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荒拾遗》 第一章 初入藏荒 清晨,明媚阳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枝叶投下,打在行山的老人身上点点斑驳。老人眯起眼,感受这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意。 南之国边境的某个小山丘,老人正扶着两侧的绿木枝干,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山丘。端看自己的小心翼翼,老人也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 遥想当年正值青壮,自己何其风光无限,赫赫有名。没想不过十数年光阴,如今连下个土丘都举步艰难,唏嘘可叹。 “村长,您这是又上山去?”回到村庄,迎面路过的妇人微笑地主动攀谈。 “是呀,过些日子城里要来使者了,我这不是赶紧上山摘点药草,给村里孩子们补补。”老人笑答道。 “哎哟,还是村长有心,那我先替我家二蛋谢谢了,”妇人连声道谢,“咦?怎么不见大牙子?他不是最喜欢爬山嘛。” “那孩子大了,不乐意跟着老头了,”老人表情略带寂寞,低头苦笑,“倒是经常带着黑炭出外。黑炭怕生,当大的多带带倒也好。” 妇人一听,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嘴巴张开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人看出异常,出声询问道:“晓如呀,老头虽老,还能派点用场,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妇人支支吾吾,思前想后好一会,终于是开口与老人和盘托出。 …… “记得还跟往常一样,”走在前面的小孩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是敢泄露半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语毕不忘用手在脖子处比划。 跟在后头的小孩没有回话,默默跟着。前面的也不甚在意,他知道身后那怪胎就这德行。除了老爷子,谁跟他搭话都没反应,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个哑巴。 走在前头的小孩名叫大牙,因为笑起来能看到两排白亮的牙而得名。他倒不是特别爱笑,只不过老爷子喜欢看他笑,说像他娘。 大牙没见过父母,从小被老爷子拉扯大。他对于父母没有概念,既然老爷子喜欢看,便不好说什么。 后面跟着的小孩则叫黑炭,并非皮肤多么黝黑,对比他人,黑炭还要白皙不少。之所以叫黑炭,完全是他有一头乌亮的黑发。 大牙没出过村,不知道村外情况,但村子里可没人有黑头发,黑炭显然不是本村人。 确实如此,黑炭是老爷子几年前在山上捡到的,初见时伤痕累累,又脏又臭,不比那二狗掉泥坑时体面多少。 老爷子看他沉默带伤的怪可怜,于是决定先照顾一阵子。结果这小孩倒好,直接赖在他们家不走了。老爷子喜好热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收养下他,还给取了黑炭的名字。 老爷子喜欢他,大牙可不会。好端端家里却多出个吃干饭的,人不机灵,性格又孤僻,和他出门没少被村民指指点点。 每次外出,同村伙伴们都喊着扔下这怪胎不管,大牙也觉得有理。这黑炭什么来头都不清楚,指不定会给村子带来灾难。 但老爷子不这么认为,觉得此子将来必成大器,还让大牙多跟他学学,大牙差点被老爷子气傻了。这能学啥?学如何当傻子当哑巴?老爷子怕不是入魔了! 所以,大牙对黑炭不仅嫌弃,还十分厌恶。就是这臭小鬼的出现,老爷子才没以前那么关心他,都是对方害的。 于是那之后,大牙带黑炭出去玩时,隔三岔五都会联合其他人整蛊一下。谈不上欺负,也就帮他认识认识自己的过错。 说来也奇怪,这黑炭对他们的行为照单全收,一不吭声,二不反抗,惹得一起的伙伴讨了没趣,久而久之大都散去,也就大牙还在坚持。 有时大牙甚至会瞎想,想这黑炭怕不是真从煤炭里蹦出来的,否则怎么跟块石头似呆愣呆愣。 时值日入,大伙玩耍了一天,各回各家,俩人也是走在归途。 当他们来到自家木屋前,远远望见老爷子站在门口,好像等着什么人。当老爷子注意到他们后,二话不说便往这边走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大牙一愣,回头看了眼黑炭,黑炭仍然面无表情。 “阿公您这是——” 迎着老爷子走去,大牙话刚开口,便见老爷子左手拎起大牙一边胳膊,扬起右手对着大牙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臭崽子,原来平日你带黑炭玩,合着是去欺负他!要不是被对面王嫂撞见,问了狗蛋才把这事捅破,我至今还以为你们两关系要好哩!臭崽子,好的不学学歪的,看我不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话音落,手却没停下。几巴掌下去,打得大牙嗷嗷直叫。 眼看大牙被打得嚎啕大哭,后面的黑炭一点也不意外。王嫂的出现是他刻意安排的结果。 虽说平日里大牙的欺负不疼不痒,但也是时候结束了。 黑炭确实不是本村人,准确来说,他甚至连藏荒人都算不上。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大脑过于清晰,与他的年龄匹配不上。 记忆告诉他,他可能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来自哪个世界,之前是干嘛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附身在小屁孩身上,这个小屁孩又是谁,为什么会让他附身,附身又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记忆却没有对应的答案。 就在黑炭苦思无果之时,他遇上老爷子,也正是这个小村庄的村长。当时村长看他可怜,将他收养家中,黑炭觉得眼下只能寄居人家,先静养生息以待后续展开,谁曾想这一呆就是数年。 而这数年间,不仅没有发生预想之中贼人上门的戏码,也没有听说周边外人走动的消息,仿佛他确实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孩,那日不过是不小心从高处失足跌落。 只是那一天,村长见到他那黑发,以及身上衣物所表露出的震惊,至今让黑炭印象深刻。黑炭在此后生活中了解到村长并非普通人士,而能让他在初遇时露出那般神情,自己的身世已毋需言明。 那身衣物如今破旧不堪,黑炭还是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以待日后不时之需。 话虽如此,这些年黑炭除了恶补藏荒的基本知识,每日的乐趣就剩大牙变着花样来欺负他。乡村生活是安逸舒服些,但黑炭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如何能甘心呆在这里荒废余生? 按照黑炭的预想,原本打算过完今年就跟村长辞行,没想到城里居然来了人,说是城主有意从领地内挑选拥有资质的小孩成为自己的继承人,而他们这个小村庄正好在选拔的范围内。 这对黑炭来说再好不过,若通过这次机会成功接近上流阶级,那么解开自己身世之谜也将不再遥不可及。 按照传信的原话,边城使者不日到达,届时会让竞选者通过展示自身灵力的形式,选拔天赋出众之才。 所谓灵力,根据黑炭这些年的打听,是藏荒大陆所有生灵特有之物。相传藏荒之初万物无智,世间一片混沌,创世神明帝夋为正天地之序,分定各族,赋予灵智。这其中以人族自通灵力,故为万灵之首。 久而久之,人族独大,其他各族为了能够在藏荒立足,纷纷依附人族,遂演变成后世的天人族,也即是现在的天族。天族虽有人形,体内却留着兽族血脉。通过激发自身的兽族血脉,能令天族人借由灵力施展超凡力量。 当然天族也非大一统,人数一多,内部分歧自然纷沓而至,长此以往最终导致矛盾爆发,便有了数百年前那场历时千余年的诸天之战,目前的藏荒势力划分也是由那场战争决定。诸天之战的具体细节黑炭还不甚清楚,就连村长也是诸天之战尘埃落定之后才出生的,对那场大战的记忆大多来自祖先的口口相传。 不过有件事村长一直反复强调,目前藏荒最大势力,便是成立了各国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家族,并称为支天十二柱,是藏荒的顶点,也是藏荒的规则。 而那位意欲选拔继承者的城主,正是来自戌家本家的戌无邪。 在藏荒,血脉决定一切,而拥有支天十二柱的血脉,则代表人上人。 那这个城主为啥不直接自己生一个?实在不行为何不从本家挑个来继承?——记得前不久黑炭还因有此惑请教村长。 按照村长的意思,天族血脉可以炼化,若城主往继承者注入自己的血液,能让自身的血脉去吞噬对方的血脉,从而实现血脉炼化,若炼化成功,则继承者会继承城主的血脉。当然若炼化失败,继承者会因血脉互斥爆体而亡。这也是城主要挑选天赋出众之人的缘由。 但是,村长的这一番解释显然不能回答黑炭的疑问,直觉告诉自己,这其中必有文章。 “快,跟黑炭说对不起!”那边的村长总算是忙完,拍着大牙的后背让他道歉。 大牙平时趾高气傲惯了,哪受得这种气,想必刚才王嫂没少添油加醋,否则以村长对他的疼爱,如何会发如此大火气。大牙愤愤地瞪黑炭一眼,捏着拳头拒不服从。 “臭崽子快道歉!”村长见状,对大牙脑门又是一巴掌。 这一拍,大牙终于是憋不住,“哇啊啊啊啊!”怪叫着往外跑,留下了惊诧的两人。村长估计是没想到大牙居然叛逆,火气蹭地直往上冒,对着大牙的背影怒吼道:“跑!跑的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 黑炭则是一脸无奈,心里开始盘算该去哪里寻他回来。 第二章 林中寻人 找小孩可是门技术活儿,特别眼下还是夕阳刚落,天幕渐暗之时。且不论这山郊野岭伸手不见五指,就算对地形滚瓜烂熟,闭着眼都能走完的村长,黄昏之后也不敢轻易出村。 毕竟,日暮黄昏至,归夜逢魔时。 传闻人生则定三魂,而后聚七魄,意指人之初诞会确立三魂,此后慢慢成长,才会有与之对应的七魄产生。这三魂为胎光、爽灵、幽精,乃消耗天地间阳气获得,这七魄则指喜、怒、哀、惧、爱、恨、欲,乃夺取天地的阴气凝聚。 正常来说,完整的个体从出生到入土,三魂七魄相互匹配,消耗的阴阳也是固定。人之生夺天地阴阳化三魂七魄,死后三魂归天七魄还地,则阴阳分离,重入轮回等待分配。 不过数百年前的诸天之战,当时藏荒各族为了拼个天下第一族的名头,死伤惨重,很多人未能凝聚完整的七魄就死去,导致天地阴阳失衡,大量的阴气堆积而无处宣泄,留在藏荒,久而久之化作了浊。浊无体无形,会凭依生灵,被凭依的生灵三魂会被吞噬,变得无智无神,任由本能操纵,即为魔。 所谓一日十二时辰,食时为阴气入轮回的节点,藏荒阳盛而阴衰,故人需进食补充阴气,黄昏为阳气入轮回的节点,藏荒阴盛而阳衰,故人要休息补充阳气。而浊,在黄昏之时最为活跃,所以称黄昏为逢魔之时,若无大事切莫夜间瞎晃逛。 可惜黑炭确实有大事,所以明知现在危险,也要硬着头皮出一趟小村庄。好在他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出门时心中已对大牙去处有了想法。 他知道黄昏逢魔时,对方不会不知。大牙不是傻子,方才也是倔脾气上头才往外跑,等跑着跑着气消了自然想通了。碍于面子,大牙应该还是不会回村,那么去处只有一个。 想到这,黑炭领着一个竹篮往目的地赶去,竹篮里装着给大牙的食物。村长嘴上要大牙别回来,结果连他的份都给准备了。该说真不愧是亲爷孙,连傲娇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等黑炭来到目的地,已经看到前方不远处坐着的人。这里是村长在山林里歇脚的地方,以前年轻时村长会出外打猎,晚上休息基本在这里。但现在村长年纪大了,打猎的事交给村里其他人,这里就荒废了。 大牙和黑炭都来过这,男孩子谁没有个秘密基地的梦想,这里也就被改造成他们的地盘。 远处那人虽背对来路,却时不时回头看来路,比起等人,更像是找人,不用说正是大牙。 黑炭走得再近些,对方也发现了他。本来挺开心的,认出对方是黑炭后笑容啪啦一声垮了,变脸之快堪比川剧能人。 “怎么是你?”大牙也不装了,啪的一下站起来,抢过黑炭手里的竹篮。 黑炭不说话,径直往小屋内走去。大牙打算说什么,不过想到刚刚自己气到老爷子的情形,瘪着嘴跟了上去。 黑炭来这里除了找大牙,还有自己的心思,这个心思可不能让村长知道。 这些年,黑炭除了打听藏荒的各种人文学识,还到处收集村里的古册书籍。小村子生活虽不要求文化程度,村长作为在外闯荡过的人,还是会要娃娃们多学知识。每天上午他也会主动为孩子们授课,下午才放孩子们去玩耍。当村里人去城内购置日常用品时,村长都会叮嘱他们买些书籍回来。 但这确实太难为外出的村民了,并不是人人都跟村长一样受过教育,让他们买书能买到啥。所以每次他们都是随手挑上几本,权当交差。有一些还好,有一些就太深奥了,连村长本人都看不懂。 于是乎,村长会把那些过于晦涩难懂的书籍堆放到这个小屋内,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结果就被黑炭白嫖了。黑炭平日里会装作乖僻,故意令村里的孩子们疏远他,他才能借机一个人跑到小屋阅读那些书籍,查看偏门学道。 早几年还好,古籍里的知识他大多掌握。不过最近这些日子,大牙也不知脑袋抽了什么风,天天拉着黑炭四处跑,说要让黑炭知道谁是老大。拜此所赐,黑炭进展缓慢。 黑炭扫了一眼屋子内唯一的木桌,上面斜放着一本夹了叶签的书。那是炼丹术入门的册籍,记录的是一些烂大街的丹药炼制之法。村长对此道略懂一二,但他觉得小孩子年纪轻轻就钻研炼丹术不太正常,所以把这书也扔到小屋内。 炼丹术入门黑炭今年才开始学,囫囵吞枣看个大概,也就懂得最简单的几种。比如活血丹,比如锻体丸,都是些延年益寿的丹药。而要炼制进阶的丹药,除了缺少器皿,以他现在的知识储备还无法达标。 “我还纳闷你平日里跑哪里去,原来是到这儿看书了,真是白瞎阿公那么担心。”那边的大牙替村长打抱不平道,“明天回去我一定到阿公那告发你,让他清楚你的真面目!” 黑炭心里有些好笑,村长早就知道他躲起来看书这事了,几种炼丹的方法还是请教村长才学会的,这样看来大牙还蒙在鼓里。不过黑炭自然不会表露于形,他爱说就让他说去罢。 发现自己的话未能激怒对方,大牙有些愤恨不平。正巧眼角余光瞥见黑炭在看那本炼丹术入门,连忙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哟,你还在学做大力丸啊!”大牙翻到书籍夹树叶的位置,居然是大力丸的炼制方法。 大力丸虽不是烂大街的货,也算不上多么稀罕,效用是短时间内爆发身体的血脉力量。碍于炼丹所用药材过于平庸,实际爆发的程度不大,好处是副作用小。 “还给我。”黑炭罕见地发声了,同时把书籍抢回来。 看到对方终于有反应,大牙乐了:“你不会是想在明天的展示中用大力丸冒充自己血脉之力吧?可别逗我,使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上当!” 要想使用超凡力量,必先觉醒自身血脉,只有觉醒血脉,才能获得驾驭灵力的资格。一般来说成人是觉醒血脉的底线,正常天族的血脉觉醒都是成人之前,过了成人仪式还无法觉醒血脉,往后则基本无望。这种事不能说绝对,只是目前未曾耳闻。 当然,这类人在藏荒中不仅常见,还占据总人口数的二分之一,村子里就有好几个,他们被统称为地族。地族人无法觉醒的原因千奇百怪,目前还没能总结出规律。但普遍认为是他们的血脉过于混沌,体内兽血过于稀薄。 大牙延续了村长的白狼血脉,未觉醒前力气就远大于一般小孩,且狼族近戌,继承戌族绝大多数能力,对于戌族出生的城主来说,将大牙作为继承者是最佳选择。 黑炭则没那么幸运,不仅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能力上也跟地族小孩相差无几,村里人普遍认为他也是地族一员。 “不关你事。”黑炭收好炼丹术入门,不发一语地往屋外走去。但当他来到小屋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明天自己跟村长道歉。”语毕便径直走去,隐没于漆黑的树林中。 留下了一脸玩味的大牙。 第三章 村中选拔 翌日,大牙如约回到村里,主动跟村长认错。经过一晚上的时间,爷孙俩的脾气都消去大半,整个道歉没有再起波澜。 而原定上午的授课,也因收到使者即将于本日下午抵达的消息,索性直接取消掉。村长想让孩子们趁此机会放松休息,以备届时选拔的发挥。 闲着也是闲着,黑炭又跑去林间的小屋。大牙说的没错,他确实在炼制大力丸,也确实准备在今天下午的演武中使用。反正自己的能力也就那样,用与不用,自己被选中的希望也十分渺茫,何不如放手一搏。 下午,村外大道传来震耳欲聋的兽吼声,恭候的村长定睛看去,大道那边,一辆分别由三匹陆行兽拖着的辕车缓缓驶来。 辕车之前还有领队,领队人骑着陆行兽赶在前头,一身精制胃甲,侧挂狼雕流金剑,如此装束非城中将领人物不可披戴。 能让守城将领来护行,这使者的排场与郡城不逞多让——村长心里直嘀咕,脸上还是笑盈盈地行礼:“小老儿恭迎使者大人莅临厌丘村!” 领队人下骑还礼:“我乃厌城征远校尉俱宁,今奉城主之命至此选拔继承人,村长前头带路吧。” “这边请这边请。”村长适才听出领头的就是使者,那后头行车的又是谁?城内的达官贵族? 未待村长细想,两人已经走到村子的中央广场。村子的各户人家都领着孩子等候多时,就等使者露脸。而那辕车主人,兀自坐在车中,没有进一步举动。 村长心觉不妥,不过看使者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黑炭站到村民们的最末端,也是中央广场最偏僻的地方,再过去就是村里的民宿区。他的手里攥着一颗药丸,是趁着早上功夫炼制的大力丸,成色还算过得去。黑炭盘算着等轮到自己,就将其服下。 “别白费心机了,轮不到你头上的。”身后冷不防传来人声。 那声音何其熟悉,以至于黑炭不用转过身去都能猜到声音的主人。说话的人,不是大牙又会是谁? 大牙走到黑炭身边,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似乎已对这场选拔胜券在握。在他们前方,征远校尉俱宁宣布了选拔的开始。 王嫂家的二蛋一马当先,冲进广场中被刻意留出的空地,在众人注视下展示血脉—— 似乎也没啥好展示,他爹王财经常吹嘘祖宗辈是正统的戌家后裔,暂且不论真假,到他这辈几乎混沌得看不出原型,更别说血脉觉醒。 至于二蛋上台,也就翻上几个跟斗,除了王嫂一个劲叫好,其他村民大都嗤之以鼻。就这?还不如我家孩子呢! 俱宁也是皱着眉头看完对方表演,末了摆手示意:“下一个。” 选拔就在村民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进行,原本窄小的广场此刻更显拥挤。到处是村民品头论足的评论声,时而高涨时而低落,时而羡慕时而不屑,好不热闹。 然而在广场中,却有一个角落与这份喧嚣格格不入。在那角落里,黑炭看着对方,用着一成不变的语调询问:“什么意思?” “你不用再装了,”大牙望着使者的位置,“昨天拿走那本炼丹书籍的时候,当时你其实已经掌握大力丸的炼制方法吧。特地夹叶签在上面,实际上是想诱导我,让我误以为你的目标是大力丸,从而隐藏真正意图,对吗?” 黑炭瞳孔在一瞬间出现收缩,但很快就被他抑制住没有表露。然而并没能逃过大牙的双眼。 大牙有点想笑,从没想过自己会真正看到黑炭吃瘪的样子:“不得不说你花了不少心思,不仅在那张桌子上布置了防人偷看的机关,甚至进屋的第一件事都是确认书籍的情况。你所做出的种种,全都是为了让我以为那本炼丹术入门对于你十分重要。 那么书的里面,到底记录什么重要信息呢?当出现这种念头时,说明我已步入你的圈套之中。 证据就是,迫切想弄清楚的我,就会把书抢来查阅,就会发现书中叶签,就会发现大力丸的炼制方法,就会自以为是推导出你想要通过大力丸在选拔中获胜的意图。 虽然我当时说依靠大力丸会很轻易被使者识破,实际上那只是我逞一时的口舌之能,估计你也看出来了。毕竟,大力丸在城内很常见,在小村里却极其罕见。并不是什么村都有一个清楚炼丹之法的村长,说不准使者真就被那种低级手法蒙混过去也有可能。而这一切,恰恰是你引导我这么想的结果。” 说到这,大牙特地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黑炭一眼,细细品味着这一瞬的间隔。而后他继续笑道:“可是,为什么选大力丸呢?尽管炼丹术入门尽是些烂大街,也有比大力丸成效更好的丹药,选那种岂不是更能达到目标吗? 非也!必定是大力丸,因为它不仅成效快,而且好揭穿!你布局至此,正是为了让我在众人面前揭穿你!而一旦确认你没有服用大力丸,不仅我的形象受挫,同时也隐瞒你真正的目的。 说到隐瞒,我其实也隐瞒一件事没和大家说。我虽然血脉还未觉醒,但问过阿公,阿公说我已经到达觉醒的门槛。现在的我,能看清雨滴下降的轨迹。所以昨天抢过那本书后,我快速翻阅一下。其中除了大力丸,还有一种丹药被做了标记,记号很轻,却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个被标记的,正是涣功丸的炼制方法! 你在昨天端给我的饭菜中下药了吧,我特地用动物试过,你骗不到我。” “……”黑炭沉默不语,但脸色较之刚才更显阴沉。 对面的村长见到自家俩小孩似乎在争论,用视角余光瞄了眼俱宁,身旁俱宁似乎也注意到。但两边间隔稍远,加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选拔,现场过于吵闹,二人听不清大牙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大牙的笑脸戛然而止,随之而来是愤怒的敌视,“直到那兔子在我面前软倒,我都未曾想过,你真会用涣功丹来害我!你就那么想看我在选拔中出丑吗!?” 黑炭没有回话,依旧是面无表情。 但对方的态度,恰恰激怒了大牙。也就在这时,那边的俱宁抓住上一小孩演罢的空挡,高声喊话道:“你们俩,谁想先来?” 经此一言,围观村民们的视线纷纷投向大牙和黑炭,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大牙凝视了黑炭一眼,高举手道:“我来!” 你想要我出丑,我偏不遂你愿! 第四章 辞行亦梦 大牙走到广场中央,拱手对着俱宁行礼:“使者老爷,小的名叫大牙,自知血脉斑驳,却也想一步登天,望使者老爷成全。” 那边俱宁看得出眼前之人不简单,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示意开始。 大牙瞥了黑炭一眼,然后走到广场中的一块石墩前停下脚步。 周围人一见,俱都惊愕,这小子,不会是想举起那石墩?石墩方方正正,是先前铺设小村广场剩余的用料,村长嫌搬运麻烦,索性扔那里不理睬,大小足有大牙半个身高,目测重达数十斤,成人搬运也要几人合力,更遑论小孩。 大牙无视周围人的惊讶,兀自做起准备。他与别人不同,不会虚张声势,博使者的同情。早在今日之前,为了万无一失,已经无数次搬运过这块石墩,此刻不过是把步骤再重演一次罢。 只见他双掌伸出,结实地拍在石墩两侧,五指扣紧,将其牢牢抓住。而后微挪身子调整位置,躬身贴前,鼓足劲力蓄势待发。 围观的村民看得真切,明明开始还对这个小孩的行为难以置信此刻却纷纷为他捏了把冷汗,不知不觉间都为大牙打气加油起来。 而大牙也是不负众望,便听他大吼一声,沉腰猛一用力,将那块石墩举了起来—— 并没有,石墩无动于衷,依然杵在原地,任由大牙如何使劲,都无法动摇分毫。反观大牙面色狰狞,十指都抓破了皮,仍不松手。 俱宁皱紧眉头,他知道少年的想法,却看不透他的用意。这块石墩明显不是对方能举起的,举起自然最好,不能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犹豫片刻刚要出声,却听那边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俱宁看向声音的主人,正是刚刚与大牙站一起的黑炭。 “为,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大牙久久无法平息,抱着石墩懊恼不已。 “哪来那么多疑问,”黑炭笑着向大牙走近,“你欺负我,我报复回去,天经地义。怪只怪你技不如人。” “你下药了!?”大牙惊恐地望向黑炭,“不可能,我从昨天至今都没吃过你给的东西!” “还不明白吗?”黑炭笑道,“确实,我早就掌握大力丸的炼制方法,且昨天在你饭菜里也下了焕功丹的粉末。但无论吃没吃,今天你定然选不上。 因为,你那所谓的天生神力,是靠我的饭菜来维持的啊!” “不可能!!”大牙一脸震惊,捏紧的拳头朝着黑炭砸去。但黑炭轻描淡写就把拳头接住,顺手一扯,大牙被对方像扔破布般抛了出去,狠狠地摔倒到地。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大牙握着拳头,想要支起身子,却发现对方轻描淡写的动作,竟让自己爬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 黑炭也不理会大牙的惊惧,复走到石墩前,并指成刀,对着石墩挥手劈下。石墩猛震,被黑炭轻松地劈成两半。 而后,黑炭对着俱宁说道:”使者老爷,您觉得我如何?” 俱宁全程听完他们的争执,自然听出黑炭使手段来提升自己实力,心想这孩子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刚想呵斥黑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就他吧。” 俱宁浑身一震,连忙朝身后行礼。 村长也同时寻向声源,只见那一直未动的辕车车门展开,一位温文儒雅的男子从中走下。男子缓缓走到达他们跟前,对村长笑问道:“四叔,可安好?” 村长连忙向城主行礼:“托大人鸿,鸿福,小老儿日子尚且安逸。” 这名男子正是厌城城主戌无邪!他居然一直在辕车中观看选拔! 而不仅是全村人,就连俱宁也是大惊,谁能想到,厌丘村村长竟是厌火城城主的旧识! 黑炭适才想起村长此前讲述的丰功伟绩,现在看来村长所言非虚。年轻时是老城主的得力干将,晚年才请辞到厌丘村养老。 俱宁上前道:“大人,这小孩——” 城主挥手制止:“无妨,就他了。”语毕,打量了一眼黑炭后重回辕车中。 俱宁想了想,终究是遵照城主的意思。对厌丘村的众人宣布选拔结果,并带走黑炭。大家虽难以接受,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各自作鸟兽散去。 眼看黑炭被对方带走,大牙心有不甘,捏紧拳头想向使者和盘托出,告诉他们事实真相。但当他打算开口大喊时,却发现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处,怎么都发不出去。 “可恶,为什么要这么做……”大牙将拳头狠狠锤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村长也在他旁边,跪到地上从后抱住,安抚着他。嘴里却念叨着:“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所有人不知道真相,村长又如何不知? 原来,村长在得知城主招募继承者后十分忧心,此前请辞除了身体原因,还因为自己受不了现任城主的心狠手辣。黑炭说的对,戌无邪要找继承者,完全没必要在各个村子中挑选天赋出众之人,这其中定有阴谋! 将村里的孩子送到城主府当继承人,无论是谁都凶多吉少。 本来村长打算自己想办法,没曾想计划还没实施就被黑炭撞见。了解事情原委后,黑炭主动请缨,想要成为那位继承人。 一开始村长不会允许,但当听到黑炭表示想借此机会出外寻找身世之谜时,村长说不过他,考虑再三只能应允。 随后,黑炭说出自己的计划,他要村长将焕功丹的粉末在当天给村里孩子们服下,让所有孩子在那天发挥失常,这才有村长上山采药做汤的戏码。 当俱宁把黑炭领出村后,见黑炭莫名停下脚步。本就对这名少年没有好感,正待他出声呵斥,便见黑炭对着村子竟是跪下,兀自磕起了响头。 俱宁一愣,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这名黑发少年。 城主也在黑炭行完礼之后招呼他上辕车,微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炭想都不想答道:“请父亲赐名!” 城主一听,哈哈大笑:“好!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叫——” “黑川,你怎么睡着了!?”耳畔似乎传来友人的呼喊声。 黑川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那友人没好气道:“你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啊。” “确实,”黑川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不仅睡着,还做了五年前的梦。 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他如是想到。 第五章 学前初试 “我说黑川,”友人没好气道,“你知道你是来干嘛吗?” “来入学的。”黑川挠了挠头。 “那你知道待会是要干嘛吗?” “唔……学前初试。” “既然心知肚明,你怎么还敢睡懒觉!?”友人惊怒道,“你不会是真不知‘学前初试’的含义!?”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我这不是养精蓄锐……”黑川伸了伸腰,重新趴回石桌上,语气中透着懒散。 他们现在正处于南之国最大学城——招摇的监考院中。 监考院顾名思义,就是招摇学城用来对参试人进行测试考验的场所。上至要官考核,下至职员选拔,南之国国内的考试无论文武,但凡叫得上名号的,都会在这个地方举行。 为了适应各种类型的考试,监考院除了占据学城的五分之一场地,还依照等级划分出了内院与外院。若有幸登高俯瞰招摇,便能发现监考院如同利剑般刺入学城这片椭圆地形之中。 谈到监考内外院,就不得不提及招摇的区域划分。 招摇地处南之国西南沿海,传说诸天之战中,戌族遭遇百族围剿,被逼至此地,眼看家族即将惨灭,血脉根绝。当时的戌族族长盘瓠为解救族人,突破血脉桎梏,通过以献祭自己的形式,换取天神降临。 那一战中,天神附身的盘瓠仅仅挥剑,便将大地一分为二。不仅力败敌群,还把族人送到海上,免遭后续涂炭。戌族也因此得以在诸天之战中养精蓄锐,乃至后期崛起,挤入支天十二柱之列。 诸天大战后期,戌族重回内陆,之前的海岛便被废弃,闲置下来。此后一直到各方势力划分版图,大战尘埃落定。时至南之国为国学城选址,在全国各地兜兜转转考察了一圈,最终选定此地,并赐名招摇,意借戌族之崛起,指南之国扶摇直上。 早期的招摇建立于岛上,后来不断扩建填海,最终形成现在模样。招摇以横穿的丽麂江为界,划分学城的内外城,内城也即是招摇岛,作为南之国的知识中心,举国研究尽数源自这里,学术大家也都定居于此,各地文化在内城都能得到详尽报告,是南之国学者的圣地。监考院内院也在内城中。 外城则是太学城,除了包括监考外院,同时作为南之国学子的教育场所。太学城的不同班舍分设在外城各地,如城墙般围成一个环,除了抵御外敌,也方便学子远赴各地研究。 当然,在血统至上的藏荒,招摇也免不了俗。 太学城以监考院为界,左侧风景优美,危险系数低的,被归为天级班舍,专供纯血,即是十二家族的人。右侧接轨国内大道,没有风景,时刻面临敌犯的,被划成地级班舍,负责庸血,即是普通家族的人。 除此之外,就连考试内容也会因血统差异,不尽相同。 但有一点值得注意,要想入学招摇,无论何人,都需要在监考院先呆满一个月,美其名曰入学考察。按照官方的意思,这是为了考察考生的日常行为是否符合学城的价值观。 实际是否如此,那就只有学城才能知晓了。 陆仁只知道,作为南之国最大的学城,招摇在招生上十分谨慎。学城不仅利用考察期间研究各个考生的能力,同时也调查他们的社会背景,避免出现冒名顶替,滥竽充数等情况。 拜此所赐,整个观察期间,所有考生都会安排到同一地方,统一吃穿住行。只有在这个时候,考生们才能意识到,大家即将共赴考场,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这也是部分人士接触支天十二族的唯一机会。 而“学前初试”,正是学城在考察期间刻意安排,对考生的首次测验。初试一般在考察期中旬进行,目的是为了对考生进行摸底,几乎没有难度,且仅会进行一次。按照以往的经验,考试内容基本与血脉相关。 现在身处庭院之内的,除了他们俩,还有很多等候“学前初试”的人。那些人三五成群,大都在小心翼翼地与其他入学者交流讨论着,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 “现在才想到养精蓄锐也太晚了吧!”友人陆仁惊呼道,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陆仁不是平白无故就成为黑川朋友的。 以黑川孤僻的个性,不被别人欺负都得感恩戴德,更别说还能有朋友。陆仁会接近黑川,完全是因为看上了黑川的身份。 黑川,厌火城的少主,未来的厌火城城主,戌族血脉的正统拥有者。只要他能通过招摇的入学考试,必定会被分配到天级,其未来简直无可限量。 若自己能够傍上这棵大树,不说远的,至少在招摇的几年会过得无比舒坦。 天级学子和地级学子,可远没有字面上的差距那么浅显简单。 不过看这公子哥,似乎对考试不甚上心,怕不是被家里强迫来参加的,这可不太妙。要是最后考不进招摇,那自己的投资岂不是血本无归?——越想越没底气,陆仁赶紧驱散内心焦虑。眼下可没有闲工夫继续消极,当今之计是要让黑川顺利通过初试。 先通过初试,再讨论之后也不迟。 “我都打听到了,”陆仁环顾了一圈周围,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黑川附耳道,“‘学前初试’中,会有少部分的考核属于学识提问,一般是测试考生的基础是否扎实,你到时候随便答答就过去了。主要的考核是灵力测试,其他人姑且不说,以你戌族血脉,通过‘学前初试’再简单不过。” “为啥?” “这……”陆仁愣住了,一时语塞,不知从何开始作答。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方才所说的话,也没用上什么晦涩难懂的字词,怎么对方还能反问出个为什么? 难不成这厌火城少主真是个傻子,平日里在城府内受尽他人恶言欺负,才对自身的身份没有清楚的认识。联想到对方的性格,陆仁对自己的猜测更确信了几分。 当然,他也只会腹诽对方,断不敢当面嘲讽。黑川脑子不灵光,对于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更能掌控。 正待陆仁再做解释,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监考院大门随之开启。数位学城职人从中鱼贯而出,指挥着考生们有序进场。 再一回头,却不见黑川踪迹。 第六章 初试纠纷 “你那边怎么样?” “发挥得还行,应该是妥的。还得感谢你给的情报。” “好说好说,招摇的“学前初试”花点钱就能打探到,想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也得有门路才行,今日有恩于我,他日用得上的,尽管吩咐。” “这话说的,太见外了。” 陆仁一边跟随前方交谈中的二人走出里院,一边心不在焉地偷听。 正如他先前所料,招摇的“学前初试”确实没有什么大名堂。估摸着招摇也不打算在正式考试前过多上为难考生。内容上除了开头的学识提问,便是灵力测试。 陆仁虽然资质平庸,面对“学前初试”倒也没花费多少精力,整场考核下来,用时甚至不到一个时辰。 不过招摇这个节点安排灵力测试,在陆仁看来却有些突兀。 且不说考核时,所有考生被集中到考院大厅,完全没有任何措施来防备考生们的偷听抄袭。就说灵力测试,被叫到名的考生需当着茫茫他人的面,展示自己的实力,未免太过敷衍草率了。 若非对象是南之国最高学术中心,陆仁甚至产生了这里是什么野鸡院城的错觉。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陆仁有理由相信,此乃招摇的故意为之,而且目的绝不单为了摸底。 “把这事跟他说说,让他注意下,多提防提防。顺便让他清楚该听谁的话。“如此自言自语,陆仁会心一笑,似乎黑川崇拜的神情就在面前。 突然,前方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确认,交谈的那两人早已不知去向。而循着声音望去,声源处已被不少好事者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无论出生,不管来自哪里,作为人都有喜欢凑热闹的坏毛病。 当然,陆仁自觉没有,却不敢笃定友人同他一样优秀。加之四下张望下仍不见黑川身影,过去看看,确认下,说不定人就找到了。 是了,那小子爱瞎凑热闹,肯定就在那堆人里面。 如此想着的陆仁挤入人堆,搜寻起友人的踪迹——在那之前先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看不要紧,陆仁定睛一瞧,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心,正上演人堵人的戏码。一边人身高丈许,瘦如竹竿,双手叉腰,身子上晃下抖的,俨然一副地痞无赖的扮相。那高个子长脚斜置,横在另一人跟前,拦住对方去路。 站到高个子对面的人,一头稀有的乌密黑发束于头顶,其面容阴郁略显疲态,就算被人拦路也没有过多反应。遥见他单手遮口,细瞧竟是兀自走神打着哈欠,不是他翘首以盼的黑川又会是谁? 这才一会不见,怎么就摊上事了! 那高个子趾高气昂,对着黑川恶语相向:“好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辛哥是你能惹的吗!” “不用同他多费口舌。”高个子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前排的围观群众皆是一愣,还有另一人?目光纷纷集中到高个子身后,高个子也在同一时间侧过半身,对着身后之人毕恭毕敬:“辛哥。” 与高个子不同,被叫做辛哥的人矮矮胖胖,圆如鼓墩,但面容粗犷,一脸凶相,仅仅被他循周扫视,围观众人不由心头一紧,顿生胆怯。 除了那个例外。 “信鸽?那不是飞禽吗?”黑川皱着眉头道。 ““!?””那边两人一听,火气蹭得直往上冒。 “抱歉抱歉!借过一下!” 眼见黑川出口不逊,恐生事端。陆仁连忙挤出人堆,来到黑川旁边。 “二位息怒,这是误会,我朋友没有嘲讽的意思。” “能有什么误会,”矮个子怒道,“这小子对我不恭,不长点记性可不行。” “你太矮了,我撞上也是无可厚非。” “你给我少说两句吧!”陆仁怒瞪了黑川一眼,低声斥道。 眼看那边准备动手,陆仁连忙继续说道:“两位且慢,我这朋友乃是厌火城的少主,如何会有轻视二位的意思。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以陆仁的想法,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正式开考前,绝对不敢公然得罪十二家族。这里直接搬出黑川身份,无疑能最快地平息争端。 可惜,他想错了。 那矮个子上下打量了黑川一眼,便嗤之以鼻:“厌火城少主?就他?凭这个连神通都不会的人?” 直至此刻,陆仁才后知后觉,招摇安排初试的意义。 藏荒大陆对实力进行界定,划分五等,从强到弱分别为破穹、临界、通境、大成以及觉醒。 破穹强者作为实力巅峰,是大陆最强存在。只是细数藏荒历史上的破穹级强者,至今仍然凤毛麟角。现在已知活着的,更是仅仅七人。 而觉醒,则是灵力的入门,只有达到觉醒级,才能使用血脉之力,任何种族无论贵贱皆是如此。未觉醒虽然也能动用灵力,但比之觉醒级,二者强弱存在云泥之别。 最显着的一点,觉醒了血脉,将会产生本命天兽。本命天兽存在于心,交流以图腾纹身为媒介。 获得本命天兽,不仅会实力大增,还能使用天兽神通。血脉炼化实际上也是家族为留住本族强者血脉及神通的手段。 十二族受到神明庇护,其血脉及神通天生比其他族强大,这也是藏荒大陆血统至上的原因之一。 本次初试中,测试灵力的手段,正是要考生展示神通。这是只有觉醒者才能使出的异能,通过激发自身血脉,使命兽纹样显现于身。 招摇的目的很明确,通过初期暴露考生实力的方式,让他们先进行内部筛选。 上层考生实力强,一般不轻易招惹。下层考生实力弱,甚至不值得动手。所以,真正参与搏斗的,只有中层的考生,他们实力相仿,彼此难分胜负,为了减少考试变数,必须抢在开考前先发制人,斩草除根。 那高矮两人的目的也很明确,先挑上等的软柿子捏,壮大威名。所以才选在初试后,确认完黑川的实力再动手。不,说不准,盯上黑川的时机或许更早。 甚至黑川的目的更明确,既然没觉醒,不会神通,索性装疯卖傻,优先确保自己的考试资格。 全部人只有陆仁上当,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他。 第七章 故人重逢 藏荒讲究神灵崇拜,天族人普遍认为命为神赐,力乃天恩。生而为人,当践神训,执神言,为神效命。所以家家户户都会供奉帝神牌位,佳节要事祭拜帝神。 而神通,传闻是创世神明帝夋在此界为天族子民排灾解难所展示的神迹。神之伟力玄奥莫测,不可知理,帝神却将其化作天兽降下,恩赐子民,故谓之神通。 招摇的入学考,其中参加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参试考生必须成年。 作为南之国国学城,招摇除去向血脉至上的妥协,限制并不会太多。毕竟得确保府下英才是否能为国家所用。 若有血脉平庸却实力强悍者,招摇也会对他特殊照顾,在其学习之路上给予资源补助。 陆仁确实想破头都猜不到,那位厌火城少主居然是未觉醒者。 不过再一想又释然了,血脉未觉醒,则没有本命天兽,炼化他人血脉时更容易。说不定黑川本身存在特殊,能够适应厌火城城主那来自支天十二柱的霸道血统,这才被选为厌火城少城主。 当然,陆仁也知道这番说辞不过是安慰自己,真实情况为何,他不清楚,也不敢问。 可距离正式考试还有半月,若眼下处理不好,被那些藏在暗处的考官们偏见,对他们的评价定是毁灭性打击。 目前他跟黑川未有芥蒂,不能因对方隐瞒了实力就落井下石,当场翻脸可不好。这里适当维护下,如若之后疏远,于他们二人也不好积怨。 思索至此,陆仁心中已经盘算了说辞,便依旧挡在黑川跟前,继续说道:“阁下怕是认错了,这位可是如假包换,堂堂厌火城的少城主,怎么可能没有觉醒,怎么可能不会神通?” “按照你的意思,”那矮个子的脸色骤冷,恶狠狠道,“是辛哥弄错了?” “我可没这么说。” “找死!”矮个子当下不再废话,嗖的一声腾空跃起。 矮个子不过半丈来高,此时起跳却一下蹦到陆仁上空,足足有两个他那样的高度。 而抬起的右臂青筋暴起,随着本尊跳起连带内缩,如同橡胶一般拉扯着拳头收到手肘关节眼。那肥胖的手肉层层堆叠呈年轮状,竟凭空把手臂撑出一倍有余。 只听矮个子暴喝一声,右臂拳头以难以辨清的速度激射而出,朝着陆仁当头飞来。 这等伸缩自如,决计不是寻常人的本事。陆仁没料到对方刚一动手就直接动用上神通,连丝毫周旋余地都不给。 眼看拳头携压迫之势袭来,快似飞箭,眨眼之间已至身前。陆仁心觉再不应对,被这铁拳砸中,就算没死恐怕也参加不了下来入学试。 念头闪转,权衡利弊之后,陆仁选择动用神通,拦下对方攻击。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住手”,便见一只雪白小手闯入众人视野,强行介入二者之间。迎着破空而至的铁拳,玉手不退不避,兀自摊掌横在陆仁面前。 下一瞬,飞拳狠狠打在手掌之上,却再无法前进分毫。矮个子腾空的势能也被止住,他只觉自己的拳头如入泥海,全身力气无法发挥一二。 围观众人这才惊醒,纷纷看向那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仅此一瞧,无不惊呼,面露讶色。那伸手援助之人居然是一名女子! 女子身形修长高挑,娇躯结实匀称,枫色秀发迎着铁拳搅起的气浪摇曳不止,那身素白长衫猎猎作响,朝后鼓动,凸显出一抹玲珑曼妙的紧致曲线。 女子伸出纤细雪白的藕臂,遥遥一撑,便凭单手拦下矮个子的迅猛冲拳。 围观群众无不看得目瞪口呆,陆仁更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女子。可无论他如何观察,女子身上不见半点纹光闪烁的痕迹。 这却是绝不可能,须知帝神以天兽的形式赐下神通,觉醒者引动神通,实际上是沟通自身血脉,动用本命天兽的能力。 好比矮个子使出腾空伸缩的本领,皆来自其本命天兽的威能,此刻他右肩上烁烁有光的兽形纹身正是沟通命兽的结果。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神通变法也有征兆,觉醒者身上浮现出的兽型纹路就是引动神通的征兆。 那女子既然能化解他人神通却不被发觉,要么是对方的纹路隐秘难察,要么就真的是她的实力如此。 比起后者,陆仁更愿意相信是因为纹路隐秘的缘故。 而矮个子见自己神通奈何不了区区女人,虽然也心有疑虑,但衡量过两者间的差距,自知不是对手。遂与高个子对望一眼,撂下句狠话后悻悻离去。 围观众人眼见打斗仅一息便落下帷幕,纷纷大感失望。矮个子实力是有,那厌火城少主身份也颇让人忌惮。要是二者打斗升级,引来招摇的注意,把他们都剔除出入学考试,于众人不失为一桩好事。 没了好戏,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围观群众作鸟兽散,现场仅剩陆仁三人。 眼见众人离开,陆仁轻舒口气,内心着实捏了把冷汗。 那矮个子其貌不扬,神通平平无奇,但当自己真正面对时,仍能感受到强大的威压,至少对方不是刚刚晋升的觉醒级。 不过女子仅凭单手就把对方的神通化解,足见其实力深厚,纵使不是支天十二族的后裔,估计也颇具渊源。 想到这,陆仁顿起拉拢之心。黑川是没指望了,若能搭上这女的,叱咤地级也不是梦。 于是陆仁清了清喉咙,面带微笑地向女子拱手:“方才真是多谢——” “真难看呢,连个杂耍喽啰都收拾不了。” “嗯?”半咪的眼睛突然睁开,陆仁瞪大眼珠子回望向黑川。 他与女子并不相识,印象中也没见过如此姿容的美女,所以女子开口的对象一定是黑川。 但看视线的主角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黑川也是一脸愕然,显然被女子莫名其妙的发言怔住了。 那女子似乎看出黑川的不解,不由得轻叹一声,双臂环抱于峰前:“也是呢,谁让人家已经是厌火城少主,自然忘记穷乡僻壤的野孩子了。” 黑川诧然,联想到不久前的梦,先是大惊,但又不敢置信,思索好一会才缓缓出声:“你是,大牙?” “还能是其他人吗?”女子翻了白眼,言行俱是对黑川的不满。 第八章 重逢之后 黑川还有些不太相信:“不可能,大牙明明是——” 这回轮到女子惊讶,她一脸复杂地上下扫视黑川:“不会吧不会吧,黑郎莫不是一直以为小女是男儿身?小女还以为黑郎在试探人家呢。” 黑川被对方一通阴阳怪气说得哑口无言,旁边陆仁则听的云里雾里:“大,大牙?” 自称大牙的女子瞥了陆仁一眼:“这个人是谁?” “我?在,在下是黑川好友!入学考试与黑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听闻大牙提及自己,陆仁自觉这是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连忙开口道。 大牙斜视黑川求证,黑川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帮了不少忙。” “是嘛……随便了,”大牙似有所思,但没有过多理会。耸了耸肩自顾自朝前走去,“跟上来,我有事问你。” 黑川没有拒绝,默声跟上前去。 两人一前一后,步调竟是惊人一致,倒是后头跟着的陆仁,时快时慢,跟得颇为吃力。 “你真是大牙?”黑川仍旧心存疑惑。 “现在不叫大牙了,阿公嫌原先的名字不好听,改叫弥裳。” “阿公,村长现在怎么样了?”黑川神色有些黯淡,受制府上规矩,多年以来他无法回村见大家一面,只能每月借信抒情。 “托你的福,阿公还强健得很。” “听你的意思,村长已经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了?” “是啊,真是多谢黑炭大人献身,多亏您当时牺牲自己,小人才幸免于难。村里的孩子们都十分感激您的付出,万分感谢!”语落,弥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视黑川:“如此,大人可否满意?自尊可否得到满足?” “我并非那个意思——”黑川话未说完,却被弥裳挥手打断。 “不要自我感动了,如今你不也好好地站在这里?这样看来城主的选拔并没什么大不了,连你这种人都能选上。 话说,凭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少看不起人。” “……”黑川不知该如何作答,陷入沉默。 一直跟在后头偷听的陆仁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 他虽不是厌火城管辖下的子民,对那时的事还是略有耳闻。五年前厌火城城主选拔继承人,着实引起过一阵轰动,当时众说纷纭,有的说城主修炼家族禁术需要童子,有的说城主借此暗地招兵意图谋反,什么言论都有,负面居多,闹了很久,最终却不了了之。 从他们二人对话听来,想必两人都同为当时选拔的对象,莫不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让黑川别这么快被大腿抛弃。 于是陆仁劝架道:“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几年前的事该翻页就翻页,没什么大不了的。” 弥裳斜视陆仁,目光冷如坚冰,刺得陆仁生疼,连忙闭嘴后退,担心对方一抬手把他揍飞。 见黑川还是沉默不语,弥裳大感扫兴,转身就要离去。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冷不防地,黑川突然开口。 “确实,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弥裳扶额,刚刚黑川默不作声的态度着实把她气得够呛,连正经事都给气忘了。 于是她清了清喉咙,突然一脸严肃道:“你是怎么通过城主选拔的?我后来认识了一个人,他的亲人也被城主选中作为候选,但至今杳无音讯。 按理来说既然决定了少主,其他人就没必要罢。那孩子之后去了哪?现在状况如何?告诉我。” 陆仁听完,后背阵阵发凉,这意思怕不是在说候选者们都下落不明了? 说起来他也听说有个小镇的候选者似乎再没有消息,除了使者每月送来钱给候选者家人,再没有回来看望,甚至一封书信也没有,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黑川罕见地挑了挑眉,不过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淡然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还没到时候,至少不是现在。” “你!!”弥裳大怒,攥拳就要动手。 “在那之前,不如说说你为何会来参加招摇入学考?” 弥裳有点意外,黛眉微蹙道:“怎么,对我参加招摇的入学试感兴趣?“ “并不,”黑川耸肩,“只是好奇,说与不说都与我无关。” “是嘛~”弥裳顿来兴致,一脸坏笑地凑到黑川面前,仔细盯着对方双眼,似乎这样做就能从瞳孔中看到想要的结果。 她本就身材高挑,站到对方跟前也丝毫不落下风。二者距离极近,弥裳身上淡淡的兰香冲入黑川鼻端,直叫人心神不宁,蠢蠢欲动,难以自持。 只是弥裳面对的是黑川,对方就像块腐朽木头,如此注视依旧不为所动,仿佛他的眼中空无一物。 弥裳自然是预料到这种情形,不羞不恼。便见她抽回身子,踩起猫步绕着黑川转了一圈,最后在黑川的侧面停下。 正当黑川还在纳闷对方意图时,便见弥裳附耳上前:“还想试我?别白费功夫了。”语毕不忘轻咬黑川的耳垂。 弥裳语调很轻,似婴儿呢喃,仅让黑川听到,加之声音美妙,如涓流小溪般悠然动听,饶是铁石心肠的黑川也不禁心跳加速。但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别说一直面红耳赤的陆仁,就连黑川也是一脸的惊愕。 “等想说的时候再来找我。”似乎对黑川最后的反应十分满意,弥裳嘿嘿一笑,像极顽皮孩童得逞成功,摆着手告别离开。 呆呆目送弥裳的远去,陆仁这才回过神来,凑到黑川身边惊呼:“喂喂喂!怎么回事啊黑兄!”方才场景对他来说过于刺激,以至于回想上次这副丢人模样还得追溯久远的记忆长河。 记得当时久久无法平息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他人遗弃的市井书册,后来才知是本禁书,里面只有文字没有图案。彼时陆仁年龄尚小,大字不识几个。 尽管如此,他还是囫囵吞枣地读完整本书册内容。 那确实不是年幼的他所能阅读的内容,时至今日他依旧难以想象,人为什么要像咬尾蛇般抱在一起,是什么宗教仪式吗? 黑川伸手捏了陆仁凑过来的脸,直到对方痛得嗷嗷大叫并甩开他的手时才凝神苦思。 “你干什么呢!” “我想确认下是否中了幻象,不然怎会有如此光景。” 第九章 友人分歧 “那你倒是捏自己啊!”陆仁怒道,“我又不会幻象!” “捏自己太疼了,”黑川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而且,扭自己的反应是自己能预料到的,说不定也是对方的手段。只有根据别人的反应判断,才能断定是否中了幻象。” “好像有点道理——才怪!吃疼不就知道是否中了幻象吗!” 陆仁强行按耐住内心的愤怒,他看得出来,黑川是在插科打诨,打算把方才发生之事掩盖翻页。 只是任由陆仁如何打听,黑川都对与弥裳相关之事决口不提,似乎他们之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陆仁深感无奈,弥裳的实力有目共睹,但黑川却将此事隐瞒,联想到对方先前给人懒散平庸的印象居然是故意扮相,陆仁心中不是滋味。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在提防我?——不由自主,陆仁的脑海中冒出如此念头。 黑川没有在意一旁陆仁的反应,而是慵散地伸了个懒腰,挥手示意陆仁回去。 考生不是学子,没有资格进入招摇学舍。不过招摇替不远千里前来赴考的学子配置了宿院,供临时落脚。宿院主要为了应付大型考试,比如这次的全国招生,一参加就得在此呆上个把月。 宿院除了区别男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间宿舍的室内布局都一模一样。考虑到便利性,天级宿舍和地级宿舍会分别靠近各自对应的考场。黑川示意陆仁回去,自然是回他们所对应的宿舍。 招摇为了让考生考试期间拥有相对安静的环境,令每间宿舍只允许容纳两人。陆仁之前为抱上黑川大腿,特地申请与黑川同一间宿舍。 宿院离考场很近,所以两人不消一会便来到宿院大门前。今天只有一场学前初试,所以宿院来往的考生很多,有的打算回去休息,有的想继续训练下自身能力,还有的根据刚才考试物色到强者,正准备前去商量合伙。 两人一路无话,黑川性格本就沉闷乖僻,以前陆仁还会为博好感主动攀谈。可惜经历了这次的事件,陆仁内心大感莫名的失落与茫然,无法再维持往日形象。 当两人走进宿院,来到对应的宿舍门前时,黑川把手按到宿舍门上的一块方形凸起物,这方形物体受到刺激,一圈光晕由黑川按下的手掌轮廓荡出,那光晕也不是规则的外形,所经之处是纵横交错的纹路,由近及远,最终扫过整块方形物体。便听咔擦一声,宿舍门应声开启。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凭接触就能达到身份识别,不依靠钥匙等外物解锁,对于初次遇见的平民来说算是不小的震撼,比如陆仁就曾在门口处驻足老半天。 但这种物件对于黑川来说却不稀奇,城主府不仅有,结构上更复杂许多。那方形凸起物实为整个机关的核心,这是件利用接触者注入灵力驱使,进行身份确认的法器。 法器是以机关为器,咒文为媒,灵力驱使的奇物。最早的法器正是出自破穹级的夫子之手。 夫子的法器无所不能,奇幻奥妙,熟识者无不赞赏吹捧。但他不以创始人自居,却因法器实为仿制异族神通之物。 这里的异族,正是诸天之战中惨遭灭族的玄龟族。遥想当年,玄龟族其势如日中天,无人能挡锋芒,甚至传出玄龟一统万族的谣传。 诸天之战几大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战役,其中便有玄武帝杻阳山以一敌万的戏码。 据说彼时玄龟族长玄武忽得天启,自封大帝。其他大族不允,遂合谋围攻玄龟族。玄龟族恼玄武狂妄自大,要献玄武谢罪,以平息群怒。 但玄武不仅没理会,单枪匹马迎敌,还凭自身神通杀得犯者丢盔卸甲,落荒而逃。族人方才信服,俱皆俯首听命于他。 玄武也是此战成名,不仅自身实力被传得神乎其神,那一手玄妙神通也被别人奉为至高之术。 法器之中咒文的原型,正是玄龟族的龟甲咒。玄龟一族的神通以符号的形式被记录到他们独有的护体壳甲上,使用神通时当以龟甲为媒,激发自身血脉即可。 而玄武的神通[骨甲天谕],更是传闻记载了天地造化,仅他一人便可使出诸般异能,数目之多非寻常人可比拟。 当然,以上都是后世流传玄武事迹之一,其他还有玄武帝招来十万大军力破敌群,最夸张要数玄武帝伸手遮天,引来天灾异象重创敌人,反正怎么离奇怎么传。 到了诸天之战后期,人们说玄武大帝为追求神明根源,练功误入歧途,导致走火入魔。其族也是作恶多端,变为邪魔之流,于是支天十二柱替天行道,剿灭邪族,还复藏荒正义。 此后诸天之战结束,一切尘埃落定。至于实际真相如何早已无从考究,毕竟不当史官没人在意。 所以当夫子重现玄龟族神通,着实引起不小轰动。大众对夫子行为所不齿,要不是忌惮夫子德高望重,恐怕后面就没法器什么事了。饶是如此,夫子也因这一点被诟病多年。 直到最近数十年,遥想诸天之战已是很久以前,藏荒的天下也被支天十二柱把持,偶闻邪道作乱也没听见个水花,大家逐渐忘却了过去与玄龟族的”不共戴天”。有人在感叹夫子强大时,重新审视了法器。不曾想发现了法器带来的便利,欲把它推为风尚。夫子倒不吝啬,公布了符印术的原理,一时间众人争相研究,一时间空前绝后。 黑川推开门,房间内景尽收眼底。宿舍布局简约,为让考生专心备考,屋内除了必要的摆设,其他的都没有。 他走了进去,却不见陆仁跟随,大感奇怪,于是转身查看原因。只见陆仁一脸严肃地站在宿舍门前,没有踏入的意思。 “怎么了?” 陆仁迟疑了好一阵,终究是吞吞吐吐道:“我,我约了几个人,准备讨论下来的考试。” “哦?”黑川没有回头,“那晚餐呢?会一起吗?” 这一次,陆仁没有搭话了。他们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有一道无形壁垒悄然升起,以门槛为界,分隔两边。 二人就这么不发一语,却都又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黑川罕见地叹了口气,其后传来锁扣咬合的声音。 第十章 考前变故 那日之后,他们再鲜有交集。 尽管仍同处一个宿舍,陆仁天微亮便离开,待到日落才会回来。二人偶尔碰面也不过三言两语的简单问候,之后便各自忙碌。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来到当月下旬。 招摇的入学考察,除了提供训练场地,还允许考生们参加学城最富盛名的血术论道。 所谓血术论道,是招摇为全国各地学者们提供学术交流的大会,大会之中学者们各抒己见,以学证道。届时招摇还会邀请学界名家传道授业,知识众人。 招摇不强求考生们参加,有些事物未到时候,听了也是白听。 实际上考生们普遍都会积极参与,毕竟谁也猜不准这会不会又是一项考核。 血术论道一年一次,持续整个月,正好覆盖入学考察下旬到正式考试期,不知是招摇的无意之举还是有心为之。 黑川本来对这等集会无感,奈何现在孤家寡人,闷在宿舍或者外出散步过于无趣,想了想最终决定过来打发时间。 招摇为血术论道提供专门的场地,名为博学院,建于内外城交界处,乃填海而成的庭院。 博学院自内城朝外状若折扇,建筑巍峨宏大,占地面积广阔,允许同时容纳近万人。远远望去,如同一面盾牌横绝招摇内外。 据说,要想在南之国学界出名,必先站稳招摇,要想在招摇学城内站稳,必先登上博学院。有道是寒窗苦学十余载,不及院前一朝鸣。 虽然考生能参加血术论道,却只被允许参与些无关紧要的学术,涉及紧要的学术非本院人士不得偷听。招摇还特地请示了军队驻场,防止突生变故。 黑川漫无目的地在博学院中游逛,到处是雅集聚会,学者们对当前学界热门一番高谈阔论,势要同他人辩个博浅高低。 他扫视了周遭,一眼望尽不见熟人身影。 “怎么不见你那个跟班?你们吵架了?”旁边传来悦耳的搭话声,不用看都能猜到来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还真敢说呀,”弥裳嘲笑地拍了黑川肩膀,“怕不是人家看清你的底细,溜之大吉。” 黑川知道弥裳明知故问,稍微挪肩把对方手让开,没有回答。 “怎么,真给我猜中了?”弥裳故作讶色,捂嘴吃惊道,“你们不是同伴吗?我以为同伴都是互不抛弃的。” “那倒不至于,想当年我抛弃的那小孩,也嚷嚷着同伴云云,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 弥裳听完顿觉语塞,一时竟想不出回呛的法子,索性放弃思考对着黑川的手臂就是一拧。 黑川吃疼转身,却看到个大小孩眨巴眨巴亮如星辰的美眸,一副楚楚可怜无辜的模样。 嫌弃地撇了撇嘴,黑川打算不再理会。 弥裳则看着时机成熟,摆正脸色道:“说点正事,入学考察已近尾声,我怕你不知道才来知会你一声,这段时间可小心点。” “怎么说?”黑川愣了,方才想起此前无论大小事都来自陆仁之口,现在陆仁不见踪迹,情报源自然就没了。 弥裳像是自己的猜测印证般深感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呀你,不会是离了那跟班就什么都办不到吧。” 黑川被对方说中痛处,当下却不知该作何辩解,沉默不言。 “不觉得最近的考生们人心惶惶吗?” 黑川很想回她不觉得,但想到自己压根没在意过其他人,赌气回呛实非明智之举,索性安静听对方继续说。 弥裳很满意黑川的态度,微笑地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事吗?” “学前初试?” “对,你大概也猜出招摇的用意,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曝光所有人的底细,让考生先内斗,减少变数。现在整个入学圈俨然划分出数个阵营了。” 黑川回忆这些天自己赶路的见闻。确实如弥裳所言,大把考生三两成群组成团体,互相训练讨论,对比上半月各自的小心为营简直有天壤之别。 “合理,通不过考试就没有意义,与强者结伴总好过带个拖油瓶。” 弥裳嘿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的意思是,你那跟班抛弃你还得褒奖鼓励?” 可惜黑川并不中招:“我实力不济,他抛弃我正常,我不怨他。” 弥裳听完有点愕然,惊疑道:“你是认真的?”在确认对方似乎不是说谎,弥裳单手扶额,深感无奈:“几年不见,先生这是想当圣人?” 未待黑川开口,弥裳便抬手捏住他的脸颊打断说话,盯着他的双眼严肃道:“听着,我不知道你在城主那学了些什么,你就是你,成了人家厌火城少主也是黑炭,换了名字烧成灰还是黑炭,如果这次入学考通不过,姑奶奶绝不轻饶。” “……” “快说!听到了没?” “好痛……” “啊,”弥裳察觉自己过于激动,连忙松开手,故作镇定道,“就是这么个意思,所谓人不为己,咕咕胃饥~” “你这是什么诨语。”黑川苦笑道。 “阿公说的,自己都不顾自己,活该饿肚子。”弥裳顽皮地吐了吐香舌,“人家都跑去抱大腿了,你就算不生气,也要为自己着想!” “所以我也学他一样,也去抱个大腿?” “唔……似乎也不好,”弥裳挠了挠头,但很快她就醒转,“啊!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是想说,目前入学圈阵营已成,部分团体已经开始找落单考生下手了!” 黑川一惊,很快明白弥裳言下之意。招摇的入学考终究是个人战,就算组成团队,开始考试后也极有可能成为敌人。 要想让自己能够成功通过入学考,只有先把非队友的人淘汰掉。 所以,先把优于自己且是独狼的考生在参考前剔除,便成了团队执行的重中之重。招摇虽然明令上禁止恶斗,奈何规避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比如拿目标家人作为威胁,比如利用规则找伤势重的去指认被目标所伤,只要目标当时在场且异能对的上,就是再如何清正也百口莫辩。 弥裳继续说道:“我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名家之后被狙击,昨晚甚至发生团队火拼的情况,本次入学考种子之一的孔雀家三少主就被人打伤,实力失了一半,已经无缘招摇入学了。听说今早被家人接回去,一路上哭哭啼啼,倒也好笑。 你虽然没有觉醒,但身份上是厌火城少主,我不认为招摇会收无能之辈,指不定你有手段保送。我会这么想,别人也会,学前初试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十一章 友人遭难 黑川皱着眉头,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学前初试了。听弥裳的意思,招摇对这种行为似乎默许,否则以孔雀家的实力,不可能轻易接受。 “你呢?”黑川好奇道,“你也加入某个队伍了吗?” 弥裳罕见地停顿下,末了似乎觉得不好意思:“我知道不该瞒你,不过这也没办法,不加入的话很难撑到入学考……” 黑川有些好笑,这个决定跟自己不好意思啥。思来想去可能是弥裳觉得自己有了团队再给黑川忠告不符合一贯的行为做派。 “你要不要来我队伍?我跟领头还挺熟的,我说一声估计能接纳你。” “谢谢你的好意,”黑川摆了摆手,“我独惯了。” 弥裳还想多说什么,但见黑川态度坚定,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改口:“那我给你我的联络方式,有什么问题及时找我,我尽力而为”。 黑川心里嘟囔着真出事了哪有机会找她,表面上还是感谢弥裳心意。 