼毫毛笔,就要开始创作。 他又写完一本话本了,真是勤勉刻苦又文思如泉。 不过这新一本话本的故事还没想好要写什么,严见安枯坐了半晌,三番两次被路过的灵兽打搅,他烦躁的三下两下赶走那些影响他创作的因素,却一直没有灵感。无奈,只能先写下署名。 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天嗟晚。 ……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叶子,轻扫过严见安的视线。他截断回忆,悠悠叹了口气:“唉,老头子,我引过去灵兽了,没杀掉他啊,下次遇见再下手吧。” 严见安的语气充满了可惜,可正经人谁会引着一个六阶灵兽去杀元婴强者?因此这语气中的可惜有几分真心实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亲手杀无辜之人,但若是有狂躁的灵兽不小心误伤了那人,也不关他的事。 可惜失败了。 …… 咚——咚—— 万钧峰传来两声沉厚的钟响。 万钧钟轻易不会敲响,且不同响声有不同的含义,一声代表召集全部弟子峰下集合;两声代表掌门要宣布重要事宜;三声说明遭遇了敌袭,立刻展开全面防御。 元禄手里还在提纯着一株灵草,听到万钧钟响了两下,好奇的抬头朝窗外张望。 “万钧峰有令——掌门闭关计划有变,出关时限未定,现由李成林长老担任代掌门一职,无极门上下均由代掌门掌管。” 声音由扩音阵传出,清晰地飘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元禄手一抖,差点毁掉灵草,先是收敛心神做完最后一步,才皱眉思索方才的消息。 闭关本就没有定数,计划有变其实是很常见的事,但他记得之前吴师兄来云丹峰寻他,曾不小心透露出一个名字。 醉梦毒铃。 吴师兄向来对丹药一途无甚兴趣,不然师兄的悟性那样高,就该是师兄继承师尊的衣钵,可那日师兄来与他闲聊,不止一次提到醉梦毒铃的药性。 师兄虽然刻意隐藏了花的名字,可他对世间灵植熟稔于心,早就有猜测,师兄又一时大意,吐出个醉梦,虽然后面及时止住,但必是醉梦毒铃无疑。 此花名字里带个毒字,可想而知本身毒性极强,若为良善之人所用,便是以毒攻毒的救命药草,可若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一旦让人无意中吸入花粉,便会迷幻心智,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灵智全无。 师兄不会无缘无故提它。 醉梦毒铃难寻,可对与他同样师承隗木尊者李成林的吴楚山来说,却不一定有多难。 师尊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丹道大师,带着他与师兄踏遍沧澜大陆。 他想到那次师兄问他,是否不甘困囿于区区一峰,做一名碌碌无为的丹师。 他自是怡然自得,可师兄的野心如今想来早已是昭然若揭。 第65章 身不染尘 元禄神色忧虑,凝望着万钧峰的方向。 师尊,这其中,又有没有您的参与? 他不知道,也不敢继续推测,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守住云丹峰,守住他这一方天地,与丹炉作伴而已。 “沉暮师弟,掌门闭关有变,现门内由我师尊代掌。”他拿起传音符,原原本本的给在外游历、尚不知情的楚沉暮传了音,再没有多做一件事。 任师叔待他们都极好,自己是师尊门下的弟子,可每次见到任师叔也会被他拍拍肩膀,叮嘱几句。可他元禄是个没骨气的,他不敢为一件不确定之事出头。 师尊对他也有再造之恩。 各峰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反应不尽相同,但大家都没有怀疑事情的真伪,这件事在人群里掀起了一股浪花,就又很快的沉默下去。 …… 吴楚山站在万钧峰的主殿,双手恭敬地将一只传音纸鹤递上。“掌门,还请您过目。” 李成林起身,亲昵的拍了拍吴楚山的肩膀:“此处又无外人,怎么与为师生分起来?唤我师尊便好。” 随后接过传音纸鹤打开,元禄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你怀疑云禄?” “不不不,弟子从未听过里面的内容,这是我安插在云丹峰的弟子发现的,他将此物呈上,这是云师弟的,我不敢擅自听,所以才拿来给您决断。” 吴楚山诚惶诚恐的道:“现在多事之秋,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李成林看不出喜怒,只随手将传音符毁去,“云禄并未多言,此时就当做不知,叮嘱好发现此事的那名弟子,给他换个差事,不要乱说。” 吴楚山顿了一下,头低得更低,双眼微眯,盯着自己的鞋子:“是,徒儿会处理好此事。” 随后恭敬的抱拳弯腰,语气懊恼又忐忑:“徒儿擅作主张在云丹峰安排人手,还请师尊责罚。” 李成林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心也是为为师着想,为师又岂会怪你?” “楚师侄久出不归,他掌管的戒律堂缺不得主事之人,你去接手了吧。” 吴楚山大喜过望:“多谢师尊!多谢师尊!” 吴楚山转身离开万钧峰时,面上的怯懦恭敬已经消失不见,随之上位者的威严显现出来。 回到他自己的厚土峰,召来给他传音纸鹤的那名小弟子。 小弟子长的瘦瘦小小,眼底是压制不住的惊喜和紧张:“地劫长老,您找我。”他没想到只是盯梢的活,竟让他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接触地劫长老。 吴楚山和蔼的笑了笑,是小弟子平时惯常见到的,地劫长老标志性的笑容。 小弟子心中稍定,他握了握拳,缓解了一下紧张,屏息等待地劫长老的指示。 吴楚山右手大拇指轻敲中指的第二关节,语气蛊惑:“跟我来,我今日亲自教导你一二。” 小弟子亦步亦趋的跟上,随着吴楚山拐进了厚土峰深处。 半柱香功夫,吴楚山身不染尘的出现,身后空无一人。 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失踪,在这个处处危机的修仙世界着实算不得什么,因此除了与这名小弟子交好的寥寥几人,没有任何人发现偌大的无极门少了一名外门弟子。 戒律堂长老换成吴楚山的消息传的飞快,到处有弟子议论。 相比起掌门这种高高在上,离他们甚远的位子,戒律堂就在他们身边,自然关注度要高得多。 “地劫长老?地劫长老那么好的脾气,怎么适合掌管戒律堂呀。” “所言极是,我虚长你几岁,入门更早,也没见过地劫长老生气。” “还是破军长老,不苟言笑,威慑力更足。” “哈哈哈哈,要我说呀,换成地劫长老也好,总比以前破军长老在时要通融一些。”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类似的对话在门派各处上演,以前戒律堂由楚沉暮管理,门规森严,楚沉暮也就真的一条不差的严格执行,一经发现违反门规的弟子,都会严惩不贷,导致弟子们对他是又敬又怕,甚至敬不如怕。 不过那是原主在时的事情了,自从楚沉暮来到这里,他还没有精力管过戒律堂的事。 但也有心思敏锐之人察觉到一丝异常,这怕不是代掌门刚刚上位,就迫不及待要任人唯亲了。 第66章 我也筑基后期了 “今日就要离开秘境了,做好准备,外出后很可能会提升境界,尤其是意歌,抵挡雷劫的物品再清点一下,到时候慌乱之下别忘了。” 苏承典在一旁小声嘀咕:“这是师尊念叨的第四遍啦。”师尊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放心他们了,他们又不是小孩子,都没问题的。 三人闻言都笑了笑,洛随尘下意识看向楚沉暮,楚沉暮没有被弟子调侃的羞恼,而是面带纵容的坐在一旁。 洛随尘轻叹一口气,他愈发愿意相信那日楚沉暮只是偶尔的情绪不对,只要楚沉暮愿意收回那句话,他就像以前一样,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弟子。 洛随尘终于又重新变得心平气和,此时看向楚沉暮的眼神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润。 时间差不多到了,楚沉暮感觉到身体逐渐变轻,周围有许多光点正在包裹住他,眼前白光一闪,短暂的晕眩感过后,再睁眼外面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们出来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就压了上来,是田意歌结丹的雷云。 “去到空旷些的地方,一切小心。” 楚沉暮只来得及嘱咐一句,便揪着洛随尘与苏承典的后衣领,几个腾身远离了田意歌。 渡劫之时,最忌讳他人出手相助,这会导致雷劫威力增加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站在雷云范围内就会被判定为帮手,因此楚沉暮赶紧带着两个徒弟离开,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丢下二人,驻足观望。 洛随尘一个轻巧的翻身,平稳的站在地上,还能伸手扶一把苏承典,一看就是老手。 苏承典惊讶的看了一眼洛随尘,又委屈的望望楚沉暮,还没开口说话,就察觉到体内疯狂冲击等级壁垒的灵力,脸色一喜,盘膝坐下。他要筑基后期了。 洛随尘也是同样如此,两人都盘膝打坐,楚沉暮确定田意歌渡劫没有问题,回过头来时就看到两人也要突破了。 没人注意到他,楚沉暮终于不再保持那张自以为每天坚持的很完美的面瘫脸,笑得很开心。 他果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师尊,选了一处历练的地方,三个人都能突破!唯一可惜的是,田意歌在到玄冰池前就要结丹了,已经不适合再被玄冰池勾动体内的灵力,不然玄冰池对她的益处也不小的。 雷劫的速度很快,金丹期只区区十八道雷,几炷香时间,田意歌那边就结束了。楚沉暮脚尖轻点,落到田意歌身边,看着满脸焦黑的小姑娘,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然后细细感受了一下,发觉田意歌气息平稳,应当是十分顺利,也没有打扰她,让她继续在原地消化吸收这场劫雷。 雷劫是挑战,其实也算一道机缘,尤其是对雷属性的修士,里面是纯净的天地灵力,只不过属性暴虐,吸收需要一定的勇气和时间。 楚沉暮一等就是一日功夫,翌日,苏承典先醒过来,兴奋的朝楚沉暮报喜,他筑基后期了!二十岁的筑基后期,不愧是原剧情里能成为无极门下任掌门的人,这种修炼速度,确实也值得欣喜。 当天晚上,洛随尘也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苏承典终于又多了一个可以分享之人,三步两步走到洛随尘面前,清了清嗓子:“咳咳!”然后原地转了一圈,“小师弟,二师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顺便用眼神示意洛随尘接话。 洛随尘上道的很:“什么好消息?” “我筑基后期啦!” 洛随尘垂下眸子,又抬起来,有些纠结的看了看正在兴头上的苏承典,随后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苏承典:“恭喜师兄,我也筑基后期了。” 两句话连在一起,对苏承典的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 他也打心底里为小师弟进步神速高兴,可……他没记错的话,小师弟比他还要小将近两年,他还没暖热乎的——他自封的“楚沉暮门下晋级筑基后期最快者”——头衔,就要继承给小师弟了。 无精打采的说了句“恭喜你呀小师弟……”,苏承典再也没了刚才的喜悦,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一定是他还不够努力,他有机会还要再在夜里去一趟师尊的房间,求师尊给自己开小灶! 第67章 再看天嗟晚写的话本,我就是狗 楚沉暮听到洛随尘筑基后期的消息,也惊讶了一瞬,不过随即又觉得意料之中。 毕竟血灵草和玄冰池双管齐下,修为提升快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还是高兴,还有些骄傲,像自己的学生期末考了第一那种。 楚沉暮笑着夸了夸洛随尘,又鼓励了鼓励有些挫败的苏承典。 三四日光景,田意歌也清醒过来,周身灵气扩散,只站在那里就如宝剑出鞘。 她在原地随手挥出几下招式,待适应了金丹期的修为,才慢慢收敛气势。 走到楚沉暮身边,朝楚沉暮报完喜,定睛向苏承典与洛随尘看去,发现两人修为也有长进,“今日真是喜上加喜,恭喜两位师弟修为精进。” “不过咱们堂堂二师兄,怎么这么快就被小师弟赶上了?”田意歌促狭的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打趣着苏承典。 瞧见田意歌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承典表情一跨,“小师弟天赋异禀,我也不差的好吧!打听打听,沧澜大陆二十岁就能筑基后期,我怎么也算是这个~”说到最后,苏承典竖起一个大拇指,比划了比划。 众人都笑起来。 能御剑飞行,终于不用再靠两条腿赶路了,楚沉暮舒心的想着,带着三个弟子就近回了兰陵城,照例直奔酒楼而去。 饱餐一顿,满足了楚沉暮的物质生活,他选了一家客栈,安置好三个小徒弟,自己几个闪身来到了街上,寻找他的精神源泉。 “惜言阁?”楚沉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是他在无极城买话本的地方,怎么兰陵城内也有惜言阁? 合着还是个连锁店。 楚沉暮欣然朝里面走去,他还是很欣赏惜言阁里话本的质量的,除了那个酷爱发刀的作者“天嗟晚”。 楚沉暮走进去,里面的装潢也与无极城内大差不离。他随意选了几本感兴趣的,特意看过作者名字,都与天嗟晚无关,最后站在一排书架前,注意到了一个名叫《歹毒师尊那些不为人知的良苦用心》的话本。 该说不说,这名字起的很让楚沉暮共情。 这不就是他楚沉暮嘛,o(╥﹏╥)o。 买! 然后翻开书封——天嗟晚。 楚沉暮仔细回忆了回忆他到底有没有发过“再看天嗟晚写的话本,我就是狗”这样的毒誓,没想起来,那应该就是没发过。 买! 关键他的书除了走向狗血一些,其余是真的很合楚沉暮的心意啊。 他不信这个人只会写狗血虐文,说不定这一本就是他苦苦追求的绝世好文。 付过账,楚沉暮离开了惜言阁。 三楼一扇窗子半开半掩,严见安透过缝隙注视着每一个进进出出惜言阁的人。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楚沉暮?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又遇到了,要不要再杀一次试试呢…… “你还好吧?”楚沉暮在路上随意走着,猝不及防被一个只堪堪到他腰间的小孩子撞了一下,没有撞动他,反而自己踉跄着向后摔过去。楚沉暮一把把人扶住,关切的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走路没长眼睛撞到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小男孩不停地弯腰道歉,语气卑微。 “没事没事,你慢些跑……”话音未落,小孩子就跑走了,楚沉暮摇了摇头,继续上路。 念头刚起,他就看到楼下不远处,一位衣衫褴褛的小童跑的太急,与楚沉暮撞到了一起,穿着青白衣衫的人衣服上被撞出了几道痕迹,没有生气,反而温和的摸了摸小孩的头,任他继续跑远。 第68章 灵修会盟 严见安目睹了全程,心底深藏的情绪骤然翻涌,望着楚沉暮背影的目光复杂无比,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情绪压制下去,严见安眉头一皱。 这个人……是傻子吗? 嫌弃的咂了下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楚沉暮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了吧? 他就没注意到,刚刚那个看似面黄肌瘦的小孩,身手异常敏捷吗,即使撞上了一个比他高大很多的人,看似踉跄,其实下盘也十分沉稳。 而且还能顺手摸走了楚沉暮挂在腰间的小囊。 一个元婴期被稚童耍的团团转,这样傻的人,怎么会是小爷他的命劫? 想到混沌鉴元镜说自己极有可能死在他手上……自己也真是够蠢的。 算了吧,他若不主动作恶,便不杀他了。 指不定哪一天,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蠢没了。 …… 在兰陵城休息了几天,楚沉暮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忍着晦气,在心里呼唤系统。 他上次骂过它,也不知道系统会不会有记仇的功能。 【小圆,你在吗?】 【宿主我在,有什么事嘛?】 小圆秒回,语气正常,楚沉暮松了一口气,不会给他穿小鞋就行。 【我想问问下一个任务点是什么?】 【回宿主,下一个剧情点是楚沉暮发现洛随尘体内的魔脉,怒极之下打伤洛随尘的心脉。】 【……我发现了,你们系统一点也不智能。】 【宿主何出此言?】 【现在剧情发展都已经和原书没有关系了,你还非要走原来的剧情,都不知道根据事实变一变的嘛?】 【宿主何出此言?】 【就说现在,洛随尘丝毫没有要修魔的意思,我还为什么要打伤他?】 【警告宿主,顺应剧情才是第一要义。】 【……】 【打伤心脉之后,再往后是什么,你一起告诉我,我一块做了,早死早超生。】 【回宿主,洛随尘心脉受损后,独自外出寻找解救之法,遇到莫绮罗,彻底叛出无极门。之后的剧情就与您无关了,您的下一个剧情点是——洛随尘当上魔宗宗主,攻占无极门,掳走您。】 【也就是说,走完这个剧情点,我的死期就要到……呸呸呸不能这么说,我就可以等着死遁回家了?】 【是这样的。】 【那这个任务有时限要求吗?】 【时机合适时小圆会为您发布任务,请耐心等待。】 【好吧……我没事了。】 没再管系统,楚沉暮在塌上掰扯剧情。 系统说的是原书里的走向,但现在剧情已经偏了,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这样走。 不说别的,就说原书「将楚沉暮掳走,直到大结局才给他一个痛快」的这种死法肯定不会有了吧! 洛随尘高低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了……吧。 楚沉暮想到未来有一天要伤他心脉,又不确定了起来。 真晦气。 书里从洛随尘囚禁起楚沉暮到结果了他,中间可是百年时间啊!被折磨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系统说时机合适才会发布任务,也就是说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还是自由的。 不如趁这段时间多刷刷好感度,让洛随尘能在生死关头念点旧情。 还有,那个补心脉的方法,他是不是也要寻一寻,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 楚沉暮思量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原书里一段不大不小的剧情。 按照时间线,一年多以后是灵修会盟的日子。 灵修会盟,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修仙界各个门派十年一次的聚会,彰显彰显自己家门派的财力,然后让小辈们上去切磋切磋,选出个一二三四来。 自从千年前魔宗溃败,退居冀州蛮荒之地,正道修士无内忧外患,一直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终究会觉得寂寞,万一宗门内出了什么前年难遇的天才,大家也都不知道。于是就开始琢磨着搞搞团建。 慢慢的,众人便有了不成文的约定——每十年举办一次灵修们的会盟,东道主就由四大门派轮流担任,办个友谊切磋的比赛,各家交流交流招式,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不过有排名的地方就有竞争,等灵修会盟到了如今,就基本演变成比武大会了,大家都只争一个自己门派上榜人数和排名先后,切磋有之,交流却是少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还去参加过这灵修大会,参加了两次,一次筑基期,只堪堪进了筑基期的百强,第二回是三十年前那次,原主一手凌天剑法出神入化,一路势如破竹,最后登上金丹期排行榜第四,也因此在当年名扬一时。 楚沉暮有些汗颜,他穿书将近十年了,原主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到他掌管这具身体的时候修为竟然没有寸进。 不应该啊,他修炼也修炼了,打坐也好好打坐了,虽说偶尔懈怠几分,出去打打牙祭或者看看话本,也不应该丝毫感受不到修为长进才对啊。 难道他的灵魂就这么废材?真是晦气。 还是说他终究是异世的魂魄,到底不能与这具身子完美契合? 摇摇头不管这些,他怎么想偏了,重点是原剧情里,这次在去参加灵修大会之前,原主为了增强实力,曾带着田意歌去藏剑阁内寻过武器。 他也是时候带着几个人回山门,帮他们在藏剑阁选一把趁手的武器了,洛随尘到时候就算真是恨极了自己,看到手里他师尊为他选的本命剑,也得犹豫一下吧。 第二日,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时,楚沉暮开口提起了此事,然后带着小徒弟们踏上了返回无极门的路途。 …… 无极门。 楚沉暮重新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施了几遍除尘决,便悠哉悠哉趟到了榻上伸了懒腰,哎呦,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不假。 然后在手边摆了一碟点心,就要兴致勃勃的取出话本。 在玄灵秘境内那么多天,他的精神世界已经贫瘠万分了! 可还没等他纠结好自己到底先看哪本,小院附近的结界就被人触动了。 第69章 找机会让洛随尘看到 他为了避免自己看的太专心,被徒弟们抓住不务正业的现行,特意给小院设上了结界,按理说他们三人刚回山也该收拾收拾歇歇脚才对,怎么这么快就有人寻他? 走出院门,楚沉暮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陌生弟子,穿着内门服饰。 他挥手打开结界,就见到眼前的弟子朝他一拱手,不算太尊敬的开口:“问破军长老安,掌门有请,请您即刻去一趟万钧峰主殿。” 话挑不出什么错误,可楚沉暮看着眼前身子没有完全正对着他,语气也有点颐指气使的小弟子,总觉得对方对他有点敌意。嘶,原主是不是做过什么孽,惹到过人家? 楚沉暮找了找原主在外的人设,神色淡淡的回道,“多谢,我这就去。” 虽说系统对他违反人设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还是不能被外人看出端倪,若被人怀疑他不是原主,事情可就大了。 掌门传唤?难道是原主的师尊出关了? 闻言对面的小弟子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 楚沉暮走在半路才想明白,八成是以前原主每天挂着一张冰山扑克脸,做戒律长老管着戒律堂的时候又太不近人情了,现在才被人家这样没人情味的对待。 不过,完蛋了,他根本就没在意那个什么戒律堂,这都好几年了吧,算不算玩忽职守啊…… 在万钧峰主殿前落下,楚沉暮整理了一下衣襟,才迈步进去。 却没在主位上看到自己的师尊,反而是师伯威严的坐在那里,静静望着他。 楚沉暮心中疑惑,可也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弟子楚沉暮,拜见李师伯。有弟子传信说掌门唤我来此处,请问是否是师尊出关了?” “沉暮师侄来了,是我找你。你师尊仍在闭关,担心时间久了会出问题,让我先代理几天门派里的事务。”李成林笑的和蔼,在主位上动都没动,“许是我派去传话的弟子笨嘴拙舌,表达的不清楚,我回头定会罚他。” 李成林一听楚沉暮的话,就明白他派去的弟子八成没有讲清楚,不过这种无关紧要之事,面上功夫虽然要做,但李成林并不准备真的追究。 楚沉暮摇了摇头,站起身子,拱手道:“师伯言重了,是沉暮消息闭塞,才生了误会。” 李成林看了看笔直站在下方、已有封胡遏末之姿的楚沉暮,开口道:“无妨,我听闻师侄前段时间一直在外游历,想必对如今无极门的一些调动还不熟悉吧?” 楚沉暮点了点头,静静等待李成林的下文。 李成林先是笑了两声,才又开口,“前些日子师侄新收了两名亲传弟子,好像从此以后对戒律堂的心思就少了许多啊。”楚沉暮一听戒律堂,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真是来查他一个尸位素餐之罪的? 没给楚沉暮开口的机会,李成林已经继续说了:“当然,这也是难免的,收了徒自是要悉心教导,不能埋没了弟子的优点才是。”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师门中收到的“不公平对待”,李成林的声音有些冷。 “不过戒律堂嘛,没人管事终究也是不妥,所以师伯思虑再三,做主让你楚山师兄接手了,师侄可有异议?”兜兜转转,李成林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他眯起本身就不大的眼睛,眼神便更显得锐利,盯着楚沉暮,看他作何反应。 楚沉暮听完这些话反倒松了一口气,这个举动正合他意,他正好干不来戒律长老这样的职务,也没心思把多余的精力投到那里。 即使李成林不说,他也打算有机会提议换个人当。 “师伯思虑周全,师侄没有异议。”楚沉暮语气诚恳的回应。 “哦?那便好,我还怕因为此事,沉暮师侄会心生芥蒂。”李成林闻言身子往后一靠。 “师伯说笑了。师伯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无事,沉暮便先告退了。” 走出主殿,楚沉暮御剑而起,在路上忍不住挠头。 救命,他怎么感觉李成林师伯话里有话似的,今天特意把他叫来一趟,真的只是为了告诉他一声,把他戒律长老的头衔撸了嘛? 一直到重新一屁股坐回床榻,楚沉暮也没想明白,干脆摇头放弃。 领导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还是话本好看,嘻嘻。 《歹毒师尊那些不为人知的良苦用心》被楚沉暮郑重其事的放在桌上,轻呼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这可是他赌上最后一次对“天嗟晚”的信任、和自己是否是小狗的尊严才买回来的书,要是最后再死的一个不剩,可就别怪他不客气! 至于怎么不客气,楚沉暮也不知道。 楚沉暮看的津津有味,不时把自己和话本里的歹毒师尊对比对比,发觉自己做的事情原来都不算太过分嘛,这样看来留个全尸还是很有希望的~。 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情节——话本里的师尊怎么也把他弟子推下冰池了?!! 并且也是因为要偷偷给弟子塞药。 还死鸭子嘴硬一直不告诉弟子真相。 这跟他的亲身经历也太雷同了点吧! 况且冰池跟玄冰池就差了一个字,代入感太强了好不好,楚沉暮跟看自己的日记一样。 嫌弃的撇了撇嘴,这作者起名还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不过,该怎么让洛随尘看到这本书呢? 楚沉暮在心里盘算起来。如果洛随尘也看到这一段情节,是不是就能联想到他自己,然后顺理成章的联想到自己对他的良苦用心,误会岂不是迎刃而解! 楚沉暮在这一段折了个角,做下标记。他一定要找机会让洛随尘看到。 第二日,楚沉暮传音给三个小徒弟,把他们叫来山顶,然后带着他们前往后山藏剑阁。 原主的凌天剑便是筑基后期时从藏剑阁中获得,一直以来作为他的本命剑,与其心意相通。 藏剑阁在后山极为隐蔽的地方,要经过三层结界才能到,有三名阁老在明处看守,阁老一般都是从无极门长老之位退去之人,坐镇在此,修为高深。 第70章 藏剑阁 结界只有带着长老腰牌的人能自由穿过,或持有长老手书的人经阁老审核无误之后放行。 可见藏剑阁对于无极门的重要性。 藏剑阁虽然叫这个名字,里面却不只有剑,一些稀世法宝或功法也会藏于此处。 里面的剑每一柄都是极好的,因此一般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来此挑选,其余内门外门弟子则是会去廉贞长老所在的七杀峰进行选择。 楚沉暮四人来到藏剑阁,拜会过阁老说明了来意,一位阁老持着特有的令牌,将藏剑阁大门打开。 “去吧,一层二层都是。用心感悟,切莫贪心冒进,也务必不要强求。” 虽说亲传弟子就有机会来这里择本命剑,但本命剑不像普通佩剑,需得主人与剑身能沟通共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因此也有许多人在此处枯坐几日,没找到与之共鸣的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多谢阁老提醒,晚辈们知晓。” 踏入藏剑阁,古朴肃杀之气骤然间扑面而来,就连里面的温度都因为剑身所散发的杀气低了一些。 “我在此处等你们,三日时间,用心感受沟通,三日后若是没找到也不用灰心,世上名剑尚多,再寻便是。”楚沉暮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停下,让三人抓紧时间寻剑。 坐着等了半日,楚沉暮实在有些无聊,便也起身在里面边走边看。 里面有些剑已经蒙尘,甚至有小部分锈迹斑斑,不过却没人敢轻视它们。 那些锈迹斑斑的剑,多半是从上古战场遗迹内寻回来的,每把都已经诞生了自己的意识,此时不起眼只是因为还没遇到契合之人,进入了类似休眠期的状态。 无极门的藏剑阁内所藏之剑,一些是之前无数长老弟子从上古战场遗迹内寻回来的,另一些则是多年来由世间各地收入无极门。 上古战场遗迹,位于冀州附近…… 楚沉暮在脑海里回忆,终于扒出了它的信息。 沧澜大陆万年来无人飞升,可万年之前并非如此,万年前这片大陆曾经是大战的一处战场,受到波及,灵气骤然匮乏,修士们自那之后才变得飞升艰难。而且,魔族余孽也正是因为那场战争才出现在这片大地上,沧澜大陆的修士耗费了几千年才将其彻底灭绝。 近几千年,灵修和普通凡人的环境才慢慢变好。但当初跟随魔族的那些邪修却没能尽数消灭,就是现在的魔宗。 那处上古战场遗迹就是万年前大战遗留下来的。 除了上古战场,还有一处与万年前大战有关的地方,灭神渊。 离州与艮州被一道天堑隔开,据说这道天堑不是本身就存在,是受到了大战时神界战神与魔主对战时的余波波及,才形成的。 后来回音谷起址于此,人们再提起灭神渊,渐渐就被回音谷的形象取代了。 沧澜大陆因为这种无妄之灾颓靡了近万年,楚沉暮摇摇头,实在是时运不济。 他转了转,又回到门口坐下。 第二日下午,苏承典最先出来,脸上的笑容挡也挡不住,楚沉暮一看心中便有了数,这是选到心仪的佩剑了。 果然,苏承典走近楚沉暮身边,向周围打量了几眼,没看见其他人,他举起手中的剑,压制着由于兴奋而拔高的音量,“师尊,我成功了!师姐和小师弟还没出来吗?” 楚沉暮垂眸看去,剑身修长如虹,色白如霜,暗金色的剑柄上刻着繁美的龙鳞纹,煞是好看。 “嗯,你是第一个。此剑可有名字?” “还没有,我等师姐与小师弟出来了再给它起名。”他定要取一个响亮霸气的名字,像师尊的剑一般,若是打起来喊一句“凌天”,听起来就气势如虹,哪有会败的可能? 楚沉暮拍了拍苏承典的肩膀,书里没对苏承典的本命剑的外观多做描述,所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柄,不过书中苏承典为自己的剑取名“惩邪”,是希冀自己日后手持此剑可恪守本心,惩恶扬善、除奸斩邪,荡平天下邪魔。 楚沉暮有些期待,不知道现在苏承典还会不会取出一样的名字呢? 本以为其他两人也会像苏承典一般顺利,却不曾想,一直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即将结束,洛随尘才慢慢走出,而田意歌却始终不见身影。 洛随尘在两人身边站定,手中也多出一柄陵劲淬砺的宝剑。 看到田意歌还没出来,打过招呼之后,也在一旁等大师姐的身影。 “师尊,时间到了,师姐还没出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苏承典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会一直不见大师姐的身影,他才得到本命剑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 “藏剑阁每一处都有阁老守着,不会出意外的,许是意歌与剑身沟通费了些时间,再等等。” 苏承典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约莫一刻钟后,田意歌才从一排架子后走出,表情淡淡,在看清两位师弟手中都多了自己的本命剑后,神色有些不自然。 “师姐,你终于出来啦!” 田意歌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注意到她两手空空,楚沉暮猜应该是出了什么差错,便向田意歌询问:“意歌,你可有寻到心仪的武器?” 田意歌摇了摇头,视线下垂,“是我天资欠缺,这里面的兵器都没能共鸣,还一直不信邪,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楚沉暮心中诧异不已,原书中田意歌明明在藏剑阁中寻到了本命剑,怎么如今…… “师姐你别这么说,这里才有多少,世间的天兵神武多着呢,总有适合你的!”苏承典听见向来孤傲的大师姐语气里出现了罕见的颓丧,赶紧开口安慰。 “是啊师姐,本命剑宁缺毋滥,我们慢慢找就是了,无需着急的。” 楚沉暮也拍拍田意歌的肩膀,“你两位师弟所言不错,你的机缘不在此处便必定会在别处,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七杀峰,从你成师伯那里选一把武器,先用着也就是了。” 第71章 惩恶扬善、除奸斩邪 田意歌心里也明白,只是觉得自己身为师姐,却没能给两位师弟做个表率,有些难过罢了,现在被人掰开道理讲了讲,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着相。 “师尊教诲的是,是我刚刚钻了牛角尖。”田意歌轻轻颔首,又恢复往日的精气神,先是对楚沉暮说了一句,又转头看向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两位师弟,“你师姐我就算没有本命剑,短时间内打你们也是不成问题的,可不要觉得多了把剑就可以挑战我了哦~” 随后又继续说:“你们两个的本命剑可是已经取好了名字?” 苏承典看田意歌眼神清澈放松,知道师姐是真的放下了,才带着兴奋开口:“还没有,本想等着大家都到齐了,当着你们的面取的。” 众人又看向洛随尘,洛随尘摇了摇头:“我也未曾取名。” 楚沉暮也很感兴趣,给本命剑命名的在楚沉暮看来就像是给小宠物选名字:“可有想好的名字,说来听听。” “惩邪。”苏承典不假思索。 这两个字传到楚沉暮耳中时,就让楚沉暮觉得有一种宿命感,仿佛书中文字描绘的世界变得有血有肉。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问出口:“有何寓意?” 书中的文字与少年的嗓音重合:“惩恶扬善、除奸斩邪。” 书上单调的文字再怎么描述也表现不出少年十分之一的意气风发。 苏承典在书中只不过是个笔墨不多的配角,可映射到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生。 苏承典手附上剑身,心中意念涌动,惩邪二字涌现其上。 “那你呢?”楚沉暮又看向洛随尘。 洛随尘想说他这把剑要叫裂魂,他要让负他真心之人,身败名裂、魂飞魄散。 可此时大家望向他的眼神都那样真挚,并无人负他真心一片,他怎么也说不出这个名字。 这样自私又暴戾的名字。 于是他沉吟片刻,换了个名字:“沉水。” 然后腼腆的笑笑,“我没有大的志向,便只根据这把剑本身的特性取了名字。” 三人直直朝那把名为“沉水”的剑望去,剑柄火红,一看便是极为张扬的风格,剑刃也比一般的剑要厚重几分,走的想来会是大开大合的攻伐路子。 嘶—— 楚沉暮眯眯眼睛。恕他眼拙,他实在看不出这把剑与“沉水”这种听起来便内敛的名字,有何相配之处。 难不成是洛随尘与剑身沟通之时发现,这把剑内心是个柔软的性子? 洛随尘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到握在自己手里的剑柄,也有些尴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只是在张开嘴巴的一瞬间,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他也和苏承典一般,为这把剑刻上了名字。 不过,沉水在他刻名字时微微晃动,好像是在抗议。 洛随尘摇摇头,肯定是错觉。 从藏剑阁出来,楚沉暮远远朝着任君墨闭关的方向眺望。也不知道原主的师尊闭关怎么样了,希望一切顺利吧,原书里任君墨闭关比现在时间要延后,是在收了苏承典为徒、把苏承典培养到金丹期之后,才有闭关这个情节的。 不过原书里闭关很顺利,等任君墨后期出关,就是大乘期强者。得知洛随尘把自己的徒弟抓去,勃然大怒,还曾去魔宗讨要。可惜出关时间太靠后,彼时的洛随尘也已经难逢敌手,任君墨几次都铩羽而归。 没想去打扰师尊他老人家的修行,楚沉暮远远一拜,带着几人回了凌天峰。 把洛随尘和苏承典撂下,带着田意歌去了一趟七杀峰拜访成自安,成自安同样师承任君墨,是楚沉暮的亲师兄,很痛快地答应给田意歌打造一把佩剑,还细细询问了田意歌对于剑外形的想法。 成自安告诉楚沉暮,等佩剑打造好他会派人送去凌天峰,让田意歌安心等消息。 解决了自家三个徒弟武器的事,楚沉暮才有心思琢磨另一件要事—— 怎么不经意让洛随尘看到那本话本,并且联想到他们二人。 却不承想,他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当天夜里,洛随尘就摸到了他的小院里。 看着站在门外的洛随尘,当二人只有一步之遥时,楚沉暮才发现——这才过去了没多久的时间,洛随尘已经隐隐有比他还高的趋势了。 然后低头看着洛随尘所踩的地面,因为在屋外要比室内略低一点,楚沉暮扎心的表示自己又被一个徒弟的身高超过了。 现在的小孩吃什么灵丹妙药长大的,怎么窜的比草还快! 洛随尘有些不解的看着楚沉暮自从开门之后就对他上下打量的眼神,怎么,难道他衣服穿反了? 没有啊,那有什么好看的。 离得那样近,他甚至都能看得清楚,楚沉暮一只眼睛上有一根睫毛没有和其他的一样向上卷翘,而是直垂向下。 洛随尘有些不自然的把头扭向一边,“师尊,我能进去了吗?” 楚沉暮才回过神来,赶紧让开门口,让洛随尘进来。 洛随尘踏入屋内,楚沉暮暗暗比较了一下,唉,果然被超过去了。 他好歹也一米八多呢。 “你来寻为师有什么事?” “师尊,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能先答应我,一定要跟我说真心话吗?”洛随尘今夜前来,就是为了玄灵秘境内的事,他不信这一世的楚沉暮还会那样冤枉他,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楚沉暮点了点头,他本来也不是爱撒谎的人呀,“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洛随尘直视着楚沉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师尊,玄冰池那日你说我‘顽劣乖戾、目无尊长’,是否出于真心,还是只是一时气话?” 你为何要问我这个? 他看到楚沉暮的眼睛霎时瞪得很大,与他对视着,眼睛里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真心,不是的。 就在他想问清楚,这个摇头的意义是什么时,楚沉暮一口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第72章 手心传来的温度热的厉害 待楚沉暮从洛随尘怀中半躺着睁开眼睛时,对上的便是洛随尘担忧的眼神。 那样真诚、炙热、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扶我起来。”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楚沉暮口中传出,洛随尘能感觉到楚沉暮吐出的气轻轻柔柔,像温热的羽毛扫在他的脸上。 楚沉暮站定,只注视着洛随尘胸膛上刚刚自己倚靠弄出来的褶皱:“夜深了,你回去吧。” “师尊是不是忘啦,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洛随尘语气还和之前一样轻快,心里却是一沉。 “此事已经过去了,无需多言。” 洛随尘好似没有听到,“刚刚师尊摇头是什么意思,弟子愚笨,师尊能为弟子解答一二吗?” …… “师尊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 “师尊,你回答我。” 声音越来越激动,上半个身子都微微前倾,但眼睛却如淬了冰,里面的光越来越暗。 楚沉暮看着直觉得揪心。 突然他余光扫到床榻上的矮几,眼睛一亮。 他的话本还没收起来! 这不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咳咳,为师有些头痛,你把我扶到床边去。”楚沉暮一手扶住额头,有些虚弱的开口。洛随尘虽然心里怀疑,这应该只是楚沉暮逃避他问题的借口,却也还是赶忙上前扶住了楚沉暮。 就在洛随尘即将扶着楚沉暮坐在床榻上的时候,楚沉暮突然生出一股大力,挣脱开洛随尘牢牢抓住他胳膊的手,直直的砸在了矮几旁边,把上面的书推的散落一地。 “哎呦~” 洛随尘的双手还不知所措的举着,本来还在思考这是什么情况,听到楚沉暮做作的呻吟出声,心下明了。 没事了,这是在装呢。 放下心来,洛随尘一扫趴在矮几上的人,心里生出一丝恶趣味,你不是要赶我走吗,我偏不走,还要离你更近。 于是洛随尘慢斯条理的走过去扶起他,也坐在床上,一只手揽过楚沉暮的肩膀,另一只手捞起他的手,与之掌心对接,向他体内输送木灵力。 楚沉暮茫然地看着自己变成了这样的姿势,只感觉手心传来的温度热的厉害,他半边胳膊都觉得是烫的。 “嗯——我、为师没事了,你先起来吧。”二十多年都没被一个大男人这样搂在怀里过,楚沉暮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个氛围怪异无比。 而且洛随尘好像勒得他太紧了,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楚沉暮不知道的是,洛随尘在他出声之后,视线也才慢慢聚焦。 他没想到师尊一个剑修的手会如此……两世为人也没有正经上过读书识字的学堂,洛随尘脑子里空白一片,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只能说,如此好摸。 应该是体内灵力属冰的缘故,手掌温度比他低好多,方才如果闭着眼睛,他大抵会觉得贴上了一块温凉美玉。 洛随尘慢慢收回手掌,手指顺着指缝滑落,不经意扫到了楚沉暮的手心,楚沉暮猛地手缩了回去。 太痒了。 怎么原主跟他一模一样,手心这么怕痒。 看到楚沉暮这种动作,洛随尘挑了挑眉毛,心情都美妙了不少。 他是故意的,他察觉到楚沉暮身子的僵硬,故意挠了挠师尊的手心。 师尊的反应果然有趣。 洛随尘放开楚沉暮,重新站到他身前。 方才这一闹,楚沉暮不再板着脸,平日里只有他一个人时的放松神态下意识暴露了出来。 一双微微湿润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撞在了他的视线中,师尊的脸好像泛起了难以察觉的红——也可能是错觉。 洛随尘屏住呼吸,直到感觉有些气短胸膛才恢复起伏。 明明还是一样的模样,他却固执地认为眼前的师尊要好看过白日里清冷矜贵的师尊一百倍。 楚沉暮眨眨眼睛,端出正常师尊的架子,抬着下巴指向地上的几本书,“我头还晕着,随尘可否帮我捡一下?” 洛随尘身子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还快,当他回过神来时,三本书已经被他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抱在怀里了。 把书递给楚沉暮,楚沉暮伸手接过,很刻意的扬起声音,“唉,头晕,随尘帮我看看这本书折角的地方讲了什么。”然后把话本放在桌上,《歹毒师尊那些不为人知的良苦用心》几个大字占满了封皮。 楚沉暮这是想干什么? 洛随尘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迷了心智,这会清醒过来,自然还记得刚刚楚沉暮回避他问题的事,又有些赌气,叫他看,他偏不看。 “夜深了,师尊说的,我该回去了。”洛随尘学着楚沉暮的语气,用欠扁的声音说着,又行了个礼,“师尊,弟子告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屋子,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徒留功败垂成的楚沉暮一个人在榻上咬牙切齿。 明明顺利得很啊,就差一点点,洛随尘就能看到书里的内容了,一定也就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刚刚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撵都不走,这会倒是走的利索。 功亏一篑,还白白因为摇头被系统罚了一顿。 呸。 忿忿不平的楚沉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又想起一个新的主意,才放心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楚沉暮睡醒之后罕见的没有赖床,从床上一跃而起,取出那本决定成败的话本,有些心疼的抚了抚封面,然后取出无极门会发给每个弟子的入门心法,把心法的封皮撕下来,粘在了话本外面。 罪过罪过。 拿着封面上印着《入门心法》的话本,楚沉暮自信的点了点头,然后给洛随尘传音,唤他上来。 他今天一定会成功的。 洛随尘收到传音,来到暮朝院。今日阳光难得很好,楚沉暮没在屋里,而是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碟糕点,和一本《入门心法》。 虽然洛随尘见到楚沉暮的时候,楚沉暮已经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但看着少了好几块糕点的盘子,那么在他来之前他的好师尊在做什么,洛随尘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第73章 所有的事情都被洛随尘推测明白 “师尊今日唤我,有什么事?” 洛随尘也不客气,拜过之后便也在石凳上坐下。 “为师觉得这段时间一直在外游历,有些疏于对你们的教导,今日把你叫来,是想抽查你一二。” “为师留给你一炷香时间复习,你看看桌上这本书,哪里有遗漏,抓紧时间查缺补漏。” “此外,折角的地方是我划的重点,折角的地方。” 楚沉暮难得一股脑说这么多话,洛随尘听完却没有拿起那本披着心法皮的话本,而是笑着道,“入门心法比较基础,师尊若是想问入门心法的内容,直接问便是,我已经差不多摸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 入门心法一直到炼气十层,是比较基础没错,但就是因为它基础,楚沉暮觉得说不定洛随尘可能已经忘记了,才会拿起来复习复习。 结果人家直接说:都记得,随便问。 活该他楚沉暮前世期末周疯狂女娲补天,原来这就是学霸的实力,是他肤浅了。 他竟然妄想以他一个炮灰反派的实力揣测深不可测的男主,真是自取其辱。 ((???|||)) “修仙一途,不可骄傲自大、不可贪功冒进,为师还是建议你看上一看,毕竟温故知新。”你看一下啊,求你了。 洛随尘点点头,翻开心法。 !!!∑(?Д?ノ)ノ 如果再翻开同一本书能看到全新的内容也算温故知新的话,那他大概是知了不少新。 看了一眼楚沉暮,洛随尘想开口跟他说这本书拿错了,却被楚沉暮先掐住话头:“为师没有拿错,就是这本。仔细看,待会要考你。” 摊牌了,不经意看到看来是做不到了,那就硬塞。左右自己才是师尊,让他洛随尘看一本书又有何难? 楚沉暮心里的小人疯狂叉腰。 洛随尘不动声色的看下去,大概明白了故事情节,又翻到折角的地方仔细读完,心里有了自己的思量。 这本书应该就是昨日师尊让他看,他却没看的那本,如果没记错的话,名字是叫什么乱七八糟的“歹毒师尊那些不为人知的良苦用心”。 书里折角的情节与他与楚沉暮在玄冰池那日发生的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就是楚沉暮没给他喂药,他也不确定楚沉暮是否真的有良苦用心。 可师尊既然让他看,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应该是想靠这本书跟他解释玄冰池一事。 洛随尘思绪翻涌,猜测着楚沉暮的真实想法。 心念电转间他抓住了一个念头—— 楚沉暮脸皮太薄,这是不好意思跟自己道歉,特意用一本话本当借口呢。 洛随尘念头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师尊一直作这种扭捏姿态让他看书,昨日又只摇了下头,即使他再如何追问师尊也不好意思多说一个字,还恼羞成怒让自己夜深快回。 摆明了是有师尊的包袱,不好意思跟自己的徒弟道歉嘛。 所有的事情都被洛随尘推测明白,他心情大好,“啪”的一声合上书,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 花生酥。 你看,师尊还记得他爱吃花生酥,这么明晃晃的道歉他居然一直没有领悟! 嘻嘻,师尊备下的,就是甜。 楚沉暮眼瞅着洛随尘从自己的小盘里拿走了一块花生酥,有些心疼都看了看剩下的四块,心一横,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现在是在哄孩子,那就送给他好了。 楚沉暮大方的往前推推盘子,手收回来的时候又顺走了一个。 三个和四个哄孩子的效果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他再吃最后一口。 两个人嘴里都嚼着花生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洛随尘嘴角噙着笑意,看看,被他猜中了。 他只不过随意尝了一口花生酥,师尊就把整个盘子都往前推了推。 楚沉暮那样薄的面皮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洛随尘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一直咬着此事不放,罢了罢了,反正师尊那日肯定也是一时气话,“师尊,你的心意阿尘已经全数知晓,那件事就当它彻底过去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提~” 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洛随尘,楚沉暮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如此甚好。” 楚沉暮放松下来,顺手又拿走一块点心。 可时间一久楚沉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眼瞅着阳光越来越烈,他们二人从清早说开误会后,就一直枯坐在这里,直到正午。 楚沉暮几次想开口让洛随尘离开,可他自知理亏,刚劝好了人就赶人家走实在说不过去,便只能硬着头皮与洛随尘相顾无言的在外面晒太阳。 他觉得气氛尴尬极了,偏偏洛随尘看上去乐在其中,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天知道他已经贡献了一个果盘、两碟点心了。 楚沉暮实在坐不住了,“随尘如果没有事,就先回自己的住处吧?” “师尊要赶阿尘离开嘛?”洛随尘闻言眨了眨眼睛,歪头看着楚沉暮。 “怎么会。”楚沉暮斟酌了一下语气,柔声道:“只是为师想要去小厨房煮碗灵粥,历练时买的灵米还有一些。” 这是实话,他还挺馋那灵粥的香醇味道的。 “那师尊可以让阿尘也留下来一起嘛?” “……可以。” 楚沉暮起身去了厨房,洛随尘就在后面跟着,好像点了自动跟随,楚沉暮去哪他就去哪,好几次楚沉暮都差点踩到他。 硬着头皮煮完了粥,又打发自家小徒弟吃完离开,楚沉暮大喇喇躺在床上,在那么硬的石凳上端着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累死他了。 可让楚沉暮没有想到的是,从今日以后,洛随尘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每日早上必然会出现在他的小院外面,跟他消磨一上午的时间,在他这里用过午饭再回去。 硬生生逼得楚沉暮变成了早睡早起的规律作息。 “咚咚咚。” 楚沉暮又听见了敲门的声音,闭着的眼睛尝试睁开,双手抹了一把脸,在心里咬牙切齿——第十五日了。 洛随尘到底是不是真的原谅他了?!怎么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更像是那小子假意原谅他,然后每天过来折磨他的精神? 第74章 破了元婴修士的防 楚沉暮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认命的穿上外衣过去开门。 唉,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折磨他罢了。 屋内传来脚步声,眼前的房门被打开,洛随尘看到楚沉暮顶着一头稍稍有些凌乱的头发站在门口,睡眼惺忪。 一撮头发在楚沉暮的脑袋上顽强的朝不属于它的方向翘着,随着楚沉暮的动作一颤一颤。 洛随尘眼中浸满了他自己没有察觉的笑意,师尊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了,谁能想到最重规矩、重形象的破军长老,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样子。 “问师尊晨安~”门外的少年越来越自来熟,等楚沉暮打开房门后便自顾自的进来,先是沏上一壶茶,然后打开窗子通风,给楚沉暮叠起被子,再掐个除尘诀,房间一下变得井井有条。 楚沉暮要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椅子上,等茶水可以入口,喝一杯晨茶。 一开始楚沉暮为了保持形象都会整理干净再给洛随尘开门,可没想到他到的时间越来越早,前几天楚沉暮由于刚睡醒,神志还不是那么清醒,没有叠被子就放了洛随尘进来,被洛随尘看到并帮他叠好之后,楚沉暮就摆烂了。 爱谁谁吧,他就是起不了这么早。 哼,立人设果然早晚会塌。 晨安?到底是谁会在早晨安好?反正他不会。 说来也怪,洛随尘来他这里也不打扰他,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干自己的事,只偶尔会说几句话。 他真看不懂洛随尘的想法。 他俩难道已经有代沟了? 这不,忙活了一阵的洛随尘乖巧的从一旁取出一个蒲团,自己打坐去了,丝毫不浪费时间,连带着楚沉暮都不好意思偷懒了,也每天按部就班的坐在那里修炼。 他甚至觉得自己元婴初期的瓶颈都有些松动了。 快到中午,洛随尘又自觉的退出修炼状态,等在楚沉暮身边,随他一起进厨房。 楚沉暮拒绝过几次,没起作用,后来洛随尘干脆找了个要跟他学做饭这样的理由,反而跟的更加光明正大了。 洛随他围在楚沉暮身旁打转儿,看着楚沉暮在一旁备菜起锅。误会解开了,他这段时间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说是要跟楚沉暮学厨艺,可整双眼睛都盯着楚沉暮,偶尔施舍给案板几眼,心里也是在想“师尊手真巧,切出来的丝粗细均匀,模样真真儿是极好”。 轮到洛随尘上手,他从楚沉暮手里接过菜刀,表情严肃的对一根胡萝卜下了手。 今天是要做炒胡萝卜丝的,可看着出现在洛随尘手下的胡萝卜块和胡萝卜棍楚沉暮果断换了菜谱,算了,炖胡萝卜吧。 在剑道一途悟性极高的人却驾驭不了普通的菜刀,要么力气太大直接剁开了案板,要么下意识使出灵力熏黑了菜刀的手柄,甚至如果不是筑基修士不会被小小的菜刀破防,洛随尘的五根手指估计要牺牲几根。 楚沉暮在一旁看着直觉心累。 哦,菜刀虽然没破了筑基修士的防,但却破了元婴修士的防。 楚沉暮看着和前几日一样,还是没有领悟要领的洛随尘,说了几句“看着些,下面要焯水了”之类的话,却察觉到那小子的心思根本没在做饭上,没有威慑力的瞪了洛随尘一眼,还是没能把他的心思转到做饭上。 其实说楚沉暮手巧,也不是洛随尘夸大其词,楚沉暮这般手艺,虽然比不上专业大厨,但放在平常人里也算出类拔萃。洛随尘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这个在他记忆中只会拿剑的师尊,能练就这样好的厨艺。 毕竟他这几日接触下来,做饭绝非易事。 于是他就问了,“师尊,你厨艺为何这样好?” “你为何这样喜欢逛酒楼?” 楚沉暮手中的动作一僵,含糊的回答:“因为我喜欢吃饭。” “吃饭?”洛随尘语调上扬,有些不信,“可修士不该贪口腹之欲呀。” 况且只是喜欢吃饭,他们有修为在身,千里百里不过须臾即至,想吃天南海北哪个地方的美食不能吃到? 没错,修士不贪口腹之欲。 他若一直都是沧澜大陆的楚沉暮,他大抵也是不会贪口腹之欲的。 可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楚沉暮。 另一个世界的小楚沉暮,没有辟谷丹,如果不大口吃饭,那等会爸爸妈妈又吵起来,摔了碗筷,掀了桌椅,他会饿肚子的。 所以他必须要好好吃饭,烫也要吃,咸也要吃,难受要吃,不饿也要吃。 没人会在乎小小一个他,入口的粥是否不凉不热。 他自己一开始是在乎的,他会难过,会赌气,会想用饿肚子的方式让爸爸妈妈关心自己,可他发现与饿肚子比起来,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实在不值得,这种幼稚的把戏也根本不会被人关心,就慢慢也不在乎了。 另一个世界的楚沉暮,是个凡人,他如果不会做饭,那奶奶年岁大了,谁来照顾? 自从奶奶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糟心的家庭,把他带在身边养着,他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他必须做得出来,哪怕切到手指,哪怕油溅到皮肤——他多切一颗菜,多和一次面,多跑一次厨房,奶奶就能多得一会闲,也像其他老太太一样,坐在摇椅上,听听收音机。 而不是天还黑着就要给他做饭,天都黑了还得等他回家。 他的奶奶也才六十岁,就已经头发灰白,只能佝偻着身子拍拍他的胳膊了。他在高处低头看,入眼都是弯下来的脊梁。 那是被他楚沉暮压弯的。 明明前几年,奶奶身子还硬朗得很,也能摸到他的脑袋。 也不知道等他回家,那边又过了几年。 他还能不能让奶奶,再摸摸他的脑袋? 他可以蹲下的。 “啪嗒。” 一滴泪砸下来,楚沉暮低着头,眼泪便落在烧的干热的锅上,滋啦一声,转眼没了痕迹。 第75章 楚沉暮,你想到了谁? 可一直守着楚沉暮的洛随尘在旁边看得仔细,他确信刚刚师尊是哭了。 若是前世或者刚重生回来那会,有人告诉他楚沉暮哭了,他肯定会嗤之以鼻,恨不得冲到那人面前狠狠打他几巴掌,嘲笑他以讹传讹、睁眼说瞎话。 那可是堂堂破军长老——无心无情,谁能让他流一滴泪? 然后再暗自希望这丫说的是真的,希望楚沉暮也会遇到束手无策,只能流泪的事。 可现在他只觉得这滴泪刺眼的很,方才还好好的,同他有说有笑,怎么突然落了泪? 楚沉暮被这下声音惊醒,掩饰性的擦了擦眼角,转过头,用已经通红却不自知的眸子对着洛随尘,咧开唇角笑了笑:“为师刚刚切菜熏到眼睛了。” 洛随尘真想摆个镜子在楚沉暮面前,问他什么样的菜能把人的眼睛熏成兔子。 还有,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真的很烂,刚刚笑的还不如哭好看,要他怎样昧着良心说一句——“啊,原来是熏到眼睛了,我还以为师尊是因为伤心才落泪的呢。” 刚刚究竟哪里不对? 方才只有自己问的那一句“为何厨艺这般好”,那这句话是有什么问题? 楚沉暮,你想到了谁? 是在伤心自己苦练厨艺,煮好的饭却端不到想分享之人面前,还是伤心今日夸他厨艺好的人不是心中所念之人? 他究竟为谁而落泪! 洛随尘心底突然生出一阵不爽,好一个窝里横的窝囊仙君,只敢对着他发脾气,说丢入玄冰池,毫不含糊一丢就是五日,却不敢把害他落泪之人也捆起来,捅他五六七八个血窟窿解恨。 “随尘?”见洛随尘很久都没有回应自己,双眼失神、注意力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楚沉暮轻声唤他。 “哼,我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来找师尊请教。”回过神来,仅靠脑补就把自己气到的洛随尘肩膀一沉,衣袖甩得簌簌作响,语气别扭的道了声别,飞快地跑开。 楚沉暮:? 不是才刚刚和好吗,这孩子又闹哪样! 那日洛随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楚沉暮房门前。楚沉暮第二日按例早早醒来,却一直没有听到已经熟悉的敲门声,推开门还怔了一会。 每日都被洛随尘跟着,突然世界安静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呢。 楚沉暮沏一壶茶、开窗通风,叠好自己的被子,坐在椅子上。 想了想发现少了什么步骤,别扭得紧,又掐了两遍除尘诀,才觉得一切正常。 摇摇头,楚沉暮暗叹自己是受虐狂,接下来不用早起了,明明是超级幸福的事情才对。 他又恢复了偶尔打坐、偶尔摸鱼的日子,转眼日子就到了三月。 这日,楚沉暮收到成自安的传音,说田意歌的剑已经锻造完成,今日就派弟子送来凌天峰。 楚沉暮打开暮朝院的结界,等了一会,果然等到一名弟子把剑送上来,楚沉暮收下之后,便去半山腰三名弟子的住处寻人,却没看到田意歌的身影,倒是在附近练习剑法的苏承典听到了声音,走了过来。 “师尊是来寻师姐的嘛?师姐一大早便去修习场了,这几日,师姐日日都去。” “那意歌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苏承典摇摇头:“师姐这几天日日都去,有时回来,有时候干脆住在那边。” “你成师伯给她锻的剑,你先替她收着吧。”楚沉暮把剑递过去,却是明白,田意歌即使嘴上说已经不在意没有本命剑的事,可心里还是会难平。 明年就要灵修会盟,这一年里,能找到与自己共鸣的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有一件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武器,基本上可以说是在灵修会盟的大比中争夺排名的前提。 而这个几乎能涵盖沧澜大陆上所有少年天才的排行榜,是对自己实力最好的证明。 田意歌骨子里也是骄傲倔强的,从不服输,不然原书里也就不会因为洛随尘性格怯懦自卑就对他不喜,在玄灵秘境里也不会因为要突破金丹就单挑灵兽。 虽说成自安的炼器本领已经炉火纯青,可也做不到为兵器渡灵,而一把没有灵性的剑,即使如何来历不凡,先天便低人一筹。 所以这几日田意歌才会没日没夜的苦修。 楚沉暮看在眼里,却也没法说什么。 可明明原书里田意歌成功在藏剑阁里找到了本命剑,为何现在却变了呢? “等意歌回来,你让她去见我一面。” 还是不太放心,楚沉暮临走时让苏承典转达,决定当面观察观察,开导一下田意歌。 第二日白天,田意歌来到暮朝院外,楚沉暮走出门来,看到她腰间的佩剑已经换成了新的。 “师尊,您找我?” “嗯”,楚沉暮用眼神指了指佩剑的方向,对田意歌道,“昨日去给你送它,你没在,我也有一段时日没见你了,便把你喊上来说说话。我知道你修炼刻苦,今日就当放松一下。” 田意歌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我知道,师尊您是怕我还钻在牛角尖里,您放心吧,灵修会盟在即,不管有没有本命剑,我都是要这样修炼的。” “即使用普通佩剑,我也是同阶里的佼佼者,定然不会埋没了无极门的名声!”田意歌扬起自信的笑容,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楚沉暮松了口气,一颗心还没完全放进肚子里,就又听到,“师尊,我想独自下山游历。”心又悬了上来。 “你才刚进入金丹,把境界巩固好了再下山也不迟。”老父亲楚沉暮不放心自己的徒弟一个人出门,摇摇头,试图拖延时间。 田意歌拍拍胸脯:“我这段时间已经巩固的差不多啦,这几日就想跟您说呢,刚好您今天找我,我就一并说了。” 见楚沉暮神色还有些纠结,田意歌又道:“其他峰里筑基期就可以独自下山了,弟子已经金丹了,没问题的,您就算不信我,也得信您对我的教导呀~” 第76章 听寒无灵 道理虽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楚沉暮就是很不放心,但他还是尊重田意歌的想法,只不过又塞给她不少东西,叮嘱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一个人行走万事要留个心眼,若是受了委屈要给师尊传信等等。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择日不如撞日,我已经跟两位师弟提及过此事了,今天既然拜别了师尊,那我待会收拾一下便即刻出发!” 走这么急?楚沉暮点了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他心塞的话题,于是道:“你的剑可有起名字,为它取一个,算是仪式感。” “仪式感?”田意歌有些疑惑这个她头一次听过的词,不过意思她大概明白,端详了一下手中的剑,田意歌开口道:“它叫听寒。”然后抚摸一下剑身,“从今以后,你就叫‘听寒’了。” 听寒无灵,没有做出回应。 楚沉暮见气氛又有些即将失控的趋势,再次转移话题:“一年后便是灵修会盟,我们要赶去回音谷,因此最晚一年,你务必要回来。” 田意歌颔首应是。 楚沉暮送走了田意歌,自己一个人坐在院里发呆。 一直担心自家徒弟在外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被人欺负,甚至连看话本的心思都没了。 唉,心里有一种类似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惆怅。 …… 一年后。 万钧峰主殿外的平台上,乌泱泱站着一群弟子,在最前面的便是这一次选拔出来去回音谷参加灵修会盟的弟子,都穿着内门或者亲传的服饰。 高台上,李成林等所有人站好,开口说道:“今年四月,灵修会盟将在回音谷举办,这是我们无极门再一次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机会,你们都是我无极门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次代表我无极门出战,我只有一个要求,夺魁首。” 李成林夹带着灵力的声音扩散开来,压住了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无极门弟子是有实力的,可只有我知道还不够,我们应该展现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 “展现真正实力,震惊天下修士!”吴楚山安排的弟子首先在下面振臂高呼,在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炸开了一道响雷,随即越来越多的弟子加入,整片广场上充斥着豪情万丈的呐喊。 “展现真正实力,震惊天下修士!” “展现真正实力,震惊天下修士!” …… 李成林满意的看着下面的举动,眼中迸发出摄人的光芒。 这次灵修会盟,就是他证明自己比任君墨更适合管理无极门的最好机会! 其他几位长老又开口嘱咐过一些事宜,将出发的日子定到了七日后,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人群慢慢散去。 楚沉暮全程当了背景板,站在长老堆里,方才他没有上去讲话,也没人提起他。楚沉暮乐得自在,在公共场合演讲,和让他直接社死没什么区别。 长老弟子们都开始离开,楚沉暮在广场角落寻到他凌天峰可怜巴巴的仅存人口——苏承典与洛随尘,一同返回凌天峰。别的峰里列队站在那里都是热热闹闹人满为患,只有他凌天峰,没有杂役弟子、没有外门弟子,只有三个亲传,如今还有一个没回来。 七日后,队伍集结完毕,站在队尾的楚沉暮三人一直没等到田意歌。 “师尊,师姐可有再传信回来?”苏承典问道。 楚沉暮摇摇头,八日前,田意歌传信说最晚十日就会回山,如今还一直没有消息。 就在这时,众人又收到田意歌的传音——她在路上有事耽搁一日,明天一定会到。 “师尊,那我们还要跟着队伍一起走吗?”苏承典在一旁问道。 楚沉暮摇摇头,既是如此,他们就再等一日,自己去回音谷也是一样的。说不定他们脚程快,比大部队还要先到。 楚沉暮去前面与带队的长老交代,带队的是成自安的道侣东方舒,东方舒也没有多过问,沉暮师弟向来有分寸,而且左右他凌天峰算上楚沉暮一共才四个人,随他们去吧。 第二日,田意歌回到凌天峰,先去拜见楚沉暮。 楚沉暮看田意歌没有受伤,笑着拍了拍田意歌的肩膀,“平安回来就好,我把你两个师弟也叫上来。” 一年过去,田意歌的气质更加沉淀内敛,不像之前那样锋芒毕露。 不过片刻时间,苏承典与洛随尘上来,四人一年没见,坐在一起自然有话说,不过四个人三个闷葫芦性格,还是全靠苏承典嘴巴不停维持着聊天的热度,反而是一个人在外面的田意歌,对自己的经历只简单交代几句,便没了下文。 “师姐的剑穗好生漂亮。”听到小师弟开口,田意歌低头看了一眼,抿嘴笑笑,再抬眸时眼神中便夹杂着几分羞怯,含糊几句,只说是外出游历时结识的一位友人所赠。 楚沉暮观察田意歌剑柄上新多出来的剑穗,浅宝蓝色的流苏,上头有一个白玉莲花。那剑穗络结是手打的,有些粗糙,应该是送礼之人亲手所系,看着颇有些中性,倒不像是女孩子会做的。 又见到田意歌露出难得的害羞姿态,楚沉暮心中警铃大作,让他猜中了,真是男性友人?还这样爱惜,真的只是什么普通友人吗? 他涉世未深的小弟子不会被外面哪个野男人骗了吧! 短短一句对话,便给楚沉暮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他这一会想了无数种女孩子被人欺骗的案例,又联想到前世看到的小说里那些杀妻证道的剧情,暗暗下决心在日后好好观察,要把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几人等田意歌收拾了一下,便也动身出发。 楚沉暮所料不错,他们确实到的更早。四人在回音谷旁边的琉音城落脚,一直没发现其他无极门弟子的踪迹,直到第三日,大部队才姗姗来迟,楚沉暮四人汇合进去,随大部队一起前往回音谷。 第77章 师尊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回音谷说是谷,其实地址在一个山巅,背靠悬崖,悬崖下就是另一处大战的遗迹,灭神渊。 众人登上山,来到回音谷大门外,东方舒递上拜帖:“我们是无极门之人,来参加灵修会盟,这是贵派的邀请函与我们的拜帖,烦请小弟子带路。” 门口的弟子查验无误之后,行过一礼,笑着迎了上来:“原来是无极门的贵客,请随我来。” 临近灵修会盟,回音谷安排了诸多弟子迎接。走在回音谷的路上,楚沉暮一直低着头看前一个人的鞋子,眼神呆直。 回音谷内绝大多数都是女子,而且由于功法的缘故,这些女孩子大都长得清秀灵动,气质温婉,楚沉暮看哪里也不是,索性低下头闷头走路。 看来一跟女孩子接触就紧张的毛病还是没好,他以为自从穿书,在无极门内行走遇到女弟子也很正常,包括与田意歌相处也十分自在,前世不敢和女孩子接触的毛病已经没了呢,没想到来到回音谷,原形毕露。 唉,看来又要母胎单身一辈子咯。 到了住宿的地方,因为灵修会盟来的人太多,他们只能两人一间,这还是因为无极门实力高才有的待遇。有些小门派,甚至只能四个人挤在一间房里。 田意歌离开去与旁的女弟子同住,剩下三个人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先开口。 楚沉暮想了想,决定让师兄弟住在一起,他们感情好,都是同龄人,也有话题聊。 可是苏承典先开口了:“师尊,您与小师弟住一起吧,我有相熟的人,刚好叙叙旧。” “其实……”楚沉暮还是没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洛随尘语速很快的回应了一句“谢谢师兄!”,堵住了楚沉暮剩下的话。 “……也好。”楚沉暮点点头,他起码与洛随尘相熟,如果与他不熟的人住一起,整天端着破军长老的架子,也累得慌。 苏承典看二人答应下来,又目送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才笑了笑转身离开,等着长老为没有选好室友的人分配房间。 他哪有什么相熟的人可以叙旧,只是他知道小师弟与师尊都是腼腆内敛的性子,谁与旁人住在一起都会不自在,他无所谓,与谁都能说上话,等着分一个房间就是。 楚沉暮与洛随尘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两张床基本并排,只有中间一个小桌子隔开,旁边是一套桌椅,一个矮榻,还有一道屏风把床与外面隔开,东西还算齐全。 楚沉暮看着这个布局,感觉有点像现代的宾馆。 “你想在哪边?”楚沉暮询问洛随尘。洛随尘想了想,选了靠窗的那张床。他那位好师尊那样嗜睡,窗户旁边的阳光太强,定会影响到他的睡眠。 闻言楚沉暮在另一张床边坐下。两张床中间隔得不远,楚沉暮坐下膝盖就快要碰到洛随尘的床沿,如果两人要相对而坐说说话,就只能错开。 于是楚沉暮向旁边挪了挪,给洛随尘那双大长腿留下足够的发挥空间。 洛随尘打量了一下师尊腾出来的空隙,不动声色的坐下,却没有估量好距离,一不小心与楚沉暮挨得太近,两人大腿外侧几乎要贴在一起。 楚沉暮感受着隔着布料传过来的温度,脚趾忍不住抓了抓鞋底。 太尴尬了。 哪有两个大男人离这么近的。 他猛地站起来,低头看着洛随尘,“额,为师口渴,去那边泡杯茶喝。” 然后甚至没等洛随尘起身给他让开路,自己腾身而起,跳了过去。 楚沉暮轻盈的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猛地回头望过去,看到洛随尘面色如常的坐在原处,见他回头,还歪歪脑袋不解的望着自己。 没有笑话他?难不成他听错了? 看到楚沉暮回过头去,压抑着自己笑意的洛随尘才又放肆的扬起嘴角。 哈哈哈,逗他师尊,当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 夜深了,楚沉暮坐在床沿,纠结自己今晚是要打坐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睡觉。按理说,好歹为人师表,他应该给小徒弟做个勤勉修炼的榜样的,可是他真的好困。 而且受现代教育的影响,楚沉暮总觉得晚上不好好睡觉会猝死。 本来在矮榻上盘膝而坐,准备等师尊入睡就安心打坐的洛随尘良久都没有等到楚沉暮躺下,有些好奇的看过去,就看见楚沉暮一脸纠结的呆坐在那里,时不时偷偷看自己这边几眼,鬼鬼祟祟。 洛随尘心中好笑,师尊的心思真的很好猜,这会肯定是觉得在自己面前睡觉有损他的威严,不好意思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假意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走到床边,语气疲倦的对楚沉暮说道:“师尊,今日赶路有些累了,阿尘惭愧,实在是修炼不动,就先睡下了。” “师尊晚安。” 听到洛随尘的话,楚沉暮眼睛都亮了亮,太好了,大家都睡才对嘛! 面上却还是平淡的样子,轻轻颔首,说了句“晚安。” 得到满意的答复,洛随尘背过身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对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楚沉暮伸长脖子瞧了瞧,有些惊讶,洛随尘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这几天接连赶路,真的把孩子累着了,就连这么卷的男主都忍不住睡觉,何况是平平无奇的他呢。 楚沉暮说服了自己,放下心里的包袱,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 约莫一刻钟后,洛随尘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嘴角噙着笑意、已经与周公见面的楚沉暮,眼里是细碎的温柔。 他的师尊真的很好骗,哪有人沾枕头就能睡着? 没有外人在,洛随尘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楚沉暮的侧脸,流畅的线条从额头一直蜿蜒向下,划过英挺的鼻梁直到下巴,是真的很好看。 他用目光一寸寸勾勒出楚沉暮的侧颜,犹觉得不过瘾,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半个身子笼罩在楚沉暮上面,整个人凑过去看个痛快。 第78章 可真的勘破了真实与虚幻 正脸也好看。 现在闭上眼睛,没有凌厉的眼神阻挡,楚沉暮这张脸的本身气质就没有那么孤高,反而由于眉心自然蹙起的弧度和浓密的睫毛给他平添了一丝忧郁,再加上薄而粉的唇,瘦削的下巴,像他前世乞讨时偶然远远隔着窗子瞧见的,云雨楼里唱曲儿的小倌儿,一颦一笑都惹人怜惜。 不对,洛随尘摇了摇头,比小倌儿更甚,楚沉暮只躺在这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便觉得心里软成一团,有些想抚上师尊的脸颊,抚平那个睡梦中还舒展不开的眉。 眼前的人翻了个身,洛随尘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才发现他已经伸出了半只胳膊,指尖距离眼前之人只差寥寥几寸。 洛随尘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去,翻身上床,背对着楚沉暮的方向。 他疯了!? 虽说楚沉暮是有几分姿色,可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同他一样的男人。 难不成他已经饥渴到如此地步,真想在这里偷摸一个男、人? 还是说这具身子也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该考虑考虑男女情爱了? 洛随尘翻来覆去,脑海中却都是方才楚沉暮毫无攻击性的睡颜。 烦躁的甩了甩头,洛随尘把头埋进被子里,在心底鄙视自己。 洛随尘啊洛随尘,枉你自诩身正影直、一心向道,没想到骨子里竟是个……淫贼? 第二日,楚沉暮舒舒服服的从被窝里睁开眼睛,起身下床盥洗完毕,却只见到明明比自己睡得还早的洛随尘看起来比昨晚入睡之前还要疲惫几分,心中一阵疑惑,怎么回事,这状态可不像睡了一觉,倒像是背着自己在外面偷偷内卷,挥了一夜剑。 可能这就是男主吧,普通睡眠并不能让他身心愉悦,必须得修炼才行。 在心里吐槽一句,楚沉暮走出门去透风。 胡思乱想了一夜,既没修炼也没休息的洛随尘幽怨的看着楚沉暮离开的背影,忿忿的甩了一下衣袖。 他倒是睡得自在! …… 无极门算是众门派中来的比较早的一批,现在还没什么事情做,干等了两三日,楚沉暮觉得实在有些无聊,打算在回音谷内转转,索性让田意歌问过回音谷弟子,得到可以参观的允许之后,便离开划给无极门的住宿区,随意逛逛。 楚沉暮四人走在路上,一边欣赏着这里与无极门完全不同的风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田意歌走在最后,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路边的花,偶然朝旁边的小路望去,突然顿住脚步,手下意识攥紧。 “师姐,你在看什么?”苏承典刚刚还在和田意歌说话,发觉旁边突然没了人,好奇的朝田意歌走去。 田意歌呼出一口气,眼神躲闪,摇摇头道:“没什么,方才看错了。我们快走吧。” “没看错没看错,这是怀素师父呀!”苏承典也朝那边张望,一眼就认出了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正是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怀素。“太久不见,师姐想来是记不太清了,这就是怀素,你没看错的。” 记不太清了……田意歌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剑穗,她怎么可能记得不清。 只怕不愿记得的,另有其人吧。 田意歌神色落寞,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藏在苏承典身后,隔绝掉视线。 怀素? 听到苏承典的话,楚沉暮也停下脚步看过去,果然是怀素。 怀素还是穿着与那日一样花纹的僧袍,只不过这件更新些,跟在一位年长和尚的身边走着。 怀素本来低头与老人说着话,听到前面的声音抬头看去,便看到苏承典在热情的朝这边挥手。 是苏施主? 是了,苏施主几人肯定要来参加灵修会盟的,那既然遇到了苏施主,不知道会不会遇见…… 一阵风动,吹起了田意歌的衣角,怀素收入眼底,轻捻佛珠的手指顿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 终是躲不过去,怀素对身旁的老人拜了一下,“师父,前面是徒儿的旧识,您可否先等我片刻?” 老人喟叹一声,“我随你一同去,既然遇见,一切皆有因果。” 怀素跟在老和尚身后,在离四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楚沉暮对怀素还是很有好感的,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楚沉暮向前几步,道:“怀素师父,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怀素视线扫过三人,唯独避开田意歌的方向,俯身一拜,开口还是众人熟悉的清朗声线:“多谢几位挂怀,小僧一切安好。” “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怀素的依止师傅。” 楚沉暮闻言拱手行了个晚辈礼,再抬眸时却见到眼前的老师父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像是自己突然找见已经弄丢好久的贵重东西。可等他再仔细看过去时,这种目光又消失了,只听见老和尚开口,声音仿佛透着岁月的沧桑:“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道天和尚。” 道天和尚……楚沉暮梳理了一下原剧情,没有提到过这个人,又解锁了一个新角色,小圆那个不靠谱的,给的原剧情越来越没有参考价值了。 道天和尚目光幽深的凝视着楚沉暮,“阿弥陀佛。小施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沉暮诧异的点点头,跟随道天和尚来到几步远的位置,只见道天和尚抬手一挥,设下结界,隔绝了内外。周围一下变得寂静下来,楚沉暮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位一眼看去就知道一定是一位得道高僧的人,在心中猜测他找自己会是什么事。 “小施主,一梦浮生,天数茫茫,不知你可适应了如今的身份?” 楚沉暮心里“咯噔”一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的身份……他难不成知晓自己不是原本的玄枵尊者? 他有些僵硬的笑了下,学着佛家姿势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晚辈愚钝,不知道天师父所言何意?” “哈哈哈哈哈,天地逆旅,你可真的勘破了真实与虚幻?” 第79章 无碍,些许风霜罢了 整个结界内只有眼前的和尚沙哑的声音在楚沉暮耳边炸起,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小圆?小圆!!】 【系统!!!】 楚沉暮在心里疯狂的叫着小圆的名字,这一刻,小圆什么疼的要命的惩罚、什么狗血的任务他都不在乎,他只想把小圆叫出来问问清楚,他得弄清楚眼前这个人的底细,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 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怎会被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和尚轻易看透? 还是说自己这异世之魂隐藏的太过拙劣,只要是修为高深之人便能看破,那师尊呢,原主的师尊会不会也察觉他不是原来的楚沉暮? 他想问清楚,也想让小圆帮忙,帮他隐藏的更好。 今日被发现道天和尚放他一马,可难保哪一次再被戳破,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可脑海中寂静一片。 这种脱离了剧情的时候,系统不是最爱出来刷存在感了吗,怎么如今没了动静! 楚沉暮眼神中的戒备越来越甚,慢慢后退,试图远离道天和尚,道天和尚“呵呵”一笑,快步上前,抓住楚沉暮的肩膀:“施主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今日所言,来日你自会知晓。” “惟愿施主听我一言,一切遵循本心,切勿堕入恶妄。” 道天和尚和蔼的拍拍楚沉暮的肩膀,随后凑近楚沉暮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今日的对话,还请施主对所有人保密,包括寄生在你识海中的小东西。” 楚沉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一拍,彻底心凉了,连挣扎的念头都再也打不起来。 他连系统都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克制着因为紧张而失频的呼吸,尽量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转头看着这个不起眼的老人:“你到底要说什么?” 道天和尚摇摇头,时机未到,他不可多言。 只希望今日所言能为楚沉暮心中埋下一颗种子,那么在日后将会有莫大的帮助。 他费尽心力将异世的楚沉暮魂魄带了回来,便决不能再让它毁了。 只是……想起上次在无极城内化身道士看到的有血有肉的楚沉暮,又想到方才他与周围人谈笑自若,心中难免复杂。 若是没有一切插曲,事情的发展本该就是这样吧,哪有什么人世浩劫、生灵涂炭。 回忆起记忆深处饿殍遍野、尸横街头的炼狱,道天和尚眼神骤然变冷,这一次,他定然不会让它再有机会逃走,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结界外,苏承典十分自来熟的与怀素叙旧,“怀素师父,你是代表梵音阁此次比赛的弟子吗?你是否也是筑基场,那样我们还有可能在擂台上遇见呢~” 怀素摇摇头,“小僧有幸,已经晋升金丹,此次恐怕无缘与苏施主切磋了。” 晋升金丹???苏承典眼睛瞪得溜圆。 怪不得他看不见怀素的修为呢,他还以为是人家隐藏起来了。 好好好。 他记得怀素也才二十几岁,怎么,现在二十几岁都得是金丹水平了吗? 比他小的小师弟与他同一层次,与他修炼时间差不多的师姐与怀素比他高一个层次。 苏承典:无碍,些许风霜罢了。 o(╥﹏╥)o 田意歌看着自己师弟有些受伤的表情,蔫蔫巴巴,像耷拉下来尾巴的小狗。 自从见到怀素之后便沉闷下来的心情终于察觉到了一丝高兴,这孩子如果知道,早在极北之地时怀素其实就已经结丹了,怕不是要哭出声来。 思及此,田意歌眉眼弯弯,师弟最近已经很悲惨了,还是不要再打击他了。 怀素余光扫见田意歌面色好转,修长如竹的手指颤动一下,心里竟然产生一丝安宁。 是他对田施主不住,若再引得田施主心中烦闷,便是莫大的罪过。还好如今看来,田施主应当是已经放下了。 道天和尚最后饱含深意的看了楚沉暮一眼,挥挥手撤去结界,眨眼间周身的气势消失不见,又重新变回那个普通的灰袍老人,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回怀素身旁。 现在的力量还是太弱,方才只是屏蔽了那东西片刻,道天和尚便觉得气血翻涌,有些力不从心。 世界重新恢复喧闹,楚沉暮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他长出一口气,也走到三人身边。这一动身子他才发现,后背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 “楚小施主,有缘再见。”道天和尚说完,也没有等楚沉暮的回应,带着怀素匆匆离去。 路上,道天和尚说道:“怀素,你可能窥见方才几人的命格?” 怀素回想起刚才与楚沉暮几人的短暂接触,微微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能看透哪怕一点楚沉暮与洛随尘的命格,苏承典身上也有变数,至于田……田施主,他未曾细看。 道天和尚点点头,放下心来,命格未定就好,命格未定才能成为改变这一切的变数。 …… 因为遇到了道天和尚这样诡异的人,楚沉暮一连几日都没有心情再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惊魂未定。 他考虑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向小圆说明,可是想到小圆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实在不能得到他的信任,而且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让他相信道天和尚。 他纠结了好几日,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上次道天和尚都没对自己出手,那自己总不至于因为他丢了性命。反倒是告诉小圆,他可记得清清楚楚,这玩意不分青红皂白的惩罚他,一点人情不讲,实在不值得他冒险坦诚相告。 楚沉暮心里藏不下心事,想明白之后便又变得没心没肺,左右他穿书到如今,许多事情都不由自己心意,他就是再操心也没用,说不定到时候根本不按他想的来,还不如按部就班走好剧情,早日回现实世界见奶奶。 ————第一卷·完———— 第一卷结束啦,前面的剧情有些平淡,进展可能有些拖沓了,谢谢读者宝宝们的包容,后面主线剧情和大家的感情线都会慢慢展开~ 第80章 由鸿蒙轩友情承担 各门派的人在这几天里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四月十五日,灵修会盟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灵修会盟,毕竟档次摆在那里,总不至于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打杀杀整个排名。 第一日,大大小小门派此行的人员先是在广场上会聚,乌泱泱占了一大片人,各种不同式样的门派服饰成团成块的堆叠在原本单调的广场上,五颜六色、错落有致。 无极门在修仙界的地位毋庸置疑,因此被安排在广场前面的中间位置,楚沉暮四人不想凑在弟子堆里,便堪堪坠在无极门队伍的末尾。 后方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弟子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楚沉暮的耳朵—— “师兄,你可曾听闻,此届灵修会盟鸿蒙轩也会参与进来。” “鸿蒙轩?他们来凑什么热闹,他们不是向来孤僻得很,又没有底线,只知道认钱办事,仇家那么多,也敢大张旗鼓在人前露面?” 被称为师兄的人明显不信,“真不怕广场上十之五六都得是与他有仇的门派,把他们群起而攻了。” “嘘……你又不是不知道严疯子那护短的性子,再说了,退一万步讲,我们都是名门正派,一身正骨无愧天地,又岂能做那与魔修无异的嗜杀之徒!” 楚沉暮觉得有意思,原来即使是修士也不能避免悄悄传论八卦,他支起耳朵细细的听,那边却没说几句就岔开了话题。 鸿蒙轩……楚沉暮对他的印象不深,上次还是苏承典提起他才知道,原主记忆里似乎对这个组织也不太感冒,他没有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鸿蒙轩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也就如同楚沉暮这样宅的人才会不知道了,许多弟子从自家长老口中听到鸿蒙轩也会参与之后,心中的第一想法都是——这次鸿蒙轩派来的弟子怕是不太好过了。即使大家本着基本的道义不会对其痛下杀手,但应该也是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众人都讨厌的存在友好相处的。 因此在比试环节,很可能会被故意针对。 怎么说呢,大家需如果要去查一些隐秘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鸿蒙轩,但在外面,大家不戴面具不作伪装,那必然是要与这种没有原则的组织划开界限,以示自己的正直良善。 可谁知,鸿蒙轩弟子丝毫没有即将成为众矢之的的自觉,不仅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反而姗姗来迟,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落下,甚至还准备了花瓣,专门安排了几名小童在周围倾洒。 再看回音谷,不仅没有丝毫生气怪罪的意思,反而将其安排在了与无极门相邻的位置,把万药宗弟子都向旁边挤了出去。 那可是万药宗啊,即使它在四大门派里名头最弱,也不该被一个第一次参加灵修会盟的鸿蒙轩挤走啊。 此番举动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一些义愤填膺的弟子甚至已经开始斥责回音谷与鸿蒙轩勾结,就连楚沉暮都有些惊讶,这比赛是不是有什么黑幕? 可很快,楚沉暮就理解了回音谷的做法。 回音谷副谷主在最前方讲话,大意就是大家共同维护修仙界和平,惩恶扬善,早日西征蛮荒、铲平魔宗,争取下一个十年将正道精神继续弘扬光大。然后副谷主清清嗓门,特意扩大了灵力的输入,把声音传得更远,强调本次灵修会盟主要的切磋损耗都由鸿蒙轩友情承担。 此话一出,质疑的声音消失大半。 原来是钱到位了。 其实这个主办方的担子之所以只在四大门派之间轮转,不只是因为四大门派超然的地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每次争夺排名,几十、上百个门派的弟子切磋下来,场地的修复、损耗等等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如果鸿蒙轩这样操作的话,那这事也不怪回音谷,搁谁身上都心动。 鸿蒙轩首位站着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红氅的男子,戴着一张金红色狐狸面具,金属材质,在阳光照射下泛出冷冷的光泽。面具遮住男子的大半张脸,只露出没有表情的薄唇。 面具男子漫不经心的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手中的扇子,微微偏头,旁边就有人凑到跟前,躬身倾耳,等待吩咐。 “待会找个人替我上去应付那些无趣的流程,不许跟着我。”如果早知道这个第一日的流程这么繁琐,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 旁边的随从有些犹豫,“小阁主,您要去哪,不如让人跟着,也好保证您的安全。” 男人闻言轻嗤一声,“你们保护小爷我?自己是什么实力,还有脸说出这等话,是老爷子怕我不老实,让你们盯着我吧。” 随从在一旁赔笑,头垂得更低,“哪能啊,哪能啊……”。老阁主是这样嘱咐过,可他还得要这条命呢,总不能明说啊。 “你们跟不上我,我不会惹事。” “可是……”随从面露难色,这位爷说自己不会惹事,跟老阁主说自己不喜杀生的效果是一样的。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察觉到自家主子周身的气压明显有些低,随从很乖觉的选择了识时务,“是,小阁主放心,我会安排好。” 男子闻言才满意的哼哼两下,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悄悄退去,随即便有一个身形与之相似、也穿着相同衣服、戴着面具的男人重新站在他的位置上。小阁主在喧闹的人堆里变换几下位置,竟然没人发现他最后的去向。 楚沉暮还在双目无神的听着回音谷谷主喋喋不休的高谈阔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心里吐槽竟然比大学入学时候校长致辞还要冗长,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左边肩膀,他吓了一跳,扭头朝旁边看过去,一张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放大,还是挂着那种放荡不羁的慵懒笑容——严见安。 楚沉暮挑眉看了看严见安身上与旁边鸿蒙轩弟子制式相同、花纹也差不多的衣服,开口询问:“严道友,好巧,你竟是鸿蒙轩之人?” 第81章 那可是小爷亲自写的话本 严见安嘿嘿一笑,拱手抱拳,“嗐,小喽啰罢了,被那好面子的阁主拉来充人头的,好久不见啊沉暮兄~”严见安说起自己的坏话,脸不红气不喘。 然后向旁边看过去,回敬来自洛随尘那仿佛要打自己几拳的眼神,“哟,这不是小随尘嘛,近来可好啊?” 洛随尘额间瞬时青筋直跳,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惹人厌的严见安,如此阴魂不散! 一旁的田意歌与苏承典看着气氛有些古怪的三个人,对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有些好奇,小师弟脾气那样好,能轻易招惹到他们小师弟的人可不多见。 “在下严见安,与沉暮兄一见如故,结为友人,幸会幸会。”严见安十分有眼色,他早调查过楚沉暮的身份,自然知道眼前二人是楚沉暮的两位徒弟,很是自觉的开口介绍自己,还不忘强调自己与楚沉暮的关系有多亲密。 二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看师尊好像没有很讨厌这个人,于是也友好的打过招呼。 于是生气的又只有洛随尘一人了,他看这个像花孔雀一样的男人哪里都不顺,冷声开口下了逐客令:“严道友,既然已经打过招呼,还是回贵派自己的队伍里去吧。” 楚沉暮有些惊讶自家小徒弟对严见安的敌意,不过这种情况下他定然是向着洛随尘的,于是在一旁充当背景板,一言不发。 严见安果断摇摇头,“我才不回去呢,左右鸿蒙轩有我没我都一样,而且这个仪式枯燥乏味,你们当真愿意听?不如我们闲聊几句,也算消磨时光。你说是吧小随尘?” 饶是洛随尘有多讨厌严见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会已经快整整一个上午了,一直干巴巴站在这里,着实无聊透顶。 不过心里认同严见安的话,并不妨碍洛随尘继续展现自己的攻击力,他可不想与严见安闲聊消磨时光:“严道友回鸿蒙轩闲聊岂不更好?那边相熟之人更多才是。” 严见安心道,在鸿蒙轩哪有人敢跟自己闲聊,就连汇报公务也都是夹着尾巴,恨不得自己永远注意不到他们才是。 他神色落寞的扁扁嘴巴,眼神破碎,缓缓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嘴巴动了动,似是纠结良久才有勇气说出口,“我与他们理念不合,在鸿蒙轩受尽排挤……罢了,此事不提也罢。” 洛随尘可不信,“哦?我瞧着严道友的脾气秉性,倒不像是会被人排挤的样子啊……严道友不妨说说,受了什么排挤,我也好宽慰一二。” 就他?还被人排挤,这副鬼样子不排挤别人就不错了。 严见安在心底咒骂这个三番四次跟自己对着干的毛头小子,呸,乳臭未干就这么伶牙俐齿。 他在心里疯狂的想着会被排挤的理由,可是从小到大有老爷子罩着,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个不长眼的敢给小爷他气受?他想了几息都没想出一个靠谱的故事,早知道问问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影卫,自己平日里做过哪些排挤他们的事。 面上却是故作坚强的抿嘴一笑:“只因我不喜打打杀杀,他们便瞧不上我,后来又发现我爱看话本,便嘲笑我像个小娇娘,一点也不爷们。” 洛随尘看了看这人的扭捏做派,心道他们所言也不假。 楚沉暮却是眼前一亮,好嘛,这么多年,终于让他遇到一个同他一样,喜欢看话本的男人了。 顿时严见安在楚沉暮心中的好感度哐哐上升,已经有从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变成了可以相处的普通友人。 楚沉暮心生不忍,出声安慰他:“此言差矣,个人爱好各不相同,他们议论你自然是他们的错误,你不要放在心上。实不相瞒,我偶尔也会看几个话本,权当排解心情。”虽然‘天嗟晚’那小子的书越看心情越高压。 严见安心中暗喜,没想到啊没想到,真让他瞎猫碰到死耗子,他那日撞见楚沉暮去他的惜言阁,果真是去买话本的。 只见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此话当真?沉暮兄,你都看些什么?” 楚沉暮犹豫了一下,说了几本内容比较正常的。 二人反而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起来,甚至有相见恨晚、越谈越亲切的趋势。 洛随尘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一句话也插不上,气的鼻子都要歪了,真是晦气,搬起石头倒砸了自己的脚。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师尊前些日子让他看的那本名字很长的话本,于是一个绕身站在二人中间,强硬的打断二人的友好氛围,试图挤进对话:“师尊,我记得你前些时候爱看《歹毒师尊那些不为人知的良苦用心》这个话本呀,还特意推荐给阿尘看过。” 楚沉暮千防万防,没想到自己没说漏嘴,反倒被小徒弟把‘天嗟晚’这个晦气作者给捅到了明面上。 严见安本来还生气自己的话被臭小子打断,突然听到自己写的话本的名字。 楚沉暮爱看这个?那他可太有话聊了,他甚至现在就能把这本书的结尾都给他说出来。 比最早发行的一批话本还能早俩月。 “哦?这是什么话本,谁写的,沉暮兄爱看?”他已经想象到,楚沉暮的“爱看”一出口,他便云淡风轻的说出一句“正是在下”,之后震惊四座的模样。 楚沉暮摇摇头,算了吧还是,天嗟晚一出手就是全灭,还是不分享给别人了。 “哦,是一个叫‘天嗟晚’的作者”,严见安在一旁眼睛晶亮的点头,对对对,说下去,“我对这个作者没什么兴趣,他的话本结局都不好。这本书也不爱看。” 顿了顿,楚沉暮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推荐你看。” 严见安: (ΩДΩ) ┭┮﹏┭┮ (╯‵□′)╯︵┻━┻ 什么??!!!!!! 他竟然不爱看自己写的话本?那可是小爷亲自写的话本,如此没有眼光!气煞他也!!! 第82章 想着方才身着翠绿衣衫的姑娘 他想按住楚沉暮的肩膀,使劲摇晃他,让他好好说个清楚,自己的话本究竟哪里不合他意,他偷偷摸摸写话本,好不容易有一位读者反馈到他的面前,竟然还是“没什么兴趣”、“不爱看”。 他决定了,在杀掉楚沉暮之前,要让他读完自己的所有话本,每个都写读后心得。每、个! 严见安干笑几声,后槽牙咬的死紧:“啊呵呵哈哈,是嘛,我不知道,大概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作者吧。” “我回鸿蒙轩了,沉暮兄,改日再聊。” 他待不下去了,再见。 洛随尘看着突然心态大变的严见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乐见其果,一把转过楚沉暮的身子,拉住他说话。 楚沉暮一整日蔫蔫的站着,偶尔还会提心吊胆的朝梵音阁的方向偷瞄几眼,没看到道天和尚的身影就会放松下来,然过段时间又紧张的扫视一遍,又放下心来。 第一日的仪式就这样枯燥的结束,第二日开始便是切磋赛了。 切磋赛分为筑基、金丹两个等级,先是十人同登擂台的大混战,每场比试结束后仅能晋级最后留在擂台上的两个人,等筛出第一轮之后再进行两两间的对决,此为第二轮。第二轮淘汰至仅剩五十名弟子,再晋级第三轮,第三轮分为十个小组,每组五人,进行小组内部赛,每小组出线两人,为本次切磋赛的前二十强。 至于其他名次具体如何确定下来,楚沉暮表示自己懒得了解,左右他不是裁判,不需要操心这个。 前面的擂台混战,其实对大型宗门更有优势,虽然是随机抽签分组,可是报名人数多基数就大,多人抽中在同一个擂台,便可以联起手来先把非本派之人合力淘汰,再决定自己门内的出线名单。 前面的混战楚沉暮懒得去看,他相信自己家三个徒弟只要不是倒霉透顶遇到围攻,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果然,第八日时,传来晋级名单,三人都在上面。 第九日休息一日,第十日便开始两两对决。 楚沉暮看过对决名单,三个人都被排在明天才会上场,叮嘱他们头一日可以去现场观摩对手,自己则是又偷懒休息了一日。 第二天,楚沉暮出现在现场,等着三个弟子的比试轮次。 \"十号擂台,无极门·苏承典对回音谷·林木烟。\" 苏承典听到了传讯,登上擂台,抬眸向对面看过去,等待自己的对手。 一名穿着翠绿衣衫的小姑娘落在台上,看起来只到自己的下巴处,手中抓着一支白玉箫,一双明艳的眼睛同样朝他这边看来。 苏承典暗道自己总这么倒霉。这是昨日他特意关注过的一个姑娘,虽是木属性的灵力,却举手投足间暗藏无数杀招,身法凌厉,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木灵力本身耐力便强上几分,若这不是切磋而是生死搏斗,苏承典还真说不好他与这位林木烟姑娘谁输谁赢。 不过现在是点到为止的切磋赛,他便占了便宜,对方许多招式不能发挥出最大实力。 而且这位姑娘是回音谷的人,回音谷基本都是音修,在对战时一般都是隐藏在队伍后方远程攻击,或是用曲子扰乱对方,或是给队友加成,走的是辅助路线才对,真的单打独斗起来,回音谷是不占优势的,一旦被敌人近身,根本就没有机会架琴吹箫,施展攻击手段。 可这些问题在林木烟身上都看不到,昨日的对决小姑娘赢得漂亮,他便是被这个姑娘的近战手段给吸引到的。 “回音谷林木烟,请道友赐教!” 对面清脆的声音传来,苏承典看着不远处艳若芙蕖又自信张扬的瓜子脸小姑娘,拱手温声道:“无极门苏承典,请道友赐教。” 随着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二人一先一后飞身向前冲去,在第一时间同时选择进攻。一时间二人身影交缠在一起,身形变换飞快,林木烟手中的萧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天材地宝打造,与苏承典的剑对碰在一起竟然也不落下风。 两人短短时间内交手数招,心里都明白这次是遇到了劲敌。 约莫一刻钟后,苏承典终于抓住一个破绽,拼着以伤换伤,打败了林木烟,自己的胳膊也被划出一道伤口。 “承让。林道友没事吧?” 林木烟随手一抹嘴角的血迹,不甘的瞪着眼前这个人,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是她技不如人。林木烟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开,只给苏承典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苏承典回到座位,囫囵吞下丹药,眼神看着擂台上其他人的打斗场景,心中却一直想着方才身着翠绿衣衫的姑娘—— 良久之后,他吐出一口气,方才有三处地方反应太慢,还有一处应该换一种应对方式,而且对灵力的调控也不够精细,差点后继乏力。 如果再与林木烟打一次,他有自信,应当能更顺利的赢下这一场! 另一边,林木烟下了擂台,没在比赛现场多停留,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关在里面,伤也没有治,把头埋进枕头,一动不动。 不多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小烟,是阿娘。” 林木烟趴在床上,闷闷的出声:“阿娘请进。” 随即门口传来开门声,一双手搭在林木烟身上,轻轻拍了拍。林木烟鼻子一酸,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来人:“阿娘,我不甘心。” “我已经很努力了,阿娘,我本来以为可以……”林木烟哽咽着,不说话了。 木陨秋慈爱的摸了摸林木烟的脑袋,“阿娘知晓,咱们小烟修炼有多刻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林木烟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上的伤口传来的疼痛。刻苦又有什么用,不还是输了,而且是在第二轮就输了。她登不上这次的排行榜了。 “这若是生死对决,我不会输的!”林木烟顾不得伤势,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额头冷汗津津,眼神却坚定的看着木陨秋:“再有下次,我定然不会输给他!” 第83章 信不过自己师尊的城府 木陨秋心疼的擦擦自己女儿脸颊的汗水,给她喂下两颗丹药。 小烟哪里都好,只是有时性子太过要强,把自己逼的太紧。 幼时还是一个小团子的林木烟,因为觉醒的是不擅杀伐的木灵根,夫子一开始教她的都是些治疗手段,总会打不过同龄的小朋友,便自己每日央着谷里的夫子教导她,偏生要练成攻伐路线的木系修士。 才小小年纪手心便磨出一层薄茧,旁人下了修课会去结伴放松,会缠着自家阿娘玩耍,小林木烟从来都不。 …… “再有几日,魁首就要决出来了吧?”晚上,洛随尘回到房间,楚沉暮随口问道。 洛随尘点点头,在矮榻上坐下,给自己的伤口上药,一边回答道:“嗯,今日二十强已经选出来了,估摸着最多还有四五日。” 楚沉暮点点头,也走到矮榻旁边,熟练地从洛随尘手中接过药瓶,给他后肩的伤口敷药。 “怎么还没好?”这伤口是四天前洛随尘小组赛时留下的,当时两个人打的浑身大小伤口无数,说不出谁更狼狈,把楚沉暮心疼的要命,恨不得冲上擂台替了洛随尘。 到了今天,就只剩下后肩和胳膊上的两处伤口了,楚沉暮看洛随尘上药艰难,这几日后背的伤口都是他来帮忙。 又收到了师尊的关心,洛随尘笑得满足,其实差不多好了,已经不影响行动,如果用木灵力好好蕴养,明日就能活蹦乱跳。可是他喜欢被师尊照顾,就让伤口慢慢愈合着,反正也不妨事。 “快好了,已经不疼了,师尊你看——”洛随尘说着就要抬着胳膊挥舞,楚沉暮一把抓住洛随尘的手腕,这小子,伤口还有这么长,怎么可能不疼,肯定只是怕他担心,硬撑着罢了。 “休要胡闹。”楚沉暮瞪了洛随尘一眼,真是不让人省心。 明明被凶了,洛随尘却笑得更加开心,仰起头看着自家师尊,有些骄傲的说着今天在外面听到的传闻:“师尊,今日放榜,可有不少人说阿尘是此届灵修会盟的黑马呢~” “阿尘可没有给你丢人。” 楚沉暮浅笑,无奈摇摇头,哪有人自己夸自己是黑马的,不过连他也没想到洛随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四日前他对战的那人,说有夺魁的潜力也不为过,洛随尘竟然赢了。 “师尊,还有一事颇为奇怪。” 楚沉暮投过去好奇的目光。 “前些时候比试输掉的一些人,这几日都遇不见了,感觉现在回音谷里人没有一开始那样多了。” 楚沉暮不太出门,除非是三个徒弟有比试场次才会去现场看一看,他没注意到这些,并没有放在心上,“许是一些门派所有人都已经比试完,有事先行离去了。” 洛随尘点点头不再说话,心中还压着另一件事没有说出来。 无极门弟子都住在一起,平时肯定会有接触,八日前他路过走廊,无意间闻到了去极北之地的路途中,那日在客栈里遇到过的味道。 那处走廊不会有其他门派弟子路过,因此这个味道一定是门内弟子身上沾染的。 他这几日都是晚上才回房间,在暗中寻了几日,将目标锁定在万钧峰随行的外门弟子,又旁敲侧击的问过,今日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那股他熟悉的味道,是万钧峰灵植园内灵土与营养液混杂的气味,长期在里面当值的弟子,身上就会沾染到。 万钧峰灵植园……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世这个灵植园是现如今的代掌门李成林掌管的。 可李成林派人跟着楚沉暮,是何居心呢? 他状若无意的开口:“师尊,你觉得李成林师叔伯是怎么样的人?” 楚沉暮有些奇怪,洛随尘向来不是爱聊闲话的人,怎么今日连师叔伯的事都打听起来了? “师伯待我很好,幼时来看我总会给我带些新奇物件儿,也从不苛责于我。”他快速回忆原主记忆中关于李成林的事,回答洛随尘。 在原主记忆里,李成林师伯每次看他,总会带来山下同龄人最时兴的东西,还总劝师尊不要太严苛,让原主好好放松一下。 洛随尘闻言更加疑惑,奇怪,难道真是怕楚沉暮在外游历遇到危险? 他从楚沉暮的话中没得到想要的信息,却也差不多推测出二人关系应当不错,想了想还是没告诉楚沉暮这件事,如果引起猜疑,楚沉暮与李成林的关系反而不好,现如今李成林是代掌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实在信不过自己师尊的城府,他怕自己这边刚一说出口,楚沉暮就要飞到李成林面前问个明白。 万一李成林是个气量小的,便难保不会给楚沉暮使绊子。 …… 此次灵修会盟应当没有比楚沉暮还要成功的人了,门下三位亲传,一位仅仅金丹初期就从擂台混战中成功晋级,甚至进了百强;两位筑基弟子,苏承典与洛随尘一位第七一位第九。 除此以外最引人瞩目的便要数梵音阁佛子了。 佛子出场是用幕帘遮住样貌,整番对决下来竟没有一人能劈开他的幕帘,让众人得以见到真容,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就进入金丹期二十强,却在之后宣布退出切磋,这几日再不见人。 苏承典已经在众人耳朵旁边哭嚎过几次,他没想到怀素前些天说的晋升金丹,是这么强的金丹啊,他还以为同他师姐一样,是刚晋升不久呢。 楚沉暮一整日都拿着用来宣布名次的锦帛,乐滋滋的看个不停。 不过说来奇怪,他并未从这些天的比试中听闻严见安的名字。看来他真是被拉来充数的,竟然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这届灵修会盟有些奇怪,按照往届来看,如果今日所有比试都结束了,明日差不多就要返程,甚至有些门派今天就已经离开,可这一届又搞了一个宴会,据说是回音谷主偶然间得到了些千年灵茶,想与各派共饮。 第84章 什么好茶?也让他喝喝 在楚沉暮的印象中,宴会都是会有些吃食的,因此楚沉暮心里还是很期待这次的宴会的,早早睡下,为明天养精蓄锐。 …… 回音谷谷主所在的主殿内。 谷主的座位上正半躺着一位身穿紫色纱裙的女子,座位宽大,娇俏的女子双脚离地,将腿搭在扶手上,露出脚腕两串银白铃铛,衬得皮肤更白皙如雪,单手撑头,漫不经心的看着下方的男人。 明明是香艳的场景,男人却一眼未朝上面看过去,只毕恭毕敬的低着头汇报:“回禀圣女,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被我们控制住的弟子现在关在地牢里,只等明日便可一网打尽!” “回音谷主可有异样?” “手脚筋皆断,属下下的毒足够他一辈子当个废人。” “回音谷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回圣女,您以谷主的身份,将大多数人都派出去了,剩下的小部分都换成了我们自己人。” “而且魔主按照计划派教徒奇袭了万药宗,想必万药宗人已经收到消息,今日下午就已经请辞离开了,明日更不会有人坏事。” 闻言,女子的慵懒褪去,一步步走到男子面前,脚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男子面前站定,女子吐气若兰,笑得灿烂:“辛苦你了,事成之后,我定会如实禀告魔主”,一根手指轻点在男人肩头,画着圈圈,“少不了你的好处。” 如果只听声音,是极为娇软魅惑的,但女子眼神中却透露着冷漠与暴戾。 “不敢、不敢,一切全凭圣女的智谋。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明日那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为何不干脆斩草除根,偏要留他们的活口?”男人眼神狠厉,抬手在自己颈间比划一下。 “怎么,不把人带回去给魔主享用,在这里杀了,难不成……要便宜了你?”莫绮罗语气不屑,围着男人转了一圈,说到“你”的时候,手指用力在男人脸上划过。 感受着指甲的力度,男人只觉脸上传来刺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他自知方才问了个蠢问题,一动不敢动,任由血液滴落在衣襟处。 魔修通过吸食灵修的精气与修为可以将对方的灵力化为己用,但必须是活人。 “属下、属下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若此番差事办得好,赏你两个元婴修士也无不可——滚吧。”莫绮罗嫌弃的在男子衣服上把手指上沾染的血迹擦干净,背过身去挥挥手。 啧,都是蠢货,碍眼。 真不知道魔主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有这么愚蠢的手下,有她莫绮罗一人,已经足矣。 男人闻言如蒙大赦,单膝跪地拜离。 殿内重新陷入寂静之中,只有莫绮罗脚腕处铃铛的清脆声响。重新躺回冰冷的紫光檀木椅,莫绮罗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明日之后,这些天之骄子便会全部折在这里,她要让这些狗屁正道,后继无人。 她可瞧见了,这几日可有不少唇红齿白的小仙君,到时挑几个能活下来、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带到自己的府邸里,做个给她捶腿揉肩的小倌儿,先共享一番云雨欢好,再尽情享用他们的修为。 思及开心之处,莫绮罗咯咯笑起来,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 第二日,楚沉暮灰头土脸,没见到想象中的佳肴果盘,甚至连宴席的影子都没摸到,四个人跟随无极门的队伍又重新站在那个广场上。 现在比起开幕时候人已经少了一半多,无极门还是在中央站着。周围四大门派只有万药宗已经完全离开了,其余的都是提前遣返几个长老与小弟子们,主要成员还都在。 鸿蒙轩倒是没少,还都在附近站着,但他没看到严见安,也不知道这倒霉孩子又被派去做什么差事了。 梵音阁那边人少了不少,只剩十几个人,怀素还遗世独立的站在那里,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还是没看到道天和尚的身影,自从那日见过一面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楚沉暮都差点怀疑这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不知道是回音谷哪个人出的主意,每个门派只有此行带队的几个修为高深的负责人开开心心进去品茶,他们其余的弟子就要在外面站着等待,还美其名曰复盘交流、增进感情。 当然,楚沉暮身为无极门的长老也有机会进去,只是如果只有他一人,三个小徒弟都不在,他在里面更不自在,还不如在外面晒太阳。 怀素还是戴着斗笠,因此楚沉暮方才没有看到他凝重的表情。师父昨夜找到他,让他今日无论发生什么,务必尽最大可能护好楚沉暮师徒几人。 还给他一串佛珠,嘱咐他一定要随身带着。 他看师父的表情,怕不是推算出今日要发生大事,因此一直关注着无极门那边。 怀素所料不错,道天和尚昨日察觉回音谷红光汇拢、凶芒大放,便推算出今日怕要有不小的血光之灾。 烛灯的火苗忽明忽暗,照在道天和尚脸上,露出他讳莫如深的表情。 明日之事,他若不插手,此劫难渡,定然不可,可他若贸然插手,有违天道章法,反倒可能坏事不说,耗费了能量,他必然陷入沉睡,那这段时间若有了变数,又该如何是好…… 思虑良久,道天和尚还是把怀素叫来,嘱咐他保证自己的生命,再尽力相助楚沉暮。过后,告诉怀素要提前离去,随后一人悄无声息来到灭神渊渊口,纵身跃下。 他明日提前激活灭神渊内秘境,入口转移位置,定位到自己给怀素的那串佛珠附近。 道天和尚叹一口气,这是他插手楚沉暮命数的最大限度了。之后他回本源陷入沉睡,生死造化,就看他们自己了。 …… 严见安今日难得听回音谷的安排,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小阁主,戴着狐狸面具,跟随众人进了大殿。 主要是他实在好奇,什么样稀奇的物件,能让回音谷非得把众人留下来,还大张旗鼓的搞一个品茶会。 什么好茶?也让他喝喝。 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千里云烟香。 嘶,用得上千里云烟提神,这回音谷也不穷啊。 他鸿蒙轩出手包揽擂台损耗,看起来也没什么必要。 都怪老爷子,非让他跟着楚沉暮,还不让他搞事情,害得他只能想一个砸钱办事的馊主意。那可都是他的钱,心疼死他了。 第85章 走路都是黏的 落座之后,看着主座上偶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的回音谷主,严见安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回音谷主身着黄白衣袍,是一位中年美妇。动作优静恬淡,举手投足尽显高者风雅,可总给他一种很别扭的感觉,有种…… 哦!严见安一拍额头,想起来合适的比喻——有种自家老爷子穿上袈裟,非要去吃斋念佛的违和感。 严见安眯了眯眼睛,太刻意了。 一丝一毫都挑不出错误,可并不像自然而然做出来的举动,反倒像是故意练过,生怕出错。 严见安憋笑。 他懂,他平日里去见其他几个阁主也是这副人模狗样的鬼样子,怕在大家尤其是死对头面前丢人嘛,他理解的。 落座之后,忍着烦听完回音谷主的叽叽喳喳,吹嘘这茶有多么多么厉害的功效,又听了其他人的吹捧,可半晌过去别说茶了,黑黢黢的桌上空空如也,连个白水都没见到。 好不容易看到回音谷主拍两下手,一排侍女送上茶来,一人也就分到一小盏。 抠门。 严见安翻了个白眼,仰着头一口就全倒在嘴里,咂吧咂吧嘴巴,也不多好喝啊,还不如上次在老爷子那里喝的。 上当了,浪费他一上午时间,不如写话本。 上头那个回音谷主还在喋喋不休,严见安看着周围人喝下去,都露出惊讶愕然的表情,仿佛喝到了什么天上人间难寻的圣水,只知道赞不绝口,可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这就是他讨厌这种场合的原因。 指鹿为马也能人云亦云。 即使有的人心里认为这盏茶确实没什么意思,也不会在这种场合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撕破大家用以推杯换盏的戏服。 他想用灵力把耳朵堵住,刚一运转就察觉体内肺腑生热,灵力越来越粘稠,运转艰难。 然后他便瞧见高座上回音谷主嘴边噙着诡秘的笑。 严见安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恐怕有些不对。 瞧见底下的傻子们争先恐后把茶喝了,化身成回音谷主的莫绮罗低着头也没憋住心底的笑意。 这群人多虚伪啊,她随意从回音谷主私房里翻出来的陈年老茶,向里面加了能与千里云烟香结合、使修士暂时不能运转灵力的引子,随随便便说了些噱头,便引得众人吹捧。 看这些嘴脸,可笑之至。 她见药效差不多要发挥作用了,骤然收敛起脸上陪着的恬淡笑意,极为嚣张的“哈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盘绕。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莫绮罗朝空地处掷出一个杯子,碎裂声响起,周围化作侍女的魔宗属下纷纷撕破伪装,将众人控制起来。 原本还在说笑的众人这时才变了脸色,惊惧之下慌忙运转灵力,却无人能幸免。 严见安同众人一样,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捆住,身体上还贴了好几张镇灵符,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冷眼盯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心里没有多少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毕竟他身上有老头子给他的保命宝贝,自动护主,他大抵是死不掉的,更多的是担心如果保命符破碎,被老爷子知道了,该怎么样笑话他。 莫绮罗也不再易容成回音谷主的样子,露出原本的绝美容颜。 与回音谷交好的几个门派有人出声质问:“大胆妖女!你是何人!原本的回音谷主去了哪里?还不放了我等!” 莫绮罗单手捂住嘴巴,咯咯笑着,“妖女?比起这个称呼,我更喜欢你叫我圣女。而且——”莫绮罗不再看着问话的人,随口对一个魔宗属下吩咐道:“这个老东西又丑又聒噪,怎配与本圣女说话,去给我割了他的舌头喂狗!” 严见安听见不远处的惨叫声,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疯女人脾气不好,他可不要被盯上。 原主是冰灵根,待在温度低的环境才更舒服,最烦夏日炎暑,现在虽然才五月,可广场上没有东西遮挡,他又懒得外放灵力隔绝温度,时间久了楚沉暮便觉得十分难受。 他听见内殿里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应该是哪个人不小心把茶盏打碎了,他没放在心上,还笑话里面元婴修为起步的大佬们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可转眼就看到许多黑袍人凭空出现,把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言不发,提刀便冲进人群。 外围的弟子许多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已经没了生息。其余反应快的堪堪躲过,却实在没有防备,也大都受了重伤。人群哗然乱作一团,与黑袍人对打起来。 楚沉暮蹙眉看着眼前的巨变,先是下意识护住三个小徒弟,然后便在无极门附近与冲到这边来的黑袍人对打。 这些黑袍人大都是金丹修为,除了楚沉暮这个社恐,在场的元婴修士基本上都进了内殿喝茶,不知道为何,现在一直没人出来。楚沉暮心道不好,八成是被人埋伏了。 他与在场仅存的三名元婴苦战,尽可能多的挡住几个敌人,再加上金丹里实力较强的,像怀素一样的弟子,可也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敌人,一开始还能在自家这边低阶修士的辅助之下打的平分秋色,可随着时间推移,这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对方却像不要命的疯子,杀了一波又一波。 楚沉暮打的越来越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多修士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惨叫声此起彼伏,他都分不清是敌是友。他脸色惨白,鼻尖充斥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引得一阵一阵的反胃。他前世生长在一个和平的国家,见过最惨烈的场面也不过是电视剧上演绎的战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才知道,原来血流的过多,粘在鞋底,走路都是黏的。 ———— 感谢[发财我要发大财]宝、感谢[以朗道之名]宝、感谢[果果~]宝、感谢[无事小神仙]宝、感谢[雾灯归音]宝子们的礼物!感谢家人们的追更~ 第86章 当他那个乱七八糟的英雄 田意歌三人早已经加入了战斗,招招凌厉。 场上还有不少弟子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手脚发软,连自保都不能,全靠周围人的保护。 是啊,在场的基本都是年轻弟子,杀灵兽可以,又有几个真的杀过人?即使杀过,这等亲眼见着上一秒还与自己说笑的同门下一秒就倒地不起的场面,甚至血液还会喷溅在脸上,糊住眼睛,谁也很难承受。 苏承典和田意歌一边面露难色的干呕着,一边杀着敌人,众人招架不住来势汹汹的敌人,只能边打边退。 洛随尘即使活了两世,心理承受能力强些,这会也是脸色发白。 一截断肢飞到田意歌的眼前,她下意朝一旁躲闪,却正好撞上背后敌人打来的招式—— 一只颤抖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带着她躲过方才的危机,田意歌转头看去,是一位她不认识的小道友。 应该是很年轻的,脸上肉乎乎的,还带着婴儿肥,方才出手暴露出他的修为——堪堪筑基。不像是来比赛,她猜他应该是哪位仙君心爱的小弟子,被谁带来,只为见见世面。 田意歌感激的对小道友笑笑,顺势在他身边对敌,抽不出空来不敢回头,只在招式的间隙中提高声音对身后人说话:“方才多谢你啊小道友,不知你是哪个仙门的?” “小道友?等此劫过去,我定会去登门拜谢!” 一直没有等到小道友的回话,田意歌爆发出一道凌厉的招式,在打斗的间隙中终于能分出一道目光朝那边看过去。 小道友的头无力的朝一边歪着,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腼腆笑容,朝她这边张望着,嘴巴微张,许是要回她的话。跪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刀,刀尖从胸前捅出,鲜血浸湿了小道友身上的门派服饰,红的刺目。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在地上的血洼里溅起点点涟漪。 田意歌茫然地瞪大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那是方才救了她的……小道友?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师承哪个门派。小道友身上的门派服饰干净整洁,可她这几日根本就没注意过,想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在汇集了全沧澜大陆天才的灵修会盟里籍籍无名、无人问津。 她飞快的扫过还能站在广场上的人,根本没有与小道友穿着一样服饰的人,说不定小道友是那个门派在这里的最后希望,却就为了救她一个人,傻乎乎的跑出大家的保护圈。 而她呢,她…… “啊——”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在如此嘈杂的广场上也格外分明。 而她甚至没能救下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他一个名字。 一直跟在楚沉暮几人身边的怀素击退自己眼前的黑袍人,一个闪身把田意歌拉进自己身后的保护圈,又连忙把手松开,没看田意歌一眼。 生死关头,周围嘈杂一片,可明明那么多人的声音交织成团,他也能清晰听见,田施主哭了,哭的很伤心。 怀素拧眉,出手愈发干脆利落。 在场毕竟有楚沉暮三个元婴期的修士,到底比金丹期要厉害一些。黑袍人渐渐后继乏力,场上的局势僵持住,包围圈被压缩到极致,但也没有再度缩小。 楚沉暮愈战愈勇,感觉自己与原主的招式更加融会贯通,身体也能下意识做出应对。 他想赶紧结束这场争斗。 他真是厌恶极了战争。 就在这时,内殿中飞出一位黑袍男子,远远一掌打过来,带着难以抵御的凌厉,不分敌我,所有人都被击倒在地。 楚沉暮没有防备,还在与和他缠斗的几个敌人交着手,一时不察,被打倒在地,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至少是元婴期圆满的修为。楚沉暮拿袖子擦了一把脸,忍住疼痛站起来,往旁边三个小徒弟那边靠过去。 三个人伤的更重。 一掌过去,在场还能站起来的人,不超十人。 楚沉暮攥紧凌天剑,用力到骨节发白,脚步一深一浅的挪到队伍的最前面,抬起胳膊,手中剑直指黑衣人。剑尖还在滴落着鲜血。他就知道,仅凭一些金丹修为的乌合之众,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楚沉暮!洛随尘站不起来,在楚沉暮路过他的时候抬起手拽住他的衣角,试图拦住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楚沉暮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越过他,站在他的正前方。 背影单薄,后背不知道伤在哪里了,一直有血迹渗出。 洛随尘一双瞳眸红的可怕,死死盯着这个又一次挡在他身前的傻子,视线模糊。 有什么病? 不要命了,这种时候还敢当他那个乱七八糟的英雄。真真是玄枵尊者,觉悟清高,愿意为陌生人舍下自己的安危。 可他是个没文化又没道德的,他不愿意。 也不舍得让楚沉暮愿意。 楚沉暮知道自己如今的做法太不理智,这只是书中的世界,他何必为了一群纸片人动心伤情,明哲保身,以他的修为方才便能逃走,这样做才对啊。 可是纸片人……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欢笑、也有感情。 纸片人也会甜甜叫他一句“师尊”,为他庆生,与他同吃同住。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早说了一掌过去就完事。”莫绮罗冷眼看着下面的人间炼狱,也不管方才黑袍人那一掌有没有伤到自己人,吩咐几个方才在内殿中的手下,下场解决战斗。 于是洛随尘就眼睁睁看着他曾经最恨的人在他身前寸步不让,遍体鳞伤。 最后还是倒下了,因为那位黑袍人又出手了,干净利落,便让楚沉暮倒飞出去,头重重的砸在地上,恰好在他旁边。 连着他在内,广场上没有一个人为楚沉暮开口。 洛随尘突然就有些心酸,趋利避害,他们所有人,包括他,都不配被人这样保护。 他终于能看到师尊的正脸,一片脏污,可他觉得比他刚重生回来时,在大殿上看到的,要收他为徒的那个风光霁月的破军长老,干净得多。 第87章 你看看我,我长得也不差 “把他们都绑起来。”莫绮罗下了命令。 于是又有十几位黑袍修士,将在场还活着的人不管修为高低都捆成了严见安的样子。 洛随尘看着楚沉暮因为胳膊反剪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难受的皱起眉头,心也跟着揪在一起。 他修为为何这样低,想反抗只能束手就擒,想拯救也无能为力。 随后又有一些人把在内殿里喝茶的长老拎出来,像拎着大白菜一样,毫不尊敬的丢在广场上,与幸存下来的人堆放在一起,身上的衣物也沾上血迹。 狼狈不堪。 莫琪罗朝着下面扫视了一圈,不太满意。 她真是高估这些所谓正道天才们的实力了。 才看了这么一小会儿好戏,居然就被人杀的片甲不留。 如今就剩下这么点儿修士,还不够她塞牙缝的,要不是内殿里还有几个老东西修为尚可,要她如何好意思呈给魔主。 不过…… 想到方才至死不屈的剑修,莫绮罗眼睛一亮,朝下方飞过去。 赤足踩在血水碎肉中,莫绮罗用手指捏起楚沉暮的下巴,强迫对方把脸朝向自己。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剑眉星目,好俊俏的一个郎君。 楚沉暮只觉得自己五脏俱裂,疼的直不起身。察觉到有一个人捏住他的下巴,他缓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妖艳的脸。 他浑身紧绷,性命垂危之下,身体害怕女性的本能竟然还在。于是把头朝一边扭去,试图甩开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却被一股更大的力气拽过来,禁锢住他,动也不能动。 莫绮罗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试图挑衅自己的修士,眼神变得更加有趣。 她就喜欢这样桀骜不驯、难以掌控的性子。 这样的人驯服起来才够意思,那种没有骨气,甘愿跪在自己脚下苟且偷生之人,长得再俊俏,也失了那种味道。 莫奇罗用魔气禁锢住楚沉暮,双手放肆的在他身上游走,最后停在他胸膛的位置,微微用力抵住。 “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别着急反抗。跟我求饶,求我把你带走。这样你就能活命,如何?”莫绮罗语气戏谑,蛊惑的看着眼前的猎物。 “滚。”楚沉暮双眸含恨,死死瞪着眼前造成这种血腥结果的罪魁祸首,只觉得自己被恶心至极的毒蛇贴上,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带他走?那在场其余修士又如何,在这场战斗中死去的修士又如何! 莫绮罗被楚沉暮的忤逆激出一声笑来,“你可知道我是谁?魔宗圣女,要谁活要谁死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臣服于我,你这样好样貌,若今日就折在这里该有多可惜,跟了我,我会带你体验到什么是……人间极乐。”说到最后,莫绮罗凑近楚沉暮的耳朵,轻轻吹气。 “滚。” 楚沉暮话音刚落,眼前方才还笑靥如花的人突然变了脸色,扬起手朝楚沉暮挥去,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楚沉暮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有些混沌的眼神正对上一直拼命冲他摇头的洛随尘。 先答应下来啊,傻子,答应下来又不会少一根头发,逞什么强! 逞什么强……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回答我的机会,跪下求我收了你,活;拒绝,死。”莫绮罗抬起一只手,青嫩如玉的指尖汇集一团漆黑能量,俨然一副楚沉暮再敢摇头就要杀掉他的样子。 楚沉暮头都没朝莫绮罗的方向偏上一分,只是在这句话传入耳中后眼神眷恋的看了一眼洛随尘,又找到田意歌与苏承典,甚至还有怀素,然后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转向莫绮罗,脸上还挂着一个红肿的掌印,眼神倔强又平静。 他是想完成任务见到奶奶,为此可以在陌生的身体里生活近十年,可以违背自己的道德做出一些坏事,甚至数着日子算自己的死期,可不能没了底线,去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楚沉暮从不求人。 他小时候求过爸妈不要吵架,求过父亲回家看看奶奶,求过邻居宽限他与奶奶几日债期,求过老师多给他一些时间凑齐学费。 一件事都没求成,于是他知道,“求”这个字,重于山也轻过尘埃。端看你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你若是对方心中重要之人,他根本不会逼你到开口求他的地步,反之,一旦你在对方心中连“求”都能被允许说出口了,那再求与不求,效果便都一样了。 所以成年时候许下的生日愿望,便是此生不再求人。 他明白眼前的魔女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玩意儿,一切随她心情,他的生死根本不由他简单的“求或不求”。 “你看看我,我长得也不差。”楚沉暮只等着来自莫绮罗的审判,突然身侧响起熟悉的嗓音。 洛随尘挣扎着并立在楚沉暮身侧,二人身形相似,被阳光照在身上,影子都拉得修长。 莫绮罗扫过去,一眼便被嘴角含笑,梨涡若隐若现的少年惊艳。 “哦?是不差,你要怎样?” “圣女,我也想活命,你看看我,别看他了,我比他识趣。”洛随尘语气平淡,眼底的恨意被压制的很好,眸光清澈,透着琉璃般澄澈的光,只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旁的心疼与愤怒皆被他藏住。 可楚沉暮明白,他这是想要替他。 替他去赌莫绮罗的心情,赌一个不被杀死的可能。 此话一出,一些幸存下来的无极门弟子哗然色变,皆是愤怒的看着洛随尘,不知道是瞧不上他为了活命苟且偷生委身魔女,甚至与他师尊争抢;还是气愤他有绝尘的容貌作为谈资,能让他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严见安隐藏在人群中一言不发,只望着眼前这一幕。他看得明白,也算是了解一点两人的关系,他知道洛随尘是定然不会为了所谓活命机会做出这种事的。 方才的事他在大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只凭楚沉暮身上挂着全场最重的伤,他猜也猜得到,这个善良的仙君肯定是挺身而出了。 第88章 魔脉 “放肆,退回去!”楚沉暮声音颤抖,整颗心陷软成一团,却生怕莫绮罗真的将兴趣转移到洛随尘身上,连看都不看身旁并肩的少年一眼,只把声线压得极低,冰寒彻骨。 终于从楚沉暮口中听到除了“滚”以外的字眼,莫绮罗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楚沉暮,饶有兴致。 洛随尘转过头,用只有楚沉暮能看到的眷恋眼神对望一眼,语气生硬的开口:“师尊,我也想活命而已。” 哦,原来是师徒,有趣的很。 争抢什么,她对二人都感兴趣,一并收了就是。 莫绮罗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举着手里的魔气团,好整以暇的对洛随尘说道:“你可是诚心?” 洛随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于是莫绮罗把那团魔气打到了洛随尘的伤口处,眼神变得嗜血,转而将手放在洛随尘的伤口上肆意的折磨。洛随尘顿时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地上,疼得浑身颤抖。 忍不住皱起眉头,发出一声闷哼。 楚沉暮双手在背后紧紧握拳。 他记住了。这样对他小徒弟,他若不死,一定会报仇。 “你既然诚心,就在这受着,我回来之后你若还活着,那你这条命就还是你的。”莫绮罗弯着眼睛欣赏了一番洛随尘的惨况,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魔气沿着洛随尘的伤口侵入体内,像被樟脑的气息围住的蚂蚁,没有头绪的乱窜,所过之处,魔气与灵力对抗,洛随尘体内变成了战场。 终于有一股魔气窜到一直沉寂的魔脉上,激活了那条让洛随尘痛极、恨极的魔脉。 洛随尘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忍着剧痛,不动声色的将剩余的魔气引导着汇入魔脉。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前世稀里糊涂,今生被逼无奈。 他这一世阴差阳错,终究还是又与魔有了牵扯。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上辈子楚沉暮得知他体内有魔脉时的举动,受虐似的推测如果换成如今的他,楚沉暮会有什么反应。 推测七八分,又赶紧止住思绪,他不敢想象最后的结局——即使是如今,他也不知道在济世渡人胜过渡己的楚沉暮那里,身怀魔脉是何等大的罪过。 莫绮罗已经带着人离开,广场上只留下二三十名黑衣人守着他们。 楚沉暮艰难地挪到洛随尘身边,想去搀扶他,却无能为力,只能顺势跪坐在他身侧,让一直战栗的身子与自己靠在一起。 虽然不能与洛随尘分担痛苦,但他尽自己的努力告诉自己的小徒弟,他一直在。 就在这时,自灭神渊那边传来一阵狂风,霎时间黑云密布,楚沉暮朝那边看去,光线丝毫不透,黑暗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蔓延开来。 那黑暗吞噬光明的速度极快,几息之内就席卷到了广场上,楚沉暮只感觉自己被黑暗笼罩时,周身好似产生了一些空间波动,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周围便不是回音谷的广场了。 他在一条河边,周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长得异常高大。贴在他身上的锁灵符已经不见了,他试了试,发觉又可以运转灵力,便用灵力挣开绳索,给自己松绑。 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捧丹药吞下去,楚沉暮虚弱的靠在一棵树边,思索着现在的处境。 他这是在哪里?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方才的那股空间波动撕碎了锁灵符。 他应该是进了一处秘境。 可没听过哪处秘境的入口还会移动,且范围如此大的。 楚沉暮还没有想明白,突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动静。 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他警惕的握住凌天剑上前查看。 一头二阶野獾,透过野獾的肥硕身躯,楚沉暮看到有一双腿露出。 他速战速决将其斩杀,露出后面的场景。 一个人趴在地上,还被捆着,应该也是与他同在回音谷的修士,还昏迷不醒。 楚沉暮上前将人翻过面来,有些惊讶的放大双眸,竟然是严见安。 一个破碎的狐狸面具在他不远处的地上孤零零的躺着,楚沉暮没有注意到,只慌忙探了探严见安的鼻息,发觉人还活着,松下一口气来。 然后忙给他松了绑,喂他吃下几粒丹药。 严见安也进来了……楚沉暮心念电转,那看来他这种情况不是偶然,难道只要被黑暗笼罩,就会被吸入这个秘境? 不过还好,在这种陌生的地方遇到了相识之人,也算一种慰藉。 只是不知自家三位徒弟现下如何,不知……洛随尘那个傻子体内的魔气有没有被清除干净,现如今又是怎样。 他守在严见安身边,尝试给其他人发传音,传音纸鹤却找不到定位。此处秘境对空间属性的禁制好像更多一些,连传音也被禁止了。 不过楚沉暮感受了一下,灵力是原主记忆中大大小小的秘境中最为丰沛的一个,他已经是元婴了,但只是盘膝坐在这里,还没有运转心法,就能感受到汩汩灵力源源不断的从自己的毛孔中挤进身体,甚至都不用他刻意引导与提纯。 如果不是一切都还未知,楚沉暮还挺想在这处环境优美的地方闭关修炼几年,逃避接踵不断的事和早晚要面对的任务。 严见安还没醒过来,楚沉暮没有贸然行动,在严见安周围设下防御结界,只向远处稍微探索了一圈便又回来守着,没遇到其他人,楚沉暮在树上做下记号,希望洛随尘他们能有谁看到,寻过来。 楚沉暮每天都会去不同的地方做标记,可惜除了两人身上的伤都明显好转以外,几日里毫无进展。 楚沉暮观察过周围的环境,第一日没瞧仔细,周围这些植物并不是他从没见过,这些树啊草的还是与外界回音谷类似的,只不过因为灵力的滋润长得更加高大粗壮,甚至产生了变异,他才没认出来。 虽然没有心思,但原主常年的敏锐还是让楚沉暮下意识的想在沿途收些灵植灵草。 ———— 感谢[~墨琛~]宝、[愿浅落开心]宝的礼物~ 第89章 他得去寻他们 若能平安回无极门,带回去这些灵力丰富、长势又喜人的草药,云丹峰的弟子们肯定是高兴极了。 严见安察觉到胸口闷痛的时候,意识还没有特别清醒,他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照在他的脸上,刺得他又把双眸微微眯起,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陌生的让人不安。 周围有一个身影正盘膝坐在一旁,挺拔如松,他视线在那人身上对上焦,瞧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由得苦笑一声。 楚沉暮。 又是他。 那面破镜子看来还真是有点本事,他这几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竟然一睁眼看到的还是这个人。 真是有缘分。 “咳咳咳——”严见安试着张开嘴巴,但由于一直未曾喝水,喉咙干痛,忍不住咳嗽几声。 楚沉暮几日里头一回听见活人的声音,也顾不上身上还有伤,动作飞快,猛地就凑到了严见安眼前,光影笼罩住地上的人,楚沉暮惊喜的开口道:“严道友,你醒了!” 然后取出一壶水递过去。 严见安点点头,接过楚沉暮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喝几口,嗓子处的灼烧感慢慢褪去,严见安长舒一口气,才算真正活过来。 “沉暮兄,多谢了,这是何处?”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醒过来四日,你没醒之前我不敢走远,还没探明情况。不过我猜我们是被吸入一处秘境了。”楚沉暮摇摇头,他也想知道。 严见安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回忆鸿蒙轩里的无数情报—— 他从没听谁说起过哪一个秘境是这样开启的,如果真是秘境的话,那也是没被鸿蒙轩收录的,他也毫无经验。 严见安伸出手指,指尖窜出一缕火苗,他心中稍定,还好,那狗屁圣女没给他们下什么致命的毒,现下他的灵力也能用了。 严见安与楚沉暮轮流守着对方打坐,又过了一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才准备动身探寻这处秘境。 不是所有的秘境都像玄灵秘境一样,只按时间算,除了里面的灵兽没有什么大的危机,到了日子就能自动离开秘境。其实大部分的秘境都有通关条件或者是凭证,只有达成了某些要求才能从秘境中出来。 比如在坤州的一处秘境,进入后会在手腕上自动形成一朵花。花有七片花瓣,每杀一个人就能从对方手中掠夺过来他的花瓣,等花全部盛开,就能离开秘境。 这也是很多秘境存活率那么低的原因,有些秘境的通关条件苛刻的很,而且又不会把要求大喇喇的摆在路边上,如果是从未被人踏足过的秘境,很多人甚至一直都摸不清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日楚沉暮与严见安也在身上寻找过有没有多出来什么标记,可惜没有发现。 “你身上的伤还挺重,今日就动身,可以吗?”严加安看着楚沉暮问道。他可记得清楚,这才几天时间,当时楚沉暮那些伤怎么算都不可能痊愈,他有些担心眼前的人。 楚沉暮这次倒确实没逞强,他这么怕疼的人,怎么可能逞强带着重伤走路。只是这里面确实很神奇,他的伤口愈合的很快,肋间一处深可见骨的伤,他醒过来后才五日,现在已经结痂了。 只要不做特别大的动作,他现在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 他不能再等了,三个小徒弟一个还没遇见,这处秘境的通关条件也没摸清,他得去寻他们。 楚沉暮摇摇头:“不必,我自有分寸,我们现在对这个秘境一无所知,还是先探一探为好。” …… “喂,苏承典,醒醒。” “喂——” 苏承典隐约听见有人唤他,并不真切。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忽然有一抹微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他猛地一惊,倏忽睁开眼,面前是张娇艳如桃花的俊俏脸庞,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关切的望着他,见他醒过来,微微笑着拿开手,退到一旁。 他认识这张脸的主人——那日与他比试过的木系小姑娘,林木烟。 “你醒过来就好。我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我才清醒过来第二天,咱们到底进来多久了我也不知道。刚才看见你在河边昏迷着,全身是血,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幸身陨了呢。” 苏承典低头瞧瞧,还是那日回音谷里他穿的衣衫,那天几乎整个人泡在血水里,这么几日下来,身上不臭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抬起手臂,轻嗅一下衣袖……味道确实已经算不上好闻了,难得小姑娘不嫌弃他。 “臭了?”林木烟揶揄的笑着看苏承典的小动作。 苏承典无奈的点点头,“让林道友见笑了。” 林木烟摆摆手,十根纤纤玉指在苏承典眼前晃了晃,“不用这样生分,左右在这里危机四伏,你我也算是相识,不如结伴而行,到时候你寻到无极门的同门,我寻回我回音谷的姐妹,再分道扬镳便是。” “你叫我林木烟就行,我也叫你苏承典,如何?” 林木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全说出来,定定地看着苏承典,等他回应。 