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美且甜》 第1章 妖精附身 “灿灿,别想了,兴许只是场噩梦呢。” 姚氏关切的声音响在耳边,虞灿睁开眼,小脸上带着病态苍白,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她揉揉额角,虚弱的声音中带着焦急。 “爹,娘,我真的看到了好多事,可现在都记不起来了。不过我记得真真的,我和桃枝被关在木笼子里,有两个婆子说要买我们!我保证这不是梦,像亲身经历一样真呢!” 姚氏的心突突直跳,寒意顺着背脊蔓延至全身,关在木笼子里任人挑选,那必是人市无疑。哪怕只是听一听,她都觉得无比难受。 且不论真假,这梦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再想到女儿说她失了忆,还能听到贴身丫鬟桃枝说的心里话,姚氏一颗心忍不住揪紧。 怕不是昨夜喝多酒摔的那一下,把脑子给摔傻了吧? “娘!我没摔傻!” 娇软的少女声音带着幼年时期才有的撒娇意味,姚氏听到她这话,眉心一跳。“灿灿,你,你真听到了?” 虞灿瘪着小嘴点点头。 姚氏身边的虞志远神情严肃,年近不惑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许多,为显老成,还故意蓄着一把短须。他抚须不语,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 “爹干嘛说我哭得丑?”虞灿本在喝茶,结果听到她爹说她哭得丑,一双眼都瞪圆了。 虞志远看到女儿炸毛,赶紧解释起来。 “爹故意的。我先是在心里想,灿灿聪明又漂亮,可这话你没听见吧?我接着又想了几句不真心的坏话,你也没听见。这么看来,你只能听见别人悄悄说你坏话,还需是真心的坏话?” 虞灿的注意力全被真心二字吸引,炸毛炸得更厉害了:“好哇,所以爹是真觉得我哭得丑!” “咳,我茶呢?”虞志远摸了摸鼻子,顺手捞起姚氏的杯子,麻溜转移了话题,“既是真能听见,那么你所做的那些梦,难不成......真不仅仅是梦?” 虞灿听他终于有了相信的意思,心中小委屈一下子散了,回想起今早发生的一切,仍是有些恍惚。 - 她醒来时天还没亮,伸手懒懒揉了揉眼,忽觉有些不对劲,借着烛光看到自己的手,纤长白皙,手背上的肉窝窝一个都不见了。 在外疯跑晒黑的皮肤变得白皙娇嫩,贪吃甜食长的一身小肉肉,不知怎的全都消失了。她噌地翻身坐起,喊了声桃枝,结果发现声音也有变化。 不似一贯的绵软童音,却是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软,好像一夜就长大了。虞灿呆兮兮看看四周,床还是那床,屋子里陈设没变,只是她睡时,床前帘子是嫩绿,这会儿竟成了鹅黄。 桃枝走进来时,手上捧着件簇新衣裳,布料看上去死贵死贵的,她还想莫不是她娘卖了什么首饰给她添置的?结果一问,得到的回答让她彻底懵了。 “上个月您和夫人一起选的料子、定的款式,您忘啦?姑娘,后脑是不是还疼?” 听到桃枝的话,虞灿后知后觉发现后脑的确有些痛,她发现脑子里还多出了一些奇怪画面。说是梦,显得太真实,说是记忆,她又确定自己没有经历过。 “这是怎么回事?” “您昨晚缠着大公子要酒喝,喝醉后不小心摔了,当时看着好好的,还爬起来冲二公子和二姑娘傻乐来着。哎呀,我还是让人请秦大夫来看看吧!”桃枝说着就要扶她睡下,完全没注意到她脸上的错愕。 二公子?二姑娘?可是她家明明只有大哥和她两个,总不可能是京城虞府来人了吧? 虞灿心知不大可能,那些不大清晰的画面让她心里发慌,她一慌,便想找娘。“等等,你刚刚说我和‘夫人’一起挑的料子?咱家哪来的夫人?” “姑娘您可别吓我!”桃枝声音都开始颤抖,“大公子在弥国之战立了大功,皇上破例给太太封了四品诰命,可不就是夫人吗?”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虞灿呆滞片刻,脑子里的画面消停了下来,仿佛埋进了更深处。 她顾不得后脑疼痛,就着桃枝的手匆匆穿好新衣裳,登上一双她从未见过的精美绣鞋,冲到平日里最稀罕的大镜子前。 这一瞧,就给她瞧得愣住了。镜中人小脸只巴掌大,眼若秋水,波光粼粼,琼鼻秀挺,樱红的唇小巧又饱满。 一马平川的小胸脯居然拱起了不小的软包包,再往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露出的手腕如牛乳般白皙。若不是五官没有太大变化,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看着虞灿呆呆傻傻的样子,桃枝都快愁死了,生怕她是摔伤了头,仔细打量一下,又觉得傻气程度和平时差不多,没有增加或减少。 “桃枝,你干嘛说我傻?”虞灿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吓得身后的桃枝差点跪地。 “我我我,我可没说您傻呀!”桃枝瞪着眼摆手,坚决不承认,打死不承认! “咦?”虞灿丢下帕子回过头,“我明明听见你说,‘傻气程度和平时差不多,没增加没减少’,难道是我听错啦?” 桃枝这回真吓得不轻,脚一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那,那是奴婢在心里想的呀!” 虞灿闻言瞪着圆圆的眼,惊讶道:“怎么可能!你肯定不小心说出口了!” 桃枝使劲儿摇着头,眼看都快哭出来了。 虞灿见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桃,桃枝,这事你别往外说呀!” “嗯嗯!打死我都不说,姑娘也千万别告诉外人!”桃枝吓得连连点头,鼓起勇气拉着她道,“我们赶紧去见夫人!” 踏着晨光来到主院,桃枝请伺候姚氏的姚嬷嬷、琥珀出了内室,留下母女俩单独在内。 虞灿想到还记得的两个画面,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扑在姚氏怀里道:“娘,我被妖精附身了!” 姚氏忍不住想笑,将她揽在怀里顺毛捋。“这世上哪有什么妖精,有也让你吓跑了。” 虞灿生怕眼泪掉在新衣裳上,伸手在脸上胡乱抹掉,颤着声音道:“是真的!妖精收走了我的记忆,让我能听到人家心里话,还让我看到......看到爹和哥哥戴着木枷脚镣,被两个凶巴巴的狱卒押着往刑场走!” - 小嫩芽求灌溉,有票票的小可爱不投一个再走吗? ps:本文架得很空,非常空。 第2章 画面 姚氏闻言一愣,没有立刻相信,心里却有些发毛。 见女儿神色不对劲,忽想到昨夜听姚嬷嬷说大姑娘回去路上摔了一跤。“灿灿,头还疼不疼了?”她摸了摸虞灿的后脑,没鼓包,没破皮,一切正常。 “你仔细跟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灿性子大条,打小跟着大哥虞烁下河摸鱼、上山掏鸟窝,连马蜂窝都捅过,找遍整个玉州都找不出她这么皮实的小女娃。 等到渐渐缓过气来,又因有娘在身边,便不那么害怕了。哭腔一消失,恢复了少女清脆的嗓音,有条有理将早上发现的事说了一遍。 姚氏认真听着,心中惊疑不定。失去记忆固然令人担忧,可好歹能慢慢养,看能不能找回来。 可是能听到人家心里话、看到那些可怖的画面,实在是闻所未闻的怪事。“除了桃枝,你可还听到其他人心里想什么?还有那些画面,是断断续续,凑不成完整的事么?” 虞灿先是摇了摇头:“来的路上我试着听婆子们想什么,可是没法听见。那些画面......”她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忽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到姚嬷嬷喊了一句。 “老爷来了,夫人和大姑娘在里面说话呢。”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虞志远迈着大步从外面走来,脸上带着贯有的浅笑。 他走上近前,见虞灿红着眼,揉了揉她脑袋调侃道:“爱讨酒喝的兔子来啦!夫人,快快把酒藏好,省得又被两个小兔崽子偷了!” “爹!”虞灿摸了摸被揉乱的头发,看到比“昨天”老了几岁的爹只觉亲切无比。 “你让烁儿回屋了吗?”姚氏问了一句,虞烁因给虞灿酒喝,昨夜被罚睡祠堂,虞志远正是去让他回院子的。问完后,姚氏没等虞志远回应又急慌慌道,“算了不管他,先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虞志远这才看到两人神情都不大对,立即意识到女儿不是来撒娇逃避惩罚。“出了什么事?” 姚氏将刚刚虞灿的话说了一遍,只见虞志远神情渐渐凝重,声音也有些发沉:“灿灿,你再仔细想想,那画面里可还有别的什么大事?” 于是虞灿闭上眼,费尽力气想了很久,直到头痛欲裂,脸色惨白,都只看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直到姚氏出声阻止,她也没能再拼凑出完整的事件。 - 虞志远将信将疑的话音落下,内室里又安静了好一阵。 虞灿小口小口喝着茶,说了一早上的话,她口干舌燥,脑子里更是乱乱的。放凉的绿茶入口带着些苦涩,仔细回味,却又有种淡雅清香。 虞志远见女儿脸色红润了些,咬牙忍住心疼轻声道:“灿灿,你能不能再集中精力想想,闪过的画面里,可有爹和你大哥此次回京后的官职?” 虞灿乖巧点头,再次闭上眼凝神回忆,脑子里一下闪过数不清的画面,让她后脑隐隐作痛。为了让爹娘相信自己,她咬牙忍痛继续想,终于把要找的东西给揪了出来。 “想起来了!”虞灿一双眼亮得惊人,“爹,这次回京,您成了大理寺少卿,哥哥封了四品明威将军!” 虞志远如今是从四品下州刺史,近日就将启程回京述职,确实有望往上升一升。 他听到女儿的话并无喜意,伸出大手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冷静下来转眼看向姚氏:“只要进京面见过皇上,就能知晓灿灿‘看’到的这些事究竟是真是假。” 作为疼爱女儿的父亲,虞志远本能想要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可是作为一个冷静的朝廷命官,他还是决定等到求证后再下决断。 姚氏把虞灿搂在怀里,语气担忧道:“那现在怎么办?” 虞志远神色一凛,将虞灿从她怀里拉出来,语气忽严肃起来:“灿灿,此事可还有人知晓?” 虞灿看到他神情,咬着唇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桃枝。 她爹看上去人畜无害,但这无害只是对自家人,连京城虞家都不包括在内。 这回事情严重,虞灿怕他会打杀了桃枝,哪怕桃枝只知晓一半,她都不敢轻易告诉爹娘。 姚氏刚刚看到过桃枝神情,想想便知这丫鬟肯定是知道的,忙伸手点了点虞灿额头道:“你这孩子,桃枝究竟知晓多少,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她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难不成我们还会吃了她?” 虞志远也缓了声音以示安抚:“灿灿,爹是想问你,院里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 虞灿看到父母关切的神情,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没人知道。今早发现的时候,桃枝声音小小的,还叮嘱我别往外说。况且她只知我失忆和听到人心里话,剩下那事她都不知道呢。” 虞志远和姚氏闻言放了心。桃枝从小就跟在虞灿身边,像个小姐姐一般陪伴着虞灿长大,情感上不可能产生背叛之心。由于签的是死契,与虞家一荣俱荣,从利益上来说,更没可能把事外传。 况且桃枝不知道最关键的一点,这是让虞志远夫妇最安心的一点。 大燕朝廷最恨这些妖异之事,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捅出去,别说他们一家人,就连伺候过他们的下人们全都要遭殃。 虞志远冷静下来,很快想起即将回京的事,见女儿一派懵懂模样,十分心疼她失了记忆,还要经受这样的怪事折磨。 “灿灿,你哥这回立了大功,即将启程回京领差,我也正好该回京述职,我们一家此去多半要长居京中。这些本已告诉过你,可你现在都忘了吧?” 虞灿听到这话,顿觉有一万匹马从心上奔腾踏过。“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回虞府住?”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乱了。 她八岁前一直住在虞府,哪怕记忆渐淡,她仍是清清楚楚记得,虞老夫人总是趁着没有人注意,带着阴测测的笑容将她揽在怀里,暗中掐她腰上软肉。 那钻心的痛,还有老夫人脸上的阴笑,以及无法对人言说的憋屈,给小小的虞灿造成了很大心理阴影。 记忆中的虞府就像个阴森森的牢笼,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去。 第3章 丢失的三年 京城虞府曾经烜赫一时,如今早就跌出勋贵圈,成了别人口中的破落户。 只是虞老太爷仍担着个宁安伯的虚名,爵位还能往下再传一代,虽说是降等为子爵,好歹还是个爵位。 按说虞志远是原配嫡子,该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可惜他年幼丧母,继母李氏将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连小命都恨不得给他夺了,哪里会甘愿把爵位交给他? 当年长房一家还住在虞府时,李氏很少磋磨两个亲儿媳,对姚氏却极尽刁难。虞老伯爷万事不管,只爱遛鸟斗鸡玩蛐蛐,府里全是李氏说了算。 若非姚氏自己立得起来,长房上到主子下到奴仆怕是连哭都没处哭。 虞志远很清楚虞府只会走下坡路,留在府中为鸡毛蒜皮争来争去实在糟心,更不用说还会让妻子儿女跟着受磋磨。 他想尽千方百计梳通关系,调任至距离京城较远的玉州任刺史。 这里地势偏远,没有拿得出手的特产,没有文人追捧的美景,连富户都没有几家,是实实在在的三无地段。 再加上他为官清廉,从不往家捞银子,这些年一家人过得很清贫。 尽管如此,虞灿还是想一直待在这片小天地。闲时和邻居宋姐姐聊聊天、爬爬山,夏日还能去郊外溪边摸鱼。 可她明白,爹和哥哥都是有抱负的人,不可能永远留在这方寸之地。 她娘离开这样久,必然想念京中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哪怕单只为弄清楚脑袋里那些画面,并加以防备,他们一家都必须回去。 想到这里,虞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只要和亲人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呢?她还是打起精神来面对吧。 姚氏见她兴致不高,使了个眼色让虞志远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好灿灿,你最喜欢和烨儿,灵儿一起玩,现在是不是都忘了?” 听到姚氏的话,虞灿这才想起自己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娘,他们几岁啦?我究竟忘了几年的事?” 姚氏看到骤然回到小少女模样的女儿,心疼得紧紧搂住她。“你这一‘睡’,少说丢了三四年啊!” 三人仔细比对了一下记得的不记得的事,最终得出结论,虞灿丢失了近四年记忆,思绪停留在了刚满十一岁的时候。 在虞灿的认知里,“昨天”她还缠着大她四岁的哥哥跑去街上玩,看街口老大爷做糖画看得津津有味。 虞烁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如惯常把全副身家——二十个铜板全取了出来,给她买了两个最大的糖画。 一个威风赫赫的大老虎,一个活灵活现的美人像。虞灿欢喜得不行,一路盘算着要把糖画分成几块,分别给爹娘和哥哥留哪一块。 虞烁揉着她脑袋说以后赚多了银子,就给她请一个老大爷回家做糖画,想做多少做多少! 结果走到半路,二人看到一个昏倒的老和尚,衣衫褴褛,瘦得一把骨头,看上去可怜极了。 虞灿想到话本上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女总有好报,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把大老虎掰下来塞到和尚口中。谁知他猛地醒过来,一把夺过美人像也给吃了。 虞灿急得直跳脚,她是想留一个回家吃的好吗! 她气鼓鼓地把老和尚的破木碗拿走,对他说这世上东西都该是拿一样换一样,老和尚吃了她的糖,就该还她一个碗。 老和尚呵呵笑着爬起来,用一双干净得令人诧异的手抚了抚虞灿的头,念着一些听不懂的经文走远。 虞烁看得好笑,见虞灿手中的碗破旧不说还脏得不行,劝了一路好歹是让她给丢掉了。 睡前她还在懊恼没守住另外一个糖人,谁知一睡醒,距离那件事都过了这样久。 哥哥不再是十五岁的少年郎,弃笔投戎,跑去参战还立了功。爹的政绩让人报回了京中,很可能要升官。娘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如今刚还不满三岁,道是一个塞一个的机灵。 而她自己即将及笄,抽条了,变白了,据说近两年礼仪亦学得不错。可是现在,她半点都记不得学过的规矩。 “眼看要回京,灿灿这样子可怎么办?”见虞灿懵懵懂懂,眼中满是天真,姚氏心中揪紧。 “好不容易把野性子收了些,要是少说话还挺有闺秀模样,可眼下这......”这是又回到了上房揭瓦还一团傻气的阶段啊! 虞志远对此倒不以为然。“灿灿只是思绪回到十一岁,又不是不懂事的顽童,失忆一事并不古怪,我们不必刻意隐瞒,只将该瞒的藏着即可。 “至于规矩,夫人不必着急。还有半月才启程,这段时日稍加练习,在人前混得过去就行。京中对女子并不苛刻,活泼爱玩的贵女那么多,不必太拘着灿灿。” 姚氏点点头,她并非是怕虞灿丢人,而是担心李氏借立规矩为由体罚虞灿,还担心虞灿在外交际时受京城贵女嘲笑。 可转念一想,她家女儿又不是真傻,礼仪总比虞府那几个强。再说了,她女儿不可能任人欺负不吭声,想通这一点,姚氏又放了心。 姚氏觉得她能把女儿教成器一回,就能再教出第二回。“灿灿,这半个月你就跟在我身边,把规矩捡起来学一学,好不好?” “娘,就让我再玩儿一天嘛!求您啦,明天一早我就起来学规矩!”虞灿如今是孩子心性,哪怕害怕被嘲笑,却仍想小小耍一下赖,哪怕只躲过今天一天也好。 她想去看弟弟妹妹,想和大哥说说这件奇异的事,还想去看看隔壁宋姐姐变成什么样了。 “成成成,拿你没招!”姚氏嗔了她一句,自然是同意了。 “走吧,先用早膳,你大哥也该收拾好过来了。”虞志远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丫鬟们向虞烁问安的声音。 “哥哥!”虞灿噌地跳起来,提着新裙子小步跑出去,跨出内室门,就见一个高大挺拔、英气勃勃的少年站在外面,正一脸无奈地瞧着她。 她发现,一向比她白的大哥变黑了许多,个子窜得可快,她明明都长高了却还只到他胸膛。从前大哥脸上还有些稚气,现在褪去青涩,和爹更像了! 轮廓分明的脸,越来越好看的眉眼五官,还有如画上战神一样的气势,都让虞灿觉得新鲜又好奇。 虞烁见妹妹瞪大双眼睛盯着自己看,摸了摸脸颊,道:“干嘛,该不是又想变着法说我黑吧?” 第4章 血人 虞灿听到大哥与她说话的语气还与往常一样,没有太大变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忍不住傻笑着直摇头。 她迈开腿噔噔扑腾过去,扯住他袖子将他拉到一边。“哥,我给你说个事。” 虞灿垫着脚,虞烁弯着腰,听她嘀嘀咕咕说完,脸上惊疑不定,缓了好半晌才在爹娘的催促下入了座。 虞志远亲自关上房门,坐回到摆好早膳的长桌跪坐着,道:“烁儿,你在弥国打仗,可听说过这等异事?” 虞烁担忧地看着虞灿,见她没心没肺还在挑喜欢的菜吃,心中不禁一松,只要妹妹自个儿不害怕,他又有什么好怕。 听到虞志远问话,他回过神来道:“不曾。弥国所谓的巫蛊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要是弥人真有传闻那般神妙,景小将军哪怕再强悍,也不可能只身钻入敌营收割一麻袋人头回来吧。” “你这孩子,怎么句句离不了你那景小将军!”姚氏瞪他一眼,将两碗汤分别放到儿子和女儿手边。 虞志远颔首,心觉应该走一步看一步,这事究竟是好是坏都未可知呢。况且就算弥国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解决的办法,他也不敢去通敌啊。 想到这些,虞志远觉得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那便是叮嘱一向心大的女儿别露馅。“灿灿,你要答应爹两件事。” 虞灿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他。 “第一,无论谁在心中议论你,你都不可露出异色。有时候,外人心里难免会想些不好听的话,可你能听到这些话的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晓。” “第二,”虞志远神情严肃,比之刚刚还要认真,“不管你又‘看’到了什么画面,只要与我们家人无关,你都不可去提醒别人。你明白爹的意思么?” 虞灿想了想,道:“爹是说,就算看到有人会被砍头,我都不能提前告诉人家?” “对!这件事,只能我们一家四口知道,绝不可外传!”在虞志远心里家人最重要,为了保住家人,他宁肯闭上眼不看其他人死活。 虞灿点点头,保证自己绝不往外说,她可不想让人当成妖怪烧死。 饭毕,虞灿听到下人说弟妹已醒来,赶紧拉着大哥一起去看。进了侧屋,就见一双白嫩绵软的团子坐在榻上等待投喂。 一见她来,两人都伸出手来,奶声奶气冲她喊:“姐姐抱。” 两个一模一样的团子,脑袋上都顶着两个小鬏鬏,虞灿愣住了。“哥,他们谁是弟弟谁是妹妹啊?” 由于是龙凤胎,两人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为了方便分辨,大一些的虞烨便时常着蓝色,小片刻的妹妹虞灵便时常着绿色。 姚氏爱将两人打扮得一模一样,带去外边时好让人猜谁是谁。虞烨顶着两个小鬏鬏,还系着与衣裳同色的绸带,看着像个乖巧女娃,乍看上去像是对双生姐妹。 虞烨、虞灵奶声奶气,一个比一个爱说话,咿咿呀呀活像两只小雏鸟。 他们对刚回家不久的虞烁不特别亲近,只紧紧贴着虞灿不松手。两个雪人般的娃娃“姐姐”“姐姐”地叫,虞灿心都快化了。 虞灵:“我昨晚梦到姐姐给我买小糖人!” 虞灿冒着星星眼:“买买买,姐姐给你买!” 虞烨:“我梦到姐姐给我买小木剑!” 虞灿冒着星星眼:“买买买,姐姐给你买!” 虞烁坐在一旁,端着茶一脸期待道:“妹妹,我昨夜梦到你给我做了双鞋。” 虞灿转过头,双眼微微眯起:“哥,梦都是反的。” 虞烁:“......” 两大两小坐在屋里,叽叽喳喳聊了会儿互相都不大理解的天,外面便传来小丫鬟通报,说是秦大夫来给她看脑袋了。 虞灿将两只小团子揉了又揉,才依依不舍跟在虞烁身后出了屋。等两人来到主屋时,秦大夫已经喝了一盏茶,听姚氏说了说虞灿失忆的情况。 把了把脉,又问了几句头疼不疼、身体有没有别的不适,秦大夫很快断定道:“脉象正常,没什么大事。虞姑娘这种病症有治好的,也有治不好的,用药没有太大作用,全看运气。” 虞志远和姚氏都认为,比起那两桩怪事,失忆确实算不得什么。只要脉象没问题,那他们就放心了。 秦大夫开了个方子,药材都是家中常备,只当是熬个寻常安神汤。 一家人亲自送秦大夫出门,虞灿拖拖拉拉跟在后面,低声拉着虞烁不满道:“秦大夫在心里偷偷说我是皮猴,还说我比男孩子还野呢!” 见她不服气,虞烁想到昨夜她撺掇自己偷酒的模样,忍不住好笑。他刚回来时还觉得妹妹长大了,懂事了,还挺会端着闺秀架子,没多久就发现那全是假象。 “门房家的二小子看到你就躲,生怕你揪着他下河,难道秦大夫说得不对?” 虞灿哼了一声,偏过头不再理他。一家人将秦大夫送到门前,刚让门房把门打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砰地一声从外面砸进来。 “哎哟!”姚氏吓得惊叫,拉住虞灿往后退,还不忘遮住她眼睛。 虞志远和大夫也吓得不轻,倒抽一口冷气,好歹稳住身形没后退,但也没胆上前。虞烁是上过战场的人,早看惯了类似场面,缺胳膊断腿还能蹦跶的都没少见。 他带着谨慎走上前,俯身将人翻了过来,当看清蒙在血污后的脸,惊得双眼大瞪。 “爹!快让人安排客房!”虞烁三两步走到门口,朝外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连忙把门关紧,一把捞起地上的人扛在肩上。 “你认识?”虞志远见他只点头不说话,心中隐有所觉,此人身份怕是不便说出口。他转头看向惊异不定的秦大夫,拱手请道,“要劳你再留一会儿。” 秦大夫头发花白,在这小城行了几十年医,平时治的都是些头疼脑热屁股痛,还从未见过伤成这副模样的人。 背上数十道刀剑伤,腿骨和左手似乎还断了骨头,气若游丝,一副随时都可能死掉的模样。 他见虞志远父子神情复杂,觉出这事不大简单。可医者仁心,踌躇片刻还是点了头。“走吧,先进屋。” 第5章 偷听 被姚氏捂住眼睛的虞灿一直竖着耳朵听,趁姚氏不备,从她怀里窜出来,伸头瞧了瞧被哥哥扛向客院的人。 那人穿着半毁的黑色劲装,个子高大,身形瘦削,看背影分不清是什么年纪。 “哎呀,他还在流血呢!”虞灿看到那人双脚还有血滴下,淌了一地,只觉又刺激又害怕,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把人伤成这样。 姚氏眉头紧皱,神色忧虑,将她往院子方向轻轻一推:“先回去喝药,今天在家老实待着,不许往外跑了。”她说完自去了另一边,叫了两个婆子过来,和惊得站不起来的门房一起清扫血迹。 虞灿被姚氏赶走,拖着步子回到院里,心头还满是好奇。 “姑娘,这是怎么啦?”桃枝领到方子就去找了药,这会儿已经熬煮开,院子里咕噜噜冒着热气。一见虞灿神情不对,连忙找个借口把小丫鬟们支了出去。 虞灿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桃枝身边,绘声绘色地跟她说了刚刚的事。 “我的老天爷,那还能活?”桃枝连自家姑娘身上的异事都差点忘了,放低声音道,“这人到底是谁呀,光天化日,居然被伤成那样?” “哥哥没说,还挺神秘。”越是如此,虞灿心中越是好奇,“桃枝,药好了吗?好了我们去客院看看!” 桃枝一向听她的话,闻言将药倒出一碗凉在旁边,跟在虞灿身后绕道去了客院。 虞家在玉州的家本就不大,两人轻手轻脚,很快摸到了客房后墙根,蹲在窗户底下偷听里面的对话。 “见骨伤痕共有三处,比起这三处,别的都只能算是皮外伤,只是失血过多,实在是虚弱啊。 “除了外伤,他的肋骨、腿骨、腕骨都有断裂征兆,依我看,应是从高处或疾驰的马上摔下来。好在骨伤不是很重,养个半年一年能好个七七八八。” 虞灿捂着嘴,心中满是惊讶。伤成这样居然还能喘气,看来是个身残志坚的人啊! “老秦,这段时间你先暂住下来,你看怎么样?” 秦大夫满脸写着我看不怎么样,可是眼前的事显然需要保密,他只好垂着肩点了点头,被一名小厮领着出去安顿。 秦大夫一走,虞志远立刻询问道:“烁儿,这人到底是谁?” “爹,我不是常常提起景小将军么?” “难道......” 咔嚓—— 虞志远话还没说完,窗外忽传来疑似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虞烁将他护在身后,让他站在原地等待,自己抽出随身带着的尖利匕首缓步上前,眼神厉得如同搜索食物的鹰。 床上的人既然来到虞家,那追杀他的人也有可能悄悄钻进来。虞烁一想到此反而更加镇定,在战场的历练让他遇事不惊,毫无声息地来到了窗边。 虞烁伸出手触到窗沿,猛地往外一推,匕首正要击出,却见两双熟悉眼睛惊恐地朝他看来。 “大,大哥,我什么都没听到!” “好汉......不不不!大公子饶命!” 虞烁杀意顿收,气得笑了。“你们在这儿作甚?” 谁知虞灿倏地跳起来,瞪着眼,压低声音不满道:“哥,不许悄悄说我嫁不出去!” 虞烁正尴尬偷说她小话被她听见,虞志远已经闻声走到窗边,一脸沉肃道:“桃枝,带姑娘回去。”说完转头看向女儿,见她还一脸好奇地往里瞧,笑眯眯地威胁起来。 “灿灿,你要是再来瞎掺和,回京就让你跟老夫人学规矩。” 虞灿从小最怕的便是虞老夫人李氏,她阴森可怖,像个吃小孩的熊婆子。 听到虞志远的威胁,她虽知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条件反射般消停下来。在老父亲和老大哥双重凝视下,虞灿缩着脖子带着桃枝匆匆离开客院。 “桃枝,刚刚我哥是打算说,那人是什么景小将军吧?”回房后,虞灿喝下一碗安神汤,躺在摇椅上晃着,“景小将军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哥哥在军中的好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会死吧?” 桃枝回想起从前,虞灿和外面的夫人姑娘们一样,听到景小将军的名号就腿肚子打颤。现在失忆了,倒是又不怕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把那些骇人的事告诉姑娘,只挑了好话说。 “景小将军是大燕的功臣,这回和弥国打仗,就数他立的功最多,攻下了好多城池,还活擒了弥国嫡出的九皇子呢!” 虞灿对这场记忆中不存在的仗来了兴趣。“你跟我讲讲,弥国怎么跟咱们打起来啦?” 桃枝娓娓道来,声音温和,说得十分仔细,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回虞灿丢失的记忆。 弥国与燕国相邻,中间隔着一片草原,两边为争夺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势力,常年都有小打小闹。 只是盛传弥国人擅长巫蛊之术,能以一当百,还能给人下咒,迷惑心智。燕国一直深有忌讳,哪怕兵马强壮亦不曾挑起大战。 可三年前,弥国忽然主动向燕国宣战,铁蹄铮铮踏过草原,闯入和平安宁的大好河山。燕国忌讳巫蛊,却不可能任其宰割。 各地大好儿郎自愿报名参军,洒热血抛头颅,终是反败为胜,灭了弥国,也了解到弥人根本没有那些神妙手段。 虞烁正是在那时与同窗一起上了战场,跟在景家军麾下,去时同窗二十九人,归来却只三人。 他们跟随的景家军结局更惨。这支由镇国公景风扬带领的军队,原是大燕最强悍的精兵,在战时全须全尾活了下来,却在回朝途中遭遇偷袭。 “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据说弥人杀红了眼,比在战时还厉害,本就疲惫不堪的景家军没能招架住。” 景风扬与两个弟弟战死,他们的儿子都死在了逃亡路上,唯一活下来的,是独自带着人马押送弥国九皇子的景砚。 景砚是景风扬最小的儿子,亦是如今景家唯一一个男丁。可他失踪一年,至今还未带着俘虏归京,应是四处躲避着追杀,还不能轻易露面。 “大公子在战时跟着景小将军,不管外面如何......反正大公子很敬佩他!” 桃枝看到姑娘敬畏的眼神,更不愿告诉她这位景小将军凶名在外,杀人如砍瓜切菜,每次攻城都要屠得一干二净,连人家的鸡鸭鱼猪都不放过呢! 第6章 被迫出发 虞灿又打听了一些这几年发生的事,再次想起躺在客院的血人,觉得命运实在是不公平。“原来是大英雄啊,居然被人伤成这样,追杀他的该不会是弥人余孽吧?” 桃枝一愣,抿着唇有些担忧。“弥人心狠手辣,要真是他们,会不会追到咱家来?” 话本上都写,被仇家追杀的主角不管跑去哪里都不会死,死的全是收留他的人。虞灿打了个激灵,她不想被劈成血淋淋的样子啊,她好不容易才变得这么白净好看! 虞灿拍着起伏不定的小胸脯道:“应该不会吧,爹好歹是朝廷官员,哥哥现在还那么厉害!” 她话还没说完,院门忽地被人打开,吓得她差点摔下椅子。待看清来人,虞灿才迈着软绵绵的腿迎了过去。“娘,怎么啦?” “灿灿,快去收拾细软,捡要紧的值钱的拿,咱们要立刻离开玉州。” 虞灿呆滞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是不是景小将军的仇家追来了?” 姚氏顾不得跟她解释,急急催促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先去收拾吧,带着东西到后门等着。”她说完匆匆离开,背影迅速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姚氏刚走,桃枝就进屋打包收拾,收了几套换洗衣裳,将本就不多的首饰塞进匣子里。两人一人带着一个小包袱出了院门,余下一个小箱子让小厮去拖。 “我们走了,景小将军和秦大夫怎么办啊?” 走到后门等了一阵,虞灿越想越忧心。总不能把英雄丢下等死吧?还有秦大夫,虽在心里说她是个皮猴,但平日对她还是很好的,有时候还会给她山楂丸吃呢。 要是桃枝知道她内心活动,肯定会说那是因为你吃多了好吗?可惜桃枝听不见她心里话,只跟着叹了口气:“唉,不知道啊。不过照老爷夫人和大公子的性子,说不定会把人给带上呢。” 两人看着箱子一个个装上车,其中一个大得不像是要轻装出行,虞灿正想凑近看看,却见那辆马车边上站着一个她们从没见过的人。 那人一双黑眸深邃望不到底,鼻梁挺拔,轮廓分明,似是精雕细琢过,无一处不好看。 尽管再好看,虞灿和桃枝都只瞥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哪怕他身穿毫不起眼的深灰布衣,浑身气势都令人难以直视。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踏过时沾染的血煞气,如同杀神从天而降。 他没有凶巴巴地冷着脸,而是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但仍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那是谁?虞灿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微微侧头看向桃枝,用眼神询问着。 不知道!桃枝老老实实摇头,生怕惊动了不远处的男人,摇头的弧度轻得可以忽略。 “灿灿,快上马车,我们要出发了。” 姚氏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手上抱着不明所以的虞灵,粉嘟嘟的团子一脸兴奋,以为是要全家出动去逛街。虞烨被姚嬷嬷抱着跟在后面,不住挥着小手表示开心。 虞志远神情沉重,秦大夫更是一脸生无可恋,两人正轻声说着什么,顾不得与家人打招呼,径直上了后方一辆马车。 虞烁最后一个走出来,过来轻拍了拍虞灿的头,缓声道:“灿灿,快上去吧。” “嗳,这就走。”虞灿被桃枝扶上车,忍不住回头四处望了一眼,哪里还有那个气势不同寻常的男人?整条街道都安静得有些诡异。“哥,刚刚你看到一个穿深灰色衣裳的人了么?” 虞烁眼神微闪,没有正面看向妹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没有,你别是看花眼了。” 虞灿只好揣着疑惑掀帘进了马车,桃枝匆匆走向后方,与姚氏身边的姚嬷嬷、琥珀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娘,”虞灿揽住弟弟妹妹圈在怀里,捏着两只小手看向姚氏,“我和桃枝看到一个约莫二十上下的公子,他......”虞灿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形容词来,只好皱着眉道,“他凶巴巴的,像要吃人!” 姚氏忧虑地瞥她一眼,心道这孩子脑袋没事,莫不是眼睛摔出毛病了?正这么想着,忽就见她眼神幽怨起来。 姚氏嘴角微抽,赶紧解释道:“娘就是随便想想,不是说你坏话。” 虞灿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大度原谅了母亲。她暗道,能听见人家心里话真不好,随时都在被嫌弃似的。不过见娘没看见那人,她哥又是一副奇怪的样子,虞灿便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只是那人肯定神出鬼没,又是那样一副气势......虞灿小脑瓜子一转,心中倏地一惊,那人该不是来追杀景小将军的弥人吧?若真是,那他们现在岂不是有危险? 虞灿生怕有人会和话本写的那样,偷偷躲在马车下面,于是含含糊糊道:“娘,那位客人呢?是不是已经走啦?我们现在是往哪去?” 姚氏心中装着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灿灿别担心这事,你爹和你哥他们心中有数,现在啊,咱们往京城走。” 听到姚氏的话虞灿稍微放了心,她爹和她哥既然敢救人,肯定就有安排。可是他们现在居然要进京?虞灿想到,她还没看到宋姐姐呢! “娘,我能跟宋姐姐告个别么?我保证不磨蹭。” “傻孩子,你宋姐姐年初嫁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宁州,等咱们落稳脚,再让你哥带你去看她。” 虞灿从今早醒来到现在,心绪一直起起伏伏,闻言只是叹了口气。她知道世界都变了,周围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好长一段,她却还在原地大声呼喊着他们。 本来还有时间找回记忆补上这段空白,还能趁回京前仔细回忆那些极似预言的画面,以便能安全避开。可是救了被人追杀的景小将军,现在不得不卷包袱跑路,她的事只能慢慢来了。 安神汤的药效上来,虞灿靠在车壁闭上了眼,车轮滚滚向前,车厢摇摇晃晃,她不知不觉就和弟弟妹妹一起睡了过去。 梦里,一双幽深黑眸死死盯着她不放,就像凶兽瞧中了猎物一般。 醒来时已是黄昏,马车停在了驿站门口,虞灿擦了擦额上密密的细汗,敲了敲脑袋,想把梦中那双可怕的眼睛敲出去。 第7章 预见遇袭 驿站接待官员的房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还有种淡淡的薰香味。内室摆着一张红木床,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子紧闭着眼,神情有些痛苦。 他脸色苍白,身上散发着浓重药味,正是秦大夫在慌乱中勉强调制出来的创伤药。 外间长桌边坐着虞志远父子以及秦大夫,三人神情都有些疲倦。 “老秦,拖累你了。我待会儿借辆马车,你从这里绕远路回玉州吧。” 秦大夫回头看了看内室毫无动静的人,摇了摇头。 “我儿参军死得尸都找不到,老婆子怄得咽了气,治了这位神神秘秘的病人,我回去说不定是死路一条。虞大人可否捎带老夫一程?老夫一路帮里面那位吊着气,以后也进京谋生得了。” 虞志远闻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颔首道:“自然可以,都是我连累了你。” 虞烁一直没说话,看着房门发呆,不多会儿就见外面有道熟悉的影子闪动。他起身走过去开了门,果然见虞灿站在门口。“灿灿,怎么了?” 由于赶路劳累,哪怕睡了一觉,虞灿脸上仍带着疲倦。“哥,娘让我来问问,今夜是歇在这里,还是吃过饭休息一阵就趁夜赶路?” 虞烁和虞志远早就商量过此事,闻言便道:“我们不好久留,可能半夜就要赶路。你和娘好生休息,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们受苦了。” 虞灿站在门口,余光瞥到内室床上躺着个人,想起上马车前看到的那个巨大箱子,现在看来里面肯定装的定是这位景小将军了。 她抿了抿唇,想到之前的担忧,不由蹙起眉头对虞烁道:“大哥,我和桃枝真的看到了一个很危险的人。他会不会是跟踪我们,想杀......里面那个客人?” 谁知虞烁听了这话非但不紧张,反而冲她笑了笑。 “妹妹放心,他是来保护客人的,只是不便露面。我们之所以走得急,是怕玉州偏僻之地容易出事,如今上了官道,又在驿站留了行踪,以后就安全了。” 虞灿很想问那为什么还要急着赶路,慢慢走不是还能让伤患好好养伤么?可她见哥哥有些心不在焉,便懂事的没有再多问。 “那你们也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让人端饭菜过来。” 虞灿没有再往里瞧,转身朝着自己和娘住的那屋去,走到半路,她后脑忽然一阵刺痛,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段凌乱的画面。 刀剑冷光划破黑暗,带着腥味的热血飞溅,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上还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这场景,分明就发生在驿站外面! 虞灿双脚发软,头疼加上恐惧,让她捂着头快要站立不住。忽然,脑海里传来两个陌生男人的心声。 【这丫头竟是官家姑娘?呆呆傻傻哪像个闺秀!】 【小地方来的粗野村姑,不知道站一边,非得在这中间碍手碍脚!】 两人闷闷的声音一响起,可怕的画面一下子消失了。虞灿回过神,只见点头哈腰的驿丞带着一个满脸谄媚的打杂,一口一个姑娘安好,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虞灿自不可能和他们计较,白着一张脸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屋里,趁姚嬷嬷和琥珀不在,跑到姚氏身边说了刚刚看到的画面。 “娘,万一真会发生怎么办?” “灿灿别急,我们先去告诉你爹。” 姚氏听她说得真,心中自是一团乱麻。她揪着袖口站起身,强自镇定下来,不管这血光之灾是不是预言,既然听到了,谨慎起见都该避一避才对。 姚氏带着虞灿来到虞志远父子屋中,把女儿脑海里闪过的情景说了一遍,话音刚落,还未等到父子俩回应,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虞烁神情一肃,站在窗边推开一个缝隙望了望,回到爹娘和妹妹身边压低声音道:“来了两队车马,在外面吵起来了,看样子有些古怪。爹,娘,你们赶紧带人往地窖去。” 原本以驿站的安全程度,虞烁不至于如此紧张,可是听到妹妹脑中闪过了那样惨烈的画面,他不得不有所防备。 这里毗邻两个藩王的地盘,距离边境也不远,无论来者是铁了心要乱杀一气的弥人,还是两个藩王的人马,他们都有可能卷进一场麻烦。 特别是身边还带着被追杀的重要人物,虞烁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虞志远叮嘱儿子千万要小心,趁那两支车队的人还未进门,他赶紧吩咐驿丞将他们带到了地窖。 驿丞正忙活着,闻言有些不满,表面虽恭敬,语气却是掩饰不住鄙夷。“我说大人,外面不过是吵嘴,以大人的身份何至于这样紧张?” 虞志远坐在大箱子上方,喘了口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若不嫌弃,便与我们挤一挤吧。” 驿丞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哎哟,小的岂敢!您几位慢慢歇着吧。待架吵完,小的再来请你们。” 【一家窝囊废,怪道养出个小家子气女儿!】 虞灿脑海里响起驿丞的声音,与正常说话不同,心里话总像是隔了一堵墙,听起来闷闷的。她不高兴地嘟了嘟嘴,把脑袋埋进了姚氏怀里。 等驿丞走了,姚嬷嬷别上地窖的门,和琥珀一起抱着睡熟的虞烨和虞灵,带领一干下人坐在地窖另一边。 虞志远将大箱子打开透气,虞灿早就好奇不已,趁机朝里面瞥了一眼,只觉这人长得比她哥哥和爹还要好看。 她正想着,这辈子好像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可脑子又浮现出另一双黑暗幽深的眼眸。 在虞灿走神之际,秦大夫忍不住问道:“虞大人,外面来的是什么人?我们为何要如此顾忌?” 虞志远没法明说,只好抱歉道:“老秦,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秦大夫闻言一楞,转念一想确实如此,检查了一下伤患情况,便自行到另一边的角落眯眼养神。 一家人劳累了一天,谁都没心思开口说话,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在安静的地窖回荡,让众人的心突突直跳。 第8章 预言成真 敲门声持续了十余息,在众人心中却似有一辈子那么长。 “是烁儿!”虞志远听了一阵总算放了心,这是虞烁小时候最爱玩的暗号,别人不可能学了去。 他起身走到门口亲自开了门,却见儿子浑身浴血,惊得他心神剧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烁儿!”姚氏看清了虞烁的模样,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虞烁喘了口气对众人解释道,“外面一支是弥人假扮的官员,还有一支是回京述职的青州刺史一家。” 两队车马撞上,双方互不相让,吵了几句之后,弥人干脆动了手。 “陈大人及家眷可有受伤?”虞志远自然知晓青州刺史,闻言忙关切了一句。 虞烁摇摇头:“只是受了惊吓。我和另一位客人联手,再有陈大人家的家丁相助,终是将弥人解决了。只不过,”他叹了口气,遗憾道,“驿丞和几个杂役离得太近,我们没来得及救。” 扶着姚氏的虞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刚刚还鲜活得能说她坏话的人,居然就这么没了?她不至于为了几个有些讨厌的陌生人伤心,可是难免有些唏嘘。 “外面还有些惨不忍睹,爹娘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虞烁报过平安又转身离去,亲自去外面收拾残局去了。 虞志远与姚氏坐回到原位时,忍不住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还在唏嘘的虞灿。他们这回是彻底相信,女儿脑海里的画面是真实的未来,是预言,是上天赐给她的警示。 一想到虞灿曾说,看到父子俩被押到了法场,她与桃枝会流落人市,还有提都不曾提到的姚氏,那多半已经...... “夫人,”虞志远心里一揪,紧握住姚氏的手,“我们定会无事。” 姚氏知道他说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转头温柔一笑,笑中带着全心的信任。“一定会。” 出地窖时已是凌晨,虞灿困得眼皮直打架,却一直绷着精神不敢上楼睡觉。外面的血迹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被水冲刷过的地面仍散发着腥味,哪怕看不到一具尸体,仍是让她不寒而栗。 “是虞家妹妹么?” 虞灿正站在大堂伸着脖子往外瞅,身后忽传来一道少女声。她转头一看,站在楼梯上的是个十七八的少女。 虞灿想到,这位可能就是青州刺史陈家的姑娘。 “陈姐姐好。” “妹妹好。”陈姑娘柔声道,“妹妹可是吓到了?不若去我房里互相做伴吧。” 见陈姑娘温柔和善,虞灿正想点头答应,脑中突然响起对方闷闷的声音。 【小小年纪竟如此狐媚,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虞灿一愣,才见了一面就确定她狐媚且不是好货色,难道这陈姑娘是看相的出身,还是看不准的那种? 虞灿忍气垂下眼帘,干巴巴地道:“我有些困,就不陪陈姑娘说话了。” 陈姑娘有一瞬间错愕,她明明看到对方是要答应,怎么一眨眼又拒绝了?而且刚刚不是还叫陈姐姐的吗? 看到虞灿从她身边路过,礼貌疏离地行了个礼就匆匆上了楼,陈姑娘忍不住皱眉。 【连与人交际都不会,真是没见过世面。】 虞灿脚步一顿,想说她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今天见的世面太多,让她大开眼界。带着满心烦恼匆匆回了屋,一头栽进软绵绵的被窝里,连姚氏都不理了。 “灿灿,怎么了?”姚氏坐到床边,把她从被子里拎了出来。“屋里炭火烧得旺,别捂坏出一身汗来,仔细生病了。” 虞灿闷声把刚刚的事说了,就听姚氏幽幽一叹。 “唉,那陈姑娘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等到了京城,你还得见到多少对你有怨的人。要是你一一计较,迟早把身子给气坏了。” 姚氏心疼女儿,可是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来让她成长。 “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宠着你,哪怕是爹娘,还有你哥,不还偶尔会在心里想偏了你么?” “那不一样!”虞灿的脸捂得红彤彤的,急急帮爹娘和哥哥辩解,“你们就算不小心想到那些话,我也不真生气!” 姚氏抱着她,缓和了声音道:“灿灿,真正爱你的人不会把你想得那么坏。只有对你有抱有恶意的人才会那样。可这样的人本就不相干,何必理会呢?” 虞灿听她一劝,确实想明白不少。驿丞和杂役,还有陈姑娘,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们心里怎么想是人家自己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人家面上客气礼貌,要换作是从前,她肯定欣然接受这些“好意”,像个傻子一样被表面现象所蒙蔽。现在好了,什么牛鬼蛇神都骗不了她。 想到此,虞灿又欢喜起来:“娘说得对,我以后再不理会他们。” 姚氏知道自家女儿一向是个心大的,顶多气上一阵就能想通。“这就好。不早了,赶紧眯会儿吧,一会儿又该赶路了。” - 虞灿迷迷糊糊被姚氏叫醒时,晃眼看到窗外还黑着,口中嘟囔着不想起。直到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她才倏地坐起身来,老老实实穿好衣裳任由琥珀给她梳妆。 洗漱后匆匆用过早膳,一家人带着仆婢和箱笼出了驿站。 陈大人和女眷虽未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却也受了点惊吓,考虑到路上安全,决定和虞家搭伴同行。 虞灿在心里翻着白眼,压住残留的一丝不爽和陈姑娘正式见了礼。 陈姑娘名素玉,年芳十七,由于陈夫人不愿她低嫁在青州,是以一直不曾议亲。 大燕的姑娘议亲议得早,嫁人却不一定早,京城贵女到二十出嫁的也有。陈大人有望升官,自然想为女儿寻门更好的亲事。 下人们备车马时,姚氏与陈夫人在一旁闲聊家长里短,虞灿和陈素玉聊了会儿昨夜的事,残余的惊吓很快在白日里消散,话题也随之歪了。 “虞姑娘,你们玉州比青州小吧,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么?” “是挺小,好玩的么......”虞灿假装没听出陈素玉的轻视,想说找蜂蜜和摸鱼好玩,可一想到人家平时喜欢作诗画画,又给咽了回去,“没什么好玩的。” 【果真是没见识的穷酸货】 虞灿抬眼见陈素玉笑脸盈盈,左手紧按住右手,抑制住了想挠她一爪的冲动。 第9章 京城不是个好地方 明明只与陈素玉打过两次照面,虞灿却觉自己的耐心都被磨练出来了。 她在心里像和尚念经、道士念咒似的默念:莫生气莫生气,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只有这样,她才能忍住不用小拳拳去锤陈素玉的胸口,这陈素玉,心理活动实在太多了! “你以前在京城也住过吧?我十二岁才去青州,根本不习惯呢!那里的‘雅玉轩’、‘金凤楼’里卖的全是不时兴的旧款,一点都不好看!” 陈素玉仍在自顾自说着话,还故意抚了抚头上的簪子,又打量了一眼虞灿头上,这一看倒让她有些惊讶。 虞灿今日梳着双螺髻,发髻两边分别戴了两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光泽柔和,品相极好,比起世家贵女们用的都丝毫不差。 这是虞烁从战利品里特意给她挑出来的,她与姚氏一人一双。 虞灿平日喜欢到处疯跑,又因从前家里不富裕,并没有什么珍贵繁重的首饰。这两颗珠子简单又不碍事,再配上新做的小珠花,看上去活泼又不显寒酸。 再则她脸本就生得好,珠子衬得她更加白皙了几分,五官虽还未完全长开,但已十分引人注目。 陈素玉说这话,本是想炫耀今日戴的双蝶流苏簪,两对蝴蝶精致得不像话,蝶翼还一颤一颤的,很是好看。 可这簪子虽精细贵重,却并非时下小姑娘流行的新款式,而是陈夫人刚成亲那阵戴的,她一个妙龄少女戴着有些老成。 陈素玉神色未变,只是紧紧抿了抿嘴,语气不由自主带了点酸意。“虞姑娘这对珠子可真好看,玉州那种小地方,竟有店铺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这是我哥给我带回来的。”虞灿老老实实答了,抬眼却看到陈素玉脸上露出了做作的惊恐。 “哎呀,你哥是不是上过战场?那这珠子......还怪吓人呢!” 虞灿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珠子有什么吓人的,我看你才吓人呢! 她乍一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暗道莫不是陈素玉觉得他哥上过战场,身上有杀气? 【死人戴过的都往头上插,真是破落户!】 听到这闷闷的声音,虞灿终于明白了。原来陈素玉以为,这珠子是从死掉的弥人头上扒拉下来的。 她哥哪会把那样的东西捎回家,肯定是早早换成银子嘛。 他带回来的都是弥国皇宫藏品,将领们分了一些,余下的分给他们这些有功者。可是虞灿打定主意不要和陈素玉亲近,这话她就懒得说出口。 正不知该如何结束这段尴尬闲聊,姚氏就如救星般朝她喊道:“灿灿,上车了。” 虞灿赶紧道了个礼匆匆离去,上了马车还忍不住跟姚氏说这事,并不解道:“娘,我真不懂,明明刚认识不久,她干嘛总在心里挤兑我。既然不喜欢,为什么非要跟我说话?” 姚氏想起和陈夫人闲聊时明里暗里听出的意思,决定将话给女儿说透,省得她太懵懂,在京城吃亏。 “你爹和陈大人眼下是竞争关系,你又比陈姑娘小不了几岁,到了京城必要在同一圈子里交际,这之间难免又有个比较。” 比交际手腕,比家世背景,比才貌人品,说不定以后还要比议亲对象。 姚氏揽着她柔声道:“灿灿别担心,只要行端坐正,就不怕人家跟咱比。娘从来不求你事事领先,只愿你一世顺遂,平安喜乐。” 虞灿在她怀里蹭了蹭脑袋,长长叹了口气:“唉,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 - 京城的繁盛,别处无可比。这座在历史洪潮中屹立不倒的城池,是大燕最热闹、最浮华之地。 这里每日都要上演无数场喜怒哀乐,从后宫前朝到官员府邸,再到家家户户的百姓,各自有着说不尽的愁。 宁安伯虞府的正院正如笼罩着一层阴云,屋外明明是艳阳高照,繁花似锦,内室里却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凉意。 老夫人李氏眼神阴鸷,常年下垂的嘴角边有两道深深的纹路,让本就不善的面容显得更加刻薄。她一板着脸不出声,坐在下面的两个儿媳都噤若寒蝉,垂着头静静等待她宣泄心中怒火。 哗啦啦—— 瓷壶瓷杯摔了一地,听到这声音,二太太周氏与三太太吴氏反倒松了口气。很好,开始摔东西就说明要发作,早点发作完她们也好离开。 “让你们送启烽、启焕去军中参战,你们偏偏护犊子不肯,这下好了?眼睁睁看小兔崽子立下大功,如今都能向皇上讨封赏了!” 周氏与吴氏没吭气,忍不住悄悄腹诽,明明是老夫人自己阻拦两个孩子去军中,还讥讽长房的虞烁肯定会死在战场上,现在看人家得了好就想把锅往她们身上扔,真是一贯的爱颠倒是非! “那几口人眼看要回京,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二太太周氏管理虞府中馈,听到这话眼珠滴溜溜一转。 宁安伯府是个空架子,掌管中馈听着好听,实际是个苦差事,在李氏明里暗里的逼迫下,她从嫁妆里补贴了不少进去。结果如同石子丢进大海,连个响都没听见。 长房回府,对她来说倒不全是坏事,手里滚烫的山芋至少能丢出去。 想到此,周氏圆盘脸上露出笑意。“母亲,待大哥大嫂回府,我就将对牌交给他们。大嫂一贯是个能干的,定能经营得比我好。” 三太太吴氏和周氏关系不好,闻言忍不住刺道:“哟,二嫂巴不得甩开这差事,莫不是嫌我们用多了银子?” 吴氏自认为自己很精明,其实是她自己误解了,连半大孩子都能读懂她脸上神情。她藏不住心思,说出口的话时常让人心中发堵。 可这次李氏没恼她,反而不悦地看向周氏:“让你管家还委屈你了!” 周氏心里憋着气,脸上的肉忍不住颤了颤,她是委屈啊,她满脸都写着委屈呢! 李氏没等她开口,接着说道:“你们辛苦这么多年,是该好好休息。等姚氏回来,外面的铺子庄子一并交给她打理吧。” 周氏闻言眼前一亮,忍不住露出喜意,那些亏损已久的烂摊子,终于有人来收拾了! 第10章 娘笑了,有人要吃亏了 陆路颠簸,接连赶路近一个月,虞陈两家的女眷都有些吃不消。陈大人提出走水路直达京郊运河,既能节约时间,又能让女眷们稍微轻松一些。 虞志远本无所谓走哪条路,只是他们带的客人身上多骨伤,陈大夫说他不宜受潮,一时间有些犹豫。 此刻,他正坐在驿站房间内和虞烁相商,秦大夫带着伤者在另一间入住,两间只相隔一扇薄薄的墙,两人说话不得不放低声音。 “要是换水路,起码在船上渡过半个月。舱房逼仄潮湿,说不定会让他留下暗伤。可要是走陆路至少还需一个半月,伤势耽误不得,且他的身份不宜在外停留太久。” 虞志远说着叹了口气。 他不后悔救人,既是栽倒在自家门口,哪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只是一想到他棘手的身份,还有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暗处的“客人”,他心里仍有些不安。这两位是目前大燕最危险的人物,偏偏凑到了一起,还和他们家绑成了麻花。 想到麻花,虞志远觉得有些饿了。 虞烁见父亲走神,站起来道:“爹先歇着,我去问问。”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三声很轻的敲门声,虞烁问了是谁,回应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是我。” “小将军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虞烁松了口气,赶紧把门打开将人引进屋中。 来人约莫二十上下,长眉星眸,气势非凡,正是那日守在马车外保护伤患,还被虞灿误以为是弥人的景砚。 “我正要去找你!”虞烁跟景砚很熟,哪怕官职和地位相差甚远,相处却不似寻常上下级那般拘谨。 “为换路的事?”景砚与虞志远相互拱了拱手打过招呼,兀自坐到长桌一边,一举一动透着闲适。 他身上除了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还有种远超同龄人的云淡风轻。 作为镇国公景风扬与惠阳长公主之子,他从小受到的关注实在太多,自是能够自若面对任何一种目光,是以虞志远三番五次的打量都没让他在意。 虞志远平日相交的都是文绉绉的读书人,很少与武将打交道。虞烁虽上过战场,身上却也没有那么强的气势,坐在景砚身边,他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难免多看了几眼。 “我们到底走哪条路,你给个准话吧。” 虞烁考虑到景砚听不懂委婉暗示,说话从来不跟他绕弯子,两人在战场互相救过不少次命,算来算去都算不清了。 虞烁常在外吹嘘景砚全大燕第一,像个小迷弟,可真待在一处时,他绝不会做出狂热崇拜者的样子来。当然,主要是怕被嫌弃。 “走水路,尽快进京。”景砚早有决定,来这里正是为了告诉他们一声,喝了半盏茶,说了一小会儿话,他便起身告辞。 “不去隔壁看看?”虞烁将他送出门,好奇地睨他一眼。 “看他作甚。”景砚眼都没转一下。 “他是你表弟啊。虽说是弥国皇子,可太后那边不是......”虞烁低声说着,越说声音越小。 景砚目光深远,沉默半晌后忽问道:“那日,你们怎知驿站会出事?” “啊?”虞烁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调动全部智商扯了个谎,“我妹妹说,话本上写到兵马相争必出大事,非要让大家躲起来。我妹妹娇弱胆小,娘和爹都宠她......” 听到这么奇葩的理由,景砚脚步一顿,脑中划过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那天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枉他还顾着礼节硬挤出一个得体笑容。胆子确实是很小!他没再追问,快步匆匆朝隐蔽处行去。 - “娘,码头好多人,好热闹!” 自打决定走水路,虞家和陈家就分乘了两艘船,听不到陈素玉在心里叽叽歪歪,虞灿兴奋得像只百灵鸟。 这会儿船即将靠岸,看到码头一副热闹场景,虞灿全忘了自己对京城的意见,只想着肯定很好玩。 听到她的喊声,姚氏忍不住想笑,女儿心性回到十一岁,简直幼稚得不像话。 “姑娘慢些走!桃枝,别让她跑远啦!哎哟,我去前面看看!”姚嬷嬷见虞灿要上岸,赶紧把姚氏交给琥珀,自己踮着脚朝前跑去。 姚嬷嬷追上去,发现虞灿并没乱跑,带着桃枝站在码头人少处,面前站着个皮笑肉不笑的婆子。 待她看清那婆子面容,忍不住嘴角下沉,眼神一冷,走过去把虞灿拉到了身后。 “哟,姚姐姐!”婆子眼珠子滴溜溜转,见姚嬷嬷头上银钗重量不轻,身上衣裙面料不差,脸上笑容就深了许多。“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姚嬷嬷还没开口,后面忽传来姚氏带着冷意的声音:“竟让你这管恭桶的大忙人来接船,老夫人还真是抬举我们。” 姚氏声音不仅冷,还透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那婆子脸上笑容僵住,讪讪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虞志远和虞烁最后上岸,听到这话都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心里有些暗恼。他们两个自不会和婆子说话,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姚氏和虞灿身边, 队伍里还藏着人,一家人决定兵分两路。虞烁与暗处的景砚进宫面圣,虞志远携家人和秦大夫回虞府。 与陈家告别坐上马车,姚氏一直沉着脸,虞烨虞灵察觉不对劲,双双眨巴着大眼睛,拼了小命卖萌卖乖。 虞灿胆大心大,直愣愣地道:“老夫人干嘛不等我们回府再添堵?码头人这么多,要是让人看了笑话,虞府上下不都得丢脸么?” 姚氏冷哼一声,道:“怕是有事求我们,不好当面折腾,才趁这点空当来添堵。”想到虞府的烂摊子,姚氏心觉讽刺。自打他们一家离开,虞府是愈加破罐子破摔了。 虞灿见她娘忽然翘起嘴角露出要整人的笑容,故意打了个寒噤夸张道:“哎呀,娘这样笑,定是有人要吃亏咯!” “吃亏咯!” “吃亏咯!” 两只团子跟着姐姐起哄,以为“亏”是什么好吃的,竟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姚氏见状噗嗤笑出声,之前那点不愉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看到这里的你一定是个小天使,求投资,求票票,求评论。 第11章 看你们还不如看鸟 宁安伯虞府正院大堂,虞老伯爷心不在焉坐在上首,手里捏着三颗黑亮泛光的核桃,滴溜溜地转啊转。 他眼神没有落到屋内任何人身上,而是飘向了窗外一棵树,树枝上停着一只皮毛漂亮的鸟,叽叽喳喳唱着,比屋里的人声好听多了。 “老大家的,你们赶路也累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歇上一两天再接手中馈和外面的生意,不着急。” 李氏笑得很勉强,长房一家回来的时候,竟没有将她派去的张婆子捎带回来。一问之下,说是马车不够坐,将人给留在了码头上! 她当时派张婆子去,正是存着恶心长房的心思,为了达到目的,她还暗示张婆子别换衣裳,并吩咐车夫把人送去码头后立马回府,为的就是让张婆子挤上长房的马车。 哪怕是跟长房的奴仆挤一车,那都足够她笑上一场。 可谁知姚氏这般不客气,将人扔在码头不往回带。要知道从码头到虞府,最快都得一个半时辰车程,张婆子身上没带钱,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走回来。 张婆子走不回来,今天府里的恭桶谁刷?李氏越想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众人看她脸色就知道,老夫人快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这才只是个开头呢!姚氏暗自好笑,清了清嗓子,微垂下头做出一副恭顺模样:“老夫人,还是请弟妹继续管吧,我娇生惯养的,哪知道伯府这偌大家业该如何管理?” 李氏一听,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从前伯府还有些进账,李氏明中哭闹耍泼,暗中手脚频出,硬是把中馈从姚氏手里挖出来给了亲儿媳周氏。当时她对姚氏说的正是一句“你娇生惯养的,哪知道伯府这偌大家业该如何管理”。 如今伯府彻底亏空,成了花花架子,就想把烂摊子重新丢回姚氏头上。李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忘了姚氏历来不是个好糊弄的。 宁安伯内部一团糟,因爵位继承人至今没定下来,哪一房管家都算不得名正言顺。 按说李氏还精神,她作为伯夫人管家正合适。可她一不愿往府里搭银子,二不愿操劳,自然不会接手。 李氏这半天功夫被接连堵了两回心,当着众人有些下不来台,语气不由得冷硬起来。“你二弟妹这些年为虞府操劳,不知补贴了多少嫁妆进去,这都是在替你做功呢。” “说到嫁妆,”姚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父亲,老夫人,先婆母的嫁妆是时候点一点了吧?” 李氏闻言一噎,她说的是儿媳妇的嫁妆,怎么扯到那个死人身上去了?她以前好不容易求伯爷让她“暂管”,怎么可能现在就交出去! 要是交出去,她两个儿子以后需要银钱铺路可怎么办? 被大儿媳点到名的老伯爷终于把视线收回,没什么精神地扫了屋内一眼,摆摆手道:“找人清点吧,是该还给你们。”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不吭气的周氏和吴氏都有些吃惊,没想到万事不理的老太爷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这些年,李氏没少动用这笔嫁妆补贴他们两房,哪怕只是私下给她们夫君,但好歹是沾了些光不是?得知这光很快就要沾不着,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可仔细一想,两人也知道这份财物打不得主意,于是皆垂着头继续不吭气。反正又不用她们补漏,纯粹白占一场便宜罢了。 李氏却不似两个儿媳般想得通,她早就把这笔嫁妆当作己有,要她拿出去,简直是从心上挖肉! “姚氏,你不是不想打理家务吗?我让老二家的替你一并打理,你又不愿意,我看你是一回来就故意跟我做对!伯爷,我辛苦持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眼看她就要干嚎出来,姚氏立马放高了声音道:“老夫人,我哪敢和您做对呢?我们家灿灿眼看要议亲,这不是想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上么?何况弟妹管家已经够辛苦,我多多少少也该分担一些嘛!” 见她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李氏气得差点要吐血。 再看一边打过招呼就没再开口,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虞志远,李氏心里的气更大,忍不住脱口而出:“就你女儿要议亲,府里还有四个适龄姑娘,要准备也该公平些!” 这蠢话一出,连万事不理的虞老伯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岑氏的嫁妆跟老二老三家的有什么干系?整天为点屁事吵吵嚷嚷,看你们还不如看只鸟!还杵这儿做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老太爷难得发回火,一发作起来,仍如往常一般有用。坐在下首的儿子媳妇们连忙起身,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 另一边的屋子里,虞灿和四个堂妹你瞪我,我瞪你,许久都不知道该聊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虞府连虞灿、虞灵在内共六个姑娘,虞灿是长房长姐。二房和三房各是一嫡一庶两个姑娘,众人年岁相差不大,都是十三四的年纪。 二房嫡出的虞明烟,与三房嫡出的虞明燚互相看不对眼,能安静如鸡坐在一起,都是因为周氏、吴氏一早耳提面命,不许她们在虞灿这个“土包子”面前丢脸。 至于二房的虞贞与三房的虞敏,既是妹妹又是庶出,姐姐们不说话,她们就更不会轻易开口了。 “几位妹妹平时都喜欢玩什么?”虞灿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这种谜一样的沉默让她如坐针毡,忍不住默默祈祷父母快来解救她。 听到她的问话,虞明烟抢先一步炫耀道:“我平日爱与好友相约骑马踏青,若是有幸,还能沾到荣嘉郡主的光去马场打球呢!” 虞灿对骑马打球挺有兴趣,正想忽略她炫耀的语气多问几句,就听得一旁的虞明燚轻咳了一声。 “二姐姐少吹牛,那不都是你蹭过去的么?郡主可是让你离她远些,丢人不丢人。” “你!”被拆穿的虞明烟脸色骤冷,没好气道,“那总好过有人被东安郡王拒绝!” 两人互相揭短,虞灿默默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几个妹妹都出落成了名门淑女,现在看来都是她想多了,大家半斤八两,她表面功夫还略胜一筹呢! 第12章 揭短 虞灿听了不多会儿,大概摸清了虞明烟与虞明燚的性子。 虞明烟像个炮仗,一点就炸,说话不太会拐弯抹角;虞明燚说话时有些阴阳怪气,尖牙利齿,和吴氏十分相像。 比起虞灿记忆中的她们,变化都不算大。 李氏以前总爱说虞灿没规矩,还老是为此责罚她,离开京城这么久,她想象中的妹妹们知书达理,说话多半都是细声细气的。 没想到今天一见,让她心中小人骄傲叉腰,这俩还不如自个儿呢! 两人吵架所说出话信息量巨大,让虞灿心中八卦之火持续燃烧,听的是津津有味。 虞明烟常觍着脸巴结高门贵女,屡挫屡败,永不言弃;虞明燚心仪京城第一美男东安郡王,人家去踏青她就去踏青,人家去拜佛她就去拜佛,不断创造偶遇机会。 活脱脱两个跟踪狂!虞灿垂眼,默默喝了口茶,神情一凛,又悄无声息吐了回去。这茶不知道放了多久,年头都快赶上角落里的大花瓶了。 “三妹妹偷看东安郡王,踩着裙子当街绊倒,还为这事被祖母罚跪祠堂,丢人不丢人?” “哼,二姐姐给荣嘉郡主硬塞生辰礼,却偷拿二婶的簪子,荣嘉郡主不喜不说,还讨了二婶一顿好打,这比我摔倒可丢人多了!” 虞明烟和虞明燚一吵起来就不顾场合,必须要战个两败俱伤才会歇下,虞灿放下茶杯,趁机打量两个庶出的堂妹,只见这两个也正打量她。 虞贞长得柔弱,胆子更是小得可怜,虞灿记得她从不和大家一起玩,总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此刻见她视线一撞上自己,就似受了莫大惊吓般转开,就知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小。 虞敏倒是变了不少。从前这个五妹妹总喜欢跟在嫡姐虞明燚身后,不论虞明燚说什么,她都要在旁帮腔,像个讨人厌的学舌鹦鹉。今日吵了这么久,虞敏半句话都没说,看样子是早就不当小帮手了。 见虞灿瞧她,虞敏大大方方笑了笑,还颇有示好的意味。虞灿愣了愣,抿着唇回了个笑,忽然反应过来,打从进门到现在,她还没听到这位五妹妹偷说她坏话呢! 虞明烟、虞明燚都如料想般暗骂了她几句,不过用词比起陈素玉来客气了许多,她近日习惯了这事,是以完全没有上心。 虞贞胆子小,心里没想法很正常,倒是虞敏让她有些意外。 她记得小时候,虞敏最讨厌她了。她有父母宠爱,有哥哥撑腰,哪怕老夫人经常找茬,回到院子始终有人哄着宠着。 虞敏姨娘早逝,嫡母吴氏嘴利手狠,稍有不爽就要掐她揍她,发泄怒火。 虞灿每次受了老夫人磋磨,第二天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虞敏却不得不时刻提着心,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劲,又招来一顿好揍。 虞敏羡慕虞灿有爹娘和哥哥护持,什么委屈都过不了夜,一比较就难免生出妒意,有了不满,在一起玩耍就容易起争执。 换作从前,虞敏怎么都要把战火引到虞灿身上,让她们三人使劲掐。可现如今,她不仅面上带笑,心里还没有任何不满,可见是真的有变化。 虞灿正想着,外面就传来姚嬷嬷熟悉的声音:“大姑娘,夫人叫您先回去收拾箱笼,等弄好了再找姑娘们玩。” “嗳这就来!”虞灿起身的速度奇快无比,像是屁股底下刺了根针,“各位妹妹,你们先吵......先聊着,我回院子里收拾好了再请你们喝茶。” 她说完拔腿就走,大步出了门,掀开帘子冲桃枝扬扬下巴,主仆俩飞快离开了厢房。 虞明烟、虞明燚停下争执,眼中战意还没彻底褪去,像是两只意犹未尽的斗鸡。两人看到晃悠悠的帘子才暗自后悔,着实不该在土包子面前丢人,光顾着吵架,连人家是个什么性子都没摸清呢! - 松鹤院是长房曾经住过的院子,从前虞烁、虞灿都是小豆丁,在这不大不小的院里还算凑合,现如今多了虞烨和虞灵,屋子便有些不够用。 哪怕虞烁要搬去外院,仍是显得有些逼仄。 虞志远无心为此与继母争执,只是觉得这做法让人着恼。 他刻意提前写信告知,会带两双儿女及家仆归府长居,李氏偏要如此相待,实在是小家子气。宁安伯府日渐消沉,难说没她一份功劳。 “夫人,委屈你了。”他见姚氏神色疲惫,忍不住轻轻一叹。饶是他千般算计、百般努力,孝字仍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继母千错万错,分家一事都是万万不敢提起。 姚氏哪能不明白他,闻言露出一个笑,道:“我可没受委屈!只不过赶路有些累了,略歇一歇就好。” 想到刚刚自家夫人还有心为他讨要生母嫁妆,虞志远心中一暖,嘴上却道:“钱财不过身外物,老夫人不善经营,如今又拿得出多少?夫人莫要为此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哼,册上有多少她就得吐出来多少!你别管这些琐事,老二老三还在等你去喝酒呢!”姚氏不乐意他去,可她知道这事逃不开。 虞志远同样不想去,这俩货和他关系又不好,哪是真心为他接风洗尘?他们是想让他命虞烁去军中打声招呼,把他们两房的宝贵儿子弄去军中谋份差。 他满心郁郁走出屋,正好看到虞灿领着桃枝,一路嘀嘀咕咕从院门口走来。 “灿灿,和妹妹们见面了?” “嗯嗯。” “好玩吗?” “还成!爹去哪儿?” “去给你哥当盾牌!”虞志远看到女儿,心情好了许多,摸了摸她的头,大步走出院子。 一头雾水的虞灿目送他离去后,转身进了屋,把刚刚的事和姚氏说了一遍。 姚氏觉得好笑,却不好以长辈身份笑话两个侄女,只对女儿道:“你五妹妹有心跟你相处,你多与她来往便是。她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不易,显见是明白事理了,不会跟着明燚胡闹。” 虞灿乖巧点头,正想问问她们请安离开后,祖母有没有为难母亲,外面忽传来琥珀略显急促的声音。 “夫人,姑娘,姑太太回来了,带着一车马的行李,眼下在正院哭呢!” 第13章 三朵奇葩 宁安伯虞府有三朵奇葩。 第一朵是从一十六岁纨绔到六十一岁还死性不改的虞老太爷,这位说来也是草包中的一股清流、纨绔界别人家的孩子。 他不喜纳妾蓄婢,从不打架闹事,多年来只专注于买鸟斗鸡看蛐蛐,至今还顶着一头白发混在年轻人的队伍中,整夜整夜看热闹不回家。以年纪最大、玩乐资历最老,常年占据京城纨绔榜榜首。 第二朵是热爱跟踪荣嘉郡主却屡遭呵斥的虞明烟。比起虞明燚追捧东安郡王不同,虞明烟的行为更被大家引以为奇。 毕竟东安郡王容貌极盛,每年都有那么十来个小姑娘追着捧着,被他拒绝了也不稀奇。 而虞明烟作为一个正当妙龄的小姑娘,不去追逐美男偏要跟踪同为女子的荣嘉郡主,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 某次荣嘉郡主在温泉庄子泡澡,居然还惨遭虞明烟偷窥。哪怕虞明烟解释是被谁谁谁算计了,以为郡主召她前去,可是大家还是喜欢自己脑补出来的大戏,并不在乎事实真相。 但这两朵奇葩只是在纨绔圈和贵女圈被人津津乐道,在各自的领域出着名,俱都比不上虞府第三朵奇葩。 李氏的小女儿虞心怡,一位敢于榜下捉婿、三日回门就闹着要和离的奇女子。 当年虞心怡不喜李氏为她议的亲事,嫌弃对方门楣不高,且无上进心思,顶多混个差事勉强度日,给不了她想要的风光,于是便学话本来了个榜下捉婿。 当然,没捉中才高八斗的状元郎,也没捉中才貌双绝的探花郎,甚至没捉中面相成熟的榜眼郎。只和一个面皮白净、看似风度翩翩的青年看对了眼。 这白净青年姓赵名峰,进士及第,前途大好,唯一不好的是家中已有原配夫人。不过据说病重难治,随时可能断气。 虞心怡不顾虞老伯爷强烈反对,以死相逼都要嫁过去。赵峰也是一副不娶不罢休的模样,两人的“狗血真爱”还在京城九流勋贵圈引起好一阵轰动。 虞老太爷本就懒得理事,见阻拦不住,挥手随她去了。李氏拿这个女儿没法,又见青年出身虽低,看上去确实像个有前途的,于是等到那原配病逝就将女儿嫁了过去。 谁知虞心怡嫁进门才知道,赵峰上有猛如虎的泼妇母亲,中有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下有一双鼻涕虫儿子。他本人在那方面,还有些雄风不振。 于是乎,三日回门之时,虞心怡哭着喊着要和离,被斗鸡输了钱气不打一处来的虞老太爷骂回了赵家。 八年来,虞心怡每月都有那么几天要回娘家哭诉,次次都要被心情不好的虞老太爷赶走。 虞府的人只要听到“姑太太”三个字,除了李氏之外,谁都忍不住要翻个大大的白眼。 姚氏听到琥珀的禀告,愣了半天才道:“等她先哭闹一阵,安静下来再让灿灿去见礼。” 姑姑归家,做晚辈的自然要去拜见,虞灿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小姑从来就不喜欢她,以前掐她胖脸蛋的时候掐得可疼了。 不过转念一想,小姑也不喜欢虞明烟和虞明燚,至于府里两个庶出姑娘,人家是瞧都不屑于瞧上一眼。 “打没打听到姑太太上门所为何事?是来了就走,还是又要住上一段?”姚氏想的比虞灿多,他们前脚刚回府,虞心怡后脚就上了门,她总觉得不纯粹是巧合。 琥珀摇摇头,道:“以前的老人都被老夫人撵了,我打听不到。” 姚氏没有意外,轻声吩咐道:“那再重新挑几个机灵懂事的。” “是,我这就去外面转转。”琥珀得令后出了门,屋中只留下姚嬷嬷伺候。 看到虞灿眼中还有懵懂,姚氏跟她讲了讲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以免她日后吃亏。 虞灿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她娘亲在路上就知道,老夫人会试图把府里的烂摊子丢过来,想到了办法拒绝不说,还把祖母的嫁妆给要到手啦。“娘可真厉害!” 虞灿狗腿地讨好着,还想再磨蹭一阵再去正院,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陌生丫鬟的声音。 “大夫人,大姑娘,老夫人请您二位去正院和姑太太见礼。” 姚氏嗤笑一声,看了看姚嬷嬷,轻声道:“你瞧瞧,于私她是做妹妹的,于公我是四品夫人,她偏偏还要让我去见礼,真说得出口。” 姚嬷嬷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道:“夫人何须前去,让大姑娘去打个招呼,全了晚辈礼数即可。” 姚氏大伯父乃国子祭酒,官至正三品。父亲虽不比伯父,却也是从六品的国子助教,姚家规矩礼仪可想而知。 自打进到这虞府,姚氏和姚嬷嬷都是大开眼界,从而明白了一点,跟虞家的某些人不能只讲规矩。 “灿灿去吧,别担心,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跟娘说,看娘怎么收拾她!” “嗯嗯!” 虞灿想到府中姐妹都怕小姑,大家境况都差不多,其实心里就没那么怵了。 她迈开小细腿儿,带着桃枝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屋,老夫人派来的丫鬟还没来得及问大夫人怎不去,她俩就已窜出老远。 - 虞灿走到门口时,四个堂妹都在屋外站成了一排,看到她到来,虞明烟和虞明燚只瞥了一眼,虞贞怯生生喊了“大姐姐”,虞敏小声打过招呼后还提醒道:“小姑正在里面哭呢。” 虞灿在虞敏身边站定,就听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 “......我这是走投无路了,娘,您要帮我啊!大侄儿立了大功,给姚氏挣了个诰命,怎就不能做我靠山,替我去向赵家提和离?” 哭嚎化作抽噎,李氏带着焦心的声音响起。 “赵峰那小畜生真是反了天了,他竟敢动手打你,这是欺负虞家没人?你先别哭了,你大侄儿眼下还在宫里,等他回来再说。赶紧进去洗洗,你侄女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掀开帘子,将虞灿五人请了进去。 见姚氏没来,李氏脸色一沉,厉声斥道:“姚氏呢?她腿断了不成?” 第14章 放飞自我 虞灿还没来得及见礼,就听到老夫人这么一声呵斥,干脆做出个呆楞样子站在那里,连膝都懒得屈了。 明明想让她哥沾染那些谁都不愿沾染的麻烦,偏还要在这里骂骂咧咧,对于这个不慈的继祖母,虞灿是生不出半点尊敬。 【废物东西,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看着就糟心!】 听到李氏闷闷的声音,虞灿垂低了头。 她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在玉州好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孩子王,可是一回到京城,一对上孝道二字,就实在是没了招,只能忍下一时之气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譬如她现在就在幻想,她娘亲拿着一个小本本,颐指气使地让主院的人搬嫁妆...... “娘你小点声,看把灿灿给吓得。来来来,到小姑这里来坐。好些年不见,我们灿灿真是越来越漂亮,瞧瞧这身段,这脸蛋,比府里这几个强多了!” 听到她的话,虞灿忍不住腹诽,要是夸人都这么难听,骂人不知道得多难入耳。 什么身段脸蛋?她又不是花楼的姑娘,还比府里几个强多了?这是生怕她和几个妹妹关系不够差,还要继续挑拨呢。 【瞧着就是个做妾的坯子!】 再听到这句心里话,虞灿觉得自己头上说不定已经在冒烟,好在她气得再狠,始终记得不能暴露自己身上的秘事。 脑中念头一转,细声细气对老夫人道:“劳老夫人关心,我娘腿没事。只是为免日后生乱,还在清点祖母的嫁妆单子,让我过来给小姑见礼,她明日一早再来向您请安。” 李氏本就有气,听到这话心中再次一堵,可虞灿说的又没什么失礼之处,反而绵里藏针刺得她心口子疼。 虞灿说着就像虞心怡见了个礼,仿若什么都不知一般问道:“小姑,姑父和小侄子小侄女呢?” 虞心怡:“......” 【死丫头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虞心怡嫁去赵家八年,一直没有诞下子嗣,关键赵峰先头原配留下了两个儿子,问题明显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在场众人听到虞灿的话,包括李氏在内,全都倒抽一口凉气。婚姻和子女是虞心怡最大的两个痛处,虞灿简直一戳就是两个血洞啊。 虞明烟:【真是生猛得像条汉子。】 虞明燚:【这二楞货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虞贞和虞敏把头垂得低低的,默默闭上眼等待虞心怡砸杯子。 