结束血术论道,黑川回到宿舍,他已经思量好对策,接下来直到入学考开始,除去三餐外出,他都会一直待在宿舍。 宿院明令禁止打斗,简单切磋都不行。黑川认为经由弥裳提醒,只要自己注意下,参加入学考没有困难。 但当他走到自家宿舍的楼道时,赫然发现宿舍门前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驼着背贼眉鼠眼的,要不是出现在招摇学城,黑川还以为对方是小偷。 黑川的记忆中不记得见过这号人物,显然对方也不认识自己,对方在把头抬起,见到黑川之后又低了回去。 是陆仁的朋友?——黑川砸了咂舌,心里抱怨起陆仁遇人不淑,表面上则打算当作没见到一般来到自家宿舍前。 宿舍不同于家屋,且只有一个月的暂住权,里面没有贵重物品,黑川不怕对方趁自己开门的时候冲进去抢东西。 但当他打开宿舍门时,对方显然愣了一下,惊呼道:“你就是黑川?”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打量起黑川。 黑川显然也是惊愕,他没料到对方的目标竟会是自己。此刻黑川脑海中飞速闪过方才弥裳的忠告,他是因为身处宿院才会放松警惕,看来自己还是天真了。 黑川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已经扫向天空。宿院的顶空有三只灰头鹰盘旋,这是招摇学城饲养,开过灵视的侍宠,用来监视招摇外城的一举一动,包括宿院。 对方只要敢动手,决计逃不过灰头鹰的监视,而一旦在这动手,不管缘由都会被逐出学城,黑川很难想象有逃过灵视灰头鹰的手段。 那人在确认完面前之人的身份后,满意地笑了,这让他本就猥琐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 只听他朗声说道:“你的朋友陆仁在我们手里,识相的话今夜亥时到博学院前庭的小树林来。” 听完对方的话,黑川内心苦涩,早前还说一直呆在宿舍熬到入学考就没事,结果就来这一出啪啪打脸。 对方说完威胁后,转身大摇大摆朝楼梯口走去,也不怕黑川从他身后暴起偷袭。 黑川确实想趁机给对方一拳头,碍于半空中依旧盘旋的灰头鹰,私下考量一阵终究作罢。 眼见那人走下楼梯,即将消失于视野。黑川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朝对方喊话:“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去?” “你傻的吗?”那人噗嗤大笑出声,“你朋友在我们手上,你敢不去我们就废了他。”语毕不再理会黑川。 黑川望着对方出现在宿楼下,接着离开宿院,尔后渐行渐远,心里方才开始盘算得失。 看对方反应,估计预料到黑川得知考生间传闻后,会有待在宿院内直到考试开始的想法,这才抓住陆仁,以逼迫黑川外出。 之所以定在今晚,一是避开招摇灰头鹰的监视,二是不想留给黑川过多准备时间。 威胁中没有要求黑川独自前往,想必是认为就算黑川带上帮凶,也不会是他们对手。或者认为黑川没有能够帮得上的助力。 如果是前者,对方直接拿黑川开刀即可,他总会有外出的机会,何必多此一举抓陆仁当人质?如果是后者,那应该有监视过黑川的举止,该知道他和陆仁分道扬镳才是,抓了陆仁毫无意义。 对方到底是如何笃定自己会赴约?——黑川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对方能在宿舍前等他,证明对方调查过黑川。至于调查的程度如何,则只有当面接触才会清楚。 黑川想不出头绪,索性回宿舍内查看,借此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也说不定。当下也不耽搁,伸手开启宿舍外门,朝内走去。 踏入木门,引入眼帘的是宿舍居中方形木桌上,正停放着堆叠如山的陌生册籍。黑川心中顿生警觉,谨慎地扫视舍内周遭,确认无误后,这才少舒口气。 除却方形木桌与记忆中的摆设存在出入外,其他位置相差无几。即在他之前,确有人进过屋子,不过对方只在木桌边徘徊或驻留,没有接触其他事物。 想清这点,他缓步走上前去,伸手拾起那堆小山般册籍其一,仔细观察起来。 黑川注意到,手中的册籍因过度沾染笔墨受潮鼓胀,已不复初时新整。想必是主人过度书写又保护不善所致。 纸张选用的是仆勾皮纸,仆勾皮纸质地轻薄且柔软少纹,韧性极佳并能防腐抗潮。要不是纸张色泽偏黄,无法参选宫廷御用,基本没有缺点,算是仆勾城拿得出手的特产之一。 他记得仆勾城近海,贸易往来多依仗海外商邦,仆勾纸也不例外。而且,仆勾纸虽不金贵,对比地方纸张也不便宜。毕竟上流被宫廷御用垄断看不上,下游有地方纸张价格更为低廉,非有特殊需求不作考虑。若细数南之国境内购置仆勾纸的郡城,单手亦能数完。 想毕,黑川继续观察。只见手中册籍皱软弯曲,似乎主人时常将其揣于怀里。他又端看其他,各自遭遇尽皆相同。随意翻阅几页,每本册籍都被密密麻麻的文字铺满,无论正背面都不留一毫空隙。那些字体有的工整如章,有的潦草如蛇,显然书写的场景不全在宿舍。 尽管如此,黑川还是认得,册籍留下的是陆仁笔迹。 随意翻看起册籍的内容,黑川大受震撼——那些挨挨挤挤的文字描述的,赫然是本次考生们的情报! 第十二章 如是圈套 情报内容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所有人的信息,上至纯血天级,下到庸血地级,无一例外。部分考生还被特意打上标记,同框附有大量文字进行详述,以示警惕。 难以置信! 陆仁居然收集了所有考生的情报!而且如此详尽,黑川自认自己从未见过,其中心血可想而知。 至此,他才后知后觉记起陆仁的早出晚归。恐怕对方早已猜到不日到来的考生冲突,未雨绸缪。 时下众人都想除掉威胁高的别人,而掌握对方的弱点无疑能让行动事半功倍。以这份情报的价值,不怕进不去强大的队伍。 以此逻辑分析,再看陆仁被抓也合理得多。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对方必定是从某些渠道获悉陆仁收集情报的风声,这才痛下黑手。 可这跟自己有何关系?黑川一没参情报收集,二没协助文档整理。对方抓到编撰人的陆仁不是已经足够吗? 正当他纳闷之时,偶然间发现那堆册籍最底层还压了什么,不由得探出手去触摸。感受到指尖回馈的触碰。似乎是一张纸页,应是从册堆其一撕下来的。 黑川没有迟疑,抽出纸页后阅读起来。 整张纸页只有寥寥几句,不过字体工整。遣词用句虽不讲究,但停顿处深墨浸染,可见作者写下时的沉思犹豫。毫无疑问,这是陆仁一番心理斗争后,所留下对黑川的话语。 文字朴实无华,不过黑川在看完其上内容后,却觉脑子嗡鸣,气血上涌,似有一股情绪冲击心中桎梏,其中夹杂或懊恼或愤慨,更多的却是难以言明的触动。 当黑川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冲出宿院。 [依附强者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与君断交非我本意,昔日亲友今同陌路,却令我心生惭愧。思来想去,遂留下手记,望助君薄力。] 对方猜测不错,黑川确实要去救人。 纵使黑川总被调侃性情乖僻,为人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有的。且不说他与陆仁无冤无仇,如今知道对方为了补偿断交还特地留下手记情报,黑川如何能无动于衷。 不过,光靠他一人肯定不够,对方既然能在不惊动招摇的情况下抓住陆仁,人数必定不少。凭他单枪匹马去救,无异以卵击石,自投罗网罢。 黑川很快想到弥裳。对方在白天时为方便两人交流,特地给了一张联络符,于是他将其取出。 那是块椭圆状的扁木,其上镶嵌小半块玉石。以玉石为中心,扁木上向外如涟漪般镌刻了不可辨晰的繁复咒文。那些咒文端看不知所云,诡异非凡,但与玉石放置扁木之上却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这半块玉石正是同心玉,不同人握住同一同心石的部分,往其中注入灵力就能在彼此间进行心念交流。周围镌刻的咒文则起到放大沟通范围和提高交流稳定等作用。此物赫然又是符印术的产物。 弥裳给了他这张联络符,自然持有对应的另一半。黑川当下也不多想,朝联络符中注入灵力,符上咒文微光泛起,黑川只觉自己内心与外界产生一座无形桥梁,冥冥之中指向某处。但此刻桥梁另一端一片漆黑,无论黑川如何感知,都捕捉不到其形体。 突然,那漆黑如般云雾翻腾伸缩,扭曲扩散,但原本空空如也的漆黑有了边界,浓雾撞到边界后往内喷涌,边界轮廓凝成实质,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黑川微张着嘴,有点不适应地在心中传去话语。 …… 博学院前庭。 对比白天,黄昏时刻的招摇冷清了不少。虽说学城有防护手段,不会让浊有可趁之机,但天族修行讲究应照天理,顺天而行。除非特殊需求,否则能呆在屋子里的不会轻易外出。 结束与黑川的心念交流后,弥裳当即动身,不消多时便赶到地点。一路上除了撞见零星几人借助夜色修炼自身外,就剩下府内学子为避人耳目,不辞辛苦到此幽会了。 那些情侣许是想都跑这么远来谈情说爱,不至于再撞见熟人,大都放开手你侬我侬,全然不顾虑周遭感受。 弥裳身着素白长衫,如瀑秀丝被随意盘至发顶,足下蓝缎绣鞋轻点枯叶带起瑟瑟吱响。眼下夜幕已至,四周黑意渐浓。但弥裳行走林间,入目景色却没有任何遮挡。除去前庭中央照明的符印制器,今夜皓月当空,月光如练,盈盈光辉洒落其身,映衬她雪色肌肤白皙晶莹,与这幽暗深邃的树林格格不入,点亮其间。 偶有暗处中人抬头观望,便被夺去目光,再无法收回视线。引得女伴嗔怒,伸出的手掌加大几分劲度。 弥裳自然视若无睹,此刻透明的瓜子脸蛋上泛着红晕,侧额隐有薄汗滑下,就算全力遏制依旧停不住胸口起伏。全力赶来,饶是她也有些许吃不消,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黑川与之会合。 黑川已经在联络中把事情的原委尽数说明,弥裳虽然跟对方一样,觉得敌人抓到陆仁基本达到目的,如果图谋情报又担心人质逃跑,威胁黑川带那堆手记过去还解释的通。 眼下却让黑川前往,既不在意人数,也没强调手记,除了时间上的限制,摆明是针对黑川本人。 弥裳不认为黑川会对自己隐瞒,难道对方另有所图? 弥裳观察了眼地形,如果对方是想要抓住黑川,错落的树林会成为阻碍,所以会面地点不会在这里,而是更加宽敞的地方,能让黑川入瓮而不自觉,同时能迅速包围住不让他逃离。 如此想着,弥裳又朝前走出一段。能够满足条件的前庭树林只有两处,一处在前方,是处假山,学城情侣最爱的地点之一。另一个是左上的凉亭,平日供路人歇脚休息。 弥裳至此,也是方才交流后的结果。孤男寡女夜至树林,能减弱对方的注意,同时先观察假山情形。 突然,弥裳黛眉微蹙,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她连忙站定思索,想要抓住心中稍瞬即逝的异常,很快便得出结论。 既然他们能猜到,对方铁定也能猜到,所以会面地点一定在凉亭。 那为何,黑川还要让她到假山集合? 第十三章 亭前算计 博学院,前庭树林。 本处原没有凉亭,乃是与周遭一般无二的灌木杂林。不过数年前,外来贼人藏匿林中,又与追来的守卫大打出手,不懂惜力,平白殃及此地林木。后有学士途经这里,见空地荒败,杂草丛生,遂起了搭建凉亭供游者歇息之意。 凉亭飞檐翘脊高耸指天,亭盖黑琉璃瓦鳞次栉比,梁头朱红圆柱挺立六角,木制凳楣拼接环挂各边。虽年久失修,檐檩缺角,柱壁苔斑,然亭顶不漏,栏椅俱全,且选材迷糓,藏林弗迷,指路休憩用途尚在。 此时夜色渐浓,寒风簌簌,陆仁站在凉亭中央,闭目垂首,似乎心有思索,却不知在考量什么。 其后不远处的亭木栏椅上正跨坐一人。那人膀大雄阔,身材魁梧,单薄紧衣被虬结肌肉鼓鼓撑起,硬线分明。方寸平头前额上刀疤斜下,切开浓密粗眉堪至眼睑,配合其怒目远视,不发一语,端是坐着便如凶神恶煞矗于此间。 若不是看到那人方脸上尚有青涩,下颌处光滑如镜,都要叫人怀疑他的真实年龄了。 凉亭建于林中,四面林树环绕,草木纵横,土地崎岖,非不得已不会通行。要想正常到达,必定途经招摇铺建的石板小道。那壮汉远视所指,正是石道两端的入口处。 这时,入口处显出人影,来人圆圆滚滚胖如鼓墩,赫然是前不久跟黑川发生冲突,自称辛哥的矮个子。那矮个子圆胖似球,跑起路来却敏捷非常,短短几息便来到亭下阶前。 未待自身喘息调匀,矮个子已经躬身抱拳,对着亭内行礼道:“老大,大鱼上钩,就等收线了!” 行礼方向不是那凶煞汉子,竟是前头闭眼的陆仁! 听罢矮个子禀言,陆仁睁目颔首,只道一声好,便朝亭外走去。身后壮汉心领神会,随之起身紧跟其后,一并踏出凉亭。 周围隐藏暗处的弟兄见到首领出亭,认得是先前约定的信号,纷纷鼓起干劲,凝神注视来路。 时至此刻,陆仁平淡的表情终于浮现激动。 没错,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是他为清除障碍所布的局! 陆仁自不会是平平无奇的考生,乃盘踞一方的恶霸子嗣。虽然年纪尚浅,却心狠手辣,图谋之物必入囊中,经手人命十指不能尽数。 本来以他处事作风,断然无可能入学招摇。但藏荒大陆血脉至上,连招摇也免不了俗。 陆仁的祖上原是亥氏嫡传,可惜在家族的继承争夺中落败。加上平日里骄横跋扈,树敌众多,这才不得已逃至娘家陆氏。 好在祖上血统尚有余力,落难偏城仍能崛起,甚至不日恢复本性,为非作歹,成了地方匪势。 尽管身居僻地,但家底殷实,后辈们怎么浪都有剩,陆仁的小日子倒过得逍遥自在。而且若入学招摇,免不了要受到学城约束,怎么想都是赔本买卖。所以陆仁对于入学一直是兴趣缺缺。 只是天不遂人,多年未有联系的本家突然传过消息,要求后辈中若有人通过入学试,便允诺家族回归。 陆仁本是不予搭理。奈何家中大人往日明面上挖苦调侃旧族,私下却处心积虑想要回归。眼下既得机会,千载难逢,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既然要参试,以陆仁的能耐,自不会像普通考生那样规规矩矩。来时家长已经放话,为了通过,不择手段。甚至派出褚煞——那个壮汉特来护卫。 褚煞自幼父母双亡,被家族收留培养,是家族唯一炼化血脉成功的死士。他对家族忠心耿耿,多起重大命案皆出自其手。 同时过来的还有其他子嗣,纵使陆仁实力过人,家族也不敢把全部希望押注在一人上。这些亲戚子弟明面上过来协助陆仁,暗地里各怀鬼胎,都盼着陆仁失手好让自己取而代之。 陆仁倒不在意,只要不破坏计划,随他们如何折腾。 进入招摇后,陆仁便将所有人分散各处,模仿他的笔迹收集考生情报。一是防止过早抱团被他人识出端倪,成为众矢之的。二是关键时刻流出手记,让别人误会情报皆出自“陆仁”之手,提高笼络他人的筹码。而自己则找个外人搭伙,先隐下观察形势。 陆仁本就长得不起眼,其貌不扬,外加一个普通的伙伴,料想谁人见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待到参试前夕,各自情报收集差不多,陆仁便打算集合众人,把威胁高的先铲除掉,留下些不可动或没必要动的,以确保无论考试结果好坏,必有家族一席。 岂料上天又跟他开了个玩笑,陆仁开头找上的人竟是厌火城少城主! 南之国各地城主皆由皇室指派,都来自三大家族,无一例外。而厌火城城主戌无邪,更是南之国千年一遇的天才。原是戌族家主人选,甚至皇位争夺的人选之一。结果不知为何触犯了禁忌,被外遣至偏地当城主。 外人不知,陆仁如何不明白,所谓禁忌哪是说犯就犯的。藏荒讲究神灵崇拜,至上有帝夋神尊恒古万存,又以永世天理统御众生。 戌族不比小族,支天十二柱得天理庇护,也受天理约束,触犯族中禁忌,必遭天理惩罚! 天罚之下,九死一生,纵使天骄也无幸免。而那戌无邪,不仅活下来,还只是被外遣,明贬暗保,哪来如此好事。这样人物的继承者,其实力可见一斑。 陆仁非是未敌先降之人,对过的强者也数不胜数。但当得知这一消息,他着实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甚至起了放弃计划的念头,免得被对方算计却不自知。 结果几天相处下来,对方不仅整天大睡,还沉闷乖僻,对他人爱理不理。 这可出乎陆仁意料。为防有诈,陆仁多次派人试探,甚至在前不久让高矮兄弟主动挑衅,想逼对方出手。虽然结果出了意外,以陆仁眼光,还是看出男主没有觉醒的事实。 成年却未觉醒,参加招摇入学试简直儿戏,绝没有通过可能! 至此,陆仁一直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当然,戒备仍不敢卸下半分。 毕竟是厌火城少城主,总不能是过来游历增长见识。凭这实力就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更何况当少主。对方定是有过人之处,且未被他人察觉。 至于是何底细,就得试试才知道。 第十四章 天罡上法 如此盘算一番后,陆仁决定提早计划,先除掉对方,免得夜长梦多。 他先是假意与对方分道扬镳,集合众人煽动其他考生抱团,借刀除掉障碍的同时,给自己被”抓”提供契机。 然后,陆仁在宿舍内故意留下事先准备的情报手记,方便对方发现。此举一是冰释双方决裂产生的嫌隙,二是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用途,说服对方前往营救。 接着,由手下留下口信,约对方前来救人,摆明告诉对方这边的目标正是他本尊。 最后,让褚煞佯装团队老大,自己继续扮演人质,观察对方反应再行定夺,此计方成。 如此布局,若对方真如表现那般不堪,则在赴约时让他彻底退场,以绝后患。若对方确实隐藏实力,凭陆仁展示的价值,完全值得对方冒险。到时虽然手下被败,自己却能加入对方的队伍,凭此通过考试自不用说。 就算对方最后不来赴约,陆仁还准备后手,总有手段逼迫对方出手。不过,对方既然选了赴约,那些后手就留给考试中的”有缘人”罢。 陆仁在心中审视此番计划是否存在纰漏,环节哪里出了异常。确认无误后,这才与身后褚煞吩咐几句,静候目标上门。 不消多时,黑川果然出现在入口处。 陆仁心中大定,酝酿了下感情,干咳两声后开口:“戌兄糊涂啊,你——” 话未说完,便见黑川如遇救星,皱紧的面容由苦转喜,声量也提了几阶。两人遥隔数尺,那哭腔仍清晰可闻:“陆老大,救命啊!” 陆仁不禁一愣,这是闹的哪一出? 未待他回神,黑川身后突现一脚,狠狠把黑川踢出数米,在地上滚上好几圈方停下。原处一空,这才显露出后头来者,人影幢幢不下十人。 为首的剑眉斜飞、鼻梁坚挺,相貌颇为英俊。只见他放下蹬出的右脚,对着凉亭大声喊道:“谁是陆仁?速速放了裳儿!” 陆仁顿时大惊,他与那人并不相识,对方为何能直唤其名?那裳儿又是何许人,怎么跟他扯上了关系?脑海快速搜寻回忆,遂想到见面时黑川的求救,神情骤变,额上眉头几乎拧作一团。 黑川居然能叫出他就是老大! 计划败露了!——陆仁只觉冷汗直冒,脑海中连忙翻出整个计划细细审视,可无论他如何推敲确认,还是想不到哪里出了纰漏。 未待他理出头绪,那边许是等得不耐烦,再度开口:“我乃浮玉城少城主矢比,奉劝尔等莫要自误。若裳儿有个万一,休怪我不留情面!” 陆仁内心不住震颤,领头者居然是浮玉城的少城主!这等人物可非陆仁所能招惹,在参试伊始便已划入不可动的行列中,其情报也早早记录入手记,甚至被陆仁背熟背烂,刻进脑海里。 对方口中的裳儿想必就是弥裳了,狼族血脉,不久前加入矢比队伍中。要不是对方也是个难惹的主,以其妨碍陆仁的试探,早被他暗下杀手了。 可对方寻人怎么寻到他头上了?见对方大有动手之意,陆仁也管不上那么多,连忙行礼歉道:“少城主且慢,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话未言毕,仍然是黑川,便见他仰头大笑。待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时,暴起而立,恶狠狠地瞪着矢比冷笑道:“陆老大还等什么,这傻小子已是瓮中之鳖,此不收网更待何时!” ““!?””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 陆仁脸上更是惊怒交加,刚要出言呵斥,那边矢比被黑川发言惊醒,撇了眼周遭树林。 虽然夜色已深,树下幽深昏暗,凭他顶尖血统带来的绝强目力,仍能窥探出阴影之中的点星异样。 一眼望尽,这黑树林分明藏了不下十人! “有埋伏!动手!” 矢比冷哼一声,再不多言。原本垂下的双手握紧反持,周身衣衫忽地起伏,滚滚气浪透体而出,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一阵阵灵光如涟漪般自内荡开,于其周遭翻卷涌动,耀光灿灿,一时竟如夜空星辰,将这方漆黑映得亮如白昼。 那金光凝而不散,又与其胸前灼灼燃烧的猛兽纹样交相呼应,霎时便现出怪物轮廓。 怪物如狼似虎,凶猛异常,仅仅对望便叫人心惊胆颤。可惜怪物只头颈以上清晰,余下前身隐隐朦胧,空有其形却无实质,更遑论后躯。 饶是如此,陆仁仍面呈死灰,吊着的心如坠冰窟。 虽说步入成年,觉醒血脉非是难事。但不同人觉醒的血脉截然不同,强弱更有云泥之别。 好比自己,虽祖上是纯血后裔,到他这代早已杂驳不纯。之所以还能独霸一方,除去家族长年累月的资源积蓄,也就剩下顶尖血脉与生俱来的恐怖压制力了。 陆仁现在还能吹嘘自己乃高贵的亥族血统,但此后若无法与纯血亥族女性结合,他们家族可算是彻底完蛋。 所以,陆仁的神通乃出自地煞七十二变,非始于天罡三十六法。只是亥族之力尚在,神通夹带了二者气息。 所谓上天罡三十六法和下地煞七十二变,是天族万般神通演化之源,是创世神明赐予下抵御外敌的伟力。传说它们来自神明创世所施展的一百零八迹,帝神赐下,遂得神通。 然神明权柄不可妄臆,不可言说。于是人们将最初显现的一百零八神通各自作为统称,用于分门别类。其中天罡三十六法只存在支天十二柱,且界限分明。而地煞七十二变虽有根源依照,却因血脉涉广,难以轻易界定。 眼前之人所使,正是上天罡三十六法之一,唯有亥族方能使出的[纵地金光]演化神通! 矢比的神通源自亥族根源三法之一,名叫[莽突金兽]。 [纵地金光]本是数百年前亥族大能的神通,乃凝聚自身灵力化作金光飞器,进可杀敌无形,退可探路不忧。所以凡凝灵化器,脱手作为的神通,皆入此类。 [莽突金兽]虽演化于[纵地金光],神通实为凝灵化兽,冲锋陷阵莫可阻挡。不过矢比实力不足,以他目前觉醒级的实力,只能凝聚金兽头部,权作防护之效。 不过,对付这些人足矣。 第十五章 胜负已分(上) 那金光怪物仰身怒吼,音如犬吠,响彻凉亭,震得陆仁等人僵持原地。 趁这一瞬间隙,矢比身后随从们纷纷动手,一时间兽纹亮起,星耀夺目,各种神通变法激射飞出,朝着树林与凉亭呼啸而去。 藏在林中等人一时躲闪不及,尽数中招,实力大损。 矢比见自己这手神通一出场便震慑群敌,又以吼为号抢下先机,心中大定。 待陆仁等人回过神来,心知眼下形势,争斗已无可避免。遂不再潜伏,各自现身迎敌。但他们神通砸去,却处在金光凶兽范围之内,都被其通通格挡。反而自己吃了几个神通,倒地哀嚎,战力锐减。 眼见战况不利,陆仁恨得咬牙切齿。自觉如今计划被破,回天乏术。此刻若继续拖延,恐入学试再生变节。当下顾不得其他,侧头示意褚煞上前对阵矢比。 褚煞沉默领命,大踏步猛冲向前,距离矢比一丈之遥倏地跃起。于空中全身肌肉绷紧,暴喝一声,右臂冲拳打出,带起啪啪破空声响。矢比轻哼,不退反迎,金光凶兽拱额便往褚煞顶去。 二者相接,巨风炸响。褚煞被撞得后飞,不过他早已料到,巨大身躯凌空借力翻身,虚踏几步稳稳落地。反观矢比,虽凶兽无恙,但他后退数步,直觉胸口沉闷,内里五脏六腑不住翻滚,难受至极。 但比起所受的伤,矢比内心更加惊骇。 方才交手,他特地留意对方状况,褚煞自出手到收毕,全身几乎没有半点兽纹灵光。若对方未用神通便具如此威力,等使出神通那还得了? 他一时难以置信,竟愕然出声:“不可能,你这是什么妖术?”话刚出口,顿感后悔。 矢比自幼生在宗族大家,从小家训严苛,所受磨砺都是历代当家必经之路。父亲一直劝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便是要他切莫骄傲自满,自命不凡。他也时刻牢记教诲,面对庸血之人也从未有轻看藐视之意。 不想今日只一交手,不仅落败,还出言不逊,直接破光家长训言。 好在褚煞没有回答,兀自冲来,一边怒吼不止,一边重拳挥至。 矢比的难堪减弱几分,脸色却凝重不少。几波交手,褚煞的攻击被[莽突金兽]尽数拦下,但他仍受到不小的内创。仿佛对方的拳头能穿透他的神通防御,直达体内五脏六腑。 这种极具威胁的攻击方式,让他情不禁想到隔空打人。 传闻隔空打人能在百步开外单凭灵力穿透体表,重创内脏,令人防不胜防。对方仅一挥拳就能隔空伤人,威胁更胜。换作是一般人,怕不是未与交手便吓得屁滚尿流,不战自败。 可惜,矢比非一般人。 亥族与另外十一族不同,其根源法除去[纵地金光],余下皆以强化自身为主。而[纵地金光]虽能脱手伤敌,也有不短的凝灵间隙。若此期间遭敌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是故亥族要求宗内族人学武修术,以备不时之需。矢比自不例外,他从小就被指导修炼家族武学中的罗相功。 所谓罗天诸法,无相自在,罗相功乃是亥族的破穹先祖集平生所见武学之大成,辅以[大小如意]神通所创。功法讲究无我无相,自在无形,万法难辨,不可捉摸,是家族的旷世武学之一。 罗相功精妙玄奥,修炼后不仅会贯通奇经八脉,养灵蓄气,还会在人体内凝聚罗相真元,抱元守心,积精全神,为完全驾驭[大小如意]提供基石。 矢比的神通演化自[纵地金光],即使功法圆满未必可发挥全力。但他从小勤学苦修,又凭血统优势,终于赶在觉醒不久后成功凝炼真元。 罗相真元非同寻常,彼时真元初成,已让矢比受益匪浅。且不论身体素质强过同期族人,寻常内功透劲决计伤不了他分毫。纵与远壮自己数倍的褚煞交手,他自忖以罗相功威能,也当有一敌之力。 如今却被打得毫无还手,这其中定有蹊跷! 思虑至此,矢比当机立断。在褚煞下一记重拳挥来,堪堪击中[莽突金兽]的前一刻,矢比突然收敛神通,双手腾起,拳指舒展,状入鹰钩猛抓褚煞肩井。这一招走的是擒拿,后发先至,制敌先动,且五指灌灵,锋如钢锥,就算对方横练铁身也不可抵挡。 眼见双手已搭上对方双肩,便听褚煞大喝一声,矢比只觉脑袋嗡鸣,提起的灵力顿时萎靡消散,双掌无力仿佛轻抚对方肩膀,然后硬吃那记重拳,整个人凹飞出数丈远。 是声音!对方的神通竟是声音! 矢比后知后觉望向褚煞的嘴,尽管此刻已经闭合,仍能从唇缝中窥见一丝亮芒。没错,对方的神通,正是演自下地煞七十二变的[赤狰吼],乃集[导引][喷化]二变所长,口吐神通,以音御敌。其音似击石铿锵炸响,闻者灵流紊乱,神智不清,难以抵抗。 原来褚煞以磐石巨体作掩,诱骗敌人误会其神通与强体相关,然后交手时用神通消耗。待到对手发现真相,伤势积累,为时已晚。 矢比心中懊恼万分,没曾想自己平日自负才智,关键时刻却中了这么粗略的伎俩! 褚煞自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更何况他有武学傍身,天知道下一息是否伤势就痊愈了。大吼一声,舌上腾纹烁烁,音浪如潮般炸开,原本站起的矢比又是一阵嗡鸣,回过神来已被对方欺近身前。 褚煞重拳连出,打得矢比节节后退,紧接振臂贯拳,直取对方面门。按照命令他不能下杀手,否则会连累家族,但让对方就此躺下,甚至退场对于他来说不是难事。 另一边的矢比,纵使看穿褚煞神通,却不知该如何防范。 他的[纵地金光]徒有其形,真正迎敌的都是多年来修炼的家族武学。 反观褚煞,其神通由口发出,能断灵力流向,缓流速,完全克制他的罗相功。加之对方身体强度非比寻常,单凭拳掌功夫难以致伤。 眼下对方紧咬住自己不放,矢比担心过多顾忌会影响出手时机,于是连忙招出神通,打算先拉开距离。 可惜,他的企图被对方轻易便看破了。 心中刚一动念,又听褚煞暴喝一声,适才鼓劲的灵气就被打散,神通未能凝形便灰飞烟灭。 胜负已分。 第十六章 罪魁祸首 紧要关头被对面一吼,矢比神通施展受阻,加之内伤牵引,嘶一声唇缝溢出血丝,竟是惨遭灵力反噬。 那边褚煞瞧见,自不会放过天赐良机。霎时间铺天盖地的重拳挥出,对着矢比的防守空档不断招呼。 同时,抢在矢比因疼痛蜷缩姿势的间隙,褚煞鼓足力劲,一记平勾拳直取对方面门。 眼见大如铜钟的拳头笼罩住矢比全部视野,下一刻打在脸上已无可避免。矢比想要提劲抵御,却无能为力。 面对褚煞猛攻,矢比内外伤交加,虽不致命,却不好受。他清楚对方不会下重手杀了他,毕竟这里是招摇学城,而他更是浮玉城少城主,对方承担不起。 但他不甘心,想到裳儿,他对自己无能懊恼不已。 裳儿在哪?怎么样了?对方有没有欺负她?一想到自己没能保护好她,矢比心里便愈发憋屈悔恨,齿缝更是呢喃出声:“裳儿……” “收束杂念,守元归一!” 是谁!?矢比大惊。未待他多想,又听那人疾呼: “曲龙攀岳夺神庭!” 矢比内心惊骇万分,这人竟然知晓他们亥族武学之一的三十六路万象拳!惊讶之余,手却没有停下,双手曲爪分错打出,使得正是[曲龙攀岳]起手式。 褚煞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反攻慑住,身体本能将双手回防。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赤狰吼]还有效,以矢比现在实力,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既如此,褚煞宁愿错失一次,也不想冒任何风险。 但这恰恰正中对方的下怀。 矢比双手攀飞,指尖连点,打得褚煞防不胜防。褚煞周身几处大穴皆被点中,体内灵力受挫,几次施展神通被打断,痛苦万分。若非铁功有成,身如钢杵,此刻早已被对方制服。 矢比眼见得逞,连忙快攻迎上,手法连闪,换了一路至刚至快的[猿手劈雳]。 他看出褚煞不识武学,搏斗至今全靠一身横练铁功和扰敌神通,遂想以快打快,以刚搏刚,拼对手无暇他顾,用技法敲定胜局。 不料褚煞虽疲于招架,终究是趟过刀山血海的人,对敌经验之丰富,远超矢比。 这一轮交锋,褚煞心知单靠武力决计赢不了对方。好在他虽然外表粗犷,心思却极其缜密,无论对阵何人都留有后手。 此刻抓住对方出手后的空档,猛一提劲,将原本用于逃命的灵力消耗,[赤狰吼]再度炸响。同时重拳齐出,这一次褚煞鼓足全身劲力,目标直指对方胸腔,欲置死地而不惜。 那边陆仁看得大惊,察觉褚煞被逼急已是动了杀心,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阻止。但两边距离数丈,为时已晚。 矢比头昏目眩,灵力漫散,醒转前看见一记直拳冲向胸腔,耳畔再度响起那人的声音: “折虎入幽取膻中!” 又是他!矢比诧然,他很想停下手中一切,然后转身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不过他心里更清楚,若此刻不照对方去做,他甚至连转身的可能都没有。 接下来一幕,陆仁毕生难忘。 只见矢比双肘曲扣,十指如灵蛇激射迸出,迎着冲拳不退反进,后发先至。抢在褚煞冲拳命中之前,十指并一,汇聚膻中穴,以迅猛之势点下。褚煞庞大的躯体如遇雷击,身形骤然一滞。 同时,矢比攻势未作停歇,合拢的手指散开呈掌。一手紧扣对方冲拳手腕,另一手迎着粗壮臂肘缩指挺顶,自己则屈腰划圈,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形远超数倍的褚煞便被[青鸾过间]摔飞出去。 巨声响毕,褚煞被重摔到地面,砸出了凹陷,也把陆仁的盘算摔得粉碎。 他设想过各种情况,唯独没预料到褚煞会输。 褚煞到底是家族指派的杀手,莫说参加小小的入学试,就是杀光所有考生也不在话下。之所以会败,除了学城内不准杀人的规则令他畏首畏尾,难出全力,还有那个紧要关头点醒矢比的人。 那人虽极力隐瞒位置,在乱成一团的周遭中不断变换位置,还是被陆仁看清动向。 眼下吃亏,陆仁心中无名怒火大盛,自然要拿对方出气,当下夺步而去,对着那人背门就是一拳。那人虽有防备,但陆仁来势凶猛,出拳迅捷,还是打得他仰面飞出。 不过对方反应极快,抢在着地之前朝前借力滚扑,翻了个跟斗避开后续攻击的同时,让两人正面相对。 “陆兄别来无恙啊。”受了伤却还嬉皮笑脸,不是黑川又会是谁? “果然是你!”陆仁心有不忿,狠狠说道,“废话少说!你如何看穿我的计划?” 陆仁自认谋划天衣无缝,况且已不是首次设局,在此之前,栽过跟头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愚蠢者有之,聪明人不少,但凡出手,屡试不爽,这也是他敢在入学试动手的原因。 没有什么比掌控全局的算计更让人冷静从容。 可是面前之人,偏就看穿他的盘算。不仅如此,甚至将计就计,反将他引入局中。这如何能够?陆仁难以置信,不弄明白他无法甘心。 “没啥好说罢,”黑川摊了摊手,“我说出来,陆老大能放过我吗?” “当前局面,因你而起,”陆仁摇头,“我同意,难以服众。何况你敢留下,说明目前仍在你算计之内。若刚才没出言协助浮玉城那少城主,谁也不找到你。” “我不是故意暴露的,”黑川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奈,“若不点醒他,以那大块头的实力,在场没人能与之一敌。” “原来如此。” 陆仁听出来了,对方如果不是刻意显摆,那么在赴约之前还未摸不清他们的实力。否则,对方找来一队人马赴会,直接碾压场面即可。 再看浮玉城少城主等人的表现,刚一见面就拿黑川作下马威,两伙人明显不是同一路。联想到少城主开头打听弥裳的下落,若陆仁猜测不错,黑川应是先掳走弥裳,后假借他的名义,引少城主入套。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哪边获胜,黑川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自己必须留下,以备关键时刻平衡局势。 “好聪明的借刀杀人!”陆仁皱着眉头,脸上却不无赞赏。 第十七章 胜负已分(下) “陆老大也不赖,”黑川笑道,“那堆情报手抄安排得确实巧妙。一般人只看到情报的价值,唯有聪明人会想到仆勾纸的含义。 陆老大来自南之国内陆,仆勾纸虽好,对比其他却非最佳之选,自不会用上。而放眼全国,能在短时间拿出如此多仆勾纸的,只有临海的招摇学城。 可这才几天?如此短的时间内收集所有考生的情报,单凭一人完成,未免天方夜谭罢。 我若知晓陆老大底细,必然不会赴约,从此我们各走各道,互不相干,情报就是陆老大的诚意。 我若不晓陆老大底细,唯有往神通的层次去考量猜想。 陆老大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却是要混淆视听,让我以为您的神通源自[喷化][分身]一类,好让我放心大胆往坑里跳哩。” “原来如此。” 想陆仁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有一朝会在身边人栽跟头。 堂堂少城主岂会没有神通,不过是藏得深,不动声色罢了,其神通分明能看破他人的底细。而自己兜兜转转演了整出大戏,结果竟是班门弄斧。 也不怪对方还指点矢比一二,想来其神通不单单看破那么简单。 厌火城少城主之名,委实名不虚传。 不过,对方这么爽快就暴露了跟脚,事情恐怕不会简单,许是还有后手。 陆仁面不改色,一边四处确认,一边缓缓朝黑川靠近:“私以为我的计谋万无一失,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却还因此沾沾自喜,终究不过是跳梁小丑。戌兄足智多谋,我自愧不如。” “嗯?”黑川挑了挑眉,“陆老大这是想放过我了?” 陆仁笑笑没有作答,而是继续问道:怎么不见弥裳姑娘?你们不是过来找她的么?该不会她正躲在暗处等我吧?” “陆老大多虑啦,我不过是借了她的名号招摇撞骗,如何知道她的下落?” “哼!”陆仁冷哼一声,在距离黑川不到一丈处停下。 黑川面露微怔,虽然转瞬即逝,仍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那弥裳姑娘,恐怕就是戌兄后手罢,“陆仁冷笑道,“白狼血脉,天生神力,哪一项都不好对付,棘手异常。” “……“ 见对方的反应与自己设想一致后,陆仁继续说道:“我记得,手记上记载了弥裳姑娘从白狼血脉中继承到的神通,源自[通幽][定身],乃是妖仙凭依,震慑他人,可有不对?” 黑川罕见地陷入沉默,没有搭话。 “怎么,戌兄这是默许我情报的准确了?“陆仁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戌兄也有棋差一招的时候啊,怪不得别人常说,聪明人最是好骗。” “为什么?” “因为他们啊,知道自己聪明呀!”语毕,陆仁不忘展示了自己藏于衣下的项链。 那是条再寻常不过的银制项链,奇怪的是中间吊坠却穿了一枚铁扳指。那铁扳指通体灰亮,光滑的表面上镂刻了密密麻麻的咒文,末端还有申字落笔,说明此物来自申族之手。 黑川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宿舍门正是与它同属的器物。说是同属,这东西可比感应门高贵得多。 黑川在城主府见过此物,名叫敛息坠,乃是混淆视听,障眼法一类的法器。主人戴上它,能让别人看到预先设定好的虚假神通。 “我的计划天衣无缝,”陆仁继续说道,“这其中愚笨者有之,聪明人也不少,但凡出手,屡试不爽。戌兄的情况,我自然也是考虑到的。 若猜测不错,我现在的神通,应是[大力]一类吧。不得不说,那群臭猴子怪是怪了些,手艺还是了得。戌兄也不必气馁,我已在家试验过,若没有寅族大成级的识破神通,断然看不出端倪。” 说罢,陆仁停止对法器注入灵力,敛息坠顿时黯淡无光,他也显露出自己真正的神通。 “戌兄是让弥裳姑娘潜伏身后树丛中,等待我靠近后,利用神通先行定住,再借怪力一把擒下吧?[定身]刚好克制[大力],安排倒是精妙。”一边说着,陆仁一边平铺开他的双掌,那双掌逐渐泛起浓雾,漆黑如墨。 “弥裳!“黑川不再迟疑,大声朝着身后喊道。 “可惜了,戌兄!我的神通[焚天毒手],能将接触的一切焚烧殆尽,灰飞烟灭!“感受到身体无法动弹,陆仁对推论得到进一步确定。 他的猜测没有错,弥裳确实就在附近! 而在自己被定住的前一刻,陆仁翻掌上迎,对着退无可退的黑川临头打去。犹如回应陡然攀升的气势,胸口那道横跨双肩的异兽纹路光芒夺目,双掌浓雾猛涌,飞奔着朝黑川袭去。 “它,可定不得!” 黑川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那两道黑雾,眼睁睁地注视它们奔袭而至。 陆仁则长舒口气,终是放下心中大石。这场博弈,到底是他赢—— “我听得见。” 毫无征兆的,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那声音犹如天籁,悦耳动听。与之现身的,还有一名曼妙女子。女子白衣飘飘,如同投落夜幕的光芒,将这片天地照耀得如白昼般雪亮。那翩翩倩影,宛若天仙下凡,明艳不可方物。 谁都没瞧见她的到来,也不知她如何出现,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直站在浓雾与黑川之间。 只见她轻描淡写一扬,白色长袖随风鼓荡,霎那间竟将陆仁的视野完全遮蔽,铺天盖地,密不透风。打出的那两道黑雾轻而易举便被卷入其中,与那袖袂纠结缠绕,再不现分毫踪迹。 “你有法器,怎猜不透我也有?” 那艳丽女子轻叹一声,不是弥裳又会是谁?而她身着的素白长衫,赫然是件能吸收神通的法器! 陆仁愕然,后知后觉记起矮子辛与弥裳交手的情形,内心登时惶恐。 那日弥裳仅凭单手截下矮子辛,以其觉醒级实力断无可能,定是使了神通。可惜陆仁被情报的天生神力蒙住心眼,这才没能及时发现个中蹊跷。 未待陆仁做出反应,那铺天盖地的白色袖袂陡然收束一道,裹着修长藕臂欺入他的前腹,也现出女子绝美的姿容。 弥裳摊掌伸出,纤秀玉指如柳条般轻抚陆仁的气海丹田处。 “!?” 伴随着满脸的难以置信,陆仁通体一震,整个人软倒在地。 胜负已分。 第十八章 定神守心 “嗯?你也会罗相功?“黑川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 弥裳没有回答,转而确认起陆仁情况,随后看向收回的手掌,良久才开口道:“是地母游丝手,我将灵力打入他体内,引其内魄自审。地母功打入的灵力诡异莫测,致其内体循环难续,灵流紊乱,这才一击擒下。不过我初得皮毛,借以偷袭尚且奏效。“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歪着脑袋回望黑川:“这是亥家的武学,你不是能看破底细吗?“ 黑川被问得一愣,正想开口,被出现的矢比打断了言语:“裳,裳儿?“ 原来矢比处理完褚煞,就开始四下找寻弥裳身影,毕竟解救人质才是目的。所以当弥裳一登场,便让他知晓了动向。 弥裳闻言微啧,转身却变脸般换上了亲和的模样:“亥公子。“ 见到弥裳安然无恙,矢比脸露喜色,就连伤痛也浑然不觉。激动之余,他伸出手去想拥对方入怀。但手伸到半空,瞧见弥裳微不可闻地后退小步,遂意识到男女有别。心中不免失落,还是将手收回,欣慰道:“幸好你没事,否则我——“ “弥妹妹!“ 随矢比而来的还有数名女性,个个娇媚婀娜,明艳动人。她们与矢比同属一队,皆为本次入学试考生。其中为首的是矢比之姊,名唤莎莎,浮玉城郡主,与矢比两小无猜。 莎莎则自然多了,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兀自抱入怀中不住怜惜:“太好了太好了,弥妹妹没事真是太好了!“其余各姝也是欣喜。 “多谢大家挂念,“弥裳苦笑着轻拍莎莎后背,一边不忘斜瞥了眼黑川,“托某人福,还算无碍。“ 矢比顺着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背靠树干的黑川,想到目前局面全因眼前之人。原本他们在商量对策,谁想此厮突然冒出,先是骗说弥裳在陆仁手上,然后大放厥词,侮辱众人。 结果来到这里,不仅没见到心上人,还当了回便宜打手。带来的弟兄实力大损不说,自己也担上院内斗殴的罪名。眼下复见祸首,心下顿时火冒三尺。 但弥裳出手救人的场景,矢比恰好目击。弥裳并非不通世故,不会平白帮助仇人,他一时理不清个中缘由。 犹自思索,就听那边黑川对他拱手:“此次幸有亥兄帮忙,才能轻易拿下陆贼,亥兄之恩小弟铭记,他日定当还报。“说话间从容不迫,倒有几分坦荡。 未待矢比反应,地上的陆仁却哈哈大笑:“亥郎君与我争斗相杀,却是给他人做了嫁妆。“ 矢比狠狠怒视陆仁,他如何不知黑川用意,对方是想和解。可拉自己下水的是他,如今三言两语就要和解,就算贵为厌火城少城主,未免太看不起别人罢。 不过弥裳就在旁边,自己不能做得过火。 “戌兄说得轻巧,我弟兄此番受伤严重,我若此刻答应,恐寒了大伙的心。“ 接话的还是陆仁:“亥郎君带弟兄来救女人,可有问过他们意见?“ 矢比被问得窘迫,心知理亏,怒不敢言。倒是莎莎替他开口:“弥妹妹是我等同伴,救她何须多言?“ “他说的对,“一直沉默的弥裳开口,“虽非我本意,此事终究因我而起,我也需做出补偿。“ 矢比闻言,急忙摆手道:“裳儿言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莫说救你,只要你愿意,刀山火海我都义无反顾!“ 说得弥裳微怔,莎莎也是听出话中有话,狠狠瞪矢比一眼。黑川则摇头,这浮玉城少城主可惜了,要是生在戌家,指不定能找到归属感。 怕一席话吓到弥裳,莎莎连忙解释道:“弥妹妹,我弟嘴苯,莫要见怪。他是想说,队伍大家都像亲人一般,缺了谁都万万不可。“ “没事,我不在意。“ 黑川想了想,确实不好叫对方轻易作罢,于是道:“亥兄这样吧,我这有家父赐予的丹药,你且拿去,就当是我的赔礼。“语毕,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罐瓷瓶。 众人疑惑,厌火城少城主身份何其高贵,中意之物无不垂手可得,怎还有需要厌火城城主赐予的药?莎莎离得近,伸过手替家弟接下瓷瓶。凑近一看,心中大感震惊,居然是戌族的定神丹! 戌族通晓精神秘法,三大根源法之一的[游神御气]正是精神攻击。而定神丹可守住服用者精神,时效内不受精神系的攻击,是戌族神通的克星。所以此物贵为戌族秘宝,异常珍重,只有本家族人才有机会得到。 如今黑川轻易将其送与矢比,倒让对方不知所措。矢比也看懂姐姐神情,知道此物不凡。原本还想就物及人,冷嘲热讽一番。现在倒好,成堆鄙语只能咽回肚里。 地上的陆仁看得真切,心中更是诧异万分。陆仁常年混迹黑道,比这些公子小姐更清楚定神丹的价值,黑川此举无异买椟还珠。 他想干什么?——陆仁惊惧,他竟发现自己仍看不透对方心思。 弥裳倒是见怪不怪。不过当黑川递出瓷瓶时,她敏锐察觉到黑川的异样。对方似乎有伤,只是一直忍耐,不作表露。可黑川到达凉亭后东躲xz的,哪有机会受伤? 她稍作思索俱都明白过来,微启樱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只吐出“活该“二字,细如蚊吟,与其说是指责黑川,倒像说给自个听。 也该表态了。 弥裳缓缓挣脱开莎莎的怀抱,从袖袋中取出一物,也递了过去:“妹妹也有一物赠与,权当是诸位出手相救的报酬。“ “妹妹这是做甚!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莎莎嗔怪道,美眸还是瞥向递来之物。这一看,视线再不能移开分毫。 旁侧的姐妹见到莎莎的反应顿生好奇,纷纷投去目光,皆是轻讶。 弥裳拿出的,竟是一块上品白玉佩。玉佩做工精致,晶莹剔透,其上雕琢走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只见她稍注灵力,玉佩便泛起淡淡微光,荧荧闪烁,在夜晚之中煞是好看。 女性天生对珠宝玉器没有抗性,何况还闪闪发光。莎莎更是不经意凑近些,忽觉心中敞亮,意识空澈,好似有人在她的神念深处点了一盏明灯。 “守心玉!?“莎莎惊呼出声,这竟也是一件法器! 第十九章 弥裳离队 “姐姐所言正是,“弥裳点了点头,“妹妹的御法衣次数用毕,已成外观。思来想去,只有这守心玉才当得起酬劳。“ “使不得使不得!“矢比急道,“守心玉何等珍贵,裳儿万万不可!“ 矢比早闻弥裳同是名门望族之后,只是对方甚少谈论家事,每每提及都有意避开,似与家族不和,他自然不好过问。今夜一见,才知对方竟也是戌族子嗣。 这守心玉,同样是戌族之物,可守心护神,抵抗恶意。效用虽不及定神丹强悍,胜在蕴养魂元,各有妙处。 “是啊是啊,弥妹妹如此,实在太见外了!“莎莎连忙推脱道,手却没闲着,接过玉佩后不住抚摸,爱不释手。 “阿姊!“ 被弟弟这一斥,莎莎玉靥上登时微红,索性也不装了,直将玉佩收入怀中:“这守心玉确实非凡,姐姐甚是欢喜,就替愚弟先谢谢弥妹妹了。“引得余姝投来艳羡之色,不由得闲笑打闹起来。 弥裳点了点头,纵使守心玉珍贵,她也从姐弟俩捞到不少好处。不说其他,单凭地织功,虽不得内功心诀,好歹是亥族武学,二者相抵倒也无功无过。 “阿姊这是何意!“矢比面色铁青,说话时已失去一贯的沉稳,颇有责备之意。 他一直对弥裳好感,其姊莎莎早已知晓。为了撮合二人,平日里没少为弟弟出力,矢比自是看在眼里。可今夜不知怎的,姐姐见到玉佩就跟长钱眼似的,魂都快给勾没了,全然不顾往日形象。 他们好歹是浮玉城城主之后,同为亥族纯血后裔,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这守心玉虽好,却也不过如此。 “傻弟弟,“莎莎叹了口气,小声道,“送的都是戌族宝物,你还看不懂吗?“ 未待莎莎细说,弥裳再度开口道:“这些天承蒙关照,已是不胜感激。岂料今夜之事,殃及同伴,妹妹惶恐。为绝事端再生,影响大家和气,妹妹自请离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矢比听了更是又惊又怒:“裳儿,你这是作甚!“他不理解对方所作为何,正欲挽留,却被莎莎拉住衣摆强行止住。 “弥妹妹,今夜的事,我们都不在意。况且非你过失,何错之有?“语毕,莎莎回看了眼同伴,其余各姝俱都点头附和。 “若姐姐担心团队安全,那妹妹在此发誓,绝不再加入任何队伍,且绝不泄露同伴任何情报。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妹妹!你,你知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莎莎惊呼,复又叹道,“你这是何必呢?“ “望姐姐成全。“弥裳斩钉截铁道。 莎莎闻言,心中便纵有千言百语,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矢比更是听得面如死灰,他对弥裳极为上心,知道对方的脾气,可眼下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局。心中尚自希翼对方能回心转意,抬头望去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自己。 场面顿时僵持住,周遭的混斗早已罢手,一时间静可闻针。 最终是陆仁打破了沉默。地母游丝手虽然强悍,弥裳不过初得皮毛,陆仁不消一刻便挣脱束缚,恢复到能够起身走动的状态。 他站起身后,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道:“郡主何苦为难姑娘家,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不想你们身陷危机,步了后尘。“言罢,又把话头抛给黑川:“戌兄,你说呢?“ 黑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戌兄棋高一着,今夜我败的心服口服。若有机会,还望到时戌兄能不吝赐教。“陆仁接过褚煞搀扶,领着手下朝亭外退去。 目送陆仁等人离去,经历过搏斗,加之夜色已深,矢比一行人也是疲惫不堪,纷纷鼓噪起来。 心知木已成舟,莎莎沉吟片刻后缓声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阿姊!“ 矢比看向莎莎,却见莎莎对他轻摇螓首。 “不过弥妹妹,有一点切莫忘了,浮玉城随时欢迎你。“ “妹妹牢记于心。“ 莎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领着众人也离开凉亭。矢比欲言又止,攥紧的拳头终究放下,跟在莎莎身后一同离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回头看。 “倒是个痴情种。“黑川感慨道。 “说得跟你无关似的。“等到彻底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弥裳亲和的俏颜顿时垮掉,夸张地揉动玉靥,做起了按摩。 “我可是愿者上钩,是你自己放弃了他们。“ 黑川伸手又摸出一小罐瓷瓶,从中取出一枚药丸服用,这次是活络丸,用于活血化瘀,正适合他的伤势。 “戌郎好坏,尽欺负弱女子。“弥裳扶着胸口埋怨,语气轻柔娇媚,直叫人心波荡漾。 可惜黑川不吃这套:“别,弱女子可举不起巨石。“ 弥裳一愣,明眸瞪得浑圆,适才的举动也僵在半空。 “哇!你这人忒小心眼,还记着这陈年旧茬啊!“说罢,弥裳趁着黑川不注意,朝其后背猛一使劲,拍得黑川不住咳嗽。 “你,咳咳咳,你干嘛!“ 弥裳没料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大,略显无措:“我,我想帮你顺顺气。“ “姑奶奶,我可是病人。“ “好嘛好嘛,对不住嘛。“弥裳吐了吐香舌,俏皮地扮着鬼相。 嬉闹一阵后,她突然正色道:“你不该给定神丸,那不是他们能拿的东西。“ 有一点矢比他们还不知情,那就是定神丸的真正含义。戌族不会暴露弱点给他族,持有定神丸,享受其恩惠的同时,也要承担对应风险。 弥裳给了守心玉,撑死让他们多一种抵御戌族的手段,对局势没有任何改变。 之所以没有当面点破,是弥裳觉得没必要。一夜之间凭空得到戌族那么多宝物,莎莎还没傻到觉得理所当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也包括我吗?“ 黑川看向弥裳,发现对方也在注视自己。 “你想听我说,你是特别的?“ “别吧,那样只会让我现在就杀了你。“弥裳发散联想了一下,着实恶心到她。 黑川点头,跟他预料中的反应差不多。 弥裳则不再继续话题,转而问起其他事:“你是如何认定,我会来救你?“ 黑川一愣,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我用传音符时,它暴露了你当时的位置。“ “原来如此。“弥裳顿感明亮,心中有了定论。 第二十章 正考前夕 彼时弥裳就在博学院前庭的小树林,只要知道陆仁约定的地点,不难猜测她当时在干什么。 黑川继续道:“你上午提醒我,下午陆仁就找上门,所以我猜,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只是在调查情报的事。特定来通知,也是不想我这么快就出事。“ “所以我用了地母游丝手,你问罗相功,其实是在诈我?“ “是,“黑川坦率地点了点头,“手记没写我的信息,我知道陆仁不想暴露,却猜不准你们知道了多少,都诈一诈,也是极好的。“ “结果我还上当了,“弥裳一脸委屈,“矢比又岂只会罗相功一门武学?我知情报不全,还知你神通非是看破,所以开口就暴露了。“ 黑川没回答,算是默认。 “亏我还特地换上御法衣,你,你赔我法器!“ 黑川一愣,没猜到对方直接撒娇打滚起来。 “那,我把手记给你?“ 换来的却是弥裳毫不掩饰的咋舌:“莫怪小女子多言,戌郎如此可难讨女孩家欢心。“ 黑川闻言,苦笑不已:“那敢问姑娘,在下该如何做,才能博君欢喜?“ “诶,孺子可教也。“说完,弥裳手托下巴,煞有介事地打量起黑川,看得对方毛骨悚然。 “你的伤怎样了?“ 黑川不明所以,动了动身子,老实回答道:“总算能走动。“ “起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语毕,伸出白皙玉手,示意黑川搭上。 黑川起身,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时,对方却突然收回,猝不及防间,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嘿嘿,我的戌公子,你料事如神,怎么不猜猜我想不想扶你?“弥裳学起了地痞无赖,摇着身子故作贼态道。 黑川瞪圆着眼,一时语塞。而后两人对视,皆是笑了起来。 …… 翌日。 黑川一大早就被招摇的执事堂传唤,忙到傍晚才回来。 在被喊过去之前,黑川想了一大堆说辞,比如自己不小心路过,无意目击之类,又比如得知斗殴想要劝架,奈何实力不济之类。 结果去到那里才知与他无关,叫他过去不过是招摇想要安慰这个厌火城的少城主,好给厌火城那边有个交代。 黑川侧击旁敲了一下,大概了解了招摇对昨晚事件的处理。 按照执事堂的意思,昨晚之事全由陆仁一伙引起,他们打了黑川,被路见不平的浮玉城少城主矢比撞见,遂导致后续斗殴,所以责任该由陆仁等人全背。 招摇也在大清早取消了陆仁他们的考生资格,逐出学城并禁令其族五年内不准参试。 黑川听得瞪目结舌,一时不知是招摇的意思或是陆仁的打算。只是如此来看,非十二族挑衅十二族,失败的代价远比想象中高许多。 末了,执事堂见黑川没有反应,还补了一句:“戌少主无需担心,招摇会保证您的资格,请戌少主全力应试即可。” 黑川一愣,略显尴尬,原来招摇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挑明罢了。既如此,继续待着也没有意义,于是他随口应承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到宿院打开舍门,正对的桌子上空荡荡,已是不见手记的踪影。 昨晚弥裳连夜取走手记,说是去晚了怕黑川悄悄动手脚,夜长梦多。可对方也不想想,这是陆仁留给黑川的东西,要动手脚还轮不到他来。 闲来无事,黑川躺倒在床铺上,望着舍顶怔怔出神。 凉亭之事已不用他操心,加之招摇保证其考前的安危,黑川难得不必为后续考虑,可以专心准备招摇的入学试。 黑川倒不担心考试内容,来时父亲已有嘱托,只要能顺利进入天级正试,自会有人协助他通过。 于黑川而言,父亲的话乃是绝对,从无空谈。对方会这么断言自有其盘算,自己只需听从便是。 百无聊赖之际,黑川从怀中摸出一小个瓷瓶,赫然是昨夜赠与矢比的定神丹。 如弥裳所料,莎莎在昨夜得获戌族二宝,又有陆仁出言提醒,当晚连忙差人打听一番。得知定身丹的真正含义,翌日立刻找上黑川,将宝物归还。 两人客套推脱了一番,最终莎莎以昨夜实为陆仁为非作歹,他们依照祖训仗义相助,收礼有违族规为由退还。黑川笑而不语,承诺入学考试期间会不留余力协助矢比一次,此事方才作罢。 “戌少主倒是好福气,有弥裳姑娘护全,此番入学考试定然无忧。“莎莎调侃道。 “亥兄有郡主庇护,定也会马到功成。“ “唉,“谈及矢比,莎莎不由叹声,“家弟如何能与戌少主相提并论,弥妹,弥裳姑娘一走,他这几日闷闷不乐,直叫人心疼。“ 可这事关我何干——黑川内心疑惑,想了想道:“郡主不必担心,我与弥姑娘不过旧识,多年未有联络,昨夜之事也是双方互有所图,恰巧利害一致,如今已无瓜葛。郡主不妨教亥兄投其所好,讨得弥姑娘回心转意,难题自解。“ 莎莎眼睛一亮,但她不敢轻易全信,黛眉微蹙,狐疑地打量了黑川:“弥妹妹素不喜好姑娘家的玩意,我也未见她用过香粉胭脂,戌少主可有主意?“ 黑川苦笑,这么明显的试探亏这郡主问得出口,于是故作沉吟:“这可就不好办了,弥姑娘少时男扮女装,我又对她相知甚少,不如让亥兄送点刀剑法器?“ 莎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甚好,若他日事成,我会亲自登门拜谢。“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而后分行离去。 黑川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心中不住好笑。这浮玉城的公子哥已入情劫,到时候考试期间正好利用一番,不仅能轻而易举还掉恩情,令其成为助力也未必不可。 闭上双眼,黑川对于正试有了谋划。 此后数天,正如招摇学城许诺那般,任考生冲突不断,却没有一次波及黑川。黑川也难得逛了几次学术论道,睡上好些天的安稳觉。 正考前夕,时至黄昏。 舍外嘈杂一片,是招摇指示考生返回宿舍待机,等候梦试开始的通告。 黑川走入宿舍,床铺之上不知何时浮现一个法阵,其上咒文密布,诡异非常,此刻正外散出淡淡幽光。 正待细看,黑川忽觉浑身酸软,竟是直接瘫倒在地。 “!?“ 黑川一脸震惊,有人在舍内下毒! 未及细思,本该关上的舍门再度打开,脚步声徐徐传来,伴随咯咯笑声,一只脚印上黑川后脑,狠狠踩了下去。 “戌郎,又见面了~“其上传来熟悉的女声。 第二十一章 真实身份 赴考之前,黑川已从他人处得知,招摇的入学试,除了考前初试,还有三轮选拔。 这三轮选拔分别为梦试,求生以及擂武,只有通过全部选拔才能正式成为招摇学子。 梦试顾名思义,就是在梦中考试。这一轮招摇会将所有考生拉入梦境世界,让考生们在梦中或对抗或协作,符合条件的人最终会被留下。 宿舍的床正是引导考生前往梦境世界的媒介法器。 得益于梦境,考核千奇百怪,每一届都不曾重复过。所以除了招摇,外人无从知晓内容。 求生则是将通过梦试的考生进行划组分配,把他们留在招摇特意准备的荒境上,观察他们的求生能力。 近些年来,南之国边境冲突频发,国内又叛乱不止。内忧外患下,已非战后养息之年。安排野外求生作为选拔,也是招摇测试考生们为国效力的能力。 至于最后的擂武,属于学城的入学试老传统,历年的入学选拔都会有。 招摇将把天地级的考生划分两区,进行擂台比试。擂武除了考核个人实力,也有向外展示本届水平的含义,届时会有南之国大人物参与,招摇也是格外看重擂武结果。 不过擂武与往年大同小异,实际上却是最不需要注意的考试。 当然,若通不过梦试,了解再多也毫无意义。 黑川在踏入宿舍时,其实有发现到屋内异状。只是当时的注意力全被梦试的媒介法器吸引,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危机。回过神时,已经太迟。 身体传来阵阵的迟钝与麻痹,黑川认出自己中的是阴瞑香。 阴瞑香无色无味,悄无声息,中毒者五感渐钝而不自知。此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中毒者产生幻觉,对人言听计从,无法自制。 不过阴瞑香稀有,莫说寻常人家,就是十二族内也是鲜少耳闻。黑川对丹草药物有所涉猎,才会恰好认得。 “府巷更声留不住,阴曹买路欲引魂。“ 声音的主人,也即是弥裳轻咦一声:“戌郎连阴瞑香都认得,真叫奴家好生意外。“ “我该猜到你是父亲的人,“黑川叹道,“父亲说的是保我正试,所以正试之前必然动手。“ “现在知道也不迟,戌郎敢用厌火城少主之名,就该想到如今的下场。“弥裳收回踩在黑川头顶的脚,缓步走到对方跟前蹲下,语气带着戏谑。 “这名头确实好用,连招摇都要礼让我三分。“ “戌郎能够开心,奴家甚是欢喜。就是不知,这份喜悦能存续多久?“语毕,弥裳伸出雪白玉手,如同拎起宠物般抓住黑川后领,也不见她使劲,便轻描淡写地把黑川拎起。 黑川兀自疑惑对方举动,弥裳已走到床铺前,把黑川朝法阵上抛去,一声闷响,黑川重重砸到铁木床身,胸口痛疼不止。遂见弥裳并不停歇,褪履上床,沿着黑川躺倒的姿势欺近,然后抓住其肩调转朝向,胯坐于身,黑川这才见到对方模样。 弥裳稍饰淡妆,玉靥微红,其上美眸含雾,波光迷离,浑身无不透着娇媚动人,犹见生怜。此刻的她,又与先前大相径庭,仿佛是换了人一般。 “戌郎这么盯着奴家干嘛,奴家可不吃人。“ “你不是弥裳?“黑川眉头紧皱。 “戌郎不是早已猜到奴家身份?是或不是戌郎心有定数,再多试探不过徒增笑耳。“弥裳挪近少许,二者距离不到半尺,她呵出的香气喷在黑川耳边,黑川直觉天昏地暗,神智难清。 “阴瞑香,瑶仙涎,果真如此,“黑川摇着头轻叹道,“父亲好计谋。“ 原来,当日闻到弥裳身上兰香,黑川便留了心眼。加之后有莎莎提及,不曾见弥裳用过胭脂水粉,黑川心生疑虑,于是暗中调查。 那兰香绝非体味,只能是香粉气味。 可同为女性,明面上又是闺友,什么香粉需要如此避人耳目?黑川思来想去,除了皇室御用,就剩外境舶来品,哪一种都能追溯来源,容易暴露跟脚。 既然这样,不用即可,何必担此风险?国内爱美人士不少,香料更是千千万万,光凭一种兰香,黑川都能立刻想到数十不重名的香粉。 所以,彼时黑川以为,不得不用,才是对方的破绽。既不得令人知晓,又不可或缺,符合两者条件的,普天之下,他只想到一种。 “纵观南之国全境,只有青丘狐族因血脉缘故离不开瑶仙涎。瑶仙涎可美容颜,媚人色,实为香粉极品。但因其主料?草只在中之国姑媱有产,珍贵异常,来源可溯。而?草味近兰香,国内也有人用兰草假之。 我以为这是谜底,却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局。“ “青丘狐族天生媚骨,与生俱来便有魅惑神通,虽非戌族纯血仍能稳居本家上席。戌郎以为奴家是怕被人瞧出跟底,招来麻烦,这才隐藏身份。而父亲素与本家不和,绝不会与戌家狐族互有往来。 可惜纵使戌郎千算万算,终没算到奴家实为父亲义女。这青丘狐族的名头确实好用,连戌郎都要忌惮奴家三分。“弥裳的语声甜腻妩媚,听得黑川头脑嗡鸣,气血翻涌。 “你赢了,“黑川紧忙摇头驱散绮念,“如今确实无计可施,悉听尊便。“ “这可不行,“弥裳凑得更近一些,玉手解开黑川外衣,“戌郎还得陪奴家玩玩,可不能这么快就投降了。“ 黑川心惊,总算夺回些许清明:“你,你这是干嘛!“ “呦,戌郎害羞了,奴家还以为堂堂厌火少城主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呢。“嘴上调侃,手却没停下,弥裳动作利落,不消半刻便将黑川衣物褪尽。 弥裳对着黑川上下扫视,只在某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其他都是一扫而过。确认完后,弥裳又将黑川如翻页般调转朝向,黑川才知对方在找自己的命兽纹路。 最终对方的视线定格在黑川背部:“原来纹路在这,怪不得戌郎从不以背示人。“语毕,黑川只觉一只冰玉小手贴上他的后背,紧接着一股温热袭来,借由背部传遍全身。 “这是你的神通!?“黑川惊惧道。 “咦?奴家没跟戌郎提过嘛?”弥裳凑到他的耳边,轻吐兰香:“奴家的神通乃是[天威嫁衣],借由接触纳对方能力为己用,之前的定身就是从别人''借''来的。 青丘狐族虽被戌族重用,放到全国终究是差了些。奴家要想进得天级考场,十二族血脉至关重要。 戌郎的宗族血脉,奴家就笑纳了!” 第二十二章 梦中往事 木床上镌刻的法阵灵光大盛,其上符号如同活物般闪烁不休,涌动迸发。 黑川与弥裳都被突如其来的阵光包裹,二人的脑海中倏忽响起悠悠钟鸣,声音由远及近,不知来处,无从辨别。 这是梦试开始的征兆。 “再见了戌郎,”弥裳心情不错,说话的语气略带俏皮,“希望还能再见到,唔……最快的话应该是擂武?“ 黑川没有回答,好像在嘟囔着什么。弥裳伏身上前想要听清,却发现对方已经说完,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毫无征兆,弥裳的内心警惕几分。她觉得自己或许忽略了什么,某件微不足道,却极其致命的事物。 这不可能! 须知她处心积虑谋划整个试前考察,从初试出手,到调查陆仁,乃至凉亭配合,全是为了此时此刻。所有表露出来的善意,皆是引君入彀的戏码。 那夜弥裳拿走情报手记的同时,也将个人信息录进黑川的宿舍。拜此所赐,她每晚都会潜伏到宿舍内,监视黑川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动手时机。 对方也正如所料,一步步踏入陷阱,最终身中阴暝香,落入她手。这盘棋对弈至此,已至终局,谅黑川本领再大,此刻也无力回天。 那么,到底是哪里遗漏呢? 弥裳突然惊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冷汗直流。与此同时,她想起父亲的话。 父亲告知了情报,她才能从开始占据主导,诱黑川上套。父亲也提及黑川的情况,黑川是极其罕见的觉醒后却没有神通的人。 弥裳知道,父亲的话是毫无疑问且毋庸置疑,对方没有跟她说谎的必要。 现在回想,弥裳注意到,有一件事父亲一直没有提及。 “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都是父亲的棋子,自相残杀不过是成全他人。“ “这是什么意思!?“ 弥裳罕见的慌了,伸出的玉掌想要抽离,却被凭空冒出的大手抓住,无法动弹。定睛一看,大手的主人竟是本该动弹不得的黑川。 只见黑川侧过头笑道: “因为,我也不是纯血种啊。“ 下一刻,法阵的光芒将两人彻底包裹,他们同时失去知觉。 …… 黑川不断地朝下坠落,没有风压,不见尽头。 周围不断地扭曲着场景,似乎是他十数年的过往,有幼时懵懂记忆,有五年前的经历,还有城主府的事。这些场景如过眼云烟,飞快地落到后头,偶有一瞥,黑川只徒有印象,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倒也不在意,面对如洪水逆流的记忆走马观花,目无视物。 就在这时,其中某个片段仅仅瞧见,便夺走黑川所有的目光,只是看着,相关的事物便不断涌现。 