她也没办法,这一日一夜她一步未停,又要躲着自己打不过的灵兽,又怕遇到心怀不轨的歹人——谁知道魔宗那些人有没有也到了这个地方来,她若是再落入他们手中,还不如被灵兽吃掉。 一位她回音谷的人都没遇到不说,昨夜倒是远远瞧见了一位彪形大汉,留着络腮胡,正抱着自己的大斧头倚着树休息。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敢上前去,又灰溜溜的绕了路。 今天才遇见第二个人,就是苏承典。 她也不想跟苏承典一起的,毕竟她还记着这个人打败了自己,破灭了她在灵修会盟一鸣惊人的梦想,她见到苏承典只想再与他打一架,看看到底孰优孰劣。 可是……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况且,于情于理她也得去把人救醒,总不能就留他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在河边趴着,万一出了意外,有损她的道心。 现在叫醒了人,她有了说话的对象,就更不想把人甩下,一个人孤零零上路了。 第90章 与那些登徒子何异 苏承典点点头,他才刚醒,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自然是多一个靠谱的同伴更好。 林木烟见状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笔,递给苏承典。这是她平日里会拿来练字作画的,已经沾了她的气息。 “呐,这个给你,你我交换一下气息,日后若出了什么事,就可以用传音纸鹤告知了。” 苏承典接过来,放入储物袋中,手顿了顿,才又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林木烟,神色有些可疑的羞赧:“林道友——啊不是,林、木烟,给你我的。” 林木烟的手从自己手心里拿起那块玉佩,苏承典垂下眼帘,半眼不敢看她。 他平日里只与自己的剑在一块,身上也不会揣什么饰品,况且即使有,几日前那场大战,也毁的差不多了,这一时间去哪里找沾染了他气息的物品? 想了想唯有从小一直戴着的玉佩。 那是母亲送给他的,一直贴身戴在胸前,只前些日子的比试他怕碰碎了,才摘下来放到储物袋里。 苏承典有些尴尬,哪有与别人交换传音的信物,会送贴身物件的。何况对方还是位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这等放浪行径,与那些登徒子何异。 苏承典暗暗下定决心此事一定不能被林道友知道,等分别之时,还要再寻个理由把玉佩要回来才是。 林木烟不知道苏承典心里这些复杂的想法,接过玉佩,便随手放在储物戒里。 只是有些诧异这苏承典还挺富裕,随手给人的传音信物就能拿出成色这样好的玉佩,还蕴含着灵力,可以养人呢。 说完了传音的事,一时间两人又没了话说,面面相觑。 苏承典想给自己换身衣服,洗个澡。 毕竟眼前就是溪水,他不利用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再者,身上如今是这副模样,他只单单给自己拍除尘诀,总觉得洗不干净。 可是…… 林道友一直坐在他不远处,还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苏承典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尝试着开口:“林道友,我……我想在此处简单清洗一下身子,不知你能否回避一二?” 林木烟这才知道苏承典为什么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我去那边,不会唐突了你的,放心吧~”林木烟有些好笑,他一个大男人,反倒扭扭捏捏,一点也不爽快,“还有,叫我名字,我的名字难道很难听嘛?” 苏承典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林木烟哭笑不得,去一棵树后坐下,不再管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看着林木烟身影消失不见,苏承典才走到溪边,先小心的探过水中有无危险,确定下来之后便脱掉衣衫,整个人快速进到水里,淹没在水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干涸在皮肤和头发上的血水染红了澄澈的河道,几处伤口泡了水又裂开,微微泛白。 苏承典顾不得许多,匆忙过了几遍水便上岸,用灵力烘干水分,自己随便包扎上伤口,换好衣服,提高音量道: “我可以了,有劳你帮我守着。” 他还是不习惯叫她名字,干脆取巧,不说称呼了。 林木烟从树后走出来,有些羡慕的看着像大变活人一样清爽起来的苏承典。 她也想清洗一下,好几天没有洗过澡,她觉得她也要臭了。 说做就做,林木烟朝水边走去:“不妨事,轮到你帮我守着了。” 苏承典睁大眼睛,林道友这是什么意思?他才刚在那边水里洗过,林道友也要去…… 是了,是他的错。他该先问一问林道友要不要洗澡,不好让女孩子在他之后洗的。 苏承典点点头,走到刚才林木烟所在的那个树后,也坐在那里。 才发现这种距离对于两个耳聪目明的修士来说,着实是有些近了。 他能清楚的听到林道友衣衫摩擦的声音,入水后撩水的声音。 明明在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苏承典还是紧闭双眼,甚至想用灵力盖住耳朵,隔绝声音,又怕出现意外。 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脑海中思索待会为了不冷场,应该说些什么。 苏承典即使在师徒四人里是当之无愧的活泼第一,与女孩子相处时也变得笨嘴拙舌。 苏父从小就看出了苏承典这一点,不止一次搂着自己貌美昳丽的娘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说: “你这副模样,以后如何去讨媳妇?男孩子就应当像你老爹这样,嘴甜一些、有眼力见一些,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才能给你寻来这样貌美心善、贤惠持家的娘亲~” 一般说到最后,苏父还会趁机偷香一口,惹得苏母面上染红。 小苏承典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只觉得自己父亲的这项技能实在难得。 他不会跟女孩子聊天。 不过事情也没有到这种地步,林木烟的神态实在是太坦然了,苏承典白想了半天,一见到那张充满正气的脸,就觉得自己是个弟弟,什么措辞都没派上用场。 “我洗好啦!你才刚醒,还要再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苏承典摇头。 “那我们沿着河岸走,行不行?” “可以。”苏承典点头。 “现在就走?” “嗯。”再点头。 “……” …… “沉暮兄,你看!”严见安穿过一片树棘从,有些惊讶的回头。 这个秘境也禁空,二人奔波了几日,楚沉暮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语气,忙跟上去,看到眼前的场景,微微睁大眼睛与严见安对视。 这是……路? 一条羊肠小道大约丈许宽,蜿蜒的朝着远处伸展,地面平整,没有杂草,露出已经被踩得硬实的地面。 这个秘境里有路,怎么可能,没有人的地方哪来的路?! 严见安思忖良久,得出了一个结论:“沉暮兄,这个秘境怕是最难形成的一种——” 楚沉暮用无辜的凤眼朝向严见安,然后听见他说,“蜃海幻境。” 楚沉暮:? ??°??°??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于是眼神更无辜了。 严见安一直在等楚沉暮的恍然大悟,顺势夸他几句,好体现他聪慧过人,却不成想对方堂堂一个宗门长老,连蜃海幻境都没听过。 想来幼时学课业的时候,比他还不认真! 第91章 蜃海幻境 严见安递给楚沉暮一个怀疑的眼神。 楚沉暮伸出手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左右查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宝贝,目光灼灼,仿佛要在这段普通的小道上盯出十个八个窟窿。 “蜃海幻境是最特殊的一种秘境,通常秘境与外界是完全隔绝,且凭空产生的,内外环境往往毫无关联。但是——” 严见安又拉了个长音,直到方才像仓鼠一样乱转的人重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才继续开口,嗓音添了几分笑意。 “只有这个所谓的蜃海幻境,顾名思义,如同海市蜃楼,是由外界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空间,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因缘际会之下形成的秘境。” “这种秘境,一般是有极强的执念或怨气,在此处汇聚不散,长久下来,便影响空间稳定,产生一处秘境。” “秘境内其余的人、事都是幻境形成的,我们再如何做也不会对真实的历史发生改变,但我们是真身进入,一旦身陨此处,就是真的死去了。” “通关条件……一般都是改变事情的真实结局,完成执念人的心愿。” 楚沉暮一直认真听着,“可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处秘境的执念人所求为何。” 严见安点点头,不过现在已经遇见了这条路,沿着路走总比在荒山野岭里瞎逛来的踏实,他有预感,迟早会真正介入事情的中心。 等到两人休息的时候,楚沉暮盘膝假寐,在脑海里问存在感愈发低的系统。 【小圆,你可知道这个蜃海幻境?】 小圆幽幽开口,毫无感情,不知道为何声音变得浑厚低沉,不像他刚穿书那会听到的小正太音色,仿佛由小朋友长大成人了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个剧情与你无关,你无需多虑。】 楚沉暮满脑袋问号,他都已经在秘境里了,还与他无关,现在还不多虑,等被困死在秘境里再多虑吗? 帮不了他就直说,反正他也早就知道小圆没什么用处了,只不过瞎猫碰一下死耗子试试。 【你声音怎么变了?你们系统还会成长?】 【与你无关。】小圆没有实体,在楚沉暮的识海中,如同一团白雾浮在半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的楚沉暮识海冷白一片。 ??? 楚沉暮气得不轻,他难得关心一下它,结果拿热脸贴了冷屁股。 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小圆又开口找补,【我的声线都是系统设定而已,宿主别多心。】 此话一出,楚沉暮反倒心中一震。 他只是普通的关心一下小圆,随口提一句声音变了,顶多是有些好奇而已,哪里谈得上“多心”? 小圆现在这样反常,他才真该多心。 楚沉暮不动声色的随口说了几句,岔开话题,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却把这事压在心底,思忖为何自己提到声音变化,小圆的反应如此之大。 歇了一会,二人继续沿着路走。 楚沉暮还会沿途留下记号,如今已经是第七天,他还是没有洛随尘几人的消息。 他心中焦急万分,却也知道急不来,唯一让他有所慰藉的就是脚下的路越走越宽,如今已经有三四人并排宽了。希望方向是正确的,能早日找到秘境的根源,破除秘境,这样即使遇不到他们几人,他们的危险也少上些许。 到了晚上,万籁俱寂,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周围昏暗,只有惨白的月光倾洒,勉强照亮。 突然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如同夜枭嘶叫,刺耳无比,让人毛骨悚然。 这几日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寻找一处藏身的地方。 楚沉暮发现路边有一堆乱石,便悄悄躲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约莫八九个高大扭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似人,却青面獠牙,面上覆盖诡异的黑色纹路,眼睛呈现出一种深红色,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混沌一片,非常诡异。 人型的身子,手背上长着长长的骨刺,应该就是他们的武器。 口间偶尔开合,发出凄鸣,方才听见的声音,就是那些生物交谈时发出的动静。 随着距离变近,严见安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飘浮在周围的黑气。 严见安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拉过楚沉暮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魔。 楚沉暮忍着手心里的痒意,仔细辨认严见安写的字迹。 有些尴尬,他自从穿进原主的身体,没写过多少字。 所以——严见安在他手上比划了个啥? 这里的文字和前世又不通用,他只觉得手心很痒,严见安好像在上面鬼画符了一阵,歪七扭八,他辨认不出来,字的笔画太多了。 但看着严见安的神色严峻,他心知是出了大事,递给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严见安摇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这时,一名魔族发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他径直朝他们走来,手背的骨刺闪烁着寒光,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站定,口中发出尖锐哨鸣。 其他魔族听到声响,都凑过来,呈半圆形围住他们。 被发现了! 严见安见躲不过去,才沉声开口:“魔,纯正的魔族。” 楚沉暮没见过眼前的鬼东西,看着围过来的八个魔族,面色难看的问道:“能打过吗?” 严见安快速扫过对面,魔的等级越高,身形越像纯正的人类,对面这种,只勉强能看出人形,他估计修为应该不高。 据说上古魔族脸上的主纹路有几道,就对应现在的哪个境界,一道纹就相当于炼气期,三道就是金丹。 如果是真的,那对面七个金丹,一个元婴,他二人即使战胜不了,逃跑也是没问题的。 可他也不知道真假。 他不敢冒险,“跑!” 第92章 于是他点点头,伤到了 话音未落,严见安转身拉住楚沉暮,疾驰而去。 身后的魔族动作却比他们更快,二人仅仅才跑出去几百米,就被后面的魔族追上,重新陷入了包围之中。 楚沉暮神色冷峻,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可能看出他们的修为?” 严见安点点头:“如果我鸿蒙轩内记载属实,这些东西,相当于七个金丹一位元婴。” 在他心里,他一个元婴后期,加上楚沉暮的元婴初期,如果情况理想,那个元婴的魔族恰好是初期水平的话,他们是肯定能杀死这些的。 可楚沉暮不知道。 在楚沉暮的视角中,严见安只是一个金丹初期修为的鸿蒙轩小喽啰,身上没有法宝神武、丹药符篆也匮乏。 于是楚沉暮上前半步,站在严见安身前,把他挡了个严实。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把这书中的世界当成了有血有肉的存在。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严见安对他不错,也一口一个“沉暮兄”的叫着自己,他才金丹期,还是个如朝阳一样年轻的孩子,如果在前世论起来,应该也才是刚成年的样子。素日里在鸿蒙轩中受人欺压排挤已经是命苦,他断断不能再做一个恶人,在此时丢下他。 既然默认了对方一句“兄长”,他就得负得起这个责任。 楚沉暮目光灼灼,盯着对面蠢蠢欲动的魔。 “待会打起来,我尽量拖住它们,你找机会逃走!” “我们一人一半,解决了它们。”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楚沉暮都已经冲上前与魔族交缠在一起,才听清严见安究竟在说什么。 ??! 他一个金丹初期,留在这里岂不是胡闹! 可是已经打起来了,他也没法再多说,只能暗暗加劲,希望能尽快消灭自己这边的魔族。 严见安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还难得产生了一丝心虚——他都忘了当时在玄灵秘境里随口胡诌的什么金丹初期了,这会刚想起来,瞧着几乎要被自己一扇子拍死的一个金丹魔族,竟然有些犹豫。 楚沉暮那边还没杀死一个呢,他就已经快要让一个魔尸首分离了,是不是不太好? 到时候肯定要露馅。 左右这些魔的水平看来也不是那么高,他还是再瞒上一二吧。 于是严见安一个人对战五个金丹期魔族,“异常艰难”的维持着不败之地,动作看着惊险万分,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魔族的攻击打中,却运气极好的次次躲过,连衣裳的边都没沾上。 口中高呼着“沉暮兄,我已经尽全力拖住他们,你速战速决前来助我!” 却还能在楚沉暮艰难的扛着剩下三个魔族的招数的时候,抽空悄悄给那个元婴魔族补上几下伤害。 楚沉暮垂下手中的凌天剑,有丝茫然,他觉得这伙魔族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强。 看严见安当时的神情,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苦战呢,没想到异常顺利的就斩杀了三个魔族—— 哦、对!这才三个,还有五个呢! 楚沉暮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战斗成果,才反应过来严见安那里还在进行殊死搏斗,连忙上去一起攻击。 严见安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差点演不下去,他这边还在卖力的吆喝,刚刚楚沉暮竟然在发呆! 真是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如果是换成他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小徒弟与他一起,他定然不会走神的! 击杀了另外五个魔族,两个人停下来,严见安热泪盈眶的上前握住楚沉暮的胳膊,“多亏了沉暮兄,不然小……不然我今日怕是要身陨于此。”演的太激动,差点把“小爷”说出来。 楚沉暮摆摆手,“你可有伤到?” 严见安突然沉寂下来,仔细打量着露在外面的肌肤,终于在右手小拇指的第二个关节上找到了一处划痕——是方才逃命时不小心被树枝划到的。 于是他点点头,伤到了。 楚沉暮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找到严见安传说中的伤口的位置,以为是伤在了暗处,连忙扶着他到一旁坐下,静静等候严见安给自己疗伤,却一直没看他有所动作。 心里一紧,取出些丹药来,“你有丹药吃吗,若是不够,我这里有很多,送你一些。” 他那偌大的储物戒里实在是不缺丹药,师尊待原主极好,许多东西都一股脑往原主储物戒里塞,也不管用不用得上。 严见安看着楚沉暮拿出的几瓶上好的伤药,没有作声,楚沉暮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拿,于是都塞进严见安怀里。 严见安突然就涌出极为复杂的心绪,怀中的小丹药瓶重若千斤,烫手的很。 这个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这么好?他可是要杀了楚沉暮的。难怪会被小乞丐偷走自己的钱袋,真是蠢到家了。 也不知道真当楚沉暮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曾经对他一个骗子释放过善意。 哈哈哈哈,想必到时候楚沉暮一脸愤怒的来质问他,也会相当有趣。 他这么想着,却生不出一丝高兴。 严见安垂眸,隐藏起自己的想法,陡然消沉下来,连头发丝都透着沉寂,落在楚沉暮眼中,就是一直被霸凌的人突然感受到善意,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知道,即使严见安表面上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心里也是会介意被人那样对待的。 楚沉暮暗暗下定决心,要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好好关爱严见安,努力拯救一个失落的灵魂。 于是接下来几天,严见安突然享受到几乎是洛随尘一样的待遇,诧异又惊悚。 楚沉暮的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就算一直找不到他的乖乖弟子,也不至于把情感都寄托到自己身上吧! 小爷他可不当替身啊。 不过……除了老爷子,还真没人再这样关心过他了啊。 啧,老爷子也没有,他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是万万说不出半句好话来的,哪里会嘘寒问暖。 ……唉,有些日子没见到老爷子了,还有些想他。 …… 第93章 面色不改,目光坦诚 “那些东西又追过来了,田道友,我们三个人目标太大,要不然还是分开跑吧……”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些许歉意。 田意歌闻言,目光在说话的女生身上一顿,没有表情,淡淡的点点头。 她从这个鬼地方醒来已经八天了,第三天时遇到一男一女,得知他们也是那日从回音谷被吸入的,便结伴行走,却不料他们选的方向实在是不顺,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危机不断,这已经是遇到的第三波魔族了。 她的腿受了伤,右边整条大腿后侧有四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是方才逃命时候负责殿后,不小心伤到的。 如今又遇到那些东西,对方不想被自己拖累,选择分开,也是正常的。 田意歌撑着另一只完好的腿站起来,冲着对面一男一女拱手告别,身板笔直的离开。 女孩子表情纠结,张了张嘴巴,好像要把人叫住,却被另一个男人拦下。 现如今田意歌受了伤,有血腥味,说不定更吸引那些东西,他们萍水相逢,实在犯不上为了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命。 ——即使这个陌生人受伤,是为了给他们殿后,变成这样也有他们的原因。 田意歌随便选了一个方向逃命,顾不上看身后到底有没有东西追来,直到几乎力竭,才在几块大石头的缝隙中藏匿起来。 取出伤药胡乱倒在腿后的伤口上,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她包扎起来,吞下几粒丹药,才刚准备打坐恢复一下状态,那些嚎叫声就又近了。 田意歌从缝隙中出来,准备溜走,却刚好被一个魔族看到。 于是顷刻间便召集了六只魔族,压迫力极强的朝田意歌走近。 这种距离,跑不掉了。 田意歌估量一下自己的速度,有些绝望的发现,她这次可能真要栽在这里了。 既然如此,那便打上一场!即使是死,她也要做一个战死的修士! 提剑上前,田意歌与六只魔族缠斗在一起。 ……还剩五个。 四个。 三个。 两、个。 田意歌看着朝她逼近的最后两个魔族,彻底力竭,用已经沾染了些魔气的“听寒”在地上撑了一下,还是没支撑住。在倒地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看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心想方才大腿的伤白白包扎了。 因为失血过多,田意歌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因此也错过了在她即将倒地时,远处一道飞驰而来的慌乱身影。 …… “咚、咚、咚。” 有捣杵的声音传进田意歌的耳朵,夹着些风声,听不真切。 她还以为她在做梦,人都死了,没听过身陨之后听觉还能滞留人间的。 她感觉有微凉的东西放在自己嘴边,细嗅还有药草的清香,下意识吞咽下去,引得喉咙生疼,然后全身上下的伤口疼痛也席卷上来,田意歌才确定自己没死。 她睁开眼睛,许是因为伤得实在太重,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救她的人是谁,只听到一声惊喜的低喃:“阿弥陀佛,醒了。” 原来是他。 除了怀素,世上再没有人随口念一句“阿弥陀佛”,都像要把人超度一般,悲天悯人、普度众生。 田意歌闭上眼睛,露出一抹苦笑,自己总在如此狼狈的时候遇见他。 之前一个人去游历时也是,遇到一群甘愿为寇的修士,她敌不过,就要被掳走的时候,也是怀素把她救了下来。 可田意歌宁愿救她的人不是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的如同佛祖一般,救世上万物,却心如草木。无小情,只怀大爱。 可她田意歌是个俗人,就是会喜欢上自己的救命恩人,喜欢上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怀素,那个如同菩提明镜般的少年。 可惜,田意歌不止一次自嘲,人家只把自己当成草木,连个传音的信物都不给交换。 再度睁开眼睛,这时候眼前终于清晰了不少。 难得怀素还能给她在这种平坦的树林里找到一处山洞。 怀素就坐在她一步之遥,她的视线一下就跌入那团澄澈空明的眸光中,没能在对方那里激起半分波动。 “多谢怀素师父。”她的声音沙哑,听得自己都难受。 田意歌客气的不像是怀素的旧识,比起一年前被救之后的胡搅蛮缠,她如今疏离克制,再有礼貌不过。 怀素沉默了片刻,取出一壶水来,田意歌想抬手接过,可实在没有力气。 “得罪了,田施主。”怀素的手滞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一口气,环抱着田意歌,将其扶起,给她喂了些水。 田意歌耳朵贴着怀素的胸膛,听着频率丝毫未变的心跳声,匆匆喝了几口就挣扎着要躺下。 没办法,再不躺下,她自己的心跳就该控制不住了。 “我昏迷了几日?” “今日是第三日。” “多谢你救我。”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管遇到谁都是要救的。”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会再说什么‘以身相许’的幼稚话了,你也不必特意强调给我听。” “还有……我这次也不是故意在你必经之路上受伤的。” 想起一年前自己不知道被什么糊了脑子做出的荒唐事,田意歌也有些汗颜。 怪她当时气血上头病急乱投医,拿话本里的娇怜少女的性格往自己身上套,以为怀素也会像那些男子一样心软心动。 被救之后怎么躲都躲不掉,利用怀素的慈悲心故意在他眼前受伤,还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怪怀素躲着她,如果自己被人这样追求,八成也得躲得远远的。 田意歌尽量说的坦然,平静的看着对面绝色的脸,面色不改,目光坦诚。 被误会了。怀素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低下头,一下对上田意歌不再含着其他感情的眼神,虚弱的双瞳中除了感激便再无他物。 突然觉得陌生得紧,下意识双手合十,背过身去。 田施主真的已经放下了,……阿弥陀佛,再好不过。 怀素背着身子开口,语气生硬:“我去周围看看,你自行疗伤,我在此处多有不便。” 第94章 这算不算破了色戒 瞧着怀素的语气更加淡漠,田意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让他误会。 怀素走出山洞,只剩下田意歌一人,她费劲的转身侧躺着,才发现身下垫着松软的叶子,最上面还铺着怀素的衣服。 难怪她背后的伤贴着地面,竟然也没觉得硌得慌。 方才怀素不知道喂给她什么灵药,她这会只感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体内涌出,修复着伤势。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趁着这会山洞内没人,她要赶紧给伤口上药才是。 怀素不知道方才自己的心为何惊乱,在山洞外不远处寻了一个地方坐下,脑海中都是那双澄澈的眼睛。 田施主与上次见面时,着实大不一样了。 念了几遍清心决,将杂七杂八的心思扫开,怀素重新起身回山洞去,甫一进洞,借着外界的阳光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山洞不大,也不高阔,灰黑的岩壁有些逼仄,中心处的女子正背对着洞口,露出半个肩头。 墨黑的发丝与猩红的伤口、雪白的肌肤交缠在一起,成了山洞里最显眼的存在,不知道触在谁的目,惊了谁的心。 怀素惊慌之中踩到了一块石子,脚下一滑,发出细微声响。 听到声响,田意歌快速拉上衣服,警惕回头,便看到怀素身形不稳、差点摔在地上,一双空芜的眸子终于有了其他感情,惊慌失措的和她对视,又快速垂下去看着自己的鞋尖。 外头阳光正好,怀素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耳尖,田意歌看得清清楚楚,突然憋不住笑出了声。 梵音阁风光霁月、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的佛子,这算不算破了色戒? 听见对面的哂笑,怀素头低的更下,恨不得直接埋进土里。 清心咒,对、清心咒…… na mo sa duo nan…… 于是刚从外面回来,怀素转身再度离开,落荒而逃。 田意歌继续给自己上药,等到收拾利索,天都要黑了还不见怀素回来。“怀素师父?” 朝洞口方向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田意歌无奈,她还下不来地,也不能去外面寻他,怀素这不会是不好意思见自己,直接一走了之了吧? 又等了许久,天彻底黑下来,怀素才从外面回来,田意歌看向怀素,敏锐的发现他胳膊处多出一道伤口,随即担心的问道:“遇到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伤了?”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跟在怀素后面出现,借着月色,田意歌看清了来人,她认识。 也不能说认识,她都不知道两人的来历师承,凑巧同行一段罢了,有时候世界真是小,就那么巧,二人正是前日里要与她分道扬镳的两个人。 看来分开之后他们运气确实不错,身上虽然不干净了,但衣衫整洁,一看就没遇到什么大危险。 田意歌对二人的做法能接受,但不敢苟同,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态度,无视了两人的探寻的眼神,只一瞬不瞬望着怀素,等他回答。 田施主还能语气正常的问怀自己,怀素心中松了一口气。 “我无事,方才释安听到打斗声,是两位施主在与灵兽缠斗,我去搭把手罢了。” shi an?这是什么?田意歌从怀素嘴里听到一个陌生的发音,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两人都没有提白天里发生的尴尬事件,怀素说着,侧开身子将两个人完整的露出来。 那名男子顺势开口:“田道友,又见面了。” 女子接话道:“好巧呀田道友,今日多亏遇见释安师父搭救,不然我二人怕是要苦战一番才能脱身。” 听完此言,田意歌与怀素双双对视,眼中情绪复杂,竟没人搭理另外两人。 怀素:原来这两人与田施主认识,他幸好把人带了回来,田施主养伤也能有人解闷。 田意歌则是狐疑的看着怀素,眨眨眼睛,传递出一个信息:你叫释安? 看明白了田意歌的意思,怀素咳咳两声,没有言语。 田意歌其实明白,毕竟在回音谷里比赛的时候怀素都是带着斗笠的,除了他们几人和梵音阁的核心弟子,没人能把怀素的名字与脸对上号,想来梵音阁是有意要隐藏怀素这个人。 那么怀素给自己起个假名字也是正常,只不过…… 田意歌眼神揶揄,学着怀素平日的样子,双手合十拜了拜,歪头瞧着他,一字一句将释安这个名字念出来,“释——安师父?”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怀素抿唇,释安是他另一个名字,他只是没说自己还叫怀素而已,隐瞒——应当不算妄语。 临时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应当也不算。 还在山洞口站着,瞧着里面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两人有些尴尬,又有些气恼。男子沉默的走到角落坐下,心中却对释安十分不屑。 说什么佛门清净不方便与他们二人同行? 这不还是收留了一个女子,原来在他们来之前,竟然一男一女独处一个山洞,算什么佛家弟子?怕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任是路过一个女子就要上前勾引。 呸。 他老早就不喜欢这个像小白脸一样的人,自从他出现,茹轻便只会释安师父长、释安师父短,全然忘了他这个一直护着她的张大哥。 张崖看着还站在原地试图引起释安注意的茹轻,也十分鄙弃,水性杨花的女人,若不是长得还可以,他也不会保护她一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翻个白眼,将手里的大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张崖没好气的道:“还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坐下呗,没看到人家也没心思招呼你吗?” 茹轻看着释安完美的侧脸,又看看田意歌言笑晏晏的眉眼,心里对原本丢下田意歌一个人的愧疚感也烟消云散。 亏她以为田意歌是个冷性子的人,对自己不假辞色也愿意让着她,合着只是瞧不上他们而已,换了一个修为高长相又好的,还不是舔着脸去陪笑。 释安就也那么傻,看不出田意歌的虚伪,被心甘情愿的骗,对田意歌的态度比对自己好那么多。 方才救下自己,她本想去说几句话,交换一下传音信物,日后也好再联系,没想到释安跟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走得飞快。 好不容易她找到理由求释安庇护他们二人,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95章 怀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茹轻跺跺脚,贝齿轻咬下唇,不甘心的走到一边坐下。 怀素才反应过来他怠慢了两位道友,不过看两个人已经坐下,都是不见外的爽朗做派,想来也能顾上自己,不用他再多费口舌,便也没再说话,毕竟眼前的伤员更需要他的帮助。 田意歌则是故意的,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不争不抢不代表不记仇,她看两人不怎么顺眼,自从那日之后,就当他们是空气了。 因此也不与他们打招呼,自顾自坐着,准备运转灵力养伤。 怀素看田意歌就要闭目休息,取出一株灵草,摘下一片叶子递给田意歌:“含在嘴里,有助于你驱逐伤口上的魔气。” 魔气实在是比较久远的东西,现在人们虽然知道怎么清除、也有专门炼制好的丹药,但几乎没什么人会买它还特意带着,怀素也只有原始的灵草,前面捣碎喂给田意歌的就是这个。 现在人醒过来,用不了这么多,含在嘴里就行。 魔气?田意歌心中疑惑,尚未开口,一道娇软的声音传出:“释安师父,你说魔气,难道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些丑陋的怪物,黑气缭绕,就是魔?” 怀素皱眉,他实在听不得这样软绵的声音。 比一年前有段时间的田施主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最主要的是,矫揉造作的意味太明显,远不如田施主自然。 听着与前几天同自己说话时大不一样的声音,田意歌眉头一挑,将视线落在怀素脸上,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不耐的神色。 她心中明了——原来茹轻姑娘,同她一样肤浅,因为英雄救美,便动了那种心思了。 可惜也与她一样没经验,上来就踩到了怀素的雷区。经过她那段时间不懈的努力,虽然还不知道怀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他最讨厌什么,她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就是这样捏着嗓子说话的娇滴滴小姑娘。 唉——可怜咯。 怀素额间一跳,还是礼貌的转身回答:“如果小僧所料不错,那些就是已经在沧澜大陆绝迹许久的魔。” “释安师父果真博学多闻!连只在古籍里出现的魔族都能认出来~” 怀素:…… 点点头,不想搭理茹轻施主,背过身。 “可是这是哪里,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魔?” 不料茹轻穷追不舍,怀素无奈再度转身,“阿弥陀佛,我斗胆猜测,此处应是一类特殊秘境——蜃海幻境。” 话音刚落,果然又听到让他浑身别扭的甜腻嗓音:“蜃海幻境是何物?有劳释安师父详细讲讲~” 怀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简单说出自己的猜测与蜃海幻境的特点,又引来茹轻一阵不要钱似的赞美。 张崖冷眼看着怀素卖弄自己的学识,心中不以为然。 乳臭未干的小子,连个魔的影子都没摸着过,就敢大言不惭说什么“魔”,又是什么“蜃海幻境”。 只能哄骗这些女子。 田意歌看着举手投足都带着不自在的怀素,有些好笑,心中又不自觉酸涩。 原来那段时间,自己这样拙劣的表演,在怀素眼中,只不过是负担罢了。 当日他就是这样嫌弃自己的吧,身在局中不得见,现在成了旁观者,果然看得一清二楚。 怀素硬着头皮听茹轻的声音叽叽喳喳,在不大的山洞里回响,重新转向田意歌,把还捏在手里的叶子递过去。 田意歌伸手接过,清清嗓子,“多谢释安师父~” 用着清冷的声线,却学着茹轻的调调。 果然在怀素脸上看到了一丝龟裂。 田意歌满意的笑了,眨眨眼睛,在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秒还不忘调侃一下怀素。 怀素一脸无奈的看着田意歌,尚未完全恢复血色,就有心情拿话噎他。摇摇头在她一旁安静坐着,为她护法。 瞧着你来我往互动的二人,茹轻垂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阴影中。 她就不该如此良善,还为田意歌可能丧命难过了些时辰。 田意歌还该谢谢他们,如果不是那日他们与她分开走。她还没那样的好福气遇到释安呢! 又养了两日,田意歌可以下地行走了,便决定即刻上路去找这个蜃海幻境的生路。 之前不知道,只顾着随处奔波逃命,现在既然有了方向,就得去寻一份希望。 师尊与师弟都还生死未定,她得去找他们。 四个人合计了一下,排除已经活动过的范围,选定了一个新方向,决定朝着那处一直走。 他们运气不错,几炷香之后看到一条丈许宽的小路,与楚沉暮与严见安遇见的那条几乎一样,蜿蜒着没入远处的树丛。 怀素解释此处出现路意味着他们可能要靠近秘境中心,众人眼前一亮,当即决定顺着路走。 田意歌最重的伤在大腿上,虽然可以行走,但还是走不太快,也有点踉跄。 四人两两并排,怀素与田意歌走在前面。 看着地上一步一晃的影子,怀素心中有些担忧。 还没好利索,现在就赶路,是不是太心急了。 于是他有意压慢步子,希望田意歌能舒服一些。 日头高挂,后方的张崖状似无意的开口:“如今的速度是否有些慢了,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出一点距离。” 然后等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自己身上,才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开口:“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田道友有伤在身,是该走慢点迁就一二的,是该走慢点。” 田意歌也察觉到了队伍速度是有些慢,抿抿唇,“大家不用顾及我,正常走便是,我跟得上。” 怀素定定地看了一眼张崖,回过头继续,速度却没变。 第96章 男女授受不亲 茹轻才明白过来怀素这是有意维护田意歌,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快走两步,硬生生从怀素与田意歌中间挤过去,站在田意歌的位置,差点贴在怀素身上,惊的怀素猛地退了一大步。 “我来带路吧~小歌腿脚不方便,我在前面给大家开路。” 田意歌一个踉跄,堪堪扶住旁边的树干,让开位置,冷眼看着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茹轻,退到第二排。 怀素不想与茹轻走在一起,主要也是不敢,茹轻施主的思维也难以理解的很,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要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 他惹不起,躲得起。 于是怀素也退后,让出第一排的位置,在后面站定。 可他们遇到的小路太窄了,后面如果再加上张崖,三个人是完全不能挤得下的,于是怀素想了想,又退后一步,来到了队伍的最后。 在这里也好,如果出了什么事也能照应。 于是就变成了茹轻在前面开路,张崖与田意歌并排走着,怀素在最后。 这下比起看影子,怀素更直观的感受到了田意歌的难受,她脚步一深一浅,甚至把听寒都用来当拐杖了。 听寒的剑柄上挂着熟悉的剑穗,随着田意歌的步子一甩一甩,在怀素双瞳之中跳动。怀素紧绷着嘴巴,专心盯着路,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 却感受到茹轻越走越快。 怀素皱眉,一股无名心火油然而起,茹轻施主在后面明明已经见过田施主的不方便之处,怎能如此不加体谅,贸然加速! 田意歌艰难的跟着,步子越扯越大,牵扯到伤口,疼出一身冷汗。 张崖在一旁若有若无的看着,突然一步走歪,挤到田意歌身上,田意歌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腿上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立刻染红裙摆。 怀素下意识伸出手,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 张崖口中“哎哟”一声,顺势蹲在田意歌身边,又用没拿武器的手握住田意歌的肩膀,手指用力捻了捻。 田意歌表情极冷,挥手打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忍痛站起身,带着剑柄把听寒横在张崖的身前。 张崖笑得憨厚,表情与语气都歉意十足:“实在对不住,田道友,我方才在想事情,一时没有走稳。” 田意歌不欲与他纠缠,瞥他一眼,继续上路,却不料方才被撞,伤口疼得厉害,她闷哼一声,却没抬得起脚。 前面茹轻惊呼一声,皱着眉头问道:“小歌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样,我们该怎么赶路呀……” “你们可以先走,我待会自然能赶上。” “不必,我身强力健,我来扶你就是啊——”张崖眼神闪烁,又把手落在田意歌胳膊上,实实握住,视线在田意歌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左右摇摆。 怀素原本含着担忧的眸子落在田意歌殷红一片的裙摆上,在猜测伤势如何,现下死死盯着那只不知好歹、握住田施主手臂的手。 心中烦闷,只觉得碍眼,又不知如何碍眼。 成何体统,男女授受不亲,张施主实在失礼。 他漠声开口,夹杂着自己都没注意的冷意:“不必,我们在此休息一阵,刚好我也有些疲乏。” 然后不着痕迹的拨开张崖没有规矩的手,自己找个平地席地而坐。 田意歌已经推开一寸的剑又收回,算张崖命大,收手的及时,否则她定要替张崖管教管教他的手。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在原地休息。 毕竟茹轻和张崖再怎么样,也不敢得罪怀素,他们还要靠怀素的修为庇护自己呢。 休息了约有半个时辰,眼看着田意歌脸色好转,张崖再也坐不住,却不自己开口,而是饱含深意的看着茹轻,语气轻松,好似说笑着道:“释安师父与田道友的情谊真是让人羡慕,我瞧着这会田道友受伤,释安师父也难受呢。” 一句话惊了三个人。 怀素皱眉,他心中确实担忧田施主的伤势,但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况自己与田施主是旧识,他担心也是正常的,怎么从张施主口中说出的话,如此奇怪。 田意歌从闭目养伤的状态中出来,睁开眼睛看向怀素。怀素皱着眉头,好似有些不快。 田意歌苦笑,眼神落寞下去,他这哪里是为自己担心,听完张崖的话,怕不是对自己厌烦都有。 茹轻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张崖话里的主角,不行,不能再这样了!既然田意歌执意要与她作对,故意争抢释安,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小歌休息的如何了?我们要不要继续上路呀,我觉得还是多走一会比较好,毕竟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呢,坐在这里浪费时间是不是不太好呀……” 茹轻有些纠结、又有些不忍,好似自己也不想打扰田意歌养伤。 怀素刚想摇头,这点时间哪里够,就听见田意歌开口:“你若着急,你自己走便是了。对于这种事情,茹轻道友应该是轻车熟路才对啊?” 怀素听到这里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他只知道田施主与二人认识,却没深究里面的关系,怎么现在看起来,他们之间不像自己推测的那般友好? 茹轻表情微变,脑子转的很快,想到一个理由:“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小歌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怕夜深之前寻不到一个地方躲避,毕竟外面有魔,我们再遇上,你岂不是伤上加伤?” 怀素闻言也觉得茹轻施主虽然聒噪,这番话却也有一番道理,如果真再遇到魔族,田施主定然躲不过去。实力差的魔族他还能抵挡,若连他也打不过,那田施主……与两位施主也就危险了。 于是怀素清冷的眸子望向田意歌:“你怎么样,可以走路了吗?” 田意歌垂下眼帘,站起来感受了一下,静静点点头。 还很疼,不过能忍。 田意歌攥紧拳头,借着听寒的力站着,“要走吗?” 张崖不赞同的摇摇头:“有我一个男人在,哪能让你一直带着伤走路!” 说罢起身来到田意歌面前,故作姿态的道:“我来背你——不过你的伤在腿后,背你怕是会碰到伤口……罢了,我来抱着你走!”张崖皱着眉头,一副为田意歌考虑的模样,表情纠结,仿佛自己提出这个方案也是无奈之举。 第97章 出家人怀素 实际心里已经在窃喜了。 饶是前段时间对自己爱搭不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能让自己摸个痛快。早晚有一天,他要让田意歌这种不识抬举的女人,跪在自己脚下臣服。 张崖又补充道:“田道友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啊,我也是怕耽搁了行程,又担心你走的太累,左右我们都是修士,就不必拘这些小节了。” 语气那么诚恳,如果不是方才张崖按捺不住已经用他那油腻的手摸了自己,田意歌就要相信了! “你自己心里什么打算,你自己清楚。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不然即使我受着伤,杀了你也是没问题的。” 她本来还看在怀素拼着受伤救下他们、又把他们留下作伴的面子上,不准备与他们计较,没想到如今倒变得蹬鼻子上脸。 否则这种货色,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 这是觉得寻到了靠山,就忍不住在自己面前暴露本性了,之前只能靠她殿后的时候,倒是田道友长、田道友短的喊的亲切。 田意歌抽出听寒,冰冷的剑身贴在张崖的脖子上,寒气直冲头颅而上。 张崖咽了口唾沫,头后仰着,试图离剑远一些。 茹轻眼前一亮,如此嚣张跋扈的女子,释安师父肯定不喜,田意歌,终于暴露出自己的本性了吧! “哎呀小歌你干嘛,使不得,使不得,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看咱们四个人,我也是女子,带不动你,释安师父又是出家人,更不方便,便只有张崖了呀!” “他也是为了你好!咱们修士,不用在乎什么凡间的男女之防的。” 怀素在一旁听着却有些不得劲。 既然修士不用在乎什么男女之防,那为何又特意强调他是出家人所以不方便? 如果不在乎便一起不在乎,单拎出一个“出家人怀素”作甚! 田意歌既然已经对张崖撕破了脸皮,就也不打算再惯着茹轻,调转剑锋,把听寒又架到了茹轻的脖颈。 “闭嘴,你若再说你也死。” 茹轻讪讪的缩了缩头,有些委屈的看向怀素,仍然不死心:“释安师父,你快来劝劝小歌,她这样,我们谁也走不了的……” 田意歌心想,自己刚才明明说了可以走,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长耳朵吗? 刚想再反驳一句,就听见怀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僧觉得张施主与茹施主说的不错,既是修士,便不用在意男女之防。” 茹轻心中一喜,果然,释安师父觉得她胡搅蛮缠了! 田意歌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怎么连怀素也这样觉得? 才发觉怀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离她很近,表情极冷,像从冰窟中冻过的,田意歌怔然——怀素生气了。 “我说了,我自己……” “既然如此,我来抱田施主。”田意歌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怀素不容置疑的声音压下去,怀素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皈依佛门,众生相皆虚无,比起张施主对于田施主来说,更无男女之别。” “再者,小僧修为尚可,遇到危险也好及时应对。” 此话一出,茹轻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恨不得自己也伤了腿脚,能被释安师父抱着走。 田意歌受伤的表情先是变得震惊,再是不解,最后心跳加快一拍,见怀素的神情不似作伪,才闭了闭眼睛,收起听寒,微微颔首。 怀素一弯腰,将田意歌圈在怀中。“阿弥陀佛,走吧。” 抱着一个人,步子却比之前一个人时更加轻快。怀素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只知道当自己抱起田施主后,心情就莫名变得平静下来。 怀素的脚步很稳,也很细心的避开了田意歌的伤口,田意歌窝在怀素怀里很舒服,除了两只手僵硬的堆在身前。 本来这个姿势,她的手环抱在怀素脖子上是最舒服、也是怀素最省力的姿势,可田意歌不敢。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怀素紧绷的下巴,嘴角笔直,几乎要抿成一条线。眉还是蹙着,心情一看就不太好。 田意歌知晓,不得不抱着自己,怀素大抵是不开心的。 他刚才要不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哪里会说出来什么“出家人便不在乎男女有别”的话,一年前自己跟着怀素的时候,他明明最古板、最呆直,别说男女授受不亲,便是自己在他三步之内,他也是会皱着眉头躲远的。 她也知晓,怀素给她解围,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在怀素眼前出现了一个需要被解围的人。 只是那个人恰好是她,仅此而已。 她用了一年时间看明白怀素的济世救人心,此时一点不敢多想。 怀素如果知道此时自己在田施主心中还是这么高洁伟岸的形象,一定也会汗颜。 他只觉得怀中的人明明轻得很,却存在感极强,让他在心中默念什么咒、什么诀,都无济于事。便只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别人看出端倪。 他在紧张。 这是不对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美人枯骨,都是假象,他不该被影响。 跨过一个盘虬的树根,地势起伏,怀素不可避免的颠了一下,田意歌本来凌空放着的手撞到了怀素的胸膛上,一触即离。 怀素这才第一次垂眸看着怀中的人,见她僵硬的举着双手,在脑中思索俗世中这种姿势走路的人,都将手放在何处,回忆起画面,怀素眼神放空一瞬,喉间滑动。 这……实在不妥。 可是田施主…… 罢了。今日他怕是也要信一回“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了。待他回梵音阁,再去戒行阁自己领罚。 “你手环住我便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怀素目视前方,语速极快,声音很轻。 …… 感谢[潇湖]宝的礼物~(? ? ?? ) 第98章 八千年前的灭神渊 田意歌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勾勾的看着怀素,不知所措。 怀素一直没见到动作,又飞速的说了一遍,甚至停下脚步,等田意歌试探着双手环扣在自己脖颈处,才又继续走路。 只不过自始至终,怀素都目视前方,眼神坚定,没有看田意歌一眼。 田意歌感受着手腕处的温度,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臆想全是错的。 全都错了,哪有人不耐烦还会在乎被抱之人的感受? 可过会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怀素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是…… 田意歌眯着眼睛,敏锐的发现了怀素泛红的耳尖。 即使是怀素,也不会随便帮助一个女子,就会害羞以至于红到耳朵尖的吧? 田意歌想了很多,每一道思绪的枝丫都朝着一个答案试探的伸出,又畏惧的缩回——怀素是不是、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她? 又很快给自己泼了冷水,不会的,要喜欢她,她早在去年就该成功了。 ---------------------------------- 洛随尘睁开眼睛,入目是用稻草与土坯堆砌成的墙壁与屋顶,窗户用木条拼接而成,上面糊着一层油纸,勉强透进来一些光亮。 屋内的陈设更加简单,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这张床就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旁边的被子已经洗的有些发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床边的矮桌上放着几本书,书角微蜷,已经被翻阅得有些破旧。 家徒四壁。 整个房间透露出清贫。 洛随尘从床上下来,静静地站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环顾四周,心中充满了警惕。 这是哪里?楚沉暮呢?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但很干净,见到洛随尘从床上下来,女人惊喜开口:“孩子,你醒啦!你昏迷了一整日,才刚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先坐下,别站着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搀扶洛随尘,洛随尘警惕的向后退一步,躲过对方粗糙的手。中年妇女也不介意,仍然笑眯眯的,很是和蔼,“没事没事,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也是从化吉城逃过来的吧?我家忠儿遇见你时,你就躺在东城门外,还好是白天,魔族没有攻城,忠儿才能把你带回家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就在我家里住着,别嫌简陋就行。” 洛随尘心中一沉,化吉城,他从未听过。 而且这位大娘说话的口音与他不同,与他前世今生两辈子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同。 二十八城根本就没有什么化吉城,他难道不在沧澜大陆了? 洛随尘眸中带着思量,模仿着眼前人的口音,试探性开口:“大娘,您该怎么称呼?” 大娘“哎哟”一声,“你看我,光说些乱七八糟的,都没介绍自己。你叫我刘大娘就行,我家里就我与忠儿两个人,如今带上你便是三个,你肯定比忠儿小,就叫他于忠大哥。” 刘大娘的亲切与对他的慈爱不似作伪,洛随尘压下心头的忌惮,腼腆的冲对方笑笑,说道:“刘大娘叫我小洛就好。” “对了大娘,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他故意说得犹豫,闪烁其词,好像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刘大娘方才提到逃离化吉城、魔族,他猜如今的化吉城,怕是凶多吉少了。 刘大娘深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唉……化吉城,没了。” 担心的看着洛随尘,心里满是疼惜。这才是个娃娃,就要遇到这种事,忠儿也只发现他一个人,想必他的同伴…… 刘大娘拉过洛随尘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你别伤心,人还是要往前看,左右在如今的灭神渊,十之七八都是生死未卜,咱们还活着,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 灭神渊? 洛随尘敏锐的抓住了这三个字,那就说明,此处还在沧澜大陆内。 “那咱们这里呢,如今怎么样?” “还僵持着,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刘大娘神色黯淡下来,“如今咱们沐阳城,修士也越来越少,后方支援一直未到,其实也是守一天算一天了。” 沐阳城,又是洛随尘没有听过的地名,他眨眨眼睛,说道:“刘大娘,您能多跟我讲讲吗,我……在化吉城的时候,从来没人说起过这些。” 刘大娘心中了然,这些事情,谁也不会说给他一个孩子听,若不是忠儿是这城中的城守,她也不会了解的如此清楚。 “你无须担心,城主已经发出去救援的信号,再坚持一段时日,咱们就都能得救了。” 洛随尘小心的与刘大娘聊了许久,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处也是灭神渊,只不过是八千年前的灭神渊。 现在距离万年前的大战,只不过才过去两千年而已。洛随尘回忆自己在无极门看来的古籍,书上记载,魔族一直到六千余年前才被完全压制,而八九千年前,正是魔族实力几乎最强的时候。 那时魔族刚被大战引入沧澜大陆不久,一开始不成气候,只在上古战场那片遗迹附近会偶尔出现几个魔族,人们不在意这些偶尔冒出来的几个长相丑陋、冒着黑气的生物,只认为它们是变异的灵兽。 直到九千年前,另一处被人遗忘的与大战有关的地方出了变故,魔族大军突然从灭神渊内倾巢而出,短短时日,几乎整个艮州、坤州与离州都沦陷为魔族的地盘,无数魔族在里面横冲直撞,以修士灵力、百姓血肉为食。 人们才重视起来,花了几百年,将魔族打回灭神渊,却无法再进一步,始终没能深入灭神渊。 当时的修士在灭神渊外镇守,建城,三圈城池里外围住灭神渊,成为抵御魔族入侵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 其实所谓的城,也不过是原本灭神渊附近的大小村落,原来的村民无一幸免,如今把村落的遗址改成了有城墙、有抵御结界的落脚处罢了。 沐阳城是一座小城,只是抵御灭神渊魔族的城镇里,不太起眼的一个。 第99章 楚沉暮,他该去何处寻他 刘大娘说,大约一个月前,魔族突然集火朝这个方向进攻,一个月之内,浮明城破、化吉城破、如今就要轮到他们沐阳城了。 一开始他们还在等着其他城发现异常,来帮他们,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大部队的救援,反而魔族的攻势越来越烈。 沐阳城主说自己五日前已经发出信号求援,如今还没有收到回应。 洛随尘借口自己刚醒过来,还有些头疼,礼貌地请刘大娘让他自己待一会,送走刘大娘,洛随尘神情凝重,不复方才的腼腆,眼眸幽深的坐在床头。 外面邪魔肆虐、危机四伏,他如今在沐阳城内,那师尊与师姐师兄,是否也到了八千年前,又落到了何处,此时是否安然无恙? 此处又是否是真的是八千年前,还是自己只是进入了幻象? 他若想再回到现实,又该做些什么…… 洛随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茫然四顾,没有一处是出路。 说来可笑,在这种时候,他最想见到的人,最担心其安危的人,都是楚沉暮。 …… “咚咚咚”。 刘大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洛啊,是我。” 洛随尘打开门,刘大娘手中握着一把半人高的锤子,夜色倾洒,脸上的和蔼都衬托的有几分肃杀。 刘大娘道:“今夜轮到刘大娘去值守了啊,你若有事寻不到我,就去隔壁喊你孙婶,她昨夜刚去守过,今天能清闲一天了。” 夜里值守,刘大娘跟他讲过,魔族夜间实力更强,大举进攻都是在夜里,因此大家都选择在白日里休息,夜间四个城门都需要有人把守。 魔族不一定日日都会攻城,但己方修士却不得不守。 就算没有轮值到守城的人,晚上也必须严阵以待,以防万一。 洛随尘犹豫了一下,他也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情况,或许还能得到师尊他们的消息,“大娘,我也有修为,我随您一起去!” 刘大娘哈哈哈笑起来,随手一掌朝着洛随尘打过去,洛随尘运起灵力抵挡,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刘大娘脸色大变,将手中锤子往地上一丢,激起一片尘土,她以为洛随尘至少也是金丹才对,幸好方才自己收着力。她生气的道:“你才是个筑基的娃娃,谁把你带去化吉城守城的!这不是胡闹吗?” 才是个筑基期的娃娃…… 洛随尘有些受挫,他看不透对面刘大娘的实力,小声询问:“大娘,要什么修为才能去城门啊?” 刘大娘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怔愣,良久才用有些低落的声音缓缓开口:“起码……也该是金丹啊。” “大娘,我有——我有亲人与我一同逃来,我想去寻他们。”洛随尘想到白衣似雪的仙君,他若是也来了这里,知道此处深陷危机,肯定会登城墙守城的。“他们说不定也在城墙上,我想去看看。” “你若真的想去,等明日白天,忠儿回来,让他给你安排个位置,不急于今夜一时的,你先歇着,大娘走了。” 说罢,没给洛随尘开口的机会,刘大娘转身离开。 “哎——”,洛随尘没拦下刘大娘。 洛随尘走出小院,来到大门口,街道上也是荒凉一片,没有普通人世的烟火气,偶尔来去几个人也是手持武器,身形肃杀。 他本来打算今夜自己出门先摸索一番,却不承想自己才刚跨过门槛走出两三步,隔壁院子便出来一位瘦削干练的大娘,眼神看向他,不怒自威:“老刘跟我说过你,回去睡觉,晚上在街上行走,一律按魔族奸细处理。” 洛随尘站着没动,握着剑的手微微抬起。 大娘噗嗤一笑,“我就是老刘口中提到的孙婶,刚才你俩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安分点,你刘大娘都打不过我,小心我留不住手,再给你掰折了。” 闻言,洛随尘乖巧的收回沉水剑,朝孙婶方向微微拱手,关上大门,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刘大娘说得对,也不急于这一时。 坐在床上,洛随尘内视自身。 莫绮罗打入他体内的魔气,这次醒来已经完全融入魔脉了。 那条原本灰暗的魔脉如今亮着黑紫色,与另一条红绿双色的灵脉并行着通往四肢百骸,形成鲜明的对比。 碍眼的很。 他尝试着用灵力去与魔气对抗,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一触即发,轰然炸开。洛随尘眼前一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如他所料,魔气少了一分。 苦笑着擦了擦嘴角,洛随尘垂下睫毛,清理掉地上碍眼的血。 他总不能真用这种法子清理掉自己的魔气吧,这样下去,魔气未净,自己说不得就先死了。 又调动灵力,将魔脉包裹住,使得从表面看上去那条魔脉没有那么显眼,才罢休。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死死瞒住——体内有魔脉一事,他咬死也不能被楚沉暮知晓。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院门被打开,传出“吱呦”声。打坐了一夜的洛随尘来到院里,见到刘大娘与一位国字脸的硬朗男人,约莫二十几岁的模样,气质成熟但也锋锐。 “这就是小洛,昨夜就想登城墙了。”“这是忠儿,咱们沐阳城的城守,修士调度都是忠儿负责。” 于忠朝向洛随尘,微微颔首。醒了就好。 “见过于城守。我与我家亲人一同来的沐阳城,请问您是否见过同我一样的外来人?” 于忠摇摇头。城主发出信号五日,尚未有来增援之人。 洛随尘一口气悬在半空,心中忐忑烦堵。楚沉暮,他该去何处寻他。 “我可否也去值守,我也想为沐阳城出力,顺便寻我亲人。” 于忠思量一阵,点点头。 如今大规模支援一直没有,魔族攻势不断,他缺人手。 “今日夜里,你在此等我,我带你去西城门,你去问问。如果日后再有新人,我也让他们去西城门,说不定就有你的亲人。” 第100章 二师兄你亲手加了十多种调料的馅 洛随尘点点头,感激一笑。既然如此,他就只等夜里去西城门碰运气了。 于忠转头对刘大娘道:“娘,我还要去城主府汇报,就不久留了,您好生歇着。” 刘大娘颔首,目送于忠离开,转身对洛随尘道:“白日里不戒严,你也可以去转转,虽然一直打着仗,城里也没什么可看的,权当放松心情了吧。” “哦——,对了,城主府附近有一处温泉,里面的水含着灵力,对伤势修复有帮助,大家受伤了都会去泡泡,你若是身子还没痊愈,也可以去一趟。” 洛随尘记在心里,却没有要去那里尝试的打算,同刘大娘打过招呼,便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时时留意是否有自己熟悉的身影。 天灰蒙蒙的,洛随尘走在街上,一寸一寸的扫着。 其实外来之人很好辨认,洛随尘早就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管是料子还是样式都与这里八千年前的原住民一点不相同,包括武器,自己手中的也要比他们更好一些。 可不管是刘大娘还是于忠,还是街上来来往往的其他修士,都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眼过去洛随尘就知道此处没有自己的师尊。 沐阳城小的可怜,只有横竖一共七条街,与现在望不到边际的二十八城比起来,实在不够看。甚至不如柳木镇。 就这七条街,洛随尘整一个上午,慢慢走着,寻完一遍,又反过来,再寻回原点。 别说楚沉暮,便是其他那日回音谷中同样被黑暗吞噬的人,他都没见到一个。 站在街道中央,洛随尘有些失神的看着一个个修士从眼前掠过,眼眶酸涩,视线渐渐模糊。 滴答。 他垂眸,一滴水痕落在胸前衣襟。 睫毛变得有点沉重,仿若被打湿一般,洛随尘有些慌乱的摸摸脸颊,倒是干爽一片。 他长出一口气——他就说,他不会这么没出息。 寻不到再寻就是了,何至于哭。 脑海中突然浮现做饭时那日楚沉暮的一滴泪。 心中一片陷软,动不动就哭,是他那个没用的师尊才爱干的。 嘴角不自觉上扬,洛随尘还没从回忆里出来,噼噼啪啪声音响起,随即“哗——”地一声,大雨倾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雨骤风急。 屋檐处汇了成串成串的雨帘。 来往的人撑起灵力为自己挡雨,洛随尘没动,孤独的站在街上,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夜里,洛随尘跟着于忠去了西城门,没寻到自己想见之人。 守到一半收到消息,东城门与北城门敌袭,首领让他们严阵以待,可能要调去其他城门。 所幸勉强守住,没用上他们。 次日白天回到刘大娘家,刘大娘不在,直到下午才回来。洛随尘后来才知道,那天没用上西城门,是因为如刘大娘一样原本在城里休息的人也去守了城,刘大娘受伤了,去泡了温泉。洛随尘轮休,白日在城内寻找,无果。 他一天天数着,在沐阳城醒来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第五日,轮休,夜里洛随尘又听闻东北城门遇袭,他想一起去支援,被孙婶拦下:“还没到使得到你这种小娃娃的地步,屋里待着去。” 说罢孙婶几个闪身消失不见,拎着武器朝东去了。 第六日…… 第十日。 再一次站在西城楼上,洛随尘怔怔的倚着身后的城墙。不怪他松懈,这么多天,西城门从未有魔族来犯,其他城门即使被攻打,也没人让他去战场,亲眼瞧瞧那些魔族。 城下的景色与寻常一般无二,葱绿的树,星星点点的花,一道不算宽的小路,路上无人、平整的连脚印都没。 他对着这种场景实在想象不出魔族是怎样的存在,怎的刘大娘与孙婶这样的修为,也会受伤。 “苏承典,你说咱们被派来守城,会不会真死在这里?” “林道友不许说丧气话,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你又叫我林道友!叫我林木烟——要不,叫我烟儿?” “……” “噗哈哈哈哈,你又脸红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这人真不禁逗。” 洛随尘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身看过去,才发现真的是二师兄。 “师兄!” 听见有人唤师兄,苏承典下意识转头四处张望。 他怎么听见他家小师弟的声音了? 不远处有人朝他走近——洛随尘。 苏承典后退一步,伸手比了个止步的动作,眼神锐利的盯着洛随尘。 “你是谁?” 洛随尘瞠目结舌,二师兄失忆了? 然后有些犹豫的询问:“师兄,你不记得我了?那你可还记得师尊?” 苏承典不答反问:“师尊名讳!” “破军长老。” “你我同门几人?” “三人。”几日不见,二师兄在搞什么鬼??? 苏承典疑心稍微下降,他哪里是失忆了,只不过担心遇到歹人伪装罢了。 谁知道在这个鬼地方会出现什么事情。 又眯着眼睛,想到一个绝对做不得假的问题,满脸精明的开口问道:“你且说说,咱们上山后第一次过年,包的饺子是什么馅?” “……” “……是二师兄你亲手加了十多种调料的馅。” 苏承典尚未说话,一旁的林木烟笑的前仰后合:“不是吧哈哈哈哈苏承典,你还能做出来这种傻事呢?” 苏承典捂住自己的脸,试图隔绝林木烟放肆的嘲笑,心里信了十成十。 却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明明能证实身份的问题那么多,怎么就偏偏问了个最丢人的! 洛随尘见苏承典不说话,以为对方还没有相信,在心中暗道一句‘对不住了二师兄!’,张开了自己滔滔不绝的嘴巴: “师兄你包饺子的时候被大师姐弄了一脸面粉,除夕那晚堆的雪人头老是掉,后来还是插了根树枝才固定住。” “师尊生日时你送了他一副棋盘,没好意思说是自己亲手刻的。” “第一回门派大比刚进二十强就被人打趴下了,第二次更惨,第一局就抽到了大师姐,直接淘汰,你难过了好几天,师姐后来给你赔礼,说不该下手这么重,你还是不高兴,又把你打了一顿才好。” 第101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口气说下来,洛随尘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苏承典。 苏承典倒吸一口凉气,眼神越来越惊恐,耳边交织着林道友毫不掩饰的笑声,恨不得原地爆炸。 够了……他信了。 眼瞅着洛随尘还想再继续一轮,苏承典连连摆手:“不必多言、小师弟不必多言!我信了。” 多日终于遇到一位亲人,洛随尘也难得有些激动,没忍住逗了逗自己二师兄。现下看着夜色都掩盖不住二师兄的红脸,终于绽放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木烟都已经笑蹲下了,缩在地上,苏承典与她相处时跟块会说话的木头一样,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林道友,别笑了。”苏承典看着自己脚边的一颗脑袋,有些蔫巴巴的开口。 怎的就会笑话他。 林木烟捂着肚子起来,还不忘再强调一句,“喊我名字——”,站直身体,嗔视一眼苏承典:“你若是再不喊我名字,我就叫你堆不出雪人的淘汰师兄!” “知道了。”苏承典不甘示弱的看回去,两个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溜圆,嘴里却是老实巴交的答应下来,不敢多说一句。 洛随尘饱含深意的看着脸上笑容甜腻还不自知的两人,还是“咳咳”两声打断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林道友,在下洛随尘,是二师兄的师弟。”洛随尘点头,算是正式与林木烟打过招呼。 林木烟爽朗的挥挥手,“洛道友客气啦,我是林木烟!” 苏承典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怎么小师弟叫林道友不叫名字就可以,自己就不行。 哼。 寒暄之后还是说了正事,三人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洛随尘简单的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又问二人:“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林——木烟说她是醒过来后第二日遇见的我,之后便结伴而行,开始我想先找到你们再说,可这里不知道有什么禁制,我每天都要尝试传音给你们,从没成功过,传音纸鹤飞出十步就会自燃。” 洛随尘点点头,他也试过,他还以为是这座城里有结界,现在看来是这方天地的问题。 “没办法,只能沿着一条河走,出了林子就看到远处有个城。”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直到走近才确定这里真的有——”苏承典声音再度压低,“真的有原住民!” “你们没有遇到所谓的魔族?” 两人幅度相似的摇头。 “你们怎么进的城?” 苏承典继续开口:“我们昨日进的城,到城门口就在城门外站着,有人在城墙上问话,问我们是不是来支援的。” “你还好意思说呢,人家问的这么明显,你也敢理直气壮说不是,害得我们差点被当奸细抓起来!”林木烟接过话茬,“好在后来圆了回去,来了个叫城守的,说我们从西边过来,身份应当没有问题,又测试过我们体内的灵力,派了我俩来守西城门。” 洛随尘了然,是于城守派来的。他心中温暖,现在多事之秋,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在西城门等外来人寻亲的事。 一夜无事,三人结伴下城楼。初升的朝阳撒下金子一样的光,走在街上,洛随尘问道:“师兄,你与林道友住在何处?” 苏承典莫名有些紧张,“哦,我们就在这条街过去的尽头,拐角地方,再走走就到了。” “没办法,前日带路的人说,这里住处不够,就只能委屈林道友与我在一起暂住了。” “不过!”他突然举手投足都带了些傻气,声音拔高:“大家都是修士,只是有一个安静修炼的地方而已,算不得什么。” 苏承典注意到一左一右两个脑袋都转向自己,并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 洛随尘算是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可半句没提两个人住在一起得不得体,也没说过这样就算得了什么。 呵呵~看来二师兄,春天要到了。 同师兄与林道友道别,交代清自己的住处,洛随尘回到刘大娘家,难得有一天放松的心情。 他决定,这个白天休息一天,先不在城里找人了,先去找师兄,商量一下从此处出去的对策。 --------------- 严见安真的想告诉楚沉暮,不要再在一旁嘘寒问暖了。 他怕自己哪一天收不住心,真给习惯了。 甚至也故意态度冷淡的对待楚沉暮,可就是赶不走他,反而每回自己这边无理取闹完,扭头楚沉暮对自己更好了,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 楚沉暮:严道友这都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大学时候选修过《恋爱心理学》这门课,课上老师说没有安全感就会故意推开另一半。 虽然用在他与严见安身上不合适,不过理就是这么个理,肯定也大差不离。 他要继续用关爱感化严见安那颗受到伤害从而冰封的心,让他感受世界的美好! “严道友,你是否口渴?” “不口渴。” “我这里有果子,也有各个地方的菜,还热着。” “不饿。” “严道友,你——” “多谢沉暮兄,我也不累,咱们还是赶路吧。” 楚沉暮摇摇头,“我是说,你往右看。” 严见安朝右看去。“城镇?!” 见楚沉暮点点头,严见安用惊讶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我眼花了,走走走!那边肯定就是这个秘境的中心了!” 两人顺着路走,沿途遇到的魔都有十数之多,活人却没见到一个,如今有了新进展,都干劲十足,小半晌功夫就到了城门下。 “你们也是来支援我们的吗?”城墙上有人喊话。 严见安眼睛滴溜一转,朗声开口:“对啊对啊,情况紧急,快让我们进去!” 与苏承典二人的流程一致,楚沉暮与严见安进城后,被安排在一个空房间里。 临走时,楚沉暮叫住带路的修士,“小兄弟,请问我们住的这里,主人是谁,会不会不方便?” 第102章 是元婴后期的气息!!! 修士即将离开的脚步顿住,沉默几息才开口,声音沙哑:“这间屋子如今没人了。” 上次敌袭,屋子的最后一个主人也永远倒在了城墙,还没来得及收尸,骨头都被蜂拥而至的魔族啃食殆尽。 目送修士离开,楚沉暮与严见安合上房门。 “你怎么看?”楚沉暮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还是想听听严见安的想法。 严见安脸上出现少见的严肃:“那个城守得知你我的实力后,让我们今夜先去西城门,说西城门有个从化吉城来的少年,想要寻亲,让我们去露个脸。” “然后甚至都来不及留时间给我们了解情况,后日就要我们去守东城门,我觉得,这里的战况八成比那修士口中所言,还要紧张。” 楚沉暮点点头,他们进城之后所见之人,脸上几乎都没有笑容。 “那我们趁着白天,去打探一下情况吧?”带路的修士简单说明了沐阳城此时的状况,白天不限制出行,他们也好抓紧时间寻找破境的方法。 “走呗,说不定还能遇见你心尖上的小徒弟呢。” 楚沉暮无奈,什么心尖上,严道友啥都好,就是一张嘴有些气人。 二人起身,沿着街道一点点摸索,观察着有没有可疑之处。 在路过一个街的拐角时,楚沉暮隐约听见一个与这里不符的女声,说什么“为今之计”。 之所以会引起楚沉暮的注意,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声音没有绝望与恐惧,并不沉重,丝毫听不出正处于被困沐阳城的惨境。 楚沉暮看向那边紧闭的院门,屋子、窗户,都紧紧关着,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查探。 却被严见安拽住衣袖:“快~~走吧沉暮兄,前面就是城主府了,咱们去那里看看。” 楚沉暮被拉着走开,自然也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为今之计,还是得找个明白人,咱们三个没一个人说得出离开的办法,甚至连自己进了什么东西都不能确定,在这里讨论也出不来结果呀。” 话糙理不糙,苏承典看着双手托着下巴、一脸苦恼的林木烟,赞同的点点头。 洛随尘昨夜值守结束后决定今天来找二师兄,没有耽搁,休息了两个时辰就过来了,现如今三个人又讨论了几乎两个时辰,竟然没得出来任何有用的信息。 只猜测要想出去应该是要战胜魔族,守住沐阳城,可是仅凭三个筑基后期的娃娃,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扭转战局了。 “下次魔族来犯,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去真正的战场看看。”思忖良久,洛随尘给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而且”,洛随尘补充道:“我来这里十三天,经历了四次敌袭,巧合的是,每次敌袭都间隔两日。” 洛随尘身子微微前倾,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每三天敌袭一次,魔族怎么会这么有规矩,这岂不是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所以我怀疑,事情的转机一定就出在这个诡异的魔族入侵上。” 林木烟也凑过头来:“以你所言,下次魔族来袭——就是明日?!” 苏承典道:“那不如这样,明日不去西城门了,咱们就在屋里等,如果真有敌袭,咱们就去现场一探究竟。” 三人商量好,洛随尘离开苏承典的住处,回到了刘大娘家。 楚沉暮二人装作闲逛,在城主府外转了三四圈。 “不行啊沉暮兄,这城主府守卫这么森严,里面的气息与我不相上下的不止一道,如果擅闯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楚沉暮没忍住,与严见安同行时间久了也变得有些毒舌:“严道友金丹初期的气息,与城主府内高手不相上下,实在是埋没了城主府的实力。” 严见安:(╬ ̄皿 ̄)=○#( ̄#)3 ̄) 他说的是元婴后期的气息!!! 好气,要不是还不想暴露实力,他高低揍楚沉暮一顿,让他看看他口中埋没城主府实力的修为到底怎样。 看着严见安控诉的眼神,楚沉暮见好就收:“不过严道友说的在理,仅凭我们两个,偷溜进去不可取,还得找个正当的法子。” “咱们走吧。” 到了晚上,楚沉暮与严见安来到西城门,待了一夜,也没见到熟人。 本来听城守说什么寻亲,楚沉暮还以为有可能是自家徒弟们或者其他外来人,没想到一个也没见到。 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破灭,楚沉暮不死心的取出传音纸鹤,还是没法传出去。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洛随尘肯定还活着,毕竟他是主角,这本书的男主角死了,世界说不定都会崩塌。 第二日傍晚,楚沉暮与严见安登上东城门。 “沉暮师弟!” 乍一听见这个陌生的称呼,楚沉暮回头辨认来人——东方舒。 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来自不同门派的修士,楚沉暮眨着眼睛一一看过去,三个弟子都没在此列。 “七杀长老,你们是何时到的此处?” 东方舒走近来:“我们也是这几日陆续进的城,除了有位道友,睁开眼睛便在城内。” “你可曾留意到无极门其他弟子?”楚沉暮紧张的按住食指的指节,“我已在此处寻了半月,三位弟子一位也没有找到。” 东方舒垂眸,缓缓点点头,又摇了摇。 “无极门还有七位金丹期弟子,北城门有一些,还有一些今日休息,但……凌天峰的孩子,我没有遇见。” 楚沉暮外人面前清冷淡漠的人设差点没有维持住,只觉得胸膛一阵阵钝痛。那都是他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出事…… 瞧见对面楚沉暮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东方舒心里也不是滋味。 那日回音谷,她在大殿内中了毒,灵力被封,可元婴期的目力仍在。无极门弟子战至最后,能喘气的只剩二十几人,她清楚地看到沉暮师弟为了护着身后的普通弟子浴血奋战,可如今却可能没护住自己的徒弟。 “……许是被分到了其他城门,师弟勿忧。”东方舒开口安慰楚沉暮,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她带来两名亲传五名内门,也只遇到一个罢了。 冲着东方舒点一下头,楚沉暮走远了一些,面朝沐阳城内,努力盯着地面,好像要活生生盯出一个人来。 第103章 将二人顺着城墙丢了下去 夕阳刚消失在地平线,远处便有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压境,沐阳城中又响起了敌袭的警报。 楚沉暮转身,愕然的看了一眼下面的魔族大军,又看看自己这边可怜兮兮的百余人守城军,与严见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先不说魔族军队的实力如何,就说数量差距,硬推也该把沐阳城推平了吧? “这怎么可能守得住一个月?!”严见安凑在楚沉暮耳边低呼。 楚沉暮摇摇头,他也想不通。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为何沐阳城能坚挺的撑住,因为底下的魔族,除了一小撮是真正来攻打沐阳城的,其余都只呆呆的站在原地,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而且一撮打完,能吃到几个修士的气血,打累了,还会换一波,仿佛拿沐阳城当成了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一样戏耍。 不直接让你死,先卸掉你的尾巴,又退开身子给你希望,你要逃的时候,再欺身而上断你一根腿。 你一直痛苦的活着,一直紧绷着神经,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楚沉暮替此处的原住民感到一阵屈辱。魔族根本没把沐阳城放在眼里,这是给他们当成一个能吃又能玩的玩意儿了。 另一边,早早在苏承典房间内等待的三人组果然听到了东城门与北城门的警报声。 苏承典侧耳辨认着警报的方向,“小师弟,还真让你说中了!” “洛道友,咱们去哪个门?” 洛随尘稍加思索,“北城门!”苏承典的住处在西城门附近,离北城门更近,若要去东城门就得横穿整个沐阳城,夜间戒严,路上没什么人,他们三人的身影就太明显了。 “走!” 北城门。 三人登上城墙,还未来得及如何,就被迫卷入了厮杀之中。 此秘境禁空,因此洛随尘难得体验了一次仿若普通人的战争,不过也不完全一样,魔族力大无比,不需要登云梯,抓起一个同伴便向城墙上投掷。 被一个魔族一招击退,洛随尘吐掉口中鲜血,苦笑一声。难怪刘大娘与孙婶都不让他来参加战争。 筑基后期,真的不够看。他们三人抱起团来,才能与一两个三纹魔族僵持,还要靠周围人偶尔搭把手。 而且……洛随尘厌恶的皱起眉头,他的魔脉在这种环境中,竟然开始不自觉的吸收沾到自己周身的魔气。 其他人的武器和沾染魔族血迹的地方都会被魔气侵染,这种魔气需要战争结束后自己主动用灵气驱逐才能消散,只有洛随尘,白白净净,甚至武器都没有蒙黑。 洛随尘蹙眉,还好现在没人注意他的异样。 “打不过啊!”苏承典发现自己尽力挥出去的剑招根本伤不到魔族的要害,但若是不小心被魔气刮到,就疼的厉害。 战斗起来的林木烟仿佛变了一个人,声线都冷了几分,“打得过。” “打得过个屁啊,谁让你们三个来的!”一道有些凶狠的声音响起,来人洛随尘认识,是孙婶。 三两下清理出一个安全区,孙婶一手拎住一个衣领,拽起洛随尘与苏承典,一个抬手,将二人顺着城墙丢了下去。 又看向林木烟,用眼神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闺女?” 林木烟的凌厉气势消失殆尽,毫不留恋的从城墙一跃而下。 不用了,她自己来就好。 平躺在地上的苏承典还没缓过劲来,就又听到一道声响,发现是林木烟。 “怎么你是直着下来的啊……”苏承典有气无力的道,他觉得身上的伤口都不如方才的大娘甩的疼,他大力的被丢下来,都要散架了。 “我识时务,是自己下来的。”林木烟走到苏承典身前,伸出一只手,苏承典借力起来,又把洛随尘拉起来,三人走到一边,就坐在地上。 城墙上的厮杀声还震耳欲聋,他们三个倒安静的有些诡异。 “你说我们三个是不是傻?”苏承典最先忍不住了,“三个人绑在一起都不够收拾的,就傻乎乎的去城墙上了。” “而且还受了伤。”林木烟捂着腰侧一道伤口,疼的倒吸凉气。 “我回去还会被骂。”气氛都到这了,洛随尘也接了句话。 然后三人都笑起来,一股脑的朝嘴巴里倒丹药。 “回去吗?”苏承典开口。 “我见到了我回音谷的师叔,”林木烟语气兴奋,方才她听到了她回音谷汪师叔一脉的绝学,那种箫声错不了的,“我这点伤死不掉,我要在这等我师叔!” 苏承典眸子落在林木烟捂着伤口的手上,想劝她先养伤,又觉得没立场,纠结的手里的丹药瓶都要揉碎了。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魔族的攻势并不猛,甚至可以说给我们留了喘息的时间。”刚登上城墙时洛随尘就看到了对面连成一片的魔。 “而且我听收留我的刘大娘说,沐阳城是有护城结界的,可魔族还是能轻易被投掷到城墙上。按理说,不应该是双方斗法吗,现在都要成肉搏了。” 林木烟和苏承典冷静下来,在心中揣摩此事。 “如果要弄清结界的事,怕不是只能找城守或者城主问问了。”林木烟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护城结界。 洛随尘点点头,他有机会问一下于城守。 其实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就是——斗法与肉搏的最大区别,是肉搏时死去的修士,魔族有机会将其丢回大本营,若是远距离拼法术,魔是摸不到人类的。 换言之,只有肉搏,魔才有机会以修士为食。 可沐阳城为何要主动撤去护城结界,来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还是说八千年前术法尚未盛行,修士也是要靠肉搏的? 那这雷打不动三日一次的敌袭,又是为何呢…… 第104章 对不起,阿尘,师尊来晚了 与二人告别之后,洛随尘一个人回了刘大娘家,凝望着外表看不出丝毫魔气的自己,狠狠攥紧了拳头。 取出沉水,在几处沾了大片魔族血迹的地方划开一道伤口,直到自己的血蔓延的范围更大,掩盖住原本的痕迹,才给自己在伤口捻上止血的药。 第二日他还得去一趟那处温泉,以免刘大娘起疑心。 这里的修士很少有人吃丹药,伤势恢复也比不得后世快,都是靠着温泉里浓郁的灵气治伤的。 以防被看出端倪,他也要去泡一泡。 而且还要去的早一些,早些泡完,他还要在城里寻师尊。 …… “沉暮兄,和我一起去泡温泉吗?”昨夜打了一整夜,严见安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拖着疲乏的身子,问道。 楚沉暮摇摇头,他前世最怕的就是澡堂子这种类似的场合,人多衣裳少,尴尬。“我就不去了,小伤而已,再者,你也没受伤,去凑什么热闹。” 楚沉暮真的佩服严见安,昨夜他都受伤了,严见安竟然丁大点伤口都没有。 一开始他还留意着严见安那边,生怕这小子一个不留意当场含恨身亡,没想到严见安不知道是身法还是运气,走位诡异的很,每一步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话严见安不爱听,他今日是一定要去的,为此守城战之后溜得最快,就为了占个舒服的位置。 而且也一定要拉着楚沉暮去! 楚沉暮也不知道严见安哪里来的使不完的牛劲,打了一夜还有说不完的话,念叨的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去我去,现在就去。”他真是服了严见安了。 见自己得逞,严见安露出狡黠的笑,不由分说,拽一把楚沉暮的袖袍,加快了脚步。 二人很快便到了温泉处,这里很好认,是除了城主府唯二像模像样的建筑。 温泉被围栏遮起来,仍是露天,但引流分成了男池女池,出入口都不是一个。 入口处没人看守,只在门口挂了牌子,表示这是男池。现在时间尚早,应该没什么人在,楚沉暮在入口处侧着耳朵听了会,里面果然安安静静。 楚沉暮松了一口气。还好,趁着现在没人,早去早回才是正道。 于是他甚至还反过来开口催促尚在转悠的严见安:“严道友,我们进去吧。” 严见安跟着楚沉暮前后脚朝里走,贼兮兮的凑在楚沉暮屁股后面,伸着脑袋,“咱俩都是一起洗澡的交情了,怎么还叫我道友,改个口呗沉暮兄?” 楚沉暮递给严见安一个“你又病了?”的眼神,步伐加快,一头扎进前面的雾气腾腾,抬脚迈进了温泉。 也因着被严见安分了心,楚沉暮没看到顶多十几步之外的地方,正有一个人盘膝坐在池内,一双墨瞳一瞬不瞬盯着他。 你别说,这温泉温度适宜,里面蕴含的灵力放到现在可以说是堪称恐怖,被温热包裹住四肢百骸,着实是舒—— 楚沉暮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展开,便觉得一个人冲撞过来,裹挟着有些陌生的草木香气,将他牢牢抱住,力气很大,仿佛要把他碾进对方的身体。 对方冒着热气的身子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甚至有些过于亲密,他能感觉到对方藏于衣衫之下的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贴在自己右侧胸膛的那颗有些快的心跳。 对方衣服的水也浸湿了自己的衣衫,衣服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师尊……阿尘想你了。”一个有些压抑、颤抖,或者还有别的情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口中呼出的热气打在楚沉暮的脖颈,有些痒。 那声音楚沉暮熟悉极了。 分不清是对方身体的重量还是衣服沾水的湿重,楚沉暮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呼吸措然乱了一拍。 “阿尘?”楚沉暮就要召唤出武器的手顿住,温柔的把人从怀里慢慢扯开,看到了洛随尘的眼睛——热切赤忱,泛着水光。 楚沉暮毫无征兆,突然扬起一个这辈子都不该出现在玄枵尊者脸上的灿然笑容。 他真的找到自家小徒弟了啊。 复又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洛随尘的后背,“对不起,阿尘,师尊来晚了。” 楚沉暮心知自己人设崩的彻底,他都准备好再被系统惩罚一次了,却没等来预想中的剧痛。 小圆在楚沉暮识海中,透过他的视野看着外界,没有动作,能看出人形的脸上,表情异常冷漠。 “咳咳咳!我说,你们可以了啊,我这还有个大活人呢,这就煽上情了?” 严见安跟在楚沉暮的后面,甫一走过拐角,就看到一个人形生物速度奇快的从水中钻出来袭击楚沉暮,他都要出手了,才看清是洛随尘那张讨厌的脸。 在‘干脆现在将错就错打死洛随尘得了’和‘楚沉暮这下总该可以放心了’两个念头之间犹豫了一瞬,他还是侧过脸去,避开那边的场景,选择当个好人。 只是严见安捏着素日里自己最喜欢的扇子,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摇着,怎么扇都扇不出和平日一样舒适的风。 “师尊……阿尘想你了。” 严见安咬了咬后槽牙。 ——没有出息。那样大的人了,还冲着自己的师尊撒娇! “对不起,阿尘,师尊来晚了。” 严见安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岂有此理,肉麻!怎么这么肉麻!!! 他再也忍不住了,怒气腾腾地看向不远处旁若无人抱在一起的师徒,呛声打断他们。 楚沉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严道友还在呢!他就算与小徒弟叙旧,也该避着点人才是。 丢大发人了。 一把把怀中人推开,不管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洛随尘,楚沉暮扭头若无其事的开口:“哎呀,严道友还在呢。” 说完又觉得不对,开口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严道友怎么还在岸上?” 第105章 他家小徒弟,着实长大了 本来没往别处想的严见安听了后一句解释,才明白楚沉暮那狗东西刚才真是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气死他得了。 他偏不走,“扑通”砸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有几滴迸到了楚沉暮脸上,他闭了闭眼,抬手抹去,在心里补充一句: 一号选手严见安——零分。 却还是觉得确实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朝严见安走几步,拱手给严见安赔罪:“严道友莫气,今日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还寻不到随尘。” 说完也没顾得上看严见安消没消气,一甩袖子走向了洛随尘。 他那么久没见的小徒弟!为师来了~ 严见安在一旁,泡在水里,脸黑的像锅底。 洛随尘一眨不眨直勾勾看着楚沉暮,生怕对方跑掉。 他直到把对方真真切切的抱在了怀里,都还没有百分百确信自己真的找到了楚沉暮。 直到自己同样被劲瘦有力的手臂圈住,直到自己亲耳听到楚沉暮的“来晚了”。 不晚的,来了就好。 楚沉暮拉起还呆愣愣站着的小徒弟的袖袍,拉到一个角落,二人一起坐下。 “严道友与我推测,此处是蜃海幻境,我们需要找到执念人未了之愿,改写结局,才能出去。” “我前日才进城,你呢,你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无受伤?” 洛随尘发现分开的这段时间楚沉暮当真是变得絮絮叨叨,但他犹觉得不够听,师尊最好再多说些。 “随尘,只有你自己吗,你可曾遇见意歌与承典他们?” 洛随尘摇摇头,还是看着楚沉暮,有些呆:“我只遇到了二师兄,他与我同一天守西城门。大师姐还不知所踪。” 楚沉暮以为洛随尘还没从前段日子的凶险中定神,从水中捞起对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膛处,温声开口,用的是哄小孩的语气:“随尘,师尊在这里了,你莫怕。” 手心处传来有力的规律心跳声,洛随尘还是有些不满足,声音软糯的开口道:“师尊,你能叫我一声——阿尘吗?” 楚沉暮心都软到没边,看来这些时候真真是把他小徒弟吓坏了,当即满口答应下来:“日后我都叫你阿尘,你可安心?” 洛随尘嘴角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乖顺的点了点头。 “哼。”侧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是严见安在鄙视楚沉暮没有原则。 怎么他让楚沉暮改口就不行。 白患难与共了一些时候,到头来还是个生疏至极的“道友”。 有些生气,他从水中出来,用灵力烘干了水分,坐在出口处生闷气。 心中没来由的烦闷,严见安破天荒怀念自己的惜言阁,他如今急需一些属下让他欺压,出出气。 楚沉暮听到声音,扭头只看到严见安离开的步伐。 “师尊,昨夜你也受伤了嘛,怎么会来这里?” “嗯,伤的不重。” “我去那边给师尊拿药沫儿,此地原住民都会把药沫洒在伤口上。”洛随尘站起身,却被楚沉暮拉住,“不必了,我们有丹药,不用占他们的份额了。” 楚沉暮想到昨夜东城门处有不少伤亡,不想再用了他们的药。 连伤药都要上缴放在此处由大家共用,可见沐阳城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我知道,可是师尊出去时若身上没有药香,是要被怀疑的,我只拿一点,师尊沾个味道也就罢了,我也是这么做的。” 楚沉暮这才松开手,同时心中慰贴,现在的洛随尘心中有善,也会为陌生人着想,终于不再仇视这个世界了。 于是洛随尘起身,取出少许药粉,转身走回来。 楚沉暮也不知道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总忍不住偷瞄那道身影。 身形颀长,宽肩窄腰,稍显凌乱的发梢贴在腰际,随着步子微微甩动。 然后洛随尘转过来,楚沉暮飞快垂下眸子,又忍不住再看过去,却不承想这一眼撞在了…… 不知道洛随尘衣服是什么料子,湿透了竟然就紧紧贴在身上。 楚沉暮脸轰然变红,头猛地低下去——他家小徒弟,着实长大了。 “师尊,你伤在了哪里,阿尘给你抹上。” “我够得到,给我便好。”楚沉暮仍然低着头,只伸出一只手高高举着。 洛随尘不明所以,怎么一会功夫,师尊成鸵鸟兽了?“可是师尊……我手是湿的,药粉已经沾到手上了啊。” 是这个道理,自己总不能从他手上抠下来。 楚沉暮收回手,保持着自己的鸵鸟姿势趴在温泉边,露出整片脊背:“伤在后腰处,麻烦阿尘了。” 因为只是做做样子,也无需宽衣解带,洛随尘将手放上去,顾忌着师尊的伤处,微微抹开,力气不大。 楚沉暮觉得从被触碰的地方传出不容忽视的酥麻,连疼痛都不明显了,奇异的感觉直冲后脑而上,他不自觉塌陷腰窝,仰起头,试图躲开那只手,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喘息。 洛随尘的手还没收回来,呆立在原处,师尊方才的动作,他看在眼里竟觉得有些、有些…… 迷人?!! 再也泡不下去这个诡异的温泉,楚沉暮闪身上岸,逼净水分,站在了稍远的地方,目光呆滞的看着围栏。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洛随尘点点头,同样上岸烘干衣服,两个人并行走出温泉口。 门口一个慵懒的身影坐在树下,瞧见两人穿着颜色相近的清淡蓝白色衣服一同迈着步子,就连血迹晕染开的颜色都如出一辙,有些该死的般配。 严见安垂眸看着自己的红色长衫,嘴巴撅的老高:“哟,您两位终于舍得出来了?” 红色才好看,他早晚有一天让楚沉暮穿红衣。 楚沉暮心知自己方才冷落了严见安,也不反嘴,任由严见安无关痛痒的刺挠了几句,也就消气了。 严道友只是嘴上不饶人,心地其实是极好的。 “寻个地方,该合计一下怎么出去了。”楚沉暮看着气氛还是有点不对付的两个人,在中间当话事人。 此处离洛随尘住所更近,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去了刘大娘家。 进到屋子,楚沉暮本想着是围着桌子坐下细谈,洛随尘也是这么想的,却忘了自己这间房间里简陋到没有桌椅。 第106章 三个大男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 略一沉吟,洛随尘坐在床榻上。 ?楚沉暮与严见安脑袋上同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洛随尘破罐子破摔,“我忘了此处简陋,师尊与严道友若不嫌弃,便也坐在床上吧。” 严见安:我们仨的关系坐在一张床上,多少有点冒昧吧?! ……虽然无语,但正事要紧,严见安还是坐下,只不过离洛随尘远远的,俩人一个天涯一个海角。 楚沉暮只能坐在床中间。 三个大男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谈论关乎生死的大事。 良久。 “你是说,魔族每三日就必定会攻打一次沐阳城,而沐阳城本身的结界也没有打开。” 洛随尘颔首,“没错师尊,原本我只是奇怪,但如果这是蜃海幻境,那可能根本的问题就出在此处。” “当时真实情况下,这个城里的人不可能一直反应不过来,一定是谁做了什么,把结界之事圆了过去。” “小随尘,你说城主与城守负责调度安排沐阳城内的防御,”,严见安微闭着眼眸,说道:“那有问题的人八成就出在他俩身上了。现在就看这处秘境,到底城守是执念人,还是那位从未露面的城主。” “先去试试城守。” “于城守有时会来探望刘大娘,我届时试探一下。”听到洛随尘所言,楚沉暮转过头叮嘱他:“万事小心,不要被怀疑。” 临走时,楚沉暮又交代道:“既然承典也受了伤,那边还有位姑娘,我也不好贸然前去,你下次遇到他时,记得把今日的情况告诉他。” 洛随尘乖巧点头。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楚沉暮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莫绮罗! 他都要把这个人给忘了,今日看到洛随尘,楚沉暮才有印象,莫绮罗,他说当日听这个名字就耳熟呢,这不是原书里,自家小徒弟的官配女主吗?! 当日光顾着仇恨了,竟然没想起来这一茬。 楚沉暮越想越替洛随尘不值,他家根正苗红的小徒弟,怎么能配那个心狠手辣的魔女! ---------------- 回音谷的事严断已经知晓,堂堂四大门派,差点被当着各大宗门的面给魔宗包了圆,后面还是回音谷里一直闭关的老不死出面,才镇压住那些魔教徒。 这事传得极快,沧澜大陆几乎已经无人不晓了,当然了,他鸿蒙轩也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 此事沸沸扬扬,引得正道人士愤懑不平,商讨着要去讨伐魔宗,却也没得出个一二三四来。 严断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漫不经心,直到—— “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严断还是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袍,握着茶盏的手指越捏越紧。 回话的人冷汗涟涟,“回阁主,三日前回音谷被魔宗偷袭,小阁主遇险,然后……一阵黑雾从灭神渊底冒出,掩盖了小阁主的身形,等黑雾散去,小阁主就、就消失了。” “三日了,人还没找到,鸿蒙轩养着你们,难不成是摆设?”严断衣袍无风自动,周围树叶簌簌作响,不远处的人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枉我鸿蒙轩自诩情报天下第一,竟然连自己的小阁主都找不到,岂不是笑话!” “阁主赎罪,回音谷周围的坤、离、艮、坎四州,鸿蒙轩大小据点已经倾尽全力了,可小阁主他们就如同凭空消失,一点线索都没有。” 男子单膝跪地,向严断请罪:“卫七失职,请阁主降罪。” “你是小安的人,我不罚你。等找到小安,你自己去向他请罪。” …… “继续找,再派人守在回音谷外,直到找到小安为止。”严断挥挥手让人退下,神色担忧。 他起先还以为是魔宗的手笔,可方才他仔细问过卫七,魔宗对此事好像也一无所知,蛮荒那边的探子传来的消息,魔宗也确实铩羽而归。 不过魔宗向来狡诈,这段时间沧澜大陆许多门派弟子在外游历时都被魔宗杀戮,弄得人心惶惶,几个大门派已经联手肃清排查了。 这么大的动作,魔宗所谋非小,也保不齐魔宗留了后手,真的把人从回音谷转移到了巽州大本营。 严断起身,远眺巽州的方向。他留在小安身上的东西还没被激发,起码说明严见安还没有遇到致命的危险。 他得亲自去一趟,若真是魔宗人敢动他严断的孙子,他便要倚老卖老,搅它个天翻地覆了。 也让世人瞧瞧,鸿蒙轩还有人在,不是谁都能骑在他鸿蒙轩头上作威作福的。 灵修会盟,属他鸿蒙轩弟子伤重,这笔账,他也还记着,早晚有一天要找那些正道人士清算。 ---------------- 自从张崖与茹轻惹了田施主生气,怀素便推测出,田施主与茹轻施主二人的关系并不像他想的那般融洽。 既然这样,再加上他也觉得不妥的两人的品性,怀素便决定,在他心里单方面将“四人行”改为“二人行”了。 路只有一条,他不会阻拦他们二人也走这条路,这相当于间接断了他们的生路,怀素便权当没有这两人存在,只安心抱着田施主赶路。 茹轻跟在后面,眼见着释安不只那么亲密的抱着田意歌,还对自己再也不理睬,妒火中烧,却也没有办法。 她倒是想凑过去硬聊,可不知道田意歌嚼了什么舌根子,释安师父看她的眼神里几乎都要有杀气了,她不敢。 到了夜里,怀素寻了个空旷点的地方,把田意歌放下,自己拾些干枝,点了火,也坐在一旁。 有些抱歉的看了田意歌一眼。 他没找到山洞,就只能在露天凑合一宿了。 张崖与茹轻也凑过来,比白日里收敛许多,坐在稍远的地方。 怀素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 不好意思宝子们,前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情绪不太对,直到今天晚上(应该是凌晨了)才能静下心来码字,大家久等了。 很惭愧,这就是没有存稿的坏处,我一定会吸取这次的教训,起码手里要有一两天拿来应急才行,不然每天一个字都不更新,我真的很愧对你们。 说点别的:我快开学啦~还是个悲惨的大学牲呢。是谁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的呜呜呜o(╥﹏╥)o 第107章 他爹揍他,也能鬼哭狼嚎 还好是秘境里面,田意歌的伤这半天已经好了许多,不再流血。怀素的步子稳得离谱,若不是形势不允许,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在怀素怀里睡上一觉。 倒是怀素,白日里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这会放松下来,手指不受控制的轻颤。 怀素此时坐下,才发觉他与田施主之间的尴尬气氛,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如果不说话,抛开那段荒唐的感情不谈,他与田施主也是好友,若连话都说不出来,岂不是更诡异。 此时田意歌开口了:“白日里多谢你带我一程,今晚我守夜,你好好休息。”怀素下意识觉得不妥,抬眸却对上了田施主坚定的眼神,他知道田施主一旦露出这种神色,就是做好准备要与他力争到底了。 这种神色他只在几个月前见过。 当时田施主说她要回无极门了,让自己送她一份礼物。他自然觉得不该答应,可田施主就是带着这样的眼神,最后还是说服了他。 果然,他听见田施主继续道:“你若不答应,今夜我们就对着月色畅谈人生,谁也别休息。” 怀素飞快垂下头,“那,有劳田施主了。” 他的手指还是颤抖的,在袖袍的遮掩下用力掐了一下虎口,让手再稍微听话一点,才从左手腕上褪下佛珠。 怀素右手挂住佛珠,双手合十,神色虔诚,低眉顺目,口中低声念着佛经,又变成了那个与世无争的佛子。 随手捡起几根树枝,投在火焰里,发出噼啪声响,田意歌透着跳跃的火光看向怀素,怀素闭着眼睛,有难掩的疲惫。 凭她对怀素的了解,自己若是不说些出格的话,即使已经累成这样了,这个夜还是得让他守去。 还是老老实实歇着去吧。 田意歌少有的没有修炼,手中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写的是“怀素”。 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无知无觉的人,连忙用鞋子抹干净。 想了想,又在原本的位置覆盖上三个字——田意歌。 嘴角下意识勾了勾,连两个人的名字这样毫无关联的写在一处,田意歌都觉得有些喜悦。 真没出息。 世上大好男人多得是,怎么就对一根只知道吃斋念佛的木头动了心。 关键是人家都已经拒绝过自己了,还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 怀素心无旁骛的念着,田意歌眼睛盯着火堆,其实是在用余光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她眼神偶尔转过去看一下,对方嘴唇微动,听不清也听不懂在念什么。 如果她听得明白,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念想了。 那是“大佛顶首楞严神咒”,是佛门圣典,也是有业障与邪念的弟子荡清心境的首选。怀素今夜反反复复念的一章名为“清净明诲”,而“楞严咒”四种清净明诲——断淫、断杀、断偷、断妄,怀素想断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夜无话,天蒙蒙亮,怀素张开双眸,才动了动身子,就见到原本阖眼假寐的田意歌警醒的朝这边看过来,见是自己,才放松下来。 “时间尚早,田施主可以再休息会。”昨夜是他为了逃避与田施主说话,诵了一夜经文,他观田施主眼底有倦怠之意,篝火也有余温,想必守到了很晚。 应该再休息一会的。 “不妨事,”田意歌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吗?” 怀素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田意歌会意,转了个身才开口道:“我已经可以走路了。” 怀素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灭净了火,转身上路,仿佛商量好了一样,谁也没提一句不远处的茹轻与张崖。 日头再次西斜,怀素都要再找个地方停下了,突然远处若隐若现一阵说话声。 二人对视一眼,屏住气息前去查看。 远处的一方平地上零零散散坐着约莫有五六十名修士,大都带着伤,有些在角落里安静的打坐,也有的三五成群坐成个圈,他们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人的谈话声。 他们的神情熟稔,内部气氛并不紧张,一看就是相互认识。 田意歌用眼睛询问怀素,怀素想了想,打了个手势,决定先退去。 然而,不知是遇到了碰巧离队的修士还是巡逻的人员,两人才走出不远就被人发现,四名修士走过来把他们两人团团围住,眼神戒备,但没有动手。 田意歌把手中的剑向身后偏了偏,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对面一位男子出声询问道:“你们从哪个城来?” 口音有些奇怪,但二人都听懂了。田意歌与怀素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问到他们的盲区了。 田意歌斟酌了一下语气,撒谎这事肯定是不能让怀素干了,只能自己上:“我们是散修。” 对方一听这话反倒放松了警惕,把武器垂下来,只是脸色更加难看。“连散修都知道化吉城的危机了?” 化吉城? 田意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们也只想尽些绵薄之力,可惜中途迷了路,今日才看到你们。” 对方又问身后的怀素:“你呢,你也是散修?” 怀素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叹一口气,还没想出对策,田意歌突然伤心起来:“唉,他是个哑巴,怕是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了。我们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他天生就不会说话。”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怀素在身后轻咳了两声。 “不是说哑巴?还能出声?”对面人不信,重新摆出准备战斗的姿态。 “哑巴是不会说话,不是不会发声呀。”田意歌处变不惊,语气亲切,“小时候他爹揍他,也能鬼哭狼嚎呢。” 怀素震惊的看着捏造起身世来脸不红气不喘的田施主,心道自己对她的了解还是太浅。 田施主真是……深不可测。 ------------------- 感谢[绪苯]宝的礼物~感谢所有在我没更新的这几天里还对我不离不弃的读者! 第108章 他天生没头发 对方想了想,也是,于是收起武器,只是四个人隐隐把他们围住——如果眼前来历不明的两个人真要动手,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制服他们。 “你先跟我走吧,我们这都是要去化吉城的,明天带上你,一起去化吉城增援。” 田意歌点点头,后面的“哑巴”也乖巧点头。 四人以说话的这个人为首,他一开口,众人裹挟着他们两个,走在路上。 为首的人很健谈,自来熟的在田意歌身边说话,嘴巴一直没有停下。 “我叫杨尚,还不知道两位道友怎么称呼?” “我叫田意歌,后面那位……叫释安。”田意歌还是报出怀素的假名。 “释安兄弟怎么没头发?” “他……”田意歌拿不准这个地方有没有佛修,万一自己说一句他是出家人,对面问她“啥是出家人”,那就完了。 田意歌在外人面前一向云淡风轻的脸难得有了龟裂的迹象,为难的看了一眼怀素,递给他一个十分抱歉的眼神,“他是天生的。” 杨尚的表情很微妙,仿佛带着自己不小心戳中别人痛处的自责。 唉。释安兄弟白瞎了一副好样貌,没成想是个先天不足的。 这可真是“灭顶之灾”啊。 杨尚摇摇头,唏嘘不已。 怀素脚下一个踉跄。 然后把手腕处的佛珠寻了一个时机藏进了储物戒里。 怀素比杨尚高一些,他踉跄的这一下杨尚才看到怀素头上的戒疤,有些疑惑的开口:“释安兄弟这不是出家人才有的戒疤吗?”然后用“你为什么骗我他天生没头发”的眼神控诉田意歌。 田意歌生平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什么叫“撒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言来还”,同时也真的很想反问杨尚,既然你知道有和尚这个东西,干嘛要对人家的光头这样好奇?! 田意歌:…… “释安他体弱多病,确实先天无发,佛门清净有利于养生,他家里人才送他去出家。” 这一会,怀素一言未发,就从骁勇善战,能大气不喘的抱着田意歌走一整天的健康佛子,变成了体弱多病、不长头发的哑巴。 怀素又默默地从储物戒中把佛珠拿出来,戴在手上。 “既然这样,你怎么会和他一起长大?寺庙里肯定不留你这个女娃。”杨尚在不该有的地方有极强的逻辑性,一下就抓住了田意歌的漏洞。 田意歌闭了闭眼,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从容,目光呆滞的看着灰暗的路,脱口就是根本没经过大脑的胡说八道:“我倾慕他,所以从小就偷偷去看他。” 田意歌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顿时破罐子破摔,信心倍增,眼神晶晶亮,看着前方—— 随便问,她感觉自己如今刀枪不入。 怀素闻言看向田施主的侧颜,他落后田意歌一步左右,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田意歌神色认真的看向前面,仿佛话中谈论的是无关之人,又仿佛这本就是她的真心话。 然后田意歌转头悄悄看向怀素,眨眨眼。 怀素看懂了,田意歌想说:我这是随口说的,不要在意。 轻轻颔首让田意歌宽心,可怀素却不对劲起来。 田施主处变不惊,倒是自己,明知道那只是田施主不得已的权宜之句,却还是一惊。 刚才领悟到田施主让自己不要当真的意思之后,他心底到底是放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他也弄不清。 幸好这段路不是太长,让还想问下去的杨尚不得已闭嘴,他们把人带到刚才田意歌与怀素观察到的那片空地,与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人说了几句,又离开巡逻去了。 田意歌松了一口气,不过,临走时杨尚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田意歌这口气又提了上来。 果然,田意歌的预感是对的。 那位女子走过来,还吊着一只胳膊呢,却也不当回事,大大咧咧的就开口,“我叫金敏,虚长你几岁,就叫你小歌吧。”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友善,可说出的话传入田意歌耳中,却让她如坠深渊:“杨尚可跟我说了,小歌你有本事啊,连出了家的和尚都能拿下!” “……” “不过也是,你长得这样俊,哪个男人都顶不住的。” “……” “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别说出了家的和尚,就是上了天的仙人,我也敢去试试。” 田意歌知道对方肯定没有恶意,说这些话八成也是想拉近点距离,可她还是恨不得自己原地找条地缝钻进去。 瞧见田意歌通红的脸,金敏只当是小姑娘脸皮薄害羞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近拉着田意歌就坐下了。只是在心里暗暗批评这个叫释安的和尚,自己娘子都害羞了,也不说过来垫两句话,替她娘子挡一挡。 只能说方才短短的几句话,杨尚连这种八卦都传递给了金敏,却忘了告诉她释安不会说话。 怀素默默跟在后面,承受着相同程度的打击,脸色差的比刚渡完天劫的脸还黑。 阿弥陀佛,这位金敏施主……在说什么啊?! 他不知道自己在初次见面的金敏心中已经扣了几分,即使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小哑巴。 不过闲聊几句,金敏还是主动把话题引到了如今的战局上。田意歌小心地应对着对方偶尔的几句询问,终于摸清了此处的真相。 金敏说,大概半个月前,他们城主接到了沐阳城主的求救信息,信中说化吉城被魔族围困,十分危险,化吉城主已经被害,派人委托他代为求救。 于是周围几城调集人手,去化吉城支援。 不过他们还没走到化吉城,就被蜂拥而至的魔族拦住了脚步。此处大约位于沐阳城与化吉城中间位置,他们一心突围,却一直不得法。 魔族兵力比他们强,却好像并不打算把他们赶尽杀绝,只是阻拦他们去化吉城。 他们只能趁着白天魔族实力被压制,勉强推进,效果不大,不过也成功的阻拦住想要继续西行的魔族,把他们拦在了原地。 第109章 田意歌比她想的还要命大 金敏说,她们只是队伍的一部分,因为魔族势大,他们不得不分成三批在最前线顶着,明日就该他们了。 又问田意歌路上有没有遇到其他队伍,田意歌摇摇头。 田意歌环顾一周,十之八九的人伤还没好,明日却又要成为最先锋了。 方才金敏说他们拦住了西行的魔族的时候,用手指了指魔族的方向,田意歌这么多天来终于弄清了此处的东西南北。 自己与怀素是从西向东走的,难怪他们这一行好几天,一直没遇见过魔族。 了解的差不多之后,田意歌随意找了个借口,在金敏一副“我懂”的眼神中,拉着怀素走到了无人的角落。 二人声音细若蚊蝇,饶是如此也不敢说的太明白,只能含糊其辞。 “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田意歌首先针对自己大放厥词的造谣一事对当事和尚表示自己的歉意。 怀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化吉城得救就可以了?”田意歌询问怀素,是否觉得化吉城是他们破局的关键。 怀素首先摇摇头,用手指了指田意歌,再迟疑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第一个问题,接下来听田施主的,第二个问题,他有这样的猜测,但不确定。 田意歌:“你怎么不说话?” 怀素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还要遵守人设。 两个人只有一种声音也能畅通无阻的交流,交换完想法便在原地休息,等着明日跟随他们一起推进去化吉城的脚步。 次日清晨,杨尚他们巡逻回来,众人拔营朝东走去。 田意歌与怀素跟在队伍里,走了不久,见到了刚结束的战场。 一片荒石滩。 出乎田意歌的意料,现场除了大片暗红鲜红交织在一起的血迹,和零星散落的几缕布条,便再空无一物。仿佛昨夜的战争没有出现死亡。 可田意歌环顾周围人的神色,就知道绝对不可能。 她去找金敏,旁敲侧击的问过,才知道,魔族喜爱以有灵力的血肉为食。修士的尸体、甚至只是断臂,都会被分而食之。 而魔族本身的尸体,如果修士这边来不及毁掉,也会被他们吃掉。 是的,魔不止吃人类修士,连同类也会相食。 要不是他们不能完全吸收同类尸体内的魔气,恐怕魔族这样自产自销,根本就不可能被完全消灭。 此时的战场上,一些刚退下来的修士还没来得及收敛自身的气息,强横的气息让田意歌胆战心惊。 周围没有一道气息比她弱,她与怀素两个人,真的能逆转战局,让这支队伍去到化吉城吗?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大概就是她在这里看到了同样的外来之人。 十几个人,很显眼。就像是在黑白电视里突然出现了彩色。 田意歌没看到认识的人,于是只走过去简短的交流了几句,便又退了回来。他们也不知道真正的破局之法,同自己与怀素一样,是来这里死马当活马医的。 夜幕降临,眼前的荒石滩被惨白的月光笼罩,弥漫着紧张的氛围。零星几棵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众人戒备的拿着武器,在前面站成一排,仿若坚不可摧的城墙。 远处魔族大军的脚步声与尖嚎声越来越清楚,突然间,一道亮光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声巨响,魔族与最前面的修士已然短兵相接。 田意歌不断地凝结着周围的水汽,形成一层薄薄的冰层,覆盖在听寒剑身之上,她抬眸递给怀素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手中听寒剑泛着寒光,向魔族疾驰而去。 怀素神色冷峻,跟着田意歌的方向,加入了战场。 夜色昏暗,一抹黑影若隐若现,谁也没有注意到。 田意歌正凝神静气蓄力自己的招式,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她的身体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体内积累的剑势被从外界打乱,田意歌嘴角溢出血迹,脚下踉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迎面撞上魔族的攻击。 田意歌错身躲过,转过头,只看到一个黑影快速地掠过她的身边,她来不及细看,又转过身继续对敌。 田意歌思索着方才的事,心中隐约不安。不过战场瞬息万变,也不排除是哪个修士慌乱之下不小心撞上了自己。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田意歌的攻势,对面的魔族抓住机会,攻击更加凶猛。 而且,随着战场愈发混乱,双方人数差距太大,往往一名修士要同时抵挡三四个魔族。 田意歌方才灵力反震受了内伤,本身金丹初期的修为在这里就已经是举步维艰,如今内外交困,打得愈发吃力。 茹轻远远的躲在后方,手中攥着一团蓄势待发的灵力。 昨日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释安师父与田意歌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与张崖顺着路走了两日,才在今天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她没露面,躲着一众修士,远远跟在后面,才筑基后期竟然也没被发现。 茹轻神色晦暗的盯着那道打斗中的身影,不明白,她比田意歌到底差在了哪里。 不过她也不需要明白,出现了差错没关系,只要把制造出差错的人解决掉,就没问题了。 对不起了,田意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也是为了以后的生活考虑,为自己争取男人而已,有实力的男人谁不想争取? 要怪就只怪你不长眼,非要挡在她跟释安师父中间,碍眼得紧。 不到万不得已,茹轻其实是不想亲自动用灵力杀田意歌的。毕竟大家相识一场,她也不想亲手兵戈相向。 可惜田意歌比她想的还要命大,方才撞了她一下,竟然还活着。 那就没办法了。 田意歌死后,自己有机会会为她点炷香悼念的。 ----------- 感谢[昭月当空]宝、[机器人不清楚型]宝、[洛姩梓]宝送来的礼物~ ps:另外我的更新时间一般都在下午和晚上,我看到今天凌晨有宝宝问我怎么还不更新,说来惭愧,那时候——我还没写呢呜呜。 家人们不要蹲守太晚~好好休息,有时候我可能发的比较晚,睡醒再看也是一样的~ 第110章 田施主,不要难过 抓住一个空隙,茹轻将手中的灵气球抛出,汇集了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全力的一击飞射而出,径直朝着田意歌的后背而去。 谁也不会想到,在大家都众志成城对抗魔族的时候,危机会从自己的背后袭来。 当怀素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道凌厉的灵气团裹着致命的杀气,已经距离田施主几乎是近在咫尺了。 出手的人一看就是奔着要田意歌的命去的,而且早有预谋。 田施主刚施展完一套剑招,此时正是为了后面的招式蓄力,灵力短暂沉寂下来的时候。 这种时候修士的反应是最慢的,即使大脑已经做出了反应,身体调转灵力也是需要短暂的时间的。 这一下若是打在田施主身上,必然直中要害。 而不管这一击是否能直接杀死田意歌,对面虎视眈眈的魔族都不会让她存活。 怀素不再管自己这边也带着汹汹气势的魔,甚至主动迎上去,任由对方一掌拍在他身上,他喷出一大口血,五脏六腑没剩下一个舒坦的,还是不要命的在这种时候加大了灵力运转的速度,顺对方之势借力加速,终于挡在了田意歌与那团灵力的中间。 赶上了。 只来得及稍微调整自己的站姿,怀素就察觉到背后右胸处传来了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田意歌其实察觉到身后的感觉不对,修士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回头查探,一束淡绿色的灵气裹着内部的细针,迎面而来,速度很快,她躲不过去。 风灵力。 田意歌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侧转身体尽力避开要害的同时,田意歌视线追随这股灵力来时的方向。 茹轻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阴翳与疯狂,表情扭曲。 茹轻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挑衅般露出一个笑容,得意又嘲讽,似乎在提前享受着即将到来的喜悦。 她都还来不及起杀心,怀素就出现在她身前,隔绝自己与茹轻的视线,也把那团灵力挡了个干干净净。 田意歌眼睛下意识放大,两人距离很近,怀素甚至能从那双澄澈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自己胸前的衣服几乎都要被血浸透了,狼狈得很。 他安慰的看了田意歌一眼,又蹙眉抬手一道灵力朝她身后打去。 田施主实在不该在这时候分神。 田意歌听见尖刺入体的闷沉声响,甚至出现了幻听,好像也听到了那几根风刺在怀素体内炸开的声音,訇然作响。 其实没有。灵力入体后再怎么爆炸,声音都是闷闷的。 然后她看到怀素这种时候居然还敢动用灵力,万年不变的清漠眉眼染上痛楚,身子一晃,几乎无力的下一秒就要倒下。 修士的视力太好了,这么黑的天,她也能看到怀素又打出一击后,嘴角新溢出的一缕鲜血。 她轰然回头,原来是有一个魔趁她不备,试图偷袭她。 她退到怀素身边,扶住他的身子,带他撤退到远处。 周围的修士虽然无暇顾及他们二人,但在二人撤退时,都加大了自己的输出,牵制住了这些魔族,给他们留下安全的撤退空间。 田意歌小心的搀着怀素半靠在一颗石头上,松开手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黏腻一片,都是怀素的血。 怀素又救了自己。 她与怀素相逢相处,怀素不是在救她,就是在救她的路上。 田意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无助,眼中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滚落。 手里的动作却不停,有条不紊的取出各种各样的丹药和药粉,一些喂进怀素口中,一些碾碎洒在伤口上止血。 单看动作,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怀素痛苦的半阖上眼睛,头昏沉的厉害,田施主的样子在他看来都已经有些模糊。 他也无力去管田施主埋头在自己嘴里都塞了什么,只是配合着张开嘴巴,咀嚼咽下,再张开嘴巴。 田施主的动作不太温柔,他有些噎得慌。 突然察觉到一抹温热滴落在脸颊,一滴,两滴。费力的张开眸子,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田施主在哭。 怀素抬起头来,看着田意歌,脸上露出了田意歌自从袒露心意后便一直求而不得的微笑,清雅如竹。 他轻轻地开口,清冷的眸子墨黑如深潭,温柔的声音仿佛要散在空中,“田施主,不要难过。” 然后便察觉到泪水更汹涌的落在自己脸上。 同时嘴巴里又被人塞了几颗丹药。 他甚至都诡异的觉得自己产生了饱腹感。 良久,才听见田施主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鼻音:“我可以避开要害的……” 语气算不上好,不像是刚被自己救下来的人正常该有的态度。 不过自认对田意歌还有些了解的怀素知道,她在内疚。 她觉得自己不必如此。 “我也避开了要害。”声音轻柔,许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无力,这样的怀素仿佛是在哄小孩子。 “那你怎么会混成——”田意歌说着说着声音又有些不对,怀素听见她深吸了两口气,应该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 “……混成这个样子?你看你,后背几乎都要被人打穿了。”声线还算平稳,但怀素知道,方才田施主又哭了。 因为他又感觉到了田施主的泪水,痒痒的。 田意歌一直没动,眼泪也一直朝怀素脸侧滴。 怀素只装作不知道。 “是小僧修行不精,这些都是被交手的魔族所伤,伤口应该还有魔气残余。”所以你无需内疚。 虽然被魔族伤也是为了去救田意歌,但这些田施主不用知道。 “你要快些好起来,我看到是谁动的手,等你好了一起去报仇。” “嗯。”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伤了你?” “谁?” “茹轻。” 失血之后人的脑子就容易浑浑噩噩,即使是修士也不例外。怀素此时晕的厉害,只觉得茹轻很耳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罢了,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怀素没有再回答,田意歌也不强求,自己又寻了另外的话题,说三两句就会抛给怀素一个问题,只要怀素“嗯”上一声,就再继续。 甚至有些话听起来很无聊,田意歌平日里根本不会说出来。 “……你说是不是呀怀素?” 一直没有听到怀素的回答,田意歌慌乱的看向怀素,颤抖着声音,低声呼唤:“你醒醒呀,你不要睡,你别睡!你再坚持一下!” 怀素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呼吸十分微弱,轻的听不见。 “怀素?”田意歌轻颤的指尖放在怀素的颈部,摸到了虽然微弱但还确实存在着的脉搏。 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上了怀素费力张开的双眸。 还好没有睡过去。她听话本里说,伤重之后说“要睡一会”,一般都是要阴阳两隔了。 她不敢让怀素昏睡过去,她害怕怀素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叫不醒了…… 怀素突然有些无奈,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田意歌的思想很独具一格。他知道田意歌在担心什么,但他伤口疼,脑袋也晕,确实是想睡觉了。 是真的想单纯的睡觉。 他死不掉的,方才田意歌喂下去那么大把丹药,如果真有冥界,那冥界界主来怕是也带不走他。 “我只是……闭目养伤,劳烦田施主为我护法。”怀素出声,倒反过来安慰田意歌。 田意歌闻言小脸一绷,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在怀素身旁,寸步不离。 一会儿时间,怀素那边便传出来均匀的呼吸声。 怀素睡着了。 ----------------- 今天返校,坐了一天绿皮火车,暂时只有一更,明天争取补上。 第111章 她昨日运气不好 田意歌的担心稍微放下一点,随后被另一件事占据了心神——茹轻。 想到茹轻,田意歌眼中迸发出蚀骨的恨意,她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她,让她还有命做出这种事情! 不是她太过良善被人欺负也不反抗,实在是她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刚经历过外界魔宗的厮杀,如今又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想着如何才能出去,竟然还有心思暗害同胞。 她把前面茹轻的所作所为当成是幼稚,现在看来是骨子里的恶毒和愚蠢。 田意歌朝茹轻原本的地方看过去,不出意外那边早已经没了人影。怀素伤势未定,她也走不开,今天晚上肯定是找不到她了,但她一定会找到她,不管在哪里,下次再遇见,她第一件事就是取她性命! 一夜时间悄然过去,像是约好了一样,魔族与人族修士几乎在天刚拂晓就停了手,魔族很快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地血痕。 田意歌一夜没有阖眼,时不时看一下怀素的情况,怀素还昏睡着,皱着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田意歌观察着怀素的伤,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 这里灵力充沛,她在这个地方伤好的很快,外界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的伤,她才三四日就能正常走路了,可怀素一夜过去,后背的伤口连血都没止住,唇色苍白,没有一点血气。 那些似有似无的魔气附着在伤口的血肉上,像蚀骨之蛆,阻碍怀素灵力对伤势的修复。 田意歌也被魔族伤过,那时怀素喂她吃了能清理魔气的草,她伤势好得快,可自己手中没有,这里又正好是战场,魔气弥散,更加难除。 她见前面暂时休战,又恢复了宁静,在怀素周围安置一层结界,起身去找金敏。她在这里只认识对方和杨尚,下意识就想到了她。 可是她没有找到。 还是杨尚发现了自己昨日遇见的小姑娘面色焦急的乱转,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田意歌面前:“妹子,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田意歌闻声看过去,原本想开口的心沉寂下来。 杨尚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能站着跟她说话绝对称得上奇迹,熬了一夜的眼睛血红,还藏着没湮灭的杀气。 田意歌视线落在杨尚的左臂——空荡荡一片,从手肘往下全部消失不见。 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察觉到田意歌的眼神,杨尚低下头去也看了一眼,有些落寞,但还是笑着道:“昨晚被狗日的魔族掰折了,在这耷拉着影响我动作,我干脆送给它,顺道取了它的狗命!” “半条胳膊换一个五纹实力的魔族,我可是赚了!” “应该会有断臂重生的法子,杨尚大哥你别灰心。”田意歌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斟酌着说一句话,就见到杨尚用仅存的一条胳膊挥一下手,满不在乎的摆摆,“我有一只胳膊一样能杀魔。”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说说,你既然喊我一句大哥,那大哥能帮忙的肯定帮你。” 田意歌摇摇头:“我只是想寻金敏姐姐问一个祛除魔气的法子,方才怎么都找不到她。” 杨尚不知道怎么,自从田意歌这句话一出口,就再没有回答。突然,他喘着粗气原地坐下,奋力捶了一下旁边的石头,石块崩碎,溅起漫天尘雾,杨尚的声音从尘烬中透出:“金敏啊……你找不到她喽,她昨日运气不好,没能看见今天的太阳。” 杨尚抬头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漫天彩色晨霞,梦幻的有些不真实,要是金敏能看到才好。他只是一个粗老爷们儿,哪里欣赏得来这种诗情画意的东西。 他与金敏从同一个地方出来,如今却再也不能一同回去。 田意歌顺着杨尚的动作一同看向天空,今天有个很漂亮的日出。 她朝周围看去,大家低着头,疗伤,撒药,休息,没人来得及欣赏。 这就是战争,安稳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求。而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族,也有这样一群人向死而生。 “我叫金敏,虚长你几岁,就叫你小歌吧。”她还能回想起来金敏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态,甚至能记得起初见金敏时,她吊着胳膊的布条系了什么样式的结。 不是她记性好,本来也只过了一天而已。 她不会安慰人,只站在原地,感受着阳光正好,倾洒如金,却不温暖,她心里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发凉。 杨尚又开口:“大家打了这些日子,驱魔的东西……说实话,虽然很少了,但确实还有。可是田道友,我斗胆同你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你和怀素兄弟的修为,在这里也会徒增伤亡。你们坚持不到化吉城的。” “我可以申请下来驱魔气的灵药给你们,可份额肯定不多。你也看见了,每天都这么打,大家都缺。” “我们四五百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三百了,你与怀素既然是散修,我说句自私的话,就没必要陪我们一起送死,我们年纪大了,合该这种时候冲在前面,你们不同,我看得出来,你们还是娃娃。” 杨尚也不等田意歌回话,他好像只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能倾诉自己心里的压抑,但每一句都是为田意歌着想:“听我的,待会拿了驱魔气的药粉,你往南走去沐阳城,南面应该没有魔族,你们也能安全些——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什么的,如果那边形势乐观,你告诉沐阳城主,情报有误,让他们也来支援我们一把,也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他们要是也自顾不暇,就算了。” 田意歌觉得杨尚的语气像是在交代后事,气氛沉闷,她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可杨尚说得对,怀素还好,自己只有金丹初期,在队伍里反而是个累赘。 可是她最终的目的是要破开这个地方,回到现实,若不去化吉城,该怎么办呢。 ……思索良久,田意歌点点头,还是答应了杨尚的建议。 她若执意留下,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成功到化吉城,起码周围的人至少要再死一多半。她还不如去沐阳城搬救兵,这些人能得救,队伍壮大,去化吉城的胜算也大。 第112章 几个血窟窿,深可见骨 而且,怀素受伤了,她有些想逃避,她怕怀素再次命悬一线,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眼前的场景,几日之后再有一个人同她说,杨尚也没有撑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从杨尚手中接过用小瓶装着的一点药粉,田意歌真心实意的弯腰谢过,背起怀素,顺着杨尚手指的方向离开。 杨尚大哥……你们再坚持一下,她一定把沐阳城的救兵搬来。 两道身影走远,再也消失不见,这时才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杨尚身边,叹了一口气,无奈开口:“我就知道,你预支了自己那份药,肯定不是给你自己用的。我说,杨大善人,这俩只是你偶尔遇见的,谁知道这一去是真去了沐阳城还是直接逃了,你就这么舍己为人?” 杨尚转头白了对方一眼,张了几次嘴巴,到底没心情开玩笑,只淡淡说了一句,“他们本就不该来这里,是我带他们来的,自然也要对他们负责,好好送他们走。” 随后转身离开。 另一个男人还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方才被杨尚踩弯的草。 杨尚这家伙,怎么不提前问问自己,他也不是什么蛇蝎心肠的人,自己实力比他强,剩的药粉多,替他给了多好。 不过现在也好,过几天杨尚那家伙就得求到自己面前,到时候非得让他说几句好听的,才能给他用药。 让他对谁都笑眯眯的,唯独对自己一直摆着臭脸。 …… 怀素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尖俏的下巴,光洁白嫩,带着细密的汗珠。他抬眸看去,是田意歌姣好的侧脸,只不过此时看上去很疲惫,汗珠几乎成了串。 他被田施主背在了身上。 “咳咳咳……”怀素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轻咳,田意歌察觉到耳畔的声音,惊喜的转过头,正对上近在咫尺的怀素的脸。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交缠在一起。 “怀素,你醒了!”田意歌就近找了个平坦些的地方,先从储物袋中随意取出些绵软的衣物垫在下面,才把怀素放下来,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些水与丹药,以及从杨尚那里拿来的药粉,一起摆到怀素面前。 怀素想抬手抓什么,被田意歌按下,怕他牵扯到他背后的伤口,然后开口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你别动。” “多谢田施主,咳……我想喝水。”怀素手指不自在的蜷起,声音有些哑,田意歌举起水壶凑到他的嘴边,示意怀素张开嘴巴,自己好喂给他。 怀素却有些艰难的摇摇头,从储物戒中召出了自己的水壶。 同饮一壶水……与女子如此接触,是要犯戒的,他已经违反了戒律,绝不可再犯。 田意歌看懂了,顿在半空的手放下,把自己的水壶换成他的,又重新举起来,怀素这才张开嘴巴,就着田意歌的手喝了几口水。 放下水壶,田意歌这次也不问了,不由分说倒出来一把丹药,一口气都塞进了怀素的嘴巴。 怀素被撑得脸颊鼓得溜圆,什么清冷啊出尘啊都烟消云散,再加上由于惊讶微微放大的眼睛,像极了一只仓鼠。 好不容易费力咽下这些丹药,怀素被噎得直皱眉头。 田意歌在旁边冷冷看着,直到这时心情才转好。 一清醒过来就要跟她讲什么清规戒律,还是嘴巴被塞满的时候比较可爱。 “你后背的伤口一直有魔气,这只能等你清醒过来自己去除,我从杨尚大哥那里拿了些药粉,既然醒了,我给你撒上,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说着田意歌还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怀素看起来清瘦的很,背起来是真的沉。 怀素点点头,“有劳田施主了。” 田意歌转到怀素背后,用剑尖划破伤口附近的衣服,怀素一惊,就要起身,被田意歌眼疾手快的按住:“杨尚大哥只有一点药粉,不能浪费,隔着衣服吸收不好。” 又微微用力,示意怀素老实坐着。 然后用清水冲淋着那片地方,怀素的伤口一直止不住血,衣服和血肉黏在一起,很难分开。 终于露出后背,田意歌才得以看见整个伤口的全貌。 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几道抓痕泛黑,是魔族的杰作,还有几个血窟窿,深可见骨,是茹轻的手笔。 田意歌一点一点的清理过去,敷药、包扎,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怀素看不见田意歌的动作,只能凭着背后轻柔的触感判断。偶尔田意歌的呼出的热气都能被他感觉到,他就知道这种时候田施主离他很近。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田意歌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告诉怀素自己的打算,终于弄好了,田意歌示意怀素打坐吸收一下药效,怀素表示自己应该先穿上衣服。 “不行!你此时抬胳膊只会扯到伤口,你先打坐,等恢复一点再穿。”田意歌没想别的,她从怀素的身体考虑,不赞同怀素此时不正确的做法。 “小僧……”怀素紧张的连“我”都忘了说,他总觉得田施主的眼神如芒在背,后背没被衣物遮挡的地方十分别扭,如芒在背。 “小僧这样无法精心入定。”怀素突然有些怂,下意识觉得自己此时不应该反驳田施主。 田意歌只当梵音阁戒律森严,怀素这种恪守门规的必然是觉得自己这样有违规定,也不强求,“你从你储物戒里拿个外袍,我先给你披上,这样可以吧?” 怀素点点头,取出一个外袍,被田施主披在身上,才放松下来。 约莫两三个时辰后,怀素睁开眼睛,就要自己站起来。 田意歌上前扶起他,让他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不赞同的看他一眼:“怀素大师!你真以为你是神仙了,有什么事我代劳,您先坐下好不好?” -------------- 失败了,一天四千是我的极限,手速太慢了呜呜呜 ps:上课真的很烦,开学第一天,期待放假。 第113章 师尊,师弟! 怀素道:“我们既然决定要去沐阳城求援,就应该早去早回才是,尽量别让杨尚施主他们久等。我没事的,我们尽快走吧。” 田意歌没有意见,于是田意歌扶正怀素,让他自己站住,然后走到怀素面前约莫一步距离,背过身去,向后张开双手。 怀素:??? 田意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上来呀,我背你走。” !!! “无需劳烦田施主,我既然已经清醒,以后的路就可以——” “你不是说要快去快回,你如今自己走的太慢,我背你远胜过你自己挪动。”说着又后退半步,竖起的高马尾几乎都要戳到怀素的下巴。 ……乖顺的趴在田意歌身上,怀素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上来了? 夜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怀素说什么也不上田意歌的背,他要自己走。 田意歌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这个在男女之防上特别计较的佛门弟子,昨日当了一日代步工具,今日又变成了一根拐杖,时不时搀扶怀素一把。 又过了小半日,两人终于远远地看到一座城池,心中稍定,朝向那座城池走去。 走到城下,田意歌两人同样被问了几个问题,顺利的进了城,被人带到一处房屋前安置下,田意歌扶着怀素坐到床上,开口道:“我先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去找沐阳城主说明来意,你在这里等我吧。” 怀素点点头,但又补充一句:“万事小心,如果有觉得什么不对,就先回来,别轻易透露自己的来意,等我再养一日同你一起。” 田意歌点点头,她自北城门进来,北城门外面的城墙有些破损,沐阳城内的情况看上去也不乐观,她不抱有能直接从沐阳城调人手驰援的希望,只希望告诉沐阳城主,让他再传一次信求援。 田意歌一个人走在街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在一处矮墙下看到了一个标记,她走过去查看,记号的划痕很新,不像是原本就有的,上面俨然画着无极门山门处牌匾上的图案,而且右下角有一个熟悉的“楚”字。 田意歌心中的激动几乎要压制不住,这很有可能是自己师尊留下来的记号啊!而且划痕崭新,说明师尊很有可能现在也在这座城里。 她顺着标记的箭头方向探寻,果然又看到了几个,最后在一处小院外停下。 这里大门外是最后一个标志了,而且没有箭头,是不是说明这里就是终点,师尊便在门后等她们? 她先围着这间房子转了一圈,里面没有动静,不知道是自己找错了,里面根本没人,还是师尊此时没在,她想了想,在门口不远处坐下,隐藏起自己的位置,观察着小院里的动静。 