然而预料中的惊天动地没有发生。 “灿灿真是懂事。你姑父这次没来,家里两个孩子又顽劣,怕带来了惹你们不喜。” 虞心怡硬是忍下了这口气,装出来的柔声黏腻得不行。“你哥哥去宫里多久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吧?” 虞灿眨巴眨巴眼,小小试探了一下虞心怡底线,看来这位小姑为了讨好她哥,真是什么都能忍。 她并不擅长耍嘴皮子,玉州地势偏远,民风彪悍,大家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 这种拐弯抹角戳人心窝子的说话方式,她还是在陈素玉身上练出来的。 虞灿来时还想,等进了京定要做个乖巧有礼的淑女,可一看虞府这架势,她决定还是放飞自我算了。 “小姑寻哥哥有事么?要不让姑父去宫里打听打听,要是有急事就让哥哥快点回来。” 虞心怡闻言眼角微抽,看到虞灿一派天真的神情,一时分不清她是在讥讽还是真不懂。 且不说她回府是瞒着赵峰,就说赵峰一个七品芝麻官,哪找得到门路进宫打听? 虞烁是去面圣又不是去逛大街,岂是她说叫回来就回来?她又不是嫌脑袋太沉不想要了! 李氏心里一阵塞一阵的堵,可是见眼高于顶的女儿都放低了身段,就知道虞烁立下的功怕是不一般,连带着虞灿身价都不一样了。 “你这孩子,烁儿是进宫见皇上,这是求不来的幸事,我们巴不得他多见一会儿呢。”李氏没有再故意摆架子,而是诱骗道,“可你姑姑确实有事想和烁儿商量,你倒是让你娘去打听打听消息。” 虞灿和姐妹几个已经坐在了虞心怡对面,她好奇地追问道:“小姑有什么事啊?” 虞心怡见她有心询问,不仅不恼她多事,反而觉得有戏,硬是挤出两行泪来。 “小姑命苦,嫁了个坏心肠的人,瞧他打得小姑这一身伤......灿灿,你可得跟你哥说,让他帮小姑一把啊!” 小姑娘家家的最容易心软,瞧瞧虞明烟、虞明燚,还有虞贞、虞敏,都是一脸震惊,眼中还带着同情。 虞灿打量了一下她露出来的青乌手臂,脱口就道:“不是说小姑和姑父情投意合,不顾世人目光,不理世俗礼仪,不惧父母阻拦都要在一起么?” 虞心怡差点白眼一翻晕厥过去,她是看出来了,这丫头不是懵懂无知,而是故意来气她的! 听到她这么一说,本来生出一丝同情的四个姑娘,全都想起小姑闹出的大动静。 外面还有传言,说是她故意跑去赵家耀武扬威,将赵峰病重的原配活生生气死......如今弄成这幅样子不是自作孽吗? 李氏和虞心怡母女都明白过来,长房这丫头装傻充愣有一整套,开口完全不给人留情面。 不管她们怎么放低身段,这死丫头跟姚氏一样,说不接茬就不接茬,转移话题比谁都快。与其从她这里下手,还不如用孝道压虞烁来得简单。 知晓这丫头不好糊弄,李氏再次端起架子来:“我和你们小姑还有事要说,都回去吧。”说完再不多看虞灿一眼,伸手抚上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狠狠揉了揉。 - 虞灿告别四个对她刮目相看的堂妹,带着桃枝回到松鹤院。 刚一进门,就听到母亲和哥哥正轻声说着什么。“哥,你回来啦!”虞灿匆匆进门,蹦跶到姚氏身边坐下。 “可有人为难你?”虞烁看到她欢快的样子,知道此去肯定没吃亏,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在姚氏和虞烁关切的目光中,虞灿说了虞心怡来意,就听到她娘忍不住发笑。 “主院的事我暂且摸不清,外面的事难道我也打听不着?她虞心怡为什么挨揍,不到明日都要传遍京城了,竟还有脸让烁儿去提和离!” 第15章 好事 虞灿刚刚去了正院,姚氏立马让人去外面打听了一圈。 赵峰的家离虞府算不得远,前去打听消息的婆子不过转了几个小食摊,就听说了赵家最近发生的事。 赵母说好听点是个生龙活虎的老太太,说难听点就是个泼妇,确实算不得什么慈和婆母。近些年仗着儿子做了个芝麻小官,时常在外耀武扬威,左邻右舍都很是讨厌她。 出身伯府的虞心怡当然瞧不上乡下来的赵母,从进门就对她反感至极。而赵母,对这装模作样的儿媳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赵家经常传出两人唱大戏似的对骂声,婆媳俩关系不好早就不是新鲜事。 “前段时间,赵老太太生了场小病,你们小姑从外面请了个道姑,又是跳大神又是烧符纸,给那赵老太太灌了好几次符水。这一折腾,小病弄成大病,把老太太弄昏过去,到现在都没见醒。” 赵峰前段时间在外公干,一回来就见家里乱成一团。 母亲不省人事却无正经大夫看病,两个十岁的儿子只知道放声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而虞心怡,居然歪在主屋的美人榻上,优哉游哉地吩咐丫鬟再去请道姑来看看。赵峰怒火中烧,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他脾气本就不那么好。 “据街里街坊说,赵峰抡起一条笤帚,将你们小姑从院子打到了院外,又从院外追回了家里。你们小姑哭着喊着要去死,今天邻居就见她带着行李和丫鬟回了虞府。” 兄妹俩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挤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虞灿才道:“小姑活蹦乱跳,中气十足,我瞧着她还委屈得不行呢!” 差点弄死婆母,居然还跑回娘家喊冤,彪悍的玉州人都不敢这么干,虞灿觉得京城太大,果然是无奇不有。 虞烁皱了皱眉,道:“发生这样的事,老夫人不备厚礼不请大夫,竟还想让我去帮小姑提和离?” 姚氏嗤笑了一声:“她们母女糊涂,我们不能跟着糊涂。” 这可是在外撇清干系的好机会,姚氏可不会轻易错过。“姚嬷嬷,从烁儿带回来的药品里挑根上好的参,再让秦大夫去一趟赵家。” 姚嬷嬷精明能干,一下就明白了姚氏的意思。“嗳,我这就去。” “娘,为什么小姑犯错,我们要帮着收烂摊子?”虞灿噘着嘴有些不乐意,小姑在心里说她难听的话,她一点都不想沾染小姑的事。 “傻孩子,你小姑在外丢了脸,我们若和老夫人一样不理会,外人岂不是会将我们与她们当做一路人?” 姚氏这样一说,虞灿有些明白了。 虞府的矛盾一直都只在内部,没有闹到明面上去,李氏没有在人前表现出不慈,虞志远更没有表现出不孝。 正因为如此,虞府在外人看来仍是一个整体,虞心怡闹出这等丑事,难免会连累长房名声。 为了避免此事,姚氏必须想方设法撇清和老夫人、虞心怡的干系,摆明姿态,不跟这俩货同流合污。 “我们端端正正做人,不掺和府里那些糟污事,明眼人便会知道,长房和虞府其实是不一样的。世人皆知你祖母是继室,久而久之,外面就会将我们和他们分开来看待。” 见母亲一回京就要操劳这些烦心事,虞烁眉头紧紧拧起,心中很是不忿。 “娘,能不能想个法子分府不分家?妹妹要是被她们拖累了名声,以后如何是好?” 姚氏何尝不知道这点,虞府的四个姑娘,可是至今都无人问津呢!只是老太爷尚在,莫说是她,就连虞志远都不敢提。 除非李氏把事做得太绝,让老太爷都看不下去。想到这里,姚氏挑了挑眉,照李氏的性子,做出傻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分府的事暂时别提,省得你爹为难,走一步看一步吧。” 姚氏没把话挑明,这些事她不想让儿女操心,她只希望儿子能实现抱负,女儿能开心顺遂。 “再说了,有我在,谁都败坏不了灿灿的名声。” 虞烁对自家娘亲的后宅生存能力很放心,他自己倒是不大懂,闻言不再插嘴。见天色不早,他起身打算回外院休息。 “娘,灿灿,明天一早有好事发生,你们可得早些起来。” 姚氏一听就猜出了大概,脸上一喜,却故意卖着关子不告诉虞灿。 虞烁走后,虞灿还缠着姚氏磨了许久,直到呵欠一个接一个,姚氏都没告诉她究竟有什么好事。 * 第二天一大早,一双喜鹊立在枝头喳喳叫个不停,让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虞灿想到了那件“好事”,连忙洗漱完毕去了主屋。 前脚一踏进门槛,后面就有个婆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几乎是擦着她手臂冲进里屋,满脸惊喜地喊道:“老爷!夫人!皇上,皇上派人来了虞府,还抬着好几口箱子呢!” 虞灿眼睛一亮,终于知道哥哥说的好事是什么了。 她往屋里一瞧,她爹娘早有准备,俩人穿着官服、诰命服,十分有模有样,见她来了,齐刷刷冲她咧嘴笑。 虞府从上一代起就没见过皇上赏赐,虞老太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久才让人去叫李氏。 李氏听到消息时,正和虞心怡一起用早膳,闻言手中筷子都落了地,想到这赏赐不是她亲孙儿所挣,嫉恨得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虞心怡连忙劝了又劝,才让她冷静下来换了衣裳去谢恩。 听到虞烁被正式受封为四品明威将军,再看到五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箱子,跪在前厅的众人心思各异,面上却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直到传旨太监带着人离去,众人才露出了真实情绪。 李氏紧咬着牙,差点没把掌心掐出血;二房、三房两家脸上的笑容亦十分勉强;唯有虞老太爷很快恢复正常,拍拍膝盖上的灰,淡定出门买鸟去了。 长房一家四口不似众人想象般狂喜,虞烁的官职又一次印证了虞灿的预言,让他们不由得生出忧虑。 正在虞志远心不在焉和两个弟弟客套时,虞灿忽然捂头闷哼一声,抬起头来,脸上表情颇有些古怪。 第16章 好汉见谅 看到虞灿的神情,李氏头一个瘪嘴,终是没忍住心里的不待见。“这大喜的日子,大丫头怎不高兴?莫不是嫌你哥挣得少?” 她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话又说得不上台面,连一向沉得住气的虞二老爷虞志松,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娘,灿灿前段时间摔了头,刚刚定是头疼。您这话要是传出去,人家岂不是认为我们虞家对皇上的赏赐不满?” 胖乎乎的虞三老爷虞志林一向不着调,原原本本遗传到虞老太爷的纨绔本性,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忙带着酸溜溜的吴氏离开了。 李氏被最疼爱的二儿子反驳,心气不顺,脸一黑转身就朝正院走。虞志松连忙带着不情不愿的周氏跟上去,显见是要去安抚一番。 人都走后,虞志远和姚氏才敢露出忧心神色,带着儿女匆匆往松鹤院走。 散了下人,关上房门,屋里只余下一家四口。 虞灿不等询问就急急地道:“我看到刚刚的公公又到家里来,将赏赐全都收走了。说是小姑借哥哥风头去赵家闹事,赵姑父告了御状,说虞府仗功欺人!” “混账!”姚氏气得眉心直跳,心口都隐隐作痛,“她自己是个不成器的搅屎棍,偏还要四处挥舞,生怕那脏污甩不到别人身上!” 虞烁同样气不打一处来,本就嫌小姑拖累妹妹名声,现在居然还打起借势的主意。 他自己都没敢嘚瑟,在外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就怕被人说年轻气盛,仗着有功便不稳重。 没想到这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小姑,竟想扯他这纸老虎皮去吓人! “夫人,灿灿,你们安心用早膳,我领烁儿去赵家一趟。”虞志远很镇定,气恼归气恼,但他更想尽快把这件事扼杀在萌芽状态。 “你去作甚?”姚氏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子都无法正常运转,若非这事还没发生,她都想冲去正院掐死虞心怡。 “我和烁儿带些好礼,亲自向赵老太太赔罪。”虞志远说这话时毫无不忿,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们再和赵妹夫好好谈谈,既然虞心怡不想过,想来赵妹夫也不会死缠不放。” 姚氏眨了眨眼,放低声音道:“你是说......让赵峰主动休了她?” 虞志远也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说,我只是去赔礼道歉,顺便聊聊家常。”他起身拖着虞烁的袖子,将他拉出了门。 待两人走后,虞灿长长舒了口气。 她刚刚头疼时,“看”到同一位公公带着截然不同的神情,来到虞府斥责她哥仗势欺人,也斥她祖父与父亲治家不严。 起源正是虞心怡跑去了赵家,许是话说得难听,也许是做了更过分的事,总之惹急了对方,逼得赵峰走上这条两败俱伤的路。 公公们带走了那几口大箱子,还给了虞府好大一个没脸。 他们走后,老夫人没责罚虞心怡,反倒阴阳怪气讥讽长房失了圣心,还说父亲和哥哥没本事就少在外面出风头,省得给虞府招祸。 看到姚氏的脸色,虞灿没敢告诉她这些后续。 “娘,别气了,爹和哥哥去了赵家,这件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姚氏点点头,搂着女儿轻声道:“要是灿灿‘看’不到这些事,这回真是要被她害惨了。” 这样偷偷摸摸的算计,谁敢保证每次都能防住?想到虞心怡多半要回府长住,姚氏心中一沉,一个老夫人就够不省心,凑成一双简直是恶心人。 用罢早膳,姚氏带着先婆母的嫁妆单子去了正院,虞灿和桃枝打算出去逛一逛,买些时兴的糕点和花茶,用来正式招待几个堂妹。 昨天她拿话怼了小姑,虞明烟和虞明燚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勇士,两人都不再说她小话,顶多嘀咕她生猛彪悍。 虞灿没有太在意一开始的别扭,注定是姐妹,和和气气的当然最好。何况她还挺想和虞贞、虞敏玩,这俩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她半点不好呢。 “姑娘,大家都说八方街上的东西又多又好,有便宜实惠的,也有精致上档次的。” “那我们就去八方街!” 虞灿带着桃枝上了马车,除了马夫,跟着的还有一个强壮的婆子,一个中年家丁,两人能帮忙拿东西,还能起个保护作用。 长房的下人确实有点少,只是姚氏不愿在玉州买人,眼下又刚刚安顿下来,还顾不得请人牙子上门。 虞灿倒不觉得有什么,以前在玉州,出门都只她跟桃枝两个,也没见出过什么差错。 两人坐在车上,忍不住撩开一线帘子往外看,一路叽叽喳喳欢实得像两只小雀。 来到八方街,一下车,两人就被道上的小摊吸引,恨不得每个摊位都尝个遍买个遍。 “姑娘,去店里面看吧,摊子上的东西我们自己尝尝还成,招待几位姑娘就不合适了。” 桃枝还算冷静,兴奋了一阵就劝虞灿干正事。她知道自家姑娘现在是孩子心性,不得不多提点着些。 虞灿只好跟她一起离开了小摊,看向摊主们的小眼神都带着留恋。 “就是这家,我问过好几个小丫鬟,都说八方街属这家最好。”桃枝指着前方一家门脸较别家更好的店,上方挂着白记的牌子。 虞灿领她走过去,脑袋还不住往后面街上瞧,想一次把热闹看个够。结果刚迈过门槛,脑袋就撞上一块硬邦邦的板子,抬眼一瞧,居然是个男人的胸膛! “嘶......”虞灿捂着额角倒抽凉气,这位好汉的胸膛真是比门板还硬,幸好她不是正面撞上,否则非把牙给磕掉。 “姑娘没事吧?”桃枝赶紧扶着她,正想替她跟人道个歉,结果一抬头,吓得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虞灿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自己撞上的,竟是离开玉州那日站在她家门口的可怕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还有一身的气势,都让人心惊胆战。 她一下子想起哥哥曾说,那日遇上的弥人有大半都是这位客人所杀...... 恍惚间,虞灿仿佛听到他说了句什么,可她已经吓得脖颈发凉,忍不住颤声道:“好汉见谅!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小心走路!桃枝,快走!” 第17章 夫人威武 景砚一向起得早,去正院给惠阳长公主请安时,见她唉声叹气无心用膳,且颇有念叨亲事的苗头,干脆转身出了门到她喜欢的白记点心铺,买几份刚出炉的糕点。 他心里存着事,提着点心大步朝外走,正好又听见身后小厮常喜唤他,转头往后看时竟让个小姑娘撞了满怀。 景砚蹙了蹙眉,正欲避到一边,余光就见小姑娘发髻上别着两颗硕大的珍珠,很像虞烁从他战利品中强行讨去的那对。 再观察几眼,他就认了出来,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属于虞烁的妹妹。 想到虞烁说他妹妹胆子小,再看一旁的丫鬟吓得话都不敢说,景砚缓和了神色,没再冷着脸,以自认为和蔼的声音问道:“你可有事?” 谁知道面前的小姑娘不知听成了什么,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冲他喊道:“好汉见谅!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小心走路!” 她说完拎起小丫鬟的衣领,喊了一句“桃枝快走”,绝路逃生似的窜进了店内。 景砚身后的小厮常喜似是习惯了这样的事,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凑上前来道:“爷,咱走吧,您看外面的客人都绕去别家了。” 景砚一看,好几个人明明打算进白记,看到他站在门口,硬是转了道弯去了隔壁。身后掌柜幽怨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像是无声送客。 他睨了常喜一眼,将手中点心扔给他,负手扬长而去。 - “我的娘诶,心都快跳出来了!姑娘,你听没听见他还问,‘可是有事’?”桃枝夸张地压低嗓子,粗声粗气学着男人腔调。 “我的天,这分明是在威胁我们啊!要是您敢说有事,我怀疑他会,咔嚓!”桃枝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自个儿吓到了自个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虞灿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两次见到这人都被吓得不轻,虽说人家确实什么都没做,可是就那么一站,眼神往人身上那么一扫,就能吓得人抬不起头来。 【姑娘胆子比我还小,吓得都说不出话啦,活像只小老鼠!】 “桃枝,”虞灿无语地扫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还小老鼠,就不能说她像小兔子嘛? “......”又忘了姑娘能听到了!桃枝尴尬讪笑,转过眼不看她,假装看到各类糕点很开心的样子。“哎呀您看这些糕点做的多精致,姑娘,我们一样来点儿吧!” 两人互相一打岔,刚刚受惊的事全都抛在了脑后,白记的小糕点确实精致可爱,很快吸引了她们全部注意力。 由于刚丢失了不少客人,掌柜对没被吓跑的主仆俩格外热情,见她们选的东西不少,还给了个大大的优惠。亲自把两人送出门不说,还让个打杂的小厮帮忙把东西送去马车。 虞灿见荷包快见底,忍住了想再逛逛的冲动。八方街上散发着各种各样的诱人香味,要是再逛下去,说不定都得让她爹来赎人了。 “咦,姑娘您瞧,那是不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桃枝刚把虞灿扶上车,余光就见一个熟悉身影钻出街角,朝一家生意不温不火的铺子走去。 虞灿仔细一看,确实是李嬷嬷。“岑记?该不会是祖母的嫁妆铺子吧?”她口中的祖母,自是虞志远亲娘岑氏。 岑氏是南方人,喜好精致点心,当年远嫁京城,很有可能置办糕点铺子。 虞灿想到她娘正在清点祖母嫁妆,这其中肯定包括店铺的帐,老夫人本就不情愿,说不定会派李嬷嬷去搞鬼。 “走,我们去看看!”虞灿把东西放在车上,让婆子家丁守着,自己领着桃枝朝岑记走去。 两人走到门边上,侧头往里一瞧,正好看到李嬷嬷掀开一扇帘子走了进去。 虞灿进了店,假装挑选东西,一步步蹭到帘子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里面的人说话很小声,她只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 “......老夫人对你们不薄......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何况只是让你假装辞工带人走,她不敢不留。掌柜的意下如何?” “是是是,都听您的。” 听到李嬷嬷起身带动椅子响,虞灿赶紧拉着桃枝溜出门,踏出门槛时脑海里还响起守店小二的抱怨。 【穷酸货,不买跑来看个屁!】 可不就是看个屁么!虞灿十分幼稚地在心里回怼了一句,匆匆走出岑记。 上了马车,主仆俩掀开帘子,看到李嬷嬷沿着来时路钻到了街角,应是准备回府。 “我们也回去,车比人快,肯定能比她先到!” 车轮悠悠,回到虞府时,李嬷嬷果然还未归来。虞灿打听到姚氏还在主院,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 主院正屋门口,堆着十来口落灰的大箱子,有几口敞开来的,露出里面破碎得不成形的布匹,还有一堆不知道怎么碎掉的瓷器。 姚氏一脸为难,站在脸色铁青的李氏身边,正悠悠说道:“不是我要母亲赔,可这毕竟是先婆母的嫁妆,这让我如何跟夫君交代呢?” 她说完就见虞灿站在不远处朝她挤眼,捋了捋袖子,不顾李氏怒视,径直走了过来。 “灿灿,怎么啦?” 见李氏转身冲进了里屋,虞灿才压低声音道:“娘,我刚刚撞到李嬷嬷跑去祖母的嫁妆铺子,威胁掌柜带人辞工闹事。” 姚氏问道:“那掌柜可应下了?” “嗯嗯!”虞灿气愤点头。 “那就让他辞,不忠心的人,要来何用?” 姚氏不似虞灿想的那般生气。 “本想着是你祖母从南边带来的老人,若是好的,自然要给他们几分脸面。不过人家投了新主,我还耽误人家前程作甚?” 姚氏笑眯眯地捏捏虞灿的脸,哄孩子似的对她道:“去跟你弟弟妹妹玩,娘在这儿还有事呢。” 虞灿见她在这里派不上用场,老老实实回了松鹤院。 刚接过投喂妹妹的任务,就听到屋里的小丫鬟说,她娘给她寻了个小院子,紧挨着松鹤院,眼下正派了人打扫,一会儿就能搬过去住。 桃枝闻言悄声道:“这样看来,分不分府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夫人威武,不管谁动小手脚,我们不会吃亏!” 第18章 傻表叔 桃枝其实还想说,这才回来不到两天,夫人就给老夫人好几场气受,长期以往说不定会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她不是家生子,但打小就在长房伺候,受姚嬷嬷教导培养,该知道的规矩礼仪都不会差。 只不过最近几年被虞灿带歪,主仆俩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走得风生水起,她也比旁的丫鬟胆大许多。见老夫人如此作态,难免私下嘀咕几句。 回京前明明给府里来过信,老夫人还只让人把松鹤院收拾出来,别的空院子竟还让人给封上,说是影响风水。 宁安伯府立在京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哪个院子风水不好,此举明显是要给长房添堵。 不仅如此,府里的下人还都被敲打过,只要是长房的人吩咐他们做事时,就是一副懒懒不爱理会的模样。非得拿出银子砸,这些人的双腿才会动起来。 姚氏要清点嫁妆单子,一时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人,只让姚嬷嬷从矮子里挑高子,选了几个机灵的收拾隔壁院子。 “等娘忙完,那些收银子办事的指定要完。”虞灿拿着小银勺,挖起一勺黄澄澄的鸡蛋羹,给吃得小嘴油亮亮的虞灵喂了进去。 虞烨见姐姐只喂妹妹,哼哼唧唧躲开嬷嬷伸来的勺子,奶声奶气争起宠来:“姐姐,我好饿!” 虞灿觉得好笑,故意问道:“你不是正在吃吗?” “我的不好吃,妹妹的好吃!”虞烨身为一只团子,爬动速度倒是奇快,趁大家不注意,从榻的一头迅速爬到虞灵身边,嗷呜一口吃掉了一勺鸡蛋羹。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到了嘴的食物居然被抢,虞灵气得鼓起脸颊,凶巴巴地扬了扬小胖爪:“明明是一样的,哥哥坏!” 虞灿看到两只都凑到面前,干脆让嬷嬷把手里的碗给她,换着勺子一人一下,省得虞烨再虎口夺食。 两只小的很快吃完,吵着要出去蹦跶。 想到虞府现在都是老夫人的人,虞灿可不想弟弟妹妹四处窜来窜去。“我们就在院子里玩捉迷藏,好不好?你们躲,我来找,谁出院子就算谁犯规!” 听到能玩捉迷藏,两只都在地上蹦高高,至于规定,当然是姐姐说了算啦! 一大两小很快在松鹤院跑开,嬷嬷丫鬟都跟得很紧,盯着两双小短腿不敢错眼。不多时,虞灿就累得气喘吁吁,把找人重任交给桃枝,自己去了里屋喝茶。 刚歇了一会儿,额头上的细汗都还没散,就听外面传来嬷嬷惊惶的声音:“快放下!你是谁!快来人啊!” 嬷嬷声音还未落下,虞烨嚎啕大哭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吓得虞灿丢下茶杯就往外跑。 “烨儿!”虞灿冲出去,看到院子里的画面,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谁?快放下我弟弟!”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傻大个背着众人,双手紧紧捏着虞烨手臂,硬是将他从地面给举了起来。 虞烨本来就沉,两条小胖腿又在空中死命蹬,摇摇晃晃像是要掉下来。 听到大家都在喊叫,那傻大个似乎受了惊吓,赶紧把虞烨放到了地上。 虞烨本就在蹬腿,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胖团子朝地上一滚,扯开嗓子呜呜哇哇大哭起来。 虞灵一见哥哥哭,冲上去对着傻大个大喊:“不许你欺负我哥哥!坏人!” “灵灵,回来!”虞灿怕妹妹也被提溜起来,赶紧朝她招手,另一手搂住委屈巴巴的虞烨轻轻拍着。她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傻大个五官端正,甚至算得上好看,只是神情呆傻,眼神懵懂如稚童,因被大家呵斥,双手不由自主贴在身侧,露出一副知错认罚的模样。 “安表叔?”虞灿一愣,认出来人是老夫人娘家哥哥的儿子,李平安。虞烨身边的嬷嬷、丫鬟都是玉州买的人,自是不认得他, 这位安表叔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袋,意识停留在了四五岁。十年前,他父母双双离世,被李家的族人送到京城投靠老夫人,就此在虞府住了下来。 小时候,虞灿和堂妹们经常和他一起玩,他像个大孩子,爱冲人傻笑,喜欢和小娃娃一起玩,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他时常到处乱跑,这处院子平时没人住,估计是他听见有孩子玩耍的声音,就想来凑热闹。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表叔?”李平安听到虞灿喊他,瞪大双眼,似是想把她瞧个仔细。 “我是虞灿。您忘啦,以前我还带您去捉蚯蚓来着!” 虞灿看到是他就放了心,李平安虽是老夫人侄儿,但半点都不亲近老夫人,反而一直很喜欢她爹娘。以前总缠她爹带他上街玩,为此还遭老夫人打骂过。 李平安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见虞灿是个大姑娘,没什么意思,又见两个孩子不愿理他,嘴里嘟囔着什么转身就走。 “安大爷明明不是翻墙进来的,外面怎么连个通报声都没有!”桃枝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正要拉着虞灿往屋里走,就见她又捂住了额头。 虞灿又看到了未来的画面了。 虞府后花园一片荒芜,久未打理的水池边倒着一个人,上半身栽进水里,只余两条腿还在岸上。那人显然是没气了,一动不动。 “姑娘!”桃枝见她脸色发白,低呼一声,赶紧扶着她进屋坐下,同时吩咐一旁担忧的小丫鬟,“快去熬碗安神汤,姑娘又犯头疼了。” 虞灿并不觉得头疼,完全是被吓的,那一幕太诡异,比驿站看到的血腥画面还可怕。 那人是谁?为什么会死在后花园里?那场景一看就知不是意外,可是谁会在府里动手杀人?一个个疑问浮现心间,让她忍不住攥紧衣袖。 虞灿不欲在桃枝面前表现出不妥,闭上眼试图甩开那画面,她胆子并不小,加上有过经验,很快就抛开恐惧平静下来。 待小丫鬟端来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虞灿已经说服自己,能看到这些画面是幸事,至少能避开许多灾难。 不管那人是谁,她都要和父母哥哥一起查清楚,暗中阻止这事发生!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禀道:“大姑娘,正院那边吵起来了!” 第19章 被休 待虞灿领着桃枝匆匆赶到主院,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经到了许久。 虞明烟和虞明燚都坐在外间竖着耳朵偷听,虞贞和虞敏老老实实垂着头,其实也将里面的话一字不落听到了耳中。 虞灿走过去坐在姐妹们边上,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啦?”她见到这副场面,就知绝对不是她娘和老夫人吵起来,而是有更大的事。 虞明烟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虞明燚本着一贯的阴阳怪气,只是这一回并非针对虞灿:“小姑被人家休啦,这下可好,全家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虞明燚的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杯声,紧接着是姚氏不轻不重的声音:“老夫人息怒,您这砸的还是先婆母嫁妆,摔坏了可怎么清点呢?” 虞明烟和虞明燚齐刷刷扫了虞灿一眼,她们可算是看出来了,这母女俩说话完全是同一风格,气死人不偿命那种。 与外屋的安静整洁不同,紧闭着门的内室里一片狼藉,勉强能从碎片看出,李氏摔了一个花瓶和两套茶具。 她黑着脸坐在上首,本就阴沉的面容更显刻薄。 下首左侧正是姚氏,她右手边坐着周氏吴氏,妯娌三人对面是满脸不可置信的虞心怡,手里捏着一张休书,不住颤抖。 “他怎么敢!娘,他凭什么休我!我要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听到虞心怡的话,周氏和吴氏都忍不住想翻白眼,更不要说一直憋着气的姚氏。 “怎么敢?你毒害赵峰母亲,虐待他孩儿,若非你大哥带着烁儿登门赔礼致歉,人家都打算报官来虞府捉你了!” 姚氏不能冲着老夫人咆哮,但却能以长嫂身份斥责虞心怡。 “你大哥和烁儿好劝歹劝,又是赠礼又是请他去天香楼吃酒,这才岔开报官这一茬。人家不追究你责任,你竟还想去闹事?你不是不想过么,这下正好,接了这休书你就不必再伺候赵家人!” 虞心怡是想借虞烁的风头去闹事,眼下已经借不了,对姚氏的态度立马变了。“就算我不想过,那也得是和离!被休与和离能一样吗?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当然是站着说话,我又没做那等丢人现眼的事。”姚氏嗤笑一声,完全不在乎李氏和虞心怡要吃人的眼神。 她此刻并不是拿没发生的预言画面吓唬虞心怡,而是刚刚接到虞志远传回来的口信,赵峰确实有报官的心思。 父子俩在赵家劝了好一阵,赵峰才看在两人势头正盛的份上打消这念头。 姚氏听后好一阵心惊。赵峰只是个七品官,而虞府长房正是走上坡路的时候,这案子指不定会让见风使舵的人压下来。 赵峰憋屈之下再被虞心怡一闹,当然会选择告御状,正好应和虞灿看到的画面。 若非父子俩一大早就去拜访,赵峰说不定都已经去报官了。哪怕日后打消他告御状的念头,今天报官的事迟早会爆出来,到时候仍会让长房受牵连。 一想起这些,姚氏就恨不得让人将虞心怡倒提起来,看能不能把她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你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好,那我这就把人喊回来,至于赵峰报不报官抓你,我们一家可就管不着了。” 李氏一听这话,脸色黑如锅底,终是没忍住摆起了婆婆架子。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什么叫你们一家管不着?心怡是志远的妹妹,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赵峰把她休回家来?” “赵峰说了,要么休书一封,要么公堂对峙。”姚氏扫了虞心怡一眼,道,“人家将你请的道姑都找到了,你要是这般有底气,死活不愿被休,那就上公堂吧。” 虞心怡心中发虚,没敢再开口。李氏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跟那道姑说过不该说的话。 母女俩愣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继续闹吧,又怕真的因为谋杀婆母被打入大狱;要是不闹吧,又确实不甘心被赵峰休回来。 “你大哥和侄儿把该做的都做了,至于怎么选,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姚氏不慌不忙站起身,冲李氏福了一福。 “忙活了一上午,老夫人也累了,我明天再来清点嫁妆,您老先和心怡好好商量吧。” 姚氏又与周氏、吴氏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出了门,朝坐在外屋的虞灿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一同离开了主院。 - 天香楼是京城近年最火的酒楼之一,汇聚南北名厨,菜品精致可口,价格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乙字号的雅室里,正坐着虞志远父子与赵峰三人。 赵峰如今身宽体胖,不似往年白净好看,一笑起来横肉抖动,略显油腻。 他其实早就消了气,那位到家来医治的秦大夫说,他母亲主要是被气的,不是身体出了大毛病。 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受气昏倒后一直没人给喂饭,这才一天比一天虚弱。 赵峰听到母亲身体无恙,又见虞家父子态度和气,于是顺着台阶往下走,应了一起出来吃饭的邀约。 “大舅哥,贤侄,你们特意登门,我本该放下此事与她好好过日子。可她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我赵家不敢再让她祸害下去!” 赵峰是个机灵人,他一早就知道,虞家父子本意就是让他休妻,让他以此出口恶气,打消报官的念头,只是大家明面上都不会说出口罢了。 “我之所以不报官只休妻,全是因为大舅哥与贤侄登门致歉,为我母亲请来绝世名医,屡次三番送上顶珍贵的药品。而反观那毒妇,还有我那岳母......啧啧啧......” 赵峰夸张地摇起头,抿了口酒,没有再往下说。 他以前就知道虞家长房和老夫人一脉不合,只是来往不多,了解不深。今天确定了他们不合的程度,他又有心讨好虞志远父子,自是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虞志远和虞烁见他如此,当下放了心。 只要他肯配合,对外说出真实情况,那这桩丑事就影响不了长房,反会助他们与老夫人一脉拉开关系。 三人合作愉快,气氛自然轻松,酒过三巡,那些个不愉快的事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第20章 老夫人有请 回京的第五天,虞灿搬出松鹤院,来到隔壁的行云院单住。这短短几天工夫,姚氏已将先头岑氏的嫁妆全都要到了手。 那些个“丢失”的、“不小心摔坏”的,姚氏也不直接管李氏要,只让人报给虞老太爷知晓,每天去个三五趟,弄得他烦不胜烦。 这些本就是长房该要的东西,虞老太爷一个大老爷们不好意思斥责儿媳,憋怒之下将李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责令她用私房银子补上漏洞。 李氏在小辈面前再嚣张,都不敢和虞老太爷对着干。归还岑氏嫁妆本就是从心头挖肉,取出私房银子来补漏,更是痛得她呼吸不畅。 李氏本指望铺子里的管事们倚老卖老,跑到虞府来跟姚氏唱对台戏,谁知一场戏唱完,管事和小二的饭碗全都丢了,又跑到她这里哭哭啼啼求活路。 再有虞心怡成日晃在眼前又哭又骂,李氏终于活活憋出病来,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都不见好,每天歪在床上直叫头疼。 姚氏听后,热情主动地跑去主院侍疾,结果李氏看到她的脸就喘不上气,只好换了周氏和吴氏前去。 两个妯娌都要侍疾,府里人事暂时交给了姚氏打理,她顺手将该换的换了个遍,该整治的更是没手软,短短两天功夫就把一众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姚氏趁机寻了人牙子来,给长房挑了好些个机灵能干的下人,虞灿身边也多了个叫梨梢的贴身丫鬟,跟桃枝一样都是十六。 梨梢长着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笑起来还有一双虎牙,看着很是喜庆。她手脚麻利,又懂事听话,帮桃枝分担了不少杂事。 这日一早,虞灿领着两个丫鬟一起去隔壁松鹤院请安。 昨夜听父兄说,今天会在府里休息一日,她打算抽个方便的时候,把后花园会有人溺亡的事情说一说。 这两天,她娘忙着整治虞府的事,爹和哥哥都在外面应酬交际,几乎没有四人相聚的时候。好在今天大家都在,一顿早膳吃得和乐融融。 “灿灿,京中正月十六有花会和灯会,到时候你和几个妹妹一起去玩好不好?”姚氏见她在府里待着没事,就想劝她出去结交同龄好友。 “嗯,那我一会儿去跟妹妹们说。” 虞灿一口应下,她本就爱玩,只是最近被身上发生的怪事岔开了心思,听到有热闹,当然欢喜得很。 虞志远和虞烁正聊着朝廷的事,两人近日在外联络上往日旧友,打听不少消息。 “灿灿看到的事应是又要应验了,”虞志远道,“我听说大理寺卿与一名少卿扯上一起贪墨案,这两个位置定要空出来。照灿灿所言,我应是会担任少卿一职无疑。” “那爹可打听到谁会当上大理寺卿?”虞烁眯了眯眼,道,“该不会是与我们同行的陈大人吧?” 陈大人曾是中州刺史,官职资历都比虞志远稍高一层,虞志远闻言点点头,道:“若是不出意外,多半是他了。” 虞志远有些怅然,他任下州刺史六年有余,兢兢业业,政绩有目共睹,大理寺卿一职也不是没资格争。 只是一来虞府在京名声确实不好,二来他女儿的“预言”便是如此,他只能认命。 姚氏最了解他,一见他表情就知他在想什么。 给他夹了一只水晶虾饺,委婉安抚道:“如今比从前阔绰多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烁儿争气,灿灿也听话懂事,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虞志远一听,开怀笑了:“哈哈,夫人说的极是,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前几天皇上封赏虞烁的事早传开了,虞志远在外行走倍有面子,近日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我家那兔崽子有你家那个一半出息就好了。 皇上赐了两箱上好料子,两箱珍贵摆件,还有一箱子是满满当当的雪花银。 虞烁与父母斟酌着挑出来一些,孝敬虞老太爷和老夫人,又给二房三房各赠了两匹料子和两件小摆件。 虞烁把银子全交给了姚氏,又道要将料子和摆件分成两份,给虞灿和虞灵做嫁妆。 得了这许多赏赐,长房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如今只待任命下来,一家人即可安安心心留在京中过日子。 只是一想到那些赏赐是儿子用命换来,虞志远仍有些后怕,每思及此,他都无比感激救过儿子性命的景砚。 “我听说皇上有意让景小将军袭镇国公之位?” “好像是,不过又说太后娘娘执意劝阻,说他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不是好事。”虞烁最近没见着景砚本人,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这事牵扯太多,不到定下,谁都说不准。” 当今皇上和嫁入景家的惠阳长公主乃一母同胞,生母却并非如今的戚太后。 戚太后乃先帝继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诚王居于京城,女儿景阳公主远嫁弥国,死在了国破之日。 “唔,确实如此。”虞志远私心里认为,景家世代忠良,这一代男丁除景砚之外全都战死,不将镇国公之位传给他都说不过去。 可事关太后与皇上斗法,外面又有传言道,景砚暴戾成性、德不配位,事到如今谁都不敢多言。 虞灿不爱听朝上的事,又不愿大清早说那桩可怕预言。 听到他们提及那个气若游丝的大英雄,忍不住问道:“爹,哥哥,景小将军伤好了吗?我那天去买糕点还碰上他的侍卫了!” 虞志远闻言一愣,虞烁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想了想才明白,他们一路上忌讳颇多,提及这两人时都是含含糊糊,只以“客人”二字代称,虞灿肯定是把人给认错了。 正想给她解释一二,门外忽传来琥珀禀告。 “老爷,夫人,老夫人派人来请。” 姚氏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说没说是什么事?” 琥珀没进门,在外脆生生应道:“没说,只让快些过去,想来是有要紧事。” 虞志远与姚氏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烁儿,灿灿,你们也一道去,反正用完膳也该去请安了。” 听到姚氏的话,虞灿对景小将军那一丝好奇散得干干净净,小脸皱成一团。她每天去请安都要听老夫人在心里说她坏话,简直是魔音灌耳! 第21章 算计 不管多不情愿,虞灿还是只能老实跟着去正院。 虞志远与姚氏被请进正堂,虞烁和虞灿被引去花厅等候,进门时,只见二房三房的兄妹们都已坐在里面。 虞烁是虞府大公子,如今又是四品将军,二房的虞启烽与三房的虞启焕赶紧起身,朝他拱手行礼。 二房有一嫡一庶两个公子。 庶出的虞启炽与虞贞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如今只三岁。 嫡子虞启烽十八岁,文武艺皆不如何。得知虞烁得了皇上封赏,气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三房有一嫡两庶三个公子。 庶出的启熔和启煜分别是马姨娘与刘姨娘所出,一个三岁,一个两岁。三房还有一位已故朱姨娘,只生了虞敏一个女儿。 吴氏所出的虞启焕今年十七,和祖父、父亲一脉相传,是个不着调的纨绔。不过他倒是真心佩服虞烁,见过礼就凑到身边问起战场的事。 虞灿和两个哥哥见过礼,跟妹妹们凑作堆悄声聊了起来。 “我前天去雅玉轩时遇上了张二姑娘,”虞明烟沉着脸,声音里充满愤怒,“她本来就嘴碎,跟我又不对付,为着小姑的事给我好一顿没脸!” 虞明燚撇撇嘴,条件反射般讥讽道:“我连院门都不敢出,生怕婆子丫鬟们笑话,二姐姐胆子倒大,居然还敢跑出门去。” 虞明烟一听就炸,怒道:“你什么时候怕过婆子丫鬟?少装模作样!再说被休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不能出去?” 两人照常小吵,虞灿和虞贞、虞敏都习惯了。不想两个吵着吵着,火竟烧到了虞灿身上。 虞明烟本就心烦,见虞灿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愤愤不平道:“你倒好,半点不受影响。大伯和大哥真过分,也不顺便帮我们给赵姑父道个歉。” 虞明燚瞥她一眼,再次讽刺道:“大伯和大哥去道歉的时候,怎不见你劝二伯也去?每次见着好就想占便宜,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给你占?” 虞灿从头到尾都没机会开口,两人又一次掐了起来。 这几天,虞心怡被休的消息传遍京城,这朵奇葩再次闹出大事,上至各府女眷下到平头百姓都是喜闻乐见。 无子,谋害婆母,虐待子嗣,哪一条都能让人名声尽毁,更不要提加在一起。 赵峰确实乖觉,咂摸出虞志远父子的本意后,一番言辞是滴水不漏,在外表现得痛心疾首。连道若非虞志远父子连番苦苦相求,必要将毒妇告上公堂。 与同僚邻里提及此事时,又着重宣扬虞家父子谦逊有礼,还不忘点明虞志远与虞心怡并非一母同胞,并感叹非亲生兄妹还如此有担当,偏那亲生兄弟连面都不露。 “不管怎么说,大伯和大哥都该为我们想想!”虞明烟还是不服,“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小姑在外丢人,害我们名声扫地,对大姐姐又有什么好处?” 虞明燚再次暴击:“你名声扫地是一两天的事?大罗神仙都挽不回你的名声,要知道你是跟祖父小姑齐名呢!” “......”虞明烟瞪圆了眼,气得再说不出半句话。 小声吵闹一阵,正堂已说完正事,一群小辈在丫鬟带领下进了屋,纷纷给老夫人请安。 虞灿难得没听见老夫人嘀咕她坏话,抬眼一瞧,只见她红光满面,不见病容,精神头十足。 “启烽,启焕,我跟你们大伯大伯母说了,过几天在府中为你们大哥办场宴席,为他庆贺庆贺。” 说是给虞烁庆贺,老夫人斜眼都没往他身上扫,一个劲儿瞧着虞启烽和虞启焕两个亲孙子,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贵客上门,你们两个要好生待客,特比是启焕,这几天可不许出去胡闹!” 老夫人见两个孙儿应下,转头又吩咐起两个孙女。 “明烟,明燚,你们比灿丫头熟悉京中情况,多帮衬她接待各府女眷。不要让......”老夫人话头一收,轻咳一声才接着道,“不要让她累着了。” 【不要让这粗野丫头在外人面前丢脸!】 虞灿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有些不服气。要说丢脸这件事,哪里轮得到她啊,前面还排着好些人呢! 虞志远和姚氏老神在在饮茶,虞烁亦是毫无异色,看到一家人没有意见,老夫人露出了一个非常不隐秘的奸馋笑容。 伴坐在她身边的虞心怡垂头不语,像是被拔了毛的鸟,一声不吭。但在场众人心思都不在她身上,毕竟虞府久不曾有过宴请,大家对此都有些期待。 老夫人露出送客之意,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回到松鹤院,虞灿终于憋不住问道:“这时候办宴会不会遭笑话?小姑刚出了这种事,我们不该低调做人吗?” 虞志远捋了捋短须,笑呵呵地道:“你祖母与小姑并不在意,你只管玩你的,无需担心。” 虞烁知道这场宴会并非为他举办,只不过是想利用他请客,若换作寻常时期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让妹妹多认识人也是好事。 只是如今这关头还要急吼吼大宴宾客,是生怕无法在唾沫海里畅游吗? 虞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请人,总不能说我家小姑被休啦,请你们来家里小小庆贺一番吧?“爹,娘,你们怎么就同意了?” 姚氏闻言,轻笑着解释道:“刚刚老夫人提及此事,你们二伯三伯竟都不知她有这心思。” 虞烁和虞灿两脸不解,表示脑子有点不够用。 “若只是为了让小辈交际,她必会先与二房三房商议。既然没说,为何会临时起意办宴?再看你们小姑那模样,老实过头,必有猫腻。” 姚氏端着茶杯,细细掰扯给儿女听。 “虞心怡的事没让我们受影响,反倒全了我们名声。你们想想,以她和老夫人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兄妹俩终于明白,原来爹娘是怀疑老夫人她们会在宴上搞事,与其避开算计不如迎难直上,看看她们究竟要唱什么戏。 “爹,娘,还有件事,”虞灿忧心忡忡,将之前看到的画面说了一遍,又道,“我们是不是该找人悄悄守着后花园?” 第22章 惠阳长公主 听到府上会发生命案,姚氏蹙紧眉头,终于有了回京后的第一丝慌乱。 自打一进虞府她就没有消停过片刻,后宅之事也就罢了,都是小打小闹,应付起来轻轻松松,谁曾想以后还会碰上这等事? “谁会在府里杀人呢?要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怨,寻个借口约出府去,不还能增加办案难度么?”姚氏实在不能理解。 虞志远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般道:“除了第一天醒来,灿灿之后每次看到未来,都是由当时的情景所引导。在驿站如此,领旨谢恩亦是。” 虞烁如同开了窍,恍然大悟道:“灿灿在看到那画面前正好见过安表叔,那人会不会就是安表叔?” 虞灿听到哥哥的话,仔细想了想那副场景,还是不能确定:“我只能看出是个男人,穿一双黑色布靴,看不出是不是安表叔。” 不过她觉得爹的话有道理,每次看到未来画面之前,她总是会受相似场景的刺激,这一回说不定也是这样。否则为什么早不看到晚不看到,偏偏遇到安表叔就看到了? “可是谁会想杀平安呢?”姚氏更加困惑了,“那傻孩子最胆小,从来不招惹人,连个虫子都不敢拍,怎会引来杀身之祸?” 李平安比虞志远和姚氏只小八九岁,他长得人高马大,初来投靠虞府时刚满二十,却比寻常男儿高出不少。 因他是老夫人娘家亲戚,又是个总冲她儿女傻笑的大个子,姚氏一开始还有些防备,甚至是不待见。 后来见他当真如稚童般单纯脆弱,又十分依赖自己和虞志远,姚氏才渐渐生出喜爱维护之心。 直到李平安因与他们亲近被老夫人打骂,浑身没一处好肉,抹着眼泪跑来哭,姚氏心下不忍只好故意冷落了他。 从那以后不再让虞志远带他上街玩耍,再后来他们离开京城,傻大个就渐渐淡出了记忆。 这回归来,虞志远和姚氏顾忌着老夫人,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不仅姚氏不解,脑子一向转得快的虞志远都闹不明白。 “不管是谁要动手,”虞志远脸有愠色,声音中带了一丝冷厉,“只要知道府中有人怀有杀人之心,那就不得不防。烁儿,你可否找几个靠得住的好手?” 虞烁想了想,道:“有两个合适的,我一会儿就出去找他们喝酒。” “好,到时候你与他们一起,从今天开始值守。” 虞府从老到小没一个身怀武艺,以虞烁他们在战场练出的本事,谁都不可能发现得了。只要有人出动,必会被捉个正着! - 邻近年关,各府宴席颇多,虞府久无大事,多年不曾大宴宾客,帖子一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那些个高门大户自是婉拒,哪怕虞志远父子风头正劲,也敌不过虞府油炸臭豆腐般的名声。 陈家。 午膳时,陈素玉提起这帖子,脸上讥讽藏都藏不住。“娘可别应,外面都传遍了,虞府姑太太那般不堪,他们家竟还有脸办宴!” 陈夫人跟着一笑,道:“我自不会应,帖子都烧了。” 陈大人摇头叹气,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唉,本以为虞大人是个可交之辈,若以后......我难免看顾他一二,可他府上的情况实在一言难尽。” 陈素玉一听她爹的语气,尾巴都快翘上天。“爹!您以后会是虞大人上峰么?” 陈大人瞪她一眼,却没有斥责的意思,明明是一副笃定的神情,嘴上却道:“可不能胡说,以后的事爹哪里说得准?” 陈夫人嗔怪第看了女儿一眼,道:“在家就罢了,去外面可不许这样。” 陈素玉吐了吐舌头,很快又恢复了闺秀模样。“是,女儿知道了。” 她确信父亲能压过虞大人一头,以后虞灿见了她,定不敢像进京路上那般嚣张! - 宴会当日,竟是个冬季里难得的艳阳天。 在稀稀拉拉的马车进府后,迎着朝阳金辉,没有回帖的惠阳长公主府与镇国公府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虞府正门前。 姚氏领着周氏吴氏并五个姑娘在门口迎客,见这两辆异常华贵的马车徐徐驶来,齐刷刷变成呆头鹅。 姚氏邀惠阳长公主实属无奈,虞烁与景砚救过彼此的命,交情不浅,她不能不给镇国公府下帖子。 既请了镇国公府,总不能忽略隔壁连着的公主府,贵人来不来是一回事,可他们要是不请就是不知尊卑。 姚氏当时还想,这帖指不定连公主府的二门都进不去。 其实她连镇国公府也没抱希望,虞烁说近日不曾见过景砚,定是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来赴宴? 可谁知道这两户身份最尊贵、最不可能到场的,竟然都来了! 姚氏屈膝行礼时还忍不住抬眼望天,恨不得拿司南出来指一指,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 宝马香车华贵精美,帘子一掀开,两个俏生生的丫鬟下了车,扶下一位四十来岁的嬷嬷。 那嬷嬷朝马车内低低唤了一声,才见一名气势非凡的中年美妇从里面走出,正是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惠阳长公主。 自去岁初接到镇国公战死的消息,惠阳长公主再未出过府,连戚太后召见都称病不去。当然,以前戚太后召见她也常常不去就是了。 喜欢热闹的长公主如此消沉,正是因为景家覆灭,心底悲痛,据说这一年连新首饰都没打过一件! 此时,堵在后面的女眷听说她到来,恨不得立马奔走相告,向全京城宣布她们见着长公主了,活的! 周氏吴氏吓成鹅之后再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身后的虞明烟与虞明燚都比她俩冷静,毕竟是时常跟踪郡主郡王的人,也算是通过另类方式接触过贵人吧。 虞灿的冷静完全是因为胆大,她悄悄打量着长公主,只觉她相貌绝美,年近半百却丝毫不老,犹如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 只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长公主有些面熟。 虞明烟的心思很快就不在长公主身上,只期待能看见誉王府上的荣嘉郡主,她却没想想,姚氏邀请长公主都是硬着头皮,哪里可能给毫无瓜葛的誉王府下帖。 虞明燚在短暂惊艳后,又将视线转回到脚尖,心中有些暗喜。若虞府持续这般发展下去,迟早能请到东安郡王来做客,到时候嘿嘿嘿...... 众姑娘走神之际,惠阳长公主已主动抬手让他们起身,随后来到姚氏面前站定,在众人惊异目光中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儿多次受你家长子相救,实在感激不尽。” “公主言重了。”姚氏受宠若惊,连忙再次屈膝行礼。 惠阳长公主没有多言,含笑颔首,让身旁嬷嬷扶着进入大门。姚氏连忙跟上,留下周氏吴氏并一群姑娘在外迎客。 第23章 宴会 惠阳长公主进门后,国公府的马车上走下一个姑娘,十六七的年纪,亭亭玉立,柔弱动人。 周氏连忙上前去迎。哪怕京中皆知景家这庶女不得长公主喜爱,回回赴宴,长公主都只勉强带她出席,从不与她走在一起。 可人家身份在此,她们这些小门小户都不敢低瞧。 景姑娘没有多瞧周氏一眼,走至正门,看到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这才抬眼观察了一下。 眼神一一扫过去,最后在虞灿脸上绕了一圈,微皱了皱眉,又默默收了回去。 待她进府,虞明燚才在虞灿耳边轻声道:“这是景家大姑娘景薇,她姨娘是镇国公唯一的妾室。” 景家一共三房,长房景风扬袭镇国公之位,迎娶惠阳公主,成婚时许下永不纳妾的诺言。 他迎娶的是皇帝亲妹,哪怕不许这诺言,谁都不会认为他会冒犯公主纳妾。 谁知后来,景风扬竟让个伺候笔墨的丫鬟怀了身孕,将其抬为姨娘,生下了庶女景薇。 景薇年幼时,惠阳长公主还常忍着气带她外出交际,可随着她年岁渐长,长公主不知为何冷了心,再未给过她好脸。 虞志远不纳妾,虞灿没有庶出兄弟姐妹,不过见二房三房的情况也知道,嫡母和庶子女之间总有扯不清的恩怨。 “惠阳长公主与景姑娘都来了,那景小将军岂不是也要来?”虞明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连荣嘉郡主都给抛到了脑后。 虞明燚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小心翼翼瞥了男宾那边一眼,没有见到杀气腾腾的人,这才低声道:“大姐姐,你听大哥说过么,景小将军是不是动不动就杀人?” 虞灿想起那张惨无血色却极好看的脸,印象中明明很温和的样子嘛,再看四个妹妹惊悚的神情,完全不知她们在怕什么。 “那是打仗,他不杀人,别人会杀他呀!” 这话谁都没法反驳,虞明烟和虞明燚都没再开口。 虞灿觉得她们是没见过真正可怕的人,景小将军的凶侍卫才叫吓人呢,她见了都抖得慌,要让她们看见,一准吓晕过去。 来客一波接着一波,姐妹们再无闲暇说话,等迎完宾客,虞府众女眷才匆匆赶往正厅。 - “长公主屈尊前来,虞府真是蓬荜生辉!”老夫人觍着脸,笑得好似盛开的菊花。“您尝尝这茶,老身亲手煮的水,一点没让闲杂丫鬟碰。” 虞灿简直没眼看,很想装作不认识她。 不仅是她,虞府一众长脑子的人都觉得不妥。 长公主是贵人没错,可老夫人一个长辈,好歹还担着伯夫人的名头,何必做出如此低贱谄媚的姿态?这是要和那些拍马屁的下人抢饭碗吗? 长公主意外到来,男宾都纷纷过来请安,大家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一走出门,那笑便蔓延到眉梢眼角,满是讥讽。 姚氏主持见各府夫人也在偷笑,忍不住异想天开祈求老夫人是个泡沫,一戳就破...... 惠阳长公主倒是淡定,看都未看老夫人递来的茶,她身旁的嬷嬷眼疾手快顺手接去,只在手里捧了一瞬就轻轻放回桌上。 “虞夫人,”长公主转头看向姚氏,眼神温和,“本宫是想亲自与你道声谢,顺便备了份薄礼,望你莫要嫌弃。” 她话音落下,身后嬷嬷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木质的令牌。 场上的女眷们都是低门小户,家中老爷顶多是从四品,以五六七品居多,看到这木牌都忍不住腹诽。 长公主还真是耿直啊,说备的薄礼就当真很薄,可这是不是太薄了一点? “虞夫人,这是我年轻时闲来无事,亲手做的一块玄鸟令牌。”长公主笑意不变,缓声道,“今日赠与夫人,日后有任何要求,只管差人凭令来找我。” 听到这话,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原来长公主不是耿直,是很装逼啊! 姚氏心下既惊又喜,可哪敢说接下就接下,连忙拒道:“臣妇不敢当长公主如此大礼!” 长公主将令牌从嬷嬷手中接过,放在姚氏面前的桌上,缓缓起身,“本宫只余这一个儿子,他的命,什么都值得。”她说完不再逗留,带着刚坐下的景薇和一众仆妇丫鬟匆匆离开。 大家可算是看出来了,长公主到虞府来只为两件事,一是给长房撑颜面,二是亲手送这块厚厚的“薄礼”。 各府女眷看得心惊,她们只知虞府大公子有功在身,前程似锦,万万没想到他竟还救过景砚的命。 宴席上总是不缺反应快到堪比武林高手的妇人,眼珠子一转,夸赞的话便似流水般涌了出来。 “哎呀,虞夫人一双儿女真是出众啊,大公子年轻有为,大姑娘水灵得跟个小仙子似的,我看了就喜欢。” 紧接着,强行套近乎的妇人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虞夫人,你们一家去玉州多年,我这心里可是想念得紧,前些天做梦都还梦到了呢!” 姚氏想了好片刻才想起,这妇人幼时不是总流着鼻涕跟她吵架吗? 心中虽觉好笑,姚氏面上却应付自如,一时间,女眷这边热闹非常。 大家捧着姚氏,不搭理老夫人和周氏吴氏,更是提也未提不曾到场的虞心怡。至于虞灿,早在长公主离去时,就与妹妹还有各府姑娘们聊开了。 “一会儿我们去后花园玩吧,”虞明烟冷不丁提议,“那边有块空地,我们可以投壶。” 虞明燚皱眉,十分不给面子:“那有什么好玩?后花园久未修整,荒僻得很,还不如在前院踢毽子。” 来做客的各府姑娘都很了解这两人,见她们又要掐架,忍不住捂嘴笑。 虞灿连忙劝架,顺着虞明烟的意思道:“我们人多,在前院玩不开。后花园花草虽乱,但胜在地方大,去玩一阵也无妨。” 虞明燚一向只针对虞明烟,见虞灿这样说,自是没有了意见。 虞灿说完,悄悄观察了一下虞明烟,只见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老夫人,还与老夫人对了个眼神。 想到昨夜哥哥发现的事,虞灿眼中似有火苗燃烧,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姐姐,去用膳了。”虞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虞灿,将神游天际的她唤醒。 “嗳,走吧走吧。”虞灿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与姑娘们和长辈们一起,朝摆好宴席的大花园走去。 当下男女之防并不严,男女宾客中间只有屏风与花卉隔开。 虞灿余光从缝隙中瞥到,景小将军并未到来,倒是他的凶护卫正与哥哥坐在一起。这两尊大神如同自带隔离护罩,方圆两丈,空无一人。 第24章 好戏开锣 景砚正听虞烁汇报弥人余孽动向,忽觉一道视线扫在自己脸上。 那道目光像在鱼池边来回试探的猫爪,一次次伸出来,又迅速收回去,似是生怕惊动池中的鱼。 他一转眼,透过屏风缝隙看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见他看过来,那眼睛倏地瞪大,一下子转开了。 “你在看什么?” 虞烁跟着看过去,只从缝隙里看到一群姑娘凑成堆。 他嗤笑一声,不解道:“嘁,姑娘家有什么好看的?我跟你说,京郊所谓的‘匪患’很可能是弥人余孽,就算不是,那也该去剿上一剿!” 景砚收回视线,听到他的话只微微点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为何让孙龙与何虎住进虞府?” 他语气一向没太大起伏,说话又直愣愣的不拐弯,乍一听很像是质问。再结合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经常一句话吓得胆小的人跪地求饶,弄得他时常不知道要饶人家什么。 虞烁对他算是了解至深,哪会不知他其实是在关心,闻言嘿嘿笑道:“本来有,现在又没有了。小将军等着瞧吧,今天我家有场好戏。” 景砚没有再问,只认真思索着会是什么好戏。由于他思索时表情过于严肃,看上去更冷厉了些,身上那个并不存在的“隔离屏障”又扩大了一圈。 - “大姐姐,你在看什么?”虞敏凑个脑袋过来,顺着虞灿视线往前看,缝隙被一名公子挡住,她只看到一簇开得正艳的花。 “大姐姐喜欢这花?灯会当天还有花会,应该有不少花卖呢!” 虞灿捂住被吓得一抖的小心脏,连忙应道:“那我们早点去,多挑些回来装点院子!” 本朝不兴食不言寝不语,一餐饭吃得热热闹闹,宾客尽欢。老夫人一直受到冷落,却始终挂着一抹笑容,让周氏和吴氏都看得心颤。 “母亲,有什么好笑的事?”吴氏实在憋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位婆母的反常妖气更重。 李氏的语气有些古怪:“今天是个大日子,我替老大一家高兴。” 周氏吴氏皆没有再接话,因为这话实在是让人接不下去,比花园里堆的那堆假花儿还要假。 要她们相信老夫人替长房高兴,还不如让她们相信母猪会上树。咳,至于为什么要联想到母猪,这个她们也说不好。 用罢饭,各府女眷回到正厅闲话家常,姑娘们按约定前往后花园投壶。 姑娘们一路叽叽喳喳,像是一群黄莺鸟飞向荒芜花园。 “啊——” 一声凄厉尖叫从虞明烟身边一名姑娘口中传出来,声音还未落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就已响彻后花园。 “大姐姐,那是,那是......”虞敏指着水池边,那里倒着一个身高体壮穿黑靴的男人,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没了气。 虞灿紧绷着小脸,还不忘斜眼观察虞明烟,只见她神情愣怔,脸色惨白如纸,倒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 正厅,姚氏正和各府女眷聊得热络,忽听得远处传来阵阵尖叫。 众人面露疑惑,齐齐看向姚氏,姚氏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身旁沉默许久的老夫人迫不及待开了口。 “赶紧去看看,是不是姑娘们出了什么事?这可了不得!”老夫人忙不迭起身,弄得周氏吴氏都紧张起来。 姚氏不慌不忙,镇定自如地转身对一众夫人太太道:“应是姑娘们玩得兴起,诸位若不放心,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老夫人闻言眼神微闪,似高兴,又似有些不安。那不安一闪而逝,很快化作了狠绝。她脚步迈得飞快,赶在所有人前朝后花园方向行去。 - 男宾一边,虞志远正和来客闲聊。 景砚年纪虽轻,却是在场身份最高者,他的座位在闭眼玩核桃的虞老伯爷身边。 虞老伯爷倒是淡定,时不时转头问上一句:你可擅斗蛐蛐?你可会斗鸡?你可喜欢鸟? 景砚亦十分淡定,一一应道:不擅,不会,不喜欢。 看到自家老祖父一副“什么都不会你当什么将军”的嫌弃神情,有幸陪在长辈一桌的虞烁仿佛知道了什么叫窒息。 正在此时,“什么声音?”一个耳尖的大人忽听到远处尖叫,皱眉转头看向外面。 一名小厮小跑进来,慌里慌张禀告道:“老太爷,各位老爷,后花园出事了!” 这小厮神情躲闪,看着有些心虚。虞志远仿若未觉,只对惊疑不定的众人道:“大白天能出什么事,许是孩子们玩得热闹。诸位,左右无事,不如一道去散散步吧。” 众人当然不会拒绝,反应过来后,他们都从小厮的神情中看出,虞府定有热闹可看。 景砚瞥了虞烁一眼,知道这定是他刚刚所言的“好戏”,两人迈着大步向前走,不多时就在一群人前头赶到了后花园。 夫人太太们先一步抵达,老夫人正扯着嗓子坐在地上大喊:“我苦命的侄儿,你这是要了老身的命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女眷们纷纷揽着自家姑娘,侧过头不敢看水池边。 待景砚与虞烁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些女眷神情中还带着点古怪,顺着她们偶尔瞥去的目光一看,两人都有些发愣。 隔着一段距离的水池边,除了躺着一个疑似断气的尸体,还有丝毫看不出恐惧的虞灿。 “安表叔,快醒醒!”她拎小鸡崽似的拎着李平安衣领,个头不大,劲头不小,竟把人上半身给提溜起来不住摇晃。 景砚深深看了虞烁一眼:“你妹妹胆小?”他还从没见过胆子小到敢拎尸体的姑娘,照如此,虞烁口中的胆大该是何等可怕? 虞烁干咳一声,中气不足地解释道:“俗话说狗急跳......咳,只不过是情急,难免比平时多些勇气罢了。” “我命苦的侄儿啊,”老夫人还在后面唱,声音都有些嘶哑,偏偏是干嚎,没有一点哭腔,“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老夫人这一嗓子让众人眼神微变,心中各有所思,齐齐看向虞志远与姚氏,却见两人神情平静得有些过头。 “大姐姐别摇了,赶紧过来!”虞明燚吓得不轻,白着脸朝虞灿轻喊,虞敏也在她旁边不住招手,两人都快要吓哭出来。虞明烟和虞贞已经呆坐在地,腿软得站不起来。 正在这时,李平安的“尸体”忽然动了,紧闭的眼缓缓睁开,皱眉看向后花园里神情各异的人们。他神情惊愕,嘴唇翕动,忍不住拿手揉了揉眼。 老夫人的干嚎夏然而止,抽了口气,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竟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第25章 毒计 四天前,正院。 虞心怡坐在李氏脚边,头埋在她膝盖上,呜呜咽咽低声哭个不停。 李氏心烦意乱,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又颇为心疼,一腔怒火实在不知往哪里发泄。 “好了,休书已下,你哭又有什么用?自己做完事不知道收尾,让人家逮住痛脚,还不是只能任人拿捏!” 李氏不喜赵母一副村妇作态,每回见面都少不了互掐,虞心怡请来道姑整治赵母,她一直都觉得情有可原。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外不比家里,做事要知道分寸。你看你,不知道多拿点银子打发道姑离开京城,还任她在各府继续找活!赵峰好歹是个官,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李氏训完,听她收了哭腔,接着又道:“你既打着和离的主意,怎就忍不了这一时?等赵峰回来你们好好谈,他总不可能不放你,偏你要折腾那老不死的!” 虞心怡二十出嫁,如今不过二十八岁,一向骄横惯了,听到这话哪里肯服气。 “是那老不死的先折腾我!整天嚷嚷生病,让我跪在房里侍疾,稍有不顺还摔茶杯在我身上,大冷的天,竟还给我烫伤好几处!” 李氏一听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什么都给抛到脑后,先是问道:“哪里烫着了?你怎不早说,要不要请个大夫再看看?” 虞心怡见她如此,赶紧顺杆子往上爬,娇声娇气道:“都好多了,现在看又有什么用,早疼过了!娘要是真心疼我,就给我报仇!” 李氏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那烫伤必是夸张说辞,没好气道:“我能怎么给你报仇?总不能去赵家打那老不死的一顿?” 虞心怡脸色一沉,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狠毒。 “娘,赵家人是不要脸,可我名声是怎么败坏的?还不是长房踩着我给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为了讨好虞志远,赵峰怎会这么张扬?” 李氏听到长房两个字都来气,女儿这么一说,她顿时火冒三丈。 “好哇,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贼父子跑去道歉,我就觉得纳闷儿,这么一想,可不是借这事给他们攒名声么!” 虞心怡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娘,我有个法子,能解决我们府里一个小麻烦,还能让长房吃个大苦头!” “你且说说。”李氏脸色仍不好看,可是见女儿忽然有了笑意,不免觉得好奇。 “姚氏不肯管家,府里怕是很快就转不开了吧?我可是要久居家中,您总不能不管我。”虞心怡说着,觑了一眼李氏神情,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下一喜。 “娘,我们日子已是难过至极,哪里还有闲钱养个痴傻废物?他要吃要喝,身边要人伺候,哪一样不花钱?他如今三十而立,再不娶妻,传出去岂会不让人说道?” 虞府对外一直在给李平安议亲,只是谁家姑娘会嫁个傻子?真愿意送上门来的,李氏又以各种理由给推掉,其实还是舍不得聘礼钱。 李氏见她提起这糟心事,又是一阵气上心来。 “好端端的说他干什么?”这是生怕她活得太久,想亲自气死她吗?李氏本有些不耐烦,忽又联想起女儿刚刚说的话,解决一个小麻烦......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确定地道:“你是说把平安......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虞心怡看到她不是拒绝,而是犹豫,心中大定。 “白养个傻子十年,您对李家是仁至义尽了。他李家族人怎不养活他?又不是没人了!单只看得到您嫁进了伯府,也不想想在伯府操持有多艰难!” 李氏跟娘家关系本就一般,当初族人带李平安找上虞府,她纯粹是出于无奈,外加不着调的老太爷一口应下,这才收留了这个傻侄儿。 听到虞心怡的话,李氏渐渐动了心。 现在要养一个虞心怡,还说不好要养多少年,实在是雪上加霜。律法上是允许被休弃的妇人再嫁,可谁家愿意娶呢? 府里如今是拆东墙补西墙,以前还有岑氏嫁妆铺子那点出息,现在全被长房收走了。 姚氏是个一毛不拔的,不仅不接手家事,还嘴皮子一张,说是她念在孝字的份上,不追究这些年公中属于他们那一份。 李氏知道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揭不开锅扯不起布了。 若李平安没了,他身边的几口人都能发卖掉,还可省下一笔聘礼。最关键的是,李平安手上还有些小财傍身,最终不都是她这姑母的吗? 李氏一颗苍老的心跳得很不安分,可还是忍不住犹豫道:“这事要让人发现可就完了。” 虞心怡狠狠道:“那就别让人发现!”她降低声音凑到李氏耳边,“我去外面买副好药哄他吃下,迷晕了丢进后花园水池,再给他身上丢个虞烁的物件!” 李氏忍不住嗤笑:“哼,说得简单。你上哪里拿虞烁的东西?再说他一个将军,不小心弄死个傻子,顶多是名声上出点小问题。要是来日再立点别的功,不是一样得圣宠么。” 虞心怡翘起嘴角,笑容阴测测的,与李氏有了七八分相似。 “话还不是人说的么?虞烁为什么弄死傻子?是因为傻子跑去长房院里祸害了他妹子,他故意谋杀!至于他的物件,嘿嘿,他不是给了我们吗?” 李氏愣怔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一跳:“你疯啦!那是御赐之物!” “娘,这您就不懂了。”虞心怡语气轻巧,颇为得意。 “眼下外人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谁会相信他得了御赐之物,还要把好东西送给您?到时候扯起来,不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李氏想骂女儿胆大包天,可是一想到这事能把长房一家子毁掉,心中就有止不住的激动。 虞烁沾上故意杀人,再好的前程都要尽数毁去;虞灿被个傻子玷污,以后给人做贱妾都没人要!再有一条丢弃、玷污御赐之物,到时候连虞志远和姚氏都要受牵连! 而她是受害者的亲姑母,还明摆着与长房不合,谁会怀疑上她呢?顶多只会让虞府名声再难听一点罢了。 可话说回来,她还怕虞府的名声难听?三大奇葩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 李氏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虞心怡额头。“你要把心思用在赵家,至于有今天这事?” 虞心怡捂着嘴角笑道:“这不是赵家没有个白吃白喝的废物嘛。” 母女俩一阵窸窸窣窣,敲定了主意。 第26章 我知道怎么救 今天来虞府参加宴席的客人,都是看在虞志远和虞烁的面子上,打着与这父子俩来往一二,多少混个脸熟的主意。 既没有真正的勋贵世族,也没有百年书香世家。 虞烁年纪轻轻封了将军不假,可区区四品,还不值得真正的世家大族放在眼里。要知道在京城卖菜的大娘大爷,说不定都能和某府大官扯上点儿关系。 虞烁不愿满足老夫人的小心思,故意跳过军中交好的哥们儿没请,唯一不能跳过的景砚,会现身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此刻站在虞府后花园的客人,都是京中底层官员与女眷,而这一批人,恰好最爱在外传个闲话、说个热闹。 这一整场看下来,众人早就强行脑补了一场宅斗大戏,心中燃起熊熊八卦之火,恨不得能立马把今天的事闹个满城皆知。 且不提惠阳长公主和景小将军亲自上门,就只说这一桩假人命官司,就值当他们点上一壶茶,摆上一碟瓜子,好好与人说上一场。 “哎呀,既然府上无事,我这就安心了。我下午还有点事要忙,虞夫人抱歉,先走一步了。” “贵府老夫人身子不适,还得请大夫来看吧?我也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虞大人,过几日再聚!” “虞大公子,再会再会!” 一群人迈着大步小步匆匆离去,带着自家媳妇孩子,生怕慢了一步,让别人抢占这处八卦源泉。 不到一刻,客人走了九成九,只余下一个面无表情的景砚,仿若看不懂局面,老神在在站在虞烁旁边。 “景小将军。”虞志远踌躇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他很不想亲自赶人,每次看到这小子,他都感觉是对着一头睨着眼的老虎。 虽然不情愿承认,但读书人虞志远是真的很怕凶猛动物。 想到景砚是出身金贵的皇亲国戚,直接赶人难免伤了人家面子,虞志远非常客气委婉地道:“府上出了事,怕是不大方便再备晚饭了。” 所以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谁知景砚表情未变,眼中竟还露出一丝宽容,冲虞志远点点头道:“无妨。” “???”虞志远差点原地摔倒,无妨?这是几个意思?难道要仗着身份高继续看热闹?他瞥了儿子一眼,用无声的注视示意他来说。 虞烁正微张着嘴,看他声称娇弱胆小的妹子提溜起李平安,由于担心他呛水,还在他后背一顿猛拍。 李平安本来没呛水,离池边都有一段距离,被她这么一拍,反倒咳得够厉害。 感觉到老父亲无助慌乱的小眼神,虞烁猛地转过来,对景砚直言了当道:“小将军,我们走吧。”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景砚听不懂太委婉的话,他自己说话也从来不拐弯抹角,幼时还因此得罪过不少人。 由于常年需要进宫,为避免把亲戚们气出好歹不好收场,惠阳长公主干脆将他养成了个少言寡语的性子。 “无需帮忙?”景砚确实不是要留下看热闹,他没闲到那种地步,对看热闹这一类的事也没兴趣。 只不过虞府的事有些异常,他见客人都走了,多半要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就打算留下来看看,需不需要作个见证。 虞烁咧嘴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不用,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咳,哪用得着麻烦你。走吧,我们先出去再说。”他说完转头冲虞志远喊了一声,“爹,我不回来吃饭了。” 虞志远无所谓地摆摆手,心道管你回不回来吃饭,只要把大老虎,不,把景小将军带出府就好。 景砚一走,虞府众人显见都松了口气。 老夫人被下人抬回正院,三个儿媳带着儿女跟着去了。 后花园里只余下虞志远兄弟三人,虞灿和满脸茫然的李平安,还有背靠大树持续转核桃的虞老太爷。 二老爷虞志松心思敏锐,从那小厮来请到李氏当众干嚎,他就知道事有古怪,仔细一想就大致知晓了真相。 可要是真出事也就罢了,现在弄得不上不下,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他知道长房定是先一步察觉到什么,故意将计就计才闹成这样。可光是想通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当自己是二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爹,大哥,我们先回正院看看母亲情况吧。”虞志松做出一副孝子模样,没理会一旁的李平安。 倒是一向混不吝的虞志林嚷嚷道:“赶紧给傻子请个大夫吧,脑子本就不好使,别给整废了!”他说完拔腿就走,不是去正院,而是直接出了府。 虞老太爷看了会儿热闹,故作高深地扫了两个儿子一眼,手一收,负在身后大步朝外走,边走还边念道:“雨飘红,风换翠,苦相催!人生行乐,且须痛饮莫辞杯......” 虞志远一噎,想喝酒就去喝呗,突然酸个什么劲?谁不知道你老人家不着调嘛? “灿灿,跟我去正院。”虞志远招来个小厮,让他扶李平安回院子,秦大夫早就去了那荒僻院子附近转悠,只等人送回去就能看照着。 虞灿把一脸惊惶的李平安交给小厮,细声安抚了几句,带着桃枝梨梢跟在虞志远身后朝正院行去。 - 李氏心里一团乱麻。 她紧紧闭着眼装作昏迷,任谁来看,都是一副虚弱得要死的样子。 常来虞府把脉的张大夫迟疑了好一阵,由于摸不准今天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委婉对众人道:“老夫人兴许是受了惊,只需好好休息,若是用药反而不好。” 张大夫话虽委婉,但脸上分明写着“装晕”两个大字,众人都只好跟着装傻充愣,假装关切。 唯有姚氏毫不客气地朝张大夫追问:“那我婆母为何迟迟不醒,这要如何是好?” “呃,这个......”张大夫扫了老夫人一眼,憋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个办法来。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就算是神医也救不醒一个装晕的人啊!要是有谁能做到,他心甘情愿跪下叫一声高人! 见张大夫神情尴尬,虞灿挺起小胸膛骄傲上前。“我知道怎么救!”她说完以一种心疼的眼神看向老夫人,轻声抚慰道,“祖母,您老人家忍一忍!” 虞灿的话一出口,老夫人的心就是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住全身。 果然,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悠悠转醒时,一只细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她唇部,指甲狠狠掐入了她的人中。 “嗷——”老夫人一声惊叫,终于“清醒”了过来。 第27章 挑明 老夫人的嚎叫声落下时,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张大夫和两个小药童愣在原地,说告辞吧,好像回避得太刻意,留着不走吧,他们又实在是尴尬。 听到老夫人中气十足的惨叫,看到她嘴上几乎见血的指甲印,张大夫简直目瞪口呆,心中小人默默给跪了。 虞府这位大姑娘可真是太生猛了,高,实在是高。 虞志远和姚氏被女儿的动作折服,坐在一旁一人端着个茶杯,遮掩嘴角笑意。 虞志松和周氏瞠目结舌,这世间竟还有如此荒唐的晚辈?就这么把人给掐醒了,老夫人还有什么脸面? 在虞志松的示意下,周氏连忙上前给李氏顺气拍背。 吴氏领着一嫡一庶两个女儿站在床边,一会儿看看长房,一会儿看看老夫人,打定主意不说话。 “张大夫,劳烦你了。”虞志松看出长房不打算开口,只好自行上前,吩咐身边小厮领他们出府。长房不说话,三弟不在场,看病的银子就只有他们二房出了。 周氏心头发堵,装什么不好偏要装病,怎么不直接装死呢?这下好了,她又得从嫁妆里补贴一笔问诊钱! 心里如此做想,面上还要装作关切,一边轻拍着李氏的背,一边问道:“母亲可好些了?” 李氏正在气头上,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里发。 后花园事败,她自是不敢冲长房的人发泄,哪怕恨不得亲手把虞灿掐死,都不敢在这时候发作。 周氏正好撞上前来,李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手那么重是想弄死我么?你娘家父母是怎么教你的?半点分寸都不懂,真是个不长眼的废物!” 哪怕知道李氏是指桑骂槐,周氏还是觉得颜面扫地,心中委屈与怨恨交加。可是虞志松在旁不说话,她又哪敢当着夫君的面反驳婆母? 正憋屈着,身后忽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说的话却是大大咧咧得很。 “哎呀,祖母怎么一醒就发这么大火,该不会是因为我下手太重,您心中不高兴吧?您若要怪罪就直接怪罪我吧,别骂二伯母啦!” 虞灿英勇解围的神情气得李氏肝疼,正想趁机发作几句,就见姚氏忽然站起身来。 “母亲既然醒了,瞧着还挺有精神,那我们便说说后花园的事吧。” 听到这话,李氏刚生出的一股气劲倏地消失,软塌塌瘫在靠枕上装聋作哑。 虞志松看到她这副模样,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测,他心下一叹,还是只能做出一副无知的样子来。