黑川见到了自己,见到了城主府,见到了戌无邪,那是他被相中前往厌火城不久后的事。 厌火城依山而建,背靠崎罗山,自南向北逐级降低,坡地众多,山势峻峭。崎罗山位于南之国最南,山峰挺秀,高耸云间,素有南境第一山的美称。 城主府地处厌火城最高点,居高临险,远离民居,寻常百姓鲜少得见府中人士。 黑川被带到一个岩洞中,那岩洞位于城主府后院的森林深处,由人工开凿,周遭树丛纵横,似乎用了某种阵法机关进行掩饰。 岩洞初见狭窄,入内豁然开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好似传闻中桃源仙境。 在那里,两名孩童等候多时。他们见到戌无邪,各自行礼。这两名孩童同样是继承者候补,是戌无邪从其他县村选中的孩童。 两人都带着傩面,黑川在来的路上也得到一个。所有傩面形态各异,不尽相同,都代表着一种凶兽。每个傩面额上还有血色字符,用于区分。 黑川额头上是庚,另两人分别为乙和丁。 “怎么不见其他人?甲鬼呢?”城主问。 “回父亲,甲鬼昨夜化魔,杀害戊鬼,其余人也都受了伤,只有我俩还能走动,特请父亲见谅。”乙鬼毕恭毕敬道。 戌无邪没再发问,转而面对黑川:“从今日起,你将在这里与他们一同生活,日常的衣食住行都需自理,其他事项由乙鬼告知于你。”语毕便不作停留,离开了岩洞。 隔着傩面,黑川看不出乙鬼与丁鬼的反应,不过他想,估计也不甚有趣。 目送戌无邪走远,乙鬼收起恭敬,兀自转身:“你是犯了什么大错,竟要父亲亲自领来?” 黑川一愣,不明所以,所以没有立刻回复。 “不说没关系,我也不在意就是了,”乙鬼没有回头,“从今天起你就是癸——不对,该叫你壬鬼了。” “敢问乙兄,为何我们被称为鬼?”黑川疑惑。 “要从这里开始解释吗?”乙鬼停顿,很快又迈开步伐,“你应知道,这里都是些犯过错被带来的人。来时所食的丹药,乃至阴至邪之物炼制,能强化人体血脉,却也会致人化魔,甲鬼即是如此。那种丹药,父亲称其为鬼人丸。” “原来如此。” “正如父亲所说,这里的衣食住行都得自力更生。啊,衣住倒不必,每人都配有一屋,屋内有基本用品,还有交流箱——这个名字是上上任甲鬼告诉我的,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写到纸上放进去,监视者每夜会看一次,如果同意便把东西放到交流箱内。 食行则靠自己,不懂的可以去书屋,那里什么书都有,不识字也没关系,往书卷注入灵力即可。我先带你去屋子,你可以先了解下再来找我。”正说着,三人来到了一个由木栏围起来的小村门口。 “这就是鬼人村,大家都住里面。在村内禁止内斗,防卫都不允许,否则活不过夜半,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甲鬼杀了戌鬼。”说到这,乙鬼略作停顿,似乎回忆起当时场景。 “也就是说,对付化魔,除了引出村子,也可以等夜半?” 乙鬼一愣,终于扭头看向黑川,但黑川戴了傩面,他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乙鬼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没错,监视者只在夜半出场。就算天塌,过了夜半都会恢复如初,这是这里的规则。” 见黑川不再言语,乙鬼这才继续赶路,而丁在进入鬼人村后便自行离去。 分配的木屋很小,恰好容纳一人起居。黑川走进其中,屋内陈设简单,大件不过一床一箱。 大概扫视一眼,黑川刚想同对方请教其他事项。转身望向屋外,原本站立的人影已经消失,外头又是一番陌生光景。 第二十三章 梦试规则 黑川走出木屋,举目四望,周遭的光景熟悉又陌生。 此刻的他正身处于又一个小村之中,天空昏暗阴沉,彤云密布,不见丝缕亮光。村庄灰败破旧,杂草丛生,似已荒凉数年。 村庄内满地狼藉,随处可见奇诡可怖的摆设物件,观陈列应该是某种祭祀仪式。只是现场早已被摧毁殆尽,剩下的不过是瓦碎残垣,碎石断木,看不出曾经供奉何物。 黑川伸了伸手,活动活动筋骨,确认身体是否正常,行动有否受限。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所谓的梦试了。 黑川再度瞧向四周,走出木屋的除了自己还有另外十人。所有人的反应大同小异,走出木屋后都是优先观察小村庄情况。 其中有一人看见黑川,惊讶得目瞪口呆,末了还怪声大叫道:“你不就是那个厌火城的少城主吗!?”受此声音提醒,其余人俱皆看往这边。 黑川疑惑,多看了对方几眼。但无论他如何回想,仍记不起与对方有关的记忆。他确定两人第一次见,此前素未相识。 也不怪黑川不认识,自从凉亭事件后,他已经成为考生中备受瞩目的人物,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察觉,正是由于招摇对他的承诺。 “哟,戌少主久仰大名,”又有一人认出黑川,但对方的语气却不甚和善,“您不是高贵的支天十二柱的后裔嘛,怎么还跟我等低劣血脉一同考试?”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先前发言者听出端倪,似要与其争执,却被黑川开口打断。 “说来惭愧,实不相瞒,临考前被我那视为好友之人算计背叛,实力无法完全发挥,导致法阵识别异常,出了意外,这才传送至此。”黑川连叹数声,言辞懊恼,神情悔恨,无论真假,闻言直叫人心生同情。 那人也是微怔,一时语塞。 还有另一人正待言说,但当对方开口时,倏然大惊,脸色骤变,似乎看到了什么,张开的嘴迅速合闭,表情凝重数分。 黑川自不会错过这一幕,顺着对方视线瞥去,目光所至站着又一个人。那人浓眉大眼,衣着简朴,一身古铜色肌肉纠缠,结实壮硕,其身形对比褚煞不逞多让。 毫无疑问,这个人黑川也不认识。但看过方才反应,他心中有了定论。 “这里是哪?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终于有人想起他们还在进行梦试,出声发问。 “若我猜测不错,”一名儒雅青年拾起地上的残骸淡道,“这里应该就是奚村。“ “奚村?难道是传言中的那个奚村?”开头那人惊问,得到青年首肯。 黑川对于奚村也略有耳闻,这是南之国的坊间传闻,据说很久之前有个名叫奚的小村庄诞生出一名纯血孩童。 这种事虽然稀有,却不罕见。南之国子民的血脉不尽相同,千百年前仍都同属上三家族,再驳杂的血统还是存在关联。 支天十二族血脉强大纯粹,就算历经数代的外族血脉注入更替,也会出现最终被十二族血脉吞噬,从而升格为纯血的例子,炼化血脉正是基于此种原理。 奚村诞生纯血,全村欢庆,村民们都想借助这个孩童得到上三族重视,此后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然而好事未至厄运临头,上三家遣人前来确认,发现孩童天生怪病,活不过十年。 孩童怪病诡异,寻常手段无法救治。加之其血脉乃异化所致,活不过十年甚至无法觉醒,对于上三家而言价值有限。 本族天才最终泯然众人尚不少见,更何况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孩童。 于是,上三家的人调查一番后,都选择放弃离去,奚村村民们的心情顿时从仙境直坠深渊。 但他们私心不死,不想如此放弃,不得已求助旁门左道,摆设祭台供奉邪仙,最终招来灭村之灾。 那青年与其他人讲解奚村传闻,与黑川听到的相符,只是多了些坊间杜撰,什么他国阴谋,什么天煞孤星,听得众人瞪目结舌。 “不错,这里正是奚村,而你们则是由上三家委派前来的无籍浪人,到往此地解决问题。“突然,一个女声由远及近,其人声音悠远却无灵性,声调平整没有顿挫,仿佛开口的不是人类而是器械。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声源处缓缓走来一名头戴犬首傩面的女性。 “吾乃本场梦试监考,你们可以称吾为灵,”女性继续道,“十二名浪人来到奚村,却不小心被村庄的诅咒波及,实力锐减。且有两人被恶灵侵蚀,对同伴进行惨无人道的杀戮。剩余浪人为了摆脱绝境,同心协力消灭恶灵,这便是你们将面对的梦试。 考核开始时,吾会在你们之间选中两人作为恶灵的附身对象,恶灵会在夜间觉醒,被附身的人即会在夜间化魔,化魔后会选择一名同伴进行杀害,被杀害的考生视作退场。 剩余的考生需要在白天找出藏于所有人之中的被附身者,对其进行投票驱逐,得票最多的考生由吾带走,也视作退场。 为了公平起见,吾会赋予你们之中四人异能,分别对应彼时浪人觉醒的神通。其一为先知,可查验一人身份。其二为武者,可在退场时带走一人。其三为药师,可复活被杀害的人。其四为守卫,可守一人不被杀害。作为代价,所有人的神通都不可用,且四人异能只能在夜间使用。 本场考核为阵营对抗,当幸存的浪人数小于等于恶灵数,则恶灵获胜。当幸存的浪人中没有恶灵,则浪人获胜。 除了阵营胜负,考核结果也将参考各位考生在过程中的表现。若浪人胜,则幸存浪人中选表现优异的四人通过。若恶灵获胜,则恶灵通过。” 众人哗然,黑川更是听得惊愕不已。早听闻梦试千奇百怪,无法从上一届得到参考,但当他实际面对,仍会感叹其天马行空。 灵扫视了众人一眼后道:“若有疑问,现在可以提了。” “等一下!”有一人惊道,“不对啊,你说了有十二名浪人,但在场的不过十一而已,最后一人在哪里?” 其他人一听,纷纷点起人数,不多不少恰好十一人。 灵也在这时看向黑川:“最后一人因违背学城规则,袭击厌火城少主,被剔除出考试了。” 第二十四章 考试开始 众人恍然大悟,前些日子确实都听闻过这事。据说在此之前,上三家已经对招摇的处理方式不满,碍于考试不得已作罢。 凉亭事件爆发后,上三家趁机通过皇室对招摇施压,要学城进行回应。迫于无奈,学城不得不作出担保厌火城少主入正试的谬举。 但听完监考的话,众人又觉这厌火城少主莫非是个香饽饽,不然怎么谁人都想经一手?此番他再度遇袭,对招摇的声望打击甚重。却不知谁人授意,又不知所图为何? 黑川则内心直叫苦,个中缘由当属他最清楚。 按照之前设想,无论弥裳动没动手,以黑川非上三家的血统,万万进不了天级考场。所以,他原本是有其他考量的。 说起来还得多谢对方,要不是对方,黑川此刻仍需编造借口来搪塞别人,以免招来不必要猜忌。 有了弥裳的“帮助”,自己撒谎倒多几分底气,就是有些对不住招摇学城了。 “话虽如此,原本十二人变成十一人,总得告诉我们离开的人是否带了身份吧。”那个人继续说道。 “关于这一点无可奉告,”灵冷淡道,“每个人的身份在进去梦试后早已有了定论,公布身份会破坏规则,所以必须你们自己发现。” “这……”那人明显感到犹豫,微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黑川皱起眉头。 按照灵的意思,退出梦试的弥裳既可能是恶灵,又可能是觉醒浪人,若不尽早获悉,极有可能会影响他对局势的把控。而且,黑川担心,这其中还存在第三种的可能。 正当他心中疑虑,青年突然开口问:“我有问题,那退试者会不会同时具有觉醒者和被附身者的两种身份?” “不会,”灵斩钉截铁道,“这不符合招摇举办梦试的初衷。” 青年点了点头,似乎对灵的答案早有预料,提问不过是为了印证猜测。 黑川也忍不住多瞧对方一眼,此刻细看才发现,青年生得丰神俊朗,才貌出众,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大方,似乎是某地方的大家公子。 等待一阵发现再无人发问,灵重新道:“若无其他问题,则进入准备阶段,该阶段为白天,诸位可以先相互熟悉。 但要注意,梦境与现实不同,昼夜时长都非常短,吾会在时间截止前再度现身。届时所有人都必须集中到此地。 白天阶段,你们可以自由走动,但当入夜时则必须呆在木屋内,等木门开启才可走出屋外,行使权能。 还有一点,每个人要注意自身的身份,切莫作出违规举动,违反者视弃权处理。” 未等众人反应,灵便被一股幽光卷起,消失在原地。 所有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现场被莫名的沉默充斥,静可闻针。 许是等得不耐烦,开头那人率先打破安静:“那监考也说了,梦境时间流逝极快,我们这样干瞪眼也不是办法。不如大家先自我介绍吧,我先来。 我叫外昌,来自瞿父城秃木村。家中长辈省吃俭用供我赴考,此番梦试势在必得,还望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先前那名欲言未说的人见状,也附和地介绍起自己:“在下伊顺,瞿父城人士。” 其余人闻言,也觉得如今唯有此法可行,纷纷报出各自来历。乍看之下,气氛似乎缓和不少。 随着一名名考生依序介绍,众人的目光落到了那位古铜肌肤的壮汉身上。黑川也趁机观察叫做伊顺的反应。 果不其然,伊顺在看向壮汉后,虽然极力掩饰,神情之中仍有一丝的畏惧和厌恶。 若黑川所料不差,这两个人应是结过梁子,而且极有可能是在考察期间。 那壮汉则置若罔闻,兀自开口道:“平匡,灌湘城人士。” 青年与黑川想法相同,有心想要刺探,但壮汉只简短表明身份后便随处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闭目凝神。青年无从下手,只能作罢。 轮到黑川,如今的他对在场考生而言无人不识无人不晓,说与不说意义不大,不过他还是照做,算是表明自身立场。 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才头一天,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接下来是青年,他也简短地进行自叙。青年名叫秋泓,正如黑川所料,来自咸阴城秋家,确实是大户人家公子哥。 当他发言完毕,场上不多的女性都发出不小的惊呼声,引得其他男性侧目。 一圈轮罢,全场人只剩那名阴阳怪气的没有进行自我介绍。 “你这是什么意思?”外昌本就看那人不顺眼,此刻语气已微带愠火。 “介绍身份干嘛?”那阴阳怪气嗤笑,“你想暴露全部人的底细,好让恶灵动手?难不成你就是恶灵之一?” “胡说八道!此时还没入夜,如何得知自己身份!”外昌气的火冒三丈,捋起袖子似有动手之意。 那阴阳怪气没有被吓到,反而从容不迫地回视,嘴角笑意更甚。 眼看一场无谓争斗不可避免,黑川连忙出声阻止:“都消停下,两边不过戏言罢,不妨退一步,莫伤了大家和气。” 现在黑川地位空前绝后,换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反过来讲,他也极有可能是恶灵首夜的目标。 入学考试还未开始就结束,这种失败他可没脸去跟父亲解释。 所以,当务之急是稳住各位的情绪,展现自身价值,让觉醒浪人能在首夜优先保护他。 只要过了首夜,这场梦试胜负即分。 没错,无论是在场的谁,黑川都比之更具优势。除去少城主这个身份,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 毕竟,黑川曾经接触过这类考核,不,准确来讲,他玩过这种游戏。 那是黑川仅剩记忆的一部分,是来自另外世界的记忆。 那份记忆中,这种游戏被叫做狼人杀,游戏的规则与当前梦试相差无几,都是阵营对抗。 狼人杀游戏在那个世界似乎非常流行,黑川也曾体验过,对于游戏有着不亚于别人的理解。 甚至来到藏荒大陆之后,他也曾尝试过重现狼人杀,却没曾想如今竟在招摇学城的入学考试中遇见。 难道招摇之中,存在着与自己相同,都来自那个世界的人?黑川对于那个世界的记忆缺失严重,对方的情况又是如何? 总而言之,这是黑川恢复记忆的机遇,何况他还肩负父亲的命令,此次梦试必须通过。 如此想毕,黑川还想继续劝解。却又有一人抢先发言: “我有办法,能知道觉醒浪人都有些谁。” 第二十五章 团队纠纷 奚村的天空阴霾笼罩,乌云蔽日,纵使白天伸手难辨五指。即便如此,所有人的目光仍聚集到某处,仿佛那里是唯一的火源,危险却叫人移不开眼。 他们全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秋泓继续说下去。 但当秋泓意识到所有焦点皆尽聚集自己时,反而浅浅一笑,不急不缓道:“不过那位兄台所言也有几分道理,首夜之前大家互不清楚各自身份。秋某此刻透露了方法,要是猜错了还不打紧,若是侥幸成真,可就苦了大家,所以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黑川摇了摇头,居然是缓兵之计。 制止冲突虽然是当务之急,但对方发言在他看来实属下下之策。且不说对那两人奏效与否,就算侥幸说服,过了首夜,若秋泓给不出具体结论,极有可能被当作扛推人选。 更何况,对方言下之意,分明是要众人保他能够平安度过首夜。意图过于明显,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果然,阴阳怪气闻言,气笑道:“秋郎君,我本以为你与他人尚有不同,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你这一番高谈阔论,先不说意义何在,未免太厚颜无耻罢?” “阁下莫要生气,”秋泓也不恼怒,仍是那般风度翩翩,“请阁下放心,一到翌日白天,秋某自会将所知倾囊相告。若不满意,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阴阳怪气冷声道:“我怎么做,他戌少主想管,秋郎君也要插一脚?” “自然不会,”秋泓笑道,“我只是善意提醒罢了,如何行事当由阁下自己做主。” “哼!” 场面顿时僵持住,就连黑川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关键时刻,一直默不作声的平匡开口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阴阳怪气一愣,讥嘲的神色淡了几分。他看向秋泓,对方耸了耸肩,似乎早就看穿他的意图。也只有黑川听完才在心中小吃一惊,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眼见瞒不过去,阴阳怪气沉默半晌后方才愤愤道:“不错,我是有所图,但也是为了大家好!” “为了大家?就你?”外昌嗤之以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就想获取厌火城少城主的信任,进而引导众人决策。”阴阳怪气突然话锋一转,直指向外昌,“只可惜,小算盘拨得再响终究缺了梁。” 外昌被说得惊怒交加:“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与不是,你何不问问自己?”阴阳怪气不再理会对方反应,而是转向众人:“你们难道想这么听从他们话,然后稀里糊涂地丢掉梦试资格? 别忘了,浪人胜出也只有四人能通过,他们二人就默认占两,更别提他们的身份还可能是恶灵。 互相介绍可以,但不会听从任何命令,我可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只相信自己判断。”语毕,他说出了姓名,名叫于绚,其他信息则一概没提。 许是被他的话煽动,人群之中开始窃窃私语。 外昌好似也被对方说中,脸色顷刻便涨得通红。一时没忍住,攒拳朝着于绚打去。 梦境世界除了时间,其他都与现实无异,这一点早在黑川初临此地就已证实。 外昌个头不高,却身手矫健,仅一个呼吸便冲到于绚跟前。怒风呼啸,重拳挥至,带出一道乌影,直取于绚面门。 只可惜,这一拳终究打不到。便见平匡紧闭的双眼猛得睁开,又听大哼一声,如平地惊雷,震耳欲聋,炸得众人动作停滞,胆战心惊。 外昌也被这声巨响慑住,一时忘记动作,竟是停下攻势。 “如果想惹事,我不介意奉陪。”平昌甚至头都没抬起,只是自顾自说着。与其说给外昌听,更像告诫其他人。 仅一发声,群响毕绝。在场诸位无人敢接其话,无言沉默再度弥漫开来。 外昌心知不是对手,稍作犹豫后,终究收回拳头。愤愤瞪视于绚后,走回到原先位置。 黑川也被平昌的出手惊住,不过他在意的却非对方实力。黑川向来自负眼力,初见平匡便知对方实力惊人,此番出手并不意外。 黑川好奇的是,平匡的这声威慑,寻常武者穷尽毕生尚不能为,对方定是用上自身血脉之力。但监考有言在先,他们是被禁用神通的。 神通源自血脉,神通被禁,血脉之力理应发挥不出才是,怎么这平匡却看不出异样?难不成神通禁止不是通过场景限制,而只是口头约束? 或者说,监考其实话里有话? 黑川自身没有神通,所以实验不了,但他扫视了别人,恰好与秋泓的视线不期而遇。比起黑川,秋泓的反应要自然得多,仿佛从平匡举动中得到佐证,其表情的自信正是最好说明。 两人视线对上,心思迥异,目的却出奇一致。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弄清限制边界! 再看其他人,经平匡出手后,沉默还在继续,终是被一直欲言又止的伊顺打破:“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何不自扫门前雪?反正能晋级的不过四人,追求团结一心没有意义。“ 众人闻言,都没有异议。 外昌想了想,确实也只剩下这个办法。按照原本设想,他会先依附场上地位最高的黑川,再假意出谋划策,引导黑川归票除掉其他的碍事者,就算最后东窗事发,也可快速撇清关系。 可惜自己的计划还未实施,盘算便早早被于绚点破,于众人心中的形象顿时落了下乘。 这个于绚,且不说二人之前早有结怨,此番又处处与他作对,必须优先除掉。 于是外昌接话道:“人各有志,我自不会强求他人。若各位觉得姓于的所说有理,跟着去便是,我不会阻拦。若还愿意相信我留下来,我保证,一定让大家顺利通关!”以他的想法,虽然大家多少心中产生顾虑,结论上还是会遵循从众行为。 更何况,厌火城的少城主还在他这边,只要没人带头,优势依然在他。 倘若自己不是恶灵,第二日定全票投掉于绚,以解自己此刻心头之恨! 但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起身。定睛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早先劝解二人的黑川。 外昌愣住了,这可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一时间竟有些摸不清头绪。 “戌少主,您这是?” “不瞒外昌兄,我平日里一个人行动惯了,让我配合反而会坏事。加上于绚兄说的也有道理,我的存在确实会影响其他考生的判断,为了大家着想,我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至于外昌兄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等等——”外昌大惊,连忙出声挽留。 但对方充耳不闻,语毕便兀自转身离开,丝毫不给外昌机会。 第二十六章 女孩艾芷 见黑川走得如此干脆,秋泓颇感意外。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如常,微笑地对外昌拱手作揖:“外兄,请恕秋某也不奉陪。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二人的事,还需你们二人去解决。”说罢,同样离开团队。 受黑、秋二人影响,众人顿时又骚动起来。其中反应最大要属十一名考生里唯三的女性,她们三人从参试以来,就一直关注着秋泓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尤璐,仿佛眼眸深处被烙下对方的身影,自始至终未曾从对方身上挪开视线。此刻她刚瞧见秋泓离队便立刻起身,二话不说就紧随而去。 这种全无他顾的行动力,另外二姝见了,心中都自认不及尤璐万一。特别是欧淑,她也时刻关注着秋泓,只是在看到对方离开后,欧淑所表现出的却是犹豫。 当然,欧淑还是不觉得自己会比对方逊色,她甚至觉得尤璐此举过于莽撞,现在可是梦试,如此感情用事,迟早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欧淑欣赏秋泓,对他心存好感,不过也仅此而已。或许人家根本瞧不上她们,或许人家早已心有所属,或许—— 正当欧淑仍兀自瞎想,旁边一直留意她举动的若荣冷不防地朝这边靠近。还未等欧淑反应,对方已经凑到跟前。 欧淑顿时心感恶寒,侧身腾移想要后退,却见对方似乎觉得不满意,伸过头打算跟她耳语。 欧淑起初十分抗拒,但想到现在身处梦试,咬咬牙还是应允对方。随后,对方便说出让她产生极大动摇的话。 一开始欧淑还不太相信,与对方求证几句后,内心半信半疑,态度上倒是缓和不少。两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最终她下定决心,与若荣一并离开队伍。 半盏茶时间不到,原本九人的团体只余下外昌、伊顺、田典三人。 外昌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幕光景,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 于珣,我与你誓不两立!外昌内心暗自发狠。 花开两朵,回看黑川。 离开外昌后,他没有找上于珣,也没有寻地休养生息,而是围着奚村边缘绕行一圈。 奚村不大,黑川不多时便走完,收获也是微乎其微。除开随处散落的碎物残骸,没见到有价值的东西。 黑川没去过真正的奚村,但根据记忆中村子的模样。眼前这个地方,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它更像个祭台,遍地残败恰好证明祭台曾被严重破坏过。 这或许是院方的刻意为之?——如此想着的黑川再度环顾四周,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就在这时,一块诡异的巨石吸引住他。那是块半人高的椭圆石墩,棱角分明,不像天然产物。巨石之上雕琢着两个互相追逐的犬首,犬首们龇牙咧嘴,栩栩如生,仿若活物。 以那两个犬首为中心,巨石还镌刻了大片密密麻麻的符文,看不出是哪种语言,有一部分甚至模糊不清,显然这些符文雕琢已久,年代悠远。 黑川正看得出神,背后突然传来一句人声:“冥生石。” 黑川诧异,回看向声音主人,是个外形姣美的女孩,虽然语气胆怯怕生,面对黑川仍是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 若黑川的记忆不差,这个人应该是三名女考生之一的艾芷,只是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认识这石头?”黑川问。 艾芷点点头:“人们只知奚村是祭祀了邪魔才导致的屠村,却不知真正原因是这块冥生石。” 黑川不认识冥生石,此刻由艾芷口中获悉,着实吃惊不小。 “难道说这冥生石,是有心人士为了谋害奚村,故意留给村民的?” 艾芷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招摇会有答案。” 黑川挑了挑眉,看来对方出现此处不是偶然。于是不紧不慢道:“若猜错请莫怪罪,莫非姑娘有事寻我?” 艾芷先是一愣,随后娇俏的脸蛋登时染上红霞。她先是抬头看了黑川一眼,接着连忙低下头去:“戌戌少主聪明绝顶,什,什么都瞒不过您。” “……”黑川无语,这妮子未免怕生过头了。 “我确实有事找戌少主,”艾芷害羞道,“请问戌少主可认识秋泓公子?” 黑川疑惑了,他虽知道人秋泓生得英俊帅气,刚一登场就吸引全场的焦点。但对方也在这场梦试中,与其找黑川了解情况,不如直接问本尊岂不是更好? “艾姑娘你这是?” “啊啊啊啊!”艾芷适才反应自己失礼,脸蛋的绯红更胜几分,几欲滴血,“戌少主误会了,我我我不是想向您打听秋泓的事。” “嗯?”黑川皱眉,等待对方进一步解释。 “因,因为我看您跟他似乎不是同路人,不过还是想说当面确认下比较好,否则搞错的话就问题很严重。” 艾芷说话语无伦次,听得黑川一头雾水,思索半响才弄清其中含义。她能存活至今并顺利参加梦试,只能说考察时运气绝佳。 “艾姑娘是跟秋公子有过节,才找上了我?” “正,正是如此!”艾芷十分激动,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兀自失落,“我,我一直在观察您,虽然你们没有交流,但我肯定,你们一定无法互相认同。” “哈?” “所以,我——” “停一下,”黑川伸手打断艾芷,“为何艾姑娘能够如此笃定,我与秋公子必定对立呢?” “噢噢!关于这点,”艾芷自信满满道,“不用猜都能知道,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因为我的直觉一直很准。” 黑川懵了,他的表情出现从未有过的严肃。过往的经验不断地警醒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容小觑! 黑川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把傻呆白饰演得这般栩栩如生,就仿佛真的如此,确实就有这个人。那个名词如同对她的量身定制,令与对方接触的自己觉得毫无违和感,甚至产生不起丝毫的怀疑。 这名叫做艾芷的女性,十分危险! “情况我知道了,”黑川干咳两声,“可能真如艾姑娘所言,我与秋公子注定难以合作。但眼下我与他交情未深,此时也不过梦试伊始,各自身份不明,你我未必身份相同。这也是我脱离团队的初衷,私欲的抱团行为只会影响梦试的判断。 所以请艾姑娘见谅,不管你与他有天大的过节,至少现在我不会掺和其中。” 以后也不会,这要摊上指定倒霉!——黑川内心如此想着,嘴上还是礼貌回绝。 艾芷微愣,兴奋的俏脸迅速垮掉,并化作委屈,漂亮的双眸一阵晶莹,雾蒙蒙的随时滴落。 黑川见不得女性哭泣,想着开口安慰几句,脑海突然听到嗡鸣声,下一刻,一道声音传来,直接与黑川意识相通: “时间到,请各位考生前往集合。” 第二十七章 身份曝光 听到脑海中浮现的声音,黑川看向艾芷,正巧与对方的视线相接。对方一脸惊愕,显然也是听到那个声音。 若不出黑川的预料,此刻参试的所有考生都会听到,且正向奚村中央赶去。 “走吧,去晚可就不好了。”未待艾芷回应,黑川率先离开。现在的他只想尽快逃离此地,以免被对方继续纠缠。 回到奚村中央,黑川才发现其他人早已在此等候。看得出众人嘴上不说,内心都介意灵的警告。 有几个见到黑川与艾芷集合最晚,脸上浮现起幸灾乐祸。来得这么晚,怕不是去哪里厮混,待会看监考如何料理这对狗男女。 “你们去村后做什么?” 黑川刚听到其后有动静,转过身去,却发现一个诡异的傩面正贴近他,距离脸部只有数厘之遥。从面具上那漆黑深邃的双洞中,黑川看到了一脸惊惧的自己。 黑川心中微惊,下意识后退数步,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所幸灵没有紧步追逼,而是驻足原地,如同器械机关般咔嚓一声扭转头部转向艾芷,把方才的话又复问一遍。 “你们去村后做什么?” 艾芷被吓得直哆嗦,美眸湿润,明眼瞧着就要哭出声来。 “我,我们想了解一下,院方的意图,想知道此次梦试的目的。”黑川连忙回答道。生怕艾芷一紧张,把方才他的行踪统统抖出。 让监考知道不要紧,被其他人听去可就不妙了。而且黑川观监考反应,那里似乎存在他未察觉的秘密。 听了黑川的话,灵突地浑身一颤,复盯向黑川,不仅如此,傩面之上透出两道森冷寒光,黑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压袭来,一股无形之力侵袭全身,仿佛想洞悉他大脑的任何角落。 黑川冷汗直冒,内心压抑越来越深,呼吸愈加急促。 二人就这么僵持一阵后,监考灵方才收回视线,兀自朝着中央走去。 “你们可以自由走动,但听到召集须立刻到此集中,再有下次,当弃权处理。” 黑川顿感浑身轻松,通体上下说不出的解脱,不由大口喘上粗气,双腿发软,险险坐到地上。 好厉害的威压! 如此恐怖的压力,黑川此前只从父亲处遇过。那次发生于父亲审问犯人,黑川有幸从旁观视。虽然他不是受审人,对父亲释放而出的震慑仍心有余悸,此刻拿来与监考灵二者相比,自忖还是父亲给他的印象更为深刻。 当然他也知道,彼时父亲通境多年,加之自己年龄尚幼,记忆上存在偏差,不可与现在同语。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名监考的实力定在通境之上,至少梦境中,不是他们这些刚踏入觉醒级所能匹敌的。 藏荒的实力划分等级简单,上下间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再理会黑艾二人,监考灵走到奚村的中央站住,环视了所有人一遍后重新开口:“白天时间至此结束,接下来吾会宣布黑夜降临,你们需回到各自分配的屋内,在规则准许的范围内行事,并等候吾之命令,违反者视作弃权退出处理。” 语毕,便见她手一挥,原本紧闭的木屋全都应声开启。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作逗留,各自回到初时的木屋中。趁这一丝间隙,黑川偷偷记下所有人的反应,同时在自己进入木屋后贴壁聆听,良久才收身思索。 最开始入梦时,黑川因把遭遇与自己的记忆重合,导致他没有留意四周。此刻重回故地,黑川终于有空闲观察屋内环境。 这间木屋初看与记忆之中相似,实际仍有差别。屋内没有交流箱,也没有大床,甚至没有其他摆设。环视一圈,一张桌子,一堆杂草,再无他物。 黑川倒也不矜持,直接躺倒在杂草堆中,久违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闭上双眼,开始分析当前局势。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监考灵实力深不可测,非目前的他所能匹敌。只要触犯规则,唯有死路一条。 然后是当前环境,这间木屋乍看去十分粗糙,但因为梦境缘故,屋内外实则完全隔绝。门与框完美贴合,没有一丝缝隙,无法窥探外界,黑川试过附墙偷听,但听不到任何声响。即是说,除非屋门打开,否则在没有神通的辅佐下,他无法掌握外界情报。 既然内里无法获得外面情报,那外界能听到他的声音吗?——这个想法刚一浮现便被黑川否决掉。且不说要发出何种声响能让监考做出反应,倘若对方真的听得到,自己也无法印证,退一步就算真的可以,如此大费周章又对自己有何益处。 计划被打乱,现在的黑川形单影只,任何言行举止都应谨慎小心。 说到团队,方才进入屋前,黑川特地留意其他人的反应。依据先前的经验,任何人在出发执行某事前,都会下意识确认先前的准备。这个准备除了事物,还有人。 如他猜测,在黑川离开后,队伍似乎发生了人员变动。外昌似乎只有伊顺依旧跟随,欧淑不知何故跟若荣走到一起,尤璐一直注视秋泓,却不知对方是否察觉。 黑川不禁苦笑,这要在其中出两个恶灵那就好玩了。 心念至此,黑川开始回味监考灵说过的话。 那大段宣讲的规则乍听上去繁杂冗长,其中含义却是简单明了。监考灵洋洋洒洒叙述了梦试的诸多限制,实则是让参与者不要有过多的猜想,只需专心考核即可。 适才的接触正是最好证明,村后是否有何蹊跷,可能有,可能没有,梦试并不关心,因为不重要。 当听到监考的传音后,直至黑川与艾芷到达村中央,他有在内心之中计算路程的耗时。就结果估算,实际上黑川他们无论从何处赶路都有可能,无非是走得快慢,并不能倒推出他们是从村后出发。 那么,监考灵又是如何知晓他们去过村后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参考的所有人一直受到监考灵的监视,而对方也想让他们清楚这一点,所以选了他和艾芷进行警告。 “违反者视作弃权退出处理,吗……” 对方似乎很忌惮他们去试探规则的底线,或者是想诱导他们去尝试?黑川试图以监考灵的角度思考问题,但对方表露不多,他还猜不透。 就在这时,面前木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难道自己带了身份?——黑川起身,小心地朝着屋外走去。 外头依旧萧瑟,只是对比入屋前更昏暗了些。奚村的中央空旷寂静,只有一人伫立在那。 她好似不曾移动分毫,自始至终一直站于原地,脸上犬首傩面依旧,见不得任何表情。 未待黑川发问,监考灵率先开口道: “本次梦试,你的身份乃是恶灵,至于你的另一个同伴,则是被剔除的第十二人。” 第二十八章 第一死者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只手抓住黑川的领口,粗暴地往上提。 黑川脖颈被勒得生疼,但他却咯咯轻笑,不以为意。 “你笑什么!”对方怒意上涌,空出的另一手攥成拳头,抬起便要朝黑川的面门招呼。 “省省吧,若敢动手尽管便是,何必如此虚张声势。” 虽然看不到表情,黑川仍能感觉到,狰狞的傩面下,对方因愤怒扭曲的模样。 乙鬼,不,现在该称呼为甲鬼,只见他微抬的手止不住颤抖,许久才缓缓放开,同时狠狠将黑川推开, 甲鬼明显年长于黑川,且他对力道掌控绝妙,看似盛怒之下的出手,实则是经过精心计算。这一推,恰好能让对方感受痛楚,又不会被监视当作动武。 黑川自知不敌,也不迟疑,顺势与甲鬼拉开距离。 趁着后退的间隙,黑川视野扫向了对方身后,不知不觉已驻足数人,全都戴着象征身份的傩面,赫然是其他的鬼同伴。 甲鬼也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双眸深处显露出森冷锋芒:“既然大家都在,不妨把话挑明。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前任的甲戌二鬼,可有证据?” 黑川微笑背过身去:“事发至今已有数日,纵使留下蛛丝马迹,恐怕也早被你销毁干净了。” 甲鬼闻言,怒极反笑:“既无证据,你凭何断定人就是我杀害的?更何况当时除了你,大家可都亲身经历,分明是前甲鬼化魔无法自制,不仅杀死前戌鬼还重伤众人。 你一不认识俩人,二没亲眼目睹。说句不好听,不过是道听途说,居然还敢污蔑我!” 其他鬼闻言,顿时议论纷纷,都觉有理。 黑川也不着急,依然背对众人:“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得唯有我看破了事实真相哩。” 甲鬼愣住了,他着实想不到,平日里冷淡寡言的人,真说起话竟会这般胡搅蛮缠,原本的怒意顿时消弱几分。 当前局面无疑对己鬼不利,但对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傩面遮挡了己鬼面容,却依旧能从言行中看出他的从容不迫。甲鬼紧皱眉头,忐忑的内心愈发紧张,他很想瞧瞧,这个己鬼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如此言词凿凿,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害他们?又如何害的他们?” 己鬼终于转过身来,似乎一直在等待甲鬼的这句话。 “我不是你,如何能知晓你的目的?” “哈?”甲鬼一怔,一时理解不了其中话意。 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却令他胆战心惊。 “不过没关系,大家很快就都能知道了。毕竟,你会亲口,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你什么意思?”甲鬼的语气霎时低沉几分。 黑川没有回答,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甲鬼晃了晃,是张折叠方正的纸。 “你之前不是说,把想要的写进纸上,放入交流箱,若监视者同意,隔天打开就能见到。所以昨夜,我便在这张纸写下心念之物,这不,今早便得到监视者的答复。” “你写你想知道谁杀害了他们?”甲鬼讥讽道。 “非也,”黑川淡道,“凭你还不值得我心心挂念。” “你!!”甲鬼被气的哑口无言。 “我向监视者请求,让全部人玩游戏。” “游戏?”这次除了甲鬼,其他鬼也是面面相觑,却都猜不透黑川用意。 “对,一个有趣的,且十分简单的游戏,”黑川举起手中的纸兴奋道,“我向监视者提议,从今日起,害死那两人的恶鬼每晚必须杀一人,若没执行,则监视者会杀死他。至于其他人,则需在翌日从幸存者内找出心中恶鬼,对其投票。获票最多者,当晚会被监视者杀死,若其为恶鬼,则游戏结束,若其非恶鬼,则游戏继续,直到所有人都被杀死为止。 我把它取名为恶鬼游戏。而这个游戏,今早监视者的回复是,通过!” “你疯了!!!”甲鬼怒吼,“你到底想干嘛!你想所有人都为那两人陪葬吗!!” “只要第二天能抓到凶手,大家不都得救了吗?”黑川笑道,“而且不这么做,谁又敢说,事件到此为止,再不会有后续。 奉劝你最好在今夜杀死我,不然我保证,明早出局的必定是你。” 现在回想起来,这似乎就是黑川首次,也是最后向此世展现狼人杀的时刻。 面前的监考灵头戴傩面,正如那时的自己。 “请恶灵选择要杀害的浪人,若不做出选择,则视作弃权,以退出考试处理。” 黑川紧盯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更显阴沉。 见黑川默不作声,监考灵又重复了一次。同时间,以黑川为中心,四周光线逐渐扭曲,深邃莫名的黑暗开始弥漫。 “你们调查了我的身世?”得到的却是毫不相干的回答。 “请恶灵——” “或者,这也是父亲的考核?” 虽然动作不变,监考灵却停住发言,显然是被黑川的话触动了。 “父亲好雅致,”黑川突然抬脚迈出,对着围成环状的各木屋穿梭其间。有些走得快,几步跨过,有些走得慢,缓速绕行。 “回去告诉父亲,不必多此一举。只要约定还有效,自会得到想要的。” 语毕,黑川在一间木屋前停住脚步。 “凭他们,还拦不住我。” …… 伊顺在屋内来回踱步,不时朝木门望去。 陈旧腐朽的木门掩合,却一丝声响也漏不进。任屋外喧嚷吵杂,屋内静穆宁谧,只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伊顺的脚步愈加急促,烦躁更甚,却平添了几分期待。 就在这时,突闻吱呀作响,木门兀自打开,惊得伊顺咯噔一声,悬着的心再度提起。 屋外昏暗依旧,比之回屋前倒是明亮不少。伊顺紧张地跨出屋门,正好看到其他考生也陆续走出木屋。 所有考生正对的中央,监考灵还在,看外观与入屋前并无二致,似乎一直站在那里甚至没挪动半步。 伊顺心中直嘀咕,也没多想,对着其他人都瞥去一眼。若监考之前的话语不假,现在应有一人被淘汰了。 他凭着记忆仔细辨别,黑川、秋泓、伊顺都在,就连那个于珣也在,印象深刻的那几位似乎都还在场。等等,似乎有一位见不到了? 伊顺眉头凝成一团,催促自己赶紧回忆,务必抢在所有人之前想起对方身份。可无论他如何努力,脑袋却如浆糊般粘稠一片,怎么都叫不出对方姓名。 这种感觉令伊顺诧异,他明明是清楚对方的。 恰在此时,考生之中传出尖叫,是欧淑。只见她惊恐地捂着嘴,一边惨叫一边朝后跌倒。其他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俱皆惊骇愕然。 视线尽头是间敞开的木屋,但迟迟没有人从屋中走出。 “黑夜已过,白天降临。昨晚被杀之人,是平匡。” 第二十九章 梦试之见 与方整的外观不同,屋内仿佛遭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内里杂草散乱,唯一的家具也碎成木截。举目观之尽是断梁破壁,裂痕纵横交错布满其间。 泥地板上仰躺着一具魁梧的尸体,鲜血浸透地表,全身布满伤口,四肢关节反转,扭曲纠结成团。其脖颈往上空空荡荡,切面粗糙,好似被猛兽啃咬过。 原本衔接其上的头部不知何时滚落到木门后,随同开启时一并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中。平匡的表情狰狞可怖,眼窝凹陷,眼球已被挖走。嘴巴微张,显然在死前经受极大震撼。 见斯惨状,莫说伊顺,就连黑川都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怪欧淑会高声尖叫了。 时至此刻,伊顺才后知后觉记起对方,不过他还是难以置信。谁能想到,那个平匡会在首夜便被杀害,而且是以这种凄惨的形式。 想归想,伊顺的内心却是窃喜的。 毕竟,平匡的强大在场众人有目共睹,暂且不提其他,就凭那声吼,伊顺敢说,在场没有一人是平匡的对手。伊顺甚至无法想象,对方会落败的模样。 可以说,只要平匡还活着,晋级名额永远会少一人。 所以,尽管平匡死状过于残忍,伊顺仍庆幸首夜退场是他。扪心自问,若伊顺成为恶灵,恐怕也会优先解决对方。 想毕,伊顺抬头扫视众人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所有人都脸色低沉,现场透着难以言喻的压抑。 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伊顺心生疑惑,再度偷瞧,却发现不远处的黑川也在看他,二人视线不期而遇。吓得伊顺赶紧偏头,收敛情绪故作凝重。 黑川收回目光,似有所思。 “这是为什么!”终于,向来心直口快的外昌忍不住沉默,大声道,“为什么平匡会死!” “是,是啊,”欧淑颤颤巍巍地站起,惊吓仍未平息,“这,这不是考试吗?他怎么就死了?” “这不正好,死人恰恰无法继续考试。”说话的是黑川,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屋内走去。 “死,死了当然不能考试,但,但是——”欧淑还想再说什么,又被另一人打断。 “欧姑娘,戌少主是想说,这正是招摇给予我等的考核。”说话之人话音未落,便出现在黑川前方。其人面带微笑,言行风度翩翩,不是秋泓又会是谁。 黑川挑了挑眉,停下脚步。 “各位须知,当前所处乃是梦试幻境,若诸位在这梦境之中尚不能生死,回归现界如何敢拼命,又如何为国效力。” “秋郎君莫要忘了,”一直旁观的于绚开口,“黑夜恶灵行凶,白天浪人辨敌,这不就是梦试规则?既如此,平匡死与不死,对梦试的推动毫无意义。” “此言差矣,”秋泓摇头,“在下先问于绚兄一言,你以为平匡兄实力如何?” 于绚一愣,扫视众人一圈后道:“恐怕谁都不是对手。”末了朝黑川瞥了一眼。 黑川不为所动,无视对方的挑衅。 “在下可不认同,但说回平匡兄,强如他面对恶灵仍不堪一击,不仅首夜淘汰,而且如斯惨状。足见凶手,或者说恶灵之力的强大。 由此可见,院方是想告知我等,妄图利用实力破考行不通,必须遵照规则行事,这也是禁用神通的缘由之一。” “唔?我没听错吧?”于绚道,“秋郎君如此发言,岂不与先前自相矛盾?可别告诉我,平匡是恶灵,因为使用了神通所以被监考惩戒之类的蠢话。” 秋泓依旧微笑,话头却转向黑川:“戌少主怎么看?” 黑川皱起眉头。 良久,黑川还是开口道:“无法使用神通的规则下却发生了神通行凶的事件,这是招摇变相告诉我们,考生之中存在被允许使用神通之人。” “正是如此!”秋泓微笑道,“各位可还记得监考说过的话?她曾言会有四人得到异能。试问,无法使用神通的规则下,他们如何使用异能? 这件事不能明说,但又无法不说,所以才用如此委婉的形式表达。想必,被选中者可以使用的场景也存在限制,比如只能在夜间,且是他人目击不到的情况下!” “秋郎君是想说那些人,正是那两名恶灵以及四名觉醒浪人?”于绚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秋泓点头,“自从在下踏入这片场景,便一直被个念头纠缠,始终疑惑。首日所说的那番话语,实不相瞒,确实是在下戏言。 自然,在下的目的绝对是为大家,当时除了稳住恶化的局面,也存了试探恶灵的想法。因为在下一直认为,招摇为我等准备的这场梦试,即突兀又不合理。 试问,倘若真按照监考所说的规则进行梦试,对待淘汰者,确实是将人直接带走更为合适,其他的交互并不需要,毕竟毫无意义。那么招摇何必多此一举,不仅准备了奚村,甚至保留了被害场景,这般布置意欲何为? 而且,若只是单纯依靠言论来寻找恶灵,这场梦试就沦落为考核各位的能言善道,以在下拙见,与其说考核,更像是游戏,用此作为地级梦试未免过于小瞧各位罢。 我等千辛万苦前来,历经磨难通过初试,到头来迎接的却是如儿戏般的发言游戏,各位还得为那区区名额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属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在下斗胆,梦试的真正意图,正是要我等从每一次事发场景之中,找寻留下的蛛丝马迹,并最后抓住恶灵!” 你不也挺能说的——伊顺内心腹诽,表面仍旧故作深思。 但他不得不承认,且不论真伪,秋泓的这番言语,恰如其分地解释了所有人此刻最想知道的原因。伊顺偷瞄他人,虽然反应各异,大都深以为然,俱是对秋泓的肯定。 俨然之间,秋泓取代了原本属于黑川的位置,成为梦试考生们心中的精神领袖。 伊顺对此倒不在意,不过他的同伙就不好说了。 此刻的外昌正一脸阴森地看着秋泓,垂下的手不知何时攥成拳头,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发难。 “原来如此,”于绚接话道,“怪不得平匡双眼被挖,原来是凶手害怕暴露身份。难不成,秋郎君已经知道是谁了?” “不瞒各位”秋泓看向平匡的尸体,“单从死状,在下只看出平匡兄被猛兽类神通所伤,得不到更多情报。不过有一言还望各位知晓,神通源自血脉之力,是故每一种都有与之对应的天兽图腾,此乃天道至理,不可变改。所以此前在下不齿,已是将各位的举止观之,并未发现有所违和。 被集合到梦试的我等,尚且是招摇的刻意为之,那么监考口中所说的四种异能,是否也与在场中的某位神通相吻合呢?” 一言语毕,群众哗然。 第三十章 违反规则 秋泓所做的假设荒诞离奇,却又合乎情理。 监考曾有言:“为了公平起见,吾会赋予你们之中四人异能,分别对应彼时浪人觉醒的神通。” 倘若只是给予权利,完全可用其他词汇,“异能”二字绝非上选。这么说有些马后炮,但毫无疑问,伊顺也因此对秋泓的说辞更加确信几分。 难怪秋泓在身份不明朗之前,却敢放话能够知晓恶灵中人。原来从那时起,对方早已看破梦试规则,之后只需确保首夜不被出局即可。 伊顺甚至还以为不过尔尔,现在看来,是他低估对方,秋郎君委实过谦了。 “原来如此!”一直静候时机的外昌终于按耐不住,未待他人反应便大喊出声:“我等只需知晓诸位神通,恶灵真身必定不攻自破!” 秋泓微笑不语,算是认可外昌。 然而就在此时,于绚再度开口:“说得轻巧,便真如秋郎君所言,各位别忘了,规则上可是明令禁止使用神通。莫说我等,就连那些被选之人也当如此,否则为何至今仍无一人现身? 倒是秋郎君,聪明如你不可能没想到这点。之所以一字不提,怕是这醉翁之意,还图谋渔翁之利?” 话末,于绚不忘鄙夷地看了外昌一眼:“也就只有傻瓜才会轻易相信,真是可笑之极。” 其余人皆是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听完秋泓一席发言,各自本都欣喜万分,觉得离真相不远,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但被于绚一盆冷水泼下,只觉心情跌入谷底,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几近破灭。 而外昌更是郁闷难当,不仅预料中的发展没见到,还被死对头于绚数落一番,表现机会没了不说,脸面算是彻底丢尽,要想重树威信谈何容易。 面对于绚指责,秋泓则耸了耸肩,静候众人反应。 这群人中,也就黑川一直沉默不语,聆听完以上人员的发言,最后在秋泓和于绚间打量。 他隐约觉察到不对劲,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 仿佛要印证黑川的猜测,人群之中突然有人走出,是尤璐。便看她扫视众人一圈后,淡然说道:“关于这一点,小女有话要说。” 黑川猛地皱紧眉头。 “你想说什么?”于绚看向尤璐。 “在那之前,小女恳请各位能看一物。”语毕,尤璐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观去。不看则已,这一看,直把众人吓得胆战心惊,毛骨悚然,胆小如欧淑险些再度昏倒。 只见尤璐原本白皙滑嫩的右手,自指尖到肘部仿佛被什么腐蚀过一般,大半截手臂漆黑糜烂,腐臭的焦肉下森森白骨,血淋淋的残肢时不时灰烟升腾,黑血滴落炸出嘶嘶声响。 亏得此处乃是梦境,否则仅凭这等伤势,尤璐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现在的她仍须面对莫大痛楚。 出乎众人预料,尤璐俏容坚毅,豆大汗珠划过脸颊也只换来黛眉微蹙。便见她稍清喉咙,缓缓道:“小女的神通[物自当言],可借由接触物体将感知延伸,得到另一侧的情报。各位也知木屋虽陋,却隔绝内外。于是小女存了测试神通的盘算,妄想感知外界且不被察觉。 可惜终究是小女痴心妄想,这手臂正是监考对小女的惩罚。所幸监考念小女初犯,允许我继续梦试。” 伊顺不禁咂舌,以这伤势换做自己,恐怕不用等监考开口,他直接收拾床铺打道回府了。会让尤璐继续考试,不过是想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看看触犯规则的下场罢。 “你这是何必呢?”秋泓叹息。 “能帮得上秋郎,再苦再累都值得,”尤璐轻道,“拜此所赐,小女恰好偷听到监考和恶灵的对话。” “什么话?”外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追问。 “断断续续不太真切,基本都是恶灵一人在讲。木屋的干扰很强,加之距离又远,小女分辨不出对方身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监考说,本场梦试中,恶灵只有一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 尤璐的话语犹如晴天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惊骇万分。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监考,都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须知这等重要的情报,众目睽睽下由考生亲口讲出。如此行径,不仅视梦试为儿戏,亦是挑衅招摇权威。大家都想看看,这名冷漠仿佛器械的监考会如何处理尤璐。 然而现实又背叛了所有人,监考灵不仅没有发难,甚至对其发言无动于衷。她依旧若雕塑般伫立在那,脸戴的傩面没有移动分毫,视线指向更不曾站过何人。 这是怎么回事?对方连半点补救意思都没有,对比黑艾一事简直天壤之别。如果说之前放过尤璐是为了震慑他人,那么此刻行径委实令人费解。 “此话当真?”外昌带头问出大家的疑惑。 “亲耳所闻,千真万确。”尤璐点头。 众人再度看向监考,确认对方没有动作后,反而迷茫起来,内心都是半信半疑。 伊顺也是疑惑不解,内心却担忧起另一件事。 他不过是城镇来的商贾子嗣,此次能够参加招摇的入学考核,乃是拜托朝中为官的亲戚才有的机遇。 早在初选时,伊顺为了能顺利通过初选,鬼迷心窍与其他考生结伙,妄图铲除异己,结果好处没捞到不说,竟跟平匡结下了梁子。所以,当见到仇敌首夜出局,无关缘由,伊顺十分欣喜,甚至想对那不知名的恶灵道声谢。 然而,倘若尤璐所言属实,这场梦试真的只有一名恶灵,那么毫无疑问,与平匡结有冤仇的自己,将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伊顺可不想如此莫名其妙便被淘汰出局! 于是,他开始绞尽心思,想从当前困境中找出生机。 猛然间,一股异样感涌上伊顺的心头。只是未待他细思,那感觉如同昙花般转瞬即逝,以至于他甚至未能及时分辨。 就在伊顺犹自苦思冥想,许是被尤璐感染,外昌如同下定了决心,再度开口道:“尤姑娘勇气外某佩服。私以为,只有大伙齐心协力才能通过梦试,尤姑娘尚能如此,外某自不会再藏着掖着。 不瞒各位,外某正是那四名觉醒浪人之一的守卫。” 群众哗然! 而黑川闻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对方的企图,可惜为时已晚。 第三十一章 首次公投(上) 外昌十分满意众人反应,不枉他一直等待机会。 他的神通[钢躯铁打],可以强化肉体,达到无坚不摧的程度。当昨夜被告知自己乃是守卫,本以为自己运气好,经秋泓解惑,他才明白是招摇的刻意为之。 虽然于绚处处与外昌作对,但他自觉只要亮明身份,对方也无可奈何。 “说来惭愧,外某以为凭昨日形势,夜晚恶灵定会对戌少主不利,于是夜晚选择守护戌少主,没曾想恶灵的目标竟是平匡兄弟。” 那边于绚听完,表情略微一怔,沉默片刻后嗤笑道:“无计可施开始用骗了吗?” 这一次,外昌没有因为于绚的话激怒,而是平静看向对方,倒是出乎于绚意外。 于绚想了想,继续道:“那好,你倒是说说你的证据,你如何证明自己正是守卫?” “这有何难?”外昌笑道,而后对着周围大声说道,“我就是那名守卫,你们谁有异议,不妨站出来。” 周围人各自对视,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敢大声说话。 就这样外昌连喊了三声,见周围无一人反对后,回过头向于绚趾高气扬道:“现在,不就证明了吗?” 伊顺心惊,原来还有这一招! 参加梦试的考生,除了名声在外的几位,彼此互不认识,也就不清楚对方的神通。这时候只要冒充觉醒浪人,别人都会谨慎对待。若是真货自不用说,就算伪造身份被暴露,也可以解释为替正主挡刀。 至于暴露身份所带来的风险,伊顺倒觉得,比起一个守卫,秋郎君对恶灵更具威胁,若不在今夜除掉,指不定明早便结束梦试了。 此刻的伊顺心里懊恼不已,他怎么就想不出这个办法! 不过伊顺终究是想错了,外昌敢亮明身份,除开令众人重拾对他的关注,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 那边秋泓与于绚一唱一和,分明是二人已经达成结盟。 本场梦试共十一人,其中平匡出局,若于绚和秋泓、尤璐合作,人数上刚好与外昌的三人相持平。剩余四人分别为欧淑、若荣、黑川、艾芷,目前还不清楚有无从属。 不过外昌看出,欧淑和艾芷都对秋泓十分上心,而若荣又对欧淑好感,虽然不可能站到同一阵营,却仍然需要留心提防。若是放纵对方继续妄为,自己的处境不说绝地,也算不上乐观。 所幸,外昌从对方的谈话中听出,秋泓可能带身份,于绚则不带身份。情急之下,外昌选择兵行险着,主动爆出守卫身份,迫使对方有所顾虑,不敢与他公然叫板。 而只要外昌撑过当前局面,等到今夜由恶灵除去秋泓,明日公投之上,外昌便有十足把握出掉于绚。 果然,于绚眉头紧皱,想要说些什么,犹豫再三,到嘴的话终究咽回肚中。 看见对方这副窝囊样,外昌只感新鲜,又觉好笑,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接下来只需在四人中随便挑一人本轮出掉即可。 对方三人本轮发挥超常,锋芒正盛,外昌自忖难以招架,理应暂且回避。思来想去,也唯有对不住其他四人之中的某位了。 正当心中盘算之际,监考声音突然响起,生生打断外昌思绪:“交流时间到,下来是公投时间。公投期间,若不得允许,考生不可进行任何形式的语言交流,违反者将受警告,累计警告数超过三次者视作考试弃权。 公投期间,由吾依次指定考生发言,由考生选定公投人选,其余考生则通过举手进行投票,得票最高者将被驱逐出局。请注意,每名考生每轮公投只能进行一次投票,投票可以弃权,但不允许反悔。” 见所有人没有异议,监考灵继续说道:“开始人选阶段,请考生黑川指定公投人选,指定期间允许发言。” 外昌听完咂舌,心中却不意外。监考上来便让戌少主发言,所图无非顾及上三家颜面。 黑川则没料到会是自己,略一踌躇后陷入了沉默,经过半响方才缓声说道:“我弃权。” 其他人顿时轻呼,想想又不难理解。并非所有人都如秋泓般智绝,仅凭一眼便可猜出梦试真相。 只是这曾被寄予厚望的戌城少主如此简单就选择放弃,委实让人心寒。复与那秋郎君相比,二人实力高下立见。 见黑川不再言语,监考转向另一边:“请考生秋泓指定公投人选,指定期间允许发言。” 出乎众人意料,只见秋泓对着黑川淡淡一笑,也是道了声:“弃权。” 外昌疑惑,这两人又演着哪出戏? 原本的十人开头便弃权两人,顿时让这轮公投变得扑朔迷离。 监考灵扫视了其他人一眼,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于绚身上:“请考生于绚指定公投人选,指定期间允许发言。” 于绚也不矫情,手一抬直指向外昌说道:“我建议所有考生全票出掉外昌,此人自梦试以来妄图掌握梦试导向,控制考生舆论,用意险恶,居心叵测,不是恶灵胜是恶灵。” 外昌挑了挑眉,意料中的指控,甚至乎觉得于绚发言过于温和。若是换作自己,言语措辞可要更加强烈凶猛才是。 “考生外昌,你有何话想说?”监考转头询问道。 外昌故作愤怒道:“荒唐!外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全员的能够顺利通过!就连亮明身份亦是如此,外某这可是冒着被恶灵盯上的风险!倒是你于绚,自梦试伊始便在一边阴阳怪气不说,还与大伙唱反调,试问,正常考生会这般吗?我倒觉得,你就是那个恶灵!” 待到外昌发言完毕,监考再度环顾众人,然后开口道:“现在进入投票阶段。本场公投赞成考生外昌出局的考生,请举手。” 外昌开始还不以为意,但在下一刻,他淡定的表情,却因眼前所见,扭曲一团。 因为举手投票的人除了于绚、尤璐二人,还有欧淑与若荣,以及伊顺。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大脑混乱间,外昌茫然问出嘴。 “哈哈哈哈哈哈!”耳畔传来于绚放肆地狂笑声。 对方不顾监考灵的警告,对着外昌大声笑道:“怎么还没想明白吗?从你自爆身份为守卫开始,这场公投的目标便已注定。 梦试只能四人通关,总不能都是觉醒浪人吧?” 第三十二章 首次公投(下) 眼见此景,黑川摇头。 秋泓明显是四名觉醒浪人之一,黑川了解对方,若没有十足把握,断不会付诸行动。秋泓能与于绚打出配合,甚至让尤璐先准备伤势,绝对是夜间得到过情报。 首先,有一点需要明确,参加梦试的所有考生,必然有两人彼此认识,且二者互为敌对关系。 黑川早在各自介绍时便已看出,外昌与于绚敌对,伊顺与平匡敌对,加上自己与退场的弥裳敌对,后来得知的艾芷与秋泓敌对,不难推测出尤璐与欧淑敌对,以及若荣与田典敌对。 互相敌视的人,亦是彼此了解的人。 所以秋泓能从三人异能及自己身份的基础上,推测出被赋予异能与各自神通相匹配的结论。 但是这还不够,仅仅如此并不能让别人信服,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没错,这场梦试,本质就是发言游戏,夜间并不会发生惊天动地的打斗。 其实若肯仔细想想就能明白,恶灵能杀人,药师能救人,守卫能保人,加上目标一共四人,这要真在夜间打起来,梦试规则根本无法制约。 再说昨夜内情,实为黑川点名平匡便径直回屋,那之后发生的事他也不甚清楚。白天见到的平匡惨状,则完全出自监考之手,以对方实力,模仿猛兽行凶易如反掌。这么做的理由,许是院方安排,或者其他原因,现在暂且不表。 不过,在场十人中能知晓真相的,除了作为恶灵的黑川,便只剩下那四名觉醒浪人了。一般浪人夜间无法外出,这正是二者间的情报差。 秋泓也是利用这一点,用假话掺杂真话,将意图告知众人。 出于保险起见,也为让人相信,秋泓需要一名觉醒浪人作证。外昌好大喜功,性情浮躁,正是绝佳人选。于是秋泓找上于绚,共同上演白天一唱一和的戏码。 果不其然,外昌因风头被抢愤恨,为后续自爆埋下火引,经尤璐之手彻底点燃。 “我可是守卫啊!!你们怎能投我!!”外昌因愤怒歇斯底里,已然丧失理智。 “守卫又如何?”于绚嗤之以鼻,“要想通过梦试,就必须成为评价最高的四人之一,你们觉醒浪人能在夜间表现,我们怎么办?无须知晓前因后果,对你们唯命是从,听你们发号施令即可?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真为恶灵? 不怕告诉你,老子就是要把所有觉醒浪人都揪出来,一个个先投出局再说!” “那秋泓呢?”外昌惊愕道,“你们难道看不出他也是觉醒浪人?”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若恶灵还想赢,自然会替我们处理掉。”语毕,于绚不忘回看向秋泓,眼神中满是讥讽。 原来如此,黑川心中恍然,秋泓是用这种理由说服于绚。 想必于绚此刻正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一下子除掉两名觉醒浪人,岂料这却是秋泓故意让他猜到的。为了让对方配合,他甚至不惜透露出自己身为觉醒浪人的事实。 当然,秋泓敢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依仗。 若黑川猜测不错,对方恐已得知恶灵身份,同时又有手段保证不死。而能符合上述条件的觉醒浪人,四人之中便只有药师了。 凭此推测秋泓目的,倒也算不上难猜了。 秋泓从分析梦试规则,到与于珣合作,而后引出外昌,布局至此,全都是为了向众人,或者说,为了向某位证明,他的结论无错。 这一位是结论的最大受益者,同时又与秋泓存在利益相关,联想到此前对方曾询问过黑川意见,黑川有理由相信,对方已知他的身份,并想让其信任结论。 让黑川相信结论,并由此找出潜伏在众人之中的其余觉醒浪人,经自己之手,秋泓自可不费吹灰之力除掉其他竞争者! 可是,黑川不明白,以对方所展示的实力,加上觉醒浪人的身份,必然能通过本场梦试。既如此,何必这般大费周章?除非—— 黑川正思索间,却被一道怒吼声打断,闻听是外昌咆哮:“我和你拼了!!” 黑川慌忙望去,那边的外昌胸前突然光芒大盛,兽形纹路显现夺目,全身随之撑大鼓胀。仅仅数息,他已经长到十尺有余。 外昌穷目怒视于珣,便见他稍一俯身,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壮硕的人影突然凭空消失,下一刻已是欺到于珣跟前。 好快的速度! 黑川不由心惊,这等实力,绝非刚踏入觉醒级之人可有,对方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于珣也是惊骇万分,他没想到对方真敢引动神通,一时乱了分寸,丧失应对良机。外昌自当不会放过,合手为刀,大喝一声,以力劈山岳之势盖地而至,破空呼啸,眼见已经近在咫尺。 只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于绚闭上双眼,正欲等死,忽听一道女声悠悠传来:“违用神通,以弃权论处。” 猛一睁眼,迎面劈来的手刀来势陡滞,而后如时间回溯般倒飞出去。而手刀的主人,却是凌空后翻,洒出漫天血雾不说,落地成了无头尸身。 外昌竟在出手间隙,被人一击斩下首级! 再看声源处,赫然正是广场中央,不是监考又会是谁。监考灵依旧纹丝不动,然脸上傩面的纹路流光四溢,在这森暗村庄更显阴冷可怖。便听她又重复上述:“违用神通,以弃权论处。” 恐怕外昌至死都想不到,就连他此刻的出手,也在秋泓的算计之中。 原来,尤璐手伤并不因违规所致,完全是她本人的自导自演。她的神通确实为[物自当言],但尤璐在夜间并未使用,而是通过药物伪造假象。 至于秋泓三人的沟通,则更为简单。秋泓手上正好有联络符,只需入屋前给到同伴即可,毕竟监考只禁神通,不禁法器。