天色渐晚,田意歌担心白日里那位修士口中所说的晚间戒严,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小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好几个人,她都认识——师尊、二师弟、小师弟、那位好像与小师弟关系不太好的严道友。 她鼻尖一酸,突然像走丢了的小朋友看到了自己的家长,视线模糊,看的不太真切。 她擦一擦眼睛,人还在。 从阴影中露出面来,田意歌声音轻快,透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师尊,师弟!” 太好了,所有人都没事,他们都还活着。 --------------- 三日前,楚沉暮终于寻到了自家两位小徒弟,心中的大石落下大半,只担心田意歌一直没有消息,他便决定明日白天开始寻找田意歌,还要在街道上留下记号,如果田意歌看到,就能找过来。 当天下午,洛随尘送走了楚沉暮与严见安,一个人坐在床上思索如何能从那位于忠城守口中套话,突然想起来方才师尊与严见安一同离开,朝着同一方向,今日清晨二人又是一起进的灵泉,岂不是说明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师尊都与严见安这个外人在一起?! 怪不得他问师尊住在何处,师尊只说了一个地址,他还以为师尊是对严见安不在乎,根本没想说关于严见安的话,现在想想,明明是他们二人已经住到了一起!!! 洛随尘心里酸得很。 每次遇到这个严见安,他都做不出什么好事。自己难不成没有门派吗,非要和他无极门的人贴在一起。 那是他的师尊,他还没有与楚沉暮住在一起呢。 他再也坐不住,只觉得胸口堵得很,打算先飞快的跑到苏承典的居所,告诉他寻到师尊这个好消息,然后拉着苏承典一起去师尊的住处。 他倒要看看,师尊与严见安住在一起,是何种景象! 可是他扑了个空。苏承典与林道友都不在,两人应该从城墙上被人扔下来之后就没回来过。 他留了个字条,然后自己去了楚沉暮的居所。 “咚咚咚。” 在屋子里打坐的楚沉暮听到规律的敲门声,打开屋门,洛随尘就站在门口,一脸乖巧的看着自己。 “阿尘来了?先进来。”楚沉暮对自己如今盘靓条顺的小徒弟十分喜爱,迎人进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阿尘来寻我有什么事?” 洛随尘果然看见也在一旁打坐的严见安,心里的酸水一股股的冒——他来就得有事,严见安就是回家。 他借口自己伤口疼,赖在楚沉暮房间不走。 久别重逢,楚沉暮也不忍心赶洛随尘离开,左右也是打坐修炼,便问过严见安的意见,征求同意后让洛随尘留在自己身边。 隔日去寻苏承典,苏承典房间内只剩了他自己,洛随尘见到他时,他的神色还颇有些失落。洛随尘一问,果然是林道友找到了回音谷的同伴后,毫不犹疑把他给抛下了。 虽然不厚道,但他多少有点想笑。 直到看见等在屋外的师尊,苏承典才一跃而起,激动地什么都不顾,拖着还没痊愈的身子做了个鲤鱼打挺的大动作,双眼晶亮的飞奔过去,一把栽进楚沉暮怀里。 “师尊……终于见到您了!” 楚沉暮温柔的抱住这个半大的孩子,顺着后背安抚了几下。 如今只剩田意歌还没有找到,他们便约好每天白天上午分开在城池里寻找,顺便留下记号,指向楚沉暮的居所,下午临近守城的时间时在楚沉暮房间集合,交流分享自己的信息。 直到这天傍晚,几人从楚沉暮的小院中走出,将要离开去守城时,听到了田意歌的声音。 “师尊,师弟!” 第114章 个个画风都不对 楚沉暮转头看过去,田意歌从阴影中走出,露出颇有些狼狈的身影。头发被汗水黏住,贴在皮肤上,脸上灰扑扑的,衣服有些破,沾着血迹,像是好不容易才从厮杀中存活下来的。 “意歌!” “大师姐!你怎么这样狼狈?” “师姐!” 田意歌听到呼喊,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找到了组织。 楚沉暮走到跟前,摸了摸田意歌的头,理顺了对方头上不小心被勾起来的几缕头发。 “平安就好。我们换个地方说,今天不去守城门了,左右今日也不是魔族进攻的日子。”楚沉暮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 众人点点头,准备再挤到楚沉暮的小屋里,田意歌顿住脚步,喊住了楚沉暮:“师尊,怀素师父与我同行,还在住处养伤,我去把他带来!” 楚沉暮点点头,心道怀素与他们真的很有缘分,竟然一早就遇见了田意歌。 也就是等了一炷香时候,田意歌便背着怀素出现在了楚沉暮的屋外。 楚沉暮特意留在院门外等田意歌,看到这一幕,冷不丁对上趴在背后的怀素的眸子,有些震惊。 怀素看上去无奈得很,还有些羞赧,飞快的避开自己的视线。 楚沉暮“咳咳”两下,示意田意歌把怀素放下。 田意歌也没想到,师尊竟然还在门口等着他们,放下抓着怀素大腿的手,让怀素站好,自己也挺直腰背,如果忽略因为背着一个人行走,速度又过快而导致的微微喘息,此时田意歌俨然又变成了楚沉暮印象中发生什么事都面不改色的徒弟。 楚沉暮额头一滴无形的冷汗滴落。 他教出来的徒弟,怎么个个画风都不对? 洛随尘这孩子天生就十分敏感,如今重活一世直接变成了阴阳怪气第一名;苏承典已经变成话痨,再不复当年初见时如同原剧情中描写的矜贵内敛;如今就连田意歌……似乎也在冰冷之余,变得有些凶悍? 再看看自己——明面上是清高孤傲醉心修炼的玄枵尊者,实际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资深话本爱好家。 楚沉暮没话说了,他找到了一切的根源。 把二人领进屋,贴心的留给怀素一个舒服的位置,几人坐在一起,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楚沉暮自觉当起了主持人:“我先梳理一下如今的情况——我们进来的这个秘境,是很特殊的蜃海幻境,由强烈的执念为根基形成,如果想要打破,就必须找出这个幻境的执念起因,替产生执念的人完成他的心愿。” “按我醒过来的日子算,如今已经是第十八日。你们可有超过这个日子的?” 众人都摇头,于是楚沉暮继续道:“那就按照十八日来算,随尘一开始就在此地醒来,此地名为沐阳城,如果随尘打探出的消息不错,这是八千年前真实存在过的地方,我们经历的应该就是八千年前魔族尚未完全被消灭的时候,灭神渊周围所发生的事。” 停顿了一下,见其他人没有要补充的,楚沉暮理了理逻辑,开口道:“随尘在此处时间最长,观察到一个不寻常的事——沐阳城每三日就会经历一次魔族的进攻,三日一循环,一直如此。而且每个城外都应该有守护结界,据说沐阳城结界未破,但我们来到这之后,还没见过结界开启。” “而且魔族实力分明强过沐阳城数倍,沐阳城却一直能守住,明明平白僵持在这里对魔族百害而无一利,但它们确实没有进攻。我们怀疑蹊跷之处就在这里,那个执念人的心愿,一定与这个诡异的僵持战有关。” “城中的修士说,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大约一个月,魔族大举进攻,一个月之内,浮明城破、化吉城破、如今就要轮到沐阳城,沐阳城主传信出去求援,至今未见支援到来。” 田意歌听到此处突然觉得不对,打断楚沉暮的话,“师尊,等等!我与怀素在沐阳城向北一日路程处遇到了支援的修士,可他们说自己接到的命令是前往解救化吉城,而非沐阳城。” 第115章 他在想林道友 “化吉城?可化吉城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攻破了。”楚沉暮看向洛随尘,洛随尘点点头,接话道:“是的,我问了沐阳城的城守于忠,消息应该无误。” “可是……”田意歌清楚记得金敏告诉过她,她们是附近几个城池征集起来,被派往驰援化吉城的,还一直内疚自己被拦在了此处,化吉城怕是危矣。“可是我们遇到的那些修士,是从不同城池来的,即使某一个城传达错了意思,总不能所有城池都会错了意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便都不对了,不可能所有城池都跑错了目的地,除非—— “除非给错了消息的是一开始的沐阳城主!”严见安一针见血,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猜测。 田意歌一颗心彻底沉下去,严见安的话钉死了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信息,那沐阳城外几百浴血而战的修士,每天用生命朝化吉城推进的修士,又算什么? 金敏姐姐的死又算什么、杨尚大哥的手臂又算什么…… 如果这个幻境的主线是在沐阳城这边,那几百名修士,便注定要全灭。 杨尚大哥再也等不到他托付着去沐阳城搬救兵的人回去了。 哪里还会有救兵,他们…… 严见安继续道:“如果沐阳城主传错了消息,那前往化吉城的无辜修士平白丧命,沐阳城也岌岌可危,是否此地的执念就是源于这里,八千年前的沐阳城主不知为何传错了信息,一直想要弥补,才形成了这一处幻境?” “如此说来,这个幻境的执念人是沐阳城主?” 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怀素突然有些虚弱的开口:“可是,这样简单的消息,沐阳城主怎么可能传递错误呢?” 楚沉暮点点头,这也是他的疑问。只是说一句类似“化吉城没了,现在我沐阳城也遇到了危险,请求支援”之类的话,要说的多么语焉不详,才能把它说错?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严见安摇摇头:“这件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或许该去见见那位一开始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 几人点点头,决定明日就去城主府一探究竟。 楚沉暮看向自己的三个徒弟:“明天我与严道友一同去拜访,你们三人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探过城主的口风再说。” 洛随尘不赞同,有些担忧的看着楚沉暮:“师尊,让我跟着去吧,我毕竟认识城守,或许也能说得上话。” 楚沉暮轻轻摇头,用眼神安抚有些躁动的小徒弟:“没关系,明日只是正常拜访,不会出事的。” “不急于这一时,要不明天我先去问问于忠城守,看他怎么说?” 楚沉暮想了想,那日在城主府外感觉到好几道强横的气息,真要打起来他们确实讨不到好处,不如先去于忠那里打探消息。 于是点点头,但有一个条件,他明日要跟在洛随尘身边,以防出现意外。 大概商讨出了结果,外面已经黑透了,果然今夜风平浪静,没传来魔族攻城的声音。 但城内戒严,他们只好一起待在楚沉暮这个不大的房间内,还好都是修士,大家晚上都是打坐,不需要躺下休息,不然空间肯定不够。 唯一的一个能躺的地方留给了怀素,怀素侧躺着,闭着双目,手却在捻着佛珠。 田意歌走过去用手指戳戳他,怀素睁开眼睛,不解。 田意歌取出丹药瓶,朝他晃晃。 哦,该吃药了。 田施主这两日真是拿他当易碎的玉石了,每天大把疗伤的丹药不要钱似的投喂给他。 怀素接过吃在嘴里,田意歌才走到一边打坐。 苏承典没在修炼,手里抓着一支笔。 他在想林道友。 不是那种想,是……昨日林道友与他分开时,没有把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还给他。这个幻境结束后大家就要回各自的门派,万一以后再也遇不到了,他该如何跟他母亲交代。 他摩挲着笔杆,心中盘算等下次见面一定要提起这件事,让林道友把玉佩还给他。 他可以再找一个东西给林道友的。 洛随尘看着楚沉暮的眼神一会看向大师姐,一会看向二师兄,左等右等没等到楚沉暮看自己,反而转头去跟严见安眉眼相交不知道传达了些什么。 好气! 洛随尘暗暗撇了撇嘴巴,没关系,山不就他他去就山。 于是洛随尘一点一点挪到楚沉暮身边,拽了拽楚沉暮的衣袖。楚沉暮反应过来,看向洛随尘,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了?” 洛随尘指了指自己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口,扁扁嘴巴,表示自己很疼。 楚沉暮一惊,原地设下一个结界,在外人看来两个人的身影原地消失不见。其他几人猛地朝那边看过去,只有一直在用余光偷偷关注楚沉暮的严见安不屑的眯了眯眼睛:“没事,是沉暮兄他自己设的。” 呵呵,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装模作样。 结界内,察觉到自己和楚沉暮一起与外界隔绝开的洛随尘低下头,嘴角微微上翘。 一心关注着自家乖徒伤势的楚沉暮没注意到这么多,脑袋左转右瞧,在洛随尘身上伤口处端详。可是隔着衣服,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楚沉暮担心洛随尘被魔族所伤会出现意外。他与平常人不同,毕竟他体内有着灵魔双脉,谁知道受了魔族的攻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洛随尘贪婪地享受着楚沉暮的关心,就该这样才对,他的师尊眼睛里应该看到的是自己。 ……看师兄师姐也行,但要看他最多,最主要的,看严见安不行! 他早晚有一天拆穿严见安的真面目,那个只会装模作样赖在自己师尊身边不走的虚伪小人。 “师尊~,我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经脉处隐隐作痛。”明明已经生龙活虎的洛随尘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上一本正经,甚至还有些故作坚强的可怜。 第116章 他真是胡言乱语 楚沉暮看向洛随尘的伤口位置。他手捂着得那个地方—— 即使楚沉暮后穿越过来,在修炼上是个半吊子,也知道那里没有经脉穿过。 他倒没有怀疑洛随尘话中的真假,只是担忧的看向洛随尘,作势就要抓他的手,洛随尘有些猝不及防的瞪大了眸子,视线落在二人交接的肌肤上。 他有些不自在的向后缩了缩,“师尊,您这是……” “你放松心神,稍后我用我的灵力入体,帮你探探你经脉何处出了问题。” 洛随尘脸上的惬意一下消失,悄悄把手缩了老远,神色变得慌张,语气也生硬的很:“不用了师尊,我没什么事。” 他真是胡言乱语,说什么经脉处疼痛,楚沉暮的灵力一入体,他那黑紫缭绕的魔脉不就隐藏不住了。 楚沉暮却以为洛随尘还在受前世的影响,不敢完全交付真心,毕竟允许别人的灵力进入经脉,相当于毫不设防的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另一个人,生死几乎都在对方一念之间。 楚沉暮也缩回手,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些失落。 他明明已经尽力做的与前世的楚沉暮不一样了,怎么洛随尘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呢…… 叹了一口气,楚沉暮重新端起自己师尊的架子,淡淡开口:“我不强求,你无事就好,若身体出了问题,再来寻我。”随即撤去禁制,闭上双眸,好似已经进入了修炼状态。 其实楚沉暮在心里独自悲伤,他与小徒弟之间还有隔阂,好伤心。 洛随尘看着突然沉寂下来的楚沉暮,心中不明发生了什么,思忖良久才想到关键,难不成是自己拒绝了师尊的灵力入体,师尊不开心了? 没想到师尊这么大的人了,表达不开心的方式竟然会是一个人不说话,窝在角落里生闷气,哈哈哈哈,真是可爱。 第二日,洛随尘与楚沉暮、严见安三人一同上路寻找城守。 对于严见安出现在这里的行为,洛随尘表示深恶痛绝。 一大早那个严见安就像盯着贼一样盯着他们俩,等他们俩一出门,他美其名曰自己转转,结果扭头就遇到了他与师尊。 “好巧呀沉暮兄,你们也走这条路!” 巧个屁。 反正遇上了严见安就要一起走,楚沉暮觉得严见安能在守城战中几乎毫发未损,运气实在好,便也想带上他,说不定此行能更顺利。 于是又变成了三人行。 三个人先是在四个城门处转了一圈,又在城内寻找,终于遇上了刚从城主府出来不久的于忠。 洛随尘上前打招呼:“于城守好。”于忠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洛随尘,洛随尘拱手行礼:“多谢于城守帮我寻亲,如今我已经寻到了!” 于忠硬朗的面庞上闪过笑意:“恭喜你,那就好。既然如此,抱歉,我还有事,恕不能久留。”说完他便想继续赶路。 洛随尘三人对视一眼,继续跟在于忠身边,洛随尘状似随意的问道:“请问于城守有什么事,不妨告诉我们,我们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就当报答于城守的恩情。” 于忠摇头,步子丝毫没有减慢,是城中的修士越来越少,守城越发艰难,同他们几人说了也无益,只会增大恐慌罢了。 “于忠城守,还请暂时留步,我有问题想问您,还望您告知,为我解惑!”眼见说什么于忠都不给回应,洛随尘干脆打明牌。 “请讲。” “请问于城守,为何魔族攻城只每三天来一次,每次也都不派出全部兵力?” 于忠变了脸色,神情爬上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魔族一鼓作气把沐阳城夷为平地你才开心?!” 洛随尘面色平和,真诚的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毕竟魔族攻打化吉城时并未这样,它们这种举动,是不是背后有更大的图谋,我担心我们落入魔族的圈套。” 于忠定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洛随尘一眼,“你说的情况我有考虑过,城主大人说,为今之计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对方真有所图谋,我们也要装作不知道,不然对方狗急跳墙,如果魔族大军压境,我们沐阳城才真的是万劫不复。” 这番话确实有道理,楚沉暮他们只看到了异常之处,却没想到这种异常,正是沐阳城求之不得的苟且之下的坚持。 “原来如此,是我思虑不周,方才失言了。”洛随尘低头道歉,随即又说道:“那——我还有一个疑问,沐阳城的护城阵法为何一直没有开启?” 于忠垂下头,声音有些低迷:“城主大人重伤未愈,开不得护城阵法了。” “你也开不得吗?” 于忠听闻此话,突然抬起武器,目光警惕地看着洛随尘,“你难道不知护城阵法的开启钥匙一早便埋入城主体内,只有城主才能召唤出钥匙?” 洛随尘不慌不忙的摇头:“我只是个普通守城人,去化吉城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并未有人与我说过这些。” 于忠闻言一愣,松出一口气,暗叹自己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竟然变得如此草木皆兵。 “原来如此。对不住,这种非常时候,我有些多疑。”于忠定定地看着洛随尘,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许久才放松下来。 ---------------------- 感谢[哈哈哈哈哈]宝、[洛姩梓]宝、[羽崇]宝、[帕伊洛]宝送来的礼物~今天我后台收到了好几个读者的评论,我写的东西被越来越多人认可和讨论啦,好开心!!! 今天是不是很棒,更了四章~(其实是昨天太过愚蠢,写完了放到草稿箱里没有上传,今天打开草稿箱一看才发现,算是补上昨天的叭) 第117章 体内的魔脉动了 洛随尘微微一笑,并不见丝毫怨怼:“于城守都是为了沐阳城谋虑,我怎么会在意这些。” “实不相瞒,我家中祖传了些治病救伤的法子,敢问城守,城主受了什么伤,可否让我们见一见,说不定城主的伤我们会治。”严见安在一旁把脑袋凑过来,没个正形。 “不必。城主大人暂不见外人。”提起去见城主,于忠的态度就变得更加冷淡,甚至不近人情的冷冷回绝,再不纠缠,直接转身离去。 目送着于忠的背影消失,三人走到一处无人的墙角,小声开口商讨。 “你们觉得于忠所言是真是假?”严见安开口问道。 洛随尘道:“我觉得于忠的话可以相信。明天夜里魔族就会来,白天于城守肯定会忙着支配调度,咱们可以趁机去拜访一下那位伤重的城主。” 楚沉暮点点头,他也觉得于忠这边没什么疑点,如今只能先暂时相信于忠的话,一切等明天去城主府看过就能见分晓了。 不过他又看向严见安:“严道友,你真的会救死扶伤?” 严见安无所谓的勾唇一笑:“不会啊,但我可以给城主吃几颗回光返照的丹药,等他开启了结界,再虚弱下去也没关系了。” 楚沉暮、洛随尘:\(;¬_¬) 转头瞥见两人如出一辙的鄙夷神色,严见安双目圆睁,头发都要气炸了:“喂!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又不会真的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左右这都是幻境,里面的人都是假的,我即使使些手段也无伤大雅吧?!!” 干嘛像看坏人一样看着他! ---------------------- 第二日,于忠果然忙于在四个城门之间奔走调度,三人趁着这时站在城主府门口,缓缓靠近。 楚沉暮本着此处他修为最高,理应冲锋陷阵的想法,拦住想跟他一起迈步子的两个人,自己先走了过去。 甫一靠近城主府的大门,就有一名修士从门内走出来,拦住了楚沉暮:“这位修士止步,城主大人暂时不会客,还请见谅。” 楚沉暮看向来人,眼神滞涩,心里有下意识出现的心疼。 这个修士年纪应该不大,声音还是清朗的少年音色,但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蔓延过整张脸庞,延伸入右肩。因为伤痕划过了嘴巴,这个修士说话时不可避免会有些吞音,导致听起来有些大舌头。 双手手臂都消失不见,走路时有些跛脚,腿上应该也有伤疾。 几乎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空有一身修为,法诀和武器都无法施展,如果想要对敌,便只有一头扎进敌人堆里,自爆。 这是魔族所伤吗。 平复了一下心情,楚沉暮道:“我们家族祖传了些治病救人的良方,听闻城主有疾,想去探望一下,或许可以医治。”楚沉暮在心中暗道一句抱歉,今天势必要有违九年义务教育教给他的诚实守信了,微微弯腰示意,温声道。 开口就是胡说八道。 没办法,他也只好借用一下严见安的理由了。 对面的人听闻此话,眼神一亮,下意识侧过身子,就要邀请楚沉暮进去,才想起来什么,又停住,“我不能让你们进去,城主除了于城守谁也不见,你们需得去征得于城守的首肯才行。” 洛随尘走过来,语气熟稔:“我们已经征得于城守的同意,我借住在刘大娘家中,已经在之前遇见过于忠大哥,向他说明了此事。” 洛随尘倒没全说假话,但也好不到哪去。 他故意称呼于忠为大哥,又提起刘大娘,显得关系十分亲密。 守门的修士思索了一会,让开位置让他们二人进去,严见安飞速走过来也顺着门缝朝里挤,修士戒备的看着他,厉声道:“你进来做什么?” 严见安:“实不相瞒,家族由于怕我们兄弟三人反目,将秘方一分为三,分别交到我们手中,因此我也得进去才能施展。” 还得是严见安,信口开河的本领炉火纯青,听见这种离谱的缘由,楚沉暮自己的震惊都差点掩饰不住。 修士半信半疑的让开,然后告知了另外一人,让他去找于城守求证。 进到城主府,跟着守门修士一直向里面走,里面的景象有些出乎他们三人的意料。 严见安那日感受到几个不弱于他修为的气息,本以为里面高手林立,可没想到他们碰到的几乎都是已经残疾、再无战斗力的修士。 这些修士普遍修为都很高,可也是他们看到的如今还幸存的人里伤得最重的。 他感受到的那些强横的气息就是出自其中几人,形容枯槁却依然散发着凌厉的气息。这样做并无益处,反而因为时时刻刻激发着自己的灵力,会对已经受损的经脉造成更大的负担。 他们应当是为了稳定人心,让大家知道沐阳城内还有人在。 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门前,前面带路的修士停下,“这里就是城主大人的住所,城主大人不让我们靠近,劳烦几位自己前往吧。” 这么快就到了?楚沉暮还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城主府他们围着外面转过不知道多少遍,范围本身就不大。 房门内时不时会有压抑的痛呼声,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看来是真的重伤了? 楚沉暮三人缓步向前走去,洛随尘忽然脚步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楚沉暮转头问他:“怎么了?” 洛随尘摇摇头,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的惊讶。 刚刚,他体内的魔脉动了。 魔脉有反应,说明附近有魔气,可这是城中心的位置,怎么可能会有魔气?! 他想再好好确认一下,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果然魔脉的动静更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凌冽的掌风,楚沉暮揪起洛随尘匆忙向一旁躲去,站定之后看清了来人—— “于城守,你这是何意?” 第118章 我给阿尘再买一个 于忠冷冷的看着楚沉暮几人:“几位无故闯入城主府,又是何意?” ……他忘了自己才是理亏的一方,微微低下头,气势瞬间矮了一截,洛随尘舒缓开脖颈处熟悉的窒息感,开口道:“实在抱歉于城守,我们并无恶意,实在是担心城主大人的伤势,才出此下策。” “你们若再如此,于某就要将你们暂时扣押了。” 于忠板着脸将三人请出城主府,在此期间,城主的房门一直紧闭,他们连人都没看到。 三人回到房中,洛随尘一反常态,安静的坐在一旁,也不再缠着楚沉暮。 他一直在思考方才之事。 城主的房间,怎么会传出隐隐的魔气? 如果城主是因为伤重被魔气侵染,城主府外就是灵泉,怎么会一直没有消除呢,而且师尊与严见安的反应都没有异常,说明他们没有察觉到这股魔气,自己体内的魔脉对魔气更敏感,才能有所发现。 由此看来,这股魔气是被人特意隐藏起来的。 那这样一来,便说明留着这股魔气是城主有意为之,城主的身份就要存疑了。 他轻轻扯了扯楚沉暮的袖子,“师尊,我刚才有东西落在城主房间门口了,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找?” 他要再去确认一遍。 楚沉暮有些惊讶的看向洛随尘:“什么东西,很重要嘛?” 洛随尘一副为难的样子,嗫嚅了许久,摇了摇头。楚沉暮也不是一定要打探小徒弟的隐私,见他不愿说也不强求,只是自己想了想,随后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今夜带你去一趟。” 他储物戒里还有隐藏气息的符篆,算算时间今天魔族攻城,城内的人手肯定就会变少,如果小心些,应当也是没问题的。 洛随尘都做好了被楚沉暮刨根问底或者拒绝的打算,可没想到他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就答应了他。 他的师尊……对他真的很好。 傍晚,楚沉暮跟大家交代过,带着洛随尘出了门。 现在还没到戒严的时候,他们二人并肩走在一起,落日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洛随尘看着前面两个人交叠的身影,突然超过楚沉暮半步,又微微偏过身子。 从影子里看,像是楚沉暮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处,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同走路。 楚沉暮被挤着一直往外偏,哭笑不得的伸手摆正了洛随尘的身子:“好好走路。”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走不直。 洛随尘回过神来,脸颊爬上一抹红晕。 方才自己臆想的那种姿势,可不该是师尊与徒弟之间该有的。 他莫不是……病了? 还是说这样依恋自己的师尊,是正常的? 走到了城主府附近,楚沉暮停下脚步,拽住心不在焉还想继续往前走的洛随尘,小心叮嘱:“待会贴上符篆,我带你进去,这个符篆只有一个时辰的效果,一定要速战速决。” …… “阿尘?” …… “阿尘!” “啊!啊……师尊,抱歉,我方才走神了。”洛随尘这才回过神来。 他方才一直在自己正常与不正常之间反复横跳,越想越心慌。 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细想,楚沉暮贴上符篆,就要拽住洛随尘的衣领。 想了想上回自己拽完之后这小子有些难受,可能是勒到脖子了,又把手换了个地方,一把揽住洛随尘的腰,轻声说了一句“噤声。” 带着洛随尘跃进了城主府。 洛随尘这会本来就已经对自己有些动摇了,再冷不丁被楚沉暮揽在怀里,一时忘了呼吸,等楚沉暮找到没人的地方落地,松开洛随尘的时候,他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楚沉暮:?!! 搂着腰也不行?搂着腰也会憋得慌?!他的动作有这么粗鲁? 他把手指贴在洛随尘的嘴巴上,示意他不要动静太大。 洛随尘此时心烦意乱,感觉到自己唇上贴了一根温凉手指,便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 随后两人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股酥麻湿润的感觉顺着指尖直冲大脑,楚沉暮尴尬的头皮发麻,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指,打了个手势让洛随尘跟紧自己,然后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城主的房间附近,洛随尘体内的魔脉又仿佛感受到了魔气的召唤,变得活跃起来。他故意往城主房间靠,果然随着接近,魔气更加明显。 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想在他内心产生:城主与魔族有勾连。 那样他们想不通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之所以其他城池会收到错误的信息,之所以护城阵法一直不开,应该都是沐阳城主故意为之。 而之所以魔族有规律的攻打沐阳城,应该也是沐阳城主与魔族达成了什么协议。 由此看来此处秘境的执念人便不是沐阳城主,体内有了魔气,他的执念是不被天地灵气承认的。 洛随尘知道如果此时他以体内魔脉勾出沐阳城主体内的魔气,城内的其他人肯定会发觉事情的真相,城主寡不敌众,如果把他控制住,说不定这个秘境就可解了。 他攥紧了拳头,把视线落在楚沉暮身上。楚沉暮一直看着洛随尘,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柔和的抿唇一笑。 不,不可以的。 他若暴露了自己的灵魔双脉体质,楚沉暮便肯定不会再这样对自己。 让他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也说不定是他猜错了,破境的关键与他无关,再等等,现在就暴露自己,太冒险了。 于是洛随尘随意地在地上转了几圈,地面空无一物,他走到楚沉暮身边,摇了摇头。 二人离开城主府,在一处墙根站定,“师尊,东西已经不见了,可能已经被人拾去,算了吧,我们回去。” 楚沉暮看着好像有心事的洛随尘,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整齐的头发揉得有些凌乱。因为不敢大声说话,他用气音在洛随尘耳边轻语,声音温柔的不真实:“是什么东西,可要紧?若能买到,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给阿尘再买一个,好不好,嗯?” 他可是财大气粗的楚沉暮,若是在市面上流通的,他肯定能给自家小徒弟弄到手。看看这蔫巴巴的可怜模样,他都有点心疼。 第119章 师尊他会喜欢自己的吧? 洛随尘突然一把将楚沉暮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对方平整的肩头,半个脑袋都埋在上面,有些闷闷的声音在楚沉暮耳边响起:“师尊……你会一直对阿尘这么好吗?” 楚沉暮点点头,又想起来洛随尘这样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温声开口:“当然会的。”但同时也在心中苦笑,等未来哪一天自己“被迫发现”了洛随尘的灵魔双脉,就不得不执行任务,到那时,恐怕自己的乖乖徒弟就不会这样窝在怀里轻声细语的跟自己说话了。 到那时……恐怕就得恨自己了。 “那如果阿尘做了可能会让你生气的事呢?” “不会的,阿尘性格乖巧,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洛随尘收紧放在楚沉暮背后的双手,加深了这个拥抱,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就要对自己刀剑相向,如同前世一样,看自己的眼神冷漠无比,甚至还带着厌恶。 他松开这个怀抱,冲着楚沉暮扬起一个笑脸,“师尊,我们回去吧。” 楚沉暮点点头,还是不忘再问一遍:“要不要把丢了什么东西告诉师尊,我再给你置办一件。” 洛随尘没丢什么东西,但也想收到楚沉暮的礼物,想了想,他歪着脑袋含笑看着楚沉暮,眸子在月色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微光:“没事,丢了就丢了,如果师尊心疼阿尘,就给阿尘做顿饭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只有阿尘与师尊两个人的饭菜。” “好,为师记住了。” ------------------ 重新回到房中,洛随尘闭上双眼,第一次正视自己对楚沉暮的感情。 两世为人,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今天既然发现了不对,顺着念头这一路仔细回想下来,他对楚沉暮肯定已经脱离了正常的师徒感情。 他会因为与楚沉暮的身体接触而紧张到漏掉呼吸,会在看到楚沉暮的身体之后想到一些……的事情。 会因为楚沉暮的几句话轻易撩拨的自己情绪起伏,也会嫉妒他与严见安的相处。 是,他终于明白为何一直看严见安不顺眼了,他嫉妒他,嫉妒这个三言两语就与楚沉暮兄弟相称的人。自己靠近楚沉暮,却还要披着师徒的壳子。 他不能自欺欺人,正常的师徒情是二师兄那样,二师兄将楚沉暮向父亲一样看待,楚沉暮待他也像个孩子。 而他—— 洛随尘想了想自己日后恭恭敬敬进退有度的在楚沉暮身边,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孝顺,或许日后楚沉暮还会找个道侣,自己还要叫她师娘,也要对师娘恭敬有加。 他只想想就嫉妒的发狂。 二师兄会嫉妒自己的师娘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所以…… 洛随尘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底打了好几个转,才一锤定音,宣布了自己今晚审判感情的结果。 他不想当楚沉暮的弟子,他想做的事情是——与楚沉暮成为道侣。 楚沉暮拥抱他的时候他感觉不到孺慕,他只想欺师犯上。 他想到木柳镇给楚沉暮上药时指尖光滑的触感,想到他单薄衣衫下充满力量的腰肢与胸膛。 他又想起灵泉中,趴在边沿处塌腰俯背的楚沉暮,湿掉的衣服勾勒出完美的弧线,还有那声——那声记忆犹新的喘息。 他原来,是喜欢师尊啊。 真让师尊说对了,自己原来真的“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师尊说的还不够贴切,他这明明是“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前世今生没上过凡间学堂、没开过蒙的洛随尘竟然精准的把握住了自己的本质,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师尊的呢,是渐渐发现原来师尊外冷内热、也会用一颗赤诚之心待他; 还是师尊偶尔露出的另一面,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堆雪人,也会偷懒、也会嘴馋; 还是师尊的矜持薄面,之前不好意思向他道歉、说句软话还要用话本拐十八个弯? 都是。 他不知不觉,就觉得楚沉暮每一种模样都惹人喜爱。 那师尊呢? 楚沉暮他是否也喜欢自己? 心里的小芽一旦落地生根,便迅速长出枝丫,开的枝繁叶茂。 他偷瞄了楚沉暮一眼,便发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喜欢这个人。 他只坐在那里便散发出魅力,勾的他心里痒乱一片。 他突然很急切,前世受辱可以神色自若,今生睁开眼睛就以为见到了仇人还与之朝夕相处也可以不露声色,唯独现在,他急不可耐的想要探明楚沉暮的心意,压也压不住。 师尊他会喜欢自己的吧?毕竟今夜才刚说过自己乖顺,还抱了自己。 ——可是师尊也抱过二师兄。 不过师尊叫他阿尘,只这样叫他。 ——好像也是自己要求来的。 他在心里与自己博弈,一会师尊心悦自己占据上风,便喜滋滋的弯了眉眼,一会又耷拉下脑袋,举例出许多师尊不喜欢自己的证据。 其他人今夜都去守了城门,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与楚沉暮两人。 他不受控制的坐到了楚沉暮的身边,细细端详他的眉眼。 真好看。 若有一日,师尊的星目中只有自己的身影,他便此生无憾。 楚沉暮察觉到有一道火灼的视线从自己脸上来回扫视,睁开眼睛,对上肆无忌惮看着自己的洛随尘。 洛随尘也不躲闪,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他总觉得洛随尘眼神变了,仿佛多了些什么,他同他对视竟然有些怯。 “师尊~阿尘觉得你真好看。” 楚沉暮的表情有些绷不住,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休要胡闹,好好修炼去。”明明应该充满威慑力的语句,偏偏楚沉暮语气温和,听在洛随尘耳朵里便没有品出一点威严,反而有点像情人间的嗔喃。 洛随尘点点头,很是乖巧的挪到楚沉暮并排处紧挨着坐下,变成从侧面欣赏自己师尊的美貌。 楚沉暮:!!! o(*≧д≦)o!! 递给对方一个自以为凶狠的眼神。 落在洛随尘眼中就是(>w?* )?ヾ(?^w^)??。 师尊啊师尊,他的师尊就连生气时的表情也是俊美的。 第120章 阿尘好喜欢你呀 就在楚沉暮终于要忍不住真的呵斥洛随尘的时候,洛随尘突然一改方才的痴汉形象,正色起来:“师尊,我觉得城主有些不对,我们不若联合其他外界人,一同闯进城主府内控制住他吧。” 师尊再看就要炸毛了,他要收敛一些。 一下打了楚沉暮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到底还是原谅了乖巧的小徒弟,“何以见得?” 洛随尘编了一个理由,开口道:“那日魔宗圣女在我体内打下一道魔气之后,我对魔气的感觉便比旁人更强烈些。我在城主的住所感觉到了隐隐飘散的魔气。” “此话当真?”楚沉暮惊讶地看向洛随尘,“怎么这么久还有影响,那你现在伤好全了没,可有留下隐患?” 他第一时间没有去管城主的异样,从洛随尘口中捕捉到小徒弟受的苦,心疼起来。 都怪那个该死的莫绮罗,对着自己的官配下手还能这么狠。 想起官配,楚沉暮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洛随尘笑得餍足,在师尊关切的目光中摇头:“没事的,阿尘已经痊愈了。” 楚沉暮这才转移到另一个重点上:“你说沐阳城主体内有魔气?” “嗯,不过也只是我的感觉,师尊信我嘛?”洛随尘翻身跪坐在地上,用手撑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楚沉暮。 “我当然信你。”楚沉暮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洛随尘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若是肯说出来,就一定是有自己的证据。 这个高度正好,洛随尘既然都把自己的脑袋送到了门口,楚沉暮便伸手又摸了摸洛随尘的头,“我明日就去找七杀长老,一起去城主府内揭穿城主的真面目。” 于是眼前的人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还拱了两下。“师尊,你对我真好,阿尘好喜欢你呀。”话落,半开玩笑的少年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楚沉暮的每一个反应。 乍一听见这样的话,楚沉暮有些惊讶,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已经好久没人对他说喜欢他了。 他常听见的,都是讨厌他。 哽住喉咙,说不出话,便只温柔的拍了拍洛随尘的后背。 一直没听到楚沉暮回应,洛随尘失落的垂下眸子,心中“师尊不喜欢他”的天平一端高高翘起。 身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低垂下来,他就知道,师尊不喜欢他…… 可他不知道,楚沉暮在无人看见的这一刻,笑如朗月。 ---------------------- 第二日,楚沉暮找到了东方舒,向她说明自己的建议,东方舒有些犹豫,斟酌了一会还是开口对楚沉暮说:“沉暮师弟,我自然会答应你走这一趟,可是如果仅凭你弟子的主观猜测,我怕他们其他人不会轻易应允。” 楚沉暮倒没有这么悲观,他觉得,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幻境里,大家反正都一筹莫展,此时如果有机会可以破除幻境,应该都会积极尝试的。 为了防止其他人听到洛随尘的修为太低不放心,他还嘱托东方舒对外说就说是他自己的猜测,毕竟一个元婴修士的话,可信度应该会高一些。 他还有一层顾虑,如果万一真是洛随尘感应错了,自己站出来也是比小徒弟好的,毕竟他楚沉暮好歹也算在修仙界有点身份,其他人即使怨怼,也不会过分追责。 若此事能成,他到时再告诉其他人,其实此事多亏了洛随尘也不晚。 然而事情出乎楚沉暮的意料,次日东方舒传回消息,即使是他们无极门的弟子,也有一名借口自己受了伤,不能去冒险。其余答应的都是金丹期的弟子,她想了想,如果没有足够的高战力,仅凭这几名金丹期恐怕对战局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还是没舍得让仅存的几名弟子跟去冒险。 其余的,便只有回音谷两名修士肯答应一试。 而且这两名回音谷的人其中一位还只有筑基水平,东方舒谢过了那位小姑娘的好意,只答应了另一位年长些的修士。 如此便只有元婴中期的东方舒、元婴初期的楚沉暮,还有一位元婴初期的回音谷修士。 楚沉暮不理解,怎么会没人愿意一试呢。 明明这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更坏的结果啊。 叹了一口气,他与东方舒约好在下次敌袭之日夜探城主府。 这两日洛随尘很黏楚沉暮,楚沉暮刚见完东方舒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便贴了上来,也不顾今日旁边还有一个严见安在,伸手环住楚沉暮的脖颈便抱了上去,“师尊回来啦!” 楚沉暮还是有些不习惯,反应过来后先给突然变得粘人的小徒弟顺一顺毛,然后轻拍洛随尘的后背,示意他松开自己。 一天没见,严见安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对事情的发展已经半点摸不清头绪。 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只是去找了个东西吧? 怎么现在这状态倒像是入了洞房一样。 还在他面前表演起如胶似漆来了。 洛随尘乖巧的放开楚沉暮,“师尊,今天怎么样,顺利嘛?” 自己身上的重量一轻,被洛随尘放开之后,楚沉暮坐在椅子上,缓缓摇了摇头:“阿尘,其他人可能都有所顾虑,我们人手不太够。” 严见安:还有小秘密了? “什么顺不顺利,什么人手,我怎么不知道?!” “昨夜我们察觉到城主体内有魔气,怀疑他已经与魔族勾结,正要再去探探,看看是否能逼他露出马脚。” “可惜其他人并不相信我们的说辞,目前只有一名元婴中期和两个初期,这样成功的可能就不太乐观了。” 还有一个元婴后期呢,严见安在心里默默补充,“沉暮兄什么时候去,也带着我。”然后递给洛随尘一个隐晦的得意眼神,乐滋滋的开口:“毕竟我修为高,能帮得上忙。” ------------------- 感谢[三岁的羡羡~]宝、[食来运转的喵]宝的礼物~ 第121章 他楚沉暮有一身多硬的傲骨 能够随时随地抱自己师尊的洛随尘已经不屑于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他大度的装没看到。 其实是因为严见安说的是事实,即使生气也反驳不了。 楚沉暮摇摇头:“可能会很危险,严道友,这次你还是别去了吧,毕竟如果一个不好,我们就是与整个沐阳城作对。”他虽然很佩服严见安逆天的运气,但也不能让他这样冒险。 严见安知道楚沉暮的意思,自己在他眼里只有金丹初期,他是在担心自己。 真是可笑,自己随口说出的谎言却有人牢记于心,现在还成了被人关心的筹码。 “你在笑什么?”洛随尘看着满面春风冲着自己师尊散发存在感的严见安,不忿说道。 笑的那样猥琐,呸。 可能这是貌若潘安的严见安这辈子唯一与猥琐二字沾边的时刻。 洛随尘的声音响起,严见安才发觉自己方才真的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笑。 可能是有一个修为比自己低的傻子处处护着自己,他觉得很有意思罢。 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有什么不好,严见安在心里鄙视自己方才真是糊涂,与楚沉暮生活了这段时间,难道自己还真变成个舍己为人的好人了不成。 他干脆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楚沉暮把这次行动的消息告诉田意歌与苏承典几人,让他们这几日不要再来他的住所,以免万一真的出了事受到牵连。 怀素想要帮忙,也被拒绝了。 又一次轮到魔族攻城的夜里,楚沉暮安抚好拽着自己衣袖雾眼蒙蒙的洛随尘,离开与东方舒二人会合,一同去了城主府。 当天夜里,城主府方向爆出一声尖锐的哨鸣,今夜有空闲的人便陆陆续续赶过去。 严见安冷眼看着自从楚沉暮离开后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变换过姿势的洛随尘,漫不经心的捧着自己的水壶饮水,看似毫不关心,却一直凝心静气侧耳听着。 外面先是有小规模的打斗声,后来突然传出一股强劲的气流爆破声响,之后所有声音便戛然而止。 洛随尘低着头站在房门口,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一道略带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洛随尘向外看去,楚沉暮不知从哪里出现,站在小院中。 楚沉暮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洛随尘,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在快要摸到门框的时候踉跄一下,干脆放弃挣扎,安心的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倒下。 他知道有人会接住他。 果然,洛随尘眼疾手快的扶住楚沉暮,将其抱到了床上。 今夜为了行动隐蔽,楚沉暮还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蒙着面,因此洛随尘接近楚沉暮之后,才发觉他身上有些严重的血腥味。 浓的刺鼻。 “师尊……”他附在楚沉暮耳边轻声唤他,一双眸子通红,“师尊,你伤到哪里了,告诉阿尘,阿尘是木属性,可以疗伤。” 楚沉暮还醒着,只是有些力竭,费力抬手拽下脸上的黑巾,声音带着丝沙哑:“我无碍。” 无碍无碍,洛随尘从楚沉暮口中听到的只有无碍。 有那劳什子的旧疾的时候无碍,在柳木娘娘体内受伤无碍,如今也说无碍。 明明吐得血都要把脸染红了,额头唰唰地冒汗,这也叫无碍。 他楚沉暮有一身多硬的傲骨,连声“疼”都不说出来。 “真的无碍,只不过被一名修士自爆的余波波及到了,内里肺腑有些受伤。养两日就好了。” 楚沉暮没想到,这位沐阳城主只是吹个哨子,便有源源不断的人前赴后继前来帮忙,明明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身为城主他已经消失了很久,大家却仿佛还都很信服他。 甚至有位修士性子烈,竟直接在他们想要撤退时追过来毫不犹豫的自爆了。 这时候就连楚沉暮也有些犹豫,这样一个可以说被人爱戴的城主,真的会有魔气吗? 会不会真的是阿尘不小心弄错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小徒弟,再说,退一万步讲,洛随尘毕竟是男主,跟着男主走基本不会出错,说不定真有什么金手指,能发觉他们察觉不出的魔气呢。 他们今日与城主短暂的交手了几招,并没感觉到魔气的存在,而且与他们对打时多有留手,仿佛都不忍心伤害他们这群刺客一般。 只是城主灵力浑厚,出招扎实遒劲,也不像传闻中伤重就是了。 楚沉暮暗自庆幸今夜只有三人,如果真的让金丹期的人去了,这波自爆的威力足以让他们重伤。 饶是他们三位元婴期,此时也气血翻涌,五内俱焚。 后背上疼的厉害,应该也有波及到的伤口。 他挣扎着坐起来,简单说了几句夜里发生的事,抬起手想摸摸小徒弟的脑袋,发觉手心里也有血渍,正要放下,洛随尘乖巧的握住楚沉暮的手腕,将脑袋置于楚沉暮手下。 “为师真的没事。不用担心。”他家小徒弟担心的眼睛都红了。 然后便开始从储物戒往嘴巴搬运丹药,他要快些疗伤,以免明日于城守反应过来,来找他们试探。 洛随尘红着眼眶擦去楚沉暮脸上的血痕,不禁想,若是今夜他去了,是否就能揭穿城主的真面目。 师尊方才说没有觉察出魔族的气息,可他确信魔脉的反应不会出错。要么在城主房间内有其他人修魔,要么便是城主用自己的灵力隔绝了魔气,同他一样。 如果是后者,其实很简单,只要自己与城主有身体接触,便能用自己体内的魔气吸引出对方的魔气,对方届时百口莫辩,事情便不会再生端倪。 只不过那时自己也会暴露。 如果他要去城主府,以楚沉暮的性子肯定担心自己,要陪自己一起去,那楚沉暮便一定会看到。 那风光霁月的人儿,本身就是个厌恶魔族的孤傲君子,别说魔族,世间一切不平事都让他蹙眉生恶,而今又经历了魔宗在回音谷的围剿,又在这个副本中亲历魔族血洗—— 楚沉暮说不定会杀了他的。 洛随尘眼神复杂的勾勒楚沉暮垂眸打坐的轮廓,心中泛起细碎的酸楚。师尊,能不能不要讨厌阿尘,他真的没想过修魔。 这一夜,楚沉暮盘膝蹙眉忍着疼疗了一夜的伤,洛随尘在一旁抱膝相伴也盯了一夜。 第122章 根本没人感谢他 同样目光复杂一直看向这边的,还有一直未发一言的严见安。 外面月光很亮,他在屋里能清楚地看到,方才楚沉暮走路时留下的几个沾血的脚印。 真搞不懂,有些人怎么能这么傻呢,把大家的责任都揽到他自己一个人身上。 好比总共的伤害,本来应该分成五六十刀一人轮一下,大家退缩还来不及,偏偏就有人不要命挺身而出大义凛然说我来扛着,我不行了大家再上。 可是依着他严见安对世人的理解,根本没人会感谢他。 他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就此死在刀下,若少抗一刀,便会有一人骂他。 骂他明明都抗了这么多下,怎么就不能坚持坚持,偏偏到他那里就要轮到他自己挨这一下,多疼。 骂他好人不做到底,骂他只为了争这个救世虚名,骂他没那么大的本事还非硬要逞英雄。 若是人最后没死,就有人说他装模作样,只会嘴上威风;若人真是死了,自然也和他们没有关系——毕竟是他自己要上的,谁也没人逼他。他们哪里知道这人这么脆弱,真挨上这几下就不行了呢。 他以前没遇见过这种傻子,以为都是话本里杜撰出来的,他甚至连杜撰都不屑从自己的笔下诞生这种角色,他觉得太假了,假到离谱。 肯定是自己活着最重要啊,天塌下来谁爱顶着谁顶着,就算他严见安是那个高个儿,他也得蹲下变成矮的。 可是严见安看着楚沉暮有些苍白的唇色,原来真有人这样。 傻。 傻得要命。 又傻又蠢。 可他……并不讨厌。 若是楚沉暮知晓严见安的想法,他只会摆摆手,自己没这么伟大的。 他没有想那么多,救世什么的于他而言太遥远也太空虚,只不过他与自己所有的徒弟都被困在这里,他要对他几个弟子负责罢了。况且如果想要出去就必须有人做事,既然他修为算得上高,那就自然应该是他做。 仅此而已,哪有那么高尚的想法啊。 他也怕死也怕疼的,他甚至比别人更怕,因为一旦他没按照剧情死在合适的时候,他就回不去了。 ----------------------- 第二日。 本来该在日出时分就退兵的魔族大军此次出乎所有人意料,一直打到晌午,才姗姗退去。 谁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不敢猜测。 不像楚沉暮猜测的那样,于忠仿佛也被魔族打了措手不及,并没来找他询问昨晚的事。 洛随尘被楚沉暮派出去通知田意歌与苏承典,让他们安心,另外嘱咐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首。 他的本意是因为魔族攻城的异常叮嘱几人一句,不要在守城墙的时候宁死不屈,该跑就跑,可本来心里就怀着事的洛随尘听在耳中,怎么想都是楚沉暮为了让他们能逃出去,要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 他匆匆的去传了话便赶紧赶回来,一步不错的盯着楚沉暮,生怕这个人做出什么舍己为人的事。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昨夜魔族攻势大涨,沐阳城损失惨重也来不及管。 过了好久才把这件事说出来,严见安在旁边听着,突然变了脸色:“如果沐阳城即将撑不住的话,那位执念人的心愿我们可能就再也完成不了了。” “我们必须在沐阳城灭之前找到从这个秘境里出去的方法。” 在沐阳城内一天天生活,周围的场景太过真实,即将发生的事情又仿佛都能被预料,他们竟然忘了只要是秘境就会有开启和关闭的日子。 如果沐阳城灭这个秘境就会消失,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便再也出不去了,只能等下次这个幻境开启? 幻境中的人可以在下次开启时重置,他们这些外来人可不能,别说撑到下次秘境开启,就是灭城时候的那些魔族,就能把他们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洛随尘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留给他做抉择的时间不多了。 他到底是要让楚沉暮从此活着厌恶他,还是一直不暴露自己,即使可能会一同死在此处? 楚沉暮也有些着急,按理说洛随尘在这里,他们跟着蹭一蹭男主光环也不能真的团灭啊,怎么眼瞅着秘境就要走到尽头了?!! 真出不去了? 不是,这个世界对他的男主也这么铁面无私?该放水的时候放放水啊,这时候不该有个人站出来说他有办法,成为男主的金手指,然后势如破竹带着众人逃出生天吗。 他长叹一口气,难不成真要用人海战术硬逼着沐阳城主露出魔气?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出现:“师尊,我有办法。” 他不想被厌弃,可若要让楚沉暮死,也舍不得的。 他想赌一下,现在的师尊会不会有一点点信任他,大过对于他体内魔脉的愤怒。 他觉得他有机会赌赢,毕竟师尊对他真的很好。 师尊,不要让阿尘失望。 楚沉暮愣了一下——是他的小徒弟。 好好好,男主的金手指竟然是他自己。 不过…… “阿尘有什么办法?” 洛随尘摇晃脑袋,只单纯的冲着楚沉暮笑:“还是那日之后新有的变化,我有把握,如果我能近身接触城主,一定能让他体内的魔气无所遁形。” 随即用有些乞求的语气:“师尊,阿尘求您别追问了,就当是阿尘的小秘密,好不好?” 楚沉暮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肯宣之于口的、还与魔气有关的秘密,岂不就是小徒弟的“灵魔双脉”? ------------------ 感谢[美丽又纯洁的小女孩]宝、[玉不是鱼]宝、[诚邀梦旅]宝送的礼物~ 明天周一,世界毁灭吧!(〒︿〒) 第123章 楚沉暮最吃他这一套 可是楚沉暮不理解,正常情况下他的魔脉不被激活就和普通经脉无异才对,还得是堵塞了不能通灵力的那种。 难不成洛随尘这一世还是选择修了魔?不可能啊,洛随尘体内从没魔气,他清楚的。 而且有魔气在,灵修会盟那么大的场合,他不可能暴露不了的。 他下意识逃避内心最不想要的那个猜测,暗自祈求洛随尘是有别的办法,几乎立刻阻止,不想让洛随尘继续,“会有办法的,阿尘稍安勿躁。” 洛随尘从喉咙中滚出一声“嗯”,其实心里清楚,如果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他便是最后的办法。 “师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不好的事,能不能不要生气,我可以解释。” 洛随尘此话一出,楚沉暮便真觉得大事不好。 他想多说几句,想告诉洛随尘自己全心全意相信他,想同他说自己身不由己。 于是便开口了,像宣誓一般虔诚,不在乎体内的系统给不给机会让他说完:“阿尘,不管我未来做了什么,也是没有……” 后面几个字没有声音,楚沉暮怎么用力,都说不出来。他想用灵力写,可洛随尘看完仍是面露疑惑,仿佛自己也是画出来一些无意义的笔画。 小圆还变聪明了,知道自己不怕疼,连罚都不罚了,干脆让自己说不出口。 在洛随尘的视角里,楚沉暮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还手舞足蹈突然变得激动,他莫名觉得方才的话会十分重要,忍不住追问:“师尊,您方才说也没有什么?” “……没什么。” 此时,门窗紧闭的城主房间内,盘膝闭目的沐阳城主用灵力在自己身周设下层层防护,隔绝外界的探查。 灵力罩之下是一个成团的黑色雾气,一明一暗规律变换,仿佛还有呼吸。 “为何今日没有按约定退兵、为何不退兵!我们不是说好了,三日一次不会越界的吗,竖子尔敢违背约定?!”沐阳城主显然是气急了,呼吸急促,用意念连接那团黑雾,不久从黑雾中传来一阵雌雄莫辨的声音,懒散慵贵,只听声音便能想象到说话的人此时的漫不经心: “沐阳城主~你要知道,现在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我是答应不灭你沐阳城,可你也答应给我们送人族来不是吗,谁知道你这么没用啊,我给你一个多月时间,你竟然只能召来这零星几百人,都不够给我手下的魔族孩儿们打打牙祭的……” 对方的声音骤然变冷:“你知道的,我不养无用之人,既然如此,你如果没有了利用的价值,那沐阳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啊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越来越淡,直到消失。黑雾闪烁几下,没了说话人的意识,不再凝练,而是随意散漫在灵气罩之下。 这就是洛随尘曾经感受到的魔气。 不怪第一次楚沉暮来没有将其逼出,因为这团魔气另外被人控制,沐阳城主只是它的一个暂时的容器,除非他们把沐阳城主杀了,不然自然不会在打斗时被逼出。 其实上一次即使是洛随尘亲临也不会成功的,毕竟就在方才这团魔气内的意识散去之前,他还归属于一个纯种的魔族,修为与血脉纯度都胜过洛随尘,他的魔脉不会吸引得到它的。 “你什么意思?!!” “你人呢?” “人呢!!!” 沐阳城主睁开血红的眼睛,看着那团魔气在自己眼前散开,变成无主之物。 “啊啊!啊——” 一道凄恨的喊声从城主房内发出,不一会有人来到门口,恭声问城主是否还安好,门内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让所有人退下。 楚沉暮不想让事情沦落到必须要洛随尘上的地步,他准备再去找一下东方舒,这次他想亲自去动员。 他们已经试了一次,城主府外的其他人赶过来的时间至少也有几十息,城主府内的人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只要在几十息之内速战速决逼出城主的真面目便可以。 时间真的很紧迫了,他准备再试一下,大家的力量总是要胜过他们几个人的。 他有私心,只要还有任何其他办法,或者最后哪怕是他上去以伤换伤,他也不想让洛随尘用他口中的可能与灵魔双脉有关的“办法”。 虽说只有走完剧情才能回去,可他于情于理都不能选择在这种时候,如果真的是洛随尘不惜暴露自己的秘密救他与众人于水火,他怎么能、又怎么忍心反手给他当头一棒,厌他伤他、碎他心脉、恩将仇报。 东方舒见到楚沉暮时颇有些惊讶,“沉暮师弟,你怎么不多休养几日?”自己修为比师弟高一些还觉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何况是沉暮师弟,他怎么现在就来了? 楚沉暮面色冷峻,微微摇头:“时间紧迫,我没有大碍。” “东方师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剩余的人喊一喊,我来劝劝他们。我有预感,这处秘境就要走到尾声,我们再不拼一把,就真的出不去了。” 东方舒略一思索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可她想到那日她去游说时听到的闲言碎语,有些担心眼前这位向来清傲的师弟会被气到。 毕竟就连她也被气得不行。 何况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楚沉暮。 “师弟,师姐实话跟你说,他们大多数人都指望不上。” 东方舒话说的直白,楚沉暮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她便继续道:“前两日我去让他们帮忙,便已经被推三阻四,如今我们三人受伤败北,他们看不到希望,怕是更难办。” 楚沉暮知道难办,可难办也得办,“无妨,劳烦师姐帮我叫来便是,我自当亲自试一试才肯甘心不是吗?” 东方舒说让他明早去一处无人的院落,她会尽力叫人过去。 ------------------ “楚尊者,我虚长你些年岁,尊重你才叫你一声尊者,可你也不能太刚愎自用,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无极门人数也不少,为何要让我们这些小门派也参与进去,岂不是要我们白白送死?” “是啊,楚尊者,这……您无极门毕竟是四大门派之首,我们一向以你们为尊啊,此时便也请贵派救救我们吧。” “你们说这么客气干什么,要我说,就是他娘的恃强凌弱,要我们去当炮灰了,他们大门派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楚沉暮,老子叱咤江湖游历四方的时候你还是个光屁股的娃娃,他们敬你畏你老子可不怕,就一句话,跟你去送死,没门。” “唉,这位道友话糙理不糙啊……” …… 站在原地的楚沉暮仿佛与对面的人们之间有深不见底的鸿沟,将他们隔成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 站在门口的各个门派,能被阳光照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影子投在地上; 在最角落几乎就要贴在墙角的楚沉暮被这些人的阴影笼罩,百口莫辩。 如果不知情,他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需要被这么些人轮番口诛笔伐。 可他只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连一句“我并非强求大家,只想问问大家是否有自愿随我前往之人”,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手背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下巴仍旧高高抬着,落在众人眼中便是油盐不进,更该被骂。 可他微张着嘴巴的下唇微微颤抖,眼底的不知所措几乎就要压制不住,背后的一只手狠狠攥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死死掐住背后一片衣物。 耳边声音嘈杂,他渐渐分不清他们每个人都在说什么。 是在说他吗? 刚愎自用、危言耸听、好大喜功、十恶不赦,都是在说他? …… “我们门派就剩我几个人了,谁爱去谁去!” ——“就是他偷的!” “……实在是我们修为有限啊。” ——“没错,我都看见了,老师!老师,我看见他把手伸到他同桌的书洞里了!” “……你们先上……” ——“不光他同桌,老师我的钱也丢了。” “太危险了……” ——“对,还有我,嘿嘿嘿还有我。” “狗屁不是!” ——“他就是没钱,穷鬼,才来偷我们的东西!” “楚尊者。” ——“楚同学。” 楚沉暮呼吸急促起来,眉头蹙起,茫然地从眼前之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自己让他们送死,还是在说自己偷了他们的东西…… 他不是,他没有。 今日没有,那时也没有! “我不是!” 楚沉暮突然一声厉喝,周身迸发一股强横的灵力,离得近的有几个年轻的弟子,本身修为不高,侥幸幸存至今,方才义愤填膺的最高兴,此时受到波及,竟忍不住嘴角吐出血来。 楚沉暮嘴角也渗出血痕,他的伤也还没有好全。 “他们大门派以大欺小还不承认,恼羞成怒了吧。” “嘘,你还敢说!” 安静的人群里有两道声音响起,又立马沉寂下去。楚沉暮淡淡的瞥了一眼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两个人,又收回视线。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砰!”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拳头与肉相碰的闷响声,楚沉暮再度抬眸,眼底的冰霜一瞬间消融。 “你是欺侮我无极门无人,还是欺负我凌天峰式微?你再多说一句,我代我师尊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洛随尘揪住方才多嘴多舌的人左右两拳实打实的砸下去,明明在场修为最低的就是他,偏偏气势凌人,一时间震住周围人,竟没有人有所动作。 他推开挡在自己与楚沉暮之间的碍眼东西,从背后捞出已经被握的青紫的手腕,握在手里,搀扶住。 “师尊,我们走,阿尘来接你回去。” ——“小暮啊,没事,别哭,奶奶来接你回家。” 楚沉暮被拉着手腕,跟在洛随尘身后一步步离开,眼前的少年已经比他高大,身姿卓拔,也已经能让他觉到心安。 屋外阳光正好,倾洒在他身上,他仰起头,正对着日头,微微眯起眼,逼退眼眶里的湿润。 临走之时还是停下脚步,最后一次背着身子对身后众人开口,“明日未时我会去城主府,届时若信我之人可随我一起,楚某言尽于此。” 隐隐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嘀咕。 “切,装什么!” …… 走在路上,洛随尘也没有放开楚沉暮的手腕,而是换了个姿势,两人并排而行,交叠的双手被袖袍掩住。 “阿尘,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处?”楚沉暮方才的气闷与委屈之意过去后,就剩了被小徒弟看到自己窘态的尴尬。 “我偷偷跟着师尊,是阿尘的错,阿尘该罚~” 今天早上洛随尘同师尊告别,心里想念他想念的紧,便远远坠在后面。 本来只想等师尊说完正事在半路上给他一个惊喜的,却没承想听见了师尊高喊的那句话。 他连忙走过去,才知道这群没有良心又鼠目寸光之人,竟然敢质疑他的师尊。 这会声讨的来劲,可若不是楚沉暮那日拼死相救,这群全须全尾站在这里只会喷唾沫的人,早有几个已经死于魔宗之手。 楚沉暮听着这温柔的要滴出水来的语气,有些哭笑不得……洛随尘这是拿他当小孩子哄呢。 他怎么舍得罚他,有人走到他深陷其中的泥淖,伸手来拉他一把,这是他求都不敢求的。 楚沉暮心情平复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还一直被别人攥在手里,有些不自在的抽了抽,没有抽动。 本来目视前方的洛随尘不动声色的收紧了手,歪着脑袋看向楚沉暮,用及其无辜的声音说道:“师尊,阿尘这样抓着您您不舒服嘛?” 他知道,楚沉暮最吃他这一套。 果然,楚沉暮一见便没了抽出手来的心思,用另一只手摸摸像小狗脑袋一样的洛随尘的头,主动将手又朝他那边伸了伸。 转过头重新看路,洛随尘微不可察的勾勾嘴角,脚步轻快。 第124章 发现洛随尘灵魔双脉 第二日,差一刻便到未时的时候楚沉暮起身了,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洛随尘和离着两三步远的严见安。 门外等着的是田意歌和苏承典,怀素双手合十站在原地,一位姑娘笑意盈盈在苏承典身边,应该就是他听说过的那位与之同行的人。 再远些是东方舒与上次便一起闯过城主府的那位回音谷的修士,东方舒知道楚沉暮的住处,今天直接等在楚沉暮门外了。身后还跟着无极门与回音谷的弟子。 楚沉暮带着浩浩荡荡十几人朝城主府方向走过去,心里生出踏实感,是身后有人可以依靠的安心。 走到城主府外,街上站着几位外界的修士。楚沉暮以为是路过,绕过他们就要离开,却被叫住:“楚尊者。” 楚沉暮的脚步顿住,对方的声音未停,“我们信你。” 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楚沉暮抿抿唇,面上还是平淡无波:“多谢,那便一起来吧。” 寻了个无人的小巷,楚沉暮一人分出一张隐藏气息的符篆。他心里对三位弟子担心,但事已至此也说不出絮叨的话,只关切的冲着所有人道了一句“万事小心”。 楚沉暮在前面轻车熟路带着众人摸到了城主的房门外,不出意料,今天白天的守卫比守城的夜里要多上不少,他打了个手势,自己先冲进了城主的房内。 再度交手,楚沉暮察觉到与上次截然不同的灵力感觉,这次的灵力仿佛浑浊了许多,虽然攻势还是这么猛,但给楚沉暮一种眼前人急功近利,没有将灵力提纯就匆忙炼化的感觉。 他细细感受,终于确定对方这次出手的灵力中有魔气的影子。 他的感觉是对的,两日前被单方面撕毁协约的沐阳城主心知大势已去,干脆狠心将魔气吸入自己体内,自甘转魔。 但转为魔修需要一段时间,毕竟正常修士体内只有一条最重要的经脉,就是灵脉。 与本身就有魔脉的洛随尘不同,单纯的灵修若是想转为魔修,需得将魔气先导入灵脉内,污染灵脉内的灵气,然后不再吸收灵气,转为吸收魔气,直到灵脉被魔气占据,将灵脉污染。 沐阳城主现在就处于这个过程中,灵力已经不纯了。 这段时间三番两次被人打扰,沐阳城主只觉得自己诸事不顺,慌乱间只能尽力压制体内吸收到一半的魔气,此时出手极为狠辣,招招式式都带着杀机。 现如今魔宗的修炼手段也是差不多如此,动用秘法将灵脉转炼成可以运转魔气的空间,这样的“魔脉”,骨子里其实还是灵脉,是比不上先天就有魔脉的洛随尘的。 这种魔脉若仅凭自己修炼效率极低,所以魔宗才会致力于抓正道修士,直接吸收对方的修为。 沐阳城主瞅准时机,又发出了一声哨鸣,楚沉暮在心里默数,争取在三十息内逼出沐阳城主的魔气,而且还要让闻讯而来支援的沐阳城民看到。 凌天剑在他手中残影变幻,他干脆掀了这片屋顶,让二人都暴露在大众之下。 都给他看! 现在就差让沐阳城主伤重,从而体内灵力不受控制的扩散了。 楚沉暮内心苦着一张脸,吃力的同沐阳城主过着招——他打不过这个人,本来就打不过,现在伤还没好,更打不过了。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冲上来打,大家是不是过于相信他了? 没了房间、视野开阔之后,众人便也围着沐阳城主打起来,楚沉暮的压力终于减轻了些许,在脑海中酝酿该使什么样的杀招。 时间转眼间就要过去,离得近的都已经赶过来了,他咬咬牙,准备挺着伤势挑个威力大的,也顾不得什么透支灵力还是后遗症了,之后是死是活全看命吧! 可有个人比他更果断,洛随尘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好的本事,角度刁钻的从一个角落窜出来,一掌拍在沐阳城主肩膀处,然后被反震开,摔出好几丈远。 他离得最近,分明看得见洛随尘那一掌拍出,泄露出来的根本不是木火灵力。 黑墨一片,是魔气。 他一个错步捞起洛随尘,给他砸下几个结界,将他身周来不及收回的魔气挡了个干干净净,同时脑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触发关键剧情:发现洛随尘灵魔双脉,并在怒极之下震裂洛随尘心脉。请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剩余时间:十二时辰。】 楚沉暮两个身体加起来没骂过几句脏话,这会恨不得把两辈子的骂人的话都贡献给小圆,只想让这个破系统滚,滚得远远的。 他妈的。 楚沉暮身体僵直的将洛随尘护在身后,虽然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尽力迅速的将洛随尘的气息掩盖住,可他不确定方才的景象有没有被人看到。 慌乱之下,楚沉暮都忘记了自己已经给洛随尘贴上符篆,他就是不设结界,也没人能感知到的。 被人半搂在身前又护在身后的洛随尘艰难的站着,即使他那一掌打完后尽力撤退,还是被沐阳城主伤的不轻。 他知道自己修炼天赋不错,可修为的差距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跨越。 不过他此时半分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整颗心仿若泡在了蜜罐里,甜的他嘴角一边往外吐血,一边还收敛不住的上扬。 晶晶亮亮的眸子看着楚沉暮的侧颜,眼底的爱意汹涌,几乎克制不住。 他的师尊方才肯定感觉到了他体内有魔气,可他没有责怪他,反而还……护住自己。 他赌赢了。 真好。 他的师尊在乎他。 三十息已经过去。 于忠怒红着眼睛从最远的城门处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加入守卫城主的战斗,就远远看到一个人一掌打在城主身上,之后城主体内便……涌现出汩汩魔气。 还没找到机会大杀四方的于城守突然泄了气。 魔气??? 于忠握紧拳头,指尖掐住手心的肉,魔气,怎么会与他最敬重的城主有关系……他是不是方才赶路太急,患了眼疾? 从沐阳城主体内散发的魔气仿若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几息之间交手的人都慢慢停下,朝他那边看去。 他们看得清楚,这些魔气不是受了伤附着在伤口上的,而是从他体内出现,他们敬重的城主,举手投足动用灵力的时候,还夹杂着魔气。 沐阳城主察觉到魔气被勾动的时候立马止住了自己的攻势,可为时已晚,大家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 于忠缓缓走到城主跟前,神色复杂的同有些歇斯底里的城主对望,良久还是单膝着地行了一礼,未发一言,仿佛在等待沐阳城主的解释。 仿佛是被于忠眼底的迟疑刺伤了,沐阳城主突然大笑起来,笑了许久,眼泪都要笑出来一般。 “城……,你为什么?” “嗯?为什么什么?于城守,你背后那些人影响本城主疗伤了,你该拿下他们才对啊!” “你还拿我当傻子!!” “我问你,欧阳彬。”于忠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的喊着,脖颈的筋都绷起来,“老子问你!你究竟为什么同魔族勾结!” 沐阳城主双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声嘶力竭的声音透着绝望与愤怒,声音尖锐,歇斯底里,震得众人耳朵发麻: “我同魔族勾结?你说我同魔族勾结?!!我沾了一身魔气是为了谁!你知道为何城破之后没有一个城主幸存吗!你知道为何只要有护城阵法在魔族就打不进来吗!”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呢!你们都不知道!” 他双目圆睁,瞪着一旁呆呆望着自己的于忠,又看向楚沉暮,看向洛随尘,看向此处的所有人。 “那他妈是因为——” 他突然卸了力气,一下瘫坐在地上,咳出血来,声音变得很轻,像是娓娓道来别人的故事:“是因为……每个城里的护城阵法都是拿城主的命顶着的啊……” 沐阳城主双目无神的望向一旁已经折断的横梁,仿若自己的脊背也被这样折断,“把阵法的启动钥匙融到体内,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与大阵相连。你以为我真的是贪生怕死之徒吗?我欧阳彬,既然当年能毫不犹豫接下城主符,就不是个怕死的。” 于忠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辛密,一只膝盖猛的砸到地上,颤着声音问道:“城主大人……那您为何……” “我为何勾结魔族?”沐阳城主嗤笑一声,“勾结……” “那日化吉城主传音给我,才说了一半,我就听见他那边阵法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他凄厉的惨叫。我就知道,化吉城没了。” “即使拿命填又能怎么样,才一个月,魔族还是打到沐阳城脚下了啊。化吉城的例子就在眼前,我问你们,我拿什么守沐阳城?” “如果真的让我死就能换沐阳城无恙,我欧阳彬百死无悔,我宁愿死一千一万次。可不是这样啊,我们苦守了几日,阵法已经摇摇欲坠,守不住了……” “我是想一死了之的,可那次休战,清理魔气时突然有个声音穿到我脑海里,告诉我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他就能保我沐阳城不破。” “这是多大的诱惑?他说他保我沐阳城不破啊——我不想答应,可我就是幻想,大家如果真的都不用死,那该多好?” “我按照他的吩咐,传了假消息出去,用其他人的命换了你们活着。可是魔族没有撤兵,他们反而三日一次戏耍我们,还不许我开阵法。” 楚沉暮本来也觉得沐阳城主此举都出于无奈,可听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突然开口:“所以你就默许了这件事,自己躲在城主府内逃避现实?你说的这样大义凛然,可沐阳城并未转危为安,反倒只有你,逃过了阵破人亡的命运,得以保全至今。” 沐阳城主用愤恨的眼神看向楚沉暮:“你懂什么!我知道那个人骗了我,他只说沐阳城不破,没说不杀人,我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人为刀俎,我只能听天由命!” 楚沉暮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死的人只会更多,而且他们都是死于同袍的欺骗,仅仅死于一个谎言。” “而且,事情早晚会败露,等到那时,你没了利用价值,一样也会死。” 欧阳彬突然放声大笑,似乎也觉得自己今日注定难逃一死,干脆不再隐瞒:“所以啊,啊哈哈哈哈,我留着体内的魔气,到时候以沐阳城为投名状,去转投魔族。” 他说的潇洒又不留情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那日他望着自己灵力罩之内的魔气犹豫了许久,才敞开灵脉将魔气渡入。 他也曾想着踏平灭神渊,剿尽魔族,可他走错了路,一步踏错便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自私一点,先让自己活着。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懦弱又无能,真真不该凭着少年意气就妄想自己能镇守沐阳城,守住一方安宁。 ---------------- 之后的事情楚沉暮没有再留意,只知道于忠与沐阳城主最后声音低下来,悄声说了些什么,于忠亲手杀了沐阳城主,将他体内的护城阵符融入了自己体内。 周围的场景开始虚幻,天穹之上裂开一道口子,散出白光。 几乎所有人都在高兴,因为这代表着秘境要破了,他们可以出去了。 除了楚沉暮。 他感觉到身后洛随尘轻轻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听见他带着雀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太好了,我们能出去了。” “师尊,别忘了答应阿尘的事哦,出去后要给阿尘做顿饭的。” “师尊,你的伤严不严重,你流了好多血。” “师尊,阿尘有点疼。” 沉浸在自己赌赢了的喜悦中,洛随尘没注意楚沉暮反常的沉默,只一股脑的叽叽喳喳,声声句句都是欢喜。最后楚沉暮听见洛随尘趴在自己耳边,小小声说,“师尊,谢谢你~” 谢谢你信我。 ———————— 感谢[云锦山的华总]宝子送的礼物~ 第125章 他拿你当魔啊…… 楚沉暮再也忍不住了,抬眸望去,恰好和洛随尘的目光相撞,那双眼睛里仿若燃烧着两团炙热赤诚的火,灼的他无所遁形。 他仓皇的垂下眸子,心底涌起无尽酸楚。 那一眼的感情过于复杂,沉浸在喜悦中的洛随尘觉察出不对劲,有些茫然地收敛了自己的雀跃,不知道师尊发生了什么,只好闭上嘴巴,只乖巧的贴着楚沉暮站着,贪婪地享受着师尊的温凉。 秘境变得越来越虚幻,慢慢褪色虚化成极淡的颜色,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又渐渐消散于天际,是于忠的音色,却比这里的于忠要更成熟些: “我这一生忠于人族,却不曾想于生命终了之时犯了大错。纵使沐阳城主行差踏错在前,可这百千无辜修士之死亦有我故。愧疚之下,我死后魂魄未散,死无宁魄,灭无安魂,终于形成这个幻境,以求有缘人助我梦中圆满。” 果然,这方蜃海幻境的执念是于城守所有。 空间破碎之际,他听到一句悠远又带着释怀的声音传来,“多谢诸位,圆我生时之遗憾。” 随后一道道灵力团分散开,均匀地覆盖住每个人,这是彻底破除蜃海幻境后的奖励,灵力灌体。从此以后,这处幻境便不复存在了,下次开启,不知又要积累多少岁月。 身形变轻,熟悉的空间波动传来,楚沉暮闭了闭眼睛,下意识抓住身边洛随尘的手腕,等待自己被传出秘境。 在晕眩之中,楚沉暮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讽刺。 化吉城,城不如其名,不能逢凶化吉;沐阳沐阳,城主之心也未能完全沐浴于阳光。 只有灭神渊名副其实,此处连神都灭,遑论普通修士。 不计其数的血肉之躯堵住了灭神渊的魔气,才有如今海晏河清。可偏偏还有人不珍惜,抛却魔宗一直是隐患,就连正道这边也不全是齐心协力的,也是明争暗斗罢了。 ---------------- “啊!这些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是那日凭空消失的人,他们回来了!” “真的真的!” “出来了!” “快去禀报谷主,他们出来了!” 眼睛还没适应外界的光,耳畔就听到了几道带着惊喜的声音,眼睛能看清之后,他扫视四周,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回音谷的广场上。 地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就连打斗的痕迹也已经被修好,魔宗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着回音谷制服的弟子们,对于突然出现在广场上的他们投来惊讶的目光,随后有人欣喜,有人在看遍所有人的相貌后面露悲伤。 严见安在秘境中时看到了洛随尘出手,他小看了洛随尘,这小子竟然是个灵魔双脉。 其实洛随尘若不出手他也是准备要上的,毕竟他看楚沉暮那傻子的起手式已经不像是什么闹着玩的招式,总不能真看着他硬着头皮上吧。 咳咳,他倒不是说什么于心不忍,就是觉得自己堂堂一个鸿蒙轩西阁主,不至于人品这么次,几次三番让修为比自己低的人出生入死。 如果鸿蒙轩的手下知道严见安的想法,一定会敢怒不敢言在心底唾弃小阁主。 他们这群出生入死的弟兄哪个修为比他高了,真的难绷。 (╥╯^╰╥) …… 正暗自庆幸自己的小马甲又捂住了的严见安,没看到身后一位激动的身影。 卫七单膝跪地跪的笔直,恭顺开口:“属下卫七,参见小阁主。小阁主,您平安出来了!”枣红面具遮住卫七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两片薄唇与尖削的下巴。此时平日里没有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极好。 ??? 严见安听见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察觉到了楚沉暮的视线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侧眸看去,楚沉暮眼神冷漠无波,仿若看透了他一直藏着的秘密。 严见安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坏了,自己马甲爆了。 这还怎么演同门霸凌的剧本,哪个不长眼的敢霸凌他这个阁主? 心头一震,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蔓延出来,他有些谎言被人揭穿之后的恼羞成怒,抬脚踢到跪地的卫七身上。这一脚蕴含灵力,卫七跪不住,向后仰倒在地上,又立马爬起,跪在原处。 谁让他在楚沉暮面前称呼自己为阁主的?!! 嘴角一缕血丝淌下来,顺着喉咙滑入衣领。卫七却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神色比方才还要尊崇,一丝不苟的卑谦行礼,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开口请罪:“小阁主恕罪,卫七三月前护主不力,还请小阁主责罚。” 他猜测小阁主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护住他,害得小阁主身陷危险三个月而生气。 小阁主是该生气的,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若不是还要拖着罪躯寻找小阁主,他早就去鸿蒙轩罪阁请罚。 严见安一甩袖子打在卫七脸上,卫七下意识闭上眼睛,不过出乎他意料,倒是不疼。 严见安几乎要气笑了,自己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卫七这个榆木疙瘩,从小就呆板无趣的很,只知道小阁主来、小阁主去的称呼他,把老头子的话奉为圭臬,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许碰,一天天盯着自己练功的时候严苛无比一丝不苟,练完功又乖觉了,动不动就跪,还让自己责罚,他真是半眼不想看见他。 那天又怪不上他,是自己使了个计把他骗走了,他虽然是有些专横,但也讲道理吧,干嘛上赶着请罪? 鸿蒙轩的罪可不是好请的,动不动就来一句请罪,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卫七是不是感觉不到疼。 有些嫌弃的撇过头,严见安心道,爱跪就跪吧,死心眼一个。 ——不过方才他说三个月? 秘境里只将将月整而已,外面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那老爷子不得担心死他,不过按照老爷子的做派,说不定回去之后先嘲讽自己一顿才对。 …… 严见安其实多虑了,楚沉暮确实听见了卫七的那声小阁主,也看到了他之后不留情面的一脚,却根本没往脑子里装。他现在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东西。 楚沉暮感觉到体内存放着大量纯净的灵力,真的是大量,他估计都够他升到元婴后期。 修为突飞猛进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楚沉暮也不在乎。 他的脑子里如今只能想得到“十二时辰”。 不,现在估计不到十个时辰了。 体内的灵力肯定越快炼化越好,时间久了也压制不住,反而会损害经脉,因此正常情况下,他们待会就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开始修炼才对。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在洛随尘开始打坐消化这些灵力之前就…… 他难过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偏偏洛随尘无知无觉,摇晃两下他的胳膊,声音里是明目张胆的骄傲,仿佛笃信自己话落之后师尊一定会夸他:“师尊,阿尘吸收完秘境内的那团灵力之后,就能到金丹啦!” 洛随尘心里想着,二十岁的金丹哎,师尊还不得夸死他。 楚沉暮却偏过身子,背对着他。 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阖了阖眼,忍住眼底的湿润,微微点点头,然后再下一秒猛地回头,一掌打在还抓着自己衣袖的洛随尘身上。 对方控制不住的喷出一口血,有几滴落在了他来不及收回的袖袍上,月白色的衣衫其实在秘境中打斗时就已经染了血迹,因此这几滴血着实算不得什么,可楚沉暮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收回手,假装看不到方才绽放的血花,将其背在身后,几乎在握拳的瞬间就掐破了掌心,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淌落下来。 有风吹过他的衣角,都发皱了,因为洛随尘老是揪着,都揪出了印记。 凌乱的发丝轻扬,明明日头正好,楚沉暮却觉得周身冷的可怕。 黝黑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洛随尘甚至在身子倒飞出去的时候面上还是喜悦的,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茫然的看着师尊云淡风轻的把自己打飞出去。 他砸落在地上,胸口是生理性的剧痛,稍微一运灵力就剧痛无比——师尊震裂了自己的心脉。 洛随尘张了张嘴巴,想要问师尊为什么,可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血,堵住了他的声音。 他眉头骤然拧紧,有些陌生的打量着眼前负手而立的人。 又是这种冷血无情的姿态,洛随尘前世熟悉到做梦都能梦到,他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的。 “为……什么……” 楚沉暮身子僵了僵,干脆侧过身子,连一眼都未曾瞧他。 自始至终,师尊一个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 洛随尘顺着眼角滚下一颗泪珠,他勾唇惨然一笑,脸色惨白至极,眸底最后一丝光彩也消失殆尽,原本出尘俊朗的容颜沾上灰尘与血迹,显得狼狈非常。 他知道因为什么,他只是不愿相信,才非要问那一句自取其辱。 他真贱。 洛随尘,你怎么这么贱啊…… 还能因为什么?理由你不是上一辈子就清楚了吗,因为你不是人啊,你有魔脉,你在楚沉暮眼里就连人都不是。 他拿你当魔啊…… 即使你什么都没做,只要你有魔脉,你就是魔,那些伤了人的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魔,你还没有伤人,便是在楚沉暮心里笃定了未来一定会伤人的、需要被扼杀在摇篮里的魔。 ——“人有善恶,修士分良邪,魔在杀人之前,我们也没有权利擅自评判。” 这是楚沉暮亲口说过的话,亏他真的信了,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过千百遍,连语气都记了个十成十,倒着都能念。 此时便仿若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扇在自己脸上。 人有善恶。 人有善恶…… 呵呵呵呵呵,洛随尘突然勾唇笑起来,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顶头是刺眼的日光。 人有善恶……难道他洛随尘只因为有个魔脉,就被他楚尊者判定成了“恶”? 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他闭上猩红的眸子,细细感受着胸口钻心的疼痛。 比前世还要疼。 …… 田意歌从秘境中出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召出听寒剑,找到茹轻的方位之后腾身落到茹轻身前,一剑结果了她。 动作利落干脆,茹轻自始至终都没来得及抵抗一二,面上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没掩盖下去,就转为了受到钻心疼痛时的狰狞。 谁!是谁! 她折了一条腿,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出来,还得了如此丰厚的灵力,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到底是谁要杀她?!! 她狰狞着一张脸看向出剑的方向,田意歌宛若一个杀神站在对面,面无表情,眼神里是几乎可以化成实质的杀气。 怎么是她…… 她竟然还活着。 她怎么能活着!!! 茹轻嘴角流出鲜血,心里生出一阵后悔。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就该好好巴结着田意歌的,自己不该……不该害……害她啊。 田意歌抽出还插在茹轻心口的剑,茹轻没了支撑,倒在地上,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田意歌,死未瞑目。 这种变故让周围人都很惊愕,阵阵议论声传出。 “杀人了?” “不是吧,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啊?” “可不是么,要杀也挑个没人的时候啊。” “道友慎言!” “咳咳咳。” 田意歌扭头便走,只丢下一句“此人该杀。” “不是,这人谁啊,怎么就这么被杀了,连个解释都不给?” “嘘。” 周围一片哗然,惊讶地看着来自无极门的一场又一场闹剧——先是同门之内兵戈相向,又是这个修士二话不说杀了一个人。 这……他们无极门……挺乱的。 同样觉得周遭混乱无比的还有一个人,苏承典。 出秘境之后,他顾不得喜悦自己修为即将更上一层楼,先抿着唇在人群中扫视一周,敏锐的锁定在林木烟的脸上。 对方却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在发现又回到回音谷之后脸上绽放瞬时一个巨大的笑容,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126章 那你以后叫我爹 苏承典:(。??︿??。) 不是……林道友怎么就这么走了?自己还没同林道友告别呢。 啊不,他还没向林道友要回那块玉佩呢…… 不过其实不要回来也可以。 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心底那点隐秘的伤感还没来得及发酵,他就看到师尊一掌将小师弟拍飞了出去! 啊???Σ(?д?|||)?? 那可是小师弟! 师尊即使把他苏承典一掌拍飞出去他都没这么惊讶,师尊平时最宠小师弟了,怎么会?!! 他纠结的想着这会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扶小师弟或者拉住师尊,以免他在气头上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茫然,想找大师姐商量商量,一转眼大师姐也不见了,然后不远处喧闹起来,他才发现大师姐——跑去杀人了?!!! 啊?Σ(っ°Д°;)っ 那他到底先去拉大师姐啊还是师尊啊,还是扶小师弟…… 不是,大家从秘境里出来之后,怎么一下子都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这个世界让他很陌生!真的!! 不过很快就不用他纠结了,大师姐杀完人之后顶着无数议论声云淡风轻的回来,师尊一言未发干净利落甩甩衣袖也御剑走了,只剩小师弟了,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师弟颓然的躺在地上,胸前一滩血迹,已经洇湿了衣衫…… 苏承典有些心疼,小师弟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是骨子里是骄傲的,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被师尊这样对待,肯定难过死了。 这一波他站小师弟,就算小师弟犯了天大的错,师尊也不至于刚从秘境里捡回一条命就这样呀…… 况且小师弟在秘境了忙前忙后出谋划策,他都替小师弟委屈。 有些踟蹰的走近小师弟身边,苏承典小心地扶着小师弟的肩膀,想把他拉起来。 被他触碰后小师弟蓦然睁开眼睛,在看到是自己之后又垂下眸子。 “师弟……”,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觉得方才小师弟的反应是在找师尊,吞吞吐吐的道:“师尊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小师弟眉头紧皱,头偏向一边,显然是不想听到这句话。 好吧,他说错话了。 “……我先扶你起来吧,我们也该走了。” 洛随尘木然的被搀扶起来,如同行尸走肉,眼中没有一丝光,任凭苏承典半扛着他,也不顾到底要往哪处去。 …… 严见安此时已经舒舒服服的坐上了步辇,又重新戴上一个金红的狐狸面具,好不雍容华贵。本来其实鸿蒙轩属下还给他准备了大氅,只不过此时已经入夏,便用不到了,不然还能再气派些。 楚沉暮与洛随尘那边的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挑眉咋舌。 在场的人除了那两个当事人便是他最清楚发生了什么。 八成是因为那团魔气。 不过他真没想到,明明都已经亲近的恨不得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了,楚沉暮还能狠下心来下这样的重手,他瞧着那一掌可不轻,正打在左胸,说不定心脉都会受损。 啧啧啧。 他可看得清楚,洛随尘那小子分明已经有了大逆不道的歪心思,这会可好,真不知道这一掌下去,能不能浇灭了洛随尘的念想。 “还傻站着干什么都?!走吧,就近寻个偏僻安全的地方,为我护法。”严见安挥挥手,他得赶快找个地吸收灵力,突破化神,不然就要压不住了。 卫七没有得到命令,方才一直在地上跪着,此时直起身来,恭谨的垂首立在步辇旁,随队伍一同离去,同时吩咐手下传信给老阁主,告诉他小阁主平安归来的消息。 几日后,已经深入魔宗蛮荒之地的老阁主严断收到消息,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若无其事的拍拍手走人,留下鸡飞狗跳了两三个月的魔宗众人,在观察了一旬之久、终于确信严断是真的离开之后,纷纷长舒一口气。 那几日魔宗上下甚至弥漫着普天同庆的氛围。 这个煞神终于走了!!!他们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胆战心惊步履维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严断给抹了脖子。 要是他们真的掳走了他鸿蒙轩小阁主也就罢了,关键他们心里清楚,白做了天衣无缝的准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也一点好处没捞到啊!!! 魔宗甚至内部还十分配合的开展了调查活动,生怕真的是哪个不开眼的把严见安藏起来了,话中明里暗里交代,要是藏起来了赶紧交出去啊,他们真的伤不起了。 …… 苏承典扶着洛随尘脚程不快,田意歌便先走一步去寻楚沉暮,可已经看不到人了。 没有办法,田意歌与苏承典商量了一下,只好先跟着无极门的大部队一起行动。 东方舒先去拜别回音谷掌事之人,对方很贴心的在附近为他们划了一片地方,还派了些弟子护法,让他们先休整几日再走不迟。众人体内都有灵力团等着吸收,确实不方便直接赶路,便决定先在回音谷附近暂留。 “小师弟,你……”苏承典扶着洛随尘靠在树上,回音谷给他们找的是人烟罕至的地界,没有屋子,他只能暂时让洛随尘在此处了。 “师兄不……不必担心我,修炼为重。”洛随尘的语气有些虚弱,面色还是惨白,这半天以来一直是一个表情,抿着唇,双目空洞,不知道看着哪里,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睛。 自己也不疗伤,也不在乎伤势如何,他喂什么就吃什么,机械的嚼两下就咽下去。同他说话时也是,也会回话,但就是没有生气。 苏承典眼眶一酸,虚虚抱住洛随尘,避开他的伤口,“小师弟,你别太伤心,这次是师尊的错,即使他是师尊也不能这样对你!等我们见到师尊,我一定拉着他同你道歉。不难过、不难过。” 洛随尘呼吸一窒,从喉咙里挤出微不可察的笑声。 他那个骄傲的师尊,怎么会同他道歉呢……只会后悔收了自己为徒,后悔没更早发现罢了。 他也不稀罕对方的道歉。 人犯贱一次就够了,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不然早在玄灵秘境之后就该知道有些事强求不来,自己注定得不到楚沉暮全心全意以待。 他自以为是师尊拐弯抹角求他原谅,其实只不过方便今日自己把脸伸过去再让他打一巴掌。 “我不难过,师兄。没什么可难过的。” “……真的,他是师尊,是堂堂第一门派无极门的破军长老,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我——无父无母,命如草芥,又岂敢生出难过的心思。” “小师弟,我……我得去修炼了,我就快压制不住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几日,我再回来陪你啊。”苏承典又陪着洛随尘待了许久,直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团几乎要压制不住,才长叹一口气,自己寻了个地方打坐去了。 直到苏承典走远,洛随尘才终于有了动作,垂下头直直的望着胸前的血迹。 楚沉暮的掌痕还留在他衣服上,他比对着那个痕迹,抬手摁了下去,将将止住血的伤口被压开,又沾了一手血,出奇的疼。 楚沉暮那一掌拍下来之后,他体内原本能支撑他到金丹期的灵力团也消失不见,仿佛随着那一掌散了个干净。 不过即使还在,就凭他如今这副模样,也吸收不了了。 怔怔地看着手掌的血迹,洛随尘慢慢攥紧拳头,骤然砸到地上。 呵。 玄枵尊者好狠的心,断他心脉还不够,就连本该属于他的那团灵力,也不许他有了么? 那是他堂堂正正,拿命得来的。 多可笑啊,赶尽杀绝,他头一次觉得这个词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他爱慕的师尊带给他的。 ------------------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楚沉暮连招呼都没有同任何一个人打,便自己御剑飞出了回音谷的范围,随意找了个山尖落下,砸下一个结界,才闷哼一下,吐出口血来。 【小圆,任务不是完成了么,你怎么还有权利惩罚我?】 几刻钟前,楚沉暮一掌打出之后,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的声音,但同时来自识海中熟悉的剧痛也随之传来。 他当时差点便站不住了,涌到嘴边的鲜血使劲压了压才下去。 【因为你留手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楚沉暮的错觉,他从小圆的语气里听出了洞察一切之后的盛气凌人,还有对自己不自量力试图在它眼底下搞小动作的嘲弄。 【我真的很好奇啊,你只是一个系统,明明平时我有问题时一问三不知,怎么突然对修仙界的事情这么了解,连我收了手都能感觉出来?】 他是收了手,比起剧情里描写的那么严重的伤势,需要祖上八辈子都冒青烟才能治好——又是走遍修仙界多处秘境才能找到的疗伤圣地,又是隐世不出的炼丹宗师,又是机缘巧合的天材地宝,又是差点走火入魔时魔宗圣女的为爱奉献—— 也就多亏了受伤的人是男主,不然但凡换个人,这么费劲疗伤,都不如直接投胎来的省事。 比起那些,他确实留了力,那一掌看似狠劲,实则只是稍微震裂了洛随尘的心脉,他自从知道要有这个任务之后就一直琢磨着,他确信自己力度控制的很好,这样的伤虽然也难治,不过总归不像之前那样几乎没有希望。 而且,那一掌里他还分出些力气压制住洛随尘体内那团灵力,将它暂时压在他的体内,以免他暂时不能炼化,时间长了造成伤害。 沉默良久,楚沉暮都以为小圆不会再回答他了,才听到一句没有感情的【不该问的事宿主不要多问。】 楚沉暮指尖凝了水,漱了漱口中的血腥味,讽刺开口:【咱俩也算认识够久的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跟我这玩聊斋了吧。】 【你的目的肯定不止让我走剧情这么简单,不过我也管不着,我只想知道,明明现在剧情已经崩的差不多了,和原书八竿子打不着,你为什么非得强迫我做一些和原主一样的事?】 他干脆闭上眼睛,沉入识海,面对面看着那团自称为系统的东西。 小圆在离楚沉暮丈许远的地方停住不动,与楚沉暮视线平齐,渐渐幻化出人的轮廓,不过只有上半身,飘在半空,诡异得很。 【你不用知道,你的目的是回到现实世界,而我保证你在做完你该做的事之后得偿所愿,这就够了不是吗?】 仿佛终于不用再伪装,小圆高高在上的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轻松,只不过配上有些喑哑的声线,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不叫我宿主了?还装,一开始还用小孩的声音跟我说话,你恶不恶心?】 话音刚落,明明对面的东西没有脸也没有五官,楚沉暮却感觉到一道阴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随即又是一阵剧痛。 行行行,说不过他就会这一招。 【称呼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你若是喜欢宿主,我也可以这样叫你。】罚完了人,小圆倒好说话起来。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楚沉暮咧开嘴巴,毫不客气的道:【那你以后叫我爹,我喜欢这个代号。】 【……】楚沉暮又被电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该做的。】被噎了一下,小圆变得有些不耐。 楚沉暮还在得寸进尺:【怎么连宿主也不叫了?你说话不算话啊,比领导还会画大饼。】 【……宿主。】它也不能总电他,也是要消耗能量的。 【小圆啊,我跟你商量商量,既然都说开了,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谈谈呗,你把你想要的最终结果告诉我,剩下的我自己来行不行?】楚沉暮微眯眼睛,不露声色的观察着这团黑雾,嘴里喋喋不休,仿若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 感谢[以朗道之名]、[比比比比比巴卜]、[方寸大乱的白颜]、[柳seize]、[食来运转的喵]、[诚邀梦旅]、[乐乐呵呵的金城优]、[水中月]、[艾塔塔]宝宝们的礼物! 抱歉抱歉今天晚了。 第127章 不会带团队,就得自己干到死 【说实在的,我说不定完成的比你更快,毕竟你只是一个代码组成的系统,再怎么样创新性也不如人好对不对?】 【宿主难道觉得我是傻子吗?把我的目的告诉你,然后方便你再给我捣乱?】 楚沉暮笃定的摇摇头,循循善诱:【你这样说我才会觉得你是傻子。你只有达成了目的才能放我走,我既然想回家,又何苦跟你作对?】 【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现实世界有句话说得好,‘不会带团队,就得自己干到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的你这种情况,你事无巨细都得操心,不如对我多一点信任,我们还有句俗话,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我从另外的角度帮你考量考量,有什么不好?】 他说的语重心长,小圆沉默了许久,幽幽围着楚沉暮转了一圈,楚沉暮挺胸抬头,光明正大的任他打量。 【呵。】小圆突然讥笑一声,【此事免谈。】 楚沉暮痛心疾首:【你这人——你这系统怎么这么死脑筋,先不说我这边,就说洛随尘那边,你怎么确定他这一世肯定会叛出无极门,然后杀了我?我跟你说句交心的话啊小圆兄弟,这一世的剧情真的已经不一样了,要是洛随尘不按你想的做怎么办,光我自己听你的话也没用啊。】 【你说之后就等着洛随尘当上魔宗宗主来抓我就行了,可他也得先当上呀,你自己动脑子对比对比,他之前好歹也经历了不少温暖,可真不一定再跑到魔宗去了。】 絮叨了许久,楚沉暮的嘴巴都快说干了,小圆一声不吭,跟块木头一样。 所有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楚沉暮准备退出识海改天再洗脑,却不曾想小圆又突然开口了:【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仿佛与洛随尘半点感情都没有?据我观察,宿主不像是这样冷血之人啊。】 楚沉暮掐了掐手心,忽略心尖上闷闷的疼痛,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你倒是给自己和洛随尘产生感情的机会啊,俩人关系一缓和就要出幺蛾子,他还有脸问。 【我肯定有感情,十年时间,养条狗也有感情不是吗,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想回家的决心。】 他的话半真半假,语气也不是全然的轻松,倒多了几分说服力。如果此时楚沉暮一口否定自己的感情,小圆才真的半句不信。 【……希望宿主说到做到。】 小圆留下一句话后,任凭楚沉暮怎么叫它都不再开口,见再说无益,楚沉暮睁开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 小圆曾经说,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内心波动它是不会感知得到的,他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但如今也只有把它当真话看待。 再怎么样小圆都在他脑子里,如果他想什么都避不开它的话,那就真没法玩了。 不过他尝试过一阵子,每天闲的没事时都会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骂小圆,在发现没有得到回馈之后又试探性的回忆那天他与道天和尚之间的见面,小圆也没有反应。 除非它的演技是奥斯卡水平,否则就说明它也不是全知全能。 而且他刚才故意说话激怒它,它是惩罚了自己的,可见小圆本身不像是听见他骂他十天半个月都不找个理由电他几下的。 稍微放下心来,楚沉暮继续回忆刚才小圆的每一句话,语气、动作都不放过。 它被自己揭穿,自己还让它叫爹,他也只是惩罚了一下,没有要自己的命,看来自己暂时还有用; 他有意无意在语气中点明洛随尘一定要去魔宗,它也不反驳,而是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另外,自己提洛随尘不会杀掉自己的时候小圆满不在乎,后面再说他可能不去魔宗时却观察到对方有点不自在,说明起码它的目的有一部分确实是让洛随尘去魔宗,至于是不是要真的按照原剧情那样杀掉自己,它可能并没有那么在乎。 懂了,就是拦着洛随尘不让他去魔宗呗。 反正小圆明摆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小圆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反着做就对了。 至于小圆嘴里什么‘保证你在做完你该做的事之后得偿所愿’,许诺他让他回家之类的话,他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想到这里,楚沉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睫,遮住眸子中的失落。 他可能回不去那边见他的奶奶了。 是他不孝,奶奶操劳了几乎一辈子,他却没机会为她养老。 不是,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要连他一个异世的魂魄都不放过,他只是不小心穿越到书里,不是一开始想的体验卡就算了,怎么还被人算计,又是给人当牛马、又是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呢…… 吃了几颗丹药,他闭眸疗伤,顺便炼化体内的灵气,结果第三天时不远处一道惊天巨雷给他惊醒,吓了他一激灵。 楚沉暮朝那边看过去,劫雷压黑了半片天,是有人在渡劫,而且瞧着这劫雷的威力,渡劫之人修为不低。 他心乱着,修炼不下去,索性默默数着,三十六道,是元婴升化神的雷劫。 雷声停下,他还是没有修炼的心思,按理说这会该去找东方舒,与大部队一块回去才对,可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洛随尘。 他该要恨死自己了。 其实别看他忽悠小圆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话里话外仿佛笃定了这一世的洛随尘不会再走错路,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要是洛随尘真的对自己心灰意冷,离开无极门了怎么办…… 要不他找个理由离开无极门?? 走男主的路,让男主无路可走。 算了,还是别去洛随尘眼前晃悠了,他说不定看见自己心烦,更生气了。 打定主意,楚沉暮便准备独身一人回无极门,于是给东方舒传了信,拜托她照顾好自己的弟子,只说自己有事,便不与他们同行。 有人渡劫的那个山头就在他要途经的路上,他打算绕过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此时正形如黑炭,盘膝坐在刚被雷劈出来的大坑里,衣衫破破烂烂。 这是方才渡劫的人—— 怎么是严见安??? 看到人,他才回忆起前两天好像是有一个人称呼严见安为小阁主。当时没往心里去,他以为是他听错了,原来竟是真的。 楚沉暮苦笑一声,严道友原来有这样高的修为,难怪在幻境里每每总能逢凶化吉。 出门在外,大家有所隐瞒都是正常的,可楚沉暮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想到自己有时自不量力挡在严见安身前,说不定可笑得很。 原来被人骗就是这样的感觉,不,他这甚至算不上被骗,只是严道友有所隐藏而已。 那在洛随尘眼里自己是不是就像一个比严道友恶劣千倍万倍的骗子? 楚沉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平常不这么矫情的,可能这两天事多,连一个大老爷们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 严见安终于稳固好自己的修为,得以睁开眼睛拥抱光明的时候,楚沉暮留给他的传音纸鹤正乖巧的落在他的膝上。 “严道友——” 他有些好奇的拆开,听到来自楚沉暮的声音时还有点激动,楚沉暮可从来没有跟他传过信,他可得好好听听里面说了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严道友——我是楚沉暮,途经你的历劫之地,得知你晋升化神,特此恭喜。” 本来欢呼雀跃的一颗心骤然被泼了冷水。 这下可好,连修为都暴露了。 严见安下意识喊了一声卫七就要骂他一顿,卫七飞速的出现在身前,可严见安张了张嘴又止住了声音。 骂人家卫七作甚,好气,这个地方是他自己选的! “卫七!我当日说要在这里渡劫的时候你怎么没劝劝我?” 卫七不明所以的回话:“回小阁主,属下劝过的。” 严见安一噎,想起来卫七是跟他说过这个地方有可能遇到西行的其他门派之人,不过他没往心里去,根本就忘了西行的人里也包括楚沉暮。 “是属下失职,小阁主恕罪。” 严见安心里更烦了,愤愤的甩了甩袖子,还发现自己衣服被劈的乱七八糟,只能咬牙切齿说了一句,“退下吧。” …… 楚沉暮一路往西走,越走眉头皱得越紧。怎么只隔了一段时日,外面的世界就有些大变样了? 魔宗好像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楚沉暮回忆了一下和现在已经基本没了什么关联的原剧情,不出所料没提到这回事。 他的修为晋升到了元婴中期,一路走一路救人,哪里传言有魔宗之人作乱便力所能及帮衬一二,可事实上作乱的不只有魔宗,仅凭一个魔宗哪里能搅得起这么大的风浪,比起真正的魔宗,反而更多的是一些正道修士。 有些人打着魔宗的幌子肆意释放自己内心的恶意,大些的门派趁机抢占地盘,侵占小门派,小门派敢怒不敢言,就把怒火撒在普通人身上,烧杀抢掠奸淫盗窃,苦的还是最普通的老百姓。 与一些畜生的所作所为相比起来,魔宗反倒都不是那样十恶不赦。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他猜测自己回无极门时,洛随尘他们也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在山脚下纠结了足足有一两个时辰,楚沉暮冷着一张脸站在无极门山门口,像一尊煞神,来往的小弟子无不是在远处时说说笑笑,一看到楚沉暮便不约而同的噤若寒蝉,连脊背都悄悄挺直,毕恭毕敬喊一声“破军长老”,再僵直着身子走几步,便猛然加快步伐。 像老鼠见了猫。 很快,今天楚沉暮心情不好的传言就在无极门内部流通,经历过的人纷纷现身说法,告诉大家没事不要走正门。 但其实楚沉暮只是因为太过紧张,才抿唇敛目,看上去显得有些凶罢了。 可楚沉暮好不容易鼓着勇气落在暮朝院中,又偷偷向半山腰走过去的时候,却只见到了几扇紧闭的大门。 他探出神识感知了一下,里面没人。 怎么回事,还没回来吗? 云禄的声音从山顶方向响起:“师弟,沉暮师弟!你怎么才回来,我遍寻你无果啊。” “云禄师兄。”楚沉暮回过神来,“为何说‘才’?” 云禄一直等在暮朝院外,方才看到楚沉暮的身影就想喊他,却不曾想这个人又火急火燎朝山下走,他这会刚追上,气还没喘匀:“出事了!你快去戒律堂,昨日东方长老带着人刚回来,你的弟子就被吴师兄抓进了戒律堂。” 楚沉暮心里“咯噔”一下,“谁被抓走了?” 却见到云禄面色难看,“……都被抓了。一开始只抓了两个,另外一个小弟子气不过,回顶了几句,便也被一起带走。” 楚沉暮都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御剑疾驰而去。 戒律堂……他三个小徒弟犯了什么错?!! 他其实对戒律堂有些模糊,脑海中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不记得戒律堂到底在哪个位置了,可根本用不着他多想,一道含着灵力的敲击声从一处传来,楚沉暮看过去,那座山顶的平台上占满了人,他直接飞向最前面,果然看到自己的三个弟子就站在一块突出的高台上,双手都被捆在身后。 周围是一圈戒律堂弟子守着他们。 吴楚山在高台上坐着,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块醒木,他方才敲了一下醒木,全场肃静,无数敬畏的目光朝他投来,吴楚山满意的点点头,加诸灵力沉声开口,声音响彻整片空地: “你们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洛随尘闭着眼睛,田意歌冷冷站着,只有苏承典对这句话有反应,一双愤怒的眸子紧盯着吴楚山。 他也不想等这三个人回答,只是沉缓的道: “往日戒律堂都是私下审判的,就导致有些弟子可能忘了我无极门门规之森严,今日之所以公开审判,是因为这次性质极为恶劣,田意歌三人身为亲传弟子,理应更加恪守门规、正身清心。” -------------------- 感谢[像风一样的女子?]、[辛小九]、[爱吃苏式月饼的莫大师]、[渭水河的龙舌草]、[喜欢白龟的小白飞]、[水泽琉璃]宝们的礼物! 第128章 正好戳中了楚沉暮的命脉 他顿了顿,给下面人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等所有人再看向自己的时候再度开口,语气变重:“可是——” 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断。 “可是什么?”楚沉暮负手而降,落到地上,收起凌天剑,脊背笔直站在吴楚山与三位弟子之间,目光冷冷,“师弟问吴师兄安。不知道他们三人犯了什么错,还要劳烦戒律长老亲自公开审判?” “师尊!”田意歌终于有了反应,欣喜的看向来人。 “师尊!师尊,他们欺人太甚!”苏承典想要走近楚沉暮,被周围的戒律堂弟子眼疾手快拦住,扣住肩膀,拧着身子动弹不得,只有嘴巴还在委屈的告状。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随尘闭着的眼睛睫毛微微颤抖,最后也没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只是唇瓣抿的愈发紧,捆在身后的手握了又握,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 是他来了? 昨日根本没来得及回一趟凌天峰,洛随尘以为以楚沉暮的速度肯定早就回了暮朝院。 虽然没有撞见,但他们三人被抓发消息肯定早就传到楚沉暮耳中了。洛随尘还以为他当真这么狠心,不管自己也就罢了,连师兄师姐都不来看一眼。 说来可笑,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听见楚沉暮的声音还会下意识觉得心安。 话骤然被打断,吴楚山皱着眉头,面上是无奈的神色:“沉暮师弟……啊不,在这种肃严的场合我该叫你破军长老。” “破军长老此话何意?戒律堂弟子们也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吴楚山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直视楚沉暮。 “戒律堂的规矩也包括在众目睽睽之下量刑审罚吗?”他们无极门,虽然管的很严,但总还是要给弟子们留些面子,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都只是私下里罚一罚也就罢了,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戒律堂改了规矩,人还没审罪就拉出来示众。 许是楚沉暮的语气有些不好,吴楚山感受到了久违的忤逆,也不打算和和气气了:“破军长老,你兼任戒律长老一职许久,戒律堂弟子与你都已经熟稔,如果关起门来轻轻揭过此事,恐怕不能服众。” 他就差明着说楚沉暮此时阻拦是为了给自己人徇私枉法了。 两个长老吵架不难见到,可是吵架的人里有一个是破军长老,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事。底下来凑热闹的弟子嘁嘁喳喳小声嘀咕起来,甚至还有人传音给闲暇的同伴。 无极门也真不缺有空的闲人,不一会真的有人悄悄落地,实时观看这难得的一幕。 “吴师兄多虑了,沉暮并无此意,只是师弟有些好奇,他们犯了什么错,连刚死里逃生的休息时间都不给,要兴师动众直接到山门去拿人。”楚沉暮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尽力学着原主的口吻。 其实心底里已经气炸了,他可没有原主那么好的脾气,一共就三个小徒弟,竟然给他一锅端了,今天这个吴楚山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四来,他绝对跟他没完。 “沉暮师弟稍安勿躁,马上就知道了。既然师弟没有别的疑问,那我们就开始了?”同楚沉暮愈发阴沉的脸色不同,吴楚山又恢复一同以往的老好人模样,朝旁边抬了抬手,“师弟是要回避一二还是一起旁听?” 楚沉暮冷着一张脸站到一边,让开了位置。 “量罪吧。” 下首便有一位弟子向前两步,同样声音扩散开,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凌天峰破军长老亲传弟子——田意歌。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回音谷中击杀一位女修士,据我们调查,此人生平未作恶,与你无私仇,家族无余孽,是不可滥杀之人。” “你可有其他话说?”其实按照吴楚山的意思,这里该直接问是否认罪,认了罪直接罚便是,可惜楚沉暮回来得及时,他便不得不使个眼色让手下弟子恢复这一问。 “我有话说。”田意歌简单过交代自己与茹轻的恩怨,同样用扩音术扩散开,弟子们听完前因后果,其实也觉得情有可原,量罪的弟子回首看一眼吴楚山的脸色,又问道:“秘境之内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都不得而知,你可有人证物证?” “有。”田意歌话里带着冷静的自信,“梵音阁怀素师父可为我作证。我可以给他传音。” 吴楚山脸色不太好看,他没想到那个茹轻做的这么过分,换成他来他也是要杀的,甚至他都不会给犯他之人或者出秘境的机会。不过这田意歌也是个蠢的,都不知道杀人不一定要亲手沾血。 楚沉暮听完了所有经过,微微瞪大眼睛扭头盯着吴楚山,脖子伸的老长,理直气也壮,脸上仿佛写着“你敢冤枉我弟子试试”。 “咳咳,既然如此,暂时将田意歌关在禁室,待收到回信,证明其确实事出有因之后再放人,不过倘若事情并非如此,那按照规矩,应在禁室囚拘三年。”吴楚山咳嗽一声,只能暂时放过这件事。 关禁闭?楚沉暮对禁室没太有印象,下意识把它和禁闭室画上等号,可是又有些好奇,对修士来说关禁闭有什么意义呢,修仙无岁月,就是关再久,大不了一直打坐就是了呀。 田意歌当着大家的面传音,话中确保没有任何指向性的暗示,便被带走。 量罪的弟子再度开口:“凌天峰破军长老亲传弟子——苏承典,昨日冲撞师长,阻碍戒律堂办事,试图攻击同门。你可有其他话说?” 苏承典摇摇头。 他昨日确实有点冲动,只是实在气不过那领头之人的嘴脸,张口闭口要把大师姐与小师弟“拿下”、“带走”,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已经定罪了呢! 他连问一问都不行,说他妨碍公务就罢了,竟然还说是师尊没有教好他们……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气不过,刚取出武器,结果就被一起带走了。 楚沉暮没忍住看了看一脸倔强的苏承典,也没想到苏承典会是因为这种原因被逮了,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一般都不会管的,就像前世的中小学生守则一样,条条框框一箩筐的行为规范,其实真的严格执行的几乎没有。(不过我们还是要遵守纪律的!小楚同学这样想是不对的!!!) 平时老师也不会一板一眼,只是如果真计较起来,也有章可循。 就像试图攻击同门这一点,说一句切磋也就那样,谁还没有气急攻心动一下手的时候呢。偏偏被人当真了,也无话反驳。 他不知道吴楚山是真的循规蹈矩还是有些针对他门下之人,不过他猜是后者。毕竟吴楚山在弟子们的印象中是个好长老,如果真的这么严苛,就该与他楚沉暮一个待遇了。 只是不知道原主还是他什么时候得罪过吴楚山,这股恶意来的莫名其妙。 真被人揪住不放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错,楚沉暮在心里这样想着,果然听到那名弟子继续道:“依律应罚杖刑,脊杖十杖。” 楚沉暮还有点惊讶,吴楚山难道真的只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好长老?脊杖十下真的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在原主的记忆里,遇到只犯了小错的弟子,他便常会用脊杖来处理。可是下一句话一出,他就知道事情不这么简单。 吴楚山这是憋了个大的。 “凌天峰破军长老亲传弟子——洛随尘,回音谷一战中贪生怕死,对魔宗之人奴颜媚骨以求偷生,贪生怕死,性质恶劣,又有目击者称其与魔宗圣女亲密交谈许久,恐已生二心。” “你可有其他话说?” 苏承典也被带走,场上就只剩下洛随尘。他已经睁开眼睛,眼睛直视前方,仿若不经意间的余光刚好扫到伫立一旁的楚沉暮,身形如竹,这样站在他身前,与那日回音谷挡在魔宗面前的样子无二。 洛随尘仿佛在听别人的判词,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心中讽刺之意更浓,他想自己可能不适合这种正道门派,假惺惺又是老顽固,连事急从权都不知道吗,果然是能教养出楚沉暮这种耿介之人的地方。 楚沉暮从听到“贪生怕死”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个场面,分明就是冲着洛随尘来的。前面对田意歌与苏承典的审判只不过都是前菜,与魔宗相比,都微不足道。 魔这个字是所有人的禁忌。 与魔宗有亲密交谈?他还真敢说!!! 就连不再装模作样cos呆板系统的小圆也突兀开口:【宿主,干预一下,别让洛随尘魔脉之事在此时被揭穿。】 【用你说。】 不过有了小圆这句话,他也不用再担心待会出手的时候这个猪队友给自己拖后腿了。 楚沉暮的衣袍无风自动,洛随尘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却再也忍不住,“此言恐怕有失偏颇。” 有长老开口,量罪的弟子纠结的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吴楚山,吴楚山比个手势让人退下,自己则走到跟前来:“沉暮师弟,我知道你素日最偏宠你的小弟子,可他所作所为,那日所有人都亲眼得见,所说之话也并没人逼迫。能说出那种折腰摧眉之言,实在枉为我无极门弟子!” 他还故意加重了“偏宠”的语气。 这个“偏宠”,对旁观者产生了一小波喧闹,在场的当事人却都表示嗤之以鼻。 楚沉暮心里有点怪异,好像自己确实与洛随尘最亲近一些,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可他下意识把这种情况归结于自己的习惯——毕竟一开始他确实为了任务一直待在洛随尘身边刷存在感,后来就相处出了真感情。 不过他与田意歌和苏承典也有真感情,都是自己揣在心里的徒弟,谈什么偏宠不偏宠! 洛随尘就更不信了,如果早些时候他听到有人说师尊偏宠于他,肯定会连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可如今他心口处还疼着呢,呼吸之间都会扯到伤口,他在梦里也是痛的。 谁家偏宠就宠到连心脉都说伤就伤,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失言一事,我已罚过他。出秘境那日回音谷在场之人亦可作证。” 东方舒派来的弟子一直在最前面等着,此时终于可以说出自己师尊交代的话,匆忙开口:“没错,戒律长老,请容我一言!” 他上到台子上,冲在场两位长老行过礼,清清朗朗开口:“弟子问戒律长老、破军长老安。弟子师承七杀长老,奉师尊之命等候在此,请长老赎罪,弟子斗胆开口——破军长老那日确实已经严惩过洛师弟,师尊为洛师弟号过脉,那一掌并未有丝毫留手,是受了极重的伤。” 东方舒已经猜到今日洛随尘必定会因为此事被问责,她昨日想着楚沉暮可能来不及赶回来,便让人一直关注着戒律堂的动向。 虽说她不知道楚沉暮这一掌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并不妨碍她先用这个理由保下这位沉暮师弟极为看重的弟子。 吴楚山仔细感受了一下,洛随尘呼吸之间还有些病态的不稳,周身灵力也有些溃散之相,便知这个人所言不假。 他站在这里,看看楚沉暮,又看看洛随尘,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是…… 楚沉暮有病吧?他还真表里如一,像在人前那样孤清冷傲,背地里都不对自己弟子稍降辞色??? 他可是从鸿蒙轩花了大价钱派人仔细打探过,楚沉暮最疼爱这个小徒弟,怎么还能下这么重的手??? 自己今天费劲搭了这个戏台,难不成到最后竟然是为了成全楚沉暮法不徇情的好名声??? 恨恨地咬了咬牙,吴楚山最后都有些气急败坏,随便说了几句在他看来是口不择言乱说一通的话,却正好戳中了楚沉暮的命脉: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先放下,还有一件事,魔宗圣女毕竟与他近身接触过,魔宗手段阴险庞杂,不可不防,不如给洛师侄验一验身,以防他中了魔宗人的诡计。” ------------------- 感谢[叶悦岚]、[微潵]宝子们的礼物~ 第129章 以无极门长老的身份为他作保 洛随尘视线下意识落在楚沉暮身上,他在想,师尊会不会正好借此机会,揭穿他的魔脉之身,顺便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为他破军长老正名—— 证明他楚沉暮对此事毫不知情,你看,他一知道自己收了一个人族的叛徒,就立马用雷霆手段处理了他。 这样楚沉暮就没有污点了。 洛随尘低下头,敛下沉寂的眼眸,以他对楚沉暮的了解,他觉得下面的故事就该如他所想了。 【阻止他。】小圆又沉不住气了,在楚沉暮脑海中突然出声,本来就紧绷着神经在想办法的楚沉暮被吓了一跳。 看来洛随尘平安去魔宗对小圆所谋之事事关重要,它都不惜几次开口暴露自己的急切。 楚沉暮心道,小圆还是不够有耐心,如果他站在小圆的位置,他一定不会贸然开口,赌一把自己是否不忍心到不用他说也会去救人。 此时小圆先开了口,就落了下乘,楚沉暮虽然急得不行,脑子里还是云淡风轻:【知道了,那你不许再指手画脚哦。】 “吴师兄!”楚沉暮的语气突然加重,字音里都冒着冷气,“验身非同小可,须要毫无保留接受外人灵力在经脉中通行一周,而我的弟子此时心脉受损,又刚经历过一处秘境,旧疾新伤未愈,贸然验身只会加重他的伤势,怕是不妥。” 再说,他根本不放心莫名其妙就恨上自己的吴楚山对自己小徒弟下手。 “楚师弟,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啊。总要给弟子们一个交代,你放宽心,我会多加小心的。”吴楚山眼神一凝,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楚沉暮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要强硬紧张许多,他就知道,自己的冰山师弟还是心疼这个洛随尘的。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洛随尘与魔宗殊死搏斗也做不得假,如果只因为他不慎与魔宗之人有过接触就这般急迫的要验他身,吴师兄不怕,我都替你担心会令其他同样与魔宗对抗的弟子寒心。” 张口其他弟子闭口其他弟子,不就是拉着其他人道德绑架吗,他也会。 “师弟,无极门门规第九十三条,凡与魔之一字相关,有疑必查,宁可错审不可放过。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还有这样的门规…… 楚沉暮蹙眉,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只能用上最后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他转头看向洛随尘的方向,余光察觉到对方动作的洛随尘阖上眼睛,避开楚沉暮的视线。 苦笑的勾勾嘴角,楚沉暮缓步走到正中央的位置,面向大门敞开的戒律堂,与堂内肃严的雕像遥遥相对,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膝盖触地,款款跪下。 膝盖与石板碰撞的声音几不可查,但还是被洛随尘听了个清楚。 瞳孔猛缩,洛随尘愕然的看向一撩衣袍,面向戒律堂大门笔挺跪立的楚沉暮,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摇曳,掩盖住清瘦的腰肢。 淡淡的声音随着微风一起拂过他的耳畔,“我以无极门长老的身份为他作保,请求取消此次的验身,违背门规的所有刑罚,我皆一力承担。” 也传到所有人耳边。 “天呐,那个人真的是破军长老吗?!” “咱们只知道破军长老对外冷心清淡,原来人家对自己的亲弟子这么好……” “是啊,我都有点心动了。” “收收你的心思吧,破军长老这么长时间一共才收了三个弟子,都是人间翘楚,咱们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但是,破军长老这一跪,真的很帅啊!” “都是长老,你说地劫长老真的会罚破军长老嘛?” “嘘,戒律堂还能有徇私之事?而且就算地劫长老要手下留情,我觉得依着破军长老的性子,他自己都不会同意。” 这名弟子回忆起曾经楚沉暮掌管戒律堂时自己的恐惧,“……你说的是。” 这一跪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本来有序站在原地的弟子甚至不受控制的向前挤了挤,几乎要贴在地台边上。 所有人,包括洛随尘都以为吴楚山不会顺着楚沉暮的意思说下去,可只有吴楚山自己心中知道,他此时的心情简直像在路边白捡了一个传世法器。 哈哈哈。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本身他也就是想通过洛随尘的事间接打击楚沉暮的,可如果能直接让楚沉暮落在他手里,岂不妙哉。 他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弧度,一步一步走到楚沉暮面前站定,不知情的会以为楚沉暮在跪他。 连这点便宜都不放过,楚沉暮头扭向一边。吴楚山悠悠开口:“虽然此事不合规矩,但念及师弟你护徒心切,又事出有因,我便做主应允了你。” “只是——”他不待楚沉暮有更多的反应,把能往楚沉暮身上套的所有门规都套了一遍,几乎把沾上边的条律都列了出来:“只是师弟此举违背我无极门门规第三十四条、第七十一条、第九十三条、第一百一十二条、第一百一十九条——长老犯戒律亦与普通弟子同罚,师弟可有其他话说?” 楚沉暮根本不知道这些条例都对应着什么,原主的记忆他只挑有用的着重记住了,这些边边角角可能在原主的脑子中印象深刻,可他却没当回事,这会一头雾水。 现在只能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无话可说。”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是不是太重了点,我记得第一百一十二条和破军长老这件事也挨不上吧……” 身旁有人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真能记得住?”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他娘的前两天刚犯了啊,这一条是不准言语无状!!!” “呐呐呐,你可是又犯了,如果不想再进一次戒律堂,就给我几颗灵石封封口。” “………” 可能有些激动,这段对话隐隐约约传到了楚沉暮的耳中。 上当了。 说不定其他条也是莫须有的罪名。 他发誓以后要把门规倒背如流!!! 等量罚的弟子犹犹豫豫喊出自己要受的刑罚的时候,楚沉暮这个念头的急切程度达到了顶峰。 “依律……依律应罚脊杖一百、禁室七日。” 楚沉暮的心里咯噔一下,苦兮兮的为未来几日的自己默哀,面上常年的冰块脸丝毫不改,还是云淡风轻。 他还有事,小意歌的量罚还没尘埃落定,他要等着看到怀素的回信才能安心,自己也还没来得及找云禄询问洛随尘心脉受损如何治疗之事,他还得看着洛随尘,万一他趁着自己在禁室里,直接不辞而别离开无极门,他更没地方哭去。 “我有其他要事,把禁室也换成脊杖吧。” 量罚的弟子看了看吴楚山,在得到对方首肯之后思索了一下,将脊杖加到了一百七。 楚沉暮垂着眼帘,睫毛投下一小阴影,他等着有人来把他拉走,像苏承典一样,带去别的地方领罚,可等了又等一直没人有动作,吴楚山在这时笑眯眯开口,声音传到楚沉暮耳中,他只觉得阴恻恻的:“为表公允,破军长老的刑罚就在这里执行吧。” 很快有两名弟子苦着脸举着婴儿手臂粗细的梨木棍,约莫一人高的长度,站在楚沉暮身后。 两个人不情不愿都写在了脸上,明显是被逼着出来的,毕竟这种有可能得罪长老的活计谁都不愿做,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楚沉暮。 还有一个人双手捧着一颗丹药,很恭敬的递到楚沉暮面前,“破军长老,麻烦您先吃下它。” 楚沉暮紧抿着唇,掩盖在袖袍下的双手搓着衣角,缓解自己的紧张。闻言他不解地抬眸看向这个弟子,弟子尴尬笑着,双手又凑近了点:“破军长老,这是息灵丹,吃下之后三日内不能运转灵力。” 这句话对楚沉暮来说莫过于晴天霹雳。 他方才还庆幸自己修为尚可,可以抵消一点疼痛,这会儿只觉得欲哭无泪。 (?_?) 无极门门规是哪个好人定下来的啊,他真服了,打人的有灵力,不知疲倦结结实实的打,被打的要封了修为,只能硬抗。 这么严厉,怪不得能成第一门派呢。 从对方手里接过息灵丹,楚沉暮还是没习惯这个世界里丹药的味道,嚼了几下就囫囵咽下,丹药很快起效,他再试着运转灵力就不行了。 这个送丹药的弟子也没走,空着手站在旁边,等着在一旁报数。方才在私底下他们讨论了许久,最后是他们三个最倒霉,抓阄抓到了对破军长老行刑。 他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与不怒自威的破军长老挨这么近,整个人都是抖的,脸色和两个拿着棍子的人一样差,比破军长老更像被罚之人。 殊不知在他心中形象伟岸的破军长老,此时也在心里疯狂叫嚣:【小圆!!!我这可是为了你的任务啊,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帮我让我感觉不到疼?】 小圆不出所料的回答没有,甚至还嘲讽了他,【不是不让我指手画脚吗。】 有些绝望的阖了眼,楚沉暮攥着拳头默默等待。 “第一杖。” “第二杖。” …… “第三十七杖。” 每打一下,便有人报一下数,不过三十几杖,楚沉暮后背便洇湿了条条血痕,鲜红的印记在白色的衣衫上绽开,像雪地中盛开的点点腊梅。 有吴楚山在一旁盯着,谁也不敢手下留情,一下一下结实的招呼在楚沉暮背上,楚沉暮死咬着牙,一声不吭,眉宇蹙成了小山,只在每下脊杖落在身上的时候身子微微晃动,低垂着头,修长的脖颈上爬满了细密的汗珠。 “第三十八杖。” 真疼啊……他好像不小心咬破了嘴角里侧的嫩肉,只觉得嘴巴里都充满了血腥味。 洛随尘在他身后,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在脑海中猜测对方会不会看着他,又是用什么眼神看他,带着恨,带着快意,还是心疼呢…… 还是根本就不看他? “第三十九杖。” 他来了这么久,与吴楚山唇枪舌战,田意歌与苏承典都喊了他师尊,好像自己的小徒弟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他一句,也没正眼瞧他…… …… “第四十八杖。” 是他欠他家小徒弟的,也不知道今天当着洛随尘的面被打的这么狼狈,那孩子会不会就不这么恨他。 …… 洛随尘的目光比楚沉暮想象中要平静的多,并没有楚沉暮最不想看到的恨意,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眼睛几乎都不眨一下,眼眶如同楚沉暮的后背一样越来越红。 自从楚沉暮膝盖触地的声音砸响在洛随尘心头,他的视线就再没离开过。 他真的看不懂他。 这一世的楚沉暮,为什么总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 每每都在让自己绝望之后又给自己希望。 这时候他为何要替自己作保呢,明明他都已经知道自己的体质了不是吗…… 他真的很不想、很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楚沉暮此举,又一下把他从无尽的黑暗拉到了温暖的人间。 可他又怕这只不过还是假象。 他强迫自己盯着楚沉暮几乎要被红色浸透的后背,自虐一般把楚沉暮每一个反应都印在眼里。 …… “第九十三杖。” 楚沉暮没忍住,从喉间泄出一声闷哼。 …… “第一百零七杖。” 楚沉暮跪的不稳,手肘杵在地上,他站得高,能从斜后面看到,重新跪直身子的人微微颤抖,面前的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会心疼。 很疼。 …… “第一百二十一杖。” 楚沉暮又倒了一下,这次他反应变慢了,两息时间才重新跪起来。 他鼻尖突然一酸,如此骄傲的人,原来也有在众人面前示弱的时候吗。 …… “第一百四十杖。” 楚沉暮吐血了,后背血肉模糊,衣衫完全贴住肌肤,同肉碎黏在了一起。他盯着地上那人身前背后两滩血,只觉得红的刺目。 --------------------------------- 又卡文了,伤心。 明天周一,伤上加伤。 第130章 若是笑起来,定会令天地失色 脸上有些凉还有些痒,洛随尘手还被捆在后面,没法擦到,但他猜自己是哭了。 其实自己再原谅他一次也不是不行吧? …… “第一百四十七杖。” 楚沉暮实在是跪不住了,只能又分出两名弟子用木棍在他前方支住他,单薄的身子便要倒不倒的挂在前面的棍子上,像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单薄纸片。 洛随尘咬烂了腮边的肉,从嘴角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得他心慌意乱。 “师尊……” 他听到自己沙哑着声音开口,眼泪同压抑的情感一起爆发,他猛地挣开身后压着他的两名弟子,就要去挡在楚沉暮身后。 “师尊——!” “铛”地一声,吴楚山落下一个禁制,将洛随尘与楚沉暮隔开。 无力低垂着的颈子因为这两声师尊重新挣扎着挺拔起来,颤抖,但傲立如松。 楚沉暮嘴角扬起,口里的血顺着嘴角淌,唇瓣上是干涸的暗红与流淌的鲜红交织的颜色,他却笑得明媚。 连在他跟前负责撑着他身子的两名弟子都忍不住惊艳。 传言说的半点不错,楚尊者一笑,可令天地失色。 即使虚弱成这样,也依旧风华绝代。 洛随尘声音里的悲恸明明白白,楚沉暮疼到几乎昏厥,还是忍不住高兴——他的小徒弟,终究还是心疼他了。 他虽然卑劣不堪的顺坡下驴使了一回苦肉计,但管用就好。 也还好,还能管用。 “洛随尘,不可无礼,退、退下。”楚沉暮疼得颤抖,就连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刻都变得有些嘶哑。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洛随尘肯定还没有退回去,他张了张口,牙齿狠咬了一下舌尖,尽力用平稳地语调说道:“听话,为师无碍。” 吴楚山看向洛随尘,对面的毛头小子目眦欲裂,恨不得要吃了自己,他无所谓一笑,淡淡的道:“唉,洛师侄,你要想清楚,阻碍戒律堂行刑之罪,你师尊如今的样子还能不能再替你挡下。” 洛随尘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猛地停了,只剩眼睛越来越红,盯着楚沉暮,几颗泪珠不受控制的滑下。 又响起皮肉与棍棒接触的闷响,与有规律的报数声。 这下离得近了,洛随尘甚至能清楚听到每一杖脱离楚沉暮后背时,与血肉分离发出的黏连声。 “第一百六十八杖。” “第一百六十九杖。” “第一百七十杖。” …… 前方支撑着楚沉暮身体的弟子退去,楚沉暮摇晃一下,无力的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吴师兄,我可以带我的弟子离开了吗?”染血的唇瓣撕裂着一开一合,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吴楚山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楚沉暮的肩膀,暗中用力扣住他背后的伤口,但在外人看来,脸上挂着焦急之色的地劫长老是在担心楚沉暮站不稳摔倒在地。 楚沉暮突然受到钻心的疼痛,面上闪过一瞬的扭曲,又瞬间恢复正常,只有紧咬着的牙能暴露出他这会状态并不好。良久吴楚山才松开,四个指尖染血,顺着楚沉暮的衣领,在前面干净的地方随意抹了抹,将血擦净。 楚沉暮面无表情,示意吴楚山撤去禁制,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洛随尘身前,尽力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又转了半圈,解开了捆在洛随尘身上的绳索。 做完这点事就已经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无力的垂下手,把碍眼的绳子丢到地上,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阿尘,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们回去还是我们回家? 洛随尘没听太清,但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好。” 他拉起楚沉暮的胳膊从身后环住,让人几乎整个趴在他的身后。要御剑,一动灵力,心口处经脉的裂纹就疼得厉害,洛随尘也没管,照样该怎样怎样,仿佛不是疼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在弟子们眼前消失。 底下原本还带着看热闹亦或是旁观者的心态来看的弟子们渐渐鸦雀无声,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根本用不到第二天,无极门上下就传遍了,破军长老原来是极为护短又对自己弟子温柔至极的人。 那本因为楚沉暮从没笑过从而把楚沉暮排在第二位的风华榜,也一夜之间将破军长老提升到毫无争议的第一位。 还有当日在前面支撑楚沉暮身子的两位弟子现身说法,肯定了风华榜上的那句点评—— “破军长老的容貌若是笑起来,定会令天地失色。” -------------------- 落到暮朝院,院里杂草已经生出来了老高,灰尘落满了院里的桌椅,屋门紧闭,洛随尘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没人动过,还是走时那样。 洛随尘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楚沉暮。 他不是早就知道,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来,这小院里分明没有人生活的迹象,他分明是刚回来,就火急火燎的来救他们。 掐了除尘诀,收拾出房间,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人趴着放在床上。 然后是最难的时候了,衣物与肉混在一起,洛随尘要把衣服撕下来,才能上药。 偏偏这会楚沉暮又吃了息灵丹,他的木灵力注进去,仿若石沉大海,根本没有用。 楚沉暮受罚的伤口血迹斑斑,洛随尘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开始剪除残缺不全的衣物,露出那片惨不忍睹的伤口。 楚沉暮死拧着眉,嘴唇紧抿,感受着背后撕裂的疼痛,但却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脸几乎整个埋在枕头上,不让洛随尘发现自己的痛苦。 他闭上双眼,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力咬住下唇,强忍住身体的颤抖,但无法抑制住唇边渗出的鲜血。 洛随尘几乎无从下手,屏着呼吸,轻轻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渍,动作温柔又专注。处理完楚沉暮的伤口,洛随尘轻轻覆盖上纱布,又取了软帕擦净楚沉暮血污一片的脸,喂给楚沉暮些水和丹药,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师尊。 师尊的唇瓣满是牙印,红肿不堪。 方才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楚沉暮压抑不住,发出几声闷哼,洛随尘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眼神心疼,但却又好像夹杂了其他晦暗不明的情绪。 “师尊。”洛随尘轻轻叫了一声,楚沉暮身子明显一僵,把头扭到靠墙的一侧,不让洛随尘看到他的脸。 像一只胆怯的鹌鹑,或者按照楚沉暮高挑的身形,应该说鸵鸟。 洛随尘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自己的师尊是在逃避。 每次都这样,伤害完自己、亦或是救了自己,都不置一词,只留下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一股无名的怨憎直冲心头,凭什么他想逃避就逃避,想对自己好又肆无忌惮的关怀备至,他突然大逆不道的开口:“楚沉暮!” 