“大哥,大嫂,安表弟既然无碍,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看到他的神情,虞志远忍不住在心中给他打了满分,这演技可比老夫人强多了,要不怎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不过今天的事,可没那么容易轻轻揭过。“二弟,这里又无外人,你何须如此?” 虞志松还想接着装,结果就听姚氏忽然转过头,对身旁丫鬟厉声道:“琥珀,让姚嬷嬷将姑太太带上来。” 听到这话,李氏惊坐起身:“姚氏!你竟敢让仆妇动手抓我儿?” 虞志松看到姚氏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母亲又让人给耍了。“娘!大嫂不过是让人请心怡来说话,您这是说什么胡话?” 李氏一噎,这回是真的不敢再开口。 到现在,就连脑子最不灵光的虞贞都察觉出,后花园的事必然与老夫人母女有关。 沉默维持许久,在虞心怡战战兢兢到场时才被打破。她在屋里等了许久,只等到李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此刻哪还会不知事情有变? 看到屋里的情形,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闷声闷气装傻道:“这是怎么了?” 姚氏亲手从袖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轻轻一抛,落在了虞心怡脚边。 “大,大嫂,这是什么?”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荷包没封严实,撒漏出一些黑漆漆的残渣,虞心怡一看便知,这是她去外面买来的安神药药渣。 这方子是她在赵家记下的,因赵母常年睡不着觉,服用后能一觉睡到天亮。为避免赵母早起折腾,她亲自问了好几个大夫,夸大赵母病情,让人改良了药方。 若正常人服下,立刻就能打呵欠犯困,要不了片刻就会睡倒过去。 虞心怡脑子里嗡嗡作响,呐呐道:“我......我怎么知......” “别急着辩解,”姚氏见她张口就要否认,先一步抢过话头,“你分别去过十九家药铺,每家我都问清楚了。安表弟身边的人都招了供,眼下正在偏院等候发落。 “你让他们给安表弟灌药,又吩咐他们把人拖至后花园。他们走后,你亲自去了一趟,把安表弟上半身移至水池里,还在他身上藏了件东西。” 姚氏说着,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麒麟坠。玉质纯净通透,无一丝杂质,麒麟栩栩如生,连眼珠子都鲜活无比。 “这可是御赐之物,你胆子真不小。” 虞心怡身子一软,双眼发黑,只觉天旋地转。李氏想说话,肩却被虞志松重重一捏,疼得她没能反应过来。 “你好糊涂!”虞志松猛地起身,伸手指向虞心怡,“你不喜欢安表弟,骂他几句就罢了,为何要如此作弄他?给我滚进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不喜欢’?‘作弄他’?”姚氏冷笑出声,“二弟打圆场的功夫真不赖!这事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 姚氏步步紧逼,虞志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吧。”姚氏将小麒麟收了回去,语气淡淡。 “虞氏偷取玷污御赐之物,意图谋杀表弟陷害我们一家,这事若传出去,可是死罪。” 姚氏的声音落下,室内再次变得死寂。 在众人悬着心不知所措时,姚氏再次开了口:“不过,我们也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只要将虞氏送入明月庵削发为尼,外人便只会知晓,虞府姑太太因被休弃神思不属,照顾表弟失责,思及此生只觉愧疚难当,决定就此出家,从此再不问红尘。” 第28章 傻表叔的异状 “你敢!” 虞心怡凌厉的尖叫打破室内死寂,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她恨恨盯住姚氏的脸,一时忘记了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姚氏的鼻子开骂。 “好你个毒妇,虞家娶你这祸家精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那傻子连根头发都没掉,你凭什么要我去当姑子?” 她一阵骂骂咧咧,姚氏神情淡淡靠着椅背,连句嘴都不还,反倒衬得她像个粗野村妇,无知又无理。 虞心怡见状憋屈得要死,一头扑到李氏怀里痛哭出声。 “呜呜呜,娘,您要给我做主啊!我不去当姑子!明月庵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人待的么?要是送我去那儿出家,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京郊的明月庵是出了名的清苦平静之地,京中各府出了事的姑娘太太,一旦被家人送去那里,必然会被改造得老老实实,一心向佛。 明月庵不设客院,香客却络绎不绝,许多人宁肯当天去当天回,都要去那里拜拜佛,添点香火钱。 一是因为明月庵的师太极得皇后娘娘信重,时常邀她去宫去为大燕祈福,为宫里贵人们讲经; 二是因为在明月庵供奉的送子娘娘极灵,许多夫人太太都曾去求过子。 正因如此,各府才敢放心将犯了错的女眷送去,若换作是乱糟糟的庵堂,谁敢让与自家有关联的女子沾染? 姚氏提出将虞心怡送去明月庵,确实是经过仔细考量。 若任由虞心怡留在府内,难说不会和李氏商量出更阴险恶毒的损招,若要时刻提心吊胆提防着她们,那姚氏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都不要想做别的事情了。 虞心怡被休的事满城皆知,不可能找到瞎了眼的人家娶她,就算给她找户远离京城的小门小户,她还不见得会乐意。 姚氏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做不出暗中害死虞心怡的事,而且真要走到那一步,老夫人必然会大肆宣扬,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左思右想,姚氏觉得送她去明月庵最好。 对外宣称姑太太愧对家人,不愿污名连累府上姑娘,自愿出家为尼,还能为虞府挽回几分颜面。 特别是受她影响最深的二房三房,四个小姑娘以后外出才不会被人指点。 “你们杀了我吧!”虞心怡嚎啕大哭,令人心烦意乱,“我不活了!在外受了委屈,回家还要遭你这毒妇迫害,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李氏听到要把女儿送去当姑子,火气压过了不安,噌地从床上翻身下地揽住虞心怡,指着姚氏呵斥起来。 “若大丫头犯了点小错,你也要将她送到庵堂当姑子去?怡儿在外受尽磋磨,如今惨遭休弃,你们这些当兄嫂的不帮忙就罢了,还要如此作践她!” 虞志松听到母亲和妹妹的强辩,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他想摔桌。 母亲和妹妹一不卖惨,二不认错,居然跳脚辱骂逮到她们错处的人,还说这件事是小错! 那可是御赐之物啊!一想到长房可能会将这事传出去,虞志松恨不得能亲自跪地求情,要是有个玷污御赐物的胞妹,他这辈子就都毁了。 看到母亲和妹妹撒泼的样子,虞志松突然觉得心好累。可是谁让他摊上了这样的队友,不帮忙又有什么办法? 正想着要如何让长房消气,虞志松心中忽闪过一个念头。他垂下眼,默默坐到一旁椅子上,硬是吞下了求情的话。 “母亲,”姚氏轻飘飘看向李氏,眼中含着讥讽,“您是不是忘了,御赐麒麟是烁儿孝敬您的东西?我只需对外那么一说,被问罪的可就不止她一人了。” 李氏疼爱女儿,却更珍惜自己。 一听到姚氏的威胁,她条件反射般将手移开,不再揽着虞心怡,仿佛生怕沾染到什么脏污。 “怡儿,不如你先去明月庵礼礼佛,静静心,过几年娘再来接你还俗。” “娘!”虞心怡满眼不可置信,“您怎么能......” 她看到李氏闪躲的眼神,声音夏然而止,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冷冷的眼扫过室内每一个人脸上。 “想逼我出家?那就等着瞧!你们敢送我去明月庵,我就敢让你们出场大风头!” 虞心怡说完甩袖冲出屋外,李氏讪讪喊了一声,自是无人回应。 “母亲好好休息,我们也走了。”虞志松面色平静地向李氏行了礼,又转身向虞志远打过招呼,带着妻女头也不回地离去。 虞志远和姚氏再无别的话要说,与吴氏先后脚离开了正院。 当所有人离开,李氏一头栽倒在床上哭了起来,这回比在后花园里的干嚎有感情许多。 - 出了正院,虞灿见天色还早,和父母打过招呼,带着两个丫鬟朝李平安住的小院走。 秦大夫的医馆还没开起来,暂时借住在虞府外院,这时正吩咐一个小厮熬着药。 “大姑娘来了。”秦大夫看到虞灿,转头打了个招呼。 “秦大夫,我表叔怎么样啦?”虞灿朝里屋瞅了一眼,里面很安静。“咦?该不是又昏倒了吧?” “我给他喝了碗安神药,”看到虞灿瞪大眼,秦大夫连忙摆手,“可不是你家小姑那种药!我这方子很温和。” “哦——”虞灿点点头,又问,“可是表叔刚醒,怎么又要给他安神啊?” “他昨夜被灌下猛药,头脑受过刺激,醒后一直喊叫些怪话。我见情形不对,只好让人按住他,给他扎了几针,又喂下一副药,这才安分下来。” 虞灿觉得安表叔真是可怜,谢过秦大夫后轻手轻脚走入屋中,还没靠近内室,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句自言自语。 “这不是剧组......是真的......居然真的穿越了......” 虞灿皱了皱眉,什么巨阻?什么穿月?难不成表叔异想天开竟想学嫦娥奔月?可他是男的啊! “谁?”里面的人听到她的脚步声,一下冲了出来。 李平安本就端正的五官此刻有了神采,站得笔直,不再像个傻大个,倒真成了个大龄俊逸公子哥。 “表叔,你该不会是......” 李平安看着眼前娇嫩可爱的小姑娘,忍不住咧嘴嘿嘿笑,正想打个招呼,却又听到一句。 “嗨呀,还以为表叔好起来了,看您这笑,还是傻乎乎的嘛!” 第29章 悬梁自尽 虞灿摇了摇头,走上前拉了拉他袖子,用哄孩子的语气道:“表叔,您还是回里屋躺着休息吧。要是不听话,会有狼妈妈来叼走你哦——” 李平安:??? “不回去?真不回去?我可吹口哨叫狼妈妈来啦?”虞灿缓缓抬起右手,作势要放到嘴边,“我吹了啊,真吹了!”以前她这么一哄骗,李平安指定吓得窜逃。 可是今天...... 【哇这小丫头还真是撒谎都不眨眼啊!】 虞灿惊呆了。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安表叔居然在心里悄悄说她小话?而且还识破了一向害怕的谎言!她眨巴眨巴眼,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你是我侄女?”李平安想到,刚刚确实是听到她叫他表叔。 他吐词清晰,声音虽还是李平安的声音,但音调和语气简直是天壤之别。以前的李平安声音洪亮,像个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小孩。 现在的李平安能够控制音量,听上去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总之是正常多了。 虞灿听到他和正常大人一样说话,双眼一亮。“表叔,您真的好起来啦!”她高兴得蹦了蹦,转身小跑到门口喊道,“秦大夫!您快看看我表叔,他好像不傻了!” 秦大夫连忙进门,看到神态举动和之前全然不同的李平安,快步上前为他把了把脉。 “不浮不沉,和缓有力,非常健康。”抬头又让李平安伸出舌头来看,“舌苔正常,双眼有神,意识清醒,看上去是好了。” 秦大夫觉得很是稀奇,他可听说虞府这位表亲傻了二十几年,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阁下可觉得哪里不适?头疼不疼,晕不晕,双脚可有虚浮之感?记忆有没有遗失?” 李平安垂下眼帘,做出一副小可怜模样:“不疼不晕,就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秦大夫让他先不要跑跳,吩咐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转身出门查医书去了。 他刚走出院门,李平安忽然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头似乎是剧痛无比。 虞灿一惊,赶紧转身打算去叫秦大夫回来,结果刚迈步,就觉袖子被人扯住,转头一看正是李平安。 他龇牙咧嘴揉着头,挤出一个苦笑:“嘿嘿,别喊别喊,我又好啦。你是长房的大侄女吧?” “表叔居然记起来啦?”虞灿惊喜不已,见他确实没再喊疼,心下一松,打算带他到松鹤院去,“您要是不想躺着,就跟我一起去找我爹娘!” 李平安拧眉思索了片刻,似在回忆着什么,很快点头应了:“好,那走吧!” - 松鹤院正堂,虞志远端坐着,打量着这个说不傻就不傻了的表弟,神情有些愣怔。 “平安啊,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啦?”坐在一旁的姚氏,还是忍不住如往常一样,以逗孩子般的语气和他说话。 李平安没有嫌弃她幼稚,认真答道:“前段时间刚过三十,虚岁三十有一。” 姚氏听他说话有条有理,喜得眉开眼笑。“真是大喜事啊,不知你对了哪路神仙的眼,抽个空跟我去寺庙道观,把菩萨道祖都拜个遍!” 虞志远见李平安神情自若,双眼澄澈有神,落落大方,最后一缕担忧也消失不见。 他考虑得比姚氏和虞灿更深一层,李平安是老夫人的亲侄儿,不是他亲表弟。若一明白事理就成了李家人那副模样,他是断不会再亲近。 好在李平安怎么看怎么磊落,待他们仍与从前一样亲近,不像是那等阴险势利之辈。 虞志远松了口气,捋着短须为他考虑起来。 “平安,你既然好起来,就要为以后做打算。我看你身高体壮,应是个练武的料子,只是不知道晚不晚......” 姚氏也跟着关切道:“还有这名字。平安是你家中为你取的乳名,盼着你能平平安安长大。以后要在外行走,还要取个正经名字。” 李平安目露感激,冲两人抱了抱拳,看得两人一愣一愣。 这是从哪个画本上学来的江湖礼节?瞧着还怪豪爽。想到他从未正经学过规矩,两人都没急着开口纠正。 “表哥,表嫂,我如今如奇迹般痊愈,要不以后就叫李愈得了!” 虞志远和姚氏当然是点头说好,李愈眼中划过一丝惆怅与茫然,非常短暂,很快消失无踪。 他打起精神,笑眯眯地冲一家三口道:“多谢表哥表嫂和大侄女对我的照顾,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文习武,报答你们的恩情!”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报不报答。”虞志远摆摆手,“以后跟你大侄子一起学武,至于念书嘛......”他瞥了虞灿一眼,道,“跟灿灿一起学,应是能跟得上。” 虞灿听到念书就恨不得拔腿窜逃,她不耐烦练字,不喜欢看那些能绕晕人的书,要是让她看看话本子还差不多。 “爹,我认字认得可多了,还要学什么啊?我又不考科举!” “不行。”虞志远在别的事情上都宠女儿,只这一桩不肯松口。“你哥最近是差事忙,否则我也要让他继续学。你们兄妹俩,总得有一个好好习文吧” “愈表叔习文,我以后就习武了!”虞灿还想再挣扎一下。 虞志远被她这副无赖模样气得想笑,摇了摇头低声教导起来。 “灿灿,女子无才并不是德。朝廷对女子的约束越少,女子中的能人就会越多。我不让你去争这些,只想你多读书,明事理,修身立德,正心明性。” 虞灿听到父亲的话,又想到读书人好像是比普通人聪明能干,最近不是总有人在心里说她傻么?那她是不是真的该读点书了? “唉,好吧,以后我跟愈表叔一起读书。”虞灿看到父母皆露出笑意,立马顺杆子往上爬,“那习武骑马的时候也得叫上我!” “好好好,都叫你一起!”姚氏爽快应下,又请李愈留在这里用晚膳。 一家三口和李愈聊了会儿闲天,和景砚一起出府的虞烁也回到家中。 他带着轻微的酒气,脚步匆忙,神情慌张,进门后甚至没注意到傻表叔不傻了。 “爹,娘!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正院那边有乱子,悄悄赶去听了一下。” 虞烁说着,紧张地顿了顿才又接着道:“结果听说小姑在她院子里上吊自尽了,没能救过来!” 第30章 到此为止 虞烁的话让一向沉稳的虞志远都变了色,猛地站起身来,惊诧道:“是请哪家大夫看的?正院怎么没人来通知?” 虞烁的酒意都醒了大半,连忙回道:“是请的府上常来的张大夫,之前估计是忙着救人,没来得及,应该很快就会有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果然就有小丫鬟通传。 “老爷,夫人,姑太太没了,老夫人请您二位赶紧过去!” 虞志远和姚氏已经起身出了门,本想让兄妹二人与李愈留在这里,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他们前去。 不管面上关系如何,也不提什么人死恩怨消,虞心怡始终是他们的亲人,作为晚辈实在不该不走这一趟。 虞灿跟在父母和大哥身后,与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李愈并排。 “表叔,您还记得小姑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怡表妹?” 不知为何,虞灿总觉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讽刺,可是悄悄抬眼一看,黑暗中李愈的神情中并无讥讽,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 虞灿以为是自己多心,毕竟小姑下令谋害表叔的事并没有让他本人知晓。 据那些下人的口供来看,他们灌药时并未向表叔透露什么,而虞心怡领人拖着他到后花园时,他早就已经昏睡不醒。 如今李愈刚刚恢复神智,谁都不敢轻易说出真相,万一又刺激到他就不好了。 现在小姑突然死了,虞灿觉得依着父母的性子,多半会一直瞒着表叔,不让他一直活在仇恨的阴影中。 “大侄女,你害怕吗?”李愈看到身边的小姑娘,眼中颇有怜惜。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就要经历这些涉及性命的明争暗斗,真是丧心病狂的年代。 “怕什么?”虞灿一副英勇无畏的神情,捏着小拳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堂堂正正做人,响当当一条好......姑娘,为什么要害怕?” 【这丫头原来是条女汉子,小小年纪路子很野嘛!】 李愈:“大侄女果然乖巧懂事。” 虞灿:“......”一恢复神智就这么口是心非真的好吗? - 正院,李氏和仆妇丫鬟们呜呜咽咽的哭声,给寂静冬夜增添了几分阴冷。 空气里弥漫着湿冷,仿佛是眼泪化作了雾气,荡开在这处充满悲痛的院子里。 虞志松与周氏早带着儿女赶到,虞志林酒醉不醒,只有吴氏带着孩子站在一旁。 李氏瘫软在宽大的椅子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你们还有脸来?!” 长房一家人刚踏进门,一只瓷杯劈头盖脸砸来,险些丢到虞志远头上。 “大哥!”虞志松积极起身,问长问短,“要不要紧?有没有伤到?母亲是一时激愤,请大哥千万不要与她计较!” 虞志远嗤笑一声,不在意地扫他一眼:“她是母亲,我自不会与她计较。” 虞志松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收回手,喉咙里咕隆一声,缓缓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虞灿站到姐妹们身边,默默观察着屋里每个人的神情。 来的路上她仔细想了想,以小姑见不得人好的性子,再结合她在主院放下的狠话,会自尽才真的是怪事。 她的死,肯定有猫腻。 虞灿从前不爱把人往坏处想,可自从能听到人们心中对她的恶评,她就渐渐明白,很多面上带笑的人,内心其实十分阴毒。 回京后经历的桩桩件件,更让她意识到人心险恶。 “现在你们都满意了?怡儿死了,你们一家子怕是要吃酒庆贺吧?”李氏语气冰冷,眼神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边上的李愈,一双眼都定死在虞志远脸上。 虞志远没有跟李氏计较,拱手行了一礼道:“老夫人,此事有些古怪,不知是否需去报官,请仵作前来看上一看?” 虞灿抬眼,只见李氏目光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再次开口时,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咆哮。 “畜生!她好歹与你有一半血缘,你竟要让那些腌臜东西来辱她尸身?” 虞灿不在乎老夫人骂自己,可是听到她如此辱骂父亲,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老夫人将错全都定在他们身上,完全忽略了她爹前面的一句话,这事的古怪之处,老夫人怕是一点都没看清。 虞灿微微抬眼,正好觑见对面的二伯,她仿佛看到,他脸上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虞志松若有所觉,收敛神情猛地抬眼,却见对面的女儿和侄女都低低垂着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心下暗松了口气,刚刚被注视的感觉应当是错觉。 虞灿被吓得浑身僵硬,却不是被虞心怡的死,而是被虞志松的笑,和他突然抬头观察的样子惊到。 她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可是二伯是小姑的亲兄长,他会做那样的事吗?为什么呢? 虞灿实在无法理解,若换作是她犯下滔天大错,她哥肯定不会杀了她。 “大哥一片苦心,我们是知道的,”虞志松对上虞志远,摇头叹道,“可小妹的名声本就不好,要是再请仵作来验尸,连最后一丝颜面都保不住啊!” 周氏和吴氏都拿帕子掖着眼角,不过都没有眼泪。 虞志远听到虞志松的话,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是想用眼睛将他看穿。这样的眼神让虞志松十分不自在,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决绝。 “人死不能复生,母亲,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怨怪大哥大嫂,说到底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至于小妹的死,我们对外宣称她......她愧于家族,无颜面对亲人,为保全族人名声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虞志松一口气说完,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虞志远没有开口,他尽到了他该尽的义务,提出疑惑和解决办法,至于李氏愿不愿意听信可不关他的事。 李氏听到虞志松的话,眼中满是惊疑,嘴唇一张一合,久久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她看了看自己寄予厚望的二儿子,终于明白了......她什么也没说,轻轻点了点头。“都散了吧。” 虞灿把所有人的神情装进眼中,她几乎可以确定小姑就是二伯所杀,不仅是她和父母,就连老夫人都已经看出来了。 只是...... 一个死去的女儿,终究比不上活着的儿子。 第31章 我想买个房子 虞心怡的死只在京城掀起小小波澜,被人闲话几句就如石子入海,没有了动静。 不是她不够出名,而是最近被各府津津乐道的是另两件事。 一是皇上终于下旨封景砚为镇国公,二是同时封了弥国九皇子贺羡羽为“谨宁郡王”。 这两个封赏是皇上与太后博弈一场,双方各退一步做出的决定。 太后心疼远嫁弥国和亲却惨死他乡的女儿,如今更是心疼嫡亲外孙。 她称贺羡羽心向大燕,在两国交战时偏帮大燕,才会遭到弥人余孽追杀,平息了朝中非议。还保证贺羡羽痊愈后,会全力助大燕寻找贺氏王朝宝藏。 据说贺氏秘藏是弥国秘密国库,金银宝物多到能闪瞎人眼,开出这样的条件换一个没实际用处的郡王之位,朝中渐渐没有了反对之声。 皇上趁机提出让景砚袭爵,太后为免贺羡羽的事出变故,忍住不虞点头应下,不再让朝中亲信反对此事。 太后在先帝时期极具野心,为儿子诚王谋划布置,母子俩在朝中势力不弱。要不是当今皇上同样有手腕,如今帝位是谁在坐都难说。 大燕共有四位国公,除了镇国公景家,护国公付家,另外两府分别是太后与皇后的母族。 当今安国公戚如诲,正是戚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宁国公玉常青,即当今皇后生父。 玉常青是个富贵闲人,玉家行事低调,族人没有实权,他们自己也很满足现状。 戚家却完全相反。戚如诲与戚太后一样,对权势看得极重,又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面上乐乐呵呵,内里一肚子弯弯绕绕。 先帝时期,戚家就是当权者的心腹大患。然而这个家族如千年老树,势力盘根错节,若要连根拔除,必将动摇国本。 正因如此,皇上和太后斗法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两边都不敢大动干戈,一般都能达成某种微妙平衡,这次也不例外。 景砚弱冠之龄袭爵,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镇国公,如今是满朝文武争相讨好的对象。 前往国公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拜访的帖子快推成小山,但从封赏下来至今一月有余,还没听说谁进过景家大门。 景砚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可他每次登场都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自是没有活得不耐烦的人敢拦他闲聊。于是,竟有人拐了十八道弯,打起讨好虞烁的主意。 惠阳长公主亲自登门赠令牌,虞烁对景砚的救命之恩早就广为人知。 这段时间,虞府门槛都快被人踏平,大家说吉利话还来不及,谁会不长眼提起“羞愧自尽”的虞心怡。 天还未亮,虞志远和虞烁整装上朝,姚氏唤来紧张兮兮的虞灿一起用早膳。 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连平日喜欢的莲子百合甜汤都不喝,姚氏疑惑道:“灿灿怎么了?莫不是又看到了什么?” 虞灿摇头,愁着小脸道:“我一想到爹和哥哥要见皇上,就忍不住想起那件事。” 姚氏知道她说的是押送法场的预言,闻言无声一叹。他们竭尽全力改变了一些事,却不能就此放低防备,以为已经避开了那场劫数。 姚氏摸了摸女儿的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现在一切都好呢,先别想那么多。” 为了避免惹事上身,姚氏接待各府女眷的态度,都是客气而不亲近。看出虞府没有借景砚名头攀交权贵之意,上门拜访的人少了很多,这让姚氏松了口气。 “娘,人家送的礼都还清了吧?没人说我们家不好吧?”虞灿还是不放心,最近总是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太太。 姚氏看到她这副样子总忍不住想笑:“是,都还清了,没人说我们不好,虞大姑娘安心吃饭吧。” 虞灿嘿嘿一笑,乌溜溜的眼弯成月牙状,她被姚氏一打趣,心头乌云散开,端起甜汤喝得满足无比。 “娘,过几天就要过年啦,我想出去逛逛,给妹妹们挑些年节礼。” 虞灿手上要么是珍贵的战利品,要么是从玉州买来不值钱的小玩意,她针线活见不得人,完全没有送出手的礼物。 她最近学习认真,规矩学问都有长进,姚氏自然点头同意,只是让她后天再去。“你小姑明天才过五七,今明两天不好放你出去玩。” 虞心怡死后,虞灿与父母哥哥说过自己对二伯的怀疑。一家人一致认为,李氏都决定装瞎不管,他们又何必做这个坏人去拆穿?于是默契闭口,没有再提。 虞灿见姚氏今天好说话,如惯常得寸进尺:“我还想去天香楼吃翡翠白玉糕。” 姚氏忍不住笑:“这才是你出门的主要目的吧?一听到有甜食就走不动道,去吧去吧,要不要让你哥带你一起?” “要要要,娘真好!”虞灿恨不得临时生出一根尾巴来摇一摇,有她哥在,她再不用担心小钱钱不够用啦。 赖在姚氏面前撒了会儿娇,虞灿还是没能逃过练字读书的命运,只能灰溜溜去到虞志远的书房。 虞志远腾出了一间空屋,让她和李愈一起看书学习。李愈刻苦认真,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受他影响,虞灿再不好意思蒙混。 她一开始还偷带话本夹在书里悄悄看,后来见李愈进步神速,整个人气质大变,说出来的话经常让人听不懂,她突然有种被人赶超的紧迫感,不得不认真起来。 “大侄女来啦。”李愈早就到了书房,手里拿着一本史书看得津津有味。听到推门声,他放下手中书,笑眯眯打招呼。 “表叔。”虞灿有气无力,刻苦了一个月,原形都快隐藏不住了。 “怎么啦,没睡好?”李愈见她精神不济,关切了一句。 “不是,我想出去玩。”虞灿耸了耸鼻子,也不瞒他。 见她噘着嘴苦着脸,一副小可怜样,李愈翘起嘴角问道:“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 “小姑五七没过,我娘让我后天再出去。”虞灿趴在桌子上,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一页书,打算接着昨天的往下看。 “哦——”李愈敛目,想到李氏昨天找他说的话,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他瞥了一眼开始用功的虞灿,忽然问道:“灿灿,你出去的时候叫上我行吗?” “行啊,愈表叔想买什么?发钗玉佩?还是笔墨纸砚?” “唔,我想买个房子。” “......” 第32章 改变 勤奋认真了一个上午,虞灿忍不住想叉腰嘚瑟。怎么办,现在她脑袋里装了好多知识,瘦小的肩膀都快承担不住这样的重量! 本想回到松鹤院卖乖讨夸奖,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姚嬷嬷和琥珀惊喜的声音。 “恭喜老爷!” “老奴这就去备上好酒好菜!” 虞灿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她先一步高兴起来,带着好奇跨进门,就见眉开眼笑的姚嬷嬷和琥珀从里面走出来。 “大姑娘来啦,快进屋,老爷有好事呢!”姚嬷嬷说完匆匆走出去,和琥珀商量起庆贺的菜式。 “爹,娘,有什么喜事?”虞灿提着裙子快步进了里屋,只见她爹面上含笑,矜持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坐在虞志远身旁的姚氏,一双眼亮得惊人,下首是乐得呵呵傻笑的虞烁,两人似是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爹被擢升为正三品大理寺卿,灿灿,事情有些不一样了。”虞志远心绪激动,语气都难免有些颤抖。这不仅是为突如其来的任命,还有整个局面的变化。 他在听到自己越过陈大人成为寺卿,而不是少卿时,脑子里一阵空白,差点忘了谢恩。哪怕现在坐在家中,仍有一丝不真实感。 “爹,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不会出事啦?”虞灿跟着扬起笑脸,加入了姚氏和虞烁傻乎乎的队伍中。 看到三张充满期待的脸,虞志远很想安抚说再不会出事了,可他却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恐怕还没有到来。 “现在说安全为时尚早。你看到我和你哥都在法场,这定不会是小罪。”虞志远很清楚,能牵连到全家老少一起遭殃,恐怕唯有造反。 只是他弄不懂,当今皇上年富力强,几个皇子都还小,他为什么会卷进这种事情?他可不是个急吼吼站队的傻子。 “可是在改变就是好事,对吧?”虞灿最近忧心忡忡,当听到父亲成为正三品官员,与她看到的画面不一样了,心中豁然开朗。 这么大的事都会变,那场劫难也一定能扭转。 只是虞灿不明白,为什么她爹能比画面中多升一级?不是她怀疑自家爹的能力,而是总怕有什么蹊跷。 “爹,您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皇上高兴的事啊?” 虞志远在回家途中就把这件事想通,听到女儿好奇,又见妻子和儿子也满脸不解,清了清嗓子细细解释起来。 “我们在途中遇袭,若是没有提前躲藏,结果会如何?” 虞烁应道:“我们肯定会没事,但谨宁郡王会死。” “不错。”虞志远点点头,“那我们回京后,若未阻拦虞心怡去赵家闹事会如何?” 姚氏应道:“赵峰先会去告官,被压下后便会告御状。” 虞志远微微颔首,接着又道:“倘若虞心怡成功杀害表弟,这件事传出去又会如何?” 虞灿呐呐道:“爹和哥哥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可偏偏我们都逃开了。”虞志远双眼闪烁着喜悦光芒,“不仅无过,还有功劳在身。皇上听在耳中,记在心上,再结合吏部考核,我这位置便往上提了一提。” 要是没有预见一切,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虞志远升到正四品怕都是到头了。说不定还是看在虞烁刚立下战功,又对景砚有救命之恩的份上。 想到避开的一劫又一劫,虞志远心中充满感激。若不是老天赐予他女儿这样的本事,他们一家人最后该是何其凄惨。 “灿灿说得对,在改变就是好事。”虞志远看到妻子儿女的笑颜,心中发热,“在改变,我们就能长长久久活着!” 听到他笃定的话,虞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家人和乐融融说着话,用完晚膳都还止不住心中喜悦。 - 三天后,虞灿起了个大早,让梨梢给她打扮梳妆,娇娇俏俏出了院门。 天越来越冷,一向不畏寒的虞灿,都忍不住捧着个精致小巧的铜錾手炉,里面添了淡香,一路带着暖烘烘香喷喷的气息扑进松鹤院。 “你哥一大早被镇国公叫走,没法陪着你,你跟你表叔一道去吧。”姚氏招呼她坐下吃早膳,桌上都是甜滋滋的小点,全是虞灿喜欢的食物。 虞灿从不打听父亲和哥哥的公事,闻言点点头,乖巧坐过去,夹起一个流沙包咬了一小口,呼呼朝里面吹着气。 “你表叔想在附近买个小院,择日搬出去住。”姚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老夫人竟让他与你小姑结成**,你说这叫什么事?” “噗——”虞灿差点把自己呛死,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可是表叔好不容易好起来,以后总要娶妻生子的呀!” “老夫人何曾管过旁人死活?”姚氏嗤笑摇头,“你帮你表叔好生挑选院子,悄悄记下价,他手头肯定紧,到时候我们帮衬一些。” “嗳,知道了。”虞灿应下,吃过早膳就带着桃枝梨梢出了门。李愈早等在马车旁,牵着一匹不怎么威风的大马,冲她招了招手。 两人一路优哉游哉,逛小摊,看小店,东一下西一下,买了一堆小玩意。 一上午时间晃过去,两人在摊子上吃得很饱,都不想专门去吃饭。虞灿打算留着肚子晚上去天香楼,提议下午就去看看出售的院子。 看了两三处,李愈都不是很满意,主要是价格太高,地方太大,他一个人带着几个奴仆住着不大像。 “不早了,先去天香楼吧,改天再出来看。”李愈觉得今天是挑不到合心的新家,见天色不早,打算先领大侄女去搓一顿。 “好啊!” 虞灿欢欢喜喜应下,一转弯,猛地撞上一个过路人,连忙捂着额头道歉。 “无事无事,姑娘小心。” 那人客客气气摆手,转身匆匆往前走。还没走远,虞灿脑中就响起他闷闷的声音。 【瞎了狗眼的臭丫头!】 虞灿一愣,没想到连称无事的人会在心里这样怨怪。 刚刚那是个转角,她是有些不小心,可对方的速度也不慢。就算她一直盯着前面,以那人走路的速度还是会撞上。 又不是她单方面的错,至于在心里这样骂她吗? 虞灿想到,上次不小心撞上镇国公的侍卫,人家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都没在心里说她坏话呢! “哎哎哎,大侄女,你看看前面是什么热闹!我们也去瞧瞧!”李愈扯了扯她袖子,指着前方告示墙围着的一堆人,兴致勃勃朝那边走去。 第33章 这才是镇国公 虞灿一看有热闹,立马丢开不愉快,和同样揣着小激动的两个丫鬟一起钻过去。 李愈紧跟在她们身边,让两个小厮把人群分开了一些。 虞灿伸长脖子瞪大眼,身旁李愈踮起脚尖,两人满脸好奇往里一瞧,发现大家看的是两张新告示。 “哎呀,姑娘,是悬赏捉人呢!您瞧瞧那画上的大胡子,多凶啊!”梨梢透过两个人的缝隙,把画看了个仔细。 “这人长得有特点,肯定能抓住!姑娘瞧,他是弥人余孽,还是从玉州跑来京城的呢!”桃枝惊讶不已,冲虞灿挤了挤眼。 虞灿却不在意,耸耸鼻子,思路转去了别处。“这是什么找人方式啊,要是被通缉的人剃了大胡子,岂不是和画上的不一样了嘛。” 李愈比她更不抱希望:“就凭这破画功,有没有胡子都抓不住。” 两人悄声说话,身边还是个有个义愤填膺的年轻人听到,转头气呼呼地道:“就你们能耐!你们有本事在这里叨叨,怎么没本事参军剿匪去!” 他指着第二章告示,上面正是号召青壮年进军营,剿灭京郊肆虐的山匪。 那青年还在大声嚷嚷一些豪情万丈的话,他自己没有去报名的意思,还看不惯身边每一个质疑匪患究竟是不是匪患的人。 李愈轻声嘟哝道:“小粉红。” “表叔你说什么?”虞灿没听清,更没听明白。 “啊,没事。”李愈把她带出人群,没有继续围观,“这热闹不好看,还是去吃饭吧。” “嗯嗯。我还以为是有人打架或者耍猴呢!”虞灿失望不已,哪怕都是热闹,她也是要挑一挑具体类型的。 天香楼距离这里不远,一行人很快到达,甲乙字号雅室都被定完,两人打算选个安静的丙字号雅室。 “灿灿!表叔!” 听到楼上栏杆处传来虞烁的声音,虞灿抬头喊了一声,“哥!”她噔噔噔跑上楼,惊喜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愈大步跟上,和虞烁见了礼。“大侄子,吃着呢?” “嘿嘿,我和国公爷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吃口饭,结果人太多,菜一直上不齐,我出来催一催。是不是没雅室了?跟我们一起吧!” 李愈无所谓,看向虞灿,见她心不在焉看向楼下,问道:“大侄女怎么啦?” “我听到那小二跟人说,‘这是最后一份翡翠白玉糕’。”虞灿失望得叹气,连哥哥刚才在说什么都没听见。 “走走走,我们刚刚点了一份,还没开吃呢!”虞烁推着她脑袋往里走,一边对李愈道,“表叔最近习武习得如何?” 虞烁教了李愈很多基础,他最近忙,没法亲自辅导,只让李愈自己练。 李愈点点头道:“自我感觉良好,只是不知道实战会如何。” “改天表叔来找我,我挑几个小子跟你练手!”虞烁热情满满,这个三十出头的表叔从来不摆长辈架子,有种和同龄人交往的轻松。 李愈一边应着,一边跟在他身边进了门,看到里面长桌边坐着一个气质不凡的青年,便知这就是近日大出风头的镇国公,景砚。 李愈还没回忆起见到国公该用什么礼仪,就听虞灿轻声“咦”了一下,几近无声嘀咕道:“这侍卫大哥怎么总出来晃悠......” 她声音确实极小,连落后两步的两个丫鬟都没听见,可景砚和虞烁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是一字不落听入耳中。 【唉,妹妹又犯傻了!】 虞灿不知道虞烁干嘛又说自己傻,瞪了他背影一眼,越过他肩头去看“侍卫大哥”。 他今天穿着一身玄色绣云纹窄袖锦袍,领口交叠在脖颈处,遮得比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严实。 他并未因虞烁带人进来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出感兴趣,许是因为回京有一段时日,他身上的血煞气消失了不少。 虞灿暗自想着镇国公真是个大好人,每天都放侍卫出来溜溜,要是她母亲每天都放她出来溜溜就好了。 “哥,”在长桌边上坐下后,虞灿看了看空荡荡的内室,忍不住问道,“镇国公呢?走了吗?” 景砚手一顿,看向神情娇憨的小丫头,听到她软绵绵的声音里带着崇拜。 “刚打完仗,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都能亲自出来吃饭啦,镇国公可真厉害!” 景砚:“......” 虞烁憋住笑等她自说自话一阵,才在李愈要笑不笑的眼神中开了口。 “咳,妹妹,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 “其实这位才是镇国公。” “......”虞灿眼角微抽,这好汉不是侍卫吗? 他是景砚,那藏在箱子里的伤患是谁?一路紧着护着,活像个朝廷级别的宝物!虞灿心头一跳,宝物!该不会是弥国九皇子贺羡羽吧? 【傻成这样还真容易嫁不出去啊。】 【为丢人丢大发的傻丫头点根蜡。】 虞灿听到虞烁和李愈闷闷的声音,脸颊倏地窜起红晕,垂下头,没脸再看“凶侍卫”。 景砚静静看着这家人,为公事生出的烦躁消散了些许。 把他当作侍卫的小丫头又垂下了头,用脑袋顶对着他,菜都不敢夹。只是偶尔又要抬眼,瞥一瞥那道绿白相砌的糕点,那眼神让他想起虞府宴请那天,来回瞥向他的好奇目光。 “不必客气。”景砚拿起筷子,示意大家随意,不着痕迹地将翡翠白玉糕朝她推近了些。 过了一阵,虞灿鼓起勇气抬起头,只见翡翠白玉糕已经近在眼前。她看了看正在聊天的三人,以为是表叔给她偷过来的,感激地冲他眨眨眼。 李愈:??? 虞灿没看到他迷茫的眼神,伸出勺子挖了一勺,青豆泥与白芋泥混合蜂蜜做成的软糕,入口化沙,绵软细腻,甜得恰到好处。 景砚余光瞥到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吃到鱼的小猫,让他都对那盘甜滋滋的东西生出一丝兴趣。 “国公爷,”李愈端着酒杯,举手敬他,“多谢你容我们叨扰。” “无妨。”景砚收回视线,敛目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算是回应。 “有一事还想请教国公爷,京郊匪患分明是弥人余孽作乱,为何要在告示墙发布告,打草惊蛇?” 李愈这话一出,两人齐齐看向他,景砚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审视,以及危险。 第34章 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虞灿感觉气氛不对劲,放下勺子抬眼看了看虞烁,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景砚。 虞烁皱着眉,眼神中含有一丝担忧;景砚还是那副神情,无喜无怒,唯有那双黑眸,给人一种看向无底深渊的恐惧感。 他的眼神在李愈脸上一扫而过,一闪而逝的危险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你有何想法?” 景砚骨节分明的手端起一只素瓷茶碗,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捏得粉碎。他把玩着杯盖,再次抬眼看向李愈,等待他的回答。 李愈从问出那句话到现在,整个人如在炼狱走了一遭,他原来还不信什么玄叨叨的气场一说,这回是真的见识到了! 他背上浸出层层细汗,额头更是有汗珠淌下,但他不后悔。他对未来有着自己的打算,眼前的机会不容错过。 “国公爷,是在下失礼,不该妄议朝政。”李愈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不过在下确实有个想法,或者说提议。” 虞烁抬手扶额,他们家胆大的人还真多啊。他的傻妹妹能若无其事坐在景砚面前吃饭,他不傻了的表叔当场给景砚提议。 回头他要问问父亲,他们老虞家的祖坟是安在英勇山无畏岭的吗? “说来听听。”景砚的声音平缓低沉,像是不疾不徐吹过悬崖的风,不似他本人那般凌厉,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 虞灿跟着好奇起来,刚刚愈表叔还说热闹没什么好看,怎么现在又想发表意见? 李愈看到她瞪圆的眼睛,黑溜溜闪烁着水光,心头紧张稍微平缓了一些。 怕什么,他大侄女和大侄子都在,镇国公就算再厉害,总不可能让他血溅当场。 “京郊匪患从大半年前开始猖獗,正好对应上弥人余孽从边境来到京城。其实不止在下一人这样认为,城中不少百姓都猜测,所谓匪患正是弥人。” 虞灿听到他的话,想起刚刚在告示墙边听到一些人悄悄议论,说“京郊哪是匪患”、“朝廷就会遮掩真相”云云,原来真的不是有山匪啊。 “在下猜测国公爷之意,一是为鼓励大家参军,二是为惊动隐匿的弥人。但此举能惊动到的绝不会是大鱼,只会是小虾米。” 景砚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分郑重,问道:“你以为应当如何?” 李愈清了清嗓子,先谦虚道:“在下刚粗识几个大字,读书不多,不过是有个不上台面的法子。” “说来听听。”景砚并未因他自曝短处而低瞧他,仍带着认真的神色。 “想引城中弥人接头,最好的办法不是虚构一个大胡子,也不是提前暴露剿匪的计划,而是......”李愈略显紧张地压低了声音,“而是把谨宁郡王推出去!” 虞烁嘴角抽搐,忍不住道:“表叔真敢想,我连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虞灿目瞪口呆看向李愈,思路明显和他不在一个平面上:“表叔,你怎知大胡子是虚构出来的?” 李愈看着找不着重点的虞灿,咧嘴乐了。 “真要找人,总该留下身长多少、是胖是瘦等信息吧。只说是弥人,可弥人留大胡子的那么多,要上哪儿找去?” 李愈瞥了一眼景砚,又道:“告示刻意挑明人从玉州来,明显想用你们在驿站遇上的那伙人,引出京城里的接应团伙。” 虞灿仿佛明白了。 那伙弥人在回京述职的关头扮作官员,肯定是想混进京,那么京城或京郊必有接应。 外面都传那伙人全军覆灭,突然钻出一个被通缉的“大胡子”,负责接应的弥人肯定会接头商量。 一冒头,就能一网打尽。 再在告示墙上发布招兵剿匪信息,让京郊的弥人乱一乱,再解决起来就容易许多。 虞灿觉得表叔真是一天比一天聪明,没愧对天天看的那堆书,转眼给了他一个赞赏眼神。 李愈接收到大侄女无声的夸奖,很想叉腰仰头,可把他牛逼坏了。 景砚看到两人无声交流,淡淡打断:“你能想到,弥人怎会想不到。” 虞烁见李愈愣住,又见景砚没有阻止的意思,笑着解释起来。 “表叔,大胡子不是虚构,是真人。他叫樊万里,追杀谨宁郡王的杀手头目,曾是弥国宫中暗卫首领,人家长得确实不起眼。” 虞灿眯眼再看李愈,感觉佩服程度降低了很多。 李愈没想到自己的思路有误,讪讪道:“是我想当然了,我看那画像太马虎,就以为......” “表叔也没全错,我们确实是想打草惊蛇。”虞烁喝了一杯酒,皱眉苦笑道,“为这事忙活了一天,累到现在才收工。” 虞烁点到为止,没有多说具体情况,更没有显露出喜悦或失落,看不出忙活一天的结果如何。 景砚脸上更看不出什么来,默默饮酒吃菜,一举一动透着优雅从容。 看到杀神一般的景砚吃起饭来居然慢条斯理,虞灿和李愈都受到影响,动作跟着放慢了好几拍。 虞灿暗道跟镇国公吃饭可没意思,话不多,吃得不香,不像她哥,光看他的劲头都能多下一碗米饭。 虞灿念头跑偏,早把对景砚的恐惧抛到脑后。她忽然想到,刚刚他们在这里谈的事,就不怕隔墙有耳?她心里藏不住话,想到便问了出来。 虞烁乐呵呵地道:“天香楼格局奇特,这间雅室能听到隔壁说话,隔壁却听不到这间的声音。甲字号有一间更稀奇,能听见三间雅室的声音,那三间却互相听不到。” “那谁还愿去能被偷听的房间?”李愈有些惊讶。 虞烁又解释道:“这房间的妙处对外公开,若不想被听,只需阖上一扇暗门即可。” 虞灿觉得好玩,想缠哥哥带她去见识,余光瞥到景砚翘了翘嘴角,似在笑话她,她又连忙收回了话头。 一顿饭吃完,虞烁说还有公事在身,让李愈带虞灿早点回府。 虞灿正要上马车,听到翻身上马的景砚对李愈道:“三天后到国公府报道。”说完骑马远去。 虞烁欢喜地朝两人挥手,打马跟了上去。 虞灿目送他们远去,钻进马车掀开帘子露出头来:“表叔是故意说那些的么?看来你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咳咳咳......”李愈听到这句被她捡来用歪了的话,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嗯,只要能留在国公府做事,就不用自己买房子了。” 第35章 姚氏震怒 回到府里,虞灿直奔松鹤院跟母亲报平安,跟她讲了今天从出门到进门经历的一切,细致得连她看到枝头站了几只小雀都没跳过。 从前在玉州,姚氏偶尔还会跟女儿一起上街逛逛,自从回到京城,她就日渐忙碌,要打理岑氏留下的铺子和田庄,还有一系列繁琐事,一直都没工夫出门。 “我就是娘派出去的眼睛,我看到什么,娘就看到了!”虞灿偎在她身边任由她顺毛,恨不得能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表示舒服。 姚氏听到她幼稚的话,忍不住发笑:“是是是,你就是娘的眼睛。”想到女儿所说李愈的事,姚氏觉得倍感欣慰。 “你愈表叔这辈子不容易,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以后跟在镇国公身边做事,再不用操心会受人欺辱了。” 李愈年至三十才开始识字念书,哪怕学得再快,都不可能走科举一道。武艺同样学得太晚,顶多强身健体,想在军中混出头也很难。 要是靠那份老天恩赐的机敏,说不定真能在镇国公身边混个模样出来。 “有镇国公撑腰,看谁还敢提**的事。”虞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悄悄问道,“娘,老夫人的病如何了?” “心病难医。”姚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左右这事与我们关系不大,你偶尔和几个妹妹去看看就是。” 李氏这回“生病”,一是害怕牵扯上玷污御赐麒麟并谋害李愈的事,二是因为虞心怡的死,三是因为虞志松的狠心让她发堵。 她一“病”,周氏和吴氏自然要“侍疾”,借此理由,两人又想把虞府中馈甩到姚氏手中。 这一回姚氏再不肯沾染,上次是出于立威,这次完全是烫手山芋,她可不想到时候甩不掉。她只道手头事忙,让她们交给手底下信重的嬷嬷,一切按平日的惯例来。 听到姚氏提及几个妹妹,虞灿抿着嘴有些不自在。 “怎么,拌嘴了?”姚氏不喜周氏心眼多,也不爱和斤斤计较又嘴利的吴氏来往,但身为长辈,她对几个侄女还是十分不错。 姚氏看得出几个孩子心性都不算差。哪怕虞明烟和虞明燚都有些随她们母亲,在外名声亦不怎么样,但至少不像有些高门贵女,总爱使心眼玩手段。 “没拌嘴,只是这段时间我都躲着二妹妹。”虞灿蹙着眉头,看上去很为难。 “躲她作甚?”姚氏不解,虞明烟是个掐尖要强的,有时候爱挤兑长房,这她都知道。可平常姐妹们相处还不错,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这些小少女的心思真难猜。 “那天她听了老夫人的话,故意把各府姑娘往后花园引。我知道她不清楚真相,可她最听老夫人的话,我怕以后遇上类似的事,她和我都为难。” 姚氏一直和各府夫人太太说话,不知道姑娘们是怎么提起去后花园,还以为是女儿有意无意引导,这会儿才知原来是虞明烟。 难怪最近几姐妹都不往来,想来是因为这事有了隔阂。姚氏摇摇头,原本是好好的姑娘,都让李氏给教唆坏了。 她一想就知道,李氏必定是利用虞明烟心里的不服气,告诉她能让灿灿丢脸之类的话,哄她心甘情愿带姑娘们去后花园。 姚氏见女儿为难,柔声劝道:“她若以后不听老夫人胡乱教,你就跟她好好玩。都是姐妹,趁着还在家中,和和气气的最好。” 虞灿点点头,含含糊糊应了。 她懂的事不多,思绪时常跑偏,但有时候又很能抓得住重点。这次二伯悄悄杀死小姑的事,让她对二房心生警惕,再不愿像以前那样亲近虞明烟。 “娘,我先回院子休息了。”虞灿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转过头问道,“祖母的糕点铺子还开着么?” “大师傅和管事都被我撵走了,暂时没开,正想着今后要做点儿什么呢。”姚氏最近忙于查田庄上的账,还没来得及管八方街的两家铺子。 “娘,要不还是开甜食铺子,卖些糖果糕点,多好啊!”虞灿美滋滋地想,她以后想吃什么都不用花银子了。 姚氏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挥挥袖子道:“去去去,待我再好生打听打听,若是行得通就听你的。” 虞灿高高兴兴离开,洗漱后躺到床上,还在想属于自家的铺子里摆满了精致可口的小点心,想着想着就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早,虞灿收拾完毕直奔松鹤院。 虞府每个姑娘的膳食都有定例,早上是三菜一汤、一道小点、一道主食。 而在玉州时,一家人都是一起吃八至九道菜,两个汤,还有两三种主食可挑选。姚氏怕虞灿吃不好,就让她天天来松鹤院一道吃。 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虞烁也会和父母妹妹一起,今天自然不例外。虞灿进门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长桌边,睡眼惺忪,看样子没什么精神。 跟父母请过安,虞灿坐到虞烁对面关切道:“哥,你昨晚没休息好?” “唉,忙活到寅初,刚躺下又起来了。”虞烁打了个呵欠,俊逸的脸上还有几道红印。 “可有何收获?”虞志远作为一只老狐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清楚儿子最近在搞什么事。 虞烁也不瞒他,只是不好说得太仔细,点点头含糊道:“收获是有,不过也不大。不过总算能行动了,定在几天后。” 虞志远闻言蹙了蹙眉,沉声叮嘱道:“万事小心。” “爹放心吧,跟在国公爷身边,想出事都难。”虞烁双手捧着碗,喝了两口青菜瘦肉粥,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父子俩打的哑谜,姚氏和虞灿都听不明白,两人也没什么兴趣打听,聊着京里时兴的衣裳首饰。 一顿饭毕,虞志远和虞烁匆匆出门务公,虞灿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去了书房和李愈一起学习。 一上午,俩人都没走神,很快就在书本翻页声中度过。直到桃枝来唤她回去吃午膳,虞灿才丢开书本跟李愈道别。 刚走回松鹤院,里面居然传来姚氏震怒的声音,明显是在为什么事生气。 “娘这是怎么了?”虞灿心中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 老夫人和小姑屡次找茬,她娘都没变过脸色,能气得这么狠,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第36章 谣言 桃枝和梨梢走在虞灿身后,面面相觑,很快垂下头快步跟上,不敢说话。 哪怕梨梢刚进府不久,都很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性,遇上什么事都不爱动怒,平平静静,和和气气的就把事给解决了。 桃枝更是诧异,从她进府跟在姑娘身边,就没见夫人发过这么大脾气。 就连在玉州时,有一家富户上门做客喝多了酒,非说要给老爷塞美人,夫人都只是笑眯眯坐在一旁听老爷回绝,半句话都没多说。 桃枝心里隐隐有预感,这事多半关乎大公子或是大姑娘。 虞灿揣着担忧进了里屋,地面竟有不少碎瓷片,她娘是最不喜欢砸东西的人,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琥珀正吩咐小丫鬟收拾,姚嬷嬷站在满脸怒容的姚氏身边苦劝,一群人看到她进门,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姑娘来啦。”琥珀跟她见了礼,带着小丫鬟们匆匆离去,顺便把桃枝和梨梢也给叫走。 “娘,您怎么啦?”虞灿走上前坐到姚氏身边,见她拧着帕子气得说不出话,赶忙转头看向姚嬷嬷,“嬷嬷,是谁招惹我娘,我和哥哥揍他去!” 姚嬷嬷哎哟一声,忙道:“姑娘可使不得,哪儿能动不动就揍人啊,仔细手疼。唉,这事......这事实在是太气人了。” 姚嬷嬷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今天一大早,我派了个婆子出去买点东西,她回来的时候急匆匆的,说是外面传了好几天咱们长房的闲话。” 虞灿第一反应是老夫人作妖,鼓了鼓腮帮子,问道:“我们又怎么啦?” “这几天各府下人都在传,咱们从玉州回来的路上遇到弥人,夫人和姑娘都被劫走,消失了一整下午,到夜里才被救回来。” 两个女眷被弥人余孽劫走,还消失了一下午,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传这流言的人,目的在于毁母女二人清白,其心可诛。 虞灿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好半晌才问道:“难道我们不能解释么?陈大人一家都能作证呢!” 姚嬷嬷还未开口,久不发一言的姚氏忽然笑了。 “傻孩子,这话就是从陈家一个婆子口中传出去的。那婆子是从青州跟他们一起回京的人,‘无意说漏嘴’把事给传了出去。” 姚氏声音微冷,一字一顿道:“陈夫人斥责她嚼舌根,让人打了她一百大棍,刚打完就断了气。” 虞灿瞪圆了眼睛,这不是杀人灭口吗?“可这是为什么呀!陈大人不是对爹挺热情的吗?” 话刚说出口,虞灿就想到,前些天她爹和哥好像说过,大理寺卿之位可能落到陈大人身上。可是后来发生变化,这位置落到了她爹身上。 那么,陈大人会不会也认定自己会成为大理寺卿? 虞灿一下子想明白了,心中恼意更盛:“什么人啊,没升上官就使阴招害人,真龌龊!” 驿站的驿丞和打杂都死在乱斗中,没有人能证明她们从一开始就躲在地窖。 不对,有人能证明! “娘,镇国公还有谨宁郡王不是跟我们在一起吗?能不能找他们作证?”虞灿越说声音越小,渐渐没有了底气。 这样的事,两个身份超然的人怎会搭理。 他们一个忙着剿杀余孽,一个忙着养伤和回忆秘藏地点,肯定不会搭理他们这些小户之间的争执。 关键这样的事还跟妇人嚼舌根似的,景砚和贺羡羽两个大好年华的青年,怎会愿意掺和进这口舌之争? 就算人家愿意,姚氏都不好意思让老爷和儿子去开这个口。 退一万步,就算景砚真的站出来帮忙解释,外面的人说不定会认为,是他因虞烁对他有恩,所以不好拒绝,这才帮着虞家人撒谎。 至少传谣的陈家人会这般引导。 考虑到这些,姚氏恨得咬牙切齿。 “好个陈大人,好个陈夫人,阴狠至此也不怕损阴德!” 眼下既要解释清楚谣言,还必须要让陈家狠狠栽个跟头,否则这个闷亏吃得实在是憋屈! 姚氏思来想去都没有好法子,一想到娇滴滴的女儿被外人那般议论,她心里就跟刀绞似的疼,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话都说不出来。 姚嬷嬷不住给她顺气,眼中满是疼惜。“夫人,要不,咱回姚家找老太爷想想法子吧?” 姚嬷嬷口中的老太爷,正是姚氏的大伯姚正德,官拜国子祭酒,心思敏锐,人脉极广。 姚氏的爹姚正礼是他唯一的弟弟,两人关系极好,老父去世后都只分家不分府,仍然住在一起互相照应。 姚正德膝下只有四个儿子,最是疼爱姚氏这个侄女,若回去与他相商,定能讨个好法子。 “对呀!叔公肯定有办法!”虞灿眼睛一亮,跟着欢喜起来。 上次办宴,姚家得了姚氏暗示,没有前来掺和那摊子事,只派人送了礼。 后来姚氏抽空带着虞灿回了娘家一趟,但是因虞心怡的七七还没过完,不得不匆匆去匆匆回。 虞灿最喜欢回外祖家,不论是外祖父外祖母还是叔公一家都对她极好。 表兄弟姐妹们相处融洽,一点歪心思都没有,不像在虞府,对待堂妹们多少要揣着小心。 她一向佩服叔公读书多,什么都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逗鸟斗鸡都能跟她祖父聊上许久。要是请他想法子,这事一准能解决。 提起娘家,姚氏心里火气消散了不少,叹了口气道:“去投个帖子,等老爷下朝就去。” 这种关乎名声的大事等不得,现在城中都传遍了,再拖个三五天,只怕人家心里都认定她们母女让弥人糟蹋了。 姚嬷嬷应了一声,赶紧出了门,打算亲自跑一趟姚家。 她没走多久,虞志远和虞烁都匆匆赶了回来,大冷的天,两人都跑得汗流浃背。 “气死我了!”虞烁灌了几口茶,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陈大人竟是这样的人。若有不满何不冲着爹和我来?” 虞志远淡淡瞥了他一眼,冷静道:“陈大人顶多是沉默旁观,主谋不是他夫人便是女儿。” 陈家公子们都未娶妻,女眷只有陈夫人和陈素玉,恰好,这两人的性格都很干得出这样的事。 第37章 办法 听到姚氏决定带着女儿回娘家一趟,虞志远沉吟片刻,颔首表示支持。 “去吧,回去小住几天也好,马上要过年了,等二十九那天我和烁儿去接你们。” 他很清楚,要是留在虞府,母女俩还要被老夫人唤去,指不定用什么难听的话挤兑,白白受气。 本想让她们多住一段时间,可年三十不回虞府实在说不过去。 虞志远不会亲自参与到口舌之争中,哪怕他跑去外面自证清白,也只是会徒惹人笑话。 但他从来不是个软弱好欺的,微眯了眯眼,语气十分不善。“陈少卿敢纵妻女做出这等事,想来是对皇上的决定十分不服。” 听到他的话,虞烁立马反应过来,不解道:“爹是要去皇上那儿告他状?可这事又没什么证据。我手上倒是有个人,用得好能起到关键作用。” “告状这种事你还有得学。”虞志远冷哼一声,摆摆手,“你先不必管,有我在,还有你们叔公帮忙,陈家不会有好果子吃。至于你的那个人......到时候再说吧。” 父子俩的哑谜虞灿真心听不懂,不过她听到爹笃定的语气,觉得十分安心。 她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等到愤怒过去,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中猛地窜起一阵恐惧。 要是让人这样误会下去,她这辈子嫁不出去还是小事,关键是她娘以后要被冠上不贞的帽子,她爹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猛戳脊梁骨。 世人对女子不像从前那般苛待,但若真像传言那般遭到敌国余孽玷污,不找根横梁吊死都是对不起家国。 虞灿不怕嫁不出去,她只怕父母遭难,家人遇劫。 一想到试图毁她们清白,甚至试图逼死她们的陈家人,虞灿紧紧握了握拳。 从前只是对陈素玉心生反感,稍微忍忍不搭理,或是言语上回敬几句就算了,可万万没想到,陈家人心思竟然狠毒至此。 真当他们家都是面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 虞灿暗暗在心里发誓,不管爹娘和叔公怎样报复回去,她以后见到陈素玉,都要连本带利把这口气讨回来! “夫人!”姚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气喘吁吁,像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舅太太派人来接了,让您和姑娘收拾一下,回去小住。” “大嫂既已派人来,你和灿灿就先去吧,家中的事不必操心,一切有我。”虞志远安抚了妻女,将她们送出门才折返。 虞灿坐上马车,抱着一脸兴奋的弟弟妹妹,挨个在脸上吧唧一口。 因着虞心怡的事,这俩许久没出门,一直闷在院子里都快发霉了。一路上,四只小胖手不住去掀帘子,虞灿简直防不胜防。 虞灿故意不提烦心事,只和弟弟妹妹玩闹,余光看到姚氏神情缓和许多,心中跟着松了口气。 马车悠悠穿过几条街,不多时就来到了姚府,下车后,虞灿一眼就看到大舅母方氏站在门口,满脸焦急关切。 “可算把你们等到了。我一听到风声就想派人去虞府接你,又怕你婆母知道了不高兴。”方氏迎上来,唤着姚氏闺名,“霁月,到底怎么回事?” 虞灿被方氏拢住搂了搂,手中的虞灵顺手被她捞进怀里。虞烨被母亲抱着,和虞灵凑着脑袋咯咯笑。 姚氏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叹了口气,道:“让大嫂担心了。” 方氏气得够呛,怕吓到怀里的虞灵,声音不得不放得很轻很柔,听上去莫名有些好笑。“张氏做姑娘的时候啊,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如今心胸不见长,手段倒是更阴毒了呢。” 虞灿跟在她们身后逗弄虞烨虞灵,一路匆匆来到外祖母住的宁禧院。 一进屋,虞灿就见外祖母白白圆圆的脸上带着慈爱笑容,皱纹都笑深了几分。她见状便知,外祖母定还不知道外面的事。 “外祖母!”虞灿拉着弟弟妹妹走过去见礼,一大两小都被揽进一个温暖怀抱。 “灿灿回来看我啦,”姚老太太身子骨健朗,摸了虞灿小脑袋,又把虞烨虞灵提溜在膝上坐着,“烨儿和灵灵也来咯。” 姚氏看到母亲,鼻尖发酸,强压住心中憋屈喊了声“娘”。 母子连心,老太太哪会看不出自家女儿不对劲,压下担忧哄了两个孩子,让嬷嬷带他们去外面玩,待屋内只余下心腹时才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时辰急匆匆赶回来,方氏又是那样一副神情,显然是出了事。 姚氏将情况仔细说了一遍,虞灿在旁补充,老太太慈和的笑容顿时消散。 她轻轻闭上眼,嘴角微微下沉。“这是要把你们母女往死路上逼啊!” 方氏和姚氏在闺中就是好友,后来成了一家人,关系更加亲密。刚刚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没有小孩子在旁,她再控制不住心头火气。 “母亲,我看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氏不是爱嚼舌根么,将她娘家那摊子破烂事捅出去,看她又跟谁嚼去!” 姚老太太从不拿婆母架子压人,方氏与她说话一向都像和自家亲娘一样,从来不像别家儿媳那般顾忌许多。 听到她的话,姚老太太想了想,还是摇头。“这样你来我往,只会把虞家姚家,全都拖到他们陈家一个层次。” 方氏是个直性子,在娘家和婆家都没经过糟心事,脑子里没有多少弯弯绕绕,闻言就已泄了气。 “那可怎么办?解释行不通,反泼一盆脏水也行不通。大伯只能明面上给陈大人难堪,张氏母女给的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嘿嘿嘿嘿......”安静的内室忽然响起虞灿清脆又魔性的笑声,那笑十分狡黠,还有种小少女特有的幼稚。 姚老太太和方氏忍不住转怒为笑,姚氏无奈嗔道:“灿灿别走神,说正经事呢。” “娘,我没走神。”虞灿双眼亮晶晶的,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能让陈夫人和陈素玉栽个大跟头,说不定还能让她们摔得脸面全无,连陈家大门都不敢出。 在外祖母和舅母好奇的眼神中,虞灿笑眯眯地道:“我有办法对付她们啦!” 第38章 行动 听到虞灿的话,老太太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像哄小孩子般问道:“灿灿有什么法子啊,说来外祖母听听。” 姚氏眼角微抽,默默扶额,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她估摸着虞灿想的法子,多半是让人在街上套陈素玉麻袋,拖去巷子暴揍一顿,或者搜集鸟粪往陈夫人身上泼。 毕竟这种事,虞灿在玉州的时候干过三次半。 十一岁那年,虞灿迷上行侠仗义,和邻居家的几个小哥哥仗着人多,揍过两次试图拐骗小孩的花子。 十二岁那年,她不知从哪里收集了一大桶鸟粪,混合着未知液体,和小伙伴们一起泼了强抢民女的富户,那富户足足臭了半个月。 可怜一同遭殃的民女,虽为获救欣喜,可身上味道实在辣眼睛,据说跑回家的路上一边笑还一边迎风流泪。 虞灿去年还想故技重施,打算泼一个强占农田的无赖。 结果无赖先一步被抓,闻讯赶去的虞志远强行将她揪回了家,所以只能算是半次。 听到虞灿那种干坏事前的魔性笑声,姚氏头皮都开始发麻。“灿灿,京城不比玉州,你可不许胡闹。” 要是在京城惹了事,被人捅到皇上那里,别说虞志远,再搭上姚家都不一定兜得住。 虞灿浑然不觉她在母亲眼里是个魔星,脸上笑开了花,她的办法是真的好啊,只在脑中想一想都解气呢。 “您倒是听我说呀。”虞灿清了清嗓子,嗓音如清泉,让人听着心里舒坦,说出来的话亦有条有理,并不是小孩的歪点子。 听完她的办法,姚老太太乐呵呵道:“灿灿长大了,知道帮家里分忧了。” 方氏倒是听得无比解气,仿佛已经看到陈家母女丢人的画面。“我也去,到时候亲眼瞧瞧她们脸上的表情才舒坦。” 姚氏觉得自家女儿的法子简单归简单,但这样确实能迅速恢复清白名声,于是点头应道:“那就这样办吧。” 正说着,外面有丫鬟禀报,说是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回来了。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推开,走出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走在前面的姚正德头发花白,体型瘦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落后他两步的正是姚氏父亲,姚正礼。 他从小到老被兄长护犊子般护着,日子过得舒心,如今微微有些发胖。他眼神温和,一进屋就走上前,大大的手掌伸向虞灿的头,轻轻拍了拍。 “大伯,父亲。”姚氏屈膝向二人见礼,看到他们神情,便知这事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 姚正德坐下后,不疾不徐抿了口茶,眼中利芒一闪而过。“陈少卿不厚道啊。” 姚正礼没说话,他只喜欢读书,对其他事不大热衷,导致遇上大事只能听大哥出主意。生气归生气,自己还是想不出办法。 他拉着虞灿坐在身边,等待姚正德开口。 “我与志远配合,让陈少卿官途就此止步都非难事。只是内宅之中,我等无法插手。”姚正德话虽未尽,但遗憾之意十分明显。 光对付陈大人,这口气可顺不下去。 “大伯放心,您侄孙女都想好法子了。”方氏快人快语,把虞灿的办法讲了一遍。 “哈哈,我看玉州那一摔,没把灿灿给摔小,反倒是给摔机灵咯!”姚正德笑着打趣。 虞姚两家都知道虞灿摔没了三年记忆,全都当她是个小孩子。 特别是姚家人,心疼得不行,哪怕今天虞灿超常发挥,姚正德还是忍不住拿她当孩子看。 “灿灿,叔公让人去给你买糖画,吃不吃?” “吃!”虞灿毫无即将及笄的觉悟,一听到有糖吃,什么都烦恼都抛开了。 姚正德吩咐人去给她买糖画,等人走后,他再次安抚姚氏:“在家好好休息,明天中午还有得你们忙。” “是。”姚氏应了,和方氏一起送姚正德出去。 虞灿模模糊糊听到,舅母依她的意思吩咐起姚家的心腹下人,一个个很快带着口信离开,皆在一个时辰内带着回应归来。 - “姑娘,该起了!” 桃枝的声音响在耳畔,虞灿睁开惺忪睡眼,伸手揉了揉,撑着床坐起身来。 “姑娘可得穿漂亮些。”梨梢捧着一件回京新做的衣裳,边说边往她身上套。“好好眼气那位陈家姑娘!” 梨梢给她挽了个垂挂髻,露出白生生的小脸,看着只有巴掌大,显得一双鹿眼更大更亮,乍看上去很像个无辜单纯的少女。 “光眼气有什么用?我要让她肺都气炸!”虞灿一开口,纯真少女形象顿时崩塌。 “姑娘威武!”桃枝恨不得在旁摇旗呐喊。 这次的事让她又气又惊,一开始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好在她家姑娘很快想出了办法,否则还不知要憋屈到什么时候去。 “姑娘,都好了,先去宁禧院给老太太请安吧。”梨梢给虞灿簪了一根红宝珠钗,戴上两颗红宝石耳坠,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明眸善睐。 虞灿满意地点点头,迈开大步走了一段路,想到今日装束颇为淑女,又收起步子走慢了些。 来到宁禧院时,姚家两房的表姐妹都已到场,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笑语晏晏,看到虞灿到来,忙都围上来见礼。 姚家姑娘们请完安便去了家学,约好晚上去找虞灿一起玩。虞灿和姚氏留在宁禧院用早膳,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聊天。 等方氏忙完家事赶来,母女俩才与她一起朝外面走去。 “位置定好了,就是灿灿说的那两间。幸好大伯托了关系,且还是午膳时间,否则还不一定定得下来呢!” 一行人匆匆上了马车,在冬日难得的艳阳中驶向天香楼。 与此同时,陈家。 陈夫人端坐在椅子,一旁站着亭亭玉立的陈素玉,两人面上含笑,眼带讥讽,一同看向屋内的姚嬷嬷。 “你是说,你们家夫人有急事请我一叙?” 姚嬷嬷垂着头,恭谨道:“是,劳烦夫人与姑娘帮我们这一遭吧。” 陈夫人抚了抚头上簪子,做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既是虞夫人诚心相邀,我们哪好不去呢?素玉,去换身衣裳,你也去安抚安抚你虞妹妹。” “是。”陈素玉乖巧屈膝,垂头匆匆离去,那脚步带着欢快,嘴角还噙着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第39章 赴约 天香楼的甲字号雅室,要么常年被皇亲国戚包下,要么想订都订不上。是以乙字号雅室,一向是贵胄争相预订的场合。 宽敞明亮的雅室内,围坐着一群笑语晏晏的女眷,有妇人,有姑娘,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她们府上顶多是四品官员,最低六七品都有,平日很少来天香楼,更不要说极难预订的乙字号雅室。 昨天,太常寺卿方大人家的儿媳柳氏,临时起意请她们聚聚,道是家中有事,想让大家一起想想招。 柳氏与她们是老相识,虽有些急,但各家还是带着自家姑娘来捧了场。女眷们聊得热闹,到菜上齐,话题才转向今日的主题。 “方太太究竟有什么难事?”一名性格泼辣的妇人率先开了口,“方大人不爱沾花惹草,定不是让我们来想法子,帮你收拾莺莺燕燕。” 她的话一出,众人笑成一团,姑娘们垂下头去假作没听见。 柳氏嗔道:“这么多孩子呢,瞧你这张嘴。”见众女眷都揣着好奇,柳氏也不再卖关子。 “请各位姐姐来是为我们家姑太太,她是姚家媳妇,自是想为虞夫人解释一二,以免谣言污了虞夫人清白。” 听到柳氏的话,众女眷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连那泼辣妇人都没张口。 外面都传遍了,虞家母女被掳,过了许久才被救回,谁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天她们私下也在议论,被柳氏找来说这事,难免有些不自在。 “各位姐姐,虞家母女真没被掳走,好端端躲在驿站地窖呢。这话是有心人放出去,故意害她们的。” 柳氏的话没能让人信服,大家干巴巴笑着,不发一言。 虞家人碰上弥人余孽是真,驿站血战是真,要是母女俩没被掳走,为什么陈家没有人出来为她们作证? 柳氏看上去有些焦急,连忙又道:“虽不知是谁在传谣,但这明显是有人要逼母女俩走上绝路啊!” 她情真意切,让一些女眷有几分动容。传出这样的事,就算不死也会遭人指点一辈子,就像她们,闲来无事不也嚼嚼舌根么? “各位姐姐,这件事定是场阴谋,要是大家当真,岂不是要活活逼死两个无辜的人吗?” 柳氏还是没能令人信服,只是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这事并非虞家母女的错,流言蜚语逼死人,确实有些不大好。 众人都安静吃菜,柳氏似是觉得有些闷,站起身来走向窗边,打开了一扇原本看不出来的门,屋内一下变得亮堂许多。 就在这时,室内忽然响起一道妇人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听上去有点熟悉。 “虞夫人,我和素玉要是现在站出去作证,指不定人家拉上我们一起说道呢。” 众女眷听出声音是从另一间传出,有两个太太听过天香楼雅室的关窍,低声给大家解释了一下。 窸窸窣窣一阵,终于有人不确定道:“好像是陈夫人的声音。” 此话一出,众女眷神情各异,都来了兴趣。陈夫人喊的是虞夫人,不用说,肯定是最近被议论的主角无疑。 “可这话本就是你们家的婆子传出去,陈夫人总要给个交代吧?” 一阵讥讽轻笑后,陈夫人再次开了口。“那婆子在途中与你们家的人有争执,心里憋气才说出这话,我不是已让人将她打死了么?” 听到这里,众女眷所在的雅室鸦雀无声,互相交换着眼神,再看向柳氏,终于明白她今天请客的真意。 “陈夫人,本就是你们与弥人起争执,才在驿站外打起来,我家虞烁安顿好我们,就去外面救了你们一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弥人闯进驿站啊。” “唉,虽是如此,可我们确实为难......” “只需说几句实话,为何会为难?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无烁儿援手,你们一家根本不可能从弥人手中逃生。” “哎呦虞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出力最多的是国公爷,可不是你家虞烁!这样吧,您先去请镇国公出面,否则我们真是为难得紧。” 众女眷眼神微妙,没想到看上去温和有礼的陈夫人,竟是个不记救命之恩还如此尖酸刻薄的人。 什么叫先去请镇国公出面,那尊杀神是随便喊一声就到场的吗? 惠阳长公主是给了一块令牌,让虞夫人有事说话,可那不过是种荣耀罢了,谁会当真求上门去? 更让她们不解的是,陈夫人明知真相,为什么一直说为难?谁会因为她说了实话就把她千刀万剐不成? 除非正如柳氏所说,这事本就是场针对虞家母女的阴谋。谣言根本不是什么婆子怄气所导致,而是受到陈夫人这位当家主母的指使。 “陈夫人,明人不说暗话。”姚氏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和无奈。 “若你将实情告知世人,我会劝我家老爷辞掉大理寺卿一职,称病回乡,再不入京为官,你意下如何?” 另一间雅室忽然沉默,这间雅室亦无人出声,气氛如燃烧的火焰,烧得人心里焦灼。 正在这时,一道少女声音响起,音调软糯甜美,让人听之难忘。 “素玉姐姐,我愿意把哥哥带回来的首饰都给你,你不要为这个生我的气,回京途中是我不好,不该戴出来惹你生气......” “谁稀罕你的破首饰,不就是死人头上扒拉下来的么!” 陈素玉终究憋不住,听到虞灿挑明她的小心思,一下怒了,连陈夫人都没能拉住。 “我们偏不作证,你们能怎么着?就算你爹不辞官,背上这种名声又能在那位置坐几时?我爹只需等你们一家......” 似是感觉说错话,陈素玉顿了顿,再开口时语速慢了许多,却仍是阴阳怪气。 “若换作我被人这般议论,早就一头撞死以证清白了。娘,我们好心来安慰,人家根本不领情,还是回去吧。” “不急。”陈夫人没有动,而是语带引诱道,“虞夫人,若你真能做到你的保证,这事倒不是没得商量。” 正在众人暗骂陈夫人好不要脸时,那间雅室忽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就见一道雕花木门朝她们这边倒来,原是一个丫鬟“不小心”压坏了隔断。 第40章 反击 雕花木门倒下的那一刻,陈夫人心中倏地窜起一股寒意。 隔壁雅室里堆满熟悉面孔,待看清女眷们脸上的神情,陈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眼前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陈素玉被门倒下的声音吓了一跳,当看清隔壁的姑娘们眼中写满鄙夷,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嘴唇翕动,牙齿打颤,顿觉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母女俩呆若木鸡,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隔壁雅室里的夫人太太们起身,带着自家姑娘打算回府,两人才从呆滞状态惊醒。 “咳,虞夫人,姚大太太,许久不见啊,那什么,你们先吃着。” “虞大姑娘,十六去花会么?到时候一起玩啊。” 众人对陈家母女视若未见,完全没给她们解释的机会,只与姚氏方氏和虞灿打着招呼,把这场尴尬活生生演绎成了偶遇。 只是大家眼中的八卦光芒,强烈得快让陈家母女窒息。 柳氏混在人群中,悄悄冲方氏挤了挤眼,很快跟各府女眷一起下了楼。 方氏一直坐在姚氏身旁,亲眼见证了陈家母女每一个神情变化。 看到她们从一开始的嚣张得意,到现在脸色惨白如纸,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指着她们鼻子大声嘲笑。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出身书香门第,于是只坐在位置上哈哈大笑了几声。 虞灿从头到尾只说了那句准备好的话,以便让隔壁雅室的姑娘们知晓,陈素玉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其余时候都在装单纯少女。 直到事情完美结束,虞灿都没从这个新鲜角色里走出来,像是演上了瘾,转过头弱弱问道:“桃枝,没摔坏吧?” 虞灿仿若不觉雅室里的诡异气氛,眨着一双无辜的眼,朝刚爬起来的桃枝招招手。“以后要站稳点呀,可不许这么莽撞了。” 陈夫人:“......” 陈素玉:“......” 【睁眼说瞎话的死丫头!】 【好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这是莽撞吗?这是硬撞吧! 听到两人还有心思悄悄骂她,虞灿又道:“瞧你把陈夫人和陈姐姐给吓的,脸都白啦。隔壁的客人都被你给吓跑了,这回可好,传出去就要在京城出名咯!” 陈夫人:“......” 陈素玉:“......” 听到虞灿话中带话,两人心中又是一紧,甚至忘了要告辞离去。 姚氏眼中带着嘲弄,却没有再开口落井下石,因为她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她轻抚衣袖,站起身来柔声道:“大嫂,灿灿,我们回吧。” 姚氏懒得动嘴,方氏可憋不住。 “你们先上马车,我去找掌柜的赔门。哎呀,早知这门如此单薄,就该换间雅室,瞧这事闹的,我看要不了晚上全京城都该知晓这事了!” 她一口一个“这事”,听上去是说门被砸坏,但陈家母女怎会不知她意有所指,两人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眼神渐如死灰。 等传遍京城,她们母女俩还怎么做人?刚刚那场谈话中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要是传出去,定然会连累到整个陈家。 姚氏拉着虞灿离开,方氏落在最后,故意放高声音对身边丫鬟道:“哎,你说这人呐,怎么那么喜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到她们下楼的脚步声消失,陈夫人才丧着一张脸呐呐道:“完了完了,你爹非得休了我不可。” “娘,现在怎么办?那几个姑娘,还有那些个夫人太太,都是京中出了名的嘴碎啊!呜呜呜......” 陈素玉刚刚被吓懵,连哭都忘了,现在反应过来,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 陈夫人哪知道怎么办,她现在连家都不敢回,要是可能,她都想离家出走了啊。 她逐字逐句回忆刚刚说过的话,每想一次,都恨不得退回去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 说得那般直白,谁还听不出是她们母女将谣言放出去,为的就是逼虞大人下台。 “娘!都怪你!”陈素玉带着哭腔,声音十分幽怨,“那狐狸精不过是个贱妾,你何必用这种法子与她争?找个由头打杀了,也比现在这样弄巧成拙强!” “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啊......”