所以无论尤璐如何发言,监考灵都对之无动于衷。 秋泓如此布局,一是料定外昌受不住挑衅必然动手,若成功,可顺便除去于绚。就算失败也不打紧,正好能让他见识见识监考的实力。 可惜有一点他没料到,监考实力超乎想象,连动手也仅弹指之间便尘埃落定。 黑川复又摇头,外昌自发言起已然入套,梦试出局不过板上钉钉。可惜脑子不够清醒,最后竟是身首异处,不由令人唏嘘感叹。 但那名罪魁祸首却对此景无动于衷,甚至当黑川望去,对方还回以微笑。 “白天结束,黑夜降临,请各位考生回到各自屋中。” 第三十三章 真假内情 欧淑有些心神不宁,虽然若荣宽慰过她,内心依旧惴惴不安。 谁能想到尤璐那娼婢当真勾搭上秋泓,不仅帮到对方,还令人家心疼,委实出尽风头。念及此处,欧淑就恨得咬牙切齿。 与其他人不同,欧淑与尤璐的交情从进入招摇前便已结下。她们二位俱来自阳夹城,本身都是当地名门望族之后。两大家族虽无血海深仇,然而互相之间矛盾不断,明面暗里总会摩擦较量。 欧淑自打懂事起,就一直被家里人教育,绝不能输给尤家丫头。于她而言,尤璐便是心腹大患,欲除之后快。 所以,当见到尤璐与秋泓公子有说有笑,欧淑内心只觉负面情绪急剧暴增,浑身好似有无数只小虫蠕动爬行,通体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与不自在。 话虽如此,欧淑并不羡慕。 诚然尤璐因义无反顾赢得秋郎青睐,但要说欧淑全盘尽输却也为时尚早。更何况,秋郎是否值得尤璐如此付出,此刻还不得而知。 正如外昌所料,欧淑确实也倾心秋泓,只是对比尤璐,欧淑更在乎梦试胜负。早在梦试伊始,欧淑便已察觉,秋泓彬彬有礼的外表下,是与他人深不可测的隔阂。 这份隔阂源于对方的自信,就连戌少主也不放在眼里,是凌驾在众人之上的傲气。 这样的人,欧淑有自知之明,对方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自己。 适逢此时,若荣主动接触欧淑,同时带来一个不小的情报。欧淑看出若荣是觊觎她的外貌,起先十分抵触,但在听完对方带来的情报后,她犹豫了。 情报是关于秋泓的传闻,若荣恰巧在初试期间听说对方不好的事。欧淑当然是不信的,但一番权衡利弊下,她决定先委屈自己示好若荣,确保晋级名额后再除掉对方。 不得不说,若荣确实是枚不错的棋子。欧淑不过是稍微用了些话术,对方就把自己所有的底细和盘托出。 若荣的神通是[苦难同负],借由接触等形式,可以将自己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分摊给目标。因为神通,他没少遭遇他人排挤,甚至初试时受到以田典为首等人的欺辱,一路走来可谓是磨难重重。但也拜此所赐,若荣被监考选为武者。 嘴上对若荣大加赞赏,欧淑的内心却开始谋划如何利用对方将尤璐除掉。 本场梦试四名觉醒浪人,秋泓占一位,被投的外昌占一,假如首夜被杀的平匡算一个,则最后一人当属若荣了。 若今夜秋泓被杀,白天将剩下八人。以尤璐的性子定然会为秋泓报仇,到时候只需自己稍作引导,让尤璐主动投若荣,若荣行使异能换掉尤璐,这两个碍事的就能一并除掉了。 “明日秋泓一死,整个梦试便剩若郎一位觉醒浪人了,若郎可得小心,莫被发现才是。” 可怜若荣以为欧淑这是在担心自己,心中顿感暖意:“欧姑娘放心,除了被杀,我夜间门都出不去,根本不知晚上那些破事,他们套不了我的话。” “哦?这样,这样也好,”欧淑黛眉微蹙,“那,那除了我,还有谁知若郎神通?” “田典,那小人见不得我好,明日怕只有他会使绊子。” “对对对,若郎得提防些。” 突然,若荣话锋一转:“不过那秋泓千算万算,终究是棋差一招。” “此话怎讲?” “秋泓以梦试考生的神通猜出四名觉醒浪人,这一点不错,但那两名恶灵是否如此,就得打上问号了。” 欧淑侧耳聆听,却见对方不继续说下去,连忙娇嗔道:“若郎就别卖关子,快些言明罢,可急死奴家了。”但心里恼怒不已,恨不得撬开对方的头骨,把脑子掏出看个明白。 若荣嘿嘿一笑:“不瞒欧姑娘,在下自幼好怪谈异志,所以对奚村也是略有耳闻。奚村之事惨不忍睹,惊世骇俗,若不是今日得见,在下一直以为是他人杜撰的哩。” 欧淑听完,转念一想,对方说的有理,以欧淑家的势力,她居然未曾从长辈口中听过此事。不过想想又释然,南国之大,地域辽阔,不知始终,天下奇闻怪事多如繁星,不知道奚村也实属正常。 “若郎,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是民间闲人编造出来的故事呢。” “不,”若荣斩钉截铁道,“因为我听到的奚村,又与秋泓所说的不同。” 欧淑顿时来了精神:“此话怎讲?” “秋泓只知奚村有两个恶灵,却不知真正的原因,恰恰是因为只有两名浪人接触了月杀碑,才被恶灵凭依。 而且,那监考自始至终,都没说恶灵只有两名呀。” 以上对话,便是公投前两人偷偷交谈的内容。欧淑很想继续提问,却因监考宣布公投开始,不得不作罢。 按照若荣的意思,秋泓以所知的奚村传闻为依据,得出梦试仅有两名恶灵的结论,并私自认定两名恶灵的神通都能在考生中找到原型。 所以若荣认为,秋泓是因情报有误产生的错误判断。 但欧淑并不这么觉得,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秋泓、尤璐、于绚,毫无疑问,这三人合伙在欺骗大家。考虑到他们第一天就要公投觉醒浪人,说不定他们才是那伙恶灵! 再联想若荣口中所说关于秋泓的传闻,欧淑不禁冷汗直冒,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 院方既然把平匡的死状公布,本意就是让考生挖掘信息推演凶手。那么恶灵也一定会留下线索,明日欧淑就要亲自去寻找证据,揭穿对方的身份。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欧淑轻咦一声,怎么就到天亮了?跟昨日对比也太快了些。如此想着的她还是迈出步子,朝着屋外走去。 屋外空空荡荡,不见任何一人。 不好的预感开始弥漫心头,欧淑连忙朝旁侧的木屋看去,只见相隔数丈的陈旧木屋上,门缝紧闭,不现一丝间隙。 不仅是它,其他的木屋也都关得严严实实,整个奚村只有她的屋子是开着的。 不好! 欧淑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连忙朝着自家木屋跑去。短短数步之遥,此刻却如天堑,遥望而不可及。 欧淑拼命狂奔,再顾不得维持形象,甚至想要引动神通助力。好在最终平安抵达木屋,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欧淑有些疑惑,难道是木门太旧,以至于松动被吹开了? 倘若她此刻清醒便能意识到,自她出屋到回归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哪怕一丝微风吹过。 当她将手搭在门框准备把木门拉回时,冷不防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搭上掌背。 “?!” 这之后,白天降临。 第三十四章 一夜双杀 门开了,黑川走出木屋。 现在是第三日白天,昨夜黑川没有对秋泓动手,对方应还存活着。目前的黑川还摸不透对方底细,保险起见遂更换下手目标。 当然,就算被发现没在夜间死去,秋泓估计也已备好说辞,最后还是能蒙混过关。 所以若猜测不差,昨夜秋泓仍不会救人,梦试的考生还剩八位。 黑川环顾一圈周遭,见其他人陆续来到广场,便开始在心中清点人数。突然间,他脸上神色变了。 怎么只有七个人? 黑川又复数一遍,不多不少,还是七人。未待黑川细思,熟悉的女声自身后响起:“黑夜已过,白天降临。昨晚被杀之人,是若荣和欧淑。” 此话一出,不单是黑川,就连一直镇定自如的秋泓也愣住了。 能够在夜间造成双杀的情况,只有恶灵和武者同时动手。但武者只有在出局时才能发动异能,换言之,昨夜应是武者被杀害,同时带走另一名考生。 之所以众人感到不解,是因为大家先入为主,都以为平匡才是武者。毕竟见识过平匡的身手后,很难相信在场中还有比之更契合武者的人。 而若荣与欧淑何德何能,不仅其一人被选为武者,还令恶灵宁愿放弃秋泓,也要首先将之排除出局。须知秋泓可是明面上的觉醒浪人,若荣与欧淑的身份还能比他更高不成? 除非,下手者不仅拥有平匡神通的情报,还拥有若荣或欧淑神通的情报。甚至更进一步,凶手拥有梦试所有考生的情报。 秋泓罕见地皱了皱眉,在场中人符合条件的,唯有因初试得到陆仁手记的黑川了。 难不成这就是对方反制自己的手段?倘若武者放弃异能,自己还可能与别人一同蒙在鼓里,或者说其实武者行使异能也在对方算计之中?——秋泓没有看向黑川,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至于黑川,虽然同样诧异,却是对武者的目标感到意外。他尝试走到欧淑木屋前,发现没有意料中的阻拦,于是抬脚跨入,朝屋内走去。 欧淑屋内十分完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本尊则仰躺在杂草堆上,神情惊恐万分,似乎在最后一刻见到难以置信之物。可惜与平匡一样,眼眸处空荡荡的,明显被人挖去双眼。 黑川再往下看,欧淑胸腹有明显塌陷,观外衣完好无损,但是只要把衣物褪去便能见到其下伤痕累累的酮体,胸腹处更是血肉模糊。同时他注意到,对方右手微抬,五指内扣却无抓物,结合身体的曲缩程度以及致命伤处,初步推测对方是在关门前见到了凶手。 黑川轻挑剑眉,心中有了盘算。 “戌兄不去看看若兄的情况?”身后传来文雅男子的声音。 “有何可看,一定也是同平匡一般被啃去首级,看了糟心,不看也罢。”黑川摇头道。 “这恶灵真是不识好歹,三番五次如此行凶,再不将其抓住,只怕是人心惶惶,大家都无心梦试。” “秋郎君所言极是,”黑川道,“此等行径残暴不仁,猖狂无度,委实过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定要让他知晓本少主的厉害。” 秋泓微怔,正欲开口,又被他人打断。却是于绚见到秋泓还存活,不由高声质问:“我说秋公子,都第三天了你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死了个意料之外的武者,这不应该吧。” “于兄此话何意?在下不是恶灵,焉知恶灵所想,于兄问错人了。” “别给老子装模做样!”于绚突然怒道,“要不是你,大家怎么会知道外昌是觉醒浪人?要不是你,怎么几天下来死的都是觉醒浪人?” “于兄可错怪在下了,在下不过陈述见解,俱都是些一己之见,相信与否全在各位。况且外兄的身份可是他亲口承认,在下虽然猜到也没直接明说罢?” “没错,”尤璐附和道,“恶灵的意图只有恶灵知道,说不得放过秋郎正是恶灵挑起我等内讧的算计呢?如此草率便认定秋郎是恶灵未免不妥。” “闭嘴,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想诓骗老子?做梦!” “你!你!收回你的话!”尤璐怒不可遏,残存的手指着于绚愤道。 “收回?难道我有说错吗?”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僵持不下,围观之人多是迷茫,不知该相信谁的话,场面顿时混乱异常。 当然,唯有黑川心如明镜,毕竟自己就是恶灵。 那边三人闹来闹去,不过是想浪费时间,好直接进公投阶段,再随意找个人抗推。于绚的指责咋听去尖言恶语,却一直说不到点上,翻来覆去同一套话术,看来是跟秋泓达成了协议。 估摸着等监考宣布公投后,其中某人便会出来一番高谈阔论,然后随手一指,我看你面象不善,说!你是不是就是恶灵!今日公投对象这不就有了。 黑川内心不住发笑,这可不行,该他表现表现了。 “秋泓公子不是恶灵。” 所有人都被这位从开始梦试后一直沉默寡言的厌火城少主终于开口吸引注意,纷纷投去目光。 于绚心中一沉,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道:“哦?你有何证据?” “因为我正是四位觉醒浪人的最后一人,先知。昨夜我查了秋泓公子,他不是恶灵。” 于绚听得目瞪口呆,回头看了眼秋泓,却见对方神情凝重,似乎也没料到黑川此刻发言。心中不由暗骂这秋泓也忒不靠谱,让自己盯着厌火城少主,结果恶灵没发现不说,倒是冒出了个先知来。 “奇了怪了,这时候还有人敢冒充觉醒浪人的?” “我也不想表明身份,”黑川苦笑,“但听你们争执,颠倒黑白,想把秋泓公子说成恶灵,我觉得再不发声,恐怕就真中了恶灵的奸计。” “那你倒是说说,第一天你查了谁?” “第一夜我查了平匡。” 于绚被气乐了:“怎么,你才查完人就被杀,怕不是被恶灵偷窥想法,成了人家的引路明灯?” “不瞒你说,我也这么觉得,”黑川故作沉思道,“恐怕这恶灵能够查看他人想法,否则不可能如此巧合。我说出来也是想提醒诸位,这恶灵非同一般,不仅能言善道,还能读取人心,大家可得长点心,别落得白天当枪使,晚上盘中餐的下场。” 于绚如何听不出对方话里有话,不过眼下还是耐着性子道:“好,就当你真是先知,虽说报了个好人的身份。但你得知道,我可容不下任何的觉醒浪人,就算是厌火城少主也不例外。千万别告诉我,你这个先知什么都没考虑,亮明身份就为帮秋泓开脱。” “于绚兄莫急,我自然知道恶灵是谁,”便见黑川努了努嘴,“那恶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顺着黑川所指的方向看去,站在那里的,赫然是尤璐。 第三十五章 贼喊捉贼 被黑川指认为恶灵的尤璐脸色霎时铁青:“含血喷人!你凭什么说我是恶灵!” 于珣也道:“是呀,戌少主,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 “怎么,于珣兄怀疑本少主说谎?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本少主才是恶灵咯?” 于珣顿觉麻烦,嘴上却是陪笑道:“戌少主言重了,只是凡事讲究证据,不能因少主一面之词,就让我等辣手摧花吧?” 黑川冷哼道:“好,本少主从不无的放矢,证据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语毕,他兀自迈步走出,示意他人跟上。 于珣看不透黑川意图,回头瞧了眼秋泓反应,见对方依旧云淡风轻后,内心忍不住抱怨两声,跟上黑川脚步。 其余诸位也是好奇这厌火城少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跟随围观。 便见黑川带着众人走遍所有人的木屋,兜兜转转后再度来到欧淑木屋前。 于绚疑惑,但看对方煞有介事,遂不敢有丝毫轻视:“恕于某不解,这欧姑娘是被武者所杀,跟恶灵并无关系,又如何证明尤姑娘是恶灵?” “不急,首先须知,要想参与本场梦试,必须符合两人彼此认识,且二者互为敌对关系这一前提。相信经过了这些天,诸位已多少能看出,我就不再多费口舌。 当然,各位只需知晓,欧淑与尤璐,若荣与田典互相不对付这件事即可。”语毕,黑川看向田典,算是对说辞的确认。 田典犹豫半刻,最终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那又怎样?”尤璐怒道,“我与欧淑有仇,所以便把她杀了?别忘了,欧淑可是死于武者之手!还是戌少主想说,是我指示若荣把欧淑杀了,再杀人灭口?” “你们听听,她这不都承认了?” “你……”尤璐愕然,一时忘记作答。 还是一直聆听的于绚解围:“戌少主,或许真如你所言,所有考生彼此两两相识且互为敌对,但若荣和欧淑总不是敌对关系吧?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他们二人总在一起,非结盟无法解释。 作为武者的若荣出局时不带走敌对考生反而带走自己盟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我,我也看见了,”田典出言补充道,“是若荣主动找上欧淑,别看这小子胆小怯生,内里闷骚好色得很。” “如果我说,若荣是受到尤璐的指示才接触欧淑呢?” 众人闻言大惊。 “这正是尤璐高明的地方,”黑川道,“田典兄算是在场之中最了解若荣的为人了,从他方才发言诸位也都心中有数。反观欧淑,如果我没记错应是阳夹城欧氏子弟。以若荣这样的人,主动接触欧淑还能与对方结盟成功,我只想到两种可能: 要么若荣掌握了秋泓不为人知的秘密;要么他掌握了尤璐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只有这两种,才能让身份地位如此悬殊的两人走到一处。” “戌少主是想说,若荣掌握了尤璐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对呀,若是如此,他应该没欧姑娘熟悉才是,所以若荣实际是拿了秋公子的秘密作为筹码?”于绚刚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而其余人也自他说完后一齐看向秋泓。 “那么敢问秋泓公子,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黑川一脸坏笑。 “在下也非完人,犯错有之,过错亦有,不足道也。”秋泓依旧淡然自若,微笑以对。 见撬不出啥情报,黑川挑了挑眉继续道:“本少主相信秋泓公子为人,想那若荣是拿了尤璐不为人知的秘密才交换来的结盟。至于为何一个外人能比欧淑还了解她的仇敌,这还不简单?只要仇敌亲口承认,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就来了?”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尤璐怒道。 “先别急着反驳我,”黑川走进木屋,来到欧淑的跟前蹲下,轻抚胸腹坍陷处道,“敢问田典兄,你可知若荣神通?” 田典毫不犹豫道:“知道,是[苦难同负],他可借由接触别人,将自己身心上的痛苦分摊给接触者。” “听着倒是跟武者的神通异曲同工,”黑川点了点头,“那田典兄可知,若荣会不会武功?” 田典依旧不假思索道:“定然不会,他要是会武功,我早在初试就被淘汰了,绝无可能参加梦试。” “好!”黑川听完,当下掀起欧淑衣物,把掩盖下血肉淋漓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戌少主你这是?” “各位请看,”只见黑川将手探向欧淑的胸腹处,伸指丈量道,“此伤呈螺旋状外扩,小伤不断,真正致命却仅仅是这穿心一拳,同时裂口无序,短到毫厘有之,长至腰侧有之,招式诡异难辨,绝非普通拳法。” “这有何怪,天下武学无奇不有——等等,戌少主怎知是拳法?” “在下不才,此伤乃是白狼氏的刃突拳所致。上三家的戌家虽以精神秘法见长,也还有走近身肉搏的分支,白狼氏正是如此。刃突拳招法霸道凶猛,讲究出拳必见血,出手必杀敌,倒与白狼氏的嗜血神通契合得很。”黑川稍作停顿,顺带看了眼众人,却发现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言的反应。 黑川想了想,笑着补充道:“各位莫要惊慌,我所说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寻常打听打听便可知晓。说来白狼氏为了令自家神通最大化施展,创下这门刃突拳,结果被亥族的分家指出抄袭,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哩。” 于绚听完松了口气,同时他也意识到对方话中含义,心中大感不妙。 便听黑川继续道:“诸位,刃突拳虽非白狼氏独门武学,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至少,若荣不行。” “那,那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欧淑不是若荣所杀?或者说若荣并不是武者,武者其实另有其人?”田典慌道。 “若荣当然是武者,别忘了,规则中武者仅当出局时才能带走一人。昨夜出局两人,必定有一人是武者。既然若荣的死状与平匡相同,即代表他是被恶灵所杀。 除非若荣有本事让恶灵模仿自己,然后他则模仿恶灵,为所有人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那我只能甘拜下风,自认技不如人。” 黑川微笑着,同时看向早已脸色阴沉的尤璐,“尤璐姑娘,你说呢?” 第三十六章 所谓后手 “什,什么意思?我,我有点懵……”田典听得晕乎。 黑川叹了口气:“不知大家可记得,上一白天中,秋泓兄所说的话?以当时秋泓兄语意,招摇意图让我等在行凶现场中发现蛛丝马迹,挖掘真相,揪出恶灵,大差不差这么个意思,是与不是?” “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田典还是不解。 “你傻啊,”黑川白了他一眼,“刃突拳再不济,可也是上三家的武学,有资格学习的只有同为戌家……别看我我可不会,而且夜间我也没本事撬人家木门呀。” “无人会这劳什子拳法,又是谁对欧淑下的手?” “我们没人会,但监考会呀。” 所有考生脸色大变。 黑川无视众人反应,继续说道:“各位何不想想,平匡作为在场之中武力第一人,谁能杀他?再看欧淑,一击毙命却衣物完好,又有谁能办到?监考其实早就告诉大家,无论是否觉醒浪人,我等在梦试中不过是命令的发号者,唯有监考灵才是唯一的执行人。只是所有人都被误导,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罢了。” “误,误导?” “不错,被某个人误导,”语毕,黑川看向秋泓,“秋泓兄,你说呢?” 秋泓对黑川的话无动于衷,依旧镇定自若:“戌公子,你弄错了吧,在下如何会误导各位呢?天地可鉴,在下一直为了大家,竭尽全力倾囊告知,丝毫没有藏私呀。” 黑川暗骂一句好不要脸,表面还是笑道:“如此看来,倒是本少主错怪秋泓兄了。” 田典听得云里雾里又耻于发问,突然想到于绚,那老兄之前问题一箩筐,怎么现在又噤若寒蝉了?朝对方位置望去,却看见此刻的于绚脸色凝重,目光在黑川与秋泓之间来回逡巡。 于珣确实是看出了端倪。 当秋泓找上自己并扬言要帮他时,于珣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认定对方必有所谋。于珣首先想到对方意图拿他抗推,不过考虑到当下出局的外昌,会轮到自己也已经是翌日白天的事。 彼时于珣认为秋泓决计活不过当天黑夜,无他,秋泓过于聪明。倘若不是恶灵,必然首当其冲。 然而,现实却出乎于珣意料,秋泓非但没有死于夜间,同时再度找上了他。对方想让他留意黑川,并在白天里再配合演一出戏,出掉其他考生。 虽然半信半疑,出于对秋泓身份的信任,于珣还是选择合作,能通过梦试自然比什么都重要。直到黑川开始发言—— 黑川的立场是于珣最琢磨不透的,他本以为黑川站在外昌那边,结果直到外昌出局对方都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他以为黑川徒有虚名,不过是运气好生在上三家,与一般纨绔子弟并无区别。联想对方因算计被下放到地级考场,会是这种表现倒也合情合理。 结果当于珣觉得秋泓小题大做,内心生出轻藐之意时,黑川行动了。不仅表明先知身份,同时坐实秋泓名分。 奇了怪了,难道黑川其实也是秋泓的盟友?那为何秋泓还要让他留意黑川? 心中逐渐被疑惑笼罩,结合此刻黑川的发言,于珣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场梦试。果不其然,他注意到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违和。 毫无疑问,黑川口中误导之人正是秋泓,秋泓对所有考生包括他都撒了谎,证据就是被恶灵杀害的考生,都没有留下自身神通的痕迹。欧淑尚能解释技艺不精,但平匡亦是如此,就匪夷所思了。 须知被恶灵杀死就代表出局,使用神通出局,被杀同样出局,平匡不可能坐以待毙。唯一的解释,就是双方实力悬殊,对手的实力远胜平匡。面对敌人,平匡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现场,都是监考根据夜间情况,制造出便于考生推演真相的结果。 这场梦试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乃至结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发言游戏。 那么,秋泓既然不是恶灵,直接明说规则即可,又是为了什么要误导考生,撒下这种迟早会被识破的谎言呢? 当于绚意识到这一点,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果然如本少主所料,有人欺骗了秋泓兄,让秋泓兄冒充药师,还误导我等。” 秋泓知晓恶灵的真实身份,且早已与对方进行交易,确保自己在夜间不被杀害。所以他才能活到第三天,不,甚至能活到梦试结束。而为了让自己不在白天被剩余考生投出局,秋泓需要祸水东引,让一个人顶替他觉醒浪人的身份,揽下所有过错。 “你还有何话可说,恶灵姑娘?” 而现在,他的恶灵同伴正依照约定,蛊惑他人在本次白天除掉替罪者。 “胡说!你胡说!秋郎,快,快跟他说,我不是恶灵,我绝不是恶灵。” 尤璐泪眼婆娑地乞求秋泓,心中希翼着对方能为自己解释。 可惜,秋泓自始至终,脸上的神情都未曾变过:“尤姑娘,你不会,真是恶灵吧。” “欸?” 时至此刻,尤璐怔住了,方才后知后觉。原来秋泓先前对她所说的牺牲者,竟是她自己。 “好你个恶灵,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别以为本少主不知道,你先让秋泓兄冒充药师,误导所有考生,然后谎称自己在夜间使用神通而不出局,令外昌兄上钩,间接作证你的谎言。最后勾引若荣,让他误以为欧淑正是恶灵,这才造成眼下一夜两命的惨况,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被本少主识破。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可怜尤璐一片痴心,为了秋泓甘愿忍受失臂痛楚,未曾想最终被心爱之人背叛,彻底伤透了心。此刻的她闭口不语,对于梦试的胜负已经不再关心了。 那边于珣看不过去,想要替尤璐说话,但未待他开口,却被监考强行打断:“交流时间到,下来是公投时间。” 原来,黑川就连开始发言,也早已掐算好时机,嘴上质问尤璐让之辩解,实际上根本不打算给对方发言机会。 这一次还是他第一人,黑川想也不想地投了尤璐。 他冒顶先知,凭借一夜双死的局面提前公布秋泓隐藏后手,不仅把尤璐送上公投,再离间秋于二人关系,致秋泓名声扫地,众叛亲离。黑川倒要看看,这秋泓还拿什么制约自己。 第三十七章 秋君传闻 黑川的想法很简单,这轮公投后,秋泓必至少断一臂,不然通关无从说起。 拉拢他人公布规则,暴露浪人提醒恶灵,布置后手借刀杀人,只要缺了任意一环,秋泓都不会落得如今窘迫的局面。 所以黑川多少猜出,对方如此费尽周章,为的是确保同伴也能顺利晋级。 那名同伴是谁,是明面上协助的这两人?或是隐藏暗处的其他人?目前情报不足暂不知晓。 既如此,就要收缩范围,先把台上的人赶走,好让幕后的人登台。 于是,当见到若荣将欧淑淘汰后,黑川的心中便有以上盘算。 若荣选择欧淑的缘由,黑川也不清楚,但不重要,结局符合预期即可。 观秋泓言行,他的同伴应不是欧淑,否则不会舍弃果断,也应不是于珣,否则无需如此布局。 当然,说不得这也是对方演给他人看的戏,多考虑,谨慎些总不会错。 监考见尤璐没有任何反应,于是道:“现在进入投票阶段。本场公投赞成考生外昌出局的考生,请举手。” 考生们顿起骚动,现在的局面大大出乎他们意料,谁能想到,前一天认定的真相就在下一天被推翻了。 现在觉得这厌火城少主说得有理,说不得下个白天就要被其他人否定。 考生们不是傻子,短时间发生过多事,对于公投愈加谨慎。一阵等待后,只有田典附和黑川举手。 黑川眉心紧锁,这结果比想象中的糟糕,秋泓没有否定,也没有赞同,于珣定不会跟票,就剩田典、艾芷和伊顺三人。 伊顺的敌对已经淘汰,加之外昌也被投出局,现在的他可谓孑然一身,要争取他的票确实比较困难。 艾芷作为秋泓敌对,眼下却不敢跟票,黑川推测她应是事件相关者,兴许有把柄掌握在对方手上。 七票才得二,变数未免过多了些。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一直胆怯观望的艾芷似乎是下定决心般作深呼吸,而后朝向黑川询问道:“最初的约定还作数吗?” 未待黑川反应,艾芷缓缓举起右手。 见艾芷举手,秋泓先是一愣,随后脸色镇定不再,转而迅速阴沉。 同样意外的还有黑川,因为当艾芷举手后,那边伊顺似乎有了决断,也举起手。 仅仅一刹那,形势又是翻天覆地,黑川七票得四,逆转局面。 于珣见状,急欲出言,却发现监考正看着自己。他已是两次违规,再违规就要被当弃权处理。一番权衡利弊后,于珣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考生尤璐得四票,超过剩余考生半数,故本轮出局者为考生尤璐。”话音刚落,下一刻监考便来到欧淑身后,也不见她如何动作,欧淑突得浑身微震,双眸光亮顿时涣散,一丝血意自唇边溢出,整个人便如断线人偶般瘫倒于地。 其余人都是目瞪口呆,伊顺更是脱口而出:“也不用把人给……” 得到的却是监考森寒目光:“必须遭遇无法解释的状况,才能让本体恢复意识,离开梦试梦境,死亡是最快捷的方式。”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生怕不知情下触犯规则,被这位冷酷无情的监考赐死。 “白天结束,黑夜降临,请各位考生回到各自屋中。” 临回屋前,黑川见艾芷朝这边使眼色,虽不觉得能瞒过监考,作为对方帮过自己的回报,他还是走了过去。 “小女子已不奢求攀上戌少主金枝,不过看在方才举票的份上,恳请戌少主能答应一件事。” “但说无妨,能帮上忙的定然义不容辞。” “恳请戌少主能在下轮白天投掉秋泓!” 果然,黑川心想,嘴上还是明知故问:“这是为何,难不成艾姑娘与秋泓兄敌对?” “正是,不瞒戌少主,那秋泓人面兽心,初试时便对小女子之友花言巧语,好友涉世未深,以为遇上真爱,遂对秋泓言听计从。 结果那秋泓无故殷勤,竟是为了好友的法器!得到法器后,秋泓立刻翻脸,甚至唆使同伙迫害好友。 可怜吾友一片痴心,不仅被背叛践踏,还遭到欺负羞辱,最终不得不退出考试。”说到这,艾芷眼眶湿润,隐有雾花。 黑川点了点头,跟自己的推测相差无几,对方果然是那个事件的相关者。 但相比此事,黑川更关心的是,招摇就连这种隐私都一清二楚,甚至能将敌对双方放到同场梦试中,可见招摇对院内一切了如指掌。 那么,招摇自然不会不知监考灵是父亲派来一事。难道说这也是招摇的刻意为之? “艾姑娘,方才你也见到,我与秋泓兄谈不上仇视,况且眼下只余六人,过了今夜则剩五人,一恶已除梦试却没结束,即说明还有一恶,若我等继续浪人内战,想要胜出谈何容易。” “小女子虽愚笨,多少听出戌少主所言非实。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已知剩余恶灵身份。小女子不过一介草民,却也想替好友报仇雪恨,若戌少主能淘汰秋泓,这番恩情小女子定当竭力还报。” 面对艾芷近乎乞求的话语,黑川沉默不语。见此情形,艾芷脸露哀伤,她强忍住即将决堤的情绪,转身返回属于她的木屋中。 一夜无话,转眼梦试来到第四日白天。 而昨夜被杀害的人,是田典。 “我,我还活着……”当走出木屋,伊顺有点难以置信。 昨夜的他提心吊胆,尽管什么都听不到,他还是搭在木门上努力偷听外面的动静。 结果这一听就是一夜,木门再度打开,迎接他的是怒火中烧的于珣,以及面无表情的黑川。 “我的戌少主,你还有何话可说?”于珣对着后者怒吼道,“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昨晚查的是田典。” “不,我昨晚没查田典。” 见对方丝毫没有认账的意思,于珣恶狠狠道:“那好,你倒是说说,你昨晚查了谁?” 但黑川似乎没有要理会于珣的意思,而是转向秋泓问道:“昨夜为何不救?” “一介外人,与在下何干?”秋泓微笑道。 黑川轻挑眉梢,心道原来如此。 那边于珣见自己被无视,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横到黑川面前怒道:“哑巴了?老子问你话呢!” 见状黑川叹了口气:“那这个呢?” “悉听尊便。” “好,”随后黑川理都不理于珣,直接对着监考灵说道,“监考大人,这轮我投于珣。” 第三十八章 梦试尾声(上) 闻言于珣瞪目结舌,他刚没有听错吧,黑川居然要投他? “你凭什么要投我?” “你的话太多了。” 于珣听完,先是一怔,随后脸色阴沉下来:“你就不怕我曝光你的身份?” 这次反而是黑川露出震惊万分的神情:“我什么身份?我难道不是先知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 “好吧好吧,”黑川厌恶地摆了摆手,打断于珣继续说下去,“我承认,我不是先知,我是假冒的。” “果然如此,”于珣得意道,“居然敢假冒先知欺骗他人,那你一定就是——” “拜此所赐,我终于发现恶灵的身份了。” 于珣语塞,似乎觉得自己又听错了。 便见黑川义愤填膺地指着于珣怒道:“你就是最后的那名恶灵吧!” 正纳闷这是演的哪出戏,下一刻于珣恍然大悟,对方这是想拉伊顺和艾芷的票! 于珣因与秋泓合作,遂能知晓内情,黑川便是最后的恶灵。但伊顺和艾芷都只是普通浪人,根本不清楚夜间信息。 想必黑川猜到出局之人中存有先知,才会在上一白天那般肆意妄为,并且通过先知身份,让考生潜意识信服他的言论,最终将尤璐淘汰。 有秋泓先例,黑川就算夜里没死也说得过去。 若于珣没有切实的证据指认,如今已淘汰数人的情况下,考生的思维会受情绪左右,对公投的态度更趋于主观。面对眼下僵持局面,二者权衡利弊之下,极大概率坚持选择。 伊顺和艾芷上一白天可是帮着黑川投票,于珣担心,他们两人这一轮还会被黑川继续忽悠。 “本少主还纳闷堂堂秋泓公子怎么会轻易听信女流之辈的一面之词,原来是有你这个深水恶在旁边推波助澜啊。” “岂有此理!污蔑完尤璐这次又想污蔑老子?!你们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这人根本就没一句真话!老子现在对你厌火城少主身份都表示怀疑了,要不然哪种陷阱能让一个天级考生来参加地级考试!” 黑川心笑,这人怕是气昏了头,自己厌火城少主的身份可是招摇亲口作证,对方以此质疑,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于珣兄,我假冒身份可是为了骗过恶灵,替先知挡刀,如今没死,也只能说明恶灵没有上当,怎么能说我是恶灵呢?”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便冒充?后面质疑你时才表明先知身份,现在又说先知身份是假的,戌少主莫不是当大家都是傻子。” “此言差矣,”黑川学着秋泓般摇头晃脑道,“于珣兄,可还记得第二日白天所说的话?当时你可是扬言要投光所有觉醒浪人,我要那时候跳先知,恐怕连替真先知挡刀的机会都没有。” 于珣哑口无言,心里气得直咬牙,奈何对方话术无懈可击,自己一时不知如何扳倒。 见对方无话可说,黑川继续道:“怎么,于珣兄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如让我说。 诸位不妨仔细回想下,前几天的公投都不是冲着恶灵去的而是觉醒浪人,何故?就算通关人选觉醒浪人优于他人,那也是建立在浪人胜出的情况下,不胜出就毫无意义。更何况这个结论还是大家的一厢情愿,监考甚至没有相关表露。也不怪本少主恶意揣测,这其中是否有恶灵在煽风点火?” “一派胡言!”于珣越听越恼火,听到后面甚至想直接动手,但后背传来的刺骨寒意让他打消了念头。 黑川环视其余人,那边伊顺和艾芷脸色凝重似有心事,心知目的达成,也便不再理会对方的谩骂。 监考灵等待两边的争论暂告段落,方才宣布开始公投。这一次,于珣得到最先发起公投的权利。 于珣毫不犹豫地投了黑川,现在他几乎认定,这个厌火城上少城主就是恶灵,否则对方没必要如此颠倒黑白。 “若我没记错,厌火城属上三家的戌族管辖,戌城主也是本家中人,那么作为少主,你会戌族神通无可厚非。而戌族以精神见长,与梦试中的恶灵凭依正巧对得上,我不知你的神通为何,但这种巧合戌少主不澄清一下吗?” 黑川内心认同,这倒是很好的切入点,只可惜现在有些为时已晚。嘴上笑道:“于珣兄想要我澄清什么?我开头已经解释,是被奸人所害才会落到地级考场,眼下却说是梦试的刻意安排,是不是等会我表明神通后,于珣兄又借口不信,还要我当面展示不成?” 于珣皱紧眉头,不错,无论对方透露什么,只要有无法使用神通的规则在,那验证身份也就无从说起。说到底,他们根本无从得知考生的神通。 不对,等等,似乎有一人知道! 见于珣沉默不语,黑川笑着追问道:“怎么,于珣兄没想再问了吗?” “戌少主,你知道为何平匡会第一天被杀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恶灵。兴许恶灵意识到平匡十分危险?” “确实如此,”于珣突然笑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是戌少主可曾想过,就算平匡有天大的本事,终究比不过监考的实力,我等梦试,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既如此,何不把你,把秋泓,把我先杀了,毕竟我们几个可是在第一天都有‘不俗’的表现呢。 那么戌少主,你以为,恶灵为何会优先杀了平匡?” 黑川收敛笑容:“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因为恶灵知道平匡是觉醒浪人,且极有可能最先揭穿自己身份,于是选择先下手为强。而放眼四个异能,能让恶灵感到如此威胁的,只能是先知。 恶灵在对平匡下手的时候,已经知道平匡就是先知了!” “……” “戌少主还猜不到吗?不应该呀,”于珣笑道,“秋郎君可是说过,异能乃是各位考生神通的体现,而恶灵正是提前知道平匡的神通,才能推断出对方的先知身份。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天黑夜呢?就连作为敌对的田典都猜不到,恶灵居然能准确无误的杀死作为武者的若荣,若不是他同时带走了欧淑自证身份,我们甚至还被蒙在鼓里。 而能做到以上这些的人,只能是发生过初试事件,并借此获得大量考生情报的厌火城少主,也就是你了。” 说罢,于珣将众人的目光,一并引回黑川身上。 第三十九章 梦试尾声(中) 于珣心知自己的结论存在漏洞,推演过程属实牵强,但眼下争分夺秒,若能借此煽动伊顺与艾芷一齐出票,目的就算达成。 果不其然,黑川听完后,也陷入沉默,不过比之于珣,前者恢复得更快:“不愧是于珣兄,十分精彩,若我是当事人,恐怕就被你说服了。只是有一点我还不甚清楚,望于珣兄赐教。 于珣兄如何断定,知晓考生神通的就只我一人?说不得他人比我更加清楚,可不能因为本少主名气大就咬定为恶灵罢。” 于珣料到对方会有此反应,正想开口,却被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打断了:“与恶灵废话这么多作甚,如今就剩我等五人,结局已经十分明朗,我不认为还需作何解释。”循着声音望去,说话之人竟是伊顺。 “哦?伊顺兄这是有话要说?”黑川轻咦一声。 “任戌少主机关算尽,估计也没料到这个局面吧,”那边的伊顺却话带揶揄,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若我猜测不错,戌少主以为平匡位居先知,才会现在这般有恃无恐吧。” 此言一出,余下众人的内心无不惊骇万分。 “你,你才是先知?”于珣更是讶然,话都说不利索。 “自然不能全怪戌少主,谁会想到,平匡与我都同属预知神通。否则以平匡的实力,我何德何能成为他的敌对?戌少主认为平匡比我更像先知,正是这种先入为主,才导落得如今境地。也拜此所赐,我才能活到梦试结束。这般说来,我还得多谢戌少主呢。 至于藏匿人群不露面的缘由,戌少主已说了个七七八八,我也不多费口舌。但有一点,当平匡被杀后,我便隐约猜到恶灵想法,彼时对方认为先知已除胜券在握,我何不将计就计,索性伪装成一般浪人,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躲过白天公投,还能顺便入夜排查可疑人选。 作为我的敌对,自然吃到我第一天的检验,可惜监考告诉我,平匡不是恶灵。到了第二夜,受上一夜影响,我查的是秋郎君,可惜秋郎君也不是恶灵。到了这一步,说实话我已有些气馁,毕竟人数已然锐减至七人,若恶灵仍剩余两位,那浪人取胜将困难重重。 也就在这时,戌少主登场,还冒充先知。出于信任,我一开始是觉得戌少主无非想替真先知挡刀,博取最后的四个通过名额。只是,戌少主下来的行为就令我感到匪夷所思了。 我查过秋郎君,才能断定他身份清白,但戌少主表面上质疑对方,结果却相信其为人继而转向尤姑娘下手,是何道理?戌少主如何断定,对方先前的发言半真半假?就不能全是真的,亦或全假?这分明是一个夜间带有身份的人才能做到的事!以至于我甚至怀疑,整场梦试是他们两人唱双簧哄骗他人的戏码。 于是在昨夜,我的第三检,便给了厌火城少城主戌黑川。而监考给予的答复是,恶灵!”语毕,伊顺举起手,“事到如今,戌少主还有何话可说?” 听到这个消息,无疑振奋了于珣,他之前还想过跟黑川再辩论一番,没想到伊顺居然会是存活的先知!不管真假,眼下黑川是得不到对方的票了,那么最后争取的人,毫无疑问,就剩下秋泓。 不错,尽管秋泓与黑川合作,但他不是恶灵,两人再怎么合作,最终都要替自身的立场考虑。 于珣虽然猜不透秋泓,但他不相信对方是会为了兴趣放弃考核的人,至少,从目前的表现来说,对方不可能,也不会那么做。 “秋郎君,如果你现在跟我们一起出票投掉戌黑川,我还能对你在这场梦试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都想通过梦试,耍点小手段小阴谋无可厚非。话说回来多亏有你,兄弟才能第一轮出掉外昌。如果下轮考试还遇上,兄弟可指望秋郎君多加照拂一二。 这里就听兄弟一句劝,与我们一起投。我敢说,这戌黑川铁恶灵,若你还跟着他们,今夜戌黑川把伊顺兄杀了,明早起来大家全得完蛋! 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明早能出掉戌黑川。是,那女的可能不是恶灵之一,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女的有问题。兄弟不信你不清楚她的身份,这不明摆就是招摇刻意安排在这场梦试充当你敌对的考生啊! 还有戌黑川,初试事件你该听说过吧,一般人听到的估计是厌火城少主被其他考生偷袭,但事实真是如此吗?也不怕告诉你,兄弟的正主就是陆仁陆老大,那夜刚好有事没去,结果侥幸逃过一劫。别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真正实情只有我们内部最为清楚!与其说陆老大偷鸡不成,不如说他一直都在对方套中,从一开始戌黑川就打算拿他去跟招摇谈判呀! 兄弟不清楚戌黑川许诺什么,但秋郎君你可得想清楚了,对方可是被招摇从天级考场放逐到地级考场,万万不要相信那些劳什子同伴算计,都他妈是扯淡,真当大伙都是傻子看不清内情不成?但若是秋郎君执意孤行,兄弟只能祝你一帆风顺,到时候阴沟里翻船可别怪兄弟没有提醒!” 为了让秋泓跟票,于珣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话,可谓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有些话说得肉麻至极,他自己细思都直泛恶心。 在他看来,秋泓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先看出黑川身份的人,毕竟还是对方让自己盯梢黑川,于珣才有发现后者身份的契机。话都说道这份上,就算利益熏心,这时候秋泓也该多考虑一二了。 可惜,结果出乎于珣意料,直到监考灵宣布首轮公投结束,秋泓都没有如设想般举手。 见此情形,黑川心觉好笑,个中缘由不全是大费周章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于珣兄弟,也包括对方的身份。 黑川确实没猜到于珣还跟陆仁扯上关系,心中不禁感慨世界真小,越想越觉有趣,结果一个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 那边于绚听到黑川笑声,原本压抑的怒火顿时炸裂开来:“秋泓,你脑子进水不成,老子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你他妈难道还能理不清形势?” 这下子,黑川笑得更乐了:“于珣兄别白费劲了,都这时候还看不明白吗? 人家自始至终的同伴,就只有另一位呀。” 第四十章 梦试尾声(下) 黑川早该想到秋泓那位同伴的真实身份。 这其实再明显不过,仅仅需要回看过程即可。对比其他考生,两人的交互那么突兀,就仿佛局外人般游离梦试之外。 黑川实在难以相信,作为敌对的他们,除了捕风捉影的传闻以及当事双方不痛不痒的表态,居然没有丝毫哪怕实质上的针锋相对。 若说艾芷尚有自知之明,清楚凭她不能除掉秋泓,所以没有对策还能理解。但秋泓对此也毫无想法,那可就大有问题了。 艾芷,何许人也?初选事件的核心人物,传闻中受害者的好友,最清楚秋泓内情的人。 从陆仁情报以及她的讲述可知,秋泓为了不让传闻泄露,所有关联者几乎都受到影响,她本人也遭到对方的欺凌威胁。 这一点在梦试伊始,从考生们对秋泓的只闻其名,不知其事便可窥悉一二。能够作证的还有招摇学城,同时将两人作为敌对安排进一场梦试,以招摇监视整场初试还能有如此举动,间接说明传闻的真实性。 所以,黑川就算对两人的行为再有异样,心里也很难想到双方认识的情况。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还打着投掉于绚后,夜间刀掉伊顺,下一轮白天利用传闻说服艾芷放弃考试去为好友报仇的算盘。 结果正如眼前所见,那两人把大伙都给骗了。 于绚与黑川不同,他还没能理顺黑川话中的含义,便在随后对方发起的公投中占据三票,被监考执行死亡。 而直到临出局前,他的表情依旧迷茫,心中都在想着这厌火城少城主到底许诺了什么宝贝给秋泓,能让对方如此死心塌地,甚至不惜放弃招摇的考核。 难道是拿对方家里人进行威胁?那确实有可能,秋泓虽然看上去十足伪君子,要做出背弃亲人的行为怕是没有准备。学城考核常有,但亲人可不一定。想到这,内心顿时对黑川又厌恶几分,果然上三家都一丘之貉,没一个是东西的。 伊顺也是从原本发现恶灵的兴奋,到见识秋泓投票的惊愕。梦试已经推进至今,所有人的身份非常明朗,浪人胜出已经板上钉钉,他想实在不出这样的局面还能翻出什么水花。奈何世事难料,现实真就给他当头棒喝。 数息之前他还幻想着梦试通过,考官们褒扬他隐匿的妙计,现在则满脑子只剩下手足无措。看着眼前被监考灵以鬼魅般身手夺取性命而倒下的伊顺,伊顺茫然的瞳孔内透着绝望。 他开始羡慕平匡,同样是淘汰,前者至少第一个出局,不用像他一般经历此等折磨。 没有什么会比等待更让人煎熬,对面在等结果,而自己却在等淘汰。想到这,伊顺难掩失落,心中甚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伊顺打算快些结束闹剧,想象的都是监考无声处决,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当眼前门扉轻启,外界亮光照入昏冷的木屋,他突觉一阵哆嗦,心中竟没来由地产生犹豫。 只是由不得他继续踌躇,门缝便被用力撕开,幽深的,不对,明堂的亮光如瀑般倾洒在他的全身,充斥着他的全部视野。 天亮了,嗯?天亮了? 伊顺有些不敢相信,连忙跑出木屋,天空虽然依旧蒙尘,毫无疑问,现在是白天。 他居然活过了夜晚!? 如同印证他脑海中的难以置信,伫立中心的监考开口道:“黑夜已过,白天降临。昨晚平安夜,无人被杀。” 伊顺震惊之余,同时看向秋泓,难道昨夜秋泓心态发生大转变,又想帮着浪人获胜? 那边秋泓虽然表情依旧,说话的语气却是略带责备:“在下以为戌兄是聪明人,没想到还会做出这等垂死挣扎的举动。” 黑川则嘿嘿一笑:“秋泓兄莫怪,我就想看看到底谁是医师,原来如此,伊顺兄真不是医师呀,感情你那高深莫测都是装出来的,幕后居然是个女孩子家。” “你!!”黑川的话似乎触及到秋泓软肋,对方罕见地动怒了,不过秋泓很快便恢复了,心里安慰这不过是对方的垂死挣扎,权当笑尔。 “不错,”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打断两人对话,“我才是医师,那又如何?” 只见艾芷阔步走来,步伐如刀,目光锐利,全身上下透着不可直迎的锋芒感,原本那个胆怯模样便如人间蒸发般失了去向。 “若你听话,我还能留你个梦试前三,可惜你选错了,这是咎由自取。”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黑川没有接话,而是感叹,“为梦试通过如此煞费苦心,可真是辛苦了。” 艾芷一愣,随后嘴角上扬:“可惜了,若非对立,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那倒未必,”黑川耸了耸肩,“毕竟我不会对他人唯命是从。” 这句话无疑又刺激到秋泓,正欲发作,便被一旁的艾芷回瞪,满腔怒气涌上喉头无处倾泻,只得生生咽下。 “你似乎不会失落,是早有预料,还是虚张声势?” “我都放你们到决赛了,你说呢?”黑川苦笑,“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你如何能骗过招摇的监视?” 艾芷闻言,笑了笑,锐意稍缓。便见她背过身去走向监考灵:“很简单,招摇的监视终究只在学城内,就算再如何调查背景,南国之大,短短数十天又能查得出什么?” “原来如此,是我太相信情报了。”黑川心中了然。 看来对方一开始就不打算正常地参与招摇入学考,于是从踏入招摇前便着手布局。 两人明面上并非来自同城,实际却早已彼此认识。按此推断,他们两人参加初选,应是由艾芷挑选目标,然后让秋泓假意接触,待到时机成熟时便动手。不仅从目标骗到好处,还能捞到与彼此的“敌对关系“,方便后续入学考核的发挥。 此举虽不算高明,胜在稳妥,不仅可以收集情报,而且能两方内应,用在入学考核倒也合适。 “可怜那女孩当你好友,你倒是下得了手。” “怎么,没有其他想问的了?”艾芷置若罔闻,淡然道。 黑川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这次轮到艾芷疑惑了,这黑川明显死局,为何还能如此淡定?虽说不过是一场考核,这次不过还有下次,但面前的对方似乎镇定得过分了,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对方留有后手。 等等,他不会真有后手? 第四十一章 梦试尾声(伪) 艾芷朝秋泓方向望去,那边秋泓同样不知所以,一脸惊疑地回看自己。她顿时心起恼意,忍不住碎了句帮不上忙的废物。 正如先前所言,艾芷与秋泓早在招摇外便已经相识。她出身贫困人家,最初是作为秋家下佣被买入秋府。 而秋府最初也并非秋泓一位后继,在其上还有两位兄长。 虽然秋家三兄弟同父同母,各自性格却截然不同。大兄志气高远,梦想入得庙堂为家族争光,二兄天生聪慧,年未及冠便着手家族产业,两位兄长表现优异,一直深受家族看重。 与兄长们不同,秋泓虽长相俊郎,然不思进取,喜好玩乐,经常给家中平添事端。每每念及,家里人都是恨铁不成钢,渐渐便冷漠视之。 失去家中束缚,秋泓倒也乐得悠闲,依旧是我行我素,游戏人间。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参加招摇入学考的。招摇的入学考,虽然面向南之国所有适龄人士,但要想踏入学城参加入学考,之前还得先通过地方考核才行。 以秋泓的情况,且不说愿不愿意,对于他这种被放弃的人,家族担心其闯祸还来不及,如何会逼迫参加地方考核。到时候失利事小,若因此损害秋府颜面,沦为街坊笑柄,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所有的一切,在艾芷成为秋泓仆人后,出现翻天覆地的转变。 首先是别院传出艾芷被秋家三公子调戏之事,这其实再寻常不过,秋府女仆们或多或少遭遇过秋泓的骚扰。佣人的地位本就下等,加上秋泓天生的好皮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秋府大人们也对此视若无睹,区区一个下人而已,最多下次遇上秋三郎教训几句,犯不着为之大动干戈。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自那件事后,秋泓像转性一般,不仅没了往日浮夸,整个人也沉稳许多,处事待人与之前判若云泥。 开始所有人还没将其与调戏联想到一起,诧异之余,只当是秋泓撞鬼,于是请了些能人异士为其驱邪。 但是几番折腾下来,秋泓没有变回原样,倒把大家累得够呛。 正当秋府大人们以为秋泓是想通了遂做出改变而深感欣慰时,秋家三公子又爆出惊人言论,他不仅扬言要恢复艾芷民籍,还要归还其自由身。 大家方才后知后觉,秋三郎的转变正好在调戏事件之后,原来一切都是那个艾芷搞鬼。 可无论秋府如何拷问,艾芷都表现出与其他下佣无二的反应,加之她过于胆怯,常常行训一半便惊吓昏迷,而秋泓也在得知后极力阻止,故拷问往往被迫停止。 久而久之,秋府大人们发现对艾芷拷问无果,见秋泓似乎也无其他异常。经过商讨后索性放弃,艾芷最终如愿以偿。 不用说,秋府发生的一切都来自艾芷手笔。 艾芷虽出生贫寒,却不甘命运如此。进入秋府后,她便开始着手谋划,借由自身慧眼识珠,很快锁定下手目标。秋泓外表放浪形骸,内里却胆弱怯懦,是典型欺软怕硬之徒,对于计划实施再合适不过。 之所以结果顺利,除了目标的选取,还有她神通功劳。艾芷的神通是[虚梦亦真],能让人无法辨别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她正是通过神通,利用秋泓喜好调戏佣人的特点,勾引并层层暗示,让秋泓不知不觉间掉入陷阱,最终对她唯命是从。 当然,恢复民籍还不算完,这不过是艾芷计划的第一步。离开秋府后,她并没有返回故乡,而是来到秋家行商必经城都之一的申首城,通过秋泓关系在那里开始定居。 艾芷明白,恢复民籍不过是让自己和一般人站到相同起点罢了,再往上还有支天十二族,他们才是藏荒至高点,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若不能到达上层,就此安分满足,那与先前处境别无二致,处心积虑也将毫无意义。 所以艾芷必须更进一步,至少能够触及到门槛,而招摇考核就是她的敲门砖。 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艾芷的计划推进,为了能通过梦试考核,她甚至不惜将初试得到的心念通用在此处,心念通是一对尾指大小的贴片,将其贴在各自额头处,两人的想法就能互相传递。秋泓明面上通过传音符和尤璐于绚交流,暗地却利用它与艾芷沟通,互换情报。 黑川会将她留到第五天,恰恰是其认为看穿实则中计却不自知的体现。按理来说,对方应没有其他手段才是,为何还会如此自信? 没来由的,艾芷觉得自己算错了。可是她想不懂,任由自己如何推演,都看不透黑川的破局之法。此至终局,全场不过四人,恶灵只剩下黑川一人,对方凭什么能够翻盘? 等等,四人? 艾芷的正为那一霎那的思绪愣神,便听到身侧一人大吼大叫,不用看也知道,来人乃是仅剩浪人之一的伊顺。 只见伊顺大跨步走来,边走边高举左手,同时不忘指着黑川喊道:“投他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到了这一步不可能不知道各自身份吧!这个人就是恶灵啊!投完我们就通过了!” 但当他走到近前,却发现在场三人都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对面的黑川甚至双手捂耳,一脸困扰道:“伊顺兄,我们又不是聋子,听得见。” 伊顺被说得哑口无言,脸登时涨得通红:“好你个戌黑川,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吧,等会监考处刑,我要看你跪在地上求饶!” “伊顺兄,这里是梦境,梦境之中死去只会退出而已,不会真正意义死亡。” 伊顺又是语塞,想想总算没接话,而是对着监考喊道:“监考大人,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没有什么好聊的了,赶紧开始公投吧,全票出戌黑川,他定是恶灵。” 监考见状,看了眼其他人的反应后宣布道:“交流时间到,下来是公投时间。”并让伊顺作为首位公投人。 伊顺一得到许可便表示公投黑川,在他看来已经不需要其他的佐证了。秋泓则是第二个,这是通过心念通得到的结果,目前药师的药被用去,不能再跟对方瞎耗了。 全场没表态的人,只剩下艾芷和黑川。 黑川见对方神色凝重,开口道:“你似乎有话想问?” 艾芷被问及,表情一滞,想了想还是摇头地举起手:“没有,你猜错了。” “是吗?那让我猜猜看,你想问什么?”黑川嘿嘿一笑,手托下巴故作沉思道,“我猜,你是想问,为什么要把你留到最后,是与不是?” 艾芷瞳孔微缩,尽管十分克制,但还是掩盖不了动摇的神情。 黑川没有去看艾芷,仿佛他也在思索那个问题,良久才回过神来,对着自己方才失态歉道:“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若你确实想问,可惜了,我也想知道为何。” 语毕,不再理睬对方反应,黑川就像进行最后通牒一般,缓缓却又有力地举起手: “监考,我也想投自己一票。” 只是他的手,终究没能与其他人般高悬,因为早于他开口之前,监考便向黑川靠近。当他做出动作时,一双白皙且纤长的玉手伸出,包裹着黑川的手掌,将其埋在来人的胸处。 “讨厌,你个死鬼,明明知道我会舍不得还这么做?” 第四十二章 梦试尾声(真) 所有人都瞪目结舌,震惊于监考举动之外,还对她发出的声音感到愕然。 那声音绵而甜腻,幽婉媚人,与先前的冰冷森寒截然不同,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面前之人会是监考灵。 伊顺还未从惊讶中回醒,视线中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黑影转瞬即逝,速度之快,伊顺几乎没能看清。 只是下一刻,伊顺便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湿冷异常,视野所及红雨阵阵。抬头看去,原本高举的手臂不知何时失去踪迹,空荡荡只余下臂根正向外喷洒血雾。 迟来的痛楚袭上心头,尽管身处梦境,疼痛却没有丝毫减缓。失臂的撕心裂肺令伊顺忍不住哀嚎啕叫。但于此同时,又是一道黑影闪出,悲鸣惨叫戛然而止,脖颈之上已无他物。 亲眼目睹伊顺被削成人棍后弯曲倒地,罪魁祸首的两道黑影则似乎仍不解气地啃咬着他的残骸,艾芷惊恐万分,难以置信如此凶残的一幕居然发生在须臾之间。 至于始作俑者的那位,此刻竟依偎在黑川的怀中,饶有兴致的看向这边。 “你,你不是监考?你是谁?监考呢?” 监考灵,或者说戴着犬首傩面的人笑了。声音依旧婉转悦耳,但此刻传到艾芷耳中却令她不寒而栗。 “奴家还能是谁,不就是你们的监考灵嘛。”语毕,那人摘下傩面,一头如瀑长发散开,显出半张如雪玉靥,不是弥裳又会是谁? “怎么是你?”艾芷难以置信。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奴家呀。”弥裳咯咯笑道。 闻言,艾芷便如遭雷击,踉跄地后退两步。方才后知后觉,欺骗所有人的不是她与秋泓,而是对面两位。 他们才是,自始至终将所有人蒙在鼓里。 “这,这不可能,”秋泓可算听出味来,惊疑不定道,“你想说,这场梦试是你们俩合谋的,可你和他不是敌对吗?若不然,招摇如何安排你们同场考核?” “怎么,秋泓兄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次是黑川接过话茬。 原来早在初选阶段,黑川便注意到宿舍楼上空盘旋的灰头鹰,与其说是保护考生周全,更像监视楼内的一举一动。 既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在宿舍内上演一出亲友反目的戏码?派上用场固然最好,用不上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为此,黑川找来弥裳,将自己的计划都写进纸条,夹在陆仁手抄中由对方带走。 “孤村游戏我与裳儿玩过不止一次,紧张刺激的更是比比皆是。别说交流,我一提,诶,乖乖裳儿自会明白我的心意~”说罢不忘在弥裳如柳的腰肢上捏了一把,惹得弥裳娇嗔连连。 按照弥裳的说辞,父亲会保证黑川通过下来的考核,这就表示,要么父亲买通招摇的监考,要么能在考核中安插帮手。考虑到两者实现的难度,黑川更倾向于后者。 所以当黑川进入梦境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木屋,而是稍作停留才踏出屋外。为的就是确保出去时,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能够第一时间聚集自己,为帮手打掩护。 离开木屋时所做的伸展,其实是专属于黑川他们内部的暗号。正是通过这个暗号,弥裳才能得知黑川的计划,假扮监考,戏演考生。 秋泓闻言,心中骇然,所想却是厌火城少主的行为竟如此大胆,想必平日里与自己不逞多让,一时竟忘记应答。 艾芷则没去理会自己人那点破心思,此刻的她眉头紧锁,心中疑惑众多,若得不到解答,恐怕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刚刚的梦试都是假的,是你们为了真正的梦试而演出的闹剧?” “正是,能够兵不血刃通过考核,还得向两位道谢。” 可是,艾芷还是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真正的梦试又是—— 突然,她想到了,假梦试第一天被杀死的平匡。觉醒浪人的真实身份必须第一夜告知,所以不存在事后编造的可能,那么对方又为何会在第一天就杀死他呢? 不会是抽选,艾芷的眼力告诉她,对方不会做无理由的事,更何况还是首夜如此重要的节点。 不会是障眼,平匡不是傻瓜,若杀他时被察觉到意图,极有可能留下线索,到时候。 更不会是人情,平匡的对头伊顺甚至到终盘才自爆身份,这样的人被分配先知,足见对方一开始就没想启用先知。 那么,只能是平匡的实力让黑川忌惮,迫使黑川不惜风险也要尽早除掉这位全场武力最高人。由此推演,结合当前场地,以及梦试背景,答案也便呼之欲出了。 “梦试的内容其实是浪人与恶灵之间的较量?” “不愧是艾姑娘,如你所想,”黑川赞许地点头道,“真正的梦试正是非对称对抗。按照招摇的意思,这个奚村中隐藏着一个咒物,当且仅当两名浪人接触后,考核才会开始。接触的两人将会变成恶灵,与其余的浪人互相拼杀,哪一方把对立杀光,则通过梦试。 招摇的考核,就是这般简单粗暴。” “原来如此。”艾芷叹了口气。 平匡的死明显疑点重重,但对方巧妙利用村后之行,以及从陆仁得到的考生情报,故弄玄虚,却愣是诓骗住所有人,让考生们以为弥裳确实为监考,从而将众人活动限制在这方寸之地。 而艾芷自己,也因被分配的假身份,加上首日便推断出黑川的恶灵真身,竟沾沾自喜,殊不知一切都是对方给她的饵食,目的正是引君入瓮。反观自己甚至替对方的说辞自圆其说,简直丢人现眼。 “戌少主早已识破我和秋泓的关系,留到最后不过是想羞辱我们。可笑我还自觉运筹帷幄,忙活半天却终为他人嫁衣。” “此言差矣,”黑川道,“我留你们到最后,是因为我相信,你们也会留我到最后。恶灵虽强,却也只能稳杀两名浪人,我需要有人能保我到最后,而你们,正是最佳人选。” “怪不得规定只有四名浪人能够获胜,原来是这个目的,”艾芷摇头,算是认清自己失败的事实,“可我还有一事不明,望戌少主解惑。戌少主难道与秋家有过交集,否则如何能看穿我的身份?”艾芷自认她的伪装天衣无缝,除了这个理由,或者对方神通,不然她实在想不出另外暴露的可能。 “哈哈哈哈这个呀,”黑川罕见地露出讪笑,“倒不是说不得,艾姑娘可还记得第一次与我交流时所说的话吗?” 艾芷先是一愣,见对方不像捉弄,于是努力回忆道:“我当时说了,冥生石?” “正是,便是这冥生石,暴露了姑娘身份,”黑川道,“再问艾姑娘,你这奚村的传闻,是从何得知的?” “当然是从——戌少主是说,这个传闻是你传开的!?” 黑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便听他继续道:“南之国内,关于奚村传闻实际有十数版本。我通过关系,将它们在不同区域传播,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获悉接触者的情报。招摇拿了一版,打造奚村梦境,秋兄拿了一版,告知众人规则,而姑娘拿了一版,借此与我攀谈。这其实没错,只是你拿的,却跟秋泓兄的相同,那可就有问题了。 须知在我手头的情报上,可分明写了你们两人来自不同区域呀。” 第四十三章 梦试尾声(后) 秋泓玩世不恭,生性放荡,就算为了应考强学典籍,对比真正学子仍存有不小的差距。平日里背诵诗文都来不及,如何有闲情翻看奇闻杂学。 所以,梦试中秋泓表现出的博学,乃是通过心念通从艾芷处获得。而艾芷则在离开秋府后开始大量学习,自身学识大都来自申首城的见闻。 想必就是在秋泓为其余考生讲解奚村的缘由时,对方便察觉到端倪。随后在艾芷主动攀谈后,对方开始怀疑二人。 当然,光凭这一点就断定艾芷与秋泓是同伙,以对方的谨慎,作为线索恐怕还远远不够。艾芷认为,应该还有其他细枝末节暴露了自己与秋泓的关系。考虑到黑川的身份,艾芷很快便想到地曹。 那是隶属戌族的秘密组织,专门负责处理戌族见不得光的事。据说地曹手段无尽,耳目通天,无论什么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地曹想,随时会被找到。 照理说,艾芷本不该知晓地曹的存在。奈何在申首城的生活,一桩案子却将她与地曹关联上。 艾芷来到申首城后,经秋泓授意,暗中接手秋家在此地的部分生意。以艾芷能力,秋家在此处的生意蒸蒸日上,越发兴隆。直到有一次,与他们存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被莫名杀害,且是死后被切成数块,排成诡异的阵法,死状可怖,惨不忍睹。 此事一出,立刻惊动全城,大家都在传城内来了邪教,伺机而动,商人只是开始,一时间人心惶惶。 申首城为了安抚城内住民,秋家则为了恢复受损名誉,双方遂一拍即合,打算一起彻查此案。只是当两边人马摩肩擦掌,正要大展身手之际,城主收到了消息,竟不知从何处弄了个人当作凶手,便把案子草草结案。