这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洛随尘心脏都跳的不稳了,他从没想过只是单纯的在这个人面前直呼他的名字,自己就能兴奋到这种模样。 隐秘的兴奋感沿着脊椎盘旋而上,直冲上天灵盖,血液在体内流淌得更为炽热,洛随尘心脏急速的跳动,几乎要从胸膛处破口而出。 师尊的名字当真很好听,他想以后都这么叫。 在楚沉暮莫名其妙对自己不好时,在楚沉暮明明已经坚持不住还非要嘴硬说一句无碍时,在这个人别扭拧巴不知道和谁置气时,呵他一句“楚沉暮”,让他再也不敢这么顽固清傲。 楚沉暮疼的发昏的脑子在这一瞬间还能下意识捕捉到自己最担心的念头——洛随尘突然这样大逆不道,不会是要同他恩断义绝,离开无极门了吧?!! 他仰着头把脸转回来,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疼得,脸颊憋得通红,蹙着眉看向大逆不道的小徒弟,说出口的话又虚又弱,轻飘飘砸在洛随尘心上,还不如被小猫挠一下的分量。 “你、放肆……” 洛随尘想,楚沉暮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双清冷矜贵的眸子此刻由于激动微微湿润,眼尾泛红,趴在床上,手指无力的抓住身下的床褥,指尖微微泛白,因为用力而绷出好看的弧度。 他眼神一暗,扑通一声跪下,紧挨着床边,借助床板阻拦住楚沉暮的视线,挡住自己身体可耻的变化。 楚沉暮被吓了一跳,担心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严厉,他好像又吓到洛随尘了。 他蛄蛹了两下,给自己疼出一头冷汗,其实也没挪动几寸地方,修长的手指拍了拍床边,“你来上面坐。” 师尊邀请他去上面做……啊呸! 去上面坐。 他目测了一下师尊让出来的小小的一片距离,自己如果坐到上面,便能与师尊身体相接,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看了一眼,懊恼自己如今的反应。 他这副样子,如何还能坐在师尊面前! 于是有些心虚的洛随尘红着一张脸,低头闷声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怕他一开口,师尊就能感受到他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快掩饰不住了,自己对于眼前人那些无法言说的感情。 楚沉暮的心一截一截的往下沉,洛随尘连同他坐在一起都不敢了么……这副模样,分明是被自己那一掌拍完,还留下了后遗症。 他怕自己了。自己的小徒弟,害怕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来,楚沉暮的心便突突的疼。 他不想看到常在他面前笑的肆意明朗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 楚沉暮眼底尽是无措,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做,才能减少一点自己与洛随尘之间的隔阂。 于是够着手臂,用手轻轻扯住洛随尘的衣袖,学着他以前的样子,拽了拽,又晃了两下。 【你在做什么?】小圆狐疑的问道。 【你不懂,只有给了人希望在让他陷入失望,才是最绝望的,你没发现他现在离开无极门的想法还不够深吗,我当然还得拉扯拉扯啊。】楚沉暮信口开河,【一段感情只有不断拉扯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没底,不知道小圆会不会信他这么鬼扯的理由。 事实是小圆信了,它根本不懂人类的情情爱爱,楚沉暮这番话它虽然听着有点诡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甚至细细咂摸一下还觉得有点道理。 【哦?……哦。】 【所以你好好看我发挥就得了。】楚沉暮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住自己的笑意。早知道这个小圆这么好忽悠,他以前就不兢兢业业的做任务了,说不定忽悠忽悠,他俩还能和平共处呢。看起来高深莫测一副大反派的模样,怎么说什么都信? 洛随尘愣愣的看着攀附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一时间没有动作。 楚沉暮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要对着自己撒娇??? 是的,洛随尘心里清楚,自己以往做这个动作,不是别有目的,就是单纯想勾搭楚沉暮,那楚沉暮做这个动作又是为何??? 难不成封住灵力,还顺带封住了楚沉暮的智商?自己只不过没顺着他的话去床上坐着而已,他何至于也做这样的动作,他又不心悦自己。 他狐疑地打量楚沉暮,不放过他一丝表情,然后就看到自己师尊嘴角抽动,眼睛又开始湿润,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 他下一秒便“腾”的一下乖巧的坐在了床沿上,只是盘着一根腿,姿势有些怪异。 罢了罢了,这会他还受着伤,自己便让着他些。 楚沉暮眼睛一亮:这招真的好用!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楚沉暮一会摇摇洛随尘的手臂:“阿尘,我有些口渴。” 于是洛随尘便给他喂些水。 “阿尘,日头有些大,你关上窗户。” 于是洛随尘又去关上窗户。 “阿尘……” 洛随尘又跑去做事。 “阿尘……” …… 洛随尘像陀螺一样滴溜溜的转,忙并快乐着,师尊这样依赖自己、喊自己的名字,他嘴角一直都没放下来过。 -------------------- 大家看到这里如果觉得还不错可不可以给个五星好评呀~求求你们啦!(在线求打分) 今天看到这本书在读人数到一万了哎,高兴的我下着雨还买了个冰激凌(*′???`)?(其实就是自己想吃了hiahiahia,但是那个海盐味道的冰激凌一股牙膏味) 感谢[喝到八点半]、[诚邀梦旅]、[愿浅落开心]、[洛姩梓]、[回圆]等宝子们的礼物! 永远爱读者宝宝们! 第131章 我说人有三急! 他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同样没有放下的,还有另外一处酸胀无比的地方。 师尊这会儿的声线太柔和了,尾音又发着颤,甚至能称得上一句软媚。 因此洛随尘走路时的姿势有些怪异,也幸好楚沉暮这会一心担忧洛随尘在他睡着之后不辞而别,脑子里想着补救的方法,没发现,不然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谁会更尴尬。 等楚沉暮滴溜溜转着眼珠把能想到的借口都想了一遍,已经是下午了。楚沉暮又发话了:“阿尘,我没事了,你再坐过来吧。” 洛随尘重新坐回原处,楚沉暮很自然的又把手放在洛随尘垂到一侧的胳膊上,揪住了衣袖。 楚沉暮身子太疲累,不一会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洛随尘想换个姿势,动了动手臂,却没能把衣服从楚沉暮手中抽出来,他低头看过去,楚沉暮皱着眉,嗫嚅着又把手攥得更紧了些。 轻笑一声,洛随尘安抚地拍了拍楚沉暮的手背,认命般勾着嘴角躺在了楚沉暮身侧。 因为楚沉暮留出来的空间很小,人高马大的洛随尘只能十分憋屈的侧躺着,稍微一动弹就有从床榻上掉下来的危险,但并不妨碍这个看似很勉强的人咧着嘴笑的放肆,一颗脑袋几乎都要贴在楚沉暮身上。师尊身上有冷冽的竹香,好闻得让人心醉。 楚沉暮睡得很熟,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与普通人的警觉性是几乎无异的,洛随尘试探着从师尊枕侧顺出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盘来盘去。 有些扎手。 洛随尘在心里想着,楚沉暮的发质很硬,真真是像极了他的脾气和嘴巴。 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对人都冷冷淡淡,其实明明心里也是有柔软的一面不是吗,却非要装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还有那张嘴巴,也是硬的很,人都快死了,他洛随尘又不是个瞎子,说句\"无碍\"给谁听呢! 想到这里,他生气的眯了眯眼睛,朝着楚沉暮的脸泄愤似的吹出一口气。感受到气流的楚沉暮眼睫轻轻颤了下,还是没醒。 这都不醒? 洛随尘大胆起来,用气音在楚沉暮耳边呼出微不可察的一句“师尊”。 “师尊……” “师尊?” “楚沉暮,你醒没醒?” …… 见对方没有回应,洛随尘吞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楚沉暮因为忍疼被自己咬红肿了的唇瓣。 他凑上去飞快的亲了一下,整个人一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又连忙躺回去想假装睡着,结果位置不够,一个不留神从床上翻了下去。 临落地的时候还不忘举高了那只被楚沉暮牵着的手,方便师尊抓着他,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没让自己弄出来动静。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洛随尘重新蹑手蹑脚爬回床上,轻抚心口,安抚自己跳动的有些剧烈的心脏。 随后舔了舔嘴巴,有些懊恼的皱起眉头。 刚才太紧张了,他都没留意师尊的嘴巴亲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过好歹还是有点印象的,师尊的嘴巴很软,完全不像他说出口的话那样梆硬。 大逆不道亲了自己师尊一下的后果,就是洛随尘这会浑身发涨,更难受了。 等他好不容易压下自己的邪念,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挥手点上烛灯,一只手按着因为动用了灵力又变得剧痛的胸口,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几天之前,还在心里赌咒要与楚沉暮恩断义绝,现在又栽了一次。 …… 楚沉暮睡了大半日,深夜时候才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洛随尘如今连师尊都不叫,被楚沉暮发现自己偷看他也不心虚,姿态自然的比楚沉暮还像师尊。 楚沉暮拿不准自己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有些犹豫:“你怎么……在床上?” 洛随尘好笑的举起自己一直被攥得死死的胳膊,好整以暇的看向罪魁祸首,楚沉暮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匆忙松开手指,扭动脖子,把脸往下藏了藏。 有些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松开了,那你下去吧。” 见识到了什么叫过河拆桥的洛随尘只装没听见,一直没见人动弹,楚沉暮伸出手往外推洛随尘。 搞什么呀,两个大男人睡这么近…… 当然是推不动了,楚沉暮现如今比凡人还不如,洛随尘只是身子轻轻晃了晃,他一把捉住那个没事找事的手,“别动。” 楚沉暮:??? 现在连师尊都不叫了??? 于是他又下意识联想到洛随尘对自己怀恨在心半夜不辞而别的剧情,心中一紧,不止没再往外赶人,反而努力又朝里挪了挪,让洛随尘在床上待的更舒服了。 本来都做好被楚沉暮教训的准备了,洛随尘这会不可置信的看着变得宽敞的空间,毫不犹豫的也往里挤了挤,从善如流。 他师尊这次不会真的被打坏了脑子吧。 当初因为自己没吃他递过来的包子都要说一句“顽劣乖戾”,现在他这样,竟然还能有这种待遇? 难不成楚沉暮就吃这一套…… 想到这里,洛随尘清清嗓子,特意放冷声音:“喝水吗,我去给你拿水。” 楚沉暮是渴的,失血过多也要补充水分,可是……睡觉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水了,他如今没有灵力,就意味着……意味着他也有三急。 他想去厕所了。 方才没人提起来还好,这会洛随尘问了一句,他愈发觉得自己想去厕所。 ……怎么办。 人越是不想让自己想什么,那些东西就越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于是拼命压制自己的楚沉暮脑海里满是厕所。 “不用了,我还不渴。” 洛随尘无奈的看着嘴唇都已经干得不成样的楚沉暮,没好气的转身给他倒了杯水,还贴心的用灵力煨热乎了。 真是有毛病,喝个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也有必要嘴硬。 无奈,楚沉暮一脸纠结的伸出了手。 洛随尘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单手把人托起来,找了个方便的姿势给楚沉暮借力,让他不至于拉扯到后背的伤口,不由分说的喂他喝完了水,才把人放下。 一脸苦兮兮的楚沉暮生无可恋的趴在床上,时间越久越难受。 他终于忍不住了,喊了句洛随尘,道:“阿尘,你能不能先离开这里一会儿?” 闻言,洛随尘眸色黯淡下些许,思索楚沉暮为何又突然赶自己走,张了张口才回道:“不能。” …… “人有三急……” 又憋了半晌,楚沉暮才声若蚊蝇哼出了几个字,饶是洛随尘有修为在身也没听个明白,好奇的看向楚沉暮:“你说什么?” “我说人有三急!”楚沉暮把脸使劲藏住,但露出来的脖颈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绯红。 他清楚地听见了洛随尘那边传来的轻笑。 他现在没有修为!!!都听到了!!! 可见洛随尘嘲笑他是有多大声…… 原来是这个事,洛随尘不怀好意的把嘴巴几乎贴到楚沉暮耳边,“那师尊……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你回避一下就行。”声音闷闷的。 “可是师尊啊——”洛随尘话里的笑意都压不住了,说话时声音都乐的颤抖:“暮朝院没有茅房,怎么办?” ! 把这个事给忘了。 原主修院子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自己还有修为尽失需要如厕的时候,只修了个用于熬煮汤药之类的偏堂,一早被楚沉暮改成了厨房。 根本没厕所。 “师尊,我的院子有,要带你去嘛?” 洛随尘话中揶揄的滋味傻子都听得出来,不是傻子的楚沉暮自然分辨的明白,恼怒的抬头剜了孽徒一眼。 换来对方一个更肆无忌惮的笑容。 楚沉暮心里的气消下去大半。 你别说,还挺好看的。 楚沉暮认命般点点头,被洛随尘背起来,带到了他的小院里。 在楚沉暮的强烈要求下,洛随尘退了好远,不打扰自己的师尊。 解决完人生大事,楚沉暮招呼洛随尘回来,看到苏承典屋里还亮着,让他把自己带到苏承典的住处。 苏承典今日被罚,也被封了灵力,有人把他送回来,之后他收不到传音,也没再下过凌天峰,自然不知道后面楚沉暮发生的事情。 骤然见到脸色苍白的楚沉暮,又听师尊轻描淡写说了几句白天的情况,给孩子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楚沉暮见不得孩子这副模样,用比平日里还要活跃几分的语气同苏承典说了好一会话,才把人安抚下来。 之后苏承典便向自己师尊汇报自己的修行成果:“师尊!徒儿现在已经金丹了!” 楚沉暮一愣,“师尊现在也没有修为,等我灵力恢复,找些适合你的功法传给你。” 白天太匆忙,他没关注到苏承典的修为,这会苏承典邀功似的同他说,他才知道。 同时又愧疚自己其实当日不该逞一时意气,盲目收苏承典为徒。他跟在自己身边,虽然修为照样很快的涨着,但自己其实没有真的尽到一个师尊该尽的义务,平日里也只是把功法招数需要注意的重点拓印下来交给苏承典,偶尔检查一下罢了。 现在苏承典小小年纪结丹,同他这个不称职的师尊其实关系不算太大。 当时不该觉得自己仿佛被戏耍一般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不尊重这里人的原本轨迹。 又在这待了会,楚沉暮被洛随尘重新带回暮朝院,临走时还受着伤的苏承典还在操心:“小师弟,咱们这几个月的份例都没有领呢,麻烦你去领一下吧。” 洛随尘点点头,第二日便下山去拿份例了。 随着从秘境中幸存下来的弟子们在无极门中活动的时间增长,秘境中的经历在大家之中传开。 同时,一道传言在无极门中兴起:秘境中多亏了破军长老心思敏锐,才能一下发现秘境中那沐阳城主的不对劲,号召大家逼得他现了原形,大家才能平安出来。 弟子们都说秘境里破军长老身先士卒、临危不惧,原本戒律堂霸气护短的热度还没下去,这个传言一出,破军长老在弟子们之间的地位再度提高,甚至有的人会特意去凌天峰附近晃悠,试图偶遇一下楚沉暮。 洛随尘去取弟子们的份例,有人认出来他,自然议论起这些事来,这些话不可避免传到了洛随尘的耳朵里,他愣了愣,随后不在乎的继续办自己的事。 发现沐阳城主不对劲的人传出的是楚沉暮,不过也无所谓,他发现的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楚沉暮发现的。 接连几日处在舆论漩涡的中心,原本很低调的洛随尘也很快出了名,二十岁的少年唇红齿白,青春的气息压都压不住,又冷着脸,长相不输楚沉暮,气质也同他师尊如出一辙,刚改了版的风华榜瞬间又加上了洛随尘。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又过了两天,楚沉暮灵力恢复了,伤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他灵力恢复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储物戒中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金丹期功法和他研读过的注意事项,又挑了好多法器与丹药,去了苏承典的住处,发现苏承典不在这里,想了想,又去了云丹峰。 云禄愈发深居简出,楚沉暮来找他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浸在自己的丹道中,楚沉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让云禄为自己留意着能够修复心脉的丹药灵草。 云禄担忧的看向楚沉暮:“沉暮师弟,你心脉有损?” 楚沉暮摇摇头:“不是我,云禄师兄,请恕我不能多言,劳烦你先准备着可好?有朝一日你可能会明白的。” 云禄倒没再追问,探过楚沉暮确定确实不是他受伤之后,点头应下。 左右楚沉暮来这里求药大都是为了自己的弟子,伤势肯定瞒不住,他早晚可以知道的。 临走时云禄还塞给楚沉暮些伤药,前几日的事情他听说了,他的身份不好光明正大的站在吴师兄的对立面,只好借着这次楚沉暮来找他,给楚沉暮些常用的伤药。 ------------------- 出了大事,发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已疯),昨天最严重,神志不清,没写多少东西,就是写出来的东西也没法看,这几天我尽力保持更新叭,也有可能保持不住,sorry大家。 第132章 乱套了,全乱套了! 【宿主,你在做什么?修复心脉不该是你做的事。】一道阴冷渗人的声音从楚沉暮脑海中响起。 小圆果然对这件事表示怀疑,不过好在楚沉暮早有准备,从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自己的说辞,他煞有介事的说道:【我知道,我没打算给洛随尘。你听我说——】 他开始自己胸有成竹的演讲: 【我只是为了让自己以后落到洛随尘手里之后死的痛快点,我当然不给他用啊,我给他用干什么?我只是让云禄准备着,你看我都没提给谁。】 【你想想,到时候洛随尘把我抓住之后,肯定要像原剧情里那样折磨我,那我死的多惨啊。但是如果这时候有人跟他说,啊,其实你师尊也有过愧疚的,他曾经提过一句要修复你心脉呢。】 【我死之前不也能少受点罪嘛!】 【左右结果是一定的,我肯定要选一个没那么惨的过程呀。】 楚沉暮bb一顿输出,在识海中,小圆人形的脸上一开始满是阴沉,突然出现了可疑的迟钝,再之后便是茫然。 沉默良久,终究没再说什么。 楚沉暮没听到反驳,简直觉得自己牛死了,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就是他啊。 叉腰╰(*′︶`*)╯ ………… 谢过云禄,楚沉暮又折返回凌天峰,这会儿苏承典已经回来了。 他干脆直接落在苏承典院里。 苏承典同他说自己要随队伍一起下山除魔卫道。 原来最近魔宗的动作越来越大,离着魔宗地界最近的便是无极门所在的兑州,不少小宗门和百姓都受到了魔宗的骚扰,求援都求来了无极门。 李成林今日便召集弟子组队下山施援,苏承典也要去。 楚沉暮闻言,一股脑把今天整理出来的东西摆在桌子上,给苏承典示范一些法器的催动方式,交代可以先学哪个再学哪个功法,皱着眉又想了想,鼓捣半天又找出来一些东西。 都是金丹修士就能催动的,或攻击或防御或逃命的法器。 又叮嘱了半晌,才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什么时候出发?” 苏承典看着像小山一样的灵宝法器还有丹药功法,抽了抽鼻子,往自己怀里揽着,感动得声音都哑了,回话道:“掌门说越快越好,所以我们今天就要走了。” “安全第一,实在不行就跑回来,不丢人。”楚沉暮到最后还是说了句不符合人设的话,苏承典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他真的怕这傻孩子杀红了眼拼了命,把自己搭进去。 已经差不多摊牌了的小圆也没再借着崩人设这个由头惩罚楚沉暮。 苏承典拜别楚沉暮,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楚沉暮怔了一会,又动身去戒律堂找田意歌。 他还有一个弟子身陷囹圄,他得去看看,让他们知道凌天峰是有人撑腰的,免得田意歌在里面受委屈。 到了禁室,楚沉暮才知道为何杀一个人只关三年。 这个禁室地方十分狭小,四面八方用隔绝灵力与声音的阵法加持,又用厚重的石壁完全掩盖住,在里面不透光、不透声,甚至没有灵气。 这要是真的在里面关三年,人非得傻在里面不可。 本来关在禁室里是不允许探望的,不过田意歌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没有真的定罪,破军长老名声在外冷着一张脸又着实骇人,弟子也就让他进去了。 田意歌正盘膝坐在逼冗的禁室中间,这个空间小到楚沉暮走进去的时候甚至还要低头。骤然见到光亮,田意歌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待看清来人,周身的寒冷才瞬间消失。 她起身道:“师尊,七日时间应该还没到吧,您怎么来了?” 楚沉暮借着身子的遮掩塞给田意歌些丹药、吃食,甚至还有可以照明的夜明珠,眨眨眼睛,示意田意歌收起来。 还好这里只是环境中没有灵力,没直接把人的灵力也给封了。 田意歌心照不宣,忍着笑意往自己储物空间里塞。 等搞完了这些小动作,楚沉暮仔细看看田意歌,见她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气息平稳,甚至连修为都到了金丹中期,才放下心来。 “在这里呆着没有人为难你吧?” 田意歌这会儿还是轻松的,她心里笃定怀素会为她作证,还能开得出玩笑,摇摇头,用俏皮的口吻说道,“我可是师尊的首席大弟子,谁敢为难我?” 楚沉暮不好待太久,长话短说告诉她现在才第四天,传信没有那么快回来,让她放宽心,过几天就来接她回去,然后离开这里,回了凌天峰。 ………… 楚沉暮刚落到暮朝院外,与此同时,暮朝院门户大开,一道充满怨气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白天,洛随尘只一转眼的功夫,本来还在床上的楚沉暮就不见了踪影,他追又追不上,只能在暮朝院里等着。 后来还是苏承典来暮朝院找到他,跟他告别时才提到楚沉暮去了他那里,还十分感动的告诉自己楚沉暮送给他许多东西。 他心里酸的很,撑着心口的疼痛飞去了山腰弟子的住处,结果又没看到人,只能再回来。 一等就等到现在。 这会正斜靠在门框上,怨气冲天。 楚沉暮被看的莫名有些心虚,今天白天因为要去云禄那边提心脉受损的治疗法子一事,他特意避开了洛随尘,在灵力恢复后趁着洛随尘没注意到,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这会儿颇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面对。 “咳咳,我去找了承典,然后去看了看你大师姐。”他隐去自己去云丹峰的过程,简单说了自己的行程,一边说一边还觉得奇怪,怎么弄得他像被抓包逃课的学生一样,这会正直面教导主任的审判。 不对,教导主任不会用幽怨委屈的目光看着自己,洛随尘这样子,说是看到自己在外面鬼混的丈夫时的模样更贴切。 楚沉暮这样想着,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情绪,随后又唾弃自己,呸,他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我知道了,可是你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可以陪你一起的,我也想见见大师姐呀。”洛随尘听到了解释,心里的怨气稍微降下去一些,但还是不完全满意,拧巴着道。 楚沉暮心道,让你一起去还了得? 他挥挥手,把人拉进屋里,背上的伤还狰狞着,虽说有灵力撑着身子,但今天奔波了大半天,这会坐下来钻心的疼就凸显出来了。 楚沉暮有气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取出两瓶云禄今天刚送给他的伤药,一瓶丹药一瓶药粉,他丢到嘴里一枚丹药,举着另一瓶对洛随尘道:“劳烦阿尘帮我上药吧?” 这几日被乖乖徒弟伺候的周到,他已经驾轻就熟了,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被人看见后背就会尴尬,伸手就招呼洛随尘,洛随尘却狐疑的眯起眼睛,盯着这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新包装的药瓶。 “师尊怎么换了一种药?”洛随尘接过来,上下端详,在底部找到了云丹峰的刻样,撇着嘴巴状似无意的问道:“云丹峰?师尊还去云丹峰了?” 楚沉暮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云禄给他装药的瓶子与他之前的不一样,含糊其辞扯了几句,半拉半扯揭过了这个话题。 洛随尘在楚沉暮看不见的地方脸黑的像锅底。 师尊去云丹峰做什么了,干什么还要瞒着他! 上好了药,楚沉暮久违的取出几碟点心,摆在床边的矮几上吃的津津有味,还招呼着洛随尘:“阿尘,你也过来吃。” 洛随尘从善如流,凑在楚沉暮跟前,但只从这几盘点心里每个尝了一小块。 他可记得清楚,曾经这个人说要给他点心吃的时候有多舍不得,如果自己尝得多了,恐怕要被人在心里怨怼的。 他侧眸看着楚沉暮,楚沉暮眼神盯着他的手,见只捏了一点点,果然露出满意的神色,弯下眼角,眼神闪亮,里面像是含着碎星。 已经很久没有平静下来享受自己屯在储物戒里的美味了,楚沉暮吃的有点急,点心有些干,他感觉有点噎得慌,用手顺着自己的胸口。 洛随尘无奈又好笑,转身取来一杯水递给楚沉暮,防止这个已经堂堂元婴期的尊者被一块小小的糕点噎着。 楚沉暮嘴角还沾着一小块碎屑,抬头冲洛随尘笑了笑,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水,又双眼放光的扑到了点心上。 也幸好修仙人可以排出体内的杂质,不然以楚沉暮这个吃法,很难吃不胖。 柔和的光洒着勾勒出楚沉暮的轮廓,洛随尘一晃神,心里软的不成样子,只觉得自己眼前这一幕美好的都不真实。 他突然胆大包天,把摆在桌上的点心碟拉远了些,待楚沉暮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俯下身子,用手取下了粘在楚沉暮嘴角的碎屑。 神色虔诚又认真,仿佛在做什么足以拯救苍生的大事。 楚沉暮心骤然漏跳了一拍,眼底尽是兵荒马乱。 脸上的触感传来,对方灼热的指尖似乎也把他点燃了,他呆呆地看着洛随尘的眼睛,温柔又肃穆,里面都是自己。 这……自从这次从戒律堂回来他就觉得洛随尘不太对了,他这完全已经不像是把自己当成徒弟了。 包括这个动作、这个眼神,还有说话的语气,都怪极了。 他有一瞬间的无措,仓皇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同时压下心里那个不着边际的猜想。 偏偏对方还云淡风轻:“师尊,你方才吃到嘴巴上了,阿尘给你拿下来。” 听到洛随尘说话,楚沉暮下意识又抬头看去,眼睛瞬间放大——他看到洛随尘很自然的把手放到嘴边,吃掉了那块点心渣渣。 洛随尘笑得很开心,甚至在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时候,笑得更放肆了。 明显就是故意的。 “很好吃的,师尊,阿尘只是有点馋了,你别生气。”他神情张牙舞爪,语气却无辜可怜,活像自己是个苛待着他连块点心都不给他吃的恶毒师尊。 楚沉暮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脸涨得通红。 乱套了,全乱套了! 他就算没谈过恋爱,但总交过朋友也当过学生,再不济看过电视剧,也知道这种行径不该是正常的师徒与朋友关系该做的出来的。 关羽肯定不会这样从张飞嘴角找东西吃…… 刘禅对诸葛亮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全完了。 他那么大一个男主,该不会—— 不,也有可能是分不清孺慕和喜欢,不懂怎么表达罢了。 楚沉暮紧张到指尖一直在掐自己手心,茫然的从床上由坐着的姿势直挺挺向后倒去,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一下砸到了满背的伤口,疼得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也顾不得了。 他好像确实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他一直教洛随尘修炼,也闷头钻研过怎么消除他对自己的仇恨,想过未来回不去他该如何自处,又该怎么阻止洛随尘堕魔—— 但好像忘了一点,忘了教他分辨什么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亲情,什么是爱情。 洛随尘一惊,慌忙把楚沉暮扶起来,侧头向后看,果然看到后背几处严重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你这是做什么?”语气里的心疼根本藏不住,可能洛随尘根本也没想藏。 楚沉暮一边慰贴自己家小徒弟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一边心里更没底了。 他试探的看向洛随尘,“阿尘,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找个道侣?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却不料这句话一出,自己心里也空落落向下坠去。 话里的女子被咬的很重,楚沉暮旁敲侧击,看看洛随尘是否还记得自己应该喜欢一个女孩子。 洛随尘脸色刹那阴沉如墨,抓在楚沉暮胳膊上的手无意识收紧,胸口堵的厉害,半晌才想起来回话:“没有!没想过!也没有喜欢的女子!” 又忍不住用酸的掉牙的语气反问道:“师尊难道很想让我找个道侣吗?!大师姐与二师兄都不着急,我还小,自然是更不急的。” ---------------------- 感谢[一个呆呆呆瓜]、[喝到八点半]、[喜欢白龟的小白飞]、[像风一样的女子]、[青丝墨如念]、[苛絮梦]、[食来运转的喵]、[byl_cy]、[喜之郎]、[乐乐呵呵的金城优]、[水泽琉璃]、[色鬼本鬼]宝子们送的礼物~ 第133章 天大的事(撒花) 楚沉暮还没说出话来,他又连珠炮似的开口了:“还是师尊自己想为阿尘找个师娘了,嫌弃阿尘碍事,才等不及赶紧把我赶出去?” 他话里的“师娘”咬的极重,腮帮子鼓鼓的,楚沉暮都怕他把牙咬碎。 他连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氛围逐渐奇怪起来,楚沉暮只觉得大事不好,想掀过去这段令人窒息的对话,洛随尘却不同意了,面上又倔强又委屈,胸膛气得剧烈起伏,呼呼喘着粗气:“那师尊干嘛突然提起道侣的事情?” 天知道,方才听见楚沉暮这样问他时他有多绝望。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比他想象中还要惧怕楚沉暮真的找到道侣。 楚沉暮一时间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不按照自己想象的发展了,像脱缰的野马,偏得没边没际。 他一开始只是担心洛随尘分不清对师尊的依恋和爱情之间的区别,但现在这句话如果说出来他总觉得洛随尘会更炸毛。 所以他果断闭紧嘴巴。 一直等不到楚沉暮回答,洛随尘眼角猩红,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又提起之前的事:“师尊果然又不回答我,那日师尊一掌断我心脉,阿尘问你为什么,你也不回答!” 其实这句话一出,洛随尘就后悔了,面上浮现口不择言之后的懊恼,但又强撑着自己的气势,不露出软意。 楚沉暮听见洛随尘半是委屈半是偏执的质问,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人掐住,一瞬间死寂一片。 他张了张嘴巴,脸上是遇到天大的难事时才会出现的狼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抬手唤出凌天剑,握在手中,调转方向,剑柄对准洛随尘,剑尖直冲着自己的心脏,同时压制住护体的灵气,整个人都不设防。 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动作表现得清清楚楚。 如果洛随尘真的耿耿于怀,他可以让他捅自己一下出出气。 甚至洛随尘因为他的动作呆住时,他还催促的抓起洛随尘的手,把凌天剑塞到了他的手里。 凌天剑在洛随尘手中微微嗡鸣。 已经后悔了的人一把丢掉手里的东西,凌天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随尘不自在的开口:“方才是我失言,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一句:“我自己有武器,要你的凌天剑干什么。” 凌天剑有些委屈的围着楚沉暮转圈,被楚沉暮收了回去。 两个人都变得沉默,最后还是洛随尘实在忍不住,再度酸溜溜开口:“你为什么要问我什么时候找道侣!!” 楚沉暮斟酌着自己的话,生怕再惹这孩子炸毛,小心观察着洛随尘的情绪,道:“你别多心,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只是……只是方才想到了,日后你们三人遇到了自己心仪的人,每人领着一人来凌天峰看我的场景。” 洛随尘听得脑袋都大,领着道侣来凌天峰看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无极门不修无情道,结道侣是完全可以的,只是一定要分清自己的感情,爱情这个东西很复杂的,大千世界很复杂,一定要确定遇到良人,千万不能冲——” 洛随尘再也听不下去什么狗屁道侣,什么领着人回来看他,又是什么遇见良人,他闭了闭眼,气急败坏之下一把拉过还在苦口婆心的楚沉暮,吻上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还记得对方背后有伤,手只抓着楚沉暮的胳膊,没碰到后背的伤口。 一瞬间,洛随尘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炸开,钟鼓雷鸣。 楚沉暮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洛随尘无限放大的眉眼,一时间没有反应。 他大脑空白一片,有某种不受控制的情感在脑海中炸开,仿佛全身上下所有感觉都集中在那两片薄薄的唇瓣,炙热,湿润,还带着紧张的微颤。 他突然觉得唇上刺痛,是眼前这个活了两世都没亲过一张嘴巴的洛随尘,莽撞间又咬破了他刚刚愈合的唇角。 楚沉暮这才回过神来,他被亲了。 被自己的徒弟,被以后会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男主,被一个在设定中应该是钢铁直男的人。 哦对,他自己应该也是个直男。 可他并不排斥,反而浑身都在战栗,不是恶心,是激动、是紧张、是欣喜。 大脑缺氧,让楚沉暮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他想着,这种时候是该回应的,他就也这么做了。 微微阖上眼睛,他也慢慢回应,于是这个活了两世同样没亲过一张嘴巴的楚沉暮,也不甘示弱,咬破了对方的唇角。 二人唇齿相依,血液也缠绵在一起。唇、齿、舌,纠缠在一起,混乱又亲密。 识海中的小圆冷冷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身周的波动都变得欢快了几分。它分出一缕能量,转瞬消失不见。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洛随尘突然感觉脑后一阵刺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不过他没工夫细想也不想细想,现在他有正事要做。 天大的事。 良久,他们二人分开,这场生涩但激烈的对决二人不相上下,都挂了彩,也微微喘着气。 楚沉暮定定的望着洛随尘,想开口拿下主动权,一说话声音却哑的不行,“洛随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洛随尘意犹未尽的看着楚沉暮变得红肿的唇瓣,嘴里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腥味:“阿尘当然知晓,阿尘想这么做便做了,师尊难道不想吗?” 他的声音也沙哑着,却变得比往常更有攻击性,同时带着胜券在握的餍足。 他方才感觉得清清楚楚,师尊并不讨厌他。不止没有推开他,反而还回应了他! 师尊回应了他。 楚沉暮哑口无言。 他方才确实…… 但这不妨碍他嘴硬,“休要狡辩。”干巴巴的,没什么威慑力,配上他现在双眸微红的神态,倒显得有点像情人间的嗔怪。 “师尊,阿尘心悦你。” 楚沉暮还试图掰正已经歪到没边的洛随尘:“徒儿心悦师尊是正常的,你还小,你……” “阿尘不小了。”洛随尘纠正道,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语气更加蛊惑:“阿尘已经不小了,师尊难道不知道吗?” 话音一落,楚沉暮脸就红了。腾地一下就红了。他脑海里只能想到那次温泉中不经意间瞥见的那抹身影,是、是不小了。 洛随尘又说,“阿尘心悦师尊,是男女情爱那般心悦,是想与师尊双修那般心悦。” 双、双修?!! 行了,别说了。 真要命。 “师尊是否也心悦阿尘?”洛随尘问完话后便盯着楚沉暮,果不其然,楚沉暮又变成了鹌鹑。 “师尊不喜欢阿尘吗,那阿尘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师尊岂不是要千刀万剐了我……”楚沉暮看着对面丰神俊朗的少年没了意气风发,眼尾下垂,仿佛他说半个不字都是给他莫大的委屈。 甚至作势就“梆”的一声跪下,把沉水剑取出来,有样学样塞进了楚沉暮的手里。 比楚沉暮还狠,洛随尘把沉水剑塞进楚沉暮手中之后,没有放手,就这样直挺挺往自己胸口送,吓得楚沉暮也一下把沉水剑丢在地上,比方才凌天剑发出的声音还要响亮。 洛随尘低敛的双瞳藏着果不其然的笑意。 楚沉暮:这小子跟他玩这套? 他知道他八成是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可他也自认他见不得他这副样子。 “你先起来,这是做什么?”他拉起洛随尘,洛随尘顺势钻进了他的怀里,像个狗皮膏药,任他怎么拽都拽不开。 楚沉暮叹了口气。 他这样拧巴又敏感的人,真的会有人喜欢吗?还是堂堂一个男主…… 会不会中途离开,又留下他一个人。 而且以他的身份,也根本不适合与洛随尘在一起。 “你冷静一点,先放开我。”心乱如麻的楚沉暮根本没注意到,洛随尘怕碰到他的伤口,其实根本就没有搂住他,是他自己,下意识接住扑过来的洛随尘,并牢牢的抱在怀里。 洛随尘看自家师尊这个反应,对师尊也喜欢自己这件事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把握,所以也不急着戳穿面皮薄的楚沉暮,乖巧起身,歪头盯着人看,等待楚沉暮的下文。 楚沉暮避开过于炙热的目光,一个人走到门口,遥望着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色出奇的美,同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没有两样。 沉闷了许久才开口道:“阿尘,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尊,你如果真的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就不会喜欢我了。” 他一开始接近洛随尘就是有目的的,后面种种对他的好或者坏,便都不纯粹了,他的心很乱,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也喜欢洛随尘。 他承认他觉得洛随尘很重要也很不一样,但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吊桥效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洛随尘会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最重要的一个人,那他究竟是因为这种在恐慌之中抓住一根稻草的心理暗示,还是因为自己的感情,才对洛随尘有这种特殊的感情呢? 他也不知道。 或许换个人,如果从一开始系统告诉他要围绕赵随尘或者王随尘做任务,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对方? 应该不会的,但他也不确定呀。 他连自己的心都没有捋清楚,又怎么接受洛随尘的感情。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称职,但还是心悦你。”洛随尘不知道楚沉暮在纠结什么,但他觉得楚沉暮这句话根本不叫事。 他是重生回来的,前一世楚沉暮对他有多坏他早就知道了,即使楚沉暮表里不一又怎样,他不称职又怎样,自己不在乎啊。 他喜欢楚沉暮,肯定便喜欢他的所有。 况且,这一世的师尊很好不是么,他已经忘记前世的事了。 洛随尘的头愈发晕眩,但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无比。 楚沉暮转过身来,看清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摇摇头。他知道洛随尘是什么意思,可他说的不是这回事,他还有最大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芯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其他人心里的楚沉暮。 但洛随尘不知道楚沉暮内心所想,因此在洛随尘眼中,楚沉暮这个摇头有其他的含义。 ——摇头是什么意思? 洛随尘视线一下就湿润了,瞪着眼睛死活不眨眼,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师尊拒绝他了? 一腔热血变得像冰渣一样冷,比在玄灵秘境的寒潭中还要让他难熬。 背过身去,以为自己失恋了的少年一只手扶着门框,指尖发白,另一只手抬起,用袖子随意擦擦已经滑落在脸上的眼泪,抽了抽鼻子,故作轻松的开口,声音却带着鼻音: “没事师尊,你今天不答应,我——我过两天再来问问试试。” “你早些休息哈,我先走了。” 人迈开步子,后脑却痛的厉害,踉跄一下,差点栽倒在地。 楚沉暮把人扶起来,沉默着拉进屋子,一挥手身后的房门便紧紧关上,把眼睛还红着的洛随尘摁着坐在床沿,自己也一屁股坐下。 怎么还哭了??? 楚沉暮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也没有啊。 他抬手抹了抹洛随尘的眼角,被人抓住手,摁在自己脸上。 “师尊,我心悦你。” 楚沉暮往外抽手,没抽动。 “师尊,我心悦你。” ……他知道了,不要一直说。 洛随尘还没等来回应,反而对方看上去心不在焉起来,提高音量:“师尊,阿尘心、悦、你!” 楚沉暮垂下眼帘,感受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大概是想通了什么,眉眼逐渐变得柔和。 “我……为师其实也心悦你。”罢了,说便说吧,反正他承认了,放弃抵抗了,便索性全说出来。于是楚沉暮越说越连贯,越说越温柔,一股脑说了好多遍“我心悦阿尘”。 --------------------- 撒花撒花,两个人终于要在一起啦!大家可不可以贡献一下自己免费的小礼物给这俩人随个份子钱?(厚着脸皮开口) 第134章 师尊也都是最好的 两世为人的母胎单身楚沉暮同学,第一回试着接纳一段感情,青涩稚嫩、谨小慎微,心里甜涨又酸涩。 洛随尘后脑一阵阵晕眩,他以为是自己突然被天大的喜悦砸昏了头脑,笑得一脸不值钱。 两个大傻子平日里能言善辩云淡风轻的气质都丢了个干净,你冲我笑我也对着你呲牙咧嘴,你拉着我的手我也返过去捏捏你,最后不知怎么就并排躺在了床上。 楚沉暮侧着身子,面朝着洛随尘,静静握着他的手,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和小徒弟的以前。 他想着蜃海幻境里与洛随尘的重逢,当时他看到安然无恙的洛随尘时失而复得几乎落泪的激动,想着不得不做任务的时候自己仿佛被重锤击中的闷堵的心口,又往前想,想这个人逐渐从一颗小豆芽长成如今的颀长俊朗,想他从一开始的戒备到如今对自己再也没有芥蒂。 一直想到他刚穿进书里的时候,面黄肌瘦的洛随尘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一声师尊,想到自己过生辰时,洛随尘对自己不情不愿的祝福。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时候两个人真的都很别扭,一个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心只想回到现实;一个心怀着滔天入骨的恨,一举一动都是算计。 谁想得到,他俩能在一起。 楚沉暮的另一只手按住一直跳的欢快的心。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仅仅躺在这里听着对方沉稳的呼吸,哪怕什么也不做,他心里就是甜的。 “阿尘,你还记得当时你为我庆生吗,你只送了我一个剑穗。”楚沉暮想到什么说什么,语气里颇有一种秋后算账的意味。 洛随尘早已经不记得自己送过他的剑穗长什么样子,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师尊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别说真心实意送个剑穗了,他当时恨不得亲手送他去死。 不过对洛随尘过生辰那天还是有印象的,他点点头,语气有些懊恼:“我当时对师尊有点……有点偏见,如果知道师尊是绝顶好的师尊,我会送更用心的礼物。” “不过师尊,下次你过生辰,我一定会送最最用心的贺礼!” 楚沉暮捏了捏洛随尘骨节分明的手,他怎么会怪罪于他,提起这件事只不过想与对方回忆一下以前而已:“无妨,阿尘有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他继续天马行空的想着,又想到了原剧情。 原剧情里再过不久,他就要被魔宗圣女所救,二人成为欢喜冤家,最后喜结良缘。 他这算不算抢了魔宗圣女的官配? 哈哈哈哈哈。 于是又开口了:“阿尘,放着那样多娇俏可爱的女子不爱,你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他其实真的想不通,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和长相,不值得被这样好的一个少年喜爱。 洛随尘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也侧过身子,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贴在楚沉暮的脸上,还不老实的捏了捏,把一张绝世容颜扯得东扭西歪,一双如墨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爱意:“师尊,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如果没有钱买镜子,阿尘可以把自己的眼睛借给你。” 他低头轻啄了一下楚沉暮的唇,在楚沉暮脸红之际,温柔的道:“在阿尘心里,师尊便是最好看最好看的人。不对,师尊本来就是沧澜大陆最好看的人,谁若是敢反驳,那那个人一定是个瞎子。” 是不是所有人谈起恋爱来都会无师自通的说情话?楚沉暮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都快与火灵根的洛随尘体温相当了。 “师尊,咱们无极门有个风华榜,你可是排在第二位的。”洛随尘还不知道,自那日楚沉暮为他挺身而出之后,已经稳居榜首了。 “风华榜?那是什么?” “是弟子们无聊排出来谁容貌最好看的榜单。” 楚沉暮惊讶了,他怎么会在第二位? 且不说他穿书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在外露面,就说原主冷着脸倨傲着做了那么多年的戒律长老,谁能对那样可怕的一张臭脸生出好感? “那你呢,第一是你吗?”楚沉暮看着少年明眸善睐,私心里肯定,如果自己能排得上第二,那最好看的非洛随尘莫属。 洛随尘摇摇头,他也没有关注过这回事,这个消息还是当年从云丹峰那位师兄口中听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第一是一位师姐。” 不是洛随尘,楚沉暮心里生出一种自己家宝贝没有被人欣赏的挫败感,嘟嘟囔囔说了句,“那便是他们排的不准。” 引得洛随尘一阵发笑。 楚沉暮又故意道:“可是我比你大了一百岁,在凡尘地界,你说不定是要叫我一声祖宗的。” 洛随尘好脾气的回答师尊抛出来的每一句话:“咱们都是修士,师尊,百年时间算得了什么,未来我们还会有更多个百年。” “再说,师尊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嘛——”洛随尘故意吊着楚沉暮的胃口,等楚沉暮配合的发出疑问,然后才又啄了楚沉暮一下,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欺师灭祖。与阿尘最相配不过了。” 他一把捞起楚沉暮,有力的胳膊把人禁锢的结结实实,让他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 楚沉暮便分明的感受到对方的灼热。 !!! “你——” 洛随尘劫过话头,不要脸的看着楚沉暮眼底的震惊,在他的瞠目结舌中又动了动身子,“师尊,你太好闻了。阿尘定力差,有点难受。” 楚沉暮:这就是、就是青春期的孩子吗。 屋外有鸟发出啾啾的声音,惊醒了差点被自己小徒弟吓死的楚沉暮,他慌忙的从洛随尘这个人体床垫上下来,手忙脚乱间膝盖还撞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他便听到洛随尘在他头顶上方传来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抬眸看过去,对方蹙着眉,脸色不是太好。 ……都是大男人,楚沉暮一看便知道自己是撞到不该撞的地方了。 “咳咳,你还好吗?” 洛随尘无奈叹了口气,“……阿尘没事。” 这下老实了,两个人又恢复成并排躺着的状态。 洛随尘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楚沉暮的手指,楚沉暮则是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太魔幻了,怎么就被表白了呢。 活了两辈子第一回被人表白,竟然还是个男的。 太魔幻了。 想着想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眯着眼睛审视洛随尘,声音轻柔的可以拧出水来:“阿尘呀?” 洛随尘还没察觉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怎么了师尊?” 楚沉暮从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我记得,方才有人说早就知道我是个不称职的师尊来着?嗯?” 洛随尘手里的动作一顿,知道自己大事不妙。 “师尊听岔了,阿尘肯定觉得师尊是最好的。” “真的吗?” 洛随尘一本正经,“千真万确,我对师尊的心意天地可鉴,如果真有人这么说,那说不定是——承典师兄?” ??? 楚沉暮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洛随尘的脑袋,鬼扯什么,承典可不像他一样大逆不道。 真是孽徒。 不过提起另外两个弟子,楚沉暮心里有些打怵。 过几天小意歌回来,他要怎么面对她? 哦,那个,打扰一下,很遗憾的告诉你,在你不在的这几天,你的小师弟一跃成为你的师娘了。 他真说不出口。 还是先瞒着吧,等时机成熟了再坦白。 “对不起嘛师尊,你会原谅我的对嘛?”洛随尘眨巴着眼睛,认错态度良好,楚沉暮心一下软了,勾着嘴角:“勉为其难吧。” “不过师尊要罚你,说十遍你觉得我最好。” 他把留声珠悄悄藏在手心里,录下来了洛随尘的十遍“阿尘觉得师尊最好。” 还附赠了一个“阿尘最喜欢师尊。” 他故意说一些话—— “如果你发现我表里不一呢,也还喜欢我吗?” “喜欢。” “如果时间久了,你遇到更好的人了,为师怎么办?” “时间再久阿尘也喜欢,而且阿尘也遇不到更好的人,再问一百遍,再过一千年,师尊也都是最好的。” 统统都录进了留声珠。 这就是没安全感的人啊,明明心里渴望的不得了,还非要一遍一遍说着别扭拧巴的话,非要对方一次一次亲口承认,才能感觉到被爱包围。 童年不幸、亲情缺失的人,对其他所有感情都是迟钝又谨慎的。 他们生怕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于是将自己的心像洋葱一样包裹得结结实实,须要有人忍着过程中的辛辣与酸涩一层一层剥开外表的壳,他们才敢露出脆弱的真心。 饶是如此,捧出那颗心来时,还会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 这天夜里两个人谁也没有修炼,而是像普通百姓一样,同床共枕,依偎而眠。 第二天,一向爱睡懒觉的楚沉暮反倒先醒过来,看到还在沉沉睡着的洛随尘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醒的太早,结果往外一瞧日头已经高照。 难不成和他一样,看似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其实昨夜大半宿都激动的睡不着觉? 罢了,孩子难得安稳睡一觉,随他去吧。 楚沉暮也不急着起床,而是在床上看着洛随尘,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今天才第一次发现,洛随尘的睫毛又长又翘,于是伸出一根手指触碰,对方眼睛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楚沉暮想把手缩回来,被人一把抓住。 洛随尘睁开眼睛,含笑看着做坏事被抓包的楚沉暮。 楚沉暮这才知道对方已经醒了,恼羞成怒之下倒打一耙:“好呀,你醒了还在这装睡!” 他其实没有装睡,方才真的是被楚沉暮的动作弄醒了。 昨夜洛随尘睡的并不安稳,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梦到了什么,睡了一夜反而精疲力尽,但睁开眼睛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修士不需要睡眠,这完全不影响洛随尘这会儿精神不错,还能开得出玩笑:“我如果不装睡,怎么能发现其实师尊会在我睡着的时候非礼于我?” 非礼他??? 楚沉暮感受到了窦娥一样的冤屈。 他只是碰了碰这小子的睫毛罢了,比起昨天这个人把自己搬到身上去的离谱行径,他这得是封建到了极点吧! “哈哈哈哈哈哈!”洛随尘看懂了楚沉暮的表情,笑得明艳,一个腾身从床上坐起来,自己先洗漱好,然后端来水和毛巾,贴心的伺候大懒蛋楚沉暮洗漱完。 楚沉暮取出几盘吃食,两个人坐在桌前,岁月静好。 --------------------- 楚沉暮又去了一趟戒律堂,这次是带着洛随尘一起去的,出发前还特意叮嘱,在外面不要离他太近,他们俩的事情需要等到时机成熟之后才能公开。 洛随尘委屈巴巴的看着楚沉暮,也无济于事,只好乖巧的退远了点,与楚沉暮一前一后飞去了戒律堂。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怀素那边还没有回信,楚沉暮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信得过怀素,怀素如果收到传信一定会为田意歌证明的,因此他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梵音阁。 在这之前,他再一次利用他破军长老的威名见到田意歌,又故技重施送出了一些东西,避免第七天仍然没有回信、自己又赶不回来时,田意歌被关进去之后受苦。 然后叮嘱洛随尘乖乖待在暮朝院,他过几日就回来,随后便化作一抹流星消失在天际。 因为着急赶路,楚沉暮无限压榨自己的灵力,可还是在第三天才到梵音阁外。 他找到收山门的小沙弥,礼貌问道:“小师父,请问怀素师父可在里面,我是无极门的人,寻他有些要事。” 对方回了一礼,“阿弥陀佛。怀素师叔在里面,但不方便见客,还请施主见谅。” 不方便?楚沉暮心里一沉,怀素果然是出事了。 第135章 戒行阁 “请问小师父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找一下怀素,我不会耽误太久。” 守门的小沙弥犹豫了片刻,引着楚沉暮进入梵音阁,来到了一座佛塔前。 戒行阁。 小沙弥面朝塔的大门遥遥一拜,对楚沉暮说:“施主,怀素师叔他在里面忏悔,你应该见不到他。此处不许外人随意进入,只能等怀素师叔从里面自行出来。” 楚沉暮看着紧闭的大门,再联想一下这个与戒律堂差不多的名字,心里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最近很流行进戒律堂吗,大家怎么都来这种地方转一遭? “那你知不知道怀素他……大概多久能从里面出来?” 小沙弥摇摇头,“怀素师叔他前段时间从外面回来之后直接就进了戒行阁,然后再也没出来过,我们都不知道他破了什么戒,自然也无从得知他出来的具体时间。” 破戒了? 楚沉暮叹一口气,用留声珠录下自己的声音,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拜托这名小弟子务必等怀素从里面出来后尽快交给他,对方接过珠子收好,应允下来。 再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用处,他只好又回无极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出来这几日,也不知道洛随尘在凌天峰待的怎么样,有没有想念他。 ------------------- 怀素此时正跪在戒行阁的地板上,闭目诵经,忏悔自己的罪厄。 那日,他们得以安然无恙的从蜃海幻境中出来,他脑海中的眩晕感还有没有完全褪去,下意识施展出障眼法模糊自己的容貌,随后寻找田施主与楚尊者那边的方向,看到那几位熟悉的身影,心里才下意识放松下来。 田意歌在此时也朝怀素这边看过来,虽然怀素模糊了自己的容貌,看上去完全陌生,但她还是认得出来对方,于是眉眼弯弯,莞尔一笑。 怀素下意识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双手合十。 他转移注意力,默默感受着自己得到的灵力团的大小,在心中盘算着,经过这件事,他应该可以晋升元婴了。 当年楚沉暮百岁之内晋升元婴,在沧澜大陆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无数人称赞他是少有的天才,如果真的被大家知道怀素即将成为几十岁的元婴,说出去怕是更要震惊整个沧澜大陆。 也难怪梵音阁一直对自己的佛子三缄其口,实在是怀素太过天才,已经到了可以称一句妖孽的地步。经过这件事,怕是更不会轻易让怀素在人前露面了。 不过这些事情怀素都不关心,也不在乎,他还是很没有存在感的隐立在一旁,呼吸平缓沉稳,即使知道自己修为即将更进一步,成为沧澜大陆屈指可数的天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直到他看到田意歌拎着剑手起刀落杀死了那位他很熟悉的施主,这位处变不惊的佛子表情才骤然失控。 这个人叫茹轻,他记起来了,就是这个人,试图暗算田施主。 周围质疑声此起彼伏,绝大多数人都在说田施主恃强凌弱,不该对自己的同盟痛下杀手,只有少数人在观望,冷静的等待一个事情的真相。 可田意歌没有解释,对周围的声音置若罔闻。 只有他知道,田施主是在为自己与他报仇,而这个叫茹轻的人,也是真的该被送去往生极乐世界。 怀素蹙眉,周围人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指责田施主,他冷声开口:“事情并非如此,此人被杀实乃事出有因,她在秘境中背叛同盟在先,种恶因自然得恶果,一切皆是她自己的命数。” 有小部分人听了进去,可更多的人没有进过秘境、没有亲眼见到茹轻是怎样背叛田意歌在前、也或许不相信这样一个普通小沙弥所说的话,还是固执的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才是事情的真相。 怀素还想再多解释,变故再次发生,楚尊者打伤了洛施主,拂袖离去。 田意歌几人很快追着楚尊者离开了这个地方,此时回音谷也走出人来控场,讨论声渐渐小下去,怀素便也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清者自清,他无需多说,田施主的清白自然毋庸置疑。 然后他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先是寻了个安全的地方晋升成了元婴,又一路上帮衬被魔宗影响的小门派,直到九天前才回到梵音阁。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恭恭敬敬斋戒沐浴之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主动踏进了戒行阁。 那是只有犯了戒的和尚才会进去的地方,还得是很严重的戒。 更多的时候,大家犯戒都是由自己的师父略施惩戒罢了,只有事态严重到一定程度,才会用得上戒行阁。 梵音阁戒律森严,不是没有弟子偶尔犯迷糊,会触犯到某一条清规戒律,但他们都默认这一行人里不包括佛子。 佛子是有佛性、有转世佛根的,怀素也确实像传闻中那样,自小就悟性奇高,不管是多么晦涩难懂的经文他都能很快的理解,还能讲出自己的见解。 他也从来没有犯过戒,包括在孩童时候,那会的年龄正是最难安定的时候,怀素也能克己复礼,小小年纪行事板板正正,旁人挑不出一丝错误。 而这回进戒行阁,大家一开始也以为只是怀素对自己太过严苛,只是因为一点吹毛求疵的小错误罢了,没想到,一连九日,他都还未曾出来。 戒行阁中有一面墙,墙上篆刻正心清念的符文,传闻这个符文是梵音阁开山老祖所创,能洗涤人心中的罪厄,只有能完整诵读七七四十九遍这段经文,才能从戒行阁中出去。 而这座只有三四层的佛塔,被数位得道高僧坐化后留下的舍利子加持,只有真的达到了条件,才能放你出去,否则大门不开。 除非用强力破除,但一般人很难做得到,外面的其他僧人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眼睁睁看着你破坏这个地方。 经文不长,拢共也就一百多字,可怀素已经枯坐在此九日,仍然没有诵完。 九日前,他按照来此忏悔的步骤,划破自己的掌心,将血印在那面墙中心位置处,最醒目的一处符文上,随后便跪在中心处,开始照着墙上的经文诵读。 只读了短短几行字,周围环境便发生改变,怀素再度抬眸时,发觉自己身前端坐着一位老者。 他见过这个人的画像,是创立梵音阁的人,他们的第一任住持。 (注:这个地方有作者本人的私设,这本书中对佛门的探讨仅限这本书中的人物,不牵扯任何现实生活、也与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佛教、僧人等完全无关,没有任何不敬或故意解读不当之意,如有不妥之处请告知,随时更改。) “梵音阁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见过——” “无需那么多虚礼。”对方只抬了抬手,怀素便被迫挺直身子,闭上了嘴巴。 对方的人还坐在原地,但声音飘忽不定,仿佛环绕在四面八方,声若洪钟,自带威严:“我早已坐化,你所在的只是依托舍利形成的幻境,所见之人也只不过是我封锁在舍利之中的一丝残魂,早已经做不得数了,便不在乎这些凡世俗礼。” “我只问你,你因为何种缘由来此?” 怀素还是坚持行完一个完整的礼,低垂着眼眸,“回住持,弟子怀疑自己六根未净。” “你身上有清明的佛性,怎会六根未净?” “弟子会因为一名女子扯动情绪。” “哦?详细跟我说说?”对方的语气明显鲜活了几分,仿佛对此事有莫大的兴趣。 怀素有些无措的看向声音的来源。他怎么从对方的语气中,没有听到严肃,反而听见了明晃晃的兴趣。 “你是不是觉得我被外界传的天上有地下无,就该是个古板无趣只知道念经的僧人?”对方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生气,听着鲜活的不像已经坐化的大能,“你如果早出现千年,我可能会符合你的想象。” “我已经在此处几千年,已经由一个鲜活的人,慢慢古板到了极点、无趣到了极点,又触底反弹,慢慢变回这样。” 这句话的意思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对方面容和蔼、语气又亲切慈悲,因此怀素的拘谨少了许多,终于开口阐述自己的罪行:\"弟子曾救过一位女施主。\" “行善因,无错。” “那位女施主对、对弟子产生了情愫,弟子拒绝了她。” “这是对方之举,你无法判断,也无错。” “可弟子发现自己即使拒绝过她、即使并未动凡念,下次见到她时也会下意识想到这些事。” “也无错,那只是你的记忆,并不能代表你的情感。” 怀素不说话了。 第一任住持慈眉善目,细细端详颇有些苦恼的站在原地的小弟子良久,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又继续问到,“只有这些吗?” 怀素摇摇头,一五一十的说出两人在蜃海幻境中发生的事,包括自己内心的挣扎与迷茫。 以前只憋在心里,他分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错,这会全说出来,才发现了事情的关键。他对第一任住持躬身一拜,道:“弟子对这位女施主与对旁人时,内心所想不太一样。” 住持了然。 怀素见对方一直没有说话,斟酌着给自己的行为定了性:“所以弟子自认心境不宁六根不净,已经犯了戒律,特来戒行阁悔过。” “吃斋念佛,不是只有吃斋才算念佛,而是因为念佛你才选择吃斋,你可明白?正如那些清规,即使你全部做到,可心中无佛,便也做不得数;而如果你心中有佛,又何必苛求条条框框?” 怀素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弟子有一事不明,如果做不到这些,又如何能证明自己心中有佛呢?” “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也有一事不明——”,住持一笑,看着更慈悲了,“到底是从哪一代弟子开始,我梵音阁的规矩才变得越来越多的?” “啊?”这会轮到怀素不知所措了。他的心境再沉稳,也想不到剖析完自己板上钉钉已经破了戒的行为之后,没等到第一任住持的质问与惩罚,反而听见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我创建佛门心法与教条,只是为了修心清念、约束自身,是哪个不好好领会我意思的小辈,私自篡改我的本意?” 怀素沉默不语,在对方口中的小辈,都是他的长辈。而且他自小就是这么学的,他的师傅也是这么学的。 住持也知道从怀素这里问不出什么,他也不一定要追根溯源,只是见到这个颇具慧根的小弟子,心生怜爱,下意识比往常多说了几句话。 还有一个原因,进戒行阁的弟子越来越少,这么多岁月,他虽然这缕残魂不死不灭,但也相当于变相的被困在此处,无人说话也无事可做,着实有些无聊。 这会儿遇见一个合眼缘的小辈,他便愿意多说几句,开解开解这个看上去走进了死胡同的小辈。 住持道:“我当时所处乱世,别说只是顺道救人,再出格的事情我也做过。佛门清净不见血腥,可我也允许孕妇来寻求庇佑,佛门弟子吃斋念佛,可我也允许伤重之人吃肉补身子。如果按你所说,我岂不是该怄死在这里,自戕以证己道?” 怀素已经不太清醒了,说话也开始云里雾里,“弟子明白,可弟子愚钝,弟子此举无法比肩您的大义,况且我救完人之后还会忘不掉所救之人,甚至还下意识与之共情,这……” 他知道第一任住持的这些事,传记中都记载过,可这同他的情况不太一样,对方是为了人族大义,而他只是为了个人小情。 住持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他这会恨不得原地复活,给历代住持开个会,问问清楚到底是谁曲解他原本的意思,还没往好的方向曲解。 “我且问你——” 怀素对视着住持的眼睛,点点头,等待对方的下文。 “我就不能有至交好友吗?” --------------------- 感谢宝子们的礼物嗷~爱你们! 第136章 人之常情 怀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自然是能的。” 住持:“那你可有至交,可有好友?” 怀素轻轻颔首。 “那不就得了”,第一任住持的声音理所当然,“下意识会为自己的好友考虑,是人之常情。” 怀素愣住了,他下意识站在田施主的立场思考问题,是因为,他把田施主当成了好友吗?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他也会站在自己的师父那边、也会站在楚尊者的立场那边。 这是……人之常情? 可这样还是不对的啊,怀素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在佛修这一条路上的悟性,怎么自己理解的与第一任住持理解的完全不一样:“可是——佛曰众生平等,弟子如果思想有个人情感加持的偏向,是不是也算是误入歧途?” 第一任住持抬头看看根本不存在的天,轻轻叹了口气:“我是谁?” 怀素再次恭敬行礼,一丝不苟:“是梵音阁始祖。” “所以你说的‘众生平等’,是我说的。” 怀素眨眨眼,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我明白告诉你,我是说过众生平等,但不是这个意思。”住持实在忍不下去了,“到底是谁,这样解读我的话的?!” 他当年在修仙界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因此这句话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不偏不倚,他自己都做不到。 众生平等……住持面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了,不过他还记得,那是因为当时魔族肆虐,他们在保护普通人撤离时,有人说可以先转移富庶人家与青壮年,以保护最优秀的人族力量,他觉得不妥,才说出的众生平等。 什么叫优秀呢,他们纵使修为高些,也不能随便定性别人优秀与否。 他的意思是每个人生来具有便享受同等权利的机会,也不应该按照外貌、财力、地位、修为等等各种因素,有所区别对待。不是穷人就该给富人让路,也不是有些人生来就该成为炮灰。 是谁给他解读成了这个意思??? 他说了一大通话,解释完自己当时的想法。 还佛说,佛修的创始人就是他自己,哪个佛说的都不好使。 (私设私设私设) 怀素:是这个意思嘛……可他一开始从师父那里学的就是这个呀。 瞧见怀素脸上的纠结,住持颇有些头疼,把话说的又直白了些:“佛修,或者说修佛,不是为了泯灭人性,修成正果也不是为了变成没有感情的木偶。人如果分不出亲疏远近,又如何算得上一个真正鲜活的人?即使真的有朝一日你修成正果,那抛却一切感情的你还是你吗?” 怀素脸上已经开始动摇了,住持又继续道:“你会因为你偏向一位女施主而觉得自己犯了戒律,那你是否也偏向过男施主,你为何那时没有认为自己已经犯戒?你也与男子肌肤相接过,又为何独独对女施主与你接触耿耿于怀?” “你如此看重男女之别,反倒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话落,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怀素的心头。 是啊,他为何独独对田施主耿耿于怀,明明之前也遇见过其他类似的事情,只因为田施主是个女子吗。 原来是这样,是他还做不到真正的四大皆空,悟不透什么叫红颜枯骨。 但这个傻和尚没有想过,住持口中的众生平等,与他理解的是否相同。 住持以为他对所有的女子都不自在,但怀素没有说过,他对茹轻的态度与对田意歌截然不同。 如果他说了,或许住持也不会那么笃信的说自己家小辈没有犯戒了。 怀素也不是故意的,只能说,在怀素心里,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注意过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压在怀素心头的一座大山骤然被搬空,他盘膝而坐,有所思悟。 整个人进入一种玄秘的状态,顿悟了。 住持虚空抚摸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有佛根之人该有的样子。 入世又出世,凡尘入眼不入心,入心不入念,才能寻得真正的大自在。 顿悟,时间可长可短,短则几炷香,长也可能有几个月,在怀素状态稳定下来后,住持也不再等待,渐渐隐去,撤去幻境,消失不见。 (再次说明:这个地方真的是作者本人的私设,这本书中对佛门的探讨仅限这本书中的人物,不牵扯任何现实生活、也与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佛教、僧人等完全无关,没有任何不敬或故意解读不当之意,如果有不妥之处请告知,随时更改!!!) ------------------ 楚沉暮归心似箭,仍然只用了两天多便远远看见了无极门的影子,他没有先回凌天峰,而是去了一趟戒律堂,怀素那边是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才没给出回信的,他得替怀素解释解释,也让田意歌安心。 结果刚一落地就被人拦下,楚沉暮认得这个人,那天跟在吴楚山身边量罚的弟子。 “弟子问楚师叔安。”说出的话谦逊有礼,动作却是稳稳拦住想要往戒律堂里面进的楚沉暮。 楚沉暮冷冷一记眼刀剜了过去,对方态度更加谦逊,却依旧寸步不让:“师叔,请您不要让弟子为难。” “我如何为难你了?如今连戒律堂的大门我都进不得吗?” “——师弟又何必为难我门下一个小弟子?” 对方垂首而立,尚未做出回应,吴楚山的声音自戒律堂内部传出,楚沉暮转眸看过去,正看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优哉游哉从里面出来。 他不喜欢这个人,莫名其妙讨厌自己,还冤枉他几个小徒弟,面上藏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挂着对吴楚山明晃晃的嫌弃。 “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啊,师弟,你想必也懂我的难处。” 楚沉暮冷冷盯着,吴楚山好似想起来什么,拍拍身旁弟子的肩膀,口吻略带责怪:“我懂了,定然是你师叔有意考校你的规矩,你还不速速解释给破军长老听?” 被点到的小弟子恭顺开口,把无极门关于戒律堂的条条框框说了个明白。弟子服刑期间确实是不让外来人员探望的。 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将路堵的更严实,楚沉暮知道自己今天是进不去了,抿抿唇转身离开。 盯着楚沉暮离去的背影,吴楚山面色闪过一瞬的阴翳,转头吩咐旁边的弟子:“一定要严格按照门规办事,破军长老一时情急,你却不能也跟着糊涂,记得以后都好好劝住破军长老。” “弟子遵命。” 离开吴楚山的视线,楚沉暮身周的气闷收敛起来。 他方才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想告诉田意歌事情的原委,但发现自己进不去之后的反应也可以算是有意为之,吴楚山肯定清楚自己是关心田意歌的,如果自己回了山门反倒对她不闻不问,才更奇怪,于是干脆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他从自己身上找些成就感,或许可以减少他对田意歌的注意力。 他离开之前,塞给田意歌许多解闷的东西,即使被关一阵子,应当也不算难捱。 只是……比起物质环境的恶劣,他更担心的是她心里的感受。 怀素同他们几人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田意歌与他关系尤其好,她不知道真相,说不定会伤心怀素不为他作证。 楚沉暮叹了口气,只能说时机不巧,真是造化弄人。等田意歌出来,他会为怀素作证的。 回了凌天峰,暮朝院屋门开着,他蹑手蹑脚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洛随尘。他正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脑袋,眼睛闭着,应该是在休息。 楚沉暮想安静的坐一会来着,后来实在是想跟好几日没见面的小徒弟说说话,便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现在还是大白天呢,白天睡了晚上还怎么睡得着?不行,不能睡了。 洛随尘猛地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直射,看见是楚沉暮之后才放松下来。又在心里笑自己草木皆兵,这是暮朝院,都有楚沉暮的禁制在的,只有他们四人能进得来,如今师兄师姐都不在,除了师尊,还能是谁呢。 但同时又有一阵恍惚,他这几日仿佛有些患得患失,总会梦到师尊前世用堪称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或是说自己“顽劣乖戾”,或是将自己斩于剑下。 他起身把楚沉暮抱在怀里,暗叹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之前人不属于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莫名其妙,如今能拥师尊入怀,反而忘不掉上辈子的乱七八糟了。 “师尊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洛随尘将半张脸埋在楚沉暮肩膀,细细嗅着,“是想阿尘了吗?” 楚沉暮也反手抱住对方,虽然不太好意思,但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大方承认:“对,想着阿尘,走的就快了。” “大师姐的事情怎么样,怀素那边给没给回信?” 提起这个,楚沉暮叹一口气,说怀素现在进了他们梵音阁自己的戒律堂,可能正自身难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腻歪半天,才松开彼此。 楚沉暮终于知道前世他在宿舍楼下面见到的那些小情侣为什么总抱在一起不松开了,他当时不能理解,为什么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数九寒冬,甚至是在他恨不得抻着胳膊就为了扩大自己散热面积的酷暑,他浑身黏腻都不想碰到自己的时候,都有人抱在一起。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同自己喜欢的人依偎在一起,是这样满足的一件事。 即使什么都不做。 当然,还是做了的,洛随尘捧着楚沉暮的脸不放,亲了好久才在楚沉暮即将气急败坏的目光中收敛下来。 收获了楚沉暮踹过来的不轻不重的一脚。 ……………… 夜晚。 楚沉暮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不需要洛随尘上药了,但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让洛随尘回自己的小院睡觉这回事,心照不宣的一个默认让洛随尘睡在自己旁边,一个绝口不提自己还有自己的小窝。 第二天,洛随尘在梦中惊醒,额头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轻咬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同时不动声色的闭上眼睛,在心里思索。 昨夜,他又做了同样的梦。 随着做噩梦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从一开始的睡醒之后就不再记得梦里的内容,到现在再醒过来时,梦中的那些场景越来越真实,能记起的内容也越来越完整。 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梦见的,是前世楚沉暮与他相处的种种。 反反复复,一直都是。 而且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瞬间。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前世与楚沉暮相处,本就没什么愉快可言。 但他在梦里都是有意识的,虽然前世的楚沉暮与师尊相貌相同,但他还是能轻易的分辨出两个人的区别,所以也没有觉得特别难过。 梦里,他被那根很熟悉的绳子捆着,就是进玄灵秘境前楚沉暮怕他们走丢,把人牵在一起的那根。 他被捆的结结实实,吊在戒律堂的一间禁室内,脚尖勉强着地。这个场景很熟悉,是他前世临死时所在的地方。 师尊把他捆住,说要废掉他的修为,最后可能是觉得麻烦,直接一剑杀了他。 他记得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他当时还苦苦哀求,求师尊告诉他自己做错了什么,到最后只换来师尊冰冷的一句,他非完整的人族,需得防患于未然。 可在梦里他还会听见更多的声音,嘈杂无比—— “洛随尘,放肆。” “唉,实在愚钝难化。” “衣冠不整,实非君子所为。” “同门相斗,成何体统?” “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因为你是半魔,不可不防。” 仿佛前世所有压垮他的话语都在同一时间浮现,他的耳畔叽叽喳喳,吵得他心烦意乱、头昏脑涨。 洛随尘继续回忆着,不放过梦里的任何一个细节,然后发现,梦里的师尊也与他记忆中前世的楚沉暮不太一样了。 第137章 九月二十七 记忆中,楚沉暮虽然待他不好,但与他相处时绝大部分时候也是孤高清傲、如松如柏的模样,即使偶尔可能对他失望,也只会简短的蹙下眉头,不会有多余的表情。而在他梦里的师尊,杀他时表情甚至是狰狞的。 他都佩服自己的想象力,前世今生,他还从没在师尊脸上看到过狰狞,违和极了。 梦中的时候不觉得异常,如今清醒过来再回忆,就能明显发现不对劲。 他好像在梦里会特意丑化师尊的形象,而且梦中自己的情绪也会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自己,他醒来时,胸口仿佛还积压着对师尊的怨怼与委屈。 想到这里,洛随尘睫毛轻颤,心底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己可能是生出了心魔。 做噩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甚清楚,但频繁起来左右就在这几天。洛随尘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合理怀疑,是因为他激活了自己的魔脉,被魔气影响了心智,才会生出心魔。 不过还好,他现在应该发现的尚早,这个心魔还未成气候,只能在他睡觉时跑出来作祟。 侧头看着无知无觉还睡得正香的楚沉暮,洛随尘将心中隐隐担忧的情绪放下,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楚沉暮身上。 他不会让他的心魔扰乱心智的,这辈子的师尊与前世的楚沉暮不是一个人,他分得清。 “阿尘醒了?” 洛随尘回过神来,敛下自己复杂的思绪,知道应该是自己刚才的动作扰醒了楚沉暮,腼腆的笑笑,若无其事道:“是不是阿尘刚才吵醒师尊了?” 楚沉暮轻笑着小幅度的摇摇头。 男女朋友之间的相处,哪有谁打扰谁一说。 哦不,男男朋友。 “师尊,你有没有可以平心静气或者去除心魔的丹药呀,阿尘总觉得自从在上次的幻境中出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睡也睡不踏实。” 楚沉暮有些着急的下意识摸了摸洛随尘的额头,看见洛随尘诧异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刚才的反应不对,然后改成去握洛随尘的手腕。 他习惯了,听见谁不舒服便下意识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烧。 没什么问题,除了自己打伤洛随尘的心脉所导致的气息虚浮,剩下的一切都正常,不过如果是精神方面的问题,那便是出在识海中,这个他是没办法看出来的。 楚沉暮便又去了一趟云丹峰,从云禄那边拿来一堆丹药。 因为洛随尘心脉受损这件事,他在小圆、云禄、洛随尘三个人那边都各自有所隐瞒,现在还不方便直接让洛随尘与云禄见面,于是他没有带着病号亲自去,所以只能尽力口述。 而没有见到病人,即使问的再清楚,云禄也不能确定洛随尘心神不宁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只能把可能的原因都想个遍,对症的丹药都给楚沉暮些,让他都试试。 云禄还问他身上的伤好没好全,楚沉暮说自己已经没有大碍,才在对方眼里看见放心。 楚沉暮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世界的好多人对他都很好,可他却对不起他们。先不说自己占了原主身子、享受别人对他的好这回事,单说他自己,似乎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来回报他们。 想了想他还是说道:“多谢师兄,我叨扰你很多次,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一定尽力。” 云禄欣慰的看着结结巴巴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楚沉暮,心道沉暮师弟果真是转了性子,以前哪里说得出这种话。 不过师弟与他太见外了,他不过举手之劳,哪里就算得上叨扰了。 师弟能说出这种话他就已经很感动了,这段时间他看着楚沉暮越来越像一个鲜活的人,才是最高兴的。 而且他也有愧疚,他现在还在心里埋着那个谁都不能说的猜测,对楚沉暮好一些,他也能没那么难受。 ………… 楚沉暮不知道这些,他回到暮朝院,把这些丹药一样一样介绍给洛随尘听,最后还不忘叮嘱他以后遇见云禄一定要恭恭敬敬,这些都是云禄费心费力给他挑出来的。 洛随尘乖巧答应。 自从两人在一起,洛随尘现在也变得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再不复原来那种刻苦修炼的劲头。 当然了,现在心脉受损的洛随尘如同被扎破了的轮胎,再修炼也是无济于事。 能维持住现在的修为已经算得上是楚沉暮处理的精妙。 洛随尘入睡前服下丹药,可惜没有用,夜里依旧能梦见前世。 梦中楚沉暮的咒念如同恶魔低语,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他尝试换着丹药吃,或者加大剂量,都无济于事,反倒由于有些丹药里夹杂着救治走火入魔之症的成分,吃下去后灼烧他的魔脉,白白疼出了一身冷汗。 还要顾及在一旁睡觉的楚沉暮,极力抑制自己的颤抖,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 十几天之后,洛随尘终于放弃了自己无谓的尝试。 看来他只要体内还有这个魔脉,就不可能根除他的心魔了。 不过他的心魔只在睡眠之中会出现,大不了他不睡觉,左右睡眠在修士身上也不是必需品。 在楚沉暮问起时,洛随尘撒了个谎,说自己已经治好了,实则夜里只是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让自己看上去睡熟而已。一整夜一整夜,他都是清醒的。 效果也立竿见影,他确实没再出现那该死的心魔。 --------------------- 九月二十七,楚沉暮扯了个理由,让洛随尘乖乖在暮朝院等他,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实则是溜下山,幻化自己的外貌,像一个平常人家的百姓一样,行走在商贩之间,挑选起新鲜的蔬菜。 今日是洛随尘的生辰。 他也不知道明明是个孤儿的男主为什么还能有生辰的记忆,反正原剧情里莫绮罗后面是在这一天给洛随尘过过生日的,书里描写的天花乱坠,差点把洛随尘感动成了狗。 当然,这是掉进醋坛子里的楚沉暮戴着有色眼镜得出的结论。 哼,莫绮罗能给洛随尘过生辰,他也能过。 他还会自己做菜,诚意更足。 楚沉暮走在街上,构思着自己的菜式,洛随尘不挑食,他也不太清楚对方最爱吃什么,只能凭借自己的印象,回忆起几个洛随尘吃的比较多的菜,又添了几个他最拿手的。 然后便踏进一家珍宝阁,在琳琅满目的物件儿面前犯起了愁。 他要送给阿尘什么样的生辰礼物才好呢? 这还是他第一回送自己的男朋友礼物,也算是他与阿尘的定情信物,该好好挑挑的。 白玉的簪子,太普通了,打斗时还容易弄坏,不好。 防御法器……属性普通的还不如师尊给他的那些,样式也不好看,不行不行。 扇子,这个扇子倒是好看,只是——阿尘似乎与严见安不太对付,他看见扇子会不会联想到对方?也不行。 还有武器,阿尘已经有了趁手的剑,这些肯定不如他带着阿尘从藏剑阁中取出来的好,还是不行。 这个不够好,配不上洛随尘,那个也差点意思,楚沉暮从没觉得这些东西这么难选过,每一个都能说得出几样缺点,站在展台前很久,还是没选定一个礼物。 有店里的伙计过来问他了,“公子您好,我看您一直没有选出心仪的物件,斗胆来叨扰您一下,不知您想选个什么样的,又用来做什么,不妨跟我说说,我也好试着为公子提提建议。” “是我——我弟子的生辰要到了,我来为他选个生辰礼物。”楚沉暮没好意思说是自己的道侣,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也不能在没经过洛随尘同意时就传出有位修士与同性之人结为道侣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 对面的伙计一听笑得灿烂无比:“哎哟,您可真是个好师尊,我在这里也做过不短的时候了,还能想着给自己的弟子选礼物的师尊可是少见,我都羡慕您的弟子。” 小伙计继续道:“不知您口中的是男弟子还是女弟子?” “男弟子,如今才约莫二十岁,请问我该送他些什么?”楚沉暮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受之有愧,他之前做师尊的时候其实没有这么用心的,如今做了男朋友才这样。 小伙计见楚沉暮只是提起这个弟子,语气里都是温柔的,心里边有了数,可着劲儿的推荐店里数一数二的东西。但这些楚沉暮方才都看过了,确实没有能瞧上的,便硬着头皮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对方的推销。 他真怕对方撂下一句“爱买不买不买赶紧走”。 楚沉暮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能在无极门附近开店,店里的伙计也都不是什么笨人,知道修仙的世界里藏龙卧虎,弄不好就不小心惹到一位大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即使楚沉暮一直没有看中的东西,小伙计态度还是一等一的良好,在原地沉思了片刻,眼前一亮,道:“公子,要不您来我们里间,自己亲手加工一样吧?自己做的总是要更有心意一些的。” 自己做吗……楚沉暮有些心动,看向店伙计,对上对方鼓励的眼神,当即脑袋一热,点了点头。 小伙计麻利的应了一声,收拾着东西,把人带进了里间。 要自己做,又是第一回,楚沉暮没敢尝试什么高难度的东西,犹豫良久还是打算做个簪子。 伙计给他取来一块上好的灵木,可以篆刻阵法加持灵力,他便打算给洛随尘做一根能自动护主的防御法器。 小心翼翼地拿着刻刀把木块修整成簪子的模样,再打磨平整,这一步对修士来说很简单,最费劲的是楚沉暮在簪子上附着的护主法阵,如果感受到杀气,就能自动激发他留在里面的护主灵力。 他尽力提高这件护主灵器的防御上限,直到觉得自己灵力有些不支之后才罢手,也幸亏这个原材料够好,能支撑住这些灵力灌注。 终于做好了,楚沉暮松了口气,这个簪子应该足够抵挡元婴后期的一个杀招了。 但是这是生辰礼物,只送一个灰扑扑的簪子算怎么回事……想了想,他在比较单调的檀黑色簪子的角落里刻下了一句话: 赠与阿尘,愿阿尘岁岁无忧。——师尊 可能刻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使了个障眼法,又隐去了这行字。 也没有完全抹去,等洛随尘元婴之后就能看见。 楚沉暮偷偷笑的开心,这也算是一个小惊喜吧,到时候阿尘再看见,便又会回忆起这一年了。 他们说感情都会经历七年之痒,更妄论寿命极长的修士,他也得在生活中增加点仪式感,为未来未雨绸缪。 等到付银子的时候楚沉暮才知道原材料好都是有好的原因的,真的很贵,他这根小小的木簪,都能买的下外面两三件顶好的东西了。 一向节俭的他很痛快的拿了灵石,这是他正式送给洛随尘的第一件礼物,贵些才好。 办完了正事,楚沉暮不忘初心的去了趟惜言阁,天嗟晚的话本还没上新,他转身就走了。 被折磨的时间久了,他竟然已经开始习惯看天嗟晚话本的日子,看到他话本的时候虽然还会骂骂咧咧,但这回没遇见,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他真是受虐狂。 回了凌天峰,楚沉暮一头扎进小厨房里,忙活到晚上,端出来整整十八道菜。 他如果没算错的话,今年正好是他的十八岁生辰。 洛随尘在楚沉暮身边打下手,一开始还以为是楚沉暮无聊想自己下厨了,后来越看越不对,这些菜都比过年那回还要丰盛了,今天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偏偏他问楚沉暮,对方还不说,只端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让他稍安勿躁。 师尊笑得着实可爱,他想看见这幅模样,便故意一遍一遍的问,师尊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回答,带着狡黠的笑,像偷腥成功的猫咪。 第138章 阿尘,生辰快乐 到底是什么,让楚沉暮这么开心? 直到所有东西都忙完,两个人挨着坐在了椅子上,洛随尘才知道真相。 只见憋了一天的楚沉暮很做作的清清嗓子,眼神晶晶亮的看着自己,郑重其事的把他抱住,他感觉自己脑袋被动了动,等楚沉暮退开,他向自己头上试探着摸索,取下来一个簪子。 木簪式样很简单,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做工透露着肉眼可见的稚嫩,不像是成品铺子里的,那——是师尊亲手做的?! 洛随尘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了楚沉暮温软的声音:“阿尘,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他? 洛随尘一瞬间呆愣在原地,今天这满满当当一桌子饭菜,是师尊为了他做的? 他鼻尖一酸,猛地将楚沉暮抱在怀里,力气很大,几乎要揉进骨子里。 前世今生,终于又有人能跟他说一句生辰快乐。 他终于听到了第二个人,真心祝愿他的生辰。 他还记得小时候,从他记事起就跟着一个年纪大点的乞丐一起乞讨,他让自己叫他虎子哥。自己的生辰也是虎子哥告诉他的,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生辰,九月二十七,原本是虎子哥的生辰。 他那时候问虎子哥,为什么自己没有生辰,虎子哥就笑着让他跟自己同一天过。 还笑话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哭鼻子。 后来他们容身的那个小破庙里进来了新的乞丐,是几个正值壮年的大人,虎子哥跟他说他们不是好人,每天带着他尽力降低存在感,可还是被盯上了。 他们说要打断自己的腿,让自己用小孩子的身份,去街上乞讨,还要把讨来的钱上交。 虎子哥不同意,但其实也轮不到他说话,他们两个的胳膊加起来也能被对方一个手掌握住,每天连填饱肚子都是难事,一个两个跟豆芽菜一样,哪里来的力气反抗呢。 后来的结果是虎子哥在争斗中先被打断了腿,对方觉得需要一个腿脚伶俐的人伺候他们,就留下了他。 他记得自己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虎子哥还是笑着,跟他说没关系。 虽然已经疼到面色发白嘴唇打颤了。 他还在夜里听见虎子哥实在忍不住时小声的痛呼。 没人给虎子哥治疗,任凭他的骨头错着茬长,最后虎子哥如他们所愿,成了跛子。 再后来,他在偶然间听见,对方其实根本就不是乞丐,他们原本是一伙山匪,因为他们几个人手里没有犯过人命,所以在无极门清缴之后,有修士觉得他们罪不至死,便宽恕了他们,让他们改过自新。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无极门、什么是修士呢,他的世界太小,与虎子哥待在一起和填饱肚子就是他最重要的事了。 突然有一天虎子哥让他等在一个角落,然后一个人离开,最后鼻青脸肿的回来,带回来一个沾了荤腥的肉包子。 香菇肉馅。 肉啊,那是他过年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虎子哥一整个都塞给了他,让他趁热吃掉,他掰开一半递给虎子哥,他没要,还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胡说,明明一直盯着香喷喷的包子,眼睛都快看直了。 他知道,虎子哥是不舍得。 但虎子哥跟他说过,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能有谎言,这回是虎子哥先撒了谎,他于是也说了谎话,他说自己没有胃口,只能吃得下半个。 其实也在偷偷吞口水。 最后谁也没犟得过谁,再加上包子实在是太软太香,他们实在忍不住了,一人捧着一半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还不敢吃的太快,生怕自己记不住这么好吃的味道。 最后两个人连手指都差点吃进去,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才想得起来问虎子哥:“哥,今天是哪个好心人这么大方,居然送给了你一个包子!” 那时虎子哥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不是他一个仅仅只有几岁的小豆丁能看得明白的,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时,他总会想,如果那时候自己看得懂虎子哥脸上的挣扎,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但每次的答案都是不会。 他即使看的明白,又能做什么呢,他甚至很多时候还需要虎子哥的照顾,小胳膊小腿,有时候连个高一点的台都要虎子哥扶着上去。 虎子哥扯出一个在那时候的他看来只是有些疲惫的笑,又强撑着精神与他对视,“你傻不傻,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你的生辰啊小骆驼。” 哦对,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洛,虎子哥用他仅有的文化冥思苦想,想到了一个与他很配的名字,小骆驼。 他说他俩一个是森林里的大王,一个是沙漠里的霸主,以后都会很有出息。 他问虎子哥怎么样才算很有出息,虎子哥也说不上来,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很久才犹豫着,底气不足的跟他说:“很有出息——很有出息就是,每一顿都不会饿肚子,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得饱饱的,也能睡晚上都能点着灯的大房子,不漏风,还会有丫鬟仆人侍奉咱们,出门都不用自己走路。” “你记不记得咱们在街上看到的大人物们,他们都有人专门抬轿子!那就是有出息。” 说到最后,虎子哥的声音越来越大,连自己也说服了。 他想想也是,不用挨饿,不用在四面漏风的地方睡地板,一定是很有出息的事情了。 可惜现在他们还是只能寄人篱下的小乞丐。 “那今天也是你的生辰,虎子哥。” “对,今天是我们一起的生辰,祝你生辰快乐。” “我也祝你生辰快乐。” 然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虎子哥又想起了什么,道:“许个愿望吧,我听说生辰那日许下的愿望最是灵验了,快和我一起许一个!” 自己当即双手合十,遥遥冲着天上的月亮:“我希望虎子哥和我都能有出息!” 虎子哥急得伸手捂他的嘴,“傻骆驼!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你快说刚才那个不算,重新在心里再许一个!” “可是……过一次生日许两次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呀?” 虎子哥也犯了难,“嗯……”,不过还是他有办法,他激动的拍一下手,“我还没许呢,我把我的给你许不就好啦?怎么样,还是你虎子哥聪明吧!” 还可以这样吗? 他年纪小,虽然有疑问,但三句两句就被虎子哥忽悠了过去,在心里许下了虎子哥送给他的愿望: 希望虎子哥和我都能有出息!每天都不饿,每天都有大房子睡。 “这回许好了吧?” 他点点头,与虎子哥相视而笑。 两个人都没有正经过过什么生辰,一切都靠虎子哥那点不太能拿得出手的阅历, 倒也像模像样。 九月份的天还不算很凉,也黑的晚,他们就在这个昏暗潮湿的角落里蹲着,共同吃掉了一个包子,许下了一个愿望,看着周围华灯初上。 市井烟火气与他们格格不入,但夜空中的星星月亮并没有嫌弃他们此时的窘迫,依然平等的洒落下光亮,照亮他们不远处的前方。 他以为未来会好起来。 结果就是那伙山匪越来越不满足他们乞讨来的三瓜俩枣,开始让他们偷东西。 对方说得很简单,在虎子哥上去缠着人行乞时,他趁机动手。 一听就不是什么靠谱的计划,也果然败露的很快。 他一共就得手过一次,第二次时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以为自己要完了,结果地上的虎子哥突然对他怒目而视:“好啊你,你敢拦我!我就快得手了!你个小崽子竟然敢拦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竟然就朝他打过来。 是真的打,很疼很疼,但都是打在不要紧的位置。 他们乞讨的时候大多都是虎子哥一个人行动,虎子哥总说他还太小,不会说讨吉利的话,不如让他一个人去。只有在很难有收获的时候,虎子哥才会让他与他一起去,但也是分开行动,很少在人前成对出现。 一开始他是以为虎子哥瞧不起他的,但后来亲自去抱着一个人的大腿,再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才知道虎子哥还是为了他好。 那会他懵住了,几乎要被盛怒之下的对方一脚踩死,虎子哥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求他高抬贵手,一边打自己的脸。 好久才被人放过。 原来乞讨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怪不得虎子哥有时会带着伤回来。可虎子哥还是每天都会笑嘻嘻的逗他。 所以这会儿被偷了东西的人不知道他俩其实是一伙,一听见虎子哥“气急败坏”的质问,又见到自己竟然被始作俑者收拾,心念电转间,竟然把他当成了见义勇为的善良乞丐。 于是他除了一开始被虎子哥不痛不痒的打了几下,便没再受任何伤。 虎子哥…… 虎子哥冲过来时便双目赤红冲他摇头,外人或许以为是被气急了,只有他知道,虎子哥在让他不要说话。 他被吓傻了,他当时反应不过来虎子哥为什么要怪他,他还以为真的是在怪他太笨了,坏了虎子哥的好事,所以那会扁着嘴巴不敢说话,虎子哥让他闭嘴,他便牢牢闭着。 哪怕见到虎子哥被人一脚踹出去,他半只脚都迈开了,却还是在虎子哥一个眼神之下止住。 他从来没见过虎子哥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准确的说,虎子哥根本没对他发过脾气。 所以他便想乖一些,乖一些或许虎子哥就不会生气了。 结果就是虎子哥被人摁在地上打了一顿,然后狼狈的走开,他想跟上去,那个被偷东西的人看着自己,突然善心大发,拦住他,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最后竟然掏出来两块碎银子。 不是铜板,是银子。 是他那时候摸过的最大的钱。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时间太久了,洛随尘现在已经回忆不清楚,但他约摸着是要用这些碎银子买一整笼包子,带给虎子哥吃。 他在一个水塘边先把自己手洗干净,脸也抹的白净些,又把其中一块大一些的碎银子塞进他那只更完好的鞋子里,也顾不上硌脚,去买了整整五个包子。 老板问他想要什么馅的,他说不上来都有什么,只好说他唯一知道的那种:“我、我要香菇肉馅的。” 一路上藏着掖着,生怕有人觊觎他的巨额财富,可结果就是他晚上好不容易平安回破庙里的时候,虎子哥没在,那几个山匪也不在了。 他等了一夜,包子由热变凉,也没等来虎子哥。 第二天他无助的在街上转,从一些婶婶嘴里听来了答案。 “你知道昨天,有不长眼的乞丐把手伸到了咱们城新来的监正他家小公子上,结果当天就被人跟到老巢,一锅端了。” “老窝在哪?” “城北那个破庙呗,大家都不爱去的地方不才适合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生存嘛。” …… 城北的破庙,说的就是他跟虎子哥的家。 他们也不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们一个是虎一个是骆驼,都是会有出息的人。 不过他那会来不及反驳,他颤着声问方才那位婶婶,他们话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婶婶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听说是都被杀了。” 都被杀了? 那怎么行。 那怎么行!!! “为什么……他们只是偷了个东西而已,怎么会……怎么会死?” “听说偷东西那个人的同伙以前是山匪,这回又被抓了,可不是就得杀了。” …………… 可是,当山匪的另有其人,当时放过山匪的另有其人,甚至真正动手偷东西的也不是虎子哥。 虎子哥罪怎么至死呀。 他回了那个破庙,吃掉了那五个已经凉透了还沾了土的包子。 包子很大,他特意挑的个头大的摊子,所以他怎么吃都吃不完,可虎子哥告诉他过不能浪费,他就一直往嘴里塞。 最后吃了就吐,那就吐了再继续吃。 从那以后,他就特别特别讨厌香菇肉馅的包子。 第139章 师尊,阿尘还想修炼 他后来去找过虎子哥的尸体,在城里寻遍了都没有找见,问其他人他们都觉得晦气,只会让他走开,后来还是有个好心人告诉他说,这种罪犯都是随便丢到乱葬岗的。 他就也去了乱葬岗,里面成片的尸体被野兽啃食的看不出样子,他还是没找到虎子哥。 只能尽力把看上去比较新的尸体都盖上一层薄土。 每天都不饿,每天都有大房子—— 结果换了个尸骨无存。 他有时候病态的想,是不是那天许愿的时候他太贪心,非要抢走虎子哥的愿望,才会导致事与愿违。 没人能回答他。 虎子哥用自己的命给他留下了两块碎银子和再没有山匪的破庙,他的日子比从前更好过了。 但也更没意思。 再没有人咧开一口白牙叫他一句骆驼。 再后来有一个神仙一样的人把他带着飞起来,带到了一片山里,周围的人都穿的很干净,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脚灰扑扑一片,与周围格格不入,他听说这就是无极门。 再再后来他被那个人收下成了亲传弟子,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大家都嫉妒他不知道怎么就合了一峰之主的眼缘,但只有他知道,那个叫破军长老的人,根本没有管过他,他其实并不如其他人想的那样自在。 别说亲传,他连亲眼看见楚沉暮的机会都很少。 后来有些人也发现了,就开始欺负他。他一开始视作救赎的那位白衣尊者,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满意,别说满意,甚至不能让他看他一眼。 他以为他是遇见了春天,是带着虎子哥那份幸运活了下来,其实不过是给生活换了一个貌似完美的外壳,内里依然……也就那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极门啊,他当时与虎子哥畅想过,能把那些凶神恶煞的山匪收拾了的大宗门会是什么样子。但来了才发现,门内也是乌烟瘴气,在他看来,有些弟子都比不上他的虎子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直到他重生一场,很多事在他重生之后都变得不同,唯有一点还是一样,他还是见不到虎子哥。 这一世的虎子哥在他重生的时间点之前就死了,他运气总这么差,赶不上好时候。 他以为再也没有人还记得他的生辰了,而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听见有人跟他说一句生辰快乐。 ----------------- 楚沉暮感觉到自己肩头传来抽噎的声音,轻轻抚摸着洛随尘的后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感动,但也不用哭鼻子吧,男子汉大丈夫,我可是会笑话你的。” 洛随尘吸了吸鼻子,离开楚沉暮的肩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楚沉暮:“师尊才不会笑话我。而且我没有哭,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被楚沉暮看的不好意思,夹起一块排骨塞进楚沉暮的嘴里:“师尊快些吃吧,待会要凉了。” 楚沉暮含着一块排骨,口齿不清:“唔着急,先唬个愿望。” 洛随尘怔愣了一瞬,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下他的第二个生辰愿望。 愿师尊与阿尘,长相知、不相疑,白首同归。 两个人肯定是吃不下这许多饭菜的,楚沉暮把剩菜放进储物戒里,洛随尘眉头一跳,想起了几年前过年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楚沉暮也是把剩菜留了下来,让他们第二天接着吃。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从小养尊处优着的楚沉暮,怎么还会在乎这吃不下的一小点食物,直接丢掉才符合他对贤身贵体的楚沉暮的想象。 那时候他没兴趣知道,但这会儿就憋不住要问一问了:“师尊,你怎么这么节俭,连些菜都要留着?” “又不是不能吃了,为何不留着?” 洛随尘一笑:“没有没有,只是师尊又不缺吃的,每天吃新鲜的不是更好吗?” 楚沉暮坐直了身子,这话可不兴说啊,他得好好纠正洛随尘的价值观:“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是不缺,但也不能浪费呀。勤俭节约是我们中——我们凌天峰的传统美德,都是好好的食物,丢了多可惜。” “阿尘不是这个意思。” ………… “对了师尊,你是怎么知道阿尘的生辰的?”他记得他没跟楚沉暮说起过才是。 楚沉暮摸了摸洛随尘的脑袋,忍俊不禁:“怎么大了一岁还变傻了,当初选弟子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填了信息的呀,我当时看见过。” 当时……是他刚重生的时候,距离现在都多久了?也就是说,楚沉暮从那次之后,就一直把他的生辰记在了心里。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师尊就已经是很好的师尊了,是他一叶障目,冤枉了师尊很久。 说了很久的话,楚沉暮一直没等到洛随尘问起那根木簪,自己先忍不住了,极其生硬的把话题一转:“阿尘,你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洛随尘手一翻取出木簪,轻轻摩挲着:“特别特别喜欢。” 楚沉暮用带着一点骄傲的语调介绍:“你不要把它收起来,就戴在身上,我在里面刻了一个防御阵法,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可以护着你。” 然后便歪头看着洛随尘,等待他的夸奖。 等来对方一个缠绵的吻。 良久,他推开洛随尘,气息有些不稳,“其实这上面还藏着一个秘密呢,希望我们的阿尘能早日发现。” “什么秘密?” 楚沉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能现在就告诉你,未来有一天你总能知道的,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楚沉暮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十分具象的“大大的”。 自己师尊比自己还小孩子心性,洛随尘无奈的笑笑,把簪子递给楚沉暮:“那劳烦师尊帮我戴上好不好?” 楚沉暮郑重其事的把簪子插在洛随尘的发髻上,神色专注得像把心也一同交给了对方。 ----------------------- 之后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怀素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他后来又去过梵音阁一次,对方告诉他怀素还没有从戒行阁中出来,偏偏田意歌的辩白只有怀素能证明,因此田意歌也只能一直被关在禁室中。 他去看田意歌,却屡次被人拦下。 他还去云丹峰询问过治疗心脉的丹药的制作进度,云禄说还没有炼制出来,让他不要着急,说炼制好之后会给他传消息。 毕竟是能够修复心脉的丹药,肯定是不容易做出来的,现在只剩一种灵草还没有拿到手,但也已经有了消息。 楚沉暮能理解,这种进度已经是很快的了,可见云禄师兄待他很好,是他不该这么着急,后面就再没去过。 苏承典一直没有回来,但差不多每过一个月就会往凌天峰传个信报平安。 他说实战之中才最能提高修为,在这段时间里修为招式都又有所精进;又说匡扶正义是最有意义的事,他看到许多人的笑脸,听见过许多人的称赞,也换来过许多人的平安;还说师尊给的东西真的很好用,他简直所向披靡,现在外面都有人叫他苏小尊者。 每一次都是报喜不报忧,但楚沉暮知道,凡是打仗,哪有能冲锋陷阵又全身而退的,在苏承典没有提起过的时间罅隙里,肯定也填满了危机与凶险。 不过自己的东西有用就好,他当时准备了许多,但犹怕不够。 后来飞虫消逝花草枯萎,再后来银装素裹大雪封山,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今年的年只有他与洛随尘两个人过,偏偏洛随尘这孩子也变得奇奇怪怪。 在第二回收到苏承典传信的时候,苏承典说了一句“蜃海幻境中的灵气团终于被他完全吸收完,他就快金丹中期了。” 这本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也打心底里为苏承典高兴,偏偏在一旁听着的还有一个洛随尘。 被他亲手废去心脉,又隐藏起那团灵力的,如今稍微动用一点灵力就心口剧痛的洛随尘。 他下意识朝洛随尘看去,对方低垂着眸子,神色如常。结果到了晚上他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见洛随尘盘膝坐在地上,正试图吸收灵力。 他听见的是洛随尘压抑的闷哼与粗重的呼吸声。 疼出一身冷汗,嘴角淌出血来,但心脉受损,能吸收进体内的灵力十不存一。 处在修炼状态中,他不敢打扰,只能等着对方张开双眸,用夹杂绝望的眼神回望自己这边,在发现自己也醒过来之后垂下眸子,下一瞬脸上又挂起笑意。 “师尊,你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嘛?”洛随尘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又清朗。 然后又垂下眸子看着一身狼狈的自己,可能也察觉这时候再掩饰已经为时已晚,终于不再硬撑着僵硬的唇角,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过来问他:“师尊,阿尘还想修炼,你能不能——” 说到一半,英锐的少年似乎不太习惯求他,顿了顿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能不能帮阿尘治好?算阿尘求你,阿尘错了,那种力量阿尘这辈子再也不会动用。” 楚沉暮在那一瞬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传来的尖锐疼痛。 他想说他已经拜托云禄帮他寻丹药,也没有真的把他凭自己实力得来的灵气团打散,等他心脉长好了之后还会回来,可他不敢,他脑子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小圆,虽然最近一直没有出现过,但他断不敢轻敌。 所以就只能又低下头,成为那个最让洛随尘讨厌的木头。 洛随尘一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说服自己的,总之等他终于听见对方说了一句,“没事,师尊,是我今天梦魇了,咱们休息吧。”的时候,洛随尘的眼神里已经是一片灰寂。 自此之后,他都会先偷偷听一遍苏承典的传音,没问题才会拿给洛随尘听,自己也再也没有在洛随尘面前修炼过。 而从那以后,洛随尘就偶尔会毫无征兆的情绪低落,好几次他与他说话,他都叫了好几遍,对方才回过神来。 还有一回,洛随尘自己跑到半山腰他自己的小院里把自己关在门内,不让他进也不许他和他说话,三天才出来。 发展到过年这会,洛随尘已经越来越沉默寡言,以往都是洛随尘叽叽喳喳围在他身边说话,他只是含笑听着,如今反倒反过来了,换成他每天找话题说与洛随尘听。 楚沉暮本身不是话多的人,也不怎么出门,有时候找话题是有些累的,但他还是固执地做着,在楚沉暮的思想里,一段和谐稳定的感情,两个人是该有说不完的话的,他不能让这段他珍视的感情出现问题。 他想着,阿尘如今或许心情不好,或许对他还有芥蒂,那就换他来多承担一点,也是一样的。 他也有愧疚,毕竟说破了天,一切的根源还是自己当初那一掌。 但从来没谈过恋爱的楚沉暮不清楚,一段关系中,一旦出现了愧疚,这段感情就不再平等,早晚有一天一方会受不了,或是接受弥补的那一方受不了这种有目的的讨好,或是愧疚的那一方有一天受不了不对等的付出。 而那根埋下的刺也会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有朝一日毫不留情的穿透血肉,将两个人都刺得体无完肤。 ……………… “阿尘,今天是除夕,咱们再做一顿年夜饭好不好?”楚沉暮拉着洛随尘往小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 “嗯,都听师尊的。”洛随尘勾了勾唇角,跟着走进小厨房。 这几个月的时间,楚沉暮总变着花样投喂洛随尘,洛随尘每每都在小厨房陪着,久而久之,他也学了一手好厨艺。 好不好尚待讨论,但总归能做的像模像样了,也没有旁人吃,楚沉暮吃洛随尘的饭自然是说不出一个“不”字的,因此洛随尘的厨艺在经过楚沉暮单方面认证后,得到了赞不绝口的夸赞。 第140章 他要报仇 只有两个人的除夕过得十分简单,简单吃过一顿饭便算是完了事,楚沉暮在后半夜躺在床上,阖眼回想上一次过年。 自从他察觉到小圆的谎言,他就在心里劝自己,现实世界肯定是回不去了,干脆就当已经投胎了,只不过忘记喝孟婆汤,把现实世界就当上辈子,忘了吧。 但还是不可避免在这种时候想到奶奶。 不过比上次过年好很多了,那时候他还坚定着自己要回家的决心,还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忧愁,这一回已经好了很多,起码在这个世界,有了他珍重藏在心里的人,与他的奶奶同样重要。 他在这边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之人,奶奶可以放心了。 ---------------------- 正月二十八,楚沉暮的生辰。 他故技重施,像洛随尘过生辰那日一样,一大早就下了山买回来菜,还勒令洛随尘绝对不能进小厨房帮忙,甚至使了一个结界把两个人隔绝开来。 他还记着,在秘境里,洛随尘把东西弄丢的时候,自己答应过洛随尘为他亲手做一桌饭菜,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饭菜,这会儿正好兑现承诺。 其实后来他也反应过来了,可能洛随尘根本没弄丢东西,只是为了探查城主府的情况而已,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为自己男朋友做顿饭什么的也无伤大雅。 洛随尘生辰那天他本来是想用那顿饭交差的,不过阿尘说在他生辰本来就该有一顿,况且那顿饭他也帮忙了,不能算在一块,央着他说那次不算,要再补上一回。 楚沉暮当然是选择宠着他了。 所以这回即使是自己过生日,按照洛随尘的话算下来应该是大摇大摆等着旁人为他张罗的,也还是钻进了厨房里。 且拦住了洛随尘不让他进来,省得那小子又找借口。 他虽然愿意宠着洛随尘,可也不能太惯着他!这回他要是再说不算,自己一定…… 一定不能轻易答应。 本来楚沉暮是不准备在自己生辰这天大张旗鼓的,但想着毕竟是兑现给洛随尘的承诺,不能亏待了他,就还是又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菜。 “这会可不能说为师我言而无信了吧?” “不说了,阿尘一直知道师尊是言出必行的。” 楚沉暮满意了,摸摸洛随尘的脑袋。 今天下山时楚沉暮难得心血来潮买来几坛酒,现在与洛随尘喝得起兴,两个人都有意没有用灵力醒酒,就任凭自己逐渐沉醉在酒精的甜香与麻醉之中。 喝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了,男人至死都还有的攀比心突然升腾起来,非要争出个酒量的高低来,直到月亮高悬,两个人都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才勉强握手言和,东倒西歪的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因为喝的太疯,洛随尘的生辰礼物都没来得及送出去,楚沉暮也忘了自己身为寿星应该许个愿望。 而今天,是自从发现自己的心魔之后就再没有睡过觉的洛随尘,第一次入睡。 太久没有经历过心魔,让洛随尘一时轻视了它的恶劣。 梦里,他又回到了曾经小骆驼的日子,身处破庙,一团迷雾之中,他看到了熟悉的背影,脱口而出一声,“虎子哥!” 只是虎子哥没有再和往常一般冲他笑答应他的呼唤,缓缓转过头来,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头骨碎裂,口鼻充斥着泥土,而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虎子哥四肢残缺,布满了野兽啃食的痕迹。 洛随尘喉咙被堵住:“虎子哥……” “为我报仇,小骆驼,你怎么还不为我报仇?”虎子哥勉强能分辨出五官的脸因为说话扭曲的动了起来,狰狞异常。 一双眼睛还完好着,红的像要滴得出血来,死死的瞪着洛随尘,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为你报仇?虎子哥,我该去找谁报仇?”害他们成这样的是山匪,也已经死掉了。 “无极门!是无极门!!!若不是他们放走了那些畜生,我的腿怎么会断!我的命怎么会丢!!”虎子哥歇斯底里的喊着,声音大到洛随尘感觉自己的耳膜都隐隐作痛。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拜入无极门,会为我报仇,没想到你却跪服在仇人脚下……你贪生怕死!忘恩负义!” “为虎子哥报仇啊小骆驼,我死得好惨……” “我疼……我被啃成了这副鬼样子,小骆驼,我真的好疼,你为我报仇……” 仇人……是说楚沉暮吗,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 他还想再问下去,眼前的场景一换,迷雾笼罩,再退去时成了他拜入楚沉暮门下,第一次参加门派大比之时。 “我要你去挑战此次大比第一。” 他耳边响起这句不带感情的呢喃,随后自己被重重击倒在地,他抬眸时,看见楚沉暮转身挥袖离去。 不是这样的,他记得清楚,师尊那时与他说的话,不是这样的。 “你刚晋升炼气九层,去切磋一下,尽早熟悉修为。” 这样才对。 对,他是炼气九层、是炼气——四层?! 洛随尘骇然的查探自己的修为,怎么会是四层,他不该已经到九层了吗? 四层是他……前世的修为。 他怎么会又回到自己的前世…… …………… “你拽什么啊,你只不过是破军长老捡回来的破烂,你看破军长老什么时候管过你?”他浑浑噩噩之间,被人推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不,他不是破烂,他是师尊的阿尘。 洛随尘站起来,狠命冲上去打了那个弟子一下,却发现自己弱小的可怜,力量堪称羸弱。 换来了更重的推搡与辱骂:“你还敢还手?!” “哈哈哈哈哈,哎,你们也来瞧瞧,他还手了哈哈哈,妈的,一起来打他一顿。”对方令人厌恶的声音响起,洛随尘继续与之扭打在一起,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其实被打得更严重。 “住手。” 恍惚间他听见楚沉暮的声音,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一尘不染的来人,心底蓦地生出天大的委屈,“师尊……” “破军长老!是洛随尘先动的手。” “对对对,求破军长老为我们作主!” 洛随尘冷笑,这样拙劣的谎言师尊不会信的,可下一瞬他听见楚沉暮开口:“向他们道歉。” “阿尘不道歉!师尊,是他们说我,我不道歉!” 下一秒他便被一股气流掀翻在地,倒进了寒潭里。 “顽劣乖戾,目无尊长。” 那个不染尘埃的身影轻飘飘处理完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挥挥袖又消失不见,短暂的出现,仿佛只是为了证明,他真的不被破军长老喜爱。 洛随尘泡在寒潭内,周身刺骨冰冷,感觉是那么真实,可又是那么虚妄。 不是啊,他是在秘境里,是在秘境里惹师尊生气,才被惩罚的。 是因为什么来着…… 师尊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包子……可师尊怎么会因为一个包子生气?!! 到底是因为什么!!! …………… 场景一换,是楚沉暮一掌拍在他的身上,打碎了他的心脉。 耳畔,是楚沉暮不复往日清冷的声音:“灵魔双脉!” 师尊又因为灵魔双脉一事对他发难么,可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他记得自己被师尊发现灵魔双脉之时,师尊还下意识护住了他。 洛随尘在脑海中拼命回忆当日在蜃海幻境之中被楚沉暮拉在身后的场景,可思维混乱,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故事,反而不受控制的想起师尊打在自己心口的那一掌。 前世一掌,今生一掌,两种场景交替发生在他身上,他渐渐分不清,两个楚沉暮脸上是否都带着厌恶,渐渐找不到那个看似冷漠却红着眼角关心自己的师尊。 耳边充斥着真假难辨的声响: “你既然体内有魔脉,便非我人族修士!” “你该死!” 该死……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 是前世发生过还是今生,还是都发生过? 不!他记得师尊说过,“人有善恶,修士分良邪,魔在杀人之前,也——” 也怎么样来着? 他的思绪还没有凝聚,就又被周而复始的场景拽的稀碎,胸口又被打了一掌,钻心的疼。 也怎么样…… 哦,魔在杀人之前,也是魔。 “你该死!!!” 哦,魔在杀人之前,也该死。 …………… 洛随尘猛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是醉酒还是梦魇,头痛的厉害。 他用猩红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记忆。 他重生了。 而且还……洛随尘回忆起了,而且还获得了楚沉暮的喜欢。 他侧头看着睡得正酣的楚沉暮,能让楚沉暮毫不设防的睡在自己身边,他真的很成功。 洛随尘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混沌一片,这会竟然只能勉强抓到一个念头,他如今是楚沉暮的道侣。 可他为什么要成为他的道侣来着? 他如今这又是在哪里,是否还在梦中,或者说,方才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绝望,那些挥之不去的片段,真的是梦吗。 “为我报仇!!!” “我真的好疼,你为我报仇……” “你只不过是破军长老捡回来的破烂——” “顽劣乖戾……” “灵魔双脉……不是我人族修士。” 洛随尘脑子涨得发疼,他用手拼命砸着自己的头,却依然能听见镌心铭骨的话。 良久,抓住一个念头。 他要报仇。 对,重活一世,他要报仇才对,他之前怎么会忘记拜楚沉暮所赐的种种,竟然与他结为道侣。 他不该忘。 他不能忘。 他怎么敢忘! 他要报仇。 恍然间,洛随尘脑海中全是楚沉暮待他不好的场面,至于旁的他想不起来,也无暇想下去。 他此时疯魔的厉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报仇。 可他都把手放在楚沉暮的脖子上了,心中却升起一股钝痛,莫名其妙的疼,仿佛他这会如果真的下手,自己未来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于是他没有收紧自己的双手,怔愣的看着丝毫没有攻击力的楚沉暮。 这会儿楚沉暮还醉着酒,他到最后也没用灵力醒酒,因此睡得很死,恍惚间察觉到脖颈处有一抹温热,迷糊之中的楚沉暮下意识贴了上去,蹭了蹭,再继续陷入熟睡。 是阿尘吧,睡觉又不老实了…… …………… 仿佛被烫到,洛随尘骤然收回手来。 自己怎么会下不了手…… 还是说,自己想到了其他的法子报仇,更能让楚沉暮生不如死? 漆黑的夜幕之下,洛随尘一双猩红的眸子盯着楚沉暮看了许久,良久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褪去了自己的衣衫,再缓缓褪去楚沉暮的。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一个能让自己不用犹豫,也能让楚沉暮身败名裂的法子。 他附身上去,堪称粗暴的含住楚沉暮的唇,撕咬着,楚沉暮被弄疼,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看到了穿着十分清凉的两个人。 “阿尘……你这是在干什么?”楚沉暮口齿不清,呢喃道,顺便下意识回应洛随尘的亲吻。 却看不清他口中的阿尘,正用晦涩不明的眼神盯着他,口中说出蛊惑的话:“师尊,阿尘忍不住了,你可不可以,成全阿尘,嗯?” 楚沉暮察觉到对方的变化,自己不是什么纯情小伙,也知道对方这时候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随他去。 罢了,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就是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自己的位置,咳咳,嗯,等他习惯就好了。 于是他任由洛随尘摆弄。 但隐约之中又觉得不太行,洛随尘技术太烂了,他很疼。 这可不行,他得好好跟洛随尘说说,不要太莽撞。 不过这毕竟是……第一回,两个人都没经验,他还是让让他吧,谁让自己比他大呢。 到最后他感觉到洛随尘喂给他什么东西,他随意吞下去,没有在意。 洛随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仇人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他今晚很痛快,丝毫没有对对方的怜惜,也忽略了楚沉暮细碎的抽泣。 第141章 我要你生不如死 …………… 结束之际,洛随尘转身下床,留下楚沉暮一身痕迹,未曾像往常一样两人相拥睡去,也未曾帮楚沉暮清洗。 第二日,楚沉暮醒过来时,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像被碾过,疼得不行,他下意识想运转灵力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这也是他昨天放任洛随尘胡闹的原因,反正都是修士,过分点也不是会真的伤到,他还是不要扫兴才是。 结果失败了,体内没有灵力,一丁点也没有。 跟他那次受罚吃下息灵丹时一样。 这会儿楚沉暮还没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呢,他哑着嗓子喊洛随尘:“阿尘,阿尘?你有没有事啊,我今天身体不太对劲。” 楚沉暮甚至还能关心洛随尘,他怕洛随尘也经历了灵力尽失之事。 喊了很久也没听见洛随尘的回应,楚沉暮刚想挣扎着坐起来,就看到洛随尘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楚沉暮有一瞬间的羞赧,脑海中闪过他俩昨晚交叠的光影…… “阿尘,你在怎么不理我?”故作正常的楚沉暮压下自己的羞涩,柔声“质问”洛随尘。 在他的想法中,接下来洛随尘该是蹲在他手边,用脑袋蹭自己的手,再温言软语哄自己两句。 结果没有,洛随尘眼神比死水还要平静,缓缓坐在床边,攥紧楚沉暮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把骨头也捏碎。 怎么了? 楚沉暮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洛随尘。 “我得先探探师尊的脉象,看看息灵丹的药效是否发挥了作用。”洛随尘讥诮道,“以免接下来的话刺激到师尊,师尊再一掌把我打死。” 此话一出,楚沉暮终于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阿尘想说什么话?” “别叫我阿尘!你也配这样叫我!”洛随尘突然大力的甩开楚沉暮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说出的话仿佛淬了毒:“我嫌恶心。” 楚沉暮的手重重的砸到床面上,茫然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刺痛,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他实在是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怎么了,他哪里做错了什么吗……他昨天喝醉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尘,你别……”楚沉暮试探着开口,他喉咙干疼的厉害,方才就想喝水,但还没来得及,这会每说一句话都觉得沙哑,他话音未落,就被洛随尘暴躁的打断,掐在他下巴上的手越收越紧,“我说了别叫我阿尘!” 楚沉暮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感觉都能听到自己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对我虚心假意,伤我侮我,又怎么有脸若无其事的喊我阿尘——”洛随尘死死瞪着楚沉暮,接触到对方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眸,眼神里是满满的快意。 “发生什么了,阿……你告诉为师好不好?”楚沉暮不敢再叫阿尘,颤着声音询问。 洛随尘好心满足自己师尊的好奇心,“我告诉你。你听好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洛随尘好整以暇,也不准备等楚沉暮回应,自顾自道:“你看我跪在你身下叫你师尊,看我全心全意听你的话,你却把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楚沉暮懵了,这都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啥时候对洛随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你先冷静一下阿尘,我——”洛随尘一根手指竖在楚沉暮嘴边,打断他的话,“嘘——师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 洛随尘压低了声音,“我是从无间地狱重生回来索命的厉鬼,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上辈子就一清二楚。” 楚沉暮一愣,洛随尘这是把自己重生过的事情说出来了?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变得奇奇怪怪吗…… 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错愕,洛随尘不满的眯起眼睛,在楚沉暮心上砸下一记重锤:“所以,这一世的种种都是假的,楚沉暮,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我可以很遗憾的告诉你,都是假的。” “什么感情啊,真心啊,都是假的,楚沉暮,你惊喜吗?” 什么假的? 楚沉暮大脑混沌一片,怔怔地看着洛随尘的嘴巴,两瓣薄唇开开合合,吐出诛心之言。 他眨了一下眼睛,将模糊掉视线的泪水赶走,可于事无补,转瞬间自己的视线就又会模糊。 洛随尘用拇指擦拭掉楚沉暮的眼泪,凑近楚沉暮的耳边,语气轻的就像情人间的呢喃,“这就受不了啦……玄枵尊者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么。” “你曾经加诸于我的伤害,不知是现在的多少倍,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不信。”楚沉暮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蹙眉看着坐在床边的洛随尘,明明昨天,他还祝了自己生辰快乐,还热切的拥着他,那种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现在是很委屈,可还是强撑着自己的情绪,尽力平静的思考,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说开了就好了,说开了就不会变得更糟,他们是情侣,感情出了问题是要沟通的,楚沉暮嘴唇都发抖了,声音却还是温柔的,“我不信,我不信你说的。阿尘……到底怎么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楚沉暮吐出一口气,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不知道你说的上辈子,但这辈子,我对你全心全意,绝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他平时笑的时候眼睛会弯,于是这会就牵动到自己原本瞪大了的眼睛,眼眶再也包不住强忍的泪水,笑的同时又落下泪来。 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洛随尘笑得不能自已,抬起手扯下衣领,露出自己左边胸膛的掌印,还有昨夜楚沉暮留下的抓痕,一言不发的看着楚沉暮。 表情嘲弄。 楚沉暮被刺痛,仓皇地垂下眸子,手无意识攥在一起,拇指在食指指节上留下一个个月牙印记。 他看懂了洛随尘的意思—— 毁他心脉,还不算伤害么? “怎么,楚尊者这是又想起来自己曾经干过什么了?”洛随尘目光冷冷,重新合拢衣衫,抬起楚沉暮的头,强迫他与他对视,“敢做不敢认了?” “你不顾我修为要我越阶挑战,因为无关紧要之人打我下寒潭罚跪,因为我特殊的体质一掌断我心脉绝我修炼通途——你跟我说你从未想过要伤害我?” “怎么,难道在我们玄枵尊者眼里,这是爱?!” 洛随尘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化成实质,“呵,那弟子可是消受不起。” 于是楚沉暮无法为自己辩解了。 在洛随尘的视角里,他确实做过许多、许多伤害他的事情。 可他真的是身不由己呀…… “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阿尘。” “你以为你是谁?你向我道歉我就要原谅你吗,我是有多贱,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要我原谅你?”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楚沉暮话音未落,便被歇斯底里的声音打断: “我要你生不如死!” 楚沉暮麻木地歪着脑袋,在想着洛随尘是说气话的可能,可洛随尘表情里的痛恶太过逼真,他觉得……不似作伪。 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找不到归宿,楚沉暮隐约听见什么东西碎掉,可周围明明一切如常。 外面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温暖的日光打在洛随尘脸上,面上的嘲弄与愤怒都轻了许多,给楚沉暮一种他们还像以前一样的感觉,他对上那双曾经热切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颤抖,却还是执拗开口。 “洛随尘,你说你喜欢我,是出于真心还是……”后半种可能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洛随尘没说话,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似乎在考虑自己的答案,楚沉暮希冀地看着神色似乎有些犹豫的洛随尘,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洛随尘的表情又瞬间变得讽刺,“还是什么?你怎么不说完,你怕了,你也会怕?” 楚沉暮纤长浓密的睫毛开始颤抖,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他不想听到,可他阻挡不了洛随尘。 洛随尘突然换了一种语气,亲昵蛊惑,“师尊,阿尘爱你。”在看到楚沉暮惊变的脸色之后又音含笑意:“你是不是想听见我这么说?可惜,都是假的,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试图杀掉我的人呢——再说了,你有哪里值得我爱?” “哦,师尊的身子倒是不错,可惜内里安了个腐烂的心,我看着膈应,不然我也不介意多享受几夜。” 楚沉暮身子狠狠抽动了一下,眼睑垂下,面无表情,只是安静的落泪。 洛随尘突然感觉眼前的伪君子,有些可怜,但下一瞬就抹去了这个念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可怜他,谁来可怜自己。 【小圆,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楚沉暮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希冀,他希望这一切都不是洛随尘的本意。 一定是小圆在作祟,一定是。 【你不要太瞧得起我,我如果能左右洛随尘的思想,干脆让他自己堕魔多好?】小圆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就击碎了楚沉暮最后的防线。 是啊……小圆在他体内,连任务都要借他之手才能完成,又如何能左右洛随尘的行动呢…… 那,那就说明,这一切真的都是发自洛随尘的内心。 楚沉暮觉得心口闷得发慌,末了,憋出一腔啼笑皆非的苦涩。 洛随尘他,不愧是男主。 竟然能藏着心里的恨与恶心,与他虚与委蛇这么久,甚至一步一步假装敞开心扉,骗过所有人。 那么像真的,怎么可能都是演戏呢……怎么会。 洛随尘出门了,临走之前留下一句,“师尊在这里等我,我去送给师尊一个礼物。” 楚沉暮知道对方话中的礼物与他所想肯定不同,他从喉咙中吐出一口含着血腥味的热气,在心中苦笑。 不知道他的阿尘,又会送他什么。 狼狈地抬起一只胳膊盖在眼睛上,布料上慢慢洇开湿润。 楚沉暮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怎么会是这样呢?今天是他的生辰啊,洛随尘是有多恨他,竟然特意选在今天。 他突然记起,来到这看的第一本天嗟晚的话本,他当时还唏嘘小道长真的很傻,怎么就看不出对方的阴谋。 可结果原来……自己还不如话本里那位小道长,至少人家没落得,被人睡了还要被奚落一番的下场。 总有人说,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十分悲剧中有八分源于有口难开,有很多人明明相爱却互不打扰,谁都说不出一句心悦,脱口而出的往往是云淡风轻的各自安好,却落得各自都不安好。 所以楚沉暮胆小一生却做了为数不多勇敢的事,他向洛随尘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一颗真心全盘托出,以求换回一颗真心,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要执拗着开口,生怕对方言不由衷。 但很可惜,他赌输了。现在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赌徒哪有常胜的道理,这局输了,总有人会收拾心情,再次上场,总不会次次输的。但楚沉暮没有赌注了,他就一颗真心,一次全给了洛随尘。 他上不了场了,他唯一的筹码已经被人轻而易举毁去,他第一次上场,就折在了赌桌上。 你多可笑啊,楚沉暮。 衣袖太湿,贴在脸上冰冷的疼,他颓然将手放下,空洞的眸子怔然看向天花板。 他真的很想笑,笑自己识人不清,笑自己不自量力,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能改变洛随尘心中的仇怨。现在他才明白—— 感化,是多可笑的行为,真心,又是多么平白引人发笑的东西。 也引他发笑。 他确实在笑,笑得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白,笑得身躯颤抖,双眸空洞的望着前方,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慢慢划过脸颊,不轻不重的砸在枕头上,没带起一点声音,甚至转瞬就被吸收无痕,像他一瞬间化为泡影的这段时光。 第142章 哪怕一丝丝的后悔和心疼 楚沉暮笑累了,就该把勾起的嘴角放下。但他本就没勾起嘴角,正如他本就没笑。 他只是,在这空无一人的寂静房间里,上演着无声的山崩地裂。 可他有什么办法,失去和拥有都由不得他。 他觉得脑子很胀,有万千想法却抓不住一个,恍惚间想起前世学过的一句话,可能,这就是剪不断理还乱吧。 他想了很多,那些美好的不好的回忆,那些真心的假意的言语,乱七八糟。但最后也只是静静的想,爱情,不适合自己,以后千万……不要碰了。 那些触碰过爱情的,有欢喜者,自然也免不了有自苦者,他既然……不幸是后面的,那干脆躲得远远的就好了,躲得远远的就不痛了。 太痛了。 太痛了啊…… 不碰就不痛了。 “对,不碰就不痛了、不碰就不痛了……” “我不碰了,我不碰情爱了,我再不敢碰了……别再让我疼了。”楚沉暮喃喃开口,许下了他今年生辰迟来的愿望。 ---------------------- 洛随尘很久都没有回来,楚沉暮不知道他要送给自己什么“礼物”,心悬在半空,将死未死。 万钧锋传来钟声,楚沉暮侧耳听着,只有一声响。 万钧钟响了。 所有弟子集合吗,发生什么事了? 楚沉暮撑起身子给自己拢紧已经皱的不成样子的衣衫,尽力抻平,腰带束的很死,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昨夜的荒唐。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如今没有灵力,是飞不过去的。 罢了,他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长老,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他这个破军长老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顺,在原主记忆里是他师尊非要让他当一峰之主,连考核都没考。 理由也荒诞至极,竟然只是怕他没有自己的主峰,住的不舒服。 于是就浪费了一座山。 所以他凌天峰人也少,弟子也几乎没有,但是地理位置却很好,灵力充沛,真真是地大物博。 这样想想可能吴楚山仇视他的原因就找到了,毕竟地劫长老的厚土峰相比起来就拥挤得多。 他又转身回了床上,不再想其他的事。 至于万钧锋的指令,到时再让—— 再让谁传达给他呢。 他如今周围好像已经没人了。 后面再没有声音响起,以楚沉暮的耳力,听不见外界的事情,就只能待在屋里,双目无神,左手无意识掐右手的手背,右手再掐回左手,很快没有一丝好肉。 楚沉暮本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至灰至暗的绝望,但当戒律堂弟子走进他的房间,告知他要把他带到戒律堂审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又坠了一截。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至少现在自己还是穿着衣服的。 楚沉暮站起来,尽力挺直脊背,一如往常那个清冷的破军长老,走到院门的时候,他微微驻足,也不知道他暮朝院外的结界是怎么被破的,楚沉暮有些好奇,便也问了出来:“你们如何能进我暮朝院?” 为首一人语气不怎么好,带着让楚沉暮莫名其妙的义愤填膺,他以为他听错了,可他看向那人的面色,确实是带着气愤与鄙夷。 “回破军长老,是受您的弟子,洛师兄相助。” 他加重了“弟子”的语气,不知道在强调什么。 楚沉暮闭了闭眼睛,尽力忽视听见那个名字之后带来的不适,再度向前走去。 对方好像也知道他如今没有灵力,一人架起他一只胳膊,带着他飞往戒律堂的方向。 戒律堂乌泱泱的人,比那次他来救人的时候多了不止几倍,楚沉暮怀疑全门派加起来也不过如此。 他被架着落在最前方。 坐在审判席上的不再是吴楚山,这次甚至换成了代掌门,李成林,吴楚山垂手站在一旁。 笔直地跪在正对面的,是红着眼眶、发丝凌乱的洛随尘。