陈夫人双眼无神,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你爹不也是默许的么?我以为,我以为肯定能成事。” 陈素玉恨恨道:“现在不是没成事么?”她说完猛地起身,不管不顾冲下楼,看都不再多看一眼呆滞的陈夫人。 “姑娘小心!”守在外面的丫鬟赶忙跟上,刚跑出天香楼,就见陈素玉直直撞上一匹高头大马,吓得丫鬟惊呼出声。 预想中的惨烈画面没有出现,马上的男人大手一捞,将尖叫着的陈素玉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整个过程不过是瞬息之间。 那男人身着紫色大柯绫罗常服,腰系玉带钩,观面容约莫四十上下,轮廓硬朗,五官堪称完美,眼神中有着说不尽的风流。 “小姑娘,莫要在街上乱跑。” 他的声音带着无数钩子,从耳中钻进陈素玉心中。直到人走远,她才红着脸回过神来,慌里慌张上了自家马车。 陈素玉的心砰砰直跳。刚刚那一幕不断在脑中重现,让她浑身颤栗,连刚刚在天香楼发生的事情,都给抛到了脑后。 “姑娘,没事吧?”贴身丫鬟跟进马车,见她毫发未损,仍是心有余悸,“幸好没撞上,看那位的年纪与装束,应是诚王无疑。” “诚王......”陈素玉呐呐唤了一声,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春意,抿着嘴不再说话。 - 回到姚府,虞灿坐在外祖母身边,绘声绘色讲述天香楼的情况。 “哐当一声,那门就被桃枝给压下去了,她们俩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比上了三层粉还白呢!哈哈哈......” 姚老太太见事情解决了一半,心情大好,跟着虞灿一起乐呵,还不忘吩咐人赶紧摆膳。等到现在,她还没心思吃午膳呢。 在天香楼只顾着陈家母女,虞灿硬是忍住没动那盘翡翠白玉糕,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外祖母的话,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咕叫起来。 一下午,姚家都处于轻松气氛中,黄昏时分,姚正德归来时,带回了一个让人更加欢喜的好消息。 第41章 神秘人的助攻 “志远昨天及时递上折子请辞,皇上果然让人去查他请辞的真正缘由。这一查,自然就知晓了城中流言。” 姚正德对侄女婿的果断十分满意,换作是旁人,还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赌皇上的决定。 “皇上早就听镇国公详细说过途中经历,这流言与镇国公所述不符,自是有人故意传谣,污人清白。” 姚正德抿了口茶,带着笑意缓声道:“再往深处查,发现谣言最初是从陈家下人口中传出,且那下人还被活活打死,皇上哪里还有不明白。” 虞灿捏着外祖父顺手捎回来的金鱼糖画,端坐在椅子上听得津津有味。她本对皇上和朝事不感兴趣,今天是越听越有趣。 “今天一早,王御史又参了陈少卿一本,将他在青州任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捅了出去。” 王御史年轻有为,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帮理不帮亲,厌恶他的人都道他是一条逮人就咬的疯狗。 姚正德曾做过王御史的老师,多少有些师生情谊,听到老师说起陈大人的事,王御史眉头一皱觉得并不简单。 四下一打听,竟发现陈大人在青州问题不少,正苦于没有证据,证据就从天而降来到他眼前。 哪怕知道老师刻意提及陈大人是有心利用他,王御史还是把事捅了上去。利用他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有凭有据,他巴不得大家都来利用他。 “叔公好厉害啊!”虞灿眼中闪着光,赞叹了一句,张口咔嚓一声咬断金鱼尾巴,嘴里泛起一阵甜。 “这事还真不是我干的,我跟王御史也解释过了。短时间揪出这么多真凭实据,哪是我能做得到的?” 姚正德摆摆手,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事情进展顺利,呈证据的人有意隐瞒,他又何必追究? “皇上本就因着传谣之事不满陈大人,认为是他以此逼迫志远辞官。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更是心烦,当下将他贬为桐州刺史,还吩咐他尽快上任。” 桐州是大燕西北最荒凉最贫瘠的下州,物产不丰,天灾频出,还有山匪不时出来闹事。 前两任桐州刺史都死在任上,这位置落谁头上,就相当于盖上了阎王爷的大印。 “皇上后来反应过来,虽有些不满志远借请辞委婉告状,但见他肯为妻女做到这般地步,倒有些几分动容,最终没计较他这点小心思。” 虞灿想到爹曾对哥哥说“告状这种事你还有得学”,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她爹就猜到了皇上会怎么反应。 “如今满朝文武皆知是陈家故意传谣,你们母女俩清白无辜,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 姚正德庆幸事情这般顺利,要是再耽误一段时间,再挽回可难了。 虞灿也想到这一点,呐呐道:“幸好那位好心的神秘人递上了陈大人的罪证,要是换我们自己查,说不定要弄到什么时候呢。” “是啊,只是不知这人是谁,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有。”姚氏跟着嘀咕了一句,心中猜测不断,可是始终想不出所以然。 姚正德沉吟片刻,道:“既不愿出面,应是有不好出面的理由。我们不知此人是不是顺便借我们的手,将陈大人给打发走,总之无需深究。” 听到他这么说,虞灿和姚氏当然不再多想,朝政这种深水区,她们可不想钻进去。 - 长公主府。 惠阳长公主靠着椅背,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多了几分惬意慵懒。 她睨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子,略有些嫌弃地撇撇嘴:“费这么大劲又不出面,我怎不知你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 “嗯。”景砚漫不经心应着,左手把玩着一串奇楠佛珠,通体墨绿发黑,是奇楠中最难得一见的莺歌绿。 他骨节分明的手一粒粒捻着佛珠,雅香若有若无,让他身上血煞气淡化了许多。 长公主了解这个小儿子,能说一个字就绝不说两个,听到他不怎么专心的回应也不生气。 “虞夫人也是轴,本宫让她有事说话她偏不信。”长公主语调中带着无奈和好笑,“看来是把本宫当成那些虚伪之辈了。” “嗯。”景砚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惠阳长公主一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微眯了眯眼:“难得你这么积极,还给御史塞罪证,呵!该不会是......看上人家......” 景砚眉心一跳,正欲抬眼解释,就听到他母亲语带调侃。 “......看上人家虞烁了吧?” “......”景砚默默起身,打算告辞。 “你这回怎么不‘嗯’了?”惠阳长公主见他吃瘪,心情难得地好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景砚转身欲走,又被长公主唤住。 “等等,你的婚事不能再耽误了。你有没有看上的姑娘,提前跟我知会一声,我好帮你留意打听。”总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说起婚事,惠阳长公主有些头疼,她一共三个儿子,每一个的婚事都不顺。 老大老二的妻子都未生育就病故,双双落下克妻名声,等风声过去有机会重娶时,大燕又和弥国开战,仗打完,人也没了。 幼子景砚打小凶名在外,屡次三番殴打皇子,每次都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糊着满脸鼻涕跑到皇上那告状。 到七八岁时倒是不打皇子了,九岁那年却在一场宴会上,亲手捅死了一名疑似刺客的舞女。 当时鲜血溅了他满脸,吓得一众皇家亲戚饭都吃不下,脆弱的小心肝都差点碎掉。 到十二三岁,人家府上的公子都开始学着逛花楼,他偏跑去参加什么剿匪行动,还立下功劳得了个杀神称号。 本来就凶的名声变得更凶,连宫里几个公主见了他都是远远绕道走。 惠阳长公主一开始不信邪,自家儿子跟自己一样优秀,怎可能无人问津?肯定是年纪小,人家不好意思提。 结果从景砚十六等到十八,又从十八等到近二十,还是没有人跟她提这种话题。 她终于放低身段,主动委婉提及,结果每次都吓得人家花容失色,恨不得集体跪地求饶。 到现在,景家儿郎不仅有克妻名声,还有景砚本人命硬克亲一说。 加上他一身杀气,饶是尊贵至极,都没有上台面的人家愿意与他议亲。 听到长公主的话,景砚没有太大反应,丢下一句“到时再说”,迈着大步匆匆离去。 第42章 回府 在姚家小住到二十九,虞志远与虞烁前来接人,虞灿才依依不舍与表姐妹们挥别,带着一匣子小礼物上了马车。 等马车徐徐前行,她还忍不住探出头,和站在门口的姐妹们挥手告别,搞得跟即将远行似的隆重。 姚氏看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又不是要打发你出门,十六花会不就能见了么?” 虞灿对男女之情毫无想法,对嫁人这种事更是没什么羞耻感,闻言脸也不红,摇着脑袋叹气。 “唉,在府里一天好比一年,在外祖家一天好比一个时辰,等到十六花会,我都感觉长大好几岁了。” 姚氏被她这模样逗得噗嗤一声,怀里的虞烨跟着咯咯直笑,像是传染一般,虞灵也跟着乐起来。 “你们两个小东西,都不知道娘和姐姐在说什么。”姚氏心情极好,对虞府那点子不耐早就烟消云散。 虞灿的忧愁更是如同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不一会儿就和弟弟妹妹闹成一团。 虞烁听到车内笑声阵阵,同样觉得身心舒畅,他忽似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旁骑马并行的虞志远。 “爹,提供证据的人有线索了么?” 虞志远骑术不佳,又不喜大型动物,偶尔图方便才会骑马,此刻紧紧牵着缰绳,抿着嘴有些紧张。 听到儿子的问话,他干脆转移心神应道:“没有,手脚十分干净,连目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虞志远觉得这件事着实奇怪,冥思苦想外加委婉打听,还是没个结果,让他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和人脉。 “陈大人若离京赴任,顶多空出一个大理寺少卿之位,对朝中大局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他这个人足够机敏,不亲近皇上亦不亲近太后,为人又很圆滑,也不至于惹上这般恨他的政敌。” 排除掉借他们之手打击陈大人,余下的理由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位神秘人出手,为的就是助他们一臂之力。 “不管了,既然是好意相助,我们记着恩情,以后慢慢弄清楚再报答吧。”虞烁大大咧咧,不再多问,转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爹,我不是说手上有个人能用上么?” “你是指镇国公抓到的樊万里?他怕是要判斩立决吧?” 虞烁嘿嘿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爹。这人最是烈性,要是知道有人诬陷他强抢官眷,玷污女子清白,定是不肯服气。” 父子俩的声音渐渐降低,随着车马一起很快回到虞府。 - 李氏的病,早在听说姚氏母女被掳时就大好了。那两天是神清气爽,走路带风,每天用膳都能比平时多吃一大碗。 结果还没乐呵上两天事情就结束了,李氏心中发堵,还是听到虞志松劝解才好转。 虞志松是个拎得清的人,他知道长房传出这种事,必要影响虞府每个姑娘的婚嫁。 哪怕及时跟长房断绝来往,那些讲究些的人家都不可能与他们结亲。毕竟是跟敌国余孽扯上关系,跟寻常丑事可不一样。 把这一桩跟李氏掰扯清楚,她便明白了利害关系。 李氏一直指望虞启烽能巴着虞烁,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更希望几个孙女能嫁入高门,好光宗耀祖,顺便给二儿子和孙子们铺路。 想通了这些,李氏不再堵心,只是看到长房一家齐齐整整、精精神神站在她面前请安,心里还是有些发堵。 特别是看到虞烁和虞灿,一个俊朗挺拔,年轻有为,一个娇俏动人,脸是一天比一天好看,李氏简直恨不得把这俩身上的光环拆下来,安到亲孙子和孙女身上。 “好了,都回去歇息吧。”李氏越想越不舒坦,嘴角渐渐垮下去,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在面前杵着。 一家人客气道了礼,不紧不慢走出屋子,虞灿忍不住抬头给哥哥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脸都绿了。” “老夫人不一直那样吗?”虞烁觉得没什么奇怪,自从他们回到府中,老夫人的脸色就跟画布似的,青绿红白啥颜色都有。 “不,今天更绿,绿得都泛乌了。”虞灿偷偷瞧过,老夫人今天的气恼和平时还不大一样。 她想了想,语气深沉道:“这应当就是表叔说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吧。” 虞烁:“......” - 年三十洒扫门庭,请门神贴春联,一大早虞府就透着热闹。 李氏的神色都难得缓和了许多,乐呵呵地与儿孙说话,懒得去瞧和妯娌闲聊的姚氏,更不耐烦去看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 神出鬼没的虞老伯爷难得现身,虞志远与他坐在一旁,聊着互相都不情愿接话的天。 虞灿和四个妹妹坐在一起,故意避开虞心怡和前段时间的谣言不谈,满怀期待聊起十六那天的花会。 “既然这么热闹,荣嘉郡主和东安郡王不是都要去?” 虞灿早就对这两人好奇得不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会引得两个掐尖好强的妹妹如此追捧。 虞明烟本在出神,脸色看起来有些病态,闻言本想说什么,却又懒懒地没有说出口。 虞明燚还是老样子,瞥了一眼虞明烟,道:“荣嘉郡主身份尊贵,除非大姐姐也像某人,厚着脸皮往上凑,否则难得见到。” 原本心不在焉的虞明烟一下被点燃:“你脸皮若不厚会缠着东安郡王不放?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两人掐起跨年架来,虞灿无奈,只好转头问虞敏:“到时候我们在哪里休息?要不要避开高门贵女?” 虞敏凑到虞灿耳边悄声道:“还是避开好。”倒不是忌讳与贵女挨得近,而是怕两个姐姐到时候丢丑。 “湖边有个观月阁,生意不大好,要不我们就去那儿?”虞灿听虞烁提起过,说那里十分清净,可惜水汽重,挑剔的公子姑娘们都不爱去。 要是想避开人群,那里倒是个好选择。 “我都好,看姐姐们的意思。”虞敏听到两人吵得差不多,立刻收起那点主见,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虞明烟有些不满,她就是想趁机结交贵女,不想去什么清净地方。看到她神情,本想拒绝的虞明燚一口应下。 “就去观月阁,一会儿我就让人订去!” 敲定行程,姐妹们很快转开话题,悄声分享近日看的话本,连一向沉默的虞贞都大着胆子参与进来。 第43章 守岁夜预言 一下午,虞灿都和妹妹们凑在一起聊天,直到年夜饭准备好,才各自回到父母兄长身边坐下。 虞老伯爷与李氏坐在正中上位,长房坐在左侧,二房和三房坐在右侧,界限分明。 李氏见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菜品繁多又不失精致,心中满意,转头对周氏道:“老二家的,辛苦你了。” 周氏尴尬笑笑,连忙解释:“今日开支都是大嫂出的,我不过动动嘴皮子,让厨房的人尽心些。” 李氏有些诧异,没想到姚氏会主动负担这一笔,要知道阖府下人都要发赏钱,包括铺子、田庄里的人,一个都不好错过。 一家人年夜饭的开销不小,正值年关,吃的喝的哪一样不贵?再看桌上的菜,品相比平时的要好许多,明显是精挑细选过。 “你有心了。”李氏淡淡看了姚氏一眼,嘴角不情不愿翘了翘。 姚氏客气两句全了面子情,并不在意老夫人怎么想。 昨天看到周氏准备原材料,她还以为是从谁家的垃圾里捡来的。她当下提议重新采买,银子她出。 一年一次的热闹,别人怎么样她不管,但她的儿女断不能委屈。 “都赶紧吃,吃完各回各院守岁,不要杵在这里。”虞老太爷不耐烦,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开动。 李氏皱了皱眉,她还想把虞烁留下来,让他答应给弟弟们找个差事,刚刚明明跟老太爷说过了,干嘛又跟她对着干? 还有虞志远,自己当了三品大官,给两个弟弟找份差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嘛。 “过年不留在一起守岁,传出去像什么话?” 李氏还想再说几句,虞老伯爷不耐烦起来。 “谁闲得慌会传这种事?再说传出去又怎么样,还能伤了你伯夫人的颜面?” 李氏闻言喉头发堵,她哪有什么伯夫人颜面,来往交际的都是小门小户,手头富裕的人家还瞧她不上。 虞灿就着祖父和老夫人的对话,吃得倍儿香。 对面四个妹妹看到老夫人脸色,都不大敢动筷子,她可不管那么多。 民以食为天,食以甜为先。虞灿默默念叨自己的歪理,夹起一只包成胖小鸟模样的流沙包,轻轻咬了一小口。 转眼看到,坐在最下首的李愈也是边吃边看戏,跟她很有默契。 李氏被虞老伯爷堵得心塞,没有再提一起守岁的事,吃过年夜饭,三房各自回了院子,松鹤院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哥哥,我要点烟花!” “我也要点!” 虞烨和虞灵在院子里跳高高,试图抢夺虞烁手里的火折子。 虞烁当然不敢拿给他们玩,只不过是故意逗趣,虞灿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趁他不注意一把夺走火折子。 “嘿嘿,还是我来点吧!” 虞灿一向胆大心细,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干。鼓起腮帮子吹起点点火光,待哥哥带着弟弟妹妹走远,她靠近烟花引线,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点燃。 “姐姐快跑呀!”虞灵兴奋得小脸通红,捂着耳朵大喊。 “姐姐,到我这儿来!”虞烨不住朝她招手,生怕她看不见似的,在地上蹦跶了好几下。 虞灿收起火折子转身就跑,回到家人身边时,嗖地一声震天响,天空中开出一朵红黄交映的花。 两个小的开心得直拍手,虞灿看到五颜六色的花在天幕绽放,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夜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回京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和家人一起欢声笑闹,世间的一切纷扰,随着焰火腾空的嗖嗖声消失不见。 放完烟花炮仗,一家人回到正厅闲话家常,等待新年的到来。 虞烨虞灵渐渐熬不住,姚氏让嬷嬷将他们抱回屋里睡觉,转眼就见虞灿的脑袋一点一点,强撑着不让眼皮阖上。 “灿灿,若是困了......”姚氏刚想劝,就见虞灿忽地一惊,揉着后脑勺站起来,眼中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虞志远和虞烁本在下棋,听到虞灿的动静往这边一瞧,就知她这是又看到不好的画面了。 丫鬟仆妇们都聚在外面玩闹,屋里只余下一家四口,虞灿缓了口气,白着一张小脸道:“我看到天香楼走水,烧死了好多人!” 虞志远脸色大变,走水本就危险,天香楼那种繁华区域走水,更是让人不得不心惊。 “我看到好多花灯,天上还飘着许愿灯,肯定是十六花会。”虞灿仔细回忆,把自己看到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天香楼和外面街上有好多人,楼里的客人都被困住,出不来。外面的人都在帮忙运水,还有一些跑进去救人......” 画面里街上乱成一团,她瞧不清人们的脸,只透过那浓黑烟雾看到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火越来越大,等到扑灭的时候,里面好多人都已经......” 虞灿打了个哆嗦,天香楼化作焦土,在那片繁华区域尤为刺目,像是一条横在白嫩皮肤上的丑陋疤痕,述说着一场惨痛经历。 “我隐约看到一个人,”虞灿有些不确定,不过还是打算说出来,“看着很像是二伯。他冲进天香楼里,救出了一个人来。” 虞志远觉得女儿应是看错了,他这个二弟骨子里像极了李氏,绝无可能舍己救人。 “二伯救人?”虞烁摆了摆手,“妹妹肯定认错了,就算二伯母和二妹妹都在天香楼,二伯都不可能冲进火里去。” 他的话虽有些不客气,但虞志松本性确实凉薄,遇到这种事只会保自己,绝不会去当英雄。 虞灿见父母和哥哥如此,更加不确定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防范起来,不能让天香楼走水。”虞志远见女儿还在回忆,拍了拍她的头。“京城人口众多,与你二伯相像的不少,认错人没什么要紧。” 虞灿闻言点了点头:“也对,二伯是表叔说的那种大众脸,想来是我看错了。”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总不能跑去天香楼说,我掐指一算,十六那天你家要走水吧?”虞烁的话一出口,室内一片沉默。 既不可暴露虞灿能预言,还要让天香楼的人相信,还真是不大容易。 “不能提前预警,那就守好天香楼呗。”虞灿简单的脑回路再次派上用场。“多派婆子小厮盯着,一有火星子就给它踩灭,我就不信还能燃得起来!” 第44章 赠礼拜年 有时候,人的思路一简单,反而容易想到法子来解决看似复杂的事。 虞志远是个心思深重的人,事情又关乎女儿的预言能力,他难免会想得复杂一些;虞烁和姚氏只为走水的事着急,同样觉得事情棘手。 而虞灿不过是个思绪停在了十一岁的机灵少女,按李愈的话来说是便是胆大路子野,脑回路还很直。在她看来解决这种事,比给人套麻袋和泼鸟粪还容易。 “我们派人盯着天香楼,就能防止有人故意纵火。”虞灿说完,又想起十六那天是灯会,情况特殊,于是又转向虞烁。 “哥哥不是与翊府中郎将认识么?年后约他一起吃顿饭,提一提灯会期间容易走水,特别是繁华街区最易出事,不就行了?” 亲卫,勋卫与翊卫是大燕禁卫军三卫。其中翊府管理的武侯铺负责防火灭火,虞烁只需和中郎将略提一下,对方必然会更加上心。 虞烁觉得妹妹的提议很靠谱,自是一口应下。 “这好说,过几天我找他好好喝一场。他本就对此事十分上心,我再讲一些玉州的走水案例吓唬吓唬他。” 到时候,天香楼附近必会成为重点防火区域。防了人祸,又防了天灾,那场死伤无数的走水事件肯定不会再发生。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保佑,千万不要让那么多人遭灾。” 姚氏与大部分大燕人一样,既信佛又信道,从前还不像如今这般虔诚,自打虞灿得了一场机缘,她便真心实意相信世间有菩萨和神仙。 新年的第一天早已悄无声息降临,一家人定好计划安了心,睡意渐渐袭来,各自回了屋子休息。 虞灿第二天醒来,就见床角和枕头下压着两大串黄澄澄的铜钱,正是姚氏趁她睡着,让人悄悄塞进来给她压岁。 “桃枝,帮我收起来,和往年的放在一起。” 虞灿就着梨梢的手穿好衣裳,簇新的红绫镶兔毛小袄,喜庆暖和,衬得她小脸莹润如玉。 “嗳,放心吧姑娘,都收好啦。”桃枝打开专门放置每年压岁钱的箱子,里面的铜钱稀稀拉拉,并不算多。 以前在玉州,家中光景不怎么好,压岁钱自然不比现在多。 虞灿习惯将压岁钱单独存起来,只用在她认为的“刀刃上”,譬如父母哥哥的生辰,还有收买小伙伴一起行侠仗义。 “姑娘今天真好看!”梨梢给她梳妆完毕,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虞灿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泛着浅浅的、健康的红润,一双大眼乌溜溜的十分有神,带着几分狡黠,浑身充满朝气。 这世间美人分多种,有清丽如莲的恬静女子,有娇媚动人的明艳姑娘。 也有虞灿这般,沉静时如开在原野上最绚烂的小花,随风轻轻晃动着,默默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活泼起来又如奔跑在山林间的小鹿,轻盈灵动,狡黠机灵。 梨梢看到自家姑娘,总会暗中生出小骄傲,在她拐了十八道弯的脑回路中,漂亮的人身边跟着的必然也是漂亮的人。 由此可得出结论,她自己也是个漂亮的。 “我怎么感觉我每天都好看。”虞灿笑嘻嘻地站起身,厚着脸皮自夸了一句。 主仆三人开开心心出了院门,来到松鹤院,匆匆吃了点糕点垫肚子,一家人便去到正院给虞老太爷和老夫人拜年。 老太爷在的场合,李氏不敢过分作妖,刻薄话都不大敢说。她面上和和气气,气氛自然轻松许多。 虞灿把早就备好的礼赠给四个妹妹,无论嫡庶,价值都是一样。 送给虞明烟的是支造型独特的珠钗,虞明燚得了一对小小的白玉耳坠。 虞贞从来不敢招摇,得了首饰也不会戴,是以虞灿赠她的是一套市面上难买到的话本。虞敏喜欢画画,虞灿给她准备的是一锭彩金墨。 “大姐姐真大方!”虞明燚喜欢那对耳坠,连忙取下旧的换上新的。 “多谢。”虞明烟将钗装好,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虞贞声音小小的,但看得出很喜欢那套话本,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好看。虞敏也大大方方道了谢,还表示以后定要赠副好画给虞灿。 虞灿收下妹妹们的礼,让桃枝好好收着,在正院没坐上多久,老夫人就故意露出疲态,让众人各自散去。 当着虞老太爷的面,她不敢逼迫虞志远父子,但也不想一直挂着笑容,维持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氛。 三房各自回了院子,外面铺子田庄里的人开始一一前来拜年。 秦大夫在虞府住了一段时间,后来赁了岑氏的一个嫁妆铺子,在京中开起医馆,继续行医救人。短短时间,在附近闯出了一点名气。 他今天也特意上门拜年,还提起半个月前,有位公公到他医馆丢下了一笔银子。 “那人穿着寻常布衣,刻意乔装打扮过,应是不想让人知晓身份。他是太后娘娘差来,感激我曾救治谨宁郡王,弄得我不知所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虞志远和姚氏听了皆是哑然,想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是我们一家连累你了。” 按照常理,救治谨宁郡王有功的秦大夫,应该受到太后娘娘明面上的重赏,既有实际赏赐,又有名声上的荣誉,从此飞黄腾达都有可能。 但秦大夫是与虞家人和景砚一起进的京,太后自然不愿给他做这个脸面。 “虞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若无贵府帮衬,我哪能在这偌大京城立住脚跟?贵人的赏赐我是不敢肖想,只是害怕接了这银子会有什么不妥。” 秦大夫被太后弄得心里发毛,最近每天晨起睡前都要叹一口气,生怕脑袋是最后一天停留在自己脖子上。 虞志远摆摆手,笑道:“这倒是无需担忧。太后娘娘是要了结你对谨宁郡王的救命之恩,以后你不提,她自不会为难你。” 私底下赏赐银两是表明了态度,让秦大夫不可在外吹嘘这段经历,打着救过谨宁郡王的旗号在京中攀结富贵。 秦大夫本就不是那样的人,闻言忙不迭道:“我可没那么大野心,能不扯上关系,我做梦都要笑醒。” 在虞志远夫妇接待外客时,虞灿已缠着虞烁出了门,两人叫上李愈一起,兴致勃勃来到了舞龙舞狮的闹市。 第45章 豪华马车里不一定是贵人 周氏坐在美人榻上,不住拿眼去瞧心神不宁的虞明烟。 虞明烟一会儿咬唇,一会儿蹙眉,有时候还魔怔似的无声说话,让周氏一颗心都拧巴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周氏关切了一句,转眼却是看向了虞贞。“贞儿,刚你大姐姐和三姐姐可欺负烟儿了?” 虞贞最怕周氏,闻言忙垂下头摇了摇,怕她不信,鼓起勇气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没,没有。” 虞明烟听到两人对话,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匆匆起身告了个礼便往外走。 “烟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跟娘说?”周氏微讶,她从前与女儿无话不说,两人之间从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最近虞明烟总是心事重重,还憋着不跟她说,这让周氏既急又气。 虞明烟的变化,是从虞府宴客闹出丑事那天开始,一想到此,周氏就对悄悄利用女儿的老夫人心生恨意。 这些年,她对老夫人毕恭毕敬,战战兢兢操持这个家,哪怕没有功劳都该有苦劳吧?可老夫人非但不记着点好,竟还祸害起她女儿来! 当日事发,她还被老夫人当众怒斥,后来越想越是羞恼,好几天都没缓过气。 她指望长房能抓住这件事不放,将老夫人送去庄子养病,或是直接赶去族地养老。 这样一来,既能少了个添堵的婆母,对外还能宣扬宣扬长房不孝。 谁知长房行事十分小心,完全没有追究老夫人的意思,只盯着虞心怡不放。 虞心怡自尽的消息传来,周氏又指望老夫人和长房咬起来,弄个两败俱伤才好。 可是事情再一次不如她的意,连她家老爷都不许人再提这事,甚至刻意叮嘱她不要在外编排长房逼死虞心怡。 自从这两件事发生后,虞明烟就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事,再不愿与她这娘亲分享。 “娘,我没事,你不要整天疑神疑鬼。”虞明烟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周氏,故作镇定道,“谁还能欺负得了我?” 周氏看到她神情恢复如常,稍微松了口气。“那你回去歇息吧,明天我们早些出发,去你外祖家玩。贞儿,你也去休息吧。” 虞贞忙不迭点头,快步走出屋子。 虞明烟应了一声,随后匆匆离去,走出院子正好撞上虞志松。 “父,父亲。”虞明烟脸色刷一下变白,连忙垂下头去装作恭谨,生怕眼底情绪被他瞧见。 虞志松“嗯”了一声,颔首示意后,负手迈步朝正厅走,完全没有关注女儿的情绪变化。 “姑娘,咱们快走吧。”贴身丫鬟茗秀双手颤抖,扶着快要瘫软的虞明烟,让她不要再站在这里。 “茗秀,爹为什么会......”虞明烟的声音比虞贞还小,带着一丝哭腔,“我快瞒不下去了。” “二老爷是为太太和姑娘好,姑娘一定得瞒着,连太太也别说啊!要是有人知道是老爷勒死姑太太......”茗秀打了个寒颤,“姑娘这辈子就毁了。” 一阵凉风吹来,虞明烟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这一吹,也将她吹得清醒了些。 是啊,她爹是为了二房好,要是留小姑住在家里,以后她还怎么在外交际?婚事也会更加艰难。 现在好了,除掉一个毒瘤,对他们一家来说肯定是好事! - “好多马车啊!”桃枝激动不已,紧跟在虞灿身边,和梨梢一起将她护在里面。 梨梢幸灾乐祸,笑嘻嘻地道:“都堵在路上了。还是大公子聪明,让我们步行出门,否则我们也得闷在马车上,什么热闹都瞅不见。” 虞烁和李愈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虞灿,以免她看热闹看入神,忘了跟上。 虞灿一行人走得无比顺畅,随着步行的百姓们一起,超过一辆又一辆马车,沿途看了不少新奇玩意。 步行的人们乐开了花,笑声喝彩声连绵不绝,传入乘马车的人们耳中,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在出门的时候选择乘马车。 “哥,表叔,我想去看耍猴!”虞灿老远看到一座高台,台上一名男人双肩托着两只小猴子,一金一白,可惜看不清猴脸。 虞烁本就是专门带她来玩,自然是她说看什么就看什么。 见前面有一辆马车,前后都空出了一块空地,正好能供他们穿过去,他赶紧朝虞灿招手:“我们从前面的缝隙穿过去。” 李愈和梨梢一样幸灾乐祸,一路都没少埋汰这些驾车人士,堵得马嘴对上人家的车屁股,还放不下身份弃车步行,这么要面子还出来看个什么热闹。 这时看到一辆前后都有空位的马车,他拉住虞烁,拦住身后的虞灿,道:“还是换一条路走,绕一绕不要紧。” “为什么啊?”虞灿不解,“从这里穿过去就到啦。” 虞烁隐隐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默认了他的安排。 李愈带着他们重新钻进百姓中,打定主意要绕远路。“马车没有明显的身份标识,你和灿灿都认不得,但前后的两辆马车都认得。” “若我没认错标识,前面是东安郡王府的马车,后面是宁国公府玉家的马车。一个贵为郡王,一个乃皇后娘家,为什么要给中间的马车让位?” 虞灿这下子明白了:“因为马车属于身份比他们还高的人!” 她说完忽然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凑到哥哥和表叔面前,把声音降到最低:“难道是皇上微服出宫看热闹?” 虞烁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年三十宫中设有家宴,皇上哪里走得掉?郡王府和国公府的车上,也只会是没去成宫里的女眷。” “马车属于高门,不代表里面坐的就是贵人。”李愈跟着接了一句。 虞灿点头表示明白,二妹妹还走狗屎运强行挤进过郡主马车呢,确实不见她身份高了一层。 “可那是谁家的马车啊?”她很好奇,京中能比郡王和国公门第高的,算来算去好像就只有...... “诚王府。”虞烁此刻无比庆幸。穿过去绝非有不敬之心,但诚王和太后要是有心找茬,也能找得上他。 虞灿想通其中关窍就不再多管,跳起来看了看高台,兴奋道:“别管马车啦,我们快走吧,要不待会儿没位置啦!” 第46章 久别重逢的猴 虞灿兴冲冲来到猴戏看台下,还没看到猴子,就先看到一个人伸来的铜锣。她在玉州街上也看过杂耍,知道这是要赏钱,连忙让梨梢取铜板打赏。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都比平时富裕,也比平时大方,收赏钱的中年长得喜庆又会说话,不多时就在人群里讨要了一圈又一圈。 等再没有新来的人,他才收起赏钱朝台上比了个手势。 看台有些高,虞灿踮着脚才能看到两只小猴子的模样。金色小猴动作奇快,钻过一个个火圈,同时还能躲避主人丢来的障碍。 白色小猴极通人性,站在看台边耀武扬威地挥着鞭子,看上去真像是它在指挥主人和另一只猴,让底下观众看得一阵哄笑。 这本就是耍猴人想达到的效果,见观众喜欢,他还故意给小白猴赔小心,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狗腿模样看得人们连连起哄。 “这小白猴生得真好。”虞灿不错眼地盯着它看,蓬松的白毛随着它的动作飞舞,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镶嵌着一对如琉璃珠般的黑瞳。 小白猴一手叉腰,一手挥着小皮鞭,时而皱眉扶额,像是为耍猴人和小金猴的“笨拙”感到无奈。 台上的表演进行到一半,要赏钱的人又钻进人群,笑眯眯地朝人作揖,看得正热闹的人们大多都掏出铜板,难得大方地给了第二次打赏。 “为了小白猴我都愿意多出赏钱!” 两只小猴各有各的机灵劲,脾性显然也不相同,比起较为温顺的金色小猴,虞灿实在太喜欢假装凶巴巴的小白猴。 虞烁和李愈见她喜欢,让小厮多备些打赏,他们不似小姑娘这般喜欢萌物,却也都觉得这场猴戏比从前看过的好看。 “姑,姑娘,不好了,铜板被人顺走了!” 梨梢正要从荷包里掏铜板,结果往腰间一摸,哪里还有什么荷包?她急得眼圈发红,恨不得掐自己几下才解气。 虞灿对桃枝和梨梢极好,因为她看得真切,这两个丫鬟都是真心待她。见梨梢又惊又气,一副想就地跪下认错的模样,她赶紧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别哭呀,拢共不过几个铜板,掉了就掉了吧。你要是过意不去,回去给我绣几张好看的帕子吧。” 桃枝拉了拉眼圈更红的梨梢,轻声劝道:“姑娘都说不要紧的,下次出门小心些就是了。” 周围人群喧闹,主仆三人凑得很近,说话的声音不小,却很快淹没在吵闹的锣鼓声中。 一阵锣鼓敲罢,虞灿就听见身边哥哥的小厮,还有表叔的小厮纷纷表示,钱袋子不翼而飞了! “大家守好钱袋!这里有贼!” “闹贼啦!有人偷东西啦!” “哎呀我的钱袋子也丢了!” “哪条道上的兄弟这么损阴德,大过年的都不休息休息?” 围在这里看猴戏的人们,但凡是戴了钱袋荷包,全都让小贼给偷走了。 那些没丢银钱的人们啧啧感叹世风日下,又说些掉财免灾的话安慰众人,只是大多都抄着双手,颇有看戏的意思,眼里还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贼太厉害了吧?”虞灿看到周围嚷嚷被偷的人群,多得让她瞠目结舌,“猴戏才开演多久啊,居然偷了这么多人!” 李愈藏在腰带里的碎银子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摸走,气得他恨不得当场长出胡子来吹一吹。“小破贼,老子祝你寿比昙花!” 相比虞灿和李愈,虞烁就显得很淡定了。 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揣,让他有种看热闹的优越感,学着人家双手抄在胸前乐呵呵道:“表叔,灿灿,掉财免灾嘛。” 虞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哥,你的银子也被偷了,干嘛这么得意?” 虞烁理直气壮:“因为不是从我身上被偷的。” 李愈越想越生气,跟着人群一起嚷嚷着报官,要抓住小贼找回银子。虞烁还是那副喜闻乐见的样子,时不时跟着起一声哄。 高台上的猴戏耍不下去,两只小猴坐在耍猴人肩上,滴溜溜转着眼珠看台下的人。 虞灿见小白猴一副俾睨众生的姿态,正觉有些好笑,余光忽扫到耍猴人鬼鬼祟祟,与下方要赏钱的中年对了个眼神,让她心头生出一个念头。 “哥,表叔,”虞灿凑到两人身边,招招手示意他们埋低一些,“耍猴人好像不大对劲,别是他们故意引人来看热闹,趁机让人偷东西吧?” 两人闻言立马转头,这一看,就见耍猴人带着两只小猴从后方跳下台,那个要赏钱的中年也不见了踪影。 李愈低骂了一声,想招呼群众一起逮人,想想又拿不出证据,于是决定跟上去。“大侄儿,跟我走!” 虞烁撸起袖子带上小厮就要开跑,在人群里挤了两步,又转头对试图跟上的虞灿道:“妹妹别来,去舞龙那边等我们!” 虞灿本不想听话,可是想到爹娘整天耳提面命,如今的京城不比往年泰平,走丢了就找不回来,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姑娘别去,”这时候梨梢恰时劝道,“年三十拍花子的可多,说不准还有弥人混在街上呢。” “好吧,我们去那边等。”虞灿闻言,乖乖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众小厮,在人群里挤了好半天才到宽敞处。 “姑娘快瞧地上,那不是刚刚的小白猴么?”桃枝眼尖,看到地面一道白影刷刷掠过,在人们脚边钻来钻去。 小白猴一爪并两腿,机灵地避着人,正朝她们这边跑来。它左爪捂在肚子上,隐约可见白毛上有红色污渍,像是血迹。 “它好像受伤了。”虞灿瞧着白影越来越近,忍不住蹲下身子去看,小白猴似有所感,竟在人群中停顿了一下,吱吱叫了一声朝她扑了过来。 “姑娘小心!” “快挡着姑娘!” 丫鬟小厮吓得不轻,这小东西看着无害,爪子却利得很,一不小心抓伤了虞灿就糟糕了。 虞灿却在这时感觉到后脑一阵发热,脑子里闪过一副画面,让她不由自主瞪大了眼。 小白猴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般暴起伤人,而是站在包围圈外,捂着左爪委屈巴巴地看着虞灿,一双如墨黑眸湿漉漉的,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第47章 马车里的姑娘 虞灿沉浸在刚刚看到的画面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看到的不是几天或几个月以后的未来,而是今天,是刚刚。 在画面里,小白猴不肯配合表演,手中小皮鞭被耍猴人夺走,狠狠打在了它身上。蓬松白毛很快被血浸染,惨叫声让台下观众都不忍听。 大家很快散场,只有虞灿皱着眉不肯走。 鞭子破空的呼呼声,小白猴凄惨的叫声,让她心都跟着揪紧。她听说过耍猴人会动手打小猴,可听到跟亲眼看到完全是两个感觉。 她既生气又心疼,取出所有铜板,又找哥哥和小厮丫鬟们要了一些,把浑身是伤的小白猴买了下来。 耍猴人见他们衣着不凡,取出来的银钱又不少,赶紧把屡不听教导的小白猴卖掉。 唧唧唧—— 细细叫声把虞灿唤回神,她让挡在身前的小厮散开,对小白猴试探般问道:“你想过来吗?” 唧! 回应她的是简短又笃定的叫声,小白猴屁颠屁颠上前,走到几个小厮面前时,还耀武扬威地甩了甩右手,那样子跟刚刚挥动小皮鞭一模一样。 几个小厮看得眼角直抽抽,恨不得当场围殴小白猴一顿。 “噗......”桃枝憋不住,捂着嘴闷笑出声。 梨梢瞪着眼,看到小白猴蹦跶到虞灿身边,抓住裙角往上一蹦,轻车熟路爬上她的肩膀。“姑娘!” 虞灿摆手示意她无事,她已经明白过来,这小白猴与她一样,也知晓预言画面里的事。 也就是说它“记得”自己曾救过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心中有些欢喜。 从得到这个预言能力以来,虞灿就有种莫名的孤独感。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画面,里面的一切都像是亲自经历,恐惧、慌乱、无助等情绪十分真实。 哪怕父母和哥哥都因此焦急忧虑,但和她的感受全然不同,就像大家一起经历过一件事,偏偏所有人都忘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小白猴对她表现出亲近的那一刻,虞灿感觉到一股暖意淌过心间。 她不是孤独的,小白猴还记得。 “跟我回家好不好?我让人给你治爪子。” 虞灿偏过头,看到蓬松白毛包裹着一张小粉脸,黑亮如星的眼中充满信任与欢喜。 小白猴不住点头,呲呲牙表示开心,又委屈巴巴递过左爪让虞灿看。虞灿见它只是断了一根指甲,并无别的伤处,就知道它是在跟她撒娇。 “你这么通人性,又聪明伶俐,”虞灿刚夸完就见它不要脸地拼命点头,她话锋一转,接着道,“既然如此,以后就叫你小白吧!” 小白明显呆滞了一下,竟捂着脸嗷呜了一声。 看到虞灿没有重新想一个名字的意思,小白只好勉强点头,接受了这个朴实无华的名字。 正在这时,虞烁和李愈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看到虞灿肩膀上架着只猴。 虞烁断断续续道:“妹,妹妹,猴,怎么在你肩上,主人跑了,我们没追上。” 李愈体质不如虞烁,倒在小厮们腾出来的空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灿连忙让人给他拿水顺气,一边转头对哥哥道:“小白跑来找我,还答应跟我回家。耍猴人不见了?我们要不要报官?” 虞灿这回可以确定,大家的钱袋一定在耍猴人手中。 在预言画面里,由于小白不听话被揍,看台下的观众全都散了,耍猴人没机会偷钱袋,也失去了讨赏钱的机会。 所以虞灿要买小白,没赚到银钱的耍猴人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而刚刚,小白表现很好,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耍猴人既得了赏钱又偷了钱袋,才会趁乱悄悄逃走。若不是心虚,他们何必在那时候撤退? “这些江湖手艺人很会乔装打扮,我也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报官的话不一定找得到。”虞烁缓过气来,觉得有些遗憾。 倒不是因为丢了钱财,而是因为没能抓住这伙人。这些人分工明确,手脚麻利,肯定有前科,而且以后还会继续犯案。 “对了!”虞灿忽然转过头看向小白,“小白,你能不能找到他们?” 小白眼中露出几分恐惧,右爪拽住虞灿衣裳,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它如此,虞灿将它从肩上提溜下来抱在怀里:“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小白对她很信任,唧唧叫了一声,鼻子翕动,在空气中找寻熟悉又害怕的味道。 虞烁见状简直惊了,李愈都从地上翻起来,瞪大双眼看向小白,只见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指向他们跑来时的方向。 “它真能闻到!那我先去报官,再让这猴指路!”虞烁拍了拍李愈道,“表叔,你和灿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虞烁跑远后,李愈凑到虞灿近前,逗弄不愿搭理他的小白。 他略显猥琐地眯了眯眼,把小白从虞灿手里提出来,在充满羞耻和抱怨的唧唧惨叫中,确定小白是只雄猴。 “嗤,难怪不喜欢老子,原来是嫉妒我的盛世美颜和一身雄性霸气。” 小白羞愤不已,气得浑身白毛都在抖,虞灿连忙把它抱回来,冲李愈耸耸鼻子以示威胁。 正欲低头安抚小白,虞灿忽见李愈背后一个小巷子里驶出一辆马车,正是他们在来时路上遇到的诚王府车驾。 马车出来后,又有一名男子打马朝另一头飞驰,那边正是前往皇宫的方向。 车驾渐近,虞灿和李愈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一阵微风拂过,牵动了马车本就摇晃的布帘,一张清秀年轻的脸从缝隙中闪过,惊得虞灿差点喊出声。 那年轻姑娘像是疲惫至极,脸颊睡得通红,不知为何,衣衫也颇为不整。 “啧啧啧,原来是诚王养的小情人。”李愈也瞧见了里面情景,低声嘀咕道,“居然从宫宴跑出来私会姑娘,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虞灿听到他的话,微张着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那人到底是不是陈素玉?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跟诚王扯上关系呢? 可仔细想想那张脸,又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 直到虞烁带着一队捕役跑回来,她心中还在想,马车上的人要真是陈素玉,那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第48章 带猴捉贼 虞烁很快带着人归来。一队捕役共六人,恭恭敬敬跟在虞烁身后,先是向李愈拱手见了礼,后又客客气气看向虞灿。 “虞姑娘,可否将猴子暂时交给我们?待寻到贼人,我等立刻归还。” 小白极通人性,听到这话立马抓住虞灿领子不放,那意思很明显,绝对不肯离开这个温暖怀抱。 虞灿本就不愿意把小白交给别人,再看小白自己也不愿意,于是提议道:“要不我跟着一起吧?我保证只看热......咳,只指路,不捣乱。” “这......”捕役有些为难,转眼看了看虞烁,干脆把这麻烦事丢给他。 他们无所谓姑娘跟不跟,只是出了事谁来负责?要是虞烁让他妹子跟,中途擦破点皮、碰掉几根头发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虞烁知道妹妹是个皮实的,让她回家等消息是不可能的事,何况猴子是主力,没有它帮忙,他自己又不可能去闻贼人的味儿。 “妹妹,你抱着猴跟在我身边,不能离我太远。” 这就算是同意了。虞灿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状,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我和小白保证不离开哥哥视线!” 谁要管那猴子了?虞烁扫了抓住妹妹衣领的小白一眼,撇了撇嘴,他才不信这小东西胆子那么小,肯定是在求关注。 李愈抱有跟他一样的想法,每次和猴子眼神对上,他都能从那双灵性十足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类似忌惮的情绪。 那眼神总让他觉得,这猴子似乎能看穿他的秘密。不过这种荒唐念头只是一闪而逝,猴子本就机灵像人,估计还是嫉妒他的盛世美颜。 领头捕役见状点头应下,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夸奖姑娘家胆大的好词,总不好来个英勇无畏,那也太过了一些。 他拧着眉头,最终拱手道:“虞将军虞姑娘大义,那我们这就先走吧。” 大义凛然的虞灿抱着猴假人威的小白,走在虞烁和李愈中间,一点都不感觉害怕。桃枝梨梢和小厮们留在原地没有跟来,以免人太多惊动贼人。 每过一条街,小白都会拉拉虞灿衣领示意她止步,随后在空气中寻找那伙人的气息。它指的路越来越偏,周围越来越静,让众人脚步不由自主放轻。 唧唧唧—— 快要穿出一条巷道时,小白忽然发现轻微的示警声,大家猛地顿住脚步,顺着它爪子往外看。 简陋残破的小院子里,一间屋子有昏黄灯火闪烁。 虞灿压低声音问它:“他们在里面么?” 小白不断点头,冲着院门凶巴巴呲牙,看上去既害怕又生气。它从前被这伙人虐待得不轻,近距离感觉到他们气息,猴毛都快倒竖起来了。 虞灿顺毛捋了捋,让它安静下来,又将它搂紧一些,以免它忍不住冲出去。 “表叔,你和妹妹就在这里等,我们去堵人。”虞烁说完又与捕役商量,留下一个人在此守护,以防万一。 领头捕役留下一个壮汉,朝余下四人比了个手势,就见四人没入黑暗中,朝院子的每一道出口分散开去。 领头人和虞烁一起轻手轻脚摸上去,很快就从墙上翻了过去。不多时,等在外面的虞灿就听到一阵吵闹。 有人惨叫怒骂,有桌椅倒地,还伴随着猴子既惊又急的尖叫。仔细一听,还不止一只。 黑暗中,有一名身形矮小的男子从侧门钻出,眼看就要逃走,急得李愈恨不得冲出去堵住他。 “李爷别急,”壮汉捕役轻松拦住他,神情轻松无比,“小贼跑不了,您二位放心。” 果然,堵在那边的一名捕役迅速跟上,不知丢出了什么武器,狠狠扎进那贼人小腿。噗嗤一声,贼人又是一阵怒骂,嘴却很快被堵了个结实。 一场捉贼行动很快结束,虞灿感觉什么都没看着,三个贼人就都被捆成粽子,垂着头连成了一串。 “表叔你看,就是耍猴的和要赏钱的人。” “嗯,另一个就是负责偷钱袋的吧?” 两人话传到领头捕役耳中,让他忍不住回头摆了摆手:“二位可猜错了。这小矮子是负责望风,给耍猴人传递消息的。” “居然不是他?那是谁偷的钱袋?难道他们还有同伙?”虞灿担心地看向周围,生怕让最后一名贼人走狗屎运逃掉。 谁知虞烁这时从院子里走出来,拎着两只结实铁笼,左边是上台表演的小金猴,右边是一只瘦小黑猴。 黑猴凶巴巴的,冲人呲牙咧嘴直瞪眼,两只爪子不住挠铁笼。 小金猴倒是老实巴交,垂头丧气,只是看到小白时,在笼子里暴怒了一阵。 “哟,你们猴际关系处得不太好嘛。”李愈看到黑猴子,一下就明白了。“小白毛,看不出来,你还是只出污泥而不染的清流啊!” 唧—— 小白骄傲仰头,又冲笼子里的两只一阵呲牙,三只非常幼稚地隔空吵起架来。 虞灿一开始没想到偷钱的居然是只猴子,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确实只有瘦小的黑猴能做到。 那么短的时间,那么挤的地方,要在四处窜来窜去不惊动别人,换作是人来做,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捕役这次收获不小,谢过虞烁后,带着三名贼人两只贼猴离去,至于从良的小白,从前的案底自然是不追究了。 “那个,大侄儿,两只猴子不会被他们......煮了吃吧?”李愈看了身后一眼,还是没忍住关心了一句贼猴去向。 虞烁还没开口,虞灿先笑开了。“表叔想得可真稀奇,等那两人交代了罪行,猴子要么被卖掉,要么放归山林,谁会吃它们呢?” 见虞烁也表示没人会吃猴子,李愈这才放了心。 回到街上,赶热闹的人群早就散得差不多,虞灿一行人与丫鬟小厮们汇合后,也加快脚步朝虞府赶了回去。 小白在路上就已睡着,到了行云院,桃枝赶紧让人临时做了个软绵绵的窝,将它从虞灿手中接过来方了进去。 洗漱后,虞灿才又一次想起陈素玉和诚王,忍不住啧啧感慨:“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诚王身份再高贵,这样没名没分的私会下去,可是连贱妾都不如啊! 第49章 卖女求荣? 家中添了一只猴,姚氏和一众仆妇丫鬟笑声都多了起来。 如李愈所言,小白非常喜欢姑娘妇人,特别是和虞灿亲近的女子,它一律愿意耍宝卖乖,让虞烨和虞灵都颇有危机感。 姚氏一开始还担心它会伤人,短短几天过去,谁要是敢怀疑小白会伤人,她头一个板着脸不高兴。 “小白极通人性,对我们很是亲近,连烨儿和灵灵都敢抱它,老爷怎么担心成这样?”此时,姚氏正不满地睨着自家夫君。 虞志远表情麻木,心里的泪都快流成宽面条形状,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怕呗!可这种伤及颜面的话他又不敢说出口。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怕大型动物,没想到看到小小的猴子也会不自觉地双腿发麻,走不动路。 要换作虞烁养了这么个玩意儿,他老早就发威让他送去外院不许带进来,可偏偏猴子是他乖女儿养的,夫人还如此喜爱,他哪里敢提送走二字。 昨天做了一晚上被猴挠花脸的噩梦,今早起来实在憋不住,才提出找根绳子牵住小白猴,以免它暴起伤人。 结果他家心情颇好的夫人当场沉了脸,颇有要为此猴跟他一战的意思。 “那算了,我看它确实挺机灵,估计,不,是肯定不会伤人。那什么,夫人,我约了崔少卿去馄饨摊一起吃,先走了。” 虞志远说完拔腿就走,生怕在半路撞上抱猴的女儿,步子迈得飞快。 等虞灿带着左爪痊愈的小白来到正院时,桌上已经摆好了膳,姚氏与虞烁正坐着等她来。 给母亲和哥哥问了好,虞灿转头四处看了看:“爹呢?” “让小白给吓跑了。”姚氏毫不留情拆穿了他,“还扯什么与崔少卿约好吃馄饨,人家崔少卿堂堂探花郎,又出身书香世家,岂会大清早在小摊上进食?” “爹还是这么怕动物啊。”虞灿无奈摇头。 “白毛是我见过最像人的生灵,没想到爹还是害怕。”虞烁觉得好笑,咧了咧嘴,又觉得笑话父亲不大好,强行把嘴角压了下去。 虞志远以为全家人都不知道,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顾及他颜面没有揭穿而已。 被虞烁和李愈唤作白毛的小白,早就懒得跟他们两个无知生灵计较。 它从虞灿肩上跳下来,到姚氏腿边蹭了蹭,非常自觉出了屋,去外间备好的果盘边剥香蕉。 “娘,明天就是花会,您也跟我们一道去嘛。”虞灿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终于盼来了正月十五,恨不得从今天跳过去直接过十六。 姚氏摇头吹着手中的汤,轻声回应道:“娘就不去了。你二伯母三伯母都在家陪老夫人,我出去像什么话?” 正月十六,京中许多老夫人都会在家人陪伴下,出去找个雅室赏灯看景。 偏李氏不会和人交际,没有交好的老姐妹不说,还经常遭到众人耻笑。这样的热闹,她自然就不爱去凑。 她不去,周氏和吴氏就别想去,两个妯娌不去,姚氏再遗憾都只能拒绝。 在这些小节上,姚氏绝不容许自己给人留口舌。 虞灿觉得母亲好惨,竟连这样的热闹都看不成,苦兮兮叹道:“唉,那只能辛苦我自己多看一些,当娘的眼睛咯。”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晚点回来么?”姚氏看到她表情就知道,这丫头又要装乖巧,哄她答应在外多玩一阵。 虞灿嘿嘿笑着,一阵撒娇卖乖,又保证不掺和父亲和哥哥在天香楼的计划,总算是得到姚氏特许,明天可以在外面晚到子时。 “娘最好了!我给娘买花灯,把松鹤院装点起来,让娘也过过灯会!” 虞烁默默看着妹妹轻轻松松达到目的,对她这磨缠人的功夫简直佩服至极。 他要是被爹娘拒绝,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说。当然,主要是因为说了也没啥用。虞烁抬头望了望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儿子。 “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让你爹悄悄打听过了。”姚氏说着挥散了一众丫鬟,连姚嬷嬷都没有留下。 虞灿一听就知道,这是要说陈素玉的事。 虽说他们家跟陈家有仇,但这件事牵扯到了诚王,言语间不得不谨慎,姚氏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 “陈大人临行前曾与一名姓王的大人见过面,那王大人与诚王来往甚密。两人见面后不久,诚王就时常出入你看到的那座院子。” 姚氏的话不算直白,虞灿却听得明明白白。“嘿,这不是卖女求荣嘛!” 她不喜欢陈家人,不喜欢陈素玉,当然不会为她的命运感到惋惜,只是觉得这样的事简直荒唐。 “陈大人该不会被咱们气魔怔了吧?”虞烁震惊不已,要不是魔怔了,怎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平凡普通的陈素玉身上呢? 不是他嘴欠,关键诚王什么美人没见过?以陈素玉那形象,咳,真的很难争宠啊。 何况去自荐枕席的女人多了去了,诚王总不可能把这些家族全认成岳家吧。跟送上门来的女人玩玩是一回事,真到了需要他帮忙的时候,说不定穿上裤子就不认人。 这话有些糙,虞烁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敢当着母亲妹妹说出口。 姚氏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鄙夷地皱了皱眉。 “做官说是为民为国,可私下说来不也是为了让儿女过得更好么?这样一来,陈姑娘一生都毁了。” 哪怕真让诚王动了心思,把她抬进王府里做个妾,陈素玉的日子都绝对不可能好过。 上有王妃侧妃,还有正儿八经抬进门的贵妾压着,一个婚前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不被唾沫淹死才是怪事。 要是诚王只是贪图新鲜,玩玩而已,那陈素玉以后要怎么办?能找个老实人嫁了吗? “她要是不情不愿,干嘛不一头撞死以保清白?”想起陈素玉在天香楼对她们母女说过的话,虞灿耸了耸鼻子。 姚氏本来对小姑娘有一丝怜悯,听到女儿的话,本就不多的怜悯刷一下不见了。 牛要是不喝水,谁还能强按着不成?她想到了陈大人夫妻对女儿的溺爱,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事还不一定是卖女求荣呢。 第50章 虞三的真爱 陈家的事没让虞灿上心太久。 陈大人老老实实卷起小包袱去桐州上任,说明陈素玉并不真正讨诚王欢心。 虞灿在荤素不忌的李愈那里听说了一个道理,对于久居上位的男人来说,越容易得到手的女人,就越不会被当回事。 陈素玉这种自荐枕席的人,最不会被当回事。 初二从姚家回来,虞灿一直就没出过门,十五的白天对她来说格外漫长,好不容易入夜,她又因为兴奋过头睡不着。 翻来翻去想着明天的热闹,想着天香楼走水的事能否顺利解决,比朝廷里忧国忧民的老大人还焦虑。 不知不觉睡过去,被梨梢叫醒的时候,虞灿感觉自己刚眯了一会儿,困顿得动也不想动。 “姑娘别睡啦,待会儿二姑娘她们都收拾好等您,可得笑话您贪睡!” 听到这话,虞灿倏地翻身起床。 虞贞和虞敏就罢了,虞明燚的笑话她都不介意,可是虞明烟......经过这些日相处,她是越来越不愿意和这个二妹妹玩。 更不愿意遭到这位虞府第二奇葩的嘲笑。 “幸好姑娘一早提出订人少的观月阁。平时热闹的那几家都挤满了贵人,奴婢听说几个婆子说,诚王和谨宁郡王都在天香楼呢。” 桃枝说完,梨梢又跟着添了一句。 “荣嘉郡主、东安郡王、还有国公府的贵女们都在那边。要是我们也凑过去,指不定连累姑娘一起被嘲笑。” 梨梢在府里的时间不长,却也把二姑娘三姑娘的事迹打听得清清楚楚。 三姑娘偷瞧东安郡王的事就罢了,反正姑娘们时常偷瞧他,传出去顶多惹人打趣。可二姑娘巴结人的姿态实在难看,梨梢不想自家姑娘跟着丢脸。 虞灿想想也觉得心塞,不由得庆幸那天提得早,还正好撞上两人掐架,否则虞明燚哪会放弃“偶遇”东安郡王的机会? “荣嘉郡主真是脾气好,屡次被二姑娘冒犯,都不在暗地里对付二姑娘。”梨梢在京里的时间久,对外面的消息知晓得更多。 荣嘉郡主是先帝堂弟的孙女,父亲年少时就被先帝封为誉王,本是京中顶尖贵胄。 不幸的是,老王爷和她父亲誉王都在前些年因病去世,只余下她与寡母守着王府度日。 皇后怜她母女孤苦无依,时常召她们入宫陪伴,算是在世人面前给她们撑腰。 皇后被戚太后压得难以喘息,行事做人一向低调,很少会理会这样的事,是以大家都猜测这事有皇上在背后示意。 荣嘉郡主的祖父与父亲与戚太后不合,去世前都曾竭力压制戚家。 外面还有人传言是戚太后在宫宴给他们下了毒,这两人才会病逝,不过这传言过于荒诞,谁都没有当真。 戚太后不喜荣嘉郡主,皇后偏偏时常召见,这殊荣背后,难免带着给太后添堵的意思。 “郡主也怪可怜,应是个良善人,才未当真与二姑娘计较。”梨梢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郡主身份尊贵,哪至于针对二妹妹。”虞灿没有巴结贵女的心思,摆摆手没兴趣再听,郡主身世再堪怜,那也是皇室宗亲。 她和堂妹们空有伯府姑娘的名头,硬要算起来,宁安伯府还不如父亲的三品大员名头好使。 与她们对等的姑娘顶多是二三品官眷,还得是没什么底蕴的那种,非要往高门贵女面前凑,不是惹人笑话么? 虞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任由小白又是撒娇又是报怨,也没有把它带上一起。 小白再有灵性,她都不敢带到姑娘们多的场合。万一不小心挠坏了谁的裙子,弄掉了谁的钗环,岂不是自找麻烦。 陈素玉最开始就是因为珠钗恼上她,谁知道这些心路十八弯的姑娘们,到底会因为哪些小事生气? 虞灿的心早就飞出了府,匆匆用过早膳转身就走,结果来到府门口时只见到三个妹妹。 “二妹妹呢?”虞灿与她们打过招呼,四下一看,还是不见虞明烟踪影。 虞贞怯生生地应道:“父亲让二姐姐在家陪祖母,尽一尽孝心,不要整日出去闲逛。”她觉得这话得罪人,连忙把头垂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这话不是虞贞自创,肯定是二伯说的。 虞明燚悄声嘀咕了一句:“就他们有孝心。” 虞灿根本不在意这事,她还巴不得虞明烟不去呢。 不知道为什么,虞明烟最近总是没有人气儿,有时候神情阴测测的,让她看了就想起老夫人。 “快走,去晚了就买不到最新鲜的花了。”虞灿扶着桃枝的手,轻轻松松跳上马车钻了进去。 虞明燚不坐三房给她准备的马车,非要跟虞灿挤在一起,还招呼虞贞和虞敏也上来。“你们杵在下面干什么,赶紧上来别磨蹭!” “就是就是,都上来坐!”虞灿觉得大家一起比较热闹,掀开帘子伸手拉她们,让桃枝和梨梢去搭后面的马车。 虞敏见虞灿开口,笑眯眯地应了,让丫鬟扶着上了车。 虞贞本就没有马车,周氏可不会给她备车出行,她闻言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去求大姐姐或三姐姐捎上她。 虽知道两个姐姐都会答应,但她还是会不好意思,现在姐妹们都坐在一起,母亲没为她备车的事就不那么显眼了。 虞灿和虞明燚两个心大的完全没注意这事,更不知她们歪打正着,让虞贞免了一场自以为的丢脸。 没有虞明烟在场,虞明燚变得正常了许多,聊起当下流行的话本就停不下来。 “《秋莹传》里的大姑娘就不该嫁给姓许的做平妻,那劳什子婚约取消了就是,以后找个更好的气死许大人!” 虞贞被她惊世骇俗的反抗精神惊得愣住,虞敏一向不在嫡姐面前开口,此时也不发表意见。 虞灿倒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很同意虞明燚的想法。 天涯何处无芳草,两条腿的男人到处跑,干嘛吊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转向虞明燚:“你既然这么想得开,干嘛死盯着东安郡王不放?” “唉——”虞明燚幽幽叹了口气,“你懂什么,你要是见过郡王的脸,就会明白什么是真爱了!” 虞灿:“......” 虞敏:“......” 虞贞:“......” 三人很想呵呵她一脸,原来你的真爱只是建立在人家的美貌上! 第51章 找茬 闹市人来车往,不时还有人打马经过,平时看起来宽敞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虞家马车走到一半就走不动,虞灿掀开帘子,吩咐车夫掉头回去,她和三个妹妹带人步行前往花市。 “早知道就不乘车了。”虞明燚嘟囔了一句,跳下车来,转头四处看热闹。 “这么远,要是不乘车到这里,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辰。”虞灿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跟上。 看到虞明燚东张西望的新鲜劲头,活像随时都有可能冲进人堆消失不见,她终于明白了哥哥和表叔领她上街的心情。 “三妹妹,糖画每天都有,今天干嘛非得看这个?”虞灿平日最爱吃糖,更喜欢碰运气转糖画,可今天都不打算在糖画摊上停留。 “哎呀今天的画都是花,格外好看嘛。”虞明燚非要买,让丫鬟付了铜板,手指转动指针,结果只转到最小的栀子花。 她哼哼了两声,在摊主热情的笑容下,颇为不满地接过只有两根手指大小的糖画。 “快走啦。”虞灿拉着她衣袖,将她往前一带,终于把人从摊位前拖开。 虞明燚笑嘻嘻地躲她,也不再因糖画太小失望,反而兴致勃勃跟虞灿玩闹起来。 “这么多人呢,你慢点,快别蹦跶,当心撞着人!”虞灿觉得心都要操碎了。 平时都是人家操心她太皮,没想到虞明燚一出门,简直就是拉不住缰绳的野马。她这回总算深刻理解到,什么是表叔总挂在口上的皮皮虾。 一阵疯狂作死后,虞明燚终于还是撞到了人。 她笑闹的动作和声音都不小,许多行人都纷纷躲着,但还是有四个丫鬟围着一个戴帷帽的姑娘,以很快的速度朝她靠了过来。 虞灿一个没拉住,虞明燚便碰到了一名丫鬟的肩膀。 “没长眼睛啊!踩着我们姑娘的脚可怎么办!”穿着青衣的丫鬟柳眉倒竖,伸手指着虞明燚鼻子怒斥。“要让我们主子知晓,剥了你的皮!” 虞明燚看了看距自己的脚还有五六步距离的绣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是飞毛腿啊?隔这么远还能踩她脚?” 虞灿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把虞明燚拦在身后,冲帷帽姑娘屈膝行了个礼:“实在抱歉,是我们没注意,还请姑娘见谅。” 虞灿心里其实有些困惑,虞明燚的动作实在夸张,这里又不似远处那么挤,按说是不会撞上。 可双方的人都看到,虞明燚确实撞到一名丫鬟的肩膀,那丫鬟一个没站稳,又撞上了被团团围住的帷帽姑娘,撞得她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不长眼的小贱人!】 青衣丫鬟不仅心里暗骂,嘴上同样不饶人。 “一句没注意就算了?我们姑娘是你们能冲撞的么?当街跪下给我们姑娘赔个礼,否则有你们好看!” 青衣丫鬟趾高气昂,说完轻蔑地扫了虞家姐妹一眼,神情中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得意。 虞灿本来很抱歉,原就是虞明燚当街打闹,不小心把人家给撞上了,怎么说都应该道歉。 她没指望对方能真的见谅,暗道顶多是在心里骂她们几句,哪怕提出要实际的赔礼,她都会毫不犹豫应下来。 可这丫鬟偏偏做出这副嘴脸,还有表情中那一缕来得莫名的讥讽嘲笑,让她心中那一点儿歉意顿时烟消云散。 “还跪下道歉?你以为你家姑娘是天仙娘娘啊?”虞灿瞥了丫鬟一眼,转眼看向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帷帽姑娘,试图看清朦胧轻纱后的面容。 她看不真切,只觉得那轮廓确实有些熟悉,再结合身形仔细回忆,心中忽然跳出一个人的身影。 虞灿再看蛮横的青衣丫鬟,脑后隐隐发热,闪过一道非常不完整的画面,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还你家主子呢,真会往脸上贴金。”虞灿一把拽住试图耍横的虞明燚,把她推到虞敏和虞贞身边,让她们看住她。自己上前几步,凑近青衣丫鬟,把声音放得极低。 “我倒想看看,诚王会不会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处置朝廷大员家的正经姑娘!” “你!”青衣丫鬟被这话吓得连连后退,“你怎么认得......认得......” “认得你?”虞灿撇了撇嘴,不屑道,“少自以为是了,就你这样的长相,我见一个忘一个。不过你家陈天仙么,可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她这回声音不大不小,让里面的陈素玉听得分明,帷帽随着身形一颤,连忙摆手示意丫鬟们离开。 【有娘生无娘养的小贱人!】 陈素玉闷闷的声音响起时,虞灿看到她回过头,帷帽下一双利眼似乎要将纱幔刺穿。 朦胧中,那双眼似在无声威胁,仿佛在说总有一天要让你好看。 “大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虞明燚急得脸发白,加上对方气势太盛,衣着不凡,其实让她心中很害怕。 虽不知虞灿对人家说了什么,但见她三两下解决了此事,虞明燚这只纸老虎心头一松,立刻觉得羞愧起来。 虞灿本来还在回忆刚刚闪过的画面,见虞明燚一副受气包表情,全然不见平日嚣张,让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算啦,你还是耀武扬威一点吧,这样子我实在不习惯。”虞灿见她确实吓得不轻,笑眯眯地打趣了几句,领着她和虞敏虞贞继续往前走。 四人很快从刚刚的事情中恢复,再不敢当街胡闹,只是嬉笑着手挽手向花市走。 一路上,虞灿还分心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青衣丫鬟跪在陈素玉面前不断磕头,脑门上全是血,陈素玉浑身湿哒哒的,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霜。 画面只是一闪即逝,没有多余的场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 从前闪过的画面都是“亲身经历”,至少是“亲眼看到”,可是刚刚那一幕明明是主仆之间有嫌隙,怎会让她“看”到呢? 虞灿仔细回忆,发现画面里的事并非发生在屋内,反倒有些像是凉亭里,这让她心中古怪稍微减轻了一些。 说不定是某次诗会或赏花宴上的事呢。虞灿甩甩头没再多想,与妹妹们一起朝花市上走。 走到街口,她余光瞥到一个熟悉侧影,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镇国公景砚。 第52章 我会保密的 他今天的装束并不似平常那般贵气十足,却仍如白玉糕上点缀的黑枸杞,显眼得很,虞灿一瞧那侧面就认出他来。 她好奇的目光跟随景砚往一个宽巷子里钻,看到里面唯一一家店铺的名字,忍不住瞪大了眼。 春满楼。 嘿!这名字好生直白,是生怕别人不清楚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虞灿收回视线,脑中闪过一些不该看的话本,又莫名想起景砚铁板一样的胸膛,忍不住为春满楼的姑娘们捏了把冷汗。 “大姐姐,快点啊。”虞明燚恢复了精神,拽着走神的虞灿往花市里走。 虞灿被她一拉,为自己跑偏的思绪微微脸红。这可是一心为国为民的镇国公啊,人家是那种光天化日逛青楼的人吗?去春满楼肯定是为了公事,为了朝廷。 就算真是去玩,下手肯定有分寸的嘛。 一阵花香袭来,虞灿很快抛开那些胡思乱想,钻入五彩缤纷的花海,恨不得把每一种都移回去一些。 姹紫嫣红的山茶花,开得圆满又热闹;一株株精心修剪的腊梅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冷香;玉兰、木棉红白交错,一朵朵一簇簇,在冬日的年节里怒放。 虞灿喜欢香喷喷的花,挑了一株品相极好的腊梅,又挑了一株矮小的玉兰。想到母亲和哥哥,又买了好些红艳艳的回去插屏装点屋子。 - 春满楼雅室内的气氛,不似夜里那般旖旎暧昧。 紧闭的房门边站着两名侍卫,如出鞘利剑,锋芒尽显,让人不敢直视。 坐在长桌后的景砚便是那掌握利剑的主宰,气势迫人臣服。 他左手捻着奇楠佛珠,右手把玩着一柄造型古怪的短剑,这一看就很锋利的武器,给他增添了几分危险气息。 小厮常喜跪坐在他旁边,平时看着还算喜庆的脸,今天绷得格外严肃。 他抬眼看向跪在前方的美妇,见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并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意:“还不快说实话?” “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美妇低垂着头,恨不得地毯上的绒毛奇迹般变长,把她裹起来算了。 景砚没有开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称职小厮,常喜可以拍着胸脯毫不谦虚地说,主子的每一次眨眼他都知道是什么含义。 眼下这副神情明显是不耐烦了,常喜一拍大腿厉声斥道:“莫云娘出自春满楼,你与她一同长大,怎会不知她是被谁买走?” “她一向不爱与我们说话,且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奴家真的不记得了!” 中年美妇很想不顾形象哇一声哭出来。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霉运啊,大清早就迎来这么一尊杀神,逼她回忆早就忘掉的事,明显有种不交代就要她好看的意思。 莫云娘。一提起这人她就觉得心塞,在春满楼这么多年,见过了不少莺莺燕燕,她还从未见过运气这么好的女人。 五岁被卖进花满楼,只因皮相好就从未受过任何苛待,待十五岁时一舞惊人,被高价买了去,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伺候笔墨的丫鬟。 后来竟还成为前镇国公唯一的姨娘,为景家添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再想想自己,同样是幼年被卖进来,如今徐娘半老还在这地方混日子,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美妇想着想着忽生出几分困惑。这位刚袭爵的镇国公不过弱冠之龄,他是如何得知莫云娘的来历? 当年大家都以为莫云娘被人带去了南方,时日渐久,春满楼的姑娘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新长出一茬,谁都不知道这里曾有这么一个人。 要不是十年前,她有幸领一群年轻舞姬入国公府伴舞,无意看到了从花园匆匆经过的莫云娘,她都不会知道这位墨姨娘竟是春满楼的故人。 她总觉得这是件了不得的秘密,知晓后一直提心吊胆,从不对人说起,直到今天被戳穿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知晓此事。 “买走莫云娘的人很神秘,只与当时的妈妈见过。她走的时候是深夜,我确实悄悄在窗边看过,可真没看清人长什么样。” 美妇不敢刻意感受屋内迫人的压力,渐渐恢复了一丝冷静。 “对了,”美妇想到一件事,当即就道,“当时的妈妈收了不少银子,很是高兴,在我们面前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不等常喜开口追问,她就麻溜复述道:“妈妈说,‘看不出这怪里怪气的大胡子竟还如此大方’。” 常喜听到这话双眼一亮,压低声问道:“爷,还接着问吗?” 景砚将手中短剑丢在桌上,常喜立刻会意,拿起短剑走向美妇,吓得她花容失色。“别,别杀我!” 常喜白她一眼,心想现在的人思想怎么那么复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会这么正大光明的杀人啊。就算要灭口,也得等到月黑风高才专业好吗! 他将剑递到她面前,接着问道:“仔细瞧瞧,你当年看到的那人,腰间是否佩着相似的短剑?” 美妇见他不是要灭口,连忙接过短剑在手中端详,战战兢兢道:“奴家不敢肯定是否一样,不过那人确实戴着一柄短剑。” 景砚闻言站起身,看也未看跪在中间的美妇一眼,一言不发抬腿走向门外。 两名侍卫将门打开,待他和常喜出了门,其中一人丢出一锭银子滚落在地,沉声威胁道:“若将此事外传,滚地的便是你项上人头。” “奴家不敢!”美妇浑身瘫软,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待脚步声远去许久,她才惊惧不安地翻身爬起,把银子捡起来藏好。 - 景砚刚拐出春满楼巷子口,就在前方看到了一颗熟悉的脑袋,那脑袋似有所觉般往后一转,他便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眼睛又大又圆,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景砚没有注意到,他周围很快空出了一大片,与周围拥挤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他只看到虞烁的妹妹小心翼翼冲他屈了屈膝,又用口型隔空对他说了什么,接着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看到他蹙眉,常喜顿时会意,强压住心中笑意翻译道:“爷,虞大姑娘是说她会保密的。” 景砚不解,眉头拧得更深,待意识到自己站在春满楼的街口,他才仿佛明白了什么...... - 有在追更的小天使吗?前面有小修改,阔以重新下载刷新一下哟。(不过剧情没有改变的哈,只是细节,不介意的可以忽略掉~) 咳,顺便求一波推荐票、投资、书评,嘿嘿嘿,感谢支持呀! 第53章 看着挺齐整 虞灿从花市出来的时候浸染了一身香气,若不是时间不早,她真想再在里面泡上一阵。 虞明燚拖着虞贞先走了一步,说是要先去观月阁点菜,让虞灿和虞敏慢慢跟来。 “三妹妹有时候大大咧咧,有时候心还挺细的嘛。想来是看出你还想看花,四妹妹不怎么感兴趣,这才拉着她走了。” 虞敏闻言掩嘴笑了笑,点头道:“三姐姐本就只是嘴巴厉害,心地却是好的。”她在虞灿面前说话很放松,因为知道虞灿嘴紧,不会往外传。 姐妹几个都知道,虞贞的“不感兴趣”不是因为不喜欢花草,而是因为没有银子。 几个姑娘都能随心挑选香花绿草,连同为庶女的虞敏都是如此,她却只能装作不感兴趣,心中必定会难受。 大大咧咧的虞明燚都看出了这一点,虞灿和虞敏怎么可能不知晓。 可是看出来了又能如何?虞贞的小心脏真的很脆弱,她们都不会去触碰她的自尊,也就不好自作主张买花草赠她。 虞灿知道善意不一定总会带来好结果,反而有可能触到对方伤心处。 她正想着虞明燚今天很上道,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她看,这种感觉来得突然又莫名,却让她毫不犹豫地转过了头。 人群中,那个身着玄色大氅的青年十分醒目,带着一个小厮两个侍卫,板着冰山脸站在春满楼的街口。 一双眼看的正是她所在的方向。 别是想杀人灭口吧?虞灿第一反应就是景砚想隐瞒逛春满楼的事,忙不迭冲他屈了屈膝,带着狗腿的笑容无声道:我、会、保、密、的! 为避免牵连五妹妹,虞灿连忙转身拉着她就走,完全不敢回头去看景砚的神情有没有缓和。 她其实很能理解景砚此刻的心情。 竭尽全力打扮得如此不出奇,想来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不让人知晓他一大早就就跑来花楼玩耍。行事这么小心偏还让她给撞上,这就非常尴尬了。 她下定决心要保密,要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连哥哥都不告诉。 想想镇国公也够可怜,景家儿郎克亲的凶名在外,他本人更是恶名远扬,二十出头连亲都没议上。 虞灿还是跟妹妹们闲聊才得知,原来景砚在弥国之战不止立了功,还传出了暴戾嗜杀的坏名声。 外面早有传言,道是他每攻下一座城,都要将城中屠杀一空,据说连弥国的鸡鸭鱼猪都要斩尽杀绝。 虞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甩头不再去想,在心中念叨着不管镇国公有多凶恶,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把她怎么样。 之前撞到过他,还把他当成侍卫,他都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在心里悄悄骂她傻,说明哥哥这张护身符还是挺好用。 虞灿一路东想西想,来到观月阁订好的雅室时,酒菜都已上了一半。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虞明燚早就等得不耐烦,正倚在窗边百无聊赖数锦鲤,见二人进门,忍不住冲她们直瞪眼。 虞贞话少,这不敢说那不敢聊,动不动就受惊,弄得虞明燚只能沉默,迟来的虞灿和虞敏总算把她解救出来了。 “这不是来得正好吗?”虞灿刚入座,余下的菜也跟着上了桌,酸甜苦辣各种口味都有,看上去很有卖相。 各自尝了一些喜欢的菜,虞明燚忽然看了看周围,道:“挺不错的店,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嘛!”虞灿觉得坐垫都有些泛潮,抬手一碰窗沿,触手湿凉。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观月阁为何始终能保持不温不火,在京城立足这么多年都不垮掉。 “我昨天听我爹说,观月阁其实是景阳长公主和亲前开的店,初建时很受公主喜欢,时日一久,发现湿气极重,公主又不爱来了。” 景阳长公主正是远嫁弥国的那一位,提起这个不该轻易提及的人,虞明燚很快反应过来闭了嘴。 作为大燕公主和亲弥国,本该象征着和平,然而战争不由人,作为弥国皇贵妃的她只能死在国破之日。 说到景阳长公主,姐妹四人皆想到了谨宁郡王,这个处境比他母亲还要尴尬的人。 “大姐姐,悄悄跟我们说说,谨宁郡王长什么样?” 虞明燚一直没敢问这件事,一是轻易不敢提这么敏感的事,二来是害怕虞明烟嘲笑。现在只有姐妹四个,她便觉得没什么不好开口。 虞贞和虞敏其实也很好奇,京中皆知是大伯一家将谨宁郡王救回,太后虽无表示,但事实就是如此。 也正因太后没有表示,像是想把这一桩抹除掉,大家就不再多提。 虞灿闻言,拧着眉头想了想,道:“一对眉毛一双眼,一个鼻子一张嘴,耳朵俱在,手脚完好。看着挺齐整一个人。” “......”虞明燚恨不得用筷子敲她头,“谁问你这个?他生得好不好,高不高,声音好不好听?” 虞灿无奈,当时她看得很清楚,可是过了这么久她早忘了具体什么样。见三个妹妹都很期待,她只好尽力回想。 “好看是挺好看,只是怎么个好看法,我也说不上来。个子么,我不知道,声音也没听过......” 为防止追杀,她哥一直把人塞在箱子里,哪里看得出高不高?人家一直昏迷不醒,她又只在地窖匆匆瞥过一眼,哪里知道声音好不好听。 看到虞明燚眼中带着嫌弃,似乎还想继续问,虞灿干脆转开话题:“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再好看还能有东安郡王好看?” 