而秋族本家似乎也收到风声,要求部下不再深究此事,此案便不了了之。 只有艾芷知道,被顶罪的人是名热心肠的壮年,家里养了数个苦命孤儿。而因为壮年的关系,那些孤儿也被当做同伙抓住,从此再没在申首城中见过。 而消息的来源,经过艾芷努力,最终确认来自地曹。那是她从未听过的组织,拜其所赐,自她被卖拐卖进秋府,又一次意识到自身的卑微与渺茫。 十二族下,皆为蝼蚁,无一例外! 只有成为十二大族的一份子,她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人。 而现在,对方口中所说的关系,会不会指的就是地曹?她在得知真相的同时,会不会也将面临危险?艾芷不知道,却没有继续发问了。 黑川见艾芷陷入沉默,微眯双眼,正想开口,冷不防一道黑影闯入视野,紧接着秋泓的悲鸣声适时响起。再看过去,一具正不断朝外喷涌血雾的男性尸身缓缓瘫倒。 “戌郎与艾娘聊得甚是欢喜,可叫奴家好生羡慕。”怀中传来幽幽叹息声,不用看都知道是弥裳。 黑川顿觉窘迫,自己这逢问必答的老毛病又犯了。挠了挠头,从弥裳手中接过另一个犬首傩面,对着艾芷道:“艾姑娘,那就得罪——”话未说完,黑川发现艾芷的前胸领口处已被解开,露出其下雪白一片,以及一只奇怪的竖目纹身。 那竖目原本紧闭,但当与黑川对眼后,便如同活了一般猛然睁开,现出其下灵动异常的重瞳。 黑川心叫不好,想要赶紧戴上傩面,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竟双眸翻白,半抬的双手停在当场。而他怀中的弥裳,不知何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秋家好歹也是大家,怎么可能没为子嗣准备保命法器。若我猜测无误,应是件上乘的反伤法器,受到伤害越多,反击的诅咒越强。”艾芷一改先前颓势,脸上再度浮现笑容,只是这一次,笑意之中癫狂更甚。 “至于戌少主,”艾芷随地拾起一把破损的利物,缓缓朝着黑川走去,“居然连我在等候时机都看不出,该说你是过于托大还是太天真了呢?” 就在刚才,艾芷表面上询问黑川,吸引对方注意,暗地里却通过心念通让秋泓假意逃走。果不其然,弥裳注意到秋泓异动,于是对其下杀手。 黑川尽管通过情报得知艾芷的神通属于迷惑的[嫁梦]分支,一直留心没有正视对方表情,殊不知艾芷引动神通的媒介其实是胸口处的入梦重瞳。 对方猜到以艾芷阅历,定然知道地曹存在,打算借由地曹令她畏惧,从而在心理上形成压制。可惜,自那个事件之后,艾芷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成为人上人。 而这招摇考核,便是她的第一步。 “再见了,戌少主。” 语毕,艾芷不再啰嗦,攥紧利物便朝黑川刺去。 眼看利物快要贯穿黑川,艾芷忽觉一沉,持器的左手似乎被什么抓住,无论如何都刺不出致命一击。她连忙看去,竟发现有一只手正死死钳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移动分毫。 “你怎么还活着!”艾芷如同见到鬼物一般惊呼。 那只手的主人,也就是弥裳缓缓起身,一边抓着艾芷,一边轻松地拭去衣着尘土:“艾娘好算计,不仅猜到我们借助恶灵需要佩戴傩面,也猜到我,唔奴家会对秋公子下手。” “那你为什么会没事!法器的诅咒,别说是觉醒,就连大成级也不能幸免于难!除非,除非你——” “很简单,因为我们在确认完恶灵凭依后,便互相交换傩面了。原本只是戌郎的小实验,没想到居然救了我们。” “这,这不可能……”艾芷难以置信,转头复看向黑川,“也就是说被诅咒的人是他?” 弥裳点了点头:“不错,被咒杀的确实是戌郎,话虽如此,戌郎尊躯也不是谁人都能碰的。”说罢,便听嘎吱一声,艾芷的手腕被弥裳轻松捏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视掉对方的哀嚎,弥裳如同扔破布般将艾芷连手带人扔出丈许。随后,她伸出双手,捧过黑川的傩面,戴到自己脸上,同时把僵直原地的黑川拥入怀中,替他挡下身后四溅的血浆。 …… 黑川停滞的时间再度流动,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此刻的他通身是血,精疲力竭,仿佛刚刚经历过的一场恶战。 周围景象明显不是奚村,却又令他熟悉无比。 又是这个梦。 第四十四章 梦中往事(续) 黑川坐在自己的木屋内,四周狼藉,木门敞开,门外正围站着小半圈人。 人群有男有女,却都戴着兽首傩面,傩面形态各异,眉心皆有一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算上黑川恰好十人,鬼人村所有人都来了。 大家似乎收到风声,十分好奇,都想见识见识杀死前任甲鬼和戊鬼到底是谁。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傩面眉心处刻了一个甲字。 作为被点名的唯一人,甲鬼恐怕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加好奇,迫切想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是,当甲鬼见到黑川的惨状后先是一怔,随后发出大笑:“哈哈哈哈哈,早就知道你是虚张声势。我说什么来着,监视者怎么可能答应那么荒唐的事。” 这次却换成黑川疑惑了,黑川面露惊恐,探出脑袋上下打量一番甲鬼后,半响才缓缓出声:“你,你是甲鬼吗?” 甲鬼又是一愣,不明所以,反问:“我不是甲鬼还能是谁?”但话刚出口他就呆住了,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沾血的短刀。 这把短刀何其熟悉,就算被鲜血浸染甲鬼也认得。 “这,这不就是甲鬼的武器吗!?之前对付化魔的前甲鬼用的就是它!”这时,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出这么一句,所有人闻言都大惊失色,纷纷朝后退一步。 “等一下,不是我,不对,它是我的不错,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甲鬼察觉不妙,连忙转过身对着其他人解释。但无论他如何辩解,每当他朝别人迈出,对应的人则都会向后退去,二者间的距离并未拉近。 如此一来二去,甲鬼已经有些恼火了:“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你,你,还有你,刚刚不是看到我了吗?我可是跟着你们一起走,大家是一起过来的!” 但是,被他点到的那些人都不敢回应,毕竟天色已黑,虽然能见到彼此,却看清各自的样貌,更别说辨别傩面上的字了。谁能保证,跟在你身边的是人是鬼? “你不会是,都忘了吧?还是说你根本没意识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黑川。似乎是被甲鬼的愤怒影响,他的声音甚至颤抖起来:“刚刚提着刀把我砍的浑身是血,明明就是你!” “放屁!我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哪有时间先过来杀你!?” “那好,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会过来?”黑川质问,“不早不晚刚好接近夜半,这时机未免太巧合了吧!” “我,我就是晚上睡不着,想出来逛逛,刚好看到大家都朝这边赶,就跟过来瞧瞧。”甲鬼说得支支吾吾,后半句甚至憋了半响才一字一顿挤出。 他确实心里有鬼,早在上午被黑川指证后,他便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所做之事真被对方发现。于是当临近夜半,甲鬼计上心头,打算亲自前往黑川的住所潜伏,看看监视者是否真的同意对方所说的那个荒唐游戏。 若监视者没同意,甲鬼没动手,既不会触犯规则,也证明对方在诈自己。若监视者同意,他便抢在监视者动手前把黑川杀了,以他现在的身手,杀死一个刚入鬼人村不久的幼畜还绰绰有余。 没曾想,甲鬼过来的路上便撞见其余赶来的鬼人。虽然时间入夜,天色昏暗,赶路时彼此看不清各自面具,但人数不会撒谎,来时的人和到达的人人数一致。 甲鬼很庆幸自己方才选择,同时幸灾乐祸:“我跟其余九人是一起过来的,算是全员到场吧,如何能提前过来对你行凶?” 然而,对方畏惧的神情,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强烈:“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甲鬼知道对方在攀咬,想要栽赃自己成为凶手,但不知为何,他确实有杀人冲动,仅仅是看着对方,他的心脏便剧烈跳动,如擂鼓的撞击声震得他头脑嗡鸣。此刻他恨不得拾起短刀,冲上去把对方大卸八块。 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自己? 甲鬼猛然一惊,对自己产生的想法感到害怕,内心有些发瘆。为了壮胆子,甲鬼抬高音量厉喝道:“少,少装模装样!故弄玄虚!” 黑川可不知他怎么想,只见黑川的表情从畏惧到凝重,再到最后的惊恐:“你,你再说说,你们来了多少人?” “十人啊,不多不少正好——”话到一半,甲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全村人不就只有十人吗?赶路的怎么还能有十人? 他连忙扭过头去看向身后,那些人已不知不觉退到一边,与他彻底分隔。而深夜中的面具,无论怎么数,都只有八个。 过来的路上,有一人不见了!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第十人就是黑川。所以实际是,过来的路上,凭空多出一人! 甲鬼只觉得后脊发凉,那些对准他的傩面,尽管看不清表情,甲鬼仍能感觉到他们面具之下不断涌现出的慌乱,惊恐,愤怒和厌恶,那些负面情绪不断交织缠绕,拼凑出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他彻底笼罩。这张巨网比夜更黑,比天更晚,交错的网格不断收拢,遮蔽甲鬼的五感,掩埋他的内心。 他想要挣脱束缚,却发现自己的意识逐渐被抽离,整个身体越来越不听从控制。 正当甲鬼还在抗拒变化,背后的人声却将一切拉回现实:“你不会是,化魔了吧?化魔的人都是无意识,无理智地行凶,所作的一切都不受控制。杀了他们的同时,你也被侵蚀了。” 化魔? 我,化魔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 甲鬼暴怒地抄起地上短刀,仅仅一晃身,须臾之间便冲到黑川的面前,绷紧的手臂便如被引燃般骤然挥出,刺出的短刀带起破空裂响,对准黑川的咽喉处贯去。在场众人甚至都没能反应,短刀利刃处已经点上殷红。 然后,尘埃落定。甲鬼被滚热的鲜血覆盖,但仅剩的理智告诉他,那不是对方的。触碰黑川的同一刻,他似乎也被触碰到开关,全身仿佛被拆卸似的分崩离析,就连短刀也工整地断裂数块。 视线的尽头,黑川在笑,之前的畏惧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对方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是甲鬼的耳朵被砍掉,听不见。幸好,眼珠子还在,于是他勉强盯着对方的嘴型,总算看懂内容。 对方似乎在说,夜半了。 第四十五章 往事如梦 黑川伸着懒腰,心想这档子破事总算结束了。 他没有被溅一身红,甲鬼裂开的时候,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下所有。不过现在黑川抬脚跨过,阻隔又消失了,仿佛自始至终不曾存在。 莫非是监视者的神通?黑川扫视眼周遭,并未看到有外人。 其他人看到甲鬼被当面削成肉块,原本强压住的胆怯顿时涌现。从他们的视角往前看去,甲鬼四分五裂的头骨位置恰好接上黑川的微笑,下意识以为是黑川干的,恐惧骤然爆发,几乎所有人被吓得四下奔逃,只余下一名的女童杵在原地。 女娃身躯娇小,四肢纤细,咋看去仿佛是伫立的瓷娃娃,精致且脆弱。佩戴的傩面眉心处写了癸字,估摸时间,恰好是顶替戊鬼空缺的新人。 癸鬼见对方朝自己走来,不退反进,同时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正是黑川的壬字傩面。 至此,甲鬼受惊之谜总算解开。从赶路时用黑川面具假冒人数,到对峙时于甲鬼脚边放置短刀,甚至最后煽动人群来孤立甲鬼,都是癸鬼所为。便是多亏她,黑川才能顺利让甲鬼彻底化魔,最终对自己出手。 当然,也不是没有代价。作为报酬,黑川需要支付鬼人丸。经过这些天的调查,黑川得知,村子的人每周都需要服用鬼人丸,除了他自己。 鬼人丸可以强化人体血脉,却也会让人化魔。至于父亲的目的,其实也不难猜测,便是拿他们做实验,看看能否通过鬼人丸来强行炼化血脉。所以,呆在鬼人村的命运,除非成为纯血,否则唯有化魔。 想必甲鬼杀死那两人,也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鬼人丸,图谋更快炼化觉醒。 只可惜,鬼人丸乃至阴至邪之物,食用更多,则人之七魄更快凝炼,三魂若不得匹配成长,人体阴阳失调,化魔反而提前。每周给予一颗鬼人丸,不是因为药物稀贵,而是顾虑到人体极限。 甲鬼食用过多鬼人丸,肉体实力提高,但神智不清,已经濒临化魔,黑川稍微接触,再比对其同期的状态,凶手何人自然一目了然。 黑川原本想诈一下看看反应,结果对方直接都自爆了。想来也是,以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怎么可能轻易中这等算计。 接过面具,黑川发现癸鬼伸出的手仍停在半空,分明是讨要自己的那份报酬。 黑川会意,对着裤兜一阵摸索,总算翻出小件包裹。轻轻把纸摊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黑色药丸,这才是他上午所说,向监考讨要之物。 眼看癸鬼探出手要接过药丸,黑川突然一抖,竟将鬼人丸抛向空中,同时他对着药丸下坠的轨迹仰头,张开了嘴。 癸鬼见状顿时心急,罕见地跺了跺脚,一扑跃起便要来抢。可惜反应上终究慢了半拍,那药丸早已飞过最高点,此刻正朝对方嘴的方向直坠。 这人怎么这般无赖,帮了忙还出尔反尔?——癸鬼恼羞成怒,心中把黑川的祖宗挨个问候遍。 就在这时,她眼前陡然一黑,紧接着,便见到此生难忘的一幕:药丸即将落入对方口中时,一道巨大的黑幕笼罩住她的视野。黑幕来得突然,癸鬼还没反应过来,已将面前的黑川吞噬其中,彻底失了踪迹。 癸鬼一时间惊住了,但当她定睛细看,却发现那巨大的黑幕竟是由上百名黑色着装的人堆砌而成。那些黑衣者人叠人,人挤人,围作一团,因为人数众多,矮小的她才会误会为黑幕。 再看那些黑色着装的人,任何人无一例外,头上都套了个木盒,木盒方方正正,四面没有孔洞,不知道的还以为全是盒子成精,符合癸鬼听说的监视者形象。 如今他们做着同一个诡异的动作,都在摊掌朝天,似乎想要接下什么。癸鬼顺着姿势上观,终于勉强看清,围在最中间的监视者们,层层堆叠的最上层掌心处,此刻放着那颗停止下坠的药丸。 “看吧,这药丸可吃不得。” 漆黑的人堆中,传出了少年的声音。 …… 黑川猛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弥裳近在咫尺的脸颊,以及如瀑般垂下的秀丝。对方与他四目相接,黑川才后知后觉,自己正枕在对方的腿上。 “醒了?” “醒了。” “那就快滚,老娘腿麻了。” 黑川哦了一声,直起身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经回到招摇的宿舍中,梦试已经结束了。黑川转身想要询问结果,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抓住耳朵。 “好你个吃里爬外,居然敢欺骗父亲?”弥裳拧过耳朵对着黑川怒道,“你就是这么报答父亲的?” “疼……” 黑川在初试找弥裳帮忙,是猜到对方乃是父亲指派。但黑川没料到,对方会对他使用神通,更猜不到对方拿走的是他的等级。 “世上哪有你这样的觉醒级?” 黑川翻了翻白眼,看向窗外嘟囔道:“得,现在别说父亲,连招摇也知道了。” 此刻对方还在气头,黑川自不敢多说。不过弥裳明显不解气,末了对着黑川另一边耳朵咬了下去。 “喂,过分了啊!” 弥裳别过头去,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 见对方没有理睬,黑川吃疼地揉着耳朵,转移话题:“梦试结果如何?” “多此一问。” “那梦试最后你为何还要骗她?” “骗?天大的冤枉!”弥裳掩面故作抽泣,“难道要告诉她,戌郎被你迷得团团转,所以没有准备后手?奴家不过是想保住戌郎的面子。 谁曾想,戌郎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指责奴家。早知如此,奴家就该抱着戌郎让那女婢捅个透心凉,一了百了得了!” 黑川一脸默然,静静等对方表演完,继续问:“若荣也是父亲的人?” 弥裳一听,突然止住哭泣,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宿舍顿时静可闻针。 最后还是弥裳率先开口:“戌郎是怎么猜到的?” “父亲派你来协助我初试,所以协助我梦试的必不会是你,父亲做事从来万无一失。”黑川道。 至于怀疑的原因,便是若荣的选人。黑川以为对方会带走尤璐,结果他却选择了欧淑。也因其举动,秋泓的后手提前败露,倒让黑川后面梦试轻松不少。 “是吗?真不愧是戌郎,或许真是如此呢。”弥裳故作讶然,打算敷衍了事。同时她站起身,朝宿舍门的方向走去,明显表露离意。 两人的合作到此为止,经过此番梦试,恐怕要到考核结束才能再见上面了。 黑川看在眼里,不由轻叹。他最后会主动中艾芷的神通,就是想让若荣出手。他认为既然是父亲的人,让弥裳配合假死自然轻而易举,所以他与艾芷对峙时对方大概率还活着。而自己若遭遇危险,对方必然会出手,这样他便能从对方身手中判断父亲对自己的态度。 现在的父亲,是否还像以前那般戒备自己?黑川需要知道。 和父亲琢磨不透的态度相同,还有弥裳的立场。见对方已经去到门前,眼看就要走出宿舍,黑川想了想,再次开口:“你既不是大牙,为何还要冒充?” 这一次,弥裳没有沉默,头也不回,却语带俏皮道:“戌郎冰雪聪明,何不自己猜猜?” 第四十六章 风满高楼 招摇学城内城,问天楼。 问天楼位于内城群山山腰,高数十丈,直耸入云,巍峨如山。外墙以大块垒石密砌,又有各式图纹咒术雕琢,由灵力催动下华光流转,隐隐约约间云雾环绕,自下观之仿佛海市蜃楼,飘渺虚幻。 此时天色已晚,但问天楼依旧灯火通明,数十名身穿素白长衫的学生手捧卷书进进出出,来去匆匆,好不忙碌。 而在问天楼内,硕大的殿堂人满为患,本次入学考核比较特殊,学城大半的学士被叫来协助。为了方便行事,问天楼以堆列在地的书籍为界,划分出数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插有一块立牌,牌上画了编号,对应着梦试的不同考场。 学士们三五成群,围在自己负责的投影球前,对着球内投射的梦试场景各抒己见,跟随的学生一边听着,一边登记评级。 这其中,当属黑川所在的梦试最为热闹,负责的学士也是最多。毕竟谁能想到,上三家子嗣居然被检测出非纯血,对方还是初试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戌家儿郎。若此事处理不好,上三家恐怕又会借机生事。 只是,当学士们看完整场梦试后,几乎同时陷入沉默,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如此诡异的反应,引得其他区域的学士侧目,纷纷好奇那厌火城少主又整出什么名堂。 良久,其中一名学士率先打破沉默,只见他对着后方看得目瞪口呆的学生道:“别看了,快,去把城主找来。“ 旁侧学士一听,顿时大惊:”你疯了!现在城主正忙于血术论道,为了这种事找来城主,到时候血术论道出了差池,你我担待得起吗!” “这梦试绝对被动过手脚!否则如何能被戌家小鬼如此玩弄?这还不能算是头等大事?一个处理不好,招摇的名声就毁了啊!” “哪有那么严重,睡梦幻境可是司命大人的神通所化,百来年未曾出错。况且梦试内容都由我等决定,经筑道君挑选合适人选。你难道想说,协助戌家小鬼的是筑道君吗?” 筑道君乃是诸天之战时期的法器,可识人根骨底细,洞悉人的三魂七魄,知其造化。后被招摇获得,经过数年研究完善,目前用于资质判别,以及考核安排。整个学城,能使用筑道君的寥寥无几,对方这是变相怀疑学城高层。 “我可没这么说,莫要断章取义。不过说到下手,机会倒多的是。我记得宿楼的入梦法阵前阵子出过问题,保不定就是有心人士动的手脚。” “你这分明是栽赃嫁祸!”负责维护法阵的学士开口道,“如梦法阵精奥玄妙,如何能轻易篡改!更何况,这个奚村考核一开始就有问题,谁不知道奚村当年就是被戌族养蛊养没的,拿此事作为考核,绝对是戌族内应!” “嘘!这事可不兴说,当年的幸存者,后来不仅成为天才,现在都当上城主了。这话要是传到他耳边,招摇又得遭重。”旁侧一人赶忙劝阻。 “这有何?你们怕他是戌族,我可不怕。要我说,就是戌族成天想着整这些歪门邪道,帝君才会降下惩戒,要他们永世不得破穹强者!” “就事论事,你怎还扯上戌族了!?我戌族没有破穹大能是因为这事?尽知道胡说八道,再说你亥族近百年不也没有破穹级,彼此彼此罢。而且论动机,亥族更有可能!你们眼红戌家儿郎在初选出尽风头,就想在梦试使绊,是与不是?” “岂有此理!你有种再说一遍?” 随着被波及的学士越来越多,场面逐渐失控。讨论的事也不再仅限考核本身,更多是找出学城内奸。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越看越像是敌对家派来的内鬼。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打斗已经一触即发。 “都别吵了,尔等都是招摇的学士,为了区区一场梦试成何体统!”一道厉喝自大门传来,硬生生压下殿内喧闹。所有人都是心惊,不约而同看向声源处。 一名俊俏男子缓步走来,同样是身着白素长衫,但与别人不同,他的白衫领口处纹有金边。 见到来者,原本闹腾的殿堂顿时鸦雀无声,各自心中都咯噔一声:来的居然是他!表面的礼仪还是要做全,大家纷纷辑礼拜道:“见过执院。” 对众人的行礼置若罔闻,那人径直来到黑川梦试的投影球前,又观看起那场梦试的全程。待他看毕,良久才开口道:“利用梦试规则,反客为主,做事瞻前顾后,倒是个人才。” “您的意思是?”紧随其来的学士恭敬问道。 “这次血术论道来了个大人物,非同小可,此事便到此为止罢。” 其他学士一听,不由疑惑。大人物?莫说血术论道,就是每届的入学考核,都有皇亲国戚前来观摩,难道还有比他们更大的人物? ——等等,还真有! “您,您是说?” “不错,正是那位[只闻天道]的夫子中正天,又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凉气。夫子中正天,破穹之名如雷贯耳,而且据称,夫子已达到破穹之巅,放眼藏荒无人能敌。可堂堂破穹强者,为何会来南之国,难道真就为了一年一次的血术论道? 学士们自然是不信的,破穹实力高深莫测,一举一动都会被各方关注。这些强者只要稍有不慎,留下的无不是天灾横祸。数十前的子族覆灭即是下场,对于一些人,当时的惨状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七位破穹级也知道其中利弊,各自心照不宣,一直以来不是镇国便是隐世,七人彼此互相制衡。 那么,夫子为何还会再度来到招摇学城,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似乎看穿众人的疑惑,执院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夫子来过一次,当时是来讨要一名学子。” “来要人?”一名旁听的学生惊呼。 执院点头:“彼时夫子言,那子化魔至深却不自知,将来必成藏荒大祸。他要带走祓魔卫道。但当时上三家不同意,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经执院一说,部分学士也记起当时的事,有几位刚想接话,但似乎意识到什么,纷纷闭口。就是不知如今夫子复来,又是所为何人。 “这样,”执院想了想,对旁人吩咐道,“把这戌家后生安排到甲等考场,我去会会他。”语毕,若有所思地回看投影球,此时的投影球中,恰好映照出黑川的侧脸。 第四十七章 记忆冲突 黑川猛睁开眼,两边是飞速倒退的虚影。他似乎在狂奔,翻越树干,跨过灌丛,在横亘交错的藤蔓枝条中勉力穿行。自己正在逃跑,像是躲避着什么一般。 很快,身后巨响给出答案。那是黑川从未听闻过的兽吼,那吼叫撼天动地,震耳欲聋,单是听着便叫人心生寒颤。 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大家全在奔逃,脸上无一不刻满惊恐与绝望。谁能想到,进来之前各自还踌躇满志,不过半天,那份傲然便被摧毁殆尽。 突然,黑川侧边传来嘶嘶嗡鸣,紧接着便是短促的急呼。眼角余光扫去,被踩踏的泥泞路有黑影闪过,随即空无一物。 “死,我们都会死在这……”不知是谁开的口,恐惧霎时笼罩在众人心头。 黑川没有停下,也不打算劝阻。这些人明面上是同伴,实际不过是临时拼凑的队伍,大家的交情甚至不及他身上的衣物,毕竟服饰还是数天前为了考试特地购置的。 所有进入森林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找寻传闻之物。得到传闻之物,才能给这场考试画上句号。 但很显然,这场考试已经超出在场所有人的意料,黑川亲眼目睹同伴被一只漆黑的巨爪扇掉半边身体。即使看惯生死,当见识到极致的破坏后,他的本能还是选择了逃跑。双方差距过于悬殊,更何况巨爪的本体还未现身。 “我弃权,我不要死,我不想死!”一名同伴惨叫着朝着另外方向逃去。只是当他才踏出几步,突然整个人像被什么盘住般,横折着腰成曲虾状,随后便被拽入树冠。 见此情形,其他人皆是哀叹。除了后方怪物,还有其他妖兽潜藏暗中,伺机行动。这个森林危机四伏,别说是找到传闻之物,能否活着出去还需另说。 黑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隐约察觉到怪物们正有意引导他们前往某地。后方巨妖迟迟没有追上也佐证他的猜测。既如此,那便还有生还的机会。 想毕,黑川看向一起奔逃的某人,招呼道:“大牙兄,我找到破局之法了。” 下一刻,黑川醒转。 捂着自己仿佛开水煮沸的脑袋,黑川伸出空着的另一手朝身侧处虚抓。好一会才回过神,现在的他还在宿楼中,宿舍简陋,哪会有床柜摆设。 尽管在梦试中经历数日,现实却才刚满一天。昨夜告别弥裳后,还没来得及感叹入梦神通的精妙玄奥,黑川扭头便睡,待他醒来,已经是翌日辰时。 “怎么回事,这分明不是我的记忆……”黑川按揉着太阳穴,同时看向方才探出的手。 虽说丧失了大半记忆,总归还能分辨一二。记忆的片段中虽然人物还是黑川,但本人却对此事毫无印象。 离开小村庄后,黑川应该一直呆在厌火城,就算真出过城,再远也不过是城外郊林,上哪找大森林。 而其中最为诡异的,当属黑川的那名同伴,居然被自己称作大牙。 大牙,怎么又是他?——黑川皱紧眉头。 失忆之事一直折磨着黑川,本次参加招摇的入学考核,也因与父亲的约定。 父亲告诉黑川,入学考核的历练有助于恢复记忆,若他能成为本届榜首,父亲便可动用家族关系,通过家族秘术恢复记忆。 现实也确如父亲所言,黑川正逐渐记起以前的零碎琐事。但今天这段记忆实在过于反常,若非出现在脑海中,他甚至以为自己读错存档了。 难不成,导致自己失忆并非失足坠崖那么简单?这其中莫非另有隐情? 直觉告诉黑川,他的身体兴许还藏有暂不得知的秘密。 只可惜,已知的线索太少,他目前也不过一介残废。若要探寻真相,至少要记起一半的过去才行。黑川摇了摇头,随着一声叹息,脑海中杂念也被一并摒弃。 起身稍疏筋骨,黑川注意到木桌上的一张纸条。纸条不大,不过是被人用劲力钉到木桌面上,固定的位置十分显眼,想必对方有意让他发现纸条的存在。 黑川先是一怔,左右环顾舍内,确认没人后才拿起那张纸条。一字一顿念出:“申时博学院凉亭一聚,逾时不候。”念罢,他不由皱眉。 黑川的宿舍只登记有自己和弥裳的信息,能进到宿舍的只有他们以及招摇的人。留下纸条之人不愿在宿舍内与他明说,表明对方不想让招摇知晓交谈的内容,却不避讳招摇清楚他们的联系。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对方是父亲的帮手,且通过弥裳传递纸条,就算黑川赴约,大概率也见不到对方,最后估计会收获一堆机关匣子,让他破解之后得到第二论考核的情报。 黑川挠着头,心中顿时失了兴致。不过碍于父亲面子,他还是需要走一趟凉亭。他特地控制出发的时间,以至于到达博学院凉亭时不多不少恰好申时整。 凉亭并无多少变化,加上时值下午,好些个钟情此地的学子正坐于亭中或休酣或交谈,自在悠闲。 黑川踏入凉亭,便引起亭中学子的注意。他倒不在意,找了块干净地便坐下,闭目养神。见来者仅仅休息没有其他举动,那些人便纷纷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正当黑川百无聊赖,思索自己是否被放了鸽子之际,对面两人的交谈声突然抬高,原本模糊不清的谈话内容也变得格外清晰。 黑川先是一凛,半睁开眼用余光瞥了其他人反应,见都与先前无异,心中了然,便是此二人约他过来。 “欸你听说了没,招摇来了个大人物,就是那个中正天中夫子。”其中一人开口道。 “这我知道,说是来参加血术论道,可惜我还不够格,见不到这等大人物。”他的同伴接口道。 “老兄的消息落后太多了。据我所知,夫子还带了徒弟,打算让徒弟参加下届的入学考,这次带来是想先熟悉熟悉。” “此话当真?可夫子不是中之国的人吗?立场就跟十二大族对立,而且之前还跟南之国出了那档子事。招摇敢收他的徒弟?” “这就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啦,”那人笑着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老兄这次不仅通过梦试,还被划到甲等考场,可喜可贺。” 但同伴却一脸愁容,颠了颠手中包裹忧心道:“唉,等通过再庆祝不迟。” “这是为何?” “你听过厌火城少城主戌黑川没?” “听过,可那人不是上三家的人吗?跟老兄有何干系?” “我跟你说,你千万可别外传,这是我学城内的亲戚偷偷跟我说的,那戌少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被分到地级考场。这还没完,听说他也通过梦试,而且也被划到甲等考场。” “我当是什么事,不过就是个仗着上三家的人,以老兄实力,还能被这不学无术的给淘汰不成?” “坏就坏在,他是被那个戌萼狩戌执院钦点,被临时划入甲等考场的人。” “戌姓执院?那戌家真就无法无天了?” “唉,只恨我没生在上三家,否则如何会这般苦恼!” 之后两人就是一通抱怨,说黑川蛮横霸道,数落戌家,言语间尽显藐意。黑川则默默地继续旁听,等到传入耳中的声音渐小,他才起身朝着那两人的位置走去。 那两人见黑川走来,同时停下交谈,一齐抬头看向他。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疑惑黑川举动何意时,黑川开口道:“初次见面,在下正是你们口中,骄横跋扈,蛮横霸道,为非作歹的厌火城少城主戌黑川。 第四十八章 暗流涌动 见他们被吓得惊慌失措,黑川指了指那人一直抱着的包裹说:“你这包裹看着不怎么样,奈何本少主仁慈,现在归我了。” 不等对方有何动作,黑川伸手便一把抢过包裹,同时不忘掂了掂。 “这么沉,该不会是些兵具法器?” “你!你这卑鄙小人!”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憋红着脸怒斥道,“快还给我!”话虽如此,他也不过是从原位置站起,并没有上前拼命的意图。 黑川会心一笑,又把包裹冲着他面前晃了晃,随后便转身离开凉亭。 待到黑川走远,同伴这才轻舒口气,对着那人劝解道:“诶,老兄,算了吧,我听说跟戌少主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给了就给了,就当卖个人情也挺好的。” “哼!上三家有什么大不了!要不是担心会影响到下来的二试,我刚刚绝不留情!就他?保准活不过我三招!” “是是是,他算什么,不过是个关系户,怎么能跟老兄比?” 两人之后又是一阵吹嘘,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说回黑川,拿到包裹后,他并没有直接带回宿舍,也没有迫切打开,而是在路过学城内的某个湖泊时便随手扔进湖中。 那张字条,应该确是出自父亲帮手之笔。 经过前几轮的考核,黑川早已过于显眼,这一点他本人也有自知之明。若是为了父亲的计划,按理来说,对方绝不该在这时候与他接触。 但对方不仅找上他,同时还约见凉亭,由此可知,二试考核突生变节,且超出对方预料。为了确保计划实行,稳妥起见,必须冒险一聚。 当然,对方也不是毫无准备,若黑川猜测不错,其中被分配到甲等考场的人,不是父亲的帮手,而是被真正的帮手差使的工具人罢了。就算被招摇调查,其背景也绝对一清二白。 恐怕包裹之中也没有特别,大概都是些寻常可见的凡世俗物。之所以让那人一直显摆,估计想当作障眼法引偷窥者上钩。 对方既然这么安排,黑川没理由配合。不过他认为招摇不会那么蠢,看不穿这种小伎俩,索性丢入湖中一了百了,自然不是出于报复那人的心态。 至于帮手的身份,其实对方已经告诉了黑川,能够让无关者转述情报,神通必定与[游神御气]这类精神攻击有关,考虑到对方在地级考场,实力达不到三十六天罡上法的程度,那便跟[驱神]的精神出窍,或者[嫁梦]的精神催眠沾边。 但是,黑川能猜得到,招摇也能。所以对方应该还有布局,想来对那两人施加的精神攻击并非出自对方之手,应是弥裳这个明面上的内鬼来充当中间人。 如此以来,即使招摇清楚帮手的神通类型,调查的对象仍是即将参加甲等考场的相关考生。而黑川却不需要,因为早在入学考核之前,父亲已经跟所有孩子说过彼此的神通。 黑川从那两人的反应中推测出人选,下来只需与考生情报进行核对,便可猜出对方是谁。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因此感到多少心安。恰恰相反,当听完他们的对话,黑川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对现状感到棘手,对方的担忧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首先,对方告诉黑川,那个夫子来了,明面上打着为徒的借口,真实目的可能是他。 黑川不觉得自己有何特别,能够吸引到破穹级的强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夫子是冲着父亲计划来的,或者说,夫子是冲着父亲来的。 夫子在藏荒的声誉向来极好,心系正道,救世济民。甚至在诸天大战后,为了保护受十二大族压迫的众多小族,不惜与自身的申族决裂,去姓改名,同时联合小族建立中之国,这才让小族有了跟十二家抗衡的资本。 黑川并不在意各家各族的纷争,但夫子单单改姓的这份魄力就让他心服口服。须知在藏荒大陆,十二族受神明恩赐,他们的姓氏拥有神所授予的能力,即是说,只有他们的姓氏才是被承认的,其他族虽然也模仿十二大族自立姓氏,不过都流于表面,不得其中神意。 在藏荒,可以使用其他姓氏,唯独不可冒充十二大姓,假冒者是真会受到天罚。所以尽管黑川没有神通,初选表现也平平无奇,却无人敢质疑他是冒牌货。毕竟,黑川确确实实是戌无邪众多孩子中,唯一名义上的后代。 情报中引起黑川注意的,还有那名戌萼狩戌执院。同为戌族人,黑川多少有些印象。戌萼狩是戌族近些年的后起之秀,年纪轻轻便步入通境级,加上自身戌族血脉,短短数年已打败众多同期,一跃成为招摇执院,其实力不容小觑。 但是正如黑川梦试的安排,父亲的计划得到家族一些人的支持,也会有另一些人的反对。目前来看,戌萼狩无疑是反对的那一方。明面上把黑川划入负责的甲等考场,看似要保护黑川,实则打乱了父亲的计划布局,意欲借由二试排除黑川。帮手不惜暴露也要通知黑川,许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而戌执院此举敢如此明目张胆,可以看出家族是认可的,况且人数还不少。这不由又让黑川十分好奇,父亲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仅引来破穹强者,还让自己的家族如此多人明确反对。 冷不防间,黑川想起自己对父亲做过的调查。 作为戌族曾经的天之骄子,家族对父亲的栽培可谓不留余力,父亲也不负众望,短短数年远超同期,距离临界更是仅有一步之遥。彼时世人都说,戌无邪即将打破家族诅咒,有望成为历史上第二位破穹强者。 一直到十年前父亲犯错被本家流放到南之国边境的厌火城。父亲似乎也因为那件事,从此止步临界,再也无缘破穹。 至于当时到底犯下何种错误,无论黑川如何调查都无从知晓,与那件事有关的人仿佛从藏荒蒸发般,全都失了踪迹。 正当黑川兀自沉思,视野前方迎面站着一人,那人仪表堂堂,气宇轩昂,身着白色长衫,领口纹有金边,负手而立,仅仅站在那儿,却有无形威压肆散,黑川只是靠近便觉心头沉闷,骤升胆怯。 黑川不用想都知道,对方等级远远高于他,至少通境以上。当下也不啰嗦,转身便朝来时方向走去。 对于黑川的换道,那人并没有阻拦,似乎真就只是在那站着。不过当黑川走出几步后,身后传来一道平稳且极具威严的话语: “回去告诉戌无邪,我不在乎他耍何把戏。但若有损家族声誉,我也不介意亲自动手。” 当黑川再次回到宿舍,却看见舍内木桌上,正静静躺着一个不断向外渗水的包裹。 第四十九章 荒境考核 数日之后,黑川收到通知,前往招摇二试的场地,正是即将作为地级考核的荒境。通过学城内各种指引兜兜转转,他最终来到目的地。 考试地点位于招摇外城的极偏之地,集合点是大片旷野,那里早已聚集不少人,招摇方甚至布设营地。而在旷野对面,是一片辽阔的森林。 初见黑川还有些不信,又看了一眼,确实是森林,与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难道梦中景象是预知梦?预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但是那个大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还认识其他叫大牙的人? 这边黑川还在思索二者是否存在关联,最前方人群便传来一道凌厉的呵止声,喧吵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都纷纷向声源处集中。 站在最前方的是个中年大汉,大汉身姿挺拔,壮硕魁梧,一身黑衣劲装,与两侧白衣人士形成对比。看架势,那大汉应该就是本场考核的主监考官了。 黑川感到有些意外,对方与自己前些日所遇之人分明不同,如果他是戌萼狩,那之前那人是谁?如果他不是戌萼狩,那戌萼狩又去了哪里? 未待黑川弄明,大汉对着人群扫视一眼,好似在找寻什么人。当他与黑川四目相对时,尽管视线一触而过,黑川还是敏锐觉察到对方的瞳孔微微缩了几分。 而后,也不知找没找到想找的人,便听他轻咳几下后朗声道:“在场诸位,不仅通过招摇的梦试!,还成功进入地级考核的甲等考场。我先向诸位道贺。 只要通过本场荒境考核,诸位将直接入学招摇,下来的擂武只是作为实力参考,不会影响入学名额,诸位大可放心。” 考生们闻言,纷纷稍疏口气。可未待他们高兴,大汉继续补充道:“不过有一点需要先提醒诸位,荒境不比梦境,诸位即将面对的,是地级中危险最大,难度最高的甲等考核。虽然招摇会竭力保证诸位安全,但诸位也看到了,森林之大,招摇有心周全也恐力有不逮。所以有人不敢或无法参加,招摇不会勉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招摇会为你们重新分配考场。” 大汉等了一会,发现无人出列,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招摇学子理应如此!正是如诸位这般优秀的精英进入招摇,南之国的学术才能问鼎他国之巅!” 接下来,大汉又滔滔不绝地演讲,黑川听得囫囵吞枣,总算是弄明白本场荒境考核的规则: 每个人在进入作为考场的森林前,会从招摇处得到一块令牌,令牌会记录持有者的当前分数。每名考生只能持有一块令牌,若持有复数令牌,则会被当作弃权处理。 本次考核采用四人一组的形式参加考核,完成组队后,队伍信息也将被登记到令牌上。队员在森林中的各种得分行为,奖励的分数都将按照队伍人数进行平分。 考生在森林中会获得分数,以天计算且逐级累加。如首日获得五分,翌日会在上一天基础上多获得两分,即七分。获得的分数将在当天戌时更新到令牌。 森林中存在诸多魔物,这些魔物被分为下中上三阶,具体的魔物信息已经记录到分配的令牌中,只需往令牌注入灵力即可查看。击杀魔物,会得到魔物死后留下的魂晶,魂晶可以兑换分数,其中下阶魔物值六分,中阶魔物值十二分,上阶魔物值十八分。 所有的分数都支持自由分配,考生可在森林中通过令牌发起申请,但只有当分数达到六十分及以上才算通关并提前离开森林。只是要想通过二试,必须队伍全员都得到六十分。 若想要离开森林,也可以通过令牌发起弃权,不过要队伍弃权人数达到半数,弃权才会生效。同时,当弃权通过,不单单是个人,整支队伍都会被作为弃权处理。 本场考核预计淘汰半数考生,在场共有一百二十八人,若考核中出现六十四人被淘汰,或十六支队伍完成通关,第二轮考核则宣布结束。 本场考核禁止使用神通之外的术法,包括符箓、法器等。 以上,便是二试的主要规则。其他还有些注意事项,以及补给时间和地点,都是些细枝末叶,黑川没有过多关注。 完成二试的规则讲述后,大汉让考生们自行组队,同时宣布甲等考场的荒境考核正式开始。 因为事先得到帮手的提醒,本次考核黑川罕见地收集参与考生的所有情报,大汉话未说完,他已经物色了几个作为队友的人选。当下也不迟疑,立刻找上目标。 但出乎黑川的意料,那些人在见到他靠近时,大都选择远离,仅有的几人虽然搭上话,在得知黑川是来寻求组队后,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是怎么回事?黑川心觉纳闷,看了眼周遭,却发现很多考生也在留意他。不过当双方的目光接触后,后者都选择回避,假装望风景。 有古怪!黑川几乎可以断定,参加二试的考生们,出于某种原因,都在躲着他!但这个原因是什么,黑川暂时不得而知。 “你就是戌黑川?”突然,有一伙人找上黑川。为首者外形粗犷,说话恶声恶气,可见对方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就算面对戌家也不客气。 “阁下是?”黑川皱紧眉头,对方长相十分陌生,黑川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些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爷正是陆霸。胞弟路仁听说受你照顾不少。” 黑川顿时了然,对方原来是陆仁的亲戚,敢情是来报仇的。 陆霸见黑川没有回答,以为对方被自己的名声吓到了,语气又狂妄几分:“爷不装了,爷摊牌,就是来搞你。这次二试你甭想过关,帝神都救不了你,爷说的!” 黑川挑了挑眉,原来那些人不敢搭理自己,是这陆霸搞的鬼。不过看对方的言行,不太像是受前几天遇到那人的指使,毕竟这举动太蠢了。 若那人是招摇且是戌家的人,不可能如此直白来阻止他继续入学考。 嗯? 黑川突然想到,若对方是帮手指使的,又会如何?参加二试共有一百二十八人,总计三十二支队伍。无论怎么分,除开自己,最后都会剩下三人。也即是说,黑川总会有人组队。 若帮手利用陆霸让黑川只能跟最后剩下的三人组队,只需让自己与物色的人选留到最后,不仅能与黑川同队,而且名正言顺,至少在进入森林前招摇没有借口拒绝。 想到这,黑川顿时觉得眼前之人眉清目秀不少,正想说几句配合下,却被旁侧的声音打断: “恃强凌弱算什么好汉!戌兄莫担心,如若不弃,我们与你同队!” 第五十章 蛮男蛮女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女子丝毫不顾及自身形象,一屁股坐到泥地上不住抱怨道。 “再坚持一下,快了快了,”一旁的男子劝慰道,“咱们很快就能通关的。” “你这句话我也听烦死了。”女子回瞪男子,男子顿时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女子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朝着旁侧喊话:“对了那谁,是叫戌黑川来着?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赶紧想个法子把我们带出森林呀。” 被唐突点名的黑川身子一僵,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还是那男子接过话:“鸢儿,不可无礼,戌兄可是厌火城少城主。”语毕又向黑川道歉:“鸢儿说话口无遮拦,戌兄莫要放在心上。” 黑川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倒是那女子咋舌道:“可他明明是上三家,上三家不都是些厉害的人物吗?还有那个人,从头到尾甚至一点用处都没,阿晋你看你都组了些什么人进来。” ”蛮文鸢!别太过分了!”男子怒斥道。 眼看男子又要道歉,这一次黑川没有制止。两边都明白,只要女子没成哑巴,这种事还会继续发生。 黑川心觉无奈,下意识看向队伍的最后一人。恰巧对方也在回看自己,双方视线不期而遇,随即都露出苦笑。 面前这两男一女,分别为蛮武晋,蛮文鸢,以及严霍,正是黑川本次荒境考核的队友。 时间回到黑川组队时,正当他遭受陆霸刁难,蛮武晋突然现身,对着在场诸人宣布邀请黑川入伍。 未待黑川做出反应,那边陆霸见有人公然与自己作对,于是勃然大怒:“你是何人,胆敢坏爷好事?!” “路逢不平事,刀寻恶徒踪。若问何来路,蛮家义当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蛮武晋正是在下!”那人昂首阔步,来到黑川与陆霸之间凛然道。 陆霸闻言,额上霎时青筋暴起,脸上凶相愈发狰狞:“爷当是谁,原来是个爱装大侠的傻子。也罢,爷就成全你!”说完,硕大的拳头骤然打出,直取武晋面门。 只是,面对陆霸突如其来的发难,蛮武晋非但不惊,反而踏前一步迎面上前,迎着冲拳仅仅微微侧身,同时抬臂格挡,竟就这般被他化解攻击。 陆霸一愣,还未看懂状况,便见蛮武晋格开的左手曲指倒扣,反守为攻,将陆霸往自己拉过来的同时,右手探出,对着陆霸命门便是一记寸拳,对方顿时被打得嚎叫出声。 见一击命中,蛮武晋再度发力,将陆霸朝自己后方扯去,并配合着错开身形,两人就像被移形换位般变更了站地。 陆霸一直被抓着,想要稳住身形,却惊讶发现对方扣住的手仿若铁钳,他根本无力挣脱,只能任凭对方为所欲为,心中不由骇然。 当双方擦肩而过,蛮武晋方才松手,同时不忘对着陆霸的腘窝补上一脚。这一脚又准又狠,陆霸被踹得前扑倒地。 整场交手不过须臾,在场众人才见到陆霸出拳,下一刻再看时已是四肢着地。 黑川更甚感惊异,陆仁他是领教过的,还算有点身手,没曾想他的亲戚却如此不堪。 陆霸出了这么大一场丑,脸面上自然挂不住,挣扎着起身朝蛮武晋恶狠狠道:“臭小子,有本事给爷等着!”说罢要逃,可才刚踏出一步,再次摔了个狗啃泥。定睛细看,竟是他自己的裤子不知为何掉了,一时没注意结果被绊住复又摔倒。 黑川当然不信这么凑巧,朝着周遭人群扫视,才发现有一人正握着条裤腰带。对方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对着他摆了摆手中的裤腰带,露出微笑。 这下子,围观人群中,原本迫于陆霸威压的考生们再憋不住,纷纷笑出声来。 陆霸自知今日此事他算是彻底栽了,不敢再撂狠话,提着裤子灰溜溜跑离考场。 “如何?”蛮武晋随之走到黑川身边,“戌少主觉得在下可有资格做为队友?” 以上,便是黑川加入蛮武晋队伍的原因。 当他们走入森林,黑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在黑川之后,他们又组进严霍。严霍这人还好,一路上沉默寡言,倒是同为姓蛮,文鸢就与武晋天差地别了。 “你就是戌黑川?”文鸢上下打量着黑川,与其在查看队友情况,更像是观察一件稀有器物。 黑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既然能混入地级考场,那么这场考核,你也有办法直接通过吧,不妨明示呗。” “鸢儿!” 蛮文鸢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蛮姑娘说笑了,”黑川道,“我要是有办法直接通关,恐怕根本都不会进入这森林。” “那倒是,”蛮文鸢点了点头,“若你真有本事,也不至于沦落到与我们这些人抢名额。” “姑奶奶啊,你可少说几句吧!”蛮武晋就差跪地上求蛮文鸢了,他是知道这妮子嘴毒的,没想到这次遇上黑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蛮武晋与蛮文鸢的交情,恐怕三两句话都说不清。正因如此,他才清楚,现在的文鸢十分异常。 黑川同样疑惑:“莫非我与姑娘见过?” “初次见面。” “那,莫非我曾得罪过姑娘?” “素昧相识。” 那你为何这般针对我?——黑川诧异地看向蛮武晋,得到却是对方无奈摇头。 正当黑川还想继续发问,突然,森林之中传出窸窣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们靠近。 四人顿时脸色一变,警惕地向声源处看去。蛮武晋更是摆出架势,做好应对危险的准备。 伴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周遭的树木也开始摇晃。动静愈发巨大,四人甚至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泥地在颤抖。 不对劲,黑川心觉古怪,能制造这般大动静的敌人,分明不是他们这些觉醒级能够应对的。 “是传闻之物!”一直默不作声的严霍突然惊呼,“这是传闻之物!” 传闻之物?黑川心头骇然,这不是自己梦里的名词吗?怎么还出现在现实中? 似乎是注意到黑川的不解,蛮文鸢嗤之以鼻:“看来戌少主不仅雄才远略,还自命不凡,否则怎会不把监考说过的规则记在心里。” “在下愚钝,还望姑娘解惑。”眼下实在不是跟对方斗嘴的时候,黑川连忙请教道。 见黑川突然服软,蛮文鸢有些意外,一时语塞。蛮武晋则狠瞪她一眼,抢过话道:“传闻之物,是招摇布置在森林中的秘宝。只要得到传闻之物,便能通过本场考核。” 第五十一章 传闻之物(上) “秘宝?”黑川重复道,“通过考核?” 眼下情况紧急,蛮武晋选择长话短说,简单描述他所知晓的情报:“不错,这是监考官的原话,得到秘宝,就能通过考核。而且他还提到,秘宝虽然藏在森林的某处,当我们真正遇上,定能认出来。” 一眼便能认出的秘宝?黑川再度环顾四周,不正是在说眼前的情况吗?这么大的动静,觉醒级的考生做不到,自然也不会是作为对手的魔物,排除下来,就只剩下秘宝了吧。 严霍估计也是想到这种可能,才会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原本晃动的周遭,突然停住了。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所有声响归去虚无,若不是黑川见到其余人震惊的神情,他甚至以为自己不知何时被拉入到梦境世界中。 “趴下!!!”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朝地上卧倒。那声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黑影紧随而至,将众人原本站立的位置横向飞过。其势凶猛,所有阻挡的树木被尽数砍断,霎时间黑川他们所处的地方被清理出一片扇形空地。 出于谨慎,黑川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抬头查看。只不过,仅仅这么一瞧,他便见到前所未闻的光景。 那是只高三四丈的巨物,全身褐色毛发,四肢着地形同猿猴,但脖子以上却是个象首,仿佛被外力强行嵌上。而象首下颚处垂落着修长且发白的毛须,毛须下藏有一张人脸,那人脸皱成一团,双目处空洞微眯,嘴鼻凹陷皱缩,如同被抽干的脸部人皮。 象首上的獠牙都断去半截,象鼻却粗长无比,末端还肿成圆球,如同链锤一般。如此看来,刚刚挥舞横扫的应就是怪物的鼻子了。 整只怪物透着诡异的协调感,让人怀疑不该存在,却又觉得合乎情理,细想之下竟有些无法言语的畏惧之感油然升起。 “这,这是什么怪物!”蛮文鸢一改先前的傲气,整个人被吓得瘫倒于地不住颤抖。 无人接话,因为大家都无法解释清楚眼前所见,黑川甚至拿出招摇分发的令牌,想要查看怪物的级别。只是,当他使用令牌时,却发现令牌没有任何显示。 这是怎么回事?黑川又确认起其他功能。但无论他如何驱使,令牌就像失灵了般毫无反应。 内心还在疑惑,怪物骤然爆发的咆哮声惊醒黑川。 只见怪物用漆黑的双眸凝视众人,口中嘶嘶的长啸声震耳欲聋,随后猛然仰头,粗大的象鼻在空中画出抛物线,末端的重锤便甩向黑川。 黑川急忙跳开,但是怪物的鼻锤巨大,仅仅是紧挨着,他仍被攻击掀起的气浪波及,倒飞出去砸在断裂的树干上。 见黑川倒地,蛮武晋想要上前营救。刚做出动作,耳畔却响起蛮文鸢的求救声。转头看去,一旁的丛林中竟然激射出数十把利刺,指向的目标正是蛮文鸢。 眼看利刺就要彻底贯穿目标,蛮武晋当机立断,先救妮子要紧。便见他身子一弓,双手虚探,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蛮文鸢的脖颈处突然浮现光芒,头部以下的身体霎时模糊不清,下一刻,一具粗壮的体壳替代了原本瘦小的身躯,前者双手前伸,竟与武晋摆出的动作别无二致。再回看蛮武晋,此时的他虽然脸部坚毅,身体却瘫在地上战战兢兢。 蛮武晋和蛮文鸢的身体互相对调了! 这还没完,当那些利刺来到胸前,伸出的双臂猛然用力,手化刀状朝内收拢,只听无数的啪啦声响,利刺都被尽数砍断,纷纷掉落地面。定睛细看,那些突袭的利刺,竟是些根枝藤蔓。 蛮武晋见状,心中生疑:这些枝蔓柔软轻盈,纵使用尽全力也伤不到人,更何况是作为利刺来偷袭。很明显,刚刚的攻击有灵力加持。 正当蛮武晋兀自猜测,那怪物又一声咆哮炸响。这声吼叫惊天动地,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震得蛮武晋头昏眼花,只觉大脑如同煮沸的浆糊,不仅思绪被打断,还令内心烦躁混乱,失去对当前形势的判断。 待到咆哮声绝,再度仰起兽首,蛮武晋方才稍稍夺回清醒,发觉那怪物依旧瞄准戌黑川,有心援手却力不逮。 为了救蛮文鸢,蛮武晋与之互换身体,不说无法再次使用神通换回去,就算想用接了文鸢脑袋的身体去帮忙,二者之间的距离过远,等赶到时黑川恐怕早已被锤成肉泥。 想到自己为了蛮文鸢导致没能帮助黑川,蛮武晋心中懊恼不已,再联想彼时拉黑川入队的志高意满,顿时感到羞愧难当,认为是自己害了对方。眼睁睁地看着那半人大的鼻锤向黑川砸去,蛮武晋甚至有些不忍直视而撤开目光。 只是念头刚刚升起,蛮武晋便很快意识到不对。 黑川因怪物之前的攻击,挂在断截的树干上。不过蛮武晋能看出对方没有昏迷,早已转醒,其吐纳气息匀称平稳正是最好证据。之所以还紧闭双眸,显然是对方另有算计。 既如此,蛮武晋心感不解,在这象首人身的怪物面前装死?明眼人都看得出不管用。怪物都抡动鼻子砸,这若还不躲闪,那假死可就成真了。对方不是傻子,到底在图谋什么? 很快,黑川便给出答案。 只见鼻锤挟压顶之势挥至,眼看就要击中黑川,却见黑川猛一睁眼,竟是将一直藏匿身后的右手甩起,一道黑影飞出,迎着鼻锤擦身而过,最终落入昏暗的树木丛中。 未等蛮武晋好奇,那象鼻竟是在黑川面门前堪堪停下。与其说怪物突然停手,不如说像被施加定神咒法,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停在原地。 紧接着,那象首人身怪竟是凭空失去踪迹。 蛮武晋双目圆睁,这不就是方才怪物出现时的戏法?万籁俱寂,而后怪物现身,只不过现在则颠倒了顺序。 “幻,幻像?”一直被吓得躲在一旁的严霍惊疑道。 “不错,确实是假物,”黑川直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道,“那具怪物,恐怕就是有人对我等施加的幻术神通。” “你是如何识破我的幻像!?觉醒同级者,纵使上三家之人也不可幸免才是!”四周的森林突然传来晦涩的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荒,不可认知,无从辨别。 黑川闻言,笑而不语。内心则是腹诽:一上来就碰见传闻之物,这年头爽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第五十二章 传闻之物(中) 见黑川笑而不答,四周的森林又是阵阵骚动,那诡异的声响此起彼伏,好似妖邪哭诉,却再不能撼动在场诸人的心神,渐渐地也便归于平静。 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蛮武晋和严霍动身朝着四处进行查看。等到确认敌人离开后,几个人才算放下心来。 走的如此干脆,料想对方忌惮黑川的实力,投鼠忌器,这才选择暂且避战。 危机解除,快憋坏的蛮文鸢连忙问出心中疑惑:“戌少主是如何看出对方使的是幻术?” 蛮武晋正欲斥责,却被黑川制止。黑川道:“倒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也无妨。我在遇到那怪物时,使用了令牌,结果令牌没有任何反应。” “噢!我懂了!因为我们中了幻术,所以看到的都是假的,所以令牌才会没有反应!”蛮文鸢兴奋道。 “非也。若真如蛮姑娘所言,那我们就得担心了。”黑川笑道。 “哈?那,那是为何?”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我们陷入幻境,其实力最少大成级。仅凭我们这群觉醒级,做他对手恐怕还不够格。 既然是入学考,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招摇不会安排大成级作为敌人。所以当见到令牌没有反应,就猜到对方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中了幻境,进而从心理上形成压制。” “不会吧,”蛮文鸢反驳,“我就没拿出令牌确认呀。” “你都被吓傻了,还需要拿令牌确认?”蛮武晋瞪了她一眼。 黑川笑了笑,道:“意识到对方是虚张声势,下来就简单了。刚好他们对蛮姑娘出手,我对照了与此神通相关之人,再回忆进场前的组队情况,对方神通便八九不离十了。” “你还能记得进场的所有组队情况!?”蛮文鸢一脸诧异,随后哼道,“那戌少主倒是说说,方才那些人都有谁,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黑川闻言,把目光投向蛮武晋,却发现对方也在注视自己,似乎对他下来的回复也是十分好奇。 稍作思索后,黑川道:“也罢,既然是同伴,自然没有何好隐瞒。[残卷风鞭]的伦亚伯,[疯狂植长]的束鸿雁,[移形现壁]的波良,以及[心想画影]的图映安,此四人正好是袭击我们的队伍成员。 伦亚伯的神通是制造风鞭,束鸿雁的神通是刺激植物生长,波良的神通是将表象移动到其他位置,图映安的神通是将影子变化成心中所想。 知道他们的神通后,回看先前的遭遇,最先出现的巨大动静,其实是伦亚伯和束鸿雁配合的结果。伦亚伯造风,束鸿雁撼地,不仅迷惑了我们,也为同伴进场铺垫。 接着,以伦亚伯的风鞭袭击为揭幕,由图映安的影子所化,被波良投射到我们面前的象首人身怪正式登场。 那怪物由影子变化,没有实体,也就解释了为何明明没接触到,我却仍会被击飞的原因——攻击我的不是怪物,是风鞭。” “竟然是——不对!不合理!既然树林颤动来自伦亚伯的风鞭,那戛然而止的诡异又是如何营造的?若真如少主所说,这幅光景怎么也无法往幻境上扯呀。” “这恰恰是伦亚伯他们的聪明之处,也是将其定义为‘幻术’最重要的一点。毕竟伦亚伯用风鞭抽打的,不是我们四周的树林,而是周遭某地。我们所见到的颤动,其实是图映安投影的结果。配合束鸿雁对地下树根施展的神通,诡异的地震便产生了。 而我看到的令牌没有反应亦是如此,图映安只是将任意令牌投影到我令牌之上,便把我们轻松戏耍了。 记得他们说过就连上三家也不可幸免,想必在我们之前已经实验过不少人吧。” 尽管清楚这不过是黑川的一面之词,蛮男蛮女仍然深感震撼。怪不得黑川只一击就让怪物停止动作,原来他通过风鞭留下的痕迹,早已推断出伦亚伯神通的射程,进而知晓对方位置。 能够在受伤的情况下快速分析局势,光此点已是让二人心生钦佩了。 “哎呀,可以啊戌少主,真有你的!我承认之前说话大声了点,也刻薄了点。不过你放心,从现在起,咱们队伍你说了算!”蛮文鸢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黑川也不谦虚,扫视完众人反应,点了点头:“好,这可是蛮姑娘你说的。” 蛮文鸢一听,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紧,赶忙护住胸口:“戌,戌少主,虽然我很仰慕你,但,但我们还不可以,至至少也要等阿晋——疼!”可惜她话还没说完,脑袋瓜便吃了蛮武晋一记手刀。 黑川则当作没见到,继续道:“不过,得亏他们先走,否则我还真没信心能击退他们。” “戌少主何出此言?”一直旁听的严霍不解,“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神通,对付起来应该不难才是。” “这其实正是我所担心的,从他们的举动判断,对方似乎是专门在此地埋伏我们。或者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蛮文鸢刚想脱口而出一句你别自恋,但转念想到黑川刚才的表现,赶紧捂住嘴巴。 “戌兄,你是想说,对方兴许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神通?”蛮武晋询问道。 “恐怕不止,先横扫迫使我们趴下无法快速逃离,然后把我击开。如果目标是我,下来应该继续攻击我才是,为何要转手攻击蛮姑娘?” “或许够不到,所以随便拿个开刀?” “别忘了,地震是束鸿雁引发的,不可能距离不够。” “难道,难道对方是想声东击西,把我支开从而无法援助戌兄?!”蛮武晋惊觉道。 “而且对方还笃定你肯定会救蛮姑娘,即是说,他们调查过你们,清楚你们的关系。” “会,会不会是阿晋在进入森林前仗义出手暴露了,让别人留意起他?”蛮文鸢辩解道。 “那么计划的安排应该是让武晋兄疲于奔命,待到他无力反抗再下手才是,绝不应该如现在这般行事。” “那那对方的目标其实是严霍呢!”蛮文鸢道,“打败所有人,最后再把严霍抓住,也是有可能的吧!” “这倒是,”黑川笑着赞同道,“没想到能从蛮姑娘口中听到这等结论,倒有些意外。” 蛮文鸢听得出对方在敷衍自己被,奈何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顿时气得直跺脚。紧紧捏住的粉拳想无处安放,最终只得对准蛮武晋的腹部一阵招呼。 可怜的蛮武晋,莫名其妙挨了揍,瞪目结舌又无话可说。 第五十三章 传闻之物(下) 蛮文鸢不服气道:“那少主倒是解释解释,为何非你不可?我看严霍就挺好下手的,保不准那些人真就冲着他来呢。” “既然如此,何不直接问问严霍兄?”黑川朝严霍努了努嘴,将众人视线引向本尊。 突然被别人注视,严霍一时有些不适应,支支吾吾半天,在被蛮文鸢眼神威逼下才缓缓开口:“我,我刚用神通躲起来了,啥都没看到,真,真不关我什么事。” “用神通躲起来?用什么神通?怎么躲?你可得想清楚了,在你面前乃是厌火城少城主戌黑川戌少,奉劝你三思后行,莫要信口开河呀。” 眼看蛮文鸢咄咄逼人,就差把对方肚子割开瞧个仔细,黑川苦笑地接过话:“蛮姑娘就别为难严霍兄了,还是我来说吧。 不过首先,请容在下先向各位道个歉。我在赴考前曾对本场考核的所有考生做过调查。所以,各位的神通,我大抵都略知一二。 严霍兄的神通是[道听为实],即通过语言,能够将未知的事物使听者深信不疑。刚刚严霍兄正是使用此神通,才令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噢!我懂了!”蛮文鸢兴奋道,“对方的目标不是他,也就不会在乎他到底在没在,而我们又疲于躲闪自顾不暇。所以,‘严霍是否在’这件事对于所有人都成了未知,便都中了他的神通!” “正是,不愧是蛮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蛮文鸢闻言心情欢悦,大感受用。但转念一想,截至目前为止都让黑川说中,原本兴奋的情绪顿时被浇灭。难道上三家的人都跟他这般料事如神?蛮文鸢越想越气。 黑川看出蛮文鸢无时无刻不在挑刺,但他清楚两人之前素昧谋面,思来想去,考虑到自身的身份是上三家的戌家子嗣,只能解释为对方是对他的身份产生敌意。 念及此处,黑川再度看向蛮武晋,不过蛮武晋除去对他的钦佩,便剩下对蛮文鸢的无奈,看不出更多情报。 “可惜,有一事仍旧不明,对方的目标为何是我。蛮姑娘可否替我解惑?” “哦?原来还有戌少城主想不明白的?”蛮文鸢顿时来了兴致,“会不会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不,我肯定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况且家父一直教育为人谦逊,且不允许随意外出。说来惭愧,在下莫说仇家,陌生人都没见过几个。” “难说,要怪就怪自己生在戌家吧。”蛮文鸢冷哼,但很快又被蛮武晋斥责。 黑川心道果然,于是不再深究。刚想岔开话题,不远处兽吼声阵阵,惊住在场四人。随后树丛之中突然窜出只长角獠兽,一阵横冲直撞后,尖角朝着黑川逼来。 眼看就要撞上,情急危难之际,蛮武晋出手了,便见他大步跨出,对准獠兽软肋一记铁山靠,其势凶猛,獠兽顿时被撞得侧飞出数丈,撞倒数棵小树方才停下。 一招得逞,蛮武晋抡拳摆臂,朝着獠兽脖颈处不停招呼,双拳撕开空气发出啪啦声响,打得獠兽不住哀嚎。黑川见状,忙从行囊中掏出一把利器扔给蛮武晋,后者接过并对准獠兽的要害猛刺。血流如注,獠兽被死死顶住无法挣脱,只扑腾几下便不再动弹,彻底结束了性命。 另两人惊魂未定,待看到蛮武晋被喷了满身血污,蛮文鸢方才回过神,颤声问道:“那黑影是什么?“ 黑川拿出令牌比对:“是招摇安排的下级兽,头似花豹,独角青面,前身如犀,后身如虎。