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还是衣冠整洁,这会有些狼狈,楚沉暮的第一个念头,是洛随尘又出事了,于是下意识迈开步子朝他前面走去,又硬生生停下。 和他无关了。 自己没有必要上赶着再被人嘲笑。 底下的弟子们议论声嘈杂,但没有灵力,楚沉暮听不清楚。大家都看着他,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不知道。 似乎是看出来他脸上的茫然,终于有人好心出声,为他打破这个混乱的场面:“无极门凌天峰峰主,破军长老何在?” 吴楚山威严的声音传开,裹挟着灵力,以便传播得更远,但就苦了此时没有灵力还站的很近的楚沉暮,只觉得耳朵轰鸣作响。 这种仿佛对待犯人的语气楚沉暮不陌生,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走到洛随尘斜前方的位置才停下,恭敬向李成林行礼:“弟子在。” “无极门凌天峰破军长老亲传弟子,洛随尘,今日有冤屈上禀,都惊动了掌门。事关一峰之主,也不是小事,因此特召集全门长老弟子,公开审断。” 吴楚山对着洛随尘,温和道:“别怕,掌门在此,又有众多弟子见证,你可一一说出自己的冤屈。” 一句话说出,就把楚沉暮架在了以权势压人的火上炙烤。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洛随尘早就想说了,只是碍于楚沉暮的身份不敢声张。 楚沉暮到底还是没忍住回望洛随尘,他有什么冤屈? 洛随尘一直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楚沉暮,沉声开口:“请掌门为弟子做主!” 话音未落就带了浓重的哭腔,声嘶力竭,仿若终于喊出压抑已久的痛楚,连楚沉暮听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虐待过他。 洛随尘头重重叩在地上,身躯颤抖,好一会才调整好自己崩溃的情绪,再度直起身子开口:“弟子要告破军长老,德行有缺,强迫我委身于他!” 此话一出,下面弟子们的议论声更大。 哈? 楚沉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气笑。 是真的被气到了。 他强迫他,真敢说啊洛随尘…… 这就是这个孽徒送给他的惊喜吗? 真是又惊又喜! 楚沉暮抬起手用指腹在自己的眼角摁了摁,压制住眼眶的酸意,眯起眼睛,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昨日是师尊——是他的生辰,师兄师姐都不在,弟子本来害怕,不敢与师尊独处,可师尊于我教导有恩,即使平时……我还是去了暮朝院与师尊庆生。” “师尊灌我酒喝,还不许我用灵力醒酒,更是在之后把我囚于暮朝院中,勒令我……令我服侍他。” “弟子修为比不过他……” “后来……许是觉得弟子只能任他磋磨,他竟然睡了过去,还好弟子有偶然得来的息灵丹,喂给他后慌乱到峰下求助。” 洛随尘边说边哭,已经长成俊朗少年的人,如今破碎又委屈,惹得不少弟子心生怜惜。 最后,他又重重一叩首,脸俯在地面,声声泣血:“破军长老强迫于我,求掌门做主!” 楚沉暮眼前一黑,只觉得喉咙腥甜,终于在洛随尘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落下泪来。 他以为他已经哭完了、哭够了、再也哭不出了,可这小子,总能给他新的体验。 说得像模像样,可是他手里有留声珠啊,洛随尘曾经亲口说出的最喜欢师尊,清晰无比。 等他恢复了灵力,他只要拿出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洛随尘所说,就还值得商榷。 他也是有脾气的。 吴楚山从李成林身后走过来,亲自扶起了洛随尘,给对方一个安抚的拥抱:“都过去了,孩子,都过去了,今日,我们会为你做主。” …………… “破军长老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自己的亲弟子出来揭穿,还能有假?那天破军长老来救他的时候你也在,你想想,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谁会出来举报自己的师尊,构陷一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师尊,洛随尘疯啦?” “可是既然破军长老对他这么好,怎么可能会……会欺负他啊?” “傻子吧你,要不是看上洛随尘了,谁会替他受罚,这不正说明那时候破军长老就心怀不轨吗,他怎么没替另外两个弟子受罚?” “也是啊……那洛随尘也太惨了吧,本来破军长老性子就不好,他以前都不知道受过多少折磨了,后来被好好对待,还是因为色相!” “我是那一批同时入山的,那时候洛随尘跟个要饭的一样,破军长老还收了他,我觉得,那时候就有苗头了!” “我靠,真的假的……” 自从洛随尘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底下的议论就混乱无比,东方舒皱眉听着,拳头越攥越紧。 她终是忍不住了,大步来到中央,一开口是满腔的怒火:“吴师兄结论不要下得太早啊,怎么不听听沉暮师弟的说法,仅凭一面之词就定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底下的弟子议论声很大,离得近的一些人在说什么楚沉暮不是听不见,大部分弟子都是指责他的,甚至还有些说得不堪入耳。 这会儿竟然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楚沉暮感激地看向东方舒,正对上对方心疼的眸子。 东方师姐在心疼他啊……连东方师姐都在心疼他,可洛随尘呢,就一点也没有舍不得么。 东方舒心疼的看了一眼楚沉暮,又转头瞪了一眼洛随尘,她是不信楚沉暮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且不说沉暮师弟本性如何,单说在蜃海幻境里他对这个白眼狼的处处维护,就不可能做得出什么强迫他的事。 况且!她记得清楚,当时洛随尘分明也是对楚沉暮百般依赖的! 若是说楚沉暮强迫他,东方舒宁愿相信是洛随尘勾引他的师尊。 又想到出秘境之后那一掌,东方舒再度开口:“我对洛随尘的话存疑,说不定他是刚被他师尊罚过,蓄意报复!” 吴楚山缓缓摇头,嘴角挂着不明意味的笑:“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接受,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这孩子他是有证据的。” 他又看向洛随尘,询问他:“洛随尘,你是否愿意让七杀长老看看你的证据?” 洛随尘沉默不语,许久才缓缓褪去自己上半身的衣服,露出大半个脊背,几息之后又缓缓拉上。 底下弟子终于炸了锅。 那些痕迹清清楚楚,做不得假。 东方舒皱着眉头,她有道侣,自然对这些不陌生,也能看出不是伪造出来的。 吴楚山很满意这件证据出手之后的效果,走到楚沉暮身前,昂首而立:“破军长老,你有什么话说?” 楚沉暮一时间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洛随尘。 被人一脸鄙夷的带过来的时候楚沉暮是不在乎的,现在被人议论指点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洛随尘的脸,试图在漫天的骂声中,从这张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丝的后悔和心疼。 可是没有呀,一点点都没有。 只有怨恨,与看向他时的戏谑。 垂下眼睑,楚沉暮心里终于不再奢求。楚沉暮把攥出血来的手死死藏在衣袖里,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莫测。 “我有话说。我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在储物戒中,只是要等三日之后,息灵丹效果过去,自然会呈给大家看。” 多可笑,昔日为了记录甜蜜的东西,竟然成为他此时自保的证物。 即使被逼迫到了这份上,楚沉暮身子还是卓拔的立着,仿佛发生的事对他造不成一点影响。 吴楚山一愣,没想到楚沉暮会这么说,走到李成林面前请示。 “安静。” 李成林终于开口,一声之后场地一片肃静。 他有些失望地看向楚沉暮,对方脖颈处几点青紫已经证明了一切,“沉暮,你的证据是什么先放到后面,我且问你,方才洛随尘身上……,是不是拜你所赐?” 楚沉暮点头,亲口认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是否强迫了他?” 楚沉暮沉默半晌,轻轻摇头。 比起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洛随尘,楚沉暮的回应就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第143章 今天弟子突然想捅了 “既然如此,那就等三日之后再审。”李成林扬声道,“三日后,我会亲自查验楚沉暮的自证之物,这三日,楚沉暮先于戒律堂前罚跪。” “如果洛随尘所言属实,剥夺楚沉暮长老之位,按门规严惩不怠。若洛随尘诬陷长老,逐出凌天峰,贬为外门弟子,永不录入内门。” 真是荒唐,他无极门竟然会出现这种腌臜事,不管是谁对谁错,李成林都不想再听下去,两个男人之间除了这种苟且之事,成何体统! 若不是吴楚山来请求他出面,说他不好审判同为师兄弟的楚沉暮,他是决计不会来的。 白废了楚沉暮一身天赋,竟然这样拎不清楚! 他那个废物师兄,教出来的徒弟也一样废物。 李成林甩袖离开,吴楚山也让众人散去。 虽然可惜楚沉暮没有被他锤死,不过今天也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楚沉暮一身傲骨,已然不复存在。 众人都散去了,楚沉暮原地跪下,身板笔直,低垂的眸子掩盖住所有的情绪。 …………… 夜间,洛随尘贴上楚沉暮曾经送给他的敛息符,悄无声息来到戒律堂外。 楚沉暮察觉到眼前的人影,蜷曲的手指动了动,视线依旧低垂。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 即使出了这档子事,他狼狈的跪在这里,敢大喇喇站在他跟前的,也找不出旁人。 现在是正月,虽说今天白天日头很好,但到了晚上,依旧是冻死人不偿命的严寒,洛随尘挑起楚沉暮下巴的时候,仿佛感觉自己入手的是一块冰坨坨。 楚沉暮的衣裳太单薄了,没有灵力,又在深山老林里,饶是冰灵根也无济于事,这会早就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所以扳起那张绝色的脸时,入眼的景象竟让洛随尘微微一怔。 这个眉睫上挂着淡白的冰霜,唇色乌白的人,好像昨日还鲜活着,而如今看过去,几乎就要成一个死人。 洛随尘下意识将火灵力附在手上,把楚沉暮暖出一点人气儿,又马上察觉到自己的荒谬,一个用力将楚沉暮的头甩向一边。 楚沉暮轻轻皱了下眉,重新跪正,这次干脆闭上了眼睛,脸上摆明写着几个字,他不想看见洛随尘。 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还是洛随尘忍不住了,有些羞恼自己方才的不忍,呛声道:“师尊,此处又没有旁人,你摆出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楚沉暮眼睫轻颤,终于抬眸看向洛随尘:“与你何干。”这一开口,楚沉暮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嗓子灼痛,疼得像被针扎。 不会感冒了吧,在修仙界还没感冒过,他都快忘了感冒是什么感觉了。 “与我何干?!好一个与我何干。”洛随尘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目含怒火,“师尊昨日在我、身、下快活之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楚沉暮自虐一般把对方说这句话的语气与表情在心里回滚了好几转,只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之人一样,怎么同样的嘴巴,说出的话慰贴暖心与不堪入耳都是它。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 洛随尘蹲下,视线与楚沉暮平齐,坏心把手放在楚沉暮已经被压了一天的膝盖上,用力揉了揉,“师尊就这样赶我走,我会伤心的。疼不疼啊师尊~” 直到看见眼前人呼吸一窒,脸上的厌弃变为痛楚才满意的松了手。 楚沉暮凭什么厌弃他?! 自己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有什么错,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坏事做尽。 “师尊,你真的有证据吗,你有什么证据?”他记忆不太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故意把他与楚沉暮之间的联系斩断,想了一日也没想出楚沉暮会藏着什么证据,夜晚一到,就忍不住来问。 这短短一会儿功夫,楚沉暮眼睫上的白霜就又覆了薄薄一层,视线被阻挡,他看不太清对方的神色,只凭借语气揣摩洛随尘这会该是讥笑着看他,于是也不甘示弱的讥笑回去: “怎么,你怕了?你怕我揭穿你白日里只不过栽赃嫁祸?” 他自然是不怕,即使楚沉暮拿得出证据,自己也有办法将此事盖棺定论,他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吴楚山,分明有意偏信于他,说出的话,可耐人寻味的紧。 他就是心里烦戾,今天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直到终于找到一个缘由来寻楚沉暮,一颗心才诡异的平定下来。 “师尊,揭穿不揭穿还有什么意义么,大家都已经知道,昔日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破军长老,骨子里啊——喜欢男人。” 说到最后,洛随尘稍微扯大楚沉暮的衣领,那些痕迹便一览无余。 “师尊再也做不成高高在上的尊者,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说你是——” 楚沉暮终于气不过去,抬手朝洛随尘的脸打过去,这一下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气,清脆一声响,洛随尘头微微歪过,用舌尖舔了舔被打破了的嘴角。 洛随尘暴戾转眸,抓住楚沉暮的衣领,将人拽得踉跄一下,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见对方在莹莹月光下,缓缓滑落的,如同珍珠般剔透的眼泪。 鬼使神差地,他用温热的指腹印上了那个沁凉的泪珠。 下一瞬被楚沉暮大力掀开他的手。 “洛随尘——”洛随尘眯着眼睛静待下文,楚沉暮沉沉呼了口气,挺拔的脊背颓然地弯下去,用手撑着身后冰凉的地面,与洛随尘尽力拉开了距离,“你没有心。” 后半句声音有些小,洛随尘一开始没听清,后来才反应过来楚沉暮在说什么。 洛随尘一时无言,深深看了楚沉暮一眼后御剑离开。 在剑上,洛随尘摁住因为动了灵力锐痛不已的心口,他怎么会没有心呢,他的心,这不是被楚沉暮亲手毁去的么。 第二日,太阳升起来好久,楚沉暮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东方舒在午间来到他跟前,递给他一枚辟谷丹。 是那个像烧焦塑料味道、口感又像车轮胎一样的东西,楚沉暮接过,平静地塞进嘴里。 难为还有人记得,他如今没有灵力,还需要吃饭。 “多谢东方师姐。” 楚沉暮一开口东方舒就皱起眉,“你的声音怎么都成这样了。” 她又翻找了片刻,取出个低阶修士用来治伤的丹药,再度让楚沉暮吃下,又想给他拿点水。 她是金灵根,主杀伐,杀人放血是一把好手,这会要给人弄点水喝,却弄不到,于是传音给她的弟子,让人带点水来。 楚沉暮微微一笑,“师姐不用费心了,这样沉暮已经感激不尽。” 东方舒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楚沉暮一眼,最后还是没对面色苍白的人说句重话,“你就是太傻。还能让一个弟子给算计了!” “师姐怎么相信我是被算计了。” 提起这个就来气,东方舒叉着腰:“自安与你从小一块长起来的,你是什么心性,他还能不知道?如今自安就是没在这里,不然说不定一剑劈了那个拨弄是非的东西。” 成自安,东方舒的道侣,也是楚沉暮的亲师兄。 提起成自安,楚沉暮与原主的记忆联系起来,想到那个变异雷灵根的师兄与同灵根一样一点就炸的性子,又是一笑。 这种事,说不定他还真做得出来。 弟子来的很快,楚沉暮喝了些水润润嗓子,就把东方舒劝走了。 如今他身份不尴不尬,旁人还是不要与他离得太近得好。 白天那枚丹药起了大作用,夜里虽然还是一样冷,但楚沉暮却觉得自己状态好了不少,一直压在地上的小腿也没有那么疼了。 这天晚上洛随尘没来,楚沉暮便一个人安静沉寂的过了夜,又被第三日的暖阳召回了人间。 上天待他不薄,楚沉暮看着又一个艳阳天,心里想着,起码没下雪没下雨,不然更难捱。 东方舒又来给他送了水和丹药,顺便呵斥了一顿试图来劝她的戒律堂弟子,又苦口婆心劝他性子不要太软,这种背弃师门的弟子,即使逐出凌天峰,也不要让他有好日子过,他下不去手的话,她可以替他出气。 楚沉暮哑然失笑,偌大一个无极门,说他性子软的可真是寥寥无几。 他点点头,面上次答应下来,却又忍不住想,即使报复,又能怎么样呢,他知道洛随尘是男主,也确实下不去手杀他,再报复也不过是打一顿扔出无极门罢了。 扔出无极门。 楚沉暮抓住倏忽而逝的念头,不动声色的送走了东方舒,在心里盘算起来。 他如果真的给人扔出去,好像既得利益者,是小圆? 这是巧合还是里面确实有小圆的手笔。 自东方舒走后,他就一直在心里琢磨,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他到底该如何做。 直到夜里又有人捏住他的下巴。 “你烦不烦?”楚沉暮被人惊扰了思绪,蹙眉抬眸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这才短短三天,师尊对我的态度可是急转直下呀~” 不急转直下又能怎么样呢,他难道还要在被人羞辱的体无完肤之后,再上赶着被人羞辱一遍? 楚沉暮眸子对上洛随尘的,对方眼里的疯劲儿更甚,双眸赤红的盯着自己,恨意滔天。 他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做,这孽徒这副模样又闹哪样? “师尊,明日你修为就恢复了,弟子不甘心——”,洛随尘撑着膝盖弯下腰,把脸凑近楚沉暮,呼出的热气楚沉暮都能感觉得到:“凭什么你能毁我心脉,我却要让你全须全尾的活下来?!” 楚沉暮蹙眉,警惕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却被人禁锢住,动弹不得,再想张口,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身上被贴了张符篆,楚沉暮也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时候给洛随尘的,这会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 洛随尘突然召出沉水剑拿在手上,徐徐开口:“师尊还记不记得,你说我心里有怨,可以捅你一剑?你当日以退为进哄我放弃,但今天——” 洛随尘剑尖抵在楚沉暮胸口,“今天弟子突然想捅了,这该怎么办呢……” 说罢,没给楚沉暮反应的机会,他把沉水利落扎进楚沉暮的左胸,又拔了出来。沉水剑尖滴落几滴血,砸在地上,开出花来。 楚沉暮愕然地睁大眸子,齿尖溢出痛苦的闷哼。 血开始汩汩地冒出来,楚沉暮庆幸,洛随尘没扎到要害,有白天东方师姐的丹药在,他还能撑一会,说不定还能撑到灵力恢复。 大仇得报,洛随尘猩红的眼睛却看不见快意,沉默的看着楚沉暮身上几乎要被血染透的白衣,又莫名其妙撒上些药,给人止了血。 还掐了除尘诀,地上身上剑上,都再也找不到一点血迹。 做完这些,他心里才舒缓一些。 楚沉暮看着对方一个人忙活,在心里苦笑。 该说不说,洛随尘确实长大了,做事滴水不漏,这样一来,谁还能知道他夜里气不过,给了自己师尊一下呢。 拿着他师尊带他去藏剑阁取来的剑。 是把好剑,削铁如泥,杀他也不费力。 洛随尘一直被一双讽刺的眸子盯着,许久撂下一句,“楚沉暮,是你欠我的。” 转身离开。 …………… 【宿主,明日你就能拿出来证据了。】小圆的语气中掺着人性化的关切,即使清楚小圆没有什么好心思,楚沉暮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热。 不得不说,小圆是会选时候的,这会儿,哪怕是条狗冲他摇摇尾巴,他也会感觉到救赎。 楚沉暮任由自己瘫软在地上很久,才勉强打起精神,思索小圆的用意。 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得打起精神应对。 其实在这里跪了两日,没人打扰的时间里,他都在思考一件事,尤其是今日东方师姐那番话后,他心里的疑窦更甚。 虽说小圆一口咬定他没有插手洛随尘与他的这档子事,但他还是不得不把小圆考虑进去。 如果自己真的拿出证据,如果到最后结果是洛随尘被驱逐至外门——会不会方便了小圆让他去魔宗的心思? 第144章 在心里唾骂了整个无极门 如果自己真的拿出证据,如果到最后结果是洛随尘被驱逐至外门——会不会方便了小圆让他去魔宗的心思? 所以在他冷静下来之后,他便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留声珠拿出来…… 【我知道,怎么突然关心我,难不成你爱上我了?】身体状况太差,即使在识海里说话楚沉暮也透着一股有气无力,但不妨碍他给小圆添堵。 小圆沉默半晌,【好心当成驴肝肺。】 【哟,还会拽这种句子呐,九年义务教育没白学——】楚沉暮插科打诨,半正经半不正经:【哦对了,别惩罚我哈,我都失恋了,让让我。】 小圆短短几句话被噎了好几次,也分不清楚是谁不让着谁,语气就不怎么好了,【真是活该。】 楚沉暮的笑僵硬了一瞬,又恢复正常,【你真没插手这件事?】 【没有,爱信不信。】 【行行行,我信。】楚沉暮语气苦涩,垂下的眼睑挡住所有情绪,【我只是心寒,我觉得自己对男主还算可以。】 仿佛在这世上再没人可以依靠,楚沉暮苦笑一声,竟然开始与小圆谈心:【小圆,你说我都到这种地步了,要是明天没人信我怎么办,我该怎么把男主赶走?】 【我不会恋爱谈不到,任务也完不成了吧……】 小圆不动声色的看着楚沉暮,对方脸上苦涩的神色不似作伪,小圆没有回话,便一时安静下来,突然又冷不丁开口:【你在套我的话?】 楚沉暮眨了下眼睛,被发现了。 他确实想探一探小圆对这件事的反应,没想到这团黑东西比他想的还是要聪明一点的。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套你的话?】楚沉暮笑得落寞,【我只是……太想回家了。】 听见对方还是回家的心情更强烈,小圆语气明显轻快了几分,【等走完剧情我就送你回家。】 听在楚沉暮耳朵里跟以往电视剧里的大反派忽悠小喽啰说“等你替我办完这件事,我就送你上路!”,没什么两样。 说是送对方上路,其实是黄泉路。 这狗东西难不成还存了卸磨杀驴的心思? 那他就更不能让它得逞了…… 就在楚沉暮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小圆又道:【宿主,你这几天很难过。】 这么肯定的语气……楚沉暮道:【我当然难过了,我失恋了啊大哥,况且,养猫的被猫抓了还会伤心呢,我这可是被人捅了一剑啊,我肯定难过。——不过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没有人的情感吗?】 小圆道:【在你情绪波动很大很大的时候我也能勉强捕捉到你的心情,我跟你说过。】 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也是好久之前才说过的了吧。他一直没听小圆提起过这件事,还以为是小圆唬他的呢。 【我不光难过,我还很生气呢,要不是知道洛随尘是男主不能弄死,我也得捅回去。】 小圆又是很久没说话,这会应该是真结束了。 青石板冷得彻骨,楚沉暮从识海中退出来,觉得躺在地上不舒服,又挣扎着坐起来。伤口处疼得厉害,他一时之间都顾不上腿疼了。 这戒律堂不太行啊,他这都被人攮了一下了,怎么也没个弟子发现不对劲?那些值守的弟子们呢,难道都睡觉去了不成。 早知道监管这么不严,他前两日晚上就偷偷休息一下了,干嘛这么死心眼,还老老实实跪着。 天边泛起鱼肚白,楚沉暮感觉到自己体内又开始有了灵力的波动,息灵丹的效力已经开始消散了,也意味着,留给楚沉暮的时间不太多了。 他必须快点想好,到底是拿那份证据出来,还是认下这份莫须有的指认。 又或者,他转头看向外界不属于无极门的那片天空,又或者他直接逃走? 不过第三条路不好走,他只要有这个动作,小圆肯定是会阻止他的。 楚沉暮觉得自己这会儿冷静的可怕,分析起待会自己的动作时,只是站在小圆与他之间的交锋中考虑,丝毫没有想到事情的另一位主角。 楚沉暮又听到脚步声朝他走过来,他以为又是洛随尘,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结果下一秒,后颈一痛,没了意识。 在有感觉的最后一瞬,他察觉到有人从身后稳稳地接住了他。 早上,当值的弟子例行公事远远看一眼楚沉暮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这一跑,很难不给大家留下楚沉暮心虚之下逃离的印象,无极门内又掀起轩然大波,短短时间,楚沉暮畏罪潜逃就在无极门内盖棺定论。 而半夜气不过跑来给自己师尊一下的某人,在知道人不见了之后,又疯魔一般砍断了凌天峰大片的竹子。 ------------------ 楚沉暮醒过来时,身体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伤口也被人包扎得很好,就连干出几道口子的唇瓣,当下也是湿润的。 环境很陌生,但能看出把他掳走的人是很尽心尽力的,他在的这个屋子装潢极好,而且床边的小桌上摆着水壶,他抬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还摆着一碟点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刚好是他常吃的杏仁佛手酥。 他又馋,又懒得回回下山买,便一次让醉春楼给他做过好多,现在还有些在他储物戒里躺着。 是给他的吗……这个念头只在楚沉暮脑子里闪了一瞬,那只按捺不住的手就已经抓起了一块。 应该是的吧,他先吃一个应该也没事。 至于为什么不吃自己储物戒里的,谁知道呢,刚醒过来的人脑子总是不太清醒的。 就比如楚沉暮,都吃完一块佛手酥了,才想起来琢磨到底是谁把他带走的。 他得谢谢这个人,刚好帮他做了决定,他就不用再纠结了,木已成舟,这会再回去也于事无补了,干脆就这样,先摆烂一会吧。 他暂时也不想回去。 在小圆让他回去的时候,还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表示拒绝,【我暂时先不回去吧,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我回去也赶不走洛随尘。而且我现在不想看见他,我怕我一剑把他杀了。】 陈述完自己的理由还加了一句赖皮话,【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 门被推开又合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熟人。 “严道友?” “你醒了?”严见安一身锦袍红白相间,将人衬托的倜傥潇洒,这会看见坐直身子的楚沉暮眼神亮了一下,加快步子走了过来,走到临近的时候又局促的缓缓站定。 他还记得自己马甲掉了个干净的事,这会多少有些心虚。 “你身上的伤我帮你包扎了一下,谁干的?”严见安搬了个椅子坐在楚沉暮对面: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才睡了两个多时辰,怎么不多休息会? 我给你吃了不少丹药,你先别急着吃其他的,调息一下,看哪里不好再添点儿。 哦,这是我的地方,这个屋子平时没人住过,空着也是空着,你在这里安心住着。” 楚沉暮没有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只是淡淡的笑,“多谢严道友,我如今已经很好了,只是不知道严道友怎么会进无极门找我?” 提起这事,严见安便蓦地沉了脸色。 昨日中午他看完他管辖的这片地界的大小事务,被他专门派去远远守着楚沉暮的暗子回来,告诉他楚沉暮被他弟子告了,还是因为那种事。 其实暗子说的很委婉,他也没亲眼看见那个场面,把转述给他的那人的一些不太好的话省略掉,其实干巴巴的听着并不多么委屈,但严见安听完还是气的大发雷霆。 他早就知道!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是什么好人,整天阴翳郁沉,心思深沉得很。 还他娘的给他搞这一出,不是黏着楚沉暮跟狗皮膏药一样吗,他凑近点都得被咬两口,这会猪油蒙了心了,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来??? 他才不信什么强迫他的话,楚沉暮是个多重规矩的人,全天地下最安分守己的人就是他了,还强人所难,对方说半个不字他都得退避三舍。 还罚跪。 那个破掌门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罚了,怎么不罚洛随尘那狗东西,专挑一个人罚? 还有那个什么什么戒律长老,一样不是个好的。 这种事不说先拦下来,私底下解决掉,竟然弄得世人皆知,他是生怕楚沉暮的名声不会变坏吗! 没一个好的。 他就说这群名门正派里出来的,可不都是像楚沉暮一样的根正苗红。 在心里唾骂了整个无极门,他决定把人救出来。 于是他一边下令封锁这个消息,尽量不让更多人知道楚沉暮的事,一边带着卫七火急火燎到了无极门脚下。 无极门护山大阵他进不去,又不好光明正大递拜帖,毕竟他要干的也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事,在外面吭哧吭哧费了好大劲,才钻了个空子进去,这会天就已经黑透了。 进了无极门他才反应过来,他忘了问那个暗子楚沉暮所在的位置。 气得暗骂了两句自己蠢笨如猪,又带着气踹了一旁安分守己的卫七两脚,等终于摸对了地方看见楚沉暮的时候,天已经拂晓了。 严见安说不出自己看见楚沉暮异常单薄的身子在地上跪着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很不高兴。 心里对无极门更瞧不上了。 怔怔看了一会,才悄声走过去把人敲晕了带走。 这会儿他复杂的看着楚沉暮,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就知道,你这种傻子早晚会被人骗。” 楚沉暮有些狼狈地转了下眸,这件事传的这么快吗,连严道友都知道了。 “……没办法呀,就是傻。”楚沉暮嘬了口茶,只听语气会觉得这个人浑不在意,“不过都过去了,严道友不也把我蒙在鼓里了好久嘛?” 严见安摸了下鼻子,这事是他的错。 一瞬间感觉自己和被他鄙夷的洛随尘一个档次了。 “沉暮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如果把我鸿蒙轩西阁主的身份一开始就全盘托出,哪里能有交心的朋友呢。” 他说的是对的,鸿蒙轩的处境很复杂,总有人下意识把它当成一个只认钱财灵宝没有人情是非的地方,肯定也会对鸿蒙轩内的人有或多或少的偏见。 如果顶着鸿蒙轩西阁主的头衔,他确实是不好混呀。 他觉得楚沉暮会理解他的。 结果下一瞬楚沉暮的声音微微拔高:“鸿蒙轩?西阁主?” 楚沉暮不知道?难道那天他没听见? 严见安恨自己多嘴,只能点头应下。 “那你说有人欺负你?” “假的。” “怪不得你一直隐藏修为。”楚沉暮撂下手里的茶盏,顺手拿起一块佛手酥,咬进嘴里半个:“我想起来了,当时从秘境里出来,是有个人叫了你一声阁主来着。” “抱歉。” “没事,出门在外,是很正常的。况且没有人欺负过严道友,是再好不过的事。”楚沉暮摇摇头,把佛手酥全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又喝了口水。 严见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人就是这么傻。他猜对了,楚沉暮不止理解了他,还能因为自己说被人欺负是谎话,替自己高兴。 自己都这样了,还能想得起来替旁人高兴。 要是他,他也能把这种人耍得团团转啊…… 严见安又在这坐了一会,让他有事就跟门口的人说,也可以直接去找他,就离开了。 屋子里没有了别人,楚沉暮一直挂在脸上的浅笑才慢慢褪去,面无表情的靠在床上。 而离开屋子的严见安,脸上的玩世不恭与轻松也骤然消失。 他还是给楚沉暮一些独处的时间吧,刚才对方强颜欢笑的模样要多明显有多明显,跟个傀儡一样,不管说什么话到最后都是嘴角那一点点弧度。 他转头交代卫七:“卫七,这几日你在他门口守一守,除了离开,他如果有什么需求你都直接满足他,如果要找我,你就把他带来。” “得令。”卫七脚步顿住,转身回到楚沉暮房门口停下。 第145章 喝一杯吧,这是上好的桑落 过了三四日,严见安又来看楚沉暮,卫七一直在门口尽心守着,他便问他楚沉暮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卫七低着的头左右摆动,“回小阁主,没有。自从那日我们把楚尊者带回来,他便一直在屋里,平时也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出。” 严见安颔首,随即敲敲门,在得到首肯后进去。 他以为这几天过去对方身上的伤起码应该好得差不多,结果这个人根本也没吃药也没打坐,全靠他以前喂下去的丹药和那身根本不擅长疗伤的冰灵力撑着。 听见声响,楚沉暮才有了点动静,但也只是礼貌性的问了严见安好,又沉寂下来。 “你要怎么样才能心情好点?一直为了这么个白眼狼伤心,可不值得。”严见安看着一直死气沉沉的楚沉暮,心中苦涩,他在一旁卖乖逗乐,楚沉暮只像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礼貌性的应和几句,笑不达眼底。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话挑明了讲。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想做什么要说什么就会立刻去执行,几乎不会拐弯抹角。 楚沉暮摇摇头,他知道严见安都是为了他好,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这样糟践对方的善意,可他就是一直打不起精神,想了想对方一直叫他沉暮兄,于是也改了个称呼,终于不再叫他疏离至极的“严道友”,希望对方不会因为做了几天的无用功而太过失望: “见安道友,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好的。” “胡说八道!时间是最靠不住的东西,靠时间治愈得等到猴年马月里去?你知不知道,治愈自己的除了时间,还有别人。”严见安欲言又止,心想你就不能看看小爷我吗,我好歹也是声名鹊起的天才,而且比洛随尘那小子对你好多了。 “况且,人生是很丰富的,你不能因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不小心被一条臭水沟绊了一跤,就以后再也不敢走路了吧。” “你想想,你也是名震一时的天才,咱就好好修炼,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或者云游四方,多好?” 劝了半天,严见安小到个人成长大到门派发展最后一直说到人族兴亡,结果楚沉暮就只抿抿唇,没有说话。 严见安恨不得抓住洛随尘让他过来负荆请罪,“唉……你说我如果现在把你讨厌的人逮到你面前让你打一顿,你会不会好一点?” “我没有讨厌之人。”楚沉暮清润的面庞没有表情,他只有相见不如相忘的人。 “那——”严见安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那你要不要看话本?我看你常去惜言阁买话本。我让惜言阁挑几本给你送来?” 楚沉暮眸子动了动,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严见安一眼,“不愧是鸿蒙轩,连这种小事也能知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多谢见安道友,不过不用,太麻烦了,我若想看,自己去买便是。” 严见安看着一直没挪过窝的楚沉暮,对他说自己会去买话本这件事的可能性存疑,嘴里下意识接话:“不麻烦,一句话的事。” 旋即对上一双带着诧异的眸子,严见安只犹豫了一瞬,就把本来属于绝密的消息告诉了楚沉暮,“哦,实不相瞒,惜言阁是我的。” “你知道,我们鸿蒙轩就是得从各个角落打探消息,少不了做做伪装,我便开了个话本阁子。” 他没说的是,醉春楼也是他的,城东的医馆也是他的,就连卖菜的商贩也有他的参与。所以他也能知道,楚沉暮曾经一掷千金只为了买个杏仁佛手酥。 地下交易的黑市,不是他的,但也是老爷子控制的,他们鸿蒙轩之所以屹立不倒,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有一定的关系。 楚沉暮脸上浮现出很轻很轻的笑意,“早知如此,以往去买话本的时候,我就赖账了。” 原来严道友与他说过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可能他是真的爱看话本。 好几日终于听见这人又和自己开了个玩笑,严见安眉眼柔和了几分,“你现在赖账也不晚,想看什么,我让人送来,或者我们一起去挑?” 楚沉暮轻轻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手里还有没看完的,等需要了我肯定不会与见安道友客气。” 好不容易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严见安有意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你在看什么,可否与我说说,我说不定也看过。” 楚沉暮还记着自己曾经在严见安面前说过不爱看“天嗟晚”的话本,结果上次去惜言阁却只带走了他的,他有些犹豫,但在严见安死缠烂打的追问下,楚沉暮还是简单说了几句那本话本的情况。 那还是玄灵秘境之后,他与洛随尘和好的关键道具。 想到那个人,楚沉暮的眼神又黯下去,但他语气如常,没让严见安察觉到异样。 他没说话本名字,但那种熟悉的情节,严见安用脚指头都能察觉出来,是他自己写的。 是他那次从玄灵秘境出来后根据楚沉暮与洛随尘写的。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觉得,这本话本怎么样,或者说,它的作者怎么样?” 楚沉暮很认真的思考了几息才回答:“这本话本我还没怎么看,但其他的话本,功底很好,想法也都不错,就是故事的结局大都不太圆满。” “不过也很正常,现实中就是这样,哪有这么多圆圆满满的人生,我觉得,写的挺贴切的。” 之前他还觉得天嗟晚话本里的人物都过得太惨,但这会心境已经变了,可能是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他也没有多余的矫情去同情话本里面的角色了。 收获到一个还算不错的评价,严见安双腿交叠伸直,轻轻晃了晃脚尖,一时高兴的情况下脑子一抽,说出了一句让他未来几天午夜梦回都要坐起来抽自己几巴掌的话。 “那我让他多写几本,写好了第一时间给你送来。” “你连话本写手都能找得到?” 严见安:不用找,就在眼前呢。 严见安点点头,“嗯,不算难事。”准确的说就是照照镜子的事。 “你不必费心,我也不想贸然打扰对方的生活。文章话本都是妙手偶得,若是盯着他写,他说不定就写不出来了。” 妙手偶得?严见安咂吧一下嘴巴,还好吧,他一直都是文思泉涌的,说写就写,哪还用得上什么‘偶得’这么费劲。 他口头上答应下来,但还是在心里决定这几天再写个话本出来。 于是几天后,楚沉暮收到了一本墨迹未干的新鲜话本,终于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来。 “见安道友,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天嗟晚’?”他翻到最后一页,还掉色呢,弄了他一手的墨汁,这也太新了点。 严见安摸摸鼻子,尚未说话,楚沉暮眼尖的看到对方小指上沾染的墨点。 于是他心中有了个猜测,又把刚才的问题换了个问法:“见安道友,难道……你是天嗟晚?” 此话一出,还摸着鼻子的手心虚地顿在半空,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打死非要提什么写话本的自己。 不过左右都被人发现了,那气质就不能丢,严见安“唰”一声打开折扇,“小生不才,就是那个‘功底很好,想法也都不错’的话本写手。” 楚沉暮没忍住,笑了一声,笑达眼底,多日的阴霾终究散去几分。 -------------------- 楚沉暮又打坐调息了几日,第一次有走出屋门的念头。虽然严见安说可以让他一直呆在这里,但他还是不打算一直麻烦他,于是准备向严见安辞行。 门外站着的卫七听到动静,挡在门口。 “楚尊者,小阁主交代过,您有什么需求告诉我就行,我会尽力去做。” 对方站在门中间的位置,把路挡了个干净,楚沉暮与出现在眼前的人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淡淡的敌意。 可能因为以前的经历,他还算是能察言观色得出对方一个模糊的态度来,如今这个人大概只是听命于严见安,或许心里对接下这个活是抵触的。 他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也不打算弄清楚,总归自己如果碍了对方的眼也无妨,他马上就要走了。 \"多谢这位道友,我没有什么需求,只是能不能劳烦你带我去见见安道友?\"话落,他瞧见对方皱了下眉,略一思忖改了个口,“严小阁主,是我失言了。” 对方称呼严道友都是极为尊敬的,他入乡随俗,应该也喊一声阁主比较好。 “你跟我来吧,这会儿小阁主应该在议事殿处理公务。”卫七侧了侧身子让开门口,语气淡淡,“在下卫七,楚尊者称呼我名字就好。” 楚沉暮跟在卫七后面穿过了一个庭院,来到议事殿外。卫七敲敲门,楚沉暮听见里面传出严见安的声音:“进来。” 严见安像没有骨头一样窝在一个铺着绒绒毛毯的罗汉椅上,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提溜着被无数人视为机要的折子看着,一点正形都没有。 听见人进来连眼皮都没往上翻一下,“什么事?” “见安道友,我来向你辞行。多谢你把我救出来,又开解我良久,只是我不好一直在这里叨扰你,我想去外面,散散心。” 直到听见楚沉暮的声音,严见安才一个翻身把搁在椅子上的腿拿下来,坐直了身子撂下手里的东西,“怎么是沉暮兄?” “你先坐下说。”他指指旁边的椅子,注视着楚沉暮,这人就算坐下也是规规矩矩。 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托住下巴的手在脸颊上点了两下,“再多住几天吧,现在外面还是一团乱,你在风口浪尖上,不如过几天再走。” 其实不是,再多的闲言碎语都被他拦了下来,虽说无极门放出口风寻找下落不明的破军长老,但这些东西根本挡不住一个执意离开的元婴期高手。 楚沉暮执意要走,严见安诚心挽留,说他都没来得及准备好为楚沉暮送行,最后两人折了个中,约定再等一旬。 深夜,终于处理完事务的严见安捏捏眉心,轻轻吐出口气。 他本以为之前看见楚沉暮浑身冰冷跪在寒冬中时候一闪而过的心疼是错觉,可今日白天楚沉暮辞行之时又轻易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舍。 他不会…… 喜欢上楚沉暮了吧? 有可能。 可他心里清楚,他和楚沉暮之间还横插着那面破镜子里的预言,什么乱七八糟的命劫,就算他能过得了自己这关,过得了楚沉暮那关,也过不了自家老爷子那关。 到时候,他领着楚沉暮回家,说这是楚沉暮,老爷子都不能让他活过三个数,还得夸他一句有孝心,知道把人带回去让他亲自杀,好让他安心。 更别说楚沉暮心里明显装着那个白眼狼,对自己虽然最近放松了许多,但还是有礼又疏离的端着,到喜欢自己还有十个沧澜大陆的距离那么远呢。 他俩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这样就挺好,彼此都是对方为数不多的朋友。 毕竟,道侣和心上人什么的可以变,朋友才最牢靠,就像如今,楚沉暮这不就与他心上人决裂,来投奔他的朋友了吗。 想通这些,严见安很豁达的又把自己与楚沉暮的关系归结为好友一类,不再多做纠结。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严见安楚沉暮几个人各怀心事的时候,十天之期到了,明日出发,楚沉暮今天晚上拗不过严见安,愣是被拉着吃了好一顿丰盛的饯行宴。 严见安倒了两杯酒,一杯塞进楚沉暮手里,举起一杯与他碰了碰,“说定了哈,有什么好玩的记得跟我分享分享,咱俩可是交换过传音的信物的,我要是收不到你的来信,我会伤心的。” “嗯,我记下了。” “喝一杯吧,这是上好的桑落。” 楚沉暮握着酒盏的手用力收了收,又把杯子放在桌上,“对不住见安道友,我实在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 第146章 不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离别的气氛太过浓厚,严见安从楚沉暮这句话里听到了很浓很浓的失落,比酒香还浓,比今晚月色还浓。 他不知道对方突然想到了什么,总不能是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酒馋的,但他没问,只是也把酒放下,换成了茶。 两个人对坐聊到很晚,卫七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赏了一晚上的月。 …………… 不过楚沉暮终究还是没能离开,第二天早上,有人敲开楚沉暮的屋门。 他打开门,站在对面的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道天和尚。 重新见到这个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楚沉暮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一直守在门口,任凭他劝过好几次都不离开半步的卫七,此时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 楚沉暮用眼神询问道天和尚,对方和蔼一笑:“这位小友无事,我只是让他休息休息。楚小友,不知是否欢迎我进去一叙?” 道天和尚说出这句话时,周身散发出太具有亲和力的气质,让人下意识就想答应下来。 于是楚沉暮虽然想跟他说“我同你没什么好叙旧的,我的屋子也不欢迎你来,而且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不想看见你”等等的话,还是侧过身子,抬了抬手,“请。” 落座之后,道天和尚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猛然袭向楚沉暮的额头,手中金光闪烁,楚沉暮躲闪不及,在对方亲和的注视中闭上了眼睛。 道天和尚抓起楚沉暮的肩膀,两人消失在原地。 ------------------------ 楚沉暮失踪了。 洛随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他衣冠楚楚从凌天峰下来,调整好表情,准备到戒律堂欣赏楚沉暮垂死挣扎的路上。 起初洛随尘是不信的,但火急火燎跑遍了戒律堂,又听无数人聊起过之后,他不得不相信,楚沉暮真的跑了。 还有好心的弟子来安慰他,说什么一切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自己赶走了楚沉暮,这本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可洛随尘心里除了痛快,还掺杂着许多别样的情感。 他想到最后楚沉暮看自己的眼神。 ——“楚沉暮,是你欠我的。” 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楚沉暮那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讽刺、破碎、失望。 那双墨色的瞳里闪着细碎的泪光,倒映出自己当时愤恨的、有些扭曲的面庞。 他那日收了手,避开了楚沉暮的心脉,后来看他倒在血泊里,又鬼使神差的给人止了血,人没死,所以这算大仇得报吗? 应该是算的。 在一个人守着空无一人的凌天峰过了几天没他想象中兴奋的日子之后,洛随尘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如今毁了楚沉暮的名声,把他从自小生活的无极门逼走,又亲手还了他一剑。 可是他—— 甚至有点不敢看到暮朝院内熟悉的陈设。 一边是刻骨铭心的恨,关乎两辈子的恨,一边又是心口莫名其妙的涩,毫无缘由的涩,让他每每想起来楚沉暮这三个字,都恨不能把自己撕裂开,一半笑他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一半笑自己也没能置身事外。 他的头似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毛病,时不时就会抽痛,有一次他从水面的倒影中看自己,被波纹里猩红颓然的自己吓了一跳。 -------------------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沉暮睁开眼睛,极为复杂的看着对面的道天和尚,又端详周围空白空旷的环境,嘴唇嚅动几下,还是决定先问问这是哪里。 “我的空间。”道天和尚没有隐瞒,“你现在还在原处,只不过我又在那处空间之上重叠了一处空间,你可以把这里当做能进出人的储物戒。” 这话听起来多匪夷所思,但楚沉暮丝毫没有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他苦笑一声,“你……方才我梦里见到的,都是真的?” 道天和尚点点头,“你是信的,不是吗?” 楚沉暮很想说不是,但对方这么神通广大,实在是没有骗他的必要。 楚沉暮叹了口气,阖上眼睛,痛苦地抱住了头,喃喃出声:“抱歉,再让我缓缓。” …………… 被道天和尚袭击后,楚沉暮眼前白光一闪,等再次看清周围事物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 他又回到了暮朝院。 楚沉暮发现自己浮在半空,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态,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一人盘膝而坐,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试探性的触碰“自己”,手指轻而易举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怎么了,他这是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了? 还在思索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 扣扣。 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冷女声。 “师尊,掌门请您前往无极殿参加开山大典。” 浮在半空的楚沉暮微微瞪大眼睛,然后听见盘膝而坐的人用自己熟悉的声线,回了个“嗯。” 楚沉暮:????? 门外的是田意歌,刚才回答问题的是楚沉暮,现在在暮朝院,待会要去无极殿的,都是那个能说话的楚沉暮。 可是,他是‘楚沉暮’,那他是谁? 眼见底下的‘楚沉暮’调息完,负手离开屋子,他没有动作,心想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思索思索自己如今的情况,结果身体受到一股强大的拉扯感,再一闪,自己还是跟在‘楚沉暮’身侧。 直到他落地,走到无极殿中,目不斜视,只对最高位置的那个人拱手行礼:“师尊。” 楚沉暮也试着喊了两声,没人听见他的动静,他又试着在脑海里呼叫小圆,连小圆也不在。 从他穿书之后就一直附在他识海中那团黑雾,第一次彻底消失不见。 “暮儿来了,你虽一心醉于修行,但总不收徒也于修行无益,你座下只有一个亲传弟子,也已经是十五年前所收,今日为师把你唤来,便是想让你在今年新收的小弟子中挑几个合缘之人收做徒弟。” 。。。 与他所经历的一模一样,连话都没改一改,楚沉暮浮在空中,因为没人能看到他,一直乱转圈,飞到洛随尘跟前,又飞到苏承典跟前。 “徒儿不想。” 啊?拒绝了?那洛随尘是怎么被收下的? “为师就这一个要求,起码收下一个。” ‘楚沉暮’无奈点点头,仍然面无表情,最后走到衣着最破烂的洛随尘面前:“拜我为师。” 楚沉暮看着这个说起话来很装的人,一个很离谱的猜测浮现出来——这个人是原主吧? 他又仔细观察着洛随尘的反应,那时候还是豆芽菜一样的小人儿,眼里迸发出不可置信与无尽的感激,在地上把头磕得梆梆作响,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还念着什么……小骆驼。 不得不说,这个反应与他当时收人为徒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这时候才像是个懵懂的孩童,刚从最卑微的乞丐一跃成为无极门长老之徒该有的反应。 他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微不可察的动作——原主在皱眉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名字。” “我姓洛,没有名字。” “那就叫洛随尘。” “谢谢神仙……啊不,谢谢师尊。” 言简意赅。 楚沉暮一直以为自己扮演原主扮演的还算不错,即使一些小动作可能没有做到位,但大方向不说非常完美应该也能模仿个十之八九,这时候才看出来区别。 自己跟原主真的一点也不一样,即使在最开始穿过来,最谨慎最敬业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高冷过。 这才是谁都不敢亵渎的高岭之花。 自己嘛——有点像每次临近开学时发誓要变成一个高冷男神好好学习,但一开学见到同桌就会破功的,硬要装成成熟大人的小男孩。 真幸运,他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 接下来事情发展都很熟悉,楚沉暮收下洛随尘之后几个呼吸就消失在原地,然后去到自己专属的山洞,开始修炼。 嘶,这就把人扔下了,原主做的比他还过分呀。 楚沉暮也跟着原主在山洞里待着,他出不去,于是就百无聊赖的看着原主修炼。 直到原主再次睁开眼睛,他在原主的眼睛中看到一丝淡红与疲态。 楚沉暮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他感觉时间流速可能也不太正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在心里念叨,原主真的比他刻苦太多,给自己累的,眼睛都红了。 接下来是新生大比,洛随尘炼气四阶,早早淘汰,他看见原主蹙眉而立,在最后让洛随尘去挑战炼气第一。 真是熟悉。 他做任务的时候没机会看到洛随尘当时面上的表情,这次看了个仔细,在刚好被自己师尊离开的背影撞进眼底的时候,那个仍然面黄肌瘦的小人,抿着唇垂下头。 挡住了脸。 仗着自己不会被人看见,楚沉暮趁原主还没走远,飞快地凑到近处,趴在地上从下往上看,哦,真哭了。 随后就被拽走。 …………… 接下来又是乏味的修炼。 偶尔掺着原主对田意歌和洛随尘的教导。其实教的挺尽心,就是话太少了,态度又冷。 还偶尔会看到原主在修炼的时候气息不稳,似乎哪里出了岔子,楚沉暮觉得原主有走火入魔的隐患。 还在一次任君墨的传音中听见他告诉原主,他收了一名弟子,叫苏承典。 楚沉暮露出欣慰的笑,真好。 再就是,非常偶尔原主会去看洛随尘,在偌大的无极门精准的找到那个单薄的身影,一看就是很久。 往往会看见洛随尘被人欺负,或者被孤立,一个人走着,偶尔被撞一下,偶尔被不知名的东西砸一下。 哦对,因为没人教洛随尘,这回原主又没有安排田意歌指导,洛随尘起初是跟着内门弟子们一起修炼学习的。 甚至在最开始,田意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师尊给自己找了个小师弟。 不为别的,师尊没告诉她啊。 她知道之后,尝试与洛随尘谈过几次,可对方总不能好好说话,与她说话像见到什么很可怕的人一样,她不解,还有点憋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以大欺小呢。 所以她干脆就放任洛随尘在外面跟着任教长老一起修习。 因此楚沉暮才能看见,他不为人知的,在原剧情里草草带过的,那些第一世洛随尘受尽欺负的画面。 受尽欺负,单看这几个字是想象不到具体画面的,太单薄了,什么叫欺负呢,宽泛又模糊,被人骂一句也算欺负,被人插队也是欺负,甚至偶尔有人不友好的视线,也会让有的人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楚沉暮以前并不能真的理解,直到这会才看到什么叫“受尽”。 衣服会被人用水灵力故意弄湿,发丝总会狼狈的贴着脸颊向下滴水;或者是在切磋课上被人下黑手,点到为止这几个字能钻的空子太多太多;又或是老师让分组练习的时候,大家总会自发的孤立他。 或者刺激他,说他是有师尊收、没师尊教的小垃圾。 每件事其实都很小,但遭遇的多了,就是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山。 才十几岁的人,正是自尊心最强最好面子的年纪,连偶尔才旁观到的楚沉暮都气得牙根痒痒,他不敢想象身处旋涡中心的洛随尘会是什么样子。 难怪洛随尘那么恨原主,楚沉暮想,他可能觉得这些都是因为原主收他为徒又弃他不顾——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大家都注意不到他,是没人那样针对他的,如果他被悉心教导,有师尊撑腰,也没人敢这样对他。 可偏偏不是,有人给了他与实力不符的地位,让他体会到短暂的幸运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无尽的嫉妒或者跟风欺侮。 楚沉暮和原主同样沉默,又一次驻足看着洛随尘被人堵在后山的路上。 他不知道原主在想什么,总这样看着,却很少出手阻止,每次阻止也都是把错归在洛随尘身上,明明他已经亲眼看到是谁在恃强凌弱。 但他心里是心疼的。 无关于他与洛随尘朝夕相处过多少日子又或者是有什么样的情感,只是这种无异于霸凌的事情,不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不管他是谁。 第147章 可这要他怎么冷静 这种不大不小的欺负,说出去,会有人觉得矫情,会有人觉得小题大做,但不说呢,自己就是难受,就是憋屈,也会换来变本加厉。 这回几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洛随尘肯定是打不过几个人的,于是他看见原主下去了,他与原主一同出现在现场。 到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原主放走了那几名罪魁祸首的孩子,让洛随尘在寒潭里反思。 楚沉暮一拳打在‘自己’的脸上,穿了过去,没有打到。 他真的看不懂这个人。 哪怕他与自己外貌一样。 怎么就……是个瞎子呢,这事明明不是洛随尘的错。 …………… 然后,一次偶然,原主发现了洛随尘体内的灵魔双脉,一掌断掉他的心脉。 他看见原主的眼睛愈发的红,不知道修炼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每次打坐,往往不仅不能恢复元气,还会更加疲累。 一直当一个旁观者的楚沉暮,以为到了这里事情就该结束,一切等着洛随尘在这一世死去,并在下一世重生,结果不知过了多久,无极门被攻破,原主被魔宗抓走。 楚沉暮也跟着原主换了个地方,来到另一个他很熟悉的场景。 他被活活疼死的那次,那个穿越体验卡里的地牢。 然后他看见洛随尘已经变得凛若冰霜,眯着眼睛看人轮番折磨原主。 后来洛随尘亲手废了原主的修为,又吊着原主的命,一直不让他死去。 楚沉暮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 若不是在刑架上的那个人顶着和自己相同的容貌,他真想抖个机灵,问一句“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招吗?” 可是看着‘自己’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听见‘自己’喊的声嘶力竭,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也疼在了自己身上。 这也让他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事情发展的不对,这应该是第二世的剧情了,怎么第一世就出来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随尘终于杀了原主。 他以为原主死后,自己就应该能够回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被困在这里,同原主的尸体一起。 然后他看见,他看见——道天和尚,准确的说是只有六七分神似、还留着头发的道天和尚,嘴里念念有词,大手一挥,无数充斥着时间与空间波动的金色丝线从他手中鱼贯而出。 一开始他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直到他看见原主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又看见原本走出去的洛随尘倒着回来,叽里咕噜说着话。 楚沉暮对这个不陌生,前世他在颤音上也玩过这个,倒放。 这个人在逆转这里的时间?!! 直到时间倒放到洛随尘最后一次进来之前,从原主体内射出一道光团,打断了道天和尚(有头发版)的操作。 道天和尚(有头发版)眉头紧皱,试图抓住这个变数,却被它逃走,再之后他看见道天和尚(有头发版)结了个复杂的印,周围时间被定住。 因为原主的血珠从下巴尖掉落,停在了半空。 他还没来得及有反应,一阵极强的拉扯感传来,眼前场景变换,来到了……现代。 ------------------- 医院里,楚沉暮看见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妈妈,还很年轻的、还没有经历过歇斯底里的生活的,笑得超级温柔的妈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把一个小团子虚抱在怀里,旁边是他爸,激动地手都是抖的,颤着拍了一张照片。 是他自己。 他在稍微大些的时候见过这张照片。 他自己。 楚沉暮冷汗簌簌的冒,他明明是被困在原主身边,怎么会来到现代? 就算来到现代,他为什么还是不能碰到东西,不能回自己的身体?! 沧澜大陆是原主的身子,他进不去很正常,可这是他自己的身子,他凭什么还是进不去!!! …………… 他看着这个鸠占鹊巢的人慢慢长大,叫妈妈,会喊爸爸,去幼儿园,然后经历争吵,经历离别,被奶奶带走。 奶奶…… 楚沉暮和原主一起又哭又笑,一个还小,哭自己再也没有爸爸妈妈,又笑着不想让奶奶担心;一个阔别多年,哭自己怎么也碰不到奶奶的衣角,笑自己还能亲眼得见年轻一些的奶奶。 这时候奶奶还没有那么老。 真好。 他又看着自己慢慢长大,越看眉头蹙得越深。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这个来到他在现代的身体里的、疑似是原主的人,怎么脾气秉性越来越像他。 甚至一些印象深刻的场景里,他记忆中自己说过的话与现在‘自己’说的,一字不差。 直到一天晚上他看到熟睡中的自己周身被灵光包裹,他又被拉扯,回到最最最开始的场景,被他认为是穿越体验卡的场景。 与他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包括原主眼睛里藏着无措与紧张,都和他一模一样。 而现在的他半透明的飘在半空,看着‘自己’又死了一次。 那个有头发的道天和尚也一直在旁边,直到‘自己’死掉,才再度抬起手,逆转时间。 恍惚间楚沉暮看见这个人的余光看向了自己的方向,可他来不及确认,因为这次他也属于被回溯的一部分。 ----------------------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再度睁开眼,楚沉暮以为自己还要做一个旁观者,没想到一切都已经结束,自己面前端坐着没头发的道天和尚。 于是他方才说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这要他怎么冷静啊……应该是过了很久,楚沉暮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楚沉暮抬起头,面上是无限的纠结,“我是不是……就是楚沉暮?” 道天和尚似乎有意逗逗他,故意不清不楚的说道,“楚小友当然是楚沉暮。”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楚沉暮半个身子前倾,胸膛剧烈起伏:“我是问!我是不是原本的那个楚沉暮!” “我就是在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此话一出,楚沉暮卸了一口气,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掌纹,手心有几个青紫的月牙,是他方才掐出来的。 有点疼,这种微弱的疼痛感也在提示着他,他不是在做梦。 他是原主。 他怎么会是原主,他是原主,是原主?!! “我不懂,为什么我是原来的楚沉暮,为什么我会去另一个世界,我根本就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楚沉暮觉得自己想问好多东西,但所有的事情像一团乱麻一样堆积在他的眼前,他无从下手。 道天和尚一挥手,桌上出现冒着热气的清茶,“你先冷静一下。” 楚沉暮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烫到了舌头也没在意,“快说。” 他根本冷静不下来一点。 道天和尚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要从哪里开始说起,也喝了口水,才娓娓道来。 “你真的是原来的楚沉暮,只不过出了一点意外,有个不太听话的东西把你的灵魂投到了异世界。” “大道三千,就有三千小世界,沧澜大陆与你记忆中的世界也都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的位面之子,而沧澜大陆在这个时期的位面之子,就是洛随尘。” “说起来也怪我,我担心位面之子的成长过程中会出现意外,分出一缕神念替我在洛随尘身边观察他,一旦出现偏差就可以告知于我,结果它不知怎么,生了其他的心思。” “他钻进了上一世你、也就是楚沉暮的意识,成了他的心魔,诱导你做出许多违背本性之事。因此,原本洛随尘的人生轨迹被篡改,他由救世主变成差点搅乱整个沧澜大陆的灵魔共主,造下无数杀孽。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太信任我的神念了,直到由于位面之子杀戮过重,直接影响到这个位面的稳定,导致无数天灾地祸时,我才觉察到不对,但也为时已晚。我便耗费无数能量,决定回调时间线。” 说到这里,道天和尚停住,留给楚沉暮足够多的思考时间。 楚沉暮蹙眉,原来他在空中看到过的,原主偶尔修炼完后会眼睛赤红,是心魔所致? “那之后呢,回调时间线出现意外了?”道天和尚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前半部分,楚沉暮心里了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对,我的神念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他与我的能力是一样的,便试图阻止我。不过他能量终究逊色于我,发觉事情可能要失败,便将自己寄生的灵魂,随机送到了其他位面。” “就是我?”楚沉暮问道,道天和尚颔首,“就是小友。” “那之后呢?” “之后我寻找你的灵魂,同时也寻找我神念的踪迹,把你找到之后带了回来,重新拨动时间线,之后就是这一世了。” 道天和尚说完,平静地看着楚沉暮。 楚沉暮却不怎么平静,他忍了又忍,还是从嘴里吐出一个脏字。 “不是,你拨你的时间线,干嘛非要把我找回来?我又不是位面之子。” “因为你与位面之子之间有极粗的因果缘线,我斩不断。” “回调时间线这么牛的事情你都能做到,你说你斩不断一根破线?你不是天道吗,你怎么这么拉!”楚沉暮话落,道天和尚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哦?小友知道了我的身份?” 楚沉暮极为无语地撇撇嘴,“你这个名字起得,就差把你是天道刻在脸上了,我之前不会这么联想,但见识到你的本事,又听你说了这番话,顺便刚刚诈了你一下,这不就知道了。” 不怎么客气的话,惹得对面发出几声轻笑。 楚沉暮笑不出来,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茶盏,“说正经的,我脑子里的那个‘小圆’,是不是就是你的神念?” “它同你说,它叫什么?” “小圆啊。” “倒是说了为数不多的实话,我确实为他起名为皛源。” 楚沉暮有些好奇,怎么会起一个这么没有品味的名字,于是也问了出来。 才知道是他一直理解错了,原来叫皛源。 道天和尚有些无奈在空中幻化出两个字给楚沉暮看,“皛源,皛取皎洁明亮、源为天地本源,我是希望它能给这方世界带来光明的引导。” 楚沉暮: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文化。 楚沉暮想起那日在回音谷两人的对话,那时候道天和尚就知道对方在自己体内了,于是开口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它在我身体里的?” “逆转时间线后,我一直在观察,从你最一开始睁开眼睛,明显呆滞的坐了半晌,我就怀疑了。你那种状态,很像在识海中与另外的人对话。” “后来我化身在你门派附近观察了一段时间,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楚沉暮微微张大嘴巴:“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 道天和尚笑了笑,“不能再明显了。” 楚沉暮有些急了:“那你怎么不早点采取行动,直接把它抹除了?” “我也不知道它的真实情况,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我贸然行动,它再逃走一次要如何是好?这方世界经不起过多的折腾了。” “所以我必须要确保把它困在了你的身体里,才能和它摊牌。” 顿了顿,看着皱着眉头的楚沉暮,道天和尚又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采取行动?你以为我的神念真的这么蠢吗,许多次任凭你空口白舌说几句话,它就信你?” “啊?”楚沉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所以是你的原因吗?” “是我暗中影响它的判断,不过也多亏了楚小友。”道天和尚谦虚的笑笑,顺便又抬高了一下楚沉暮。 楚沉暮当然听得明白人家说的只是客套话,才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真是有点自大了,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干传销的一把好手,连天道的一丝神念都能忽悠下去呢。 说来也是,他根本不擅长撒谎,偏偏在与小圆对线的时候得心应手,确实不太对劲。 第148章 只有五年吗 但楚沉暮还是在心里不解,明明他都能影响到小圆了,为何不干脆多加把力,直接改变它的想法,让它没法捣乱多好。 仿佛看穿了楚沉暮内心所想,道天和尚叹一口气,道:“这不是易事,我也只能在一些微末之事上影响他一二,怕他察觉到不对,打草惊蛇。” 也是。 楚沉暮觉得自己愈发不聪明了,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这会脑子像团浆糊一样。 避开这个让自己有点尴尬的话题,楚沉暮想了想,沉声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道天和尚面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犹豫:“唉……我可能要对不住小友。我决定彻底毁掉它,舍弃我那丝神念,但……” 楚沉暮本来垂下的眼睑抬起,神色苦涩地补上了道天和尚的未尽之言:“但我可能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对吧?” “没错,稳妥起见,最好是以小友的身体作为封印,届时一起毁掉。但我会尽力保全小友的性命,我以天道誓言担保。” 楚沉暮不知道天道誓言对天道本人的约束力有多大,沉默在原地半晌,缓缓开口,“那我可以拒绝吗?” 然后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不可以。” 他就知道。 可是这整件事都跟他没有关系啊…… 他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可以说是最可怜的一个,无辜收到了许多牵连。 罪魁祸首是小圆,而小圆是天道的神念,和他楚沉暮没有半毛钱关系,为什么产生心魔的是他,被位面之子折磨致死的是他,灵魂被丢弃的是他,找回来之后胆战心惊做任务的是他,如今,舍生取义还得要他去。 这方天地的主角是洛随尘,他不能死,不能偏离既定的航线,那其他人就活该牺牲吗,他就合该成为纠正错误的牺牲品吗? 他很想说他不答应,可他最后还是吐出一个字,“好。” 因为道天和尚帮他分析了利弊。 他说他没有再重来一次的能量,这个位面如果不能返回正轨,整个都会崩塌,位面湮灭,谁都活不了。 死他一个还是死整个位面,这个问题不是很难选择,楚沉暮没有犹豫很久,就答应了。 他其实想赌气拒绝,想说这个位面与他何干,可他想到会因为自己性子冷怕自己与别人相处不好,就单独划出一座山来给他的师尊,想到多次对自己出手相助的严见安、云禄、东方舒,想到自己的几个弟子。 想到第一次下山时,围在他周围热情洋溢、笨拙却诚挚的送他们东西的百姓,想到木柳镇说出那句“从未背叛过他们”的木清清,想到从回音谷往回赶时,受到魔宗牵连的许多无辜的人,还坚强的、在世道的罅隙里朝阳生长。 楚沉暮答应下来之后,道天和尚终于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会以我这具肉身为阵,将皛源封印在你的识海中,让它暂时陷入沉睡五年。” “只有五年吗?” “五年就够了,我需要重新获得一具肉身,并积攒能量,最晚五年,我会重新联系你,到时候,你肉身自爆,将它暴露出来,我会彻底消灭它。” 楚沉暮是想问他是否只能再活五年,但道天和尚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低下头, 也没再多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道天和尚顿了顿,突然起身弯腰:“我替天下苍生谢过小友。” 楚沉暮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站起来,面色平静的受了这一礼,只是将嘴巴抿出一个生硬的弧度:“我会做的,是我该做的。” 道天和尚双手运起能量,手掌下按,整个人腾在空中,光芒大盛。楚沉暮闭上眼睛,感觉着自己的身体也被牵引着带到半空,周围是极为纯净的天地能量,楚沉暮一呼一吸间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少许暗伤和杂质都在被涤荡。 楚沉暮听见道天和尚留下最后一句话,“小友,这几年就拜托你了。” 然后便察觉到一股力量从眉心钻进自己的身体,在识海中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封印。 还有少许能量在封印过程中溃散,被楚沉暮吸收。 再度睁开眼睛,楚沉暮又回到了严见安为他安排的屋子里。 来不及多做感伤或者去找严见安解释自己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楚沉暮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城外数十里,寻得一座山丘,在周围扔下几个防御的法器,盘膝静待雷劫。 仅仅是从道天和尚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那丁点的能量,就转化为精纯的灵力,让楚沉暮直接升到了元婴巅峰,甚至还有多余的能量,晋升化神迫在眉睫。 …………… 楚沉暮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把被雷劈焦了的头发重新理顺,再度返回严见安的住处。 他一直没有出去过,直到这次来到外面,才发现原来他住的地方就在惜言阁后面不远。 可能是严见安交代过,当楚沉暮出现在明为惜言阁,实际上是鸿蒙轩分部的地方时,门口守卫之人在核实身份后很痛快的放行。 楚沉暮凭借记忆来到严见安的议事殿外,指节蜷曲,轻敲屋门。 “都滚!”屋里传出极为不耐的声音,楚沉暮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严见安,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惹得见安道友这样烦闷,准备等严见安处理完再来打扰,歉然出声:“实在抱歉,见安道友,你若是此时不愿……” 话音未落,严见安开门,虚虚地将楚沉暮抱在怀中。 一触即逝,楚沉暮还没来得及觉得别扭,这个短暂的拥抱就已经结束了。 “呃——见安道友?”楚沉暮看着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的严见安,有些犹豫的开口。 严见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先是对着门外虚空之处说了句,“让人都停手,不用找了。”很快传来一声“得令”,之后才和楚沉暮一起进了议事殿。 一屁股坐下,严见安脸上已经不复方才的冷峻,“沉暮兄,你去哪里了,你走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被谁掳走了呢。” 鬼知道,他看见卫七跪在地上同他说自己被偷袭,楚沉暮人不见了的时候,他恨不得想杀人。 楚沉暮抿唇,只说自己是突然有所精进,外出找个地方晋升去了。 严见安有些惊喜地探出神识,果然,楚沉暮已经是化神初期了。 “原来他们报上来的那个高阶修士渡劫,就是你啊,这是好事啊沉暮兄,天大的好事!百余岁的化神,世间罕见哦。要不要再庆祝一下,我让醉春楼张罗一桌酒菜?” 说这番话时严见安骄傲的语气仿佛忘了他自己也是个百余岁的化神。 “不用,你是不是很忙,我方才听你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还是先忙你的事吧,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哦对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 “我不忙啊,我就是个甩手掌柜,有什么好忙的!”严见安摆摆手,对正座旁的一摞折子视而不见,“我也没有心情不好,我可过得最是畅快~” 见楚沉暮还是不太信,他才慢慢悠悠地说道:“你说方才啊,我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呢,若是知道来人是沉暮兄,我定然不会那般粗俗。” 严见安越说越坐得没个正经样子,半边身子探出自己的位置,朝楚沉暮那边偏过去,垂下的发丝甚至有一缕与楚沉暮的交叠。看见这一幕,他眸光微暗,假装没瞧见似的一动不动。 到最后楚沉暮还是一点头,同意两人再去庆祝一次,只不过严见安必须答应这顿饭由楚沉暮请。 没办法,他麻烦见安道友良多,这次出了这档子事可能还害得对方为他担心了几日,他是该赔个礼的,正好这次去醉春楼由他做东,也算是把对方对他的好还回去一点。 严见安神色莫名,到最后还是没说出来醉春楼也是他家的。 敲定这件事,楚沉暮借口自己刚渡完雷劫,有些疲累,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方才问了一句,这会儿已经是三月了。 时间过得真的好快,自己的生辰仿佛还在昨日,结果料峭冰融,柳条抽枝,转眼又是一个春天了。 楚沉暮嘴角生出一抹浅笑,怪不得他回来时都偶尔看到有几只风筝。 可这样草长莺飞的春天,他最多还能再见五次。 楚沉暮躺在床上,神识沉入识海,在一片白茫茫中轻易捕捉到泛着金光的禁锢法阵,小圆就在这里面。他仔细瞧了瞧,是有一团黑雾,看起来有些萎靡,不像往常一样浮在空中,这会儿摊在地上,还真不太好分辨。 他准备退出去,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宿主,我小瞧你了。” 楚沉暮拳头蓦地攥紧,不是陷入沉睡吗,怎么还能说话?!! 他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你怎么还醒着?” “哈哈哈哈哈哈!”小圆歇斯底里地笑:“我偏要醒,怎么,你怕了?” 楚沉暮很老实地摇摇头:“我不怕啊,你虽然醒着,但摆明了出不来,不然你也不会只是在里面同我说话了。我和他这样算计了你,你这会得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才对。” 小圆笑声戛然而止,整团黑雾猛地向封印冲击,又被狠狠击落回去,楚沉暮听见他愈发疯魔的话:“你说的是,我现在是没办法,可我醒着,想必,这同他跟你说的不一样吧?” 楚沉暮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同我说了什么是我们俩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却听到了小圆了然地回答:“果然不一样。” 楚沉暮:??? 他暴露什么了? 表情不自然了一瞬,楚沉暮在原地环抱着手:“你不用诈我,不管我和他之间说过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先开口与我说话,先不说这一世你诓骗我按照那什么莫须有的原剧情行事,就说你动不动惩罚我这回事,我都不会放过你。” 楚沉暮自从知道小圆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笨之后,与之说话就变得万分谨慎,他直觉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他有露怯的风险,果断换了个话题。 结果小圆再也不作声了。 楚沉暮退出识海,忿忿地吃下两块点心。 他怎么就不会套话呢,为什么小圆还醒着,哪里出问题了? 他又不敢一直追着问,害怕对方知道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这会抓耳挠腮起来。 …………… 其实,小圆的状态并不像楚沉暮想象中的这么好。 小圆之所以还清醒着,是因为他曾经将自己一小部分的能量通过楚沉暮的血传出去,传到了洛随尘的体内。 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也游刃有余地让洛随尘产生了心魔,蒙蔽了他的意识,勾出他内心最深处最深处的执念。 它只是没想到楚沉暮会不按他设想的那样做,将洛随尘逐出无极门。 这次它被天道算计,天道将它封印在此处,察觉到不对时,他紧急断开了自己与洛随尘体内那股能量的控制,但由于那股能量与它、与天道都是本源,天道这个阵法也压制了那边的能量。 相当于,天道的阵法被分割出一小部分,用于专门压制它的能量,在本体这边压制的总力量就小了一丝。 也就是这一丝,让它的意识能勉强保持清醒。 不过也只是偶尔的清醒罢了,楚沉暮进来的时候,它才将将转醒,而后来不再回应楚沉暮,也是因为它撑不住了阵法的压制,又再次陷入沉睡,下一次醒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者说这五年之内还有没有下一次醒来的机会都不一定。 不过这一切楚沉暮都不知道,他还在苦苦思索,到底为什么,小圆才会不按道天和尚的想法,陷入沉睡。 想了半晌,直到严见安敲响他的门,来喊着他同他一起前往醉春楼。 ----------------------- 时间转回之前,道天和尚启动封印之时,洛随尘正倚在暮朝院的院门口的栅栏上,看着光秃秃的山顶出神。 第149章 有多远滚多远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自己识海中多了一道金光,很浅很浅,一瞬而逝,浅到让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他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只觉得胸口沉闷,一口淤血喷出,倒在了原地。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 洛随尘自从睁开眼睛,就一直没有挪动过地方,就这样呆愣愣的躺在原地,直到暮色四合,直到黑暗将他完全吞噬。 然后,他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将头打得歪向一旁,很用力,脸上立马肿起几道红棱,顺着动作,有泪珠在黑夜里悄然滑落。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在寂静的夜里响彻,惊起山间停栖的飞鸟。 洛随尘如同一个弄丢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声嘶力竭的嚎啕,最后声音渐小,渐渐转为无声的呜咽。 微弱的月光倾洒在落满白霜的屋檐,又把勉强活着的几株紫竹的叶影投在洛随尘身上,在他脸侧留下破碎的斑驳。 洛随尘弓起脊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皱疼的心口,风吹着竹叶飘落,歇在他的衣袍上,洛随尘终于忍不住了,颤着手捡起它,吹净叶子上沾染的灰尘,珍而重之地缓缓贴在自己心窝处,贴在楚沉暮曾经留给他的痕迹上。 他试图在这个楚沉暮以前最喜欢的紫竹叶上寻得半分对方的温度,可入手的触感冰冷又干皱,这片叶子已经干了、枯了,才从竹竿上掉下来。 可山顶的这片竹林是被楚沉暮施了法诀加持了灵阵的,就为保它们四季常青不枯不灭,洛随尘这会儿清晰的记得,楚沉暮说过他最喜欢竹子。 喜欢它不但形态潇洒,而且风骨照人,不媚俗、不弯挠。所以闲暇时候总会在小院的摇椅里,一边捧着话本读,一边嗅着竹香。 所以这些干枯的叶子只会有一处来历,是他弄的。 是他毁了师尊最爱的紫竹林,不止紫竹林,这漫山遍野的树,多少枝干上都留下他肆无忌惮的剑痕。 洛随尘半张着嘴巴,茫然地向里面输着自己的木灵力,试图将这片叶子起死回生,可他一不小心输的太多,这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子,承受不住他肆虐的灵力,在一个瞬间,碎在洛随尘手心。 洛随尘手指颤抖,他把它弄坏了? 弄坏了……彻底坏了。 一阵风来,吹走了手心中竹叶的碎片,洛随尘茫然地伸手挽留,碎片却从指缝中全数溜走。 洛随尘胸口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耳边轰鸣着嘈杂的响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着,他眨眨眼,将泪水挤走,却又在下一瞬间盛满眼眶。 天色拂晓,洛随尘终于能喘得一口气,他真的很想问自己:他前段时间,是疯了么…… 他都做了什么啊……都做了什么。 他怎么会忘记这一世师尊对他的好,怎么会忘记自己对师尊的感情,怎么会把上辈子和这辈子混淆? 他怎么会,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荒唐。 那是他的师尊啊,是在他受伤之后笨拙地替他包扎,打着很丑的结但是三天三夜都守在自己身边的师尊。 是带着他四处游历、在所有危险的地方都站在自己身前的师尊。 是那个明明古板规矩的很,却能在戒律堂守着上千弟子对抗门规、替他受罚的师尊啊…… 他的师尊那么好,他怎么能说得出那样的话? ……… ——“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你看我跪在你身下叫你师尊,看我全心全意听你的话,你却把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什么感情啊,真心啊,都是假的,楚沉暮,你惊喜吗?” ——“哦,师尊的身子倒是不错,可惜内里安了个腐烂的心,我看着膈应,不然我也不介意多享受几夜。” ……… 说来奇怪,明明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在意楚沉暮,可这会他一字不落的回想起来,师尊的表情他却清清楚楚。 那个颤抖着、僵硬着身子想挽回自己的、笨拙的无措的迷茫的心痛的落泪的——师尊。 同他记忆里师尊矜贵清寒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怎么会怀疑师尊的真心呢……师尊只差剖出一颗心给他看了。 自己当时到底是被鬼迷了什么心窍…… 洛随尘俯下身子,跪趴在暮朝院门口,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师尊,我错了…… 很快额间的鲜血就染红了一小片青石板,留下洇湿的一小团色彩。 血混着泥尘在洛随尘脸颊上滑下,顺着眼角没入衣领,像两行血泪。 洛随尘踉跄着爬进暮朝院,入目都是他与师尊的痕迹。 师尊曾在东北角落堆了个雪人,被他坏心思的压倒不成了样子; 师尊曾同他在院中的石桌旁对坐,就是那会,他木讷又诚笃地借着一个话本向自己道歉; 那边……那边是小厨房,师尊曾在里面烧过许多次菜,曾在他还怀着对这个世界无端的恨意时,拉着他在里面准备了一次年夜饭。 他从来没说过,那是他重生之后头一遭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温暖。 洛随尘迈进主屋,这里就更熟悉了。 他在这里照顾过受了伤灵力尽失的师尊,在这里亲吻了喋喋不休非要他找个道侣的师尊,也在这里…… 洛随尘面上的表情扭曲,似哭似笑。他也在这里——伤害了师尊。 他走到床边,依偎在床榻一角,想象着无数日子里自己在这里守着睡梦中的楚沉暮睁开眼睛,可等他真的伸出手去,入手都是冰凉。 枕间有些斑驳的痕迹,洛随尘自虐般的回想,这应该是他那日说那些混账话时,师尊哭出来的。 他伸手抚摸上去,这会已经干透了,只在洁白的枕头上留下有些泛黄干硬的痕迹,但只从这大片的泪痕中,洛随尘就能想象到在他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那些时候,师尊是多么伤心。 于是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会忘了呢? 洛随尘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的浑浑噩噩,他那时候怎么就回忆不起来师尊的好呢…… 他想去找师尊,想同他解释自己当时是被心魔所困,可他不配。 纵使是心魔,也是他的心里生出的魔。 他如果从未有过报仇的心思,如果真的毫无芥蒂,他怎么会被心魔趁虚而入? 说到底,还是他敏感猜疑,不信师尊罢了。 怪不得别人。 可师尊,他真的错了。 是他魔怔,是他钻了牛角尖,非要在师尊给自己一千份一万份的好里揪住那一两份师尊的沉默不放,非要逼他给个解释。 明明他知道师尊就是这样的性子啊,师尊做什么都不喜欢解释的。 他又想起蜃海幻境里将师尊逼到墙角口诛笔伐的那群人,师尊笨嘴拙舌,根本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畜生。 准确地说,自己还要更王八蛋一点。 他是师尊全心全意喜欢的人,却精准地找到师尊最柔软的嫩肉,用最锋利的刀一下下划出伤口。 而师尊自始至终,对他说过最过分的话,也不过是一句——“你没有心。” 师尊到那个时候,都还是超尘拔俗的,不屑与他计较。 真的把自己活成了一棵竹子。 宁折不弯,绝不低头。 他的师尊啊…… --------------------- “请问还有雅间吗?”楚沉暮在前堂问道,小二摇摇头,近些时候醉春楼又研究出一些新花样,能把灵肉做成普通人也能吃的菜肴,于是这几天几乎都是爆满的。 楚沉暮偏头看严见安,严见安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着道:“是我的疏忽,沉暮兄,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在这里吃就是了。” 两人刚准备找个位子坐下,从后堂急匆匆出来一个锦衣男子,一眼扫到了严见安腰间的玉佩,登时一改之前的模样,躬身走到二人跟前拦住了去路。 语气毕恭毕敬,“东家——” “咳咳!”严见安突然用扇子捂住嘴咳嗽起来,在楚沉暮回头关心他的时候打了个手势,随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转头对锦衣男子说道:“您方才说什么?” 锦衣男子什么时候从自己东家嘴里听见过“您”?冷汗簌簌直冒,用眼神询问一旁的小二方才发生了什么。 小二快速说了一下情况。 掌柜展颜:“公子,我方才说……呃说,有一家订的雅间临时有事不来了,您要不要上去?” 严见安轻点一下下巴,示意人带路,掌柜好脾气的将人带到醉春楼从不对外开放,只给自己东家留着的上等雅间里。 顺便在出来的时候带上了门,亲自吩咐人照顾好里面的顾客。 楚沉暮在一旁若有所思。 “见安道友,你想吃什么?” 他不知道见安道友喜欢吃什么,而严见安又很迁就他,于是楚沉暮把手里的菜本递给严见安,难得的不好说话,执意要严见安点菜。 严见安接过去,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吐出几个菜名,结果都是楚沉暮爱吃的。 楚沉暮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严见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摸清了他的口味喜好。 只能抿抿唇,摆摆手让人上菜。 结果上来的菜比他们点的多了不少,楚沉暮看着明显超出他们二人食量的菜,轻笑着摇摇头。 “见安道友,难不成这醉春楼也是你的?” 严见安嘴里的菜只嚼了一半,闻言快速咀嚼两下,囫囵咽下去:“沉暮兄,我……” 楚沉暮心中了然,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我随口一问罢了,见安道友慢些吃。”手里动作不断,给对方满上茶水推到了严见安的跟前。 …………… 严见安提议二人徒步回去,本意是想与楚沉暮多待一会,帮助楚沉暮散散心,没想到遇见了不速之客。 严见安沉着脸看着对面一身狼狈、装模作样的洛随尘,向前斜跨一步,将对方假惺惺的目光挡了个严实。 真是阴魂不散,在这种时候也能碰见他。 他真是服了!!! 烦不烦啊。 洛随尘今日刚刚下山。 他在暮朝院浑浑噩噩过了几日,把自己折腾了个够呛,终于醒悟过来要去找师尊,等找到师尊之后亲口同他道歉。 于是直直飞下山来,落在无极城中。 他其实没觉得师尊会在这里的,他在这里走走停停,也不过是想找到同师尊的回忆。 师尊在这里驻足,在这里买过东西,在那处说过什么话,他都记着。 却不承想上天眷顾,他在一处拐角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师尊又好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洛随尘呼吸都放得很轻,痴痴地看着楚沉暮的脸,生怕惊扰到眼前的景象,将其破碎,变成一场梦,醒来还是那个冰冷空荡的暮朝院。 楚沉暮也看见了几步之外的洛随尘,原本嘴角轻扬的笑僵在原处,慢慢垂下。袖中的手下意识攥在一起。 他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轻轻拍了拍严见安的胳膊,“我们走吧见安道友,我累了。” 一个化神期强者说自己累了,暗喻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洛随尘原本激动的眸子灰暗一瞬,师尊不想见他。 他有些伤心。 这是应该的,本来就是他的错,师尊该气他。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于是轻轻出声,小心翼翼道:“师尊……” 话音未落,严见安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洛随尘砸在墙角,口中溢出血痕。 “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从你这个白眼狼嘴里听见你叫沉暮师尊,你也配?!!” 洛随尘对此置若罔闻,也顾不上腹部让他直抽气的疼痛,只死死的看着楚沉暮,想从楚沉暮的脸上看到心疼。 结果没有。 师尊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自始至终盯着严见安的背影,神色淡漠,仿佛自己已经与他无关。 这个认知让洛随尘心中一紧,师尊可以气他、可以恨他、可以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拔剑杀他,可他怎么能对自己没有反应呢。 第150章 拿着你师尊为你求来的东西,滚 师尊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在乎了。 洛随尘顿时落下泪来。 严见安见不得这个畜生玩意儿露出这种虚伪表情,气不过,想再上前去补两脚,就在这时楚沉暮出声,“见安道友,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严见安回头,小心地看了眼楚沉暮的表情,重重地哼了一声,点点头,两人一同离开。 谁也没管缩在墙边哽噎的洛随尘。 两个化神,如果刻意不想被看到,洛随尘自然寻不到他们的踪影,于是即使洛随尘一直望着楚沉暮目不转睛,也没能捕捉到他们到底往了哪个方向去。 …………… 楚沉暮上一刻嘴角还噙着完美的弧度同严见安告别,只是一转身将门掩在身后,双目便一片湿红。 他背靠房门,缓缓蹲下,眼泪无声簌簌滚落,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总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不管哪一辈子,都有命运捉弄。 为什么…… 他总是这样,或者说总是轮到他这样。 前世今生三辈子,他就没有圆满过。 今天看见洛随尘,虽然只匆匆一眼,楚沉暮就清楚,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乖巧的阿尘。 这种转变那么突兀,楚沉暮心里不是不清楚,九成九的可能,洛随尘前段时间是受了小圆的影响。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眼泪汇聚在下巴尖上,摇摇晃晃有些痒,楚沉暮有些窘然地擦去,笑自己不像以前坚强。 只不过是见了洛随尘一面,他就忍不住了。 他的阿尘,还是灿然清朗更好看些,前些日子总微蹙着眉,仿佛笼罩在阴霾之下,一看就是不对劲的,他却没发现。 你不顾我修为要我越阶挑战,因为无关紧要之人打我下寒潭罚跪,因为我特殊的体质一掌断我心脉绝我修炼通途—— 当时洛随尘是这样说的。 他早该发现不对劲才是,这一世他没有越阶挑战,下寒潭也不是因为无关紧要之人。 当时自己虽然被气狠了,但或许也是不那么全心信任洛随尘的,不然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 他就知道他的阿尘还是好的,但那又能怎么样啊…… 虽然知道这大概率不是洛随尘的错,但他心里还是有一点芥蒂。 想到洛随尘毫不留情刺入自己心口的剑,楚沉暮抿了抿唇,可能也不止一点。 其实洛随尘说过的话也是对的,他确确实实做了那些事,辩无可辩。或许也能辩,等小圆彻底被消灭,他就能把一切和盘托出,将自己彻彻底底摊平摆在洛随尘眼前,告诉他,在之前,自己真的曾全心全意爱他。 可现在想这些有些多余了。 他只有五年了。 现在他要想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要不要原谅洛随尘了,修士的寿命漫漫,更何况是位面之子,未来要飞升上界也说不定,而他只有五年…… 楚沉暮将捂在心口的手摊开在眼前,伸出五个手指,又慢慢蜷起。 五年,他即使刚才抱住洛随尘,说他不怪他,又能怎样呢,自己快活五年,然后说死就死,不负责任的留下洛随尘一个人吗? 如果洛随尘对他也全心全意,那他死后,也只不过让世界上多一个伤心的人罢了。 真的很烦。 一个无妄之灾的小圆,让他不能酣畅淋漓的爱,也不能歇斯底里的恨。 明明自己都做好准备了,如果不能回到现代,就留在此处拥抱属于自己的爱情与亲友,结果过完生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戏耍了,他又好不容易做好准备要恨他洛随尘一场,见面兵戈相向老死不相往来了,结果又有人告诉他这都是阴谋。 去他、妈、的阴谋。 而自己呢,即使知道这是阴谋也没有办法挽回了啊,因为自己快死了。 生死,真是好大一个难题,他楚沉暮自认是个俗人,跨不过去,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把他死后那一堆烂摊子全甩给洛随尘,只顾自己安乐。 他倒是拍拍屁股一死了之,再也感觉不到悲恸了,其他人呢? 那些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给周围人留下个云游四方的音信,寻个偏僻的地界悄无声息的死了也就罢了,或者再轰轰烈烈一点,自己偷偷去魔宗,二话不说炸死十个八个的魔修,也算为修界做一份贡献。 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会淡忘他。 自己的几位弟子可以暂时拜托给东方师姐,凌天峰是师尊亲自许下的,不会被人收走,等他们能独当一面,还可以再回自己的家。 发觉自己想的有点多,楚沉暮拍拍自己的脸,挤出一抹微笑,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又成了清风霁月的人儿。 -------------------- 洛随尘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楚沉暮在心里原谅了八成,仍然一个人蜷缩在墙根处,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睫羽低垂,掩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复杂的神色。 师尊不要他了。 这六个字连在一起,是那么的陌生。 不要他的人有很多,自小他爹娘就把他同一团襁褓丢在了路边,后来虎子哥也撒手离他远去,他在路上走着常常会被人赶走,嫌他在自己摊铺门口碍了顾客的眼,让他“不要在这里待着”,有一次在上坡的时候帮一个老叟推过车子,也被人说“不要凑这么近”。 不要,不要。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不要,心里有过嗤之以鼻,有过不屑一顾,有过悲痛欲绝,唯独意识到自己被师尊抛弃的时候,觉得万念俱灰。 如果让他从报仇与师尊里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 一直在这里等到深夜,洛随尘终于踉跄着回了凌天峰,将自己缩在楚沉暮的床上,嗅着对方残存的清香。 其实有什么味道也早都散去了,洛随尘躺在枕头上,怎么也寻不到那抹熟悉的竹香,泪痕顺着眼角浸湿布料,与楚沉暮留下的痕迹渐渐重合。 …………… 第二日,云丹峰弟子来凌天峰寻他,说云禄长老有要事让他前往一趟。弟子也不是陌生人,洛随尘认出来了,是新生大比后师尊为他寻来疗伤的肖师兄。 也就是他,告诉自己师尊在风华榜上排名第二。 他想找个借口推辞的,又恍惚间记起来师尊曾让他好好报答云禄,于是还是跟着肖师兄去了一趟。 路上,他想找个话题同对方谈谈楚沉暮,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肖师兄,现在我师尊……还是在风华榜第二吗?” 前段时间那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肖页禾那么爱八卦的一个人,本来也都忍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决定若无其事把人带过去的,结果当事人先提起来相关的事了。 他拿不准洛随尘问这话是想听见什么答案,只含糊的说了句:“不是了,后来又改过,现如今,洛师弟是第二。” 他把话引到洛随尘身上,对方却不接茬,对自己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只追问道:“那我师尊呢,他……” 肖页禾不懂,明明戒律堂公审那天洛随尘看上去应该是恨极了楚沉暮的,这会却又心心念念的打听起来了。 “楚师叔他上次是第一来着,这回又改了,我也不太清楚。” 其实他清楚,风华榜加了几个大字,“疑似德行败坏者不参评”。他真的很好奇这个榜是谁排出来的,这么大胆,连楚师叔都敢编排。 不过说是不参评,但还是留着楚师叔的位置,只是又往前提了一位,变成了说不出来好还是不好的“第零名”。 第壹名则又变成了那名师姐。 “第一?”洛随尘眼睛晶亮,他便知道,师尊是最最好看的。 “对,当日——呃,”肖页禾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他实在不信楚师叔会做那样的事,而且洛随尘表现得也不像是与楚师叔有深仇大怨,他觉得说出来也无妨:“当日楚师叔替你作保时,有人看见他笑了,于是就排成了第一。” “哎呀……,到了到了。师弟你自己进去吧,我师尊在殿里等你。” 洛随尘还想再多说两句,他想从其他人口中再多听见一点关于师尊的事,可惜已经到了地方,肖页禾溜得很快,无法,他敲了敲门,走进云丹峰的主殿。 “弟子洛随尘,问云师叔安。” 云禄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突然闪身来到他跟前,拽起他的手腕查探。 洛随尘一惊,尚未来得及挣脱,对方又松开了他,狠狠一甩,他身子晃了晃,不明所以。 “真的是你!” 他听见云禄饱含怒意的话,心中一紧,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他想到了很多,或许对方是发现他灵魔双脉的秘密了,要对他下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从此处逃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不怕死,可他不允许自己临死之前都没能同师尊道歉,同他说一句自己错了。 洛随尘浑身肌肉紧绷,做好随时后撤的准备,却听见云禄几乎咬牙切齿的一句:“沉暮师弟真是错付了真心!” 洛随尘不解,下意识抬眸向云禄看去,对方从袖间取出一个方盒,朝他掷过来,直冲额头。 他躲闪不开,被尖角磕破,砸出一个血窟窿,霎时流下一道血痕。 方盒落在他的手上,云禄道:“拿着你师尊为你求来的东西,滚。” 云禄嗓音沉凉如冰,双目含火,如果外人看见这一幕,定会诧异洛随尘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能将一向好脾气的云禄长老气成这样。 他师尊为他……求来的? “这是什么?”洛随尘开口,声音颤抖。 云禄忍了又忍这一脚才没抬起来踹在对方身上:“哈,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沉暮师弟连这都瞒着你是吗?” 他捏了捏眼角,“没事,他是嘴笨的,说不出来,又不会邀功,我来替他说!” “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心脉有损?” 洛随尘笨笨地点头,心中浮现一个让他只单单想起来就痛心切骨的猜测。 “那就对了,这就是他给你求来的,拜托我大半年,替你找一个修补心脉的法子。还要我什么灵草好就用什么,从储物戒里掏出来半桌子东西。” 云禄嘴角噙着冷笑,抬手指了指一旁:“看见了吗,就是这个桌子,当时堆得满满当当都要掉下来了,都是为了你。” 洛随尘顺着看过去,这个桌子很大,比二师兄屋里的桌子更大些。 他为什么要这样比较呢…… 洛随尘无措地想起来,当时二师兄要下山游历,说师尊送他许多好东西,都要把桌子堆满了,自己貌似还吃味了,与师尊说了些酸溜溜的话。 师尊那时候只笑着看自己,神色纵容。 原来师尊也曾这样对过他。 “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沉暮来找我时还嘱咐我不要声张,他做事什么时候张扬过?”云禄声音抬高,终于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他最张扬的时候,只有两次!” “一次在戒律堂前罔顾门规为了救你,一次在戒律堂前被你赤口毒舌的污蔑!” “都是因为你!!!” “……你滚吧,我实在不想看见你,我怕我忍不住把你打了,沉暮师弟会怪我。” 云禄背过身去,狠狠甩了下衣袖,洛随尘便被一股气流推搡出去,殿门顺势关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留下。 洛随尘捧着一角染上血色的方盒,只觉得有千斤重。 这是师尊为他寻来的? 师尊他……他怎么不同他说…… 洛随尘一路上魂不守舍,甚至差点撞上其他赶路的弟子,回到凌天峰后,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师尊瞒得他好苦。 他唯一一点委屈,就是自己曾经全心全意相信师尊,将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到最后一败涂地。 结果原来师尊为他做了这个。 楚沉暮,你是哑巴嘛,你就任凭我这样的混账东西质问你,你都不说一两句为自己辩白的话? …………… 第151章 还俗??? 良久之后,洛随尘珍而重之地打开方盒,里面是剔透圆滚的一枚丹药,散发着宝光,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俗物。 肯定是花了大心思的。 洛随尘从暮朝院里退出去,坐在一群枯败的竹子上,把丹药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久,恨不得记住上面的每一条纹路,最后才含在嘴里,又把盒子守在储物空间内,一举一动间透着执念般的虔诚。 丹药很快见效,修补着洛随尘的心脉,他察觉到自己灵力运转再次顺畅。 甚至这颗丹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止有足够的药力修复他的心脉,连他其余的经脉都滋养了一遍,还能余下些多余的药力让他吸收转化成灵力。 时间渐渐过去,洛随尘心念一动,就要退出修炼状态,结果在原本的伤口附近又突然涌出一大团灵力,灵力精纯,不像在外界能遇见的,只一瞬间,他就清楚了这团灵力的来历。 蜃海幻境中得来的。 那个他以为被师尊狠心给打散了的灵力团,如今又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洛随尘嘴角悬起苦笑,原来师尊连这个也给他留着呢。 不知道修炼了多久,洛随尘终于从修炼状态中出来,四肢百骸中是久违的充盈感,他已经……只差一步,就到元婴了。 跨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而且云禄师叔的丹药极好,他丝毫没有修为晋升过快留下的隐患,他是完美晋升的。 踏入修仙界不过十个年头,金丹后期的修为,谁见了不得夸一句旷世奇才。 哈哈哈哈哈—— 林间响彻旷世奇才的笑声,又渐渐转为歇斯底里的哭嚎。 “啊——” “啊啊啊……” 直到把自己嗓子喊的沙哑无比,又呕出一口血来,把发冠弄得歪斜,洛随尘才作罢,小心地扶正师尊送他的簪子。 师尊说的半点不错,他没有心。 只会画圈自固,守着那点可笑又可怜的骄傲与自尊,非要与师尊在口头上争个输赢。 实则丑陋又自卑,一颗心早已经扭曲了,除了师尊,谁还会这样在乎他。 他但凡有半点良心,都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可他半点也没有。 洛随尘平静下自己的呼吸,站起身来,转身朝无极门外飞去。 如今他没有拖后腿的修为了,就可以一心一意寻找师尊,等找到后说不定也能勉强跟上师尊的步子,他不求一直待在师尊身边,只希望师尊能听完他道歉的话。 一连几日,洛随尘都在无极城内一寸一寸的搜寻,不管是师尊还是严见安,都没有寻见。 结果是严见安先找见了他。 他被带到挂着面具的严见安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师尊的消息,就先被对方倒打一耙:“洛随尘!你有没有见过沉暮?” 洛随尘像被激怒的幼兽,发了狠地要冲到严见安身前,被对方身边的人拦下,“你什么意思!严见安你什么意思?我师尊呢,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我师尊去了哪里?!” “不见了。”严见安一见对方这种反应,就也知道了洛随尘没见过楚沉暮,于是挥手让卫七退开,只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去。 四日之前,楚沉暮在房间内留下一封信,说他出门散心,不要寻他。 走的悄无声息,他手下的鸿蒙轩虽然消息发达,但找一个化神强者也不是易事,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今天有人上报,说看见了洛随尘。 他便来问他。 是他病急乱投医了,楚沉暮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洛随尘的跟前。 严见安转身离开,徒留下洛随尘惊惶在原地,颓然失措。 师尊不见了? ……没事,师尊不在无极城,他就去其他城找。他一定会找到的。 -------------------------- 在戒行阁内,不知道过了多久,怀素顿悟结束,睁开眼睛,只觉得灵台清明,澄澈明悟,他手腕处多出来一个梵文,与典籍中记载的,完成一遍诵读之后的迹象完全吻合。 他重新直起身子,三拜九叩,跪坐在原处,从头开始念诵,仍然是差不多读到他涂抹血迹的位置,眼前情景变换,他对面又坐了一位瘦削的老人。 也不陌生,梵音阁第二位住持。 怀素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可能这所谓的七七四十九遍诵读,不是真的只要他从头到尾读这么多遍就能轻易通过,而是要他经受七七四十九位住持的考验。 “梵音阁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怀素,见过住持。” 这位老人不如第一位住持精气神好,颇有些风烛残年的意味,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缘何而来?” 怀素再次道出自己来到这里的缘由。 对面的住持轻笑着摇头,“如果不出我所料,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是批评过你了。” 怀素怔住,“并未,住持反倒说了许多宽慰弟子的话,弟子受益良多。” 对面垂暮的老者面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在死后几千年,竟然从后辈口中听自己师父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性格。 良久笑出声来:“他老人家以前脾气可爆得很,如果听到你这样稀里糊涂的话,定是要罚你跪几天庭院的。” 对方语气里的怀念太浓重,怀素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安静的跪坐在一旁,等待对方的下文。 “你给我学学,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怀素回忆着第一任住持的语气,甚至动作、神情,把他们的对话又重新照搬一遍,说完之后没等到对方的回应,怀素仔细看过去,仿佛能从根本流不出眼泪的魂体上看到几乎化成实质的忧伤。 到最后对方也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周围环境恢复正常,怀素手腕中又多出一枚梵文。 这样就通过了?怀素敛眉,继续诵读经文。 第三位。 第四位。 与怀素想象中不同,他在这里与其说是犯戒受罚,还不如说是开了个小灶,直接受到历届住持一对一的点拨与教导。 几乎每一位住持都觉得他做的没错,佛法并不单一,他不必苛求自己一定要沿着前人的道路,一定要在无形的边框之中规矩生长。 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修行,不仅没有因为来戒行阁反思受阻,反倒更进一步。 怀素都觉得事情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了,直到第二十七遍时,遇到一位听完他的讲述之后勃然大怒的住持。 怀素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后面在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他如果下次再见到第一任住持,或许就能回答他当时提出的问题了。 他找到是谁曲解他的意思,将佛门领入另外一条道路了。 “……女子,与猛虎无异!我非但没在你的话中听见一丝一点悔恨与自省,甚至还隐隐有自得之意!你可知错?!” 第二十七任住持最后抛出一声质问,怀素默默跪下,一时没有作答。 他一开始是知错的,后来被一遍遍肯定,说他没有错,渐渐就不知了。这会他是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弟子愚钝,红颜枯骨皆是虚无,弟子如果看重男女之别,反倒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这是第一任住持曾经教诲过弟子的,弟子觉得,这样讲没错。” “那你便好好反省吧。”住持双手合十念出戒行阁的经文,声音不大,但落于怀素上方时震若洪钟,文字实质化绕于怀素身周,如同金色的锁链,时不时噼啪作响,放出细小的雷电。 怀素衣裳上很快就露出血印来。 “你是真的觉得红颜枯骨皆是虚无,还是不自知的动了凡心,我希望你能真的清楚。”念完一遍的间隙,住持再度开口,“如果我不阻拦你与其他所有人正常相处,只要你从此断念,再不与你口中的那一名女子来往,你能做到吗?” 怀素下意识就想说不可以。 可为什么不可以呢,除了他一直坚持的所谓众生平等,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怀素跪坐在地上,睫毛轻颤。 ——“怀素,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在极北之地你我曾经见过。” ——“怀素师父,我……哎呀,你能不能去买个糖画来给我?” ——“怀素,我要回去了,我的佩剑少个剑穗,你能不能送我?” …… ——“多谢释安师父~” ——“你若不答应,今夜我们就对着月色畅谈人生,谁也别休息。” ——“小时候他爹揍他,也能鬼哭狼嚎呢。” ——“我倾慕他。” …… 怀素根本不用刻意回想,脑海里关于田施主的画面就能浮现出来,仿佛被强行压在水里的浮木,手一松就又飘了上来,显露在水面之上,昭然若揭。 于是怀素心里有了答案——他做不到。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田施主就不容拒绝地占领了他脑海中的一席之地,不过这会儿固执的佛子还是在笨拙地坚持,他与田施主之间的感情也是友谊,只不过恰好田施主是女子罢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怀素,住持摇摇头,再次阖上眼,嘴唇微动,诵念起来。一时间这片空间除了诵经和怀素偶尔压抑的闷哼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谁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焦灼起来。第二十七任住持明淳偶尔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有些倔强的少年,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师兄的影子。 他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呢……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又没人能与他谈起故人,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固执、天才、死不悔改,便是师兄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印象。若不是师兄识人不清,这个住持的位子本该一直是他的呀,本该一直属于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 “明湛师兄,你要下山了?” “对,小明淳,你想要什么,等师兄回来,给你带。”明湛抬手摸了摸只到自己腰间的师弟的脑袋,疏朗清逸的开口。 那是与他朝夕相处长大的师兄第一回下山,如果能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明淳想,自己那天或许会找个借口阻止吧。 师兄下山两年有余,再回来时,给他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不过他已经长大了两三岁,有些已经不喜欢玩了,但只要是师兄带给他的,他都是喜欢的。 师兄有一支玉箫从不离手,爱护的厉害,这回回来上面多了道裂纹,不过已经修补起来,给白玉添了些更丰富的色彩,师兄有时候会用手指摩挲那道痕迹,眉眼之间多了他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他懂了,那是想念,是相思。 不到半年,师兄自请第二次下山,一去又是两三年。 很快,师兄在山上的时间越来越短,下山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时候闭一次关,再出关时就只能听见师兄前些日子回来过,现今又下山了。 住持师父对此倒是喜闻乐见,他有一次听见他们说起过师兄,说师兄的性子最适合做下一任住持,现在多到山下历遍民间疾苦,更有助于修心。 住持师父对师兄无疑是寄予厚望的,说明湛师兄一定能带着梵音阁,更进一步。 师兄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二十几年,在此期间,师兄身上不符合师兄秉性的东西越来越多,有时他能在师兄身上看见玉佩甚至是香囊。 他在从不熏香的师兄身上闻到了荷花香,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是莫大的。 因为师兄是很讨厌这种香味的,不管是荷花还是桃花梨花杏花,甚至松香梅香,师兄都不喜欢。 结果师兄如今在身上妥帖保管着荷花的香囊。 他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迟早会发生,果然,师兄说他要还俗。 还俗??? 明淳这时候想起来还记得,他那会第一次从自己师兄嘴里听见这个词,下巴几乎都要掉了。 他小时候抱怨自己经文一直诵不下来,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时,曾经开玩笑说过自己要还俗,师兄板着一张脸狠狠打了他几下手心,还生了他好久的气。 结果现在师兄跪在住持师父门外,一字一句说他要还俗。 第152章 离落逢花须血醉 “师父,弟子六根未净,动了凡心,自觉有愧于师父的教导,也不配再做梵音阁弟子。” “师父,弟子想还俗,求师父应允。” 他看见师兄一下一下把额头贴在地面上哀求,直到声音喑哑。 “……求师父成全!” 师兄向来肃直,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所以他知道,师兄是认真的。 但他还是慌乱地跪在师兄身边,就差直接用手捂住师兄的嘴巴了。 因为里面已经传出来了住持师父暴跳如雷的声音。 其实他们梵音阁不是什么只许进不许出的门派,他也见过有几个弟子在剃度之后心生悔意,还俗的虽罕见但也绝不是没有过,他不太懂为什么住持师父独独对师兄的态度这样强硬,他猜测可能是因为师兄天赋太高,住持师父舍不得吧。 从那以后,师兄被住持师父看得很死。 师兄再也不被允许下山,小小一间佛堂就困住了风光霁月的师兄。 自己常去看师兄,师兄还是会笑着抬手摸摸他的头,不过由师兄弯腰换成了他蹲下。那时候师兄眼睛里灿若星辰的眸光已经黯淡下去了,住持师父虽然困住了师兄的人,却禁锢不住师兄的灵魂。 然后他就做了自己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帮助师兄离开了梵音阁。 师兄说等他去见过自己的心上人,给对方一个交代,就会再回来。他做不出叛逃的事,也不会让自己难做,他只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让对方觉得无疾而终,只是想再见对方一面,亲口说些话罢了。 其实不用师兄解释这么多,他知道师兄的为人,师兄是堂堂正正的君子。 师兄这次离开的时间很短,仅仅只有不到一个月。 他不知道师兄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总之再见到师兄时,师兄比被关在佛堂里的时候还要……形容枯槁。 人已经瘦脱了相,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元婴期的尊者。 他很担心师兄,但师兄却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提起过他的感情,一心钻研佛法,也不再说起还俗之事,还跟住持师父道了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鬼迷了心窍做下的错事。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对劲,但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一长,他也就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住持师父宣布师兄是下一代住持的那天,他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看见了师兄。 师兄一个人斜倚在柱子边,怔怔望着手里那支玉箫。 “明湛师兄……” 明湛下意识背过身子,抬起手朝脸上抹了下,才转过头用微红的眸子看向明淳,“哦,是小明淳啊,怎么了?” “师兄,我都长大了,你还叫我小明淳。”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和师兄说话,可师兄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同他说一句类似“你年纪再大不也是我的师弟嘛”的话。 师兄只是微不可察的笑笑,所有情绪不达眼底。 “师兄,” “嗯?” “……没事,已经很晚啦,师兄早点休息。” 他想问明湛师兄是不是根本不想要这个住持,又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还想问师兄出去的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又怕不小心提到对方的伤心事,于是一直都没问过,结果今天师兄把他叫住,自己提了起来。 “明淳。” “师兄?” “过来,陪我坐一会吧。” 他跟师兄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月光惨白,照得师兄面色也是煞白一片,师兄眸子里闪着水光,朝他举了举手里的萧,沉缓开口: “这支萧是他弄坏的,我当时同他第一次遇见,他就指挥着自己的随从,冒冒失失撞坏了我的萧。我气得把他们都揍了一顿。” “结果被赖上了,他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竟然被自己随从拎着,结结实实跟了我三日,又把它修好了。” 师兄把裂纹朝他这边,“你看,是不是很丑。后来他跟我说这是竹子,哪有这种颜色的竹子。” 确实,又金又红,而且也不太形似。 要他看确实不怎么漂亮,不过师兄说话时都是笑着的,是发自内心的笑,他便知道,师兄不觉得丑。 “他一个小少爷,娇贵得很,我一开始不太喜欢被人跟着,故意走一些难走的路折腾他,他也不放弃,一直跟着,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可能我就是习惯了。” “习惯有一个小少爷在自己身后喋喋不休。” “他们家其实都是修者,不缺地位钱财,只有他是例外,先天不足,没法修炼。要是常人可能就自怨自艾了,性格扭曲说不定也是有的,可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仿佛自己的病症都不存在,也不是个仅有百岁寿命的普通人。” “我与他家里人都仔细调理着他的身子,如果好好养着,应该也能活三四百岁,我虽然仍然觉得可惜,但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师兄说到这里突然哽咽起来,“你知道吗,是我……我害了他。” “他一辈子受过最大的苦,就是喜欢上我。若不是……他不会向他家里人坦白,不会与他爹娘吵架,也就不会负气离家出走。他选了我,可我,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被困在佛堂里五年。” “这五年他不知道我为何不去找他,甚至不同他捎个信,他找不到我,我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五年。” “我再下山的时候,那个小院已经人去楼空了,我以为他生气了,去他家里找他,想同他解释清楚,可是他们告诉我,他死了。” “就晚了八十六天。我但凡早八十六天去找他,他就不会死……我的修竹就不会死。” 他说对不起,他该早些帮师兄下山,师兄说不怪他。 这就是明湛师兄,即使那样苦了,也不会把事情分给别人担担,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师兄不仅有了心上人,他的心上人还是一个男子。 难怪住持师父反应那样激烈。 两个男子之间的感情,远不止一句离经叛道能概括。 两个人,是真的怀着众叛亲离彼此相依为命的心,舍去得天独厚的天资、舍去应有尽有的身份,只为了相守。 师兄给他幻化出对方的长相,这个叫修竹的,确实明眸皓齿,笑得灿烂肆意还带着些桀骜,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明淳想,师兄与对方的感情,他可能会遗憾,可能会感动。 但师兄在一个极为平常的日子里做了惊世骇俗的事。 师兄盗走了梵音阁的逢花醉。 逢花醉是一株神草。 逢花醉,离落逢花须血醉。 什么意思呢,其实也好理解,说成大白话就是需要心诚之人用心头血每日浇灌,唤醒它,等它长成开花,花熟之时采下,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将自己的寿命通过这朵花与对方联系起来,两人从此同生共死。 这个东西虽然噱头很大,但一直没人打过它的主意。 实在是这个逢花醉说得神神叨叨,只说能生死人肉白骨,没说人死了多久之内有用,只说心头血浇灌,没说要多少血,又要浇灌多久。 还有那个心诚,什么样算是心诚呢,也没个标准。 除了这个,明湛师兄还盗走了……师叔祖的舍利。 化神期以上的舍利,可保肉身千年不腐,聚灵存魄。 从此明湛不再是梵音阁少年天才,成了所有人绝口不提的叛徒,梵音阁人人得而诛之。 ------------------ 题外话:关于断更原因 发生了一些在我意料之中的事吧,我清明被我爸妈发现我写小说啦,他们觉得有点不务正业吧,希望我以学业为主,所以那几天我被看得比较严,这个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我尝试跟他们说过,我不会耽误任何事情,可惜收效甚微。我们家有一点点传统,他们觉得所有和网络有关的东西都是不好的,包括网文作家。其实真的不会,我成绩还算可以,这个学期课又不算多,我是可以每天拿出三个小时写四千字的(我是大学嘛,大学总有空闲时间的)。 怎么说呢,不大不小的吵了一架,当然是我失败啦,不然就不会一直没有更新了,开学之后每次打开小说的界面我都会心情不太好,写不下去。说句很现实的话,写小说虽说是为爱发电,但是肯定也羡慕别人能赚到的,本来数据就不太好,又遇见身边人的不支持,我的情绪很容易受到乱七八糟事情的影响,唉。 现在调整好啦,我还是会偷偷写。 抱歉因为我私人的一些事情影响了大家的观感,我也是爱看小说的,我知道看到一半作者不更新是会想骂人的,大家可以骂我一顿哈哈哈,我接受大家的所有批评。 ——鸽了很久有些不好意思的作者 第153章 心情还不错(卡文了) 明淳不知道师兄究竟魔怔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他不理解,他只知道自己师兄的一辈子都毁了,只因为那个什么破情爱之事。 但那时候他只觉得是命运捉弄,甚至在心里对住持师父还有一丁点怨怼——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住持师父没有斩断师兄的所有希望,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所以他当上住持,第一件事就是调整了一系列规矩,不想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他变得尤其宽容,凡是有人说要还俗,不管因为什么,他酌情之下都会尽力答应。 他不想看见类似明湛师兄的悲剧。 可是!!! 他与魔宗之人对战之时,在对方腰间看见了师兄的玉箫。他以为是师兄受不了刺激选择堕魔,又气又急之下奋力挑掉了对方的面具,结果看见的是师兄心上人的样子。 那张熟悉的脸不像师兄幻化出来的那样无害,而是骄桀扬傲,望向他的眸子恶意满满,在短短对视的几息之间还随手拧断了一个修士的脖子,手里沾着无数人的鲜血,连师兄的玉箫都被迸上腥污血痕。 他质问对方师兄去了哪里。 对方上下打量他的穿着,最后定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哦?你说明湛啊,哈哈哈哈,他当然是死了啊,逢花醉和你们梵音阁的舍利我都收下了,还得谢谢他。” “他可真傻,世上哪有那么傻的少爷,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哈哈,真有意思。” “你们梵音阁的宝贝,我就笑纳了。” “啧,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没逼他。是他自己非要这么做的,我是真没想到他对我这么痴心不改呀,我说自己死了,是因为我想换个目标了,没想到,明湛没有让我失望,小少爷都死了,他还爱他。” 话说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与师兄都以为这个故事的展开是两情相悦的人阴差阳错生死两隔,但其实是痴心错付被对方把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后来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魔宗少宗主。 那个什么鬼修仙家族,什么身残志坚的小少爷,都是假的。 多可笑。 师兄可能临死也不知道。 他回了梵音阁,改了规矩,不允许还有其他人误入歧途。 ……爱情这种东西,他见过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害人害己罢了。 所以,他不能让眼前这个同样惊才绝艳的小辈,步入他师兄的后尘。 ……………… 怀素在漫漫痛楚之中隐约抓住了自己几乎乱成毛线团的感情头绪,与住持的僵持非但没有让他顺从醒悟,反而使得田意歌的身影愈发清晰。 他想他可能出不去戒行阁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不能骗住持,也不想骗自己。 ——僵持之中,天际一缕洁白圣光穿过层层阵法阻隔,旁若无人的来到戒行阁,没入怀素眉间的印记。 怀素睁开眼睛,原本悲悯的眼神带了一丝上位者的压迫,与明淳对视。 明淳愣了几息,默默收回了怀素身周的咒文。 “你可想通了?” “想通了。”怀素答得毫不犹豫,甚至语速略快,有些赶时间似的。 “真想通了?你且与我说说你的想法。” “想通了,无非就是……,我自然会一心修行。” 明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对方情真意切,他也不好再为难,毕竟都是自己的后辈。 之后,怀素以摧枯拉朽的速度通过了七七四十九遍考验,走出了戒行阁。 踏出戒行阁,两只传音纸鹤出现在怀素身前,他面无表情听完里面来自田意歌与楚沉暮的传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怀素师叔,无极门破军长老来找过你,他——”曾经受过楚沉暮嘱托的弟子,在知道怀素出了戒行阁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我知道。”对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怀素打断,赶时间一般几个急掠,身形消失不见。 徒留下小沙弥摸摸自己的脑袋,他总觉得,怀素师叔变得有些奇怪。 ……………… 怀素寻得一处山洞,布下法阵,将自己隐藏于内。 “楚小友,等我几年。” 怀素,或者说现在是天道,缓缓闭上眼睛。 道天和尚早已经想好所有的步骤,包括暂时借用怀素的身子,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怀素这具身体十分特殊,他与之融合没有那么难,因此他在发现之后就把人带在身边培养,潜移默化之下,这具身体对他的排斥已经很低。 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住怀素,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等几年之后事情尘埃落定,他会给怀素补偿。 且怀素的身体沾染上天道气息,对日后修行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 “承典师兄,刚刚你受伤肯定更严重,你先休息一会吧,我们守着。” 落云宗内,苏承典重重喘着气,闻言扬起明媚的笑,摆摆手,却没有力气说话。身旁一位青绿色衣裙的女子走到苏承典身边,伸出手来。 苏承典看着对方纤细修长的手掌,轻轻一笑,把手心的血在衣服上蹭了蹭,搭在对方手上,借力站起来,两个人一起走到一处角落坐下。 旁边叽叽喳喳,传出一些揶揄的笑闹,苏承典只装作没听到。 他们刚刚击退一波偷袭落云宗的魔修。这是他们来到的第三个门派,魔宗不知道在做什么,好似不甘心龟缩在蛮荒之地偏安一隅,正在一步步向外蚕食。 算算日子,他已经下山将近四个月了。 苏承典唤出一只传音纸鹤,跟师尊汇报自己这个月的成果。他已经金丹中期了,准备趁着魔宗刚被打退的这几天空闲时间回一趟无极门。 他有些想师尊和小师弟了。还有师姐,上次问的时候师姐还没有被放出来,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能不能见到。 “木烟,趁着这里离得还不算远,我准备回无极门一趟,等下面我们再往北走,回去就更不方便了。” 苏承典朝向方才拉自己起来的人说道。 林木烟大概两个月之前传信给他,说她也要跟着回音谷的队伍前来支援,问他现在在哪个位置。 然后就来找了他。 苏承典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又见到林道友,心情还不错。 第154章 我真恨不得也给你一剑 与林木烟告别之后,苏承典踏上回无极门的路途。他在信里没有提起这件事,打算悄悄回去,给师尊一个惊喜。 路上,苏承典嘴角一直噙着笑,眉宇间笼罩着游子归家前的兴奋。 突然间,他察觉到东南方向好像有小师弟的气息,波动很大,像是在与什么人打斗。苏承典改了方向朝那边急掠而去,走近了才看到,果然是洛随尘,正在与三名魔修缠斗。 苏承典提剑向前,加入战斗,有了苏承典的帮助,战局很快明朗起来,两人三下五除二便将魔修击退。 “小师弟!你怎么在这,你……啊!你的伤好了?!”苏承典拉住杀红了眼的洛随尘,还没寒暄几句,就发现小师弟散发出的气息强横,俨然已经不是区区筑基后期了。 他惊喜于洛随尘的修为精进,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对方复杂的神色。 “二师兄……” “你怎么治好的?”苏承典揽过洛随尘的肩膀,四个月的游历让他举止间多了些行伍之间的随性,两人并排朝一处走去,他也不知道往这边走是去哪里,一时激动之下只随意选了个方向,“你怎么也下山啦,师尊舍得放你出来?” “我的伤是师尊帮我治好的。二师兄,其实我……” 苏承典闻言看向洛随尘,等待他的下文,结果洛随尘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言语之间的闪烁终于让苏承典察觉到不对劲,两人在一湾池塘边驻足,坐在一块青石上,苏承典一边帮洛随尘处理伤口,一边问道:“小师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换来一阵漫长的沉默。 “小师弟?” 洛随尘按住师兄忙碌在自己伤口上的手,站起身来,又示意苏承典坐在原地,然后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小师弟!” “二师兄你听我说——”洛随尘按住想要站起身来的苏承典,闭了闭眼,把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没有说师尊与他两情相悦,师尊一直都没打算这么早公开,况且现如今他也没有脸面再说师尊心悦于他,只说他自己使了些手段故意陷害师尊。 也没说自己曾经患了心魔,或许是处于愧疚,他刻意把自己描述得罪无可恕,果然,苏承典听完一拳砸在他的嘴角。 “小师弟!!!” 拳头如疾风骤雨般落在洛随尘的身上,洛随尘没有还手,也没有动用灵力抵挡,只是沉默着承受着一切,苏承典也没有动用灵力,两个人如同小孩子一般,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洛随尘静静感受着落于身上的痛苦,不觉得难过,甚至有一点高兴,高兴于他能够有一点点偿还自己的罪恶。 末了,苏承典抓起洛随尘的衣领,蹙眉看着面上青紫一片的小师弟,痛声问道:“洛随尘,你所言可是真的?” 洛随尘点点头,甚至犹觉得对苏承典的刺激不够,又加上一句:“二师兄回无极门后可以随便找一个人问问,所有人亲眼所见。” 好一个亲眼所见。 苏承典胸膛剧烈起伏,发丝无风自动,周身灵力朝洛随尘挤压而去,可洛随尘修为已经不弱于他,因此跪在原地,并不觉得难捱。 再落在身上的拳终于裹上苏承典的金灵力,很快,洛随尘的衣衫便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花。 到最后,苏承典红着双眼:“小……洛随尘。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师尊对你难道不好吗,师尊有何处对不起你?!!” “可能从蜃海幻境出来之后师尊那一掌确实有失公允,但……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开的,你何至于做这种混账事!” “师尊那么好,他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你怎么敢这样编排他,师尊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这样诛心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总要有个理由吧,为什么?” 苏承典迟迟没有等来答案。 洛随尘表情几番变幻,最后含糊吐出一句话来,“师尊那一掌没有有失公允,是我该受的。” “什么?”苏承典没有听清楚,反应一会后才明白洛随尘说的是什么,更气了,“你既然这样想就更不应该了啊!” “我真恨不得也给你一剑!” 闻言,洛随尘嘴角上扬,用虔诚的目光看着苏承典,“对不起二师兄,是我的错,我知道我该死,我可以自我了断,也可以让你杀我,只是要等我亲口向师尊道歉之后。” “别叫我二师兄,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承受一个欺师灭祖之人的一句师兄。”苏承典深深看着洛随尘,他不知道小师弟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我知道尚有师尊在上,我不该这样越俎代庖,可我相信师姐如果知道也会与我做出相同的决定——你既然叫我一句师兄,那我今日便斗胆代替大师姐,将你逐出师门。”苏承典手捥一个剑花,割下衣袍一角,又用剑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横线,将两人分割开来。 他直视洛随尘的眼睛,对方在听到这番话后瞬间变得慌乱,眸子里盈满泪水,可苏承典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小师弟咎由自取,“如今师尊不知道去了哪里,师姐又身陷囹圄,我便暂时做了凌天峰的主。洛随尘,从此以后在人前不要再自称破军长老弟子,也不要说自己师门是凌天峰,否则我听见一次便打你一次。” “不,二师兄我……”话音未落,苏承典便一掌打向洛随尘,他即使收着力,却也将洛随尘打退一丈远。 “你以为我在同你玩笑?”这会对方身上已经沾染了池塘边的泥尘,混着血污,颇有些可怜。苏承典心中一痛,却还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皱眉看着洛随尘。 第155章 与您无关 他真的气急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对他们有教养之恩,他真的想不到,洛随尘竟然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不,不是,我错了二师兄,可你不能把我逐出师门啊……我是师尊的弟子,这一辈子都是!”洛随尘挣扎着站起来抓住苏承典的手,满面的泪顺着下巴滴滴滚落,几乎语不成调,“我知道我有罪,可你也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忏悔,你不能,二师兄你不能,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能不让我叫师尊!” “二师兄,你不能!” “师尊是我的师尊,谁都不能,谁都不能……” 本身看着这样可怜的洛随尘,苏承典是于心不忍的,于是任凭他就这样扑过来,到最后也没有怎么样他,可他越听越气,终于忍不住抬手把人推开,阴沉着脸道: “我且问你洛随尘——” “十年之前你还是一个乞丐,十年之后便能有如今这身修为、有在无极门内走动时被人尊称一句随尘师兄的地位,是谁给你的?” “师尊一起把我们收入门中,从一开始便把你带在身边事事亲力亲为的教导,莫说是我,就连大师姐当初都没有这种待遇,我问你,这份殊荣是谁给你的?” “极北之地、玄灵秘境、回音谷,你我修为最低,每次挡在我们前面,悉心照料我们的是谁?” “师尊总会拉着我们一起过年过节,你觉得是为了谁?我问过大师姐,在收下我们之前师尊从不关注这些俗事,我与师姐都不缺一起过年之人,那你猜,师尊他是为了谁?” “还有当日戒律堂,洛随尘,我再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是谁一直护着你,挡在你前面替你回绝了他们的验身?” “师尊对你有多好!连我跟师姐都看在眼里,我有时候都有点羡慕你能得到师尊大部分的关注,你却丝毫不珍惜!你何德何能?啊?” 苏承典以前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所以师尊以前手把手教导过大师姐,如今又事无巨细教导小师弟,独独留下他一个人只能在修炼路上遇到问题的时候才去找师尊询问。 他后来忍不住问过田意歌,师尊以前是不是也会这样像把人揣在怀里似的教导弟子,田意歌惊讶摇摇头,说从来没有过,师尊当时教她的时候也是散养,丢给她几本批注好的法籍,都是她自己练的。 那时候他才知道,不是自己做的不好,是小师弟太幸运,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师尊的青睐。 他虽然没有嫉妒过洛随尘,但偶尔看着小师弟与师尊之间很是熟稔的交流,还是有些羡慕的。 不过他看得开,小师弟是个很苦的人,当时拜师那日小师弟是什么样子他还记得,他看了也是心疼的,也不难怪师尊会对小师弟更偏爱些。 他与大师姐也是更偏宠小师弟一些的。 小师弟没有家人,他们便做他的家人。 可谁知是受师尊恩宠最多的小师弟,到最后伤师尊最深。 苏承典一字一句问过去,到最后怒极反笑:“哈,你还有脸说师尊是你的师尊,这时候你记起来师尊是你师尊了,这时候你又记起来了?” 他都不敢想,师尊一个人修为被封,在戒律堂前受自己最喜爱的弟子诬告,又被无数人指指点点时,该有多气,有多悲。 那时候洛随尘但凡想想对方是自己的师尊,但凡他念一点师徒情谊呢。 苏承典教养极好,纵使恨不得骂死这个狼心狗肺的师弟,也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只能胸膛起伏之下,憋出一句: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洛随尘全程只是默默听着,眼帘低垂,表情嘲讽,甚至在师兄说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时勾了勾嘴角。 二师兄骂得好。 他在嘲讽自己,连二师兄都看得出来,师尊对他是最不同的,他却瞎了个彻底。 哈哈哈哈哈。 他可真蠢。 “二师兄,我知道,我做的事错得离谱,是不敢奢求师尊原谅的,可是我必须留着我这个身份,等找到师尊,杀罚论断都留给师尊,好吗?” 苏承典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替师尊将人逐出师门,可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随你的便,但我说过,不要叫我师兄!我不管师尊那边会不会原谅你,但在我这里,你不是我的小师弟。” 苏承典看着洛随尘,明明还是一样的容貌,他却觉得无比陌生。 “……我宁愿那个与我并肩作战的小师弟死在了蜃海幻境里,没有出来。” 说完这句话,苏承典转身欲走,被洛随尘拉住,“师——你要去哪?” “与您无关。” 他还是要回一趟凌天峰。师尊怎么会一走了之呢……他不信。 而且,如今师姐还没出来,凌天峰就剩他一个人了,他必须回去一趟,向大家证明,他凌天峰还好好的存在着。 --------------------- 苏承典落在凌天峰顶,几乎认不出来这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各种树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几乎连地面都被翻了个个。 真是疯了。 他从洛随尘口中虽然听他说起过这件事,却没想到事实这么不堪入目。 师尊如果看见这些,一定会心疼的。 苏承典使了个术法,将还算完整的花草扶正,又用水灵力包裹起来藴养。他还得庆幸自己还有这个存在感不太高的水灵根。 就是可惜不是木灵根,木属性的灵力为它们恢复生机是最好用的。 想起木灵根,苏承典表情一沉,又想到了洛随尘那个白眼狼。亏他还说自己要忏悔,结果连自己毁了的这片林子都不知道挽救一下。 呸。 弄完这些,苏承典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屋里的陈设一切如昨,只是由于许久没人居住落下了薄薄一层灰。 苏承典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他是想回来在师尊面前邀功的呀,他跑了四个地方,救了四个门派和无数百姓,还提高了修为,师尊肯定会夸他的。 第156章 被清朗月光毫无保留的照耀 他想的千般万般好,结果只是回来当了次花农,连师尊的面都没见到。 师尊真的不在啊……苏承典叹了口气,就算小师弟惹您生气了,您也不能连自己和大师姐也抛下了呀。 外面下了雨,苏承典便不着急离开,在最后的时间里一寸一寸打量自己的住处。他不准备久留,既然师尊不在,那他便趁早回去,同大部队集合,与其在这里气闷,还不如多做些实事,等师尊散完心回来,他再一起说。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床边的桌子上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 有人动过他的桌子。 他走过去,看见他摆在上面的那摞书上也落了灰,但有几个指印,显然是在落灰之后有人动过他的书。 两本书之间夹着一张纸,他抽出来,纸上附着着一个留音术法,他手指微动,将声音激发出来。 “承典,如果你回来听见我的这番话,想必是已经听闻为师与随尘之间的事了。你不必多想,这件事另有隐情,不怪你小师弟,你也莫要苛责于他。为师离开亦与他无关,只是正好趁机四处游历散散心,暂时不在凌天峰罢了。一切都好,勿念。” “你也要万事小心,如今魔修猖獗,除魔卫道是我无极门弟子之责,你理应尽一份力,但也要注意自身安全,一切以自己生命为先。为师在你枕头下留了一枚储物戒,里面有些东西,为师用不上,已经按照你们三人术法属性分成三份。你留下防身用,等合适的时间把他二人的份例交给意歌与随尘。” “切记,切记,万事小心,为师希望回来之后,看见的是能跑能跳的承典。” 苏承典顺着楚沉暮的话,果然在枕头下看见一枚储物戒,师尊已经替他认了主,他意念沉入,被那明晃晃三大堆东西吓了一跳。 师尊这可不是只留下的用不上的吧……苏承典暗暗咋舌,真的好多。 而且,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 有各种功法拓印下的玉简,苏承典意念一动将其取出来,果然是都带好了批注的。还根据他们三人不同的灵根属性选了各自适合的法器,剩下的就是丹药灵草和符篆。 师尊真的好有钱。 不过感叹完这些之后苏承典心里又升起阵阵悲恸,师尊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不忘了给他们留下一段话宽他们的心,又留下宝物傍身。 甚至还为了不让自己或者大师姐动怒,特意说他不怪小师弟。 真该让洛随尘听见方才那段话,好让他明白什么叫清风霁月的坦荡君子,什么又叫阴抑狭隘的卑劣小人。 师尊说不怪他,苏承典纵使无奈,也只好遵循师尊的命令,将手里的东西送出去给洛随尘。还好他耽搁的时间不多,洛随尘那小子又好像魔怔了一样漫无目的的在外面乱逛,苏承典顺着来时的路找回去时,不怎么费力就看到了他。 只不过看见人的一瞬间苏承典就皱紧了眉。 还穿着那天染血的衣裳?这都多少天了,苏承典垂眸一算,第六天了。 又抬头看看天穹之上的大太阳,前几天下了雨,说不定这身衣服就被雨淋过,而今又被晒着……苏承典忍不住“啧”了一声,砸过去几个除尘诀。 洛随尘看清来人之后原本紧绷的神色怔住,有些犹豫的开口:“承典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苏承典知道对方犹豫的原因,对方听他的话没有叫他二师兄,他却并不痛快。 吐出一口气,纵使有师尊那番话,他还是没好气的道:“怎么,是我太久没下山了吗,现如今山下都流行师弟打探师兄了,连我的行踪都得跟您汇报一下了?” 洛随尘: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和苏承典说什么话罢了。 “你不换衣服是为了什么,这套弟子服救过你的命吗?” 不知道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洛随尘怔愣地看着苏承典朝自己走过来,眨了下眼睛。 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丢给洛随尘,苏承典自顾自走了几步,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对洛随尘道:“收好,里面是师尊留给你的东西。” 一听这话,洛随尘连忙朝里面查探,一会之后又退出神识,唇线紧绷,直直地看向苏承典,目含询问之意。 “我回凌天峰了一趟,在我房间里看见了师尊留下的东西。” 闻言,洛随尘原本还带着些晶亮的眸子又黯淡下去,他又把储物袋还给了苏承典,手指捏住衣角,僵直的声音几乎凝成一条线:“那这应该是师尊留给你的吧,师尊他……不会留给我东西的。” “说是留给你的你就收着。师尊说……”苏承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把剩下的半句“师尊说他不怪你”吞进了肚子里。 他暗暗想着自己有些卑劣,明明说出这句话会让小师弟好受许多,可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洛随尘和无极门其他弟子同他描绘的那日的场景。 他从几个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完整经过,是他只是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的程度。 还有师尊给他的留言。 师尊的语气虽然已经尽可能的云淡风轻,但与之前还是不一样。就好比原本好不容易捂热捂化了的一块玄铁寒冰又被重新冻住一样,与之前的冰冷虽然形状不同,但同样梆硬、同样彻骨。 一想到这些他就没法轻易地说出那句“师尊不怪你”。 他说不出口。 于是到最后洛随尘都忍不住问他师尊说了什么了,苏承典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事。” “师尊留下的储物戒里东西分成了三份,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分好的,但想必这三份里也有你一份。你收下便是。” 储物袋又重新回到洛随尘手里。洛随尘手指缓缓用力,捏紧了此时在他手中重若千钧的小小袋子。 越是到这种时候,他越能在方方面面感受到师尊的好。 也就越衬得他卑劣,像是内心丑陋的人被清朗月光毫无保留的照耀,所有阴暗的小动作都无所遁形。 第157章 他可真不太聪明 再次见面,苏承典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许多,他问洛随尘为何一直在这片区域徘徊,洛随尘说他在找楚沉暮,语气坚定又执着。 听得苏承典脑门嗡嗡作响。 “沧澜大陆这么大,师尊修为又高,如果真的不想见你,仅凭你,便是一直找到死也找不到。” 苏承典无情地戳破了残忍的事实,换来一句洛随尘的低喃:“我知道……那我也要找,我要找师尊,要再见他一面。” …… “别做这种无用功了,你如果真的想赎罪,就跟着我一起走吧。下一个门派是地辰宗,你随我一起去那里支援。” 洛随尘摇头,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苏承典继续道:“你如今修为几何?” “金丹后期。” ??? 自己有家族提前好几年打好的根基,才金丹中期,小师弟这就已经后期了? 他没记错的话洛随尘比他还要小。 苏承典承认在这一瞬他还是受到了来自“天才”的暴击,猛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很快调整好心态: “你空有一身修为,难道真的要荒废在这种漫无目的的徒劳赶路之中吗?师尊不会希望他费尽心力,只教出来一个不问民间疾苦的自私之人,也不会希望留给你的宝物黯淡隐没没能用来庇护世人。” “我想师尊也会希望你能为如今的天下黎民出一份力。你这样做了,他会高兴的。” 洛随尘想起那个在蜃海幻境里挑起大梁的人,想起回音谷面对魔修立于众人之前的身影,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好。” 他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但他心悦之人心怀天下,他便也无所谓兼怀天下。 洛随尘答应下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民间疾苦,而是想着,师尊那样在意这天下众人,他如果能护住一二,等到跪在师尊面前认错之时,也能说出来一两句话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完全不堪。 或许能得到师尊的一道视线,或许能听见师尊再叫他一次“阿尘”。 这就够了。 洛随尘阖眼,想起四日之前。 他在与苏承典分开之后,就近找了一个小镇,一寸一寸小心探查着师尊的气息。 原本艳丽的天边滚来雷云,一场春雨疾驰而落。 风急雨骤,有不少没有灵力的百姓被扑湿在路上,但大都不恼,春日下的雨,给这些舍不得买符篆控水的普通人省了很多力气。 草上露一碰即落,竹上霜一触即消,洛随尘站在街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好像也在一场大雨中,寻找过楚沉暮。 只不过那次师尊也在找他,而这回是师尊亲手把他丢下。 也不对,是他亲手把那个会找他的师尊杀死了,才被丢下的。 雨水很急,洛随尘有些睁不开眼睛。半阖着双眸,洛随尘明明有修为傍身,却觉得周围雨水冰冷彻骨。突然头顶被人撑起来一个屏障,雨水自动从头顶处分开。 “下雨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隔着雨幕,他听不真切,只觉得身后的清朗声音像极了那个人——他猛地回头,是一张陌生的脸,手里举着两把伞,一把在自己头顶,一把举在他头上,含笑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 眼前的人笑了笑,有些腼腆,“我说下雨啦,你要不先躲躲雨,有什么急事也等雨停了再说吧!而且你好像还受了伤,最好不要淋雨。” 对方说得话根本没有进洛随尘的脑子,只是在耳朵里转了一圈,传达给大脑的不是话的意思,而是这个音色。 真的好像……洛随尘闭上眼睛,幻想楚沉暮站在这里。 他是不是也会递给自己一把伞,或者为自己撑起一方屏障,担心自己被雨淋到? 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你能叫我一声——阿尘吗?”洛随尘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到可怕。 撑着伞的少年有些担心的看着神色不太对劲的人,小声开口:“什么……我可以叫,阿尘是嘛?你怎么了,没事吧?” 不像……楚沉暮叫的阿尘,不该这样,温暖,却不是他想要的感情。 他该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今后都叫自己阿尘才对的。 洛随尘失魂落魄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冲对方道谢之后接过伞,几步之后身形便消失在雨幕里。 真是个奇怪的人。 小少年摇摇头,回了附近的客栈。 客栈屋檐下一个比他高大些的玄衣男子见他回来,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伞。隐匿身形的洛随尘在一旁听见,玄衣男子开口,声音宠溺:“小少爷,你把我的伞给了别人,我岂不是要淋着了?” 小少年爽朗的笑着:“你只是个侍卫,给我打伞就行啦,自己要什么伞!不过——”少年的语气里有着不自知的情意,“本少爷心地善良,勉强让你与我打一把伞吧。” 玄衣男子的伞朝小少年倾斜,又被对方不着痕迹的推回正中间。 洛随尘苦笑着握着手中的伞柄,看着不远处两道身影模糊的交叠,又消失不见。 原来不是没有自己想要的感情,只是那种感情,不是对着自己开口罢了。 ……………… “洛随尘!”苏承典看着眼前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同他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足足叫他三四遍都不理人。 这种精神状态还敢在外面乱转,真不怕意识恍惚之间被魔修或者灵兽给杀了,他都怀疑,自己如果不把洛随尘放在身边,会不会在师尊散完心之前就先收到这个傻子身陨的消息。 “啊……”洛随尘回过神来,用指节按下眼角的湿润,“二师兄,不好意思啊,你刚才叫我了?” “嗯,我让你换身衣服,收拾一下自己,然后我们就赶路吧。” 洛随尘垂下头看了看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赧然。他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收拾利索,出现在苏承典眼前时又变成了丰神俊朗。 除去眼底的乌青和因为过于瘦削变尖了的下巴,与苏承典四个月前见到的小师弟一模一样。 可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 从惜言阁悄悄溜出来后,楚沉暮先是隐匿身形悄悄回了一趟凌天峰,见识了一下被毁得七零八落的风景,暗暗咋舌洛随尘当时报复心真强,又把储物戒里比较不错的东西挑挑拣拣分成三份留下,便出了无极城,一直在与魔宗领地接壤的兑州、乾州游荡。 他知道纵使自己留了信,严见安也一定会派人寻他,于是专挑荒郊野岭的地方走,偶尔会遇到有危险的人,就会出手救一救。 碰见有人问救命恩人的名讳,楚沉暮都是能避则避,若是遇见实心眼的非得打听清楚,就只说自己姓楚,多的再不透露。 过得倒也不能说不好,楚沉暮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还算充实,就是每次从储物戒里掏出桌椅吃饭的时候总觉得空旷,明明是个四方的桌子,却只有一角坐了人,剩下三面都是空的,风呼呼的吹,都没人挡一下。 凡事也要亲力亲为,都不能偷个懒了。 后来他反应过来,吃饭的时候给自己设下个防风的结界,效果立竿见影,比桌子边围满了人效果还要好得多。楚沉暮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他可真不太聪明。 他又观察过几次小圆的状况,那天之后小圆再也没搭理过他,他都怀疑那次是不是只是因为道天和尚的困阵成型需要一定时间,那时候效果还没完全发挥而已。 不过这个疑问注定没人能给他解答。他也不多琢磨,自从接受自己没几年好活之后,楚沉暮凡事看得更开,想不通就不想,从不为难自己。 第158章 他也做那个贼试试 这样转了两个月,救了不下百人,还顺路拯救了一个差点被团灭的小门派,楚沉暮开始觉得这样不行。 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纵使四大门派已经派出弟子四处排查了,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一味的守着肯定难免有空子可以被钻,这不,一路上也让他遇见不少魔修。 说起来也奇了怪了,楚沉暮真想不通,哪有这么多人生出来走歪门邪道的念头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一发动他们竟然顾及不全,他真好奇魔宗那边到底藏了多少手下。 在一个很稀松平常的午后,楚沉暮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糕点,生出了一个念头。 要不直接去魔宗的老巢巽州看看得了。 他也做那个贼试试。 凭他如今化神期的修为,只要小心些,不作死的去人家大本营挑衅,端他们几个小窝点应该是没问题的,还能顺便打听打听对方的实力。 想起这个来楚沉暮也生气,人家都能安插探子到回音谷还挑了这么大的事了,他们这些正派就不说也派出去几个卧底。 其实楚沉暮不知道,以前是有人做过这种事的,可派出去的人,没有修为,肯定是接触不到魔宗机密的;有修为也不行,魔修性子古怪,修为低了,时不时就有被人杀了的风险,修为高了被排查的就严,也行不通。 你说你来投靠魔宗,总不能对正道没有怨恨吧,体内总不能没有魔气吧,总不能不愿意杀人吧。 人家随便弄十个八个的普通百姓丢到你面前让你杀了,还不是干脆的一抹脖子了事,正常人谁做得到,一试就露馅了。 要是真有甘愿堕魔去当卧底的,正道这边又不敢用了,对方都心狠手辣到能通过魔宗的试探了,体内又有了魔气,谁知道他说的话还可不可信,还是不是真心为了卧底。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这么多年,除了鸿蒙轩能在巽州往外传消息,还真很少有魔宗的信息外传。 楚沉暮想做这个第一人,然后苟个几年,等道天和尚来找他,他就先把打探到的消息传出去,再寻一个倒霉的窝点,在那里炸了自己。 也算是为正道出一份力了。 楚沉暮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决定真这么做。 在出发之前,他先去给自己淘来一个人皮面具,就是最最原始的那种,除了没有灵力的人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用了,戴上又闷又不舒服,不如给自己贴个符篆或者使个障眼法来的方便。 可楚沉暮去魔宗眼皮子底下晃悠肯定就不能再用灵力时时刻刻给自己“换脸”了,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最稳妥。 戴上之后,楚沉暮难得的照了照镜子,天雕地琢出的眉眼间的精致被掩盖下去不少,打眼看去只能算得上清秀,除去一双眸子还是晶亮剔透,有着与这个相貌不相称的璀璨。 楚沉暮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与真实的皮肤差不多,也够隐蔽,接合处一直到胸口,平时穿着衣服,根本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还算满意,也不枉他花了不小一笔银两。 又把能够隐藏修为的一块吊坠贴身戴在身上,换了套粗糙一点的行头,终于在外人面前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 踏入巽州。 与他想象中魔气冲天、遮云蔽日的景象不同,他已经深入巽州百里有余,除了比其他地方更荒凉些,这个魔宗管辖之下的领地与旁的地方并无任何不同。 该抽枝发芽的树正常的绿意盎然,花鸟鱼虫都与外面一般无二。 甚至让楚沉暮有些恍惚,他是不是真的来到了魔宗? 哦,还是有些不同的,他走了这么一会,还没见到过普通人。 足足走了半日,才让他遇见一个有些破败的小村落,远远看去能见到几缕炊烟。楚沉暮目力极好,能看得清楚村里人身上的穿着,仔细对比了一下自己与他们的扮相,楚沉暮落到地上,先到乱石滩打了几个滚。 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头发凌乱,衣摆也勾破了几处,才满意停下。 他饶是已经穿得不起眼了一些,却还是不够。楚沉暮抿了抿唇,心情有些沉重。这个村子里的人比他想的过得还要不好一些。 他落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破绽,才徒步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走得近了,楚沉暮耳朵微动,听见几棵树后有衣裳摩擦的声音。他低头往地上看去,不远处放着一个在他看来破绽有些明显的陷阱。楚沉暮嘴角微勾,但还是不动声色,一脚踩了上去,在预料之中被一根绳索捆住脚踝,倒吊了起来。 身子微微晃悠。 树后的声音更明显了些,但还是没人出来,楚沉暮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反应不太合理,于是张开嘴巴,干巴巴的呼救。 “啊——救命!救命啊我被捆住了,有没有人在,救救我!” 玉石般清湛的嗓音即使没有什么真情实感也听起来我见犹怜,可惜整场戏仿佛唱给了聋子听,楚沉暮这边几句话翻来覆去喊了好几遍,藏在树后的人愣是不出来。 楚沉暮犯了愁,他早知道就不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了,这会骑虎难下,被人看着又不能直接下来,除了等人来救好像就没别的办法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楚沉暮甚至从树后听见了一道声音很低的咕噜声。 他嘴角控制不住的勾上去。 树后的那个人不太专业呀,身为一个优秀的有耐心的猎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肚子饿呢。 幸亏现在他被倒着挂起来,面上挡的严严实实,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楚沉暮屏住呼吸,控制着自己的面色变得涨红,像倒吊时间太长之后的充血。他觉得这场拉锯战应该要有个结果了。 果然,就在这时终于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后在楚沉暮视线中出现一根棍子,伸过来戳了戳他,把他戳的又开始晃悠。 看着自己的发梢荡来荡去的楚沉暮:啧。 第159章 真费脑子 楚沉暮心里腹诽,面上却开始兢兢业业的表演:“……是谁?!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不小心被吊在这里,已经……已经很久了,我快憋死了。” 却没人搭话。 就在楚沉暮忍不住怀疑对方可能真的听不见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我没见过你。” 楚沉暮一愣。这个声线虽然很冷,但却尚显稚嫩,又带着些变声期的沙哑。 这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啊……我是从别的地方逃过来的。” “哪个地方?” “呃……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再跟你说?我这样真的很难受。”楚沉暮忍不住自己晃了晃,他感觉他就像一个秋千。 对方的木棍不留情的戳了一下,让他晃动的幅度更大,“就这么说。你先说清楚我才能放你下来。” “唉……”楚沉暮叹了口气,“为了活命罢了。小孩儿,我没有威胁,我只是想——咳、咳咳,只是想活下去。” 这倒不是他演的,倒着说话连咽口水都是难事,他真的被呛到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死命的咳,本来是自己控制着红润的面色,这会都不用假装了。 被称作小孩儿,对方可能有些恼怒,几息之后才开口:“滚,我不是小孩。” 或许还是有些戒备,但看着整个人都要弯成虾米的楚沉暮,“小孩儿”还是走到树后鼓捣了一下,把人松了下来。 不过动作不怎么轻柔,楚沉暮直接头着地。 给人撞的眼冒金星。 堂堂化神期尊者,被一根绳子和一个小孩儿硬控了半晌。 楚沉暮捂着头从地上起来,顺下这口气,终于看清了方才与他说话的小孩儿的模样。 上身只穿着一个坎肩样式的衣服,露出两条精瘦有力的臂膀,然后是灰麻色的下衣,有一节裤腿是短的,脚上是一双有一只已经露了一个脚趾的鞋。 似乎是察觉到楚沉暮对自己上下打量的眼神,对方面色一冷,手里的棍子横在楚沉暮眼前。 楚沉暮轻轻一笑,用手拨开,微微喘着气,似乎是还没从被倒挂了好一会的折磨中恢复过来。 “你不必这样,我真的只是为了活命。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吧?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明天就走。” 闻言对方面色更冷,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只手还警惕的放在后腰处,“你是从境外跑过来的?” 楚沉暮垂眸又抬起:“什么是境外?” 这话一出,对方脸色变得出奇的差。楚沉暮连忙再次开口补充:“我都说了呀,我是外面逃命进来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呃,境外来的?” 这个词用得很现代,楚沉暮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自己偷渡出境之后被人发现的心虚感。 对方闻言嗤笑一声,用手里的棍子指了指身后的几排矮小的房屋,“因为只有境外的人,会把这种地方叫做‘村子’。” 楚沉暮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恨意。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个小孩。 “小爷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一句忠告,虽然我不知道你一个娘们唧唧的废物是怎么从境外跑进来的,但是如果你不想被发现,千万别管它叫村子了,神主统治之下,没有村子,只有番、邦。” 神主?番邦? 楚沉暮有一种自己穿到了希腊雅典的割裂感。 这还是沧澜大陆吗? “当然是了,你是不是傻子。”听见对方的话,楚沉暮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尴尬的笑了声,在心里骂自己太蠢。 来之前怎么没打听清楚巽州的情况啊,这才是遇见的第一个人,他就露馅了。当时光顾着想要躲着鸿蒙轩走了,竟然不记得先做做功课。 他果然干不了什么救世主的活啊,真费脑子。 “小孩——啊不,小兄弟,请问你口中的‘神主’、‘番邦’都是什么啊?” “神主就是这片土地的神啊。”对方这句话说得漫不经心,楚沉暮反正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半点对‘神主’的尊敬。 “魔宗宗主?”楚沉暮心里有了猜测。 “魔宗?原来你们境外之人都管他叫魔宗宗主,果然比神主听着让我顺心。”小孩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挑一下眉,转过头来问楚沉暮,“哎,我问你,神主他在你们那是好的还是坏的?” “坏的。” “那就好。那你怎么还想不开,往我们这跑?我都想替你爹娘把你腿打折。难道外面追你的人,比这里还可怕?” 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几句话之间就将自己的喜恶表现的淋漓尽致,也不怕楚沉暮万一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听见有人对“神主”不敬直接把他杀了。 楚沉暮点点头,“外面那伙人太厉害了,我只能往这边跑他们才不敢追我,而且,我进来之前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可怕呀。” “还有,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番邦’是什么呢?” 对方语气沉闷,定定地看着有几分烟火气的房屋,“邦,就是你眼前这座牢笼,番……是比它更大的地狱。” 楚沉暮了然,那就是跟城镇差不多。只不过对方的语气让楚沉暮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事情。 “对了,我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呢?”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要先说自己的名字?”对方斜眼看过来,楚沉暮闻言苦笑:“既然来了这里,我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说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也都不了解我的过去。” 他这话说得是真的。 他看向这个半大小孩:“不如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我不想叫我以前的名字了。” “啧,你一个爷们儿,怎么他娘的说话这么矫情!什么一辈子,什么没意义,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对方用棍子把眼前的石块都拨弄到一边,“认字吗?” 问完之后好像又觉得问了个傻问题,对方文绉绉的又矫情又酸,跟他上番里那个读书人一个德行,想来是认字的。 第160章 你叫阿云 果然,对方点了点头,“认字,怎么了?” “没怎么。”小孩儿伸手够了根狼尾草,把杆叼在嘴里,朝着他清理出的那片空地努了努下巴,“我叫阿石。你写给小爷看看。我就给你起名字。” “好。哪个阿石?” “石头的石。废话怎么这么多?” 楚沉暮:“……” 他不得问清楚嘛?!! 楚沉暮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铁画银钩的两个字。 即使阿石不识字,也知道这个人的字写得好。他就是没什么欣赏水平看上去都觉得舒服。 于是本来想给对方起个类似于粪团、狗毛、铁蛋之类的名字的阿石,看了看这地上的字,又对上对方过于纯粹澄净的眸子,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吧,他也不是多么恶趣味的人。 阿石抬头,透过横在眼前的狼尾草看见了漫天的火烧云。真漂亮。 “你叫阿云。” ? 楚沉暮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知道了自己是哪个阿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像女孩子的,于是提出疑问,换来对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不是你他娘的让我起名字?云怎么了,在天上,想飞就飞,想停就停,无拘无束谁都管不住它要去哪。小爷我对你可好着呢,不比我这种在地上任人踩踏的破石头好得多!” 阿石有些后悔,他就该叫他狗毛的:“要不叫你狗毛。” “抱歉抱歉,是我狭隘了。劳烦你就叫我阿云。”楚沉暮从善如流,甚至很有眼力见的在地上写下个云字,“我的名字。多谢你。” “你不是任人践踏,而且石头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它坚韧、刚硬,不可或缺。天空可以万里无云,地上却不能有哪个地方没有石头。” 却没料到阿石听完只是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把地上的三个字踩得稀巴烂。 “行了行了,就你会写字!”阿石深深的看了这几个字,像是要印在脑海里,但又踩得毫不犹豫,直到地上没有痕迹之后,阿石看了楚沉暮一眼:“跟我走吧。小爷我心情好,接济你一晚上。” 楚沉暮跟在阿石后面,进了村子。 村里有几个人看见阿石,都过来打招呼,阿石跟他们解释了自己的来历,没说是从外面来的,只说自己是他朋友,可能要在这里住几晚。 便没有人再对他的身份存疑。 楚沉暮看着在自己两三步之前的阿石,或许这个小孩在这里的地位不低。 阿石把人领到一个四面几乎墙倒了三面的“屋子”面前,“诺,没有多余的地方,你在这里凑活一晚吧。” 楚沉暮看着勉强还算得上个屋子的建筑,没有说话。 阿石以为对方觉得他故意难为他,握着木棍的手紧了紧,垂下眸子:“老子真没有其他地方,你别多想。” 楚沉暮点点头,他知道这里的情况不太好,他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只是…… 他看着这里本来就有的一个草窝和一床已经露出里面芦絮的被子,这里或许真的有人住。 “你是不是就住在这里?”楚沉暮看了看阿石,对方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觉得小爷我落魄?我跟你说,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我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楚沉暮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很佩服你,换成是我我一定不会比你强。如果还有其他情绪,可能是有些难过你们过得太苦了吧。” 他衣袖里的手攥紧,在他的记忆里,沧澜大陆即使再偏僻的地方、再苦的乞丐,也不至于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找不见。 “呵,”阿石闻言发出一声冷笑,上下打量着好像第一次见面就在同情他的阿云:“这个地方不同境外,心这么软可不好活下去。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跑到这里来,未来该怎么活。” 楚沉暮道:“你要不收留我?” “你丫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呢???我收留你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做什么?” “……” 楚沉暮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没有继续这个可能会让他心梗的对话,换了一个话题:“你晚上吃什么?” 阿石闻言警觉地盯着楚沉暮:“阿云我可警告你,不要打我们任何人的食物的主意。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你们平时都吃什么,这里的东西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毕竟我马上也要自己讨生活了不是。” “野果,草皮,红薯,或者如果运气好,能搞到点野味——这个你就别想了,我怕野味把你丫当成了野味。” 楚沉暮点点头,没在意阿石嘴里不着调的话,对方也没有恶意,可能只是说话习惯使然。 这边的民风就是比较彪悍的。 “那你今晚怎么办?我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了你捕猎的陷阱?” “没有,真是想的比吃的都多,我捕什么猎,我也怕被当成野味。”阿石撇撇嘴,“我不怎么饿,明天再说吧。” 楚沉暮自然是清楚对方饿不饿的,老早之前阿石的肚子就叫了,他背过身去把手伸进袖子,实则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张小饼来:“咱俩分分。” 阿石眼睛都直了:“现在粮食还没熟呢,你竟然有饼吃!” 楚沉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边的百姓应该都是纯靠天吃饭,不像外面,可以用符篆或者请小弟子来施雨沃土。 “我从外面带进来的。也不多了,只能分你半个。” 阿石伸出一半的手在听见‘也不多’之后又往回缩了缩,可到底没忍住,还是一把夺了过来,掰下大概四分之一,把大半的递了回去。 “你丫别说小爷我欺负你,明天还你几个果子。”说完大口吃起来。饼子不大,对方几口就吃进去了。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楚沉暮手里的那块。 你别说,真他娘的好吃,外面的饼感觉都比自己这里的更香一点。 阿石不知道,这个饼可是吃货严选。能被楚沉暮认可并塞进自己储物戒里的,哪有什么下等货。 楚沉暮微不可察的笑笑,又掰下一半递了过去。 “老子不要。” “我饭量小,吃不下,你不吃也是浪费了。” “真是废物,这么大的人吃不下一个巴掌大的饼子。” “……” “……真吃不下?” “真的。” “那算小爷谢谢你。” 阿石到最后还是又吃下了这一半。 第二天果然给楚沉暮找来好几个果子,楚沉暮只拿了一个,借口还是自己吃得少。 惹来阿石频频侧目,似乎在怀疑阿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吃这么少还能长这么高,真不公平。 第161章 我就知道你心是好的 过了晌午,楚沉暮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是阿石把他拦住,“你他娘的是真傻,这几天先别走了。” “为何?” 似乎是没想到楚沉暮会问一句为何,阿石面色难看,“你能活这么大,你家里人没少操心吧。他们又打起来了,你没听说?” 楚沉暮摇摇头,什么他们? 阿石被气到了,猛地闭上眼睛,似乎想起来什么,情绪又稳定下来:“也是,你丫今天没出去,反正就是外面打起来了,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你别乱转悠。” “乱转悠会怎么样?” “会死呗,还能被请过去当座上宾咋的。” “谁在打架?” “不该问的别问。” “我想知道,麻烦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丫——”阿石想起来自己吃过人家的饼,勉强好声好气道:“神主和圣女。” ??? “魔宗宗主跟魔宗圣女?”阿石闻言一把捂住楚沉暮的嘴,“你丫疯了,这又不是只有我们,这可是四大宽敞的大街上,最不敢招惹的两个人你都叫魔宗,你活腻歪了也别死我们邦里,晦气。” “他俩为什么会打起来?” “……不知道。” “你告诉我行不行,我真的想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看我丫有没有上天入地的本领?我能钻到神主床底下听他说为什么要跟圣女打架?”阿石快被气死了,“你丫太瞧得起老子了吧!” 也是。楚沉暮摇摇头,被吼了一顿也不恼,反倒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这种事情肯定算得上机密,阿石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知道。 阿石瞅见对方的笑,一股气被浇灭了个彻底。他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怪不得都被人逼到他们这里来了,真是窝囊。 算了,他以后对他好点。 楚沉暮不知道阿石复杂的心路历程,只在心里暗暗盘算,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魔宗内讧了,不仅他未来行事会更方便,就连外面的压力说不定都会小上不少。 楚沉暮还是被留了下来,继续跟阿石窝在“家”里。几天过去,他渐渐开始出现在人前,也跟着阿石外出找食物。 甚至还凭借自己惊人的“运气”在路上捡到了几只兔子和一头不知名的灵兽。 那日,阿石目光灼灼的看着楚沉暮,最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阿云,我……小爷我有点不要脸,但是能不能求你把这些东西分出来一点给其他人吃吃?我以后的东西都给你。” 楚沉暮轻声喟叹着把人扶起来,只留下两只兔腿,剩下的全给了出去。 自此以后楚沉暮在这个邦里的地位骤然提高。 楚沉暮也是在看见灵兽之后才想起来,魔宗的地盘也是在沧澜大陆,虽然因为位置不好稀薄点,但也是有灵气的。 他于是问阿石:“阿石,为什么大家都是普通人?你知道其他州,就是境外……有很多人可以修炼吗,他们真的可以上天入地,抓野味不在话下。” “我听说如果被发现有修为,就会被带走。”阿石耸耸肩,“大家都不会修炼,除了神使,我还没见过有修为的人呢。” 神使……楚沉暮立马换算成功,应该就是魔宗内的魔修。 也是,巽州……起码他见到的这个村子,民风不太开化,连活命都得精打细算,哪里去找什么修炼的心法。 又是几日之后,楚沉暮觉得他在这里熟悉了一点,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阿石拦下。 “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走。” 阿石抿抿唇,在曦光下看着被镀了一层光的楚沉暮,“你就是你嘴里的可以上天入地的会修炼的人,对吗?” 楚沉暮沉默,复又问道:“你这么问我,就不怕我真的是,为了隐藏自己把你杀了?” “你不会的,你第一次见我就同情我,我就知道你心是好的。”阿石无所谓的笑笑,神色笃定,“我都知道,你也别瞒我,我又不是傻子,你丫每天吃那么丁点东西,还生龙活虎,而且你袖子就那么大,咋可能藏得下三张饼?” “况且饼在你那个破袖子里放这么久都不会馊,你根本就是拿我当傻子骗。” “而且那些野味咋就只会被你撞见,小爷我聪明着呢。” 楚沉暮闻言无奈一笑,“对。所以我更要走。我在这里你们可能会很危险。” 方才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小孩儿哑了火,良久,阿石憋出一句话来,“……别死了。” “不会的,我会没事。”楚沉暮摆摆手,展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转身准备离开。 “哎——你先等等,你能教教我修炼吗?”阿石把人叫住,“阿云,你教我几招行不行,我也想顿顿吃肉。”他上次把东西分给其他人,他们的神情像是捡到了宝贝,看得他难受。 楚沉暮脚步顿住,沉默了几息后又转身回到两人四处漏风的简易的家,也不再遮掩,凭空取出个东西摊开在手心,在阿石惊愕的目光里,道,“你把血滴在上面试试。” 他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在想什么。 按理说,又折返回来这一番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眼前的小孩纵使天资再好也过了开蒙的年纪,何况阿石连字都不认识,他又怎么能修炼得了。 而且这与他来这的目的毫不相干。 第162章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师父 可他还是回来了,甚至都没有犹豫多久。听见背后的人声音里对力量与希望的渴求,他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到无动于衷。 毕竟对于阿石来说,自己或许是他一辈子里唯一能遇到的有机会改变他一点点命运的人,若是连自己也走了,这破世道又算是怎么回事。 他也经历过这种无能为力又试图脱离泥淖改变自己周遭一切的日子,知道这时候如果没有希望会是一件很伤心的事。 而且,阿石的生活经历,总让他能想起来另一个人。那个孩子应该也是这样不屈不挠,从最苦的时候一步步站起来的。楚沉暮抬起另一只手抚上胸口,按下细密的酸楚。不知道……承典有没有发现那封信,见安道友在自己离开之后有没有迁怒于洛随尘。 阿石没有犹豫,把手指头咬破滴血上去,石头开始各种颜色变换,最后停下,呈现出单色的夺目的红。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楚沉暮:“这是什么意思?” 楚沉暮慢慢收紧手心,一时没有说话。 修仙界,四灵根五灵根,因为灵根数太多,难以兼顾修炼,因此一般不会出现强大的修士,天资是稍逊一筹的,而单灵根和双灵根各有各的长处,但无疑都是最得天独厚的,也最为少见。 他没想到,自己随便遇到的一个人,竟然就是单灵根的好苗子。 同时又在心里忍不住唏嘘,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在除去巽州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会儿或许都已经是某个宗门里最被寄予厚望的小天才了。 即便在他们无极门,单灵根和能够彼此相辅相成的双灵根,都是有资格进内门甚至成为亲传的。 楚沉暮垂眸,心里生出对眼前少年生不逢时的嗟叹。 一直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见到楚沉暮哭丧着脸一副即将说出不好的话来的表情,阿石以为自己应该是没有修炼的缘分,心下生出一丝失落,但转瞬即逝,又大喇喇的摆摆手: “我是不是没有什么天赋?没事,小爷我早做好准备了,我修不了仙是你们仙家的损失,其实——” 楚沉暮截住对方的话头,定定地看着阿石,道:“不是的,你是一个很好的苗子,虽然现在才开始修炼年纪有些大了,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啊?你、你不是在说什么鬼话安慰我吧?我告诉你,没必要哈。” “没有,你看——”楚沉暮把手心的一抹红抬起给阿石看:“你知道嘛,即使在境外,像你这样只测出一种颜色来的也是万里挑一。” “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像巨大的肉包子砸在阿石头上,还冒着香气,给他砸得又喜又惊,呆呆的站了半晌,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自己鼻子上:“我?” 楚沉暮没忍住笑了一下,“对,是你。” 阿石眨了眨眼,随后便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爽朗大笑。惹来好几个人担心的过来这边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石把人都打发走,又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他激动个什么劲,人都要走了,就是说他是天皇老子又能怎么样。 “嗐,小爷我见识少,刚才让你见笑了。那你说我这样,修炼几招要多久?”阿石不知道关于修炼的事情,修为功法什么的都不懂,只知道用“几招”来形容,楚沉暮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至少十年。” “多少???你说多少?!!”阿石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十年?要有这时间他都饿死百八十次了。 “修炼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都一百多岁了,你想想呢。” 这话又给了阿石致命一击,他看着长相清俊精致的跟个白面馒头似的楚沉暮,怎么也没找见对方一百多岁的证据。 比他还显小呢,闹什么。 “那阿云,我不练了,你走吧,老子总不能不要脸的把你留下来十年。” 楚沉暮嘴角绽放的弧度更大,“我没什么急事,十年留不下,一两个月还是可以的,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我可能来不及教你太多东西。你还愿意学吗?” 阿云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楚沉暮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动作快得楚沉暮都来不及拦住他。 等楚沉暮把人从地上拉起来,阿石又问:“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师父?” 师父…… 楚沉暮双手下意识攥紧,一时静默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当日,阿石一整天都围在楚沉暮身边嘘寒问暖跑前跑后,兴奋的半夜都睡不着觉。 如果让他知道他的阿云师父是沧澜大陆第一宗门无极门内的一峰长老,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或许他这几个月都要彻底失眠了。 真正学起来阿石才知道这玩意儿不怎么好学,光是引气入体的那些心法口诀就听的他脑袋嗡嗡作响,更别提每天披星戴月就要挥剑跑步扛石头,说是什么锻体。 楚沉暮知道他能留在这里的时间终究有限,于是破天荒当了一次严厉到苛刻的师尊,只为了能在自己离开之前多传授阿石些东西。阿石虽然每天晚上睡前嘴里都会嚷嚷着“明天你要再这样我就去一头撞死”之类的话,却又在每个明天到来之后都练得比谁都起劲。 这样过了两个月,阿石倒也算小有成效。具体体现在每天出门找东西的时候爬树更轻巧、弄脏了衣服也可以掐个诀就变干净。 不过距离阿石想要的单挑他口中野味的本事还差了不止一点。 楚沉暮近乎于揠苗助长的传给他直到金丹期的心法和能攻能守的几样功法。说起来也多亏了洛随尘本身是主修火灵根的,不然他也不会对火属性的修炼摸得这么清楚。 也不知道云禄的丹药有没有炼好,他已经离开无极城半年时间,对他们的消息一概不知。进巽州之前,为了防止出现差错,也或许是怕自己打退堂鼓,他把所有人的传讯的信物都妥帖保管在一个地方,没有贴身带着。 在逗留在这个村子将近三个月之后楚沉暮终于打算离开,走之前留下了些不太需要灵力就能催动的符篆。之前储物戒里的成品都让他留给三个弟子了,给阿石的这些是他夜里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第163章 敲了好一手顶尖的退堂鼓 他这几个月也没闲着,现如今已经彻底打听清楚这里的状况,魔宗势力几乎扎根整个巽州,现在的魔宗内有八大护法,护法之首就是魔宗圣女莫绮罗。而最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莫绮罗突然掀了饭桌,要把魔宗宗主拉下台。 巽州除了魔宗的门徒与附庸之外,其他人的生活都可以称得上一句水深火热。普通人在魔宗眼里跟猪羊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能听得懂话,使唤起来更加方便还不用费心喂养。 番邦就像现代养殖场里的棚户,把人如牲畜一般困在里面替他们劳作,一边要他们自力更生繁衍生息,一边每隔几年都来收割一次,像韭菜一样。他们的制度还挺完善,明明没给人们任何庇护,却也要交税。只不过这些税都是血淋淋的人命。 他们要交人头税,番邦要向自己的“神使大人”们献上不知多少人命,以换来一次不被他们赶尽杀绝的机会。 整片巽州的土地上每一个犄角旮旯的普通人身上都升腾着四个字,苟延残喘。 因此巽州可以修炼的人基本上都上赶着投靠了魔宗,且不说是否有悖心中大义,最起码自己人身安全能暂时掌握在自己手里,家人……也或许能得到庇佑。性命攸关的时候,大义在许多人心里是做不得数的。 这也难怪魔宗的人有那么多,甚至大多数人体内根本就没有魔气,却还是为了魔宗卖命。 很少有人在魔宗之外修炼,一经发现,死都是奢求。逃走?化神期的楚沉暮可以悄无声息的进来,但巽州有几个能安稳修炼到化神的人,每个番邦都割裂又封闭,如同在风暴之中泊于海面的小船,摇摇欲坠,想逃走,太难了。 楚沉暮越了解越压抑,越打听越气愤。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魔宗宗主面前把人大卸八块了,却也面对着一个新的问题——如果这么说,那魔宗之内或许也有很多人是迫不得已,他一开始设想的无差别攻击,或许就行不通了。 不过也没事,左右他还有一条更危险一些的路能走,斩首。 那些能爬到比较核心位置的魔修,每个都不是无辜的,他只对那些人下手,或许还是有错杀的,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 楚沉暮如同鬼魅一般在巽州悄无声息做了四个月的刺客,杀掉了七个头目和手下爪牙拢共八九十人,轻伤不算,只受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伤,不过没有大碍。 他觉得自己还真有这种打游击的天赋。 巽州在无极门西北方,冬天比无极门还冷,楚沉暮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隐藏在荒山里放空。今天又到他的生辰了。楚沉暮心情不怎么好,坐在悬崖边上叹了许多次气。口中呼出的白气升腾在眼前又随风逝去,如同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心里的愁。 他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豁达,到了这种日子,还是忍不住有点矫情。明明知道那些话那些事都是洛随尘在不太受控的时候做的说的,楚沉暮还是会想起来,一遍遍的想起来。 楚沉暮忍不住想,去年,如果没有小圆作祟,他们俩会是怎么样开心的度过那几天呢……那样,洛随尘曾说过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就该是个真正的惊喜了吧。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也有心魔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可他拿不起又放不下,唉。 瞧着天边的太阳从东边落到西边,又转了个圈重新升起来,他的生辰过去了,可心里的事还没过去。楚沉暮一连几天神色悻悻,眉睫之间挂上了白霜,坐在原地几乎变成一块石头。 他——说来有些可笑,明明做了决定,还颇有些从容赴死的豪情壮志,可这才短短一年不到——他就想回去了。 敲了好一手顶尖的退堂鼓。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楚沉暮一开始还一遍遍严厉的批评自己,后来便忍不住想,他就去放东西的地方看看自己有没有收到传信,看完了就回来。 再后来就想,他就回无极城一下,只要知道他们几个都安全着,不用见他们,自己一定马上回来。 然后他就不可避免的想,都到了无极城,怎么能不见他们一面。 屡次帮他的东方师姐与云禄,戒律堂里的意歌,戒行阁里的怀素,外出了的承典,鸿蒙轩的见安道友,不知道怎么样了的阿尘。 楚沉暮唾骂自己不够坚定,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终于又出了巽州。人做逃兵果然都是有天赋的,楚沉暮自从离开巽州开始,心情就莫名的好。 那些什么愧疚纠结都与责任一起抛在了脑后,只剩下破土而出的思念。 先是摘掉了人皮面具,拿到了那些信物,解开封印之后嗡嗡冒出来漫天的传音纸鹤,楚沉暮好心情的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封封听过去。 ——这封是云禄师兄的。啊,原来丹药已经炼好了,那阿尘的修为已经回来了,他再没有任何事愧对洛随尘了。 ——承典的。承典修为被超过了?唉,别伤心,跟男主比是比不过的。 ——还是承典的。意歌还没出来……难不成怀素一直都被关在里面吗?他们梵音阁也是挺狠的。 ——这些都是见安道友的?嘶,见安这是给他发了多少东西。鸿蒙轩找不到他?当然了,他躲得远远的呢。行行行,等回无极城,他一定见他跟他赔罪。 第164章 我去给你搞点硬货 楚沉暮终于品完所有的信,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又过了好一会才淡下来,然后就快马加鞭的朝无极城走去。 路上只歇了一次,十日之后,楚沉暮就风尘仆仆落到无极城外,怀着几乎虔诚的心情从正门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细看周遭喧闹的场景,感叹什么物是人非或者桃花依旧,就被几个人拦在了路中间。 对方神色恭谨,“楚尊者,小阁主有请。” 得,楚沉暮忍不住笑出声来,鸿蒙轩果真是手眼通天,他都不用去找严见安,对方早就知道了他的动向。 ……………… “……见安。”楚沉暮先是虚抱回去,再侧眸看一眼抱住自己的人,对方虽然抱得极浅,他稍微一动就能出来,但还是先开口说道,“要不……你先松开吧?” 严见安置若罔闻,直到察觉出怀里的人再次出现挣扎的意向,才缓缓松开。然后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好啊你沉暮兄,你可真能藏,你去哪里了?” 楚沉暮环视了一圈这个自己住了好一段时间的房间,里面陈设还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先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和严见安都倒一杯水,才有些心虚的开口:“我没去哪,就是……我就是找了个山洞一直缩在里面罢了。” 严见安闻言,没有说话,目光直直盯着对面一百个小动作的人,微微眯起眸子。 “呃——见安道友这是干嘛,我真没去哪啊,啊,我有点饿,咱们要不去一趟醉春楼,我为我不告而别向你赔罪。” 严见安还是不说话。 楚沉暮被盯得浑身别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一杯,再一口闷进去。 “我不信。” 楚沉暮把茶盏撂下,假装没有听见。 “你别瞒着我,咱们是挚友不是吗,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严见安不放过楚沉暮的每一个小动作,语气带了些低落,“还是说——你其实还是没把我当真正的无话不谈的朋友。罢了。” 闻言,楚沉暮叹了一口气,开始有选择的交代自己的经历。 过了一盏茶功夫,严见安听完楚沉暮的交代,嘴角抿成一条僵直的线,手里的折扇几乎要被掰断:“你说什么?!!你去了巽州?你不要命了?” “我一开始其实也觉得自己胆大包天,”楚沉暮除了隐藏下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以外,几乎把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他又咂了一口茶,有些沉重的开口,“不过当我亲眼见到巽州普通人的处境,我就只觉得我们做得不够。” 短暂的沉默之后,严见安开口,“你这次之后还会走?” “对。” “叫着我,我跟你一起。” “不行。”楚沉暮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他可以交代在那里,严见安不行,“见安道友,做这种事人越少越好,况且,你的背后是鸿蒙轩,鸿蒙轩代表的是绝对的中立,你如果参与进来,巽州内部鸿蒙轩的分部也会很危险。” 严见安闻言恶狠狠扣上折扇。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非同小可,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他所做之事,从来都不只简单的代表他自己。那次陷进蜃海幻境就已经让老爷子操了不少心了,他不能也不该再莽撞。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心里不爽又是另外一回事。 严见安眼睛在堪称雕梁画栋的房间内扫了一圈,一手摸着下巴,暗暗思索。他们鸿蒙轩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他虽然心疼他老爷子为了他不远万里去魔宗挑事,但也不妨碍他提前支配几件早晚都会给他的宝贝,取出来给楚沉暮。 想到这里,严见安又恢复成往日里散漫的模样,装模作样摇着折扇,“沉暮兄,你先别走,等我几天,我去给你搞点硬货。” 楚沉暮:? “就是你在巽州能用上的。” “不用了,我用不到的,我不会去很危险的地方。”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遇见什么意外呢,我回一趟鸿蒙轩的主阁,去给你弄点保命的东西。”严见安递过来一个尽在掌握的眼神,楚沉暮有些拿不准了,严见安这语气跟回自己家拿几个馒头一样轻松,他犹豫了一下自己的措辞,道:“不用不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从鸿蒙轩拿东西肯定也要付出代价,那些都是你自己积攒下来的,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代价?什么代价? 严见安笑得见牙不见眼,或许是被他老爷子骂几句“臭小子”的代价吧,不过沉暮兄关心他了,可真不错。他故意没有说自己其实差不多是内定的下一代总阁主,心安理得的享受楚沉暮的关切。 最后一锤定音,不容楚沉暮拒绝,当即给严断传了封信过去,说自己要回去看看。因为守着楚沉暮,严见安字里行间透露着诡异的尊敬与疏离,连老爷子也不叫了,直接一声阁主,也不知道严断见到后会不会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 楚沉暮跟严见安去醉春楼里吃过一顿饭,又在还没开春的寒夜里坐在屋顶上赏了一晚上月亮,等到天光破晓,严见安便离开无极城,去找严断了。 走之前一再叮嘱楚沉暮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得到楚沉暮再三保证之后才放心离去。 等人走后,楚沉暮收起脸上的笑意,遥遥朝着城外那片入云的山望过去,连峰去天,翠峦绝壁。 那边就是无极门啊。楚沉暮调整了个角度,坐在惜言阁最高的歇山顶正脊上,透过飞檐翘角,极佳的目力在错落群峰之间精准找到属于凌天峰的一角,怔怔的望着。 良久垂下眸子,闭眼从储物戒里胡乱取出块点心来,呆呆塞在嘴里,咀嚼了半天也没尝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粘牙还不好吃。 再看过去时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拿出来的是掺了黑芝麻的,怪不得觉得不好吃,他松了一口气,方才还以为是自己没出息到茶饭不思了呢。 第165章 与以前还是不一样了的 他不爱吃黑芝麻的,这个还有储物戒里其他几款都是他曾经给洛随尘备下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在那么多糕点里就选中了这个。 这下本来就不怎么高的兴致更是一下子被彻彻底底浇灭,楚沉暮看着手心里那小块黑乎乎的点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秉持着不能浪费粮食的态度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随意嚼几下囫囵吞咽下去,颇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手。 等下次去见阿石就把所有黑芝麻的点心都送给他们,楚沉暮翻身站起来,恶狠狠地想。 ………………… 虽说他被扣上了畏罪潜逃的帽子,但进入无极门的信物还在他手里,因此楚沉暮畅通无阻的落到凌天峰半山处,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上次来时见到的一片狼藉如今已经大变了模样,草木的生命力旺盛至极,刚翻过年头,甚至还是在大雪该封山的季节,就已经有濒死的树借着漫山的灵力抽了新枝出来。 砍落的枝条处凝结出圆形的树疤,本来颓然触地的梢冠又重新向上生长,仿佛之前的灰败已经被彻底翻了篇去。 楚沉暮没有御剑,只用灵力为自己保暖,然后一步一步踩在地面上朝峰顶而去。一山观四季,楚沉暮边走边看,恍然间觉得自己其实从没离开过。 察觉到自己又有点要矫情的念头,楚沉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打住了自己的情绪。山里没有旁人的气息,他早已经探过,因此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大喇喇出现在山腰弟子的居所。 然后其实不怎么礼貌的又进了苏承典的屋子。 承典房内的信与储物戒都已经不见了。原本自己放信纸的地方又浅浅落了一层新的灰,看来是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洛随尘的屋子……房门关着,楚沉暮没有进去也不是很想进去,只在窗边往里瞧了一眼,一切如旧。 幽幽叹了口气,楚沉暮不再耽搁,纵身飞往自己的小窝。在落在院中时楚沉暮隐隐觉察到有一层阻碍,但对他来说如同隔靴搔痒,便也没放在心上。 院外的紫竹长势不如何好,本来便是比较名贵的品种,原主……他以前尽心尽力的侍弄着才长起来的一片,被毁了十之七八,如今虽然又开始长了,却稀稀拉拉,像他在现代时候大学通选课上见到的中年老师的头发。 果然……与以前还是不一样了的。 楚沉暮抿唇,收回目光,走进屋子里。 很奇怪,他这间屋子按理说已经一年多没有住人,却几乎没有灰尘,楚沉暮伸手顺着桌子抹了一道,手指还能称得上一句干净。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为这间屋子加持过什么清洁的法阵,那便是有人在他走后又踏进过这里,还洒扫了一番。 这个人不是洛随尘就是苏承典,楚沉暮在两个人选里,发觉自己更希望是前者。 毕竟……当时他被带走时灵力全无,后来再回来时也没能直面这间屋子带给自己的冲击,是从来没有收拾过它的——那些痕迹、污渍,一片狼藉。 他不敢想象如果见到这一切的人是苏承典会是怎样,大抵是他现在就能尴尬得一头撞死在门框上。 自己亲手把暮朝院每个角落都规整的井井有条之后,楚沉暮抱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念头用神识从峰顶一寸寸向下搜查。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楚沉暮在确信整个凌天峰真的没有洛随尘之后,坐在暮朝院的摇椅上,像很多个相似的白天一样,在手边最方便的地方摆一盘自己最爱的点心,双腿交叠,一边晃一边吃。 还不忘为自己撑起一个结界用来防风御寒,这是他近一年里新养成的习惯。 然后,在这让人放松的、熟悉的环境里,已经由于身处巽州而被摒弃的“睡眠”功能又重新被楚沉暮启用,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楚沉暮下意识绷紧身子,又有些茫然的扫了一眼,才记起自己如今是在暮朝院里,没必要大惊小怪。 如今也回来看过了,他是不是该离开了?严格说起来他还是个逃犯,也不能太肆无忌惮。 可他还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楚沉暮想了想,隐匿身形,又给自己贴了几张符,像个贼一样出现在弟子们上下学的高峰路段上,竖起耳朵听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无数个“今天下午是练身法还是心法啊”、“长老今天也太凶了吧”、“我准备接任务下山,你要一起吗”、“听说外门有一个弟子长得十分好看”之类的话中,还真让他听见了些自己想知道的。 弟子们说,凌天峰如今名存实亡,门主有意再选一名长老取代自己,放出消息后云禄师兄竟然去万钧峰为他与李成林理论,据说云禄出来时面色难看,两人不欢而散。自此之后云禄愈发深居简出。 楚沉暮抿唇跟在后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师兄实在犯不上这样的,本来他这个长老就没经过选拔,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做不来一峰之主,又是个快死的人,这种虚名有没有也没什么关系。 东方师姐近来也一直没在门里,据说是和成师兄一起带队外出巡逻了。这样也好,无极门如今已经越来越奇怪了。 楚沉暮听弟子们说这几个月新增了不少规矩,不止门规愈发森严苛刻,弟子的考核也更勤更严,虽然无极门实力以很快的速度提升,但大家几乎都紧绷着一根弦,也是挺累的。 按着东方师姐的性子,不拘在这方寸之地或许更好。 楚沉暮还去了一趟后山。师尊闭关一直一直都没有动静。他甫一“穿越”过来师尊就闭关了,直到现在还没出来,他自从又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了自己的一生,就一直想见见师尊。 后山多了一层结界,楚沉暮不敢贸然走近,只在一个适中的距离观察着,这个结界他如今破开也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 第166章 师尊回来了 是谁设下的?目的又是什么?楚沉暮一概不知道。但能出现在无极门后山又在这里设下庞大结界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歹人,楚沉暮的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放下。 他跪下,冲着后山遥遥一拜。师尊……你最后收的那个不肖弟子可能没办法等您出关了。楚沉暮察觉到心口生出延绵的疼,他的记忆其实还割裂着一段异世的生活,对这个“穿越”过来之后只见过一面的师尊尚存着几分距离,但身体已经先他大脑一步做出反应,这具身体是舍不得他的师尊的。 楚沉暮许久之后才从地上起来,还苦中作乐的想,不知道师尊出来之后得知自己的弟子没了一个,会不会被气得再回去重新闭一次关。 ……………… 该转的地方都已经转了一圈,既然如此,楚沉暮清楚自己再留在无极门就没有什么用处了。罢了……还是回惜言阁吧。 于是楚沉暮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重新回到惜言阁内。一直跟在严见安身边的那个黑袍男子——楚沉暮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对方叫什么——卫七,在看到他之后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目光却更冷了几分,神色内敛但带着隐藏极深的倨傲。 一看便知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很有傲气的人。 “楚尊者,小阁主他为您去了主阁,您还是不要辜负小阁主,再次不告而别吧,如果您有什么外出的需要,还请您下次能知会我们一声。” 楚沉暮又从对方的语气里察觉出一点敌意。他蹙了下眉,不过终究是自己突然消失,给别人添了麻烦,楚沉暮还是歉然一笑,“抱歉,我有一点私事,既然答应了见安,我便不会再不告而别,你放心。” 他做了保证,对方脸色却更差了,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开。 这会儿楚沉暮反倒不生气了,只是觉得好奇,自己到底哪里没能使对方满意,竟然能让卫七那一张冰块脸上挂着不难看出的冷怼。 ----------------------- 就在楚沉暮刚踏入暮朝院的时候,原本正在打坐疗伤的洛随尘猛地截断了自己的灵气,陡然睁开眼睛,一股气息没有调整好,不止伤势前功尽弃,还反逼出一点内伤。 嘴角涌出一口血来。 苏承典原本在一旁与林木烟两个人坐着,为洛随尘护法,看见这一幕额头又忍不住跳了跳。 他这个小师弟又怎么了,最近好不容易才变得正常起来,不再跟个行尸走肉一样,这又换了个自残的路子?!! “你疯啦小师弟,你在做什么?”苏承典上前扶住洛随尘,手脚麻利的找出几枚丹药塞进他嘴里。 两个月前,他们遭遇伏击,而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以安心交付的后背又突然出现了一支队伍,原本他们以为是盟友,却不料是早已经投靠了魔宗的叛徒,他们登时腹背受敌,那次洛随尘伤重,等撑到救援来的时候,已经几乎变成一个血人了。 洛随尘第一时间却没有选择疗伤,而是仿若害怕来不及一般,抓着自己的手,同他说了所有的事情。对他被心魔控制一事一笔带过,之后断断续续说了几十息忏悔的话,让他一定要转告师尊。 一句话带着一口血,他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一掌敲晕了人,才成功把这个倔驴带走治疗。 其实即使是在那时候,洛随尘也没有松口说一句他们俩是两情相悦,因此在苏承典心里,还是这王八蛋仗着师尊的宠爱强迫了师尊。 也因着这一层,苏承典还是生气。 不过人活下来了,他也知道这件事其实真的有隐情,虽然还是气,但关系终究有所缓和。 这会儿洛随尘又同上次类似,仿佛魔怔了一般,塞进嘴巴里的丹药又吐了出来,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见洛随尘道:“师兄,师尊回来了!” 苏承典怔住,以为对方又走火入魔了,还是不动声色的顺着话茬说,“行行行,那你更得好好疗伤了。” 这也不是这小子第一回说这句话了。一开始他信,跟着人一起跑了几次空之后,就再也不信了,只当是洛随尘心生执念,出了岔子。 “师兄!你信我,你信我,师尊真的回来了,这次是真的,我在暮朝院留下一个结界,刚才被破了,我方才就是因为受到反噬,才会运岔了气!” 苏承典见洛随尘面色焦急,连一双眸子都急红了,又忍不住在想这句话的可信度。 不过另一个想法出现的更早,他扶正洛随尘的身子,“什么叫这次是真的?那以前你自己知道都是假的?” 洛随尘的激动焦急顿住,面色一僵,“师兄,我只是想师尊了。” 苏承典:好、啊,亏他真以为洛随尘有病了!他还小心翼翼地不去戳对方那个如同一块烂肉一般钻心剜骨的伤疤,生怕一不小心给人情绪刺激到了,结果对方是装的。 不过苏承典还是松了口气。虽然心眼多了点,但起码没病就行。 然后他又问道:“什么结界?” “就是我在暮朝院设下的,如果被破我就能感知到,就在方才,那个结界破了!一定是师尊回来了!” 其实也不一定吧,苏承典道:“万一是别人呢,或者是大师姐出来了?” 洛随尘眸子黯了一瞬,“不管是谁,我都要回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动作间那个疗到一半的伤又汩汩往外冒血。 “你现在有伤在身,当务之急是治伤。况且我们现在离无极门至少也有四五日脚程,你就算赶回去了,说不定师尊也已经不在了。” 洛随尘也知道,所以他才更急,“这点伤不影响什么,我现在就走。” 苏承典还想说什么,却直直撞上那双已经红了个彻底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你先止血,终究不差这几炷香时间吧?” 洛随尘点点头,他是得先调息一下,不然会影响他的速度。 也就两炷香的时间不到,洛随尘就站了起来,同苏承典知会一声,径直飞走。 苏承典遥遥望着洛随尘消失的方向。 “你如果也想回去就回去吧,反正这几天应该没什么事,这边人手也够。”林木烟走过来并排站在苏承典身边,“你眼睛可都看直了。” 苏承典摇摇头,如果真能见到师尊,他还是想先给师尊和小师弟一些调整的时间,或许能把话说开。毕竟发生过这种事,如果他一起出现,场面应该会很尴尬。 第167章 唯独没有一种假设 洛随尘一路上都没有歇脚,恢复灵力的丹药像糖豆一样塞了满嘴,甚至还贴了几张加速的符篆,第三天的时候就遥遥看见了无极门。 一路上洛随尘想了很多很多,在心里打了八箩筐的腹稿,一遍遍推演师尊见到他时候的可能的反应,又一次次排练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推敲到每个精准的字眼和语气,生怕搞砸了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等来的这次机会,生怕一不小心让他跟楚沉暮之间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但等他找去暮朝院的时候,里面已经毫不意外的没有人了,他终究连楚沉暮的一片衣角都没摸见。 洛随尘心空了一块,但还是细细观察着,暮朝院变得很干净,许多东西都被放在楚沉暮最顺手的地方,甚至他还在外面的摇椅旁找见了一点点心的碎屑。 真的是师尊!真的是…… 师尊为何又回来了?是终于想好要怎么对待他了吗?师尊会杀了自己,还是怎么样…… 洛随尘猜不到师尊会怎么做,但不管师尊会对自己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一切都是他该受的,只要师尊还愿意见他,只要还能见到师尊就好,至于其他的,洛随尘想,都没关系的,都是他活该。 是他先做了猪狗不如的事,说了乱七八糟的话,肯定已经伤透了师尊的心,如果师尊要一剑结果了他,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一定亲手把脖颈送到师尊最顺手的位置。 如果师尊心软,不杀他……那他就多做些事,争取让师尊消气,未来时间那么长,他只要多做些事,早晚有一天能够补偿师尊的,到那时他再厚颜请求师尊原谅。 洛随尘想得很长远,也很周全,种种情况都被他考虑到,却唯独没有一种假设,是如果楚沉暮已经命不久矣,他又该怎么做。 ------------------------ 楚沉暮已经在过去的一年里养成了闲不住的性子,他第一天在屋里老实坐着,第二天就觉得不能这样,连话本也没心思看了。他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已经恨不能掰着手指头把一天分成两天过了,怎么能浪费在这四方的小屋子里。 于是他找到卫七,同他说自己要出门,又确保自己不会走远,只在无极城附近转转之后,终于踏出惜言阁,站在街上。 他还记得凌天峰全员头一次集体下山被人认出来时的窘境,特意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 无极城由于背靠无极门,往来的修士很多,是二十八城里数一数二繁华的城池,且有无极门监督,周遭治安也极好,因此无极城内的百姓十之八九都是温饱之上还有闲暇追求精神富足的。 早春的时节,不是农忙,残存的冷气根本挡不住人们走街串巷,楚沉暮仿佛也被喧闹传染,嘴边挂着淡淡的笑。但又忍不住同阿石的村子——哦不,番邦进行对比。 于是又笑不出来了。 突然一颗珠子朝他这边打过来,楚沉暮侧身伸手将其抓在手里,一看是一枚木头做的圆珠,还钻了个孔。 紧接着就有一个抱着最大不过一两岁孩子的妇人过来向他赔罪:“对不住啊这位小兄弟,方才是我家孩子拿着拨浪鼓打闹太过了,珠子不小心崩走了,没有伤到您吧?” 话音刚落妇人便轻轻拍了一下怀里小孩的屁股,小孩子便转过来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也不怯生,“伯伯。”然后便伸手向楚沉暮讨要木珠。 楚沉暮实在没忍住,伸手捏了下这个虎头虎脑的娃娃的脸,手感绵软像在捏一个面团。楚沉暮把珠子放到对方的小手里,同时转头对妇人道:“我没有事,孩子很可爱。珠子很小,留心不要让他往嘴里塞。” “快说‘谢谢伯伯’。” 谢谢对不大点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楚沉暮只听到一声糯糯的“西西伯伯。” 笑过之后,楚沉暮换了个地方,然后又一个人安静的站在四面八方的热闹里,有些扫兴地对阿石跪在地上求他把食物分给其他人吃的场景耿耿于怀。 楚沉暮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割裂着两个世界,一半人声鼎沸雕梁画栋其乐融融,一半面黄肌瘦满目疮痍生死难料。偏偏这两种场景竟然同时存在于沧澜大陆上,他也都亲眼见过。 他是没什么本事把巽州的百姓解放出来了,洛随尘那小子可得争点气,堂堂天道之子,怎么着也能把魔宗给灭了吧? 那样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否则他死之后也要托梦给洛随尘,楚沉暮恨恨地想,告诉他自己死不瞑目。吓死他。 又转了转,塞进储物戒里不少——指买空了九个摊子——可能口感没有特别好但十分能饱腹的干粮,每次他轻飘飘说一句“有多少?我全要了。”的时候都会惹得周遭人频频侧目,似乎不理解这个人是在做什么。 还随手帮顺路的一个老叟拎了些东西,得到对方塞进怀里的一个雪梨,被人拍着肩膀夸了好几句小伙子真有力气。 楚沉暮把雪梨拿在眼前看了看,凑近了还能闻到梨子的清香。他没吃,而是在储物戒中架子上找了一个空格,摆在了中间。 之后就出了城。 说是不会走远,其实按照楚沉暮的速度,几百里之内都完全称不上“走远”,于是也到了有些偏僻的荒郊野岭里。 第168章 到底是谁在倒霉 离开城池管辖的范围以后,大大小小的门派就开始多了起来,楚沉暮以前没注意过,这次走下来才发现无极城周围小门派真真不少,二十几个山头,还不如一个无极门大,他就看见三个门派。 人多到周遭的灵兽生存空间被挤压,数量都有些少了。 楚沉暮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按照通常的逻辑,这种门派林立时局动荡的乱世,是该出个英雄的。 天开始黑的时候楚沉暮折返了回去,晚上躺在床上与房梁对视。他转下来这半天,没看见魔宗人的影子,也没遇见谁有危险,或许是离开的还不够远。想来也是,这还算是在无极门眼皮子底下,应该算得上整个沧澜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他明天还是应该再往远处走走。 ……………… 楚沉暮一连出去了三天,已经把无极城南边摸的差不多,几乎摸到了另一座城池的辖区,想了想自己答应过人家不能走太远,于是第四天时换了个方向,开始朝北走。 这一换就换出了问题。 楚沉暮看着前面他能认出来的无极门非内门弟子不可学的火系功法,心知是出了状况,走近一点之后发现是几个人在围攻他无极门弟子,他心道这是遇见了哪个倒霉的小弟子,得出手帮上一把,再走近些发现那个倒霉的无极门弟子是洛随尘。 这下他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倒霉了。 不怪楚沉暮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这小子瘦的不止一星半点,都快脱相了,而且又再长高了些,这会儿又有些狼狈,面上黑黢黢的,透着一股苦相,说他是他那个世界里的‘祥林嫂’都不为过。 ……世界真小。 这就是围绕在主角身边才会出现的巧合吗?楚沉暮高中毕业之后便再也没遇见过他的高中同学,即使有两个人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甚至同一栋楼,可偌大一个沧澜大陆,他竟然也能分毫不差的遇见洛随尘。 他来不及在心里多做感伤,楚沉暮在三息之内判断出几个人的修为,并得出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洛随尘即使能走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结果之后,认命提剑上去救人。 他就该听卫七的话,做什么非要出来转转! 虽然这么想着,但楚沉暮动作丝毫不含糊,像一颗流星一样砸进战场里,一顿掺杂了些微妙的个人情绪的输出,利落干脆的将几人制服。 然后在洛随尘泫然欲泣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的时候制止了对方,选择先办正事:“缘何打起来了?” 捂着身上伤口“哎呦哎呦”的几个人接话接的贼快,“我们也不知道啊!这个臭小子——”原本想骂人,但冷不丁收到在场最高战力的人的一个冷眼,又很识时务的改口:“这个人突然就冲上来跟我们打架,我们只是赶路啊。” ? 楚沉暮是不信的,他不觉得洛随尘是这样没事找事的人,于是偏头递过去一个求证的眼神,却见到洛随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呆滞地点了点头。又在点头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师尊,你不会信的对不对,分明是他们几个先出言不逊,你再问一遍,我…… 再问一遍他也会默认,他总不至于把这些腌臜事抬到师尊眼前来惹人不快。 楚沉暮却信了,虽然他是以为洛随尘不至于挑事,但同样也坚信这小子不至于撒谎:行行行。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臭小子跟谁学的会做这些恃强凌弱的事情了?!! 说恃强凌弱都是抬举他了,他根本没打过人家。 楚沉暮于是将几人禁制解开,把人放走了。但他也没有再多做表示,在他来之前这几人身上的伤都不重,也没有在要害,不是洛随尘惯常的拼命三郎的打法,明显能看出这人收着力。洛随尘身上的伤却奔着要他命来。 楚沉暮心里还是有些偏心的,于是心知打错了人也没道歉。不过也没人敢说什么就是了。 仓皇逃走的几个人生怕这位尊者反悔,留下的那节木头这会呆呆的盯着楚沉暮一动不动,周遭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楚沉暮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在一瞬间有些慌乱的心跳。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收起剑将手背在身后,拇指指尖掐在食指第二节上,用这种细小的疼痛换来表面的古井无波。 两个人隔着几步远对视。 说实话,这种情形下见面,两个人谁都没想过,于是一时之间没有人先开口。楚沉暮尚还能保持平静,但洛随尘的表情却丰富极了。 先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楚沉暮的背影,待闲杂人等都走干净了、楚沉暮转身看着他的时候神色变得复杂又痛苦,长久的对视之后,他看见楚沉暮转身欲要离开,面上又一瞬间变得苍白。 “师尊!” 已经走出几步路的楚沉暮停下,握了握拳,才又转回身来,但站在原地没动,两人之间隔得更远了,他看见站在一片早春景色里的人,内外都透着形销骨立,硬生生将四周其实还算不错的风景给衬出了几分萧瑟。 楚沉暮张了张嘴巴,没应他这句带着万千情绪的“师尊”,只避重就轻地问道,“伤得重不重?” “还……还好,不重。” “丹药可还富足?我留给承典的储物戒里分出三份来,应该是没问题的。”楚沉暮控制着自己神色如常,对话也像最最普通的师徒模样。 “嗯,师兄已经把我的那份给我了,够的,还有很多。师尊,你之前去了哪里,我、阿尘——” 楚沉暮看着对面情绪激动起来的人,在对方即将开口说出一些能轻而易举把他的伪装击破的话之前打断了他。“还够就行。既然伤的不重,你一个人可以,那我先走了。” “师尊!我、我一个人不可以,师尊,我伤得很重。” 第169章 如沐春风 楚沉暮闭了闭眼,本不欲探究对方这句话的真伪,一口气都提了起来,马上就要腾身飞走了,却听见对面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抬眼一看,洛随尘已经倒在了地上。 得,这下真不可以了。 楚沉暮认命般叹了口气,也不怀疑对方是真的晕了还是情急之下骗他的,他甚至都没用神识去探。就算是骗他他也不可能走了,楚沉暮露出一个淡淡的自嘲的笑,他跟自己说反正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其实到底是对方装睡还是他也不愿意清醒,只有他自己知道。 楚沉暮只捏开洛随尘的下巴塞进去丹药之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收回来的手指还是缩在一起捻了捻,将指尖残留的余温均匀的铺开。 他就近找了块平地搬出一把椅子,自个儿坐在旁边。 随后便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如今不省人事的人身上。 怎么瘦了这么多……修士的身形一般到金丹之后就不太变化了才对。楚沉暮的疑惑刚生出来就压了下去,自己找到了解释。 那时,这小子可还没金丹呢……难不成就是那段时候瘦脱了相没补回来? 何必呢,整件事要说最委屈最遭罪最想骂娘还差点死了的人明明是他才对,他都没瘦脱了相,这小子怎么一副天崩地裂的挫败模样。 这会儿楚沉暮又忘了,他当时已经元婴,再委屈再遭罪再差点死了,身形也不会变化——或许根本不是他心理素质强大,是他的修为撑着他,让他那时候还能看上去是个不至于太过憔悴的人模样。 见不到人的时候,思念多少能被其他事情压下去,可这会儿这方天地里就剩了他们两个,风是轻的,连路过的飞鸟都鸣叫的克制,仿佛也怕打扰到他。楚沉暮唯一的事情就是等着洛随尘醒过来,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去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就觉得有点顶不住了。 别看他人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其实魂已经粘在其他人身上了。 楚沉暮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看一会,又欲盖弥彰的抬头看前面的树梢,在心里感叹,这叶子可真叶子啊。 没等多久洛随尘就醒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翻身起来四处寻扫,直到看见楚沉暮还好端端的坐在一旁才放松下来。 旋即又生出另一种紧张。 “师尊。”洛随尘放着自己的伤不管,先磨磨蹭蹭的朝着楚沉暮这边挪动,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怯怯地喊了一声。 楚沉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这会是真的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洛随尘。 他其实是不怪他的,可显然眼前这个连头发丝都透着小心的人并不清楚,楚沉暮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他清楚—— 他怕原谅他之后,没过几年自己翘辫子了,徒留下他的阿尘经历这一份大起又大落,又怕不说清楚,他们二人之间连最后的时间都是淌在误会里过去的,他不甘心。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老有人会有“我为你好就要瞒着你”这样的念头,他看的时候不怎么理解,气的七窍生烟觉得主角鼻子下面没长嘴,可轮到他了,他竟然也开始在认真考虑。 念头一闪而过,他还是决定遵循自己在之前想出来的折中的法子,长嘴,但不完全长。 他要说开他不怪他,但也只说这些就作罢。 死一个师尊总比死一个道侣要来的轻松些许,他如果不想因为那件事给两个人都留下心结,又自私的替洛随尘决定不让他参与自己的生死,他那颗榆木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个法子了。 楚沉暮第不知道多少次恨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俗人,只有一身还过得去的修炼天赋,其他的就都难以启齿。比别人多活了些日子却一点脑子也没长,怎么就想不出个其他的法子,只能也落了俗套。 他甚至还想过多少年以后会不会有话本专门写彼时或许已经可以俯视整个沧澜大陆的洛随尘,顺便提一句曾经无极门长老与弟子的禁忌之恋,最后以二人反目、一人身陨结束。 楚沉暮想的有些出神,落在洛随尘眼里就是面无表情的冷漠,他心里一痛,又把笑容扯得更大了些,重新唤了一声:“师尊。” “嗯。你醒了?”做出决定之后楚沉暮就尽心出演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剧本。 听见楚沉暮还愿意答应他,洛随尘眼眶霎时就红了个彻底。 他不敢上来就直接揭开两人间的伤疤,先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方才……谢谢师尊。” “没事的,我远远看见,认出了无极门的招式,我既然是无极门内……一份子,不管方才陷入争斗的是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管上一管。”他想说自己是长老,后来又想起那件事之后好像就不是了,连忙住了嘴。 楚沉暮的语调平淡,洛随尘从中听不出一丁点儿许久未见的波澜,连他以为的怨怼与愤然都没有。 反倒平和清朗,真的像在与陌生人讲话。 他觉得荒唐无比,他竟然在里面听出了如沐春风。 谁跟他说话都可以如沐春风,唯独不应该是与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楚沉暮,不应该是以前是他的师尊后来是他的道侣再后来被他不慎伤了心的楚沉暮,可偏偏就是楚沉暮。 他也听懂了师尊话里未尽的意思—— 不用谢,他只是认出了无极门的招式,只是看见了此处有争执,就算是陌生人,这种时候他也一定会出手。 根本不是为了他洛随尘。 洛随尘原本半垂的眸子掀起,看了楚沉暮一眼,对方却没看他。手心里攥着的沉水剑柄被他无意识摩挲着,嘴角的笑容差点撑不下去,几番抽动之后勉强维持在原处,却平添了一抹苦涩。 他是不是真的被放弃了啊……连心生恨意对他报复的心思都歇了。 他宁愿这时候师尊让他跪下痛斥他一顿然后给他一剑,而不是真的像个慈爱的长辈。 第170章 何况是你 就在洛随尘自怨自艾到眼眶都发湿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对面朝思暮想的人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补充完了后半句话—— “……何况是你。” 何况是你,何况是你。洛随尘没有捕捉到对方说这句话时候的神色,不知道楚沉暮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开了这样的口,但他却清楚感觉到自己那颗方才还冒着冷气的心这会又活络了起来。 何况是你。洛随尘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 ——不管方才陷入争斗的是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管上一管,何况是你。 这才是师尊说的完整的话。就是说他还是不同的。 这真是他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洛随尘觉得自己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但等他鼓起勇气抬眸看楚沉暮脸色的时候,对方却依然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只空空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沉暮在想什么?在骂自己不争气,见不得曾经围在自己身旁像小太阳一般明朗的人因为自己的话变得低眉耷眼。 他的本意也不是要用什么话去刺痛洛随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言语这个东西的杀伤力,轻飘飘却如穿心利剑,还得是带着倒刺的那种,刺入之时疼得人面色煞白,拔出的时候鲜血淋漓,之后每每想起还要痛上一回。他知道有多痛,于是真心不想让洛随尘也知道。 所以他连几个呼吸都没有撑过去,就补上了后半句。 或许是楚沉暮放软了的语气让洛随尘受到了鼓舞,他拉近了二者之间的距离,走到一丈远,闷闷地跪下,是一个楚沉暮如果愿意,抬手或者抬脚都能毫不费力打到他的位置。 “师尊,阿尘不敢祈求你的原谅,阿尘只是想要告诉师尊,之前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说过的那些……那些混账话都不作数,师尊还是阿尘心里面最好的师尊。” “我当时生了心魔,被它影响做了那些事……我说这些不是想为自己辩白,我只是怕师尊以为我不是真心,我可能做了许多错事说了很多谎话,唯独心悦师尊这一点,阿尘可以立誓,自己从没说谎。” “我知道……心魔不会平白产生,肯定也是我自己先生了不好的念头,所以还是我的错,我都认,师尊想怎么样都可以,唯独……唯独……” “唯独求您,别不要我。”说到最后,洛随尘哽咽到有些压不住,断断续续说完自己最后一句话便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全程洛随尘都没有抬头,楚沉暮也没有出声,两个人一坐一跪,一说一听。 楚沉暮觉得自己的眼泪可能在自己去年生辰都流干了,现在眼眶酸疼竟然也能忍住不哭,果然人都是会成长的。 他能听出来洛随尘话里的真心,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来龙去脉,很可能洛随尘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突然生出了心魔,可还是没有为自己开脱,就连心魔的作用,都只用了个“影响”。 怎么可能只是影响到他,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小圆那可是从天道分出来的。 他如果说自己是被“控制”,楚沉暮可能都没有那么心疼。可这个傻子只轻飘飘说自己被“影响”。而且连影响都不知道再渲染几句,说的严重一些。 楚沉暮把手伸到洛随尘眼前,对方可能以为他要打他,闭上眼睛,睫毛颤了颤,还是一动不动。 楚沉暮无奈,从自己的椅子上离开,站到好像在跟自己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洛随尘跟前,两只手把人架了起来,用了修为,洛随尘丝毫挣扎不得,就被旱地拔葱一般薅了起来,定在了原地。 楚沉暮直到对方抬眼看他,才神色认真地说道,“我不怪你。” “我记得我是留了一封信给承典的,上面说了我已经不怪你了,你怎么还这么想。” 洛随尘知道这回事,苏承典跟他说了,他没信,他觉得师尊怎么可能连听他解释都没有就直接原谅他。 竟然是真的。 洛随尘两行泪一下就滚了下来,他的师尊怎么这样好……好到不像是应该出现在现实里的人。 他以为一辈子都可能求不来的原谅,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楚沉暮又接着补充,“我已经想明白了,你的举止突然转变这么大,肯定是有隐情的,我或许一开始是怨你的,但这么久,足够我想明白了。我真的不怪你。” 所以你别哭了。 他想给洛随尘抹掉脸上的泪,可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动作,只能尽可能把话说得明白,说他真的不怪他。 可对面的人跟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眼睛汩汩往外冒水。也不出声,也不动作,就只是呆呆的站着,安静的哭。 哭的也不狠,隔几秒才掉下一颗眼泪来,但就是无端的透着委屈。 楚沉暮看着比自己还高的水龙头,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眼泪止住,终于忍不住了,把这个将近一米九的水龙头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入手是清晰的骨骼感,瘦的吓人。楚沉暮心想死之前得争取给人养回来。 这个拥抱很短,楚沉暮掐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松开对方,添上一句,“别哭了,多大的人了。” 洛随尘于是就硬生生止住了眼泪。 楚沉暮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还是个声控的——这种场合楚沉暮还不合时宜的在心里胡说八道。 事实是洛随尘根本不敢再哭,他觉得师尊的语气淡淡,像是要生气了。 “先疗伤吧,虽说不严重,也不能一直不管的。” 于是洛随尘就原地盘膝坐下,摆好姿势准备打坐。阖眼之前犹犹豫豫地瞅着楚沉暮,楚沉暮只能又补充一句:“你安心打坐就是,我在旁边护法。” 等洛随尘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楚沉暮已经架起了一张桌子,开始吃点心。看见地上的人打坐结束,楚沉暮还笑着把人招呼过来一起吃。 第171章 他是打心底里觉得晦气 一切仿佛都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可洛随尘就是能感觉到一点点怪异,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觉得他跟师尊之间的相处模式不该是这样。 等时间差不多了,楚沉暮起身收起来自己吃饭的装备,对洛随尘道:“还没问你这是要去哪里,你有什么任务就快去完成,为师也还有事,就不再多逗留了。” 洛随尘心里咯噔一声,他才刚见到师尊,哪里肯就这么走了,连忙摇摇头:“我没有事,师尊要去哪,阿尘可以跟着一起吗?” 自然是不能的。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无非就是在沧澜大陆四处转转罢了,你跟着我无疑只是浪费自己修行的时间,平白辜负了自己一身的好天赋。” “我不在乎的师尊……” “如今魔宗挑起战争,先不说身为修士是否该尽自己所能庇护苍生,单说你自己,实力低了如何自保?我虽然给你了些东西,但那些都是外物,只有抓紧提升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可阿尘不怕死。” “我怕。”楚沉暮两个字咬的很重,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道,“我不想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况且,若是带上你,为师想去的地方还要考虑是否对你有危险,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束手束脚。” 洛随尘睫毛轻颤,他现在实力太低了,根本帮不上师尊,倘若真的死缠烂打跟在师尊身边还会让他分心。 他都知道,可他才刚见到师尊。 “师尊,再多呆几天好不好,几天就可以,我想你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想你,晚几天再走可不可以……” “……好。” 楚沉暮是真的舍不得说一个“不”字,洛随尘说他想自己了,自己又何尝不想念他? 那是他的阿尘,他乱七八糟算是三辈子里头一个喜欢的人。 约摸也是最后一个。 ------------------------- 既然又带了一个人,楚沉暮觉得再住在严见安那里就不太合适了,于是两个人回了无极城,寻了一间客栈。 “请问两位要什么样的房间?” “两间普通的就行。” 闻言,跟在后面的洛随尘定定地看着楚沉暮的后颈,师尊为何要开两间……明明……就算不宿在一起,也有一间房里有两张床的啊。 楚沉暮没察觉到洛随尘的异常,也可能是故意忽略掉,跟着人到了两人的房间,挨着,也没有好坏之分,于是楚沉暮直接走到更偏的一间房门口,示意自己要这个。 洛随尘点点头,也进自己的屋子扫了一眼,又退了出来。现在还是白天,他才不要一个人呆在房里干耗着。 可他刚要去找楚沉暮,楚沉暮就先一步站在他房门口,“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过会儿就回来。” 楚沉暮是要去跟卫七说一声。 他找到卫七,说自己暂时在外面住几天,在哪个哪个客栈的哪层楼。卫七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只说了一句“如果楚尊者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惜言阁”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 楚沉暮于是又回去客栈里待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喊上洛随尘,转头去了醉春楼。 虽然储物戒里放着不少珍馐,但他还是更喜欢这种拿着菜单现点现吃的氛围,总觉得这样更新鲜也更好吃。 洛随尘忍不住偷偷笑,师尊还是那么喜欢醉春楼。 同时又暗暗观察,师尊口味有没有变化。 没有,一切如旧。 洛随尘莫名感觉到一阵轻松,仿佛楚沉暮口味没变喜好没变会让他心安。让他觉得楚沉暮对他的感情也没变。 可真的没变吗,洛随尘脑海里突兀地响起楚沉暮毫不犹豫的“两间房”,又不太确定。 不过那些东西还不是现在的他需要考虑的,他才刚拥有出现在师尊身边的莫大荣幸,自觉自己不配再多奢求什么。 本来也是,师尊能说一句原谅他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连他自己都还没原谅自己呢。这种时候让他与师尊多么亲近,他也会觉得亵渎师尊。 洛随尘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说些车轱辘话,把心头那一点点不安妥善的压到最底下。 ……………… 住了第三天,楚沉暮在房里发呆,突然察觉到外面不对劲。他推门出去,看见严见安手里的折扇扇沿儿已经贴到了洛随尘的脖颈上。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称得上一句剑拔弩张。 “见安道友!”楚沉暮来不及想事情的原委,先把两个人分开,自己站在中间,对着严见安道:“你回来了?” 然后又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刚回来。听卫七说你在这里,就来找你。”严见安抓住楚沉暮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这边,然后用扇尖指着洛随尘,话里难掩厌恶:“没想到遇见了他。” 从严见安的神色里不难看出,他是打心底里觉得晦气。 洛随尘视线落在两人相触的地方,抿了抿唇。 “沉暮兄,我们走吧。”严见安一眼也不想看见洛随尘,拉着楚沉暮就要走,楚沉暮“诶”了一声,“等等、等等。” “见安道友,之前发生的事有些误会,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但其实那件事跟他没关系的。你冷静点。”当事人兼受害人的楚沉暮却还得劝别人。 “误会?”严见安一点就炸了:“小爷费劲巴拉从无极门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可都快被他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说误会!这狗东西是不是又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可别信啊沉暮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你一句别信。” 楚沉暮看着咬牙切齿的严见安,觉得有点像生怕自己被渣男骗走的好闺蜜,而自己是三棍子敲不醒的恋爱脑。 那件事于是第一次这样被摆在面上。之前两人都闭口不提,在现在终于被严见安戳破了表面的平静,楚沉暮一时间沉默下来,洛随尘也定在原地。 第172章 可太能用得上了 “唉。”楚沉暮叹了口气,打破沉默,“见安道友,是真的误会,不是他说的,我自己查明白了,当时他被控制了,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怪不得他。” “被控制了?被什么控制了?”严见安挑眉。 楚沉暮犹豫的张了张嘴,在这时洛随尘接话了,“是我生了心魔。” “心魔???”严见安声音提了几分,连客栈里其他来去的人都侧目过来,他发现后又把声音沉下去: “沉暮兄,又不是孩子,他说生了就生了?这个东西完全可以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说不定就是他想出来的借口,况且心魔不也得是他心里有魔才能生出来的,说到底还是他根上就烂!” 洛随尘听着一字一句从严见安口中说出来,是他早就预想过的情形,只不过他以为是师尊会这样说。 你看,这才是正常人听见什么劳什子“心魔”的时候该有的反应,质疑他,讽刺他,而不是像师尊一样一句话没说就轻而易举原谅他。 师尊真的是傻透了。 楚沉暮无奈,瞥一眼几乎要碎掉的洛随尘,又用玩笑的语气对严见安道,“好了,我是他师尊呀,你这样岂不是在说我烂?” 严见安咬牙:“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沉暮笑笑,“之前的事都过去了,已往不谏,来者可追,劳烦见安道友也一起把它忘了吧。” 严见安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嫉妒洛随尘,狗东西碰上这么好的一个师尊。要是让他先碰上,哪里还有洛随尘什么事。 楚沉暮还是跟严见安走了一趟,因为严见安说要把东西交给他,不能有外人在场。这个外人显然指的就是洛随尘。 事关鸿蒙轩,楚沉暮自然是听严见安的,交代一句之后跟严见安回了惜言阁。 然后严见安掏出一小方桌东西。 楚沉暮:以前都是他这样送给别人,有朝一日也轮到他被人这样“投喂”了。 “拿着吧,我觉得能用得上。” 楚沉暮扫了一眼,是能用得上,他可太能用得上了,就是可能用不太起。严见安该不会是把鸿蒙轩的藏宝阁给打劫了吧? 他突然理解了严见安那句不能给外人看,他以为是多少在针对洛随尘,原来可能是真的不能,大概是怕这些东西在那个小客栈里拿出来会引起动乱。 杀人夺宝什么的太过常见,即使是无极城也不是绝对安全。 “其实……用不了这么多的。”楚沉暮从里面选了几件散发出的宝气没有那么重的收下,“我真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真没想到你说拿几件来,是拿这么个‘几件’。” 两人掰扯半天,最后楚沉暮没有办法收下三分之一,说什么不再退步,严见安只能颇为可惜的收回去。 “沉暮兄,这个你拿着,如果遇到麻烦,去找鸿蒙轩,任何一个分部的主事人看见,都可以给你帮忙。” 最后严见安从怀里取出一块式样繁杂的玉佩,玉佩通体雪白,里面流动着五彩的光,右下角刻着一个符号,像字,但楚沉暮没见过,猜想可能是鸿蒙轩里的暗号。 严见安塞到楚沉暮手里,且任凭楚沉暮说什么都不改主意,楚沉暮无法,接了过来。 “别放在储物戒里哈,这个东西有灵,不能放在里面的。” 于是楚沉暮捏着还带着些残余温度的玉佩,犯了难。这上面带着软绳,显然是该挂在脖间当个吊坠的,严见安还十分贴心的提前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只放在了怀里,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过于亲近了。 严见安知道对方在纠结什么,眼神闪了闪,语气如常,“你别弄丢了哦沉暮兄,我就怕你在巽州奔波间不方便,赠与你之前特意新拴了根绳,你挂在脖子上就不用老想着它了。” 话都说到了这里,楚沉暮也不再矫情,“放心,我把我自己丢了它也不会丢,这样可好了?” 严见安于是慵懒的笑起来,手中折扇展开,轻快的摇。 一旁默默看着的卫七双手攥得死紧。 这哪是什么刚穿好的绳子,分明从多少年前开始这块玉就已经在小阁主脖子上挂着了。楚沉暮不清楚,他却知道这块玉代表了什么,竟然就这样送给了这个人。 还为了哄着人挂上不惜说这块玉他没戴过。 但……卫七阖了阖眼,连绳子都是他亲手置办而来,又亲手从孔里穿过去,亲手头一回把玉挂在小阁主脖颈处,亲手在脖后系上的结。 小阁主……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卫七在玉佩被拿出来的时候身子动了动,随即接收到严见安一个隐晦的目光,他只能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而折磨自己的双手,直到现在这块玉终于在他复杂的眼神中挂在了楚沉暮的脖颈上,他才颓然地把手松开,手心是血淋淋的八个指甲印。 每边四个,对称分布。他浑然不觉得疼,这会儿有其他地方比手疼得多。 这玉其实与他无关,是阁主送的,唯一与他相关的不过是那段比雨中浮萍还没有着落的残余的回忆。而这段回忆,在卫七松了手之后也被他刻意割裂,他又变成了那个冷心冷情唯严见安之命是从的贴身护卫。 但眼眶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几分。 不过在场的三个人一个心里装着事,与他也不熟,自然注意不到,另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其实几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阁主派来管着他的,后来又觉得自己过于木讷死板,对他是有几分嫌弃的,自然也顺理成章地察觉不了。 而他自己,也不在意这些。比起方才他红了的眼眶,他更在意小阁主因为对方那几分犹豫而不经意间捏合的折扇。 他不知道有几个人注意过,这个小动作太过随意,或许就连当事人也不清楚,小阁主在自己情绪不稳的时候,就爱下意识把扇子捏死。 第173章 怎么会有些疼 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他还隐晦的观察过,小阁主与自己相处的时候有没有将折扇捏合过,答案是从来没有,那把扇子或许如同小阁主的心,从来没因为他而有过动作。 不识好歹,卫七最后用这四个字盖棺定论。楚尊者其实哪里都好,唯独不能回应小阁主的满腔热情,而这在他看来就是莫大的罪过,于是他又一次在心里对楚沉暮这么评价。 -------------------------- 从惜言阁离开,楚沉暮没有选择直接飞身回去,而是步行在街上,天色渐晚,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他方才已经辞别了见安道友,待会儿回客栈在与洛随尘告别一下,就该动身去巽州了。他已经在这里流连了约摸一个月,再忘返也该返了。 出乎他意料,与洛随尘告别竟然比与严见安告别来得更干脆,他原本在路上打得腹稿只用上了十之二三,只有最后一个请求,起码明天再走。楚沉暮当然答应下来,他本也没想赶夜路。 一番交谈的最后,他留了信,叮嘱洛随尘遇到苏承典后交予他一封,另一封等田意歌出来给她。 当天晚上,夜已经深了,楚沉暮在屋内熄了灯,头靠墙坐在床上。唯一的光亮就是窗口透来的月光,等打在房门口的时候,已经微不可察了。 但楚沉暮还是能看见门口站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他静静感受了一下,好小子,气息隐藏的滴水不漏,他半点没察觉到。可惜是个傻乎乎的,修行时间长了,竟然忘了最原本的东西,人的眼睛。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知道洛随尘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外面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何不直接来找自己。他只知道此情此景,他心口有些泛疼。他与洛随尘之间只隔了这短短几步距离和一扇一根指头就能戳破的木门,但又远远不止这些。 不太正经的脑子里蓦地出现几个大字——青春疼痛文学。 他有些想笑,两个大男人之间该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怎么他俩一个比一个矫情。 这一笑气息就有些不稳,应该是被外面人察觉到了,有些慌乱的藏到了一边,楚沉暮看不见对方了,但凭直觉也知道洛随尘没走,他叹了口气,重新点了灯,“在外面杵着也不怕吓到别人,进来吧。” 洛随尘于是推门进来,脸上的神情没有隐藏得太好,楚沉暮只扫一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无非是不想他走。 又或者是想跟他一起走。 “对不起师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你能打扰到我什么,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楚沉暮无奈极了,“半夜三更,不睡觉也不修炼,在外面干什么呢?” “师尊,我其实……”洛随尘缓缓吐出几个字,说的有些犹豫:“我这次其实是专程回无极门找你的。” “我在你的院子外面留了禁制,如果被人破开我会有感应,所以你一回来我就知道了,我赶了好几天的路,到暮朝院的时候已经没人了,我以为遇不见你了。” “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人,他们出言不逊,诋毁……诋毁无极门,我气急了才动的手,不是他们说的莫名其妙。” “我本来是抱着只求一死的心见你的,我连自己死后埋在哪里都想好了,可师尊你说不怪我……我就想着那我多杀几个魔修,死在魔修手里,可你还说不想我死。” “你不想我死我便一定会好好活着,可——”洛随尘低下头,富有攻击性的长相与声线也掩盖不住他此时的无助,他喃喃道: “师尊,我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我不死,但活得也不好,你有没有什么要求呀,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得到,或者你想要什么宝物,不管它在哪,我都给你取来。” “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师尊,你这几日对我很好,我知道我现在不该说一些混账话,可我忍不住了师尊,你真的很好,但我总觉得哪里不该这样,今天我想明白了,你白天里交代我与交代师兄师姐甚至云禄长老他们都没什么不同——” 师尊对他还是很好,会在选菜时惦记他的口味,会把采光很好的一间屋子留给他,会在人前替他解释,可不再叫他阿尘,也不再做那些他往日里觉得寻常的动作。 正因为他清楚的见过师尊心悦他之时是什么模样,他才更恐慌,因为师尊如今的表现,也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不是因为生气——却更可怕。 洛随尘有些颤抖的吐出一口气,才继续道:“师尊,你是不是已经不心悦阿尘了……” 他心里清楚,其实不该问出来的,不问出来他起码还可以与师尊这样相处,问出口,说不好就是不可挽回了。但他真的害怕——如同被判处了死刑的犯人,整日被按在断头台上,却不知道悬于头顶的刀会在何时落下,于是便忍不住自己开口寻个痛快。 楚沉暮方才只非常简单的点了一盏烛灯,在这间屋里散发昏黄的光,此时洛随尘头埋得很低,他看不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化神修士极佳的耳力,让他在想要留意什么时毫不费力,于是轻而易举便捕捉到一滴水砸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啪嗒。”与他的心跳在一瞬间同频,让他有些恍惚洛随尘这滴眼泪到底是落在了地上还是落在了他的心上。 亦或是砸在了他心口的旧疤上,不然怎么会有些疼。 “随尘。”楚沉暮开口,洛随尘恍然间才发现这其实是几天以来师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突然又后悔了,不该问的,真的不该问的。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呢,师尊这几日提过“意歌”,唤过“承典”,也叫过“见安”,独独与他说话时从不带称呼,似乎是厌倦极了,连一声名字都说不出口。 第174章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阿尘,”楚沉暮终究把刚刚小徒弟那番话听到了心里,又换了个称呼。 洛随尘进屋之后第一次对上楚沉暮的眼睛,在经历种种以后仍然灿若繁星,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一如初见那般温柔。 师尊曾同他说过,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即使捂住了嘴巴,对一个人的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那时两人在凌天峰的小院里,他被师尊养出一身顽劣的小性子,非要在师尊嘴里听到一句他喜爱阿尘。 师尊不说,又不忍见明知他是装出来的那点难过,便同他说了这样的话。 语速很慢,像是慢慢捧出一颗心来。 如今楚沉暮语速同样很慢,一字一句仿佛在宣读判决书:“现在……事情太复杂了,很多东西都太复杂,大义在前,不是谈私人小情的时候。”话落楚沉暮又在心里想,自己真虚假的可以。 “那——那之后呢,现在魔宗已经初见颓势了,以后,等用不到大义的时候?” 楚沉暮在心里喟叹,那之后师尊早就不在了啊。他抿抿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之后再说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没心情。阿尘,师徒之间……或者说,你我之间,就先是师徒可好?” 不好。 洛随尘摇头,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摇晃,束发的缎带有一缕飘到脸庞。 洛随尘盼着对方像从前一样为他整理妥当。 楚沉暮只是无奈的笑: “阿尘,我确实不怪你,可我也少了一分勇气,你我师徒之间,本来就为世俗不耻,何况又……我实在是胆小之辈。你这么聪慧,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不只是少了一份勇气,也少了几分运气。如果他有百分之一活下来的可能,他也会拼命活着回来找他,告诉他为师现在有勇气了,告诉他我还心悦你。 洛随尘如何能不明白。师尊一生光明磊落,举手投足间皆是坦坦荡荡,在他之前师尊心里只有大道,能心悦一个人还是一个男子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亲传弟子。 师尊当日能应允自己应该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可却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换成谁谁都会这样的。他其实早有这个猜测,如今只不过逼着两人都往前走一步,把话挑明了说罢了。 楚沉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如果不答应他会怎么样,如果太难过他该怎么样,如果再说些往他心里戳的软话他又要怎么样,可洛随尘…… 他只是良久的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从袖袍中露出来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房间里充斥着他压抑的呼吸声,但也仅仅是这样。良久他抬起头来笑笑,有些仓皇的说,“我明白的,师尊,我都明白……如果这是你希望我做的,阿尘一定照做。” 然后便从房间里消失了。有修为傍身就是有这点好处,再狼狈的模样,如果你不想被人看见,也能转身便逃,在自己崩溃之前留给对方一个尚算体面的身影。 洛随尘闪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他连逃都不敢逃得太远,毕竟师尊明天就要走了,这是他与师尊相处的最后一晚。他怕自己走远了,错过第二天清晨的送别,也不舍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与师尊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 他只是捂着心口,背倚着门,缓缓坐到了地上。 第175章 蹲下身子,将人抱了满怀 随后喉咙一热,一口血涌了上来。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掉落在前襟,在胸口位置留下一片斑驳。 与师尊重逢那日,师尊虽然让他安心疗伤,可他挂念师尊良久,又怕睁开眼睛再也看不到人,一身伤哪里疗得下去。只匆匆平复了一下便睁开眼睛。 现在,这几日接连受伤又连轴转的身体终于有些撑不住,在他急火攻心之时做出了反馈。 洛随尘屈起一根腿,将膝盖抵在一只眼睛的位置上,过一会又换另一只眼,很快膝盖位置的衣料便有些湿了。他于是又换另一条腿。 窗口透过的那一点点月光勉强落在门口的人身上,只能照亮一点点地方,不只照不明这个黑寂一片的房间,更照不清洛随尘眼前的路,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了。 楚沉暮在自己房间里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只将眼睛落在烛灯上,那烛焰明暗交替,晃得他心烦。他甩袖灭了灯,静静听着,果然听见了隔壁房间细微的声响。 洛随尘动作虽快,却瞒不过他,他知道此时洛随尘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房间,果不其然。他还听见里面滴答作响,推测该是人被他伤了心,又哭了。他本不欲用言语伤人,却阴差阳错还是做了这个恶人。 于是换他悄然出现在洛随尘的房间外。 楚沉暮在黑暗中用眼睛一寸一寸描摹那扇房门的纹理,一双眸子酸胀得厉害。他方才该伸出手去抱一下他的,或者起码不把话说得那样伤人。 尽管他每句话已经斟斟酌酌,先在自己心里转了七八个圈。 血腥气。 楚沉暮皱眉,他不会感觉错,是从洛随尘房间里飘出的。旋即身形一闪,出现在洛随尘房间内。 房间内连一件照明的物件都没有,只有半开的窗堪堪透着亮。楚沉暮看到了黑暗中把自己皱成一团的人。 还好好的,楚沉暮心沉回肚子里。 连自己出现都没察觉,这种警惕性,要是自己想对他不利,早就得手八百次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脚步特意加重几分,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洛随尘闻声,抬起脑袋的时候看见窗边沐浴在月光下仿佛乘月而来的楚沉暮。 “师尊……” 洛随尘手指动了动。他怎么没喝酒便醉了。 楚沉暮站在原地,张开双手。 一息,两息,三息。 没人动弹。 他收回手。 向洛随尘的方向移动,蹲下身子,将人抱了满怀。 算了,那他来动。 然后鼻尖是更浓的血味。 他松开手,拉开距离就要取个照明珠子一探究竟。 还没来得及动作,又被人按回了怀里。 “师尊……阿尘对你不敬,今夜梦到你,梦到你第一次没有说恨我,没有转身就走任凭阿尘怎么追赶也追不到,阿尘便忍不住抱你……” “师尊,是你垂怜于我,在梦里也不忍心把我推开。” “阿尘差点就撑不住了……阿尘以前从来没有在梦里碰到过你。但还好,有了今日这个梦,阿尘便能撑得更久。” “师尊,要怎么做,你才能重新接受我……” “师尊,再给阿尘一次机会好不好,阿尘已经在想办法弄掉那个魔脉了,你等等阿尘……” 第176章 他想他明天大抵是走不了了 楚沉暮听这人嘟嘟囔囔说着黏糊话,一开始以为这个人真的没有分清梦境与现实,后来被钳子似的双臂禁锢得越来越紧,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正常人使出这种吃奶一样的力气早就醒了。 这小子,越抱越起劲,越说越煽情,在这里跟他演起来了。 楚沉暮心疼之余又泛起笑意,一声两声的接住对方的话,等人嘀嘀咕咕说了个够再也没有声响,怀抱也放松下来,才把人挪开。 翻手取出照明珠,房间亮堂起来。 珠子柔和的光照在洛随尘脸上,楚沉暮凝眸,嘴角笑容褪去。 他随手抛开那枚碍事的珠子,珠子落到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楼下隐约有骂声传来。 他却无暇顾及。 洛随尘脸红得不正常,唇色却惨白一片,下巴上还挂着半凝的血迹。 楚沉暮探向他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发热了。 他把人抱起放到床上,心想该是打斗时留下的伤还未痊愈,一番探查下来心却沉了又沉。 楚沉暮唇线绷得极紧,他不在的时候,有人便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难怪瘦成这副模样。 楚沉暮眼睫颤抖,怎么会不瘦呢。 身上留着或深或浅的疤痕,透过那些粗糙的印记楚沉暮就能得见,当时疗伤时这些伤痕的主人只随意糊弄过去。 他留了那么多的东西,到头来还是把人养成了这个样子。 更别提还有乱成一锅粥的内息。 这人似乎恨极了他体内的魔脉,楚沉暮在其之上随处可见与自己灵力对冲留下的痕迹。 整条魔脉摇摇欲坠,那承载它的这具身体又能好到哪去。 疗补的丹药一枚一枚堆砌在洛随尘的身体,楚沉暮席地坐下,靠在床边。床上的洛随尘烧的通红,嘴巴还闲不住。 楚沉暮凑近去听。 “师尊,你别走,上次见你还没走,怎么这次又追不上了……阿尘追不上,求你走慢一点好不好,求你慢一点……” “……师尊,我错了。” 楚沉暮把他与洛随尘的手叠在一起,攥得很紧,他想他明天大抵是走不了了。 良久俯下身子堵住嗫嚅不休的唇,楚沉暮想可能不止明天。 ………………… 洛随尘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窗棂将阳光分成规矩的小格,一束束斜打在床榻旁边的空地,照出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他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钝痛的脑袋缓慢转动,洛随尘弄清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错过了送师尊离开的时间。 他定定地瞧着床边帷幕的一处,他不动,帷幕也纹丝不动。房间外的风连这薄薄的帷幕都吹不动,只徒劳而过,抓不住也带不走。 不正同他一样么,越是在意,越是失去。明明昨天晚上他已经拼命提醒自己撑住,怎么会还是错过。洛随尘神色苦涩,忽而自嘲一笑,望向窗户。 窗户被严严实实的扣着。 怎么会,房间的窗户他从来没有关过,而昨天明明是开着的。 第177章 余光看见帷幕随风而动 “醒了?感觉怎么样,可有好些?头痛不痛,要喝水吗?还是喝粥?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风起了,突然刮得更大,窗子被吹动,吹松,最后吹开。 洛随尘猛地坐直身子,在风声中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余光看见帷幕随风而动。 床尾有人坐在地上,手肘搭在床的一角,撑着下巴,眼含关切。 笑如春风。 风吹动了一缕发丝,轻轻扫在洛随尘的眼前,他眼睛都舍不得眨,动了动手想把碍事的头发移开,却有人比他更快。 楚沉暮温凉的指尖拂过洛随尘的眉骨,帮人整理凌乱的发,顺道感受了一下温度,松了口气。 已经降下来了。 手要收回去时却被一把抓住,“师尊怎么没走?” 楚沉暮想了一夜,想开了,这会儿生出一番逗弄人的心思: “我怕我昨日说得不够清楚,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天特意来补充一下。” 于是他察觉握住自己的手开始打颤,随后缓缓放下。他的小徒弟神色比方才还要落寞委屈。 “师尊不用再说了,阿尘昨日已经听得清楚明白也……铭记于心,阿尘定然不会再做让师尊为难的事,方才,方才是阿尘失礼,还望师尊担待。”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楚沉暮看着穿着单薄的洛随尘,抬手一挥,窗户悄无声息关闭。 洛随尘听不到风声了,也迟迟未见对方的回答,沉寂的房间里只有他刻意控制的呼吸。他狼狈地垂下头之前视线扫过不知何时又恢复平静的帷幕。 “师尊若实在不愿担待,那我……” “可你已经做了让我为难的事,该如何是好?” 他的话被师尊打断,洛随尘想这样也好,他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该如何是好? 洛随尘神色惶然,眼尾升起一抹红意,无措几乎要化为实质从他身上冒出来,“师尊,阿尘……弟子不明白,能不能求师尊明示。” 慌乱之中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嘴唇上染了一抹嫣红。 他恍惚间又想起昨晚那个堪称幻想的梦来,脸色更白:“师尊,是不是弟子昨晚,错把你当成了梦里的人,冒犯了您……弟子并非有意,只是当时认为那是梦……” 其实是自己昨夜趁人病重且尚在睡梦之中,无端轻薄于人,但楚沉暮没有丝毫心虚,他坐在床沿,歪着脑袋试图瞥见洛随尘的表情。 可惜洛随尘头低得太下,没能瞧见此情此景,否则他此刻飘若浮萍的心至少也能得片刻安定。 “没错,你待如何?” 楚沉暮一反往日的温柔,这会儿算得上咄咄逼人,洛随尘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待如何?”几乎没有给洛随尘思考的时间,楚沉暮声音再度响起。 洛随尘在自己舌头方才的伤口上又咬了一下,逼迫尚有几分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昨夜究竟做了什么,竟将师尊惹怒到了如此地步。 还是说他离师尊太近本身就是个错误。 第178章 拥抱我是你的权利 “你待如何?” 楚沉暮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洛随尘几乎不能再在床上安稳的坐下去。 “我……弟子……对不起……” 他待如何? 他猜想着如今说些什么才能让师尊高兴,可那些字句无疑都会自己心上戳。他该说什么心里已经像明镜一样清晰,却半句吐不出口。 洛随尘紧张到如此地步,以至于丝毫分辨不出对方声音里带着捉弄的笑意。 楚沉暮蹙眉,忽然看向一只攥得很紧的手,他觉得有些碍眼,于是一把捞过来捧在手里把手掌捋平,果然看见四个鲜红的月牙。 唉,算了,再逗下去他就该心疼了。 “告诉我呀,”楚沉暮声音里突然散发出无限的温柔:“告诉我,我们阿尘待如何做?” 直到听见这句“我们阿尘”,床榻上低着脑袋恍若鹌鹑的人才敢直视楚沉暮,一双仓惶的眼睛通红的对上盛满了笑意的眸子。 楚沉暮不再逗人,又一次把人抱住。 洛随尘听见师尊碎玉般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不是做梦。” 楚沉暮安抚地拍了拍洛随尘的后背,昨晚那个抱住你的师尊,同今天这个一样,都不是做梦。 楚沉暮把人挪到自己眼前,“是我的错,我早该抱抱你的。是我自己胆小懦弱,擅自替你做了你可能不喜欢的决定,阿尘,我向你道歉。” 洛随尘摇头,束发的带子飘落在脸颊旁边。楚沉暮抬手将它扶正,收回手时一颗水珠砸在手背上,温热。 他无奈地看向洛随尘,拇指掠过对方眼角湿润的痕迹,“是为师的错,我方才不该捉弄你。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 “别哭了,好不好?” 楚沉暮绞尽脑汁说得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只是摇头。他把发带扶正了一次又一次,无奈,复又把人揽了回去。 “等你不难过了我们再松开,好不好?” 洛随尘想他不是难过,他只是欢喜。这种庞大到难以名状的欢喜直直的撞进他的心里,远远胜过逢落甘霖的久旱的土地。他欢喜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不能这么说,师尊刚刚说,他如果不难过就要松开了。 他不想松开,便不想解释。 对不起师尊,他真的顽劣乖戾,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还有自己的私心。 洛随尘手臂紧了又松,有那么一瞬他在想是否是哪个魔修费尽心力为他编织了这样完美的陷阱,亦或是他的心魔去而复返,想凭这样将他拉入无尽深渊。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认了。他只求梦境再长些许。 楚沉暮感受着对方怀抱的力气,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柔声又加了一句。 “没关系,不难过也可以不松开,等想松开了再松开。拥抱我是你的权利。” “随时随地。” 耳畔只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声。洛随尘垂眸,师尊身上青竹的味道笼罩住他的鼻息,又钻进心里。如清风徐徐,毫不费力就能吹乱他心跳频率。 第179章 像根会呼吸的木头 随时……随地? 他瞪大双眸,欢喜之余有几分惶恐,惶恐之余又有几分委屈。 是委屈吗?是委屈吧。 虽然他没有委屈的立场和余地。 但…… 天道眷顾让他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却留他的记忆,让他在心里刻画出对师尊最恶毒的恨意;察觉到今生的师尊极好极好,却又有一道魔脉横在他与师尊之间,世人皆道正邪不两立,沟壑两边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师尊与他互通心意,他却又生出来心魔,亲手伤害了他明明此生最想珍惜的情谊。 他总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但总差一点,就差一点。什么都好像触手可及,又遥遥无期。 幸而世界上有最好最好的师尊,一次次救他,一次次接纳他,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待他很好。 即使他不是一个乖顺的徒弟。 世道待他不公。他此刻觉得用所有的不公换来楚沉暮一人,是他占了便宜。 ………………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久到楼下的店小二礼貌上来敲门问这个房间还续不续住,又说自己在隔壁扑了个空,询问是否知道隔壁住客的消息。 直到打开门见到本应住在隔壁的楚沉暮。 “额……?”店小二惊异的看着衣冠楚楚的楚沉暮,和倚在床榻上只着一身雪白中衣,眼角泛红,头发凌乱,呼吸急促,貌似很虚弱的洛随尘。 该不会让他撞见什么大秘密了吧?听闻有钱人家的公子或多或少都有不为人知的特殊嗜好…… “哈哈”,店小二发出一声干巴巴的笑,“您隔壁的房间还续住吗?” “不续了,帮我退房吧,多谢。哦对了,这间房再续一晚。”楚沉暮察觉到对方横扫在他与洛随尘之间的诡异眼神,轻咳一声,在不经意间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 这下更说不清了。店小二看着对方欲盖弥彰不打自招的行为,神色莫名。 他躬身告辞,转身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转回来同还在捋平自己衣服褶皱的楚沉暮道:“客官们,先前住在您楼下房间的客人退房时跟我们投诉了您,说您房间晚上声音有点大。” 他语速飞快的一口气说完,语罢自己都觉得尴尬,冲人点头笑了笑,疾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直到店小二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的拐角,楚沉暮才把门关上,重新坐回床边。 楚沉暮的直觉告诉他此时此刻应该理智的跳过方才的尴尬话题,偏偏嘴巴一张开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刚刚的店小二实在是奇怪。你我二人晚上能发出什么动静,晚上无非是睡觉……” 等楚沉暮反应过来想闭上嘴巴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不是很想回忆自己方才在说什么。 偏偏空气鸦雀无声,他戛然而止的半截话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了地。 做以前洛随尘就该打趣他一番,再在他恼羞成怒的边缘把话题掀过,好人坏人都被他一个人当才对。 这会一句话不说,只像根会呼吸的木头杵着。 第180章 玩的真热闹 偏偏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他,给楚沉暮盯得耳尖发热。 当木头也是根坏木头。 咳咳。 “喝点水。”楚沉暮移过来一杯水递到洛随尘的嘴边,不由分说喂人喝下去。 话题转移之生硬,世间少有。 ……………… “师尊……阿尘明白您不想见我,您的行踪理所应当瞒着我,但为何也不见师兄一面。” 楚沉暮心道这孩子吞吞吐吐这么半天,还是没忍住问这样的话。 他握住洛随尘的手。两个人手掌的薄茧摩擦在一起,交换彼此的温度。 “我何时说过不愿见你?” “是我优柔寡断,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些事情,才需要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静一静,和阿尘没有关系的。如今想明白了,我自然就回来了。” 洛随尘想师尊还能想不明白什么事情呢,师尊单纯良善,大事小事心里都装不住,天塌下来也能照常吃着糕点看着话本子到睡着,睡了也没个正型。 只有那件事啊。 只有那件事才能折磨师尊良久,不知道在心里劝了自己多少句,才肯重新出现在人前,到如今却把一切揽在一句自己优柔寡断,还对罪魁祸首说“没有关系”。 他利落地翻身下榻,跪在楚沉暮脚边。抬手召出的,是沉水剑。 刚开了个话头的楚沉暮手心里冷不丁多了个剑柄,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师尊……阿尘对不住您,阿尘之罪,百死难消。”说着就握住剑身朝自己胸口怼。 楚沉暮瞪大了双眸,也顾不得什么章法,一指点在洛随尘的手腕,待那握剑的手脱力,楚沉暮抬掌把人拍了出去。 他收着力,但可能没收好。楚沉暮看着撞翻了一把椅子的洛随尘想。 在前台漫不经心拨着算盘的小二被声音吓到,手指慌乱间拨乱了一个珠子。 他呲牙咧嘴的磕打了一下算盘,账本往前翻了两页全部重来,又抬眼看了看日头正好的屋外,咂吧了一下嘴,摇了摇头。 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声音来源的房间。公子哥儿们玩的真热闹啊,他确实不懂。 楚沉暮一把丢开沉水剑,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得了,什么都不消说,看见对方那熟悉的表情,他就知道小徒弟又想岔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大度,若是真的还怪你,我便不会回来也不会与你说这样的话。” “我想与你说的也不是这件事情。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么急的性子,连我的话都听不完了吗,嗯?” 楚沉暮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不急着说这件事,他话锋一转:“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洛随尘声音很轻。 “自然是回答回答,”楚沉暮一个大喘气,“有些人怎么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了这副样子。” “昨日还答应我好好活着,结果晚上我一看仿佛看见了一个四处漏风的窟窿。你觉得你现在这样继续下去还能活多久,你难道还想死在我前面?” “就没有这样好好活着的。” 第181章 玉佩泛着五彩的光,唬人得很 “你就只有这一条命,你觉得命丢了谁会痛快?你师兄师姐?你自己?还是我?” 听到这里,乖乖听训的洛随尘眉梢微动。他确实认为师尊恨极了他,也确实是故意不去管身上的伤。 只有身上疼了心才没有那么疼。 楚沉暮一双眼睛气得溜圆,“你心里当真觉得为师会痛快?!” 洛随尘扯扯楚沉暮的袖子:“师尊,你别生气。怎么会呢,是我自己气不过自己罢了。我知道师尊良善,断然不会这样想我,是我怪罪自己。” 是他在逃避,妄图用身体的疼痛来减轻罪恶感罢了。 楚沉暮哪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就是知道的太明白,所以才生气。 “以后不许,听到没。” “嗯,以后再不会了。” 楚沉暮想了想,眼神微暗,又加了一句:“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糟蹋自己的身体。” “阿尘明白。” “你要起誓,若你再这般,你便再也找不到我。” 洛随尘还想说什么,却撞上了对方坚持的神色,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尊如此坚持这件事,却还是点点头,抬起右手,从指尖逼出一滴血: “我起誓,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做有害自己身体的事情,否则……否则便让我再也找不到师尊。” 天地誓言。 楚沉暮这才满意。 “师尊想说的事情是什么事?” 楚沉暮云淡风轻,“其实我此番离开,是因为快要死了。” 察觉洛随尘骤变的神色,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不是真的死,你莫慌。” 洛随尘怔怔地看着楚沉暮。 楚沉暮别开脸望向窗外,掩饰住眼底那抹不自然的神色,将所有事情挑拣出七七八八告诉了洛随尘。 屋外阳光倾洒。楚沉暮耳力极佳,楼下小二在拨弄算盘,大堂有人又要了一壶好酒,街头小贩正在吆喝,巷尾的妇人唤孩童回家。 怎么独他这个房间冷的可怕。 他叹一口气,告诉洛随尘那所谓的心魔真的不是你的错,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那个跟咱俩开的玩笑。 告诉他只有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消灭掉这个世界才能继续发展下去。 告诉他消灭这东西的法子是自己先死上一死。 又在洛随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说其实也不是真的死,天道已经给了他保命的法子。 他说得痛快,说得坚定,却在洛随尘追问他是什么保命法子的时候语焉不详。 “哎呀,天机不可泄露,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呀。万一我把它告诉你,”楚沉暮抬手指了指上面,“他听见了,要是一个不高兴,再给我们收回去,怎么办?” 洛随尘哪里信这样的话。 他声音颤抖,“师尊若是不告诉我,那师尊……的那天,阿尘一定紧随其后。” 楚沉暮没了办法,他就知道,他的小徒弟不好哄骗。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挡住玉佩边角处篆刻的字迹,远远的给洛随尘看。玉佩泛着五彩的光,唬人得很。 第182章 春日花开遍地风吹堤柳 “喏,就是这个了。”楚沉暮的语气淡淡,很无奈,又带着宠溺,仿佛在哄一个不好哄的孩子。 “这就是我保命的东西。它能救我一命,保我不死。只是濒死一场终究对我伤害很大,我可能回来的会有些晚,阿尘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洛随尘终于明白楚沉暮的用意。 他用一块玉佩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换自己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 从此以后,哪怕师尊真的死在他眼前,他也再不敢有一点点随之而去的念头。 师尊真的会回来吗?他不知道,但他也不敢赌。 师尊用语言给了他设了一个不得不好好活下去的禁锢。 他望向楚沉暮的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这该死的天道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他自己犯下的罪孽,却将整个苍澜大陆无数人的生命全压在师尊一个人的肩上。那是他的师尊啊,是他那个根本不想往心里装一点事情的师尊。 是他那个现在还在被世人误解的师尊。 苍生的存活与否,与他楚沉暮三个字到底有什么关系,洛随尘不懂。 苍生明明对他不住。 世人皆会在生死困顿之际跪地高呼“老天保佑”,偏偏对人伤害最大的都是天灾。 更可笑,问天无门,那庇佑世人的往往也是人,血肉之躯,身死则道消。 “师尊……”洛随尘向前一步抓住楚沉暮的衣袖,“非这样不可吗?” “师尊为何非要管着天下苍生?师尊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这天下根本不值得舍命相救!” 洛随尘起伏的胸口在一片寂静中平复,声音低到楚沉暮差点听不清,“……阿尘顽劣乖戾,不想师尊为别人舍命。” 什么是值得呢,楚沉暮没说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他明白。可纵使再不值得,也有无数个角落有正在拨弄的算盘,有倾入碗中的好酒,有街头卖力的吆喝,有巷尾温柔的呼唤。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不甘心,却也甘愿。 况且…… 楚沉暮安抚的顺了顺洛随尘的胸口,“怎么是为别人呢?这世道纵使再不好,也有我的阿尘,有意歌与承典,有我之亲友伙伴。” 洛随尘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师尊留住。 “师尊,碧落黄泉,天高海阔,阿尘要去哪里寻你?” 楚沉暮摇摇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望向洛随尘的眼神专注,带着认命的温柔,像要把人刻进骨头里。 “阿尘哪里也不用去,等师尊回来寻你——碧落黄泉,天高海阔,你只需待在原地,等我回来。” 楚沉暮望着对方缓缓点头的身躯,感觉自己可能又下了一步臭棋。 碧落黄泉天高海阔都不会再有他楚沉暮了,他的阿尘又要等他到何时。 可不这样说又能如何,活着总比死了好。他还是自私了一把,他想洛随尘活着,哪怕是痛苦的活着。 这世间太大,春日花开遍地风吹堤柳,夏日泛舟采莲夜卧群星,秋日登高乘风摘月俯幽,冬日落雪煮酒折梅祛旧。 他的阿尘还没有机会一一经历。 第183章 好一个无话可辩 洛随尘掌心被沉水剑划出的痕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血迹顺着指尖砸在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楚沉暮抓起那只手,轻轻吹了吹,挥袖用灵力扶起被撞歪的椅子,把人往那处拉。 洛随尘没动。 他看向楚沉暮的脸。这个角度正好,窗外阳光将睫毛向下投出一片青黑的阴影,洛随尘歪了歪头,阴影变换,青色却还在,是从师尊眼下长出来的。 自他见到师尊,师尊这几日眼下的青色一直没有消退。 “所以师尊前些日子才谁也不见吗?” “是,师尊胆子太小了,一直没想好怎么告诉你。”楚沉暮也不勉强,就着这个姿势给人上药。 “那师尊何时再离开?这次能否带上阿尘了?” 楚沉暮手里的动作没停,抬起头吻了一下对面走势向下的嘴巴,“过几日吧,等你伤好。不能带你,师尊要去的是巽州,那边太危险,我护不住你。” “但是我向你保证,师尊去去就回。那边的事情了了,我马上回来找你。” ……………… 客栈的房间续了又续,楚沉暮终于在洛随尘伤势痊愈以后离去。 期间严见安来过一次,他一直没听到有人禀报楚沉暮离开的消息,便去客栈查探情况,这一看便火冒三丈。 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挤到一间屋子里去了?!! 他腹内瞬间打好的八万字草稿还没来得及对洛随尘骂就被楚沉暮截住,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良久挥袖离去。 楚沉暮临走前拎了一壶好茶去惜言阁赔礼。 彼时严见安恰好不在,卫七把人拦下,视线落在楚沉暮脖颈处露出的一小节红绳,神色冷漠,说会代为转达。 在人离开之后,卫七久久凝视着手心里触感温凉的浅碧色茶壶,壶嘴悠悠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茶香。 卫七闻着便知道是小阁主喜爱的茶种。 他五指收紧,扣在壶身之上,犹豫片刻,用灵力将壶连同茶水一起碾碎又蒸发不见。 躲在暗处的侍从原本是被派去跟随楚沉暮的,方才对方骤然加速,他失了人的踪迹,因此返回惜言阁,没承想刚一回来便见到这一幕。 “七哥,您……” 卫七阖眸,“你如实禀报小阁主便是。” 其实他不必说这话,惜言阁所有人都对小阁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除了他,心底埋着大不敬的龌龊念头,对此只字不敢多言。 果然,他迎着小阁主回来,片刻后便有人递上来册子。 严见安看完,震怒。 “卫七!” 卫七木头似的表情不变,放下研磨到一半的墨条,走到严见安案前跪下。 严见安一双风流的眸子此刻锐利无比,声线冷硬,灵力裹着怒气倾压而去:“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案下身板笔直的人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喉间涌出血气,他将其压下,才艰难开口:“卫七无话可辩。” 好一个无话可辩! 他还未说明是什么事情卫七就心知肚明,分明不似册子里写的那样“失手打翻”。 