虞明燚一听到东安郡王立刻消停下来,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笑眯眯地道:“哼,那倒是。” - 一墙之隔的雅室里,贺羡羽苍白的脸染上浅笑,他眉目清隽,整个人如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让人舒心的同时忍不住想要细细欣赏。 他转眼看向眼角抽搐的东安郡王,嗓音清润,语气带着调侃:“表兄的爱慕者果然不少。” “呵呵......”东安郡王干巴巴笑了笑,早知会听到这些,他肯定不进来与表弟打招呼。“你慢慢吃,我还约了人在天香楼,就先走一步了。” 贺羡羽自是起身相送,目送东安郡王走远后,他才转身走回雅室。 进门时,余光扫过隔壁人影绰绰的门,想起刚刚听到的话忍不住摇头轻笑。他怎么觉得,他还是比东安表哥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呢? 第54章 灯会 白天的花市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到黄昏时分,姹紫嫣红的花海逐渐被人搬空,只余满地残枝落叶,还有丝丝缕缕不肯散去的香气。 官家女眷也好,平民姑娘也罢,在黄昏时分,大都心满意足离开了花市。或是来到流灯溢彩的上等酒楼,或是回到点着烛火的寻常小院,等待着特殊夜晚的降临。 一年一次的灯会,比花会还要让她们心潮澎湃。 用罢午膳,虞府姐妹四人又在花市逛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膳时才又回到观月阁。 饶是壮得像头小牛犊的虞灿,都跟三个身娇体弱的妹妹一样,趴在观月阁雅室的窗台上,手指头都不愿意动。 不过对于灯会的期待依然支撑着她们,再累都不愿打道回府。 虞灿倚窗看向远方,夕阳映照着云霞,仿佛是天空着了火,给整个京城都染上了一层瑰丽的红色。 这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即将发生的事,天香楼的走水事件也不知道能否轻松解决。 “大姐姐,”虞明燚懒懒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美人榻传来,“大哥他们都在天香楼吧?” 虞灿“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里还想着派出去的人手够不够,要是天香楼走水不是人为,而是天灾又怎么办? 哥哥倒是说过,武侯铺的人已有所准备,对那片繁华区域有着严密的防火计划,可要真的是天灾,岂是人力能轻易解决? “我也想去天香楼,这里到处都湿哒哒的,好冷。”虞明燚渐渐有些坐不住,热闹了一下午,她很受不了观月阁的冷清气氛。 特别是下午经过繁华街道时,看到许多眼熟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聚集成群朝天香楼附近走,她就开始后悔不该来观月阁。 “吃过晚膳就要去赏灯,到时候街上热闹着呢,错过了多可惜。我们多逛一逛,累了再去天香楼歇脚,怎么样?” 虞灿知道光拦是拦不住,还不如多拖延一些时间。 若是走水事件不幸发生了,虞明燚绝不会再往那边凑。若是火星子都被掐灭,那她们就算去一趟也无所谓。 “我,我不想去。”难得发表的意见的虞贞忽然开了口,声音还是弱弱的,不过这回带着点坚定。 “你又怎么啦?”虞明燚简直无奈,“反正是去蹭大哥,又不要我们出银子!”说完还冲虞灿咧嘴一笑,“嘿嘿,是吧大姐姐?” 虞灿想笑,偏过头没接她茬,去不去得了还另说呢,她可不敢先保证什么。 看了看绞着手帕的虞贞,虞灿问道:“四妹妹怎么啦?” 虞贞倒不隐瞒,细声细气解释道:“我昨天无意中听到父亲也要去天香楼,我不想与他遇上。” 虞贞不知道怎样和父亲相处,每当想亲近父亲,看到他那种看待玩意儿一般的眼神,就忍不住打退堂鼓。 虞灿不喜欢心狠手辣的二伯父,他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功夫比二伯母还厉害。 虞心怡是他亲手所杀,他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想想都渗人。 不过,听到虞贞说二伯就在天香楼,她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守岁那夜看到的画面。她越想越觉得,那个舍己救人的人就是二伯没错。 哪怕不符合他本性,但画面中的场景就是如此,虞灿想,会不会是因为被救者身份不同寻常? “大姐姐,你又走什么神?”虞明燚无语,上前来轻轻推了她一推。“四妹妹说不愿意去!” 虞灿回过神来,见虞明燚不大高兴,打岔道:“哎呀,你想那么长远干什么,晚膳都还没吃,干嘛要考虑一个时辰以后的事。” 虞明燚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闻言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灯会上有猜谜和各种热闹看,说不定玩到该回府的时辰,都来不及去天香楼歇脚呢。 虞明燚一罢休,虞贞就松了口气。 虞灿看到她神情,暗道四妹妹真是个小可怜。 生母明姨娘一心只疼虞启炽,嫡母是个面慈心苦的人,亲爹更不必说,对她简直无视得彻底。 虞贞希望能够得到父亲关爱,却自始至终都得不到,这让她性子越来越懦弱,每天都是战战兢兢活着。 原本前段时间姐妹五人相处得不错,虞贞渐渐活泼了一些,和虞明烟的关系都好了许多。 可最近虞明烟的性子又变得古怪起来,画风变得阴测测的,吓得虞贞又缩回到壳子里。 虞灿东想一阵西想一阵,疲惫感一扫而空,等她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上菜的脚步声。 一顿饭毕,夕阳最后一缕光芒都被许愿灯掩盖,大片大片的红色纸灯徐徐上升,引得街上众人驻足观看。 虞灿带着妹妹们出了观月阁,在熙来攘往的街头手挽着手,一会儿猜谜一会儿赏灯,只恨不得多生出一双眼睛来。 “你们快来猜这个。”虞明燚指着一只圆形红灯笼,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全不见在府里吵嘴时的尖酸刻薄。 虞灿挤到她身边,借着灯火念道:“一条小小虫,独自做灯笼;躲在灯笼里,变个飞仙女。” 虞贞盯着谜面,似是这样就能把谜底给盯出来。虞敏抿着嘴笑,显见是猜到了,但看虞明燚还在想,就没主动吱声。 “大姐姐,你说这是什么东西?”虞明燚想不出来,胡乱猜道,“该不会是灯笼仙吧?” “......”虞灿一噎,“你胡编乱造的仙怎么可能是答案?我猜是蚕。” 白胡子老板夸张地“哎呀”了一声,把虞灿夸了又夸,若非看她是个姑娘家,指不定要说她乃文曲星下凡。 【晦气,又是只猜不买的穷酸鬼!】 虞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脸羞涩接过大红灯笼,感觉到老板把灯笼把握得死紧,她还用了点力气才抽出来。“谢谢老板赠灯。我们走吧。” 走远后,虞明燚想起老板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人家白夸你那么久,一盏灯都不买,抠门儿!” 虞灿哼哼两声,才懒得跟小的们计较。 “快看,那边好像有火焰表演!”虞明燚指着远处,那边闪烁着一道道刺目火光,火蛇在空中乱舞,抢去了无数花灯的风采。 虞灿心头一沉,虞明燚所指的正是天香楼的方向,而那分明不是什么火焰表演,而是走了水。 - 墙裂推荐一本敲好看的古言! 《重生之恃美而骄》 告别文荒,欢乐追更,真的真的好看,一本正经脸。 第55章 走水 虞灿一把拽住虞明燚,生怕她兴冲冲跑过去。 “别去,你看看天上的火势,那不是焰火表演,是走水了。” 她顾不得理会虞明燚的震惊,心中牵挂着父亲和哥哥,浑身都有些僵硬。他们就在天香楼,万一有个好歹...... 虞灿不敢往下深想,咬牙说服自己,父亲和哥哥早有准备,就算没能阻止走水,也肯定有办法安全脱身。 “我们先去观月阁,那里能看到天香楼的情况。”虞灿拉着楞神看向远处的虞明燚,带着目露担忧的虞贞虞敏,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街上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天香楼方向,终于有人大叫着“走水了”、“快救火”,拎着水桶水盆往火光处跑。 “大姐姐,我爹......”虞贞忽然惊呼着顿住了脚步,甚至忍不住跟着人群的脚步,朝天香楼方向小跑了好几步。 虞明燚一把将她拉住,瞪着眼斥道:“你疯啦!二伯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有事?反倒是你去了,说不定还会添乱!” 虞灿听到这话,心中的担忧似被斥走了一般,也上前拉住虞贞劝道:“二伯肯定不会有事,我们还是早点去安全地方等消息吧。” 一行人匆匆朝人群相反的方向走,桃枝梨梢和一群丫鬟小厮都忍不住回头望。 烈焰峰狂卷向高空,火势比刚刚大了不少。 火焰总是能从吞噬世界的过程中找到快感,房屋烧焦变形,从木质化作粉末,又在烈焰中迸飞,将漆黑天幕染成了红色、黄色、甚至诡异的紫色。 虞灿抿着唇往后看,只见黑色木屑在空中翻飞,她仿佛能听到木头在高温中挤压变形的嘎吱声。 这让她感到揪心。 观月阁门外的安静与远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虞灿几乎能听到自己和妹妹们的心跳。 “走,先上楼。”虞灿记得雅室的一扇窗户正好对着天香楼,她定了定神,继续保持着长姐应有的冷静。 纸老虎虞明燚有些呆愣,虞贞更不用说,浑身都在发抖,就连一向镇静的虞敏都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 观月阁本就不多的客人全都散去,掌柜和小二都去了楼上看火势,虞灿一行人的脚步声并没有将他们引出来。 而二楼走廊并非空无一人。 她们正好与另一群人对上,虞灿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正是刚刚被她夸赞齐整的贺羡羽。 “谨,谨宁郡王。”虞灿难得结巴了一下,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余光瞥到三个妹妹统统红着脸,像三只呆头鹅似的盯着人家看。 虞灿恨不得在她们头上一一敲个爆栗,都火烧天香楼了,居然还有心思欣赏人家的盛世美颜? 可她的思维也不受控制跑偏,连虞明燚都看得这么呆,是不是说明谨宁郡王比东安郡王还好看? “虞姑娘。”贺羡羽知道她在隔壁雅室,回京途中他偶尔会清醒,在地窖时便是半醒状态。他认得虞灿,也记得她的声音。 贺羡羽打断了虞灿的胡思乱想,也打断了另外三只呆头鹅的愣怔,鹅们赶紧垂下头,摇摇晃晃屈膝行礼。 虞灿让到一边请他先过,贺羡羽谦和有礼,冲她们颔首浅笑,迅速朝着楼梯口走去。 在即将下楼时,他突然转过头来,道:“你父亲与大哥是否在天香楼?” 虞灿正要进门,听到这话只好转头应道:“是。” 贺羡羽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语气温和地安抚道:“表哥应当也在,虞姑娘大可放心。”他说完匆匆离去,看样子也是要去天香楼。 他表哥在天香楼跟她有什么关系?虞灿一时没反应过来,进了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景砚。 想到那位身手不凡的镇国公,虞灿觉得更安心了一些。 - “爹,您带着人先回府,这里交给我。”虞烁眼中余怒未消,哪怕火势正在转小,他仍有一丝心悸。 虞志远看向惨白着一张脸瘫软在地上的小厮,微眯了眯眼,强忍着没有显露出内心的震怒。 “我们走。”他长吸了一口气,吩咐府中众人赶紧随他散去。 “老爷,大公子,庆安怎么办?”虞志远身边一名仆从小心翼翼问道,“是丢在这里还是带回去处置?” 虞烁一听就来气,要不是怕踹死了没证据,他都想撸起裤腿亲腿教庆安做人。 “他是二伯的狗腿,留在这里岂不是让所有人知晓,这火是我们虞家人放的?先弄回去,好好审问” 虞烁后怕不已,他们长房值得信赖的人不多,派出来的人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就让这庆安钻进了隐秘处放了一把火。 好在发现得及时,武侯铺的人又都在附近,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虞志远与虞烁想法一致,恶意纵火这等大罪,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在没有分家前,二房的罪必然牵连到整个虞府。 “堵住他的嘴,挑人少的路走。”虞志远沉声吩咐了一句,冷着脸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一路上,他心中思绪纷杂,想得最多的还是女儿隐约看到虞志松救人的画面,原来真的是他。 他这自私自利的二弟如此舍生忘死,原是一早就冲着诚王而去。 虞志松当年科举失利,却总认为取得成绩的都是妖艳贱货,自己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只不过是因为怯考才会失败而已。 自视过高的人,当然不愿落于人后。 可虞志远做梦都想不到,这个自认为精明的二弟竟会把身家性命压在诚王身上。 刚刚在天香楼里,虞志松一脸决绝冲向诚王所在的方向,被虞烁拽住后眼中满是不甘,想到此,虞志远连恨怒都生不出来。 不在乎,自然就无恨,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如今只有漠然。 “派人去观月阁找大姑娘,”虞志远侧头低声吩咐,提起女儿,神情不由自主温和起来,“告诉她一切安好,若不想回去就在外面多玩一阵。” “是。”仆从领命后找了个机灵小厮,叮嘱几句后,就见那小厮匆匆没入人群中。 明火渐灭,虞志远终于松了口气,好在女儿看到了这件事,否则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 虞志松为了前程不惜纵火杀人,看来不论如何扭转局面,以他的癫狂都不会止步于此。虞志远脚步沉重,心中涌出无限愁绪来。 - 嘤嘤嘤我又来卖惨了,哭唧唧,大家手头有闲置票票的话嘿嘿嘿...... 还有投资和角色比心心,动动小手指,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哟~ 第56章 荣嘉郡主 观月阁雅室内气氛松和了许多。 听到小厮的禀告,虞灿脸上终于露出真心笑容。父亲和哥哥须尾俱全,连火都没有靠近,派出去的婆子小厮毫发无伤,现下已经回了府。 天香楼的火看上去大,实则都在武侯铺的控制中,客人在他们的疏导下很快脱离了危险。除了最后出来的小二受了点轻伤,还有一群贵女受了些惊吓,其余众人一概无事。 “这可真是太好了。”虞灿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完全落下,不过也没忘了询问这场火的原因。“知不知道是怎么走的水?” 小厮来时被刻意叮嘱过,不要在这里说他们捉住了二房的庆安,省得四姑娘听了不安,还会扰了姑娘们玩耍的兴致。 听到虞灿询问,小厮脱口就将准备好的说辞道出:“回大姑娘话,天香楼此时混乱一片,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估计有的查呢。” 虞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桃枝取了赏钱给他,小厮一走,虞明燚就又欢快起来。 “这还有什么好查的,我看要么是许愿灯掉下去烧着了,要么就是谁的花灯摊离得太近,起火引着了天香楼。” 虞灿觉得没那么简单,要是许愿灯和花灯起火,街上的人那么多一眼就能瞧见,来传话的小厮肯定就直说了啊。 但见三个妹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有了继续赏灯的兴致,她便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既然没事了,我们继续猜灯谜去?” “好啊好啊!” 虞明燚第一个响应,跳起来拍拍衣裙抬腿就往外走。 虞贞和虞敏手挽手跟在虞灿身边,丫鬟们跟在最后,一行人很快出了观月阁,朝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走去。 “大姐姐,谨宁郡王那么好看,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虞明燚走了没几步,忽想起之前在观月阁遇上的人,连眼前流光溢彩的花灯都显得黯然失色。 虞敏和虞贞竖起耳朵,好奇地看向虞灿。 在她们看来,谨宁郡王如画卷上的谪仙一般,清雅又高贵,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看。说话的声音似泉水淌过山涧,清风吹过竹林,让她们听了就难以忘记。 偏偏她们这位大姐姐的形容是:看着挺齐整一个人。说得跟不缺胳膊不断腿就很难得了似的。 虞灿理直气壮道:“我只看过一眼,过这么久当然忘掉了嘛。他又不是翡翠白玉糕,我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就知道吃!”虞明燚白了她一眼,看到她腰细腿长,白皙通透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又忍不住忿忿,“吃那么多甜食还不长肉,你是魔鬼吗?” 姑娘们在一起,话题总是转得比风还快,前一句还在聊美貌郡王,下一句已经开始探讨瘦身心得。 一路走走停停,虞灿一行人来到最热闹的灯会广场,这里的花灯是城中最精致好看的,灯谜亦是最难猜的。 除了她们,还有许多官家女眷三五成堆,聚在一起嬉笑玩闹,猜谜赏灯,好不热闹。 “大姐姐快看那边,景姑娘旁边就是荣嘉郡主。还好二姐姐没来,否则我们全得跟着丢人。”虞明燚一提起虞明烟就忍不住语带讥讽。 虞灿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一瞥,那边站着三个姑娘。 一个穿红衣,背对着她们,看不清脸。一个侧对着她们,正是跟随惠阳长公主去过虞府的景薇。 景薇嘴角含笑,神情讨好,双手交叠在腹前,正对一名穿胡服的姑娘说着什么。 胡服姑娘正是荣嘉郡主夏兰真,她五官明艳动人,凤眼微挑,眸中映照着四周灯火,熠熠生辉。 面对景薇的讨好,郡主神情淡淡,随意看着周围花灯,有种寻常姑娘身上难得一见的英气。 她眼神四处游走,不经意间与虞府四人对上,眉头微微一皱。待看清这里没有虞明烟,神情才又缓和了一些。 景薇跟着她的视线朝四人看来,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轻蔑,很快忽视了她们,继续与郡主说话。 “你们快看那盏猴灯,像不像小白?”虞灿心思早就不在郡主和景薇那里,被远处一盏猴子模样的灯吸引,连忙拉着妹妹们道,“我们去把它赢下来。” 虞明燚和虞敏都喜欢小白,虞贞虽有些害怕,但也时常任由小白玩她裙角或衣袖。看到虞灿所指的地方,三人都觉得新鲜又稀罕。 做成动物模样的灯不少见,但是为了讨姑娘夫人们喜欢,小贩们都爱卖一些小兔小猫,更多的还是花卉模样的灯。 虞灿看到的小猴灯有半臂高,跟个真猴子差不多大,远远看上去栩栩如生,眼中还有光芒闪烁,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双眼竟是用猫眼黑曜石镶嵌。 “瞧人家这用料,一个字,贵!”虞明燚在灯下走来走去,像个老学究似的研究了一会儿灯谜,嫌弃地瞥了虞灿一眼。“大姐姐,放弃吧,何必自己跟自己的脑子过不去?” 虞灿知道这灯肯定不好得,要么解出远超她智商的灯谜,要么花出远超她身家的银子。 不过,虞明燚嫌弃的小眼神激发了她的胜负欲,让她忍不住扬扬下巴道:“哼,不劳你操心,我脑子好使着呢。” 虞灿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小猴子灯下,见上方挂着三个谜面,都是字谜,每一个都让她感觉智商正被按在地面摩擦。 “东风作意吹杨柳?”虞灿嘟囔着抬头望天,然而天上也没有答案。 “嘿嘿,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虞明燚幸灾乐祸地笑,“要是大姐姐把小白给我玩几天,我就把身上的银子都借你。” “让你玩几天就不叫小白,改叫秃毛得了。”虞灿懒得搭理她,闭上眼冥思苦想,脑海里甚至浮现出风吹着杨柳树林的画面。 “东风作意吹杨柳。”一道悦耳女声从身后传来,声音利落干脆,引得虞灿几人齐刷刷转头去看。 开口的正是穿着胡服的荣嘉郡主,她轻蹙着眉,嘴里不断嘟囔着谜面,跟刚刚的虞灿一模一样。 景薇睨了虞灿等人一眼,对荣嘉郡主道:“郡主,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去那边看看佛灯吧。”她才不想和虞府的人挤在一堆,万一沾染上穷酸气就不好了。 荣嘉郡主没理会,和虞灿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好半晌,两人竟在同时开了口。 “是‘彬’字!” “应当是‘彬’。” 第57章 猜灯谜 听到摊主说两位姑娘都猜对了,虞灿兴奋不已,忍不住转头冲着虞明燚得意地笑。 “怎么样,我就说我能猜得出来。”虞灿嘚瑟完,反应过来身旁站着一尊大佛,连忙转身屈膝行礼。“郡主。” “嗯。”荣嘉郡主点点头,见她规规矩矩,倒是不像虞明烟那般令她厌烦。 “桃梅李杏村村有?大姐姐,这根本说不通,要不我们换一家猜吧。”虞敏声音极小,几乎是凑在虞灿耳边说话。 她不是真心觉得字谜太难,而是她与虞贞都很忐忑,忍不住猜疑郡主是想要这盏灯,还是因为不满虞明烟平时举动,心血来潮想针对她们一回。 虞敏不欲和这等贵女有冲突,又不可能直接走掉,这才委婉地劝虞灿放弃。 “虞大姑娘猜不出来便让一让吧,这里本就不宽敞,快要挤着郡主了。”景薇忽然走近几步,柔声细语,笑意不达眼底。 虞灿闻言转过头,看了看周围能装下一头巨象的空地,心道景薇这眼还真瘸啊。 “景姑娘,郡主都没说什么呢。何况我也没说猜不出啊。”她没理会景薇不悦的神情,转头一脸期待冲老板道,“是‘木’字吧?” “姑娘聪慧。再猜对一个,这白猴灯就是您的了!”老板十分热情,还把最后一条谜面给念了出来。“‘四星相伴对残月’,姑娘可猜得出来?” 虞灿听完就懵得不能再懵了,为了不让景薇看笑话,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我没事我很好我非常有把握”的样子来。 她看到老板得意的笑容,再次感觉智商遭到碾压,好在不止是她,荣嘉郡主也半天没吭声。 荣嘉郡主刚刚也猜到了木字,只是被景薇的话一茬,让虞灿抢了个先。本想这回先一步猜出来,没想到竟是一道难题。 景薇见状,敛目遮掩住笑意柔声道:“郡主,我知道答案,是......” “住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荣嘉郡主毫不客气,转头低声打断了她的话。虽是低声,但虞家姐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景薇在京城贵女圈的地位有些尴尬,作为不受宠的庶女,她很清楚自家是个什么情况。 在低几等的姑娘面前还能端架子摆谱,但在身份相当的贵女面前,她不得不低着头小意做人。 尽管如此,当着这么多人被郡主呵斥,她仍是又羞又恼,脸比灯上画的猴屁股还红,恨不得转身走掉。 一旁的红衣姑娘忍不住轻笑道:“景姑娘别着恼,兰真最不喜欢作弊这种小动作。” 一句话就将景薇的提醒定成卑鄙的作弊行为,这拐弯抹角的战斗能力,引得沉迷解谜的虞灿忍不住看了过去。 “多谢玉三姑娘提醒。”景薇悄悄握了握拳,将怒意生生忍了下去,只是神情怎么看怎么别扭。 虞灿听到她的称呼,才知红衣姑娘是宁国公府嫡三姑娘,玉婉姝。她是皇后亲侄女,自幼与荣嘉郡主交好,向来都是唤郡主闺名而不是封号。 这里的小情况没有影响老板的好心情,去旁边转了一圈,见两个姑娘仍未猜出来,他便毫不掩饰地露出奸商惯有的笑容。 “嘿嘿嘿,小姑娘,我这里的灯不好得吧?干脆买一个得了,不贵,才二十两银!” 虞家贫穷姐妹花目瞪口呆,不贵?才?这位老板的措辞真的是很大胆啊! 虞灿忍不住去看荣嘉郡主,恰好她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不知为何,两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噗嗤一下同时笑出声来。 虞明燚看得莫名其妙,低声问道:“大姐姐笑什么?” 虞灿自己都说不清楚,哪里答得出来,只摇着头不说话。 荣嘉郡主不打算再猜,更不打算买,她自然不是嫌贵,而是觉得买来的没什么意思。 她冲虞家姐妹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正欲离去,转身时却顿住脚步,疏离且戒备地喊了一声:“表哥。” 在场姑娘们皆转过身去,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贺羡羽,他静立在灯火阑珊处,笑容却比灯火还要好看。 虞灿正打算迅速走人,却听贺羡羽对老板道:“谜底是‘弱’字。” “公子答得对,可惜前面是两位姑娘答的,这就不能算咯。”老板笑眯眯地取下谜面新换上三个。哼,跟他斗?最终解释权都在他手中好吗? 虞灿恍然大悟,四星相伴正是四个点,而“弓”正好如同半个月,加起来可不就是弱字么。 可惜现在想通也得不到小猴子了。虞灿有些失望,不过她的失望来得快去得更快,在走到另一个摊子前就忘得一干二净。 虞灿走后,荣嘉郡主也匆匆告辞。她和玉婉姝都与皇后亲近,景薇又是镇国公府的人,自不会与贺羡羽在一处玩耍。 见几个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贺羡羽自嘲一笑:“还真是人见人避啊。”他本想帮虞灿赢下那盏灯,算是以另类方式感谢虞家的救命之恩。 若是寻虞志远或虞烁报恩,必然引得多方关注,太后肯定还要多心。 本想着帮小姑娘赢盏灯总不会被谁放在眼里吧,可惜忙没帮上不说,还把人给吓走了。 贺羡羽看看周围,万盏灯火迷人眼,繁华热闹浮世欢,他却永远融入不了其中啊。 - 贺羡羽前脚刚走,摊位前又来了一人。 老板漫不经心抬眼一瞧,结果连咽好几口唾沫才英勇开口。 “公,公子是要猜,猜谜还是......”还是要砸场子? “买灯。” “那,公子看上哪一盏?”老板小心翼翼问道。 景砚从天香楼救了人出来,回府换了身衣裳又匆匆来到此处。每年十六,父亲都会买盏花灯回家博母亲一笑,如今父亲不在了,他打算接过这重任。 买了老板推荐的最大最豪华的花灯,景砚没有立即离去。 他看向那只白猴灯,脑中闪过那张因想不出答案而苦兮兮的脸,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见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常喜作为最了解主子的小厮一下就明白了。“爷,长公主看到这大花灯也会高兴的。” 景砚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谜一样的沉默维持了半晌,最后,景砚离开摊子时,惯常举剑的右手拎着一只闪瞎人眼的猴。 他翻身上马,神情僵硬,忽觉自己从未如此傻缺过。 第58章 抢猴 “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灯?” 睡到日上三竿,虞灿为父弃猴,难得没带上哭唧唧的小白,欢欢喜喜来到松鹤院。 她一进门就看到虞烁手中拎着只“小白猴”,分明是她昨夜没赢下来的那一只。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兄妹连心?”虞灿狗腿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 “并不是。”虞烁故作嫌弃地瞥她一眼,“我回府时遇上镇国公,看他拎着着个猴怪傻气,就嘲笑了他一通。” “然后呢?被揍了么?”虞灿上下打量他一眼,脸还是那么俊俏,就是比她还差得多,不过显然是没被暴揍。 “当然没有。他脸皮薄经不住笑,板着脸下了马,好像打算踢我。”虞烁指了指她手上的灯,道,“我看这货挺像白毛,干脆给你抢回来了。” 两人说话间,虞志远慢吞吞跟在姚氏身后从里屋出来,见虞灿肩上没骑着猴,心头一松,大步走上来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一低眼,虞志远余光瞥到她手里的惟妙惟肖的猴灯,不由自主后退了两小步。 “咳,灿灿这灯真是,真是独特。” 虞灿咧嘴一笑,高兴地道:“是哥哥抢了镇国公给我带回来的!” “哦,是吗?”虞志远睨了虞烁一眼,“长本事了。” 还嫌家里的猴子不够多,居然又抢回来一只。虞志远忧郁地想,要是灿灿把这玩意儿挂松鹤院门口该怎么是好?他每天都要从猴屁股下面过么? 虞烁:“......”爹的眼神好像是要揍他。 早膳上桌,姚氏招呼他们赶紧吃饭,瞥了一眼精致可爱的猴灯,狐疑道:“镇国公府上还有孩子么?” 虞烁大大咧咧道:“没有,可能是买给长公主让她开心的吧。” 姚氏听母亲和嫂嫂们说过,惠阳长公主的性子很随和,不像看上去那般高高在上,有时候也会喜欢一些奇巧玩意,闻言倒觉得有可能。 “人家一片孝心竟让你给抢了,你这孩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虞烁:“......”娘的眼神好像很嫌弃他。 得了猴灯的虞灿觉得今早的饭格外香,心中还想着,看不出镇国公还很有欣赏水平嘛,这猴子是她昨天看到的最好看最独特的灯,什么花灯都比不上。 当然,她哥也很有勇气,居然敢当街打劫镇国公,虽说只是一盏灯,但没挨揍实在是奇迹。想到这里,虞灿难得地给了他一个欣赏的眼神。 虞烁:“......” 【妹妹的眼睛出毛病了。】 虞灿:“你眼睛才出毛病了!” 虞烁:“......”又忘了她能听见。 吃了一阵,虞灿终于后知后觉想起天香楼的事,放下筷子好奇道:“爹,昨天到底是为什么走水?我们在观月阁都看到好大的火。” 一说起这事,虞志远和虞烁都凝重起来。 虞灿一瞧他们的神情,心里一个咯噔,有种和自家有关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虞志远叹了口气,道:“放火的小厮是你二伯身边的庆安。” 虞灿愣了愣,却意外地发现心中并无惊讶,似乎潜意识里早就有所料。 “难怪二伯拘着二妹妹,不让她出来玩。”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们想在老夫人那里表孝心,现在看来,定是二伯担心虞明烟跑去天香楼寻荣嘉郡主。 “那小厮抓起来了吗?还有啊,二伯为什么要放火?”她说完忽地反应过来,惊讶道,“难不成是为了救人?” 虞志远点点头:“不错。天香楼出口被庆安堵住,在打开前,大家都堵在走廊和楼梯上。” 武侯铺的人早有准备,在天香楼内设了灭火点,里面的火势很快控制住,但房顶和外部仍在燃烧。 女眷们都受了惊,加上烟雾呛人,天香楼内乱糟糟一团。待出口撞开,大家都让女眷先行,由于里面烟雾朦胧看不清人,站在后面的诚王一直未被认出来。 偏偏虞志松一眼认出了他,瞅准他所在的方向往后冲。 诚王在甲字号雅室,距房顶很近,火势不小,前方出路被人群堵住,他很难往前移动。 虞志松本打算挤开女眷,将诚王从里面带出来,结果被一直关注他的虞烁拽住,还没挣扎两下,就被虞烁一掌敲在后颈打昏过去。 “他不知道火势早就受到控制,不会继续蔓延。诚王身边的人不是木桩子,怎会任由他一个外人将王爷拖走?” 虞志远语气无奈又讽刺。 “在灿灿看到的画面里,他之所以能将人救出来,是因为火势太大,诚王身边的人必有损失。他再趁乱冲上去,自是能够成功。” 昨天,诚王身边的人个个意识清醒,他本人更是毫发无损,见火势渐灭,怎可能冲在一群女眷前头先走?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若他真冲过去多事,待诚王反应过来,恐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虞烁一说起来就气得直咬牙。 要不是他反应快,拽住了找死的虞志松,今天哪还能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膳?说不定全被发配大牢候审了。 虞灿觉得荒诞至极,只听说有条件要救人,还没听说这种创造条件也要救人的。 虞志松以为小厮会继续点火,火势肯定会如他所愿得不到控制,他一直关注着诚王动向,只待找准机会把他带出去。 可是被困在里面的正常人都相信火已经渐渐灭了,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若是挤开女眷往外冲简直不像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虞志松的救人行为会显得十分突兀。 他从前面的人群中折返上楼,不救近处的人,偏要去救被侍卫护住的诚王,目的性太强,人家不怀疑都说不过去。 虞灿皱着眉,得到猴灯的好心情都消失了大半。 “爹,二伯会不会把事情全推在小厮身上?” “当然会。”虞志远轻哼道,“昨夜归府后,他迫不及待令人处置那名叫庆安的小厮,好在庆安一早被你哥藏在安全地方。” “可是藏起来也没用啊,又不能把事闹开。”虞灿双手撑着下巴,脸上一副愁兮兮的表情,他们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虞志远定了定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事到如今,只能等候时机与老太爷提分家,否则后患无穷。” 第59章 掐人中试试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大燕朝有史以来的规矩,是衡量一个家族品德操行的标准。 若非父不慈,儿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为何不能和睦居住在同一屋檐下? 哪怕外人对虞府长房和老夫人一脉的矛盾有所耳闻,也不会认为分家是合理的事。 若长房肯忍气吞声,那些矛盾会为他们赢得外人的理解,以及恭敬孝顺的美名;若长房因此闹分家,那点理解和美名顿时会化为泡影甚至还会被指摘。 虞志远不能把虞志松的所作所为捅出去,也不能将此事告知不着调的虞老伯爷,他一听必会拳打脚踢虞志松,谁知道恼羞成怒的虞志松能干出什么事? 虞志松谋杀虞心怡是大罪,当时为整个虞府作想,也因老夫人不愿追究,他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要是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虞志松与老夫人必会咬上他们,至少会让他们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至于虞志松令人纵火的事,更是万万见不得光。 且不说这事本身会牵连长房,要是有人往细处查,发现长房派出许多婆子小厮在天香楼附近防火,就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 若武侯铺的人再联想到,虞烁提前警告他们繁华区域易走水,父子俩就更加可疑了。 走水缘由不被查明,这些都不会被人关注,一旦抖出虞志松,长房的怪异就会随之暴露。 唯一的办法是让虞老太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分家,并递上请封折子定下袭爵人选。不管这人选是谁,一旦降爵承袭,宁安伯府就不复存在,分家才能水到渠成。 可虞老太爷万事不理,和儿孙亦不亲近,不可能因为虞志远一提就同意。何况分家这种事,对一个家族的影响极大,虞老太爷再不着调,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家族散了。 虞灿忍不住长唉短叹,来到书房坐下后,一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一页书都没有看进去。 “唉——”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虞灿又是一声叹,李愈终于放下笔,抬头看了过去。 他年前去景砚那里报了道,留在镇国公府做主簿,整理文书打理杂务,做得还挺上劲。 大部分家当都搬去了国公府,住在外院方便做事,到年三十才返回虞府,打算明天一早就走。 “没什么,就是寻常犯点儿愁。”虞灿趴在桌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她答应爹不把这事往外说,哪怕是关系极好的表叔都不行,况且表叔该发愁的事够多了,没必要给他添乱。 李愈虽有了差事,但年逾三十还无家无室,实在让人忧心。他一无宅院,二无银钱,想说个合适的媳妇不容易。 李家本给他留了一些家产,甚至算得上是小富。可从前的李平安不晓事,大多数财物都被老夫人接管过去,到现在是怎么都不可能找回来了。 虞灿知晓母亲一直在忧愁表叔的亲事,作为当事人的表叔肯定更着急。 被认定急着娶媳妇的李愈,丝毫不知侄女在操心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该不会是看上哪家的臭小子了吧?” 虞灿撇撇嘴,觉得他幼稚,她思考的可是关乎家族和人生的大事。 李愈摸了摸鼻子,继续猜测道:“那是跟哪家姑娘吵架了?” “表叔别猜啦,反正我不会告诉你。”虞灿转过眼不看他。 李愈见她如此,反而更加好奇,正想问她是不是老夫人又在闹幺蛾子,外面便穿来一声丫鬟通禀。 “愈大爷,大姑娘,老夫人请您二位去正院。” 李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慢条斯理站起身,而虞灿,本来就沉重的肩膀垮得更厉害了。 - 两人来到正院时,发现别人都不在,老夫人就只叫了他们两个来。 有猫腻。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老夫人端坐在上位,神情一如往常阴沉,只是今天的阴沉中带着焦急,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游离。 “平安,你表哥病了。”老夫人声音嘶哑,语速比平常快上许多。“下人说,他今早前来与我请安的路上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李愈明知她说的表哥是虞志松,却故意装作没听懂。 “表哥不是好好的嘛,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见同僚。” “我说的是你二表哥!”老夫人一拍桌,声音抬高了几分。 李愈挑了挑眉,不解道:“二表哥病了为什么不请大夫,要让我和大侄女来?” 他现在跟着镇国公做事,说话底气足了很多。老夫人一看到他这幅样子,心里又是一阵不爽,脸色愈加难看。 “让你来,是想让你去镇国公府打听打听,悬壶堂的赵老最近还出不出山。” 李愈听到这话差点当场去世。 谁不知道悬壶堂赵老医术高明却眼高于顶,除非是有身份的人相请,否则人家面都不会露。老夫人居然让他去打听赵家,真是敢开口。 怕是打听完了,还要让他顺便把人给请来吧? 他还没搭腔,老夫人又对虞灿道:“灿丫头,唤你来是让你带个话,回去问问你爹娘,他们是不是要眼睁睁看你二伯病死在府里才甘心?” 虞灿本能地想要点头说是,好在她机智地阻止了自己的动作,用手撑住下巴以免顽皮的脑袋往下点。 她还没顾得上装个糊涂,老夫人又自顾自地开了口。 “我知道你爹娘得了势,如今是看不上老二老三他们。可你二伯病得醒不过来,他们难道打算袖手旁观,连个问诊钱都不愿意出?” 虞灿恍然大悟,原来是让她回去要银子,她还以为老夫人知道使唤不动表叔,要让她爹娘也去悬壶堂请赵老呢。 看来二伯压根儿没把昨天的事告诉老夫人,否则以老夫人怕事的性子,躲着长房的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召她过来。 照她看,二伯生病是真是假都难说,指不定和老夫人上次一样,打算装昏以避开后续的麻烦。 想到这些糟心事,虞灿心中很憋屈,她一憋屈,就不想老夫人好过。 “老夫人不要太担心,说不定二伯是昨天玩太晚,太过疲惫才昏倒,要不您先让人掐他人中试试?” 李氏听到掐人中,上唇条件反射般发麻,忍不住紧紧抿紧了嘴。 【好个没教养的死丫头!】 虞灿撇撇嘴,再次暴击道:“万一轻轻一掐就‘嗷’一声醒过来,何必费事请赵老来呢?” 第60章 有点漂亮哦 虞灿成功把老夫人气得内伤,恨不得当场吐血三升。 看到老夫人指着她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虞灿连忙和李愈起身走人,总不能等老夫人反应过来回骂她吧? 待走出正院,虞灿还不忘叮嘱李愈。 “表叔,可千万别去打听赵老啊。” 这位神医虽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对低门小户的成见颇深,身份低些的上门求医,在他古怪的脑回路里都是一种侮辱。 “放心吧,我才不去。” 李愈轻哼道:“每次想到我都是坑我,真希望她老人家永远记不起我来。大侄女,我走啦,有空带你去天香,唉,天香楼近来也去不成咯。” 李愈昨夜和国公府的同僚在一起,并未靠近天香楼,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连道好好的楼烧坏了,太可惜。 虞灿没主动告诉他,毕竟二伯为了救人而放火,也不是什么值得到处说道的事。 “表叔慢走,有空多回来玩。” “知道啦。大侄女,你脸上有点什么东西?”李愈嘿嘿一笑,眼中带着调侃。 虞灿知道他又要打趣自己,故意没好气问道:“不知道,什么东西?” “有点漂亮哦!”李愈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 满头黑线的虞灿和两个眼角抽搐的丫鬟,在风中凌乱了好一阵。 - 姚氏正和姚嬷嬷说着八方街的两个铺子,她打听了一圈下来,发现还真只适合做点心铺子。 见虞灿匆匆赶回来,神情还有些古怪,姚氏赶忙收住话头问道:“灿灿,老夫人叫你去了正院?怎么回事?” 虞灿接过姚嬷嬷递来的茶,咕噜咕噜喝了几小口润嗓。她在书房发呆忘了喝水,在老夫人那儿连茶杯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会儿都快渴死了。 “老夫人让我管您要银子给二伯看病,还让表叔去求镇国公请悬壶堂的赵老。说是二伯从今早就昏过去,到现在还没醒。” “哼,难怪不见二房动静呢。”姚氏讽了一句,又问,“灿灿怎么答的?”她转眼看向虞灿,就见自家女儿脸上露出了一种干过坏事的笑容。 “我说还请什么赵老啊,掐掐人中,指不定嗷一声就醒过来了。” 虞灿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每次想起老夫人又痛又气还不能冲她发火的画面,她就觉得无比解气。 姚氏强压住笑意点了点她额头。“你这淘气包,当面也敢顶撞,若被那些嚼舌根的传出去怎么了得?以后还是少跟她计较。” 姚氏把虞府上下的人换了个七七八八,但正院多数还是老夫人的人,她只安插了一些不起眼的备用。 “我才不怕呢,”虞灿偎在姚氏身边,半是撒娇半是试探道,“娘,我学不好淑女,干脆以后不装了吧。” 姚氏很了解自家女儿,看着皮实,其实心中自有分寸。 见她又委婉暗示不想学枯燥无味的规矩,考虑片刻,勉强点了点头。“本想给你找个教导嬷嬷,你既这样不喜欢,那就算了。” 说罢不去看虞灿奸计得逞的小表情,转头吩咐姚嬷嬷去请秦大夫,既然听说虞志松生病,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她搂着虞灿,轻轻拍着她的背,脑子里的念头渐渐飘远。女儿今年就要及笄,有必要先打听起来了。 她不愿将女儿早早嫁出去,只是挑婆家的事马虎不得,最好早早观察起来。 除了观察男方品行,还要与对方家族多多接触,若定下后才发现一些乌七八糟的事,难免又是一番折腾。 头等重要的是亲家母好不好相与,要是难伺候,她可不愿女儿嫁去受罪。 “娘,您在想什么?”虞灿许久没听到她说话,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没什么。”姚氏摆摆手,暂时不打算跟女儿说这些。“左右无事,我去看看你二伯母,你去不去?” 虞灿噘了噘嘴,本心是不大愿意去,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是真的很好奇,二伯母和二妹妹知不知道走水一事的真相。 姚嬷嬷很快请到秦大夫,与姚氏和虞灿在路上相遇,一行人脚步匆匆来到二房的明辉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周氏呜呜咽咽的哭声。 “二太太,大夫人和大姑娘来了。”引路的丫鬟朝里面通报了一声,哭声夏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裙裾摩擦声。 周氏红着眼迎出来,手里帕子都已湿透,看样子是哭了许久。 “大嫂来了,快进来坐。”她和姚氏见了礼,转头对虞灿道,“灿灿去找你二妹妹说话吧,她在房里闷着不出来,我也劝不动。” 因虞志松突然昏倒,周氏一早上都心神不宁,神情都不像平日那般做作,眼中带着真真的焦急。 虞灿点点头,没有跟她们往屋里走,转身朝虞明烟闺房去。 桃枝见引路的丫鬟离得远,凑到虞灿身边悄悄问道:“姑娘,二太太好像不知道昨天的事。” 周氏那模样,分明是真的以为虞志松患了了不得的大病。 “二妹妹多半也不知情。”虞灿莫名觉得松了口气,虞志松既然瞒着周氏,就没道理告诉虞明烟。 她一路上心情复杂,要是虞明烟知晓昨天的计划,偏还能若无其事待在府中,那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梨梢瞥了一眼引路的丫鬟,见她隔得远,放低声音道:“可二姑娘最近怪怪的......” 虞灿点点头,没有接话。梨梢见即将抵达虞明烟的屋子,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引路的丫鬟站在屋门口,神色不安地对虞灿行了个礼:“大姑娘,我们姑娘近日不喜欢热闹。” 虞灿闻言会意,吩咐桃枝和梨梢道:“你们在外面坐会儿吧。”她说完提起裙角迈进屋,只觉里面昏暗无光,冷冷清清,好似无人之地。 “二妹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生个火盆?” 虞灿看到虞明烟坐在美人榻上等她,神情疏离,看上去有些阴冷。 “我不冷。”虞明烟漫不经心应着,看向虞灿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和我娘来看看二伯,他好些了么?”虞灿本不想关心二伯死活,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干坐着。 “我爹?”出乎意料的是,虞明烟竟牵起嘴角,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吉人自有天相,应当不妨事。” 虞灿心下微讶,本以为虞明烟这副模样是为了二伯的病,可听到她这怪里怪气的话,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61章 金光闪闪的帖子 虞灿一直以为,虞明烟近来的古怪是因为被老夫人利用,心中不好受。再加上一早起来听说二伯生了怪病,心情肯定更不好。 可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虞灿明显感觉到,虞明烟神情和语气中都带着讥讽,对二伯的态度也让她隐隐有些心惊。 虞灿蓦地攥紧袖口,心中跳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姐姐找我可还有别的事?”虞明烟忽然不耐烦地开了口。 虞灿思绪被她打断,连忙回过神来试探道:“没有,就是来看看你。二妹妹不去看看二伯么?我娘叫了秦大夫来,说不定已经醒过来了。” 虞明烟果然摇了摇头。“我近日身子不舒服,要是跟着昏过去岂不是添乱?” 虞灿总觉得,如今的虞明烟身上有种与老夫人一样阴沉腐朽的气息,就连坐在一起,都让她仿佛置身于童年阴影中。 还有这个明显是借口的借口,说是担心添乱,可谁看不出是在逃避? “二伯究竟是怎么昏过去的?我听我爹说,二伯昨天也在天香楼,莫非被走水给吓到了?” 虞明烟听到虞灿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天香楼走水了?严重么?荣嘉郡主可有事?” 虞灿:“......”居然还有心思担心荣嘉郡主,真是个称职的跟踪狂啊。 见她是真不知晓走水一事,虞灿简单说了说昨夜的表面情况,接着又问道:“二伯竟没跟你们说起过?” 再次听她提及虞志松,虞明烟神色淡淡,道:“我从祖母那里回来就一直在屋里待着,不知父亲几时归的府。” 虞灿终于相信,她是把自己闷在了屋子里,否则怎会连这么大的事都没听说。 再次感受到她对虞志松的抵触,虞灿确信了自己刚刚的猜测:虞明烟必是知晓了二伯杀害小姑的事。 知晓亲生父亲杀害亲人,对于虞明烟来说肯定是很大的冲击,可她必须隐瞒下去,谁都不能告诉。是以她谁都不见,谁都不搭理。 这事颠覆了她对生父的认知,避而不见正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 虞灿不会天真到出言安抚虞明烟,总不能说你别怕啦,这件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吧。 “你既然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扰了。”虞灿不想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多待,起身挥挥手告了辞。 “大姐姐慢走。”虞明烟难得地送虞灿出了门,甚至站在院门口,用一种掺杂着古怪的眼神目送了许久。 “呼——”虞灿紧张兮兮走了许久,待感觉不到虞明烟诡异的注视,这才重重舒了口气。 “姑娘这是怎么了?”梨梢走在身后悄声问桃枝,“看起来怪累的。” “跟二姑娘说话能不累吗?”桃枝轻声嘟囔着。 虞灿没听见两个丫鬟说话,用手搓了搓快笑僵的脸,甩甩头不再去想虞明烟。摊上这么个爹确实是倒霉,但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父女,不论二伯做了什么事,也不论虞明烟多么压抑害怕,最终还是会选择与他站在一起。 这选择当然这无可厚非,换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可惜立场不同,虞明烟也不再是那个泼辣直接的姑娘,虞灿知道她们之间定是回不到过去。 想到刚回京时一同玩闹嬉笑的场景,虞灿觉得明明才过不久,却又恍若隔世。 - 秦大夫“妙手回春”,虞志松“悠悠转醒”,周氏满眼都是感激,拉住姚氏和虞灿的手不住道谢。 “我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还是秦大夫医术高明,这一套针下去人就醒了,脸色都红润不少。” 周氏一边抹眼泪一边笑得开怀,秦大夫默默望着窗外,为躺在里面气得脸发红的虞志松捏了把汗。 一套针共一百九十九根,全按疏通经脉的穴位刺进去,能不痛醒才是怪事。装昏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但像虞二老爷这般用生命来装昏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大嫂,秦大夫,我就不留你们了。”周氏眼珠子一转,站在屋中做出送客的姿态。 姚氏哪会看不出她是想赖掉诊费,心中暗暗摇头,随口应了一声,与虞灿和秦大夫一起离开了明辉院。 她又不是不知道二房的情况,哪怕周氏主动给,她也不会当真应下。只是当着秦大夫的面,哪怕是假意,也该主动提一提酬谢的事吧。 这种刚得了好就赶人的模样,还真不怕人家看笑话。 回到松鹤院,姚氏让人取了备好的钱袋拿给秦大夫,他却怎么都不肯收下。 “二老爷病情简单,老夫只是顺手扎了几针,诊金就算了。” 话说得再委婉,都掩饰不了虞志松是在装病,他来虞府只是白跑一趟,陪着做场戏而已。 姚氏闻言摇摇头,抱歉道:“从玉州到京城没少给您添麻烦,您要是不收,以后可不敢再请您上门了。别的不说,就您那一套针都得值不少银子呢。” “嗐,说这些做什么,您和大人没少帮衬老夫,老夫还欠着你们一大堆人情呢。”秦大夫乐呵呵笑着,对于虞志松装病的事完全不以为意。 见姚氏执意要给,秦大夫推辞不过,只好收了起来。知道他一向嘴紧,姚氏并没有刻意托他保密,两人闲聊了一阵养生食谱,秦大夫便告辞离去。 待他走后,虞灿凑到姚氏身旁,把虞明烟知晓二伯杀人的事,悄悄说给她听。 姚氏揉着额头连连叹气。“你二妹妹这命啊......撞上老夫人那样的祖母,又摊上你二伯这样的爹,真不知以后要变成什么样。” 虞灿点点头,转念想到虞贞,只觉她比虞明烟更惨。 “二伯只拘着二妹妹在家,都不管四妹妹,真是偏心眼。他就不怕四妹妹跟我们一起去了天香楼?” 姚氏也想不通这事。不论嫡庶都是虞志松的女儿,按理说他不该像周氏那般厚此薄彼。 平时并不见他冷待虞贞,对两个女儿的态度都差不多,为什么昨天那种情况只想到了虞明烟?难不成他也觉得嫡出更金贵? 母女俩闹不懂虞志松的想法,也懒得多猜,只打定主意要离二房远着些。 吃过午膳,虞灿打算回院子把小白带来和弟弟妹妹玩,刚起身,就见琥珀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金光闪闪的帖子。 她忍不住赞道:“嘿,这帖子可真精致,是谁家的呀?” 琥珀冲她和姚氏行了一礼,笑着应道:“是长公主府送来的,可不是精致么!” 第62章 帷帽女子 姚氏接过帖子一看,真是长公主府邀她们去参加赏花宴,二月初三,还有十多天。 “长公主设宴向来只邀宗亲勋贵,若有朝臣家的女眷,那也得是一品大员,百年世家。这回怎么会邀到我们头上呢?” 姚氏惊喜之余有些不敢相信,她没有被长公主上次的礼待冲昏头脑,人家是顶顶尊贵的人,哪怕再客气,她都不会顺杆子往上爬。 至于虞烁与景砚的交情,在姚氏看来那是另一回事,她从来没想过通过这一层关系巴结皇亲。 上次赠玄鸟令已是给足了他们家脸面,姚氏把东西当个宝贝似的收在箱子里,打算以后留给虞灿做嫁妆呢。 虞烁与景砚的救命之恩本就是相互的,你救我,我救你,说不上谁欠谁。 长公主能亲自登门赠礼是人家厚道,邀他们去府上作客赴宴,那可真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娘!我听三妹妹说,长公主府养了不少漂亮异兽,有锦鸡,白鹤,还有孔雀呢!” 虞灿可没有姚氏想得那么多,她喜欢热闹,对这场宴会充满期待,只盼当天能看看那些漂亮的鸟儿就好。 姚氏让人将帖子收好,看到虞灿眼中闪烁着欢喜的光,心情随之大好,最后一丝忐忑都飞走不见。 “那娘让你给你做件好看的衣裳,再打两件首饰,若有机会看到孔雀,说不定还能逗它开屏呢。” 姚氏说动就动,立马让人把库里的好料子搬出来,又让人去外面请霓裳阁的绣娘来。 兴致勃勃吩咐了一通,她忽然想起,长公主府的帖子是请姚氏带虞府姑娘前去赴宴,不能只顾着虞灿。 虽说不带那几个侄女也不是不行,但传出去难免落人话柄,那些爱嚼舌根的,定然会说她这当大伯母的不让二房三房姑娘出头。 先不说外人,老夫人与周氏头一个就得这么往外传。 “灿灿,去与你妹妹们说一说,二月三那天随我们一道去。” 姚氏对这些事一向看得开,心中并无半点不情愿,她再想与老夫人一脉撇清干系,都不会与几个晚辈斤斤计较。 在姚氏看来,老夫人与虞志松固然心狠手辣,自私自利至极,几个侄女却都是无辜的,大人之间的事何必牵连孩子呢。 况且姚氏也看出来了,除了最近和虞明烟有些不愉快,自家女儿和另外三个姑娘相处得都好,很愿意与她们待在一块儿。 “我这就去!”虞灿果然很高兴。“三妹妹肯定欢喜得睡不着觉,既能赏花赏鸟,又能见到东......咳,见到那么多同龄姑娘!” 虞灿把差点儿说出口的“东安郡王”吞了回去,这些事她们姐妹间闲话几句就罢了,在大人面前最好还是闭紧嘴。 姚氏看到女儿警惕的小眼神,抿嘴忍住没笑话她。 虞明燚喜欢东安郡王的事都传遍京城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女儿愿意帮妹妹保密,她自不会去拆穿。 “去吧。”姚氏摆摆手让她快去散播好消息,待她走到门口,又唤了一声,“灿灿。你先去二房找你二妹妹。” 虞灿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皱了皱眉。“为什么呀,我先去看三妹妹五妹妹,再转道去找四妹妹和,和二妹妹不好吗?” 知道逃不脱要见虞明烟的命运,虞灿幼稚地想把她放在最后。 虞灿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不能怪到虞明烟身上,可是她实在无法接受虞明烟阴测测的注视,还有那种古怪复杂的眼神。 姚氏叹了口气,无奈道:“按规矩该先去二房,人都请了,何必在这种小事上给你二伯母留话柄?灿灿乖,娘给你备甜汤。” 听到甜汤,虞灿捏了捏腰间软肉,觉得还能再坚持几碗,于是大义凛然地点头出了门。 走在路上,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桃枝和梨梢只好在她身后慢吞吞走着。 “姑娘,那不是二老爷么?”快到明辉院时,桃枝看到虞志松领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从花径边匆匆转向朝远处走去。 “那位不是我们府上的吧?”梨梢伸长脖子朝远处看,又惊讶道:“那边不是二姑娘的院子么?”看来帷帽女子并非虞志松的新姨娘。 虞灿好奇不已,终于加快了脚步:“跟过去看看。”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想,二伯恢复能力还真强。 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病愈就又活蹦乱跳了,还真打不死的那什么啊。 难道他都不担心放火的事败露?还是算准她爹和大哥不会把事宣扬出去? 虞灿估摸着二伯多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哪怕庆安在他们手里,他也丝毫不惧。因为只要长房敢告他纵火,他就能来个鱼死网破。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外面都没传出找到纵火证据的消息,这说明罪证已被清理干净。 再加上长房至今没与他对质,明显不打算把事闹到明面上,虞志松一想通,自然有了四处溜达的精神。 来到虞明烟院外,梨梢上前敲了门,转头小声道:“二姑娘平时从来不关院门。” 里面很快有人开门,看到是她,连忙放高声音喊道:“大姑娘来啦,快请进。” 虞灿揉了揉耳朵,这小丫鬟的喊声也太大了,震得她耳膜都嗡嗡作响。说是通禀,还不如说在警告里面的人呢。 果然,待虞灿带着桃枝梨梢进了屋,就见虞明烟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通往内室的帘子还在轻晃。 “大姐姐什么事?”虞明烟神色颇为不耐,又带着一丝紧张。 虞灿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忍住没打听刚刚看到的事,人家不愿意她知晓,就算问了也是白搭。 “惠阳长公主下了帖子,邀我们二月三去府上参加赏花宴,我娘让我来传话。” “长公主?”虞明烟脸上不耐一扫而光,急切又强势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帖子?我怎么没收到?” 虞灿的手腕被她捏痛,又被她逼问一般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用力将手抽回来,起身不悦道:“帖子就一张,我还要去找四妹妹,先走了。” 虞明烟顿时垮下脸来,冷哼道:“既是邀我们一起,那我的帖子呢?难不成是大伯母不想给?” 虞灿被她不讲理的样子气笑了,转头看向她道:“管长公主要帖子去,少来缠着我胡闹。” 第63章 有好事 虞府两代都不曾受到宗亲勋贵相邀,稍微动动脑子都能想到,惠阳长公主会下帖子邀请,必然是看在长房的面子上。 请了姚氏和虞灿,顺便让她们带上虞府几个姑娘,说到底跟周氏吴氏都没有半点干系,长公主更是连虞志松与虞志林是谁都不知道。 虞明烟一听到贵人有请,恨不得立马把帖子拿到手四处炫耀,从前瞧不上她的那些姑娘看到长公主邀她赴宴,还不得悄悄羡慕死。 脑子一热就容易犯蠢,待冷静下来一想,虞明烟也明白过来长公主请的不是她,她只是个顺带。 看到虞灿远去的背影,脾性愈发古怪的虞明烟一挥手,将美人榻上的小几掀翻,噼里啪啦一阵响,茶碗茶壶碎了一地。 虞志松负手从内室走出,神情阴鸷,心中不悦。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躲躲藏藏,钻到女儿闺房躲避侄女,跟个怪老头子一般,想想都心塞。 可身后的女子身份特殊,着实不宜让太多人知晓,能瞒住一时算一时吧。 虞志松皱了皱眉,为了将来,躲一躲侄女亦算不得什么。 “萍娘子,我这不成器的女儿以后要劳烦你了。”虞志松淡淡扫了虞明烟一眼,示意她不要再丢人。 原本气急败坏的虞明烟,被他这一瞥瞧得心头一跳,立马起身垂头,朝那个戴帷帽的女人屈了屈膝。 “萍娘子。”她唤完又觉得委屈,嘴角不自觉往下撇了撇。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还不知道来府上做什么,她爹为什么要她恭敬对待?怎么说她还是个伯府正经嫡出姑娘呢! 萍娘子抬起右手将帷帽取下,动作中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与风流。 她长着一张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脸,说是二十出头也可,说是近三十也可。眼神中既有姑娘家的娇俏,又有年轻妇人的妩媚。 虞明烟瞧得莫名,不知道她爹神神秘秘带回这么个人是要做什么。总不会是想收小妾,拿她当幌子吧?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他爹要收小妾什么时候需要幌子? 看出她疑惑,虞志松沉声解释道:“你年纪不小规矩却差,你娘舍不得找人教你,我便请了萍娘子来管束。” 虞明烟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萍娘子看起来妖妖娆娆的,能教她什么规矩?她爹该不是魔怔了吧。 “二姑娘放心,跟着我好好学,以后在外面必定能争脸。刚刚那位大姑娘,看上去风风火火,实则一举一动都颇为赏心悦目......” 一提起虞灿,虞明烟顿时把脸一垮,打断道:“她赏心悦目关我什么事?” 虞志远按捺住心中不喜,没有当着外人训斥女儿,而是转眼看向萍娘子:“这里就交给你了。”他说完转身就走,看都懒得多看虞明烟一眼。 感觉到他的不满,虞明烟再不敢多嘴,屈膝行了礼目送他大步离开。 - 去明姨娘的院子邀请了虞贞,虞灿迈着轻快小步到三房。虞明燚和虞敏都在吴氏房中,虞敏坐在一旁绣花,吴氏与虞明燚有一句没一句闲话家常。 听到虞灿来了,虞明燚伸出脖子往外看,大半个身子都从窗内探了出来:“大姐姐,你来干嘛?” 虞灿:“......”这位三妹妹的开场白真是独特,不过看到她秀丽的脸上带着喜庆笑容,虞灿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是有好事。” 虞灿三两步进了门,与吴氏打过招呼,在她热情邀请下,坐到虞明燚旁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还没等虞明燚和虞敏反应过来,吴氏先是一声惊呼:“哎哟,这可了不得!灿灿,帖子上真说的是携虞府姑娘,不是你一个?” “真不是我一个。我娘看得清清楚楚,特意让我来说一声,好让妹妹们准备衣裳首饰。” 虞灿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突然意识到,每次只有来到三房才有一口热茶喝,有时候赶上吴氏心情好还有点心吃。 老夫人和二伯母每次都像是忘了似的,去虞明烟屋子里也总是连个多余茶杯都见不到。 她从前心大,没注意这些,现在回想起来一对比,才发现虞明烟其实从来没喜欢过她。 “哎哟我的天,这可怎么办是好。”吴氏又喜又愁,盯着虞明燚看了半晌才道,“从今天起,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学规矩,省得到时候去丢人!” 吴氏说完又转头看向虞敏,语气比刚刚稍冷几分:“你也一样。”转眼看向虞灿,她脸上立马又笑开了花。 “好灿灿,你到时候可得带妹妹们多露露脸,别忘了啊。”吴氏说话向来是直接了当,不管坏的还是好的,反正怎么想就怎么说。 说不好听的话还会拐弯抹角,说好听的可就是一来一箩筐。 “我就知道这府里就数灿灿最乖巧懂事,你瞧瞧,大冷的天,派个丫鬟来说一声就行了,偏你是个实心眼的,还亲自跑一趟。” 吴氏接着又是一长串,把虞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弄得平时话多的虞明燚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夸了好半天,到结束的时候还不忘再叮嘱一遍。 “要是有贵女邀你去府上玩,可别忘了带上妹妹们啊。” 虞灿连开口答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住点头,点得脖子都快断掉了。见吴氏终于说完,她顾不得再与妹妹们说话,连忙起身告了辞。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虞灿还在想着那个帷帽女子,看背影袅袅娜娜的,不像是时常行走大户人家的绣娘,瞧着那身装束,更不可能是新买的丫鬟。 本打算先回行云院睡会儿午觉,但转念想想,虞灿还是决定先去和母亲说说此事。 来到松鹤院时,姚氏正和姚嬷嬷一起挑选料子,见她转来,忙拉住她在身上比比划划。 虞灿任由她比来比去,四处看了一眼,先是问道:“娘,说好的甜汤呢?” 天大地大,饮食最大,管那帷帽女子是谁,她最感兴趣的还是甜汤,毕竟她是一个相当有原则的姑娘啊。 “正炖着呢。”姚氏应道,“本以为你要去午睡,就让人加了银耳桃胶,多炖一些时候才好喝。” 虞灿这才收回心思,把刚刚看到的情景给姚氏说了一遍。 “在府里带着帷帽,还一路避着人走?”姚氏十分不解,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虞志远一个大老爷们儿,平白无故带个女人去虞明烟院子做什么? 第64章 暴走的小白 见姚氏同样想不通,虞灿觉得这便与自己的智商无关了,于是也不再为难自己,起身回了行云院午睡。 只要把事汇报给娘,娘就会找人在暗地里打听,时间一长,不管二叔闹什么幺蛾子都瞒不住。 虞灿打着呵欠躺到床上,头一沾枕头就呼呼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中,她听到一阵急切的猴子叫声。 她揉了揉眼,只见小白非常嚣张地站在床头,手中拿着那盏猴子灯,表情凶巴巴的,活像一只捉到奸的泼妇。 “小白,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灯放下。”虞灿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慵懒嘶哑,靠坐在床头,软绵绵的不想起。 唧唧,唧唧唧—— 虞灿还没完全清醒,伸手抚摸它毛绒绒的猴头,就见它本能地抬起头往她掌心蹭了蹭。 “哼,嘴上叽叽歪歪,身体却很诚实嘛!” 听到虞灿的话,小白觉得非常没面子,跳起来又是一通大吵大闹,把手里的猴灯摇得哐哐作响。 “哦我明白了,”虞灿的脑瓜子终于从迷蒙状态中清醒。“你不喜欢这只新猴子,是不是?” 唧—— “它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啊,娘和哥哥也说像呢。” 虞灿刚说完,就见小白瞪大眼举起猴灯,两张猴脸排成一排。唧唧唧!小白否认的叫声带着愤怒,一脸难以置信,仿佛在说这玩意儿哪里像我? 虞灿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还是哥哥抢了镇国公才带回来的呢!” 唧唧唧?小白神情有些古怪,嘟囔着听不懂的猴语,气鼓鼓地从床头跳下去,拎着猴灯不知道去哪里生闷气了。 “小白脾气愈发大了。”桃枝忍不住笑。 梨梢把水壶交给她,自己提着裙子往外走:“姑娘,我去看看。” 虞灿嗯了一声,打了个呵欠起身洗漱,觉得小白的模样怪好笑。 小白与她一样,记得那些曾经发生过、却又不是发生在现在的事,甚至比她记得的还要多。 虞灿只知自己救过小白,小白却记得相处的所有事。 对于小白来说,虞灿不仅是主人,还是一个相伴已久的老朋友。所以它完全不认为自己是猴,而是这虞府堂堂猴公子。 “姑娘,不好了,小白跳墙跑了!”没过多久,梨梢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她跑得气喘吁吁,神情焦急,眼看都快哭出来。 虞灿一听,连忙道:“从哪儿跑的?带我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特别担心,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小白记得一切,就该知道猴灯取代不了它本猴的地位,不至于为了一盏灯就离家出走。可它偏偏跳墙离开了,这是要去哪儿? “早知道我就说几句好话诓它了。”梨梢急得不行,眼泪都快掉出来。“小白拎着灯往前跑,我就一路追到这儿,还打趣了它几句......” 小白机灵可爱,不仅一家主子疼它,连她们这些丫鬟都喜欢得不行。现在被气跑了,梨梢又怕又急,恨不得能跟着翻墙追出去。 桃枝心中同样焦急,但她知道干着急没用,很快冷静下来想出个办法。 “姑娘,先派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子去找吧。让他们把看门的大黑带上,让大黑闻一闻小白的窝,一准儿能找回来。” 虞灿点点头,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墙角。 她对小白有信心,知道它一定会回来,只是等待的时间十分难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都像是长了刺,怎么都不舒服。 桃枝见她如此,干脆提议道:“姑娘,要不去夫人那儿等吧。” “不,先等小白回来。”虞灿摇摇头拒绝了。她是清楚小白会跑回来,可娘不知道这一点,肯定会担心着急。 “可我们不知道小白会去哪儿,要是它铁了心不回来怎么办?”桃枝见她如此笃定,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忧心。 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执拗,既然认定小白会自己回家,就肯定会一心一意地等。 “它拎着猴灯,多半是想把灯丢得远远的,等它认为丢得够远,自然就会回家。” 虞灿的脑回路一向简单直接,很快就理解了同样简单的小白思维。 桃枝和梨梢听她这么一说,都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姑娘和小白挺有默契,一个说人话一个说猴语都能聊上半天。 - 拎灯狂奔的小白一身毛发随风飘扬,远看英姿飒爽,近看龇牙咧嘴,嘴里还不时发出几声抱怨。 它轻车熟路来到一座高门大院,三两下攀墙而入,钻进古朴雅致的院子里。 院中没有人,静谧得几近无声,偌大的宅子仿佛无人居住,连个丫鬟小厮都见不着。 小白爬上正对着屋门的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笑得老奸巨猾。 它在树枝上窜来窜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猴灯插在一从茂密的树枝中间。 唧唧唧—— 小白跳下树,站在屋门口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确定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猴灯,它才心满意足地跳上高墙按原路返回。 回到虞府,小白喜滋滋地跳回行云院,一眼就看到虞灿坐在窗边忧愁望天。 “呀!小白回来了!”梨梢最先瞅见它,雪白的毛蹭得灰扑扑的,爪子上还有不少黑泥和青苔。 虞灿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本想狠狠教训教训它,让它以后不许再乱跑,但看到它磨蹭着来到脚边,脏兮兮的小爪子揪住裙角轻晃,虞灿不由自主软了心肠。 “唉,以后不许再这样啦。” 唧—— 小白连忙点头答应,拱起双爪做出讨饶的模样。 虞灿嫌弃地看了看被它抓出黑印的裙角,抬头吩咐道:“带它洗洗去,脏死啦。” 梨梢连诓带骗把小白哄了出去,一场猴灯引发的闹剧总算是结束。 - 冬日的夜风寒凉刺骨。 景砚踏着幽幽月光回到国公府,心中存着事,神情看上去比平日还要孤高冷傲。 他身后的常喜亦沉默异常,想到最近忙活的事,又想到外面逐渐生起有关主子的传言,心中既生气又担忧。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院中,忽然脚步一顿,齐齐抬眼看向树枝上摇摇晃晃的古怪东西。 “爷,这不是虞将军抢去的猴灯么?”常喜三两步跑上前去,在树下跳得老高都没把灯取下来。 景砚默默看着那盏灯,由于弄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神情有些错愕,看上去少了几分肃杀冷硬,多了几分茫然呆滞。 第65章 流言起 正月里处处透着喜庆,虞府亦是红彤彤一片,四处点缀着灯笼红绸,让冬日冷清都退散了许多。 直到正月底,姚氏才吩咐人将灯笼取下,再次将松鹤院与行云院打扫了一番,迎接即将到来的初春。 最近京城格外热闹。 除了舞龙舞狮喜迎新年,还出了两桩令人震惊的传言,给闲适的人们增添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等两桩八卦传到虞灿耳中,已是二月初一。 她坐在梳妆镜前,惊讶地看着向她转达消息的梨梢,呐呐道:“太后要给谨宁郡王选郡王妃再正常不过,可这第二桩八卦也太......太离奇了。” 梨梢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可不是么!也不知是从谁口中传出来,据说不仅是京城,边疆都传开了。” 桃枝哎呀一声,忧愁道:“守边关的兵将听说这种事该怎么想?传这话的人居心可真险恶。” 梨梢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谁说得准是真是假呢?要是真的......”哪怕屋中没有别人,她还是没敢把话说全。 虞灿没有接话,心中却是在想,这传言传到镇国公和惠阳长公主耳中,定会让他们不好受。 皇上不满景风扬功高震主,秘密派人截杀景家军,意图让景家一门绝后。 这样的信息看似难以置信,可又让人不得不深思。 景家一门三将,战功赫赫,不仅是在边疆,而是在整个大燕都素有威名。习武之人无一不佩服景家人,也不无一不想进入景家军。 与护国公付家的莽夫不同,景风扬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有勇有谋,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将。 似乎是景家人血脉不同寻常,总之家中儿郎个个骁勇善战,从来无人落下过无用之名。 两个外姓藩王盘踞在西北与东北,正北方又毗邻弥国,整个北方素来是朝廷用兵重地,而那里的兵将却齐心向着景家,向着景风扬。 皇上真的能够容忍景家一家独大,任由景风扬威名震天么? 景家的确是世代忠良,景风扬之妻还是惠阳长公主,可仅仅如此,就能得到皇上毫无保留的信任么? 如今弥国大患已除,两家藩王兵力算不得强盛,景家的存在,难免不会成为皇上心中一根刺。 若打定主意要拔掉这根刺,假借弥人余孽名头埋伏截杀,显然是最迅速、最简单的方法。 帝王的冷硬一向令人畏惧,更何况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惯例。 最关键的是,被抓获的弥人余孽樊万里咬死不认,说是弥国大军宁肯与景家军正面厮杀至死,都绝不会令人暗中设伏。 与他一同被抓的余孽头目都是同样的说法。 这些弥人互有联系,却不属于同伙,他们有着不同的复仇任务,分别领着自己的杀手队伍潜入京城。 被抓获的每一支队伍,都承认了在大燕境内犯下的罪行,也吐露了队伍的任务以及联络方式。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认下截杀景家军这一桩。 一群注定要死的人,完全没有必要隐瞒一桩罪行,站在弥人的角度,若是当真截杀了景家军,还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功劳。 要真是弥人余孽所为,他们倒巴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 所以当流言传出来,不仅是平民百姓,就连军中和朝中重臣都渐渐有所怀疑。 “若此事是真,长公主和镇国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桃枝比梨梢胆子稍大,加上只有主仆三人在房中,她便没有那么多忌讳。“这要闹起来还不得乱了套!” 要是长公主和景砚非要与皇上论个真假虚实,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对他们两人都没有半点好处。 要是母子俩装作不知,不追究真相,一来会留下贪慕荣华、胆小怕事的名声,影响景砚在军中威望,二来还是会被皇上暗中记上一笔,因为不追问往往代表着默认。 不管怎么选择,都容易与皇上生出嫌隙,不论流言是真是假,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虞灿不知道暗杀景家军的是不是皇上,也不知道长公主和景砚会不会相信,对于这些事,她一向是一窍不通。 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长公主和镇国公两府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后天的赏花宴说不好要取消。 “走吧,先去松鹤院。”虞灿默默收回心神,不再去猜测那些复杂的事。她并不在乎赏花宴开不开,只是有些为景家人和长公主不值。 因为她本能地相信那些弥人真的没有动手,灭杀景家军的九成九都是大燕自己人。或许是皇上,或许是太后,或许是其他嫉恨景家与长公主的人...... 思及此,虞灿只觉背脊发凉。 “姑娘冷么?”感觉到她打了个寒噤,梨梢连忙将手炉塞进她手里。“快捧着吧,这时候最容易着凉了。” 虞灿感应到手中温度,浑身的僵硬感顿时消失,她甩甩头不愿再想,带着两个丫鬟朝松鹤院行去。 虞志远和虞烁一早出了门,姚氏和虞灿安安静静吃完早膳,一起前往正院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主动差人来阻止母女俩请安,省得听到她们俩说话气得脑仁疼。若是没有差人来阻止,那就说明心情还算不错。 果然,母女俩一踏进正屋,就听到老夫人难得一闻的笑声。 “哈哈哈,好孩子,还是你懂事。” 虞灿闻言还以为二堂兄虞启烽在里头,结果一进门,只见里面除了四个妹妹和两个伯母,就只有一个不认得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宝蓝对襟夹袄,下身是一条半旧的裙子,花色料子看着都有些过时。她挽着单螺髻,簪着一根款式繁复的金钗,和整身打扮有些不相符。 虞灿看了几眼忽然忆起,她曾在老夫人头上看到过这根金钗。 这可让她吃了一惊,不知眼前这位是哪座山头的神仙姑娘,能被老夫人赞赏,还得了她一根金钗。 姑娘一转身,露出一张勉强堪称清秀的脸,看向姚氏和虞灿时眼中带着艳羡。 老夫人看到她们母女,脸色稍沉了沉,但比起平日还是松和许多:“巧蕙,这是你大表舅母和大表妹。” 老夫人待她见过礼,才对姚氏和虞灿道:“这是我娘家侄孙女巧慧,以后陪在我跟前做个伴,你意下如何?” 第66章 表姑娘 李巧慧眼睛细长,鼻子不高不挺,厚唇方脸,单看下半张脸有些朴实。五官轮廓有些像老夫人,眼中总是带着算计,冲淡了那种平凡朴实。 听到老夫人说自己将要留在这里,李巧慧脸上顿时增添了几分谄媚,眼中闪烁着光彩。 姚氏把这些小节看在眼中,记在心上。虽不至于对李巧慧下定论,但第一印象终究是不大好。 “老夫人高兴就好。”姚氏知道老夫人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故意问她意下如何,更知道李巧慧头上那根金钗是戴给谁看。 老夫人想让她开口安顿李巧慧,这样一来,正院和二房三房就不必出银子。老早把根金钗戴在李巧慧头上,是逼迫她拿出重礼做见面礼。 姚氏不会计较一个晚辈的见面礼,从手腕上褪下今天戴的白玉镯。“头一回见表侄女,也不知你喜欢什么玩意,这镯子先戴着玩吧。” 玉镯剔透,雕刻着莲叶荷花,不算特别名贵,却称得上精巧雅致。及得上老夫人那根金钗价值,但又不会越过去。 老夫人在京中多年,哪怕手中没有好物件把玩,一双眼见也见多了,一看就知道玉镯的价值。她脸色稍霁,语气却带着一丝讥讽:“算你有心。” 特别是转眼看到李巧慧眉开眼笑,恨不得给姚氏叩头的模样,老夫人的脸色一僵。“好了巧慧,你先和表妹们去外面玩。” 李巧慧心里眼里全是手上的镯子,她可不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黄金有价玉无价,金钗不过是金子融了打的,有点身家就能买得到,上好的玉就不一样了。 这一比对,二表舅母送的珊瑚手钏,三表舅母给的珍珠耳坠,全都显得有些寒酸。 走出门,李巧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上前将虞灿的手挽住。“大妹妹,你这发髻挽得真好,是哪个丫鬟帮你梳的?” 虞灿不明白李巧慧为何突然与自己亲近,她不习惯跟陌生人手挽手,可是又不可能将人给甩开。 “是我屋里的梨梢。”虞灿闷闷应了一句,转眼去看虞明燚,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救救孩子。谁知虞明燚也冲她挤眉弄眼,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十分明显。 “哪一个是梨梢?”李巧慧转头朝一群丫鬟看去,见梨梢站定冲她屈了屈膝,竟直接吩咐道,“一会儿你给我梳下头!” 虞灿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陌生表姐一上来就吩咐她的贴身丫鬟?还是梳头这种事? “噗——”虞明燚毫不客气笑出声,终于走上前来扯住虞灿,将她从李巧慧手中解救出来。“表姐身边的梳头丫鬟呢?” 京中不少高门贵女都有除了梳头什么都不做的丫鬟,但虞府没有这般阔绰,几个姑娘都是贴身丫鬟管着梳妆打扮。 可这一点,初来乍到的李巧慧不知道。 她一听,京中女孩子家竟都如此精致,她身边只有一个蠢笨如猪的穗儿,被这些水灵灵的俏丫鬟比得连杂役都不如。 李巧慧脸颊一烫,心中烦躁不安,早知如此就不提梳头这一茬了。 虞明燚心中冷哼,没有因为她脸红就放过她。“我看表姐只带了一个丫鬟,该不会就是她吧?刚刚她抱着行李包袱,我还以为是个粗使呢。” 李巧慧接到姚氏见面礼后,竟敢鄙夷地斜睨她娘一眼,这让她非常不爽。她不爽,怎会让罪魁祸首有好心情? 李巧慧脸上红色褪去,霎时变得铁青。她初来乍到,不敢与伯府的表姐妹们斗嘴,说是表姑娘,其实表了十万八千里,她心里清楚得很。 【连句话都不肯帮我说,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装出一副单纯样给谁看?这里又没男人!】 