我自认平生未曾见过,应该是学城的合成魔物。“同时转身向蛮武晋道谢。 蛮武晋摆了摆手:“这厮凶猛无比,还好刚才撞晕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罢提起利器割开獠兽的背脊,好一阵翻找后,从中掏出一团比拳头略大的肉块。 “这是?”黑川好奇。 蛮武晋道:“这就是考核前考官提到的魂晶,魂晶由魔物死后凝结而成,其中蕴含魔物的灵力。这东西对我们等级提高极有裨益。只可惜魔物浊气过重,直接使用弊大于利,需经过炼化才行。但炼化成本又过高,得不偿失,只有像招摇学城这种地方才能派上用场。” 黑川疑惑,在他的印象中,魂晶可是散发奇光的石头,怎么也跟这团肉块牵扯不上。 蛮武晋似乎看穿黑川想法,解释道:“魂晶包裹在这里面,现在魔物刚死,这团肉受魂晶影响柔韧无比,难以切割。需等二者联系减弱才好动手。不过戌兄也别报太大期望。若猜测不错,下级魔物的魂晶只有指头大小。” “原来如此。”黑川了然。 “话又说话来,”尽管危机解除,蛮文鸢还是心有余悸,担忧地四处张望,“戌少主你是做了什么吗?为何连魔物也会优先攻击你?” 黑川也很想知道原因,只可惜眼下线索不足,说再多都是猜测。 难不成自己真与传闻之物有关? …… 伦亚伯及其他三名同伴穿行于树林之中。 被黑川识破后,伦亚伯便带领队员撤退,他的谨慎不允许他们继续冒险。 “该死,居然被那人轻易识破,结果连传闻之物长什么样都没见到。”束鸿雁抱怨道。 图映安同样不满,在他看来,对方除了那个能交换身体的,其余人根本不足为惧,他不明白伦亚伯为何会选择撤退。 “情报有误,”伦亚伯皱眉道,“就算没有神通,那人身手也绝非凡类。”说罢,他看向了手心处静静躺着的石子。 时至此刻他仍难以置信,对方居然是用这玩意打断自己的施法。当时被击中时,伦亚伯只觉得呼吸难以为继,全身灵力涣散,施展一半的神通就这样被迫中断。 怎么回事?仅凭这么小的石子,对方是如何命中,又是如何中断他的神通? 直觉告诉自己,他们得到的情报从一开始便是假的:“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情报?什么情报?”波良突然问道。 伦亚伯大惊,心中竟生起不知名的畏惧。 对啊,情报?什么情报?哪来的情报? 伦亚伯竟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想不起他们去伏击黑川的目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四人同时告知到前方来者,同时朝目标地望去。 只见树丛耸动,从树后缓缓走出一人。 “失败便意味着退场,我应该有跟你们说过吧。” 那个人如是说道。 第五十四章 神通变法 招摇学城,地级甲等考场。 作为本次荒境考核的场地,森林前的旷野被临时围建成营地。学士与城卫穿行其间,针对林内的动静时刻警戒,以防万一。 而营地中最大的帐篷里,数十人正围在一个丈许来宽的圆状容器边。容器中盛满了青翠灵液,碧波荡漾,又有浅色烟雾升腾翻滚,云气缭绕,共同勾勒出森林内的奇观景象。 眼前的水镜器皿,正是招摇的不世法宝之一,名曰洞观天镜,传闻只要与之关联,便可以将整个关联场所投影其中。 围观的则是本届入学考核的考官们,不单是地级,就连天级的也来了。黑川之事早已传开,不少人都好奇他下来会有何举动。 自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另一件事让人挂怀。 “那四位看来是不行了,让令牌放出信号,把人捞出来罢。”有一人摇头道。 “可惜了,本以为他们能通关,至少不该这么快出局。”另一人接过话。 剩余人也是出声附和,有的调侃,有的诧异,更多的是惋惜。 “执院,您怎么看?”又一人询问了考核伊始为考生们讲解规则的壮汉,言语中透着恭敬。 听到此话,其余人顿时停下交谈,目光有意无意地集中向壮汉,好像都在等待对方答复,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但壮汉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其他人会意,不再继续,各自留意起负责的考生,现场气氛再度恢复。 呆在后侧负责记录的学生见此情景,心中生出疑惑,偏头朝旁边的同伴问道:“为何先生们对那四人评价很高?那四人有何特别之处?” 同伴闻言,连忙摆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你小子血缘论没好好学吧,刚才的话要是给先生们听见,怕是免不了一顿责骂。” 那学生不信:“此话怎讲?我观那四人神通虽然惊艳,但也不过如此。况且还是些庸血种,我看是先生们小题大做了。” “若你熟悉血缘论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同伴道,“天族一百零八神通,支天十二柱占了三十六,故称天罡三十六法。其余各族瓜分七十二,遂叫地煞七十二变。这些你可知?” “当然,这都不清楚,我就枉做招摇学子了。” “那你可知,就算是七十二变,仍旧与十二族的血脉脱不开关系?” “是,是因为七十二变是三十六法的衍生?” “你这话,对,也不对。”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两位窃窃私语的学生冷汗直冒,低垂的头不敢动弹。 “让如崇兄见笑了,待会我定会好好惩戒他们。”负责那两人的学士其实早已注意到他们的交谈,只是一直装作没听见,毕竟能进到这篷中,彼此关系可想而知。只是现在有如崇的加入,学士才不得不开口。 “诶,这是哪里话,”被叫做如崇的学士笑道,“不耻下问,这是好事,应当鼓励才是。实不相瞒,我至今还读不懂天辰书。” 两位学生心惊,天辰书?那不是东之国的神龙教用来吹嘘诓骗的玩意吗?要读懂这种玩意干嘛? 似乎是看出两名学生的疑惑,如崇笑道:“存在即合理,神龙教能将天辰书奉为圣典,一定有它的道理。身为招摇学子,切莫妄自尊大,务必谦逊虚心才是。” 两名学生连忙行礼应是。 如崇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说回神通变法,这天罡三十六法中由十二族掌控,其中:子族有撒豆成兵、正立无影、花开顷刻;丑族有振山撼地、推山填海、挟山超海;寅族有划江成陆、掌握五雷、隔垣洞见;卯族有飞砂走石、胎化易形、逆知未来;辰族有唤雨呼风、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巳族有翻江搅海、鞭山移石、导出元阳;午族有五行大遁、潜渊缩地、飞身托迹;未族有钉头七箭、补天浴日、九息服气;申族有六甲奇门、指石成金、斡旋造化;酉族有回天返日、驾雾腾云、起死回生;戌族有降妖伏魔、指地成钢、游神御气;亥族有大小如意、回风返火、纵地金光,统共三六种。 地煞七十二变,说它是天罡三十六法的衍生,算对,也不对。我等都知支天十二族的血脉尊贵无比,纵使是混血,十二族的血脉仍会占据主导。这不是吹嘘,而是实验证实的结果,是血缘论记录的事实,也是部分炼血术法的原理。 而这个结论,用来解释三十六法与七十二变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是成立的。血缘论指出,受血脉的主导影响,我等体内的十二族血脉会作为主导,其他血脉会作为辅助,这就导致作为神通的七十二变,实际上是三十六法的细化与补充。那么,便会有此结论: 分身、支离对应的是撒豆成兵; 神行、隐形对应的是正立无影; 符水、登抄对应的是花开顷刻; 开壁、土行对应的是振山撼地; 死志、卧雪对应的是推山填海; 担山、跃岩对应的是挟山超海; 断流、导引对应的是划江成陆; 斩妖、解厄对应的是掌握五雷; 透石、祈晴对应的是隔垣洞见; 御风、履水对应的是飞砂走石; 假形、聚兽对应的是胎化易形; 知时、射覆对应的是逆知未来; 祷雨、借风对应的是唤雨呼风; 掩日、取月对应的是颠倒阴阳; 星数、禳灾对应的是移星换斗; 禁水、入水对应的是翻江搅海; 萌头、寄物对应的是鞭山移石; 摄魄、移景对应的是导出元阳; 识地、搬运对应的是五行大遁; 招来、迩去对应的是潜渊缩地; 吞刀、壶天对应的是飞身托迹; 魇祷、追魂对应的是钉头七箭; 服食、辟谷对应的是补天浴日; 医药、煮石对应的是九息服气; 布阵、障眼对应的是六甲奇门; 黄白、障服对应的是指石成金; 御物、筑法对应的是斡旋造化; 暴日、坐火对应的是回天返日; 布雾、招云对应的是驾雾腾云; 续头、尸解对应的是起死回生; 请仙、通幽对应的是降妖伏魔; 定身、气禁对应的是指地成钢; 驱神、嫁梦对应的是游神御气; 倍化、缩骨对应的是大小如意; 喝水、弄丸对应的是回风返火; 生光、喷化对应的是纵地金光; 若继续分析就会发现,世间所有的异能,无外乎是对一百零八门神通所进行的排列组合,只不过十二族是用天罡三十六法组合,其他族是用地煞七十二变组合。 既然如此,再看四名考生,你的心中是否已有答案?” 第五十五章 修改规则 考生在听完如崇一席话后,心中只觉茅塞顿开,困扰着的疑惑这一刻便如拨云见日般消解无踪,不由感激道:“多谢先生赐教,那四名考生的神通类别各是[取月]、[登抄]、[借风]、[障眼],对应了辰、子、申三族。由此可推断,四名考生都不是本国人,或者,他们刚来南之国不久。 而这类外来者要想考入招摇,不仅审核麻烦,且难度登天。” 如崇点了点头:“孺子可教,正是如此,所以我们才会寄予厚望。” “这般看来,是他们运气不好,遇上了更强的人。但反过来讲,既然有如此强者入考,对我招摇将是极大提升,先生们不应该更高兴吗?” “因为你只说中其一,而另一个原因,恰恰又是最为关键的。你方才提到的所有人,经过学城调查,都与戌族——” “如崇兄。”前一位学士打断了如崇的滔滔不绝,如崇这才意识到失言,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学士对着学生严肃道:“此番事了,罚你抄写血缘论十遍,下不为例。” 学生闻言,险些没晕倒过去,这血缘论又不止一本,而是诸多学士呕心沥血的系列着作,这要抄十遍岂不是要他命。 不过此刻他也不敢多言,生怕惹怒先生,若拜此翻倍可就有他好受了。 也就在这时,一直观察森林中考生们一举一动的壮汉开口了:“这次混进几个棘手的人物,让令牌把规则修改下。” “修改规则?!”所有学士面露惊容。要知道,在考核进行的中途修改规则,其实是变相承认招摇的考虑不周,会严重影响招摇在朝堂的声望。 此前也发生过考核过程中修改规则的情况,但那一次不仅因为情况紧急,更重要是波及的对象正是天级的考生们。 说句不好听的,许多学士认为,这种地级考核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同时向藏荒大陆展示招摇一视同仁的手段罢了,实际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对他们来说,天级与地级,除了地位上的不同,实力上也有云泥之别。或许大成级之前还不明显,一旦迈过大成级,二者之间的差距将会显着拉开。虽说地级偶尔也会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天才,但也是昙花一现, 这不止是招摇的一家之见,其他国家的学城也是如此。毕竟,藏荒已经花费了数百年时间,为世人证明这一点,被神明祝福就是这般蛮横且不讲道理。 所以,当壮汉提出要修改规则,在场众人的第一反应大同小异,都以为听错了。各自确认没弄错后,随之而来却是莫名的荒谬。 为了地级考核修改考核规则?就是城主都得经过长老院评议,更别说他不过是个执院。 但出于尊敬,一名学士还是劝解道:“回执院,修改规则乃是大事,就算是地级考核,我等仍需——” “情况紧急,”壮汉摆手打断对方的话,“况且,我已经请示过城主了。” 众人恍然,原来壮汉一直不发一语,感情是跟城主传音啊。 终究只是场地级考核,犯不着为此得罪执院。 既然对方得到城主首肯,无论真伪,在场这么多人证,平安无事最好,就算出了问题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如此想毕,学士便也不在多言。 在场其他人也是同样想法,有的人甚至开始行动。 见无人反对,壮汉继续道:“告诉执事堂,本次地级甲等考场的规则,关于弃权的限制,改成——” “叮!” 黑川的怀中突然传出机械声响,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见同伴掏出令牌才后知后觉。 这令牌没有灵力注入还能自主运行?难不成有内置的灵力源?一边猜测,黑川一边掏出了令牌仔细端详。 可惜的是,整块令牌仿佛是纯铁打造,单从外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黑川自然也无从下手。 “戌兄,这令牌据说是招摇请多位申族匠人合力用神通所造之物,看不出什么的。”见黑川观察起令牌,蛮武晋解释道。 “原来如此。” 申族擅长机关术,且他们三法之一的乾旋造化便能制造出违背常理的法器,弥裳的那件衣服正是如此。若这令牌是申族造物,倒确实不奇怪。 “咦?竟然是规则更新,”严霍疑惑道,“有些罕见,‘不可通过任何手段迫使他人持有复数的令牌,否则将受到退考处理。’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看来是因为这种理由退场的人太多,导致招摇紧张了。”黑川挑了挑眉。 黑川回忆着壮汉讲解过令牌的功能,总算找到了考生情况。据壮汉所说,这个功能会把参加本场考核的考生们列出。他注入灵力进行查看,只见令牌上流光闪动,一份记载了考生的清单自令牌的招摇城徽上投射而出,展现在他的面前。 进入森林前黑川曾确认过,本场考生为一百二十八人,共分为三十二支队伍。但才一天多的时间,眼下却被淘汰掉数支队伍。 “你们快看,亚伦伯的那支队伍也退考了。”蛮文鸢惊奇道。 经她提醒,黑川顺着名单下翻,果然发现亚伦伯等四人,确实被标记上离场二字。 “活该哈哈哈哈哈,让他们来惹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活该活该!” 那边蛮文鸢还在幸灾乐祸,黑川对此却眉头紧锁。 以先前交手来看,黑川是认可亚纶伯四人实力的。况且对方神通非等闲人可有,他很难相信会有人能淘汰掉那四人。 突然,黑川想起招摇在刚刚更新了考核规则,若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即考生之中存在某人,能够借神通令亚伦伯他们退场且无法抵抗,这样解释倒是合理许多。 “迫使他人持有复数令牌的神通,吗……”黑川喃喃自语。 紧接着,黑川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蛮武晋:“蛮兄,目前为止我们打败几只魔物了?” “才两只下阶魔物,”蛮武晋略感为难道,“这些天下来,别说是魔物,野兽都没见到几只。” 黑川摇头:“不妥,照这样的效率,至少还得四天才有望通关。但在那之前,我们能否一直留存还难说。” 蛮难蛮女互相对视,都觉得问题棘手。谁能想到,四个人在森林走了一整天居然才遇到两只魔物。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旁听的严霍犹豫片刻后才出声道:“如果是要魔物的话,我,我有办法。” 第五十六章 神通招兽(上) “你有办法?”蛮文鸢有点诧异道。 黑川也十分好奇,他清楚对方的神通,但要想通过[道听为实]解决困境,一时还真有点猜测不到。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严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老实回答道:“我的神通是将灵力注入声音,通过向外扩散来影响周遭。目标群体不仅仅是天族,只要是动物就会受到影响。不过一般动物理解不了声音的含义,所以只会做出本能反应。 所以,若把神通剥离掉含义,单纯作为声波放出,不仅能够让魔物们识别到,还能增大扩散的范围。” “原来如此,”黑川道,“魔物是被浊感染的产物,本能会追逐阳气。收到你发出的声波后,自然会向我们靠近。” “意思是说,”蛮文鸢闻言惊道,“你用神通就能把魔物引到这里,我们则只需守株待兔即可,是这样吗?” 严霍点头,算是默认。 蛮文鸢顿感欣喜,但转念一想又板起了脸,抱怨道:“既然有办法,那你为何不早点使出来!还让我们逛了一整天的森林!” 严霍有些支支吾吾:“因,因为这个方法不知道会招来哪种阶级的魔物,我,我本打算能不动用就尽量避免的。” 确实,若黑川没记错,监考可是说了这片森林存在下、中、上三阶的魔物。且抛开魔物稀少难寻不论,以之前遇到过的下阶魔物来看,上阶魔物的实力根本无法想象。 尽管如此,他们仍需冒险一试,不为别的,必须优先确保队伍的积分。 “听起来有点像是魔味袋……”黑川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随口嘟囔道。 然而当话一出口,黑川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膜胃袋?戌兄,可是何物?”蛮武晋注意到黑川的异常,好奇询问道。 不过黑川的反应,对比蛮武晋更犹过不及。他甚至满心的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么说。 对啊,磨尾带,是什么来着? 黑川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它,记忆甚至告诉自己,这是来自异界的另一个他的知识。但是,无论黑川再如何苦思追想,仍旧无法记起物件哪怕一丝所代表的意义。 难道自己丢失的,不止是藏荒世界的记忆?就连穿越过来的记忆,也一并丢失了? 那当然不可能。 黑川在意识到自己是穿越者的同时,作为藏荒原住民的那个他的记忆却出现严重的缺失。 在黑川将自己失忆的事告知身为父亲的厌火城城主后,父亲告诉他,参加数年后,也就是本届入学考,父亲便会告知他恢复记忆的方法。按照父亲的意思,当他夺得入学考核的头筹后,家族也会认可他的实力,关于戌家数百年积累下来的精神秘法,他才拥有解触的权力。 这便是黑川参加招摇入学考的理由,也是他与父亲的约定。 可是,在他作为厌火城少主候选的那几年,在他与父亲生活的那段时间中里,黑川从未暴露过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自然,父亲也没有跟自己讲过与此相关的任何事。 那么毫无疑问,作为穿越者的记忆,肯定与父亲的约定无关。 在这样的情况下,穿越者的记忆却仍会丢失,这又是何故?亦或说,正因为参加了入学考,自己的记忆才会消失? 难不成,这次的入学考,自己与父亲的约定,选没有表面上设想般简单?父亲其实对自己另有所图? 回过神来后,黑川惊觉,自己的全身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被冷汗浸染,冰冷的双手正死死捂住脑袋,此刻的他匍匐在地上蜷缩着,仿佛一条受到威胁的蛆虫,痛苦且丑陋。 感受到周围传来关切的目光,黑川像是想到什么,连忙起身并伸手抓住蛮武晋的双肩,急切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什么?” 见对方没有回复,黑川又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膜,膜胃袋?” “对,你再说一遍。” “膜胃袋,是什么东西?” “你真的这么说吗?” 冷不防被黑川突然逼问,蛮武晋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努力回忆道:“对,我说‘膜胃袋,戌兄,那是什么东西’这样。” 黑川听完,彻底愣住了。嘴上止不住念叨着,现场却无一人能够听清。 此刻他的脑海之中,似乎有着什么被打开,一股无法言表的恐惧迅速钻出,转眼便将他彻底笼罩其中。那些深邃黑暗的负面情绪宛若活物,对着他伸出无数细微的触手,一旦粘连上便难以摆脱,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驱赶,挥之不去,宛若阴魂不散。 “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黑川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失魂落魄的,并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全然不顾周遭越发紧张的气氛。 最终还是蛮文鸢,见黑川的反常举动,以为是入魔了,深吸口气后对着黑川的脸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直接把站着黑川重新扇回地上,也把一旁看着的蛮武晋吓得目瞪口呆,冲上来拉住还想去拽起再给一巴掌的蛮文鸢。 黑川也是被扇蒙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头朝下地趴在地面上。良久之后才算定神,随后却又发出大笑。 其余三人仍旧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问。 蛮文鸢对着蛮武晋挤眉弄眼,示意让他先上。蛮武晋顿感无奈,但这样看着也不是办法,干咳了两声正打算询问,倒是那边的黑川先开了口:“抱歉,让你们见笑了,我没事。” “啊?啊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蛮武晋听得瞠目结舌,但也不好多说,只能当作是上三家的人特有的怪癖。 “严霍兄,你有试过你的神通最远能达到多远吗?” 被问话的严霍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后答道:“如果只是吸引魔物的话,大概能达到上百丈吧,没细数过。” “上百丈?“黑川看了眼四周,“那恐怕我们这位置还不行。” “为何不行?直接让严霍试试不就知道结果了?说不定真就把魔物招来呢。”蛮文鸢以为对方依旧处于入魔中,反驳道。 “蛮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说这附近没有魔物,就算有,我们也不能在此使用。你想,我们用神通可以招来魔物,但无法得知遭遇的时机,已经失了天时;再看四周,所处之地树木林立,杂草交错,视野上被极大限制,就算来了魔物也难以及时发现,此则失了地利;倘若来的还是中阶以上的魔物,那可就连人和也失了。”黑川解释道。 第五十七章 神通招兽(中) “天时地利人和,三不沾一,即使遇上魔物,我们也无可奈何。”黑川补充道。 蛮文鸢听完,想想觉得在理,但意识到这番话的主人,内心又有几分不快。这黑川才识过人,迄今为止甚至不曾使用过神通。想到不久前自己听闻对方事迹时的嗤之以鼻,她甚至感到羞耻难堪与自渐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对!对方是上三家的人,更何况还是那个戌家!单凭这点就已经不可饶恕了! 黑川莫名一抖,感觉背后似有冷芒,但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依旧苦瓜脸的蛮文鸢,不见其他人,疑惑地又扫了眼,确认没看错才收回目光,嘴上不住嘟囔怪哉。 “戌兄所言极是,”蛮武晋似乎也没注意到女郎的心理变化,兴奋附言道,“说来刚刚我注意到不远处有片空地,干脆选在那里如何?”他的话很快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于是众人便跟随蛮武晋在森林中穿行,仅数刻钟便来到一处碧水清潭前。 此处水潭绿树掩映,微波荡漾,游鱼穿梭其中嬉戏耍闹,好不快活。而水潭四周青草茵茵,香花点缀,暖阳洒下丝丝片缕,将这方天地映照如世外桃源,与周遭的危机四伏隔绝开来。 黑川扫了眼环境,心中不由赞许,确实是好地方。遮蔽物少不说,就算遭遇意外,他们也可潜入潭中,从而规避凶险。想来蛮武晋物色此地多半是为了取悦蛮文鸢,拿此地来验证严霍的神通倒真是浪费了些。 “接下来该怎么做?”蛮武晋询问道。 黑川没有回答,而是放下背上的行囊,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蛮武晋疑惑:“戌兄,荒境考核明令禁止携带法器符咒,你这是?” 虽说野外求生需要做足准备,工器道具在所难免。但考虑到招摇明令禁止,加上通关条件只要求分数达标,蛮武晋与蛮文鸢最开始的打算便是轻装上阵,以求速战速决通过考核。 退一步讲,就算遭遇资源匮乏的问题,招摇也会每天空投物资,到时候再过去抢便是。 但在第一次遇见黑川,那个半人多高的背囊便引起蛮武晋的注意。他甚至刻意观察过黑川负重状态下的脚印深浅,根据经验判断出那个行李重量在十来公斤上下,装着的应不是重物。 既然如此,对方可能是冲着持久战来的。 黑川笑着摇头:“蛮兄莫不是忘了我没有神通?没了法器符咒,我们还能准备陷阱呀。”说罢,他从行囊中掏出工具,摊放到地上。 陷阱? 蛮武晋不由得看向黑川摆放之物,铲锄绳网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上面分门别类地贴了硝石硫磺等字样。 “戌兄还会制备火药?”严霍惊异道。 “小时候闲着无聊做着玩的。”黑川头也不抬,语气之平淡,好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蛮武晋和严霍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蛮文鸢,似乎是见到了稀奇货,顿时来了兴致。蹲下身子把玩起地上摊放的各类物品。 蛮武晋见状,连忙出声提醒句小心。突然,他注意到蛮文鸢手中把玩的头罩面具。 那是个奇怪的面具,面具通体漆黑,脸部由数个铜钱串连成眼瞳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装饰。 蛮武晋看着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是准备干嘛的?”蛮文鸢好奇道。 黑川抬头看了一眼:“哦,这是某个考生的用品仿制物,具体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其他人的我也准备了,都只备不时之需。” “这……戌兄真是未雨绸缪,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蛮武晋后知后觉记起在进入森林的集合上,他确实见到一个戴着同款面具的考生。 想到这,他又与严霍对视,恰巧对方也看向这边。两人此刻的心思达到前所未有的重合,都想问问那些仿制品里有没有他们的,但两人问不出口。 眼见黑川把道具一件件从背囊中掏出,而且这些东西还不重样。蛮武晋越发觉得,这戌少主与其称作足智多谋,不如说他谨慎过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川才停下动作,起身看了眼地上五花八门的物品,从别处拾过一根树枝后在地上比划起来,同时对另外三人道:“下面还得拜托各位帮帮忙。” 其他人顿时来了精神,看对方摆弄这么久,也就蛮文鸢兴致勃勃。此刻蛮武晋十分好奇,不依靠符咒法器,戌黑川到底想布置何种陷阱。总不能如此大费周章最后却仅仅是挖个坑扔些利刃再铺层草吧。 很快,黑川便用行动告诉众人。 只见他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整个过程毫无停顿,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似乎他正做着稀疏平常的事。不消多时,黑川便画毕搁笔,对自己的成果查阅起来,生怕遗漏了什么。 身旁的蛮武晋方才审视起地上画作,仅仅看了一眼,他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黑川所画之物竟是一个阵法! “七星囚影阵?”蛮武晋有些难以置信,迟疑了半响才缓缓询问道。 不能怪他,毕竟在南之国,除了招摇的学士以及外邦人,普罗大众对于阵法的了解可谓少之又少,甚至符印也是最近数年从国外传入,逐渐风靡的产物。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不同国家之间血脉传承的差异化所导致认知上的区别。 这其实从各国的神通便能瞧出端倪,南之国三大家共计六种天罡上法都与自身为主,在南之国民对人体极限的追求外,也传达了他们人定胜天的价值观念。 不过对比南之国,北之国则信奉着外物,他们觉得血肉苦弱,毕竟人体终究有极限,唯有依靠外物才能实现境界突破。 而眼前黑川在地上画出的,正是来自北之国的申族北斗众之手。北斗众是申族的执行组织,与戌族的地曹相当,负责处理申族的脏活。 蛮武晋之所以知道他们,主要还是前些年,北斗众不远万里追杀亥族的一名临界级强者至南之国边境,当时亥族也派出族中高手接应,结果最后仍被北斗众得手。当时此时震惊整个朝堂,各种言论都有,最后结局如何蛮武晋倒记得不清了。 但是,北斗众对亥族强者所摆出的七星绝阵,时至今日蛮武晋依然记忆深刻。眼下的囚影阵,正是七星绝阵之一。 第五十八章 神通招兽(下) 话刚说出口,蛮武晋马上意识到不对。七星绝阵乃是申族北斗众的对敌手段,就算担不起秘法杀招,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得见的。他之所以能辨别七星绝阵实属巧合,但这厌火城少城主又是从哪里知晓? 黑川则轻咦一声,对着蛮武晋赞许道:“不愧是武晋兄,不仅知道阵法,还能看出它是囚影阵。” “阵法?”严霍似乎也有所耳闻,“难道是在说国外盛传的阵法?” 得到黑川首肯,严霍思索片刻后疑惑道:“阵法在国外风靡,国内却不然,我也是道听途说。据我所知,阵法不仅讲究站位,而且对布阵法器也有要求。就算这真的是阵法,眼下被限制符印法器,仅凭我们如何布阵?” 蛮武晋点头附和,不错,这也是他的顾虑。藏荒大陆上主攻阵法的有两大族,分别是东之国的辰族以及北之国的申族,各自阵法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不过所有阵法归根结底,实际上无外乎两种流派,一种是借天,一种是借人。辰族善观天象,阵法以天地造化为主,故多为借天;申族精通法宝,阵法以列位骁勇为主,故多为借人。 而七星绝阵,乃是申族北斗众,以七名精通阵法之人,利用各自神通法宝,所布设构成的大杀阵。其阵法环环相扣,精妙玄奥,说是申族阵法借人的集大成也不为过。 再说囚影阵,没有对应阵眼法器,若能这般简单便被他们几个考生复现,又如何能担起七星绝阵的子阵之名?黑川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正当蛮武晋还在好奇黑川的答复,便见对方从容地指了指周遭景象道:“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你们看看附近,此地水气充足,灵力盈盛,实乃钟灵宝地。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兑上坎下,走泽水困卦,以八卦生北斗,引潭水相助。再以我等四人之力,恰好能满足囚影阵的最低配置。” 对方在说什么? 蛮武晋惊得目瞪口呆,其反应之夸张,就算是朝夕相处的蛮文鸢也鲜少瞧见。看男伴的神情,便是听闻南之国即将明日覆灭也不过如此。 蛮文鸢不认识阵法,听不懂三人方才所说的内容。不过她又看了眼严霍,发现严霍也是面露讶异,顿时心生好奇道:“戌少主叽里咕噜地说了些啥?” 黑川一听,哈哈笑道:“蛮兄熟悉阵法,自然知道我以神龙教的天辰地相学变化七星囚影阵。如此雕虫小技,倒是让蛮兄看了笑话。” 闻言,另两人朝蛮武晋看去。蛮武晋却呆愣原地,他哪里会知道什么天辰地相学,就连七星绝阵都是恰巧听说,更别提其他的阵法学识了。 此时被黑川提及,蛮武晋很想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撇清关系,但看到蛮文鸢期待的目光,到嘴边的话终究是咽回肚子里。 “这,这神龙教的天辰地相学,是那个,是辰族引以为傲的阵法基础,是所有阵法师的必修之一。所谓那个,所谓天辰地相,就,就是——” 黑川看得好笑,开口打断道:“看样子蛮兄得讲上一阵子,不过眼下考核要紧,我们还是先布置吧。” “甚好甚好!”蛮武晋伸手擦了擦头上虚汗,“戌兄所言有理,考核要紧。”语毕便拾起地上工具,不给蛮文鸢发言的机会。至于黑川的调侃,他索性一并抛诸脑后了。 话又说回来,戌黑川所表现的学识绝不是一介考生所能具备的,不,以蛮武晋的见识,恐怕放眼整个南之国,能达到对方水平也寥寥无几。反过来想,对方又是凭借什么能在如此年纪掌握那些知识的呢? 想归想,手上的活倒是没停过,四人按照预定计划一阵忙碌,终于赶在日入前完成布置。 协同布阵期间,蛮武晋不时留意着黑川。可令他失望的是,除了学识,黑川所表现出的,只是一名普通觉醒人再寻常不过的举止。结合对方的传闻,确实也就仅此而已。 真的只是才智过人?蛮武晋有些难以置信,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手段佐证。 “可以了,开始吧。”黑川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尽最全力即可,余下尽看天命。” 那边严霍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来平复心情。得益于同伴诸多帮助,队伍才能走到现在,但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几乎帮不上忙。如今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要是没能招来魔物,他恐怕都没脸见人了。 对于此刻的严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于是在众人目光之下,严霍开始施展神通。便见他的嘴巴开始张闭,数个奇怪诡异的音符接连吐出,音声不响,却能在森林中回荡,清晰可闻。 黑川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他辨别得出,那些音符中包含了灵力,似乎仅仅听着便可激发出人体内的情绪,或亢奋或失落,或欣喜或悲伤,令人六根并感,五官融一,内心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 这就是[道听为实]?黑川心中顿时升起对严霍神通的好奇。他本以为严霍的神通不过是通过语言来强调听者对内容的印象。现在看来,应该远没有字面上那么简单。此时的黑川甚至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含义,仍能透过那些零碎的发音产生莫名的情感。 是驱神?还是——未待黑川细思,上方的天空突然飞出大批鸟禽,都朝着他们身后的方向飞去。不仅如此,原本平静的森林仿佛是一炉煮沸的开水,陡然间沸腾喧闹起来。许许多多的走兽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停地撼动着四人的耳膜。 严霍真的把魔物招来了! 四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大喜,而且看动静,这只魔物绝对中阶以上,搞不好还是只上阶魔物。上阶魔物虽然强大,但以如今的四人来说,对付一只倒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就算是甲等考场,也不过是地级的入学考,黑川相信招摇会有分寸的。 “准备好,它来了。”蛮武晋作为队伍的武力担当,率先感知到魔物的动向,开口让队友们进入状态。 其余人顺着他的目光投去,最终锁定在被无数树丛遮挡的深处。 伴随着鸟兽声的远离,那边树丛开始晃动,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剧烈,接着不停有树木倒塌的声响。 “不对劲。”蛮武晋眉头紧锁,这动静未免太大了。 黑川也有同感,按照他对考生队伍实力的预估,对标的中阶魔物不应该能造成眼前的景象。 “是,是,是——”严霍突然结巴起来。作为声源主人,他似乎还能判断出敌人的身份。 “你倒是快说啊,是什么!”蛮文鸢急道。 “是,是盘山蟒!” 黑川记得它,那是令牌中记载的,上阶之上,被列为的魔物。 第五十九章 盘山魔蟒 所谓不可遇,是招摇参照当前最强考生的实力,对考场中部分魔物所定义的级别。 不可遇魔物都拥有一个显着特点,那便是考生们在遭遇时,无从抵抗,只有逃命的份。 当然,此类魔物也十分罕见,就比如眼前的盘山蟒,常年居于森林深处的禁区,某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麓洞窟里。一年只会外出一次,且常年在禁区内打转,鲜少听见出现在禁区外的传闻。 所以,当见到盘山蟒时,不止场内的考生,场外的学士们也是惊得亡魂大冒,纷纷思考起对策。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盘山蟒会出现在考场中,不是已经贴有止行符了吗??”一名学士焦躁道。 “不知道啊,按理来说不应该。”另一名学士回道,同样是一脸慌张。 虽然有提前告知考生们注意不可遇的魔物,但他们心里清楚,考生们根本没机会见到。甚至考场的区域划分都是经过精准计算,凭觉醒级的脚力,十天都不可能到达森林深处,更别说是禁区。而这场考核,最多第六天便会分出结果。 在他们看来,当前突发事件出现概率过低,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响应。毕竟,上一次发生类似的意外,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 嗯? 年轻的学士们兴许不知道,但有几个任职多年的学士已经反应过来,几乎同时相视,各自看出对方的凝重。其中有一名学士甚至不小心道出心声:“这是巧合,还是——“引得其余人注目,现场陡然陷入诡异的气氛之中。 学士中为首的几人更是心事重重,就在刚才,天级考核那边也出事了。结合现在的地级考核,很难不让他们怀疑,有人想借入学考核生事。只是招摇入学考历来严格,往届就算发生过意外,最终也成不了气候,完全不像本次这般令人烦躁。 究其原因,是他们完全琢磨不透敌人的意图。 事实上,明眼人早已看出,有人在以这名厌火城少城主为主大肆行动。对方虽然极力隐瞒,但招摇还是查得出,本届中有部分考生都与这位少城主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极力隐瞒,但这名少城主根本不是上三家的血脉,这是招摇早在初试时便已经确认的结果,是准确无误且不会变更的事实。也就是说,对方无论如何努力,纵使把他抬到天级第一,进入学城后也会很快被打回原状,这与实力无关,是早在出生时便决定好的命运。 反过来讲,既然是地级考生,要抬到地级第一根本无需花费精力。说句不好听,以对方的名望和实力,成为第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而这,恰恰正是学士们心烦意乱的原因。以他们对那人的认识,对方不会下这般臭棋,这少城主明显是个幌子,至于对方的真正意图,只是他们暂时不得而知罢了。 联想至此,几个人下意识地看向距离水镜最近的壮汉。出乎他们意料,此刻的壮汉非但没有一丝愁容,反而是一脸从容与淡然。 “原来如此。”壮汉的脸上,甚至挂起笑意。 …… “快走,别管阵了。”黑川在听到是盘山蟒后,率先冲出拿起行囊便跑。 其余三人见状,连忙跟上。蛮武晋打算按照原来的计划,借潭水躲避凶险,却被黑川先一步呵止住:“不要入谭,盘山蟒善水性,入谭只会加速死亡。” 蛮武晋闻言,陷入沉默。看黑川的意思,几人辛苦大白天算是白忙活了。但此刻他也不敢有任何情绪,眼下被魔物追赶,当务之急是先逃命。 “这边。”还好,蛮武晋的方向感不错,很快便辨别出来时的道路,边跑边引导同伴。 四人前脚刚刚走,耳后便传来水流激荡的轰响,想是盘山蟒来到碧水清潭后,一头扎入潭中炸起潭水巨浪。同时余声震震,应是魔物没发现目标,正拿周遭景物出气。 四人顿时心惊,这盘山蟒速度太快了,要不是黑川当机立断逃跑,此刻怕是早已成为对方的腹中餐。 也不知跑了多久,蛮文鸢实在跑不动了,靠在一棵矮树上兀自喘气,其余三人这才停下脚步。严霍担忧地环顾四周,小心问道:“现,现在怎么办?” “继续逃,直到看到其他魔物为止。” 只是黑川话音未落,他只觉后背狂风呼啸,大地颤动,随后便是成片树木倒塌的声音。而在身前正对视他的蛮文鸢双眸紧缩,俏脸上写满了惊惧和慌张。 黑川不用回头也知道,盘山蟒已经发现他们的位置了。 “继续跑!”四人再度鼓劲狂奔。 可惜,他们还没跑出多远,那盘山蟒便迅速追上四人。 不仅如此,盘山蟒将巨大蛇身盘成一圈,将四人围在中间。时至此刻,黑川才真正看见盘山蟒的外貌。那颗巨大扁圆的蛇脑袋上,黑色浊气不断四溢,额上墨绿的断角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黑亮。盘山蟒吐着信舌,居高临下地观察着黑川等人。 这就是盘山蟒!黑川心中想着,也在打量对方。当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时,他便放弃逃跑的念头,转而打算从目标身上下手寻找生机。 哪怕那一丝生机微乎其微。 根据令牌的描述,盘山蟒是数十年前参加考核的考生因为变故无法控制自身血脉,最终导致变异化魔。这也是它被归为不可遇的原因之一,与寻常魔物不同,这类化魔而成的怪物尚存有为人时的小部分意识,往往会做出一般魔物逻辑无法判断的行动。 这不仅加大讨伐变数,同时削弱讨伐者的斗志,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想杀死天人,就算曾经是。 “我弃权,我不要死,我还不想死!”蛮文鸢颤抖地不住呢喃,身侧的蛮武晋连忙将其护在身后,保护她不受伤害。 兴许是被她的话触动,兴许是眼前绝境刺激到,黑川的脑海中冷不防闪现出前不久刚做的梦。 此情此景,竟与那个梦中境地不谋而合。黑川甚至隐约察觉到,另外三人虽然都惊惧交加,仍会下意识地朝自己这边投来视线,似乎他们仍觉得自己能够破解当前困境。 黑川很想笑,面前可是不可遇魔物,他不过是一名觉醒级考生,甚至连神通都不会,又何德何能可以与之抗衡。 但是,当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些萎靡丧气,颓废郁结的话,却在咽喉前停住了。黑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话到嘴边,最终说出口的却成了他最意料不到的言语:“各位,我找到破局之法了。” 第六十章 破局之法 “破局之法?真的有破局之法??”蛮文鸢的双眸闪烁亮光。 蛮武晋同样是一脸惊疑,虽然他也希望黑川能拿出对策,可眼下他们被盘山蟒包围住,要不是对方存有戏弄的心思,早把他们一口吃掉了。 “不错,“黑川紧盯着盘山蟒道,“各位可还记得,二试开始前,监考官说过的话?” “现在情况十万火急,戌少主就别在这个那个可是了!”蛮文鸢气的直咬牙,恨不得把黑川扔进盘山蟒肚里。 “抱歉抱歉,”黑川苦笑道,“但我得说一下,这可不是在卖关子。但既然蛮姑娘发话,那便长话短说,请各位把所有分数转给蛮姑娘。” 其他人听完都心中大感不解,好在双手没闲着,纷纷照着黑川指示操作。 正当众人还在疑惑黑川此举有何深意,便听黑川说:“那么,请蛮姑娘发起通过。”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大惊,就连盘山蟒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竟放弃原先的打算,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向黑川扑来。 眼看二者距离不断缩小,黑川就要被盘山蟒一口吞掉之际,只听一声暴呵由上往下传来,盘山蟒的头颅仿佛是被重物砸中般朝下直坠。 “时机刚刚好,不如说好得有点过头了,我说是吧,监考官大人。”黑川朝着被盘山蟒溅了一身血的来人说道。 “你想说我是故意的?呵,戌家小鬼倒是机灵,我有点明白他为何留意你了。” “哦?我可以认为监考官这是承认了吗?”黑川轻咦道。 “有何不可承认的,”来者哈哈大笑,周身的血污如同枫叶般刷刷掉下,逐渐现出其中人形,赫然是那名大汉,“我还犯不着对小辈撒谎,虽说这蛇不是我招来的,但放纵它破坏是我的授意。 无法从不可遇魔物手中逃脱,就不配做招摇的学子。” 原来,当在营地中见到盘山蟒闯入后,大汉就进去考场。魔物在考场中肆意破坏的同时,大汉则一直利用神通在天上注视。 而之所以会出手击杀盘山蟒,并不是意识到考生遭遇危险,而是黑川触发了考核的规则。 按照荒境考核的规则,招摇会竭力保证考生的安全,反过来想,就算最终救不到考生,招摇可以用来迟一步的说法搪塞。 实际上,从规则中按照六十分作为通关条件便可看出,招摇不在乎考生能否存活到最后,因为所有人在考场中所待的每一天都能。获得分数,即到最后大家都能满足通关条件。 那么,如何比其他人更快得到通关分数,便是这场考核的关键所在。蛮武晋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打算要速战速决。 只是,既然要比其他人更快得分,除去讨伐魔物,唯有掠夺其他考生分数这条路可走。森林之中魔物少得可怜不说,分数又低,收入匹配不了付出。若考生带着脑子,大多会选择第二种。 选择了掠夺他人的分数,队伍间的决斗则在所难免,这也是招摇大多时候选择观望的原因之一。 所以,即便壮汉见到黑川被盘山蟒追杀,也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在他看来,盘山蟒是他们招来的,既如此,被魔物吞了也是他们的结局,戌家绝不会怪罪,至少明面上不敢。 但是,若队伍中出现通关考生,性质就不一样了。 通关考核的考生需提前离开森林,但眼下若大汉不出手,则对方绝无在盘山蟒口下活命的可能。 而若他出手却无法从一只魔物手中救出厌火城的少城主,招摇可能没事,本人则绝脱不了干系。 大汉虽受他人所托留意黑川,却也没必要为此搭上自己。 “小鬼你可真敢赌,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是戌时?” 面对大汉的提问,黑川只是笑笑,并不打算回答。 得力于天辰相地学,黑川能够通过周遭的变化判断出当前时辰,在不清楚对方什么身份前,黑川不打算过多暴露。 见黑川没有回答,大汉似乎没感到丝毫不满。毕竟对方已经在刚才的行动中证明了自己。 黑川利用考核规则,优先凑出一人的通关分数,迫使监考们现身。他们在第二天的日入前招来魔物,又逃了一段时间,此刻正是戌时,也是招摇更新考生分数的时间点。 四人两天,即二十分加二十八分,再算上两头魔物十二分,共计四十八分,刚好满足通关条件。 同时黑川知道上三家在南之国的影响。清楚只要有监考到场,必定先救自己这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女娃子,该走了。” 直到现在,黑川才意识到蛮文鸢正瘫坐在地上抽泣。 黑川哭笑道:“恭喜蛮姑娘提前通关,不过看样子似乎没那么高兴?” 良久,蛮文鸢才呜咽道:“戌,戌少主,我,我没想——” “蛮姑娘可别想太多,你的提前通关不过是计划的一环。我不会说蛮姑娘留下会影响我的发挥,但我的下一步需要蛮姑娘此刻离开,还希望蛮姑娘成全。” “真的?” “真金都没这么真。”语毕,他也朝蛮武晋递去放心的眼神。 于是乎,经过黑川和蛮武晋的好一阵劝说安慰,蛮文鸢才决定跟随大汉离开森林。 临走前,大汉看了黑川最后一眼道:“小鬼小心点,可别真死在考核中。” 黑川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一定。” 送别两人,黑川等人才意识到,此地不知不觉间已经围上好些考生。大家似乎都听到大汉出手后的巨响,纷纷过来查看情况。 黑川扫了一眼众人,随后招呼另外两人离开此地。 走开一段路后,严霍心有余悸道:“戌兄,这次可多亏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黑川却摇了摇头:“那盘山蟒会出现在考场内,明显有人故意为之。” “我也这么觉得,”蛮武晋接话道,“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嗯,”黑川道,“而且目标还可能是我。” “这么说起来,”蛮武晋恍然,“我说呢,怪不得那魔物一直盯着戌兄。” “不知两位可还记得,刚才围过来的那些人的身份?” “戌兄的意思是?” “对方在利用盘山蟒打算除掉我之后,无论如何肯定会前往确认结果。 若我猜测不错,幕后黑手就隐藏在刚刚的那些人中。” 第六十一章 下一关键 清晨,丝丝亮光撕开沉寂的森林,如同宣布黑夜逝去,树木灌丛间细密的水汽编织成幕帐,盖下漆黑,揭开白昼。 云雾迷蒙中,四人小队正穿行其间,彼此讨论着昨天的事迹。 “真没想到,那个厌火城少城主居然敢把队伍所有人的分数凑给一人,让她优先通关,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可不是嘛,走掉一人,剩三人呆在森林内,就算到了第六天,队伍能凑出来的分数也不过是一四四,到不了一百八,根本无法通过考核。” “那个通关的人好像还是个妹子,戌少主该不会是想在人家面前表现表现吧。” “不好吧,那女的好像有个男伴,两人似乎从初选开始就形影不离了,要么亲人要么是情侣。若两人是情侣,戌少主横插一脚可就算是夺人所爱了。” “怕什么,人家戌少主有钱有势,还是上三家的,我要是女的我准对戌少主投怀送抱。” “可拉倒吧,堂堂厌火城少城主会看上你?会看上她?不过是玩玩而已,不要当真。” “这你就说不对了,我听说那个女的也是大有来头。” “噢?此话怎讲?” “听说人家可是酉族的旁系,因为她的神通太弱才会下放到地级考场。” “哟呵,感情又是一个来体验生活的,该死的十二家,把藏荒大陆搞得乌烟瘴气。” “嘘,你小声点罢,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况且那厌火城少城主该是有些实力,遇上了我们可得小心些,省得到时候阴沟里翻了船。” “我倒觉得是何大哥过于谨慎了,那姓戌的要真有本事,何必落到地级考场和我等一同考核?之前的传闻有些夸大其词了些。” 几个人也就这么聊着天,不知过了多久,最前方的领路,被队员们称作何大哥的何进停下脚步。 另外三人见状,也配合地停了下来。 几个人打量起四周,附近空荡荡的,既不见魔物,也不见考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何兄,你这是?”队伍中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询问道。 何进似乎没听见,反而是嘟囔了一句:“就这里吧。” 话音刚落,面具人只觉后背传来阵阵杀意,连忙朝旁边一滚,堪堪躲过后方袭来的攻击。 “成文?!你这是干嘛!”爬起身的面具人大声质问道。 被叫做成文的人面无表情,缓缓收起突出掌心的骨刺。他的神通是[铁骨伸缩],能硬化自身全部骨骼的同时,将它们伸长出体内作为武器。 代替他回答的,是何进:“别装了,我的神通[同心共力],能给他人打上标记,所有被打上标记的人能够共用神通。 所以,我在进入森林前,早已给各位队员打上标记。但是现在四人之中,唯独你没有。更何况,我已经用不了阿海的神通,证明他已经失去我的标记。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他离开我神通的范围,要么他已经遇难。但无论哪种,都足以证明你不是阿海。 你是谁?为何冒充阿海接近我们。” 面具人闻言,沉默好半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的神通居然是这个,我还真是倒霉。” “意思是你承认了?”何进示意其余队员上前包围对方,“快说,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我是谁很重要吗?”面具人苦笑道,“你们只要继续假装不知道,明明可以活到第四天的。” 那边成文听完,顿时怒气上涌:“好大的口气,那我便先把你抓住,再好好拷打一番。”说罢,双掌又凭空冒出骨刺,对准面具人的双手直刺而去。 眼看骨刺就要刺穿对方的双肩,成文自信,此招命中后,他便把体内的骨头都伸出入,给对方来个铁处男,不怕对方不说。 只是,当快要接触的前一刹那,成文惊觉,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等到女子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面具人正站在最中间位置,仰头看着天空。 “你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选择弃权,所以监考官的动作很快,我没能下手。”面具人把头转向女子。 “那你现在的身份是?” “我?我不就是春东。”面具人打算摘下面具,却发现女子全身戒备,随时可能对他使出神通,复又叹了口气。 他手一抬,施展出自身神通后,那女子才卸下戒备。这一次,任由对方摘下面具也没有任何举动。 随着面具被脱下,其上铜钱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乒乓声响。 “走吧秋南,回我们的队伍。” …… “戌兄,下来我们该如何做?”严霍问道。经过盘山蟒一事后,严霍不再那么畏畏缩缩,变得健谈起来。 “靠每天低保是行不通了,魔物的数量又少,分数又低,若想通过考核,只能是掠夺其他队伍的分数。”黑川想了想道。 虽然不懂对方口中的低保为何物,但话的大概意思蛮武晋还是听得懂的:“掠夺?可我们该如何找到其他队伍呢?” “这还不简单,往物资派发点走不就行了,大把人跟我们一样打算,往那走准能碰上其他队伍。” 严蛮二人面面相觑,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先不说这个了,”黑川放下背囊,一边看令牌一边翻找,“过来帮个忙,把已经被淘汰的队伍物品拣出来。” 严霍二人点头,一齐翻找起行囊。 “咦?怎么没有我的物品?”蛮武晋奇道,同时询问严霍。严霍也表示找不到自己的物品。 “没找到吗?估计掉清潭那了,走的匆忙没有全拿。喏这是蛮姑娘的,给你。”说完扔给蛮武晋一个头饰。 蛮武晋拿起来细看,长得跟蛮文鸢的那个头饰一模一样。要不是他在蛮文鸢离开时有看到对方发饰尚在,真会以为这是偷来的。 “戌兄你上哪搞的这些?” “你想知道吗?” “额,突然不太想了。” 说话间,黑川总算是找到目标,将手中面具扔给两人:“这是一个重要人物的所有物,也是我们下一个目标。” 蛮武晋拿过端详,赫然是之前看到的铜钱面具。 “我对他有点印象,”严霍回忆道,“记得有个魅惑系的神通,是通过脸部触发的,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对,就是他,他便是我计划的下一步。” 第六十二章 春夏秋冬(一) 秋南带着春东来到他们的营地,在那里早已有两人等候多时。 “怎么没在预定时间内过来,居然还让南妹去找你,太过分了。”其中一人说道。 “夏西,知道你关心南妹,但也不是这么个关心法。”另一人吐槽道。 被叫做夏西的人顿时紧张道:“我,我关心什么了!?我这可是实话实说!” “是,是,是。”冬北敷衍道。 夏西还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被春东伸手打断:“够了,先谈要事。” 其余三人顿时收敛心绪,齐齐看向春东,静等他的下一步指示。 “上面来任务,该是轮到我们出手了。” “是那个厌火城少城主?”夏西问道。 “对,”春东道,“上面要求务必淘汰掉目标,必要时无论生死。” 其余三人闻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会不会不妥?对方可是戌家的人。”秋南迟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担心到时候我们会被陪葬。老实说,我也有这种顾虑。但别忘了,我们能有现在的成就,全都来自上面的恩赐。要不是上面,我们现在早不知死在哪条巷道旮旯中了。” “我,我清楚……”秋南心里自然明白,以他们四人原先的身份,别说参加招摇考核,就是作为天族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曾经居住过的环境,那是下等之下,称其为最黑暗污秽的地方都不为过,是南之国罪人的流放之地。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会一直生活在那里,一辈子苟延残喘,见不得光,直到上面,也就是那个人的出现。 仅仅是被提及,那段恐怖的经历便迅速涌上心头,秋南顿时像是只惊吓的兔子,环抱双臂不停打颤。 春东看了眼对方的反应,摇着头继续道:“况且,那也是最后手段,在那之前,我们只需迫使他们投降即可。 我,我们,绝不能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中。” …… “可这森林这么大,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蛮武晋问道。 “这个不急,”黑川又翻找起他的那个行囊,“他会主动来找我们。” “噢哦,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 黑川以一脸看稀有动物似的眼神看他:“现在戌时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应该先好好睡上一觉吗?” 蛮武晋一脸惊愕,想想又觉得有道理,只是眼下这句话从黑川的嘴中说出,竟有些怪诞荒谬之感。 这个人真的会在意休息吗? 一夜无话,早晨醒来的蛮武晋看见黑川不知从哪弄来一口铁锅,此刻正做着早餐。 “醒了?”黑川头也不抬。 “醒了。”蛮武晋回答得有些发虚。他昨晚守了一整夜,也紧张了一整夜。满脑子都是别人会从哪个角度偷袭,自己又该如何快速反应。拜此所赐,此刻的他睡眠有些不足。 结果等了一整夜,真就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并没有人找上门。 “醒了就好,给你个任务,这个任务关系我的计划,你照着上面行事即可。”语毕,也不管蛮武晋什么反应,抬手便将一卷纸轴扔了过去。 蛮武晋下意识接住,刚打开还未细看,又听见黑川提醒道:“时间紧迫,边走边看。顺带一提,严霍兄已经出发了。” 听到严霍已经出发,蛮武晋心中顿时对黑川所说的计划感到好奇。但转念想到自己等了一宿却什么都没等到的情形,摇了摇头后还是照着对方意思开始行事。 见蛮武晋隐没树林中,黑川点了点头。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自树丛中走出,下一刻,却又如鬼魅般出现在黑川面前。 “来了?” 对方明显一怔,见黑川脸上没有露出预想中的神情,知道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看来情报有误,你们应该有个感知系神通的同伴。” 黑川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对方,此刻对方正佩戴着一个铜钱面具,赫然正是春东。 “彼此彼此,你似乎也不是我等的人。” “哦?”春东有些意外。 若黑川在等面具的主人,则应该早通过令牌查看到对方已经离场才是,完全没必要继续等待。或者黑川本人也不知道接应人身份,只是考前得到消息要在第几天的某地会面。又或者,黑川是在故弄玄虚。 见黑川默不作声,春东倾向于第二种。根据上面的意思,厌火城城主会在所有的考核中安插自己人,以保证黑川无论参加何种考核都能得到援手。而为了降低暴露风险,黑川极有可能不认识帮手。 至于春东,因为提前解决掉面具人,也就是黑川的那名帮手,阴差阳错破坏了对方的会面,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如果你是在等面具的主人,很抱歉,他已经被我解决了。” 黑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见黑川神情自若,从若不迫的样子,春东内心不由咂舌,看来是诈不出黑川当前所属是哪一种情况了。不仅如此,春东竟开始觉得,这一切会不会是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目的正是欺骗他,让他觉得面具人正是帮手的假象。 想到这,春东的神情顿时阴沉几分,他没有选择立刻动手,而是坐到黑川的对面,打算先静观其变,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难道就没什么想问的?还是说想等吃完早餐再说?”黑川突然开口道。 伴随黑川话音落下,春东出手了。便见他半抬右手,其小臂上命兽图样显现,光芒大盛。 看来对方是想先拖延时间,既然如此,春东便不打算让对方再有出手的机会。反正不管对方下来会有何盘算,以他的神通,只需逼迫对方投降,那些所谓的算计也就无关紧要了。 黑川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一软,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半截身躯被埋入地表下。 “投降吧,我的神通是[撼地之手],能让周围的沙土都听命于我。而你没有神通,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虽然上面说了生死无论,真要痛下杀手春东仍会有所犹豫。就连此刻将黑川埋进土中,春东也预留有足够的空间供对方呼吸。 可是,黑川仿佛真的不怕死,明明动弹不得,明明已是俎上鱼肉,他那份自始至终的镇定,甚至没有流露出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都令春东钦佩不已。 春东自忖,若换成是他,就算真猜到敌人大概率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他也没有黑川这般定力。难怪会有那么多人留意戌黑川。 “你错了。” 仿佛是看穿春东想法,黑川依旧是从容不迫,但他下来所说的话,却让春东大吃一惊: “我知道你打算让我弃权,不过我已经事先让队友给我加了心理暗示,只要心理暗示还在生效,我就不会投降。” 居然是神通!还是其他人的神通! “还有一件事必须跟你说下,”黑川笑道,“我确实是在拖延时间,不是我的,而是你的。你不打算,回去看下同伴吗?” 第六十三章 春夏秋冬(二) 森林中某处营地,三人正围坐在一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春东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去找对方,也不带上我们,他不会是想独吞奖励吧。”百无聊赖间,夏西踢了踢被熄灭的篝火堆问道。 “别胡说,东才不会做那种事。”秋南反驳道。 “我,我就说说,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那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不说就不说!你干嘛那么维护春东!”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不能说。” “!!!” 看着夏西被秋南说得满脸通红又无法反驳,冬北心中忍不住发笑。夏西的反应过于好懂,估计也就迟钝如秋南才没注意到。 不过秋南也真是,平日里聊天三句不离春东,也不怪夏西会误会。 就在冬北犹豫该不该提醒两人,突然,树丛之中传出响动,听声音不像寻常野兽,顿时引起三人注意。当三人进入戒备状态时,一个人缓缓从树丛里走出。 那人头戴铜钱面具,上身披着一件纯色外衣,赫然是离开时春东的打扮。要不是春东临行前有所交代,估计三人都会认为此人就是春东本尊。 实际上,早在春东离开之前跟他们有言,接下来极可能会有外人来假装冒充他,以骗取队伍同伴的信任。春东之所以一直戴着铜钱面具,也是为了给敌人觉得有可乘之机,引诱敌人上钩。 想到这,东北清了清喉咙,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开口道:“是你吗东?报一下暗号好确认身份。” 面具人没有回答。 冬北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冒充者被暗号给吓得惊慌失措,连正常反应都做不出。 不过也不能太过分,否则让对方意识到他们是在下套就不好了。于是短暂的对峙后,冬北率先开口:“没错,根本没有暗号,刚刚其实——”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我既不是那个什么东,也不是你们的同伴。” 三个人都为之一愣,这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居然说不是春东,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 冬北率先反应过来,怒道:“你不是东,那你到底是谁!居然敢站到我们面前,有何目的!“其他两人同时进入临战状态。 被三人高度警惕,面具人却不慌不忙:“我?问我是谁?你们情报收集不太行啊。”语毕,他拍了拍头上的铜钱面具。 “你是,你是魁海?这不可能,魁海已经被淘汰掉才是,令牌上都有记载,你骗不了我们。” 面具人闻言,竟是哈哈哈哈大笑出声,引得冬北一脸不满。 “你笑什么?”冬北压抑住心中怒火问道。 “原来他对外介绍我是用的这个身份。” “你什么意思?”冬北表情霎时凝重,内心闪过不详的征兆。 “还需我多作解释吗?”面具人嗤笑道,“你们都被他骗了,包括我。” 果然,冬北与另外两人对视,眼前之人是打算离间他们。但用这种简单易懂的手段,未免过于小瞧他们了。 “你说我们都被春东骗了,”冬北道,“你有何证据?空口无凭,总不能几句话就让我们相信你吧。” “原来他的真名是叫春东?怪不得发毒誓发得那么大方,敢情与我接触用了其他人的姓名。要证据的话,我只能说没有。我跟他也是在考场中认识,此前并无任何交集。这也是我会上当的原因,估计换作谁都想不到,主动接触的人其实早就心怀不轨了吧。” 