他卫七是什么身手。 严见安周身灵力化作威压,毫不保留将卫七覆盖。 第184章 我看谁敢管他 霎时卫七面色便白了几分,一口鲜血喷出,尚未落在地上便在灵力之中化为无形。 “说,为何将沉暮拒于门外,又为何毁去他的茶?” 无人回答。 严见安看着地上的人身形摇晃,渐渐从皮肤各处渗出血珠,血顺着手背蜿蜒而下,又在离体的瞬间化为乌有。 直到这人再也维持不住跪立的姿势,半伏在地,撑着身子的胳膊也由笔直变得弯曲、颤抖。 又终于支撑不住,倒地。 始终一声不吭。 严见安心头的怒火比他预想的更盛,却在此刻怎么也继续不下去逼问。 他慢慢撤去了灵力,地上的人在压力减轻的第一时间是调整自己的姿势,重新跪了个标准。 没了灵力的阻隔,卫七身下很快凝出一滩血洼,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光,坐在高位的人从中看到卫七将被血染红的唇咬在牙间,唇缝还在汩汩吐血,眼睛半阖,却眉头都不皱,端得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神色。 严见安手中折扇无意识阖起。他想卫七虽然一开始是老头子派来管着他的,但后来好歹也听话,这么多年一直唯命是从,偶尔叛逆一次,总不至于把人弄死。 他也清楚卫七是什么闷葫芦性子,一开始他尽职尽责向严断汇报自己的行踪,后来他说不许再透露一个字,这人在那边受了多少罚也愣是只字不吐。 愣是由老爷子的人变成了他的人。 还算忠心,用着也顺手,严见安在心里对自己道,总不至于把人弄死。 只要认错就好。 “你可知错?” 卫七声音很轻,说得也断断续续:“卫七……认罚。” 严见安好不容易平息丝毫的怒意轻而易举被人挑得更高,知错与认罚,这人跟他玩什么文字游戏。 他起身,动作大到衣袂生风,抬脚把人踹开。 没有收力,卫七在严见安绣着金线的靴子踢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压住了护体的灵力,被踢出几丈远,撞折了上好的檀木桌子。 他这次僵了很久,才捂着胸口缓缓挪到原来的位置。 还是一开始的姿势。 严见安想怎么会有人让他这么生气。他就合该将人打死不论! “滚出去。在你有话可辩之前,别让我再看见你。” 卫七身形未动。 严见安这次把人揣得更远:“我说滚出去——还是你要死在这里?我念你跟了我许久,准许人给你收尸。” 卫七捂在胸口的手指蜷缩,扶着墙起身。 他确实跟小阁主许久了啊……久到他都不记得多久了,但总比楚尊者久。 “……卫七告退。” 退出后关上房门,卫七再也撑不住,砸在地上,周围有人想要上前把人扶起,严见安在屋内摔了桌案上上好的砚台。 墨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我看谁敢管他!” 众人噤若寒蝉,没人再敢插手这二人的事。卫七绷着一张脸,缓缓退去,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严见安看不到,但听得一清二楚。 等人走远,他打开不知何时被自己捏死的扇子,呼呼扇风。 气死他了! 第185章 取一钱半庐山云雾 他没有心情处理事务,下意识就要喊人陪他出门,却想起来正是这个人把他气了个够呛。 一句“卫七”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算了,还是处理事务吧。 可要提笔时发现砚台已经被自己摔碎。 “来个人!” 守在屋外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资历最浅又恰好今日当值的卫十九苦着脸进去。 一进门便是浓重的血腥味。 卫十九在一片狼藉中选择一条安全线路,来到严见安身边。 “小阁主。” “研墨,我要写字。” 卫十九抬起手悬在半空迟迟不落。他怎么没找到砚台? 严见安吸一口气,抬手召回了自己摔出去的砚台,缺了个角。卫十九假装看不见,埋头兢兢业业磨墨。 “墨太浓。” “太淡。” “速度快些。” “吵。” “倒茶。” “火候不对。” 严见安只觉得卫十九事事不顺他的心意。甚至呼吸都太过粗重,打乱他的思绪。 往常这些事事无巨细都是卫七亲手操持,他一句话不需直说,觉得口渴了自然有上好的茶水递到手边,写完一张纸下一张立马换来,镇纸摆放的位置不会影响他,连他看到烦心之事觉得烦闷,也由早早打开的窗子吹进微风。 这个人实在蠢笨。 在一次他抬手正撞上对方递茶的手,茶水洒了几滴在他手上之后,严见安觉得不能这样了。 他生气归生气,总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 他被伺候的舒服才是重要的。 可他才刚放了狠话让人滚出去。 严见安动作顿住,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轻摇。 有了。 他扬起声音:“来个人,让卫七滚回来。” 卫七重新站在这里时,身上衣服已经换了一身,还是黑色。脸上的血迹已经没了,露出没有血色的唇。 他步伐有些不稳,走到严见安面前单膝跪地,想了想,又改成双膝。 “小阁主。” 严见安发出一道不置可否的鼻音,轻哼一声,抬手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清理干净,碍眼。” “……是。” “不许用术法,也不许用灵力,你一点点擦。” 卫七觉得自己刚吃下的丹药没起作用,他胸口处疼得厉害。 “是。” 卫十九惊异的发现,这次当七哥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小阁主更加挑剔,挑剔得无与伦比,一句接一句的不满头连着尾,他仿佛走路先迈左脚都是错的。 而七哥出房间换水,小阁主便也不说话了。动作也停住,视线只落在那滩擦了一半的血洼上。 等人回来,又是新一轮挑剔。 卫七跪在地上清理血迹,耳边是小阁主压抑怒气的声音。 “倒茶。” “凉了。” “茶太烫,重倒一杯。” “难喝。” “难喝。” “我说难喝!” 卫十九来来回回十几趟,一杯茶还未被严见安喝进嘴里。 卫七涤抹布的手停在原地。 “用你右手边的茶壶,取一钱半庐山云雾,水不要太烫,没过壶身所刻的竹纹,泡三十息后用灵力温住,倒给主子时第一盏不要,温好茶盏后倒掉,第二盏再送去,七分满即可。” 第186章 在他眼皮底下玩暗度陈仓 卫七隐晦的看了一眼眉目中都是不满的严见安,抿唇,调用体内方才被压得凌乱,此时还没能完全平静下来的灵力,向卫十九传音。 后果是喉间重新涌上一抹腥甜。 严见安接过,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眉梢微挑。 很好,卫七,在他眼皮底下玩暗度陈仓。 他一滴未剩的饮尽,却抬手将茶盏拍在桌面,碎瓷片散了一桌。“你若是泡不好这盏茶,今日便不用出去。明日我会唤人来领你的尸体。” 卫十九跪在地上认错,心里却叫苦连天。他都是按照七哥所言来的啊,分毫不错,怎么就是泡不出合小阁主心意的茶呢。 七哥,救命啊。 卫七蹙眉看向严见安,见他拍碎茶盏的手没有受伤才收回视线,心里也是不解。他明明一字一句教过卫十九了,经过层层筛选才选出的卫字侍卫,总不至于蠢笨至此吧? 又听到主子震怒的话。 搁下手里的抹布,卫七从地上起身,用灵力烘干手上的水,接过卫十九手里的托盘,轻踢一脚:“出去。” 卫十九不敢动,却听见小阁主不见半分怒气的传音:“出去,嘴巴封好。” 他如蒙大赦,转瞬消失不见。 严见安在不为人见的地方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卫七抿唇,重新泡了一壶茶,端来放在严见安最顺手的地方,清理了桌上茶盏的残骸,犹豫一瞬,还是抬手将墨研好,又调了调屋内的光线,重新放了镇纸。 还将窗子开了不大不小的缝。 随后躬身后退几步,重新对着地上的血迹努力。 严见安冷眼看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桌面。 “怎么,有胆子当着我的面用灵力传音给卫十九,还怕我罚他借故把人赶出去,这时候没胆子用灵力打扫屋子?” 卫七动作停住,眼睛闭上又睁开,跪在刚被清理的七七八八的血迹之前。 小阁主果然还是发现了。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过会儿大概又要再换一身衣服。 “卫七知罪。” “你也会知罪?怎么,你替卫十九在这,是笃定我会杀他不会杀你?” “卫七不敢。”他从未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严见安踱步到卫七跟前。阖起的扇子被小阁主握在掌心,出现在卫七眼前。卫七听见小阁主让他伸手。 小阁主的扇子是善于杀伐的武器,此刻扇尖的利刃迸出寒光,映在卫七眼底。 卫七心中苦笑,小阁主这是嫌他手伸得太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办了不该办的事么。 他怔愣一息,没等严见安说第二次,伸出左手。 手腕处是方才摔在桌子上时被断裂的木头划出的痕迹,血肉翻开,尚未处理,现在还有血缓缓地流个不停。 卫七想如果小阁主要废他一只手,那好歹也是左手吧,虽然实力仍会大跌,但他使剑的手还在,主子交代的事他仍然能办。 看到这只根本无从下手的手腕,严见安微蹙的眉头皱的更紧。难怪地上的血怎么也擦不尽,这人一边流血一边擦,如何能擦得干净。 他方才在卫七近身时就嗅到一股血腥味。 第187章 我说右手 “右手。” 左手手腕这副样子,他如何搭脉。 卫七又愣了几息,长久以来波澜不惊的呼吸猝然加速又凝滞。 他终于发现胸口处吃药也压不下的疼痛来源不是伤口,是心。 实在痛。这般内伤,难怪他治疗外伤的丹药不起作用。 卫七眼眶突然酸得厉害,一滴泪在他眨眼时落下,砸在地板。 他早知如此,绝不会打碎楚沉暮的茶。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此以后再也无法跟随小阁主左右,比起那些蚂蚁噬咬般细碎的嫉妒,这才致命。 他错了,他知错。 “小阁主,”卫七语速急促,声音颤抖:“卫七知——” “我说右手。”严见安声音恰好传来,打断了卫七最后的挣扎。 卫七右手攥紧又松开,将其递到与左手平齐的高度。下一瞬果然见到小阁主抬起了握扇的手,寒芒在他眼前一扫而过。 他闭眼,右手手腕处却传来炙热的触感,不是小阁主的折扇,是小阁主的手指。 和顺手指而进的灵力。 卫七虽不知小阁主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打开经脉,顺从的让那股灵力在体内游走。最坏不过这股灵力在体内爆开,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至于比他方才猜想的结果更差。 严见安灵力转了一圈,又从原地出来。 “你快要化神了?” 卫七怔愣,似乎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又把小阁主的话从脑海里过了一圈,才回道:“是,体内灵力已隐隐有趋势。” 严见安点头,过了一会取出一瓶丹药,是他突破化神时寻来的:“快要突破时服下,可以帮你过雷劫。” 卫七收下,神色有几分难见的呆滞。 小阁主不杀他了? “我不知你今日为何与沉暮那壶茶过不去,但你在我身边许久,我知道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件事你不说缘由,我便暂且搁下,饶你一次。” “但是,”严见安重新坐回位子,“日后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拿楚沉暮当至交好友,你见他需如见我。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真的只是至交好友么……卫七道了声“是”,却不敢再多想,眼底是化不去的苦涩。 ---------------- 再次回到以前存放东西的那里,楚沉暮将该放的放下,该拿的拿起,人皮面具又黏在了脸上。 楚沉暮沉沉呼吸几次,从上次的路摸进了巽州。 他此番再回来,主要放心不下的是那个给他取名字的小少年和那群挣扎求生的普通人。 既然做了一场阿云,就该去再看一眼。 重新见到阿石,楚沉暮颇有些欣慰,这个小孩如今长了几分肉出来,精神也看上去更好,终于不那么干巴了。 而且他一探便知阿石丝毫没有撂置修炼之事,在他留下的丹药辅助之下,阿石已经要筑基了。 反正阿石与他知根知底,他索性不再隐藏,将之前买下来的好几个摊子的干粮和一些新淘来的,他觉得能有所裨益的东西都收在一个小储物袋,递给阿石。 第188章 匹夫无罪 楚沉暮叮嘱他取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被人发现,周遭最好不要有人在,更不要当着修士的面操作,毕竟虽然这种灵力波动很小,但也不是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他嘱咐了好几遍。 中间还想要不不给储物袋了,别再多生事端,可阿石看见了这个新奇的东西,两眼直放光。“给我留下呀,这种东西是不是很金贵……不贵?真的嘛,不贵那给我留着!” “小爷可爱死这个东西了,当初看你神神秘秘拿东西的时候我就眼热,只不过一直没好意思要,现在你都说要送给我了,我当然得拿着了,虽然我叫你一声师父,但我也还是把你当阿云的,可不会跟你客气啊。” “无需与我客气,我只是怕万一被歹人察觉到,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什么匹夫哇怀璧哇,我可听不懂!没事的阿云,我最多在饿得不行的时候从里面拿点吃的啊,要不就是自保,我们这里荒的不行,鸟都不愿意来这里拉屎,不会被人看见的。小爷机灵着呢,你信我。” “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说你揣着宝贝就会遭人眼红。” 阿石摆摆手,嘴里还是那句“你信我”。 楚沉暮信,但还是得留一手,他在这里呆了一天,手里忙活个不停,在阿石委身的这间破庙往外走约两三百步的地方,寻了处被雨打风吹已经沤了个半死的树洞,利用天然的东西摆了个小阵。 “你以后从这里取东西,那点灵力波动这个树洞就能给你挡下,你只要注意不被人看见就行了。而且这附近我设了个障眼法,还有禁制,多加小心,应该没事的。” 楚沉暮满意的四处看了看,这里被周围的东西挡的严实,就算被看见了,谁知道阿石蹲到这里,是在上厕所还是拿东西。 他觉得十分可以。以防万一,楚沉暮还留给阿石一个不需要灵力就能激发的护主法器。 然后又用了几天指点了一下阿石修炼的事情,楚沉暮就要走了。 “阿云师父,你真的又要走了?小爷我不是舍不得你啊,就是外面最近乱得很。” 楚沉暮有些好笑地看着姿态有些扭捏的半大小孩,这种年纪的时候最是面皮薄,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劲劲儿的,但他其实知道阿石是有些舍不得他的,不然也不会眼巴巴的看着,还问了他好几遍是否真的要离开。 他也不戳穿,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毫不心虚的直视小孩即将炸毛瞪得溜圆的眼睛,“对啊,我的事还没办完呢,你万事小心,左右我留下的吃食不算少,你就别太冒险了,好好修炼,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噢。你也小心,答应小爷要来看我,就不能朝三暮四。外面肯定很乱,年初交岁贡回来,我听大人说,上头来的人脸臭的跟被屎糊了似的,而且半点道理都不讲,你丫可别被逮了。” 阿石提起“岁贡”,脸上露出厌恶和痛恨至极的表情,楚沉暮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为何被阿石如此痛恨。不止是阿石,身为被奴役压迫良久的巽州百姓,谁提起来这个不是咬牙切齿又战战兢兢。 第189章 岁贡 岁贡。 去年年末,他赶路之时,在路途中遇到了浩浩荡荡足有几百人的队伍,全是普通人,只有零星几个修士管辖。他听了一天,就摸清了这些人的来历去处。 每个邦上交给番主的贡品,这只是其中一批。楚沉暮看过去,年长些的居多,青壮年最少。队伍里没有老人……楚沉暮阖眼,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当然没有老人了,他差点忘了,一百个一千个人里,都很难找出一个人能平安活到可以被称为“老人”的年龄。 那些只能称得上知天命之年的,或许已经是每个邦里最年长的人了。这种可笑程度,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即使是普通人,如今但凡手头富裕些的都买得起一两枚丹药,延年益寿的或许负担不起,强身健体功效的却不少见,耄耋老人在现代社会稀少,在沧澜大陆其实比比皆是。 而在巽州,这种年龄竟被硬生生砍去一半。 而这些被选中要去交人头税的百姓,面临的是十死无生的不归路。血池肉林,象征奢靡的玉池里盛满的不再是美酒,而是鲜热咸腥的人血——人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辅助魔修修行。 可笑的是,这种动辄成百上千条人命弄出来的东西,其实并不怎么被魔修看得上,普通人的血肉效果完全比不上有修为的修士。但这种“习俗”还是被延续到现在,或许观赏性比实用性已经更强了。 高高在上的坐着看底下人奋力挣扎崩溃呼救最后却还是难逃一死,是那些烂到骨子里了的魔修乐此不疲的娱乐项目。每每引得哄堂大笑。 楚沉暮出手救下了这批百姓,从一个怕死的修士嘴里问到了主使,在给他一个痛快以后杀到了番主那里,送他们也去当了血池里的养料。 也就是那次,楚沉暮动作有些大,被人围追堵截,四个多月以来受了唯一一次有些严重的伤。 ……思绪回归,楚沉暮不欲在这种时候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才阿石的话。楚沉暮“啧”了一声,“那叫言而无信,从哪里学的成语,用错了。”朝三暮四叫什么比方。 “嘁。”他会用成语就不错了,阿云对他要求越来越高了,以前明明说只要不骂人就行了的。 -------------------------- 阿石说的不错,外面确实很乱,那些魔宗教众脸色也确实臭的离谱。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魔宗宗主遇刺,受重伤了。传开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还描绘得有声有色,据说已经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弥留之际了。 但楚沉暮对此持保留意见,受伤应该不假,但说什么弥留之际,八成是胡扯。这个消息可能是圣女一派放出来扰乱军心的,也可能是魔宗宗主故意设下的障眼法。 但和他没关系,魔宗宗主是死是活他都不会作死到去人家老巢里兴风作浪。 第190章 魔宗上下励精图治 但后来他发现还是有关系的,宗主遇刺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一时间那些地方的头头都人人自危,守卫森严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下手的机会更少了,速度大大减慢。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这会儿再死了人,魔宗两派人互相猜忌,都以为是对方做的,倒没人怀疑身为第三方的楚沉暮。于是他又开始大展拳脚,杀魔修,救百姓。 他做不到彻底解放哪个地方,这样只会竖起靶子平白招人来打,就只能尽力为他们挑一个不那么暴戾的番主,日子起码好过一点。 ………………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缓的过着,楚沉暮他也不再想太多有的没的,专心在这里做这些杀人的勾当。只在有些时候还会恍惚,那些被他拎着剑像切西瓜一般砍杀了的,真的是人吗?那些神色枯槁眼神麻木的被他救下来的,真的也是人吗?随后又拍自己脑袋几下,告诫自己别想太多。 说起来,楚沉暮不管怎么样都是不愿意杀人的。可他正在做的却是满门心思盘算着多杀几个人,甚至不惜错杀无辜。有时候杀红了眼,他都想不管不顾放个大杀招全都毁了一了百了,幸好又清醒过来。 他掐着日子,自己来这里已经月余了。当初分别时承诺去去就回,却也耽搁了许久。但他总想着救完这波人再走,可救完这一批又有下一批。 楚沉暮知道自己不是故事里的主角,仅凭一个人灭不掉魔宗也救不了所有人,如同一只不知天高地厚试图阻挡车轮的螳螂,面对横在眼前的庞然大物束手无策。 他恨不得冲入魔宗的老巢一窝端了对方,却连出手救人都要躲躲藏藏。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不需要有如此大的压力,原本在他楚沉暮身上发生的事已经足够戏剧足够倒霉了,得过且过之余出出手得了。 听天由命。 却还是频频出手。 ………… 上次回去他借由鸿蒙轩之便彻彻底底的了解了一下魔宗的情况,也大抵清楚了为何圣女要与魔宗宗主内讧。 魔宗的圣女莫绮罗奇怪的很,根据鸿蒙轩的情报记载,大概一百八十多年前在巽州突然声名鹊起,如果身处正道大概也是能被人津津乐道的天才,却在一开始就选择修魔。 据说是有原因的,据传闻,她也是天生的灵魔双脉,只是灵脉在幼时被人下毒毁去,但一直未被证实。 进入魔宗后,莫绮罗凭借心狠手辣的心性与超绝的修炼天赋很快成为了一位护法的心腹,不过那位护法在短短十年以内突然暴毙,莫绮罗压制了所有人,成为了新的护法。 彼时上一任魔主刚刚身陨,现在的魔宗宗主还没来得及培养自己的心腹,于是招揽莫绮罗,二人相互扶持,直到魔宗宗主站稳脚跟,封莫绮罗为魔宗圣女。 事情到这里怎么也不像是会反目成仇的,可二人渐渐产生了分歧。 魔宗宗主坐稳了自己的位子,彼时那些怎么都浇不灭的斗志便自己先熄了三分,颇有一点想要守成的味道,而莫绮罗这人却是个实打实的真疯子,往常上千年都彼此相安无事的版图划分到了她眼中却成了碍眼的钉子—— 他们魔宗上下励精图治,怎得就只偏安于巽州一隅,未占天时也不尽地利。 第191章 战事又要兴起 莫绮罗不打算就此收手。 她要的不是区区巽州地界里的圣女,她想要整个沧澜大陆皆为魔宗管辖,尤其是被她掌管。她想要所谓正道修士苟延残喘丑态毕露。 据可靠消息,莫绮罗多次进言想要进攻沧澜大陆,都被魔宗宗主拒绝,本次回音谷的事情已经是她立下军令状几次三番担保才得以出手的,可偏偏竹篮打水一场空。 魔宗宗主自此以后更加保守,落在莫绮罗眼里就是窝囊。还有与她不对付的魔修每日在魔主跟前上眼药,莫绮罗怎能忍得住,干脆决定掀桌子,谁也别想好。在一次会议之后出门便宰了那位舌头比命都长的魔修,魔主还没来得及生气,莫绮罗的矛头就已经转而对准了他。 毫无野心的废物。 本来身为魔女的莫绮罗手下跟随者便众多,魔修之中也不乏早就盯紧了魔主位子的人,宣战以来你来我往,竟然打得不相上下。 也怪不得上次楚沉暮回去的时候在外面很少见到魔修,估计都被拉去内战了。 可楚沉暮没想到,自己才短短时日没有关注,外面天就变了。 之前听到的魔主受重伤命不久矣的传闻竟然是真的。楚沉暮十分简单粗暴的抓住了一个魔修,都没想好要怎么威胁对方呢,对方就已经和盘托出,楚沉暮把人杀了,随后有些惊愕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消化信息。 魔主身陨了,圣女一派毫无争议的掌握了魔宗内大小事务的话语权,可让很多人奇怪的是,圣女并未亲自执掌大权,而是从一众实力强劲的追随者中选了最俊俏的一位,将之推上了魔主之位。 自己依然是那个圣女。而这位新任魔主,有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身份,圣女曾经的面首。虽然如今已经没人敢去触碰魔主的霉头,但私下里这个消息被口口相传,可谓家喻户晓。 楚沉暮回忆着方才那位魔修之言,“圣女最开始跟的那位大人相貌便是数一数二的好,先后两任主上也个顶个的玉质金相。据说在圣女大人手下做事,首要大事便是容貌不可被毁。” 原来是个颜控。费尽心力将魔主推翻,反而又扶持了一位新的魔主,楚沉暮实在不能不这么想,这位圣女想要一统沧澜大陆,除了向往权力,是否也有一点想要任意挑选大陆中的俊俏郎君的意思? 当然了,这与楚沉暮并无半点关系。 他还是该埋伏的埋伏,该抹脖子的抹脖子,救了人不多言,杀了人也不多施舍一个眼神。 又是近一个月过去,魔宗内局势开始稳定下来,而这意味着外面的战事又要兴起。 楚沉暮掰着手指数。 他在巽州的行动越发艰难,思索再三还是打算离开了。再不回去,他闹不好会有生命危险不说,阿尘也该要念叨他了。 回去,去战场上砍人,也是一样的。 其实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直接出巽州也是可以的,但楚沉暮放心不下那个半大孩子,还是决定绕一段路。 这次离开,他再也不会踏足此地,总要有个正经的告别。 第192章 是人如其名的顽石 楚沉暮想起阿石,心疼之余又生出笑意。 那真是个像石头一样顽强的孩子。巽州这漫天带着血腥与压榨的狂风刮在他身上十余年,未能折损他半点生命力,楚沉暮扪心自问他若生来便如此苦,肯定露不出那样频繁磊落而又棱角分明的笑容。 阿石叫他一声师父,他又何尝不是在被命运推着迈向自己死期的路上把阿石当成教他许多的良师。 阿石不是一块璞玉,他是人如其名的顽石,可以拿一身骨肉与命数硬碰硬。 之前他不想与任何人再有牵扯,可这次楚沉暮突然想在见面时问他,是否愿意跟他一起离开巽州。 带一个人离开,对他而言不是办不了的难事。 他猜阿石不会走,阿石是个重情义的人。但他准备多劝几次,那阿石肯定会一边傲娇一边吞吞吐吐向他表示谢意。 或许他还能从那张灰扑扑的小脸上看见红晕。 他没想到再看见阿石的时候对方被吊在那个藏匿东西的树洞旁,最高的一棵树上。他送给阿石的那件法器不知是已经被破开,还是小孩根本没来得及激发。 他身子顿在原地,又隐匿身形靠近过去,手里多出一把剑。 距离够近了,他已经能探知那边的情况,便停下来。周围是少数几张熟悉的面孔,楚沉暮认出是阿石这个邦里的人。 还有几个魔修。楚沉暮视线扫过去那十几个黑衣身影,大概都在金丹期左右。 不足为惧。 但就怕有埋伏。 他倒有自信不会被人留住,但阿石在他们手里,他怕来不及救人。 最后,楚沉暮的视线落在双脚被吊起整个人头朝下挂在树上的阿石。 姿势倒同他与他初见时没有两样。 只不过阿石身上那个破的看不出原本布料颜色的衣服被染成了血红,这下更看不出了。也没法再穿,布料零零碎碎沾着血,在重力作用下无法听话的贴在身上,一片片的张着,像逆向生长的羽毛。 楚沉暮不知道阿石伤在哪里,明明无人动他,他的身子一直在抖。 牙齿却咬得死紧,楚沉暮能听到魔修的交谈,听到他们的脚步,却听不见一声痛呼,一声求饶,一声呻吟。 “小畜生,还不说吗,到底怎么联系那个叫阿云的修士?他是从何而来,身份是什么,修为如何?来巽州有什么目的?” “你回答一个问题,我便把一道魔气从你身体里撤出来。” 阿石张开嘴巴,一口血不受控制的流下,模糊住他的眼睛。 “小爷说了,没有什么修士,小爷什么也不知道。” “杀了我。你们有本事就杀了小爷我!” 方才问话的魔修好脾气的拍了拍手,“啧啧啧,勇气可嘉。放心,你死不了,我会一直吊着你的命,直到那个阿云出来救你。” 话落又抬手向阿石体内打入一道魔气。 楚沉暮小心排查周围可能藏人的地方,在此时终于听见阿石痛苦的声音从喉咙滚出,却也只有短短的一声。 第193章 想活吗? “阿云,你大爷的……你要是在,你可别出来啊!”阿石脑袋充血,只觉得自己两颗眼珠都要掉下来,四肢百骸里是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疼痛,那群狗娘养的不知道从哪里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手段。 他憋着一口气却只喊出一声,第二句话声音又弱下来:“小爷我别的没有,这几两骨头……还是够硬的。” 楚沉暮终于排查完环境,一个埋伏都没有。不知道是对自己实力太过自信还是在巽州作威作福惯了,竟然只有这几个人光明正大的在这里等他。 也或许是此处的领主想捉住他邀功,独享,都不得而知。但无疑方便了楚沉暮。 他身形一动,脚尖轻点树杈,朝阿石冲去。树枝上凝起一层白霜,一片叶子受力,在震颤之下脱离树梢。 凌天剑闪过白芒。楚沉暮将阿石单手抱在怀中,身旁16具尸体同时倒下,只余下一个活口,被凌天剑抵在喉咙。 远处一片带着白霜的叶子悄然落地。 一道轻烟从领头的魔修身上飘起,楚沉暮脸色一变,出手拦截,轻烟却不受他影响,径直飘走。他索性不再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想活吗?把魔气从他身体里撤出来。” 一个呼吸过去,对方没有开口,楚沉暮利落的一剑洞穿对方肩胛骨,又架在魔修的脖子上。 “想活吗?” 一个呼吸过去,没人回话,楚沉暮又是一剑。 尚在剧痛之中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没听清对方要求的魔修:“……” 短短三四个呼吸,他手里的人质被抢走,死了所有的同伙,自己被捅了两剑。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招式就被捅了两剑!!! “想活吗?” 听见这个如恶魔低语一样的熟悉问话,魔修扑通一声跪下,颤声回应:“想……想想!这位尊者,您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啊……” 楚沉暮等人把阿石体内所有的魔气抽出,又仔细探过确保这个人没做手脚,向阿石口中喂下两颗丹药,神色才稍微缓和下来。 “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发现异样的?” 他不觉得只凭几个酒囊饭袋就可以识破他布下的障眼法。 魔修捂着伤口直倒抽凉气:“是他们,是他们!”魔修指向已经被吓傻了,瘫倒在地上的那几个村民,“他们……” 说到一半,一道微弱的声音打断他:“阿云师父,小爷求你件事……能不能别问了,是我不小心。” 楚沉暮闻言视线落在怀中少年,阿石眼睑半阖,扯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那便不问。 他又看向那几名浑身哆嗦的村民,其中一人他最眼熟,之前住在阿石家中,阿石常与这人打招呼。此时他双臂紧紧捂着怀中一个物件,楚沉暮一道灵力挥过去把东西取了回来。 阿石目睹了这一切,表情看上去比方才受折磨之时更痛苦。 楚沉暮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把东西放在阿石手里。随后在魔修愕然的表情中一剑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第194章 你们修仙的人也吃不饱饭吗 魔修表情凝固在脸上,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还在难以置信——他们正道修士不是最重承诺吗? 为何不饶过他? 可惜这个问题再也没人能回答他了。 楚沉暮临走之时望了一眼那个沤了一半的树洞,洞外脚印凌乱虚浮,不是修炼之人留下的。 禁制还在,但里面的东西没了。 一阵风过,楚沉暮二人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声轻叹。 阿石被护体的灵力笼罩,方能在疾行之间开口,他表情不似上次分别之时灵动,声音也虚弱的低沉下去,带着沙哑:“阿云,你上次说的匹夫无罪,我懂了。” 再硬的石头,可以在腥风血雨之间保留棱角,但这些棱角总不舍得带着一丝一毫的尖锐扎向亲近之人,因而便被亲近之人伤得最深。 ……………… 楚沉暮一刻也不敢耽搁,即使阿石体内的经脉烂得一塌糊涂,是最该静养的时候,也还是仅停了一个时辰不到,阿石脸色稍好一点便又片刻不停。却还是被拦在半路。 他知道那日没拦下的烟气是传信之用,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凌天剑被重新握在手中,剑尖下斜,激起贴地的一层尘土。 一个化神,六个元婴。 抬举他了。 楚沉暮开口:“抱紧我,这次掉下去我可分身乏术。” 阿石伏在楚沉暮背后,默默收紧双臂。 楚沉暮取出一根绳子,将两人身子固定在一起,下一瞬,周身灵力暴动,汇于剑尖,凌天剑平举,剑芒直指那位化神。 “楚沉暮,放弃抵抗,还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我们圣女大人下了命令,抓活的。”为首一人开口,手中能量汇聚,眯着眼睛看楚沉暮。没等来回话,只见对面的人仙风道骨面容肃穆,脸色阴沉得要拧出水来。 提剑,抬手,迈步。 魔修严阵以待。 楚沉暮手一扬,魔修们只看到几个大小不一的圆盘状物体朝自己极速飞来,同时伴随一声厉喝:“看招!” 他们下意识躲闪,再一抬头,楚沉暮已经不见了踪迹。 留下毫发无损的几个魔修面面相觑:“尊者,这……” 为首的化神强者脸色沉得同衣服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愣着干什么,追!” ……………… “阿云,你方才丢出去的是什么?” 楚沉暮撕下身上已经失去效用的三张瞬移符,又不要钱一样贴了一把符篆用于隐匿气息,才吐出一口气:“烧饼和芝麻酥。” 背上的阿石闻言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什么?你们修仙的人也吃不饱饭吗,竟然给宝贝取这样的名字。” “不是,就是你吃的那个烧饼和芝麻酥。” 笑话,他是想瞎了心,才会跟对面七个人硬碰硬。 那可是七个人,他背着阿石,八成一个化神期都打不过,真要堂堂正正打一架,现在已经可以张罗着给他们两人收尸了。 哦,那个人说莫绮罗要抓他活口,那给他收尸还得过几天。 第195章 我没吃过芝麻酥 他本来是想找几件低阶的法器丢出去吓唬他们一下的,可他把东西整整齐齐分成三份给了三个弟子,现在少有的囊中羞涩。 见安道友给他的东西又太好,不值当用在此处。 三十六计走为上,楚沉暮一向觉得自己是识时务的俊杰。 阿石被噎了半晌,才开口:“那你干嘛还把我俩绑起来,还那样严肃,搞得像真要死在一起似的,小爷都准备死之前摆一个好看的姿势了。要显得威风,最好死了也能站着,看起来霸道。” 楚沉暮没理会小孩的胡说八道,“这个绳子能确保瞬移之后咱俩还在一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个小孩,学着点。” 这绳子还是他们师门当初下秘境历练之时备下的。 没什么大的用处,却也不想丢,因而摆在楚沉暮的储物戒里落灰。 没承想这会儿倒派上了用场。 …… “我没吃过芝麻酥。” “啊?”楚沉暮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阿石是在回复他那句“就是你吃的那个”。 他取出一块,放在阿石的手心,“吃吧,我这里管饱。” 阿石动了动身子,将芝麻酥收走,声音含糊不清:“好吃,你拿这个丢那群狗娘养的,便宜他们了。” “怎么说话的。” “啧”,阿石啧了一声,“小爷乐意。那你说他们是什么?” 楚沉暮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 …… “阿云师父,原来你叫楚沉暮啊,还挺好听的。你爹娘会取名字,比我给你取的好听多了。” “是我师尊取的。你取得这个也好听,是不一样的好听。歇会儿,伤得这么重,怎得这么多话?” 阿石却没停下:“你师尊?我有师爷爷?” “那叫师祖,厉害得紧,方才那七人师尊他一人就能搞定。” “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行?” “我可是搞定了抓你的那十几个人,你怎么也不行?” 阿石小小的“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 过了一会儿,阿石声音有些沉:“阿云师父,我跟你商量件事——你别带小爷了,你自己走行不行?” “当然不行。” “我说真的,刚才那群人找来的时候,我脖子后面就开始发烫,你说是不是中招了。” 楚沉暮终于停下。 随意找了个空地站住脚,他掀开阿石参差不齐的头发,果然看到一个黑色印记。 楚沉暮不认识这是什么,但他试了试,自己除不去。 他又往阿石身上添了几张符篆,“没事,这次我有防备了,他们找不来。”话落又继续赶路。 阿石没吭声。他一开始没往这上面想,只以为是脖子后面的伤口发炎了还是怎样,直到他们逃走,脖子后凉下来,方才他出声时又开始热。 阿云说有防备之后热度还是没消。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个鬼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只知道,或许是他连累阿云师父,他们刚刚才会被找到。 或许距离下一次被找到也不远了。 这次逃跑的速度更快,楚沉暮往嘴里一颗一颗塞丹药。灵力一边消耗一边又要从丹药中转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第196章 为何叫储‘物\’戒? 当楚沉暮察觉到右后侧劲风袭来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开。 只能在空中急停,调转身形,对出一掌。 阴魂不散。 楚沉暮压下体内翻腾的灵力,反手一张瞬移符贴在自己身上。 没动。 “同样的把戏,我不会上当两次,楚沉暮,束手就擒。” 四面八方围过来一片魔修,十个,多了一个化神期不说,人比上次还多了。楚沉暮又试了一张符,等了片刻,选择提着剑杀。 还要注意护着阿石,以免他被招式的余威波及。 魔修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换走了对面三个人,还是没能找到突破口。但他好歹发现那个人所言属实,圣女真想抓他的活口。 “打打杀杀的多有损你们正派人士的形象啊——楚沉暮,我跟你打个商量。” 楚沉暮停在原地趁机嗑药。 “你选一个吧,是等我们杀了你身后那小子,再把你带回去,还是把他放走,只要你跟我们回去?” 楚沉暮想选个屁,他哪个也不选。 他是正派,不是傻子。 身后的小孩却突然出声了:“你放我走,我不想跟你了。我能活命,小爷不要跟你了,你快放我走。” 闻言楚沉暮忍不住笑出声来,扯动了脸上的伤,疼得他声音打颤:“小孩,这种口是心非的把戏,你三师兄当初就玩过了。” 怎么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口是心非。 阿石不说话了。 楚沉暮盘算着他自己的灵力还能支撑他用几件见安道友赠予他的法器,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死局。 道天和尚啊……楚沉暮回想道天和尚的话。 他现在自爆是不是也算完成自己的使命了,他不太记得。 但他记得自己还有两个承诺,他要带阿石出巽州,更要回去见洛随尘。 楚沉暮盯住对方伤势最重的一个人,决定再拼一次。可还没等他动作,身上已经一轻。 捆住他们两人的绳子不知道何时散开,阿石连筑基都没到,直直向下坠。 楚沉暮闪身去接,一道护体的灵力罩送过去,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他行至半路,看到一道魔气抵住了他送的灵力,一道魔气则径直朝阿石打过去。 一声轰鸣炸响,楚沉暮感觉有什么温凉的液体溅在他的眼皮,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闯入他眼底的是盖在一滩碎石上的小孩。 触目都是斑驳的红,他落在地上,竟拼凑不齐阿石的身体。只看见连着一半胸脯的一只手臂,半截小腿,相隔几丈远。 楚沉暮素来冷峻的脸上爬升出明显的茫然。 他把那些残骸草草地用灵力拢起来,连悼念都来不及,只能胡乱地塞进储物戒里,脑海中划过清楚的记忆。 阿石问过自己为何不把他放进储物戒,说没有他的拖累,这样跑得多快,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没有直说,反而在生死逃亡的时候难得抛回去一句玩笑,“你猜它为何叫储‘物’戒?” 他不会再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楚何为储物戒。 储物戒内不存活物。 第197章 四下无风,日头高照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对眼前的血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看来我们楚尊者不愿意做选择啊,那我只好代为效劳。” “如果你识相——” 回应他的是凌厉的剑芒。 没有阿石,楚沉暮反倒像是失去了禁锢,打得愈发干脆。 魔宗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他身上的伤也一处又一处的添,可巽州是一个丢一块石头能砸死十个魔修的地界,他在这里跟人耗,着实是个糟糕透了的法子。 楚沉暮不再浮在半空了,连这点滞空的灵力如今也要省着来,他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那根看上去伤势稍轻的腿上,看着对面源源不断到来精力充沛的援军。 而他装药的瓶子都空了七个。 偏偏人多了以后对方又不急着抓他回去,头顶上悬着抱着手看戏的两个化神已经不亲自参与了,时不时在他难以招架之际添一手阴招,却不把他逼到绝地,留下杀也杀不尽的低阶修士磨他。 只在他快要逃掉的时候下场把他赶回来。 听人说猫在不饿又无聊的时候抓住耗子,是不会直接把它咬死的,它会把手中的猎物逼到墙角,松开爪子,看着慌不择路的身影逃窜,又在对方寻到希望的时候毫不费力抓回来。 直到把老鼠吓死,累死,或者投降了,认命了,不跑了,束手就擒在原地。 他就快成那个耗子了。 与他交战的人仿佛没有尽头,这片石头地同他浅月长衫之上一同开出一朵朵鲜血染成的花,又一同连成片,一同在招数波及之下变得破烂。 此时他得以有片刻的休整,是因为在太阳下伸着懒腰看戏的猫伸伸爪子叫停了这场游戏,纡尊降贵开了口:“怎么,楚沉暮,还不准备跟我们回去吗?” 楚沉暮袖间又引了一张瞬移符,不出所料还是没用。他仰头向上看,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不怎么顺心,腾身向上,没管周围因为他这一动作神形戒备的队伍,等视线与人平齐后才开口: “跟你们回去没了修为,与死了有什么区别,与其死得窝囊,楚某倒情愿拉你们陪葬。” 他神色淡淡,一双眸子被血糊了一半,所有思量都遮掩起来,旁人分毫看不出。 还是那人,说他们向来宏佑,从不会动手废去俘虏的修为。 楚沉暮知道这一点,但绝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宏佑。 莫绮罗策划回音谷那件事的时候便只是暂时封住了俘虏的修为,因为夺取修士的灵力血肉需要在肉身充盈的时候效果才最佳。 他此次被莫绮罗点名要活着抓回去,不管是做什么,八成也不会直接废了他。 再打下去今日的下场最好也不过是能留个全尸。他倘若选择当一只束手就擒的耗子,总而言之再差也不会差得过一个“死”字。 楚沉暮缓缓垂下举剑的手,无名指连同小指从剑柄上移开,凌天剑被余下的三个指头松松垮垮握在手中,轻轻震颤,发出悲鸣。 四下无风,日头高照,楚沉暮却觉得寒凉透骨。 第198章 躲不过去了 对面的魔修突然放声大笑,看向楚沉暮的眼神如同在观望跳梁小丑:“哈哈哈哈,早知如此又何必负隅顽抗呢……啧,白死了一个人不是?” “跟我们作对,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砰——死得多惨,嗯哈哈哈?” “是被你害死的——午夜梦回,希望我们楚尊者,不要愧疚才是。” 一字一句扎在耳中,又如同长了钩子一般戳在心上,楚沉暮听着听着,重新将剑柄攥在手里,眸底一片染着愤怒的苍凉,脸上反倒爬升出平静的笑。 “方才你非要挣扎,杀了我这么多人,现在打累了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又要停下,你说说,你们说说——哪有这么好的事?” 魔修从空中落下,脚底踩上粘稠的血。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抬脚找一块干净的角落蹭了蹭鞋底的血污,好整以暇:“下来给他们道个歉呗楚尊者,顺便也给被你害死的那个小家伙告个别。” “啧啧啧,就是不太好分辨他都在哪了哈哈哈哈哈,说不准我此时脚底踩住的,就是他一根手指呢。” 楚沉暮也落在地上,“哦?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如今自身难保,不过是,阶、下、囚。” 喉间滑出一声轻笑,楚沉暮随手捥了个漂亮但没用的剑花:“我认清了,但你说得不对——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么?”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开口:“我如今,或者说一直——” 衣裳破烂,几乎能拧出两盆血来,处境差到路过的乞丐见了都要施舍两个铜板让出半个桥洞的楚沉暮嘴巴一开一合毫不客气,“是你祖宗。” 最后四个字夹杂着灵力,在空旷处传得比想象中更远。 随之而起的是清越的剑鸣,凌天剑破风而去,直指那个嘴臭的杂碎。他是杀死阿石的罪魁祸首。 楚沉暮心想,阿石骂得真对。他当时该让阿石多骂几声。 ……………… 等他终于杀了那个嘴碎的杂种后,楚沉暮才有心情唾弃自己。他竟然动过投降的想法,在这里,在巽州,在这片乱石滩,在阿石最后存在的地方,在阿石的仇人还活着的时候。 触目可见的都是零碎的尸体,呼吸之间都是刺鼻的血气。 这样苍凉悲壮的背景该配的是一位站着死的亡魂才对,或许不能站着死,或许会倒下,但总不是跪着生。 起码不能跪在阿石的仇人前生。 高阶修士之间的战斗往往都是很短暂的,要么点到即止,要么摧枯拉朽,很少有一次对战,能从落日西垂打到月挂枝头。 整片天地都被茫茫的月色笼罩了,衬得红色更红。 楚沉暮几乎是机械性的挥剑。他觉得小时候被师尊教习,一天都没有过这么多次动作。 这样想想师尊其实也不算严格。 迎面打来一团看不清的东西,只有破空声响起,他只来得及给自己套了个防御。 躲不过去了。 第199章 自身难保 那东西打过来的速度在楚沉暮眼中似乎变得很慢,他无端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情。 却一个也抓不住,最后只觉得月光打在身上,刺骨的寒痛。 明明白日里太阳照下来还很暖和。 今日月寒日暖。 不知道明日天气如何。 储物戒里还有见安给自己的法器。 不知道他们找不到自己,会不会生气自己不告而别。 他只来得及想这么多,那东西就破开了自己的防御到了眼前。直奔心口。 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他在轰鸣声中听到一道很清脆的细小声音。 楚沉暮如狂风天气里断线的纸鸢,立时倒飞出去。但瞬间又有一股能量包裹他的身体,是很精纯的灵力。 “谁欺我鸿蒙轩无人!” 那道灵力抽离,凝成一个男子的身形,立在楚沉暮前面。他回头看了一眼楚沉暮,像是确认自己需要保护几个人,然后面对乌泱泱一片魔修。 很随意的挥了下袖,楚沉暮眼前一花,他勉强分辨出这个人在对面人群里逛了一遭,又回来原地的时候,身形浅了几分,威严仍在。 对面如同下饺子一般往地下落魔修。 楚沉暮终于见到摧枯拉朽的打法——好几十人,全死了。自己这边袖子都没沾上血。 又等了几息,确认安全之后,这个人又重新散去人形,变为灵力裹在楚沉暮身周,治疗他满身的伤。 楚沉暮来不及探究这个人从何处而来,取瞬移符贴在自己身上驱动。 这次就可以了。 没有阿石,楚沉暮不需要考虑自己肉身和灵魂的承受程度,一直瞬移到巽州之外。 直到确保自己安全,他才盘膝坐下疗伤。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楚沉暮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血早已经干涸,衣服板结,贴在皮肤上,又腥又臭。 他狠狠地掐了几个诀除尘,换了身衣服,仍觉得不干净,到人间的客栈里洗了两遍才作罢。 在洗澡时大概弄清楚了那日从天而降救下自己的人是从哪出来的。 见安道友让他贴身戴着的玉佩,此时去了一个角,原本里面五彩的光散了一道,变为四色。 楚沉暮叹了口气。 救命之恩,他该如何去报。 这是相当于能救五次命的宝物,他以前不知,接受的就已经有几分愧疚,如今知道这玉佩到底有什么作用,就更不能坦然。 下次见到见安道友,还是还他为好。 取回东西,楚沉暮这次倒没见像上回一样遮天蔽日的传音纸鹤,只有几封,他挨个听过去。 阿尘寻了一处宅子等他。 正好离无极城不太远,楚沉暮给洛随尘传了封信让他稍安勿躁,他准备先去把玉佩还给见安,当面与他道谢。 严见安这会在无极城,却不太有机会能接受楚沉暮的谢意。他这会自身难保。 他正跪在严断跟前。 四日前严断察觉到自己曾经留在严见安玉佩中的意识被激发,不过还好只是一道。 虽然打造这玉佩时自己修为还没到这么高,但也已经是渡劫,想来那小子也没惹什么大麻烦。 结果那道意识将自己所见传回本体的时候,严断那颗将将放下的心又被拽起来了。 第200章 见安求您 那道意识存进去的时间太早,还没出现严见安的命劫,他不认识,可自己认得清清楚楚,那个被自己保护了的,不是他严见安的命劫楚沉暮,又是谁。 严断在当时便震碎了自己手边的桌子。 好你个混小子,真是胡闹也不知道看个分寸,连这种东西都能假手他人! 他当即去了无极城,把严见安揪了就丢在地上。 结果这人听闻自己知道了以后没先担心腿还能不能保住,先是脸色大变问楚沉暮是否已经脱离危险。 严断实在没忍住,踹了严见安一脚。 跪在地上被自家老爷子一脚踹出去,严见安左肋一阵剧痛,等从桌子的残骸处站起来重新跪在原地的时候,他无端想起此刻候在门外的卫七。 前些日子自己也刚这样踹了他。 不知道卫七在门外听见这么熟悉的声音,作何感想。 想着想着严见安突然勾了下嘴角。 严断勾了勾手腕,手中的茶盏脱手,以飞快的速度旋转,蹭过严见安的额头,茶盏未碎,又重新回到严断手中,杯中茶一滴未洒,只在杯沿处有一抹血痕。 严见安感觉额头处有温热的液体滑下。 “还敢笑,真是反了你了!” 严见安认错态度良好:“见安知错。”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的玄玉佩是如何挂在旁人脖子上的。” “是我送的。”严见安抬眸对上严断盛满怒意的眼神,“我与楚沉暮是至交好友,只是想确保他的安全。让老爷子担心,是我不对。” “你也知道那玉佩能确保安全!不好好挂在自己脖子上护着,偏偏要给你那个命劫!” “楚沉暮他并未做任何对我不利之事,见安觉得,那命劫之说,或许弄错了也不一……” 话音未落,严断虚空挥手,一记耳光打在严见安脸上。门外的卫七听见动静,身形微动。 严见安头歪向一边,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觉得老子用混沌鉴元镜那两次都是白照了是吧?你一句觉得弄错了就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了?” 严见安知晓,自然不会错。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难抉择。 “把你玉佩取回来,然后杀了他。”严断话音刚落,严见安便开口:“恕见安难以从命。” “严见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打商量吗?” “见安没有。但——”严断手中的茶盏到底没保住,上好的玉料碎在了严见安额间。 “这是阁主令。” 严见安膝盖向前挪了一步,盖在茶盏碎片上,严断见状动了动嘴唇,严见安却像根本没察觉到:“老爷子……见安求您。” “你若还拿我当鸿蒙轩的阁主,还拿自己当鸿蒙轩的一员,此时就该说一声领命。” 严见安素日里慵懒的脸上全是痛苦,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有人来报。 “阁主,小阁主。”门外有人出声,严见安跪在地上开口,声音如常:“何事?” “楚尊者来了,想要见您。您吩咐过闭门谢客,楚尊者说要把玉佩还给您,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第201章 见之必杀,不死不休 严见安再开口时声线里多了一分颤动:“告诉他我不见,让他赶紧走!” “等等。来者是客,你怎么这么着急赶人走?”严断扫了一眼不再镇定的严见安:“把人请进来。” “站住——我看谁敢!”严见安喝住门外的侍卫,拉住严断的衣摆:“老爷子,求您不要杀他!……起码这次不要。” “西阁主好大的威风,怎么不对我也说一句谁敢。” 严见安阖了眸子:“卫七,把玉佩取回来,让楚沉暮离开,说我最近很忙,让他最近都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去鸿蒙轩任何地方。” 卫七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领了命,转身离开。 严断看了眼自己被攥得变形的衣摆,冷哼一声:“这次他来给你还玉佩,我可以放过他。但也仅此一次。” “我还是那句话,杀楚沉暮,是阁主令。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自己当这个阁主。” 严见安一直等到卫七回来复命,才松开手,垂首跪在严断脚边:“鸿蒙轩第八十七代直属属员,西阁阁主,严见安,自请退阁,望阁主成全。” 周围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严断仿佛听错了一般笑了一声,声音不见一丝怒气:“你说什么?” “卫七,你进来。”严断把卫七喊进屋,卫七走进房间,关上门,跪在严见安侧后。严断开口:“这有一个脑子糊涂了嫌日子太舒坦的,你跟他说说,退阁是什么意思。” “回阁主,小阁主,退阁要把在阁内所学所得全部偿还,包括修为法器所用资源。所有都需与入阁之时一般无二。若为接触过鸿蒙轩机密的核心成员,则需要走公审,立天地誓言。”卫七看了一眼严见安红肿的脸,忍不住加了一句:“小阁主,您别说气话。” “听清楚了?我严断老了,倒是不记得你入阁时是个什么样子。” 严见安怎会不知严断是故意的:“见安入阁之时尚小,承蒙阁主庇佑,修为全无便得以入鸿蒙轩直属。” “还退吗?”严断开口。 严见安沉默。 沉默便是无声的反抗,严断恨不得唤出自己的武器把这个兔崽子拍扁了,又想起这人的修为实在是不够看,还是没用真家伙,随手抄起桌子的一根断腿,便往严见安身上打。 毫无章法。 断木被灵力包裹,结实得很,直到严见安差点跪不住,严断才停手。这会木头已经要断了,严见安的衣衫上血迹斑驳。 “还退吗?你若执意要退,今日我便把你修为亲手打没,权当从没捡过你!” 严见安咳出两口血来,最后还是摇头。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加了一句:“见安失言。” 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那我抗命。” 端得是一副“你总不至于把我打死”的有恃无恐。 “你抗命没用。”严断甚至轻抚过严见安额头的伤给他止了血,“传阁主令,给楚沉暮下追杀帖。” 阁主亲自下的追杀帖,那楚沉暮就是整个鸿蒙轩的敌人,见之必杀,不死不休。 第202章 照这样 甚至这道追杀帖会传遍整个修仙界,谁都可以杀了楚沉暮,拿着楚沉暮的人头找上鸿蒙轩,换取绝对不菲的报酬。 而全修仙界也都会知道,这道命令最开始是由鸿蒙轩西阁发出。 屋内只有卫七一个侍从,卫七拱手抱拳就要领命,严见安头都没回,一只手精准地把卫七的手摁下去:“卫七,不许传。” 严见安又挨了一下。 卫七蹙眉,他不能再看着小阁主糊涂下去了,“属下——” “卫、七!”严见安声音都稳不住,喝止住卫七,对严断道:“老爷子……阁主,属下求您,追杀令能不能起码不要在西阁下。” 他不想楚沉暮恨他。 严断简直恨铁不成钢到了极点。他拉过严见安那只方才摁在卫七的手,对卫七道:“给我寸步不离看好这个抗命的叛徒!他若敢迈出这间屋子一步,敢多管一句闲事,给我打折他的腿——” 严断一棍敲在严见安抻平的胳膊上,一道清脆的骨裂声同时传进三个人的耳朵,严见安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 “照这样打。” 严断丢给卫七一个信物,出门后在门口设下禁制,只有拿着信物的卫七可以进出。 严见安挪动身子朝向严断离开的背影,语气还是那样不着调,却虚弱得尾音发颤:“见安不孝,老爷子您别气坏了身子。您要是生气,随时过来打我一顿。” 话落严断已经不见。 卫七扶住严见安的手微颤,为了楚沉暮,何必呢。何况他还隐约听到什么命劫,卫七眼神一暗,闪过微不可察的杀意。 “属下先给您疗伤吧,您……”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严见安那边先开了口:“去,告诉沉暮,鸿蒙轩要杀他,我拦不住。让他注意安全。” “小阁主!” “快去,我现在连你也叫不动了?” “阁主吩咐过,您不能再……” “老爷子若是发现了,你让他来找我,别为难你,你都是被我逼的。你放心,老爷子总不会真打死我。” 卫七痛苦地闭了闭眼。“小阁主,先疗伤吧好不好,您的胳膊不能耽误。” “快去呀。”严见安挣开卫七的手,“还是说,你也要我求你?” 卫七没动。 严见安踉跄着站起来,又把卫七从地上拉起,轻轻笑了一下。“好,卫七,总归我今日已经狼狈到这样了,也不差这一遭。我严见安今日……” 边说便要对着卫七屈膝。 小阁主笑得那样无可奈何,卫七心中更痛。小阁主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开口同他说这些话。 他动作更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阁主,我方才去取玉佩时已经说过了。话里到最后还是生出来一丝生硬,“您折煞属下了。” “疗伤吧好不好,卫七给您疗伤。”卫七又从地上起来,“真的耽误不得。” 处理完严见安身上的伤,又把玉佩给小阁主戴上,卫七开口:“小阁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需要什么,卫七吩咐人下去置办。” 第203章 榆木脑袋 以往这些都是卫七亲手做的,这次却说吩咐人做事,严见安躺在软蹋上看向一旁紧张的站着的人,长长叹了口气:“真寸步不离监视我这个抗命的叛徒啊。” 终究还是被监视起来了啊。 卫七只是怕小阁主此时心情不好,他若再离开留小阁主一个人更难受,却被误会了自己的初心,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再度开口:“卫七在此候命,小阁主有什么需要,属下替您去做。” “我要你去保护楚沉暮呢,你也去?” 卫七的手攥紧。严见安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这人对自己也不知道温柔一点,手背青筋暴起,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然后卫七便跪在严见安榻边。“小阁主,这条命令,属下抗命。属下过会去领罚。” 瞧瞧,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才刚说过抗命,转眼卫七就学会了。 严见安开口:“哦?抗命可不是小罚。” “卫七知晓。” “那我要你吩咐下去,西阁不许对楚沉暮出手呢?” “卫七抗命。” “你把我上次带回来的法器送给楚沉暮去。” “卫七抗命。” “把你的信物给我,我要出去。” “卫七……抗命。” 严见安气笑了:“你就会这一句?这会抗多少命了,你有几条命能让你这么抗?” 卫七知道小阁主此时心中郁结,是在故意难为他,如果自己去领罚可以让小阁主稍微痛快些,他是情愿的。 “看小阁主还有多少条和阁主令有关的命令,卫七一起抗了。卫七是要领完罚回来让小阁主验,还是直接在门外受?” 榆木脑袋。严见安看着面色恭敬却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的卫七,原本又窝囊又心急的情绪反倒好了不少,这会只觉得卫七又呆又笨。 他开始逗人:“我都不要,我要你自己打。就在这,我要看。”严见安抬了抬刚包扎好的小臂,眼中满是恶劣:“照这样打。” 卫七抿唇,从那个早就倒在一旁的桌子上掰下来一节木头,在离严见安两三步远的地方跪下。 一只胳膊抻平,另一只胳膊握着木头就要招呼上去。是一点没留情的力度。 严见安把扇子丢出去削断了那节木头。 然后对地上跪着的大号木头开口:“起来。你胳膊要是折了,咱俩谁照顾谁去?我修为比你高,伤比你先好,怎么,你还想被我伺候?” “卫七不敢。” 啧。 “过来。”卫七就要跪着挪过来。“你没长脚?”卫七便站起身,走过来,再跪下。 严见安拍了拍手边的位置,“坐下,给我念个话本子,我累了,要睡觉。我要最右边那个。” 卫七木讷地从书架上取了话本,却没坐下。 “怎么,这个也要抗命?那我真打死你。” 卫七便虚虚地落在软榻的一角,占了蚕豆大的地儿。 严见安不知道这人是在坐还是扎马步。 他用那只好手把人摁实了,又腾了点地方,看人坐住了才松手。 “念吧。” 第204章 是在关心他 卫七没有感情的朗读方才随手选出的话本。小阁主没说要从哪里开始,他便随便翻了一页。 “……侍卫在远处看着与美人调笑的自家公子,心揪成一团。 他恨不能自己成为那个坐在公子怀中被人喂葡萄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得公子青眼。 可他只是个木讷的侍卫。他不会被公子喜爱,也不敢让公子知道……” 卫七的声音顿住了。 闭着眼睛的严见安轻声开口:“念啊,怎么不念了?” 卫七继续念,声音却低了几分:“不敢让公子知道,他的侍卫,心悦主子。” 卫七观察了一下严见安的表情,对方神色自若,仿佛刚刚只听到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本来也是很寻常的话。卫七说不上什么情绪,心口堵得慌,又庆幸。还是继续念下去。 严见安还在想楚沉暮。 楚沉暮的事急不来,那边还有他送的法器,阁主令传开也还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沉暮应该还是安全的。 他该怎么做,才能保全沉暮呢。 ……………… 卫七一直念,声音沉缓,倒真的给严见安念出几分睡意。他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卫七还在念,声音多了几分沙哑,嘴唇已经干巴巴的要裂皮了。 “停停停。” 卫七停下,压抑的咳了一声:“小阁主?” “念太久了,嗓子劈,声音不好听了,不听了。”严见安突然坐起来,和卫七的距离变得很近。他察觉到对方一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还有些纳闷。 他脾气真的很不好吗?卫七跟了他这么久,怎么跟他说话还会紧张害怕。 卫七几乎都能察觉到严见安呼吸间的热气,他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起来,脑子里讷讷地想,小阁主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在说他往常声音好听。 “喝水。” 卫七起身端来茶杯,杯子里茶水温度刚好。 严见安喝了一杯,第二杯却没接:“不好喝,你喝。” 卫七想或许是茶水放了太久,即使再用灵力温热跟原本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他退回去放下茶盘,就要重新泡茶。 “不是说你喝吗?” 卫七抿抿唇,迟疑地拿起方才小阁主刚喝过的茶杯。 他要这样喝吗? “喝。” 私心作祟,调整了一下角度,就着小阁主喝茶的痕迹,卫七给自己灌了一杯。也没喝出是什么味道,僵硬地咽了下去。 耳朵爬上一丝红晕。 “多喝几杯。” 卫七按照命令喝了几杯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小阁主或许是看他念了这么久话本,特意让他喝的。 果然是声音不好听了么。那下次他会注意,如果有下次的话。 小阁主是在关心他。卫七在心里擅自将嫌弃他声音沙哑与关心他画了等号,浅浅的笑了一下。 “卫七,你要怎样才能放我出去?” 卫七嘴角的笑意立时又消下去。这才是关心,小阁主无时无刻不挂念楚沉暮的安危,这才叫关心。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第205章 生得挺俊俏 “等阁主的命令。”卫七单膝跪在榻旁,方便严见安能用舒服的姿势同他说话。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我的人还是老爷子的人?” “属下是您的人,除了这件事,卫七都可以做。” 严见安取出自己的折扇,冰凉的扇刃贴到卫七颈间,他控制自己的力道,卫七脖颈皮都没破。 “你打不过我,我若执意要夺,你拦不住。” 其实根本不需要打,卫七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在原地引颈受戮,只是眼神中的光亮被敛去几分:“属下会拿命拦。” “我没有抗命的属下,”严见安收了扇子,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比方才还要用力,一道血痕霎那间出现:“我也不要你的命,端看你要不要我的命了。” “属下知道您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卫七几乎油盐不进,他眼睛盯着那道刺目的红:“您若心中有气,卫七给您出气。” 本来拿自裁去威胁别人就已经很窝囊了,偏偏还没威胁得住,严见安觉得更加窝囊。他准备换个策略:“卫七,你把信物给我。你想要什么,你开口,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给你。” 卫七真正想要的东西在肚子里打了个圈,连冒头的意思都没有,嘴巴上退而求其次说了第二想的:“属下只愿小阁主平安顺意。” 卫七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真挚,真挚到严见安的眸子几乎招架不住,堪堪移开。那股炙热的情感冲袭了他的识海,他脑子里突然升起一股荒谬的想法。 荒谬到他再次看向卫七时的表情都变得极为怪异。 他招手,话里带着微小的试探:“你过来,坐在这。” 卫七便又坐在严见安床边。严见安突然起身,一只手捏住卫七的下巴,把人整张脸都摆正放在自己眼前:“我以前没觉得,今天仔细看了看,你倒是生得挺俊俏。” 这倒是实话,严见安漫不经心开口,细细打量卫七的表情,果然从卫七脸上看到紧张、无措和一抹错愕。捏住下巴的那只手伸出其余三根手指贴在卫七脖颈,探查到快得出人意料的跳动。 严见安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以前那样忠心于他。他收回手,垂下的眼睑盖住眸底闪烁的光,缓缓压下心里的愧疚。 玩弄别人感情是最该死的,他如今也要当当这种渣滓了。 “真的说什么也不放我出去?” 卫七在自己杂乱的心跳声中缓缓摇头。 那便对不住了。 严见安突然虚虚的开口:“我头疼,你给我揉揉。” 卫七等着严见安躺下,结果小阁主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身子,躺在了他的大腿上。卫七一低头便是严见安的脸,额间一抹伤根本没有破坏半分美感,反而更叫卫七移不开眼睛。 严见安突然露出一抹蛊惑的笑,他抬手按在卫七的腹部,上下滑了滑,隔着衣服布料勾勒底下那具身子的肌肉线条,“身材不错。” 那具身子明显开始颤抖,又被主人尽力忍住。 第206章 容不下你 手下的人轻颤,却连拒绝都不会说一句。只是忍受着,直到自己呼吸乱了,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欲望时,才不得不抓住严见安的手腕,恳求的喊一句“小阁主”。 “怎么,我碰不得?”严见安眉梢轻挑。 卫七便将手松开:“碰得……属下知错。” 严见安却不继续了,“白天那个话本讲的是什么,我后面睡了,你再复述一遍。”卫七开口,估摸着小阁主睡去的时间,从中间说起,严见安打断他:“从最开始那里说。” “……不敢让公子知道,他的侍卫,心悦主子。” “停。”严见安出声打断,“最后半句是什么,没听清。” “心悦……主子。”卫七断断续续吐出四个字,终于敢正视严见安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卫七心跳错了一拍。 严见安看了卫七许久,突然背对着卫七翻了个身,直起身,一只手扣住卫七的头,附身吻了上去。他生疏又强势的撬开卫七的唇齿,在通道打开的瞬间推入一枚药丸。 随后用嘴巴堵住卫七的唇,手在卫七喉间一抹,直到药丸被吞下,又开始发挥作用,两个人才分开。 卫七狼狈地软倒在榻上,眼角是方才缺氧憋出的带着湿润的红。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调动不出灵力的时候,变得更红。 严见安开始在他身上翻找信物,甚至划破他的指尖打开储物戒,在里面也翻找了一通。 最后眸色猩红的看向自己:“出门的钥匙呢,你放哪了?” 卫七扯开唇笑了笑,但应该是笑得很难看,因为他感觉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卫七事先便妥善保管起来了。” 一股无名心火从严见安胸口升腾,他用力捏住卫七的下巴:“你一早就防备我!” 小阁主连自己都能做筹码,他怎么防得住。 卫七心脏痛得厉害,感受着严见安越来越盛的怒火,胸口却如坠冰窟一样痛彻,他嘴巴上还有方才亲吻遗留下的麻痒的触感,比起下巴的剧痛,更不真实几分。 真相来得太快,快到他如今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麻木地开口:“事实证明,卫七做得是对的。” 严见安将卫七从床榻上丢了下去,像丢一根偶尔落在书案之上的羽毛,被一时兴起拿来蘸着墨汁写了两笔,丢掉时毫不眷恋也不在意。 “两个时辰之后灵力就能恢复,方才算计你,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 说着严见安手覆上被包扎妥帖的那只手臂,一用力,被卫七妥帖固定好的骨头重新错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地上人那一瞬间的心疼尽收眼底,“之后你自己回老爷子那边,我惜言阁庙小,容不下你卫七这尊大佛。” 话落,严见安在身周设下禁制,盘膝阖眸,再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也没管二度错位的胳膊,哪有什么耽误不得的伤,他堂堂化神期,放着不管也能重新长好。 只不过是有人怕他痛罢了。 第207章 真的是神人 第二天严见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卫七还在地上,此时恢复了灵力,端正的跪着。严见安见状嘲弄一笑:“我倒忘了,我如今哪里还指挥得动卫七大人,你是领了老爷子寸步不离监视我的命令的。” “我要盥洗,您也要跟着吗?” 卫七有些迟缓地摇头。 严见安也不用灵力,一只手笨拙地打了水,拆了胳膊上的绷带,挽起袖子,把红肿溃烂的伤口大喇喇摆出来,用水清洗。 一声很轻的“嘶”声从严见安嘴巴里溢出。 卫七一眼便看出来昨晚小阁主根本没用一丁点灵力疗伤,甚至是故意压制身体的自愈能力。 小阁主在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随后严见安走到几案旁,仍然用一只手,开始煮茶,却因为从未干过这样的事,不得章法,手指很快烫出几个燎泡。 卫七有些艰难地开口:“小阁主,我来吧,您去上药。” 严见安充耳未闻,胡乱泡了茶,胡乱倒进杯里,就喝下去。眉头直皱。 卫七看着这壶根本不可能入得小阁主口的茶,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阁主,先上药吧好不好,卫七求您。” 严见安漫不经心吹着手指的水泡,“我说过,我没有你这样抗命的属下。我使唤不动您,您又不肯换其他人来伺候我,那我只好亲力亲为。” 不知道多久之后,房间内没有了卫七的气息,片刻后,卫十九推门进来。 “小阁主。”卫十九进门,便要上前给严见安上药。 严见安挥挥手,体内灵力运作,胳膊处肉眼可见开始愈合。 卫十九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七哥不是说小阁主极不配合吗,他都做好被罚一顿的准备了,这和七哥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严见安却突然动作,一招制服卫十九,扇尖在他脖颈上压入。 “钥匙给我,我要出去。”他弄不过卫七,还治不了一个卫十九了。 结果卫十九摇摇头:“七哥并未给我钥匙。这个结界可进不可出,七哥说我一直待在这里候命,不需要出去。” 严见安清楚地听到一根弦崩断的声音。他松开卫十九,猛地掀翻了桌子。 “卫、七!” 看不出来啊,素日里闷葫芦一样的人,不止敢在心里忤逆犯上,还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他自诩够狡猾也够聪明,却在他卫七身上栽了个透透彻彻。 好一个卫七,真是小瞧他了! 地上的卫十九只觉得储物戒里那枚信物烫人得可怕。 同时在心里止不住对卫七的崇拜。他七哥真的是神人! “我要出去办事,这几天你去照顾小阁主,……按我说的做就没问题。”七哥根本就是胸有成竹啊,卫十九回想起方才七哥的交代,他是怎么知道只要这样说就能骗过小阁主的? 而且胆子也太大了吧。卫十九处在风暴边缘就已经被气息压制的动弹不得,他偷偷抬眼看向面色阴沉得可怕的严见安,替他的七哥捏了把汗。 第208章 我回来了 近段日子这个不起眼的村落住进了一位背着剑的年轻修士。 小修士身姿挺拔,面目俊美,着一身黑衣,走动间高高束起的马尾会轻轻摆动,宛如一幅会动的画。 容貌优越到周围未许配亲事的姑娘总会找些由头路过他的小院外,脚步放慢几分,再慢几分,希望能碰到人,打声招呼,或者说不上话,但也能欣赏一番。 年轻修士话很少,整日蹙着眉,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寒霜,却也会尽些举手之劳,帮人抬两担水,灌半亩苗,拢半抱柴。 便更惹人喜欢。 修士的院落里顺着栅栏种了一排竹子,应该是施了灵力,只几场春雨过去便窜得很高。此时晨光斜照,竹叶的影子落在窗边,恰好盖在修士落笔的地方。 “师尊,如今那排竹子已经长起来了,看上去与暮朝院更像,我在院里走动,总能想起之前。昨日下了场雨。雨下得太大,我在想,如果师尊这时候回来,是否能顺利找到我。于是我去外面等你。你没回来,但我想其实也好,雨天是不合适赶路的。今日雨停了,师尊再赶路也不迟。” ——随尘敬上 洛随尘写下落款,等墨迹干透后把纸折起,放在信封中,打开桌上一个匣子,最上面的信封处写着陆拾壹,洛随尘便在这一个信封上写下陆拾贰。 把信封放进匣子里,手往下压了压,才关紧盖子。 月余之前洛随尘来到这里,随手圈了一处空地搭起来一个小院,便一直没有动过地方。 他想师尊时便写一封信,如今这个匣子都快装不下了。 他正想着,却突然见到一个传音纸鹤,洛随尘听完,原本冷峻的脸上露出欣喜。 师尊要回来了。 洛随尘走出屋子,站在院外,如一棵挺立的墨竹,一动不动。 楚沉暮按着洛随尘传信中所写寻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幕。 他速度又快了几分,临近时才减缓下来,带动院外竹叶簌簌作响,楚沉暮便在这伴奏声中,不由分说将洛随尘抱了满怀。 “我回来了,阿尘,我回来了。” 漫天竹香。 怀中的人慢慢动了动,肩窝里便埋进了一颗脑袋,拱了拱,寻一处舒服的角落,将整张脸都掩了进去。 慢慢地,慢慢地,楚沉暮察觉到肩膀处的衣衫湿了。 有水气洇湿了他的衣领,烙在他的锁骨下方,微凉。 他抬手拍了拍那颗脑袋。 明明比自己要高出一截,这会却不管不顾的缩在怀里,也不嫌难受。 “是我不好,回来太晚。” 怀里的人还是没动弹。 楚沉暮放缓声音:“怎么,不准备让我进家门了么?”声音刚落洛随尘放在腰间的手臂便收得更紧,又像是顾忌什么似的收了力,只轻轻贴在布料上。 “你受伤了。”洛随尘声音沙哑,呼吸间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收到信已经好几天了,算算时间一般的伤势早该痊愈,师尊又是闷葫芦一样的性子,现在都能闻见的血气,想来也不是一般的伤。 那会该有多疼。 第209章 那还了得 “楚沉暮。”他连师尊也不叫了,“你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没大没小,连师尊都不唤了。” “那你罚我,我不服管教,你日后要每时每刻都在身边罚我,我才能不这样目无尊长。否则我就要一直直呼你大名。”他闷闷地说完,又加了一句,“楚沉暮,你罚我。” 楚沉暮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呢。他眼神黯淡了一瞬,好脾气的开口:“名字取了就是让人叫的,你若想叫便叫吧。” 听不出一点怒意。 洛随尘的任性得到了纵容,却只觉得窒闷。 他挪离楚沉暮的肩膀,红着一双眼睛被水汽模糊,却精准的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下一瞬唇瓣相接,洛随尘几乎是有些凶狠地进入楚沉暮的领地,在那边肆意拨弄许久,直到自己的气息烙印在对方所有领域,才给对面人留出一丝喘息的缝隙。 他吻得确实有些过分,耳畔是两个人都有些凌乱的呼吸声,双臂间的重量增加,师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这是在外面,方才连结界都没布,他做好了被师尊批评两句的准备。 下一瞬对面的唇瓣又追了上来。 师尊确实批评了他:“接吻要专心,你该闭上眼睛。” 有些含糊的声音从唇齿相接的地方流出,洛随尘眼眶又有些发涩。 他不听话,没有合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贪婪地描过师尊的轮廓。像要把这一幕刻进骨头里。 耳边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洛随尘抬手,罩下一方结界。 楚沉暮动动手指,把结界戳破,惩罚似的咬了咬对方的嘴唇,直到听见身后预料之中的一声轻呼。伴随而来菜篮掉落在地的声音。 一直等到人有些慌乱的走远,他才挪开自己的嘴巴。随即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他可是听到了,就短短这一会,村里就有两处人家谈论起村口住着的小郎君,人又俊朗,又是修士,个高腿长,还会疼人,是要好好琢磨个法子让家里的闺女去见上几面的。 那还了得? 村口住着的小郎君再俊郎再是修士再个高腿长,也是有道侣的。 气息还没平复下来,张嘴就是带着笑意的诘问:“怎么,跟师尊结为道侣是那样让阿尘拿不出手的事情,人还离着八百丈远,就要把我藏起来。” 洛随尘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只不过记着师尊在戒律堂受辱时的悲恸,记得师尊那时的神色,面无血色的脸上唯一红着的是眼睛。他以为师尊不会再把他们二人的感情摆在明处了。 他怕师尊被人看到,怕那些人说出难听的话,怕师尊想起不好的回忆,才自作主张设下结界的。 他摇头,眼神深处藏着惊慌:“我是怕你不愿。” “嗯?是怕我不愿还是怕村里的小姑娘们伤心?”都是修士,他可不信洛随尘平日里听不到这些话。楚沉暮抬手抵住洛随尘的胸膛将人推远了半掌,“明明是我们阿尘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时日都没有跟邻居介绍我的想法,怎么还会倒打一耙了?” 第210章 只教他 眼见着洛随尘百口莫辩,楚沉暮勾了勾嘴角,才就着动作拍拍人的胸口,自己先进了屋子。 被他这么一打岔,这人终于没有什么心疼难受的想法了。 屋里的陈设也极为熟悉,几乎真的是一比一复刻了他的房间,楚沉暮丝毫没有犹豫,径直走向床边,大喇喇躺了下去。 动作间牵动了伤口,他低头看看衣服没有浸出血迹,就也不在意。 实在是太能让他感受到安心的环境了,几乎是一瞬间,楚沉暮便觉得身体席卷上来一股极为浓重的疲倦。 “师尊。” 他闭着眼睛,耳畔是让人心安的声线。他听着洛随尘走到床边,轻声唤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楚沉暮没有睁开眼睛。良久,从眼尾洇出一颗泪来。 “阿尘……”楚沉暮胸膛积压的大石久久不落,他用力呼出一口气,却仍觉得窒闷:“你有一个师弟。” 楚沉暮并不是为了等人接话,他自顾自地开口:“他叫阿石,尚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呢。我们找个时间回一趟无极门,给他上个身份。” 洛随尘用指腹拭去那颗泪,单是听师尊这样沉闷的语气,又只见到师尊一个人回来,他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只轻轻的询问:“那小师弟,如今在何处?” 握住楚沉暮的手用力了几分。 楚沉暮用更大的力气抓握回去,几乎要捏碎洛随尘的骨头。洛随尘不好的猜测坐实了几分,他忍着疼,把另一只手也盖上去,轻轻抚摸。 手下的触感并不平滑,他视线落上去,才看到楚沉暮手上交错的细痕,是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留下的白色痕迹。 该是受了多少伤。 楚沉暮合着眸子,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拿起,一种温软的触感落在上面,他睫毛轻颤,终于睁开眼睛,一下便对上洛随尘的视线。 两对眼睛都是红的。 楚沉暮坐直身子,再一次把人圈住。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阿石也是火属性的灵力,天资绝佳。” “我上次回来就该把他带回来的。” “我何苦,钻那种没必要的牛角尖,只教他却不管他……我从来便做不成一个好师尊。” 他明明知道在那种环境里会一些微薄的法术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也清楚留给阿石的那些东西有暴露的风险,怎么就敢一走了之的,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把人送出来呢。 或许他从第一次见到阿石的时候就不该生出来无用的善心,那样是否会更好,起码人还能活下去,或许活得不够好,但怎么才算坏呢。 总不会比……死无全尸更坏。 他怎么敢有信心把阿石带出巽州的,亏他一直以来洋洋自得能出入巽州如履平地。 楚沉暮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要找个时间回山上,我带阿石看一看,他拜入的是什么山门。”他竟然到最后,都没有跟阿石说一句他师承哪一脉,山门落在何处。 阿石只是听他寥寥说了几句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好,便一腔孤勇的信了他,叫他一声“师父”。 第211章 师尊也念 楚沉暮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洛随尘心中却已经了然。“你是好师尊的,没有比你更好的师尊。” 这个世间最不该怀疑自己的人便是楚沉暮。 “等过几日你养好了伤,阿尘便陪师尊回去。”他稳稳的环住楚沉暮的身子,“师尊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能算无遗策呢。你已经很累了,这段时间就歇一歇吧,也陪一陪阿尘。” 他轻轻扶着楚沉暮的身体半倚在床边,起身从桌前抱回了一个匣子。 “师尊。”洛随尘边说边打开,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信件:“阿尘真的很想念你。” 楚沉暮视线落在上面,最上一封写着陆拾贰。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怎么又没收到什么来自洛随尘的传信,原来都在这里了。 “怎得没有直接传信给我?” 洛随尘眨了两下眼睛:“我怕师尊一看到我的信,就要立刻马不停蹄回来见我了。” 楚沉暮没有忍住发出一声轻笑。见状洛随尘的眼神才柔缓下来。 从对方手里拿过那一捧信笺,楚沉暮从最后面抽出一张,上面写着“壹”,他轻轻展开。 纸面上的字铁画银钩,字字句句半点都不凌乱,显然书写之人是用了心的。 “师尊,分别之日时您说要过段时日与阿尘相见,今日是这段时日的第一天。我不敢鲁莽传音,也不知该往何处传,便只好写下来,等你回来同看。师尊勿念,我一切都好。师尊万万保重自己。” 最后用小一号的字迹添了一句,“师尊勿念,我却有点念师尊了。” ——随尘 楚沉暮没想到里面是这样正经又不正经的话,勾了勾嘴角,指着那行略小一些的字问:“怎么这里要写小一点?”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洛随尘方才为了方便他阅读,从手心托起一捧火。从楚沉暮的角度看过去,火焰闪烁带动着光影,打在洛随尘分外冷峻的五官上,像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揉乱了原本的模样。 他听见他说:“我原本是想再多写两句的。” “怎么没继续写?” 火焰在洛随尘的双瞳闪动,无端泛起些水光,“第一天分别就要写诸如‘阿尘盼着师尊速归’之类的话,以后便更忍不住了。” 楚沉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避开了洛随尘在火簇之间显得过分炙热的目光,下床到桌前,提笔蘸墨,在那行小字后面的空白处落下几笔。 洛随尘好奇的过去看。信上那两处“师尊勿念”被圈了起来,在边上画了小小的叉,信的最后被同样峥嵘的字迹批了一句。 “师尊也念。” 楚沉暮把信纸平铺着放到一边,继续拆开下面的信件。 “师尊,阿尘今日寻到了一个村子,从东面看过去与暮朝院外的风景相似,阿尘准备在这里等师尊归来。我打算改造一番,届时便会更相似,想必师尊来日见到也会欣喜。” 楚沉暮批注:“嗯,师尊甚为欣喜。院落相似实为其次,最欣喜的是院外有阿尘在候我。” 第212章 此心安处 “师尊,距离阿尘上次见你已有月余,村里的人偶尔会想要给阿尘介绍婚事。阿尘不知该作何解释。若说已有道侣,恐师尊来日不喜,若说并无,可阿尘亦不愿。” 楚沉暮用力在旁边画了大大的叉号。 “一派胡言。师尊何来不喜。” “师尊,阿尘想去寻你了,我知道这样不对,也尝试做其他事情分散精力,可未得其法。不知师尊是否使了什么咒术。” 楚沉暮莞尔:“嗯,师尊修了邪术。阿尘可要小心。” “师尊,是否因为这里与暮朝院还不够相似,你才迟迟不归。今夜阿尘种了竹子,在周围布置灵阵,等竹子长起来,你是否……” 后面被划掉了。楚沉暮眼睫轻颤,这次没有立刻下笔,犹豫了一会,直到笔尖的墨珠将滴未滴,才落下一句。 “试问此处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 楚沉暮一边看,一边写,写完放到一旁,洛随尘随后也拿起来看。 他神色淡淡,偶尔会有几点羞赧,或者是自己的每封信件都被认真对待时的感然,也不至于有多大动静。原本只是安静的立在一旁的。 直到看到这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盯着楚沉暮的眼神便灼热起来。突然把这张信纸拍在楚沉暮面前,撑住几案半个身子探到跟前,声音蛊惑:“师尊~” 楚沉暮有许久没有听到洛随尘拐着弯的喊他了,他眸色温柔,放下手里的毛笔,将人落在砚台里的发尾拢过来。发尾的墨迹在信纸上扫过,留下道道痕迹。 “怎么了?” 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洛随尘又吻住了他。 良久从他唇齿之间挪开,声音里是久违的带着少年气的雀跃:“师尊,你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楚沉暮终于明白这一番是为了什么。他擦了擦嘴角的湿润,在心里感谢了一番东坡先生。这样有才情的句子,他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嗯。”楚沉暮重复了一遍:“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与洛随尘的距离太近,这种距离下,他双瞳之间只够装得下一个洛随尘。 他对上洛随尘的眼睛,发觉对方也是。 瞳仁里面只有一个他。 洛随尘突然将楚沉暮从椅子上托到桌面,揽着人的腰把人圈住不许动弹,动作之间手指自然而然勾住了楚沉暮的腰间的束带。 楚沉暮身体一僵,手下意识放在上面,随即又松开。动作很快,洛随尘却依旧察觉到,手便规规矩矩的放到了桌上。 只是神色之间又多了几分小心。 “抱歉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洛随尘一寸一寸打量着楚沉暮的神色,生怕从上面看到一丝一毫的反感。 他甚至后退了一步,挪到了一个不算太亲密的距离。 楚沉暮坐在桌上,脸上的茫然刚刚褪去,他看着脑袋都耷拉下去半个的洛随尘,又捞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在想什么有的没的?”语气如常,洛随尘没听出怒意,才放下心来。 第213章 弟子遵命 “没什么,天已经不早了,师尊要休息嘛?” 楚沉暮却一掌打灭了方才为了方便他写字掌起来的灯,黑暗便包裹过来。村里的人歇得都早,这个院落又在村头,这会听不太到周围的人声了,只有竹叶轻轻地响。 还有他们二人交错的呼吸声。 楚沉暮借着黑暗才好意思说自己心里的话:“我刚才是怕身上的伤被你看到,平白惹你忧心。没有其他意思的。” “但我又想了想,”楚沉暮垂下头,带着洛随尘的手扯松了腰间的带子,“受伤了我又瞒不住你,你早晚要知道的。” 他没再管自己身上变得松松垮垮的衣裳,在黑暗里掀起半帘眼睑,十分利落地勾住洛随尘的束带,指尖用力一划,直接断了。 这下公平了许多,两个人都衣衫不整,楚沉暮终于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坦白说我忘不掉,我知道你也忘不掉,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既然忘不掉,我们可以用新的事情,覆盖住那段记忆。直到以后再也想不起它。” 寂静的角落里并未有什么反应,楚沉暮看着呆愣愣的人,实在无法把他和被天道青睐的位面之子联系在一起。 要不天道换个人青睐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眸里盛着的感情根本不能被夜色挡住,反倒显得更明亮。洛随尘听见师尊似乎有些无奈地开口:“难道非要我说得再明白些?” 话落,那道一直轻轻起伏的呼吸声陡然变了,楚沉暮几乎被有些急促的撞上嘴巴,两个人连影子都错落在一起。 许久之后楚沉暮也寻不到一个呼吸的机会,左右修为摆在这里,也憋不死他,他干脆放弃挣扎,直接传音道:“我背上有伤,腰也有……还有一处在左腿,你……你注意。” 楚沉暮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滚热胸膛处传来震颤。 他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回复,同样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传音。 “是,弟子遵命。” ……………… 屋外的竹叶被风穿过,发出有规律的簌簌声响。叶子接连从风的掌控中起落,今夜的风格外无序,又格外霸道,叶子如何旋转,如何落地,它都要引导。 而叶子似乎有格外的好脾气,无论风怎么用力,如何的贪婪,如何的粗暴,都会得到来自竹叶温柔的反馈。 搁在砚台边的毛笔被晃了下来,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但实在不够起眼,今夜的风大且流连,竹叶响个不停,无人注意到笔的声音。 月上中天。 洛随尘贴在楚沉暮耳边轻声开口,“师尊,你写完好不好,后面还有那么多信上没有师尊的批注。师尊,你写完……” 楚沉暮手在桌上摸了几下都没摸到毛笔,他有些恼地推了洛随尘一下,却根本没力气把人推开。 “笔。”声音有些沙哑。洛随尘就这样打出一团火苗点了灯,楚沉暮眸子顿时瞪大,抬手把灯灭了。 月亮躲在云后,屋里几乎不见光。 第214章 好警觉 “师尊,你这样,弟子怎么找笔呢?” 楚沉暮听洛随尘的语气就明白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心思,桌上平摊开的信纸有些皱缩,他蜷了蜷手指,把信展开。“就这样找,不许点灯。” 洛随尘好脾气地摸黑在地上搜寻,先是从地面捡起落了一地的衣服,捋平了上面的几条褶皱,才径直走到目的地捡起笔来。 他的师尊……真是可爱极了。 明明知晓有修为,在黑暗中视物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还掩耳盗铃。 等楚沉暮把剩下的信写完天已经要亮了,后面的信除了有些皱巴巴以外,也没什么两样,只有偶尔几个字能看出落笔的人手不像往常一样稳,在笔画的末尾处露出破绽。 楚沉暮写字的时候,洛随尘便给人收拾,拆绷带,上药,还用了几分灵力慢慢揉着。他久违地调动自己的木灵根,想让师尊的伤好得快些。 村子的街坊邻里间没有秘密,很快人们便都知晓村头那位俊俏郎君家里来了位同样仙风道骨的俊俏尊者。 他们二人还是那种关系。 修仙之人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几天以来常有不甘心的姑娘或妇人在村口小路上远远往里张望,每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着实般配。 比她们曾见过的世上任何一对夫妻都要般配。 那位寡言少语的俊俏郎君也活似变了个人,这几天脸上的笑就没消下去过半分。 只能让她们心甘情愿的祝福。 楚沉暮的神识散出去,终于捕捉回来他愿意听到的词语。 等楚沉暮的伤好得差不多,已经是十几日之后。但这也大大出乎楚沉暮的预料了。 他身上其他小伤还好,但那些仍有魔气残留的伤其实愈合极为缓慢,也十分影响灵气运行。 连带着他的精神都不好了。每天晚上楚沉暮沉沉睡去时总能见到洛随尘精神抖擞,睁开眼睛时那人也早已经穿戴整齐,就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楚沉暮不知道,每夜他没了力气昏睡过去后,洛随尘都会从伤口上偷偷往自己身体里渡魔气,魔气对灵体有损害,但他的魔脉却恰好成为完美的容器。 甚至对他的修行有所裨益。 在魔脉的影响下,洛随尘感觉到自己元婴的门槛都已经松动了。 这一日,晨起灌地的村民走到村头,想再像往常一样远远同两位尊者打声招呼,却发现小院儿的门开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楚沉暮与洛随尘正在回无极门的路上。距离不远,他们打算先进一趟无极城,绕了些路,却也只有几个时辰的脚程。 突然,楚沉暮抬手揽住洛随尘的肩膀,将人拽至身后,一件防御法器看也没看便先激活套在洛随尘身上。 凌天剑已经垂在身前。 几息之后从阴影处出现三个男人。“道友好警觉,不愧是能上追杀令的人。” 居中一位手握双锤的人应该是三名男子的大哥,一双眼睛如鹰隼一样盯着楚沉暮,“别废话,上!” 楚沉暮蹙眉,这个人的修为绝对不弱于他。 第215章 实在是太不该了 身后两人里也有一位化神期,楚沉暮心下一沉,尚未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对方的攻击就迎了上来,他只能尽量向前去,一人拦下两名化神。 同时将战场向远处拉,以免波及到洛随尘。 想要再把第三个人拦住时,洛随尘拎着剑截住了他。 楚沉暮虽不知道他们目的是什么,但大概也能明白,是冲着他来的。因此一开始便护住洛随尘,尽量不牵扯他才是要紧的。 结果这孩子倒好,三个敌人修为都在他之上,他连元婴都没到,一个人的实力都看不透,却横冲直撞的就上来了,也不怕打不过。 嘴巴里还理直气壮的低呼一声“师尊小心!我来助你。” 只能说一点也不聪明。 不仅暴露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他还会在接下来的打斗中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很容易会被敌人看出来他对洛随尘的在意。 也很容易被钻空子,拿他那边作为突破口。 最重要的,洛随尘很容易受伤。他本来就很吃力,连自己一定安全都做不出个保证,定然不可能全程护得住他。 实在是太不该了。 但楚沉暮却生不出一点责备。虽然不合时宜,但确实从心口慢慢爬升出几缕细线,轻轻扯动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的酸麻。 他的阿尘也只是担心他而已。 实在是有些久了,他们上次可以这样并肩作战,还是在蜃海幻境里面。 后面他独自一人面对山门上下的指责,独自一人深入巽州,独自被无数魔修拦截,独自带回阿石的尸体。 都是一个人。 他怎么会不孤独呢,无数日夜都需要他带着十八般的小心,行不能痛快,坐不得安稳。那么多次受伤时一边转移阵地一边疗伤,还要小心地调动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关注哪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怎么会不觉得有点……独木难支。 他再年少成名,再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波澜不惊,再有一个“玄枵尊者”的称号,也不过是年龄百岁,在修仙界其实真的算不得那么成熟。 归根到底,楚沉暮还是希望能偶尔一次,会有人在他独自乘着一叶扁舟迎接扑面而来的呼啸巨浪之时,可以有人从身侧与他并肩,同他说这次的风雨我们一起面对。 往常尚不觉得有多么难挨,独独那次,他拼了命也没能保全阿石的时候,是真的祈盼可以来一个人帮他,是谁都行。 如今怎么会不觉得感动。 楚沉暮笑了笑,声音舒朗,在轰然的招式对迸中传出,“那便谢过阿尘。” 两人使着几乎如出一辙的招式,一个冰灵根,一道火灵力,在密林之间绽放出红蓝两色的两朵相似的花。 三人越打越心惊。原本他们去鸿蒙轩中打探消息,看到了追杀这个人的消息,还说上次出现是在无极城。本想他们恰好就在附近,能利用信息差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原本是在他们预料之中应该速战速决的战斗竟然变得焦灼起来。 第216章 都没有好处 先不说那边有个跨境界的小子拦住了他们一个兄弟,就说这个任务目标,同是化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不过招式虽凌厉却带着正气,出手之人仁慈有余而阴狠不足,只懂那些堂堂正正的路子,平白错过好几次时机。这是他们的机会。 再拖下去,那边的小子首先会不行,这人也会疲乏,届时三对一,他们便能得手。 事情确实在按照预料到的情况发展,这三人明显是在外摸爬滚打过许多年了,什么不入流的招式都使得出,效果也出奇的好用,对付名门培养出的根正苗红的修者,最为好用。 两个人身上都带了些伤。 一剑挡开从刁钻角度冲向洛随尘那边的暗器,楚沉暮背后同样有一道暗劲袭来,他转身决定以伤换伤,却有一道剑光后发先至,弹开了敌人的招式。 一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落在地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谁,径直冲那三个人打去。 同样是位化神。不过应该是新晋升的境界,灵力还未完全平复稳定,但动作之间干脆利落,招招冲往对面命门,是杀人的路数。 原本也不是压倒性的优势,楚沉暮这边有了帮手,就更得手无望,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逃走。 没人去追。 楚沉暮去扶住有些力竭的洛随尘,把人带到一旁安置好,尚未开口感谢蒙面人,便听见他开口。 “是鸿蒙轩下的令,悬赏追杀你。” 话落便没再等待,转身就要离开。 “卫七。” 楚沉暮开口,那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背影僵硬了一霎,缓缓转过身扯下了蒙面的面巾。“楚尊者,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并未刻意改变声线,我与你也见过不少次,怎会认不出呢?”楚沉暮拱手朝着卫七的方向:“方才多谢你了。” 卫七身子微微侧过,避开了楚沉暮这一礼:“我建议你最好回无极门,不然我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 楚沉暮听着这人的语气,分明是刚刚救下自己,却听不出几分缓和,还是像往常一般混着冰渣。 他蹙眉,想起方才卫七所言。“你说是鸿蒙轩下的追杀令,那你这样救我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卫七抿唇,语气便又硬了几分:“无碍,是奉小阁主之命来帮你。”他想到小阁主至今还为楚沉暮的事担忧,又想到那次听到的话,冷厉的眸子落在楚沉暮身上:“你以后别再去找小阁主了,对你对他都没什么好处。” “我只会帮你一次,若我发现你与小阁主纠缠,影响到小阁主的安全,我不会同你客气。” 他这次也是因为当日并未如同告诉小阁主的那样,已经提醒过楚沉暮小心,自觉不愿欠人什么,才多加留意的。 视线又落在楚沉暮身后的洛随尘上,扫了一眼后继续道,“何况,你既然有心上人,便不要再肆意享受小阁主的情意。” 楚沉暮顿时难得露出一个不怎么会出现在脸上的震惊表情。他微微张大嘴巴,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卫七话里的意思。 第217章 像是听过就忘了 “卫七,你是说……”怎么可能呢,楚沉暮复而又回忆他和严见安的相处,再怎么样也只是好友才对,“不知你是否有什么误会。” 但他虽然对见安道友和自己的事情云里雾里,却摸清了卫七的心意:“你是心悦见安道友吗。” 虽然是个问句,他语调里却没什么不解,俨然是十拿九稳了。 卫七眨眼的频率慢了,也不再和人对视,声音一如既往地僵硬:“关你何事。” 楚沉暮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见安道友对你是很不一样的。我曾经听他提起过,他在鸿蒙轩里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卫七嘴巴动了动,却没划出一个笑。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何况这也是曾经了。他已经做出把小阁主关在惜言阁的事情,又还怎么担得住一句“最信任”。 小阁主也已经知晓他的心意了不是么。此刻不厌恶他都是难事。 他吐出一口自嘲的笑:“楚尊者想错了。卫七只是属下,无半点非分之想。” “楚尊者与其好奇我,不如快些离开这里,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卫七重新系上面巾,“卫七告辞。” 背过身临走时听到一声很轻的告别,“卫七,多谢你,祝你得偿所愿。” 卫七回头,楚沉暮在他身后摆手。茕茕而立,从相貌到神色都挑不出一分错处。 他想小阁主会心悦楚尊者也不是没有缘由,楚尊者的容貌他自然是无法比拟,性格也比他的好上太多,与楚沉暮相处,即使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也比与他相处要自在快乐。 既然卫七这样说了,楚沉暮也没了再去无极城的心思,带着洛随尘直接向山门而去。 门派的禁制未变,还认得他们二人,楚沉暮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现在了凌天峰上。 同他上次离开时没什么变化,除了那些当日被摧折了的树,随着时间推移,树干变粗,树上的疤痕便也显眼了几分,很醒目地提醒着二人此处发生过何事。 洛随尘自从进入无极门之后便开始紧绷,而落地凌天峰之后更甚。他对此地实在是太熟悉,能毫不费力地想到当初师尊在哪处哪处同他交谈爱护,他却狼心狗肺,在众人之前说了什么。 那些话那些事就如同树上的疤,是发生过便再也抹不去的。 楚沉暮察觉到了身边跟着的人气息微弱的变化,无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在暮朝院外停下步子,转身抬头轻吻了人一下,又没留下只言片语地转身进去。 院门没关,屋门也没关。 意思是等后面的人进来把门关上。 洛随尘垂下眸子,手指捻了捻尚且留有余温的唇。他的师尊,每次都会让他更爱几分。 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师尊再没提过天道那件事,平时也看不出端倪,大概是怕他伤心。那他便也只能装作一切顺利,怕辜负师尊的好意。 像是听过就忘了。 可只有他知道,他晚上根本不敢闭上眼睛,生怕再次睁开的时候师尊已经不见,他便再也寻不到他。 第218章 正打算写封贺辞 洛随尘眨了两下眼睛,在门外扬了扬嘴角,才步履如常,迈进屋去。“师尊,不知有没有落灰,你等我先收拾一下呀。” 楚沉暮踏着屋后的落叶缓缓而下,踩出几道枯枝折断的清脆声响,行至半山一处能透过重峦叠嶂向外眺望的地方,静静地立着。 他曾在以为自己穿越回家无望的时候在这里站过。他记得这里能看到整个凌天峰最早也最绚丽的日出。 直到夜幕低垂,又有澄红的霞光从东方升起。 楚沉暮寻到了那处最先被太阳照到的地方,用一柄小铲子慢慢地挖。一个两尺见方的小坑初见雏形,他便连铲子也不用了,直接上手将边边角角都抹平,才掐了个诀把手弄干净,把妥善保管在储物戒中的阿石的遗物归置在里面。 人间太苦,也太黑。阿石,希望你来世能做最早沐浴光明的那块石头。 小冢上竖了块石碑,也是楚沉暮拿凌天剑一点点削刻出来的。 无极门凌云峰亲传弟子——阿石之墓。 ……………… 卫七帮了楚沉暮便直接回了惜言阁,卫十九在得到他的命令之后苦着一张脸交出信物。 “七哥……您可算回来了,十九幸不辱命,没弄丢了它。” 卫七接过来放入储物戒,“小阁主呢,怎么样?” “小阁主他,他一直很安静,您说让我其他事情一切听小阁主吩咐,可小阁主根本没吩咐过什么,在第一天没从我身上拿到信物之后,就再也没搭理过属下。” 小阁主还是生气啊。 卫七挥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在外面敲了敲门,进了严见安的房间。 进门时严见安正在书案之间提笔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眸看到卫七,放下笔。 “我记得我没说过许人进来。”声音分不出喜恶,卫七却抿抿唇,从中分辨出不小的怒火。 他便跪在丈余远的地方,尚未开口,严见安的声音再度传来:“化神了?” “是。” “这几日便是突破去了?” “是。” “我还以为你去老爷子那里领赏了,正打算写封贺辞请人呈给您,聊表祝贺呢。” “卫七不敢。” 从上位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卫七正想习惯性的请罚,又听见小阁主说:“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他低头找了找,才注意到是小臂处划了一个口子。只有手掌宽,他都没有在意。小阁主却注意到了。 卫七语调里掺了些上扬的弧度:“卫七回程之时遇到了楚尊者,他——” 话音未落,严见安从座椅上下来,俯身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同小阁主对视。 “你遇到沉暮了?还是你去抓他?!他怎么样?可有受伤?” 卫七眸子便一下子灰暗下去。 他故意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属下说是奉您的命令,楚尊者他便很信任属下。” “卫、七!”严见安被卫七话中带着的刺扎痛,他的语气那么无谓,让他一下子想到不好的事情。 下巴上传来几乎要生生把骨头捏碎的剧痛。 第219章 不会背主 卫七如今也是化神期,灵力并不输严见安太多,他如果想,是可以挣脱开那只手的,或者起码用灵力抵抗,不至于那样痛。 但他没有,甚至将充盈的灵力锁在经脉,任由严见安一腔怒火几乎将他碾碎。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也并没有值得难过的立场,甚至自以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真切地感受到切肤蚀骨之痛。 “你怎么敢掺和楚沉暮的事!” “他说他在鸿蒙轩里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炸响在他的耳边和脑海,卫七只觉得他自己可笑。他的小阁主,仅凭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完成了对他的审判,给他定了罪名。 哪来的半分信任。 先不说他绝不会去害楚沉暮,做会惹严见安生气的事情,就算他真的要去执行鸿蒙轩的命令,也断然不会采取那样下三滥的方式。 也对,根本不曾被留意,又谈何了解。 他原来是那样失败。 严见安从那张基本没什么表情的木头脸上看到了痛苦,卫七蹙着眉,眼角已经泛红了。他下意识卸了手上的力道,在对方下巴上看到两处青紫的指痕。 但他松手后卫七眉头反而蹙得更紧。甚至连原本硬平的嘴角都因为抿得用力而看起来呈现出向下的趋势。 他忽然极为清晰的感受到了卫七感情的真实性。那日卫七离开之后他一直在想,卫七是如何会心悦一名男子,还是一名对他并不怎么好,动辄打罚的主子。 脾气差劲,乖张顽戾。 他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宁愿相信自己当时是搞错了。 可如今不过是动手掐了一下他的下巴,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断几根骨头也面不改色,还要反过头宽慰他的最出色的卫字侍卫,被鸿蒙轩培养得手刃亲朋也没多大反应的冷心冷情的卫字侍卫,竟然难过的那样真实。 他竟然也跟着眼前人蹙了眉。声音缓和下来。 “说清楚。” 他冷静下来,便不信卫七真的会去插手追杀楚沉暮一事。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卫七不会忤逆他。 即使鸿蒙轩只剩一个人肯听他的命令,那个人也只会是卫七。 从前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信心,如今更能肯定。 他不会背主。 他怎敢背主。 卫七闭了眼睛又慢慢睁开,眼神并没聚焦在严见安身上,似乎放弃了挣扎,声音传来,仍然没什么起伏:“属下晋升结束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楚尊者。他正在与人打斗,属下帮了一下,伤……” 他想解释自己的伤就是那时候来的,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尽量拣对方可能爱听的说:“楚尊者伤得不重,已经安全了,他让我给您捎个话,说十分感谢您。” 严见安一把抓住卫七受伤的手臂,手掌紧紧摁在伤处,卫七吃痛,蜷缩了一下手指,身体却一点没动。 他静静地等待小阁主的折磨过去。 等手掌松开以后他低头,只有破开的衣服和残存的血迹,伤口已经不见了。 第220章 我再准备一下 他诧异抬眸,只见严见安背对着他,背过手踱步到椅子上坐下。“冤枉你了。”声音还有一点滞涩。 大概是不常对属下说这种话。 下一句就显得正常多了:“我要喝茶。你还跪在地上做什么,等我请你起来?”是卫七熟悉的语调。 他便懂了小阁主已经愿意原谅他。 虽然他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自己需要被原谅什么,但他愿意把握住这次机会,收下小阁主的宽恕。 于是卫七顺从地站起身,再度成为那个挑不出一点错误的称心侍卫,只是明明可以被灵力修复的指痕被人刻意忽略或是保留,大剌剌的挂在脸上。 -------------------- 太阳每天像贴了疾行符一般东升西落,楚沉暮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段时间能像当初在巽州时一样度日如年就好了。 可能是日子太贴近他理想中的养老生活了,于是时间流速可能便要调快一些。他往往还没舍得合眼,天地之间便只剩下几盏孤星,眨巴着眼睛看他留恋白天。 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占了,他既然得了这段安逸的时光,总不能再强求将时间无限延长。正如假期总要比工作日显得更贴切白驹过隙一些,楚沉暮一边就着洛随尘的手咬一口醉春楼时兴的点心,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但很快他连这样让自己心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眼瞅着洛随尘手里的半块点心滑落,人也立时昏了过去,偏偏他还一丁点不对劲都没察觉,如临大敌的念头还没升起来,就被天道他老人家拉进了自己的结界。 天道的身子不怎么凝实,他们即使只相隔咫尺,楚沉暮也像隔着一层浓雾,看不真切。 那团浓雾还没开口说话楚沉暮心底就落了块巨石,脸上的轻松表情起起落落并不踏实,听到对面人开口后更是直接沉了眉眼。 连身子都没凑成实心的,专程跑过来吓他一下,就为了催他赶快送死。 说让他尽快。 没说尽快什么,但还能干什么呢。 楚沉暮心想被逼着拯救世界,提前知道自己十死无生的结局,还要被催进度,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更惨的乙方。 他最后挣扎地问:“最晚是多久?” 对面说不用太急,就这几个月吧。 楚沉暮真想问他那急了是要什么时候,干脆明天? 他又问:“我真的活不下来?” 对面这次愣了一会,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似的,吞吞吐吐来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落在楚沉暮耳朵里跟“你确确实实活不下来”一模一样。 他嘴巴开开合合也没说出什么,对方也并不开口,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道并不怎么平静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楚沉暮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我再准备准备吧,我再准备一下……准备好了怎么找你?” 天道似乎早有所料,说给他备了信香,到时点燃信香他就能知晓。 楚沉暮点头,“您还有别的事吗,我时间宝贵,没别的事就不送了。” 第221章 没说什么 天道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没事,直接消散在原地,还给他留下一句“保重”。 楚沉暮再度看到现实环境时洛随尘还在躺椅边昏着,椅子上放着一根线香,看来就是天道留下的。 他在心里骂了天道一句,来找人的时候知道把人迷晕,走的时候不知道收尾。 留下他一个人怎么跟人解释刚才昏迷的原因。 这让他怎么瞒得住。 洛随尘悠悠转醒,意识到自己方才昏过去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看到楚沉暮安然无恙才把刚召唤出来的沉水剑塞回去。 “师尊,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楚沉暮缓缓地动了下眼睫:“有人来找我谈点事情。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看你看,点心都掉到地上了,真是浪费了。” “没事了没事了,咱们继续吃。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 洛随尘点点头,竟是什么也没问,像刚才的插曲没有发生过。 “师尊,这个好吃嘛,吃完阿尘改天再去买一些。” “外面天有些阴,不知道过会是不是要下雨呢。” “师尊晚上想吃什么?雪菜肉丝面和桂花糕可以吗?” 楚沉暮一句一句的应着。 …… “师尊,方才天道来找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 楚沉暮话断在一半,望向洛随尘的眸底,那双翦水的秋瞳清醒又痛苦,像是早意料到他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心道孩子大了到底不好哄骗。 “真没说什么,就是提醒我一下怕我忘了。” 他的师尊永远撒不好一个谎。洛随尘心直直地下坠。他宁愿从师尊嘴里听到真话,那样说明事情起码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如今这样反而印证了他的猜想。他刚转醒时看到师尊难看的脸色不是错觉,也不是像师尊说得那样心疼地上的糕点。 “师尊,你如果还想让我睡哪怕一个好觉,你就告诉我实情。阿尘求你。” “你也不想我每天都担惊受怕对不对,你告诉我。” 握住楚沉暮的那双手用力到青筋尽显,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还需要借助楚沉暮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 楚沉暮便又叹气:“几个月吧。但其实也不一定,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总要好好准备的。”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谁也没有被安慰到。 楚沉暮还想多说点什么:“没事阿尘,我其实挺开心的,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年少成名,在修炼上不说如有神助也没吃过苦头,没受过什么委屈,没被亏待。” “物质上你师祖对我予取予求,别人挤破脑袋想争取的宝物法器功法,我都是能划拉着挑的。” “你师祖闭关后我又收了你们,情感上也没什么亏空,该见的风景该尝的好酒都经历过了,也没什么。” “要说真最放心不下的,其实就只有……” 他停住了话头,因为他眼瞅着自己越说洛随尘的眼睛越红,脸色也越难看,几乎要黑成了锅底。 他咽下后半句“只有你了”,再回过头去想自己说的那些话,也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第222章 一百九十四封 有点像弥留之际发表临终遗言的感觉。 不太好。 不说了。 他本来就不是嘴巴灵巧的人,能说出上面的话来已经是极限了,再让他说什么能宽洛随尘的心,他就想不出来。 但他掌握了一项技能,哄洛随尘尤其好用。 他凑向前,闭上眼睛,稍稍抬头,精准的触碰到了对方的唇。 不久有一滴温凉恰好落在他的眼睛,被人小心翼翼地吻去。楚沉暮想睁开眼睛,被一只手盖住,隔断了他的视线。 他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几乎要被彼此的呼吸声吹散的呢喃:“师尊……” 等彼此的唇再贴在一起时,楚沉暮从上面尝到了咸味。 这次的洛随尘不太好哄。 ……………… 楚沉暮说是要准备,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行动。 他该做的物质准备早在他下决心从容赴死的第一年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如今只不过赴死前面少了“从容”,他需要再做几番心里建设罢了。 空闲的时候楚沉暮多了一项消遣,写信。 他给苏承典写,给田意歌写,给严见安写,问候节日,庆贺生辰,聊表思念,从今年写到往后若干年。 等墨迹全干之后交给洛随尘,让他代为转交,还要交代他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实情况。 最多的是写给洛随尘的,这样的信件不需要多么正式的理由,楚沉暮看到什么写什么,想写什么写什么,过节要写,不过节也要写。 他写了远比洛随尘捧着匣子交给他的那一摞更厚的信,有的在信封外写了日子,这是要他在特定的时间拆开的。 绝大部分的日期落款是空白,只在外面写了数字序号,代表信的次序。 他告诉洛随尘不要一下子全看完,若是想念他便拆一封看看,也不要太频繁,慢一点。 拢共一百九十四封写给他的信,洛随尘连储物戒都舍不得放,抱了满怀,问楚沉暮:“等信全看完了你就会回来么?” 楚沉暮等悬在半空的笔尖往下落了好几滴圆滑的墨珠,才像刚回过神来那样,说了一句:“等信全看完了,我如果还没来找你,就把我忘了吧。” 声音那样轻,不用花力气都会散在风里。 洛随尘怀里的信上也溅落几滴圆滚的水珠,他红着眼睛,权当没听到。 楚沉暮看着也难受,都想拜托元禄炼制几枚让人失忆的药了,想了想这样对孩子实在不公平,他怕弄巧成拙,又作罢,只能用他自己的方法一遍遍安抚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的洛随尘。 是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他有一次去了山后看阿石,洛随尘可能在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整个人的气息顿时就乱了,若不是他发现得早,恐怕山顶的竹子又要遭受一次灭顶之灾。 他让他安心,说自己再怎么混蛋也不会不告而别的,但收效甚微。 自此他再也没离开洛随尘两丈之外。 楚沉暮不知道天道口中的“就这几个月”到底是指多久,但他不敢也不能无限期耽搁下去,又过了三个多月,他拿起那根被他握在手心端详过无数次的线香,终究还是指间轻轻搓着了它。 第223章 我坚持不下去的 信香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渐渐变短。 他有一种亲手开启自己死亡倒计时的感觉。 “楚小友。” 几息之后,楚沉暮再一次听见了天道的声音,他在一瞬恍惚之后,异常平静地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不动,定定看着前方,果然,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人是怀素的模样。 “你怎么幻化成怀素的样子?” 对方闻言轻笑摇头,“我并非幻化,不得已借用他肉身几年,事成之后自会归还于他,并赠他一份机缘。” “你能夺舍别人的躯壳?那怎么不干脆在一开始就进了我的身子,直接把皛源抓了。” “我自然不能,只不过怀素的身体有些特殊,他肉身非人。” 楚沉暮眼睛微微睁大,天道这会反倒不急着干正事了,“同你聊聊也无妨,这具身体其实是一株得了机缘的草,名曰逢花醉。因为被精血浇灌又有人花大代价给他施了整颗舍利磨成的粉,才得以化成人形。” “这具身体颇为特殊,既有舍利的佛性,又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特性,还有高深修者的精血带来的强大天赋——才能勉强承受得住我这缕魂。” “因此在他化形之初我就选定了他作为我的后手。” 逢花醉,舍利,精血。楚沉暮没有听说过“逢花醉”是何物,他也无意再深究。但还记得曾经听过怀素的来历,“可住持将他带回梵音阁之时不是说是从一户人家里带出来的吗?” “他天生地养,住持那段记忆是假的,障眼法罢了。”天道解释完,又问,“楚小友,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打算何时行动?你既主动来找了我,那便恕我直言,宜早不宜迟。” 他又开始催了。楚沉暮垂眸,确实是他主动,也不再犹豫,“三日之后,三日之后的同一时间,你来接我。” 离开天道的结界,洛随尘正在身边看着自己,楚沉暮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袖口,那里因为这段日子长时间被洛随尘揪拽已经多了些褶皱。 “三天。阿尘,还有三天。这三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的过,好吗?”他连洛随尘的脸都不敢看,这对他的阿尘太不公平了。 除了能说好还能说什么呢……洛随尘闷闷地感受着心脏像被巨锤碾碎一般的痛楚,甚至笑着说了那个“好”字。 楚沉暮却从其中察觉到不对。 “阿尘……”楚沉暮一句话未尽喉咙便像被堵住一般涩得发疼,他指尖缩在袖里掐着自己,才勉强不让声音颤得厉害:“阿尘,你千万不要冲动,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要好好活着。” “师尊……我记得,我都记得住。但是——”洛随尘摇头,那层破碎的伪装不堪一击,终于再也维持不住,泪水一下子便大颗大颗的滚落。 “但是师尊,你如果真的、真的不在了……我坚持不下去的。”这个世间委实没有太多值得让他留恋,唯有一个楚沉暮。楚沉暮若是不在了,他想不出能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第224章 身无长物 活了两世,前世的苦恨是楚沉暮给的,今世的喜乐是楚沉暮给的,他满打满算不过几十年的寿命,那些回忆的间隙里大大小小都写满了楚沉暮。 他从来不曾想过若是没有楚沉暮他该如何。 爱恨都无从着落。 “你可以,你还年轻,你还有太多的事物没有见过,你——” “可我只在乎你啊师尊!” “那你便为了我好好活下去!我要你活着,我现在看不到魔宗被打退,你替我看;我想让你你成为一代宗师,这条路你替我继续走!” “你哪怕是为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楚沉暮固定住洛随尘的头不让他继续摇,一双眸子几乎要滴血,定定地瞧着洛随尘:“你难道忘了那个玉佩,我若是活下来却找不到你,我又该多痛苦!” “答应我,好好活着……起码要活到比我现在的年纪大,你若是觉得我活在世上的时间太少,那你替我活。” 楚沉暮翻来覆去的说,一遍又一遍迫使洛随尘点头,可那颗脑袋犟得像被使了咒术一般只能左右摆动。 他蹙眉,突然松开手,退一步站到洛随尘抓不住的距离,“你若不答应,那碧落黄泉,你便是追到了幽冥地府,我也不会见你。” 这话说得着实太伤人,洛随尘连不断滚落的眼泪都停滞了一会儿,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楚沉暮,困兽一般呜咽。 没从那个往常最容易心软的师尊的眼神里看到半分波动。 许久许久他眨了一下眼睛,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你别生气,我……我答应。” 话音落下的下一瞬楚沉暮便猛地撞了上去,用几乎要把人融进骨头里的力度,狠狠地抱住了洛随尘。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终于落下泪来。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又何尝不知道,活着的那个人往往才最痛苦,可他的阿尘,绝不能轻生。 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便是欺瞒,强求,逼迫,威胁,也不许他的阿尘早早便…… 三日后。 与电视剧中通常会用音乐或环境渲染出悲壮的英雄主义色彩不同,楚沉暮决定赴死的这天,惠风和畅,天清气朗。 他甚至很普通的吃了顿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早饭,只是偶尔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抬手按一按眼角,也假装没有看出来洛随尘把脑袋埋进粥碗里时,粥面被水花掀起的涟漪。 他也没有把哪个人找来,说些让人听闻会潸然泪下的话语。 只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所有不必要带着的都留下,该留给谁就留给谁,只带了些往常被修士用来增强功法威力的符篆。 把本来就没剩下什么的储物戒掏了个干净,这下是真正的身无长物了。 连句遗言都没说。楚沉暮想说来着,可开不了口。他怕一开口,说出一句害怕来。只平白再让洛随尘更伤心一点罢了,也没什么用。 便不说了。 但他其实是不想死的,也怕。 自爆,想想都会很疼。 第225章 灰飞烟灭 这个死法照第一世死在洛随尘手里估计也好受不到哪去。兜兜转转,原来最惨的还是他。都说重生穿越就是逆天改命,他两样都占了,却没怎么能改命。 虽说这一世他与阿尘之间变得不一样了,但只落得如今无疾而终的结局,便也说不出来好还是不好。 天道来得很准时,仍是避着洛随尘,但这次没设结界,于是洛随尘能感觉到楚沉暮身子僵硬地冲着一个方向说话。 楚沉暮视线里的天道还是披着怀素的外壳,直接传音问他,“不等了?” 他摇摇头,“不等了。但我有一个请求,你得掩护我,把我送到对面魔宗大本营里,我想死在那里。”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楚沉暮翻手取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是一枚丹药,他为自己寻来的,是天赋不足的人强行拔高灵力所用的。能对化神修士管用,也着实费了他一番功夫。 他面无表情的吃下去,稍作炼化,再睁开眼睛时,体内修为已经到了化神后期。效果很好,可代价就是他这一辈子再也到不了渡劫。 但这对楚沉暮而言是无所谓的,他一辈子都到头了,就约等于没有代价。 临走时同洛随尘告别,他觉得若是让洛随尘眼睁睁看着自己转身去送死,实在太残忍了,还是一挥袖迷晕了他。 黄昏时候,楚沉暮和天道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魔主周围不过百丈。多亏天道站在他身边,魔修没一个人察觉。 他们在庆祝刚刚一战重创了正道修士,楚沉暮凝在半空,底下就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俘虏。 活着受辱,死了还要尸骨无存的被吸收了血肉修为。 “别磨蹭了,把我送过去吧,你看到那边人最多的地方,我去那里炸,你能不能再帮我扩大一下威力?” 楚沉暮睁着空洞的眼睛扫视整片战场,冷静得可怕,甚至还分析出来自己在哪里自曝能利益最大化。 天道没有回话,楚沉暮知道他开口也是说什么天道不能插手干预凡间事,索性也不等这个答案。 他又吞下为自己准备好的足足一十四颗短时间增强体内灵力的丹药,不管是透支生命透支潜能透支灵魂还是透支什么,他都快没了,都超支了才最好。 四肢百骸的灵力从没有这么充盈过。楚沉暮复杂地盯着底下那群不拿人当人的畜生,在心里宽慰自己总也不算太亏。 化神后期的修为,再加上这些丹药和符篆,爆炸圈中心那群人,渡劫之下统统都得死。 “动手吧。”楚沉暮开口,身旁传来一声轻微的道谢,然后便是一股推力,将他护着,落在了嘻嘻哈哈仿佛天下尽在吾手的魔修之间。 楚沉暮心神一动,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引爆了体内丹田处的元婴。 轰然巨响。 许多魔修脸上的嗜血疯狂还凝固在那里,就被波及到随后一起尸骨无存。连魔主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出一大口血来,身上护主的宝光亮了一层又一层,直直往后退去,撞碎了身下的座椅,一直到数十丈远以外才堪堪稳住身形。 若楚沉暮能看见他八成会说一句值了,可惜他无缘得见。 天道手中金光一闪,打在仍然被禁锢着的罪魁祸首之上。一声很轻很轻的“滋啦”声响起,像水滴在烧红的烙铁上被蒸腾而起的声音。 就仅仅是这样,就这么简单,困了楚沉暮与洛随尘半生的小圆就湮灭了。 灰飞烟灭。 天道眼中精光一闪,在怀素面上显露出不符合外貌的沧桑,他飞快的动作着,双手不停抓取,裹挟着爆炸中心四散开来的一些浓厚血雾离去。 第226章 没有得到回答 翌日,魔修退军。修仙界谁也不知是何人在层层护卫之下于主帐之前挫伤魔主,击杀数位其左膀右臂。 只有离得近的人传出来,那天傍晚一声巨响之后,魔修方向传出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比夕阳都耀眼。 百姓们都说是上天看不过去,才降下天罚,修仙界的修士自是知道这种说法立不住脚,却也实在找不出英雄是谁,竟也有小修士信了天罚的说法。 毕竟除了天罚,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又不为世人所知? 确实,放眼整个沧澜大陆,顶尖战力与魔修那边互相牵制,谁都不能轻举妄动,次一级的尊者又没人认领也没人提前放出口信,甚至各大门派事后也没见少人。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确实没人应该有这么大的本事——除非那个人吃了揠苗助长透支一切的丹药,带了扩大威力的符篆,主动炸了元婴。 真真是没给自己留一点活路。 许是怕迷倒的时间不够长,楚沉暮下了足量的药,洛随尘醒来时已经又过了第三个日出了。 屋子里被太阳照着,暖烘烘的热。 桌上放着还没吃完的半盘点心,其中有一块是楚沉暮咬过之后为了同他说话又放下的,后来不知怎么便没继续吃。 牙印还在上面刻着。 杯子还在桌上放着两个,其中一个的茶还是满的,洛随尘递到嘴边喝尽了。 他不爱喝茶,但师尊倒茶时总会也给他准备一个杯子,他大部分时候也是会喝的,偶尔来不及,才会剩在杯里。 这时候水已经凉透了,他更喝不惯这种味道,苦得拽不动舌头。 但这是师尊倒的。 他若不喝,师尊会念他,但他这会儿喝了凉的,师尊也会念。对胃不好。 洛随尘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抬手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喝了下去。 被子还没叠呢。 这是他的活。但不叠也不会有什么,师尊午后如果不在摇椅上晒太阳,也会躺到床上睡午觉。 他还是决定去叠被子。手放在被面上,感受到不属于他体温的热度。他动了动手指,反应过来是今天日头太好,把被子都烤热了。 如果是这样的天气,师尊便觉得摇椅那里太热,八成是会回屋的。 他又去把点心每一块都摆整齐,放在盘里精致可爱,最上面一块被咬了一口,也不突兀。 只是在外面放的时间有些久,点心已经硬了。 他便换了一盘出来。 外面摇椅上没人,落了一片竹叶在上面,他走到旁边,把叶子拂下去。 低头时看到了盖在摇椅上的影子,只有他一个,能完整分辨出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肩膀。 不似往常他与师尊的影子拓在一起,是很难分辨的。 洛随尘原地转了几圈。 没风,叶子不响,连鸟也不在中午时分开口,显得过分的安静。 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师尊?” 洛随尘声音很轻,却仍然称得上突兀,几天没开口说话,嗓音有些哑,划破寂静。 没有得到回答。 第227章 活不下来的 像一块镜子突然碎在眼前,洛随尘疯了一样进屋,进小厨房,去阿石的墓地,去竹林,去他们曾经会去的每个地方。 终于才怔怔的落下泪来。 师尊真的不在。 他想师尊了。师尊说可以看信的,他便取出第一封来。 “见字如面。阿尘,我也想念你。 我几乎落不下笔,又怕你觉得我忍心抛弃你,便只好还是写下去。我至爱你,‘爱’这个字我说得太少,是师尊的错。 但我确确实实,万分爱你。 以至于若是想着世上还有一个你,我便不那么怨憎命运多舛。也更有几分情愿去当那个所谓大义之人。 你不要忧虑太多,我们阿尘是极勇敢极豁达之人。 我在咱们村子院外的树下埋了几坛酒。来年春天你替我尝一下味道,每年都要尝一下,等我寻到你时,你要告诉我,几年的酒味道最佳。 是师尊对不住你,但此时已多说无益。你怨我或是念我,师尊都万分爱你。” 一颗泪落在信上,洛随尘又匆忙擦去,但眼泪太多,他不敢低着头,只好抬起头来,透过树梢看向天空。 泪水糊了满脸。 信被原封原样的放回储物戒,他一个人下山,走在去醉春楼的路上。 这会消息已经传开了,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议论那天傍晚神兵天降,说那神罚威力有多么巨大,说魔修退兵时有多么狼狈。 洛随尘蹙眉听着,直到有个修士开口:“哪里是神罚啊,我刚从前线退下来,分明是修为极高的一位尊者自爆了。” 旁边的人便央着那个修士多说一些。 修士便继续开口,洛随尘自从听到“自爆”便停了脚步,也站在原地听着。 “我看着那威力,怎么也有化神期。” “现场的坑有十几丈大,血肉都崩到了另一个山头。” “魔修这次可是元气大伤,连夜就退兵了。” “但说来也奇怪,这都三天了,也没有哪个门派出来认领这份功勋,大家都不知道这位尊者是自何方而来,做出这种壮举,实该被书记在册,留后人敬仰。” 洛随尘破开拥堵的人群,挤在最前面,抓住那名修士的胳膊,“今日是哪日?自爆那日是哪日!” 众人被打断,原本是不高兴的,但看见这个人也是修士打扮,气势就矮了三分,又听到洛随尘几乎可以称得上骇人的语气,也只好随他去。 只是用莫名的眼神看他。 修士开口:“八月初七是自爆那日,三日前啊,你怎么了?” 八月初七。 洛随尘喉间涌上一口血来,他压也压不住,顺着嘴角流下,开口问:“那……自爆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样……” 这下根本没等到修士回答,旁边人七嘴八舌开口:“自然活不下来了,唉,尊者大义。” 修士点点头:“是啊,那样的场面,小兄弟你或许是没见到,你若是见了,便问不出这样的话了。活不下来的。” 洛随尘松了手,猛地咳嗽起来,手改为捂住自己的嘴巴。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往下落。 第228章 就你自己? 他问清了地址,去了现场。 路上他一直祈盼不要在现场找到师尊的物品,真到了现场,却觉得能看到一件物品才是幸事。 威力太大了。 别说东西,魔修的尸体基本都看不出是人了。甚至走远了才有血迹,近处连血痕都不完整。 自爆现场温度比周遭低不少,是冰灵力大量散出才有的现象,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 是师尊了。 若是能找到师尊的一件物品,是不是就说明师尊有能从这么大的爆炸中活下来的办法。 是了,师尊说他有那块玉佩。 能活下来。 能的。 他翻遍了爆炸区域,没看到楚沉暮的一件东西。 又在心里换了种说法——没有东西留下更好啊,师尊或许伤势都不那么严重,尚能保全身上的东西。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去找师尊罢了。 是的。 他该去找师尊了。 去鸿蒙轩,对,鸿蒙轩消息多,他去那里问。 不可以,师尊还在被鸿蒙轩通缉。 那他去找严见安,他不是阁主么,他一定有办法的! 他去问他三天前有没有人见到有谁从现场离开。 洛随尘给自己加了层伪装,进了惜言阁。 帷幕后的那人听了他的来意,摇摇头,“我们阁主暂时不见客。您的问题也没有消息。不过小人可以保证,我们一定是最全也最先有消息的,客官不妨过几日再来试试。” 说着他又递出来一张图纸,道:“您既然认识我们阁主,那不妨也留意一下这个,您若办成,必有重谢。” 洛随尘本能的便想推拒,视线落在上面,却顿住了动作。 他颤抖着铺平那张纸。 内容大意是鸿蒙轩西阁主的重宝被毁,通缉始作俑者楚沉暮。取其性命,必有重谢。 配了楚沉暮的画像。 和那个重宝的画像。 俨然是那日楚沉暮远远给他看过的,那枚说是可以保他性命的彩色玉佩的样式。 怎么会是什么西阁主的宝物呢。 明明是天道给师尊的保命的法宝才对啊。 是不是他弄错了。 当时看错了吧,应该是时间太短了,他没看清。 西阁主……严见安? 洛随尘心脏突突地跳。他觉得自己可能被师尊骗了。 又不敢想是真的该怎么办。 他出了门,径直向里闯。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卫七。卫七皱眉便要杀了这个闹事的宵小之徒,洛随尘见到卫七后一把撕了伪装,急声开口:“卫七!” “怎么是你?” “带我去见严见安,求你了,快。我要见你们阁主!” 卫七收了剑,向左右看过去:“就你自己?” “就我自己。”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代为转达,小阁主不见客。” 洛随尘闻言又要往里闯。卫七开口,“你进不去,你再惹事我会把你杀了。我认为楚尊者不会想见到这一幕。” 洛随尘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动过就这样死了的念头,又硬生生止住步伐,一双眼睛猩红,从怀中掏出那张通缉令,指着那枚玉佩。 “我想问问这枚玉佩的事。” 第229章 三步白头 卫七掀起半帘眼睑,抬手设了个结界,声音没什么波动:“玉佩是小阁主的,曾经在楚尊者那里一段时间,如今已经物归原主。” “通缉令不是小阁主下的,你让楚尊者不要误会。若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代为回答。” 洛随尘描述了玉佩的模样,说了个时间点,“是这个样子么,那段时间,这块玉佩是不是就在我师尊手里……” 卫七回忆了一下,颔首。 他端详对面灰白的脸色,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楚尊者今日为何没与你一起?” “你们若是遇到了麻烦,能帮我会帮,但不要惊动小阁主。” 洛随尘呆滞地摇头,转身向外走。 卫七撤了结界,只听见洛随尘口中低声呢喃的只言片语。 “师尊,您还是骗了我。” “阿尘生气了……” 他蹙眉看着洛随尘的背影。随着步子迈出,那束泼墨一般的头发迅速变得灰白枯败,等到了门口,已经几乎像耄耋老人一般了。 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三步白头。 卫七吩咐人去查楚沉暮与洛随尘最近的行踪。 楚沉暮不好查,但洛随尘的动向很快被查的清楚。 先是下了山,在城内听了自爆的消息,随后去了自爆现场,翻了个彻底,之后来惜言阁。 自爆现场又显示是冰属性的修士。 再加上洛随尘如今的模样,卫七几乎将事情全部盘出。 只有一点他不明白——楚沉暮如何能舍得放下洛随尘?他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饶是他一个外人见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他垂了眸子,先将自己的推断修书传信给老阁主,随后进了严见安的房间。 “小阁主。” 严见安已经听见了白日里下面的动静,问道:“白天怎么回事,你怎么出去那么久,现在才来见我?” 卫七嘴巴动了动,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他斟酌着开口:“小阁主,城外三日前有一名修士自爆,重挫魔修……” “是好事,我没问你这个。” “啊、是,”卫七走到跟前替严见安举着话本,一句话哽在喉间,良久才堪堪出声,却避重就轻,“白天有人闹事,属下已经处理好了。” 严见安并不买账:“你有事瞒我。” 卫七摇头,“不是瞒着您,是目前尚没得到准确信息,您等我再查查。” 没给卫七几天深查的时间,他这里还没最后拿到确切消息,老阁主那边已经下了令,说要解了严见安的禁足。 “不用查了。” 卫七接到命令时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吩咐下去,取着解令开了严见安房间的禁制。 严见安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纸上构思他最新的话本子,突然少了环境里的一道控制,他连呼吸都轻快几分。 “哟,老爷子这是终于想明白了,突然大发慈悲放我出去。” 卫七捧着跟解令一起送来的一封卷轴,里面是关于那场自爆的细节,把它呈在严见安面前。 “主子,自爆的是一名冰灵根的修士,修为很高,预估至少在化神期。” “前几日来闹事的人是洛随尘。他便是来问自爆的细节的。” 第230章 怎么可能不痛 “属下怀疑……那位自爆的尊者,可能是楚尊者。这是最新的信息,您过目。” 他一句接着一句,严见安都没有反应的时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化为惊疑,夺过卷轴来看。 里面的内容与卫七所言几乎没差别,只是更详实几分,恰恰更坐实了卫七的猜测。 他比卫七还要笃定几分。因为他很早便觉得楚沉暮对世间的留恋不够强烈,自从他被从无极宗救出来,即使他强行与他建立联系,对方也总是淡淡的。 情绪淡淡,生死淡淡。 吗的,楚沉暮那家伙是真的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且卷轴里还添了洛随尘的行迹。三步白头,浑浑噩噩,在自爆现场掘地三尺。 看上去连洛随尘也是这样觉得。 但他还是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手里的卷轴皱得不成样子,几乎要被捏烂,严见安一下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了半步,蹙眉看着卫七。 “你是不是在玩我,你跟老爷子串通好了一起这样玩我?” “不可能的,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我要见洛随尘。”他声音骤然增大,灵力和情绪同时失控:“去!去找他!动用全部力量,我要在最短时间内见到洛随尘!” 当天晚上。 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卫七留在严见安身边守着,小阁主发现以后也没说什么,只声音哑哑地问他要酒喝。 “多备几坛。” 没有禁制,严见安却一点想要出去的念头都没有,仿佛前段时间不惜代价要闯结界的人被换了。 卫七沉默地行动,没有被允许在一旁斟酒作陪,便退至门外,斜倚着门框向内望。 皎月悬在半空照出一地银白,严见安不用灵力逼散酒意,那种不要命的喝法很快把自己灌了酩酊大醉。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其实不该的,但还是说出口。 “卫七。你曾毁了他给我留的最后一壶茶。” “你说那壶茶,会好喝么?” 卫七下意识地收紧了拳头,自作主张地进门跪在一地的酒壶之前。 酒气实在是太重。 严见安迷离的眸子里辨不出息怒,他声音仍是不急不缓:“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视线已经飘忽了,却还尽力落在卫七脸上。从上面看到掩盖不住的悲伤之后,眸中露出分明的痛快。 似乎是自己痛了,便也要让人痛。他还尤嫌不够:“卫七,我会讨厌你,我会永远记得那壶茶。” 他把酒壶口对准了卫七的身子,酒水兜头浇下,糊了卫七满脸。“你还拦着我不许我去见他……滚啊,你滚。” 实在是无妄之灾。他只不过听命、忠心,在这里面加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私心罢了,却落得这样的评价。 卫七苍白着脸起身退去,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一地狼藉。 重新退到了门口守着严见安。 他曾以为小阁主总有一天会找一个心仪的女子成婚,他也做好了同样用命保护女主子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小阁主竟然心悦男子。 后来小阁主待他也不太一样了,他虽从没动过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但在心里仍是喜悦的。 他没想过得到小阁主的喜欢,却也不想落下个讨厌的审判。 这怎么让他不痛。 可他成了小阁主与楚尊者之间的刺。今夜听到“讨厌”二字从小阁主口中吐出,他连最后哄骗自己的借口都没了。 他怎么可能不痛。 但却又似乎是他自找,连一个冤字都申不出。 第231章 好好活着 但却又似乎是他自找,连一个冤字都申不出。 卫七斜靠在门框外,手中一个没被饮尽的酒壶倾斜,酒水入喉,又苦又辣,壶缓缓掉落在地。 发出清脆的声响。 月朗云轻。 惜言阁阁主卧榻所在的那间屋子酒气很重,两个人喝着一样的酒。 屋内的人摔了酒盏,碎片划破手掌,痛不及他与心悦者阴阳两隔此生不见。房门开着,屋外的人望着屋内,看他触手可及的心悦之人,对他说着厌恶,为别人痛苦。 分不清谁更痛。 洛随尘是很好找的。但当严见安看着他们把人带上来——若不是事先清楚这是谁,他几乎没能认得出。 狼狈地不成样子。 头发像被笨拙的鸟搭建起的茅草巢,枯败凌乱,身上衣服破烂,沾满了灰,十根指头全是磨破的,鲜血淋漓,指骨都要露出来。 那股子被楚沉暮养出来的少年意气分毫不剩,说是刚从土里扒出来的死尸还魂也有人信。 见他第一句话是:“严见安,你有没有师尊的消息?师尊让我找他,我找不到。” “真的是他?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楚沉暮他怎么会不想活?” 对方痛苦地摇头。严见安定定地瞧过去,一寸一寸扫过洛随尘如今的狼狈,眸中满是讥诮。 瞧够了才开口:“别露出这副死人样子给我看,我没兴趣看你表演。楚沉暮说过什么,他为何会想不开?” “还是有人逼他?”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可以去哪里找他?” “你确定沉暮他真的……不在了么?” 洛随尘一声不吭。眼泪随着严见安的提问越落越凶,只在最后喃喃说了句,“师尊没事。” “师尊说他有一枚能保命的玉佩。”洛随尘冲到严见安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目眦欲裂:“你的玉佩呢,跟师尊那枚不是一样的对不对!” 严见安沉默,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展示给洛随尘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希冀:“你看看,是不是不一样?” 洛随尘摇头。方才强撑着提起的精气神被一下子戳破,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是你的玉佩啊!” 为什么啊—— 洛随尘从喉咙溢出一口血来,血痕染在干裂的唇间,像刚从幽冥爬出的野鬼。 他在储物戒中翻找了一下,取出一叠信来,甩在严见安面前。 “师尊想瞒着你们所有人,这是他给你留的信。” “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自爆的是、是师尊。师尊不想被人知道。” “但我不想瞒你。你们鸿蒙轩消息最多,我想求你留意师尊的动向。哪怕师尊真的不在了,有没有其他方法复活他。” “不管是怎样。一命换一命,招魂,邪术,我都不在乎。鸿蒙轩一定有办法的。” 严见安随意打开一封信。 里面用熟稔又欢快的语气向他问候新年快乐。 还絮叨了一些日常琐事。 说自己在外游历不能常见面,真的十分可惜。 落款是三年后。 下巴上有些痒,严见安抬手摸到一掌的湿润。 他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沉暮一早就打算好了?魔宗又不是打不过了,他何至于这样……” “他说啊——他看不惯魔宗,他想要太平,他跟我说啊。我带着鸿蒙轩去战场行不行,花钱雇人去打架行不行,掏空藏宝阁去支援行不行,哪里需要他自爆啊!” 洛随尘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站起身来,“烦请你保密。如果有办法能找到师尊,不管是人还是魂,都请告诉我。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严见安最后还是冷冷地道了句:“你好好活着。他肯定不愿意见你这样。你还有用,别死了。” 好好活着。 又是这句话。 怎么师尊出事,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他都是要让他好好活下去。 卫七找到他时劝他“好好活着从长计议”,如今严见安也是。 师尊也是。 但是我找不到你啊师尊,真的很没意思。 第232章 没死? 七年后。 “我没死?” 楚沉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浸没在刺眼的白光中,原本以为是沧澜大陆的阴曹地府就长这副模样,可透过白光他看见了一位老相识,就知道不是这样。 是做梦么。 对面顶着“道天和尚”的脸的虚影轻笑,“你没死,着实费了我不小的功夫。” 楚沉暮愣在原地,久到都察觉到腿站得有些酸痛,才抬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是疼的。 又胆大包天的伸手去碰天道。却没碰到实形,手从对方的虚影之中穿过,毫无阻滞。 他眸中的亮光消逝。 却听到对面说:“你本来便碰不到我,不是假的。” 楚沉暮看着连虚影都摇摇晃晃的天道意识,知道确实也不太容易。“多谢你。”他起身,郑重地弯腰道谢。 直起身子时眼尾染了些红。嘴巴却咧得很开,见牙不见眼。 他刚刚用牙齿咬破了脸颊内侧的软肉,尝到满口咸腥。 他是真的有血有肉。 不是妄想。 “但我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元婴自爆还从未有过幸存的人。” 道天和尚闻言抬手要摸胡须,手掌却直接从须髯之间穿过,连自己也碰不到自己了,他愣了一下。 时间不多了啊,罢了,他终究是利用了怀素,也该有人知道他的身世。 “还有时间,那我给小友讲个故事吧。” 楚沉暮点头,不作声地听着,眉头却越蹙越紧。 简言之,是一个渣男玩弄了别人感情又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明湛,魔宗少宗主,逢花醉。 