虞灿脑海里响起李巧慧沉闷的声音,气得她腮帮子都快鼓成吐泡泡的鱼。李巧慧无礼在先,她大度宽容又善良地选择忽视,半句难听的都没说,现在居然还被埋怨上了。 虞灿脑子简单归简单,但许多事都拎得清,她感觉得出虞明燚突如其来的讽刺,显然是事出有因。 正常情况下,虞明燚不至于这般尖酸刻薄,还故意戳人短处。 想到李巧慧一出门就挽住自己,对几个妹妹不理不睬,临出屋时只与她娘热络告别,对二伯母三伯母都只淡淡喊了一声。 虞灿很快明白,李巧慧对她的亲近不是没有由来,而是因为那只白玉雕花镯。 二房三房手紧,二伯母和三伯母肯定不会赠重礼,就算想赠都拿不出来。 李巧慧倒是个毫不复杂的纯粹人呢,虞灿想,就因一份见面礼,放着有血缘的表舅母不亲近,反亲近起没有血缘的长房,是说她傻呢还是傻呢? 一想明白,虞灿对李巧慧的印象更差了几分。 “到了到了,快进去坐着说话。”她将手从李巧慧手中抽出来,快速朝前走了几步。 老夫人应是特意吩咐过,破天荒泡了两壶好茶来,热腾腾的,茶味随着烟雾氤氲开来,满室清香。 虞灿坐在左侧,右手边紧靠着虞明燚,再往下是虞敏,三人紧紧抱团,李巧慧没能挤进来,只好坐到了对面。 她大咧咧坐在首位,凡事爱争先的虞明烟顿时不愉,冷哼一声坐到了稍远处。虞贞小心翼翼跟在她身边,不抬头也不说话。 一屋子年轻姑娘坐在一起,本该是叽叽喳喳十分吵闹,此刻却是鸦雀无声。 李巧慧被虞明燚一刺,又察觉到虞灿的疏离,羞恼成怒,坐在一边生闷气。 过了半晌,虞灿觉得气氛太诡异,只好默默担起大姐姐的责任带动气氛。“表姐是从安州来的么?坐的船还是乘的车?” 李巧慧嘟囔道:“是坐船,水路毕竟快一些。” 虞明燚眯了眯眼,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表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动身前来?”她这回不是有恶意,是真心好奇。 虞灿同样好奇,李巧慧只有十七八岁,只带一个穗儿从安州来到京城,这情况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李家又不是没有人,干嘛不找几个可靠的护送? 李巧慧闻言眼神有些闪烁,微微垂下头假装看茶碗,那样子分明有些心虚。 “我父亲逝世,继母对我不好。前段时间收到老夫人的信,让我进京住一段时日,我怕继母阻拦,留下一封书信就走了。” 第67章 把天聊死 这解释让姐妹几人有些哭笑不得。 在李巧慧看来,继母既然苛待于她,留书走人顶多是有些不合规矩。虞家姐妹却觉能做出这事的肯定不是正常人,不过她们不好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来。 话题一打开,总算有一搭没一搭聊上了。 虞灿从闲聊中得知李巧慧今年十八,是老夫人远房堂兄的孙女,硬要算起来并无血缘关系。 据她说,李父大前年去世,继母娘家一直霸占着田产,对她尤为苛刻,日子过得很艰难。 收到京中来信,她激动得不知所以,连忙收拾东西跑了出来。 “继母的两个女儿与我年纪相差不大,抢我东西是常有的事。本来我娘给我留下了好多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全都被她们占去了。” 李巧慧又道她母亲嫁妆如何的多,成亲当天是如何的风光,说得那叫一个有模有样有细节,就跟她亲眼看见过似的。 虞灿开始还同情她失怙失恃,听久了又觉得有些变味,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她懒得再听,撑着下巴走起神来,想着中午要让厨房做道糖醋小排来吃。 虞明燚记挂着长公主府赏花宴的事,和虞灿一样撑起了下巴,默默祈祷宴会能够照常进行。 虞敏和虞贞偶尔搭句话,由于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把话题转移到小白趣事。 提到小白,虞明燚终于来了兴趣,说着说着还聊到去灯会见到一盏极似小白的灯,结果虞灿和荣嘉郡主猜谜失败,谁都没得到手。 李巧慧听着虞明燚的讲述,心中忍不住直冒酸水,总觉得虞明燚是在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拿京城中的繁华热闹和高门贵女来压她。 见虞明燚还在说灯会如何如何好玩,李巧慧终于忍不住刺了一句。 “哎呀,表妹们还能与郡主和国公府的姑娘说上话,这可真是荣幸啊,那她们平日可邀你们一起玩?” 谁不知道受宠的郡主与破落伯府有天大差距,李巧慧话中的讽刺一听便知,原本没吭声的虞明烟忽然来了气。 “无知村姑,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花厅顿时鸦雀无声,虞灿一脸茫然,为什么才走了一会儿神,大家又把天给聊死了? - 主屋的气氛比花厅还尴尬,李氏脸色沉沉,早就不见刚刚的好心情。 “姚氏,你身为虞府长媳,竟连个投奔来的晚辈都不愿接待?” 姚氏不气不恼,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您不是安顿她住在正院么?有您老亲自照顾,哪里还需要我来操心。” 李氏每次看到她这副表情,就恨不得能上前撕了她那张脸。 从长房回京到现在,府里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特别是想起虞心怡,李氏心中又是恨又是悔。可是为了儿孙前程,她哪敢揪着这件事不放,连提都不敢提。 还有那个突然好转的傻子,竟在镇国公府谋了份差事,这要不是凭借着虞烁的关系才怪! 李氏恨得牙痒,虞烁不帮衬启烽和启焕就罢了,偏偏还要帮李平安,害她女儿九泉之下无人陪伴,时常在梦里向她哭诉...... “母亲,我有个想法。”周氏生怕担子落到二房身上,急急开了口。 “我看松鹤院与行云院打通了,地方还挺大,大哥大嫂又只灿灿一个闺女,不如让表侄女与灿灿做个伴。” 周氏将李氏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一时有些有些犹豫,去长房也不错,是比留在她这里方便。 “这样也好,那就......” “老夫人还是考虑考虑。”姚氏打断她的话,懒得再装作恭谨模样,神情语气皆有些冷硬。 “表侄女与我们老爷毫无血缘关系,她来探亲不住您这里,不住二弟三弟那里,跑到长房住下像什么话?老夫人总不能不顾她名声吧。” 姚氏的话说得直白且毫不客气,李氏顿时黑了脸,却又寻不出恰当的理由来反驳。 李氏狠狠瞪了提议的周氏一眼,再次怨怪上多嘴多舌又自以为聪明的二儿媳。 她原意还是想让李巧慧住在身边,长房出点银子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慢慢谋划。现在好了,惹急了姚氏,连提及银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氏手上没有胁迫长房的筹码,唯有以孝道压之。但这张牌不能时常打出来,若将姚氏逼急了,难免把她参与谋害李平安的事抖搂出去。 周氏看到婆母不满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阵憋屈。她还不是被逼的,天天往无底洞里填嫁妆,难不成还要再养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娘? 吴氏一直装鹌鹑,半句话都不肯插。自打长房回京她就看明白了,这家人不是好招惹的,与其去算计他们,还不如安安静静做人,省得反被算计。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姚氏见李氏不再提要求,不慌不忙起身告辞。“老夫人若无别的吩咐,我就先回了。” 李氏已经气得肝疼,连拦都懒得拦,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会。 周氏和吴氏不敢效仿,仍坐在屋里等待老夫人发令,直到她让走,如坐针毡的两人才忙不迭起身行礼,逃似的走出屋去。 周氏受了一场闲气,吩咐丫鬟去叫虞明烟和虞贞,自己转身走了小路匆匆离去。 吴氏倒是飞快撵上姚氏,笑眯眯地问道:“大嫂,长公主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姚氏知晓她是问赏花宴,摇摇头道:“没派人来说不办,可是最近这风声古怪,也不知道到底办不办。” “哎哟,没人来说那就是要办!明天要是还没人来,后天您就照常去呗!”吴氏可不想女儿错过这大好的机会。 姚氏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帖子都收下了,表明了是要去,长公主不派人来通知取消,那她怎么都不好不去。 “行,你给明燚和敏儿准备好就是。” 听到这话,吴氏放心下来,说了一箩筐好话,直到姚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才收住。 见走得远了,吴氏往后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嫂知不知道,这位表侄女来府上究竟是为何事?” 姚氏心里也在琢磨这事,但她不好与吴氏多说。“老夫人不是说想念娘家族人,找个合心意的姑娘陪伴么?” 吴氏撇了撇嘴,宁愿相信世上有鬼,都不想相信老夫人那张嘴。 她知道姚氏也不信,只是没法与她说罢了。“许是我想多了。”吴氏抿嘴一笑,不再纠缠,与姚氏告了别,带着丫鬟仆妇往回走去。 第68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周氏派的丫鬟一来,虞明烟立刻起身要走。经过刚刚的不愉快,她连招呼都懒得打,不等姐妹几人就独自走出门。 虞灿早就想走,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糖醋小排在飞,跟着起身道:“我也回去啦。表姐,有空和妹妹们一起来找我玩。” 李巧慧挤出笑容,语气仍有些酸意。“只要表妹不嫌我打扰就好。” 【做作,现在装好人有个屁用!】 虞灿早就不为别人的心声动气,特别是李巧慧这样的陌生人,她是个大姑娘了,应该大人有大量,在心里默默回骂几句就算了吧。 虞灿面不改色摇了摇手,笑眯眯地道:“哪里会,表姐不必客气。”说完打过招呼转身就走。 刚走出去不久,虞灿就听到身后传来虞明燚的声音。 “大姐姐,等我!”虞明燚小跑上前,微微有些气喘,缓了片刻才道,“大姐姐刚刚看没看到二姐姐走路?” “我看她走路干嘛?不就是俩腿儿往前迈么!”虞灿以为她又要说虞明烟坏话,不想掺和进去,于是想随口打岔。 “不是,她走路姿势和以前不一样了,看起来明明没有在扭腰,可是走起来又一摆一摆的。哎呀,我说不上来,反正变化特别大。” 虞明燚皱着眉,一副想不通的模样。虞灿听后,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虞明烟离开时的情景,走路的方式似乎是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虞明烟,一向爱学那些清流世家的姑娘走小步,她学得不伦不类,看上去有些别扭,不过看得久了倒也习惯。 今天的虞明烟走路十分袅娜,亭亭款款颇为赏心悦目,正如虞明燚所言,明明没有故意扭动腰肢,看上去却如柳枝轻晃,别有一番风韵。 可她们虞府哪怕不是上台面的高门大户,也无需家中姑娘走路有这种风韵。虞明燚没有羡慕她这变化,只是感到奇怪,甚至有些不屑。 “她最近是不是魔怔了?整天关在院子里不出来,见了我都不掐架了。” 虞灿知道,虞明烟的变化是因为知晓二伯杀害小姑,至于刚刚走路的姿态,她很快就联想到那名戴着帷帽的神秘女子。虞明烟关在院子里,显然是在受这神秘女子教导。 不过虞灿没有告诉虞明燚,这丫头嘴不紧,咋咋呼呼的,一准回去就会跟三伯母汇报。待三伯母一知道,连祖父院子里的鸡都会知道了。 虞灿不想暴露自己了解二房的事,二伯很危险,爆料需谨慎,她本能地想要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隐藏起来。 “不跟你掐架还不好?整天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你就当她懂事了吧。” 听到虞灿的话,虞明燚嫌弃地撇了撇嘴。“懂事?她?哼,等着瞧吧,指不定憋着什么大招呢!” 虞灿拍了拍她的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三妹妹,我相信你能从容应付她的大招。” 虞明燚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觉得你在调侃我?” 虞灿笑嘻嘻地道:“因为我确实在调侃你呀!” 回到松鹤院时,姚氏已经在让人准备午膳,听虞灿说想吃糖醋小排,姚嬷嬷连忙笑着应下,干脆出了屋打算亲自上手做。 “烨儿和灵灵最近起得愈发晚,听奶嬷嬷说,我们去正院请安后许久,他们才从床上爬起来。”姚氏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拿这一双儿女着实没办法。 两个不大点儿的孩子,吵又舍不得吵,打罚更是不可能,偏偏他们算准了这一点,一天比一天嚣张。 虞烨和虞灵近日开始开蒙,每天起床到午膳时分都要念千字文,百家姓。俩小团子像极了哥哥姐姐,都不爱看书习字,每天早上都要装睡到辰时末,有时甚至巳时初才起。 回京后虞府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年节里姚氏手头事更多,最近都腾不出手来管教一双小儿女。 虞灿觉得弟弟妹妹还小,这么早跳入学习的深渊,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娘就让他们睡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学多了东西脑袋沉,容易压着不长个儿。” 虞灿说完默默想,自求多福吧,本长姐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就你歪理多!”姚氏忍不住笑。 虞烨和虞灵不爱念书,但一学就很容易记住,这一点也和兄姐两人一样。想到这里,姚氏又觉得没什么好操心。 她希望儿女健康开心,并不奢求更多,要是能把书读好自然是好,可要是没有天赋和兴趣,她也不强求。 “也是,他们现在不爱学就罢了,等过两年懂事些再慢慢捡起来学不迟。”姚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让琥珀去带两只小的过来一起用午膳。 在玉州,他们一家从早到晚都在一桌吃饭,热热闹闹,吃得也香。虞烁去弥国打仗时,桌上仍会给他留一个空位置。 回到京城,姚氏不愿接下中馈的烂摊子,便不好要求大厨房照顾他们每个人的口味。 哪怕塞了银钱,但毕竟不是她培养起来的人,使着总是不大顺手。为了照顾孩子的口味,她让奶嬷嬷给虞烨和虞灵单独开小灶,很少与他们在一块儿吃。 琥珀领命下去后,屋里就只余下母女二人。虞灿想起虞明烟的变化,趁机跟姚氏提了提。 “娘您是没看见,二妹妹走路像是变了个人。好端端的,二伯干嘛请人教她走路,有这功夫学点别的多强。”要换作是她,肯定更愿意学骑射,以后就能去城外猎兔子啦。 姚氏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如常。“既是你二伯让她学,我们何必管那么多。” 虞灿心道也是,很快丢开这茬。“对了娘,”她想到新来的李表姐,好奇问道,“老夫人说没说李表姐到底来京做什么?” 李巧慧说是接到老夫人的信,到京城来陪伴一段时间,可每次说到这里神情就开始躲闪,让虞灿觉得有些古怪。 姚氏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不过不管有什么目的,我们小心防备着点便是,时间久了总能看出端倪。” 虞灿点点头,又问道:“那后天的赏花宴还办不办?要是不取消,是不是要把李表姐也带去?” 姚氏这下犯了难。 长公主到现在都没有取消的意思,宴会显然要如期举办。 若是今天之前,她是无所谓带姑娘们去作客,甚至还有些期待。可现在多了一个李巧慧,她还真觉得有些麻烦。 第69章 辣眼睛 姚氏知道不可能不带上李巧慧,且不说老夫人高不高兴,她自己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她不是个刻薄晚辈的人,也不会将老夫人的过错算到李家亲戚身上。李巧慧初来乍到,没做出什么伤害长房利益的事,她没有理由苛待于人。 为难就为难在李巧慧的言行举止上。虞府几个姑娘虽说不得有多规矩,但在京中行走久了,至少知晓人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特别是在长公主府这样的地方,哪怕是虞明烟、虞明燚都不敢胡来。 可从今天李巧慧的表现来看,她是不会管什么该不该,行事说话全看心情。万一在长公主府出丑,不仅仅是她自己丢人,还要连累虞府几个姑娘一起遭人笑话。 京中的年轻姑娘们说话一向能刺得人肝疼,要是同时出言讥讽,那场面得多难堪。 姚氏叹了口气,一想到这些就觉无奈。“灿灿,到时候你多照顾表姐,尽量跟她待在一处。那天必然有郡主到场,要是冲撞了可不好。” 虞灿乖巧点头,保证道:“娘放心,我一定不让表姐离开我的视线!”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外面传来虞烨、虞灵软绵绵的喊声。 午膳随着上了桌,虞灿一会儿投喂弟弟妹妹,一会儿满足地吃着糖醋小排,把赏花宴什么的全都抛在了脑后。 在她的简单小世界里,唯有甜食是快乐源泉。 -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如期举办,虞灿一大早就被桃枝叫醒,换上新做的衣裳任由梨梢在头上比来划去。 虞灿皮肤一向极好,水灵白嫩,连脂粉都无需抹,梨梢打扮起来既省心又舒心。 “姑娘看看今天戴哪个镯子?”桃枝取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和一只难得一见的血玉镯。两个都是虞烁带回来的珍品,虞灿还从来没机会戴。 今天是去长公主府上做客,首饰不能太过寒酸,但虞灿挑选首饰的方式向来简单粗暴,看了一眼指着血玉镯道:“戴红的,喜庆。” 梳妆完毕,虞灿跑去小白居住的树上向它告别。“你乖乖待着,我明天让人买好吃的给你。” 小白爱答不理背过身去,一副“老子无法被收买”的模样。 “你就装吧!”虞灿知道它不会生太久气,放心去了松鹤院,自然看不到她离开后,小白裂开嘴露出大白牙,笑得十分奸诈。 - 虞烁看到水灵灵的妹妹,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十分乖巧无辜,总有一种妹子要被京城纨绔女欺负的感觉。 虞志远倒不认为母女俩会受欺负,他只担心她们去了会受冷遇。 他打听到长公主这回是广邀宾客,但门第最低都是二品往上数,且都是京中有名望的家族,唯有他们虞府是当真排不上号。 虞志远自然不会把心中忧虑说出来,他只暗自思考着要如何在京中好好发展,好为妻子儿女做个好靠山。要做到这一点本就不易,生在虞府就更加不易。 姚氏还有些担忧李巧慧,虞志远和虞烁也在走神,只有心大的虞灿毫无感觉,夹了一只做成兔儿形状豆沙包,吃得津津有味。 一餐饭毕,虞志远亲自送他们出门,外面马车早已经备好,虞烁让人牵来马翻身而上,先一步去了镇国公府找李愈。 虞明烟和虞贞很快来到门外,虞明燚与虞敏随后赶来,与姚氏见过礼后上了备好的马车。 “表姐怎么还没出来啊。”虞灿等得无聊,掀起帘子朝外看。 姚氏昨天派人去正院嘱咐过一次,今天一早又唤人去请,没想到距说好的时间晚了近半个时辰,李巧慧还是没来。 “琥珀,再差人去请。”姚氏没有表露出不高兴,没分家前始终逃不开这些琐碎的纷扰,与其为此不愉快,还不如淡然以对。 琥珀派去的小丫鬟很快带着李巧慧到来,她一来,三辆马车上的人都惊呆了。 李巧慧五官本还算清秀,可今日脸颊红得跟小白的屁股有一拼,嘴唇跟吃了小孩似的,看着十分骇人。 她身后的丫鬟穗儿更是古怪,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走得满头大汗,垂着头往后面车架挪动。 李巧慧上了长房车架,没给一句迟来的理由,只在姚氏询问下解释了一句包袱。“听说京中姑娘出门都要备衣裙首饰,我就让穗儿准备了一套。” 姚氏估摸着她是把冬日袄裙也拿上了,闻言倒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李巧慧的妆容实在太辣眼睛,她已经不敢直视。 李巧慧上车后在车内扫来扫去,看到虞灿的装扮时,脸色显见沉了沉。 虞灿梳着单螺髻,簪着鲜艳欲滴的红宝石钗,白皙的耳垂上挂着两颗花苞状耳坠,手腕上的血玉镯红得刺痛了她的眼。 姚氏忍住不去看李巧慧,自然没察觉她的神情。思来想去,与其让她被陌生姑娘讥笑,还不如自己做个坏人,提前跟她说一说。 “巧慧,你适合淡雅些的装扮,不如让琥珀替你改一改,如何?” 李巧慧眼神闪烁,忙不迭摇手拒绝。“不用了,我觉得挺好,不用劳烦琥珀姐姐。” 姚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伤颜面,还没想出法子,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到了长公主府。 李巧慧掀开帘子看到窗外热闹,眼前一亮,倏地一下跳出马车。 “娘,我们也下去吧。”虞灿同样爱热闹,欢欢喜喜下了马车,心中还惦记着长公主府的鸟园。 下车后,姚氏让每个姑娘只带一个丫鬟入内,一会儿再出来换人。 梨梢主动提出让桃枝先进去看热闹,主仆三人正说话,余光瞥到李巧慧吩咐了穗儿几句,就见穗儿上了来时的马车,在里面捣鼓了一阵才钻出来。 穗儿本就不机灵,这会儿行动更加僵硬迟钝,走路时像是夹着一根尾巴,走得又慢又沉重。再加上李巧慧那张脸,引来不少夫人姑娘惊讶的目光。 虞明燚又羞又恼,低声抱怨道:“瞧她那副样子,像是要去登台唱戏。大伯母没劝她洗洗么?” “劝了,表姐说不用。”虞灿有些无力,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 一行人跟着姚氏朝里面走,一眼就看到了景薇。 景薇也瞥到她们,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扫了一眼就假作未见,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 第70章 赏花宴 “什么德行。”虞明燚小声嘟囔了一句,在虞灿轻轻一掐之下,脸上总算维持住笑容,没有冲着眼高于顶的景薇翻白眼。 走得近了,景薇仍是装作没有看见她们,在旁边迎客的一名嬷嬷恰好看到,主动走上前来,圆脸上带着和善笑容。 “虞夫人,几位姑娘,快快请进。” 嬷嬷看上去五十上下,圆髻挽得一丝不苟,哪怕发丝半白,看上去仍是精精神神。她不着痕迹扫过每一个人,看到李巧慧的妆容明显有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姚氏认出,这位正是上次伴随长公主到虞府的孙嬷嬷。 她后来才知晓孙嬷嬷一直伴在长公主身边近四十年,从贴身宫女到姑姑,又从姑姑到嬷嬷,一直都是长公主最信任的人。 “有劳孙嬷嬷了。”姚氏谢过她,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朝里走,没有因她是长公主近前的人便没话找话刻意讨好。 姚氏看到今天的场面,已经打定主意要低调行事,有说得上话的夫人就多聊几句,若是没有,就当是来凑凑热闹长长见识。 虞灿一路规规矩矩,没有东张西望,一举一动都符合最近几月重学的规矩。 她没有恢复十四五岁姑娘的心性,有时候仍是一团孩子气,今天却受周围环境影响,不由自主沉稳下来。 长公主府处处透着皇家贵气,虞家姐妹几人都有些发怵,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没敢多喘一下。 唯有李巧慧,不住转头往四面八方看,一双眼灵活得过分。她身旁的穗儿仍是满头大汗,像是迈不开步子,偶尔还需李巧慧转身拽她。 平日冷清的长公主府像是早一步进入了早春,提前催开的香花争奇斗艳,前来做客的姑娘们将晚冬气息彻底驱散。 虞府一行人走了许久,惊讶地发现今日一个男宾都没有,全都是女客。 李巧慧看到这么多京城贵女,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不住去瞧旁人身上或华贵、或素雅的衣裳,眼中闪过羡慕嫉妒恨,许是情绪太过复杂,竟把挽住的虞贞的手掐得死紧。 “嘶,表姐,你捏痛我了。”虞贞被她捏得眼圈发红,生怕自己当场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压低声音颤颤唤了一声。 李巧慧手一松,扯出一个不耐的笑容讥讽道:“贞表妹真是细皮嫩肉。”她昨天就看出来,虞府三个嫡姑娘招惹不得,但虞贞与虞敏算不得什么。 特别是虞贞,在府中的地位还不如丫鬟,既不讨老夫人喜欢,又不招父亲嫡母待见。李巧慧瞥了一眼她身上衣裳首饰,心中如同针刺。 一个不受宠的妾生女都穿戴得比她好,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李巧慧一咬牙,本就浓艳的妆容显得更加诡异,似乎一张开嘴就能把虞贞给活吞下去。 虞贞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默默往旁边移了几步,来到了虞明燚与虞敏身边。 一行人在孙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大花园,淡淡花香顿时扑鼻而来,园子里搭着高高的戏台,下方是一张张摆满茶点的长桌。 长公主还未出现,摆膳的地方自是没有多少人。 “虞夫人与姑娘们可以先去逛一逛,东边是千鸟园,爱去的姑娘不多。西边是人工湖,郡主与姑娘们喜欢在那儿赏景游湖。园中四处都有婢女,有什么只管吩咐。” 孙嬷嬷说完匆匆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花草从中。 周围人本就少,姚氏四下一看,全都是陌生面孔,她没有加入进去的意思,打算带着女儿和侄女们一起去逛逛。 “姚妹妹!”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姚氏转头一看,认了半天才将眼前发福的妇人与记忆中的少女对上号。 “徐姐姐!”姚氏十分欣喜,徐氏是她做姑娘时的好友,后来嫁入护国公付家,两人来往渐渐少了。 倒不是因为徐氏嫁入高门变了样,而是嫁人后都有自己的圈子与生活,姚氏又离京多年,联络很不方便。 姚氏回京后本想约徐氏出来坐一坐,可是听大嫂说徐氏近半年都在家中诚心礼佛,她便没有打扰。 徐氏嫁的是护国公庶出的三子付景浩,两人膝下只有一个嫁了人的女儿,这些年都未曾生子。付家人从不曾为难于她,她自己心中愧疚,这才决定在家中静心修行。 “瞧瞧你,还是与从前一样,半点都没变!” 徐氏见到故人心中高兴,拉住姚氏的手不肯放。看到身边几个姑娘,徐氏一眼就认出有姚氏影子的虞灿。 “这是灿灿吧?都这么大了,上次见到时还得抱在手里呢。” 徐氏如今白白胖胖,只勉强还能看出从前的影子。她眼神温柔,笑容亲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令人舒心的檀香气。 姚氏有许多话想与徐氏说,让虞灿和侄女们见过礼后,便让她们自己带着丫鬟去园子里逛。 虞灿自是一口应下,她早就坐不住了。 “我们先去看鸟吧。”虞明燚对湖上泛舟不感兴趣,与虞灿一样,她也想看传说中会开屏的孔雀。 虞敏与虞贞同样好奇,虞明烟一直心不在焉,一副不在乎去哪里的模样。 众人刚走不远,李巧慧忽然轻喊出声:“哎呀,我要出恭,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来。”说完拉住穗儿往回走。 “哼,不来才好呢。”虞明燚嫌弃地瞥了一眼,转身打算继续走。 虞灿答应过姚氏要看好李巧慧,哪怕再想去看鸟都只能放弃。“你们先去,我去陪着表姐,待会儿过来找你们!” “路上那么多婢女,她自己又不是找不回来。”虞明燚惊讶地看着她,拉住她不让走。 虞灿费了点力气扯出衣袖,见李巧慧已经走远,连忙道了一句:“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虞明燚嘟了嘟嘴,忍不住喊道:“那你快点儿,我们慢慢走着等你们。” 花园里小路众多,每隔上数十步都有美婢站着待命。 让虞灿感到奇怪的是,李巧慧没有向她们询问更衣室所在的地方,只一路朝人工湖方向走。 “表姐!”园子里渐渐热闹起来,远处高台上又有唱戏声,虞灿的声音一出口就被吞没,没有传入李巧慧耳中。 两对主仆就这么一跑一追,穿过花园小径来到人工湖边,虞灿以为她是想赏景游湖,多半会在这里停住脚。 谁知她竟迈开大步继续向前走,直到靠近坐满姑娘的凉亭后才停下。 () 搜狗 第71章 布袋 凉亭里的主位上坐的正是荣嘉郡主和玉婉姝,虞灿见了连忙带着桃枝小跑上前,终于在一簇繁花后撵上了李巧慧。 “李表姐不是要去更衣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虞灿气喘吁吁,拽住李巧慧的衣袖不肯放。 桃枝见状,也拉住紧张僵硬的穗儿,试图将她往远处带。这一拉,没把人给拉动不说,自己还差点栽个跟头。 【死丫头,定是见不得我能得了好!】 “我,我,”李巧慧嘴上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好半天才道,“我迷路了。” 虞灿不把她嘴上的话当真,只想着她心中嘀咕的“见不得她得了好”,这“好”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凉亭里的一群贵女? 难道李巧慧是想过去讨好巴结贵女不成? 可是正常人用脚趾头都想得到,郡主身边的丫鬟肯定会将奇怪的陌生人撵走,说不定还要斥责一顿,哪里讨得到半点好处。 再看李巧慧脸上的妆容,脸颊跟猴屁股一样红,那些贵女不嘲笑才是怪事,压根儿不可能与她亲近啊。 “那表姐跟我一道吧,我刚好也打算去。”虞灿弄不懂李巧慧的心思,不过打定主意要拖她离开贵女们所在的凉亭。 她紧紧抓住李巧慧的袖子,给桃枝使了个眼色,让她拉住穗儿一起离开。 这里距离凉亭已经不远,能听到姑娘们的轻笑声,好在有几簇花丛遮挡,遮掩住了这边的小动静。 李巧慧不甘心,眼中露出一丝急切,特别是看向穗儿时,还带着一种恐慌与无措。穗儿脸色早就惨白如纸,嘴唇血色尽褪,明显是在害怕什么。 桃枝挽住她往前走时,仍觉得她走路方式十分古怪,僵硬滞涩,像是没有上油的偶人。 虞灿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拖着李巧慧往前走。她心中噗通噗通直跳,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正在这时候,虞灿感觉到后脑一热,脑海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待画面结束,她猛地顿住脚步,差点没能抑制住心头愤怒。 虞灿的脸色十分难看,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显然是气得慌。桃枝见了,赶忙拽住穗儿上前几步。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这里不方便歇脚,我们先找个安静地方坐一坐吧。” 桃枝关切的声音让虞灿冷静了下来,点点头道:“先去那边的竹林吧。”她说完紧了紧牵住李巧慧衣服的手,转向朝另一条花径走。 刚刚看到的模糊画面让她心中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差点失去理智,恨不得把李巧慧和穗儿当两只球,一脚一个踢进人工湖里。 “表妹,我都跑不动了。”李巧慧余光看了看穗儿,见她眼中惊惧交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们就在这石桌边歇会儿吧。” 虞灿冷冷看着她,从未对一个人生出这般的厌恶。“表姐要是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巧慧不知道平日软绵绵的表妹,这会儿怎么突然变了脸,可她见穗儿不住使眼色,心中咯噔一下,再顾不得伪装下去。 “表妹要怎么不客气?我就想一个人走走也不行?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干嘛非要拉着我。”李巧慧一边说一边挣扎,拖住衣袖往外扯。 虞灿从小在玉州上山抓鸟下河摸鱼,身手敏捷,动作灵巧,手劲也比一般姑娘大。 此刻怒火攻心,超常发挥,不仅没让高她小半个头的李巧慧挣出去,还一把捏住手腕将人狠狠往前一带。 “我不拉着你,难道任你去作死,好让虞府上下跟着遭殃?”虞灿料定李巧慧不敢大喊大叫,迈开步子飞快往竹林边去。“桃枝,拖着穗儿走!” 桃枝想了想“拖”字的本意,一手伸进穗儿衣襟边,扯住她往前用力。看着就很壮实的穗儿比她想象还重,拉着她像是拉着一块大石头。 被虞灿控制住的李巧慧还想挣扎,嘴上不依不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妹莫非瞧不起我是乡下人,怕那些贵女知晓我是虞府亲戚,丢了你们的脸面?” “哎呀,你脸皮真比城墙还厚,都到这份上了还想狡辩。” 虞灿终于把人拖进静谧无人的竹林,瞪着眼尽量做出最凶狠的表情,语带威胁道:“你要是再不放弃,我就让人来赶你出去!” 【狗拿耗子的小贱人,果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李巧慧不仅心中暗骂,面上谄媚与讨好亦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有本事就喊啊,我被赶出去,你们虞家同样丢人!” “桃枝,你快把穗儿裙子掀开,我瞧她不对劲,腿上肯定绑着东西!”虞灿其实知晓里面绑着什么,但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只能装作刚刚发现。 她气得脸颊都快鼓起来,偏偏长得一副绵软乖巧模样,声音亦是软糯无比,一点都不凶悍。 李巧慧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但看到虞灿鼓着脸瞪着眼,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 大不了与她闹僵,以后不来往便是,想到家中还有老夫人撑腰,李巧慧更加不怕了。 桃枝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她去耍流氓,但她一向是个听话的好丫鬟,闻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伸手去拉穗儿裙角。 穗儿早就被吓懵,加上闹了一阵累得快晕过去,根本无力反抗,只觉双腿一凉,厚厚的冬裙就被桃枝掀开来。 “哎呀,姑娘,她腿上绑了个布袋!”桃枝双眼瞪大,惊讶得不行。 穗儿左大腿前紧紧绑着个黑布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什么。 桃枝连忙蹲下来将布袋取了下来。“还挺沉,”她一掂量,估摸着少说四五斤呢,“难怪刚刚走路这么奇怪。” 虞灿箍住李巧慧手腕,让桃枝把她制住,自己蹲下去快速解开布袋,面上满是焦急。 黑色的袋子被系得极紧,为了方面携带,穗儿还在袋子外面缠了好几圈绳子,以免里面的东西晃来晃去。 当绳子解开,软软的袋子立马显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桃枝看后,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虞灿掀开袋子口,看到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双紧闭的双眼,心口蓦地一疼。再次看向李巧慧时,眼神冷得能活活冻死人。 () 搜狗 第72章 忽悠瘸了 黑布袋子里装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小白。 小白本就是只幼猴,骨骼娇小,平时全靠一身蓬松白毛显胖。这会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紧闭着眼睛毫无知觉,看上去极为可怜。 比被鞭子抽在身上打得血淋淋还要可怜。 “李巧慧,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虞灿双手抱住小白,将它从地上托起来。好在她看到小白呼吸均匀,否则肯定忍不住大哭一场。 小白平时很轻,站在肩膀上耀武扬威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当它软不拉几一团躺在手上,虞灿才感觉到它的重量。 很重很重。重得让她红了眼眶。 李巧慧被虞灿恶狠狠的眼神吓住,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让她想起了被惹急的兔子。 这是要咬人了! “表,表妹,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是脑子缺根筋还是心里少根弦,或者你本来就又坏又蠢,还自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说!是你自己想的主意,还是有人指使你!” 李巧慧和穗儿挽在一起瑟瑟发抖,两人被虞灿主仆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双脚发软,连跑都不敢跑。 她们莫名有种感觉,像是被两个会揍人的恶棍给拦住了。李巧慧还试图狡辩,结果吞吞吐吐没说三五个字就被虞灿打断。 “我看你这样子是想说,路上遇到这只猴子,想到荣嘉郡主喜欢,就让穗儿逮了来赠她,根本不知道是我的小白,是不是?嗨呀你还真点头?你当我是你啊,这么蠢的话都会信?” 虞灿一直紧紧抱着小白,忽然感觉到它平稳的呼吸变得急促,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不大好了吧? 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刚要进入麻木空白状态时,小白忽然“吱”一声抽起来,跳在虞灿肩膀上指着李巧慧唧唧大笑。 虞灿顿时从悲痛愤怒的复杂情绪中清醒过来,原来小白是憋不住笑,呼吸才变得不对劲...... 她侧过头,看到小白一副猴仗人势且活蹦乱跳的样子,嘴角眼角微微抽搐。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她刚刚看到的,正是李巧慧用小白讨好荣嘉郡主,还故意卖丑试图逗贵女们一乐的画面。既然她能看到,这就说明“曾经”发生过,小白自己也记得。 小白比她弟弟妹妹还机灵,有时候脑瓜子比她本人还灵光,同样的坎儿绊不倒它两次。 唧唧唧、唧唧唧唧—— 小白边笑边骂,指着李巧慧和穗儿叽哩哇啦一大通,接着跳到桃枝肩膀上对虞灿比比划划。 它先指着穗儿,用一双白绒绒的爪子比了个碗,然后做了个剥香蕉的动作,又将“香蕉”切碎放进刚刚的“碗里”。 “穗儿端了一碗药,里面放着切碎的香蕉引诱你,想骗你喝下去?” 唧! 见虞灿猜对,小白又接着比划。 它指了指自己,做了个自认为帅气潇洒又机灵的动作,拍了拍小胸脯,端起“装有香蕉的碗”,一口喝下去后,偏过头悄悄吐了出去。 “英明神武的你喝下去,趁她们不注意又吐掉了?那你怎么干脆不要喝?待在树上不好么?” 虞灿语带暗示,明面上是问它为什么要下树,实际是问它为什么明知有险还不躲开。 小白:“......”这话它没法接。 虞灿看到它躲躲闪闪的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小白分明是想出府玩,自己又不敢偷跑,知道李巧慧和穗儿会使计捉它,干脆将计就计搭了个顺风车。 虞灿用力瞪了小白一眼,暂时没有跟它计较,转眼看向李巧慧主仆,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冷很冷。 “你知道若在郡主面前丢了人会有什么下场么?” “我,我怎么会丢人呢,郡主喜欢小猴,也喜欢看丑角戏.....” 虞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郡主又不是无聊的中年男人,干嘛要喜欢丑角戏? “你要真去了,只会被郡主身边的丫鬟拖出去,待她查明真相,你会在京城出一场大大的风头,随后被赶回安州去。” 虞灿看到神情渐变,却还有些不肯信,忍不住轻轻摇头。 “若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我会禀明老夫人,请她做决断,依老夫人的性子应是会大事化小; “若是有人暗示你,道是这样就能让你讨到贵女们欢心,诱骗你做出这危险举动,那你还是不要帮着隐瞒的好。” 虞灿说话一向不喜欢绕圈子,哪怕学到了拐弯抹角的刁钻技能,不到必须的时候都懒得用。 “我可跟你说,姑娘家的名声是顶顶重要,若沾染上什么‘偷盗’啦、‘使阴招’啦、‘算计姐妹’啦,啧啧啧,以后可是嫁不出去的哟!” 虞灿微眯了眯眼,忽然摆出一副“好像突然想起来”的表情,伸手一拍大腿。 “嗨呀,你不就沾染了这三样罪名么。用阴招偷我小白,还打算踩着我们姐妹讨好贵女。”虞灿噼里啪啦一大堆话砸过去,砸得李巧慧头晕目眩。 “巧慧啊,你可长点儿心吧。好好活着不好么?你怎么偏偏这么想不开,要做这样的事来败坏自己名声和前程呢。” 虞灿痛心疾首,啧啧感慨,又是摇头又是拍腿,糊得李巧慧一愣一愣。 确定小白屁事没有,虞灿心中的害怕和惊怒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打定主意要把李巧慧忽悠瘸了。 虞灿一直猜测李巧慧来京是抱着嫁入高门的心,刚刚故意这么一提,想看看她的反应。果不其然,听到今天的行为会影响婚嫁,李巧慧的脸刷一下白了。 “表妹,都是我不好,是我蠢笨,一心相信别人,不知道人家安的竟是这样的心思!”李巧慧呜呜哇哇抽噎片刻,终于断断续续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虞灿听后瞪着眼张着嘴,盯着李巧慧看了许久,又临时问了穗儿几句,确定这两人说的实话。 “三妹妹身边的龄湘?”虞灿觉得难以置信。 “这全是她告诉我的,我原本也不信,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就......”李巧慧很想说她也是个受害者,看了看虞灿的脸色还是没敢开口。 虞灿还想再问几句,竹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她怕有人过来,赶紧劝小白躲进黑袋子里藏着。“桃枝,你抱小白到镇国公府找哥哥和表叔。” () 搜狗 第73章 的确大胆 虞灿听那沙沙声不似风的动静,倒像是有人从那边来,赶紧吩咐桃枝挑人少的路走,自己领着李巧慧和穗儿从竹林另一头穿了出去。 李巧慧计划未成,还被虞灿点得清醒不少,此刻只余下后怕,走路都得与穗儿互相搀扶。 一路上,虞灿还在嘀嘀咕咕吓唬她,告诉她荣嘉郡主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郡主是皇亲国戚,极受皇上皇后宠爱,身边跟着的都是会武的婆子丫鬟。你画成这幅样子,带着只昏迷不醒的猴去献丑,真以为人家不会扭断你的手?” 李巧慧抽抽搭搭,还以为虞灿这么说是不跟她计较了,眼珠子一转故作可怜道:“表妹,你得帮我出这口气啊。” 虞灿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瞪眼看着她。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好欺负么?你算计了我,还敢要我帮你出气?谁给你的勇气?” 虽说是伤害小白未遂,但这完全是因为小白记得从前的事,自己逃过了一劫。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画面最后发生了什么,万一药的剂量不对,岂不是要她黑发人送白毛猴? 小白与她有着不同寻常的关联,不是简简单单主人与宠物的关系,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独特的证明。 证明她曾经历过跌宕起伏的一生,证明她安安全全回到了如今,证明她不是独单一人。 虞灿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小白,哪怕未遂也要付出代价。要不是现在还在长公主府,她指定忍不住把李巧慧主仆拉去巷子里暴揍一顿。 “你什么意思?”李巧慧看到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心中倏地生出一股不满。“那猴子不是没事么?一个畜生罢了,至于这么咄咄逼人么?” 李巧慧咬了咬唇,只见虞灿肤白貌美人靓条顺,明明又是耸鼻又是瘪嘴,看上去还是那么好看。就像天生就高人一等,让她再次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自卑。 虞灿不知道她内心还在加戏,只是听到她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厚脸皮我见过,但像你这么厚脸皮我还是头一回见。算啦,这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还在长公主府上呢。” 虞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威胁和警告,李巧慧看到过郡主的仗势,到底是明白了贵人们的确不一样,此刻心里再不高兴都不敢再纠缠。 一路上,虞灿果真不再提及此事,李巧慧见状心中松了口气。只要捱过今天一天,她就会安然无事。 她打定主意今天一回府就跟老夫人哭诉,她是如何受欺负,受利用。相信老夫人为了约定的那件事,不会轻易放弃她。 虞灿余光扫到李巧慧,见她垂着头还算老实安分,就不再多敲打警告。她打算按照计划继续看鸟赏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同时还要观察一下三妹妹和龄湘,看她们对这件事有没有反应。 她无法相信虞明燚会干这种事。一来因为虞明燚是个打嘴仗厉害,一使心眼就抓瞎的人。二来是因为虞明燚今天只想玩,绝对不想看这种热闹。 最重要的是,虞明燚哪怕再讨厌李巧慧,都不会冒着伤害小白的风险去算计她。 可是龄湘的确是虞明燚的贴身丫鬟...... 虞灿一双眉拧巴得不行,揣着满肚子疑惑,勉强撑出自然的笑容回到了姐妹几人身边。 - 竹林微风徐徐,带着晚冬时节特有的刺骨寒意,若是吹在姑娘们娇嫩的皮肤上,定是如针刺一般的疼。 只是站在这里人是景砚、虞烁和李愈,三个穿着翩翩佳公子皮的大老粗,对这一阵冷风仿若未觉。 “李侄女胆子够大啊!”李愈敬佩不已,“居然敢偷长房镇房之宝,显见是不知道我大侄女的厉害。” “咳咳咳!”虞烁不住给他挤眼,让他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虞灿厉害。 他自打回京就一直在外塑造妹妹甜美可人、娇俏温柔、活泼可爱的美好形象,身边没有妹子或妹子彪悍的哥们儿都羡慕得紧。 唯一遗憾的是,景砚亲眼见过妹妹拎小鸡崽似的拎起李愈,还不住前后摇晃,把他精心打造的娇弱形象都给晃没了。 不过虞烁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景砚不会往外传,而且知道的并不多,他还能在外面继续炫耀下去。 李愈嫌弃地瞥了虞烁一眼,天天在外给亲妹子造人设,也不想想京城圈子就这么大,迟早有一天会崩掉。 “国公爷,我还是回去吧。那丫鬟带猴去投靠,要是找不到人就该急了。”李愈懒得拆穿自娱自乐的虞烁,打算先回镇国公府等候。 “那我也回去。”虞烁连忙抽身要走,他很怵长公主,总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不知道为什么,还总是在他和景砚身上暧昧地晃来晃去。 刚刚三人正在一起说着樊万里年后问斩之事,就有长公主的人前来请景砚去一趟。景砚轻飘飘抛出一句“一起”,虞烁与李愈就不得不跟了上来。 两人倒是没什么意外,更没多问半句。他们都知道,景砚为防止长公主叨唠他不愿听的事,便会带上一两个人同去。 三人走的是国公府鲜为人知的侧门,正好是这片竹林的另一头,这是最清净的一条路,从此处过去可以避开女客。 京中女眷提及景砚都恨不得倒抽一口凉气,若是当面撞上,指不定会被他的杀神脸吓晕过去。 没想到姑娘是避开了,但还是听到一场偷猴未遂的大戏。 听到两人要返回国公府,景砚并未挽留,点点头继续朝竹林外面走。常喜赶紧吩咐另外两个小厮带虞烁、李愈回去,自己加快脚步追随主子而去。 “爷,等等小的啊!” 景砚没有搭理,继续大步向前。 “小的有个大胆的猜测!”常喜还是跟了上去,一脸八卦地压低声音,“那盏猴子灯说不定是虞大姑娘的猴子挂回来的!” 景砚头也不回,神色平静道:“的确大胆。” 常喜:“......”见主子不相信这荒诞说法,他忍不住挠挠头,难道是他想错了? 虞将军不是说过猴子靠嗅觉捉过贼,既然嗅觉如此灵敏,那也可能嗅到他主子留下的气息,循着味道找过来嘛。 () 搜狗 第74章 蜜汁微笑 景砚耳聪目明,顺利避开一群又一群女眷,见到了笑得一脸得意的惠阳长公主。 “怎么样?” “母亲指什么?” 惠阳长公主看傻子一样扫他一眼:“姑娘啊!” 景砚:“......” 常喜默默憋笑,原来急匆匆差人让主子过来,为的就是让他一路偶遇姑娘。 可是他家主子一向躲着姑娘走,姑娘看到他更是恨不得拔腿就跑。没跑的要么是吓软了腿跑不掉,要么是暂时被他家主子的脸迷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常喜,你们一路上没遇着人?” 常喜被长公主一唤,打了个激灵,立马提起精神把黑锅往自个儿头上砸。“为避免惊扰殿下请来的女客,小的特意挑了清净的路,来的时候谁都遇上!” “瞧把你骄傲的,我看这府里就数你最机灵,改天提你去宫里当差得了。” 惠阳长公主哪里不知儿子身边人是什么调性,一个赛一个会背锅,特别是常喜,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锅里。 这种威胁常喜听了无数次,早就不会像从前那般心惊肉跳,他至今还稳稳当当待在国公府,这说明长公主其实很满意他的忠心。 不过不管心里如何想,常喜还是做出一副讨饶的模样。“殿下饶命啊,小的实在是怕主子吓坏了殿下的客人,这才自作主张挑的小路走。” “知道了知道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惠阳长公主无力地摆了摆手,她哪里不知道自家儿子吓人。 “本是想让你自己走走看看,有没有哪家姑娘看着合眼缘,可这么一想,你自己去是容易把人全都吓走。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看到儿子冷硬的神情,感受到他“活物勿近”的气场,长公主觉得心有点累。“你走吧,客人差不多来齐了,我也该出去了。” “是。”景砚转身就走,从头到尾没多说一个字。 对于婚事,他一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在他看来,世上姑娘只分两种,一是亲戚,二是陌生人。反正都是要娶个陌生人,何必浪费心神挑来选去,不如交给母亲一并打理了便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听到母亲提及婚事,心中就会生出一股怪异的烦躁,像是有一只捉不住的小虫子在心间爬来爬去。 景砚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自己是在烦闷什么,于是干脆不去想,一心扑在手头的要紧事上转移注意力。 樊万里那里已经逼问不出什么来,倒是关于墨姨娘的陈年旧事,渐渐有了丝丝缕缕的线索。 “爷,您快看那猴儿,跟猴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么?” 两人很快按原路返回镇国公府,刚到正院,就见一只白绒绒的小猴子坐在树上,惬意悠闲地晃着尾巴,爪里拎着的正是那盏不曾取下的猴灯。 虞烁与李愈站在院外,要进不进,看到他返回才大步走了进来。 “嘿嘿,一时手滑没抱住,这猴子自己就跑这儿来了,这是跟你有缘啊!”虞烁咧嘴干笑,锤了锤景砚肩膀,没把人家锤动,自己倒是后退了好几步。 站得笔直的景砚没搭理他,抬眼望树上一看,真猴拎着假猴,像是摇动昏迷不醒的同类般将灯晃来晃去。 看到这有些眼熟的情景,景砚心中那股难以散去的烦躁,竟如微尘被一阵轻风带走,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 虞烁、李愈和常喜齐齐瞪大双眼,他们看到了什么?景砚的嘴怎么了?为什么在往上翘?这,难道就是传说的蜜汁微笑? - 千鸟园里人不多,留在这里的,要么是衣着首饰相对平常的低门闺秀,要么是容貌身段不怎么出彩的姑娘。 虞府五姐妹容貌不差,一个个都称得上水灵漂亮,只是身份使然,再出挑都不好凑到贵女扎堆的地方。 正好虞灿与虞明燚都很喜欢看鸟,虞贞和虞敏亦从未见过这么多油光水滑、皮毛鲜亮的鸟类,在这里走了大半圈都不觉无趣。 而垂头丧气的李巧慧不敢表露出什么来,努力做一个小透明,大家见她如此,自不会主动与她说话。 虞灿除了看鸟,一路还在观察姐妹几人的情绪。 她几乎可以确信虞明燚、虞贞、虞敏都不会挑唆李巧慧,而老夫人似乎还打着别的主意,何况也不至于跟只猴儿过不去,所以背后黑手也不是老夫人。 那么唯一可疑的人只余下虞明烟,只不过虞灿没有证据,怀疑只能是怀疑。 仔细观察下来,虞明烟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 她对这场赏花宴充满期待,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会挤到荣嘉郡主身边,不管别人的眼神有多鄙夷,也不管贵女们带刺的话有多难听。 可今天没有人提点,她却一直老老实实与姐妹们待在一处。 若说一开始是因为有虞灿盯着,那后来虞灿去追李巧慧,她完全有机会离开千鸟园独自前往湖边,她却一直没有离开。 是不是因为她在等待献猴的丑事闹开呢?虞灿悄悄观察着她的神情,与最近的样子又没有太大区别,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不出来是否失落。 “大姐姐,快看快看,孔雀要开屏了!”虞明燚扯了扯虞灿袖子,指着远处一只蓝绿色孔雀,压低的声音中透着不可抑制的激动。 姐妹几人都看了过去,那只体态丰腴的孔雀轻轻抖动着尾羽,一颤一颤,羽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看啊。”虞贞忍不住小声赞叹了一句。 “嘤嘤嘤我好想要一只。”虞明燚冒着星星眼,恨不得跑上去抱住孔雀往家跑。 “擦擦你的口水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孔雀烤来吃呢。”虞灿本来看得专心,一见到虞明燚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虞敏噗嗤一声笑出来,等笑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嘲笑的是嫡姐,她连忙咬住唇悄悄打量虞明燚,见对方不似往常那般霸道呵斥,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虞敏忽然意识到,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嫡姐渐渐起了变化。不再蛮横无理,不再动辄拿话刺她,有时候心情好还会去屋里看她画画。 好像自从大姐姐回来之后,姐妹之间的气氛就有了变化。 虞敏不由自主翘起嘴角,她喜欢现在的相处方式,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多好。只可惜......她抬眼快速瞥了虞明烟一眼,只可惜二姐姐又变得奇怪了。 明艳张扬的孔雀开屏到一半,远处忽然传来丫鬟们的惊呼声,吓得它一下子缩回去,一溜烟跑进了树丛里。 () 搜狗 第75章 没人落水的赏花宴不是好赏花宴 虞灿惊讶地转头看向远处,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只能听到一阵嘈杂人声,听不清大家究竟在吵什么。 “我们过去看看。”虞灿说着先一步走向前方,反正鸟都吓跑了,连根羽毛都没留下,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出来。 她们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另外几条路上也走出来不少姑娘,大家都快步朝着最吵闹的方向走。 从千鸟园出来是一片小花园,顺着花园过去是举办午宴的大花园,长公主与各府夫人都已入了座,不过这时候也都起纷纷身,看样子是打算朝着人工湖方向行去。 虞灿一行人走得快,赶在了夫人们前边,途中正好遇上从外面赶回来的桃枝。虞灿一看她眼神,就知小白已经安全交到了哥哥与表叔手上。 “该不会是有人掉进湖里了吧?”虞灿不再担心小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只能瞧见一群群衣着精致的女眷背影,看不到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猜是有姑娘打起来了!”虞明燚双眼冒光,一副想看热闹的模样。 虞灿闻言翻了个白眼,觉得她比自己还幼稚。“谁会在长公主府打架?除非先掉进湖里让脑子进了水!” 她还是认定是有人落水,毕竟,一场没有人落水的赏花宴不是好赏花宴。 “哎呀大姐姐,还真让你给猜到了!”走到人工湖旁的小径,虞明燚忍不住低呼出声。“不知是谁家姑娘,这么冷的天,身子不得冻坏了。” 湖边聚满了姑娘,有的拿帕子捂着嘴惊呼,有的指着湖里嚷嚷着救人。 湖中心最深处,三个会水的婆子不断浮出来换气,看样子还在寻找掉下去的人。 “上来了上来了!”远处有人惊喜出声,“快快腾出空地来,让陈姑娘平躺着。” 虞灿听到“陈姑娘”,忍不住按住虞明燚的肩膀往高处蹦了蹦,同时把脖子伸到最长,总算是看了个真切。被两个婆子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化成灰她都认得的陈素玉。 陈素玉昏迷不醒,被放置在空地上进行施救,一个丫鬟在旁捂着脸哭哭啼啼,让众人都有些心烦。 虞灿一眼就认出,这丫鬟正是上回替陈素玉找她们麻烦的那一个,这时候,虞明燚和虞贞、虞敏皆是认了出来。 姐妹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于已经来到人多耳杂的地方,她们默契地没有吱声。 直到今天虞明燚与虞贞、虞敏才知晓,原来上次戴着帷帽指使丫鬟找茬的人是陈素玉。 知道实情后,她们倒不觉得惊奇。毕竟年前有关长房的谣言就是从陈家传出,后来陈大人被贬去桐州,其中亦少不得长房与姚家人手笔。 “活该。”虞明燚小声嘀咕了一句,一开始还有几分担忧,怕掉进水里的姑娘留下什么暗疾,现在知道是陈素玉,她一点儿同情都没有了。 虞灿与她一样,一向是个恩仇分明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陈素玉落水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还是不喜欢。 不过,对陈素玉的讨厌不妨碍她看热闹,虞灿让桃枝看好李巧慧,自己拉着虞明燚和虞敏往前钻。走得近了,就听到周围姑娘们断断续续的讲述。 “我坐在舟里亲眼看到的,陈姑娘正与诚王妃的表侄女说话,不知怎么回事,扑通一下,人就掉了下去。” “我刚刚在湖后面的小花园看到过她们,两人好像在吵架。” “诚王妃接这位苏姑娘来是为了......咳,你们懂的。苏姑娘刚进京不久,怎么会跟陈素玉吵架?难道她们以前见过?”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与陈素玉见过两回,头一次她还十分和善,后来一次见到,她莫名其妙变得高傲起来,我便懒得理会。至于苏姑娘么,以后迟早给诚王做妾,何必打听她的事。” 听了这么一阵,虞灿算是明白了,想来陈素玉是在争风吃醋,这场闹剧都不一定是她“意外落水”。 随着众人不断扫过去的眼神,虞灿很快看到了坐在凉亭淡定的苏姑娘,苏绮云。 苏绮云身上干干爽爽,看样子是连水花都没溅到,她神情不耐,偶尔面带讥讽与身旁丫鬟笑说着什么,看外表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虞灿估摸着,这位被诚王妃接来固宠的苏绮云,多半还不知晓陈素玉的外室身份,否则以她表现出来的性子,说不定已经把事情给咬出来了。 一个是王妃内定的妾室,娇俏艳丽,一个是王爷暗纳的外室,温柔可人。两个都是鲜嫩花骨朵,从外在看来各有各的好,虞灿暗中感叹,诚王还真是艳福不浅。 “哎呀,陈姑娘醒了!” 一声惊叫把虞灿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她看到躺在包围圈中的陈素玉悠悠转醒,一颗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虞灿见她朝凉亭方向一瞥,眼看着就要当众哭诉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 “长公主驾到——” 女眷们纷纷转身屈膝行礼,听到有人唱起,才又无声无息地在原位站定。 “这是怎么回事?”惠阳长公主的声音中明显带有不满,抬眼看向刚刚施救的两名美婢。“还不将陈姑娘送去客院歇息!” “是!” 两名美婢齐声应了,对下水的三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五人一齐半是搀扶半是抬人,将陈素玉和她的丫鬟带向另一头的客院。 惠阳长公主在来时路上听人说了这里的情况,无需听姑娘们议论就知道,陈素玉与诚王府的表姑娘苏绮云起过争执。 她落水的时候,正与苏绮云一起站在游湖的舟尾,两人说了些什么没人知晓,大家都只看到陈素玉从毫无颠簸的舟上掉了下去。 诚王府与长公主府一向不对付,诚王妃自是不会来参加这场赏花宴。不仅不来,还故意没有推掉帖子,遣了个准妾室前来“捧场”,明摆着是要恶心惠阳长公主。 惠阳长公主瞥了一眼苏绮云,心中有些不喜,想到刚刚落水的陈素玉,正是前段时间传虞府母女谣言的那一个,她对这场闹剧就更多了几分厌恶。 “孙嬷嬷,派个女医去看看陈姑娘。” 这母女俩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惠阳长公主皱了皱眉,她可没给陈家下帖,不知是巴着谁混进来的,真是添乱。 “苏姑娘受了惊吓,你们赶紧送她回诚王府。”长公主吩咐完身旁的嬷嬷丫鬟,懒得再搭理这档子事,抬了抬手,邀众女眷一同前往大花园用膳。 () 搜狗 第76章 八卦 苏绮云挺乐意见到陈素玉丢丑,哪里可能受惊?但听长公主说她“受了惊吓”,只好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来。 本欲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和巴结上来的小户姑娘们说说话打发时间,这会儿也不得不远远朝长公主行礼,任由丫鬟们领着朝府外去。 要换作寻常人家举办赏花宴,有姑娘落了水,主家定是要问个清楚明白,至少查明是意外还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动手。 但长公主神色淡淡,看上去只是屈尊前来邀大家过去用午膳,明显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大家也就知趣地不再多提。 场中多的是会转移话题的夫人,不一会儿,这场落水就被众人默契“遗忘”,纷纷聊起喜庆的事来。 - 陈夫人张氏一开始还在花园另一头,缠着河西都督府长史夫人套近乎,听到女儿落水的消息,惊得手中帕子都差点掉了。 她一路惴惴不安赶到人工湖边,结果正好错过陈素玉与各府女眷,抵达的时候湖边只余下婆子丫鬟在整理残局。 听到女儿被抬去客院,张氏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恨不得狠狠呵斥带路的丫鬟让她快些走,可人家是长公主府的人,借她几个胆她都不敢吼。 想到家中一摊子麻烦,张氏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自从陈大人去了桐州,家中就只余下她与一双儿女,与一个刚刚怀孕不久、整天作天作地的妾室。 作为当家主母,她不仅不能整治这贱妾,还得好吃好喝供着,让人精心伺候着,那贱妾知晓这一点更是嚣张至极,每天都能气得她脑仁疼。 这个年过得毫无滋味,被贬桐州的陈大人连封家信都没往回寄,显然还在为上次传谣失败的事生气。 张氏为了弥补,不得不打起精神四处讨好。陈大人去的桐州属河西都督府管辖,诚王担着大都督一职,要务都交给亲信长史何大人打理。 好不容易巴结上何夫人,还跟着她一起混进长公主府里作客,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张氏想到执拗的女儿,脸上挤不出任何表情。 女儿为了诚王跪在面前以死相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顺了她的意,她却还是无法消停...... 从青州归来的路上,他们一家人还是和和睦睦,拥有着大好前程。 老爷即将升职,儿女都能在京中议上一门好亲,等到儿孙承欢膝下,哪怕老爷再多几个庶子庶女又如何? 可现在...... 张氏神情呆滞如木偶人。翻天覆地的变化打得她措手不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皱纹横生,鬓发皆白,早就不见往日风光。 都怪虞家人。 若不是虞志远抢了她家老爷的位置,她怎会头脑发热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若不是姚氏母**毒算计,她们母女的名声怎会坏到今日这般? 若那日没有约定在天香楼,她的女儿又怎会与诚王遇上? 张氏心里倏地生出一股惊人恨意,像是有有道暴戾的力量在体内叫嚣,毁掉他们,毁掉虞家人! 这念头在心中压抑了许久,此刻突然爆发出来,竟让她脸颊泛出红晕,直到走入静谧雅致的客院才消了下去。 - 前往大花园的路上,虞灿姐妹几人在人群中与姚氏汇合,姚氏仍与徐氏在一起,徐氏领着护国公府的两个姑娘,与虞灿姐妹们见了礼。 护国公府付家在大燕以南素有威名,在南方百姓心中,付家军甚至能与景家军相提并论。 南方富饶多产,但凶狠狡猾的水匪频出,动辄打群架的江湖人士更是层出不穷,若无付家军剿匪并镇守,百姓很难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南面边境毗邻草原,彪悍的游牧民族时有骚扰,护国公一嫡一庶两个儿子都镇守在边关,唯有庶出三子与嫡出幼子留在京中。 徐氏虽是庶媳,但付老夫人见她整天多思多虑,干脆将大半中馈托付给她打理。除了礼佛时期,出门交际之事也都交于她手。 付家如今未嫁的只余下三姑娘和四姑娘,分别出自长房与二房,两人待徐氏亲近又尊敬,从前与徐氏所出的大姑娘也很要好。 三姑娘付雨燕与虞灿同年,今年即将及笄,性子十分内向,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四姑娘付雪莺与虞明烟、虞明燚同年,活泼娇俏,热情大方,和虞家姐妹们一聊上就停不下来。 渐渐的,一行人分成了两队,姚氏与徐氏身后紧跟着话少的几个姑娘,闲不住的虞灿、虞明燚和付雪莺落在队伍后方,小声嘀咕刚刚的事。 “......她们在小花园那边吵嘴时,我和三姐姐正好路过,听到了那么几句。”付雪莺人如其名,声音堪比黄莺鸟儿,青翠好听。 “陈姑娘与苏姑娘相对而过,两人并未打招呼,可陈姑娘忽然拽住苏姑娘,问她腰间挂的玉佩是谁所赠。苏姑娘觉得她冒犯,跟着就不客气起来。” 虞灿估摸着玉佩多半与诚王有关,忍不住悄悄撇嘴,觉得陈素玉真是疯魔了。再想到刚知晓此事时她还替陈素玉不值,现在看来,人家自己乐意着呢! “人家戴什么玉佩跟她什么干系?这还没吃饭她就撑得慌!”虞明燚冷哼一声,十分狗腿地抱住虞灿的手臂。“是吧大姐姐?” 虞灿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同意,俨然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嗯嗯,就算觉得玉佩好看也不该去抢嘛。” 京城各府都知晓虞家跟陈家不睦,虞灿不打算在外掩饰自己对陈素玉的讨厌。 付雪莺既不喜欢虚伪的陈素玉,又看不上奔着做妾来的苏绮云,跟着姐妹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燃烧的八卦之魂终于有了发挥之地。 “两位姐姐,悄悄跟你们说,你们可别说出去呀!” 看到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虞明燚双眼冒光不住点头。 虞灿更是满心好奇,拍着小胸脯连连保证。在她心里,只要一起说过讨厌的人坏话,大家可就是好朋友了! “我听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闺秀说,她有次在街上撞见陈姑娘带着刚刚那个小丫鬟,鬼鬼祟祟钻进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 付雪莺将声音放得很低很低,抬眼扫见周围无人,才又接着道:“那马车是诚王府的车驾。” () 搜狗 第77章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闺秀 付雪莺的劲爆小道消息引得虞明燚捂嘴低呼,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虞灿心中本是毫无波动,只是对诚王与陈素玉的大胆行径有些吃惊。 十六灯会时,陈素玉就是坐着诚王府的无标示马车,但那天京中人多车多,街上水泄不通,少有人会关注到那辆车最终去了哪里、载的是什么人。 没想到两人平时见面竟也这样大胆,难道一点都不在乎被人发现?诚王不在乎还能说是身份使然,谁也拿他没办法,可是陈素玉也不怕么? 虞灿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陈素玉的思维,与她简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灿灿姐姐,你怎么不吃惊啊?”付雪莺没想到虞灿神情几乎没有变化,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我吃惊,”虞灿坚定地点点头,努力做出一副震撼过度的神情,“我是吃惊过了头,都忘了反应了。” “我就说嘛!表姐告诉我的时候我都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付雪莺这才满意。 虞灿眯了眯眼,看小傻子一样看向付雪莺:“所以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闺秀是你表姐秦瑶?” 付雪莺:“......” 虞明燚:“哈哈哈哈哈......” 虞明燚的魔性笑声惹得前面几个姑娘频频回头看,付雪莺连忙拉她袖子,虞灿伸手捂住她的嘴,三人这一笑一闹,关系立马亲近了不少。 付雪莺有些怕怕的看着两人,低声请求道:“两位好姐姐千万保密呀!我倒不怕这事传出去如何,我只怕表姐知道我不小心卖了她,一准儿会揍我!” 虞灿与虞明燚见她真着了急,连忙止住笑,认真保证绝对不会把她和秦瑶卖掉,连家中姐妹都会瞒住。 三人心中都有所察觉,这场“奸情”的男女主角似乎不怎么在意被人知晓,否则以诚王的厉害,如何会让人捉住马脚? 虞灿亲眼看见了,付雪莺的表姐看见了,那么必定就有更多的人看见,只是大家都藏在心里不说罢了。 “男女相会的事儿在京城不少见,可这么嚣张的还是头回听说。” 虞明燚自幼长在京城,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过不少男女婚前私下相会的事,闹出“人命”的情况都不是没有过。 可是不管后来事情是如何暴露出来,人家相会的时候至少是遮遮掩掩,生怕被任何会喘气的东西知晓。 诚王与陈素玉偏偏不走寻常路,唯一的遮掩,只是陈素玉戴了个帷帽。 而且比起那些郎有情、女有意的小年轻,这两人的搭配总是让人感到不搭调。 一个是位高权重、妻妾成群、年过不惑的王爷,一个是清清白白、出身官家、还未议亲的妙龄少女。 怎么看怎么像是权色交易。 “难怪陈素玉与苏绮云不对付呢,”虞明燚终于领悟到落水一事的真相,“原是为了争宠。” 三人很快转开了话题,没有就此话题深入讨论下去,说来说去都与她们无关,八卦热情一过,就再提不起兴趣来。 客人们纷纷回到大花园,在婢女们的指引下入了座,徐氏与姚氏明显不愿坐得太远,引路的婢女便周到地将她们安排在邻近的两桌。 戏台上仍在咿咿呀呀唱着,虞灿见唱的是那出状元排除千难迎娶小村姑,顿时便没有了兴趣。 由于徐氏与付家姑娘出自护国公府,安排的位置与惠阳长公主隔得极近,几个姑娘说话都不得不放低声音,以免让长公主听到她们幼稚的对话。 “真闹不懂这状元郎,既然不想纳这位贵妾,干嘛又要私下跟人家偷偷见面,正大光明说清楚不好么?还偏偏让未婚妻看见了误会!” 虞明燚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 虞灿听后忍不住乐了:“都照你这么说,那还有什么‘戏’好看?状元郎顺顺利利升官发财娶到小村姑,那还有什么看头?” “可是别的就罢了,我最烦两情相悦的两人之间出现一根搅屎棍,每回看话本看到这样的情节,我都恨不得把话本给烧了!” 虞明燚十分不满,说完还扯到了现实生活中。 “照我说啊,要真是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不该正眼瞧任何别的人一眼,否则误会来误会去,再好的感情都给磨灭了。” 虞灿这回没有反驳,她理解戏里书里为了制造冲突如此演绎,但内心其实与虞明燚想法相似。 “大姐姐,”还没等虞灿说话,虞明燚又是噼里啪啦一通嘀咕,“你看你年纪不小,马上就要议亲了,要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可得仔细观察,那种眼神飘忽的千万不能信!” 永远抓不住重点的虞灿用力拍了拍她大腿:“我什么时候年纪不小啦?!我小着呢!” “......”虞明燚被她拍得龇牙咧嘴,揉着大腿道,“是是是,你一摔倒就小三年,谁能比得过你呀?不过说真的,我们以后可别找喜欢三妻四妾的人。” “这好说呀,”虞灿点点头,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敢三妻四妾,就闹得他家鸡犬不宁,再让哥哥来给咱们出气!” “简单粗暴,我喜欢!”虞明燚咧嘴一笑,又转头与旁边的付雪莺聊起闲天来。 一群姑娘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惠阳长公主差点没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憋笑憋得神情都扭曲了,看得旁边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习武多年,惠阳长公主的耳力不比儿子差上多少,几个姑娘自以为小声的说话,全都让她听了个清楚。 看到姑娘们活泼彪悍、积极向上的小模样,惠阳长公主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曾经,她亦是这京城中最彪悍的小姑娘之一,誓要拳打驸马身边的莺莺燕燕,脚踢动了歪心思的坏丫鬟。 可后来...... 惠阳长公主心中一阵揪痛,不愿再深想从前。人死如灯灭,一切都过去了。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现如今苦果都已造成,她又何必再为此神伤? 儿子成日调查来调查去,试图将她神伤的根源归咎于那双“幕后黑手”,可他却忘了一点,生孩子这事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 不论墨姨娘出身何处、受谁指使,终究是为景风扬生下了一个女儿。而这一点,才是惠阳长公主心中拔不出来的刺。 () 搜狗 第78章 五行缺美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戏一唱罢,十数名美人鱼贯而出,穿着轻纱薄裙,仿佛与在场宾客们处于截然相反的季节。 高髻红衣的美人眉间一粒朱砂格外醒目,反手抱弹琵琶,舞姿轻盈优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大多数姑娘们都看得高兴,只有寥寥数人神情淡淡,对美人无甚兴趣,只想着宴后要如何才能在长公主面前挣脸。 更多的姑娘都小声说着哪一个美人更美,哪一个又跳得最好、弹得最妙,虞灿最喜欢边上弹古琴的安静姑娘,虞明燚最喜欢红衣琵琶姑娘,两人还为此较上了劲。 “她是跳得好,可是你听她弹的什么呀,要是没有古琴配合早就没法演啦。” “就你的古琴姑娘好,就她一个人美,哎哟喂,可是为什么没有当成主角呢?” 虞灿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接着道:“那是因为人家低调,心甘情愿当作陪衬,多高的觉悟啊。” “嘁!”虞明燚幼稚地冲她做了个鬼脸,“我看你就是缺什么喜欢什么,你五行缺‘静’,所以就喜欢安静的姑娘。” “哦,你喜欢红衣姑娘是因为她美,这说明你五行缺‘美’吧?”扎心暴击终于让虞明燚吃瘪,看得虞灿忍不住低头闷笑。 姑娘们看得津津有味,许多夫人却不似年轻姑娘这般喜欢。特别是府中不乏莺莺燕燕的主母,看到这场景就觉得心塞。 姚氏与徐氏都没有小妾烦恼,对京中新鲜玩意儿的接受度也够高,虽说没见过大冬天穿这么凉快的歌姬舞姬,但看着看着倒也觉得格外新鲜动人。 老姐妹俩一边看歌舞一边聊天,桌上的好酒好菜都顾不得多吃一筷子,只觉一双眼睛一张嘴都不够用。 “徐姐姐,”姚氏转眼看了看长公主,见她似乎正沉浸在歌舞中,便凑到徐氏耳畔轻声嘀咕道,“你可知道今天举办赏花宴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个男宾都不见?” 徐氏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应是为了给镇国公议亲,长公主想方设法瞒着呢。对外只道是守丧期结束的第一场宴,按惯例请各府女眷来坐一坐,但我听我家老夫人说,多半是为了选儿媳。” “什么?”姚氏惊得瞪大了眼,接连念叨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大罗金仙云云,缓了好半天才道,“我这脑子果真是糊涂,请来这么多适龄姑娘可不就是为这嘛!” “妹妹别担心,长公主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这些年京中拒绝与镇国公议亲的家族,不说十家也有九家了,长公主从来不会为难。” 从镇国公还不是镇国公时,长公主就在四处物色儿媳人选,吓得京中好几位姑娘勉强跟远房表哥定了亲,结果还促成好几对佳偶。 姚氏的惊讶并非因为害怕,她不认为长公主会看上自家女儿或虞家几个姑娘,因此不担心需要去拒绝长公主。 倒不是女儿、侄女差了什么,而是虞府门第太低,能参加这场宴会都是走运,议亲这样的事砸不到他们头上来。 姚氏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成天听虞烁嘀咕景砚这好那好,觉得他是天上有地下无。没想到长公主要给他议亲还得如此大动干戈,藏着掖着才能把人请到府里来。 京中姑娘来赴宴倒是积极,一个个都想讨好长公主,可是又怕讨得太好,一不小心成了她的儿媳妇。 “唉,真是各家有各家的愁。”姚氏想到那个见过几面的冷冽青年,觉得看上去是有些骇人,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好孩子嘛。 “照我看,有关镇国公的谣言还不知是哪儿造出来的呢。说人家克亲克妻,还说人家好男风,这都叫什么话?我看就是铁了心不想让人好!” 徐氏没有深说下去,再往下说便容易扯上皇室禁忌。 护国公府与镇国公府来往算不得紧密,但大家都是忠君一派,从来不站太后与诚王的队。付家人一向认为,镇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坏名声全都要算到戚太后头上。 只是这样的话付家莽汉们敢说,徐氏一个庶媳是万万不敢提。她谨慎地转移了话题,与姚氏聊起自家儿女婚嫁来。 一场场歌舞演了又散,一茬茬美人来了又换,虞灿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菜,平时母亲要求的七分饱早被她抛在脑后。 她一吃饱就容易犯困,特别是看到周围姑娘们慢条斯理夹菜,一根青菜都得嚼上几十下,好似慢动作一般,十分催眠。 “你们先吃着,我去走走,桃枝,你就在这儿陪着表姑娘。”虞灿实在坐不住,再坐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因更衣离场的姑娘不少,她站起来倒不打眼。 离开喧闹的大花园,刚转了一个转角,那些嘈杂声音就如隔了一层厚厚的木门,听起来都不大真切了。 香花堆满小径,被凉风吹进一呼一吸中,虞灿顿时清醒了不少,困意散去大半,却也不打算这么快返回去。 侯在小径附近的婢女很有眼色,看得出她是想漫无目的地散散,便都止住上前的脚步没有来打扰。 虞灿瞧在眼里,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叹,在皇亲国戚跟前当差果真是不一样,若是不刻意去找,这些婢女甚至像是不存在。 偌大的长公主府与镇国公府只有两个主子,这些“透明人”似的婢女又安静懂事,想来两府平日连一点儿人间烟火气都没有。 虞灿觉得相比之下还是虞府好,虽说老夫人与二房整天闹幺蛾子,但家中更多的是欢笑与热闹,闲着没事还能拉上丫鬟婆子一起踢毽子、捉迷藏。 想到此,虞灿脑海里莫名幻想出一幅画面,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和一本正经的景砚,在后花园里数着数踢毽子...... “噗——”虞灿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笑,垂下头闷着笑了许久才止住。 不经意抬起眼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一座古朴小石桥,来到了另一个花园。周围早就没有了守候的婢女,景致也变得有些不大一样。 刚刚的花园繁花似锦,香气宜人,这里只有苍劲的绿,冷风一吹,显得有些苍凉。 虞灿见四下无人,知道自己是走到不该来的地方,连忙转头按原路往回走。还没走回到桥头,忽听得远处传来熟悉的叫声,唧唧喳喳,正是她的小白。 “泼猴!还不快滚回来!”李愈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听上去气得不轻。“国公爷,实在抱歉,不知道这猴子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我跟过去看看。” () 搜狗 第79章 指着鼻子骂 是小白,表叔,还有......镇国公。 虞灿顿住脚步,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是该等在这里让小白找来,还是悄无声息离开此处返回宴会。 小白是个能上房揭瓦的皮实猴子,跟她小时候有一拼,听话的时候乖巧得很,要是不听话,那是马车都拉不回来。 “还是等等得了,要是小白追去大花园里,少不得闹出事来。”要是把谁家夫人姑娘碰着挨着,或者干脆吓晕过去,明天虞府大姑娘恃猴行凶就该传遍京城了。 