没有证据?冬北有些难以置信,没有证据就要他们背叛同伴,这人怕不是傻了。就算对方确实就是面具人又如何,他们四人可不仅仅是同队考生的关系这么简单,冬北相信就算春东真这么做,也一定会有对方的理由。 眼前这人对春东一再贬低,口无遮拦,要不是春东事先有所交代,他早就动手打人了。 见冬北不发一语,面具人继续道:“不相信不要紧,你们也别太早下结论。我这次亲自找上门,不是让你们配合我除掉春东,这对你我都不划算。我来的目的,主要是想跟你们谈一谈合作。” “合作?”冬北眉头微蹙。 “不错,”面具人点了点头,“与人合作,不外乎一个利字。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会搭上春东,同样是看上对方有利可图。 当然,合作讲究诚信二字,按理来说我不该主动联系你们,这样说是坏了规矩。但既然他先背叛我,我寻找下家也无可厚非。” “少废话,怎么个合作法?”冬北有些不耐烦道。 “其实也很简单,”面具人闻言不羞不恼,清咳一声问道,“不知三位可听过传闻之物?” “知道,荒境考核的道具,听说得到它就能通过考核。” “对正是它,既然知道就好办了。不瞒三位,我刚好知道传闻之物的位置所在。” “哦?”冬北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传闻之物,可是能够无视规则,直接通关荒境考核的存在,要说不上心那才有假。虽说淘汰戌黑川是他们的任务,但完成任务后,他们也需考虑如何通关荒境考核。毕竟四人明面上仍是招摇入学考核的考生,不能给他人留下任何破绽。 更何况,若能借此次考核进入招摇学城,春夏秋冬四人说不得真能与过去彻底告别。 “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面具人嘿嘿笑道,“为何春东会把你们留下,反而他独自一人去对付戌黑川?” “因为凭戌黑川的实力,只需春东一人便能处理。”一直在后方旁听的秋南突然插话道。 “真的是这样吗?你们难道没有怀疑过吗?比如说,戌黑川身上存在传闻之物的秘密?甚至那个传闻之物,就在戌黑川身上呢?” “原来如此,”冬北道,“你的意思是,春东此前为得到传闻之物的情报,选择与你合作。现在他情报到手,所以背叛你,你才因此找上我们。” “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不错。” “可是你刚也说了,合作是双向的。既如此,你又从春东身上得到了什么呢?” 面具人沉默半响,在来回确认完冬北三人的表情后道:“我们约定要保证戌黑川能够顺利通关考核,但现在来看,他似乎不打算遵守了。” 冬北一脸恍然,眼角余光却在跟另外两人确认。 第六十四章 春夏秋冬(三) “是我主动找上你们,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我可以明确告知你们,戌黑川身上确实有传闻之物的线索。”面具人道。 “哼,谁知道你是否撒谎,好让我们保护戌黑川?”夏西不屑。 “你们可以这么理解,”面具人不以为意道,“毕竟你们也没有答应合作。” 见面具人不再解释,冬北心中开始梳理线索。 按照对方的意思,春东在得知面具人有传闻之物的线索后,隐瞒自己除掉厌火城少城主的任务,与对方达成合作。并跟队友,即他们三人撒谎面具人已被淘汰,为的是最终独占传闻之物。 当知晓传闻之物所在后,春东选择背叛面具人,并再次向队员撒谎,独自一人前往对付戌黑川。 面具人在得知被背叛后,选择告知冬北他们真相,并希望由他们去阻止春东。 对方的计策不可谓不妙,利用传闻之物的名声,不仅达成自己的目的,同时让他们自相残杀。若换作是普通队伍,恐怕听完对方一席话,就算没有完全相信,队伍之间也将因此落下芥蒂,此后再无法同心协力。 只可惜,对方不清楚冬北四人并不是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甚至不清楚他们的任务正是淘汰戌黑川。 但冬北还是有些不明白,对方既然敢拿传闻之物说事,恐怕真握有对应的情报。既如此,直接把传闻之物给戌黑川,让戌黑川利用传闻之物通过考核岂不是更加轻松?何必拐弯抹角让别人保护戌黑川呢? 若对方手上的传闻之物情报为假,又该如何让同意合作的他们相信呢? 正当冬北盘算如何从对方口中再套出些情报,不远处的树丛再度传来声响,又有一人从中走出。 “哟,我的前合作伙伴来了。”面具人笑道。 那人看到冬北,刚想说些什么,视线却恰好扫到面具人,竟不由大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春东的反应剧烈,冬北心生疑惑,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东,你怎么回来了?拿下他们了吗?” 春东见同伴们对于面具人的出现并没觉得不妥,料想面具人应该是跟他们说过什么,当下不好询问。于是暂且压下心中震惊,摇头道:“出了些意外,戌黑川似乎早有准备,不仅预料到我的动向,同时利用队中同伴的神通,让我无法逼他弃权。” 意外?冬北大感诧异,怎么会发生意外?行动一直以来的对接只有春东一人,并通过他再告知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同时,四人在接到任务后,立刻便着手准备,到接触目标为止,整个过程不曾遭遇其他考生。换言之,如此少的知情人,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方应该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才是。 “你什么意思?”夏西不满道,“你怀疑队伍中有内奸?” “自然不是,但对方提前在等我也是事实。而且,对方连我什么时候会找到他都预料到了,对方肯定有一名感知系的同伴,实力还不容小觑。” 上面没有给出目标队伍的情况,通过令牌也无法查看他人队伍。目标的队友是谁,有些什么神通,都需要春东他们亲自试探。 因为戌黑川十分出名,早在进入森林前冬北便有意调查过。当时戌黑川的队友是严霍、蛮武晋以及蛮文鸢。这三人冬北并不认识,不过他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感知系的神通。难道戌黑川的队友另有其人?在进入森林后便各自分道扬镳? 这当然不可能,队伍的合作必须在进入考场前便确认,方便后续的分数统计。所以,戌黑川的队员是不会变更的。要么有外人进行协助,要么只有一种可能。 思虑至此,冬北正打算询问细节,身后的夏西再度问道:“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春东微怔,看着夏西没有回答。 夏西见春东反应平淡,本来易怒的性情霎时被点燃。因为无可奈何于是空手而归?这要让上面听到那还得了。 再联想到面具人的话,心中的怒火顿时上涌,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边的秋南制止。眼见对方螓首轻摇,示意不可再言,夏西心中恼意更盛,攒紧的拳头捏得噼啪作响,良久才不得不松开,长吁一口浊气。 冬北转头瞥了眼夏西,幸亏秋南在这,否则单凭他还真制止不了这个暴脾气。 冬北自然明白夏西的意思,夏西是想质问春东为何不直接除掉戌黑川。但前面说过这是最终手段,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动用。 四人不是亡命之徒,关键时刻动手也绝不会手软。动一个人不可怕,问题是对方姓戌。尽管没有神通,尽管身处地级考场,对方可依旧是支天十二族之一的戌族后裔,就连上面要淘汰区区一介考生都要借助外人。 更何况,冬北自认见识过不少上三家的子嗣,却从没有遇到过同戌黑川如此特殊的存在。 任务是要完成,不过因此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灭顶之灾,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在这一点上,冬北更倾向于春东的决定,确实该从长计议。同时,从面具人的出现以及春东的发言,冬北似乎嗅到一丝算计的味道。 “那倒是,传闻之物还没弄到手,可不能轻易放走戌少主。”那边的面具人倒是有不同看法。 春东见面具人还有余韵冷嘲热讽,同伴们似乎也没与其计较,心中隐有猜测,应是面具人在他之前对同伴们说过什么,才会导致当前局面。于是他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戴着魁海的面具?还是说,你在假冒魁海?” “天大的冤枉,”面具人故作委屈道,“我又不认识魁海,何必冒充魁海呢?” 春东心中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连忙对同伴解释:“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不可能是魁海,真正的魁海早被我淘汰了,他是假的。” 然而,换来的却是队友的沉默。 春东眉头紧锁,目前来看,同伴们受到面具人蛊惑程度远超自己预料。可惜他不知道对方到底说过什么,否则眼下处境也不会如此被动。在经过短暂深思后,春东很快便想到办法:“把他的面具摘了!摘掉他的面具,就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那时,你们自会明白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撒谎。“ 只是,回应他的,仍然是队友们的无动于衷。 第六十五章 春夏秋冬(四) “怎么回事?”春东脸色逐渐阴沉,“信不过我说的话了么?”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暂且为首的冬北道:“我们不是怀疑你,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仍然相信你,我们才不能听你的话。” “什么意思?” “东,你还记得之前跟我们说过,魁海的神通是什么吧?” 春东一言不发,而是紧紧注视着冬北。那目光锋利如同刀刃,仿佛要洞穿对方的意图。 冬北没有在意,继续说道:“魁海的神通是[如镜影行],若我们最开始的推测没错,他的神通演化自[驱神],大类上归属于魅惑系。总所周知,魅惑系的神通大都十分棘手,魁海也不例外,据说中之会被他操纵自身的言行举动。但因其施展神通需要借助脸部作为媒介,限制较大,算是魁海常年佩戴面具的原因。 换言之,倘若他真是魁海,我们在此时摘下对方面具,无疑会把队伍推向绝境。” “绝不可能!我都说了,他不是魁海!他的神通也绝不是[如镜影行]!” “东,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已经中了他的神通,只是还不自知。而你所认定的死亡讯息,实际也是他给你传递的假象?” “你说什么?“春东感到不可置信。 他们在说什么?怕不是疯了?要不然怎么连这种结论都能得出?想想都知道,要是魁海的神通能达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还会与他们一起参加地级考核! 春东还想再做辩驳,但当他看到同伴们那一脸的冷漠,心中便打消了念头。没有用,此刻无论跟他们说什么都不会奏效,他们已经不会为自己做任何更进一步的行动。 时至此刻,春东才后知后觉,面具人对队伍的影响超出自己想象,而且照目前发展,颇有将队伍引致覆灭的趋势。这可不行,春东并不打算就此坐以待毙:“这样吧,既然你们说还相信我,那就先把他绑起来,以免他逃脱,这样总没问题吧。” 同伴的三人一听,同时露出诧异的神情,似乎谁都没料到春东会这么说。于是,三人都朝后退去,一边警惕春东和面具人,一边交流春东的提议。 现场暂时空余下春东与面具人。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魁海?”春东沉声问道。 “事到如今,我是谁还重要吗?”面具人笑着反问。 确实,若目的是离间春东他们,那对方确实达到了,眼下春东与冬北他们之间已经初现裂隙,不明显,往后越积越多,总会有爆发那天。可既然面具人成功了,那然后呢? 以目前情形,面具人是走不掉了,那费尽心思又是为了图谋什么?总不能是因为面具人纯粹想看他们乐子吧。 联想到自己在戌黑川那边的碰壁,春东顿时明悟:“你是戌黑川的队友!”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对方为何会选择假扮魁海,因为魁海是戌黑川的帮手,而假扮魁海,敌人就会对确认他身份一事感到忌惮,毕竟谁也不想弄巧反拙,反被其神通影响。 更为重要的一点,黑川对考生情报了如指掌,仅需将对应情报告知同伴,由同伴执行,无需自己动手即可离间春东等人,整件事执行起来毫无难度,对于戌黑川来说蛮武晋蛮武晋蛮武晋蛮武晋蛮武晋再简单不过。 “哦?”面具人似乎是被春东的话勾起兴趣,转头朝向春东。 见面具人有所反应,春东更笃定心中猜测。正如戌黑川会收集考生情报,考生们同样会调查他。从先前对戌黑川的调查可知,他的队友有蛮武晋、蛮文鸢,以及严霍。 蛮男蛮女两人据说神通是身体互换,而那名严霍则似乎也是魅惑系神通,与魁海的神通同属大类,冒充魁海恰好合适。 “所以你是严霍。”春东斩钉截铁道。 “春东兄果然聪明,不枉我选你做合作伙伴,可惜了。”面具人故作叹息道。 春东心中腹诽:现在才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嘴上还是追问:“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背叛,倒是说说,传闻之物的情报是什么?可千万别跟我说。传闻之物情报就这六个字。” 面具人摇了摇头,对春东的提问很是失望:“春东兄,传闻之物,现在不就在你的身上吗?” 春东一愣,仿佛没预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也就在这时,冬北三人好像也得出结论,朝着他们两人走来。其中夏西上前,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绳索,二话不说便将面具人双手捆起,绑到旁边的一棵矮树下。这般看来,三人是认可了春东的建议。 而在这个过程中,面具人没有丝毫反抗,甚至当对方要捆手时,他还十分配合地伸出,好像已经预料到自己将会遭受此等待遇。 “哦?你当真一点都不惊讶?”冬北瞥了眼春冬后,对着面具人惊奇道。 “惊讶?为什么?”面具人笑道,“既然我独自过来,便早已猜这样的结局。” “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目的,”冬北道,“你该知道,我们与春东是队友,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可能背叛他。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信,你那么聪明,应该对此也再清楚不过。那么,你又为何会独自前来?” “我的目的?不是一早就跟你们说了吗?我是过来跟你们谈合作的,之前是,现在亦是。” “这样啊,”冬北点了点头,“原来真是来合作的啊,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既然是来合作的,我们当然欢迎。”语毕,他朝着面具人走近,随后却对着面具人的腹部便是一记重拳。 “!?”冷不防被对方打中,面具人露出的瞳孔中满是愕然。 见到对方面露诧愕,冬北放肆般大笑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快把自己憋坏了,若不给他发泄,冬北真觉得自己会坏掉。 肆无忌惮地笑完后,冬北对着面具人的腹部又是一脚,同时开口道:“你一定在想,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我们不中你的离间,单靠传闻之物的线索,我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吧?不得不承认,你们确实厉害,当听到你告诉我春东的背叛以及传闻之物的线索,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心动了。只可惜,你们从开始就犯下一个最为致命的错误,这就导致无论你们如何算计,这盘局都不可能会赢。 因为,他不是春东,我才是。” 第六十六章 春夏秋冬(五) 原来打从一开始,便是冬北,或者该称作春东所设下的局。 早在最初,当亲眼见证盘山蟒倒下的那一刻,春东便在心中确信,这个厌火城少城主绝无法通过一般手段降伏。彼时他便意识到,必须提早谋划,以免在往后的互相博弈中落下风。 可是,该如何安排才能将对方引入局中?春东想到了情报。若自己没记错,那位少城主拥有所有考生的情报,且对自己情报极度自信。那么,他何不将计就计,在对方最擅长的情报上下手?如此才能令对方放松警惕,进而露出马脚。 不过,要对方在情报上栽跟头可不容易,春东再次审视队伍四人。其中,冬北的神通是[撼地之手],能够控制自身周遭数米内的沙石;夏西的神通是[热血狂怒],能够在短暂时间内激发自身潜能;秋南的神通是[心感链锁],能够感知到数丈内的目标所在;至于他的神通则是[影匿之手],能将自身双手虚化,并从连接的任意阴影中具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春东发现,他的神通与冬北的存在共同点,即都由手触发,且在一定条件下能达成相似效果。于是他想到,倘若将自己与冬北进行身份互换,是否便可瞒天过海,让黑川错误判断手上的情报呢? 为了让身份互换更加真实,春东甚至亲自找到以面具示人的魁海,击败对方并夺取其面具,借此扰乱外人视听。 “我在盘山蟒那时便猜到,戌黑川被人算计险些身陨,必然要抓住真凶。而幕后黑手不惜动用不可遇魔物,也肯定会亲自到场确认。所以,幕后真凶就藏在最后围观的人群之中,而戌黑川也肯定会对那些人出手。 再看最后围观者都有谁?闻风,素衣,本人,以及一些不入流之辈。其中闻风实力最强,一直以来都有传闻他最有夺魁希望。但据我调查,此人自命不凡,只相信自己拳头,因此头脑简单,不太会驱使魔物;素衣实力尚可,且听说为人正直,更有其为救他人险些丧失资格一说,不像会驱使魔物;而那些不入流,实力不济又贪婪无度,要不是见监考在场,估计都想抢夺盘山蟒积分。这样目光短浅之流,不应会驱使魔物。 逐个排查后可知,戌黑川第一个试探的目标,理所当然会是我。” “哦?”面具人艰难吐字道,“春东兄倒是有自知之明。” “大可不必挪揄我,”春东继续道,“少城主要对付我,是危险,也是机遇。意识到这一点,我便开始布局,与冬北互调身份,如此,只需我与冬北在神通的运用上相互统一,不怕少城主不上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挑了些队伍小试一二。 果不其然,当我让冬北伪装成我,并独自前往你们所在时,你们并未察觉奇怪。不仅如此,少城主事先调查过我们,知晓我处理过魁海,这才让你假冒魁海前来,妄想离间我们。可惜了,魁海确实是被我淘汰,但本人自始至终都在原地,也就不存在与魁海有过合作,甚至想要私吞传闻之物的想法。” “原来如此,枉我还以为成功说动你们,没曾想居然是刻意营造出的假象。”面具人叹道。 “现在知道也不迟,”真正的春东稍舒四肢,“那么,该说说正事了。” “正事?” “别装了,戌黑川不会不留后手,他应该有考虑过计划失败的情况。若我猜测不错,为了让你能安全脱身,他有告诉过你关于传闻之物的情报吧。” “传闻之物?”夏西忍不住开口,“他们真知道这玩意?” “那是自然,”春东道,“少城主做事从不无的放矢,既然他敢用传闻之物的名头,那定然已经清楚些什么。” “不会吧,会不会你想多了?”冬北迟疑道。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确信。但仔细想想,为何所有考生中,唯有戌黑川会遭到不可遇魔物的追杀?” “可是东,你刚不还说是因为幕后黑手在操纵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幕后黑手为何不直接安排高手藏于考场,通过考核意外让目标身死,岂不更加名正言顺?却偏偏要选择监考最容易介入的形式?” “噢!我懂了!”冬北恍然,“你是想说,动用不可遇魔物其实是意外!因为戌黑川得知了传闻之物的情报,而盘山蟒,恰恰与传闻之物有关!” 春东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常年居住禁地的盘山蟒会出现在考场,同时也解释监考所说,当见到传闻之物后便能立刻认出这一句的含义。恐怕传闻之物就是盘山蟒现身考场的原因,盘山蟒得知传闻之物即将被他人夺走,所以才不得不赶赴考场。 至于夺走之人,便是其追杀之人。你说是吧?”说罢,春东看向地上的面具人。 “那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黑川兄除了让我假冒魁海,其他的一概没跟我——”话未说完,面具人便被迎面的一脚踢中头部,半边脸重重撞上身后树干。 “如果你真不知,那可得先说声抱歉。毕竟我无法保证下来还会手下留情。”一边说着,春东一边将拳头挥在面具人身上。 面具人四肢被绑,无法反抗,只能全盘承受。起初还能挣扎几下,但随之而来却是更猛烈的毒打。不一会儿,就连痛苦呻吟声也变弱了数分。 “怎么?还不打算说吗?戌黑川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吗?再这样下去你可能真会死的。”嘴上虽在劝告,双手却没停下,沉重的拳头依旧对着面具人挥去。 “喂喂,东,够了吧,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一旁的冬北看不下去,上前拉住春东。 春东一把甩开他:“怎么?你同情他?事到如今你还没看出来吗?戌黑川已经放弃他了吗?如果真想救他,应该让他尽快供出一切才对。” “听到了吗!”冬北凑到面具人跟前,“你的戌少城主已经放弃你了,赶紧把知道的都说了吧,再打下去你真的会死啊!” 换来的却是面具人的摇头,他甚至没有力气开口了,只是蜷缩着不住地吞吐换气,仿佛随时随地便会昏厥。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带着你对戌黑川的忠诚下去吧。”语毕,春东推开冬北,朝向面具人脑门便是一脚。 就在这时,异象骤生! 面具人壮硕粗大的双臂突然萎靡,好似泄气般不断变瘦变细,最终变得白皙纤长。紧接着,面具人半眯的双眼猛然圆睁,一声巨吼宛若晴天霹雳,突兀且毫无征兆地众人耳中炸响,震得所有人心头一滞。 很快,春东便亲眼目睹面具人将原本被束缚身后的双手抽出,牢牢握住他悬停半空的小腿。 第六十七章 春夏秋冬(六) 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任谁都没想到,一直苟延残喘的面具人居然还留有反击的余力。 当春东意识到右腿被擒,打算做出反应时,面具人早已抢先一步,白皙双手倏地膨胀,又变回原先肌肉虬扎的壮臂。便见他骤然发力,十指内扣,春东的右腿好似被铁钳紧锁,想要抽回为时已晚。 收脚不成,春东迅速变招,左脚猛跺,以被擒住的右脚为轴,弹起的左腿如鞭般抽向面具人。但面具人却不为所动,迎着鞭腿不躲不闪,扬臂便挡下攻击。春东只觉左腿抽在铜墙铁壁,酥麻痛楚迅速传遍全身。 而面具人在擒住春东右腿后,一拖一拉,周身肌肉紧绷,对准空门大开的春东胸口便是一记贴身靠。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两人之间炸响,春东被撞得整个人倒飞开去。但自己的右腿还在对方手上,这一来一回,他只是划出半圈又朝面具人飞去。 春东想要挣脱,可面具人那记贴身靠过于沉猛,在被撞上的同时,意识也被冲散,巨大的冲击甚至令他产生被压扁碾碎的错觉。 只是,面具人在使出贴身靠后,整个人迅速缩小,竟变成女性的身形。受益于此,春东才得到少许喘息。 虽然不知对方因何变故,但他心里清楚,此等良机绝不可错过。当下不再迟疑,使出自身神通[影匿之手],后颈处的血兽纹样光芒大盛,两边的手臂逐渐透明虚化,下一刻出现在面具人身后的阴影之中。 春东心念一动,那两只手一手掐住面具人脖子,另一手按住对方头颅,后拽又径直往树干摔去。 “啊啊啊啊啊啊!!” 面具人被撞得疼痛,发出了女性的呻吟。其声音何其熟悉,不是蛮文鸢又会是谁。 冬北听得一愣,联想到能够进行身体变化的神通,总算记起戌黑川队伍中的那对蛮姓男女。不出意外的话,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便是蛮武晋,只不过现在通过神通变成已通关的蛮文鸢。 但看春东似乎并不在乎,那只掐住面具人脖子的手愈发用力,另一只手也是死死揪住对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砸向树干。 “东!够了!她快不行了!” 如果说刚才春东对待面具人还能解释为对方技不如人,现在春东的举动就令冬北难以接受了。明知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女性,春东依旧没有收手,不仅有违德行,且与平日的他不符。 冬北赶紧看向另外两人,他们也是一脸错愕,没有预料春东会如此行事。秋南看得于心不忍,几度伸手,却停在最后的犹豫。 “东!你疯啦!她可是女的!”夏西则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抱住春东。冬北则同时上前去掰开依旧掐住对方脖子的手。 “疯的是你们!”春东挣扎着怒道,“他是那个严霍变的!刚才差点要了我的命!别拦我!” “你看清楚!严霍怎么可能变成女的!!” 但春东充耳不闻,不仅如此,他甚至收回方才揪头的那只手,在他与夏西之间显现,对准夏西下巴便是一记勾拳,夏西被揍得两眼冒星。趁着对方松力的间隙,春东再度收手,这次则是一肘隔开冬北。同时,他大步迈出,小跑助力后朝着蜷缩成团的面具人又是一脚。 这一脚又准又狠,踢得面具人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 “头套!”冬北大惊,“把他头套摘下!” “对!头套!摘掉他的头套就知道是男是女了!”夏西也附和道。 “不行!”春东恶狠狠道,“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严霍的神通,对方连身体都能改变,怎么不能改变长相!”说罢,春东将神通收回,实体化的双手拳头攥紧,对准面具人的头部又是一阵招呼。 “疯了疯了!”冬北看着下手越发狠毒的春东,知道他被方才反扑吓到,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他们四人从小在地狱般的环境成长,所受到的痛苦非寻常人可比。就算已经离开那里数年,那些恐怖的经历仍然无法忘记。每每想起都会被担惊受怕。 想必刚才的经历不小心触及到春东内心中深埋的悲惨过去,受到刺激,才会因此变得这般暴虐疯狂。此刻的他再听不进任何话语,想让他恢复恐怕唯有令其确实杀了面具人。 但是,若面具之下的真是那个蛮姓女呢?据说她也是有上三家背景的,戌黑川不好得罪,她就可以么?要真闹出人命,他们四个也难逃干系。 于是乎,冬北拼命转动大脑思考对策,左顾右盼之际,总算让他想起还有个办法。 “对!对了!看她的令牌!我记得男考生和女考生的令牌是有区别的!况且现在一名考生只能持有一块,不怕她拿别人的冒充!” 听到他的话,一直胆怯畏惧的秋南双眸发亮,她也被春东的言行吓住,原本沉着冷静的春东荡然无存,站在面前春东竟令她产生陌生惊恐之感。此刻一得知冬北有方法可救春东,秋南感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掏出自己的令牌道:“在这!在这!” 只可惜,若此刻她能够保持理智,便能轻易想到,令牌都是在进入考场时统一发放的,如何会有男女性别上的区分。 见秋南递来令牌,冬北先是伸手去接,但当手快要触及令牌时,他突然翻手为掌,用力拍下对方手腕。秋南被拍得触不及防,令牌脱手飞出,于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斜斜飞向面具人。 春东也因冬北突兀的出手愣住,一时间忘记动作。 面具人则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总算让她等到这一刻。一伸手便把那块飞来的令牌揽进怀中。 “你在干什么,北?”话一出口,春东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不对,不该如此发问。当对方做出那种举动时,春东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违和。 那是理应最先发现的问题,却被他们一直忽视掉。究其原因,恐怕在场所有人从一开始便中了对方的神通。 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冬北,自始至终也不曾摘掉那个诡异的铜钱面具。 “你不是冬北,你是谁?” “我当然不是冬北,因为黑川兄一直让我假冒春东来着。”如此说完的对方,伸出手摘下面具,露出其下真容。 这个人,正是严霍。 第六十八章 春夏秋冬(七) “是你!?”春东瞳孔骤缩,嘴上喃喃道,“那这个人是谁?” “不早与你说是蛮文鸢了。”严霍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到面具人身前。 便见他半跪蹲下,伸手搀扶起对方,心疼道:“蛮姑娘安好?没想到黑川兄这般会使唤人。” “可不是,”面具人感觉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强忍着抱怨道,“果然如传闻所说,上三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对于她的话,严霍不敢应答,唯有苦笑。 “你,你们两人是一伙的??从一开始就欺骗我们??”春东被眼前所见惊得骇然失色。 这怎么可能,如果他们两人都不是冬北,那真正的冬北又在哪里? 严霍道:“不错,这出戏从头到尾,不过是黑川兄交于我二人的任务罢了,目的自然是获取你们信任。至于你们的那位同伴,恐怕被自己留下的标记戏耍得团团转,此刻怕是快跑出考场范围。” 至此,春东才总算弄清楚整个事件的缘由,那厌火城少城主自始至终都未曾上套。 不仅如此,对方在得知即将到来的算计后,假意中计,令春东误会谋划得逞。可笑他以为自己领先一步,实则早已是落入对方陷阱之中。同样是将计就计,黑川的布设却更胜春东一筹。 不过春东仍有不解,自己派出了冬北,是只有他们四人才知道的秘密。若对方派人监视或偷听,以秋南的[心感链锁],数丈之内便可察觉。而戌黑川的队伍中,分明没有感知系神通的人才对。对方又是如何得知冬北的行踪呢? 似乎是看穿他的疑问,严霍正待开口,却被身旁的蛮文鸢制止。此前蛮文鸢受尽对方拷打折磨,以她的脾性,心中早已憋了一肚火气。现在总算是找到宣泄口,挑着柳眉挖苦道:“怎么,你刚不是自命不凡,不如猜猜我们是如何能一直提前得知你们动向的?” 见春东阴沉着脸不发一语,蛮文鸢心情更是好受几分:“嗨,想不到吧!猜不到吧!但老娘偏偏不告诉你!” “蛮姑娘,”严霍无奈道,“你这般挑衅对方,我可不好保你周全。” 蛮文鸢想起刚才所遭受的罪,顿时老实不少:“哼!谅你想破脑门也想不到,跟你说也无妨。他们之所以一直能掌握你们行踪,都是老娘在通风报信!” 春东闻言,心中大惊。 考场之外有监考们的营地,考场中的任何考生都会受到监视,这是考核伊始监考官对所有考生说过的话。在考核进行的过程中,考生不可离开考场,不过,考核通关的考生却不受限制。 蛮文鸢正是利用自己通关考生的身份,通过监考官的营地,获得整个考场所有考生的动向。然后,通过自己神通与考场中的蛮武晋进行身体互换,进而传递情报。 怪不得戌黑川那么早便将蛮文鸢送出考场,春东以为只是彼时绝境下的无奈之举,不曾想对方原来还存了这等心思。反观自己居然没能第一时间摸清对手底细,如此草率行事,若让上面得知此事,自己恐遭责难。 唯一该庆幸的是对手托大,居然为了块令牌暴露身份! 以春东之见,戌黑川谋算之深远,心思之缜密,确实在自己之上,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眼下的局面并不能算是危机,他们也并没有被逼迫到绝境的地步。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最后不过骗到秋南的令牌罢了。 根据考核规则,一个人不可同时持有两块及以上的令牌。若持有复数令牌,令牌双方则都会当作弃权处理。对方就算不是通过逼迫获得秋南的令牌,自己身上也已经算是持有两块了,眼下形势顶多是一换一,换下队伍中的感知系神通者,对方也失去一人。对春东来说虽然损失惨重,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事情还没变成最遭,他还有补救机会!更何况,对方失去的可是能够监视所有考生动向的——不对! 春东似乎察觉到不对,他好像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非常致命的大错。 有些什么东西,被自己给忽视掉了! 春东很快便意识到问题所在,赶紧伸手摸向外套口袋。果不其然,原本应该存在的事物,消失了! “你是不是在寻找这个?”蛮文鸢晃了晃手中之物,微微笑道。那东西受到灵力催动,此刻正闪烁亮光,赫然是春东的令牌。 “你!!!!” “你什么你,你不会真以为,凭当时的局面,老娘会平白无故挨你一顿打吧?好好用你那贫瘠的脑瓜壳想想!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阿晋一个照面都能撂倒,为何还要换成老娘?瞧你刚才得瑟的样,要不是为了这破玩意,老娘何必要受这种罪!”语毕,她同时举起双手的两块令牌。 接着,蛮文鸢鼓足劲力,仿佛是要把迄今为止所遭的罪,一直以来所受的苦,全部用最大的力气,最大的声音宣泄一空般,肆意且放情地喊出: “老娘通关考核,令牌早被回收了。现在身上的两块令牌都是你们的,你们完了!” …… 当黑川说出那句话之后,冬北便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中计了。 春东说得不错,对方知道他们的底细,也确实优先向他们出手。但有一点,春东猜错了,戌黑川知道的远比他们预料的更多,对方在计划开始便看穿他们的身份。 戌黑川清楚,冬北不如春东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冬北无法他对下死手,加上同伴安危,冬北注定只有归队这条路可走。 但令冬北想不透的是,明明过来时轻松顺畅的道路,回去时却要七拐八弯的,仿佛有着什么在阻挠着自己。 “不好,标记被人篡改过了!”冬北很快反应过来,明白对方甚至连他们的计划都猜到了。 为了更快跑回去,冬北甚至不惜用上神通,只可惜越急越慢,越慢越急,等到远远瞧瞧自家营地,便有一人突然从天而降拦去他的道路。 冬北霎时警惕,眼前之人竟然能自上空落下。别说是地级考核,就算放到天级也是佼佼者。可冬北分明记得,戌黑川的队伍中压根不会有这等人物。 难道是传闻中,那个厌火城少城主的外援? 冬北连忙摆出架势,随时做好施放神通:“让开。” 出乎冬北意料,那人径直拿出令牌,对着令牌中投出的影像与冬北进行比较,全程不将他放在眼里。冬北顿时心中恼火,正想再度开口,却被对方出言打断了。 只听对方说:“你就是冬北吧,考核结束,你们的队伍被淘汰了。” 第六十九章 春夏秋冬(八) 对方在说什么?淘汰? 急切的情绪迫使冬北再也忍不住,扬手便施展出[撼地之手]。以那人所处位置为中心,半丈方圆的地表突然一阵蠕动,整个区域似乎凝胶化般向下塌陷。 那人见状,也不见怎么动作,居然原地跳起,朝着旁侧的树上飞跃,一眨眼功夫便落到树枝梢上。 冬北则趁对方跳开的间隙,头也不回往营地方向飞奔。 说来也奇怪,那人在落到树上后,仿佛脚便粘连上树枝,压根没有再下来拦截冬北的意思。就这么注视着冬北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其嘴角方才上扬,浮现出略微玩味的神情。 虽然内心已经做好最坏准备,但当冬北赶到队友所在的营地,眼前所见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三名同伴都早已力竭倒地,全身上下都是伤痕,明显经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而站到三人对立面的则是一位高丈许有余,全身肌肉虬结,皮表泛着暗金色光泽的壮汉。那壮汉双目紧闭,额头上却一颗撑开眉心的竖瞳,正紧紧地注视瘫倒在地的春东。 春东以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壮汉,口中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但因声音太小,距离过远,冬北听不出话中含义。不过他还是辨别出,春东不仅丧失斗志,其双手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打结,若不及早治疗恐怕会彻底废掉。 为何春东会落得如今的局面?还得从稍早之前说起。 蛮文鸢举起令牌的同时,春东再度引动神通。他不希望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上面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眼前的这个女人必须死。 心中做出决定,春东的双眸闪过狠厉,垂落的双手再次虚化。这一次,为了抢在学院判定他们落败之前,他必须一击必杀。那边的蛮文鸢还在洋洋得意,殊不知针对她的杀机已然悄至。 只是,当春东的双手从蛮文鸢后方显现,打算拧断其脖子时,蛮文鸢握紧令牌的双手突然反伸,冷不防抓住来自背后的双手。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抓住我的?令牌呢? 而且这双手,未免大得过分,真的是她的吗? 春东心中大惊,忙定睛细看,站在他面前哪还有蛮文鸢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材健硕,魁梧雄壮的大汉。 那壮汉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面相狰狞可怖,仿佛其下是滔天怒意,只是此刻隐忍不发。而其沟壑纵横的额上,有一道竖痕凸起格外明显。在意识到有人投来的视线后,竖痕逐渐加深外突,接着朝向两边裂开,显露出中间泛着微光的眼瞳。而壮汉的胸腔口处,栩栩如生的兽形纹样正大放灵光。 春东还未从惊疑中回神,只听嘎嘣声脆响,两边双腕剧痛,竟是被壮汉生生捏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壮汉似乎有特殊技巧,如春东这种经历过儿时地狱生活的人,此刻也被手腕折断的痛苦刺激到。这份苦楚似乎不只是身体感受,更有直达心灵的能力,以至于他忍受不住嚎啕出声。 “痛吗?”壮汉冷道,“但阿鸢的痛,远在此数倍! 好好深呼吸,因为接下来,你也没多少时间了。” 时间回到现在,见到同伴如此惨状,冬北压抑的情绪骤然爆发,愤怒就像泉涌般直冲击天灵盖。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向眼前的对方宣泄恨意。于是下一刻,冬北毫不犹豫地朝下蹲去,双手径直伸入地面。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坚实的泥土地表在他面前就像水面,任由他的双手游动滑行,搅起层层泥褶。那泥褶又好好似巨浪般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地朝外扩散,且越来越大。直到拍向壮汉面前,已高达数丈。 这就是冬北[撼地之手]的最强杀招“泥浪滔天”,通过引动泥沙形成层出不穷的土浪朝敌人攻击。虽然他现在才觉醒级,限制较多范围较小,但胜在攻势凶猛,若无对策,就算是大成级的人也不可硬接。 当然,此招对冬北损耗极高。短短数秒已经消耗掉他体内的全部灵力。现在的他虚弱无力,体内灵力近乎枯竭,视线模糊不清,就连分辨对方是否中招都做不到,眼下只能凭借意志苦苦支撑。若不是怒上心头,冬北决计不会动用此招。 只是,面对铺天盖地的泥浪,壮汉无动于衷。当泥浪将他身形彻底笼罩,二者距离已经近在咫尺时,便见壮汉竖瞳紧缩,一脚踏出,同时右手凝拳挥去,伴随阵阵破空巨响,那些泥浪便被壮汉直拳产生的风压轰成漫天沙砾,土崩瓦解。其拳头威力之巨,拳风呼啸,击碎泥浪还不够,余劲更是朝前数丈,卷得冬北不由后仰,狼狈难堪。 时至此刻,冬北才意识到双方之间的差距。 但对方明显不打算就此收手,壮汉再踏出一步,一蹬一跃,身形如同破空箭矢,须臾间便闪身来到冬北跟前。速度之快,冬北几乎都没能看清。 未待冬北做出反应,壮汉左臂抬起,对准他的头部又一记朴实无华的拳头。这一次冬北看得真切,壮汉出拳很慢,但力道更沉。身体的本能告诉冬北必须躲开,可惜他力气耗尽,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举动了。 眼看拳头便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壮汉的拳头却停在半空。而拳头的正前面,不是冬北,而是黑川。 “让开。”壮汉道。 “武晋兄,足够了罢。” “不够”,壮汉,也就是蛮武晋冷道,“他们伤了阿鸢,就算偿命也不足惜。” “那让蛮姑娘受伤也有我的原因,”黑川苦笑道,“武晋兄是不是也会杀我?” “一人一人来,吾都不会放过。” 黑川叹了口气,不过身体依旧挡在拳头之前不有挪动。 见多说无益,蛮武晋不再留手,便见他拳心一横,劲风肆意,直拳再出,迎着黑川的胸口直去。 就在这一刻,一只手猛地搭上蛮武晋右肩,蛮武晋心中顿时骇然。那手轻飘飘,蛮武晋甚至连是否有接触到自己都感受不到。也不知对方是如何使力,他的拳头便擦着对方衣襟划过。 “万花派的小楼拂春手?”蛮武晋轻咦一声。 “武晋兄好见识,那不妨再看看这是什么。”语毕,黑川双手交错,一手撑掌,一手握拳,右足朝前虚点,身形微弓,看似毫不在意,实则蓄势待发。 赫然是三十六路万象拳的起手式! 第七十章 春夏秋冬(九) “看来是吾低看你了。”蛮武晋面露讶然,更多的是期待。 “我也是,没想到武晋兄藏得还挺深。哦不对,现在又该如何称呼你?” “这么说你猜出吾的身份了?” “你不是蛮武晋,或者说,现在的你不是。”黑川笃定道。 “不错,吾确实不是蛮武晋。”蛮武晋笑着点头,“阿晋那孩子能力是有,就是心地太好。吾总告诫他们,他们不以为然,没曾想报应来得这么快。” “所以,阁下是仙是妖?”单从对方现状推断,黑川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地煞七十二变中的[请仙]与[通幽]。 传闻[请仙]与[通幽]分别能借助仙灵,奴役妖鬼,通过借助身外伟力从而获得无上力量的神通。眼前对方的模样,倒确确实实与黑川听说的有几分契合。 “这两种有何区别?是仙是妖全凭你们一句话。胜仗打多便是仙,吃了败仗就是妖,对于吾等不过一介称谓罢了。” “阁下如此通透,倒显得我不如了。” “小鬼不必示弱,以阿晋能力,就算有吾加持,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吾很好奇,既然你有这等实力,为何还要策划这场闹剧?” 黑川挑了挑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春东,又看了眼身下仰视的冬北,从他们的眼神看到畏惧。 确实,正如眼前的“蛮武晋“所言,以他们的实力,对付这支队伍绰绰有余,完全没必要这般行事。更何况,拜黑川所赐,蛮文鸢因此受伤,对方这么说,其实是兴师问罪,是在怪罪他的决定。 “阁下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哦?此话怎讲。” “不是我策划了这出戏,而是这出戏选中了我等。” “蛮武晋”先是一愣,紧接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大,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不少。半晌后他的笑意才稍有和缓:“他们开始跟吾说,吾还不信。现在看来,戌无邪确实造了个怪物。可惜,可惜了,居然要苦了你这么个小鬼头。” 黑川闻言,听出对方话中有话,而且听意思,似乎还跟自己的身世相关!难道对方知道他的过去?或者说,掌握了他所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想到这,黑川连忙开口询问:“难不成阁下知道我的事?” “蛮武晋”摇了摇头:“吾不知,也不该由吾知。戌无邪怎么跟你说,你就怎么做,这是你的命。” 黑川疑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对方的态度,明白从对方身上已经问不出其他了,犹豫片刻后终究作罢。 不过从对方的反应,黑川至少得知一件事。自己的猜测不错,父亲确实在以他为核心谋划着什么。同时,知晓内情的似乎不止父亲一人,还有“蛮武晋“口中的“他们”。 他们是谁?是父亲的亲信?还是与眼前一样的身外灵?亦或者是—— “小鬼,“面前的“蛮武晋”突然开口道,“这出戏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有。”黑川道。 话音刚落,双方同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四只手在空中飞速交错,短短几息已经过手数招。 蛮武晋出拳依旧大张大合,但不再是原先那么直白粗暴。拳路刁钻,招式凶猛,配合他无以匹敌的怪力,每每挥至都能带起阵阵破空巨响。 黑川则似乎早有预料,迎着对方的来势汹汹,他的应对滴水不漏,且更加游刃有余。尽管黑川无法通过神通将施展的武功发挥极致,但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对方的每一次攻势,都会被他精准无比地拦下阻隔。 不仅如此,以三十六路万象拳作为起手,实际上黑川所施展的,却不仅仅是这一套武学,与他交手的“蛮武晋“最是深有体会。 在对方看来,眼前之人如同是沉浸武学多年的高手,所有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招式,于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信手拈来。一招一式自他施展,彼此间的衔接行云流水,流畅至极,仿佛一切完美无缺,浑然天成。看在“蛮武晋“的眼里,顷刻间居然分辨不出各招各式都来自何门何派。 天才,真正的武学奇才!仅凭觉醒级的实力便能将各种武学招法发挥至此等地步,愈与黑川交手,“蛮武晋“愈加确信这一点。 双方的对决已然没有悬念。若是本体,他确信能够通过二者之间的等级差实现完全压制,可惜现在的身体是蛮武晋。两人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现在还能有来有回,不过是黑川存有摸清蛮武晋极限的心思罢了。 看出继续动手没有胜算,“蛮武晋”当机立断,当双方下一次对掌分开后,他顺势退外数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到此为止,再比试已经毫无意义。” 黑川没有选择乘胜追击,在对方退后的同时收手。 “小鬼,是你赢了。阿晋技不如人,理应被你欺负。此事作罢,吾不追究。” “谢阁下手下留情。”黑川会意,拱手道。 “小鬼,吾名环拘,”“蛮武晋“朗声道,“与吾交手之人不少,但令吾佩服的却不多,你算一个。看你似乎有很多话想问,说吧,吾可回答你一个问题。” “阁下,前辈当真?”黑川一愣,心想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哈哈哈哈,”环拘大笑道,“你尽管问,知无不言。” 黑川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身世,可想到刚刚追问时对方说的话,心觉就算此刻从对方口中问出,又如何能辨别真伪。 但若黑川问了件微不足道的事,不仅浪费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说不得会招来对方轻视,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黑川总算确定眼下头等要事。 “请前辈告知传闻之物所在。” “哦?”环拘有些诧异,不过再一想又了然。 事实上他的心中已做好最坏打算,要不是对方过于优秀,令自己起了惜才之心,他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 “是。” 环拘点了点头,道:“也罢,既如此,吾与你说。” 黑川正要上前,身后却传来微弱的询问声,转身看去,是仍处于惊惧中的冬北。 自方才一幕,冬北彻底认清两边的差距,心知他们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只是,冬北也有疑惑。不同于黑川,他是对眼前之人行为的不解。 “为什么要救我?” “没什么,”黑川挠了挠头,“毕竟你也帮助过我。” 或许冬北已经忘记,不过若不是有他在陆霸为难时出手,黑川也不会猜到对方耍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说到底还得感谢他。 但说出来,似乎对他们不好,黑川想着,索性不解释了。 第七十一章 再寻传物(一) 当蛮武晋醒转,见到自己正躺在杂草堆上。 结束了?阿鸢怎么样了?——脑海中刚闪过这样的念头,蛮武晋只觉大脑仿佛被抽空意识般昏沉。想要直起身子,却发现全身上下酸痛麻软,整个人正处于力竭疲乏的状态。 蛮武晋心惊,他可分明记得自己施展了神通!以环拘前辈的实力,耗光他的精神以至于萎靡不振尚能理解,这精疲力尽是发生何事?难道中途出了变故? 既然无法起身,蛮武晋选择先观察下目前处境。他半眯着眼,扫视起周遭情况。 “醒了?人还好吧?”耳畔传来队友的声音。 是严霍,蛮武晋稍作安心,开口询问道:“阿鸢怎么样了?” 得到的回答却是沉默。 “难道出事了?”蛮武晋有些紧张。 “倒不至于……你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严霍迟疑道。 “我……说来惭愧,我现在等级太低,还无法完全驾驭神通。所以施展神通时,自我意识会陷入昏迷,并无法得知神通期间所做过的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严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对方说辞。 于是严霍将方才经历过的事与蛮武晋说了一遍。虽然身处事件中心,严霍充其量不过是扮演着一名旁观者。 就在前不久,当谋划得逞,蛮文鸢高举令牌并宣布对方败北时,严霍本以为已是尘埃落定,接下来只等黑川会合,共同商量下一步计划。哪知变故骤起,对手中那名叫做春东的人突然发起偷袭。 对方出手之阴险,角度之刁钻,就连在旁侧的严霍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所幸蛮文鸢似乎早有防备,意识到有危险靠近后立刻施展神通,把蛮武晋换回来。 只是,当蛮武晋回来后,严霍差点没能认出对方,这不能怪他,回归的蛮武晋甚至不能称作蛮武晋,不仅体格壮硕数倍,而且散发金光,更叫人惊讶的当属额上竖目。严霍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认识的气息,说句不好听的,对方与蛮武晋的共同点只剩下皮相。 彼时严霍心中隐有猜测,只是没有足够证据,此刻方从本人口中得到佐证,那确实是蛮武晋施展神通时的表现。 严霍不是没想过蛮武晋会有留手,不单单是对方,他自己亦是如此。严霍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多关于自己神通的情报。只是他没料到,对方甚至藏起神通,而这个神通之强,超过严霍的预料。 发生异变的蛮武晋,在面对敌方三人联手配合的情况下,仍然能游刃有余地面对。反倒是严霍,被他们交手的动静吓到,唯恐波及自己,赶忙通过[道听为实]选了块安全地躲起避险。 这场胜负自然毫无悬念,以蛮武晋压倒性的优势结束。恰逢蛮武晋打完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人,对方队伍的第四人姗姗来迟。至此,严霍总算与黑川汇合,同时见识到更加远超自己想像的强大。 感情整支队伍,各自心怀他想,都藏着掖着没有将实力完全展现啊。 蛮武晋在得知蛮文鸢无恙后,心中大石才算彻底落地。不过放心之后,他马上又想到黑川。这厌火城少城主果真是天资过人,就连自家的那位长辈都对其赞赏有加。只是此刻不见对方,是去了何方? 严霍看出蛮武晋的疑问,正想开口,突然眼睛一亮。紧接着蛮武晋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武晋兄醒了,感觉如何?” 来人正是黑川。 “哟,戌少回来了,可有收获?”严霍殷勤道。 自打见过黑川的出手,严霍如何会不明白对方高深莫测的实力,那可是在没使用神通的情况下,都能与蛮武晋打得有来有回的人。只要紧抱这个大腿,荒境考核何愁无法通过。所以,严霍打算改变策略,对黑川的态度也更热枕了不少。 黑川点头,估摸是看穿了对方的小九九,也不点破。随后转身望向蛮武晋道:“武晋兄藏得真深,不曾想居然是上三家的人。” 他对一百零八法何其熟悉,只需交手便可判断出蛮武晋的不凡。[请仙]和[通幽]虽是七十二地煞变中其二,但同类别的神通绝对达不到蛮武晋的程度。 能够请来如此强大的身外灵,同时令其附身到自己身上,毫无疑问,就算不是本家,也绝对是受到本家眷顾的分家所能施展的神通。身为[请仙][通幽]进阶神通[降妖伏魔]所持有的戌家子嗣,黑川不觉得自己会看走眼。 谁知蛮武晋摇头道:“这倒是戌兄猜错了,我确实不是上三家的人。” “噢?此话怎讲?”黑川诧异。 蛮武晋犹豫半晌后,最终是轻叹一声:“也罢,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祖上确实是上三家,但到了近三代,上三家的血脉已经十分稀薄。之前与你交手的正是祖上的神通灵。得亏祖上对其有大恩,环拘前辈也对我家不离不弃,这才能继续使用[金将护前]。尽管如此,我甚至无法发挥前辈全力的十分之一,实在惭愧。” “原来如此。”黑川恍然,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令一个问题,便继续问:“既然武晋兄神通是附身系的[金将护前],那身体互换的神通便是蛮姑娘的了。你二人神通差距如此之大,想来她也应该不姓蛮,是吗?” 蛮武晋艰难承认道:“正如戌兄所言,阿鸢确实不姓蛮。但我不能告知戌兄阿鸢的真实身份,这是参加入学考前长辈特别叮嘱的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无碍,”黑川笑道,“蛮姑娘已经通关,她是谁倒不是特别重要了。” 蛮武晋闻言,十分感激。 严霍则在旁侧一脸震惊,自己似乎不知不觉中又听到什么惊人内幕?赶忙岔开话题:“说回话又来,眼下已经是荒境考核的第三日,我刚查看了下目前分数,我们从方才敌人处总共得到一百一十八分,算上第三天戌时获得的二十七分,总计也才一百四十五分。算上第四天戌时得到的三十三分,还有两分的缺口,即从现在开始到第四日戌时前,至少打败一只下阶魔物,才能满足三人的通关要求。 只是,森林的魔物何其罕见,不瞒你说。我之后还偷偷试了几次,根本招不来魔物。所以现在十分担心,若一直都找不到魔物填补缺口,岂不是白忙活了?” 第七十二章 再寻传物(二) “确实如此。”黑川认同严霍的担忧。 通过魔物来弥补缺口,时至此刻早已是妄想。 荒境考核不比梦境考核,若是最初的荒境考核,说不定还有可行性,但早在黑川等人参加之前,考核已经举办过数届。此前的不少考生,经上届参与者的口口相传,早就获悉荒境考核的规则。 黑川几乎可以断定,这片森林的魔物在经历数届考核的屠戮杀害后,如今所剩无几。现在仍幸存的魔物,或者实力强悍,如先前遭遇的盘山蟒,或者绝地求生,懂得险境中保存自己。 他们能够寻到两只低阶魔物,实属侥幸,乃是运气暴涨的结果。倘若将通关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概率上,那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黑川做不出这等丢人的事。 得到黑川首肯,严霍顿时信心倍增,继续道:“不仅如此,根据收获的一百一十八分,我还注意到,那春夏秋冬四人在与我们遭遇前,至少跟两支以上的队伍交过手,且都打赢了敌人。 假设有队伍效仿,以击败其他队伍,掠夺分数为主,那么到第四天戌时,寻常队伍要想获得一百二十八分,只需在第三日以后打败一支队伍即可,总计分数完全足够通关考核。 所以,明面上第六日戌时才能通关的考核,实则早在第四日戌时,一切便将尘埃落定。” 在旁默默听着的蛮武晋心中讶然,没曾想严霍外表阴郁寡言,实则内心心思缜密,不仅对现状观察细致,同时分析有道,准确说中当前困局,属实大出所料。这般看来,倒是自己一直小瞧了对方。 黑川也深感意外,道:“严霍兄所言极是,能在梦境考核不被淘汰,留存到荒境考核的,大多非等闲之辈。无法通过魔物获得稳定分数,我们能想到,别人必然可以,且会比我们知道得更快更早。所以,虽然我们只差两分,但通关与否仍未可知,不容乐观。” “要不我们再找个队伍?”蛮武晋开口,“我记得那个春东对他们队伍的实力很有自信,既然我们能打败他们,那打败其他人也自然不在话下。” “不妥,”黑川摇头,“武晋兄怕是忘了,我们曾当着外人面前杀死盘山蟒一事?” 蛮武晋疑惑不解:“话虽如此,但实际上那次不是监考官出的手吗?” “那是因为知道内情,若不清楚缘由,武晋兄以为他们会如何看待我们?更何况,亲眼见到不可遇魔物因招惹对方而倒在自己面前,换作是武晋兄又该如何做?” “我……”蛮武晋皱眉苦思好一会,最后不得不讪讪道,“恐怕会绕着走吧。” “莫说是武晋兄,我遇上了也会避战,优先确保通关才是重中之重。”黑川继续道,“之所以春东等人不仅没有避战,甚至敢向我们出手,若猜测不错,他们定是迫不得已,有着必须与我们交手的理由。至于理由是什么,又是谁指示的,估计得等考核结束才能知晓。” “那可如何是好?”严霍有点犯难了,“要不我再试试神通?看看能不能招来魔物?” “这倒不用,托武晋兄的福,我已经有对策了。” “真的?”蛮武晋闻言,高兴得想要爬起身,但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瞬间又把他拉回现实。 黑川也适时按下蛮武晋,不让其继续勉强自己:“说来还得多谢武晋兄,正是有他的神通,我才能问出传闻之物的下落。” 传闻之物? 严霍记起,方才异变后的蛮武晋除了赞赏戌黑川,后来还与对方说了些话。但因他距离两人过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此刻看来,原来是黑川向蛮武晋询问传闻之物的下落。 但反观蛮武晋却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黑川话中所指。因自身神通的缘故,他常与那位环拘前辈打交道,现场恐怕没有比他更熟悉环拘了,可蛮武晋从来不曾从环拘的口中听说对方知道传闻之物一事。 自家长辈若真的知道传闻之物,没理由会隐瞒自己。不过蛮武晋也不觉得黑川在说谎,眼下非常时期,对方没有这个必要。 不对,等一等,还真有可能…… “环拘前辈真跟戌兄说过传闻之物的下落?”蛮武晋还是有些不信。 “事到如今,我还有何必要再欺瞒两位?”黑川苦笑。 蛮武晋正想再问,黑川摆手制止:“武晋兄,当下你的状态还不甚太好,加上此刻天色已晚,今天便先休息吧。等养好身体,精神充沛,明日我们再一起前往传闻之物所在。” 见黑川言之凿凿,胸有成竹,蛮武晋扒拉着嘴,好多没出口的话语还是咽回肚里。 一夜无话。 翌日,即荒境考核第四日,严霍和蛮武晋跟随黑川在森林之中兜兜转转,最终于某处停下。 两人四处张望,竟觉得眼前景象何其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很快,二人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蛮武晋之前带众人去的碧水清潭吗? 只是经过盘山蟒一战,水潭已被摧毁的面目全非,四处断壁残垣,全然没有初遇时的生机盎然,两人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此地。 可是,黑川带他们来这里干嘛?难道说传闻之物居然就在这里? “戌少,你口中的传闻之物,难道就在此地?”严霍迟疑道。 “不错。“黑川点头。 严霍闻言,心中不免感到失望。 当时为了确保能准确无误地困住魔物,队伍四人没少在阵法上下功夫,就连水潭的周遭附近都被搜寻干净,一花一草也不放过。 拜此所赐,他们对碧水清潭可谓再熟悉不过。假使此地真有传闻之物,应该早被四人发现才是,何必等到现在。黑川作为队员之一,必然对此事一清二楚。 所以严霍以为,黑川应是被对方给骗了。不过他很好奇,也不知那异变的蛮武晋使的什么法术,竟能成功诓骗黑川。 “戌兄,我们之前已将此地详细搜寻过,当时便不见传闻之物的踪迹,如今你却说传闻之物就在这里,会不会是……”蛮武晋没有继续讲下去,毕竟是自家长辈,有些话他确实说不出口。 “你们说的不错,”黑川笑道,“传闻之物确实不在这里。” ?? 严霍和蛮武晋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是,戌少主,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第七十三章 再寻传物(三) “戌少,你刚不还说传闻之物就在此地,武晋这边才刚说完,你怎就变卦了。要不我再问一句,传闻之物到底在没在这里?”严霍没好气道,他对黑川的回答很是不满。 眼下时间紧迫,这厌火城少城主怎么还有心思寻他们开心。 “传闻之物就在此地,也不在此地。” “这……” “两位稍安勿躁,请听我慢慢道来,”黑川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跟两位谈谈盘山蟒之事。” “盘山蟒?”严霍最是心急,当下便脱口而出,“盘山蟒之事我们都在场,而且已经被监考击毙,现如今还有何可谈?” “确实如此,但二位有没有想过,为何盘山蟒会如此凑巧,偏偏被我等遇上?” 二人疑惑,不知黑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严霍再度道:“时间紧迫,戌少若知内情,不妨明说。” 黑川继续道:“一般考生若要到达森林禁区,必先穿过森林深处,按照正常脚力,仅前往便要花费十天时间。盘山蟒虽被定义为不可遇魔物,却不敌监考一拳,所以其实力顶多不超过大成级。而以我对大成级的了解,盘山蟒便是有通天本事,也难以快速横过半个森林,至少,三天远远不够。” 严霍反应过来,脸上神情惊骇:“三天?三天前荒境考核不才开始?戌少,按照你的意思,盘山蟒并非是被我的神通吸引过来?” “不错,”黑川继续道,“若非如此,以盘山蟒的实力,凭何能一天的功夫从禁区到考场?” 当然,黑川这么说还有另一个原因,严霍一听便心中了然。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斤两,就算盘山蟒真能在一天之内横跨半个森林,他的神通也传达不到禁区深处。 既然如此,结论只有一个,盘山蟒先于他们,或者说早在考生们进入考场之前,便已经不在禁区中了。 蛮武晋闻言,进一步确认道:“戌兄的意思是,盘山蟒一直在考场边缘呆着,当收到某人的指示,或者听到严霍兄的神通,便朝我们赶来?” “正是,这也是我在解决完盘山蟒后怀疑有幕后黑手的原因之一,目标太过明确。” “道理我懂,但戌少,这跟传闻之物又有何关系?” 确实,对方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解释盘山蟒的出现是有人刻意为之,这跟此时三人最关心的传闻之物有何关系? 严霍心中突然没来由地一咯噔,这厌火城少城主该不会想说传闻之物就在盘山蟒身上吧。 只见黑川清咳一声清清嗓子,随后不急不缓道:“传闻之物,就在盘山蟒的身上。” “……” 虽然心中已有预料,实际上从戌黑川的口中得知,严霍还是多少会有些难以置信。 谨慎起见,严霍又问了句:“那传闻之物在哪,已经拿到了?” “这是自然,”语毕,黑川从包裹里拿出一块造型古怪的石头。 这是块随处可见,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石头。若不小心把它掉在地上,甚至无法立刻将其找寻出,便是这么寻常的石头,此刻却被黑川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它损坏了。 “它就是传闻之物?”严霍目瞪口呆。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严霍已经有十全把握确认,眼前的厌火城少城主恐怕已经被那个什么拒的给凭依了。若非如此,对方又如何会这么疯言疯语,嘴里尽说胡话,全然没有平日稳操胜券的样子? “戌少,我说戌少主,你说它是传闻之物,应该有所依据,总不能是灵光一闪想到的吧?”严霍有些累了,亏之前还觉得跟着对方准能晋级,现在他巴不得扇当时的自己几个耳光子。 黑川听出严霍不悦,不急不缓道:“严霍兄不相信它是传闻之物不要紧,但严霍兄总该还记得之前监考对传闻之物的描述吧?” 见严霍已经懒得附和,蛮武晋苦笑道:“是‘得到秘宝,就能通过考核’这句吗?” “还有一句。” “噢?“蛮武晋一愣,稍微回忆下,试探地道,“可是‘秘宝虽然藏在森林的某处,当我们真正遇上,定能认出来’这句?” “正是,这句——“ 只是不等黑川说完,早已冷眼旁观的严霍轻哼一声,说出的话语尽是讽意:“二位倒是好记性,当时监考官随口的戏言都能记住,就是不知还记不记得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时辰了。” 黑川闻言,苦笑不已。 严霍的厌烦表露无疑,甚至都不加掩饰了,之前喊黑川有多亲近,现在对他就有多嫌弃。