那个叫明湛的僧人,叛宗,偷盗,背着欺师灭祖的骂名,守着一座空冢,放了几十年的心头血,没能复活自己的爱人,只引来了再度游戏人间的魔宗少宗主。 而少宗主顶着与明湛爱人同样的相貌,告诉明湛残忍的真相,把人杀了,挖了眼睛,捥了舍利,百年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爱他。 于是也给逢花醉浇心头血。 一来二去,人没活,逢花醉有了灵。 少宗主死前将自己的精血与一条肋骨与明湛的舍利一同碾碎,混进了逢花醉的土里。 日月轮转,逢花醉化了形,被道天和尚捡到,取名怀素。 “我便是取了怀素的血,借助一棵即将生出灵来的柳木,帮你重新凝成实体。” 楚沉暮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凝神,问道:“怀素会有事吗?” “自然不会。” “那我现在成了精魄?” “自然还是人,只是你的灵力变为了木属性。” 楚沉暮终于生出一股踏实的感觉,随即而来的是强大的喜悦:“谢谢!” 那我之后是否就可以……去找阿尘了?! 道天和尚摆手,“本身你也是无妄之灾,无需多言。唯有一点,你万不可在外透露你就是楚小友。” 兜头冷水浇下,楚沉暮问,“为何?” “强行聚魂凝魄将你复活,绝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换言之,此番行径,有悖天道,因此你切不可被天道察觉。” ??? 楚沉暮皱眉看着郑重其事的天道:“可你不就是代表天道吗?” 第233章 沐云 “我只是完整天道的一部分罢了,掌管天地法则的那部分天道早就被剥去一切情感,他可连我也不认。况且,我也只是一个化身,他如果要抹杀小友你,我没有办法。” “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活,但只能变成其他人再活?”亏他还想着等活过来就去无极门找亲友团,还有他的阿尘。 不过他可以悄摸地暴露自己的习惯,总能被认出来的。 仿佛察觉到楚沉暮在想什么,天道摇摇头,“小友不要想着钻空子,万万不可大意。你若被人道破真身,天地法则是一定能察觉到异常的,毕竟你如今的身体是我凭空捏造而生,与旁人都无血脉联系。” 道天和尚抬手唤出一面镜子:“你的长相受诸多因素影响,也与以往有了变化。” 楚沉暮扫了一眼,像是做了微调手术,与他原本的身体放到虐文里,绝对是最合格替身与白月光的关系。 五分形似,八分神似。 他不在乎这个。更在乎如何才能被洛随尘认出来。 “那我们如今这样说话怎么没事?” “这是在我的小天地里,能暂时屏蔽天地法则。” 一番交谈之后,楚沉暮终于明白,他可能又要“穿越”一次了,又变成了在沧澜大陆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 “小友也无需太过忧心,如今你的肉身我已经托付给可信之人,我消散之前会修改他的这部分记忆,他会认为是他偶遇你受伤将你救下。” 楚沉暮一开始对这句话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当时身处“天道”框出的空间,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可信之人”指的是谁。 可他睁开眼睛,终于掌控了这具新躯壳之后,才明白他还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施主,你醒了?小僧两日前见你倒在路上,把你带到了此处。” 怀素。此时一双金色的眸子,正看着他。 楚沉暮突然发自内心的大笑起来,胸腔震颤,一时间笑声响彻整个山洞。 他倒霉了这么久,终于重新开始的时候附赠新手大礼包,能是个老熟人。 怀素听见笑声,动作一僵,眯起眸子,稍微离远了些。 “多谢你。”楚沉暮眼睛慢慢地眨,用指腹拭去方才大笑时眼角的温热,“敢问……你怎么称呼?” 一字一句吐得极慢。 他又有点想笑了,可能这具新身体还从没笑过,实在是笑点太低,他只不过问了怀素叫什么名字,就忍不住要笑。 “小僧怀素。施主怎么称呼?” 楚沉暮忍不住想自己与怀素的第一次见面,当时是他们四人在极北之地救下怀素,如今换成怀素救他。 他不得不信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 “我……”楚沉暮三个字如何也不能再说出口,可他又该是谁。 是了,他还有一个名字,是一个小孩儿取得。 楚沉暮咧开嘴,“暮云。” 楚沉暮的暮,阿云的云。 怀素却误会了。 “云开天宇清,遥山静如沐。施主的名字很好听。” 楚沉暮眨了下眼,没有反驳。 沐云就沐云吧。 第234章 一手鲜血 后面他才知道为何怀素会误会。他们所在的山洞外不远有一个村落,沐家村。 楚沉暮误打误撞,冠了沐姓,倒免得解释自己的来历。 用陌生的躯壳面对熟人的感觉实在是诡异又奇妙,楚沉暮看着还和记忆中一样沉默的怀素,竟忍不住开始主动找话题。 “怀素师傅,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们如今又要去哪里?” “叫我怀素就好,小僧近几年一直在闭关,前几日刚出关便见到你昏迷在附近。”怀素眉目轻敛,“小僧要去无极城,在这之前还要回一趟宗门,不知施主是否顺路。” 楚沉暮跟在后面追着怀素的步子,闻言向前赶了两步与怀素并行:“不知道你回宗门是否有要事在身,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与你一起。我的目的地也是无极城。” 楚沉暮这具身子是元婴修为,但他发现他竟然看不透怀素的实力。 他想起此前初见怀素之时也察觉不出他的修为,还想着这次或许也是一样被法宝阻隔,结果赶起路来发觉他追不上人家,就知道自己彻底想错了。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怀素修为难道已经在元婴中期之上? 他跟天道谈了那么久,竟然忘记询问时间。 真是被这天大一遭喜事砸糊涂了。 那他留给洛随尘的信被看完了没有?他的阿尘是否平安,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做傻事,心情在何时转好,是否还喜欢自己? 他的阿尘是天之骄子,修炼速度也必然不会慢。 或许再见到时就要听旁人称呼他一句洛尊者了。 楚沉暮眉眼弯弯,还有意歌与承典,也肯定是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不知道他的“死讯”到了这时还有没有瞒得住。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自己急于赶路,鼻尖已经沁出汗珠。怀素侧眸,不动声色地减了一分速度。 梵音阁毗邻的城里,怀素让沐云在此暂留,他说回去办些事,去去就回。 楚沉暮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没说什么便等在客栈,五日后怀素重新回来,裹着一身血腥味。 “怀素师傅,你受伤了?”突然出现在楚沉暮屋内,他一招几乎就要打出去,看清来人才堪堪收住。 怀素摇了摇头,下意识双手合十,又被掌间的伤蛰痛,触电般松开,手指显得有几分无措,蜷在衣袖间。 那双盛不下什么情绪,惯常悲天悯人的金眸,已经湿红一片。 “施……你别叫我怀素师傅了。我,已被逐出梵音阁。” “叫我,怀素就好。” 什么?! 楚沉暮蹙眉,嘴巴几次开合也说不出话。什么情况? 梵音阁哪根筋不对要把自己的佛子,逐出门外? 怀素没有得到反馈,也没想从这位刚认识的道友身上得到什么安慰,他只是一时间没有忍住,想同一个人说一说罢了。 不过他本来也离破戒不远了。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怀素一招手,客栈房间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堆了一层酒坛。 “施主会介意我喝酒么……如果不方便,我——” “不介意。”楚沉暮连忙摇头,走到桌前打开一坛酒,先给自己灌了一口。 怀素周身的落寞几乎要化为实质,此时别说是要喝酒了,便是说想杀人他都要考虑考虑从哪弄两个歹人给他过过手瘾。 “我陪你,刚好我也馋酒了。我爱喝酒,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分了你的酒才是。” 怀素摇头。也学着楚沉暮的模样掀开酒封给自己闷头灌了一口。他从没尝过这样辛辣的东西,一下子喝得太急,呛咳个不停。 楚沉暮看到怀素借着弯腰咳嗽的姿势按了按眼角。 他不作声地去顺怀素的后背,却摸到一手鲜血。 第235章 还有酒吗 真是糊涂了。 随后又调动木灵力给人进行最基础的疗伤。他没学过什么木属性的功法,脑子里残存的记忆是当年为了洛随尘找的。 但洛随尘并不喜欢用木灵力,他就也搁置下来,只有几个很基础的法诀被他记下,此时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怀素说是喝酒便真是很认真的在喝酒,一声不吭,只把头埋在酒坛里,房间只听得到吞咽声和咳嗽声。 楚沉暮从没见过这么喝酒的人。关键这酒还很烈,他方才喝了一口便腹中辛热,这么喝下去,有修为也会出事的。 他趁人不注意把酒坛里的酒兑一半水。怀素喝得眼睛发直,也没喝出来。 本想直接藏到储物戒里的,但他这是个新身子,储物戒是万万没有的。 身无分文。 清醒时怀素是标杆一般温润淡雅之人,连醉了之后的酒品都没话说,不吵不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喃喃自语。 “师父,怀素认错。” “师父,怀素不认。” 一会儿认错一会儿不认,俨然是真的醉迷糊了。 楚沉暮帮他把身上多余的酒气逼出七八分,留了一点权当助眠。不然人清醒过来怕是又要再战一轮。 随后把人扶到了床上安置下。自己选了把椅子窝在里面。 怀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 短短五天时间,回了趟自己的家,换了一身伤出来,还被逐出师门。都把一个小和尚逼得要借酒消愁。 楚沉暮敛眸,早知道事先该多问几句的,如今发展到这个局面,他更开不了口。 怀素这一睡并没持续很久,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怀素便睁开眼睛,坐在床榻边,不远处是他的佛珠手串。 这还是楚沉暮第一次见到他的手串离手。 约摸一刻钟之后从梵音阁的方向传来辽远的钟声,他听到街道上有人说,梵音阁每天的晨讲要开始了。 今天不知道轮到了哪个师傅。 佛子好久都没见到啦。 听说闭关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幸听一次佛子讲经。 是呀是呀,佛子真的是很会讲的。 …… 怀素就呆坐在原地,视线远远地看着声音源头的方向。 扣住床沿的手用力,指尖泛白,在床板上留下了几个指印。 楚沉暮猜测应该是多年养出的生物钟把人喊醒,但宿醉过后乍一醒过来还是会不舒服,他轻声开口:“怀素,天色还早,要不再睡会吧。” 怀素摇头。 声音沙哑的问:“还有酒吗?” 楚沉暮庆幸他昨晚连夜把剩下的酒都兑了水。他本来是想顺窗户丢出去的,又怕这人听到没有还要去买,只能跟掌柜的要了水往里兑。 “还有,但你刚醒,先吃点东西吧。” 怀素果然摇头。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伸手捞了一把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桂花影子,自然是什么都没抓到。 于是又把手缩回了床边的阴影中。 “有肉吗?”怀素低垂的眸子掀起,与楚沉暮对视一下,轻轻地笑,“你知不知道附近那家饭馆里……荤菜做得最好,我去尝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沉暮觉得怀素金色的瞳色变浅了不少。 第236章 我不想在这里动手,自己滚 “附近都是素菜馆,你……你若是实在想吃,我们找个地方,我去城外给你抓野兔,回来给你烤。” 临近梵音阁的地方,即使一开始不信佛的人家也早在长久入乡随俗的熏染之下变得不食荤腥,哪来的荤菜呢。 怀素愣了下,似乎从来没想过“现杀”这种方法,眸中划过一抹不忍,仍是缓缓摇头,道了句“多谢。” 楚沉暮摆手,笨拙地搜寻话题:“城中这几日风景极好,正是桂花盛放的时候,我们越往南走温度越高,说不定能一路上都是花期呢。” “你若没什么要紧事,不妨我陪你,沿路赏赏景也是好的。” 声音里是很明显的小心与关怀。 怀素无奈笑了笑,“我没事,劳烦你担心了。” 给怀素疗了一晚上伤的楚沉暮自然清楚这人是不是真的没事。 说是挨着体验了一下十大酷刑也不为过。 梵音阁的人下手也够黑的。 怀素被楚沉暮拦了几次,到底还是没执着于喝酒,只是在临走时收进了储物戒,似是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向楚沉暮。 “小僧并未觉得酒是多么好喝的东西,伤身误事,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喝?” 他昨天吞入喉中的液体辛辣苦涩,喝完今日又头痛欲裂,他连难喝二字都不想评价。 怀素无意识地问完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沐云带有几分熟悉的侧脸,想起昨夜他刚说过自己喜欢喝酒,抱歉说道:“我见你有些面善,很像我的一位朋友,便说了些无谓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沉暮的心因着这句话滚了几番,掀起涟漪。 连怀素都觉得他熟悉的话,阿尘认出他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会的。”楚沉暮笑得真挚:“我与你也一见如故,听你这样说是很开心的事情。” ---------------- 在迈出梵音阁的范围之后,怀素终究还是执拗地在一家酒馆里点了满桌肉菜。 只一口他便痛苦地捂住嘴巴吐了出来。 楚沉暮便知道怀素吃不下去。吃素已经融进他的骨血了,不是心里说要吃肉就能吃下去的。 更何况他心里还不想吃。 最后还是他一个人吃了满桌的菜。 自从复活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好。 不是错觉,怀素的金眸就是越来越淡了。 楚沉暮一直想问,又一直怕刚好问到怀素的伤心事,迟迟没有开口。 两个人一路向无极城的方向走,原本越来越高的温度,在踏入一片碎石丘陵之后突然降下来。 有些反常。他与怀素同时警惕,赶路时多了几分小心。 突然在一个石坑之中发现了一个嶙峋的背影。 周身魔气弥漫,站在坑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似乎都影响到了周围的温度,越靠近,楚沉暮越感觉到凉意。 来者不善。 他几乎立刻在心里敲响警钟。魔气与白发这种元素加在一起,白发魔头这四个字瞬间跳在他眼前。 与怀素对视一眼,在怀素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这意味着坑里那个人修为还极高。 怀素眼里的金色彻底不见,露出暗紫色的双瞳,反倒比以前更容易看出心中所想。 两个人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被他们遇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直直地朝着那里走去。 走得近了坑里那个乱糟糟的背影转过头,神情满是被人打扰的不悦。 “绕路走,这么多年,怎么还有不长眼的杂碎。” “我不想在这里动手,自己滚。” 第237章 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身边的魔气越凝越实,直到看清来人的长相。 “怀素?” 在落到怀素旁边那个人脸上之后通体的魔气消了个干净,一股生涩的木灵气笨拙地爬满全身。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好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 不太确定的开口:“师尊?” 声音颤颤巍巍,连带着身子都在晃。 那个人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睛,没回应他。 洛随尘仔细瞧,终于从相似里寻见了不同,心里凉了八分,只剩下一丝侥幸堪堪悬在半空,不让那颗心彻底坠地。 没注意到旁边那人听到他这一声师尊之后连自身的灵力都凌乱了几分。 怀素两只手合在一起,垂眸行礼时看到了空荡荡的手腕,那里的佛珠如今已经不在了。 他又平静地把手放下,声音微哑:“洛……洛随尘,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随后看向沐云,“这是沐云,我在震州遇到的,你也觉得他很像楚尊者。” “但沐云是木灵根,与楚尊者不一样。”怀素怕沐云被错认会有些不自在,特意多说了几句:“或许你与楚尊者见面,连你们自己也要有几分惊讶。” 此话一出,场面诡异地陷入一片死寂。 洛随尘将木灵力隐下去,那股阴冷的魔气又复现出来。 几个呼吸之后神色平静地开口:“师尊去云游了,我方才还以为是遇到了你,与你一起回来。” 随后垂眸抱拳向沐云:“认错了人,抱歉。” 一眼也不再看那张与他魂牵梦萦了七年的人极为相似的脸。 甚至皱眉离远了些,似是有些懊恼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现在回想起刚才那一瞥,只觉得越对比越不像。 师尊哪有这样小家子气,连与人对视都不敢,唯唯诺诺。 楚沉暮视线像生出了实体,一寸一寸掠过洛随尘的身体。 喉咙像被人灌了烈酒,苦得说不出话。 他的阿尘啊。 这是他的阿尘。 怎么就变成白发了呢…… 怎么就浑身是魔气,像长满了刺一样。 怎么就瘦骨嶙峋。 怎么就守着这个地方不走呢。 他已经认出来,这是他七年前自爆的现场。 楚沉暮用力攥紧自己的手,才勉强稳住声音开口,一说话却还是像被什么堵住,嗓音哑得厉害:“无妨。能被认成楚、楚尊者,我很开心。” 闻言洛随尘眉头蹙得更紧。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要来攀关系? 突然在他视线里一滴血滴落在地。他顺着痕迹向上看,是从这个叫沐云的人袖间滑落的。 洛随尘眉宇间积满了不悦,一道木灵力已经从手间打出去:“沐云是吧,受伤了就治……” 楚沉暮眼睫轻轻的颤,感受着身子上属于洛随尘的疗伤灵力。 横冲直撞,不得要领,一看便是没有好好修炼。楚沉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即使这道灵力送过来,其实让他比之前更疼。 但气息是熟悉的,关怀是熟悉的…… “别弄脏了我的地方。” 那双像蝴蝶一样的眼睫突然就不颤了。 倒没有被恶意对待的难过,只是心疼。 他家小徒弟,连圈地盘的行为都有了。 还不知道这些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第238章 与我有关 怀素有些错愕的开口:“沐云,他平时不这样,今日许是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看似是在安抚他,其实是怕他误解洛随尘。亲疏有别,楚沉暮一下子便体会到。 在怀素眼里,他不过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万万比不上同生共死过的洛随尘。 在阿尘眼里,他更是不知所云的某某路人。 但这样也不错,起码在他不在时,也能有人站在洛随尘那一边。不至于让他太孤独。 楚沉暮不动声色把自己手上的伤口弄好,轻轻的说了句“抱歉。” 洛随尘掀起眼帘,从那个清清冷冷像根竹子一样站在一旁,垂手而立的人身上——看到了师尊的影子。 是惯常被人误会的人、不善言辞为自己开解,于是便一个人舔舐伤口,默默在心里委屈的模样。 洛随尘眼神一黯,突然自虐一样用魔气去靠近体内的灵脉,感受突如其来的蚀骨疼痛。 不许这样,洛随尘。 你怎么敢在其他人身上寻找师尊的影子? 你真该死。 “你还好吗?”楚沉暮一句话脱口而出。他方才感受到了对方气息的紊乱。 “与你无关。”洛随尘细细感受着口中的咸腥,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两人:“没什么事就赶紧离开。” 这是楚沉暮第一次与洛随尘对视。 他发现他的阿尘不知道何时,眸色也变为了暗紫色。 “你的眼睛怎么是紫色的?” “我说了,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啊阿尘。洛随尘的事与楚沉暮最有关。 “我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洛随尘不知道多久都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了,干脆充耳不闻,看向怀素:“没事就走。把你带来的人也带走。” 怀素到底还是传音给楚沉暮:“是因为被被体内魔气影响了瞳色。” 楚沉暮心里咯噔一下。 既是为了不知何时开始修魔的洛随尘,也为了怀素。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是紫色。 可怀素体内怎么可能会有魔气。 怀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被赶出梵音阁的…… 身体突然被刺痛,楚沉暮回神,发觉是被洛随尘的魔气针对。 望向他的眼神满是戒备与不耐,明晃晃的写着“怎么还不走”。 楚沉暮抬手拽了下怀素的衣袖,直到离开那片被划分为洛随尘领域的范围,才轻轻眨了下眼,睫毛立即就被水打湿了。 他顾不上再关心怀素的事,“抱歉怀素,我突然有事,一路上多谢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怀素好脾气的没有多问,甚至取出一袋灵石交给他。 楚沉暮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实在没办法推辞。 他进了无极城。 先去店里买了画符篆需要的东西,塞进前些日子怀素送他的储物袋,又去卖了他一路上采到的灵草。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聊胜于无。 灵兽其实值钱,但怀素在身边,他想了想还是作罢。 随后去了醉春楼,打包了上好的几道点心。 芝麻味的。 又进了鸿蒙轩,问人要自从城外巨坑出现以来的事件簿。 被里面人报出来的巨额费用吓了一跳。 不是,见安从没说过鸿蒙轩这么贵啊。 第239章 洛随尘与狗不得入内 他讪讪地退出来,在路边打劫了一个独自行走的小修士。 看衣服还是无极门的。 随后友好询问了从他自爆以来的动向。 原来已经七年了。 七年间发生了许多事,小修士被他一吓什么都往外说,也不管家丑不可外扬。 他说五年前凌天峰的洛师兄突然推翻了自己的状词,说楚尊者其实无罪,全是他诽谤,他要昭告全宗还师尊清白。 鸿蒙轩的西阁主蒙着面摇着扇子,带着手下就在山门外,说一定要听到楚沉暮沉冤得雪的消息被每一个人知道。 他看到一个进出无极门的人就要拦下询问,有一个字说的不顺心就被他拦住,也不动粗,就让他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楚沉暮的赞词,才放人走。 无极城大小酒馆说书的都被塞了钱还敲打一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门儿清。 末了还哭丧着脸告诉楚沉暮,“这都是你逼我我才说的,你别告诉鸿蒙轩的人,被他们知道了我就完了。” 楚沉暮哭笑不得。 又说还是五年前洛师兄突然魔脉爆发,但是件好事,与魔修同宗同源还能压制他们。 他洛师兄修为突飞猛进。 又带着几分崇拜的添了一句:“你有没有听说过洛随尘?” 楚沉暮点头说听过,仰慕已久。 小弟子说得更多了,七七八八几乎给他填满了这片空白。楚沉暮在最后问他知不知道洛随尘的白发是怎么回事。 小弟子摇头。 说在他五年前见到洛师兄时就是这样了。 楚沉暮放走了人,来不及伤怀,又匆匆返回,去找洛随尘。 ---------------- “你怎么又回来了?” 洛随尘坐在最中心的那滩石头颗粒上,眼睛一掀看到是谁,顿时连第二眼都不愿看。 楚沉暮笑得很开心,捧出一盘点心来:“我怕你饿,这是我刚买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是洛随尘最喜欢的。 他们以前常吃。 他希望洛随尘能看在这道点心的份上对他态度缓和一点。 一点点也行。 洛随尘视线落在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点心上,胸口微微起伏,似笑非笑地开口:“你没告诉醉春楼,这道点心是卖给洛随尘的?” 楚沉暮懵懵的摇摇头。 这跟卖给谁有什么关系? 洛随尘想到自己当初看到熟悉的菜和点心都要掀桌子的偏执模样,硬是给自己混成了“洛随尘与狗不得入内”,鼻尖充斥着芝麻香,他蹙眉,“拿走。” 楚沉暮还是摇头:“很好吃的,你尝尝——” 洛随尘突然抬手打翻瓷盘,落到地上一声清脆的响,碎成几片。 点心沾了土,全不能吃了。 “我说拿走你是不是——”一抬眸看到沐云熟悉到心坎里的神情,狠话转了个弯,态度莫名软了半分:“我不饿,带着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楚沉暮睫毛湿了半分,笑得纵容又无奈。 他蹲在地上把东西一点点捡起来,丝毫不生气,话里还带着笑意:“很贵的,我要工作好几天呢。” 随后妥善的放到方巾里包好,塞回了储物袋。 动动手指又取出一盘。 “真的不吃嘛,很好吃的,我特意带来的。” “不吃。”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你都瘦……”楚沉暮眨了下眼睛,改了口:“你都比正常人瘦了。” 第240章 自爆的人就例外 洛随尘没兴趣与旁人寒暄。 他伸手掐住沐云的脖颈,手指缓缓用力,魔气附骨之蛆般盘旋在楚沉暮颈间的肌肤,带来刺痛。 窒息感渐渐涌上来,楚沉暮听到他的小徒弟声音冷厉,“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手下的人脸色渐渐涨红,却并不挣扎,那双与楚沉暮相似了九成的眼睛泛起水汽,竟然用缱绻的眼神看他。 诡异又恶心。 洛随尘像被蛰了一般猛地收回手。 随后取出一方手帕仔细的擦每一根手指。 “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 楚沉暮压抑着咳嗽,抬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与方才留下的手指印近乎重合。 那里留着有些冰冷的,来自洛随尘的温度。 “你不会杀了我,你是好人,不会滥杀无辜。”他沙哑地开口,边说还是边向后退远了些。 再待下去他的阿尘就真的要生气了。 洛随尘听完嗤笑一声:“你见过满身魔气的好人?” 楚沉暮背着的身子定住,视线空茫,像是在看被风吹来的过去。 他声音里带着无限温柔:“人有善恶,修士分良邪,魔在杀人之前,也没人有权利擅自评判。” 说着楚沉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这双手曾经不问缘由杀了许多魔修。可能他在巽州违背了太多次自己说过的话,才会在如今有口难开。 洛随尘在冰寒的坑底感受到拂面而来的春三月。 这话。 实在是有些熟悉。 熟悉到他不得不起疑心。 “你到底是谁?你若是师尊,若有难言之隐,若不想与我说话……” 洛随尘向前踏了半步,眼神里满是希冀,“能不能转过身,不说什么也没关系。” 楚沉暮脚尖挪动。 刚刚要有动作,天地之间像有一双眼睛盯住了他,他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气息锁住,天地威严全欺身而上,只等他的反应。 他抬头看了看突然飘过的积云,整个人被笼罩在云朵的阴影下,肩膀微不可察的垮了下去。 “我是沐云啊,你怎么了?” 没有转过身来。 没有。 洛随尘勾唇,牙齿咬上脸颊里侧的嫩肉,尝到血腥味,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他已经认错了无数次人,上了无数回当。还是不长记性。 他怎么可能是他的师尊,楚沉暮那个骗子,别说囫囵着回来,鸿蒙轩找不到活着的人,就连招魂的秘术都没能找到他的一魂半魄。 回不来的。 他在楚沉暮自爆之后第三十七天收到了严见安的信息。 他说鸿蒙轩藏宝阁里有一封密卷,记载着一门秘术,招魂。 人死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可以在生前气息浓厚的一处地方招魂,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都可以被阵法召来。 严见安还备好了养魂的法宝,把聚来的魂魄收到小葫芦里,再寻个肉身,便可借尸还魂。 这是毋庸置疑的禁术。 洛随尘听到后眼睛都没眨就同意了。 卫七在旁边抱着剑,眼见两个疯子策划这一切。 招魂需要沾染过楚沉暮生前精血物件作为媒介。 一般死法这个东西是好找的,现成的就有,储物戒,随身佩剑,法宝,都是滴了精血认主的。 但自爆的人就例外。 连件衣裳都没剩下,这是洛随尘一直没立衣冠冢,哪天他真的想立了,连像样的衣冠都没地方寻。 洛随尘翻遍了暮朝院,没有符合要求的东西。 他和严见安急得都要转圈了,突然低头看到了自己的佩剑。 沉水剑啊。 洛随尘突然安静下来,用手指摩挲着剑柄——他曾用这柄剑,捅了师尊。 还不是一般的地方。靠近心脏,除了自己主动往外逼,是最会产生精血的地方。 “这样可以么,这柄剑,……伤过师尊,沾了精血,死马当活马医。”洛随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严见安没忍住,拎着拳头揍了洛随尘一顿。 揍完之后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满含怒意地开口:“试试吧。” 仪式开始之前严见安多嘴问了一句:“召完不管成不成你这柄剑都要废了,你确定?” 洛随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严见安,没有作声。 结果是招魂失败。 严见安脱力地倒在地上,“招魂,也没招出来。” 洛随尘更狼狈,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脖颈,地上的沉水剑比严见安预想的要好,没断,但再没了剑灵。 成了一柄极普通的剑。 洛随尘在一旁抱着剑鞘呢喃,“师尊……沉水剑的剑灵没了,你出来看看呀,阿尘没保护好它,您来罚我……” 闭着眼睛靠在卫七身侧休息的严见安眸光猛然看过去,“你说什么?它叫什么剑?” “沉水。” 严见安终于感受到从骨子里透出的一丝凉意,他耳畔响起一道久违的预言。不知是不是巧合。 那死镜子,有点本事。 第241章 骗人精 招魂失败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那人没死,生魂自然寻不来,另一种是死得太惨,连魂魄也没留下。 洛随尘与严见安都对第二种可能嗤之以鼻,心里坚信是第一种可能性,一个从此往后像倔驴一般守在自爆现场等那个“没死”的人回来,一个打发鸿蒙轩手下时刻关注着有没有类似楚沉暮之人。 凡是冰灵根,只要长相行为甚至穿衣风格有相似,都会被禀报。 甚至一直与世无争的小阁主为了更好的调遣全大陆的鸿蒙轩成员,破天荒的参与起党争。 嫡亲太子党下场的后果就是严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严见安搞出的小动作照单全收,乐呵呵地看他算计,甚至时不时还要提点一二。 名正言顺地握在手里许多实权。 然后也不干正事,全用来找楚沉暮。 唯一一个清醒的人是卫七,他几次劝这两个魔怔的人给楚沉暮立冢,好让人落土为安,被严见安罚了又罚,次次血淋淋地从暗室出来。 时间久了他也不说了,只自己在心里记得。 到最后每年八月初七会给楚沉暮送点祭品的竟然只有卫七一个。 ---------------- 洛随尘回过神来,天已经擦黑了,他动作熟稔地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封信来,视线落在封页的数字上,便知道内容写的什么。 第六十七封。 里面问他,他读信这一年的春日,花开得好不好,如果正值春日,就去采一朵花,如果错过了春天,让他下一个春天采一朵开得最盛的花留下。 问他的修为有没有进步,问他是否结识新的朋友。 问他是否还像以前那样难过,说师尊很爱他,最爱他。 …… 都是他倒背如流的话了。 甚至他能写出新的,连字迹都一模一样。 他年年看这封信,可年年春日花开得都不够好,比不得他与楚沉暮初遇那年,他采下的花也不够盛,比不得他们游历时目之所及的每一朵。 楚沉暮那个闷葫芦性子,平时要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心悦都要求神拜佛,可这些信里足足有二百零四句爱他。 洛随尘心想他怎么可能忘得掉他。楚沉暮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忘不了,记得比谁都牢。 故意用一句句爱他,让他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师尊是骗人精。说会回来,杳无音信,说要他忘记,又做这些他忘不掉的事。 他也是骗人精,师尊让他看完信就忘了他。他没忘,看了千百遍,信纸都卷角起了毛边,他不止没忘,连信的内容都记住了。 楚沉暮在远处借着昏沉的光看洛随尘。 他猜洛随尘是知道自己在看他的,因为他没能看多久,那边魔气弥散,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也不动,仍空空地瞧着那个方向,直到月上中天,自己寻了处地方开始画符。 没办法,他是真的穷。 第二日他又没话找话,远远的向着洛随尘招呼。 “洛随尘,你如今什么修为?” “我又去醉春楼买来了,这次口味不一样了,你还是不吃嘛?” “我为什么不见你用火灵力了?” “你没有话想跟我聊嘛?” 对方像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低头干着自己的事。 楚沉暮直到再也找不到话题可以开口,终于慢慢朝着洛随尘挪动。 在心里盘算着这次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不把人惹生气。 同时安抚自己泛疼的心脏告诉自己,阿尘这样的态度不是针对他,他如今是陌生人,被这样对待是理所应当的。 结果碰到了一层结界。凭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是修为的事。 第242章 不交朋友 阿尘不想让他靠近了。 他那颗榆木脑袋便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呆呆地站在结界外,时不时用手掌触碰一下结界。 不敢用灵力,怕冲撞了布置结界的人,便用肉身,几次下来手掌鲜血淋漓。 偏偏还记得洛随尘不让弄脏了这块地方,于是又割下块衣摆擦血。 但洛随尘在里面是能感受到的,一下一下碰在结界上,烦人得紧。 他下意识不想与这个叫沐云的人多接触。实在是太像了,不在容貌,在气质。他怕自己真的哪一天忍不住,认错了人,做出对不起师尊的事情。 那他就算再见到师尊也无颜面对了。 于是他一挥手,结界的攻击性又强了几分。 没想到这个人还是不走,一天接一天的来摸这个结界。 但又很明显没有恶意,于是赶也赶不走,杀又杀不得。 洛随尘挥手撤去结界,楚沉暮摸了个空,对上洛随尘的眼睛,下意识把手往自己身后藏。 神色里有几分忐忑。 洛随尘倒是比楚沉暮想得要平静,也根本没在意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沉暮眷恋的享受洛随尘的目光,在人神色转为不耐之前缓缓开口:“不做什么。想认识你。” “洛随尘。已经认识了,可以走了吗?” “不是这种认识。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交朋友。” 他第一次召出自己的剑,却不是沉水,指向楚沉暮:“再烦我我真的动手了。” 楚沉暮盯着剑尖,缓慢地眨了下眼。 许久之后不知道怎么说了一句:“动完手能做朋友吗?” 没人回应,一道结界又竖起来了。 大概被当成疯子了。 他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洛随尘换了把剑,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下次再问。 这一等等了好几日,洛随尘再没同他说过一句话,一直等到卫七来到。 “老地方,这次抓了四个。” 洛随尘点头,便要动身,临走之前想起附近还有个人,走到离楚沉暮两三步远的距离,开口之前先亮了武器:“我要离开几日,你要么自己走,要么被我打走。” 楚沉暮哪条都不选:“我不走,替你看着这里可以吗?” 胸膛剧烈起伏几次,洛随尘放弃与眼前这块滚刀肉计较。 他舍不得在这里打架,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心里对这张脸下意识会多几分容忍。 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吧。 跟着卫七来到一处石牢,里面关着四个魔修。洛随尘轻车熟路在小臂上划了一个口子,以鲜血为引在地上勾勒。 魔修夺人修为便可补给自身,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自身的情绪,随着时间延续,魔宗演化出炼化血肉这种缓慢但对自身影响更小的方式。 但洛随尘并没有掌握,他的这个功法更加原始,也更猛烈,是严见安在鸿蒙轩找来的。五年前严见安把功法残卷甩给洛随尘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终究逃不过命运。 他修为实在太低,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挽回不了。只能在命运的洪流中逆来顺受,他不要这样。 于是当晚便开始修魔,对这种血腥残忍,直接从活人身上抽取修为的功法接受良好。 他知道如果自己对普通修士下手,师尊再也不会原谅他,于是盯上了魔修。 有一次他急功近利,差点就栽了,几乎死在他的目标手里,直到被人救下,才发觉严见安一直派人保护他。 睁开眼睛看到那几张熟悉的脸的时候,洛随尘分不出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怎么活下来了的可惜。 也还没来得及分清,他就被严见安从床上拎着丢出了窗户。 差点又死一次。 第243章 冰灵力 自那以后严见安包揽了他的魔气来源。 魔气与这个功法才是同根同源,因此效率很高,但弊端也更明显,他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易怒,一点就着。 该死的严见安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 因为填鸭一般的往自己经脉里大把大把塞魔气,又尚没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导致他每次吞噬结束后都有那么几天,魔气四溢,神志不清,浑身都痛。 但不好惹。 严见安称呼这种时候的洛随尘为茅坑里的炮仗。 每次都会送他回他的小坑。 这次吞噬完四个人的魔气,几道暗紫色纹路顺着脖颈向上蔓延,爬了小半个下巴,狰狞妖异。是魔气过饱和的迹象。 洛随尘经脉如同被寸寸碾过又不断重新修复般剧痛,他脱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眼前视线一阵接一阵模糊。 卫七一把抓住洛随尘便急匆匆往回赶。他已经有经验了,这会趁着洛随尘虚弱把他安置好是最容易的,再耽搁下去,等这小子进入六亲不认的状态,连他也控制不了。 在拆了七间屋子,毁了两件法器,打伤卫七一次、鸿蒙轩手下若干之后,终于发现只有楚尊者的气息才能稍微安抚他,后来洛随尘就直说给他送回城外的坑里就行。 就等这句话呢。 卫七将人丢在坑底,走到远处布下个聊胜于无的结界,就此离开。 楚沉暮从城内卖完府篆回来之后就看到了半球状结界内黑不溜秋的一团。 魔气随着洛随尘的呼吸吞吐,萦绕在他身侧,洛随尘眉宇间含着痛苦,歪歪斜斜地盘膝而坐。 白色的发梢无风自起,颇有几分张牙舞爪,暗紫色的纹路顺着脖颈没入衣领,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楚沉暮站在结界外目不转睛盯着里面的情况,想动又不敢动,只盼着洛随尘不会出什么状况。 状况比楚沉暮想像中要好,洛随尘虽然一直挂着半死不活的表情,但气息好歹慢慢平稳下来,魔气也不那么外溢,俨然是要恢复正常的样子。 他放下心,就这么席地坐在结界外。 手掌接触地面可以感受到沁凉,丝丝缕缕的冰灵力攀上指尖,在指节上凝成霜,斑斑点点,很快又融化。 他明明已经无法调用冰灵力了,却还能感受到亲切,真的很奇妙。 他抓一把碎石屑在手里,恶趣味地想这一把里面他骨头的含量有多少。 如果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那他散是满天星。 楚沉暮想起那天根本描述不出的剧痛,竟然轻轻笑出声。 重活一次到底不一样了,这种地狱玩笑也说开就开。 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去,下一瞬就被气浪掀翻在地,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脖子,他一下便喘不过来气。 想要挣扎的手结印到一半,就被握住扣在头顶上方,再也动弹不得。 等电光火石之间看清来人是谁,他已经被死死固定在地上。 头好痛。 好想杀人。 洛随尘居高而下压制住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心中嗜血的念头愈演愈甚。 看清是洛随尘,楚沉暮挣扎的动作立刻就缓和下来,他尝试分辨洛随尘想做什么,等到发现这个人是真的想把自己掐死的时候,再挣脱就落了下乘。 “洛随尘?”楚沉暮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洛随尘的名字,对方充耳不闻,自顾自收紧手间的力气。 “洛随尘!你、你清醒……一、点。” “阿尘!” 楚沉暮指尖发出一道寒光,划伤了洛随尘控制自己的胳膊,顺势翻身挣脱控制,拉开距离,唤了一声阿尘。 他没学过木属性的攻击术法,靠平常手段偷袭定然行不通,下意识想要化用剑法,没想到竟然是冰灵力。 他在地上拼命挣扎,手指间凝聚来的竟然是……他留下来的冰灵力。 第244章 我在。 这一下划出一道不短的口子,洛随尘吃痛,捂住伤口,再拿开手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这是凌天剑法的起手式,最基础的招式,与无极门的基础剑招相似却不尽相同,师尊从一开始就教过他。 楚沉暮。 楚沉暮就在附近。 他绝不会认错,洛随尘将染血的手凑到眼前,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一定是楚沉暮。 “楚沉暮——” “你出来啊!” 天地间只有他与凝立在稍远处的那个人,他眯起眼睛,看到模糊中那人就长着师尊的模样。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楚沉暮面前,抬起手将人抱住。 楚沉暮刚刚缓过神来,还没弄清楚他家小徒弟发生了什么意外,突然便被搂在怀里。 若不是脖子上还有清晰的痛感,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结果又突然被推开。对方使了力气,他气血翻涌,无奈喷出一口血来。 不是楚沉暮。 味道不对。师尊是紫竹香,抱起来清冷温凉,不是这个烫手又呛鼻的柳树精。 他抱了一个不是楚沉暮的人。 混沌之中洛随尘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干净了。 于是蹙眉,凭借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控制着魔气去找灵脉。 偏偏不是在很清醒的状态,下手没个轻重。楚沉暮自己刚吐完一口血,就见到洛随尘吐血吐得更猛,几乎像装了抽水泵。 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 他顾不得调理自己的气息,匆忙上前把人接住,搂在怀里才清楚的感受到,这时的洛随尘有多瘦。 他好不容易才养出的肉,一次又一次消下去。 楚沉暮不清楚洛随尘的体质能不能接受他的木灵力,小心翼翼探了探,没察觉到异常,才放心给人温养。 迷迷糊糊听见孩子喊“师尊”。 他以为是幻听,视线落在洛随尘的脸上,看见一道泪痕。 “师尊……” 不是幻听。 四下无人,隐藏在所谓沐云心里那些无法为外人道起的爱意终于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他口中。 楚沉暮用手指抹去洛随尘脸上的泪水,轻轻开口唤了一声“阿尘”。 “我在。” “嗯,我在。” 洛随尘喊一句师尊,他便回答一句“在”,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洛随尘,眼眶盛不下那样浓那样淳的感情,于是凝成湿漉漉的水汽。 “啪嗒”一声落在洛随尘的眼睑之上。 眼睫颤动,四下起风,像一万只蝴蝶扇动翅膀。洛随尘今夜无意识的泪怎么也擦不尽。 楚沉暮一直等到洛随尘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时才识趣的走到远处,挽起半截袖子画符,安静的像不存在。洛随尘睁开眼睛,被阳光晃了下神,下意识抬手遮挡,被自己手臂上一道破破烂烂的痕迹吸引了目光。 是一道伤口留下的痕迹,伤痕已经痊愈了,但衣服上的破洞还在。 前几日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直到他昏迷之前,一帧一帧从他眼前闪过。 他慢慢把手放下,任凭自己的眼睛暴露在阳光中,被光线刺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但一直扬着恣意的笑。 直到身侧出现了一个人,在稍远处用影子替他挡住日光,投下一片荫凉。 他洛随尘自重生以来,蒙先天体质之益,得良师指引、资源倾斜,修炼可谓如有神助,因此他总以为自己聪颖卓绝。 没想到他是最蠢的那一个。 洛随尘将半截手臂搭在眼睛上,胡乱擦了下泪水,翻身坐起,看向几步外的楚沉暮,刚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晶晶亮。 第245章 我们做朋友 “……沐云是吧,我前些时间对你态度不好,你别在意。” 洛随尘眨着眼睛笑,魔气被隐藏起,除了那头白发,恍惚间仍像什么事情都尚未发生那时,眉眼弯弯的翩翩少年。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将不听话的发丝归置服帖,拽平了有些褶皱的衣服,手背在身后掐好几个除尘诀,才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功法原因,我平时不那样。” 楚沉暮在洛随尘视线投射过来时已经下意识浑身绷紧,做好了被驱赶的准备,想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却听到了对面率先开口。 还是在向他解释。 他都有些惊讶。 因此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生气了?”洛随尘却又继续,边说边起身向楚沉暮走,盯着楚沉暮上下来回端详。 楚沉暮摇头。 “那你怎么不说话?” 真是没地方说理,前几天是他不让自己说话,这会又怪他当哑巴。 楚沉暮看着洛随尘走到一个足以算得上亲近的距离,歪头问他:“怎么样才能说话?” “我不知道……你伤好了没?” “好了,是你救了我嘛,多谢你。”洛随尘语调慢慢,一字一句,把原本便温和的语气绵延到温柔的程度。 “不用谢我的,”楚沉暮摇头,看向洛随尘连眼睛都不舍得眨,“我很担心你,你如今没问题了就好。” 洛随尘闻言便笑出声,随意坐到地上,拍了拍旁边,示意楚沉暮也一起坐下。 “为什么担心我?我们才认识几天吧,而且我态度也不好。” “喜欢你——咳咳,和你做朋友。” 和自己做……朋友? “为何?”洛随尘眼睑低垂,幽幽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笼罩在低迷的气氛之中,“我修了魔,会吃人。前几日我便是吃人去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没人想和我做朋友。” “怎么会呢?”楚沉暮一点也不信,但看到洛随尘脸上分外认真的表情,又喃喃地补充了一句:“怎么会呀?” 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呢,他敢肯定洛随尘不会滥杀无辜。 他感受到心脏处传来阵阵绵痛,声音小了许多。 “怎么不会?魔修你见过,哪个不是吃人的。”洛随尘说得无所谓,抓起一颗石头在手里无意识地抛,却用余光观察楚沉暮的反应。 楚沉暮却没怎么犹豫便开口道:“你不是魔修,你只是修魔而已。我信你不会。” 这份信任,来得实在太突兀又没有道理。 但一个说得认真,另一个听者,看似只是在漫不经心的丢着石子,但眼神没有一刻从楚沉暮身上挪开过。 洛随尘垂下脑袋用袖口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笑得胸腔震颤,慢慢伸出一只手掌竖在两人中间:“那你伸手和我击个掌,我们做朋友。” 楚沉暮照做,对上洛随尘的手掌,不着痕迹地多停留了一刻,贪恋了瞬间的温度,才慢慢收回来。 洛随尘垂眸,等对方收回手之后才将自己的手掌收回,在对方食指关节处看到了凌乱的,被掐出的月牙。 他动了动身子,藏在另一侧袖间的手指勾了勾,突然晴日起风。 很巧妙的吹动了他的头发,发间的束带和几缕发丝飘到前面,挡了他的眼睛。 楚沉暮抬起手,伸出到一半又欲盖弥彰地蜷起手指,留下一根指头指向洛随尘的束发,“你……被风吹乱了。” 洛随尘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你可以帮我调整一下吗?一只手不太方便。”他抿唇指向自己另一只手:“我的手臂不知道被谁伤了,现在还没有力气,抬不太起来。”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打伤了我……唉,我名声不好,又满身魔气,被人打也正常。” 楚沉暮满脸的内疚一下子就显现出来,洛随尘看得分明,在心里笑永远有人这么不会伪装自己。 第246章 演得真烂 楚沉暮尚处在被人点名的心虚与心疼之中,生怕被发现端倪之后好不容易拉进的关系又跌落冰点,脸上露出万分无辜的表情,义愤填膺:“是啊,谁打伤的你呢,真是太讨厌了。” 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连洛随尘的眼睛都不敢直视,更无法细想明明方才这个人还用那只受伤的手丢石头,还能丢老远。 怎么这会就没力气了。 只是飞速的替人整理好发型。 洛随尘在楚沉暮身后幻化出一面镜子,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先是把发带与头发分开,将发丝捋顺,才把发带放下。 真是太熟悉了。 演得真烂。 洛随尘瞧着瞧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不懂有的笨蛋怎么换了一具身体,又为什么遮遮掩掩自己真实身份,到底有怎样三缄其口的难言之隐,但只要还是他就行了。 虽然比以前笨了点,但他不在意。 他够聪明就行了。 还好,他前几日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有记忆,才能从这个哑巴嘴里听见几句真话。 难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送来那些点心,他除了在师尊面前才暴露过喜好的点心。 还有那些小动作。 楚沉暮。 你演得真的很烂。 你就不怕我认不出你来。 想到这里洛随尘又嘴角上翘——他一定能认得出来。 楚沉暮收回手来便一直垂着脑袋,久久等不到人说话,翻一下眼睛向上瞄,看见洛随尘一下子成了泪人。 ? 楚沉暮双手在身前来回摆动,想去安慰又没有立场,收回来又不甚甘心,一句话没说,先在原地跳了个舞。 “怎么了,伤口疼吗?” 洛随尘点头。借着动作暗戳戳地笑。 “那……那你还有没有丹药,我如今,我现在没有。” 洛随尘胡乱点头。差点笑出声来,掩饰性的发出几声干巴巴的咳嗽。 “那你吃点药吧,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给你用灵力温一下。” 洛随尘点头如捣蒜。脑袋垂得更低,半边身子都笑得颤抖。 楚沉暮慌到不行了,眼睛里名为内疚的东西就要化为实质。怎么会疼成这个样子,他当时分明留着力气。 他一边小心的用手掌虚盖在伤口处,一边在嘴巴里胡乱说什么“对不起”。 等洛随尘终于平复下来,才把头转向一脸严肃的楚沉暮,随口揶揄:“你是木灵根,伤我的是冰灵根,你说什么对不起?” 是没理由。楚沉暮于是不说了,只一味的埋头苦干。 这下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木头了。洛随尘动了动胳膊,说自己好多了,让楚沉暮不用忙了,陪他聊天。 “你为什么是木灵根?” 楚沉暮尽力让自己显得茫然,无辜地眨眼睛,在心里疯狂想办法,他柳树精的身份是不是被识破了?那阿尘不会要把他炼了送去卖钱吧? 他突然过分爽朗的笑,“啊哈哈哈,天生的啊,这个都是天生的,你不也是木火双灵根……” 又想起来洛随尘还没用过火灵根。 洛随尘好心的替他圆:“哦,这也知道,你提前打听过我。” 楚沉暮一口气还没吐完,又听到洛随尘问。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有什么目的?” 第247章 一见如故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想跟你做朋友。” “这么突然就想跟我做朋友?” “不突然不突然,我……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到连我喜欢吃醉春楼的点心都知道?” “……” “从鸿蒙轩买来的?花了不少钱吧?” “……是,花了不少钱。” “但你连你的来历都没告诉我,这可不是要做朋友的意思。” 楚沉暮捡着能说的胡乱说了几句,说自己叫沐云,从沐家村来,被怀素救了之后跟他一起来的无极城,遇到了你。 “你是散修?” “嗯,是散修。” “那你修为能到元婴,很有天赋啊。” “过奖。” “有没有兴趣找个师承,修炼资源会好很多哦。” 楚沉暮随口应了一句,“有这个想法,但还没遇到合适的地方。” 洛随尘翻手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沓功法卷轴,摞在一起都散发出隐隐的宝光。 他戏谑地看了楚沉暮一眼,轻飘飘开口:“我这有不少木灵根的术法,都是无极门里撰抄下来的,你拜我为师,我教你。” “啊?” 楚沉暮摆手,“这怎么行呢,这不对啊,我……” “欸,怎么不对,你要寻师承,我没有徒弟,你正好拜我为师。” 怎么不对?师尊拜自己弟子为师,到底哪里对了! 楚沉暮有口难言,“我是要跟你做朋友的,那……” “你当我弟子,也能做朋友。” 坐在沁凉的地上,楚沉暮竟然急出一层细汗。翻来覆去也只会说“这样不对”。 洛随尘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唉,好吧好吧,本来我是看你一见如故,想跟你亲近一下的。” 这话也就楚沉暮能信了。没有那个人一见如故的第一次出口伤人,第二次立下结界不让人靠近,之后又要把人掐死的。 一见如故。 楚沉暮自然明白如故是如了谁的故。他小心地开口:“那能跟我说说你那个……故人吗?” 洛随尘得逞似的舒了口气,干脆躺在地上,胳膊在脑后垫着当枕头,声音拉得老长:“那可是一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我愿意听。” 洛随尘不置可否“嗯”了声。 “师尊。” 楚沉暮警惕地瞪大了眼睛,差点就要答应下来。 洛随尘注意着旁边人的反应,轻轻笑了下,笑不及眼底。 声音变得轻渺起来:“你很像我师尊。” “他曾经也是见我第一面,就从那么多修为、穿着、家世都比我好很多的弟子里选了我。” “我没接受过别人的好意,又因为自己以前的经历,对他有很多误会。他对我很好,我却总怀疑他有别的目的。” “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结成道侣。” “但我……做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我这一生都没法原谅自己。” “他不怪你。”楚沉暮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洛随尘,“他肯定不会怪你。” “是,我差点把他害死,把他从光风霁月的高台上面拖到泥地,他再见面时竟然说不怪我。”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我哪配拥有这么好的人。” “我果然没配。师尊他……” 洛随尘话哽在喉间,翻身坐起从地上抓了把碎石,“师尊他在这里自爆了。” 第248章 我恨他 “他还骗我说有一个玉佩可以让他活着,那个分明是严见安的。他还不让我去陪他,你说我师尊,是不是很坏?” 楚沉暮眼睑低垂,遮住里面的情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你恨他吗?” “恨。他留给我一百九十四封信,说了二百零四句爱我,分明是想让我余生不得解脱。” “……恨他也好,这样你就不会伤心了。” 洛随尘闻言笑了下,用指腹擦掉没被眼眶盛下的泪水,“可我也爱。” 他仰着头:“我爱他远远胜过我恨他。其实说白了,恨也是因为爱他。” “我恨他,但有比之千万倍的爱。” 月色空澄,楚沉暮撞进洛随尘的眼睛。里面的情感太过分明,没有这个人口口声声的恨爱交加,只有再迟钝也能感受到灼热的喜欢。 洛随尘望着楚沉暮,很慢很慢的开口:“你说,如果他回来,会对我说什么?” “对不起。” “我就知道……”洛随尘很小声地念了一句,又对楚沉暮开口:“可我不想听他说对不起,我想听他亲口说一句,我爱你。” 他笑得怀念:“我师尊就是个木头,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听。” “可是没机会了。” “我爱你——”楚沉暮有些急切地开口,“我去无极城,他们都说我,长得像你师尊,你把我当成他,我说一句给你听。” 洛随尘有些急切地转过头,在背过身子的一瞬间泪水决堤而下。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你知不知道,我师尊曾经跟我说,话本里他最讨厌的情节就是替身。”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做让师尊最讨厌的人,即使一些人长得再像,也不是师尊。 “师尊说……那是对三个人感情的不负责任……,那样的主角是要一辈子没老婆的。” 楚沉暮听着对方颤抖的声线,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放在洛随尘身后安抚。另一只手藏在袖里握拳,力气大到要捏碎自己。 洛随尘转过身来扣住楚沉暮的手腕:“我只想听他说,其他人都不可以。你是他吗?” 楚沉暮声音干涩:“对不起……,我只是想宽慰你。” “宽慰我是吧?楚沉暮,”他故意在名字这里停顿片刻,“你知道楚沉暮如果回来,要怎么样才能宽慰我吗?” 楚沉暮摇头。 洛随尘凑近楚沉暮的耳朵,小声又小声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字一句:“我会把他拖到屋里,**他。” 楚沉暮的脸一整个大爆红。 “怎么,你还要替他,宽,慰,我?” 楚沉暮摇头,甚至觉得与他家阿尘相认也不必那么急于一时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得干干净净。 偏偏说出那种不要脸也不过审的话的洛随尘,倒显得无辜极了,还一本正经地问对方:“你说,师尊他会同意用这种方式宽慰我吧?” 楚沉暮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下连点头摇头都没了。 洛随尘整个人低落下来:“连你也不会说些好听的开解我了。” “会、会吧,我不知道啊。”楚沉暮从来也不知道洛随尘能跟刚交的朋友说这么诡异的话题。 洛随尘拉长声音:“哦~!会啊~” 第249章 我是楚沉暮。 他突然抱住楚沉暮,用了几分力气,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无限拉进,温热的胸膛贴在一处,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楚沉暮有一瞬间讶然地放大了双眸,感受到熟悉的,温热的,沉缓的呼吸倾洒在耳侧,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回过神来才抬起手臂回抱过去。 楚沉暮根本没想过拒绝,被带着几分灼热的温度包裹之后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脆弱的人需要一个来自朋友的安慰。 他甚至还拍拍洛随尘的后背,以示安抚。 直到听见一道声音传音入密,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你演得很差哦楚沉暮。你什么时候能做自己答应过的事来宽慰我呢?”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楚沉暮面色一刹那变得苍白。 洛随尘继续传音。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可能有什么难处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如果是楚沉暮,你就亲我一下。” 楚沉暮身子绷紧到极点,抬眸向天空看过去,他没有看到异常,也没感觉到被天道意识盯住。 时间被无限制拉扯,楚沉暮僵硬着身子半分未动,甚至连回抱的力度都在风声鹤唳的过程之中渐渐变小。 洛随尘如同被风轻飘飘吹起的柳絮,离心里那方净土愈来愈远,感受不到半分落在实地的踏实。 他觉得时间够久了,他胳膊都有些麻木。 怀中的人却没有半分动静。 洛随尘动了动胳膊,心想这样都不行相认的话,那他下次再想个别的办法。 于是克制着自己的动作缓缓把满肚子苦衷的楚沉暮放开。 只是难以掩盖的失落还是附在脸上,原本笃定的笑这会被耷拉的眉眼挤压,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一下子刺进楚沉暮的眼睛。 终于在沉浸在惶恐与狂喜天平之上的楚沉暮心里一侧加了一个颇有分量的砝码。 他试探地凑近洛随尘的侧脸,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无事发生。 洛随尘手里的动作甚至快过自己的思想,灵魂尚在安然落地的途中,不真实感没有完全褪去的时候,双手已经重新把人锢在了怀里。 动作快到楚沉暮都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姿势,下巴磕在洛随尘肩膀,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眨眨眼,挤掉方才疼出的泪水,又试探着传音:“你怎么知道……” 灵魂找到自己归属的洛随尘双臂都在发抖。 声音里却装模作样的保持淡定,“实在是太明显了,我的师尊。” 还是无事发生。楚沉暮抬眸,天边月明星稀,连片云彩都没有。 他都要哭了。 早知道传音入密就能解决,他这么些天都在装什么?! 也是,天道来找他的时候都是传音,也没被天道意识察觉出什么,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真是服了。 一息。 “阿尘。” 三息。 “我回来了。” 十息。 “我是楚沉暮。” 天道像聋了一样。倒是难得的一只飞虫发出“嗡”的一声,吓了楚沉暮一跳。 引得对面的人笑到不行。 楚沉暮摸到对方劲瘦的腰轻轻捏了下以示警告,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对不起啊阿尘我这么久才回来你的头发怎么变成白的了你等了我好久真的很对不起你我是应该亲口说的我爱你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你别在这里守着了你看完了我的信怎么也没忘了我你前几天把我给你买的点心打翻了……” 第250章 叫我一声爹! 洛随尘等人叽里咕噜全说完才慢慢回答。 “没关系,不久,回来就好。” “头发是知道你真的自爆了突然就变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久,真的不久。” “阿尘也很爱你。最爱你。” “好,我不在这里守着,我们一起回村边那个小院子,还是你想回宗门,都可以。” “我再看八万封信也忘不掉你。” “对不起,我打翻了,我当时没认出来你,我再去买。” 说到最后洛随尘的声音里添了笑意:“我都回答你了师尊,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履行自己的承诺,好好宽慰我呢。” 楚沉暮从洛随尘怀里退出来,洛随尘在黑夜之中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红晕,他听见有些恼怒的传音:“你早就知道是我,故意套我话是不是,没大没小,我是师尊。” 想到这个人还要让自己拜他为师,楚沉暮更气了。 洛随尘有被可爱到。他眨下眼睛,堵住了对方的嘴巴,还能分心传音:“那么师尊,弟子要没大没小了。” 分开的时候楚沉暮已经喘着气和洛随尘一起倒在地上。后背处是七年前残余下来的冷意,身侧是如今活蹦乱跳的人传来的温热,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黑白交织。 洛随尘放声大笑。静谧的荒野只有他的笑声,传到很远很远。片刻后又加入了一道声音,也笑得毫无形象。 在远处负责看着洛随尘给严见安汇报消息的惜言阁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等到第二天有人从附近路过时,就会发现弥漫在此处好几年的魔气已经消失殆尽。 严见安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动身赶往了现场——他能有九成九的把握是洛随尘那小子找回了楚沉暮,虽然不知道楚沉暮是怎样略过他星罗棋布的搜查。 至于另一种可能,如果洛随尘移情别恋,他不介意替人清理门户。 结果到现场时现实给了他狠狠的打击,洛随尘分明在贴着一个陌生人,还是在这种地方。远远看去倒是般配得紧,这个沐云才来几天,他们就一副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腻歪模样,那洛随尘之前装模作样守在这是在干什么! 他拎着扇子就冲上去,不知羞耻的狗男男,每人都该被他…… 结果同时收到了两道传音—— “住手,这是师尊!” “见安等等!” 严见安一击未中,听到传音更是怒火中烧,握住扇子几乎要抵上楚沉暮的鼻尖,眼神却是冲着洛随尘去的:“他是楚沉暮?长得像就是楚沉暮了?那明天我也变成这个模样,你也叫我楚沉暮!” “我变成你爹的模样你就叫我一声爹!” “我看你真是疯了!” 楚沉暮在触碰到严见安之后的第一时间便传音,如今向前迈了半步,仍在锲而不舍开口:“见安,真的是我。我有些机遇,换了个身子回来,还请三缄其口。” 他连忙说了些以前的事。 严见安听着一件一件都能与自己的记忆对上号,后知后觉发现这个沐云传音的声音跟沉暮确实一模一样。 再看过去沐云,不,楚沉暮站在那,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 近几年用雷霆手段掌管鸿蒙轩的小阁主几乎是有些冒傻气的围着楚沉暮转了一圈,沙哑地开口:“你真是……你?” 第251章 小阁主千万不要放过我这种可疑之人。 这叫什么话。原本守在这里的侍卫远远看着小阁主来到之后先动手打了一招,随后便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过去也没人搭理,又说出个不着四六的话来。 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惊疑。 小阁主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他们不会因为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被灭口吧? 楚沉暮传音,带着熟悉的温柔的笑意:“真的是我。只是我不能被人知道,更不能说出口。抱歉……”他对上严见安的眸子,笑得歉然:“让你担心了。” 他一路过来已经听说过见安为了找自己花费了多少心力,说一句不计代价丝毫不为过。 楚沉暮终于真的开口,从指尖化出一根柳条,举在两者面前:“我是沐云,严小阁主,在下久仰您的大名,被您风姿折服,您可以屈尊和我做个朋友吗?”话音未落,眼眶已经红透了。 折柳赠友人,是告别之意。 他没能正式与严见安告别,如今是该补上的。 洛随尘在旁边眯了眯眼睛。 严见安沉闷许久从胸腔中长长的舒一口气,“……小爷我真想打死你。”尾音都在发颤,同样伸出手握住柳条的另一端。 “沐……沐云是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今形势动荡,你接近无极城有何目的?本阁主要把你抓回鸿蒙轩严加审问。” 严见安珍而重之的将柳条放进自己的储物戒,抬眸看着阳光,只觉得刺眼,眼眶有些酸。严见安已经当了几年说一不二的代理阁主,这会突然想哭,可不远处还站着几个手下,他有些抹不开面,生忍着,憋得眼睛通红。 还故作深沉的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楚沉暮第一次听见严见安用这种腔调说话,原本都要被久别重逢的气氛感伤到不行,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把双手并在一处向前伸,露出一双雪白的腕,微微低头,引颈受戮:“是是是,小阁主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是该抓我好好审一审。我或许是惦记醉春楼的秘方,也可能是惜言阁的秘法,小阁主千万不要放过我这种可疑之人。” “咳咳!”洛随尘在旁边咳嗽两声。 楚沉暮扭头,恍然大悟:“哦对了小阁主,这还有个修魔的,别放过他,记得一起抓走。” 洛随尘无言,却还是走到楚沉暮旁边跟他摆出一样的姿势。 “嗯——”严见安装模作样从鼻孔里哼一声,忍着笑:“抓起来了,带走。” 不远处候命的手下闻言就提着刀上前,一个闪身刀刃已经架在了楚沉暮的脖颈。严见安一挥袖把人扇飞出去,好歹知道这是自己人,留了几分力气,那手下还能站起来,捂着胸口,看起来竟然有点委屈。 严见安心想,还是卫七最懂他。 可卫七已经被他调开了。他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有几分后悔,也或许是不敢接受卫七的感情。 在楚沉暮刚自爆的那一年,他对卫七态度出奇的差,他心里的恨找不到任何一个宣泄口,只有卫七能全盘接受,还有一个勉强的理由——卫七拦下了那壶茶。 他专拣最恶毒的话说,他也知道哪里能刺得卫七最痛,鸿蒙轩争权的时候即使有老爷子的偏帮其实也是凶险的,他就专拣最凶最险的任务交给卫七去做,最难啃的骨头他让卫七用命去啃。 他其实在最初的那一两年里格外不想见到卫七,但要找秘法寻楚沉暮的事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敢交付,严见安又只能用卫七。 卫七一个人被他掰成了八份,还用得一点不仔细,有一次卫七差点死在任务里,在鬼门关走了几遭才堪堪回来之后,严见安看着这个其实没做错什么但遍体鳞伤的人儿,心想要是他自己被这么对待,早该恨死那个人了。 卫七醒来看到自己的时候只是惊喜,惊喜之后是恐慌,挣扎着要起来,嘴里道歉:“抱歉主子,是卫七无能。您可否……再宽限属下几日?” 那时有一绺头发糊在了卫七的脸上,他想抬手帮他整理一下的,可卫七闭上眼睛抿紧了嘴巴,大概以为自己要打他。 严见安心里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从那以后卫七就被他刻意的调开自己身边,给卫七最大的权力,让他担任更轻松更安全的职务。 他出门时随行的变成了卫十九和随便几个当值的属下,但他总会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卫七。 比如这时。 严见安的笑淡了几分,抬手把楚沉暮和洛随尘的手压下去:“走吧,我带你们去醉春楼和惜言阁偷秘法。” 转身时感受到很远的地方有一点点灵力波动。严见安朝那边看了一眼,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卫七等这片天地再也没有一个人时才撤掉术法露出身形,他虽然听不到那边的动静,但猜也能猜出几分,那个与楚尊者长得很像的修士,一定就是楚尊者。 楚尊者回来了。是好事,楚尊者光明磊落、赤诚襟怀,不该就这样陨灭的。 卫七垂眸,那他会被原谅了么,小阁主放在他身上的恨,会撤去几分吗。 ---------------- 楚沉暮一路上都没在严见安身边瞧见卫七,他一开始以为卫七被派出做任务了,可直到在惜言阁住了一晚,惜言阁上下都没提到卫七这两个字时,他才察觉不对。 往常不说惜言阁的弟子们,连严见安自己都会三五句里提一声卫七,楚沉暮在聊天时终于有意无意把话题拉到了卫七身上,问道:“见安,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但……” 后面的话他换成了传音:“但卫七曾经对我和阿尘有恩,阿尘说卫七为了找我也费了一番功夫,我与阿尘都把卫七当做朋友,回来以后还没机会当面向他道谢,也好告诉他我如今已经回来。” 严见安捏着茶杯的手指缓缓用力。片刻之后抬手下了一道命令。 第252章 我喝不惯。 不太久,书房的门被敲响,卫七的声音传来:“属下卫七求见。” 卫七进来以后便看见了主座旁的楚沉暮,以及神情添了几分欣喜的严见安。他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子,走到屋内正中的空地,双膝落地:“属下参见小阁主。” 顿了顿,又开口:“参见楚尊……” 楚沉暮抢在他之前开口:“你说楚尊者是吧,我长得和他很像啊哈哈,我叫沐云,沐云,千万别叫错。” 随后轻车熟路的传音:“卫七,我得了机缘,才能侥幸捡回一命,不方便以真姓名相认,还请见谅。” 之后从椅子上起身去搀扶卫七,弯着眼睛开口道:“卫七呀卫七,我是沐云,久仰你大名,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与你做朋友呀。” 没扶动。卫七像扎根在了地上,直到严见安开口才站起身,看向楚沉暮:“卫七不敢。能见到沐云尊者,是卫七之幸。”说完又垂首立在原地。 楚沉暮回想几年前,卫七还没这样沉肃,也从来没行过这样的礼,严见安不是注重等级礼节之人,平日里惜言阁最普通的弟子见到严见安也不过是弯腰行礼,卫七却要这样。 以及明明卫七已经出现,还在严见安身旁沏茶的卫十九。 楚沉暮看了一眼严见安,在心里为卫七叹了口气。他把人叫来,眼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想了想,楚沉暮开口:“不知道我能不能从见安身边把卫七借走一会?我想去逛逛无极城。” 严见安瞥了一眼近一个月没见到的卫七,神色莫名。对楚沉暮道:“你有什么事需要人去做,吩咐下去就行。” 楚沉暮摇头,传音道:“无极城这几年变了个模样,我逛一遭,与卫七也许久未见,权当叙叙旧吧。不知道方不方便?” 严见安无言,取出一个荷包,“去吧,里面有灵石,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又仔细看着比印象里瘦了几分的卫七:“你陪一陪沐云。” 卫七低头应是。 走出惜言阁,楚沉暮才转头看向一直落后自己半步的卫七,蹙眉传音:“卫七,很抱歉用这样的理由喊你出来。我只是想问……你跟见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我能帮上忙,尽管开口。” “还有,你胳膊是不是有伤口,我刚刚看你皱眉,还闻到了血腥味。” 卫七同样传音:“谢谢楚尊者挂念,一点小伤罢了。” 对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楚沉暮又叹了口气。他便知道以卫七的性子不会跟他说这些,可到底记得卫七对严见安的感情,也记得七年前自己觉得严见安喜欢卫七的直觉,贸然开口问了出来。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楚沉暮原本也不是真的为了逛无极城,走了两条街就折身往回,越想越觉得还是要多嘴一句: “卫七,你知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在生死面前,其实没什么天大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跟你的小阁主到底发生了什么,纵使是天大的事情,总还有机会去修补的。你还喜欢他吗,可以试一试的。” 楚沉暮观察着卫七的神色:“你看,洛随尘那小子是我亲传弟子,还差点杀了我,还能有什么样的事情比这更严重?我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在时,严见安身边没有比你更亲近的人了。” “他或许对你没有这方面的感情,但总不该是这样僵固的关系,我不信你真的做了什么比洛随尘要杀我还离谱的事,你……” 卫七从耳畔响起楚沉暮的传音时,身子便僵住了。 他一字一句的听着,明知道……明明知道楚沉暮是真的在为他着想,却还是觉得不堪其扰。 楚尊者啊楚尊者,我不是洛随尘,我没有一个可以轻易原谅我的人,也不能得到小阁主这么偏袒的宽容。 楚沉暮罗列了许多,唯独忘了一个前提,那就是相爱。 卫七打断了楚沉暮:“楚尊者,如果是别人做了洛随尘那样的事情,你也会原谅吗,你不会的,你爱他才会原谅他。” 楚沉暮点头:“如果是别人我不会原谅,可别人也根本没机会做同样的事情,我给洛随尘的特权本身就代表了他对我的重要性。” 天空被一片低沉的云笼罩,楚沉暮抬头看了一眼,或许要下雨了。 他看向依旧沉默的卫七,“回去吧,待会可能要下雨了。” 旁边茶馆的店小二还在招呼客人,有顾客的声音传进卫七的耳朵——“你们是不是换了茶师,怎么不是我常饮的味道了?原来的那个呢,我喝不惯,能换回他吗?” 卫七向里面瞥了一眼,突然传音:“楚尊者……你能替我泡一壶庐山云雾吗?” 楚沉暮点头,“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第253章 我说过我讨厌你 傍晚时分,雨还是淅淅沥沥洒下来,撕开阴沉了半日的天幕,严见安处理完公务,挥挥手让卫十九退下,自己斜靠在书房的软榻之上。 他曾在这方软榻上做了最对不起卫七也最后悔的事,他吻了那个木头,为了让他放自己出去。 明明已经七年过去,他还记得卫七当时僵硬着,又顺从的对他全盘接纳,也记得卫七被自己甩下软榻之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严见安阖眸听着窗外雨点打在窗棂的噼啪声,这几年里不知道第几次骂自己真不是东西。 咚咚咚。 外面是敲门声,严见安连是谁都没听,直接开口:“进来。” 卫七一句“求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捧着一壶庐山云雾,用灵力熨烫保持温度,惴惴不安到了严见安面前。“小阁主。” 严见安蓦然睁开眼睛。在心里道了句不经念叨,细细看着卫七的脸,不咸不淡开口:“什么事?起来说。” 卫七仍跪着,捧着那壶有些烫手的茶,双手牢牢握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茶壶落地的姿势:“属下求沐云尊者泡了壶茶,是和那次一样的。” 严见安眸子落在茶壶上,没接,他闻着这个味道就知道喝进口中肯定不如出自卫七手的茶合他心意,他七年前那份执拗如今早没了,卫七不提他都要忘记,他曾经是那么希望喝到这壶茶。 这七年他看着洛随尘,慢慢想清楚他其实或许,也从来没有真的爱上楚沉暮。他没想过两个人要真的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欲望,只是单纯想对楚沉暮好罢了。 跟老爷子对他好一样。 他只是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能为了其他人舍生忘死不求回报。 “你想做什么,卫七?”严见安此时此刻反而更馋卫七的茶,他把人调走,忍了五年卫十九那参差不齐的手艺,如今也没合他心意。 卫七嘴巴开合几次,慢吞吞的开口:“卫七来赔罪。七年前是卫七鬼迷心窍,罪该万死。” 严见安突然笑出来,他真弄不清楚卫七在想什么,这时候旧事重提,真不怕他再迁怒他一次? 他眯了眯眼睛:“哦?所以七年前你是为何要毁了那壶茶的?” “卫七鬼迷心窍。” 还是问不出来,严见安却不生气,看着将恐慌写在脸上的人,体会到了久违的乐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果然看见卫七咬了下嘴唇:“卫七不敢奢求原谅,只是想尽我所能挽回小阁主的遗憾。” “哼,”严见安故意冷笑:“纵使你重新端来一壶,也不是七年前的那样了。你又提这件事,是存心要惹我生气吧?” 那双捧着茶壶的手骨节分明,此刻无力地蜷缩,手的主人先膝行把茶壶妥帖的放在桌上,才重新回来,低垂着头:“卫七知错,属下认罚。” 严见安看到垂落在卫七身侧的手被烫得通红。 他问道:“茶还热吗?” 卫七点头,抬眸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自己:“还热,属下一直用灵力温着,您要喝嘛,属下给您倒茶。” “我不喝。”严见安轻轻握住卫七的下巴,指腹在下巴一道不起眼的疤痕处摩挲,那是这几年新添的。“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我讨厌你?” 第254章 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卫七瞳孔茫然地放大,那种希冀的眼神不见了,严见安只能看到低垂的眼睫和骤然抿住的嘴巴,几息之后开口,声音沙哑:“属下记得。” “那你还来?”严见安视线落在被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坏脾气地用了几分力把人的脸颊捏紧,让人唇瓣不得不放松下来。 卫七心脏处太疼,疼到他都没感觉到落在小阁主手中的下巴处传来熟悉的痛感,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开口:“是属下言行无状,属下这就告退。” 自己告退总比等着小阁主开口让他滚更好。 这几年他一年比一年更清楚的感受到小阁主的讨厌,今日听到楚尊者的话,是他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才来小阁主面前碍眼。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的书房是什么地方?” 卫七眨眨眼睛,逼退自己的情绪,“属下愚钝。” “起来吧,别跪着了,我又没让你跪着。”严见安把人拉起来,“我是问你今日明知道我说过讨厌你为何还来,往常不都是避着我走?我去接沐云和洛随尘回来时你明明还在边上,却连个阁主好都不问。” 刚直起身的人又跪下了。 看得他一阵无奈。他没有想问罪的意思。 “属下知错。属下今日痴心妄想,小阁主或许能看在这壶茶的份上没那么讨厌我。”卫七抬眸,等待小阁主听见这句话之后的怒火。 严见安“啧”了一声,用灵力托着卫七起身,“我不讨厌你,我那时说得是气话,卫七,你该有几分分辨能力,我从来没讨厌过你。” 话音缥缈得像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茶香,卫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眼尾红了几分,心想,他猜对了,小阁主总会对自己多几分宽宥,即使是看在楚尊者的份上。 卫七笑着说什么“感谢小阁主宽宥”的话,严见安却没看出他有几分真正的开心。他蹙眉,心想或许卫七是对他这几年的苛待生了埋怨。 一想到卫七会埋怨自己,严见安就有几分不舒服,可混账话混账事都是自己做的,卫七也该埋怨。 他看着卫七:“从明日开始你回来贴身跟着我,卫十九他太蠢笨,这么久也总是不合我心意。” “属下遵命。” 严见安双眸微微眯起,不知怎么就想喝卫七亲手泡的茶。 可这个人说了句遵命之后便再也没了存在感,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像一只鹌鹑。 前几年的眼力见哪去了? 严见安开口:“渴了。” 卫七心想小阁主果然还是念想着楚尊者的茶的。他斟出一盏端到小阁主面前,看着小阁主怔愣地看着茶水的方向,几息之后才饮下。 他从小阁主身上嗅到了名为怀念的情绪。 卫七心脏处泛起绵密的酸涩。 可小阁主喝完并不见开心,他尚在思索是否要再斟一杯,小阁主开口了:“卫七,你以前除非手断了,从来不让我喝别人泡的茶。” 卫七无措地看了严见安一眼,窗外劈啪作响的雨滴像是通过眼睛落在了他的心上,他想,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小阁主后来更常做的事是对他端来的茶说一句讨厌。 第255章 他是该对卫七好一点的。 气氛陡然僵硬下来,但卫七还是转身走向记忆中的地方寻来茶具,手法熟练地温杯投茶。卫十九的习惯与卫七不尽相同,他浪费了一点时间在寻找物品上,但好歹没让严见安等太久。 严见安就着姿势看卫七忙碌,专注对待手间的茶具,像在完成什么大事。他在熟悉的味道涌入喉中的时候,心绪诡异地安宁下来,楚沉暮复生以来的不确定就在今日这两杯口味截然不同的茶中得到了安抚。 舌尖茶味的余韵还没消,严见安心想,他是该对卫七好一点的。 第二日楚沉暮吃饭时便看见卫七重新跟在严见安身后,他冲卫七眨眨眼睛,在严见安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个大拇指。 卫七不明所以,只感激的笑笑。 楚沉暮才意识到他还没跟卫七科普过大拇指的含义。 倒是洛随尘看到了这个手势,传音问道:“师尊,你跟卫七在干什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楚沉暮莞尔,“我昨日教卫七沏茶,今日他感谢我呢。” 谁教谁?洛随尘也是喝过卫七沏的茶的,他师尊要是去教卫七,那可真是……辛苦卫七了。 楚沉暮并未逗留很久,他与怀素分别之前对怀素的状态已经很担忧,但当时苦于说不出自己的身份,贸然过度关心只怕适得其反,如今寻到了漏洞,自然想去找到怀素问个清楚。 如果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也可以当个倾听的朋友。 但寻人还是要麻烦鸿蒙轩,楚沉暮在亲身体会过鸿蒙轩打探消息的天价之后对严见安多年以来毫不吝啬的帮助更感激,也对鸿蒙轩的财力有了新的认识。 当年那些差点惊掉他下巴的法器或许真是稀松平常的小物件。 鸿蒙轩效率极高,接了严见安命令的是卫七,卫七妥帖极了,不止带回了怀素的消息,还带回了他另外两个弟子的消息。 楚沉暮暗叹一声,卫七又帮他省下了回宗门的时间。因此在严见安面前绞尽脑汁夸了卫七半晌,直到在场四个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都面色诡异才堪堪停口。 洛随尘在只有两个人时忍不住啃了自己师尊几口,哼哼唧唧:“师尊,你都没有这么夸过我呢,你前几日跟卫七单独出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听着那些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鬼话,几乎都以为自己要有师娘了。 楚沉暮敲着洛随尘的脑壳:“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我,是卫七他——”他想了想,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儿,“卫七之前跟见安有些误会,他这些年很苦,我想帮他一下。” 第二日楚沉暮带着洛随尘转向西北方。云篆山,灵修百家第二次与魔修开战的主战场。 七年前无名修士的自爆重创了魔修上层,魔修退回巽州,如今七年过去,隐隐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众门派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终于放下了那些保守实力或是趁乱得利的可笑念头,由四大门派牵头,直接把魔修堵在了巽州之内。 云篆山便是无极门负责的区域里面最易攻难守的地方,他的弟子,田意歌和苏承典,都在那里。怀素正在前往的方向也是那处。 走在路上楚沉暮看着轻松跟在身边的洛随尘,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过他的修为:“阿尘,你如今什么修为?” 洛随尘眨眨眼睛,做作又矜贵的笑了笑,“如果是灵脉的话,那元婴中期。” 哦……楚沉暮一看这孩子的神态就明白,感情还是自己问完了,他配合着开口:“那如果——?” 就看到这个如今也称得上是高手的人笑得傻乎乎,身后如果有尾巴这会都要高高翘起来:“如果单看魔脉,是元婴后期。” “但如果看综合实力,对上化神中期我也不会输。” 楚沉暮久违的饱览群书的记忆被唤醒了——越阶挑战嘛,他熟得很,主角必备的基础技能。 随即而来的是重重的危机感:“可我才元婴后期,那我岂不是打不过你了。” 难怪他这里都有些累了,这小子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跟着。 楚沉暮干脆立在了洛随尘的剑身之上,搂着他开口:“那你带我赶路,你早说嘛,就用不着我亲力亲为了。” 洛随尘掐了个诀让剑身变大一些,“打不过我才好,这样你再做什么事情,阿尘就能拦住你。” 闻言,楚沉暮理亏,就着姿势用手心安抚性地在洛随尘胸膛处拍拍。“再也不会了。” 他叹了口气,还在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小孩,就听见传音:“师尊要是想先找个客栈歇歇脚的话那大可以再摸下去。我记得师尊说过要宽慰我,可上次师尊耍赖,这事还没完呢。” 楚沉暮在后面心虚的眨了眨眼睛,不动了。 ---------------- 赶路到自己的灵力都已经有些翻涌,怀素心知再不停下休息就要出问题,才终于原地落下,也不管周遭是什么环境,就这样乱七八糟的坐下。 胸口微微起伏,怀素合上眼眸,压制不甚听话的经脉。 他不怎么清楚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几年前便已经从戒行阁里出来,却对这几年的记忆模糊至极,他记得自己出戒行阁之后闭关多年,苏醒后游历大陆,直到救下沐云。 看上去是很正常的,可他知道不该是这样。他在戒行阁中明明已经做下决断,有朝一日出来之后是要找……是要找一个人的。 可出来后活像是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沐云醒过来,他看着那副与楚尊者七八分相似的外貌,才把一个名字从记忆里面翻找出来。 他与田施主已经许久未见,田施主多年来并未与他传音,他觉得这份记忆许是要蒙灰落尘了。可朋友一场,怎么也该再亲眼看见一次田施主是否安好。 但等他回梵音阁与师父辞别,却惶然发现,自己进不去梵音阁藏经楼的结界了。 被那佛光一照,他甚至遍体生寒,竟然有要逃离的念头。可他记得第一次被师父从山下捡回来时,这片佛光包裹住他,寒冬腊月他都只觉得温暖。 第256章 慈悲、护生、降魔、正道 怀素咬着牙迈上台阶,被护楼结界震飞出去。再上,再被震退。他想起普通弟子修行时日尚短或没有那么深的佛缘也是无法直接进入藏经楼的,解决办法是用梵音阁的心法运功给自己周围撑起结界才能被承认。 他只好效仿。 许多弟子见到怀素撑着结界进来还有几分惊讶,师叔师兄的招呼打完之后走远,免不得小声讨论。 “怀素师叔今日怎么撑结界进来了?” 怀素听得见,他无意识撵动手里的佛珠,他也想知道。 他怎么就需要撑结界才能进来了。 师父在藏经楼的顶层,怀素越往上走,身边的压力越大,那是生出灵性的藏经楼对外来之人天然的排斥。 “怀素。” 怀素抬起一双茫然的眸子:“师父。” 他想问自己怎么了,却在下一瞬间看到了从小把自己养大的住持师父面色微变,抬手一击轻柔的术法撤去了自己的灵力。 被暴露在藏经楼里的身体一瞬间便感受到无孔不入的压力,怀素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瞬间他被住持的灵力包裹,那股灵力不由分说进入他的关窍,怀素察觉到那几处关窍之时心里已经出现不祥的预感。 那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入魔的法子。 怀素睫毛颤了颤,咽下喉咙的腥甜,等待住持开口。 “怀素,你可还记得我梵音阁,新弟子入门剃度之时便要记住的首条戒律。”住持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没有什么怒意,可怀素心里却像被压了一颗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没有犹豫:“弟子记得。慈悲、护生、降魔、正道,佛门弟子誓当力行;贪欲、邪淫、杀盗、妄语,佛门弟子誓断无明。” 怀素抬眸看向住持,住持一只手落在自己肩膀,像幼时自己去山下化缘几日弄了一身尘土,归来之后收到的那个欣慰又慈爱的安抚。 他还记得那时年龄实在太小,风尘仆仆回山后一丁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随着师父的安抚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除尘法诀,这次仍一样。 自己在藏经楼外被弄皱弄脏的衣衫又重新整洁起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弄脏了。 可住持却不再问他这次下山悟出什么道理,只沉沉地开口:“怀素,你生了魔相。” 这真是好荒谬的一句话。 怀素几乎要下意识质疑,可压制在关窍处的灵力动了,轻轻一动,他体内竟然真的有不属于自己所熟知的灵力的力量出现,在关窍处抗衡。 怀素想这也不能说明自己入魔了吧,他怎么可能入魔呢,住持师父说他的父母都是被魔修杀掉的,他下山游历见过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是被魔修杀掉的,那方环境里久久不散的英魂都是被魔修杀掉的,他在刚学会认字的时候就能念出“慈悲、护生、降魔、正道”,断然不可能有一丁点入魔的想法。 可住持师父问他最近有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 怀素茫然地在镜子里对上了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金中透紫的眼瞳。金比往常淡一些,因此显出那一抹紫色,虽不明显,但不会被忽略。 第257章 没有入魔 “体内的魔气会影响瞳色,怀素,你知道的。”师父的声音落在怀素耳中依然悲悯慈爱,怀素看着那抹紫色,心底绝望地想到,还是不一样了。 可他没有入魔。 就算这几年他浑浑噩噩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他也断然不会入魔。 怀素知道魔气影响瞳色,可他体内根本没有魔气,他也知道。怀素抬起手牵住了住持的衣摆:“师父,弟子体内并无魔气,望您明鉴。”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冷静语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话里的颤抖。 他又听到住持叹了口气,比方才还要复杂。 住持低头看着怀素,只轻轻地捏住衣角,眼睛这次不只有紫色,还红了一整个眼圈,悲切几乎要凝成实体。姿势像极了刚被捡上山那几年,站直了踮着脚也才到大腿的高度,也只能牵着衣摆走路,将那个高度的布料都攥出纵横的褶皱。 怀素自请去戒行阁以证清白,在里面待了整整四日。那些经文缠绕在他身周,带来无尽痛楚。不同于上次的规诫,这次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到最后是住持师父强行关闭了戒行阁的法阵,把已经成了血淋淋一团的怀素捞了出来。 “怀素,我信你,可律法不容私情。” 师父领他进了梵音阁的门,又亲手将他永远关在了外面。 好歹留着最后一分情面,对外宣告梵音阁千年来最年轻也最有天资的佛子,自请还俗。 怀素沉沉地叹了口气,手指下意识抚上眉心,摸到一道崎岖的疤痕,正好将他眉中那朵金莲割开。 是他自己划的,又刻意留下了这道疤。 前几日对着水面看自己如今的模样,视线从越来越紫的瞳色上挪开,向上一扫,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朵金莲的颜色,实在是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片金色太鲜艳了,堪称一句璀璨,像被发红的烙铁刚烙印在皮肤上,灼痛。怀素狼狈地躲开了视线。 怀素用手指划了一下,截断了那朵金莲。血顺着鼻梁滑过眼角,好似一颗血泪。 他自嘲的想,自己这个名字起得不好。或许,从多年前口齿不清喊自己作“还素”的时候就注定了,他早晚有一日要还俗。 ---------------- 楚沉暮与洛随尘拿着严见安给的信物,一路走一路在鸿蒙轩听消息,甚至还有人为他们引路,畅通无阻站在怀素身前的时候,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三言两语交代了真相,怀素了然:“难怪当日你见到洛小尊者的时候神色有异,是我当时疏忽了,早该注意到的。” 这个已经不算是秘密的身份又多了一个人知晓,楚沉暮每说一遍都要暗自发笑。没办法,刚复生那时担忧到那种地步,结果在心照不宣之下,只是一句传音就能解决。 听了怀素的话,楚沉暮摇摇头,“当时你状态也很不好,如今呢,你最近怎么样?” 怀素抿着唇笑,气质还是那样出尘,当时的痛苦在表面已经完全察觉不出。“一切如常,还没恭喜二位,合浦还珠。” 第258章 救命之恩 楚沉暮把手搭在怀素肩上:“你实在不用跟我们这样客气,难道这么多年的感情,还不能换来我们怀素直呼姓名?” 他笑着道:“实不相瞒,我们是特意来寻你的,当日分别之后我越想越不放心,还是得亲眼见到你才行。你无需拿我们当外人,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说。” 怀素苦笑,连他都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宽慰自己的话都无从开口,又从哪里开始能说给别人听。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可他又实在太想找人说一说这些诡异的事了,他那双清澈到一望到底的眸子对视楚沉暮,又对视同样已经变成京紫瞳色的洛随尘。 “你们也看到我的眼睛了,说来可笑,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事实就是……我有入魔的症状,却没有魔气,也没有魔脉。” “我前几年的记忆有些缺失,说缺失或许也不太妥当,只是有些模糊。我偶尔回想,既觉得不真切,又难以代入,像在旁观别人的生活。” 楚沉暮听着已经觉得不对了:“具体是多久?” 怀素敛眸:“也只不足十年而已。” 楚沉暮想起天道意识将他复生之后提到的怀素的身世。 怀素是逢花醉化的灵,是由佛修和魔子的心头血与精骨灌出来的,自己死而复生,到底是天道的神通广大还是他利用了怀素。 他当时说从怀素身体内取了血,怀素从那以后开始瞳色出现变化,自己却没有任何入魔的迹象,那从怀素身体内取出的,到底是普通的血还是几十年间浇灌在逢花醉上的……佛血? 楚沉暮咬破了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在血里有属于木属性的灵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还尝到了来自佛法的味道。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你的眼睛出现变化,是不是从你遇到我才开始的?” 怀素一愣,洛随尘也看着面露困扰的楚沉暮。 怀素摇头:“我不太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是……在回梵音阁的时候才知晓。” 他不确定,可楚沉暮还有什么不确定,哪有这么巧的事,哪有这么轻易的死而复生,他是贪生的,可不该这样生。 他轻信了天道的“怀素没事”。 许是楚沉暮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怀素竟然还反过来笑着安慰他:“没事,虽然真相不得而知,但我并未真正失去什么。让你们担心了。” 楚沉暮转头对洛随尘开口:“我有点事要跟怀素说,你在旁边先等等,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妄动。” 看到洛随尘点头,楚沉暮先是立下结界,弯腰对怀素行了一个大礼。 “沐云你这是做什么?”怀素闪身退到一边,下一瞬耳畔响起声音。 “怀素,我要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只不过是偶然遇到了昏迷的你,不必这样的,你也说了……”怀素温润开口:“我们已经这么多年的感情。” 楚沉暮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救我的根本不是一次昏迷,你失去的哪怕再多年的感情也不该轻松带过。 第259章 那便足够了 他传音:“怀素,不是那次。我七年前是自爆的,从没有人能活过自爆,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么。”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神草,名为逢花醉,传言它成熟之后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将人死而复生。我……我的记忆里对我复生的细节也记得不清,但有一点没错,我是靠着逢花醉活过来的。” “不知你是否在梵音阁的典籍中见到过逢花醉的名字,千年来只有一株逢花醉成熟,是由梵音阁的佛修养成的。” 怀素摇头。他从未听过这种神草,于是耳畔继续传来楚沉暮的声音。 楚沉暮将明湛的事言简意赅告知怀素,犹豫片刻,在怀素的身世上撒了个谎。 “逢花醉机缘巧合之下融进了你的体内,我自爆之后残存的魂魄浑浑噩噩,你……”楚沉暮咂摸着嘴里的血味,许久之后才继续说:“或许正是你记忆有缺的时候,我遇到了你,我体内有一道机缘,它……它夺走了你体内一半的逢花醉,我才死而复生。” 楚沉暮蹲下身子,将脸蒙在手心:“偏偏是佛血的那一半。魔血与魔骨的灌溉尚在你体内,你才会显出魔相。你没有魔气,也没有魔脉,却变成紫瞳,或许是因为……逢花醉也被魔修浇灌过。” 是因为你一半身体都是来自那位魔宗少宗主的魔骨,你的魔相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因此那些流于表面的魔脉与魔气才检测不出,因此你即使生出一颗全大陆最澄澈的琉璃心也不可避免要显露魔相。 这些话楚沉暮一句说不出,心里却清楚明白。 太残忍了,即使是掩盖掉一些真相,这些经过矫饰的话,对怀素而言也太残忍了。 这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楚沉暮蹲在地上抬头,眼睫已经被打湿了,他眨眨眼,才努力看清楚怀素的眼睛。 “是我对不住你,怀素。我这条命真真正正是你救的,却给你带来这种无妄之灾……即使你想把它收回去也是应该的,我只请求你能稍等一等,阿尘他、他才刚认出我没多久,我需要想个办法骗过他。” 怀素蹙眉,没有说话。他心脏处传来隐秘的痛楚,许久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说的那个少宗主,他是爱那个叫明湛的僧人的对吗?” 楚沉暮不懂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但还是开口:“是爱的吧。” 怀素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消散,他才从恍惚之中找回自己的意识。 于是蹲下身子到与楚沉暮平视的高度:“我这种情况是因为救人,那已经是比预想之中好很多的情况了。即使是陌生人因我而生我也开心至极,何况救下的是我的朋友。” 他把楚沉暮从地上扶起,“我还要多谢你替我解开迷津才是,我这些时日苦寻真相,今日听到不是我心生魔障,而是因为这些事情,那便足够了。” 怀素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多日以来难得的放松:“照你这样说,我体内还有一半逢花醉的药效,那或许还能再救一人呢。” “你无需自责,你才刚刚说过我们是朋友,不是嘛。” “阿弥陀佛,快起来吧,洛道友可还看着呢。” 第260章 凑在一起那效果更是绝了。 楚沉暮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那日从梵音阁回来后的怀素。 鲜血淋漓的怀素。 说要喝酒的怀素。 忍着呕吐吃肉的怀素。 被百姓说讲解佛法最好的怀素。 以及如今他视线之内,在自己额头上的金莲留下醒目疤痕的怀素。 头上长出发茬的怀素。 空无一物的手指还在下意识做出撵动佛珠动作的怀素。 想宽慰人却下意识开口是“阿弥陀佛”的怀素。 怎么会没关系呢,即使是普通修士无端生出魔相也难以接受,何况是二十几岁时名气就已经响彻沧澜大陆的佛子,是最与魔势不两立的佛。 怀素许久没有听到回应,终于小心翼翼地,虔诚地,低声说了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慈悲,护生,降魔,正道,他没有食言。 楚沉暮听到了。 他僵着身子在结界之内又给自己套了个结界,藏住自己的身形,才无措地半跪在地上,拿袖袍盖住了脸。 一会之后撤去结界,顶着通红的眼睛对仍然等在结界内的怀素开口:“我们走吧,让你见笑了。你不用在这等我的,我这个结界没什么威力,挥挥手就破去了。” 怀素只说了句无妨,可楚沉暮回过味来,想明白是因为暴力破结界无论如何对布下结界之人都是有损的。 他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怀素了,悲天悯人都不是那么恰当。 洛随尘等在外面,对上楚沉暮红着的眼眶,走过去把人揽在怀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楚沉暮摇头:“我醒过来多亏了怀素,我刚刚感谢了一下怀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洛随尘还没懂,先郑重地行了个礼。 怀素看着如出一辙的两人,无奈再一次错开身子:“这是做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不用如此的。” 楚沉暮平复下来,问怀素是否是要前往云篆山,得到肯定的答复。“我跟阿尘也是要去那里,我……他的师兄师姐都在那处,我们去见一见。”他邀请怀素:“不如同行,你与意歌、承典也该是多年未见了。” 怀素点点头,他原本也是想在投身战斗之外,去看一看故人的。 ---------------- 云篆山的战况比想象中要焦灼,这个易攻难守的关窍成了魔修的重点打击对象,三人落在此处,抬头看时,连天都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想要寻找修士们驻扎的营地并不怎么困难,难得是他们三个要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见到苏承典和田意歌。 他们三个怎么说呢。 一个是与看似云游的楚沉暮“撞脸”了的柳树成精的灵怪,楚沉暮这张脸的辨识度实在不低,再加上这是无极门的主要辖地,被人认出在所难免,就要面临“假扮我门中弟子究竟是何居心”的拷问; 一个是一头白发,体内魔气浓厚到进了战场说不定要被敌人喊一声首领的灵魔双修; 还有一个是前不久“自请还俗”的佛子,如今顶着一双紫色的眸子,一副将要入魔的模样,同样自带话题。 三个人单拎出来一个都不怎么像好人,凑在一起那效果更是绝了。 第261章 伪装 三人对视一眼:“怀素,阿尘,这个样子不行,弄点伪装。” 两人闻言掐了个诀,把眼睛变成了墨色。 楚沉暮还在等两个人继续,发现这两位好像觉得换个眼睛就万事大吉了,垂着手站在原地像两棵树。 突兀出现在沙漠里的白杨树。楚沉暮心想,这好比是从湖里舀出一瓢水,就跟人家说,你看啊,这片湖已经改头换面啦,你再见到这个湖,可就不能认出来啦。 他都要气笑了。 “你,把头发染成黑的,你,能长头发吗……算了,带个帷帽。然后再使个障眼法,改一改容貌,不求骗过那些高手,起码也别光明正大的晃悠。” 楚沉暮在脸上摸来摸去,再抬头时,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七分影子。他咧嘴一笑,“我也一样。” 这种术法方便,但也有缺陷。不能受伤到维持不住法诀,也不能被人攻击到表面,他领着一左一右两个人落在营地外的时候,暗暗祈祷不会有人注意到三个不起眼的陌生人。 确实没人注意到,三五成群的修士没施舍给他们一个正脸,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了。三个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那咱也跟着。 刚要抬腿,就有人开口喊了声:“沐云道友啊,请留步。” 楚沉暮猝不及防看过去,一个是白底红线的袍子配着金灿灿的火狐狸面具,一个是全身黑色劲装配着与金红狐狸同样款式的黑色面具。 都遮住了半张脸,又都什么都没遮住。 “见安,卫七。”楚沉暮无奈归无奈,还是好奇开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严见安抬手取了面具,挑眉:“如何?我们两个是不是比你们还快?” 这有什么好比的!楚沉暮站在清一色的化神堆里,并不想接这个话题:“不是说鸿蒙轩要中立吗?” 严见安又把面具扣上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卫七:“什么鸿蒙轩?别乱扣帽子啊,我们两个散修,”他在散修上咬了重音:“可不认识鸿蒙轩啊。” 楚沉暮眼前一黑又一黑。他忍不住看向卫七:“你也就让他胡闹。” 卫七表情都没变:“卫七都听小阁主吩咐。” 楚沉暮:“……” 队伍又加了两个蒙面男子,原本就不像好人的三人组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那两位散修,”楚沉暮也在散修上加重音:“咱们跟上去瞧瞧吧。” 一行人走到半路才听明白状况——魔修偷袭了云篆山北麓,这是要去支援的。 此时再停下脚步已经不合适了,容易引起怀疑不说,大敌当前,也没有不战就当个逃兵的做法。 那就打吧。 真混战起来楚沉暮才发现不对,敌人这实力也……不是他轻敌,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更何况那四个化神实力的人,扎进人堆里跟切菜一样,手起刀落一招一个。 那一瞬间残存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都涌上了楚沉暮的心头,他咯噔一下,脑子里出现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第262章 别走神。 成串的成语还没播报完,就有一个无极门的弟子在打斗的间隙摸来他身边:“这位……尊者?您看着面生,是不是刚来支援我们的?您有所不知,我们跟对面立了协议,低阶对低阶,高阶对高阶,您几位——” 那无极门的弟子实在没忍住:“要不去山顶看看?” 楚沉暮也没忍住:“跟魔修立协议?谁这么……”脑子不好啊? “违反了会怎么样?” 那弟子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魔修残暴,不这样我们伤亡只会更严重。开战前所有化神期以上的强者都立了天地誓言,不会插手金丹期以下的战场。” 修为重新跌落元婴后期的楚沉暮眯了眯眼睛,感受到一股隐晦的不爽:“我还没化神。至于他们四个……把对面全杀了,那些魔修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分不清谁更像魔修。 等摧枯拉朽的打完一仗,四个化神大将军连血都只沾了零星半点,楚沉暮也还好,只是捏着木灵力放杀招实在是困难,他胸口微微起伏站在原地。给他累着了。 反观洛随尘,别说累,倒像是在温泉里刚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状态比打之前还好。 他悄悄靠过来拉着楚沉暮的衣袖传音:“师尊,这里魔气很浓,你待在这会影响到灵力稳定,咱们走吧。” 楚沉暮点点头。何止是魔气,从修士的尸首上逸散的灵气、血气,混在空气中,都很厚。 他不管再活多少年,都最讨厌战乱。 他环顾一周,“去山顶吧。” 山顶也在打,给好好的云篆山削出了一个平台,乱石纷飞。今天原本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天上的云错落有致,可惜谁也没心思分出一个眼神。一行人落下的时候鲜少有人注意到,直到凌厉的招式冲他们飞过去,才有人分出眼神去看。 五个奇装异服的男子虽然穿着鬼鬼祟祟,但出手毫不含糊,零星修士被帮了忙挡下对面的险招之后还能抽空喊上一句“多谢道友。” 楚沉暮冲着身着无极门服饰的人使劲,眼神一个一个扫过去,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错步过去,替苏承典挡下一个从背后偷袭过来的魔修,同时,一直与他缠斗的魔修抓住机会,一招袭来。 苏承典没有回头,直到两个人的攻击落在同一名魔修身上,留下如出一辙的伤口。 “凌天剑法?!” 苏承典握剑的手抖了一下,原本乘胜追击的脚步停住,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陌生的修士。 那名修士也同样看着自己。隔着漫天的沙尘与血雾,苏承典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觉得阳光透过罅隙照在他身上,连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染了温度。 “你怎么会……”凌天剑法? 苏承典眼圈红了大半,话音未落,那名修士提剑冲向他身后,开口道:“别走神。” 一闪而过的是木属性的灵气,声音、长相、灵力,没一个与他记忆里的师尊一个模样。 可他就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留下信说要去“远游”的师尊。 第263章 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即使他再看过去,再也没能第二次看见凌天剑法的痕迹。 就算这个人不是师尊,也一定与师尊有联系。 苏承典吐了口气,在打斗的间隙落到楚沉暮身边:“师尊,是你吗?刚刚那是凌天剑法,我不会认错。” 楚沉暮叹了口气,他还没寻到机会跟人传音,几次想与人有接触都没能实现,如今闻言只能暂时否定:“小道友认错人了。” 那双眸子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然而下一瞬两名魔修从旁边窜出,互相配合,楚沉暮抵挡住攻击的同时被余波波及,面上的易容术失效了。 苏承典眼睁睁看着这个人露出了与师尊八分相似的外貌,霎时放大了双眼。 “师尊……” 楚沉暮蹙眉,没有回应,重新施了易容法诀,护在心神未定的苏承典周围。他刚想开口让他专心一点,便听见从风里飘过来的话。 苏承典颤着声跟他说:“实在抱歉,你与我师尊长得很像,我还以为是我云游多年的师尊回来了。我有一名小师弟,如果看见你的长相,或许会很开心的。” 楚沉暮叹了口气,知道即使是在打架也要先把阔别多年的弟子哄住了。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见到与师尊相似的人,眼睛都要水汪汪的盛着眼泪。 他露出一个在苏承典记忆里很熟悉的温和的笑,抬手凝腕,又使出一招凌天剑法。闪身落在苏承典身侧,在人下意识防备之前飞快拍了下他的肩膀,两个人建立了灵力的沟通。 “承典,许久未见,是师尊不好。为师有不得不隐瞒身份的缘由,先专心对敌,事后师尊跟你赔罪。” 苏承典默然,偏头看向一旁的人,那人即使在传音也下意识半个身子挡在他外侧,把大半个后背留给自己,木灵力萦绕在他身外,更像一棵笔直的竹。 姿势熟悉得让他觉得陌生。 是你回来了吗,师尊?您终于肯回来了。 您被小师弟伤了心,不告而别,普天之下所有人都再也寻不得你的踪迹。如果是在惩罚小师弟,可我与大师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们也见不到你。 我是想怨小师弟的,可他比我更怨他自己,我心疼他又怒其不争,便没了怨恨的对象,思来想去只能怨自己不够强,想留的人留不住,想见的人见不得。 你终于回来了师尊,城外那片自爆的废墟,不像传言中那样,对吗?小师弟在那守了六年,弄白了头发还要拿出信来骗我说师尊远游,安好勿念。 我又不是傻子,空气中的冰灵力让我呼吸都心底生寒,我与小师弟对视一眼,他眼底的悲怆和我眼底的伤恸撞在一起,两个人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哑着嗓子说一句“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小师弟就憋不住红了眼眶。 实在不明白谁在安好。 苏承典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打退了这一波敌人,他没顾得上腰侧被划出的伤口,就在满地泥泞之中走到楚沉暮面前跪下,“当啷”一声丢了自己的剑,先掐了法诀把双手弄得干干净净,才从储物戒里捧出一个匣子,取出那封“安好勿念”的信来。 第264章 是他这个不称职的师尊 “师——”还记得师尊说不能暴露身份,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沉暮半蹲下身子,摸了摸沾上血腥的脑袋,手里的木灵力已经开始给人疗伤了:“沐云,我是沐云。想说什么,不着急。” “沐云……尊者,”苏承典垂着眸子,察觉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举起信件铺开在楚沉暮眼底,信纸皱皱巴巴,有些像被打湿又晾干的痕迹。 映入眼帘的是最后一句话:“……只求你们快乐顺遂。师尊此去归期未定,一切安好,勿念勿挂。” 苏承典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继续开口,嗓音都有些变形:“您能、能帮我看一下这封信嘛,您说写信人,他真的一切安好吗?如果安好,为何一直没有回来看过我们?” 回答他的是一个拥抱,与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抱歉,是师尊回来晚了。”话落就感到怀里的人颤抖起来,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原来这些年让他弟子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是他这个不称职的师尊。 楚沉暮一边轻拍苏承典的后背安抚,一边缓缓地、三言两语地讲述着自己这些年隐瞒的过往,最危险的地方并未提起,多是捡着高兴的事来说。 过了一会儿一道声音才响起:“师兄,好久不见,怎么哭鼻子了?” 一早就站在这里抱着手看的严见安与“啧”了一声:“没有眼力见,这时候说什么话?” 洛随尘白了他一眼:“我师兄受伤了,血都没止住呢。” 苏承典这才动了动身子,从楚沉暮怀里退出来。环视四周,发现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赧,摸了摸鼻子:“让大家见笑了。” 楚沉暮站起身,视线落在脸颊红了一半,嘴角也有些肿的洛随尘身上,又看到站在一边,出落得愈发清冷的大弟子,田意歌。 他叹了口气,先走到田意歌面前,欣慰地看着对方,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抢了先。 田意歌同样跪在地上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我已经听洛随尘说过了,弟子田意歌,问沐云尊者安。” 说完垂着脑袋脑袋一动不动。 楚沉暮蹲下,歪着头从地下向上看,对上了强忍泪水的田意歌的眸子。 田意歌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楚沉暮浅浅的笑了下,同样抱住人:“哭吧,如果有人敢笑你,我打折他的腿。” 另一侧的肩膀也被哭湿后,田意歌的情绪也稳定下来,楚沉暮这才把人拉起来,转头看向洛随尘:“脸怎么回事?” 洛随尘颇有些懊恼的笑了笑:“方才不小心……” 话音未落,田意歌出声了:“我打的。”当年出事时她不在外面,否则绝对不止这一巴掌。 洛随尘接话:“是我该打。” 楚沉暮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事了。 严见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打得好,下次有这种活动,我也参加。” 把楚沉暮的话憋了回去。 楚沉暮站在原地转了一圈,一二三四查着人头,诶了一声:“怀素呢,怎么不见人了?” 第265章 紫色很酷。 许久许久没听到过的名字一入耳,还是能唤起田意歌的记忆。 她甩了甩剑柄上拴着的,有些血污的剑穗,垂眸不语。 怀素这个和尚真是世界上最冷心冷情的和尚。 田意歌在禁闭室里待满了整整三年,一开始在想作证需要时间,后来在想怀素是不是出了意外,最后想或许是代掌门为难。 出来后接二连三的事情根本容不得她纠结这些琐事了,小师弟控告了师尊,师尊被问责,如今下落不明,落下个畏罪潜逃的名声。 田意歌听着满是荒谬,小师弟最是敬爱师尊,以讹传讹也要有依据吧? 后来她找到苏承典后,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那时候她杀了洛随尘的心都有。 结果承典拿出师尊的信和留下的宝物,信上说另有隐情,不怪洛随尘。 她只能压下自己的怒火。 又亲自动身去梵音阁一探究竟,结果守山门的小弟子说他们怀素师叔一切安好,早就从戒行阁里出来,下山游历去了。 她飞鸽传信,一开始如石沉大海,后来那些留音的信鸽又原封不动被传了回来。 田意歌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怀素根本没事,只是不想理她。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一把扯下了那个剑穗,包在灵力里,动动手指就能粉碎。可到最后还是颓败地重新系在了听寒剑上。 剑穗还是挺好看的,她不至于跟它过不去。 “喊喊他啊,别走丢了。”楚沉暮出声,田意歌回过神来,神色如常。 “怀素方向感很好,不会走丢的。”话虽然这么说,洛随尘还是传讯找人,一会之后带着怀素过来,楚沉暮眼睛一亮:“怀素你去哪了,这边都是熟人,快来见见。” 怀素看着一行人里唯一的女性,两人视线短暂的交接,默默无言。 “让你们担心了,方才我脱力,在一旁休息了片刻。”一边说着一边摘去了自己的伪装,露出澄紫色的眼睛。 “怀素师傅,你的眼睛……?” 怀素一愣:“喊我名字就好,我如今已经被逐出梵音阁。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喊你承典。” “眼睛是因为我……”怀素抿唇,尚未想好措辞,严见安开口了:“出了点意外就变成紫色了呗,多酷,照我说比以前那个金色看着更有人气儿。”他转头看洛随尘:“洛小子你说是不是?” 卫七在后面用拇指摩挲着剑柄。紫色很酷吗?有没有不入魔也能变成紫色眸子的方法?不知道他变成紫色眸子,小阁主是否会喜欢。 洛随尘无视掉这个让他听了想打一架的称呼,顶着一双同样的紫色眸子:“和我一样,紫色很酷。” 这下每个人都反应过来,这个紫色跟洛随尘的紫色是一个缘由——魔气影响。 这一定是一段不好开口的往事,大家打了个岔,也就没人再等怀素讲述。 “营地的饭菜好吃吗?” “师——沐云尊者,大家都是修士,不做饭的。” “要吃什么?我派人从醉春楼运。” “属下亲自去吧。” “诶不用不用——我带了。咳咳,我提前备下了。” “在我这放着,大家想吃什么,我们把醉春楼的整本菜单都搬来了。——叫我洛小子的不能吃。” 第266章 小爷也有人给喂菜吃 关于怀素的话题再也没有被提起,众人谈笑如常,只有剑穗随着主人的脚步停止了晃动,下一瞬又恢复了平常的频率。 田意歌手攥了又松,余光扫了一眼那颗长出发茬来的脑袋,眉心曾经有一朵惊艳了世人也惊艳了她的金莲。 ……不关她的事。 楚沉暮一行人有无极门的弟子担保,因此也得以住在营帐里,算是入了编制。当天晚上,多日以来一直以辟谷丹和自身的灵力支撑着度日的修士们突然闻到了从某一个营帐内传出的饭菜香。 还有淡淡的酒味。 巡逻的队伍走到营帐前,脚步都要慢上几分。 大敌当前,这些人是怎么吃得下人间俗食的! “尝尝这个,这个雪霞羹好吃。师……沐云,我给您盛。” “还有这个荔蓉香酥鸭,我记得师——沐云最爱吃,往那边放放。” “干杯!” 脚步已经放的很慢的巡逻弟子脸色又黑了几分,吞咽了下口水。 这个“师沐云”什么来头,以前从没听过。明日起他也跟这个叫“师沐云”的人交好,能蹭上一口饭菜吗? 天地良心,真不是他重口腹之欲,这个该死的辟谷丹有一股像某物烧焦了的怪味儿,单独吃它时还不觉得如何,跟这些伙食一比较,他感觉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苟活。 营帐里,楚沉暮拎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酒盏,细细咂着。杯子里是几年前他临死时,在村子院外的树下埋的那几坛酒。洛随尘只在第一年拆了一坛,那一个脑袋大小的坛子里的酒他喝了七年,直到楚沉暮回来还没舍得喝完。 如今被搬到了桌上。 旁边的小碗里放着几颗刚剥好的虾仁,洛随尘看人干喝酒不吃东西,歪头凑到楚沉暮耳朵边小声开口:“吃几口呀,碗里都放不下了。” 在座的都是元婴修为打底的修士,有哪个人真的听不清这个“小声”的话? 众人神色各异。 有老老实实垂着眼帘埋头苦吃,装听不见的老实人,这是卫七和怀素。 有面不改色,演技比前面一眼假的老实人好上太多的聪明人,这是苏承典。 有面色不虞,手痒痒还想再揍洛随尘一顿给当时的师尊出气的,这是田意歌。 还有—— “盛不下了放这个碗里,我也爱吃,小孩就是没眼力见。” 不止听见了,还要大大咧咧说出来,甚至端着碗伸到洛随尘眼前的,这是严见安。 洛随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下来,眼白多眼仁少的看了严见安一眼,没好气的把手里的虾仁连同虾壳一起丢进了他的碗里。 严见安也不生气,心满意足的把虾壳夹出来丢进了洛随尘碗里,自己吃掉了虾仁。 刚吃完碗里又多了一个,严见安顺着筷子的方向抬头,是坐在自己旁边的卫七。 这个人给自己剥虾,也活像是把自己的虾壳剥去了,整个人通红的坐在那里,对着碗里的米饭使劲。 脸几乎要埋进碗里。 严见安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满足。 在吃进嘴里的时候甚至都有些摇头晃脑了,他想,小爷也有人给喂菜吃。 第267章 逆徒 众人在云篆山的第十七天,盟军长老之一,来自无极门的吴楚山,打伤了盟军三位长老,打死了当时营帐外执勤的四名弟子,入魔叛逃了。 其中一个弟子便是云禄长老的亲传,肖页禾。不管洛随尘还是楚沉暮,对这个名字都有印象。 有关吴楚山入魔的原因,众人都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或许只是空气里的魔气太浓,勾起了人心里最隐晦的邪念。 云禄亲自监制出祛除魔气影响的丹药,给修士们打完仗之后服用,也有过零星修士被魔气影响,但都好控制。众人唯独忘了独坐中军帐的吴楚山。 他偏偏修为高深,偏偏又杀掉了云禄长老最得意的弟子。 洛随尘回想起他几次与肖师兄见面。 “那楚师叔笑起来是否果真令天地失色?” 他还记得当年肖页禾问出这句话时生动的神情,如今……他们远远看过尸体,被生生拧断了脖颈,死不瞑目。 肖页禾是药修,不用参与交战,主动请缨跟随也不过是想离得近些,能更好的应对突发情况。 甚至就连这个值夜的任务也是他自己要来的,他说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无极门与云禄把他品性本领都教得很好,但没人教过他,来自自己人的杀招,该怎么躲。 消息传回无极门的时候,云禄刚刚炼完一炉丹药。 他唤了一名刚巧赶来的弟子,“莫急,你先喘口气。来的刚好,去通知下去,下一批的弊魔丹,还有常用的丹药,可以送过去了。” 弟子很急,满头都是汗水,有几滴糊在眼睛上,蛰得眼睛通红:“长老,肖师兄、肖师兄他……命陨了。” 送往前线的丹药统一用小白瓷瓶装着,云禄手里拿着一个不同颜色的青花瓷瓶,里面装的是他这段时间挑选出的,要捎带给肖页禾的丹药。 如今这瓶丹药从云禄手里脱落,砸在地上,瓷瓶碎的彻底,瓶身的花纹分辨不太出来了。丹药骨碌骨碌滚走了一颗,云禄视线跟着那颗丹药,失去了反应。 “你说什么?” “肖师兄命陨了!云篆山刚传回的消息,吴长老他入魔叛逃,临走时杀了帐外值守的四名弟子,就有……肖师兄。” “……你先下去吧,你们都出去。”云禄摆摆手,让所有人出去。 他慢慢地蹲下,从地上拢起一颗颗的丹药,放在手心,吹了吹。 没了瓷瓶,丹药表面的流光已经有要消散的趋势,云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转身丢进了炼丹炉里。白瞎了他这个金丹期只剩一口气都能救活的好丹药。 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态度强硬一点,拦住那个傻小子。 一个丹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偏偏拱着脑袋想去前线。听为师的不好吗?偏安一隅,踏踏实实炼个丹药,多好。 非去,说什么都不听。 不听话。 还敢跪在地上不起来,威胁我。 逆徒。 云禄抹了把脸,摸到湿漉漉一片冰凉。 逆徒,逆徒啊…… 第268章 他早就错了 等外面天色黑透了,呆坐在丹炉旁的云禄才撑着身子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了药草库,一样一样亲自挑选。 嘴里还念叨着:“小禾啊小禾,你真是个不肖徒。为师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干选配材的事。” “该打,该打。” 这话是有点欲加之罪了,肖页禾自从认全了药草名录,就再也没劳烦过云禄干这些。 云禄也知道,但他就要念。最好让那个傻小子听见,他一急,说不定就去梦里求个公道。 那他就要在梦里好好训斥他一顿,还敢不敢逞强。 云禄重新坐回丹炉前点火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还是问一问,当时害不害怕,疼不疼吧。 他炼好了这炉丹,又往储物戒里揣了几株刚挑选出来的灵草,踏着一个夜色,往后山去了。 吴楚山堕了魔,后山的结界就不在了,前几日收到消息后师尊亲自领着弟子去了云篆山,他便没东西能阻拦。 那株醉梦毒铃花已经开得鲜艳,被他铲了去。 他早该铲掉它的,是他怕自己不能置身事外,生怕被卷进权力相争的旋涡,视而不见。 让师尊做了代掌门,排挤出了沉暮师弟,让吴楚山那个王八蛋能领军,才会害了我的弟子。 忍让退步装聋作哑最后只换来自食恶果。 他早就错了。 可天道无眼,他的错,为何要让他那涉世未深的徒儿承担! 报应不爽,该报在他身上的。 云禄用灵力催动手心里的灵草,借着风送药力进了师叔闭关的山洞,唤醒了正在闭关的任君墨。 已经被醉梦毒铃诱得走火入魔的任君墨。 云禄无视任君墨身周足以剐得人皮开肉绽的罡风,走到人的跟前,想趁着人还没彻底恢复行动能力把恢复灵台清明的丹药喂进去,可还没凑近任君墨的嘴边,手腕便被死死捏住,下一瞬,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山壁上。 喷出一口血来,却没有耽搁,重新往前凑。胳膊、大腿、后背,都是被罡风割得外翻的口子,隐约深可见骨。 趁着师叔还没彻底可以走动,他必须要尽快。 可即使任君墨半步不动,云禄还是只能一次又一次被掀飞。 “师叔,是我,我是云禄!” 不管用。 “师叔!魔修在欺侮我无极门弟子,您醒醒。” 不管用。 “师叔,沉暮师弟他被冤枉,已经逐出无极门了,您给他做主啊。” 抓住他手腕的手凝滞了一瞬,就这一瞬,云禄手里的丹药已经进了任君墨的口中,入口即融,药力慢慢生效。 云禄最后一次撞在山壁之上,四肢百骸都透着疼,晕过去之前,突然想知道是自己疼,还是当时沉暮师弟被针对被冤枉,独身跪在戒律堂前受罚时更疼?亦或是在面对吴楚山时,自己无力反抗的小徒弟,更疼? 等云禄再醒过来时,还是在那处山洞。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他心里一沉,暗道不好,怕是已经耽搁了时辰。 第269章 只有一轮圆得过分的明月 “醒了?小云禄,我不知为何伤了你,已经帮你处理过伤势,你可还有碍?” 还没耽搁。 云禄根本没管自己有没有碍,冲着任君墨的方向跪下,“师叔……” 他挑着重要的说,说完后跪在原地。 听见师叔喟叹:“小沉暮,受苦了。” “你也别跪着了,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性如何我自是知晓,一时鬼迷心窍,醒悟不晚。” “你在这里吧,我出一趟门。云篆山是吧?不算远。” 云篆山几乎要到了巽州的地界,也就只有任君墨能说一句,从无极门去那里,不算远。 云禄还没应声,已经看不见任君墨的身影了。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捂着胸口慢吞吞走出了任君墨闭关的山洞。 今夜的月很圆很亮,月亮西沉,就快要看到明日的日出了。 云禄吐了口气。纵使胸口还疼得厉害,他却从没觉得像现在一样轻快。 从幼时跟随师尊开始,这个窝囊丹修一修就是半辈子。年轻时要避开师兄的锋芒,成了长老也从没在哪个场合当出头鸟,只想着自己安身立命。 这么些年他云丹峰的弟子在外面受了气,几乎没有跟他禀明的,或许也是知道他们长老不能扛事,说了也没用。 资源分配给云丹峰时缺了少了,他也没说闹一闹,都是自己掏腰包贴补进去也就当没有发生过。 收了肖页禾之后其他弟子就去找这个大师兄了,肖页禾屁大点年纪,随便走到哪里都要师兄师伯的喊着,却大事小事从来没麻烦过自己师尊。 他给孩子养的太独了,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原本是欣慰这样的性格适合做一峰之主的,可也有个不好,那就是他对自己这个师尊,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云禄踏着月色走在后山的小陌,竟然想不出他这里有什么肖页禾的私人物件,能让他在这时候取出来端详端详,回想一会当时发生的事情。 他只能想起来这孩子再疲惫,一提起教他炼丹就明如璨星的眼睛。 云禄抬起头,又徒劳地低下。今夜没有星子,只有一轮圆得过分的明月挂着,什么璨星也瞧不见了。 ---------------- 李成林赶到云篆山时面色阴沉得可怕。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就连挑徒弟的眼光,都不如任君墨。 自甘堕落,枉为修士,他定要亲手缉拿了吴楚山,清理门户。 但等他出现在战场上时,对面魔宗宗主也亲临了。藏在厚重的一片黑雾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吴楚山告诉孤,你一定会来这里,果然啊——老头,你若出手,那孤以及孤的手下,可就要对你们的人出手了。” 魔宗宗主被炸出的伤已经好了,甚至楚沉暮远远瞧着,透露出的气息比那时还要强劲。不知道是用多少修士的命堆积起来的。 李成林听见吴楚山的名字,冷哼一声:“藏头露尾的鼠辈。把我无极门的叛徒交出来,我不插手。” 第271章 掌门师兄 “哈哈哈哈哈哈!”魔宗宗主的笑声扩散在整片战场,“老头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哪里有叛徒,我只见到一个弃暗投明的聪明人。” 他一个闪身来到旁边伫立的魔修身边,斜着眼睛:“你看到叛徒了?” 那魔修忙摇头:“没有,没有。” “你呢?” “回尊主,没有,没有。” “那就是咯,老头。”魔宗宗主语气讥诮:“你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能耐,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跑到我们这耍什么威风?本事不大,架子不小。” 李成林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 他掌心积蓄灵力,眼看就要出手。 对面不慌不忙,连格挡的架势都没摆出来,只有声音随着魔气传播到很远:“你出手可以,只不过……啧啧啧啧,看来传闻中众生为先的无极门,并不太在乎你身后那些人的死活啊。” “你们可立过天地誓言,高阶修士不会对低阶修士出手,老头——一旦发生混战,你也不想看着你手下的弟子,因为违背天地誓言死了吧?那多可惜啊,还不如给我们当晚餐呢。” “还是说你有实力,能一个人顶上?” 李成林感觉自己要咬碎后槽牙。 是哪个蠢蛋跟魔修立君子协议,作茧自缚?! 当他不得不从战场退下,拍着桌子厉声询问弟子时,得到的回复是:“是当时吴长老他……领头的。” 好一个吴、楚、山! 哐—— 李成林手下的桌子成了碎块。 “几年未见,师弟好大的气性。” 一道声音在李成林的耳边响起,他面色一沉,询问一旁在他发火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小弟子:“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小弟子摇头。 李成林深吸一口气,快步掀开门帘,来到了帐门外的空地上。月亮被丝丝缕缕的云遮盖着,看不真切。李成林凝眸片刻,突然侧身一闪,留在原地一缕被削断的头发。 笼罩在月色旁的云慢慢归拢,成了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李成林开口:“掌门师兄。” 礼数挑不出错误,任君墨看也不看一眼,开口先问了一句:“听闻你在我闭关之处放了棵草。”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的开口:“还当了代掌门。这倒没什么,本来我不在就该辛苦你看着这些小孩儿。” “还寻了个由头撤掉了小沉暮的戒律长老啊,这可是你这个当师叔的不对了,你也不是不记得,我当时为了让他答应,费了不少口舌呢。” “说起小沉暮,我且问你这个当师叔的,如今我的徒儿在何处?”任君墨一直笑眯眯的看着错落有致的营帐在地上投出圆溜溜的影子,直到这时才收起笑容,有些凌厉的看向李成林。 衣袍无风自动,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李成林踉跄着退后两步,面色难看地开口:“掌门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神情陡然狰狞起来,一番话带着冲天的怨气:“你假模假样说什么辛苦我替你管小孩,还不是一出关就端着掌门的派头来压我一头!” 第272章 没摊上一个好师叔 “师兄——”他把这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从小就压我一头!修为压我,学业压我,甚至连在师尊心里的地位都压我!到了选掌门,师尊明明知道你这软弱性子不适合,还是钦点你!” “你看看你这些年把无极门带到了什么位置?那三个以前唯无极门是从的破门派如今都要趾高气昂称呼自己‘四大门派’,谁还以无极门为尊?!” 他最后恨恨地啐了口嘴里的血沫:“若不是我识人不清,误信了吴楚山那个鬼迷心窍的混账,如今我早就带领无极门荡平了对面那群魔寇,让我无极门之名再次如雷贯耳!” 李成林终于说累了,也说尽了,他藏了那么多年的话如今说出来只觉得痛快,成王败寇,他没什么输不起的,“师兄要杀要剐要如何处置,我都悉听尊便。只有一点,先让我生擒了吴楚山那个王八蛋。” 任君墨看着周围还算牢靠的结界,叹了口气。 “师弟,你真以为你是识人不清?” “吴楚山当年十几岁,通过试炼得了第二的名次上山,一定要拜在你门下。你不收,放出话去说你只要最优秀的弟子,那小子就每天在外门各个山头乱跑,逮着一个教习长老就得问几句,愣是到了新生大比拿了第一才又跪在你面前求你收他吧?” “我应该没记错。” “那又怎样?他当年如何跟他如今堕魔有何干系。” “你非要他次次都第一,要他方方面面压过我的所有弟子,却每次当着他的面劝小沉暮多休息。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你一句满意,你吝啬于给他一字半句的肯定,师弟,他心中魔障早就生出来了。” “我不信上山前就能凭自己的努力筑基的弟子,会那么轻易就堕落入魔。”任君墨定定地看着李成林:“你还记得他说要拜你为师时给出的理由是什么吗?” 李成林皱了下眉头。 “你不记得我来告诉你,”任君墨道:“他说师弟你一手执剑一手炼药,救该救之人,斩不平之事,他心中景仰。” “可你后来只要他争勇斗狠,他的灵剑与他的丹药都蒙了尘。师弟,是你错。” 李成林沉默地眨眼,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问题:“是谁把你唤醒的?” “小元禄。”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成林有些魔障地笑起来,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任君墨:“你说这么多,想证明什么?啊?你比我会当师尊?还是你比我更关心我的徒弟?” 任君墨摇头:“我只是为吴楚山说几句罢了,也希望你放下心结、放下执念,修为才有精进的可能。叛徒是该诛杀,也得允许我为了我曾经的小师侄最后说几句话不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像利剑一样钉在李成林身上:“可惜我家小沉暮,没摊上一个好师叔。” “大敌当前,我不与你清算。你说得其实有一半对,我确实不适合当掌门,但那个适合的人选也绝不是你。” “等大战过后,我会另择人选。”任君墨语气冰冷:“师弟,我闭一次关就少一个徒弟,你总得赔我点什么的。” 第273章 不称职 他一挥袖袍撤去结界,下一瞬间人已经到了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上,坐在树枝上斜倚着树干,怔怔地看着手心里被他压缩到极致的水灵力。 已经凝成实质,变为了小冰锥,晶莹剔透的躺在手心里,如果两端再钝一点,就像楚沉暮的眼睛。 又澄澈又明亮。性子也像这块冰似的,不苟言笑,凉顺着手心就透进心里。 那么些孤立无援的时候师尊都没在,小沉暮,你会不会怪为师? 估计也不会的,从小就小大人一样,之乎者也恭谨谦谅,一身正气,根本不知道怪罪这二字怎么写。 任君墨阖眸,任由惨白的月光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翳,淳厚的灵识慢慢铺展开。正邪两道都已经打到了这种程度,他那个小徒弟纵使只剩下一口气在,也一定出现在战场上尽一份力的。 云篆山没有探到楚沉暮的气息。 想来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被褫夺长老的身份,自个儿出去散散心还要被说是畏罪潜逃。楚沉暮不是一个受不得委屈的人,他从小被人误会了都懒得争辩几句,只是偏偏这委屈是来自他最依赖的宗门以及本该最依赖他的徒弟罢了。 是他这个当师尊的不称职,来得过于晚了。 天色已晚,很多营帐都静下来,只有一个很特殊,亮着灯,设了个浅显的隔音结界,里面七七八八好几道气息,修为都不弱。 帐门口还是无极门的标识。 任君墨心想,如果他的小徒儿在这里,八成是要板着脸规劝一句大敌当前不可玩闹。 该板着脸规劝的楚沉暮如今有些犯“饭晕”,斜靠在软乎乎的靠垫里双目涣散:“我真想去偷袭他们,让那个天地誓言搞的,每天都靠低阶的小修士拼死拼活,也太不像话了。”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严见安:卫七,劝一下。 卫七:可是昨日就是属下开口。 苏承典:小师弟你说句话。 洛随尘:我最不敢说话了。 最后还是怀素叹了口气:“还是三思而行吧。去敌方大本营,实在太危险了。” “可是……” “嘘,好像有人在试探我们的结界。”严见安凝眉,卫七立刻起身去帐篷外走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任君墨在树上换了个姿势,这群小孩还挺小心。 “许是巡逻的弟子吧?” 严见安却感觉不像。那人的神识轻飘飘扫过来,他却觉得无所遁形。如果不是他一直很小心,只怕就忽略了这次的异样。 他起身:“我还是不放心。卫七,你与我再出去一次。” 楚沉暮撑起身子:“那一起吧,一起看一看也放心。” 夜色清朗,任君墨看见那个小包的帘子掀了又掀,拢共出来七个人。 他静静地瞧着,一个赛一个的青年才俊,直到最后两个人出结界才变了脸色。 一个是灵魔双修的白发青年,任君墨回忆起元禄的描述,冷哼了一声。这应该就是小沉暮收来的那个不肖弟子。 另一个是精怪化形,他不在乎出身,精怪与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唯一让他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的,是这个小精怪的长相。 跟楚沉暮几乎一模一样。 第274章 您得认他。 这个小怪见过楚沉暮。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任君墨就来到了众人面前,圈起一层结界,所有人在外人眼中仍然静静的站在原地。可结界内,一行人已经一瞬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能有这样的实力,在他们七人察觉之前就释放出结界把他们一网打尽,今夜怕是…… 卫七一步横跨,从来只是落后严见安半步的身体已经挡在了他面前,没有回头,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侧眼看着两个人交叠的影子,语气沉绝:“小阁主,属下去拖住他,你们找机会跑。” 下一瞬卫七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任君墨飞驰而去,又一瞬间被原路遣送返回。 对方没有下狠手,卫七没有伤口,只是被自己的招式反噬,喉间有一抹淡淡的血腥气。 严见安扶着人从自己怀里站直身子,手直接往卫七的手腕抓过去,摸着对方的脉搏:“你逞什么能?小爷要你去了?死了没?” 剩下的人除了怀素,都是见过任君墨的。 那边还在担心“今夜能不能安全送小阁主离开”和“卫七被这一招打出什么内伤需要什么药材多久能送过来”,这边已经跪下问掌门安了。 任君墨声线和缓,语气欣慰:“不错不错,我无极门后继有人。如果我没猜错,有人该叫我一声师祖才是。” “师祖好。” 任君墨一个个等人自我介绍,轮到洛随尘时眉头紧皱,突然呛声:“小沉暮认你,可我认不起在全派弟子面前诬陷自己师尊的徒孙。今夜风景不错,适合我代沉暮清理门户。” 任君墨一句清理门户,吓坏了傻愣愣站在原地,听见自己师尊一句“小沉暮”就红了眼眶的楚沉暮。 他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洛随尘与任君墨中间,抬起半边胳膊把人往自己后面揽,抽了抽鼻子:“您得认他的。” 任君墨把眼神落在这个顶着与楚沉暮相似长相的精怪身上,比看洛随尘时还要冰冷。手掌一按,楚沉暮便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膝盖“咚”地砸在碎石子儿上,钻心彻骨的疼。 他皱起一张脸,还在努力咽下喉间的痛呼,就听见任君墨开口了。 “我还没来得及找你呢。区区元婴期的精怪化形,不躲着我,还敢顶着这张脸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一掌了结你?” 楚沉暮就着姿势,端正地双膝跪地行了个弟子礼,一双眼睛落在任君墨身上眨都不眨:“您不会。君子论迹不论心,更不论出身。您说过的。” 他是说过。 可这个小怪是怎么知道的? 楚沉暮一点一点挪到任君墨跟前,挪一步眼眶就红一分,直到牵住了任君墨的衣袖,同时试探着传音,得到允许后才喊出那一声“师尊”。 报喜不报忧的说了几句,简单交代了下,还怕师尊不信他,捡着小时候的事情说了几件。随后按了按没出息的眼角,传音道:“不肖弟子楚沉暮,恭迎师尊出关。” 他站起身,重新跪在中央,三拜九叩。 第275章 不愿意才有鬼 洛随尘三个也跟在后面三拜九叩。 已经决定好牺牲自己的卫七:“……” 已经捏着玉佩一角,想好要用玉佩喊自家老爷子出山的严见安:“……” 一阵乱七八糟之后终于明白是闹了个乌龙。 任君墨定定地看着楚沉暮,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心脏酸痛。他最后把人扶起来,也只是喟叹了句:“怎么给自己弄成这样了。” 修为退了,身子变了,灵力属性也改了。连性子都磨得软了不少。 该是吃了多少苦。 楚沉暮呼吸一顿,飞快地眨了眨眼,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感受到贴在小臂上的力量,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环顾了身边一圈,高高矮矮黑衣白衣,大家兜兜转转,都还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 于是楚沉暮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弯着湿漉漉的眼睛回话:“这样也很厉害,我觉得很好。” 他从手指延伸出枝条,在地上团成一个板凳,抬屁股就坐了上去:“您看,这样累了就可以歇息。” 又变了一根,站起来软绵绵捆住了洛随尘,“也能制敌。” 最后让洛随尘点了撮火,他丢了块木头进去,听见噼啪作响:“还能当柴火呢,可以烧饭。” “……你啊!”任君墨蹙眉,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柳树条儿,眼里的心疼怎么也压不下去,一时间哭笑不得:“像什么话。收回去。” 楚沉暮召出一根拇指粗的柳条,一看就结实。递给任君墨:“您生气了还能管教我。” 任君墨:“……” 谁给他徒儿弄成这样了? 他一下挥走了那个碍事的柳条,好巧不巧落在了洛随尘身上,抽出清脆的一声响。洛随尘低着头忍痛。任君墨充耳未闻,还是看着楚沉暮:“没规矩。什么你啊我的,连称呼都不见了?” 楚沉暮听得直摇头,他笑嘻嘻地传音给任君墨:“师尊,弟子的身份不能暴露,您恕弟子不敬好不好?” 他没真怪罪,楚沉暮也没认真赔礼。任君墨笑了笑,这几年没见,这孩子倒还真学会开玩笑了。 也挺好。 第二天他就光明正大在所有人面前亮了相,理所当然代替李成林坐到了主位,商讨正事之前先把缩在角落里和其他人交头接耳的楚沉暮拎了出来,手一挥撤掉了他的伪装。 见过楚沉暮的都若有所思眯了眯眼。 任君墨没管脸色复杂的李成林,先宣布了个事情:“我看这个孩子颇有眼缘,我收下你为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说的是个问句,语气里全是肯定。 楚沉暮在下面憋笑,头都要点烂了,“弟子愿意。” 不愿意才有鬼。 之后任君墨直接提议向魔宗发起总攻。择日不如撞日,他说:“我来此处并未刻意隐藏气息,魔宗马上也会知晓。不如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魔宗不心疼他的手下,可他们这边只会越来越耗不起。每一个受伤的、阵亡的,都是他们灵修百派的好苗子。 实在没必要跟那群魔修对着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