不多久,一道白色身影就从远处矮树丛里钻出来,唧唧喳喳的很是兴奋,手脚并用往前飞奔,一溜烟儿跑到虞灿面前站定。 唧唧唧唧唧—— 虞灿压根听不懂它在念叨什么,还是蹲下来,装作十分明白的样子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今天的宴会不能带着你,你跟表叔和哥哥一起玩吧。” 唧唧唧! 小白有些急促,毛茸茸的小爪子不断往后指,口中还唧唧哇哇讲述着什么。 虞灿顺着它的爪子抬头一瞧,正好看到气不打一处来的李愈,嬉皮笑脸骂小白的虞烁,还有负手立在旁边镇定平静的景砚。 景砚穿着一身黑色大氅,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他站在冬日里,就似与冰冷的空气融为了一体。 微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光辉,如同掌管杀戮的天神降临世间,凡俗万事万物都引不起他心绪生波。 虞灿微微张了张嘴,被景砚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晃得有些呆滞,忘了行礼,也忘了自己呆呆盯住的人是什么身份。 景砚默默站在虞烁身旁,看到那双熟悉的黑亮眼眸从灵动变得呆滞,似乎......是在看他? 景砚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又被猫爪子挠了一抓,负在背后的右手不由自主捻起佛珠来。 她为什么看得那么专注?以前不是垂着脑袋就跑么?莫不是他脸上沾着一撮猴毛? 从未被姑娘盯着看的景砚浑身僵硬,正打算伸手摸一摸脸上是否有脏东西,就听得身旁李愈怒吼起来。 “白毛妖怪,抢了我鸡腿不说还敢乱跑,居然还跑到大侄女那儿恶猴先告状,要点b......要点脸行吗!” 虞灿的呆滞只是短短一瞬,听到表叔的喊声,这才赶紧站起来朝不远处行礼。她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京城第一狠人看了那么久,后怕地抬眼偷瞄了一下。 还好还好,还是那张能冷死人的脸,并没有变得更加杀气腾腾。 “妹妹,你怎么走到这儿来啦?”虞烁笑眯眯的问道,“是不是又迷路啦?可别转来转去走丢了又哭鼻子。” “我才没有迷过路!”虞灿有些不好意思,用力瞪了哥哥一眼,怪他干嘛要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她的傻事。 许多年前她确实因为在街上乱跑走丢了,那时候京城风气良好,四处都是巡逻队,没有拍花子的坏人,更没有什么弥人余孽。 她与哥哥分散后急得四处寻找,明明是按照记忆的路线往虞府去,结果不知怎的转到了一家僻静的小院子前。 里面住的妇人听她嗷嗷哭,出来将她哄笑了,让一个小丫鬟将她送到了巡逻队手上。 那妇人长得十分好看,身上穿的料子也极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住在那般偏僻破旧的地方。虞灿至今都还记得她姓莫,叫云娘。 自那以后,虞灿就努力克服路痴的缺陷,每去一处都要仔细记路,现在都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反应。 只是爱迷路的天性始终难以改变,若走到陌生地方仍容易晃丢。 “大侄女,把白毛交给我,你回宴上玩去吧。我会好好对它的嘿嘿嘿......” 李愈笑得十分阴险,在景砚面前也不伪装得正经沉稳,相处了一阵下来,他早就觉察出景砚其实并不可怕。 气场是人的经历所造就,并不能定义一个人。 景砚看上去杀气腾腾,是因少年时便开始参与剿匪,后来又上了战场生死相搏,身上颇具煞气。但这仅仅是个表象。 虞灿看到李愈的笑,拖住小白细细的手臂往上一带,将它扛到了肩上。“不给,我给哥哥!哥,你要好好照顾它呀!” “知道啦。”虞烁走上前试图把小白带走,谁知小白竟刷一下跳下了地,哼哧哼哧跑到了景砚跟前,看得三人错愕不已。 “什么情况?”虞烁一脸莫名,小白平时不爱亲近陌生人,脸生的丫鬟小厮叫它它都不搭理,今天怎么跟景砚杠上了? “国公爷威风赫赫,一个眼神就能把泼猴收服,赶紧把它收入五指山下,省得它再为祸世间!” 戏精李愈看着小白将两只小细爪负在背后,绕着景砚转来转去,莫名有些想笑。这场景很像是老先生审视学生,老将军审视手下,老丈人审视女婿。 虞灿不知道小白为什么突然对景砚感兴趣,连唤了好几声它都不过来,正想亲自去捉它时,就见小白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揪住了景砚的大氅,噌地一下往他肩上跳了上去。 “小白!”虞灿惊得大呼出声,赶紧去看景砚的脸色,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不过明显是没有动怒。 她赶紧屈膝行礼:“镇国公,猴子不懂规矩,都是我没教好,请您不要跟它计较,就,就跟我计较吧!”反正你不可能把我提溜起来砸在地上。 虞灿心中确实很抱歉,一个正经国公,看上去沉稳端正,结果一不留神肩上骑了只猴儿,这像什么话?太毁形象了! 她十分不理解小白今天的状况,这会儿却顾不得多想,老老实实垂着头装小可怜。 景砚听到她软绵绵的声音,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正想拎住猴子丢下去的手又生生顿住,任由泼猴在肩上撒野。“小事,无需计较。” 他突然觉得心中生出了一股难言的焦躁,迟迟寻不出从何而起。 正在这时,得寸进尺的小白竟将尾巴缠在他脖子上固定住猴身,伸长个脑袋凑到他正面。 一张毛脸对着一张冷脸,猴眼直视着景砚幽深黑眸。 “你有何事?”景砚察觉出这猴子待他有些不一样,见它确实通灵性,便干脆问了一句。 唧唧唧唧唧—— 小白猴胆巨大,指着他鼻子气呼呼地吼了一通,这场跨物种的对话终于让三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堂堂镇国公,威风凛凛的战神,连皇子公主见了都要绕道走,今天居然被一只猴指着鼻子给骂了。 () 搜狗 第80章 赌 景砚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这世间还从未有活物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皇上待他如同己出,比皇子公主都丝毫不差,太后与诚王固然见不得他,却也从来不会当面说半句重话。 身边的人自不必说,一个个见了他都恨不得把头垂到地面高度,包括生死之交虞烁都只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看来是活得够久什么都能见识到,今天居然让一只猴给骂了。 景砚听不懂小白在闹什么,只看得出它是当真气恼,黑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种令他诧异的悲痛。 他不知这猴子的悲痛从何而来,只觉得有些古怪,甚至不由自主将小白当作了人来看待,一直等到猴声落下才不急不恼地问道:“骂完了?” 唧! 小白肯定地点点头,骂了一阵,明显有些气喘。 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景砚不好惹,刷一下跳回到虞灿脚边,窜到她背上趴着不再露脸。 “咳,那什么,妹妹你先走吧,我先把小白带回府得了。” 虞烁说完走到虞灿身后,伸手将小白拎到自己怀里,还颇为小心翼翼地看了景砚一眼,那样子似是生怕景砚暴起杀猴。 虞灿与哥哥一样,笑完才觉得不应该如此,可惜笑都笑了,还数她笑声最大,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好在景砚大人有大量,国公肚子里能撑船,不仅面上没有生气的表现,连心里都没嘀咕她坏话! “镇国公,都是我平时没教好它,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束,绝对不让它再靠近国公府!” 小白哪里是只猴,简直是个熊孩子,虞灿觉得心好累,突然有一点理解父亲母亲了呢......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她觉得小白会如此讨厌景砚,说不定是因为那盏猴灯。当时她对小白说过灯是从何而来,小白指不定记了仇。 虽说不知道它为什么不记恨抢灯的虞烁,偏偏要记恨买灯还被抢的无辜人士景砚,但这是虞灿能找出的唯一解释。 否则总不可能是“从前”的仇吧?人家镇国公好端端的干嘛要招惹一只猴?小白又不是弥猴余孽...... 景砚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中再次腾起一股微弱的、闷闷的感觉,而这一回他终于知晓了缘由。 镇国公。她的称呼疏远客气,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怯意。 看来她也与别人一样害怕他,只是胆子比人家稍大一些,又因虞烁与李愈在场,才没有表露得那般明显罢了。 想到自己随时可能把小姑娘吓到,景砚敛目转身,不欲再留,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无需放在心上”。 “呼——”李愈大大松了口气,刚刚笑完过后他就开始后悔,这会儿终于能够安心。“大侄女,赶紧走吧,再不走表嫂该着急了。” “嗳,这就走。哥哥先带小白回去吧,不用等我们啦。” 虞灿实在不敢让小白多留,已经冒犯了一个国公,谁知它下一步还要冒犯谁?惠阳长公主么? 虞烁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放心去吧。” 虞灿一阵小跑回到大花园,慢条斯理的夫人姑娘们还在吃饭,估摸着用完这一餐都得到下午去。 这里人多耳杂,她没有与母亲说起刚刚的事,只假作淡定地回到原位,与虞明燚和付雪莺闲聊。 - 宴会结束后,大花园另一边的湖畔边坐满了夫人姑娘,长公主提议大家爱写诗的写诗,爱画画的画画,到时候评选出前十来皆有赏赐。 热热闹闹的场景与客院里的张氏无关,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既心疼,又埋怨,既可怜,又恼怒。 她客客气气请走了长公主府的侍婢,屋子内外只余下母女二人。 “你这是何苦啊。” 张氏看着陈素玉决绝的神情,万般难受终是化作一句感叹。她实在不知晓女儿为什么会喜欢上诚王,还喜欢到连性命名声都不顾了。 “娘,您难道还不明白吗?从天香楼事发的那天起,我就只余下死路一条了。可如今,我把死路走活了。若是好生经营说不定还能再复荣光,您为什么想不明白?” 陈素玉觉得很难跟母亲沟通。 父亲当日听到她的哭求一下子就明白了,可母亲一直担心这、担心那,没完没了不说,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 “父亲如今对我们不复以往,您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您与我谋划失败不说,还把大好前程给毁掉了。 “虞家母女算计我们,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以后还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愿意娶我?要我嫁去低门受人糟践还不如让我去死!” 陈素玉秀美的脸庞染上一层阴狠。 “虞家如今蒸蒸日上,有虞志远与虞烁在,您可想得到虞灿日后会有多好的亲事?我凭什么不能为自己争一争?” 诚王有哪里不好?是身份不够高还是相貌不够好看?想到平日里的温存,陈素玉不禁红了脸,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王爷待我极好,我不争不抢只求伴在他身边,时日一长,他总会接我进王府去。” 陈素玉这一番话,说得张氏一颗心上上下下如同山路行车。她自然知晓诚王的尊贵,若是当真能跟着他,不仅是女儿,整个陈家都会受益。 可毕竟是做妾......而且事情真的会这么容易么? “玉儿,你平日行事并不小心,若闹得满城皆知如何收场?还有,要是王爷他......”张氏觑了一眼陈素玉的神情,委婉道,“要是事情不如你所愿,又该如何?” “我既然敢做,就有进王府的把握!”陈素玉对此很有信心。 “满城皆知更好,王爷碍于外面的流言蜚语都会将我接回去,只要能伴在王爷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张氏微微张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总算是明白了,女儿的心思由不得她来引导,眼下的局面也由不得她来改变。 戚太后与诚王有野心,说不定在暗地里早有行动,大燕平静的水面下早就暗潮汹涌,他们陈家眼下只有跳上诚王的船。 否则还能如何?难道真看着女儿嫁到那些个低门小户,任由人家耻笑么? 前路隐在迷雾中,他们只能赌。赌赢了,一世尊荣。赌输了,万劫不复。 张氏不再纠结,既然只有一条路,那就拼尽全力闯上一闯。 说不定有朝一日,她的女儿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妃,将虞家人狠狠踩在脚下。 () 搜狗 第81章 关键 百花争艳,群芳荟萃。 曲音中夹杂着少女的念诗声,虞灿在这美景与热闹的包围下只觉有些坐不住。 她既不会写诗画画又不会弹琴奏乐,刚开始还看得新鲜起劲,过了一阵子发现这些雅趣对她来说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城外打马狂奔来得痛快。 她扭头四下瞧,只见虞贞、虞敏与付雨燕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就连嘴巴停不下来的付雪莺都看得津津有味。 唯有虞明燚与她眼神对上,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生无可恋。 想走走不掉,想参与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两人都冲对方挤了挤眼,又默契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转过头去瞧热闹。 虞灿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刚刚小白与景砚闹的那一场让她暂时忘掉了李巧慧的事,这会儿回想起来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虞明烟。 虞明烟矜持端坐,看似认真欣赏,实则眼神总是不自觉飘向远处。 虞灿越想越觉得,在背后撺掇李巧慧偷小白的人就是她无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是怎样买通了自幼伴在虞明燚身边的龄湘。 “嗳,三妹妹,”虞灿挪动尊臀,往虞明燚身边挤了挤,“我忽然想起件事,今早看到龄湘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虞明燚惊讶地看了虞灿一眼,压低声音揶揄道:“没看出大姐姐还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啊,平时在祖母那儿怎不见你发挥?” “......”虞灿一噎,看到她神情得意,便知这是对“五行缺美”一说的报复。“跟你说正经的呢!听你这意思还真有事?” 虞明燚见她吃瘪就满意了,清了清嗓子跟着正经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龄湘不是家生子,她爹娘靠她送回家的银子做小生意发了家,如今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宁州站稳了脚跟,想赎她回去嫁人。” 虞灿听后纳闷道:“这不是挺好么?”龄湘签的不是死契,家人要赎,吴氏总不能拦着不让走。 “我问她愿不愿意,她支支吾吾不说,再问就闷着不说话,我看她那样子是不想走。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做个小富之家的姑娘好好嫁人有什么不好?” 虞明燚耸耸鼻子,心道要换作是自己早就跑掉了。主家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家,况且还是伺候人的活儿,想想都觉得心塞。 况且她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子,她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虞灿也想到了这一点,在三房又没什么赚头,银子不多,活计不少,三伯母和三妹妹脾气都不大好,龄湘为什么不愿意走呢? 要说是习惯了虞府的生活,愿意忠心耿耿跟在三妹妹身边,那她为什么不直说?说出来不定还讨了三伯母喜欢呢。 “难道府里还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人?”虞灿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虞明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龄湘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喜欢吭声也不喜欢做事,你回来这么久见她跟谁好过?” 虞灿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发现。她身边的桃枝、梨梢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交好,龄湘在府里多年,却连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没有银子和前程可图,又没有相熟的人在府里,为什么不肯出去享清福?” “可不是奇怪么。她底下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瞧着她爹娘待她比两个小的都好,约莫是因为亏欠,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给她呢。” 虽说商贾小户在官宦世家眼里低上好几等,可是放在平头百姓中,小富小贵的家庭足以让人艳羡。按常理来看,龄湘应该哭着喊着想回去才是。 虞灿弄不明白缘由,但她直觉地认为这件事就是虞明烟收买龄湘的关键。 “我说你好端端的关心龄湘作甚?”虞明燚狐疑地盯着虞灿看了片刻,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莫不是大伯母要在府里搅起一阵血雨腥风,让你来提前打听龄湘的情况,以免误伤?” 虞灿本来被她瞧得心慌慌,好不容易绷住脸没露馅,还以为她猜到了什么,结果没想到她的思路比自己还清奇。 “哪儿有什么血雨腥风,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的么?好啦好啦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你觉得今天谁会得第一?” 虞灿赶紧装作不在意转移开话题,虞明燚的脑子不够装下两件事,这么一说,立马就投入到新的问题中。 “那肯定是玉三姑娘啊,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厉害着呢。” “哇,学了这么多东西,那她岂不是都没时间喝下午茶吃点心?” 听到虞灿的话,虞明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姐姐,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像玉三姑娘求的就是个雅致,像你么......求的多半是肥肉吧。” “呵呵,以后别来蹭我吃的!” “我错了。” “你这错认得太快了吧。”虞灿忍不住轻笑出声。 “唉,美食当前,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你啊!”虞明燚幽怨不已,谁让行云苑的点心总那么好吃呢? 两人说笑几句,不远处传来嬷嬷宣布才艺比试结束的声音。 本不是什么正经比试,但为了在惠阳长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也为了在各家夫人姑娘面前出一场风头,参加才艺比试的姑娘们都铆足了劲。 没参赛的姑娘倒也不少,此刻充当了裁判,在小纸条上写下自己最喜欢的才艺,最后交于长公主府上的人来数票数。 惠阳长公主其实不在乎名次,她只是想看看各家姑娘在外表露的性情如何,哪怕看不出太多真相,但至少能从细微处觉察出一些东西来。 看来看去,她便忍不住幽幽叹息。 伴在一旁的孙嬷嬷知道她这是谁都没看上,低声劝慰道:“殿下别心急,好姻缘总是来得晚,老天爷对小公子自有安排。” 哪怕景砚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是威名远扬的国公,在孙嬷嬷心中他仍是那个小公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惠阳长公主听到她的话,无奈笑了笑:“哎呀,我们在这儿干着急都是白搭,我看那小子就是不开窍,等他开了窍,指定能把人给拐回来。” 孙嬷嬷陪着笑道:“可不是么,说不定那一天不远了呢!”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直犯嘀咕,主子这会儿是乐观过了头,哪怕小公子看上谁家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啊,说不定为了避免吓到别人还要躲得远远的呢。 () 搜狗 第82章 热闹 虞明燚的猜测完全正确,最终获得第一的正是玉三姑娘玉婉姝。她画了一幅千手观音图,观音菩萨慈和博爱的神态看得人心生敬意。 用一位以拍马屁为生的夫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千手观音见惠阳长公主府上热闹,被虔诚的玉三姑娘一请就请到了场。 虞灿嘴角抽搐,瞄了一眼长公主的神色,见她面上笑容变都未变,只觉她简直是神人一个。 听到这么鬼扯的话居然还能如此淡定,真不愧是手握实权的长公主啊!要换作是她,恐怕这会儿已经笑出猪声。 观音菩萨难道没事可做么?满大燕这么多人请愿,人家忙都忙不过来好吗?哪儿有这么多闲心下凡看热闹。 一幅画都能吹出菩萨来,玉三姑娘本尊就更不必说了。 “人都说侄女像姑姑,我看这话对极了,玉三姑娘可不是有当年皇后娘娘的风范么。” 说话的夫人眼睛都快沾到玉婉姝脸上,恨不得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温情脉脉问一句姑娘可愿嫁给我儿子? 好在她知晓自家是个什么底子,心思转了一圈就散掉了。 “正是正是,瞧这画功,我家这不成器的就算再练十年都赶不及呀。” 站在一旁的“不成器”姑娘无奈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辩驳起来。 “娘,我从来没学过画画,玉三姑娘是三岁学画,如今已有十三年,我再练十年当然赶不及啊!” 她的话音不大,周围几个夫人姑娘却听得分明,忍不住捂嘴偷笑。拍马屁的夫人脸色尴尬,恨不得出手掐女儿一把。 虞灿正与姚氏牵着一起看观音像,听到这话,母女俩实在忍不住想笑,连忙转身走远了一些。 “娘,玉三姑娘的画可真好看。” “是啊,我瞧这画技都比得上那些大家了。才艺又好,规矩气质又极佳,玉夫人真是有福气。” 听到姚氏的赞赏,虞灿哼哼两声道:“我回去也给娘画一幅,到时候给娘挂墙上天天看!” 姚氏想到虞灿那鬼画桃符的画技,差点没平地栽个跟头,不过她一向不爱拿女儿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在她心里孩子还是自家的好。 “哎哟,我的灿灿真是乖巧又孝顺,娘才是真有福气,满大燕的夫人太太都比不上呢!” 姚氏很想夸一夸女儿的才艺,可是琢磨来琢磨去,是真的找不到一项能夸的呀,总不能夸女儿擅吃甜食不长肉吧? 虞灿得意洋洋,完全没注意到姚氏侧过脸掩饰尴尬。“娘最好了,别人的娘都喜欢夸外人的孩子,娘每次都夸我!” “我只你这么一个小魔星,不夸你夸谁去?”姚氏看到她幼稚娇俏的小模样,拿手点了点她鼻子。 母女俩有说有笑回到虞府一行人旁边,姚氏一口一个我的乖乖女儿,全然忘了她们家还有虞烁虞烨和虞灵存在。 走回虞府占据的凉亭,虞灿余光就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陈素玉,跟前正站在那名找茬的丫鬟。 “哎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虞灿轻呼出声,“娘,我有一回‘看’到陈素玉斥责那个小丫鬟,场景跟那边一模一样。” 虞灿凑到姚氏身边悄悄说了一句,努努嘴示意娘亲往边上看。 姚氏假作捋发丝,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到陈素玉脸色不大好看,那名丫鬟低垂着头,好像还在低声辩解着什么。 “先别管她们,现在陈素玉与那位搅合到一起,我们不便再为以前的事计较了。” 姚氏再不喜欢打听朝政,也知道诚王不是他们家能招惹得起的人。 虞灿乖巧点头应下,她原打算死死揪着陈素玉不放,看到她一次就挤兑一次,现在觉得还是罢手比较好。 就算诚王只是一时新鲜,但现在至少还新鲜着,万一陈素玉吹吹枕头风,诚王顺手整治一下虞志远就糟糕了。 自打知晓这件事,虞灿就放弃了针对陈素玉的打算,一开始还有些不开心,日思夜想了一箩筐挤兑人的话都没派上用场,实在是可惜。 后来想想,陈素玉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进王府做妾,在虞灿看来已经够惨,没必要再踩她几脚。 母女俩进入凉亭,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到那边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虞灿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陈素玉主仆在闹幺蛾子。 人蠢还不肯消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虞灿觉得陈素玉脑袋肯定进了水,刚刚闹的那一出明显惹了长公主不喜,现在居然还敢再跳出来。 “大姐姐,我们去看热闹!”虞明燚双眼晶亮,见是陈素玉的戏,恨不得直接跨过去搭个小板凳欣赏。 看到她这副样子,虞灿噗嗤笑出声来:“要不要我给你抓一把瓜子儿?” 她说完又见一直跟在她们身边的付雪莺也感兴趣,于是与姚氏打过招呼,带着她们一道往那边走,离开的时候当真顺手抓了一把瓜子。 虞明烟不屑地扫了她们一眼,最近她规矩渐渐变好,只是性情愈加阴晴不定。 哪怕看上去得体了许多,但稍一观察就知道,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说话直接、不爱拐弯抹角耍心眼的姑娘了。 虞贞与付雨燕坐在一起安静喂鱼,没有跟过去的打算,虞敏也不欲掺和这样的热闹,坐在姚氏身边与她说话。 眼神扫过虞明烟,看到她脸上浅笑夹杂着一种阴狠与不爽,心中蓦地一抖。 虞敏是个敏感的人,哪怕不知晓具体缘由,此刻都暗自打定主意以后要疏远她。 - 凉亭外围满了姑娘,虞灿三人挤在人群中不大打眼,当然,冷脸坐在里面的陈素玉沉浸在自己的戏份里,没心思打量她们。 “当着这么多姑娘,你倒是自己个儿说说,我是哪里待你不好,你要在长公主府上做出这样的事来丢我的脸?” 一众姑娘看着她铁青的脸色,都想到刚刚那场古怪的落水,百转千回的心肠里不免生出一个念头,莫非陈素玉的丫鬟背了主? 虞灿与虞明燚、付雪莺边嗑瓜子边看戏,看得是津津有味。 亭中,那丫鬟脸色煞白,垂下的眼睫上沾着泪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姑娘从来不曾苛待于奴婢,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嫉恨姑娘与镇国公......这才推姑娘落了水,好让长公主不喜。 “我怕姑娘当真嫁过来,以镇国公与姑娘在回京途中的......他肯定是不会收奴婢为妾的呀!” () 搜狗 第83章 无辜躺枪 陈素玉丫鬟的话让好多姑娘手中的瓜子都掉了。 陈素玉和镇国公?这是什么情况?她们怎么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丫鬟提到回京途中,让大家全都想起陈家人回京的经历。这一家子可不正是跟虞家人一起进京的么?当时镇国公可就混在虞家队伍里呢! 整个大花园都被八卦之火笼罩住,气氛热辣得不像冬季。 虞明燚嘴皮上还挂着一半瓜子壳,这会子都顾不得去抹一下,呆呆看着凉亭询问身旁虞灿:“大姐姐,这么种劲爆消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什么劲爆消息?明明是陈素玉鬼扯嘛!回京途中景砚一直藏在暗处,陈素玉连人家的背影都没看到过。 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陈素玉每次提及景砚都是一副厌恶又嫌弃的神情,还说人家戾气重,成了亲肯定会家暴发妻、虐杀小妾。 虞灿被虞明燚时灵时不灵的小脑瓜弄得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陈素玉的话你都敢信?她还说我和我娘被弥人掳走,你怎不信?” “那不是因为你整天在府里蹦跶得高,我一看就知道你没事嘛。”虞明燚辩解了一句,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震呆,一时信了陈素玉的邪。 付雪莺听到姐妹二人对话,刚生出的一股半信半疑转化为全然不信,面带鄙夷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呀?还嫌长公主不够讨厌她么?” 惠阳长公主的表现已经明显至极,瞎子都能看出她不喜欢陈素玉,连刚刚才艺比试时都没去请人,要知道长公主很少轻易表现出对人的不满。 一旦表现出来,那就是厌烦到极点了啊。 三个姑娘怎么都想不通陈素玉的心思,干脆丢开一切继续看戏。 凉亭里的主仆俩还在继续唱,听得大家一颗心忽上忽下。 “你,你胡说!”陈素玉噌地站起身来,脸颊染上红晕,还故作羞恼地背过身去。“我跟国公爷清清白白,你为何如此辱他清白?” 虞灿看得目瞪口呆,陈素玉是不是戏精上身啦?居然还来一出“我不在意自己名声只在意景砚清白”的戏码! 丫鬟的头都磕破了,哭哭啼啼继续给无辜躺枪的景砚泼脏水。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生出那等心思,可是国公爷对姑娘一笑,还柔声对您说那些话,奴婢就实在管不住这颗心啊!” 虞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在安静下来的大花园里有些刺耳。她干咳两声掩盖过去,嘴角却还是忍不住上扬。 景砚会笑?还柔声说了很多话?这个人设反差太大很容易崩掉啊。 陈素玉主仆无心关注观众的反应,只接着絮絮叨叨在那里“对峙”,终是让大半不明真相的围观姑娘信了八九分。 既是一同回京,那途中肯定有交集。陈素玉虽说长得普通了些,但胜在温和柔弱,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说不定凶巴巴的镇国公就好这一口呢? 镇国公从来不曾与姑娘家传出绯闻,就连最易出八卦的公主郡主表妹都要躲着他走,今天传出这茬来,让大家都有一种看到了新世界的兴奋劲。 虞灿关注到大家的神情变化,隐隐有些担心陈素玉的奸计得逞。她不知道这俩货到底要玩什么花样,可是传出去终究是对景砚与长公主不好。 长公主屈尊给她们家撑场面,还赠与她娘那么贵中的令牌,景砚更不必说,与她哥哥关系那么好,还是表叔的新靠山。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该站出来为景砚辩解几句。 虞灿是个胆大的,想到就要往前站,结果还没迈出脚,就听到身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 “你与我儿既然两情相悦,不如我做主将你抬进国公府,如何?” 长公主的声音里并无讥讽与气恼,她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眼中竟有认真的神色。这回不止是在场姑娘受惊,陈素玉本人的哭声也夏然而止。 “我,我,臣女从未想过要高攀国公爷,臣女出身低微,哪里配得上......” 长公主笑了笑,又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唉,还说先寻一个回来教导人事呢。” 长公主的话让一群闺秀红了脸,只有几个懵懂无知的一头雾水,还有脸皮极厚的虞灿和虞明燚脸色不变。 教导人事,那可是最低贱的通房丫鬟干的活,长公主还真是笑着杀人不见血。 陈素玉咬着唇,紧紧攥着衣袖,垂着头不敢反驳半句。 跪在她身旁的丫鬟早就失了魂,呆呆傻傻的一动未动,直到看似毫不在意的长公主朝另一头走远,她才一下子瘫软在地。 姑娘们见惊动了长公主,自是不敢再留下来看戏。万一得罪了长公主,被她弄进国公府去做通房丫鬟可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那可是做景砚的通房丫鬟啊! “大姐姐,我们也走?”虞明燚瞥到陈素玉恢复镇定,怕她缠上来针对她们,赶紧扯了扯虞灿的袖子。 虞灿叹了口气,为自己没能为哥哥的好哥们儿英勇一把感到遗憾。“走吧走吧,我看是不会留晚膳了。” 回到凉亭不多时,就有丫鬟来通知各府女眷,长公主下午受了凉身体有些不适,请大家各自回府。 姚氏领着一群姑娘神情复杂地离开,上了马车还在和虞灿嘀咕刚刚的事,母女俩猜来猜去都没闹懂,陈素玉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 雾气弥漫的冬夜里,街上连个推车买热食的小贩都没有,唯有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匆匆行至一座小院外。 马车里的人身材修长挺拔,大步迈入院中,年逾不惑还是一副俊美出尘的模样,正是前来私会小情人的诚王。 不可描述后,诚王懒懒靠着靠枕,轻飘飘地抛出一句:“我怎不知,你还与我那好外甥有情?” “王爷——”陈素玉软绵绵地歪在他怀里,娇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全是为了您啊。” 诚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陈素玉,长得不是顶尖的好,温柔懂事的性子却颇投他的喜好。 本以为只是个无用的官家姑娘,顶多当个金丝雀把玩一阵,却不曾想她还有胆子在他长姐那里闹事。 有没有起到作用且不提,单有这胆量与决心,就值得他重新考虑一下对小姑娘的安排。 感受到头上覆上一双干燥温暖的手,陈素玉扯起嘴角笑了。 “今日过后,更加无人愿嫁镇国公,至少能帮衬到他的家族,是断然不肯冒险把姑娘嫁过去。” () 搜狗 第84章 各有盘算 灯火映照偌大的长公主府,给这片称得上死寂的地方带来几分暖意。 惠阳长公主懒懒斜靠在美人榻上,一名美婢正为她捏着小腿解乏,孙嬷嬷跪坐在塌下,不时转身去拨一拨炭火。 哔哔啵啵的炭火声在冷夜里格外刺耳,孙嬷嬷抬眼看向脸色平静的长公主,心中有些涩然。 先帝元后还在时,公主何曾如何委屈过? 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闹得出格,先帝也只会哈哈笑着说一句“我儿果真肖我”! 自打元后去世,戚后上位,为先帝爷诞下诚王与景阳公主,一切都改变了。 “公主,别怄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孙嬷嬷的话并未进入惠阳长公主心中,她看着映照在窗纸上的灯火,语气有些冰冷。 “才贴上夏淳几天,竟连本宫与砚儿都不放在眼里,本宫还不能为儿子出一口气,实乃奇耻大辱!大局,大局,本宫不知还要顾虑大局到何时!” 孙嬷嬷心中哪里不气,小公子被泼上这么大一桶脏水,连洗都不好洗掉。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 戚太后与皇上好不容易维持平衡,诚王面上又恭敬谦和,在没能捉住他痛脚之前,他们不宜与之发生任何层面的纠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时一件小得不起眼的事,能在大局中起到关键作用。 杀掉陈素玉固然解气,却是亲手给敌方送上话柄,届时诚王党羽卖力参她仗势杀害官家女眷,怕是连皇上都兜不住。 惠阳长公主想到下午的事仍是一肚子火,只她面上平静惯了,看上去不惊不燥,所有人都以为她并不在意儿子的风流韵事。 毕竟这对男子来说是小事,人们津津乐道的时候甚至会带有一丝艳羡,长公主在众人面前故作轻松,反倒让女客们觉得不值得说道。 顶多是听说不近女色的人突然开窍,有些新鲜罢了。 “公主往好处想吧,”孙嬷嬷再气都只能忍住,继续宽慰主子,“这谣言一出去,至少无人再说小公子好男风了。” “噗——”长公主突然乐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倒是!” 孙嬷嬷瞧她有了笑意,心下一松,苦中作乐这种事,他们早在这些年里做惯了。 孙嬷嬷脑中还有一些想法,但不欲再继续说,以免惹得长公主伤神。 陈素玉不过是个外室,日后瞅准机会推她一把做妾,进了王府,有的是人收拾她,何须她们自己动手? - 诚王府与长公主府只隔两条街道,皆是离皇宫最近的地段,寸土寸金,且不是有钱即可买到的。 在这里,宅子的大小与地段是身份的证明,诚王府规制比长公主府都要大上些许,每当想起这一点,诚王妃都有种隐秘的荣耀。 诚王妃出身南方世族,家中名士辈出,祖父乃鹤鸣书院山长,虽未入朝为官,但朝中许多重臣都要恭恭敬敬尊称她祖父一声“老先生”。 尊师重孝是为人最基本的原则,名士文人又十分受人尊敬推崇,在这样的情况下,诚王妃底气十足,倍觉骄傲。 可自从嫁入诚王府,这骄傲就如尘埃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上有难伺候的太后婆母,下有难招架的重臣女眷,诚王还风流成性,侧妃小妾都不是省心的,这一切都让她烦躁极了。 她深知诚王娶她是为她家族与大燕文士的关系,毕竟皇上对军机要事防范极深,绝不会让诚王染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握住更多文臣。 不过她不在意这一点,她嫁于诚王亦并非有什么爱慕之心。 若诚王不是戚太后的儿子,手中毫无实权,她宁愿一条绳子吊死都不愿嫁给他。 只是她膝下无子,如今还愈加不受重视,有时整整一月都见不到王爷的面,这让她心焦不已。 坐在宽敞明亮的正殿中,听侄女娇声娇气汇报今天在长公主府的情况,她心中的烦躁再次加重。 “陈家姑娘看到你腰间玉佩便发了疯,从舟上跳了下去,事后还想当众赖在你身上?” “是啊姨母,她像只疯狗似的乱咬人,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好在姨母赠我的玉佩没被她弄坏,否则我真是撕了她的心都有!” 苏绮云虽生在书香门第,但由于是旁支庶女,半点规矩也无。她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让嫡支嫡出的诚王妃鄙夷不已。 只是鄙夷归鄙夷,人还是要继续用下去,若美貌与懂事并存,她还怎么将人控制在手中? 不过用她试了一下陈素玉,就坐实了陈素玉与王爷有染,这法子比偷偷谴人去跟踪王爷方便多了。 想到这一点,诚王妃脸上浮现出亲和笑容。 “好孩子,莫要与那不懂事的一般计较,陈家姑娘不喜欢别人戴好首饰,从前还为此与虞家的姑娘结了仇,这事你该听说过的。” 诚王妃不欲让苏绮云知晓真相,随口扯上前段时间的事作为陈素玉发疯的借口。 若提前告知陈素玉是诚王外室,接她来争宠的目的就太过明显,万一苏绮云因此飘了,认定此事非她不可,以后说不定难以操纵。 苏绮云头脑简单,闻言丝毫没有怀疑,脸上立马露出夸张的鄙夷:“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这点子东西都值当发疯,我瞧她是穷疯了!” 诚王妃喉头一哽,深觉苏绮云是个不会说话的蠢货。 什么叫“这点子东西”?那是她好不容易从王爷那里要来的上好羊脂玉,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好吗? 诚王妃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大坑,而且自己的两只脚已经稳稳站在了坑里,手中的铲子正在挖土往里面填......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传来婢女的禀告:“王妃,王爷托人来传话,说是今夜有事不回来,让您早些歇息。” 诚王妃生出的一丝后悔立马烟消云散,硬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柔声道:“我知道了。” 她抬眼看向娇媚如花的苏绮云,心中又燃起一阵希望。 饶是陈素玉再新鲜水灵,都及不上她这侄女两三分。蠢点就蠢点吧,左不过是个固宠的棋子,只要能笼络住王爷,别的缺陷都不值一提。 若有朝一日成事,她还能将苏绮云生的儿子抱到膝下教养,中宫之位不还是稳稳当当! () 搜狗 第85章 多喝热水 长公主府办完一场赏花宴,京中便又多出了好几个茶余饭后的八卦,每一桩都围绕着陈素玉,让她荣登京城八卦榜榜首,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可是跟镇国公传桃色绯闻,简直让人佩服她的勇气,不管人品怎么样,胆子大是有目共睹的。 三天过去,八卦没有停歇,五天过去,虞灿都想好该如何整治欺负小白未遂的李巧慧,八卦之火还在熊熊燃烧。 虞灿起了个大早,翻身坐起时还在回味着刚刚的梦。 在梦里,她将陈素玉和李巧慧打得鼻青脸肿,骂得涕泗横流。 两人抱头嚎叫“好汉饶命”,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梦里的装束是一身霸气外露的黑色劲装,还按江湖惯例以黑布蒙着面。 “嘿嘿,嘿嘿嘿嘿......” 虞灿越想越觉得舒畅,现实里打不得骂不得,梦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桃枝看到自家姑娘憨厚的笑容,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姑娘在笑什么,但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丫鬟,跟着笑就对了。 挑好今日份装束的梨梢捧着衣裳走进来,就见主仆俩一个看屋顶,一个看地面,都在嘿嘿傻笑着。 她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道:“姑娘,快别笑了,表姑娘一向起得早,您再不赶紧就错过机会了。”关键是这样笑起来很像街口的二傻子啊! 虞灿神情一僵,尴尬地止住笑声跳下床,麻溜穿好了衣裳,又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洗漱完毕。 离平日起床的点还早,虞府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婆子扫落叶的声音。 虞灿亲自拎着一个小食盒,带着桃枝和梨梢绕开松鹤院,轻手轻脚从侧门走了出去。 天还未亮,花园里雾气朦胧,湿冷空气抚过脸庞,让虞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真冷!”虞灿把小食盒交给桃枝,站在一棵大树下搓了搓手。为方便行动,她没有带上碍事的手炉,万一不小心遗失,岂不是给人家留下把柄。 “姑娘,这法子真的可行吗?”梨梢想到姑娘想出来的损招,总觉得不那么放心。“万一她不吃怎么办?” 虞灿得意叉腰:“放心吧,我准备了不少存货,今早不吃,午膳也得吃,午膳不吃还有晚膳。反正我要喂到她吃为止!” 桃枝看到自家姑娘的神情,莫名来了一股子干劲,捏着拳头道:“对对对!总有一天她要遭殃!” 梨梢眼角微抽,心道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呢?姑娘和桃枝实在是太幼稚了! 刚这么想着,梨梢就瞥到虞灿飘来一个幽怨的小眼神,让她心头一跳,该不会是不小心说出口了吧? 梨梢念头一起又觉得好笑,她这么谨慎机灵的小丫鬟,怎么可能当面说姑娘小话嘛!当然是存在心里悄悄嘀咕一下就行啦。 再看虞灿时,只见她又恢复到兴奋状态,完全不见任何异状,梨梢更觉得自己最近太爱给自己加戏,刚刚肯定是看错了。 主仆三人做贼似的摸到李巧慧院外,门微敞着,里面已经亮起好几盏灯,还有穗儿走来走去的声音。 虞灿冲桃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梨梢悄悄钻了进去。 这几天,虞灿摸清了李巧慧的生活习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洗漱完毕立马就要喝一碗热汤垫肚子。待喝完了汤,才会不紧不慢去老夫人那边请安用膳。 大厨房得了老夫人嘱咐,每天变着法儿熬鸡汤、煮鱼汤,穗儿一早就会去取回来,这会儿显然已经回来了。 虞灿本想让桃枝或梨梢去大厨房搞手脚,但打听了一转,那边全是老夫人和周氏的人,只好悻悻作罢。 反正这种事亲力亲为更解气,虞灿并不嫌麻烦,本来打算叫上小白一起,可自打从长公主府回来,小白就有些郁郁寡欢,对什么都生不出兴趣。 “大姑娘,穗儿进去了。”梨梢用手肘轻碰了碰虞灿,说话时几近无声,语气却格外兴奋,早就把幼稚什么的丢在了脑后。 虞灿凛神不再多想,与梨梢一起摸进西屋,里面暖烘烘的,火上坐着一大壶水,另一边的小炉子上正热着一瓦罐菌菇鸡汤。 由于放了不少干菌菇,汤色不似寻常鸡汤那般清亮,而是有些深的褐色。 “啧啧啧,老夫人到底图什么呀,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上好山珍,竟舍得拿出来给李巧慧。” 虞灿惊讶地感叹着,同时迅速打开手中小食盒,从里面端出一小碗深色药汁猛地倒入鸡汤中。 这可是桃枝豁出脸皮,去秦大夫医馆买来的好东西。 秦大夫保证,一碗下去,不管多严重的便秘都会一泻千里。据红着脸的桃枝说,秦大夫说这话时还露出了一个隐秘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没敢把药全熬了,只把这一泻千里熬了一半,浓缩成一小碗,足够教李巧慧做人。 要是全都让李巧慧喝下去,小命估计都得拉没了,那她岂不是要被官差捉去大牢?她可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少女! “快搅一搅!”虞灿让梨梢拿来一根筷子,在汤里一搅和,那点不起眼的颜色就完全淡了下去,丝毫看不出异样。 幸好是菌菇鸡汤,要是豆腐鱼汤,她还不敢冒险呢。 “快走!”虞灿见事已成,拉着梨梢就往外冲,临走前还不忘让她将筷子还原。 主仆俩刚走出门外,就听到穗儿从里屋走出来的脚步声,院门还未来得及关成原样,但她们已经顾不得许多,慌慌张张飞奔着远去。 穗儿看到大敞的门,咦了一声,正有些疑惑,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寒噤。 “京城的风可真大,不知道姑娘干嘛非想留在这儿,我看还不如安州好。” 她嘟囔把门阖上,来到西屋盛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闻着香喷喷的,让她忍不住偷喝了好几口。 半个时辰后,李氏在正院左等右等不见李巧慧请安,正想差个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就见穗儿捂着肚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老夫人,我们,我们姑娘不舒服,今天怕是不能给老夫人,请安。” 李氏见她又是皱眉又是龇牙咧嘴,心中一阵厌恶,真是没规没矩,一点礼数都不懂。 不过见她捂着肚子的手微微颤抖,李氏只能不耐地摆了摆手:“不舒服就多喝点热水,出去吧。” () 搜狗 第86章 愉快地决定了 虞灿跑得满身是汗,回到屋里只好换了一身里衣,两个丫鬟给她换好,自己也去换了一身衣裳。 重新梳妆完毕,虞灿又恢复了无辜纯洁小姑娘的形象,开开心心去了松鹤院用早膳。 由于一大早跑了两趟远路,还紧张兮兮地办了件大事,虞灿喝了三碗桃胶银耳汤还没停。 “妹妹,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香?”虞烁本来想说吃得这么多,但一想到妹妹幽怨的小眼神,他还是非常得体地换了一个字。 他的求生欲,一向是极强的。 虞灿果然没听出他话中深意,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眯眯应道:“昨天做了个好梦,一起来心情倍儿棒,吃什么都觉得比平时好吃。” “哦,难怪你打从进门就一直傻笑呢!”虞烁点点头表示理解。 虞灿还是露出了幽怨小眼神,心道哥哥可真不会聊天,不过摊都摊上了,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虞志远一早去了大理寺,家中只有姚氏与两双儿女,虞烨与虞灵乖乖坐在一旁等被投喂,姚氏余光扫过虞灿的神情,就知道自家女儿肯定没干啥好事。 她太熟悉女儿脸上这种笑容了,那是给人家套麻袋、破鸟粪后的迷之骄傲。 姚氏忧心忡忡,这大清早的,她家这儿子一般的姑娘到底跑去哪儿顽皮了? “灿灿,你到底干什么了?跟娘说一说,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姚氏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默默祈祷女儿没有去正院捉弄老夫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为老夫人祈祷的一天。 虞灿干巴巴笑了两声:“呵呵呵,娘您干嘛这样说?我什么都没干呀!我吃好了,先去书房学习了,最近有好多书要看呢!” 姚氏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见她跟被狗追的兔子似的,一下子从屋里窜了出去。 “瞧瞧,这还说什么也没干。”姚氏又急又无奈,看到女儿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可她一向惯着虞灿,又知道她做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见她不愿意吐露,只能默默在心中焦急。 姚氏一颗心有些凌乱,余光正好看到虞烁还在吃饭,吃得还挺香,忍不住嫌弃道:“你妹妹都去学习了,你怎还不去做事?” 虞烁:“......”因为他今天休假啊! 虞烨看到这场景,奶声奶气冲虞灵道:“以后你做哥哥好不好?” 虞灵正在吃蛋羹,听到这话眼都没抬,含含糊糊道:“为什么?” 虞烨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做哥哥会被娘凶,做妹妹不会。” 虞灵终于抬起眼,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虞烨:“那我还是做妹妹吧。” 姚氏:“......” 虞烁:“......” - 虞灿领着桃枝梨梢来到书房,没有了大龄勤奋青年李愈做榜样,她对学习一事就有些不上心。 今天心里装着事,练字练不好,看书看不进去,就连最近流行的话本都没兴致看。 李巧慧只是被当枪使,在背后撺掇她的虞明烟才是罪魁祸首。 虞灿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自己和小白是哪里得罪了虞明烟,她要在暗中做这样的手脚? 总不能是嫉妒她长得美吧? 虞灿甩了甩头,要是如此,那早在回到虞府的时候虞明烟就该搞小动作,何至于等到现在? “真愁人。”虞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时不时翻着桌上的书,仍是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父母和哥哥,姐妹之间的事,不好拿出来让大人讨公道。当然,要是她实在没法子,还是会毫不犹豫告上虞明烟一状。 她现在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对虞明烟下黑手。 她手上没有切实证据,之所以认为是虞明烟在背后挑唆,是因为把所有人都排除了一遍,虞府再无别人有嫌疑。 没有证据,她就有些底气不足。 再者虞明烟不似李巧慧,院里院外只有个穗儿守着,随随便便就能摸到她身边去。 最重要的是,虞明烟是她二妹妹,要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弄得家宅不宁,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二叔还那么可怕,万一悄悄掐死我,那多不划算啊。”虞灿想着想着思绪跑偏,不知不觉就混了一个上午。 最终她还是打算先从龄湘那边入手,把事情查清楚,等证据到手再决定怎么办。明天的烦恼,自然是交给明天的虞灿担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虞灿阖上书走出书房,像个老学究似的负着手,看得桃枝和梨梢一愣一愣的。 在姚氏关切的目光中匆匆用过午膳,虞灿再次溜出松鹤院,来到虞明燚的院子里打听消息。 闲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虞灿才似不经意般提道:“咦?龄湘怎么不在跟前伺候?” 虞明燚哼了一声,瞧着不大高兴:“她最近神出鬼没,我都想强行送她出府了。” 虞灿皱了皱眉,问道:“你的贴身丫鬟有异状,怎么不多留意一下?万一她生出什么坏心思,你怎么防备?” 虞明燚愣了愣,似是完全没想过这一层。“她干嘛要对我生出坏心思?我顶多是凶了点儿,对她也不差什么呀!” 虞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明白,苦想片刻憋出一句:“万一她就是记恨你的凶呢?” 虞明燚正走神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太不小心,猛地听到这一句,竟不由自主捂住了自己的小胸脯。“可是我的也不大啊。” 虞灿:“......”心好累,有人管管这傻丫头吗? 两人正大眼对大眼,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虞明燚的另一名贴身丫鬟巧玉满脸焦急跑了进来。 “姑娘!”正喊了一句,巧玉又见虞灿还在,连忙添了一声,“大姑娘!大事不好了!” 虞灿和虞明燚一同起身,齐声问道:“怎么了?” 巧玉眼瞅着像是要哭出来,声音哽咽道:“是龄湘,她不知怎么掉进了后花园水池,被婆子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虞灿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瞪大了双眼,却怎么都看不清巧玉的脸。虞明燚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楞在原地动都不能动,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两人还未彻底缓过气,又听到巧玉焦急地道:“池子里,池子里还有一方帕子,是姑娘平时最常用的双蝶绣帕!” () 搜狗 第87章 祸害 一个丫鬟的死本引不起太大波动,若是换了仆婢众多的大户人家,一张草席裹了,把尸身交还其家人,再厚厚赏上一些银两就能了事。 可坏就坏在死去的龄湘处于被赎回的关头,死亡地点偏还有主子的物件,这让虞府众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虞府大部分主子都来到正厅。只有虞老伯爷,虞志远,还有找不到人的虞志林没有到场。 众人入座后神情各异,屋内气氛沉闷无比,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又烦又怒,但并不是因为在意龄湘。 “杀千刀的小贱人!什么时辰死不好,非要挑个青天白日,府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这要怎么瞒住她老子娘?” 老夫人的话一出,吴氏忍不住心颤。她前几天就瞒着女儿答应了龄湘爹娘,要不了几天人家就要来接人,这下她可怎么办? 虞明燚吓得呆呆傻傻,此刻什么都注意不到,只紧紧握着拳头,幼稚地祈祷这是一场噩梦。 可是手心的疼痛十分真实,她知道这就是现实,是没有办法逃脱的现实。现在大家都以为是她逼死或害死了龄湘吧?她该怎么办? 坐在旁边的虞敏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在桌下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对面的虞灿盯着小桌子出神,偶尔抬起眼来飞快地瞥一下场中众人神情,关注最多的自是虞明烟。 可惜她一直垂着头,一时看不出有没有异样。 周氏很乐意见到三房出事,此刻心情正好,实在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幽幽叹了口气。 “唉,我们本不好说什么,可许多下人都瞧见了那张帕子......三丫头,你别不吭气啊,倒是说说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吴氏闻言恨不得冲过去给她一个大耳刮子,这是生怕她女儿背不上杀奴的名声吗? 正在这时,姚氏冷不丁开了口:“一个贴身丫鬟,轻易就能偷到主子的贴身物件,若有心陷害岂会没机会。” 吴氏与虞明燚听到这话都似找到了希望,看向姚氏的眼神中充满感激。 吴氏比虞明燚更多了几分感慨,毕竟姚氏刚回府的时候,她还明里暗里刺过人家好几次。后来见姚氏不好惹,这才慢慢收敛了。 思及此,吴氏眼眶一红,觉得自己从前的举动真是猪油蒙了心,连最基本的善恶都辨不清,就只知道窜上蹿下胡闹。 周氏听到姚氏的话,不甘心地继续道:“大嫂说的有道理,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总得弄明白三丫头到底做了什么,龄湘竟会以死来陷害她。” 吴氏一口牙都要咬碎,恶狠狠地看向周氏:“你就非要让明燚背上逼死丫鬟的恶毒名声?” “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关心你们,要知道人家爹娘还等着赎人呢,不给个交代能行么?”周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既然不爱听,我们走就是。” 周氏说着起身要走,但见虞志松没动,又只好讪讪一笑重新坐了回去。 吵吵嚷嚷一阵,去后花园查看的两个家丁走了进来,由于去的是刚死过人的地方,两人紧张得说话都断断续续。 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意思,除了那张帕子之外,他们没有其它发现。 众人听到他们的禀告神情各异,久久无人先开口,直到老夫人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死就死了吧,到时候赔点银子打发了就是。吩咐下去,谁都不准再提这件事,否则一律打死。三丫头从今天起禁足,先反省一个月。” 姚氏皱了皱眉,老夫人这样做,岂不是直接给明燚定了罪?本想反驳几句,但想想老夫人要是个明事理的,这府里何至于乱成今天这样? 与其跟她浪费口舌,还不如私下想法子。 吴氏听到老夫人的话猛地站起身来,尖利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母亲怎能让明燚禁足?她什么都没做,明明是被龄湘那死丫头陷害了啊!” 李氏被她吼得一愣,反应过来时脸色阴沉如水,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张了张口还是只吐出一句:“都滚出去。” 吴氏见她如此再无心多言,拉着愣愣的虞明燚站起身来,二房一家也纷纷起身告辞。 虞灿趁机再次看向虞明烟,对方站着,她坐着,正好从下面的角度看到了虞明烟翘起的嘴角。 果然有问题。虞灿心中一紧,那笑容诡异又眼熟,与虞心怡去世当天,虞志松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奸计得逞,总有忍不住露出得意的时候。就像她今早整治了李巧慧,脸上就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 虞明烟再怎么改变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何况有些情绪很难抑制,连大人都难免表露出来。 虞灿注视着二房众人离去,咬着唇没有开口,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出声质问。她冒冒失失喊出来只会打草惊蛇,还会再次让自己陷入被暗算的危机中。 “灿灿,我们也走吧。”姚氏拉住她的手,转身不紧不慢往外走。 母女俩出了主院还没走多远,身后忽传来吴氏焦急的声音。 “大嫂,灿灿。”吴氏几乎是拖着虞明燚冲过来,虞敏小跑一阵才赶上。 “三弟妹,先去我那里坐坐吧。”姚氏见她明显有话要说,伸出手阻止了她开口。府里还有许多下人不知情,能多瞒一部分自然最好。 吴氏感激地点点头,本想支开虞敏,但见虞明燚与她手牵着手颇为和谐,赶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你们也去灿灿屋里坐会儿。” 虞明燚老实点头,虞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没想到母亲会把她带上,这样的事,母亲一向是防备着她的。 虞敏的心情没有复杂太久,因为虞明燚实在是太紧张,出了一手冷汗不说,还止不住地发抖。 “三姐姐,清者自清,我们都相信这件事跟你无关。”虞敏劝了一句,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 虞灿走在两人左侧,比往常沉默许多,她顾不得安慰虞明燚,满脑子都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虞明烟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先是算计她和李巧慧,没隔几天又算计虞明燚,照这思路看起来,她许是要把虞贞虞敏全都祸害了啊。 虞灿觉得这件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父亲归来,一定要和他说一说。 () 搜狗 第88章 邀请帖 还没等到虞志远归来,虞灿先等到了一张邀请帖,她右手拿着精致华美的帖子翻来翻去的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虞明燚此刻都被帖子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哑着嗓子道:“荣嘉郡主什么时候跟你这么亲了?她的马场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虞敏更是皱着眉,看到这张邀虞灿携姐妹去马场玩耍的帖子,并没有太多与有荣焉的欣喜,有的只是愁。 “荣嘉郡主一向不喜欢与低门姑娘来往,哪怕面上客气,心中始终是瞧不上的。该不会有什么捉弄的心思吧?” 若这两人的话换了人来说,还容易让人误会是嫉妒虞灿得了贵女邀请,但虞明燚与虞敏说话方式便是如此,眼中又含着忧虑,显见是真心为虞灿担心。 虞灿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她和荣嘉郡主只在十六灯会见过一回,且还是抢着解灯谜,两人还都失败了。 要说这就是交情,那她跟八方街卖炸芝麻团的王大娘岂不是莫逆之交?可也不见人家王大娘邀她去家中吃芝麻团啊。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去过长公主府的花会?”虞灿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说得过去。“荣嘉郡主不是一直与长公主亲近的么?” 惠阳长公主与誉王是堂兄妹,誉王与老镇国公亦十分要好,誉王去世后,长公主时常帮衬着誉王府的孤儿寡母。 荣嘉郡主向来尊敬这位堂姑姑,否则上次在灯会见到有意相帮的谨宁郡王,也不会那般避如蛇蝎了。 “算了不管了,不管为什么总是得走这一遭。”虞灿懒得再去猜测,反正就算猜出来,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总不能刚去过长公主府,就称病拒绝荣嘉郡主的邀请吧?人家指不定以为她趋炎附势,只搭理有权有势的长公主,瞧不上没有父王依仗的郡主呢。 “你们得跟着我一起!”虞灿看向两个妹妹,不像是请她们一起赴约,倒像是让她们一起赴死。 虞明燚哼哼道:“去!干嘛不去?待在家里整天都是糟心事,还不如放放风呢!” 虞敏扶额,无奈地道:“我能有得选吗?”得罪荣嘉郡主大不了是出门小心些,得罪了大姐姐,啧啧啧,那也不是什么轻松事啊。 “虞明烟那边......”虞明燚气恼周氏给她下绊子,连二姐姐都不肯喊了。“你要不要告诉她一声?” 虞敏没说话,看向虞灿的眼中同样带着询问。 虞灿苦了脸,很想说出自己对今天之事的看法,可没证据就只是猜测,她不能用猜测来引导两个妹妹。 “唉,肯定是要叫的,若是不请她,还怎么带上四妹妹?” 虞灿不想把小可怜虞贞丢在家里,万一周氏因她不请虞明烟生了气,指不定要怎么磋磨虞贞发泄呢。 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帖子扰乱心绪,再说起龄湘之死,没有了刚刚那种恐惧和紧张。 虞明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将心中所想都说出来,好让虞灿与虞敏替她一起想想。 “你们知道龄湘爹娘要来赎人,刚刚在路上,我娘又说她瞒着我应允了这事,而且还与龄湘私下说过,过几天她爹娘就要来接人。 “可龄湘这几天心情很好,每天神出鬼没不说,脸上还时不时带着笑。我问她有什么好事,她还很得意,说是以后没法在我跟前伺候了。” 虞灿闻言狐疑道:“她不是没收拾东西么?而且你说她不愿意离开呀!” 虞明燚一拍大腿道:“怪就怪在这儿。我以为她又有心要走,还想找个时间跟娘说一声,可是现在想想,我总觉得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虞敏跟着道:“我有时会看到龄湘出去,你们知道我屋后面的窗户对着大花园,好几次我都瞧见她走的那条路。” 虞灿咬了咬唇,大花园后面就是荒僻的后花园,中间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往两边的都只是没有门锁的石拱门。 “她只说没法在你跟前伺候,只字未提回家享清福的事,再加上前段时间她还不愿意被接走。”虞灿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她的意思会不会是说,她确实要离开你身边,只是仍会留在虞府,换一个人伺候?” 听到虞灿的话,虞明燚忍不住冷冷嗤笑了一声:“她以为她是谁?还轮得到她挑选主子了!” 虞明燚一开始还对龄湘的死伤怀,冷静下来后想到自己丢失的绣帕,心中更多的是遭到背叛的愤怒。 虞敏不认同她的话,摇摇头道:“不是挑选主子,要是她先被赎下,人家再将她买走,这样一来不就成了吗?顶多我们三房觉得膈应罢了。” 虞灿心中有个想法,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若龄湘做了妾,那更无需被赎走,直接就能从三房搬到,搬到她想去的地方。” 她想直截了当说二房,因为事实摆在眼前,除了二房的人不会再有别人针对虞明烟。 虞明燚脑中如炸开一道响雷,瞪大眼惊呼出声:“我想起来一件事!” “半年前,龄湘替我去给虞明烟送东西,回来后有些神思不属,我问她她还不肯说。后来我无意从虞明烟口中得知,龄湘去送东西的时候撞上了二哥。 “虞明烟还说二哥打趣得龄湘满脸通红,还嘲笑我身边的丫鬟跟我一样思春!” 虞二公子虞启烽清瘦挺拔,长得不像大众脸虞志松,而是随了没发福之前的周氏,表面看着清秀儒雅,确实很招丫鬟们喜欢。 虞灿恍然大悟,只觉一切都清晰明了。 虞明烟收买龄湘并非拿住了把柄,而是以做虞启烽的妾室为诱,指使她撺掇李巧慧对小白下手。 若李巧慧在长公主府闹出大事,必会被老夫人送回安州再不接来。小白作为闹事的“工具”,惊吓到一群娇滴滴的贵女,少不得要被她们的仆从责打一顿出气。 作为小白主人,她肯定会站出来为不让人动手,必会得罪一帮高门贵女,以后再难在京城行走交际。 这件事因她脑中画面失败,虞明烟没有再对她下手,而是转移目标对付起虞明燚来。 龄湘有把柄落在虞明烟手中,又急着想做妾,以免被家人接回去嫁人,这时候莫说让她偷绣帕,就是让她偷虞明燚的小衣她都敢! () 搜狗 第89章 我又不是鸟 虞灿为自己的机灵聪慧深深折服,可是想明白之后却更加不解了。 虞明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管做个什么事都该讲究个动机吧。最近谁都没招惹她,她干嘛要像拔萝卜似的把她们一个个拔掉? 虞灿的思绪一向爱跑偏,这时蓦地想起荣嘉郡主的邀请,也是这般看不出动机的行为。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全都不按套路来啊,大家的动机是被小白吃掉了吗? “肯定是虞明烟。”虞明燚渐渐想通,除了虞明烟再不会有人干得出这样的事。 首先,这件事肯定是二房的人所为。 因为长房站在比三房高太多的地方,想碾压三房根本无需做这等手脚。 何况虞明燚不是瞎子,看得出长房的人待她们一家毫无恶意,不可能突然针对她。 其次,二房的人里唯有周氏与虞明烟会做这样的手脚。 因为二伯眼光不至于这般短浅,没道理成天盯着后宅不放。 虞启烽今年十八,正是恨不得每天都去外面玩耍的年纪,他对家里的姑娘们还算不错,不会使这样的手段算计几个妹妹。 虞明燚失灵时不灵的小脑瓜还很快排除了周氏。 要真是她所为,刚刚反倒不会在祖父祖母面前那般表现,一副生怕屎盆子扣不到三房头上的模样,巴不得多看一会儿戏。 按照她的性子,若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会在方方面面更加注意。 “虞明烟最近本就古怪,从前还直截了当跟我们杠上,讨厌归讨厌,可至少不会耍什么心眼。这段时间不知是怎么了,一副冷眼瞧人的模样,好像谁招惹了她似的!” 虞明燚说着就来气,暗道这样还不如往常好呢,有什么意见直接嚷嚷出来,大家开心又省事。 虞敏叹了口气:“唉,我最近也觉得二姐姐不大对劲。好像,好像自从小姑去世吧,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亲眼瞧见二伯杀人能不变吗?虞灿暗自腹诽。她答应了父母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包括家中几个妹妹,以免再横生枝节。 两个妹妹不可能对三伯和三伯母守口如瓶,一旦告诉他们,三房肯定会揪着这一点与二房闹得鸡飞狗跳。 闹出来固然能打击到二伯,可也会伤及整个虞府。 她本都不打算把对虞明燚的怀疑道出,现在三妹妹自己有了怀疑,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现在最要紧的是甩掉你头上的黑锅,至于虞明烟......”虞灿顿了顿,皱着眉头道,“以后多防备些吧,我瞧着她不会轻易罢休。” 虞明燚哼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道:“她不罢休?我还不肯罢休呢!我这就去找她掰扯掰扯,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三姐姐别去!”虞敏连忙大着胆子将她拉住,从前积攒下来的害怕让她手都有些发抖。 好在虞明燚只挣脱了两下,见她把衣袖扯得死紧,便没有再继续用力。 虞灿已经起身拦住了虞明燚,把她按到桌边坐下,跟着劝道:“死无对证,你要怎么跟她掰扯?” 虞灿愁眉苦脸,考虑了一阵,还是把龄湘撺掇李巧慧的事给二人说了一遍。 虞明燚与虞敏都是一脸惊疑不定,特别是听到李巧慧都已行至郡主所在的凉亭,若不是虞灿拖住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的天哪!”虞明燚忽然咋呼道,“我听说有的人会突发失心疯,都是因为那什么上身了?要不我们凑点银子,给她请个高僧老道来看看?” 虞灿:“......” 虞敏:“......” 虞明燚看到姐妹俩抽搐的眼角,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讪讪道:“这不是没别的解释了么。” 虞灿扶额,背着一口大黑锅还能东想西想,三妹妹真是找不着重点。不行,她必须担起重任把话题掰回正轨。 “不知道三伯母和我娘商量得怎么样,要是不把龄湘的死解释清楚,你最轻都会背上逼死奴婢的名声。” 要是严重,就是亲手灭口。 虞明燚跑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急急问道:“直说是虞明烟害的不成么?管它什么证据不证据,她把我往悬崖下推,我就要拉她垫背!” “那到时候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对你仍没有好处。”虞灿不大赞同,虞明烟现在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可她们不能这样。 “这不成那不成,反正我就合该让她欺负!”虞明燚委屈得眼眶都红了。“龄湘真是个蠢货,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偏要去相信虞明烟。” 责怪的话里带着一丝遗憾,毕竟是一同长大的人,再怨怪都难免心酸,看到她落泪,虞灿和虞敏都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晚膳时分,吴氏红着一双眼从姚氏屋里走出来,让人唤了虞明燚和虞敏过去。 “大嫂,多谢你提醒。我这就让人去宁州,请龄湘爹娘过来把事说清楚。”吴氏听了姚氏的劝,不敢再拖下去。 本打算等到龄湘爹娘上门再想办法糊弄过去,但姚氏却道应该直言相告,越遮遮掩掩越让人怀疑。 “先带孩子回去歇息吧,先不要多想,等你大哥回来我会让他好生想想法子。” 姚氏没有再宽慰她,话说得再好也起不到作用,还不如帮着出一把力让人放心。 吴氏脸色一喜,果然轻松了不少,连连拉着女儿道谢,好一阵才转身离去。 虞志远一回府就听说出了事,大步赶回松鹤院,只见妻子儿女都在,两个小的被哄去外面玩耍,以免他们听到这些事做噩梦。 听虞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事情经过,虞志远夫妇才知道,原来自家女儿早就被算计过一次了。 “这家里都养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当爹的弑妹放火,当女儿的算计杀人,我看用不了多久,周氏都要去当街打劫了!” 姚氏气得不行,再顾不得什么长辈不长辈,谁要欺负她女儿,那就是她仇人。 虞志远神情冷肃,本打算想个稳妥的法子分家,眼下看来再不迅速走人,全家都要被二房拖累死。 “烁儿,随我去后花园看一看。灿灿,你去将你祖父也请来。” 虞灿闻言不禁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爹,我又不是鸟,怎么可能请得动祖父?” () 搜狗 第90章 请祖父 虞老伯爷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动的人。 要是虞志远或最近老派人去给他添堵的姚氏,他老人家是铁定不肯前往。 虞志远瞥了一眼儿子,这臭小子肯定不会讨老人欢心,还是女儿好,娇娇俏俏的,又懂事乖巧,说不定老太爷看到孙女可爱就跟着去了。 虞灿临走前还听到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她道,若是请不动就给老太爷学鸟叫,没准儿能引起他的兴趣。 听到父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虞灿一颗心都凌乱了。还学鸟叫,怎么不叫她学公鸡打鸣啊?比起鸟儿,祖父还更喜欢战斗力超强的公鸡呢! 揣着满心腹诽,带着父兄与母亲的厚望,虞灿迈着沉重步伐来到虞老伯爷独居的长鸣院。 桃枝看到姑娘生无可恋的表情,连忙给她鼓气:“姑娘别担心,我和梨梢跟着一起学,咱们来个三鸟合鸣,不怕老太爷不喜欢!” “对对对,我小时候经常学鸟叫,肯定没问题!”梨梢跟着点点头,还自以为隐秘地清了清嗓子,颇有一种终于能发挥了的感觉。 虞灿:“......”不是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吗?她明明很正经的呀,为什么身边丫鬟一个赛一个奇葩? “大姑娘?”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正是跟在虞老伯爷身边大半辈子的老管家。 虞灿见他在便知祖父也在,老主仆俩向来是不分开的。“虞公,我来找祖父。” 这位老管家是从上一代就在虞府伺候,被老老太爷赐了虞姓,虞公自幼跟在祖父身边,说是管家,其实从来不务正业,完全没机会插手府里事。 倒不是他不想做,而是虞老伯爷成天要他逮鸡捉鸟,他实在是没时间去管啊。少年时期的一腔热血,早就在翻墙上树和鸡飞狗跳中磨掉了。 如今是他儿子任着大管家,虞灿这一辈都要尊称他一声虞公。 虞公神情复杂纠结,往回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老太爷......在后院,大姑娘随我来吧。” 虞灿好奇他究竟在纠结什么,却不好意思打听。 虞公跟在祖父身边这么久,肯定是忠心耿耿,守口如瓶,要是打听起来岂不是更让他为难? 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体贴姑娘啊!正为自己感到骄傲,虞灿就听得虞公愤愤开了口。 “老太爷简直胡闹!一大早就说要亲自训鸡,把后院弄得满地都是,咳,不堪入目的东西,这不是老糊涂了吗!” 虞灿:“......” 说好的忠心耿耿守口如瓶呢?她还没问就主动吐露了一切,还说祖父是老糊涂,这样真的好吗? 虞公倒了一通苦水很快恢复了平静,还有种终于有人可倾诉,突然恢复了力气的感觉。 走到后院门口时,他深深吸了口气,撩开帘子冲里面大喊:“老太爷,大姑娘来啦,您快出来歇会儿吧!” 后院里吵吵嚷嚷,又是鸡在惨叫又是虞老伯爷在怒吼,他听到虞公的声音颇为不耐烦,头也不回地问道:“哪家的大姑娘?” 虞灿:“......”这是活生生被遗忘了啊。 虞公只觉刚充满的力气又快消失了。 “当然是您的大孙女,大爷的长女。”别人家的大姑娘干嘛来看你一个糟老头子啊! 虞灿从虞公老而精壮的背后探出头往后院一瞧,嘿哟,果然没有夸张,这位老糊涂真的在满地鸡屎中与鸡奋战。 “祖父,是我!”虞灿用尽力气朝里面喊了一声,软软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好在虞老伯爷耳聪目明,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哦,是,是你啊。”虞老伯爷先是一副我认识你的神情,但随即语气一顿,明显没想起来她叫什么。 不过看到那张跟他差不多好看的脸,就知道肯定是自家孙女无疑。 他从一片鸡飞狗跳中走来,灵巧避开地面所有干净处,踩得满脚都是鸡粪,自己还气得快跳脚。“晦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虞灿有种拔腿就逃的冲动,不仅是因为这里的味道辣眼睛,还因为祖父他老人家说话方式实在不同寻常,请问什么叫晦气你在这里等我啊? 虞公一脸习以为常,眼中有几分无奈。“大姑娘,不如还是到院里的石桌边坐吧。” 虞灿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气,不能临阵退缩,爹娘和哥哥还在后花园等着呢。 不一会儿,虞老伯爷衣着整洁地走了出来,许是因为见的是孙女,还弄了点香喷喷的东西洒在身上。 虞灿连忙起身与他行礼,随后在他故作沉稳高深的示意下再次入座。 “可是有什么事?”虞老伯爷觉得有些稀奇,府里的孙辈全都躲着他走,似是生怕他丢了他们的脸,这小丫头跑来这里,莫非是没有银子使了? 想到这里,虞老伯爷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他也年轻过嘛。他一脸严肃地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自顾自地道:“小孩子不要大手大脚,下次可不许来找我了。” 长房才得了封赏应该很富裕嘛,他还想去长房要银子买新斗鸡呢。 虞灿知道他是误会了,摆摆手拒绝道:“孙女不是来要银子的。爹和哥哥发现了一些事,想请祖父过去做个见证。” 虞老伯爷不解道:“找我做见证?他们发现了什么事?” 虞灿不好跟他直说,含含糊糊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祖父能不能与我一起去后花园?” “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不报官?”虞老伯爷一听就不想理会了,这摆明是有人在闹幺蛾子,要是他一一去管府里的幺蛾子,迟早会过劳死。 看到祖父不愿动身,虞灿不敢向对父母那般撒娇,脑子突然抽了一般,竟真的想起了父亲的叮嘱。 左右四下无人,豁出去了。 “啾,啾啾啾——” 她红着脸一学,桃枝与梨梢立马会意,默契地跟着学起鸟叫来。 一时间,长鸣院中长鸣起伏,充满了清脆但不悦耳的声音。 一旁的虞公神情复杂,跟着老太爷大半辈子的他,什么奇葩事没见识过?没想到,今天他又开了眼界。 虞老伯爷惊讶地看着不知名的大孙女,小脸上的红晕明显是因为羞耻而起,他终是捂着耳朵嚷嚷道:“别瞎嚎了,我跟你去。” 不愧是老大教出来的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治他。 () 搜狗 第91章 犹豫 虞府的大花园久未修缮,又接连出了两件大事,比从前更加荒凉阴冷。 池边稀稀拉拉种着的细竹因无人打理变得枯黄,曾经长青的矮树亦早无生机。唯有水池里长满了苔藓,蔓延到岸上镶嵌的石块上,在这冬日里绿得诡异。 虞志远与虞烁相对而立,正担忧老太爷到底会不会来,就听园外传来了他的声音。 “怎么一个个都爱在后花园里搞事,缺德啊,你爹到底让我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祖父去了就知道了。”虞灿一路与他相伴而来,终是习惯了这种听着像骂人的说话方式,晦气缺德什么的真的不是骂她,忽略掉就好了。 走了这么久,祖父表面上不情不愿,心里可是没有嘀咕她半句坏话呢。 虞老伯爷当然没有嘀咕她坏话,因为他忙着嘀咕虞志远,至于这个跑来麻烦他老人家的丫头,在他心里只是受到了虞志远的指使。 “还弄得神神秘秘的......”