不过倒不能完全怪对方,黑川也觉得自己过于卖关子,会招来反感也是无可厚非。 问题怪就怪在,偏偏不这么做又不行,乃是不得已为之,黑川自己也无可奈何。于是他索性当作没听见,继续道:“监考的这句话,其实是变相告诉我们,传闻之物必然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存在。 既然如此,可不可以这么猜想,盘山蟒之所以在会出现在考场的边缘地带,其实是招摇官方的授意?官方借助盘山蟒守护传闻之物,为了确保能及时发现传闻之物的抢夺者并行动,让盘山蟒离开禁区便十分有必要了。而我们之所以会遇到袭击,我斗胆猜测是因为我们踏足了官方埋藏传闻之物的地点,即各位脚下的这片水潭。” 严霍有些摸不到头绪,正兀自苦思,那边蛮武晋率先反应过来:“原来如此!令牌也确实记载了盘山蟒会有离开禁区的时候,但没说缘故。按照戌兄的意思,盘山蟒在荒境考核期间离开禁区,前来守护传闻之物,二者关联上了!” 黑川点头:“若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盘山蟒盯着我不放的原因也就不难猜测了。事后我整理了背上行囊,正好发现此物,想来便是盘山蟒感应到传闻之物被我得到,才会一直穷追不舍。”言罢,黑川又举起那块黑石。 “可,这真的是传闻之物吗?”严霍还有些半信半疑。 “我自然是有检测的办法,”边说着,黑川边又从怀中掏出另一物,竟是招摇在本次荒境考核前提供给考生的令牌。 “对啊!若它真是传闻之物,那么它就能让我们之中一人通关,剩下的两人则完全足够平分积分,全队便都能晋级荒境考核了!”严霍恍然大悟,一直下落的情绪在此刻也算有了稍许的回升。 果然,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这厌火城少城主确实靠谱。 第七十四章 再寻传物(四) 见另外两人都理解自己意图,黑川不再啰嗦,一手握紧黑石,另一手对着令牌注入灵力,激活其中的通关申请。 随着他对令牌持续的注入灵力,令牌的光芒逐渐熠熠生辉,即使白昼也如星辰般耀眼。 只是,三人等了好一会,除了令牌持续闪烁亮光之外,再无其他事发生。 “奇怪?为何会没有反应?”严霍询问道,“要不给我试试?” 黑川眉头紧锁,似乎面前所发生的一切与预想并不相符。他不是严苛到任何事都要按部就班的人,只是眼下没有丝毫异状,倒也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黑川正想再看一眼黑石,随后便听到严霍提议。心中固然存有顾虑,当下也不迟疑,伸手便把黑石递出。 对比黑川的漫不经心,严霍则小心翼翼得多。开玩笑,这可是传闻之物,眼见对方递来黑石,严霍赶忙伸出双手去接。 双手接过黑石,严霍能明显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沉甸感,确实不是随处可见的石块。 下意识地搓了搓,严霍惊奇地发现,黑石粗糙的表面似乎是某种纹路,可惜他的学识不及黑川,一时竟猜测不出黑石的真实身份。 这般来看,黑川认定其为传闻之物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短暂的观察之后,严霍开始有样学样,跟着照做了黑川此前演示过的操作。只见他一手拿紧黑石,另一手掏出令牌,模仿着往令牌中注入灵力。 结果又是过去半响,依旧无事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严霍不解地嘟囔道,“难道传闻之物不能这样使用?是不是有什么规则被我们给忽视了?或者蛮兄也试试?” “不用了,看现在的情况,恐怕再试几次都是一样的结局。” “可——”严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黑川打断话语。 “令牌无法识别,除了严霍兄方才提到的其他规则,只有另一种可能——这个传闻之物是假的。”黑川道,“我不记得监考有过特别的嘱托,应是没有所谓的其他规则了。” “这么说,”严霍闻言,很是沮丧,“这个传闻之物是假的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嗯?”黑川奇道,“严霍兄何出此言?怎么会白忙活呢?” “我的戌少主,我们辛辛苦苦弄到块假的传闻之物,还浪费如此多时间,这不是白忙活又是什么?我知道你很受打击,但眼下时间紧迫,再不想出对策可就迟了!”严霍愤愤道。 他对黑川今天的反应十分不满,先前开玩笑暂且不提,此刻关键时机又是前言不搭后语,属实诡怪异常。若不是对方说话一直都那个调调,严霍甚至怀疑对方也被凭依了。 “非也非也,”黑川哈哈大笑起来,“严霍兄,恰恰相反,我的任务,结束了。” “啊?” 未待严霍反应,黑川突然向身侧自始至终一直沉默寡言的蛮武晋发问道:“武晋兄,你说呢?” 突然被同伴提及,蛮武晋猛地瞳孔微缩,不过也很快便恢复:“戌兄,你这话是何意?” “对呀戌少,事到如今又跟蛮武晋有——” “事到如今,我便直说了吧,这块黑石,确确实实是我随地捡的石头。” “你??”严霍已经有些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对黑川言行的目瞪口呆了。 “但是,它也未必当不了传闻之物,”黑川笑道,“因为监考不是说了,传闻之物必是一眼便可认出的存在,那么我们将这块石头认为传闻之物,也未尝不可吧?” “必不可能!招摇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更何况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又如何以假乱真?” “可严霍兄方才不还把它当作是真的?” “我,我那是,”被揭穿的严霍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后连忙补充道,“我那是被你给骗了!对,你不仅骗说这黑不溜秋是传闻之物,为此还编造了一个谎言!” “是啊,我不仅谎称这黑石是传闻之物,甚至还编造了一个谎言,”黑川复述着严霍的话语,紧接着却又话锋一转,“这个谎言是何其真实,以至于严霍兄甚至需要借助神通才能相信它。” “!?” “我没说错啊,为了让我以为严霍兄信以为真,严霍兄不惜偷偷使用神通加深我的认知。只可惜,严霍兄搞错了一点。 我对监考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所以当黑石无法作为传闻之物的那一刻起,我便笃定,我那自认为感人肺腑,声容并茂,扣人心弦的推演言论屁用没有,它甚至无法说服在场任何一人。 为何会这样?我想了想,其实也不用多想,毕竟这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不是吗? 你我他三人,从一开始就认定,盘山蟒的幕后主使不是招摇学城,乃出自他人之手。我能这么认为,是因为黑石正是由我亲手捡起的。但二位能如此深信不疑,若没猜错,想必是因为都与幕后黑手有关吧?”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当黑川说完,其余两人没有回答,无一人出声,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当无人知晓这份安静会持续多久时,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黑川。 见另两人迟迟没有回应,黑川叹道:“等了这么久,二位居然质疑我为何会坚信监考官的话?看来二位知道的远比我想象得要多。” “这有什么?”严霍开口了,不过比之先前,此刻他的语气要更为平静,“荒境考核举行了这么多届,只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考生得到传闻之物,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父亲戌无邪。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 而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他的声音逐渐改变,他的外貌发生变化。每一次地发声,每一次地言语,都令他不再自己,或者说,不再是那名唤作严霍的少年。 直至话毕,黑川面前早已失去同伴的踪迹,转而站着一位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原来如此,看来严霍兄的真实身份,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戌萼守戌执院了。”黑川道。 戌萼守不反驳,算是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倒是谨慎,一路上没少试探吧。” “让戌执院见笑了,和执院相比,我的那些不过是不入流的把戏罢了。” 戌萼守冷哼一声:“不必揶揄我,这一切不正是你乐见的?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一开始,”黑川道,“当加入这支队伍起,我便开始怀疑两位了。毕竟本场考核的助力,乃是陆霸。” 第七十五章 荒试尾声(一) “你们早在凉亭时就在算计,让我误以为负责协助之人的神通归属[游神御气]一类。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借我之手,将考场中扰魂系神通的考生淘汰掉,好让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不愧是执院,正是如此,”黑川道,“不瞒执院,我最不擅长应对的便是精神攻击,自听闻会有戌族大能作为对手,内心委实担惊受怕许久。” 事实上,当时凉亭的布局非常简单,只需保持冷静,细思推敲,便能发现其中端倪。 首先是传递情报的两个路人,他们确实是身中神通,而神通的施术者也确实是弥裳,不过弥裳的神通并非来自同伴,乃是从无关者的魁海处得到。虽然不清楚交易内情,拜此所赐,秉着宁错勿过的想法,魁海在考核中早早便被戌萼狩安排手下处理,淘汰出局。 至于黑川,因为事先已知自己的同伴之中没有会扰魂系的神通,自然意识到这是针对招摇监视者所下的套,他所夺走的行囊不过是打算欲盖弥彰,让监视者更难摸清其中真伪罢了。 “噢?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戌无邪把你养成冷血怪物,最不怕的便是同族了。” “执院说笑了,父亲宅心仁厚,对待我们也很好,我们都发自内心地尊崇与敬爱他。” “呵,看来戌无邪还挺有本事,能把你训练至此,脑子还洗得挺干净。”戌萼狩不屑道。 奇怪的是,黑川没有反驳对方,继续道:“当执院亲自驾临同时下战书时,我便猜测,执院肯定会参与本场荒境考核。至于以何种身份,又以何种形式,彼时我还未有头绪。” “那看来,是那个叫陆霸的考生提醒你。” “对,直到陆霸到来,”黑川点头,“因为陆霸不是我真正的同伴,或者说,在见到他之前彼此并不认识。的出现他不过是想提醒我,父亲无法安插人手协助,我只能依靠自己。且正有他,我才能获悉,戌执院会假扮考生参加荒境考核一事。” “原来如此,荒境考核的考生总数有一百二十八人,陆霸在考前逃走视作弃权,那么赴考的人理应剩下一百二十七人才对。结果考生却还是一百二十八人,正好将我参加考核之事暴露了。” 黑川点头,没有回答。 “同时你又收集了考生们的道具,只要一一对应,那些没有被收集到道具的考生,便是你的怀疑对象。” “非也,这一点倒是执院高看我了,我所掌握的情报和物件,都是之前陆仁留下的,并不只针对本场考核,毕竟单靠我可做不来此事。 所以,对于情报与道具的真实性,它们到底是真是假,我其实并不清楚,也一直保持怀疑。该说真不愧是执院,竟能假冒一个正儿八经的考生。若没猜错,想必对方已经在上一场考核中被淘汰了吧?” 面对黑川的公然挑衅,戌萼狩并不在意,漠然道:“所以是因为蛮武晋为你出头?” “这也是原因之一,却不是最主要的。我这人有个毛病,若不能知道手中的豆腐脑是甜是咸,我会吃不下去。 实不相瞒,虽然我不相信陆仁的那些玩意,但耐不住别人相信。于是在这件事上,我耍了个小聪明,留了心眼。同时告诉他人,背囊中放了什么,它们的主人又有些谁。原因无他,我就想看看执院会不会偷偷把自己人的物件藏进我的背囊,这样便能轻松锁定敌对身份以及人数。可惜了,执院看破我那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没有上当。” 此话一出,倒是一直旁听的蛮武晋满脸震惊,不禁喃喃自语:“居然是这样?所以是我害得鸢儿暴露……” “哼,这么看来,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任何人,下起套自然得心应手。”戌萼狩瞥了眼蛮武晋,后者惭愧地低下头。 “唉,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要从戌族大人的手中晋级,我可不得小心谨慎。”黑川叹息道,“可惜戌执院非我可比,进入考场便立即遭遇偷袭,要不是命好,我恐怕就被直接出局了。” 戌萼狩没有理会对方的抱怨,伸手摸了摸下巴,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少年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刻意为之。说实话,他活了这么久,经历的奇人怪事何其繁多,但是能给他这么奇特感受的,面前之人却是头一遭。 这种感受难以形容,仿佛此时与他交流对话的是一个能料事如神的神通者,对方似乎能看见之后发生的事,而根据所见所闻,对方又依照设计好的行动执行,于是出现眼前事无巨细都尽在其掌握的局面。 可戌萼狩明明知道,天下绝不会有预知未来神通的,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我开始怀疑你没有神通这件事了,”戌萼狩道,“我了解戌无邪,就算你再如何优秀,没有神通就是废物。而将一个废物选为子嗣,或许有人不在意,但却绝对不会是他。” 黑川一愣,随即笑道:“执院似乎十分了解父亲,既如此,何不亲自找他问问?” “是个办法,”戌萼狩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确实有所考虑,“那你说说,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我自认不善伪装,却也不至于第一眼便被识破。” 黑川闻言,内心不由腹诽:都贵为招摇执院还瞒不过一个学生,说出去谁信?况且既然不善伪装,为何不呆在监考营地内好好观战,为何要进场凑热闹? “执院说笑了,执院的威名我早有耳闻,父亲也时常提及您。以执院实力,莫说是通境同级,便是更进一步的临界强者都难以发现,我又何德何能?所以,晚辈一直觉得执院的伪装十分完美,伪装何人都无懈可击,比如那位春东,不对,他的真实身份似乎是冬北来着?” “呵,原来是在这里暴露了,”戌萼狩非但不恼,反而认同地道,“想来你在分配任务上做了手脚,给我的任务是扮演好春东。而我明知离队的人是冬北,以为有诈,于是将计就计,却忘了[道听为实]不能对自己使用。” “正是,[道听为实]若能对己生效,即表示其同时具备‘驱神’,‘喷化’,‘障服’三类根源,可就不是区区觉醒级能使用的神通了。而若不依仗神通还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模仿得那般惟妙惟肖,我说我信,但戌执院,您信吗?” 第七十六章 荒试尾声(二) 眼见两人娓娓而谈,相言甚欢,融洽得好似阔别重逢的故交,看得旁侧的蛮武晋目瞪口呆,险些忘记面前的双方不久前还互为敌对。 蛮武晋并非与黑川有仇,甚至在荒境考核前,他也只从人们的话语中零星听闻过黑川大名。在他的印象里,黑川不过是个不学无术,依靠着家族权势一路作威作福,这才混到地级考场的纨绔子弟。当见到黑川在遭遇另一名陆霸欺凌时,彼时蛮武晋心中,幸灾乐祸占据大半。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大抵也是这个道理。 可当与对方实际接触下来后,蛮武晋发现,自己不仅被改观,甚至对其产生几分钦佩。 戌萼狩前后出手三次,有偷袭,有凶兽,无所不用其极。扪心自问,蛮武晋自觉单靠他是绝对无法从这些算计中脱逃的。可反观黑川,面对如此困境,诸般阻碍,对方不仅从容应对,每一次都化险为夷,同时又能将之引导至对其有利的局面。 就如眼下,蛮武晋从没见过有人能让戌萼狩微笑交谈。 “谁人都知,藏荒的神通根源一百零八种,其中三十六归支天大族,称为天罡法。另外七十二诞生余下诸术,统为地煞变。所以一般人的觉醒级神通,便只可能是在地煞变中排列组合,即在五千一百八十四种神通类型选其一。” “考虑到对象还是南之国子民,神通类型更只有在六百七十八种选。至于十二大族的后代,尽管只有一千二百九十六种,但因地煞变是天罡法的延伸,实际考虑后,上族的觉醒级神通最多能追溯四种神通类型,这也是纯血优于庸血的原因之一。”黑川接话道。 “不错不错,你倒对此十分清楚。虽说都是些基础理论,但要融会贯通,应用到现实也非易事。仅靠他人情报及自身见闻,你便能准确无误地推导出我所使用的神通不是[道听为实],单凭这份眼力与智识,我被识破倒是正常。”戌萼狩赞许道。 “执院谬赞,我只是碰巧蒙对罢了。更何况,荒境考核进行至此,我仍有诸多疑问尚未得解。” “还有这事?你且说来。”戌萼狩轻咦一声,似乎对黑川的话感到新奇。 黑川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似乎一直都在等对方的这句话:“执院的目标,真的是我吗?” 此言一出,直接将对方问住。戌萼狩罕见地陷入沉默,没有直接回答,跟刚刚的态度截然相反。恐怕任他如何想象都猜不到,对方一句简单的疑问,竟在自己心湖之中卷起惊涛骇浪。 戌萼狩眉头紧锁,盯着黑川好一会,仿佛想要看穿面前少年的想法。良久才缓缓收回目光,淡然道:“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执院前后三次动手,我侥幸逃脱,您派出的手下却都不得善解。” “他们不如你,活该。” “但执院似乎不是这么想的,或者说,执院好像盼望着他们会失手,甚至出手相助。” “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我的帮忙完全是身份使然。考生身份虽假,最基本的规则仍需遵守。否则让他人瞧见,以为招摇的入学考核形同儿戏如何得了?” “对,问题就出在,执院假扮的考生,行为逻辑说不通。既然目标是要将我淘汰,在这场荒境考核中自然是越早越好。最佳时机,恰恰就是首次安排人员的偷袭,不然时间越往后拖,成功的机会就越渺茫。 更何况之后,执院为了让那四名外邦考生退场,不惜动用自身神通,伪装成魁海的手法,迫使招摇修改规则。 初时我以为执院是想借此试探我与魁海关系,想从我的反应中找到蛛丝马迹。毕竟若我和魁海无关,自然会将之联想到执院身上,以我的性格,必然抢先下手,尽早布局,确认魁海所在便成为后续行动的第一步。不过我猜,假使我真这么做,等待我的只有精心准备的陷阱。” “然而你不仅无动于衷,甚至关心起队伍的积分,态度反常,令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戌萼狩接话道。 “于是,执院第三次下手。” “什么!?”这次轮到蛮武晋震惊了。 什么意思?第三次出手是指盘山蟒?那后续的春夏秋冬又是谁指派的? 蛮武晋的惊呼过于突兀,直接打断两人交谈,同时向他望去。 黑川的表情也很疑惑,不过他在意的是蛮武晋居然不知道这事,难道自己猜错,眼前的两人并不是同伴? 再看戌萼狩,对方则不住摇头,对蛮武晋的举动很是失望与不满。 话一出口,蛮武晋便意识到时机不对,俊朗的脸霎时泛红,内心也不住咒骂自己愚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为什么才第三次?”话都说了,索性一口气问清楚,他迫切希望有人能回答疑问,而且那个人最好是黑川。 黑川挑了挑眉,顺应道:“若我猜测无误,戌执院的三次出手分别是,四名外邦考生,下级魔物,以及不可遇的盘山蟒。而武晋兄一直关心的春夏秋冬四人,应该出自外人之手。” “这不可能,魁海是春东动的手,除了戌,戌执院还能是谁?” 魁海是春东在针对黑川之前淘汰的,而当时普遍认为黑川的帮手就是魁海,蛮武晋不认为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不,武晋兄,其实还有人知道。您说呢,戌执院?”黑川将话头抛向戌萼狩,希望借此能让对方透露些许实情。 黑川已经隐约能感觉到,这次招摇入学考所透露的诡异。 早在赴考之前,父亲便让他以厌火城少城主的身份参加本届入学考。为了让他鼓起干劲,甚至用他的记忆作为条件。 这其实正是黑川最无法理解的事,毕竟以他所表现的实力,完全可以更早地参加入学考,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黑川猜测,父亲对他的安排,源于对方布设的计划。他是父亲计划的部分,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包括初试遇到的陆仁,矢比,梦试遇到的秋泓,艾芷,以及荒境遇到的那几位,会不会也是父亲的安排? 黑川自然知道不可能,可自参加入学考后,他便一直做着奇怪的梦,日常也开始出现陌生的既视感。 直觉告诉黑川,这种异样极有可能也是父亲计划的一环,而眼前之人,或许能解答他的疑问。 见两人都向自己投来目光,戌萼狩叹了口气。 “不错,春夏秋冬不是我的手笔,而我的目标,也不全是你。” 第七十七章 荒试尾声(三) 听到戌萼狩答复,蛮武晋闷闷不乐的神色总算舒缓,心情好上不少。此前他一直认为春夏秋冬的行动来自戌萼狩的授意。眼下来看,是自己的想法有误,并非戌萼狩所为。 再看黑川则一脸“果真如此“的神情,他心中的部分疑问得到证实:“若我没猜错,执院真正的目标是蛮姑娘。若仅仅是观察我的表现,执院完全可以坐镇营地而无需入场。之所以假扮考生,应是为了蛮姑娘。” “你猜的不错,”对于自己的盘算被说中,戌萼狩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大方承认,“戌无邪的图谋,家族早有耳闻。族中反对者有之,支持者亦有。我虽明面上反对,但也仅此而已。毕竟他的计划,影响之大,涉及之广,已非我可左右,我自不会趟这浑水。” “可蛮姑娘却与执院有着莫大关联,她能否通过荒境考核,对执院十分重要。”黑川道。 “她与你不同,不仅是她,那四名外邦考生亦是如此,”戌萼狩道,“想必你已有怀疑,不怕告诉你,那四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境外妄图打入招摇的棋子。不仅如此,对方还与上三家有关,我无法通过寻常手段处理他们。” 黑川闻言,顿时恍然。 招摇的执院能够参加荒境考核,本身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盖因父亲谋划,戌萼狩才能仅凭试探的名义,轻松得到家族反对方的支持。而一旦被允许以假冒考生的身份入场,凭借自身实力,他要做任何事都易如反掌。 于是黑川得出结论:“那四名考生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我,之所以会埋伏我,正是执院利用神通修改他们的记忆。而他们失败后,执院便可以借助防止消息外泄的理由,将他们除掉。这么做,不止向家族反对派示好,同时完成招摇的任务,一举两得。 而盘山蟒的目标也不是我,它的意识同样被执院操纵,所以才一直追着我不放。甚至从我被分派到甲等考场起,执院便开始谋划,通过''针对我''这一幌子,为自己下来的行事提供便利。” 戌萼狩挑了挑眉,没有作答。 黑川倒不在意,继续说道:“能让执院如此重视,加上武晋兄与环拘前辈的态度,蛮姑娘的身份想必非同寻常。” 他想到此前与环拘的谈话,对方口中的“他们“必然跟戌萼狩有关。那么戌萼狩假扮考生靠近蛮文鸢,其真正目的应不是监视,而是暗中保护对方安全。 此前黑川一直想不明白蛮文鸢与自己素未谋面,为何会有敌意,刚好陆仁又缺少对方情报,令他无从判断。此刻来看,想必对方与自己同为上三家之一,因某种变故被下放地级考场。结果本人对这种安排不服,对自身的家族不满,连带着迁怒黑川。 明面上是蛮武晋,暗地里有戌萼狩,考虑到蛮文鸢还有酉族旁系的身份,对方的真实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 猛然间,黑川脑海中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会不会就连他被下派地级考核的操作,实则也是为对方所打的掩护? 真的可能吗?这岂不是整个招摇为了她欺骗世人?一想到这,黑川竟不由脱口而出:“难不成,蛮姑娘的真实身份是——” 接着,黑川诧异地发现,他竟发不了声了。 不是说不了话,黑川能明确感受到喉结在动,可无论说出什么,他却一个音都听不到。若不是四周传来的簌簌声响,黑川甚至以为自己耳聋了。 黑川看向面前,正好看到戌萼狩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有些话,就算你我,也说不得。” 待对方说完,黑川再度听到他的喘息声,自己又能发声了,只是现在的他早已失去方才讲话的兴致。 这就是通境强者的实力!黑川甚至觉察不到对方使用神通的时机! 戌萼狩没有理会黑川想法,淡然道:“我的目的确实是保护她,她的身份非你我可妄议。所以当见到考生春东对她动手时,我很想上去制止。” “可执院却没有这么做。” “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因为那四人的幕后之人正是你的父亲,戌无邪。她的行踪不能暴露,所以我不可出手。”戌萼狩看向了黑川,眼神之中满是冷漠。 但是这一次,黑川却迎向对方视线:“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别人不知道,但黑川明白,父亲曾许诺保他正试,这也是他一路上总能得到同伴相助的原因。眼下戌萼狩却说那四人是父亲派来针对黑川的,这其中必然存在蹊跷。凭黑川对父亲的了解,就算父亲信任他的实力,以父亲的谨慎,哪怕黑川被淘汰的概率是万分之一,除非万不得已,对方绝不会轻易冒险。 所以,要么戌萼狩在撒谎,要么只有一种可能。 “我认为,指使春夏秋冬的虽是父亲,但父亲却也是受他人指使。” 下面的话黑川没说,他话语中的“他人”,若猜测无误,十有八九便是上三家。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戌萼狩不能出手,父亲无法违背。同时也对应了戌萼狩刚刚的言论,对方有一句话令黑川在意。 须知戌萼狩不仅是招摇学城的执院,同时还是戌家本家的人,其地位就算到不了皇亲国戚,也是高高在上的那一批。但从他刚才所透露的含义,父亲的谋划已经到达连他都无法插手的地步。 父亲一直没有跟他们说过计划详情,黑川也无权过问,他只知道自己众多的兄弟姐妹都参与本次考核。黑川虽然早有猜测,父亲将他们安排参加本届入学考核不简单,适才听闻对方讲述,他才意识到父亲的图谋可能远超想象。 毫无疑问,父亲的计划涉及到南之国上三家的利益,甚至可能影响到当前格局,只有这等权势出面,父亲才不得不服从。 黑川想起参加荒境考核前,似乎听到过有破穹强者前来招摇学城的传闻,这两者是不是也存有联系? “你很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少年,没有之一,”戌萼狩适时打断黑川思绪,“如果你能通过入学考,经由招摇栽培,假以数日,必能闻名藏荒。” 黑川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执院的意思是要在此淘汰我吗?”黑川竟有些愕然,“执院可别忘了,蛮姑娘还在队伍里,我要是出局,蛮姑娘可通过不了。” “通过?”戌萼狩笑了,当见到眼前的少年露出诧异,他的内心居然产生了愉悦。 这可不行,他可是招摇城执院,堂堂的通境级强者,怎么能跟个小孩较劲。 “我的目的,便是让文鸢安然度过荒境考核,同时被淘汰。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第七十八章 荒试尾声(四) 黑川万万没想到,荒境考核最后竟是这种展开,对方费尽心思保护的人,居然是要让其退场。 不过黑川很快便冷静下来,眼下还没到最糟,不至于为之沮丧:“看来执院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终究得完成任务,可不要怨我。” “那么执院打算如何做?” “很简单,”戌萼狩淡然道,“我与武晋投弃权,队伍弃权人数达到半数,刚好符合考核规则。” 果然,黑川内心又沉下一分。怪不得对方会在考核伊始便主动找上自己组队,早在那时候,他便已经落入对方圈套,败局已定,之后无论他如何做都只是白费力气。 现在换队吗?黑川扫视一眼周遭,但此地除了他们再无外人。 “别白费力气了,”戌萼狩似乎看穿黑川的心思,“附近已被我的神通笼罩,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忽略此地。” 黑川闻言,后知后觉。怪不得对方敢跟他透露那些情报,原来早就做过布置。想来刚才的交谈除了他们三人,外人根本无从探听。而天上盘旋监视的灰头鹰,带回营地的也只有三人对峙的画面,绝无一丝有用情报。 不愧是招摇执院,做事滴水不漏。 尽管如此,黑川心中仍尚存不甘,他可不想就这样出局。于是黑川看向蛮武晋:“武晋兄,你是真心想要弃权吗?” 戌萼狩挑了挑眉,这小子,事到如今是打算说服武晋改变注意吗?未免太不把他这个执院当回事吧。正当他打算出声阻止,转念一想,若他此刻动手,岂不证明自己害怕对方得逞。 怕? 戌萼狩内心嗤笑,他是何人?招摇学城执院,戌族通境强者,怎会惧怕一个未入学的孩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想罢,戌萼狩站定不再言语,且看黑川如何行事。 那边黑川还在不停劝说:“武晋兄,我们一路走来,你对通关的渴望我是十分清楚的。我知道,你非常想要通过考核。只是眼下出于某种理由,不得不听从戌执院的话。” 黑川是这么想的,戌萼狩可能不在乎通关,毕竟对方使用的是假身份。就算荒境考核出局,回去还能继续当对方的招摇城执院。但蛮武晋不同,他是一名如假包换的考生,若他选择弃权,那可真的万事休矣,他的招摇入学考也就到此为止了。 黑川认为蛮武晋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就放弃,一定有什么理由,若能知道原因,便还有翻盘的余地。 蛮武晋罕见地低垂头,躲闪着黑川的视线。他明白,导致黑川不得不弃权的罪魁祸首是戌萼狩,但若没有自己的协助,这事也成不了,此时的他十分内疚。 黑川很强,非常强,蛮武晋自负实力非凡,可在与黑川接触后,他才清楚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方实力之深,就连环拘都无法轻易断言。要知道,环拘作为蛮武晋家族的传承神通,可是从诸天之战存活下来的存在。 说实话,蛮武晋确实很想通过荒境考核。今时不比往日,现在的南之国格局尘埃落定,早已不是当年的割据纷争。如今南之国的绝大多数资源被上三家把持,如蛮武晋这般不大不小的世家,只能与其他各家族抢夺余下的残羹剩饭。 而招摇学城,虽然尚有不少阶级限制,但毫无疑问,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是个重要的机会。 蛮武晋心怀大志,自小便打算行侠仗义,闯荡四方。所以,实力等级必不可少。进入招摇学城,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快捷径。 “武晋兄,”黑川紧盯着蛮武晋的双眼,想要从中读出对方想法,“就算是招摇城的执院,也无法为地级考生开后门。不是他做不到,是我们不配。你知道吗?最开始设立招摇学城,其实是为了对抗中之国。因为十二族发现,他们居然打不过中之国,甚至险遭吞并。有那么段时间,中之国之势如日中天,甚至差点一统藏荒,直到十二族注意到庸血也有它的价值。”语毕,黑川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做作地看向戌萼狩。 戌萼狩一脸玩味却不作为,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到底。 见戌萼狩没有反应,黑川复看回蛮武晋:“武晋兄,你明白了吗?我们的价值微乎其微,指望他人,不如指望自己。” 蛮武晋微微蹙眉,内心很是纠结。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的斤两,此刻黑川的话,不过是在他心中天平的一端又加注了砝码,两侧摇摆不定,迟迟无法定夺。 良久,蛮武晋叹了口气:“戌兄,若我跟你说我的难处,你能帮我吗?” 戌萼狩一怔,这傻子,不会来真的? 黑川笑道:“尽力而为。” 只听蛮武晋支支吾吾道:“考核还有第三轮,可我不想鸢儿再受苦了,希望戌兄成全。” 黑川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一句。一旁戌萼狩面容扭曲,努力克制自己情绪。 “武晋兄,你认真的?” “是,不瞒你说,我其实一开始是想不使用神通通过考核的。但当见到鸢儿被打,我才发现,什么都不及她重要。” “……” “戌兄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那就像——” “我明白,”黑川连忙抬手制止,“足够了,我已经感受到了。” “如何?”戌萼狩笑道,“我可没有使用神通,这些全是他自己的想法。” 黑川叹了口气:“真亏执院能找到他,我甘拜下风。” 戌萼狩哈哈哈大笑几声,突然心中一凛,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小子的反应,很不对劲! 戌萼狩身为戌族本家的人,虽然神通无法读心,看穿一般人的浅层想法还是轻而易举。他注意到黑川表面上情绪低落,实则从容自若,似乎对当前处境毫不在乎。 这是十分反常的事,按照听到的情报,黑川虽是幌子,但也是戌无邪的计划之中里至关重要的一环,本人必须通过考核。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淘汰,对方绝无可能坐以待毙。 猛然之间,戌萼狩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极其荒诞又合理的想法。 难不成自始至终,对方一直都在拖延时间? 如此想毕,戌萼狩再不敢有所迟疑:“武晋,快,发起弃权!” 蛮武晋被其一言惊醒,连忙掏出令牌。 只是迎接他们的,是黑川收起伪装,肆无忌惮地嘲笑:“感谢二位百忙之中还陪我聊天这么久。” 下一刻,森林的四面八方信号弹腾起直飞,无数的彩带在云间交织辉映,将上空渲染成斑斓绚丽的画作。 戌萼狩识得眼前的阵仗,这是荒境考核结束的标志。 第七十九章 荒试尾声(五) 蛮武晋被上空骤现的异象震慑住,一时忘记手上动作。待到他反应过来想要发起弃权,为时已晚。 “你做了什么?”戌萼狩同样没料到会是如此,脸上惊怒交加。 “我也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黑川模仿着对方之前的口吻笑道,“我跟部分考生合作,让他们帮忙削减人数。” 戌萼狩心中骇然,是荒境考核半数通过的规则!这小子,从引他们来到此地,到互相摊牌,自始至终都是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合作的考生淘汰掉其他队伍。 而只要剩余的人数达到本场次参加考核人数的一半,即六十四人(十六支队伍),则本场考核结束,剩下的考生无条件通关。 自己费尽心思的布局,居然就被这小子轻易破解! “什么时候的事,你是如何说服他们?”戌萼狩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未加思索便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执院猜不到?不应该呀。”黑川甚是得意,但他不敢太过放肆,对方好歹是通境级强者,要对付他,估计跟碾死蚂蚁一样轻松写意。 “执院可还记得,解决完盘山蟒后,我分配了任务,让你们去找春夏秋冬的事吗?” “记得,文鸢从营地看到魁海被他们淘汰,你猜到他们是冲你来,决定将计就计。” “其实我当时也有任务,”黑川解释道,“是接触其他考生的任务。” “原来如此,盘山蟒被灭杀的现场,我们注意到其他考生,而他们也注意到我们。”戌萼狩豁然顿悟。 黑川点头:“正是,盘山蟒被杀过于招摇,他们不可能不留意我们。果不其然,那之后不久,我便感知到队伍已被未知的感知系神通者锁定。 既如此,大家何不出来见个面,坐下谈一谈?毕竟我的对手是招摇的执院,谁都无法保证最后胜算几何,所以我得多留一手以备无患。至于他们如何被我说服,这可就是商业机密了,请恕晚辈无可奉告。” 戌萼狩陷入沉默,一时没有说话。 旁侧的蛮武晋听见,心中更是震惊无比。黑川早在盘山蟒时便预判到如今局面,明面上派予他们任务,实则是要支开两人,而这其中,当属蛮文鸢至关重要。若没有她的协助,黑川不仅无从得知来者情报,而且无法瞒过戌萼狩和蛮武晋。 时至此刻,蛮武晋还是想不通,鸢儿为何没有跟他们汇报,反而隐瞒此事。难道鸢儿在那时候已经对他们产生怀疑吗? 宁可相信这个萍水相逢,往后都不一定遇见之人的话? 想到这里,蛮武晋心情复杂,有些庆幸,也有些悲伤。 也就在这时,戌萼狩一直内敛的情绪爆发,他的眼神变得森冷,脸色阴暗深沉。一股无言的杀意悄无声息弥漫开,迅速将对立站着的黑川笼罩其中。 黑川打算迎上对方杀气,奈何二人的差距太过悬殊,一方觉醒一方已是通境,二者之间还隔着大成级,他甚至称不上是对手。 那杀意几近实质,刺得黑川通体森寒,背脊发冷,仿佛整个人置身冰窖深处,心中不由暗叫不妙。 此时虽是招摇考核,对方虽是招摇执院,可没人担保对方不会杀自己呀。黑川千算万算,却把这关键的事给算漏了!同时,只要戌萼狩想,黑川有无数种死法,且外人无法对其定罪。 黑川不由得下意识后退拉开距离,岂料就是这细微动作,如同引线般点燃二者间微妙的僵持。戌萼狩猛一凝视,黑川的面前顿时天旋地转,大脑好似被什么钳住,头疼欲裂。 对方出手了! 面对通境级别的精神攻击,黑川毫无还手余力,心中只剩下恐惧与害怕。一想到即将死去,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嗯? 我死了吗? 又等了半响,黑川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偷偷半睁开眼,才发现面前的戌萼狩早已换上一副小孩得逞的神情,旁边的蛮武晋则目瞪口呆,同样是在状况之外。 “原来你小子也会怕死。”见黑川反应有趣,戌萼狩再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黑川确认没有危险,顿时老脸一红。心里不禁腹诽:这不是废话,咱俩等级互换,让我吓吓你,看看你什么反应。 良久戌萼狩才收敛笑意,欣赏道:“干得不错,我宣布,你合格了。” 黑川微怔,倒是蛮武晋最先反应:“狩叔,这怎么行!” 戌萼狩伸手打断对方:“输了就是输了,上面我自会去说明。” “不是输不输的问题!”蛮武晋急道。 “行了别说了,此事我已有定夺。况且你娘一直让我想办法弄你进来,恰好一并处理了,省得老拿这事烦我。” 黑川挑眉,原来两人真是熟识,而且交情匪浅。 那边蛮武晋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戌萼狩态度坚决,所有言语最后化作一道叹息。 戌萼狩复看向黑川:“我还是那句话,你很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少年,没有之一。” 这一次,黑川笑笑没有回答,不卑不亢。 “唉,这事我不好再掺和,便到此为止罢,”戌萼狩轻叹一声,自顾自惋惜道,“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可惜?又是可惜? 黑川想到之前与环拘的交手,最后对方也是说了句可惜,可到底在可惜什么,对方却不肯说。此时戌萼狩一声可惜,又将黑川按下的好奇再度勾起。 “怎么,有话想说?”戌萼狩看出黑川异样,询问道。 “执院是否知道,父亲到底在图谋什么?” 戌萼狩微微蹙眉:“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为什么?”黑川反问,“难道我知晓了真相,父亲的计划便会失败吗?” “……” “我以为执院作为反对派,会支持所有让计划失败的事。” “不必裹挟我,”戌萼狩淡道,“我说了,这件事已非我可左右,我说与不说,对结局不会有任何影响。”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到头来惹一身骚。” 果然,黑川略感失望,就连反对父亲的人,也不可轻易透露实情。黑川不是没猜到这种可能,但实际遇上仍不免失落。 距离入学考核只剩下最后一轮,可黑川却依旧对遗失的记忆了无头绪,期间又在父亲的计划上屡屡碰壁,这种举步艰难的茫然感让他十分烦躁。 正当黑川兀自苦恼之际,戌萼狩故作漫不经心地补了句:“自然,既无影响,跟你唠叨几句也不是不行。” 第八十章 荒试尾声(六) 森林之外,甲等考场营地。 伴随荒境考核的结束,监考们奔走相告,彼此议论声宛如潮水,此起彼伏。学士们各自对考生的表现高谈阔论,学生们则忙碌于登记对应结果。 这其中,又属黑川最让人津津乐道。 虽然听不见考场声音,但监考们从洞观天镜也能看出个大概。黑川一路过关斩将,不仅识破外邦考生的布局,还借监考之手除掉不可遇魔物化解危机,最后甚至与凭依的蛮武晋交手,其间种种无不让他们惊叹不已。 就连知晓内情的学士,也对黑川能够通关感到诧异:居然连戌执院都失手,戌无邪安排的这小子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 而与嘈杂的营地不同,某处僻静石台,一名羽衣鹤氅的老者正盘膝打坐。老者长眉如雪,垂落至肩。看似年老,脸色却红润光泽,不见丝毫皱纹,其眸深邃内敛,望去仙风道骨。 突然,一对纤细粉嫩的藕臂自老者身后伸出,双掌自下而上遮去老者视线。 “猜猜我是谁?”声音沙哑低沉,却掩盖不了主人的稚涩。 老者没有立刻拆穿,而是配合着问:“是麟儿吗?” “噗噗,师父真笨,我是鸢儿!”女孩收回了手,绕到老者面前得意洋洋,赫然是蛮文鸢。 “看来鸢儿考核有成,连为师都给骗到了。”老者怜爱地轻抚文鸢头顶,微笑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文鸢挺胸自豪。 不过随后她似乎想到什么,嘟起小嘴:“师父,你让晋哥与我一同参加考核,还暗中安排了个大人保护我,是不是!结果他们最后打算用弃权让我出局!” “哦,还有这事?”老者故作惊讶。 “对!要不是黑川跟我说,徒儿差点就被算计出局!”文鸢愤愤道。 从徒弟的嘴中听到黑川的名字,老者微微蹙眉,转瞬又恢复常态:“那鸢儿是通过招摇的荒境考核吗?” 老者一直在此打坐,不问周遭,所以不清楚考核结果。而其他人好像看不见一般,便连他所处位置,除了眼前的蛮文鸢,再无一人靠近。 “有我在何愁不通关,连那个大人都亲自现身了,就是不知最后他们聊了些啥,神神秘秘的。”蛮文鸢很是好奇。 “鸢儿虽有本事,可莫要忘记出发前与为师的约定。” 蛮文鸢娇俏的笑颜霎时垮掉:“知道知道,徒儿还未到时候,需等明年方能参加招摇入学考。” 老者满意地点头:“记得就好,既然已经体验过,下来便随为师去办正事罢。”言罢起身,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人周围的景色一晃,待蛮文鸢细看,已是另一番模样。 …… 黑川闻言眼睛一亮,心中大喜。 仔细想想,父亲的计划影响甚广,对方确实没有义务平白给他透露情报。 黑川深知等价交换的道理,此时听到对方如此表示,便知事情还有商量余地,心头的苦恼顿时一扫而空。 “需要我做什么,执院不妨明说。”黑川直截了当道。 戌萼狩也不啰嗦,当即打了个响指。旁边的蛮武晋突然浑身一抖,整个人僵在原地,双眸空洞,仿佛被人抽空意识。 “执院,你这是?”黑川被对方的举动吓到,下意识想要后退。 “没事,他一会就醒,”戌萼狩淡道,“有些东西你我知道即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黑川半信半疑,还是点头以示理解。 “我先说我的条件,我问你,第三轮考核即擂武比试,你的同伴有谁?”戌萼狩问道。 黑川紧皱眉头:“执院是要我背叛父亲?这个条件未免过分了些。” “先别急着拒绝,”戌萼狩道,“通过二试,实则已经拿到招摇的入学券。接下来的三试无论输赢,只会影响班级排名,戌无邪总不能三试也保你夺魁吧。” 对方所言不差,父亲只说保黑川通过招摇的入学考,既然如今名额确定,照理是不会再有同伴帮忙。更何况三试擂台比试,天地级考生分开举行,黑川争到头也不过是地级榜首,他想不出对父亲的计划能有什么助力。 “这样,你不用立刻回复,”戌萼狩补充道,“先听我说完,想清楚再作决定不迟。 你可知你父亲戌无邪,曾几何时贵为家族天之骄子,不仅是族长的最佳候补,同时被誉为家族未来的破穹强者,可谓前途无量。再看看他现在,止步通境级不说,甚至沦落到流放边境的下场。你难道不想知道个中缘由吗?” 黑川沉默,没有回答。 “你能知道荒境考核传闻之物的真相,想必也从戌无邪那里听说过他通关招摇入学考的方法吧?” “父亲没有跟我说过他的事,传闻之物是环拘前辈告诉我的。环拘前辈与我说,‘你的父亲戌无邪曾得到过柴传闻之物’,而我恰巧对父亲的事感兴趣,便多少猜到了。” “原来是误打误撞,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那件事在那时可是明令的禁忌,是不允许对外说明的。作为当事人,戌无邪恐怕会将它带进棺材,至死都不会说吧。” 黑川注意到对方话里有话。 父亲从不会跟他们讲自己的过去,甚至很少与他们说话,大家能见到父亲的机会屈指可数。黑川对父亲的了解止步于日常的闲言蜚语,戌萼狩所说的话,他略有耳闻,却不知内情。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戌无邪当时是如何通过招摇入学考的?” “……” 依旧是沉默,没有回答。因为黑川清楚,这就是对方想要的效果。 戌萼狩正在一步步勾起黑川的好奇,将之导向他所期望的局面。 “不怕告诉你,招摇如今的入学考与以前大不相同,太过简单了。换作以前的招生,每一轮考核都伴有死亡,就算是天级也不例外。不客气说,那时通关的考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 “那为何招摇后来要修改规则?” 尽管知道对方目的,黑川仍旧选择入套。直觉告诉他,这将是自己有且仅有得到情报的机会。 “因为有一届入学考伤亡太过惨烈”戌萼狩眼神中突然涌现出憎恶,“近半数的天级考生在那场考核中丧生,甚至惊动朝堂。而这一切,都拜你父亲戌无邪所赐。 你听过,争命吗?” 黑川一怔,略微分神,便听到对方一字一顿道:“那一次天级甲等荒境考核也是这个森林,他们当时也碰见不可遇魔物。 为了存活,戌无邪引动天道,将整个考场卷入争命。以其他考生性命的代价,换来他突破大成级。” 第八十一章 荒试尾声(七) “引动天理,突破大成?”黑川微怔,喃喃重复道。 招摇的入学考虽只招收成年,但考生却大多处在觉醒级,鲜少有觉醒以上等级。除了招摇对年龄的限制,年龄越大招收条件越苛刻,还有一个原因,突破觉醒迈步大成级需要面对千难万险。 藏荒大陆的实力等级从强到弱分为破穹、临界、通境、大成以及觉醒,但要想提升等级,则必须让自身阳魂阴魄壮大变强,与下一境界相匹配才行。 人生定三魂,而后聚七魄。 其中天生阳魂乃是天命注定,不可更改,而后凝聚阴魄与之对应,方才完人。阳魂决定了一生的实力上限,后世阴魄无论如何成长,都不会超过阳魂上限,过多汲取甚至会有入魔的危险。 毫不夸张讲,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觉醒级便是他们实力的上限。就算是支天十二柱,家族之中也有好些族人一辈子被困在觉醒级,至死都是碌碌无为。 究其根本,正是藏荒万族自初生之时,先天三魂便在冥冥之中受到天理约束。按照过往历史,一般人的三魂最多只能触及觉醒,而那些依靠先天资质突破大成级的,无一不是天纵奇才。尽管如此,他们的下场往往英年早逝,依旧逃不过命运的枷锁。 当然黑川也清楚,如今世道莫说大成多如狗,通境遍地走,实际上也大差不差,而立之年便步入大成级的人比比皆是。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祖先们无数血肉堆砌的付出与试错,才最终让人们发现避开天理约束的办法。 既然藏荒生灵的先天阳魂受到天理限制,那么便增加自身的后天阳魂,直到满足突破等级的需求。 时至今日,增加后天阳魂的手段繁多,就黑川知道的便有好几种,其本质却都殊途同归。 若想增加自己的阳魂,便要抢夺他人的阳魂。 “天道既定,阴阳止逾。阳越触禁,阴盛蚀侵。生魂争命,养魄炼运。轮回不入,桎梏自去。” “不错,正是‘生魂争命’的争命。” 黑川闻言脸色凝重,但很快反应过来。 记忆之中,生魂争命往往伴随着杀戮。杀死对方,则其三魂归天,失了主人,便是最好抢夺的时候。然而要将无主阳魂纳为已有,仅仅如此还不够,最重要的一点,争命之前必先得到天理作证。 黑川所经历过的鬼人村便是如此,当时甲鬼为抢夺鬼人丸杀害两名同伴,其阳魂并未得到增长。导致后续服用鬼人丸后,自身阴邪过盛溢散化蚀,最终入魔。结局如此,正是甲鬼的杀戮没有得到天理作证,当不成争命。 “你是想问,戌无邪是如何引动天理,让考核变成争命的?”戌萼狩看出黑川的疑惑,“不止是你,我也想知道。可惜这是戌族的最高机密,就算我也无权得知。我们只能知道,当时他使用了某种法器。” “于是荒境考核明令禁止携带法器符咒。” 戌萼狩点头:“招摇害怕了,那次损失太过严重,招摇经不起折腾。” “也是拜此所赐,执院才加入反对派?”黑川问。 “不全是,”戌萼狩耸了耸肩,“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单纯看不惯戌无邪罢了。不妨再与你说一事,当时中正天中夫子前来招摇,也是因为戌无邪。” “夫子是来阻止父亲的?” “差不多,”戌萼狩的神情骤然变得森冷,“不过夫子是要杀死你父亲,上三家不同意。” 黑川诧异:“上三家因父亲死去过半族人,戌家还好说,另两家居然会袒护父亲?” “这有什么,”戌萼狩嗤之以鼻,“夫子终究是外人,这事归谁都归不到他头上。况且人死魂散,想救都就不回来,与其杀了戌无邪泄愤,不如借机敲戌家一笔,戌家也是从此在另外两家面前抬不起头。” “尽管如此,彼时父亲仍被本家寄予厚望。”若黑川没有记错,事件发生在二十年前,父亲被流放却是最近十年的事。 “你倒是清醒,”戌萼狩瞥了黑川一眼,“确实,就算干出那种事,家族还是原谅了戌无邪,不仅如此,甚至全力栽培他。自诸天之战后,另外两家都出过破穹强者,唯独戌家没有,家族太想要破穹级了。” “家族看到父亲的潜力,于是既往不咎。可,可为何后面还会流放父亲?” 戌萼狩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你父亲的神通吗?” 黑川被突兀提问尚未回神,便听到对方继续道:“戌无邪的神通[大黑天炎],不但能焚烧物体,还能灼烧阳魂。戌无邪便是用他的神通,将家族中的一名长老烧死。” “!?”黑川大惊。 “若仅仅如此,兴许还能让他蒙混过关。偏偏那名长老是族中唯一拥有预知神通的人,偏偏便是他预知了戌无邪能成为破穹强者,而又偏偏,长老再次为戌无邪预知后,在其身体最为虚弱之时,被戌无邪焚灭阳魂。” 黑川再无法保持镇定,须知三十六天罡之中,能够预知未来的是[逆知未来],而[逆知未来]是卯族的族系神通之一,且是其中最为高深莫测,非本家嫡系不可传承。 要让一名卯族本家嫡系成为他族的人,还是任职长老,所花费的代价几何,黑川想象不到。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那长老预知到未来有变,父亲无法到达破穹级。为了防止秘密泄露,父亲痛下杀手?——黑川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是知道的,能够被预知的未来不容改变,能够改变的未来不会被预知,这才是[逆知未来]被列入嫡系亲传的原因。 那父亲图谋什么?不惜自毁前程,不惜被流放,也要烧死那名长老……等等! “为什么那名长老能精确无比地预知到父亲能成为破穹强者?这非常不合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戌萼狩道,“‘能被预知的未来不可改变,而那长老却预知出了戌无邪成为破穹强者如此具体的未来。倘若有人听到后提前杀死戌无邪,那么未来岂不是被改变了?’你是想说这件事吧。 我一开始也跟你有同样疑惑,可惜这就是我听到的原文。或许之后确实有其他人尝试杀死戌无邪,不过他还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说确实命大。 或许预言真是如此也说不准,戌无邪会成为破穹强者,所以在那之前他便不会死亡。” 第八十二章 荒试尾声(八) “所以,流放边境厌火城,是家族对父亲的惩罚?”黑川问道。 戌萼狩点头,表情冷漠至极:“恐怕那长老做梦都想不到,他最终竟会因自己的预言而死,真是讽刺。” 黑川沉默不语。 他心知戌萼狩目的,对方向他透露戌无邪的过去,无非是要让他知晓父亲手段残忍,以便更好从他口中撬出擂武考核的同伴名单。 不过对方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 虽然同样姓戌,他对戌家没有多少印象,更不认识那位能预知未来的长老。对黑川而言,长老死了就死了,与他并不相干。 黑川也十分清楚父亲为人,这确确实实是父亲会做的事,毫无意外,也并不稀奇。 可不知为何,当听闻长老是被父亲所杀,他的内心仍然倏地一窒,各种念头没来由冒出,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自己为何会有这般触动?难不成自己共情对方遭遇?下意识设身处地,怀疑父亲最后也如此对待自己? ——黑川蓦然惊觉,他居然也会有这种情绪。 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涌现,将黑川枯涸许久的识海充满盈溢。思绪如潮水般汹涌,冲刷着识海仅剩的残魂空窍。 于是黑川想起他离开鬼人村的事。 在那之后,黑川被带到城主府中,作为厌火城的少主候补开始新生活,与他同样身份的还有十一位年龄相仿的孩童。 所有孩童依旧戴着面具,父亲似乎不想让大家知道其他人的样貌。清一色的纯白面具,区分不同的只有额上的数字。 黑川拿到的面具上写着十一,排倒数第二。 父亲没再给孩童们喂食奇丹怪药,而是给予他们作为少主的权力。孩童们在城主府也没有受到自由限制,遇见的侍从还会尊称一句少主。 父亲甚至找来武人和文生,教授孩童们习武识字。父亲告诉他们,从今天起,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地位平等。大家应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将来共同为国出力,为家争光。 可有一点父亲没说,就算是真正的兄弟姐妹,也有大小尊卑之分。 孩童们也听话地对各自来历闭口不谈,彼此之间虽不熟悉,数年相处下来倒也融洽。 毕竟大家都清楚,虽然匪夷所思,这确实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为了能够维持住这份美梦,孩童们甘愿无视掉自身所遭遇过的种种不合理。 比如此前其他孩童们的下落,那些孩子最后是去了哪里?没人会问。 比如少主候补是不是父亲最后只会在他们之中挑选唯一?没人会想。 比如少主必须本家血脉,可大家已然觉醒分明难以炼血,没人会说。 大家说说笑笑,分享日常遇到的新奇事,交流各自对未来的憧憬,幻想长大后干番大事业。 只有黑川没有参与其中,他成了例外,仿佛旁观者一般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言行举止,像是在看一出戏剧。 “你为什么只是看着不说话?”一张白色面具朝向黑川,带着稚气却无抑扬顿挫的口吻询问,面具的额上写着十二。 随着这道人声结束,其余的面具纷纷对准黑川,等待他的回答。 黑川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半天,迫于孩童们的目光,他还是开口解释。时至今日,黑川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也忘记后续发生的事,倒是内心的惶恐不安还有些许印象。 因为黑川记得,自己分明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如何?”戌萼狩的开口适时打断了黑川沉思,“听完后你父亲的那些事迹,你还想继续完成任务吗?” 黑川收回纷乱杂绪,再次看向戌萼狩:“我能相信执院的话吗?” “你大可以再找人问问,便知我有没有说谎。”戌萼狩没好气道,自忖他还没沦落到编造故事诓骗年轻人的地步。 黑川也不在意,顿了顿接着问:“那执院以为,还有谁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 “你想说什么?”戌萼狩眉头微蹙,他听出黑川话里有话。 “不瞒执院,迄今为止几乎无人愿意与我谈论父亲的事。” 戌萼狩心道果然。 戌萼狩早有听闻黑川对于戌无邪计划至关重要,只是他作为家族的反对派,却不知对方属于计划的哪一环。 与黑川提情报交换,除了戌萼狩自身任务的需要,还存有试探对方的心思。只是这番交谈下来,他却得到一件大感意外的情报,黑川恐怕真不知道擂武比试的同伴名单。 一问三不知,却对计划举足轻重,戌萼狩意识到眼前之人恐怕没他所想的简单。 不可再深陷其中了。——心中如此想到,戌萼狩脸上换回淡然:“既如此,我们的交易也就到此为止了。” “怎么就结束了?”黑川还有些惋惜,“要不执院问点其他的?兴许我知道也说不定。” “哦?那我且问你,”戌萼狩开玩笑道,“该如何做,才能阻止戌无邪的计划?” “那还不简单,执院在此将我灭杀,父亲的计划自然难以为继。” 戌萼狩暗骂废话,要能做早做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但黑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一跳。 只听黑川说:“这个我倒可以回答您,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执院所属的反对派难以撼动家族决策罢?” “……何以见得?” “难道不是执院亲口承认?”黑川道,“无利不起早,执院在父亲的计划中捞不到好处,自然难上心。眼下劝说我透露同伴名单,除了走个形式,更多是责任使然。执院,或者说反对派,其实是担心父亲计划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导致家族再次陷入不利局面。 可惜,反对派阻止不了。毕竟执院跟我说,父亲的计划影响很大。” “继续。” “不过执院也说了,家族太需要一个破穹强者,以至于父亲提出的任何要求,家族都会尽量满足。那么只需父亲将计划纳入实现预言的一环,家族必然会全力支持,我既然作为计划之一,则执院定然无法杀我。” “你又如何得知,戌无邪会不会将计划纳入实现预言的一环?” “这也是执院跟我说的,父亲的计划影响很大,甚至波及到上三家。那么我便斗胆猜测,其缘由正是父亲将计划归入预言之中。”黑川道。 你小子的神通该不会是超级大脑吧,不然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戌萼狩内心惊叹不已。 第八十三章 荒试尾声(九) “当然,仅仅是父亲将计划纳入预言还不够,”黑川继续道,“纵使能蒙骗过家族,骗不了外人就毫无意义。招摇到底是南之国最高学术圣地,涉及各大家族的利益,由不得戌族肆意妄为。 更何况若预言为真,站到南之国的角度,破穹强者自是多多益善。但对于另两家而言,戌家出现破穹强者,势必会打破现有格局,须知亥家同样没有破穹级别的人物。” 眼见黑川滔滔不绝,戌萼狩心中的担忧逐渐成为现实。对方通过自己的一句无心发问,正不断地推导演绎,逐渐获悉事件的全貌。 对方行径已经远远超出戌萼狩预料,此等变故是否会影响计划,就算是他也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继续放任自流,自己怕是难辞其责。 幸好,目前事态尚在预期之内,以戌萼狩的背景与地位,这一切还能糊弄过去。 不可再深陷其中了。——戌萼狩再度坚定内心想法,于是打算故技重施,利用神通封住黑川声音。 只是,未等戌萼狩施放神通,甚至这种想法才稍稍冒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生生停住手上动作。 作为自己滔滔不绝讲述的结尾,黑川向戌萼狩问道:“戌执院,您难道就没想过,为何另两家非但没有阻止父亲,反而放纵他在招摇中大摇大摆地实施计划?” 戌萼狩的神色罕见地露出愕然,竟一时间忘记言语。 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彼此就这样对视,却都没有进一步动作。 也不知过去多久,戌萼狩总算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黑川眉梢微挑,语气依旧从容道:“就算我不说,戌执院应该也听过,能被预知的未来不容改变,能改变的未来不被预知一事吧。 既然我们都清楚,上三家自然不会不知。只是预言时隔多年,饶是他们也无从知晓个中真伪,若以捕风捉影的传闻干涉戌族行事,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可让酉亥二族就此作罢也断不可能,无人愿意静等戌族预言成真。 若我记忆不差,父亲应是通境许久。倘使一场觉醒级的小打小闹就能助他步入临界乃至破穹,那这破穹级未免太好当了些。 为了试探预言虚实,酉亥二家势必会对父亲出手。但戌家为实现预言已是付出惨重,定然也不会容许外人作梗。 所以,在下斗胆猜测,这招摇的入学考,便是上三家一起商讨出的结果。而我的参与,不仅是预言的一环,同时也是上三家的考验。” “可有证据?” “我自然无凭无据,”黑川笑道,“但倘若执院能够告知,梦试遭遇的秋家背后之人正是酉族,便可清楚我的猜测是否真实。” “原来如此。”戌萼狩点头。 酉亥二族既然要对入学考动手,必然会对与计划相关的考生们下手,其中又以黑川对计划至关重要,自然首当其冲。 “说来还得多谢执院,”黑川继续道,“若非有您,我怕是绞尽脑汁都无法把入学考、计划以及预言这三者联系到一起。想通这点再回头观看整个事件,此前诸多疑惑俱都得解。” 首先是父亲与黑川的承诺。他可还记得父亲说过会保其通关入学考。这话若出自外人之口,兴许再寻常不过,然而对象换作戌无邪,所代表的含义就非同小可了。 以黑川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一直谨小慎微,从不轻易对人许下约定。现在想来,父亲此举除了有万全的把握,更多是了却黑川后顾之忧,让他能如约执行任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黑川一路通关,除了靠自己的实力,却也少不得到同伴们协助。 唯独有一点令黑川不解,为何偏偏是他?为何非他不可? 戌萼狩的话提醒了黑川,他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父亲迄今为止的行为。因为黑川是计划的主要执行人,父亲才会向他承诺,同伴才会给予协助,戌萼狩才不敢对他出手。 其次是初试时的陆仁,根据事后两人的交谈,黑川得知陆仁是收到本家要求才会参加入学考,而对方的本家赫然是亥族。彼时黑川不以为意,此刻经由戌萼狩的话再度回忆,方才惊觉其中蹊跷。 一个庸血考生居然敢打纯血考生的主意,就算黑川仅仅明面上是三大家的子嗣,若以通关入学考为目的,对方此举也绝非明智。而假使戌萼狩能证明黑川在梦试中所遭遇的秋泓秋家与酉族有关,结合荒试中父亲的安排,便将坐实黑川猜测。 三场考核,分别对应上三家针对黑川的三轮测试。 “所以,父亲的图谋,便是让我通过招摇的入学考核。” 至此,戌无邪的计划真相大白。 黑川早该想到,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特别是他的父亲。从选拔到培养再到现在的考验,全都是为了完成对方最后且唯一的目的——晋升破穹级。 时至此刻黑川方才后知后觉,戌无邪不需要继承人,正如他在城主府见到的对方,自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人。 只是当想清楚这点,黑川的内心反而释然。不管戌无邪如何利用他通过入学考核一事晋升破穹,自己与戌无邪之间不过是交易关系。 成为候选是交易,接受培养是交易,参加考核是交易,无一例外。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为戌无邪效命吗?”戌萼狩谨慎地询问道。 这也难怪,突然得知真相,明白自己的父亲压根不需要继承人,一切都是对方成为破穹强者的铺垫,怕是换成谁都难以接受吧。 出乎戌萼狩意料,黑川并没有任何异常,仍旧是那副从容的笑颜:“为何不呢?父亲宅心仁厚,我发自内心地尊崇与敬爱他。” 戌萼狩一怔,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倏地瞳孔猛缩,突兀地朝着旁侧看去。 黑川瞧见戌萼狩异常,沿着对方目光望去,视线尽头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树丛。 正纳闷对方用意,只见那树丛细细簌簌,从细微地动静而后左右剧烈摆动起来,紧接着一道人影闪出。那人影速度极快,刚一露面便迎向黑川飞来。 黑川没有丝毫防备,被对方扑了个正着,踉跄几步暗暗叫疼。心中纳闷起对方身份,不由得定睛细看。 “你,你怎么来了?”出乎黑川意料,对方不是别人,赫然是弥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