虞老伯爷大步跨进大花园的石拱门,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水池竹林边的父子俩。 待瞅清后,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没想起大孙女叫什么时的尴尬。老大叫志远,老大家的兔崽子叫什么来着? 算了,就叫他大孙子吧,还显得亲近。 虞志远和虞烁只顾着松了口气,哪里注意得到他的尴尬,向他行了礼又齐齐看向虞灿,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到底什么事非要叫我来?”虞老伯爷板起脸,试图在儿孙面前做出个严厉且高深莫测的样子,至于为什么?因为别人家的老太爷都是这样! 完全不知自家爹还有这等攀比心的虞志远,疑惑地瞥了一眼老太爷,心道莫不是中风面瘫了?否则表情怎那般僵硬? 仔细看了好几次,见他并不像是中了风,这才再次行礼致歉道:“本不欲去打扰父亲,无奈这次的事实在不能轻轻揭过,还请父亲前来做个见证。” 虞老伯爷在心中呵呵,嘴上说不欲打扰,身体却很诚实嘛,还挑唆个小姑娘去他院里学鸟叫,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儿子吗? 不,他没教过,这儿子是自由生长的。 “有话直接说,别弄这些弯弯绕绕的虚话。”想到大儿子年幼丧母后,自己沉迷斗鸡从未管教过他,虞老伯爷莫名有些心虚。 他不敢去瞧儿孙,无处安放的眼睛在枯黄竹林里扫了一圈,很快就在水池岸边看到了异样。 那一大片浅浅的绿色,与周围深绿黏腻的苔藓形成鲜明对比,细看时还能发现一些细碎刮痕,应是有人清理苔藓时用力不均所导致。 “父亲,今天这池边淹死了一个丫鬟。”虞志远将龄湘之死说了一遍,怕这不着调的爹听不懂,讲得十分细致清楚。 从龄湘撺掇李巧慧,到她偷取虞明燚绣帕,再到今天被发现死在水池中。说完后,虞志远顿了顿,才将虞明烟的嫌疑一并告诉了他。 虞老伯爷听后沉默片刻,神情郁郁,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 “你所说的明烟,是老二家的还是老三家的?” “......”文弱书生虞志远听了很想打人。“是二弟的嫡女,在家中行二,比灿灿只小一岁。” 灿灿?虞老伯爷反应过来这定是大孙女的名字,老大叫得这么亲,肯定是亲女儿无疑。 “你有什么证据?”虞老伯爷其实不怀疑虞志远的话,在他看来,老大既然是大理寺卿,总不至于连这点小案子都断错。 只是作为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老太爷,凡事都应该讲一讲证据吧。 虞志远对自家父亲的镇定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老太爷生性冷静,而是压根不在乎这种事。不过这对他来说不重要,只要老太爷愿意听就行。 “苔藓上站过人必会留下痕迹,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唯有刮去最为安全。而那一片显然是刚刚被刮过。” 虞志远说完又道:“前来查看的下人应是忌讳此处死了人,检查时并不仔细,大致扫上一眼并无不妥便回去复命。其实就算有所发现,他们亦会故意忽略。” 一旦发现有谋杀的可能,下人们反而会本能地装作不知道,敢在府里做出这种事的必然是主子,目的亦很明确,就是针对三房的三姑娘。 可谁会为了一个死掉的丫鬟掺和到主子们的争斗中?又不是嫌饭碗太结实。 虞老伯爷沉默时,虞灿也在看着那片被刮过的地方。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稀稀拉拉的竹林,站在这里能将整个后花园收入眼底,若有人进入,可从竹林后方绕进侧门避开。 要是商量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约在这里见面确实是个好选择。 竹林紧挨着水池,脚下是布满黏腻苔藓的缓坡,只需稍微用力即可推人入水。 虞灿脑中闪过虞明烟的脸,忍不住去想,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做这件事?是冷静自如,还是也会慌乱恐惧? “好了好了,我见证了,你要做什么就直说吧。” 虞老伯爷心有点累,居然连孙辈都开始当起搅家精了。这种事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管,他想回长鸣院喂鸡。 虞志远一看就知道他想逃避,趁此机会,赶紧说出了自己憋在心中多年的话。 “父亲,儿子想分家。” 虞老伯爷愣住了。 “上次是老夫人连同虞心怡害我们一家,这次二房的侄女又来算计我女儿,如今她都有了杀人的胆子,试问我要如何保障妻儿安全?” 虞志远语气沉沉,字字有力。见老太爷仍愣着不说话,接着又道:“这些若传出去,我们一家岂能避过悠悠众口?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背负不光彩的名声!” 虞老伯爷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是啊,这到底凭什么?老大一家又没做错事,为避开李氏胡闹,还举家去了偏远之地。 他想想也觉得很憋屈,那什么玉州,恐怕连个斗鸡场都没有吧。好不容易立功归来,凭什么要被这些糟污事连累? 可老大要求的不是让他惩治谁,而是分家。虞老伯爷心头闪过一丝犹豫,这犹豫很快蔓延开来,让他拿不准主意。 他是不管事,是烦透了这府里的搅家精,可他真的一点都不讨厌老大啊。 若是分了家,虞家就要散了,老大以后肯定连府门都不会登了。咳,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分家会影响整个虞府,儿孙们的前程都会受影响啊。 () 搜狗 第92章 狡猾如鸡 虞老伯爷半天没开口,最后留下一句“容我想想再说”,随即不顾虞志远阻拦,脚底抹油般溜了。 虞公等在后花园外,看到他神情低落,像只被雨淋了的鸡,忍不住跟上去关切道:“老太爷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虞老伯爷大步向前,他心里苦,但是他不说。 越是如此,虞公越是觉得不对劲。他家老太爷可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儿,眼下这副神情,比最爱的鸟被拔了毛还落寞,肯定不对劲。 虞公想到刚刚路过这边的丫鬟婆子,嘀咕着今天死了个丫鬟,心道莫非与这事有关?回头他得找儿子来打听打听。 “老虞啊。” “嗳。” “你觉得老二怎么样?” “就那样吧。” 虞公落在后面半步,忍不住悄悄瘪了瘪嘴。其实他觉得不怎么样,每次二老爷看到他都紧皱着眉拔腿就跑,像是见到了什么脏污东西。 不止是二老爷,二房一家除了庶出的贞姑娘,看到他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他虽跟着老太爷胡闹了大半辈子,但不代表他是个聋子傻子,要真想知道点什么,府里哪有事瞒得过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能听到二房一家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呢。 虞老伯爷没有再说话,主仆俩揣着自己的心事,一路沉默不语回到了长鸣院。 - “爹,祖父好像不会同意。”一直被忽视的大孙子虞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要不还是去二房,找二伯二伯母好好说道说道。” “就是就是,爹,我们找他们对质去。”虞灿点着头应和哥哥,只要让二房认了罪,就能以此要求分家。 到时候再与三伯一起去找祖父,三兄弟都开了口,祖父不会不同意。 虞志远听到儿女的话,却只摇了摇头。 “刚刚的话能让你们祖父相信,是因他本就不上心,且不会怀疑我。同样的话拿到你们二伯面前,可是毫无用处。” 说到底,他们手上还是没有直接证据,单凭池边的苔藓划痕只能糊弄糊弄老太爷,绝不可能让虞明烟乖乖认罪。 “就是就是,这时候若找过去,二妹妹指不定还要再反咬三妹妹一口。”虞灿煞有其事地点着头,仿佛刚刚附和虞烁的不是她。 虞烁:“......”姑娘家的心,天上的云,真是捉摸不定。 虞志远也被女儿墙头草一样的姿态逗笑,总算不再像刚刚那般沉郁。他仔细想了想老太爷刚刚的态度,倒觉得分家之事并非没有可能。 “你们祖父没有直接拒绝,说明这事还有得谈。他作为一家之主,又担着伯爷的头衔,不得不为整个虞府考虑。别总觉得你们祖父傻,他精明起来能吓你们一跳。” 虞灿有些无语,呐呐道:“爹,我们没觉得祖父傻,这话全是您自己在说呀。” 虞烁点点头,跟着道:“祖父是有些不着调,但确实不傻。” 虞志远:“......” 好吧,是曾经的他太纯真,看到父亲那副模样,一心觉得这怕是个傻子,现在的孩子们果然不那么容易上当了呢。 “待他想明白其中利害,定会知晓分家才能真正保得住虞府。”虞志远负手仰头看天,强自恢复了稳重深沉。 从天香楼走水事件开始,虞志远就将他们父子双双上刑场的预言,与虞志松联系在了一起。 他早就怀疑这罪与造反有关,再看到虞志松有心勾搭诚王,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要么是诚王事败,虞志松一人连累了整个虞府;要么是诚王事成,坐上那位置便开始追究他的“罪责”。 虞志远坚信自己不会站队,名正言顺的皇子他都不稀得讨好,凭什么要跟随诚王做那等谋逆之事? 正因为如此,不论成败他都要遭殃。说起来是真的很想把老二拖去暗巷里揍一顿,最好打成脑瘫,不能作妖最好。 可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解决问题不能全凭暴力。 满腹心事的虞志远带着儿女回到松鹤院,看到姚氏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表示并未成功。 姚氏叹了口气,本指望老太爷能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同意分家的要求,看来还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就因为‘一损俱损’之说,每次都要放过闹事的人,这委曲求全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头?”虞烁愤愤不平,右手紧紧握成拳头,深觉这种暗斗让人憋闷。 虞志远和姚氏都没说话,虞灿也闷闷的不想开口。 龄湘是唯一的人证,除了她之外,再没有证据能证明两桩算计与虞明烟有关。 李巧慧是完全指望不上,她认定龄湘是受虞明燚指使,要是让她出来一搅和,指不定虞明燚灭口的嫌疑还会更大。 虞明烟敢露出那么得意的笑容,必是确定他们找不到证据,踩过苔藓的绣鞋,刮过苔藓的工具,肯定都被她处理掉了。 不能让她认下此事,就不能逼二伯同意分家。要知道狡猾如鸡的二伯,如今正想像啄米那般,啄取她爹和哥哥给虞府带来的便利呢。 至于为什么如鸡,虞灿觉得可能是受到祖父影响,她现在还感觉鼻腔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鸡粪味道呢。 “都去歇着吧,等你们祖父想通了再说。至于明燚,”姚氏默了默,又是一叹,“唉,但愿龄湘爹娘能相信我们的解释。” 虞明烟想让虞明燚背上恶毒的名声,但却忽略了一点,不论是不着调的老太爷,还是上不得台面的老夫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孙女被毁。 倒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疼爱孙女,而是与长房的人一样,他们也知道一损俱损的道理。 更不用说这事是虞明烟自作主张,虞志松夫妻明显不知情,一向拎得清的虞志松不会任由侄女恶名远扬,至少眼下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府中知晓此事的仆妇丫鬟实在太多,少不得要严厉敲打一番。 虞灿揣着满心不甘回到行云院,靠坐在窗边出神。 她没有提前看到这件事的画面,仔细想想,或许正是因为她成功阻止了李巧慧在赏花宴丢脸。 若是没有阻拦此事,李巧慧必会被责问,她当然不会帮龄湘隐瞒,再一审问龄湘就能知晓虞明燚是无辜背锅,背后主使其实是虞明烟。 这样一来,虞明烟就没机会对龄湘下手了。 () 搜狗 第93章 父女 想到这里虞灿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又被她抛开了。 龄湘为了做妾不惜背主,帮着虞明烟算计她们,最后落到被灭口的下场固然可怜,但这情况正好应证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虞灿看来,就连李巧慧都比龄湘无辜,若说李巧慧是蠢兮兮的跳梁小丑,那轻信虞明烟的龄湘就是又蠢又坏。 有机会被赎回去嫁个清清白白的人,这可是多少签了死契的丫鬟求都求不来的事,丢龄湘身上她还不乐意了,非得上赶着留在府里做妾。 做妾有什么好?跟个小动物似的讨好卖乖,还要和许多女子为同一根大猪蹄子互掐到死,要是运气不好遇到狠毒的主母,还说打杀就给打杀了。 哪怕一路披荆斩棘,躲开避子汤、下毒、故意推倒滑胎等暗算,生下一个不缺胳膊不断腿的儿子,这儿子又跟姨娘没什么关系。 有朝一日光宗耀祖挣来诰命,不还是要老老实实献给嫡母。 虞灿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若是丫鬟,宁愿嫁个老实清白的小猪蹄子,不,是小厮,也不愿意去给人家做妾。 当然,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不一样,虞灿倒不至于瞧她不起,关键是龄湘的目标真的一言难尽啊。 虞启烽文武双不全,心眼还挺小,想借虞烁的势都想疯了,偏要带着嫉恨装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来,好像还等着谁去求他借势一样。 同样是为做妾而奋斗,瞧瞧人家陈素玉的目标多高大上,这才是一个有追求、有抱负、有情怀的妾啊。 东想西想一阵,躺在床上的虞灿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一大堆猪蹄子飘在空中将她包围,卤的炖的烤的糟的都有,让她美美地做了一个有味道的梦。 - 夜里凉风阵阵,呜呜咽咽,吹得虞明烟屋里的窗不住震动。 茗秀刨着灯芯,忍不住去瞧自家姑娘的脸,见她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阴狠神情,心中猛地一紧。 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茗秀越想越觉背脊发凉,冰冷的手一颤,灯芯哔啵一声轻响,吓得她差点没将手中的剪子摔到地上。 “小心些,仔细伤到了。”虞明烟的语气中并无关切,反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等茗秀说话,她又忽然问道,“萍娘子睡了么?” “应是睡下了。”茗秀应完,又小心翼翼添了一句。“刚给姑娘打水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屋里的灯都熄了。” “那就算了吧。”虞明烟没有纠缠此事,打算洗漱睡下,正站起身来,忽听得外面传来院门被敲响的声音。“这么晚了谁会来?去看看。” 茗秀应了声是,来到院门时,值守的小丫鬟已经将门打开,惊讶地向来人行礼问安。“二老爷。” 看到脸色难看的虞志松进入院中,茗秀紧张到脑中一片空白,闷声闷气喊了声“二老爷”,也不敢问他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待院门关上,虞志松已带着怒意推开屋门,进去后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畜生,你如今做事愈发大胆了!” “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虞明烟在他进门时还有一丝紧张和恐惧,但听到他的怒吼,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冷静了下来。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还没杀过人啊?说起来父亲的罪孽比她还深重呢。这样一想,虞明烟就淡定了许多。 “你少在我面前装糊涂,你那点道行还不够看。” 虞志松骂了一句也冷静下来,兀自走到长桌边坐下,沉着声音道:“你有什么不满都给我吞进肚子里,再敢在府里胡闹,别怪我这个当爹的不顾父女之情。” 虞明烟仍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完全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 “父亲何曾顾过父女之情?从小到大您何曾真心在意过我?最近发现我有用处,又是找人来教导,又是天天叮嘱这那,为的不还是......” 虞明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若不愿意,我便换成贞丫头,如何?”虞志松淡淡的语气中含有一丝威胁,“不过,你以后的路怎么走,我可就无心也无力多管了。” 虞明烟心中一紧,手指都绞在一起,握得生疼。 “父,父亲,我没有说不愿。”虞明烟咽下愤恨和委屈,仔细考虑了一下,终于软了下去。“我就是看不得她们什么都好,特别是虞灿,她凭什么?” 虞志松看到她写满嫉恨的眼神,微微皱起眉头。 “不喜欢也给我忍着。连点心思都藏不住,还敢背着我做出这样大的事,你以为长房和三房的人都是傻子?” “他们是不傻,可我也没留下把柄。就算猜到龄湘是怎么死的又如何?没有证据,谁能跑来指着我鼻子说我是凶手?” 虞明烟对自己做的这件事感到非常骄傲,算计虞灿和李巧慧的事没成功,还让她气恼了一阵,但今天看到虞明燚那副样子,她心口堵着的气总算消了大半。 现在三房一团乱麻,不得不想方设法为虞明燚洗脱罪名,还要应付即将到来的龄湘爹娘,肯定憋屈又气恼。 而长房明明看得通透,却苦于没有实证无法把事揭开,还要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不让外人知晓,想想都令她解气。 至于李巧慧在没在赏花宴上丢丑,那都是小事,苍蝇一样的乡野丫头,说不定还能再利用起来给那几个添堵。到时候不需要了,随手就能赶走。 唯一遗憾的是虞灿走运逃过了一劫,那猴子是她心头宠,要是当场被郡主身边会武的丫鬟打死才好。 虞明烟恨恨地想着,脸上再次显露出阴狠,看得虞志松一阵气结。 “没用的东西,萍娘子都白教你了。”虞志松实在不想再看到她这副不成器的模样,又丢下几句威胁的话,让她不许再瞒着他胡闹,接着拂袖而去。 走在路上虞志松还在为此事烦恼。 他只有两个女儿,庶出的虞贞又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本指望着虞明烟能给他争口气,没想到跟着萍娘子这么久,就只学会了一些算计人的粗浅皮毛。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把希望寄托在虞明烟身上,谁让他没能再多几个女儿呢? 虞志松离开后,虞明烟心头最后一丝担忧都消散,她知道这件事算是掀篇了。不过,她可不打算听父亲的话就此放手。 虞灿,虞敏,还有虞贞,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搜狗 第94章 保证 宁州距离京城不远,吴氏派去的人快马加鞭,只四天功夫就将这对夫妇请到了虞府。 龄湘原姓马,父亲叫马大柱,皮肤黝黑布满皱纹,身形矮小瘦削,刚一踏进虞府就开始有些哆嗦。 他旁边跟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女,正是龄湘的娘,赵氏。 赵氏眉目生得好,只往些年过了太久苦日子,如今又要帮衬着马大柱为家中生意操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 两人都是一副惊惶且小心的模样,任由姚嬷嬷和两个小丫鬟引着往松鹤院走,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 这夫妇俩正是那种最普通的老实百姓,认真努力地活着,竭尽全力地活着。 夫妻俩前些天还在家给女儿准备嫁妆,谁知就接到了虞府的人送消息来,告诉他们女儿已经不幸离世了。 从听说此事到抵达虞府,两人都还处于一种不真实的迷蒙中,任由马车拉着,下人引着,恍恍惚惚来到松鹤院正堂。 “小的马大柱,见过,见过夫人太太,还有各位姑娘。”马大柱连眼皮子都不敢掀,强自镇定着请了安,才又拉了拉几乎说不出话的赵氏。“这是拙荆,赵氏。” “见过夫人太太,见过三位姑娘。”赵氏的声音带着颤抖,神色显得有些呆滞,还不能完全从震惊中走出来。 有的人痛失至亲不仅不哭不闹,反而会安静得令人心生不忍。那是一种震惊后的难以置信,他们不愿接受惨痛事实,仿佛不去悲痛就能否认这件事的发生。 夫妻二人便是如此,他们问过安便老老实实站在下方,不敢主动多问一句,生怕戳破了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屋里上首坐着姚氏与吴氏,虞灿和虞明燚、虞敏皆垂着头坐着左侧,姐妹三人不敢去看马大柱和赵氏脸上的神情。 “二位先请入座吧。”姚氏赶紧让琥珀引他们到右侧坐下,上了两杯热茶。“请二位来是想当面与二位说一说龄湘的事。” 姚氏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决定直入正题。她说完就见夫妻俩神色一滞,眼中终于露出难以遏制的悲痛。 “大夫人,三太太,我家龄湘到底是怎么去的?”赵氏声音颤抖着发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姑娘,说没就没了。 在途中她顾不得去深想什么,可是现在被手中茶杯一暖,冰凉的手有了一丝温度,让她整个人从愣怔迷茫中清醒过来。 女儿会不会是被虞府的主子害死的?这个疑惑顿时溢满她的思绪,在心中叫嚣着都是虞府的错,是虞府的人害死了她女儿。 姚氏转头看了看吴氏,示意她先说。 吴氏抿了抿唇,嗓子有些干哑,平日里的泼辣刻薄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磕磕盼盼地从龄湘撺掇李巧慧算计虞灿说起,没有去看马家夫妻不可置信的惊恐眼神,接着又把龄湘盗取虞明燚贴身绣帕,结果被人推进后花园水池的情况一一说明。 这是姚氏与吴氏仔细思量许久做下的决定,虞府的确有错,但龄湘绝不是那般无辜。 若一味将错揽在身上,马家夫妻必然会认定主家无缘无故谋害了龄湘,心中不知要将虞府上下恨成什么样。 主杀奴虽非什么了不得的大罪,但传出去终究是不好,若有心人利用起来,虞志远与虞烁免不了要被参上几本。 要知道那位王御史可是逮谁参谁,绝不会因为虞府与姚正德有亲便放过。 “三太太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明白......”赵氏呐呐反驳道,“龄湘自幼伴在三姑娘身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背叛三姑娘?” 吴氏没有直言道出整件事出自虞明烟算计,更不曾说推龄湘入水的也是她,除了这一桩,别的都不曾隐瞒。 就连龄湘不愿出府嫁人,有心跟了虞启烽一事都没有瞒下。 “我们也不想看到龄湘如此,可事实确实如我弟妹所言,半句都不曾作假。”姚氏语气中带着无奈,心情也颇为复杂。 “我知道眼下要你们接受很难,但若不将事情说明白,二位怕是会存了误解。此时埋怨我们也好,恨上我们也罢,但还请二位知晓,我们家三姑娘是问心无愧的。” 虞明燚紧紧绞着手指,听到姚氏的话,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底气来。是啊,她问心无愧,凭什么不敢正面站出来与马家夫妻说清楚呢? “马东家,赵婶子,”虞明燚抬起头来,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道,“我承认我以前总是凶她,动不动就朝她发脾气,这些都是我不好。” “但是,但是我从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她,更不会生出杀心。”虞明燚说完咬紧了唇,想着想着又开始气恼起来。 气龄湘的傻,气她的背叛,更气虞明烟的阴狠。 一直沉默着的马大柱忽然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让众人包括赵氏都是一惊。 “龄湘有愧于主家在先,算计主子,盗取主子物件,放在别的人家被打死也是有的。小的出身低贱,但不是那等是非不分、胡搅蛮缠之辈。” “当家的!”赵氏闻言惊呼出声,“你怎么能这么说?龄湘就是有天大的处错,也不该不明不白丢了命去啊!” 她说完不顾马大柱阻拦,抬起头来看向姚氏。“大夫人,还请您给句明话,害死我们家龄湘的究竟是谁?” 赵氏听到吴氏一番说辞已是信了九成九,她知晓女儿不愿离开富贵窝子,又一向是个极能拿主意的,且不说拿的主意好不好,反正是不会听人往好了劝。 可就算是信了,她还是不想被蒙在鼓里,哪怕知晓了真凶她亦不敢做出什么来,但至少,至少能让心里的恨有处发泄吧。 吴氏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来。 照她的暴脾气,是巴不得这夫妻俩去二房搅个昏天暗地,最好能可惜姚氏与她分析了利弊,还暗中表露出在与老太爷谈分家之事,这便让她有了再忍忍的心。 姚氏见赵氏悲愤至此,难免换位想上一想,自家的孩子不论犯了多大的错,做母亲的终归是不愿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 于是她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做了决定。 “这件事不会就此轻轻放下,只不过解决的方式不会如二位想象的那般简单直接,二位若肯信我一句,便先暂时放下,终有一日那人会遭到应有的报应。” () 搜狗 第95章 家族 马大柱在听到姚氏的保证后,深深鞠了一躬,再次保证他们不会在外面提及此事。 “若有人问起,我只道我家那不争气的不愿出府嫁人,想不开便......”马大柱眼圈一红,瘦小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顿了片刻才哽咽道,“想不开便投湖自尽了。” 姚氏与吴氏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亦是难过,一个从底层奋斗到小富的中年男人必不会是脆弱之辈,遇到这样的事却难免想要大哭一场。 想到此,两人就更加惊心于虞明烟的狠心。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大夫人,我也信您这一回。”赵氏抑制不住伤痛,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说句不应说的话,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敢与贵府争呢?可我还是愿意相信大夫人与三太太是好人。” 赵氏不是没与吴氏接触过,除了将女儿卖进府的时候,这十来年她也曾登门请过安。她知道吴氏是个嘴利心软的,对待下人不算和善,却也绝对不是个能使阴毒手段的人。 再见到作为三品大员官眷的姚氏一派端方和善模样,说出来的话亦是句句不作假,没有给她那些不切实际的保证,只说会以另外的方式让凶手得到惩罚,这让敏感的赵氏察觉到了两件事。 第一,凶手必然是虞府二房的主子,否则大夫人和三太太不会以这样的姿态来与他们解释。 第二,虞府内部必定有矛盾,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但长房和三房显然会联手对付二房。 一旦关乎子女的性命,大多数母亲的都恨不得化身为大理寺卿抢了虞志远饭碗,赵氏自不会例外。 “马掌柜,赵妹妹,今天不如就在府上住下吧。”姚氏不再继续谈及这件事,不到拿出结果来,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马大柱与赵氏对视一眼,缓缓开了口。 “多谢大夫人好意,不过我们打算早些带龄湘回宁州安葬,若府上方便的话现在就走。” 姚氏点点头,道:“也好。姚嬷嬷,带他们去吧。” “是。”侯在一旁的姚嬷嬷应下后,从吴氏手中接过备好的银子,将马家夫妻带了出去。他们一走,吴氏就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屋里沉默许久才渐渐有了说话声,吴氏关切了几句分家的事,见姚氏一副摇着头暂无结果的模样,只好带着虞明燚与虞敏离开了松鹤院。 待她们走后,虞灿鼓着腮帮子沉思了片刻,问道:“娘,为什么祖父知道了这样的事还不肯同意分家?” 从前她不认为祖父会同意,是因为府里很多事都是暗下进行,而且前几次都没有造成实际伤害。 老夫人与虞心怡的算计和虞志松纵火烧天香楼的毒招,都被长房先一步下手阻止。可恨归可恨,但虞老太爷就算知晓了也只会狠揍虞志松一顿,如此一来,反倒会将长房与二房的矛盾推到极致。 至于虞心怡之死,那纯粹是虞志松与老夫人母子的事,长房没有理由出面。 “唉,分家一事不似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不仅关乎我们一家和虞府的声誉,还有整个虞氏家族的利益。” 姚氏摇着头叹息不已,她只在年轻时见过两三次族中的长辈,饶是她年轻眼光不毒辣,也能看得出长辈们不是好相与的。 “浔州族地的那几支都没有能文善武的孩子,往上数两辈更是没有一个成气候,唯一支撑着浔州虞家在当地颜面的,便是这宁安伯府与你父亲。” 虞灿不认得族中长辈,更没有去过浔州族地。她只知道浔州在京城东北方向,不是个顶繁华的地方,却因风景宜人颇受文人雅士喜爱。 在书上看到那边不喜食甜,虞灿就再没生出过半分兴趣,今天听到母亲提及族中长辈,这才有了多打听几句的心思。 “娘,族中长辈既然知道爹好,为什么不干脆帮我们分家,以后爹也会帮衬的呀。”虞灿想得很简单,族人嘛,自然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一起拉扯着走上人生巅峰啊。 姚氏摇摇头,戳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傻孩子,人与人之间并非全靠血脉亲近,也不是仅凭利益相连。好似你二伯与小姑,他们总该是世间顶顶亲近的了吧?最后结果如何?又如你二伯与你爹,本也该为了同一利益互帮互助,结果又如何?” 虞灿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啊,眼前就有相恨相杀的例子在,她刚刚应该是脑抽了才会去指望远在安州的族人。 “你祖父处在京城虞家与族人中间,本就十分难自处,我们分家之心再急切亦不能去逼迫他。” “嗯嗯,我知道。那,那我总能找祖父玩吧?” 祖父虽然怪怪的,与别人家或慈爱温和或正经严肃的祖父都不大一样,但她却觉得祖父挺好,听他讲漂亮的鸟儿,斗鸡还有蛐蛐都很有意思。 “身为晚辈本该多去看他,只是你祖父一向不喜欢和孩子玩,你若去拜访需得看看他愿不愿意。若是他想一个人待着,灿灿就不要去打扰。” 姚氏看着对自家对老太爷生出兴趣的女儿,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一个不着调的老爷子,一个魔星似的小丫头,凑在一堆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姚氏不愿再提这茬,只默默祈祷老爷子不耐烦和小姑娘一起玩耍,她真的不想松鹤院里公鸡乱飞,那画面想想都令她心塞。 “对了,荣嘉郡主不是邀你们姐们一同去马场么?你可准备好了?” 荣嘉郡主的马场就在近郊,但一来一去需得小半天功夫,每次邀人前往都会留住一到两夜。 “都准备好啦,后天一早就能出发。”虞灿抛开对这桩邀约的疑惑便开始心生期待,“听说郡主马术了得,骑射功夫也是顶好的。” 虞灿自幼喜欢到处疯跑,骑马自是不在话下,只是玉州地方小,没有适合狩猎的林子,她倒从来不曾练习过骑射。 姚氏对女儿的骑术还算放心,又知晓她向来喜欢这些事,闻言自是笑道:“那你这回可有得玩了,京中贵女擅长骑射的颇多,到时候灿灿多与她们讨教。不过也要注意安全才好。” 虞灿满心欢喜地应下,又在母亲这里腻歪一阵才回到行云院,带着兴奋与期待打开小包袱一一检查行装。 () 搜狗 第96章 马场 世间的烦心事在虞灿看来都是小事,没有什么是一顿甜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再加出门游玩,保准治百病。 出门的时候虞灿脚步轻快,把那些不开心的事统统抛到脑后,管它什么分家不分家,有威武的爹娘在,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操心。她昨晚就已经决定了,她以后还是负责貌美如花吧! “大姐姐,快点呀,我跟你坐一辆车!” 虞灿还没跨出门就看到一溜马车像糖葫芦似的连成一串,虞明燚站在虞敏身边朝她挥着手大喊。 三房的马车在最后面,虞明燚是个闲不住嘴的人,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吴氏为她准备好的车上。 虞灿应了一声好,转眼就见虞明烟站在二房的马车旁,见她走出来还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远远冲她行礼喊了一声:“大姐姐”。 嘁,当谁不会装模作样吗?虞灿挺挺小身板露出一个不尴尬也不失礼貌的笑容,回了一声:“二妹妹。” 虞明烟的唇角勾得更深,眼神中却仍有藏不住的嫉恨。 虞灿为了方便直接穿上了前些天新做的胡服,窄袖短衣小毛靴,看上去精神利落,嫩嫩的青色在这荒芜冬日里显得格外亮眼。 虞明烟看着她那张仇人都挑不出刺来的脸,紧紧握了握拳头,强压下心头嫉妒与不平,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道:“还未多谢大姐姐邀我同往。” 还要演?快撑不住了怎么办?假惺惺的易碎姐妹情好难撑哦! “咳,二妹妹不必客气。”虞灿今天的演技已经发挥完毕,为了避免自己露出凶神恶煞的神情,赶紧转身走向虞明燚与虞敏,霸气一挥手,道,“妹妹们,上车!” “这可是一辆通往金光大道的车啊!”虞明燚笑得摇头晃脑,要知道荣嘉郡主的马场不仅好玩,还有九成九的希望看到东安郡王呢。 一上马车,虞灿就把虞明烟和归为烦心事一同丢在了脑后。 李巧慧接连拉了三天身体有些发虚,自是不会同行,就算她身体状况良好,虞灿也不想假惺惺去邀请她。她不在,虞明烟又不敢搞小动作开罪郡主,姐妹三人都放松地倚在车壁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虞明燚一路兴奋,都没有如惯常那般掀开帘子看街上的热闹。“现下刚化了雪,林子里肯定有不少觅食的小兽,郡主多半要去狩猎,大姐姐会射箭么?” 虞灿老实摇头道:“不会。” 虞明燚耸耸鼻子一脸嫌弃。“真丢人。” “你会射箭?”虞灿瞪着眼惊讶道。 “我也不会。”虞明燚一本正经。 虞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都写着无奈。“那你一副嫌弃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不会也不妨碍我嫌弃你呀!”虞明燚每回看到虞灿露出无语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姐妹嘛,就是要你嫌弃我我嫌弃你才对。 虞敏见三姐姐从失魂落魄状态满血复活,心下跟着松了口气,她已经见证了二姐姐从开朗到阴沉,不想再次见证三姐姐也这样。 “大姐姐,三姐姐,我们到时候可以慢慢骑着进林子里尝试,郡主马场边的林子树木稀松,且里面都是野鸡野兔一类的小兽,很适合练手的。” 这些都是虞敏从虞明烟往日炫耀里听来的,虞明烟是唯一一个蹭进郡主马场的虞家姑娘,虽说不招待见,但郡主终究是没赶人走,让她好生在里面玩了两天。 姐妹三人一路欢声笑语不断,后面三房的马车上却是死气沉沉。 本就不爱说话的虞贞默默绞着手指走神,虞明烟半是期待半是愤愤,她缠了这么久的荣嘉郡主竟邀请了虞灿,这比虞灿穿戴得比她好还让她难受。 凭什么? 凭什么虞灿生得好,爹娘哥哥有出息,还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的喜欢?凭什么虞灿能有一个光明美好的前程,她就只能听父亲的话跟着萍娘子学那些不上道的东西? 虞贞看着她深深陷入坐垫的手,忍不住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她真的好后悔刚刚没有大胆一步,要是主动开了口,肯定是能要大姐姐的马车上去的。 - 虞府的车队出城出得早,今天有许多府上的姑娘都会前往,为了不与人挤在路上,天擦亮便出了门。行至郡主在京郊的马场时,天边才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紫色。 “嘶,好冷。”虞灿刚跳下车就觉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刀子似的,刮得她脸颊生疼。 不远处一个紫衣丫鬟朝她们走来,面上带着笑意,只扫了一眼车架便冲几人行了礼。 “是虞府的姑娘吧?快快里面请,京郊不比城中暖和,姑娘们可别冻着了。”她说着上前引路,将一行人连丫鬟婆子一同请入了马场旁的院落中。 说是院落,却比得上大户人家的宅邸,花园水池应有尽有,穿过一条条回廊才抵达姑娘们歇脚的屋子。 “郡主昨夜就到了,现下正在马厩里,姑娘们坐下暖暖身子,马厩离这儿还有一段路呢。”紫衣丫鬟命人倒了热茶,又亲自将火盆拨旺了一些,屋子里暖烘烘的,不一会儿就让几人被风吹痛的脸恢复了知觉。 没坐片刻,虞明烟自顾自起身出了门,冲门口的丫鬟甜甜笑了一下,道:“我先去找郡主,我知道马厩在何处,就不劳烦你引路了。”说完也不管屋中的姐妹几人,转身便朝马厩方向走去。 虞明燚没有出言讥讽,脸上神情都不曾变过,她下定决心不去在意虞明烟,既然不在意,何必再多言? “大姐姐,三姐姐,我们也去吧,一会儿各府的姑娘们都到了,这屋子定是坐不下的。”虞敏仍有些小自卑,害怕与高门贵女待在一处,于是悄声提议先去马厩挑马。 虞灿和虞明燚早就想去溜一圈,至于贵女不贵女,她们倒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况且来到郡主的马场,总该先去与她见见礼打个招呼才对。这会儿正好烤得暖烘烘的,两人自是欣然同意。 虞家四人跟在引路的丫鬟身后规规矩矩向前走,得了吴氏叮嘱的虞明燚都安静得如同一朵白莲花,让虞灿忍不住频频抬眼瞧她。 当然,假象始终是假象,无法永远维持下去。虞明燚的淡定,在瞧见从不远处走来的东安郡王时,跟个泡沫似的啵一声破掉了。 () 搜狗 第97章 过气的郡王 虞明燚闪着一双星星眼,就跟虞灿看到了甜食、虞贞看到了新话本、虞敏看到了贵重彩墨一样。 走路自带背景乐曲的东安郡王迎风而来,大氅被风吹得往上扬起,似是鼓点,一下下打在了虞明燚心上。 “大姐姐,我心跳得好快好快,我好像要不行了。” “你给我老实点。” 见她一双眼黏在东安郡王身上拔不下来,还有一种想加点儿胶的感觉,虞灿心中好气又好笑。两人对话时都压低了声音,嘟囔着说话,生怕被前面的丫鬟听见。 “东安郡王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哪!” “我怎么瞧着他脸色不大对劲?” 虞灿初见这位因拥有一张盛世美颜把自己活成了京城传说的男人,不知为何,莫名有点小失望。 好看是好看的,形状生得极好的浓密剑眉,一双若星子般灿烂的凤眼,高鼻挺拔薄唇紧抿,组合成了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 再加上身为皇亲自有一身贵气,又为他增添了几分与寻常俊逸青年不同的气质,与荣嘉郡主和景砚身上那种有些类似,虞灿把这种气质统称为皇霸之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东安郡王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古怪,呆滞中带着点如花似玉大姑娘的羞恼,硬是把一个风华大好青年作出了点娇媚来。 虞灿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再抬眼看了看仍在对东安郡王行注目礼的虞明燚,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东安郡王不是不知道三妹妹正大光明的偷窥,说不定人家还认识三妹妹呢,毕竟京城姑娘们见一个爱一个,这些年唯有三妹妹如磐石无转移,这样坚定忠诚的迷妹如今可不多见了。 要知道最近风头正盛的是被太后张罗选妃的谨宁郡王,其次是刚被擢升为大理寺少卿的崔郁,就连第三,都被虞烁这匹从战场上杀出来的黑马抢去了。 曾经被少女们捧在手心里的东安郡王,如今已经被放到角落生灰,这,是过气了啊。 “三妹妹,快把你眼珠子找回来,仔细待会儿再摔个跟头。”虞灿扯了扯频频回头的虞明燚,让她不要再盯着人家不放,毕竟摔个狗吃屎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我以为只要我看得够久,总能与他的目光对上,然后四目相对间你们都模糊了......话本里果然是骗人的。”虞明燚回过神来,气鼓鼓地哼哼了两声。 虞灿却是在想,东安郡王来了,谨宁郡王还会远吗?谨宁郡王来了,气氛肯定又会古怪起来了。 谨宁郡王选妃选了近一个月,却一个大姑娘都没正眼瞧过。太后娘娘还在宫里举办了一次小型宴会,受邀的都是戚家看得上眼的权贵世族,可是谨宁郡王恰好患了伤寒,发热卧床没能出席。 他身份特殊,做了大燕郡王亦改变不了弥国皇子的身份,被太后邀请的家族见他如此反倒松了口气,毕竟谁也不是真心想来相这个亲。 再受太后宠爱又如何?注定只能是个富贵闲人。若将弥国宝藏找到,谁知道皇上会不会找个由头将他处理掉?太后与皇上的博弈总是免不了有伤亡,只要利益足够,玩弄了一世权术的戚太后谁都可以抛弃。 “大姐姐快看啊,好多马!”虞明燚的注意力被一群油光水滑的骏马吸引,比刚刚见到东安郡王还兴奋。“那几匹小白马可真好看。” 虞明燚的兴趣一向始于颜值,虞灿顺着她的手往马厩旁的空地上看,只见十余匹骏马刚从马厩缓步走出来,皆是一副很想去草原狂奔几圈做野马的样子。 一身红衣的荣嘉郡主与身着紫衣的玉婉姝正站在一处,一人手里拿着只马鞭,头发皆是高高梳成利落的发髻,看起来英姿飒爽十分利落。 “先去给郡主请安。”虞灿提醒了一句,领着两眼冒光的虞明燚和紧张兮兮的虞贞虞敏一同上前,还未走近,便看到从马厩钻出来的虞明烟一身灰扑扑的,头上竟还沾上了一根枯茅草。 该不会是想强行拥抱郡主被踹进草垛了吧? 虞灿揣着疑惑和一丢丢嫌弃走上前,和两个妹妹一同向荣嘉郡主屈膝问过礼,又与玉婉姝见过礼,才见二人神色皆有些不虞。 “我瞧着你们几个都挺正常的嘛,”玉婉姝抿着唇,笑容颇具深意,“许是应了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家里的姑娘一多,总是难免出那么个怪的。” 这话虞灿实在不知该怎么接,因为玉婉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啊。 “好了,一点小事哪值当你如此计较。”荣嘉郡主倒是很快恢复如常,淡淡对虞灿道,“虞二姑娘刚刚与我们说话时未站稳,一不小心摔倒了,不若先让丫鬟带她去屋里歇歇,看有没有哪里摔着。” “不用不用,我不过是沾了些灰。”虞明烟一溜烟加入姐妹几人身边,仿佛前些天的矛盾都是一场幻想。“多谢郡主关心我。” 荣嘉郡主:“......”谁关心你了,明摆着是想把你支开好吗?“既然无事就挑马吧。” 荣嘉郡主邀来的大多姑娘都会自带良驹前来,但也有一些如虞家姑娘一样,由于家中光景不大好,养不起宝马名驹,受邀后也可挑选郡主豢养的好马暂用。 虞灿原本还打算让哥哥帮她借一匹,听说这事后便又说算了,借别人家的好马来玩,指不定会被眼尖的姑娘们认出来,再者总不能不管几个妹妹吧。 虞家众人正揣着小兴奋暗中观察马匹,远处忽传来阵阵马蹄声,姑娘们齐齐转过头去观望,只见一人身着深灰胡服,外披着一件毛色极好的玄色大氅,骑着一匹浑身油亮泛光的黑马从马场外疾驰而来。 初升的朝阳为他染上一层金色柔光,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轮廓,在场众姑娘却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身份。 那种与清贵公子哥儿截然不同的气息,唯有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人才会拥有。 “镇国公来了。”玉婉姝撇了撇嘴,显然有些嫌弃。“来就来吧,骑一匹马不够还带一匹,这是显他镇国公府马多么?” 荣嘉郡主打了个寒噤才道:“许是有兴致想多猎些猎物,怕一匹马不够折腾吧。好了好了,我们别管他,男客自有东安表哥招待。” () 搜狗 第98章 话本误人 三天前,镇国公府书房。 “爷,虞将军又差人来递了口信,说是不用借马了,虞大姑娘打算就在郡主的马厩里挑。” “嗯。” 景砚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薄薄书页,不疾不徐地翻开,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看。 “那我去把绝影送回庄子上,省得它整天在马厩里不高兴。”常喜嘟囔着转身出了门,还没走远就听见里面传来景砚的声音。 “慢着。” 常喜连忙转身,揣度着主子约莫是要他小心些,不要被绝影给踹到,毕竟绝影和惊弦是跟着主子上过战场的马,万一给他撅一蹄子少说都得躺上半来月。 主子还真是很关心他呀,常喜这么想着,喜滋滋地回到屋里弓腰道:“主子放心吧,我会好好哄着绝影回去,它肯定巴不得回庄子上住呢,不会踢我的。” 景砚翻书的手一顿,终于从抬起头来看向他,俨然一副不知道你在鬼扯什么的表情。 “暂留府中,届时随我一道去马场。” 常喜:“......”好失落怎么办,主子并不是要关心我。“爷,虞家不是不借马了么?还留着追影做什么?”早点送回去他也好少伺候一位马大爷,真要说起来,马大爷比真主子还难伺候呢。 常喜这么一想又觉得主子实在是胆大心大,这是跟虞大姑娘什么仇什么怨,才能打算把追影借给人家?那么高大威猛一匹大黑马,照他看来除了上战场闷头狂奔就没别的用处了。 姑娘家家的,不都喜欢那种白白胖胖的小马驹么?追影在战场再厉害又如何,最终还是要输在黑不溜秋的颜色上。 常喜问完后发现主子久久没说话,抬眼一瞧,发现人家已经沉浸在书中早就忘了自己的存在。 常喜只好领命出去,走出书房还忍不住在想,他家主子最近这是怎么了?是兵书不好看还是史书没意思?怎么还研究上外面流行的小话本了呢?那不都是姑娘家看的嘛。 主子这个亚子真的让他很难懂啊,常喜仰天长叹了一声,做一个称职的小厮可真不容易。 书房中,景砚默默翻看着《霸道将军俏农媳》,紧紧拧起的眉头表明,很多情节都超出了他狭隘的理解范围。 譬如书中的将军竟在开战的紧要关头丢下战事不管,跑死了十余匹战马回到京中为刚娶进门的女主撑腰,原因是家中继母为难于她。 看到此,景砚恨不得能一本折子奏死这位将军,待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看话本,心中气恼才平复了些许。 他听说这本书在京城姑娘中很受欢迎,约莫还是有些可取之处,谁曾想竟会受到如此大的冲击。 冲击归冲击,景砚还是抱着读书必要从头看到尾的态度继续研读下去,严肃认真得像是在准备话本界的科考。整本看完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脑抽了,竟浪费一上午时间看了这样一本狗屁不通的东西。 好在书中也不乏一些他往常听也不曾听说的小伎俩,想来能受姑娘们追捧,便是十分有用。 书中女主出身低微,家中自是无良驹,在京中参加骑马打猎的盛会时遭人讥讽嘲笑好不凄惨。虽说景砚也不知道一个农家女为何会进入贵女马会,但他也懒得去追究这种事。 他只认为书中那位有辱将军之名的将军有一点做得不错,既是不愿看到对方遭人讥讽,那便站出来为对方解决问题。 没有马,给她一匹不就成了么? 景砚觉得自打虞烁跑来借马后产生的烦躁感倏地消失不见。追影虽是战马,但却十分听话,且比寻常马驹更通人性,只要真心待它好,它便绝不会与人耍脾气。 追影矫健威风,皮毛黑得泛光,双眼灼灼有神,放在马群中都是最抢眼的。将它交给虞烁的妹妹,定是能让她免去一场不必要的嘲笑。 - 挑到一批枣红小马的虞灿心情极好,小马十分温顺,轻轻一拉缰绳就知晓她的心意,跟在郡主与玉婉姝身后狂奔了一圈,虞灿感觉前段时间的压抑彻底消失不见,整个人无比轻松自在。 身后很快传来姑娘们的欢声笑语,许多都是曾在长公主府见过的面孔,好几个姑娘还跟上前来特意夸了她几句,一副我很看好你骑术的模样,让虞灿比吃了糖画还开心。 “大姐姐,等等我啊!”虞明燚贪图颜值选了一匹中看不中用的小白马,一会儿跑去吃草,一会儿跑去勾搭别人家的小母马,远远落在了众人身后。 虞贞和虞敏马术不佳,和几个温温柔柔的姑娘聚在一起聊些胭脂水粉、琴棋书画,虞灿见她们自得其乐,另几个姑娘亦和善亲切,便在等到虞明燚后冲她们挥挥手打马前去。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姑娘们往后一瞧,正是受邀前来的公子们骑马追了上来。 “喂,我们分成男女两队,比比谁猎的猎物多!” “比就比,谁怕谁!” 韶光正好,鲜衣怒马,草场上欢声笑语不断,分两队比试的话一出,场上更是欢腾起来,有公子哥儿们打趣姑娘的笑声,亦有姑娘们霸气回怼的娇声。 虞灿虽不参与,却也听得眉开眼笑,忍不住转头去瞧,没瞧见开口提议比试的人,只撞进了一双让她心口一颤的眼。 镇国公瞧我干嘛?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虞灿转过头没好意思多看,心中猜测不断,始终想不出这位始终波澜不惊的国公爷究竟疑惑什么。 景砚默默转回了视线,一边打马前去一边想到,她居然没有遭到嘲笑?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才算正常吧。虞烁的妹妹既不是出身低微的农家女,亦不似话本里的姑娘那般,每去一处地方都要遭到所有人的攻击。她与人来往交际颇为顺利,怎可能因为家中无良驹便遭人耻笑? 京中姑娘什么样他不了解,但从此刻其乐融融的样子看来,应当不会是话本中那样的疯子。 景砚觉得自打自己买下那盏猴灯后,脑子里就多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感叹一声:话本误人。 “啊啊啊——” 小半个时辰后,一声女子尖叫响起,原本散在林中各处的公子姑娘们心中一紧,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马狂奔而去。 () 搜狗 第99章 镇国公在就好了 虞灿正在稀稀拉拉的枯草丛中找寻小兔子的踪迹,她骑在马上认认真真扫过每一寸疑似兔子窝的坑洞,希望能走运撞上一只贪吃的出来觅食。 虞明燚在她不远处,用马鞭敲着一棵大树树干,上面的松鼠被她惊得四处乱窜。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撕心裂肺得的惊呼声,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中满是恐惧。 “走,去看看。”虞灿扯扯缰绳调转了方向,冲还在惊讶中的虞明燚喊了一声,先一步打马朝尖叫传来处跑。 荣嘉郡主的地盘上应该不可能有人闹事,虞灿很快排除了姑娘家之间的小争斗,来到这里的人身份都不低微,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闹出大事来。 刚刚说好了与分成男女两队比试,这会儿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想来不会有哪个姑娘故意找事拖后腿。想到此,虞灿不由得忧心,会不会谁家姑娘好胜心太重,一不小心坠马了。 虞明燚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会不会是有人摔了啊,这林子看着平坦,可真要是跌下马去少说都得伤筋动骨。” 虞灿点点头,心中还在想着伤筋动骨都是轻的,若是不慎摔坏了脸蛋,那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不是每个人都如虞明燚那般以颜值高低决定配不配拥有姓名,但破了相的姑娘,说起亲来免不了要低上一层。 这里的每个姑娘都挺友好,除了虞明烟和一直不曾说话的景薇,别人都是一副笑模样,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也不曾在心里嘀咕过她什么。 两人打马来到近前时,附近已经围了好几位姑娘公子,骑在马上看向远处一棵矮树,神情惊悚呆滞。 虞灿与虞明燚几人是姑娘中年纪最小的,身量不高,骑的马亦是小马,两人需得伸长了脖子才能看到前方。 这一看,就将虞灿惊呆了,神情一如周围的每一个人。 那棵不甚结实的矮树上挂着一道身影,短短的绳索套住那身影的脖颈,看样子明显是已经断气多时。看着一双晃晃悠悠的腿,虞灿心跳都有些加速。 “大姐姐,那,那人死了吧......”虞明燚带着哭腔凑上来,小白马似感受到了她的惊恐,惶惶不安地嘶鸣了一声。 虞灿没有答她,那道身影连一丝挣扎都没有,还不知在这里挂了多久,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虞灿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害怕,她看过画面中驿站的血腥场面,还看过死在水池边上的表叔,再亲眼看到这场景便只是感觉到一瞬间的冲击,很快就从呆滞中恢复过来。 “得先把人放下来。”虞灿的声音不大不小,在鸦雀无声的林子里十分突兀。 姑娘们听到这话还是不敢动,齐齐看向唯二的两位公子,看得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下马,一步步朝尸身挪动。 “我不行,李二公子你上吧。” “孙三,在花楼怎么没听你说过这话?我不去,我就陪你来一趟,你赶紧动手。” “呜呜呜我真的不行,我只是个单纯的纨绔啊!” “男人怎能轻易说不行,快点,这么多姑娘看着呢。” “那你倒是搭把手啊!” “我,我其实,也只是个废物啊......” 两人的对话声虽小,但还是传到了每一个姑娘耳中,在这严肃正经还有些诡异的场景下,竟有吓懵的姑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虞灿满头黑线,这两位公子还真是毫不做作呢。她实在看不下去,利落翻身下马,在虞明燚的低呼与众姑娘惊异的目光中走上前去。 “两位公子身上可有匕首?”虞灿尽量不去看那双晃动的双脚,而是垂眼看向地面。 饶是如此,她还是看清了挂在树上的尸身是一具女尸,瞧着绣鞋与裙角的用料亦是极好的,至少她和几个妹妹用不起。 这会是谁?为什么会吊死在这里?是想不开自尽还是......虞灿咬着唇飞快地瞄了一眼,没认出是不是熟悉面孔,倒是吓得不敢再看第二回。 “有,有,姑娘请。”李二公子哆哆嗦嗦撩开袍角从裤腿里取出一柄短匕首,捂着眼睛将刀递给了虞灿。 “姑娘真是女中壮士,在下佩服,那什么,我们就先撤了。”孙三公子见状,右脚已经不着痕迹往后移动了一步。 虞灿垂着头都忍不住想翻个大大的白眼。“我割完绳子,还得劳驾二位将人放下来呀。”这树很矮,踩在最低处的枝丫上即可将绳子割断,但总不能让死者砰一下砸地上吧。 “那个,我家中还有急事。”孙三公子眼瞧着就要汪一声哭出来,踉跄了几下才飞快跑向自家的马,一个利落翻身打马远去,看起来真像是家中着了火。 紧接着,李二公子也扯了个借口飞奔远去。两个距离最近的大活人一走,虞灿也开始有些害怕起来,但见远远站着的姑娘们眼眶发红,脸色青白交加,她也不好强求她们过来帮手。 要是镇国公在就好了。虞灿脑中忽然划过这念头,见过大场面的镇国公什么模样的死人没见过,肯定不会像刚刚两位公子那般害怕。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忽传来一阵马蹄声,有荣嘉郡主与玉婉姝的惊叫,有谨宁郡王与东安郡王的低呼,还有一道沉默的身影马蹄不停穿过树林,踏着碎光来到虞灿近前。 看到景砚伸出来的手,虞灿有一瞬间的愕然,差一根头发丝就要自恋兮兮地把小爪子伸过去。 正在此刻,她后脑猛地一阵刺痛,疼得龇牙咧嘴却看不到任何画面。这疼痛来得快去得快,虞灿再抬起头来时神情已恢复自然,被盛世美颜晃傻的脑子也归于正常。 “国公爷是要匕首么?” 景砚见她脸色苍白,顿了片刻还是没将想问的话问出口,只点点头应道:“是。” 虞灿乖巧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柄转到他那边,轻轻放在他手掌心里。 “站远些。” “嗯嗯。”虞灿巴不得,冲他行了一礼赶紧跑走。 景砚看着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仍回响着她软软的声音,京城昼夜温差并不大,为何虞烁的妹妹总是那么甜? 从未关注过姑娘家的景砚满心疑惑,在虞灿身影模糊之际,一把拎住尸身腰间的带子,另一手迅速划断了绳索。 () 搜狗 第100章 画面再现 荣嘉郡主的马场囊括了一座小庄子,一块地势平坦的跑马草坪,以及一片不大的树林。林子一方靠马场,另一方是险山,要进入其中只有通过马场一条路。 平时马场内下人不少,除了管理庄子的仆妇家丁,还有几个马夫照看马厩,另有专人打理草坪与树林。今天更是因来人众多,林外处处都有下人来往,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出了事。 谨宁郡王、东安郡王与景砚一起打马去了大理寺,郡主的马场发生这样的事自是不能瞒。 此刻,众姑娘与公子们正三三两两站在树林与草坪的交界处,大都顾不得什么形象,皱眉的皱眉,发呆的发呆,许久没有人上一句半句。 没有人提出去屋子里待着,在视野开阔之地,至少还能感觉到一丝不大温暖的阳光,屋里虽有火盆烘烤,封闭的环境却能给人带来一种极致的压抑。 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景薇似后知后觉般低声惊呼道:“我怎么觉着那姑娘,那姑娘像是兰玉妹妹!” 她刚刚随在荣嘉郡主身后来到林中,正和虞明烟较着劲,待看到吊死在树上的姑娘两人才停止互掐。 虞灿与众姑娘一起看向了荣嘉郡主,景薇所说的蓝玉正是郡主的庶妹,两人关系极差,差到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人。 荣嘉郡主当时又惊又怒,压根不敢去瞧那伸着长舌头的脸,再加上她离得远,根本没注意到死者究竟长什么样。 这会儿听到景薇的话才隐约回忆起,那姑娘身上的衣裳确实有些熟悉,很像是庶妹前些天新做的那套。 玉婉姝蹙着眉,凑到荣嘉郡主耳边问道:“不是没请她么?” 荣嘉郡主神情中带了一丝厉色,语气有些沉重。“怕是遭人暗算了,只是不知这回又是冲着什么来的。”她看了看身旁不远处坐着的虞家姐妹,将声音放到了最低。 “前天下晌我与她吵过一架,为的正是今天的马会,她闹着要来,我怕她缠着谨宁郡王便不同意。当时闹出的动静不小,你知道我们府上不全是自己人,说不定当天就传出去了。” 玉婉姝听后当下扫了在场众人一眼,道:“这显然是冲着你去的,谨慎起见,不如与虞大姑娘亲近亲近,我瞧着她为人还不错,说不定能帮忙问问她父亲。” 荣嘉郡主摇了摇头,道:“何必如此,既是觉得为人不错,那抱以真心相待即可,若为了打听消息与之往来倒显得不纯粹。” “这倒是,是我太心急了。”玉婉姝有些焦虑。 因不肯邀请庶妹参加马会吵了一架,结果庶妹就死在了马场树林中,这情况不让人多想都很难。 玉婉姝与荣嘉郡主一同长大,陪伴她渡过了亲人离世后的低落期,看着她一步步从脆弱走向坚强。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得了皇上皇后喜欢,有了强大的靠山,却还是免不了遇上突如其来的明枪暗箭。 玉婉姝希望好友一切都好,加之对虞灿有几分好感,出了这样的事,第一反应自是与之深交一二。听到荣嘉郡主的话,想想又觉得确实显得很势利眼。 许是因为不好意思,玉婉姝眨巴着眼看向虞灿,忽然冲她抿嘴一笑,看得虞灿一头雾水。 玉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冲她笑?难道她也和虞明烟一样喜欢美貌小姑娘?虞灿咧嘴回了一个尴尬笑容,赶紧转头看向了林中。 “三妹妹,你认得夏二姑娘么?”虞灿悄声朝虞明燚道。 “在街上碰见过两回,眼睛鼻孔冲天长,一般姑娘家遇上她都避着走。早前誉王还在的时候很是宠溺夏二姑娘,她仗着宠爱没少欺负人,可是听说她生母......出身有些不好。” 虞明烟的措辞难得委婉一回,要是普通不好多半就明说了,虞灿一听就知道,这个“不好”一定是相当的不好。 “莫非是烟花之地?” “嗯,说是誉王在外交际时瞧上的,买了回去一直没给名分,直到夏二姑娘出生才抬了做妾,誉王妃为这事气得大半年没出门交际。” 虞灿点点头,遇上这种事,换谁谁都不想出门让人笑话。头上本就有一片青青草原,结果还要硬塞一顶大号绿帽,想想都糟心。 “誉王去世后,夏二姑娘倒是不像以前那般嚣张跋扈,只是脾气仍是不好,近段时间又瞧上了谨宁郡王,兴致勃勃去了太后办的赏花宴,结果连人都没见着。” “还有这样的事?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虞灿一脸好奇,她身边怎么就没有这样八卦的姑娘,她也想要一个。 虞明燚嫌弃地道:“付四姑娘啊,上次让你一起去瞧首饰,你不是要等姚嬷嬷做桂花糕不肯去么。” 虞灿摸了摸脑袋,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当时听说逛首饰铺子就没了兴趣,亮晶晶的东西还是没有甜滋滋的东西有诱惑。 “早知道有八卦可聊,我也可以回府再吃的呀。” “傻!姑娘们聚在一起不聊这些聊什么,还真一本正经瞧首饰不成?”虞明燚再次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下次可不许不去了,有些八卦,一旦错过就相当于损失了一万两银子啊!” “嗯嗯,下回指定去。”虞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早知道大家是不单纯的逛街,她还拒绝个什么劲。 从前在玉州,大家要么直言相约踏青下河,或是一起去哪里吃好吃的,若要聊谁的八卦也会兴致勃勃跑到府上直接开聊,谁知道京城姑娘还需要一个正经由头。 城里套路深,是她太天真。虞灿默默等着大理寺来人,与虞明燚有一句每一句聊着,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夏兰玉之死。 虞灿隐隐觉得这事可能不是姐妹相争,妹妹一气之下死在姐姐地盘那么简单。 若是打定主意要用自尽来毁掉郡主,那在王府同样能闹出震动京城的大新闻,完全没必要跑这样远。 再者马场人多眼杂,竟无一个下人看到夏兰玉进入林中,总不可能是她来时刚好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也太巧合了一些。 夏兰玉的死多半是一场针对郡主或誉王府的阴谋,虞灿正这样想着,后脑再次灼热起来,脑中闪过一副模模糊糊的画面。 () 搜狗 第101章 他杀 画面中,她正与虞明燚坐在屋子里喝茶闲聊,虞明燚的脸模糊不清,声音似是隔了一层什么,嗡嗡响在耳边,让她听不真切。 待画面一闪而过后,虞灿沉默着看向远处,试图通过回忆来辩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看来,这画面必定会与今天发生的事有关。 虞灿在心中逐字逐句拼凑着,趁记忆的余温还未彻底消失。 荣嘉郡主......大理寺......嫁得匆忙......谨宁郡王第二天就走了......郡主住在宫中为他祈福...... 虞灿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荣嘉郡主和谨宁郡王成亲了?谨宁郡王第二天又去了哪里?皇上不可能轻易放他离京,除非是弥国秘藏有了线索。 可若是去寻找弥国秘藏,郡主为什么要住在宫为他祈福? 真愁人,虞灿觉得这些事实在太复杂,她可怜的想象力都快被耗空了。更让她闹不懂的是,就算这两人当真成了亲,又与今天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原本以为顶多是场宅斗大戏,没想到还会扯上宫斗,惹不起惹不起,她还是当个单纯的老实人吧。 “咦,那不是李二公子和孙三公子么?他们怎么又回来啦?”虞明燚等得有些不耐烦,眼神早就飘向远处,这一飘就看到两道灰溜溜的身影,在马上一颠一颠地朝这边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虞灿微微眯起眼睛迎着光去看,除了熟悉的镇国公与两位郡王,还有两个陌生人的身影。 “那两位多半是大理寺的人了。我们都等在这里等着洗清嫌疑,先走的两位公子自然也得回来。” 想到这两人跑走时的匆忙,再看到他们此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虞灿觉得找不找他们真的没差别啊。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嘛。 马蹄阵阵,引得树林外的众人齐齐抬眼去看,心下都有一种总算来了的轻松感。 李二和孙三最先抵达,两人翻身下马默默回到公子们的队伍中,还忍不住偷偷瞧了虞灿一眼,想将这个胆大到连死尸都不怕的姑娘瞧得清楚些。 这一看,两人都有些惊讶。刚刚在事发地他们没敢仔细打量,心里慌慌的,哪里有功夫观察姑娘的样貌。 此刻心绪恢复平静,才发现那个姑娘白皙娇俏,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嘿,我还以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长相堪忧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看。”孙三公子默默收回视线。不行,他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要忍不住冲人家傻笑了。 李二公子冷哼道:“肤浅!” 孙三公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是,我不该以貌取人。不论五大三粗还是长相堪忧,性格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李二公子白他一眼,一脸嫌弃地道:“我是说你对人家的形容很肤浅,区区‘好看’就行了吗?那叫明眸皓齿、闭月羞花、眉目如画好吗?” 孙三公子:“......” 两人小声说话间,落后不远的五人也来到树林外。 景砚下马后大步走向林中,没有片刻耽误,只眼神有意无意在人群中划过,吓得一群姑娘花容失色,公子们全都垂着头装鹌鹑。 他们也说不好自己在怕什么,反正跟着怕就对了,那是杀人如麻的镇国公嘛,怕一怕不丢脸。 唯有虞灿,以及为看东安郡王而异常胆大的虞明燚还抬着头,姐妹俩在人群中本就打眼,这下子更是十分突出。 景砚一眼就看到了那颗熟悉的脑袋,端端正正的,很是好看。他转回视线继续朝林中走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笑了。 最近好像笑得太多了一些,威严冷厉的形象有点跑偏怎么办...... 贺羡羽下马后,与东安郡王在林外停留了片刻,待景砚背影稍远才往里走。三人之间各自保持着距离,将各自的立场表现到了极致。 哪怕京中有谣言道是皇上命人伏杀景家军,景砚仍被归于皇上一派,这一点无法动摇。贺羡羽不必说,也无需选择,从来到京城至死都必须是戚太后一党。 至于出身闵王府的东安郡王,一向与其祖父和父王一样保持中立,能与贺羡羽畅谈一番春花秋月,也可与景砚尬聊几句兵书战术。 当然,每次聊起来他都很战战兢兢就是了。 “哎呀,那人是谁,长得真好看。他也进林子里了,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胆量也不凡哪!”虞明燚忽然凑到虞灿耳边,声音极小却带着惊喜。 虞灿无语,轻声应道:“多半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崔少卿吧,他身边还走着个人呢,你怎么不顺带夸一夸人家胆量好?”难道真的只有好看的人才配拥有姓名吗? “呃,”虞明燚一噎,眨巴眨巴眼道,“那位老大人也很尽忠职守。” 虞灿忍不住扶额。“呵呵,那位大人也是一名青年好吗?” 虞明燚:“......”她承认,她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崔少卿一个,至于另一个嘛,约莫是因为太瘦被她错看成树了吧。 “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虞灿无视了虞明燚的尴尬,伸长脖子试图往林子里瞧,可惜距离太远,哪怕她有长颈鹿那样的脖子都不可能看得到。 正在这时候,荣嘉郡主忽然开了口。“诸位,不如一道进去看看,若大理寺的两位大人有何疑问,我等也好将刚刚之事告知。” 众人齐声附和,但不是急着将本就不大的嫌疑洗去,而是抱有一种猎奇的心态,想瞅瞅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灿不是个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她只是个普通小姑娘,自然与众人一样对此事充满了好奇。见郡主主动提议,便拉着虞明燚一起进了树林。 虞明烟心不在焉跟在身后,一个劲想往郡主身边凑。虞敏和虞贞不想参与却逃脱不得,与几个同样慢吞吞的姑娘落在最后。 虞灿一路走一路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在靠近事发地点时,她隐约听到一句“故而绝非自尽,而是他杀”。 那道男声语气温和柔缓,却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笃定,走在前面的许多人都听到了他的话,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 搜狗 第102章 不知当讲不当讲 到了现在,哪怕脑子再糊涂都能想到,夏兰玉的死因其实并不是这件事的重点,重点是整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多姑娘公子皆不认为杀人凶手是重点,既然敢杀害出身王府的夏兰真,说明身份地位并不低,那么手上必然有得用之人可以用。 随便砸点银子,无需亲自出面就能搞定,若是这样的情况,抓住凶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不走寻常路,偏要亲自动手才舒坦,那在事前必定安排好了背锅人选。 虞灿东想西想一阵,只觉此事多半还要从源头上找原因,弄清楚幕后黑手的主要目的,就能顺着线将人从暗处揪出来。 但她想到画面中虞明燚所说的八卦,又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 牵扯到了宫里,谁能保证这桩案子真的能水落石出,上位者只需稍加暗示,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桩“无法破解的旷世谜案”。哪怕人人皆知谁是凶手,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虞灿想想就觉得父亲的工作好难展开,默默心疼了他三秒。 “崔少卿是说有人从背后将兰玉......”东安郡王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我听说过凭勒痕即可判断是否自尽,可崔少卿当真看清了么?” 夏兰玉不容易落单,身边至少会有伴有两个贴身丫鬟,要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两个丫鬟又不是木桩子,怎么会不喊人不反抗? 虞灿这时又想到,郡主刚刚派回王府的人还没返来传讯,也不知夏兰玉的贴身丫鬟到底去了哪里,更不知夏兰玉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掳出府的。 正在虞灿东想西想时,那道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客气又不失坚持。 “明显勒痕共有两道,一道是生前造成,脖颈后方有交叉痕迹,这说明凶手是从后方使力;另一道是死后形成,痕迹较新,且因血流停滞之故与第一道颜色不同。” 东安郡王没有再说话,他不是真的怀疑崔郁的能力,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平时虽与夏兰玉往来不多,但好歹还是带着亲的表妹,平时活蹦乱跳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饶是再不喜欢夏兰玉为人,他亦忍不住叹一句世事无常。 “此处可是案发地?”景砚无波无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不是。”崔郁应道,“若从后方勒杀一个人,地面必有挣扎痕迹,此处泥土无异常,既不凌乱又无掩盖痕迹,不会是案发地点,国公应当知晓的。” 毕竟论起杀人,你才是最专业的嘛。 景砚当然知晓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只是他余光扫到不远处的虞灿,见她一脸好奇地往这边瞅,约莫是想听听案件相关的推理,不由自主便问了一句蠢话。 崔郁见对方没有接话,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转移了话题。“据下官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是在昨天,具体时辰暂无法得出结论。” 这时候公子姑娘们都走到了近前,尸身被崔郁的同僚路仁蒙上了一层白布,不让夏兰玉恐怖扭曲的面容显露在外。 崔郁与路仁没有仔细翻查,只简单看过脖颈伤痕做出了初步判断。王府情况未明,在誉王妃没发话前,在场的大老爷们儿谁都不好上手细查夏兰玉的尸身。 “郡主,”崔郁转身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荣嘉郡主,拱手施了一礼,“不知是谁最先发现夏二姑娘的尸身?” 荣嘉郡主轻蹙着眉,转眼看向一名紧张兮兮的姑娘。“许二,你与崔少卿说说当时的情况。” 虞灿与众人一起看向许二姑娘,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眶微红,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我原本在追野兔,追着追着就跑到这里来,远远瞧着一个姑娘身影......挂在树上,我吓得腿软,差点从马上摔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叫出声了。” 崔郁闻言有些无奈,这说的全是自己主观感受,对案件毫无助益。“许姑娘可曾看到别人的身影?或是任何异常之处?” 许二姑娘摇了摇头,呐呐道:“没有,我来时就只看到夏二姑娘。” 林中枯叶遍地,由于时常有猎物与打理林子的下人走动,稀松草丛中亦十分凌乱,想从脚印或折断的草叶痕迹判断是不可能的事。 看来只能等王府来人,看看誉王妃是什么态度,待事情报上宫中,再看看皇上与太后是什么态度。 在场众人一时哑然,此刻说什么都容易出差错,还不如沉默不语。反正崔郁都说了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亡时间还是昨天,他们的嫌疑已经洗掉了。 “我想起一事,却不知当讲不当讲。”景薇柔柔的声音忽然响起,颤抖中带着倔强的坚定,完全是一副害怕却要挺身而出的模样。 虞灿在心中为她鼓了鼓掌,好精湛的演技,每个表情每句台词都恰到好处,让人都快忘掉刚刚是她最先透过变形的脸认出夏兰玉。 最熟悉夏兰玉的郡主都没敢认出来,要不是胆子大出天际,谁敢盯着那张脸瞧啊?现在人一多,居然开始装柔弱了。 荣嘉郡主听到她这话,不耐烦道:“你要是真不知当不当讲,怕是会藏在心里一辈子,既然决定要讲出来还磨蹭什么?” 景薇一噎,不着痕迹观察了一下景砚的态度,见他连个眼神都欠奉,更不要提为她这庶妹出头,心中更是发堵得厉害。 “郡主见谅,只是我不敢确定看到的是真实还是臆想,一时有些犹豫。” 玉婉姝看到她这副样子就膈应,忍不住牵起嘴角讽刺道:“景姑娘时常发癔症么?连真实与幻象都分不清。” 景薇:“......”现在大家都不能好好接话聊天了吗?怎么就没人点出她的柔弱无助与勇气可嘉呢?! 崔郁再次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她们还有心思斗嘴?“不知景姑娘究竟看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才好判断。” 景薇委屈巴巴地瞥了景砚一眼,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咬了咬唇道:“我看到郡主庄子里的一个丫鬟,可她一晃就不见了。” 荣嘉郡主眉头一挑,声音有些冷厉。“你可看清了?” 景薇摇摇头,颇有些欠揍地道:“正是因为没看清才说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 搜狗 第103章 开店 荣嘉郡主心中有一句xxx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庄子上的丫鬟都是一水儿青色衣裙,放在枯萎的林中十分打眼,只要注意到了,隔得再远都该看得清清楚楚才对。 今天来的姑娘里没有人穿同样的青色,稀稀拉拉的树林闪过一个丫鬟身影,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 景薇却说得模模糊糊,不欲咬死看见了那个丫鬟。荣嘉郡主忍不住一叹,这是想在众人面前留个胆大心细的印象,又不愿事后承担责任。 万一上面不让严查,或这只是一场大事件中的引线,那么景薇的模棱两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事关自身清誉,荣嘉郡主本想再问几句,但余光见景砚还站在不远处,一时又有些犹豫。 她知道景砚不会为景薇出头,甚至没将这庶妹放在眼里,只不过他的态度冷淡,并不能抹去景薇是镇国公府出身的事实。 荣嘉郡主沉默片刻没有再逼问,只在心中思索起这件事的发展与关联。 如今正值皇上与太后达到平衡的时期,但人人皆知这情况维持不了太久,好似玩跷跷板的两人总会有那么一瞬抵达平衡,但其中一方很快会再次占据上风。 如此循环,直到一人彻底被压制。 眼下太后略处于下风,依照她老人家不服输的精神,肯定要闹点什么出来才肯罢休。荣嘉郡主几乎没有迟疑,就将这事联系到了戚家与诚王身上。 她与寻常闺秀不同,为了保住誉王府最后一批力量,不得不周旋于皇上与太后的斗法中,在这二人的平衡中再求平衡。 可现在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因为眼前的套路她真的看不懂啊。 “兰真?”玉婉姝见她脸色不大好,轻轻牵住她的手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瞧着这里没什么能问的,不如先让客人们散了,你也回去歇着等候消息吧。” 荣嘉郡主往崔郁与路仁的方向看了一眼,二人已经蹲在尸身旁掀开白布观察淤痕,没有再继续询问在场众人的打算。 “走吧。”荣嘉郡主点点头,向众人招呼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先一步远去。 她一走,各府公子姑娘们都纷纷告辞,互相客气一番后,直接从树林走出了马场。虞灿见虞明烟还想跟在郡主与玉婉姝身后回庄子上,连忙上前拉住了她。 “二妹妹还是别去了,清白已证,我们不宜再留。” “呵,大姐姐怕事,我可不怕。” 看到虞明烟讥讽的神情,虞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郡主欢心,她是魔鬼吗? “刚刚留下看热......咳,留下看看情况是因为大家都有嫌疑,现在嫌疑都没了,谁还死赖着不走。郡主平时不愿搭理你,难道现在就愿意?” 虞灿看到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就觉得心累,连拐弯抹角都省了,不给她挑明她就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往上凑,完全没想过把整个虞府置于何地。 “你!”虞明烟很少见她这样直截了当,说话不留情面,让她脸颊倏地蹿红。但由于脸皮太厚,红得不大明显。 “二姐姐,我们还是回府吧,若让二伯知道我们参与到誉王府里的私事中,回去免不了要挨骂的。”虞敏知道别人镇不住她,唯有可怕的二伯能起到一丝震慑作用。 前几次虞明烟在外丢了脸,都是二伯将她关在院子里不让出去。 果然,这话一出,虞明烟气焰一下子萎靡下去,脸上还带着不自在的慌乱。许是怕被看出些什么,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急匆匆朝着虞府马车走去。 - 姚氏正在厅中与两个点心师傅说话,八方街的铺子经过翻新,再稍打理一番即可开门重新营业,她留意了许久才打听这两位合适的师傅。 两人来自南方,胖的姓吴,瘦的姓郑。少时同在一位叫得出名号的大师身边做学徒,算不得师门佼佼者,但经过二十多年的历练,手艺已称得上精湛。 他们原本在南方一家酒楼做点心师傅,老东家身故后,少东家挥霍无度败了家,酒楼生意日渐不好,最终用来抵了赌债。 两人本想重投一家接着干,找来找去却觉哪里都不合心意。大酒楼的点心师傅多是祖上跟着老东家,一代代往下传,小酒楼俩人又瞧不大上。 仔细琢磨后,膀大腰圆气势足的吴师傅提出进京谋生,郑师傅一向老实,再想想自己年近不惑还未去过北方,于是欣然同意。 这一来,正好就撞见了姚氏派出去四处打听的人,两边一交流,吴师傅便带着师弟郑师傅登了虞府大门。 “东家尽可放心,我老吴不敢说别的,忠心二字还是悟得透透彻彻,我这师弟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来不会耍心眼,只喜欢闷头做事。” 郑师傅白白胖胖,说起话来带着三分笑,看上去像一只喜庆的包子。 “吴师傅与郑师傅不嫌我这庙小我都要烧高香了,以后二位有什么要求只管直言,我能满足的绝不推脱。” 姚氏语气真诚,确实是真心想长留二人。 她不打算换店招,仍以婆母岑氏的姓氏为名,岑记在八方街开了许多年,多少有些熟客,再者世间已无岑氏此人,如此也算是一种纪念吧。 她委婉说了说前一任点心师傅及掌柜小厮离开的缘由,郑师傅立马会意,这才有了这一番保证。 姚氏正要让人领他们去铺子里看看,是否还需要添置些什么物件,就听得外面传来禀告说是大姑娘回来了。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至少要住一天么?”姚氏心中浮起一缕担忧,撑着笑颜送走了两位师傅,连忙让人把虞灿接了进来。 看到女儿完好无损,姚氏先松了口气,再见她一副老气横秋的凝重样儿,总是忍不住有些想笑。“这是怎么了?” 虞灿闷闷地叹了口气,比霜打了的茄子还焉,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母亲,还忍不住感叹道:“人都说多事之秋,这还没入春呐,怎么到处都出事。” 姚氏神情中已不见调侃,染上了一重寒霜,她搂了搂懵懂的女儿,呐呐道:“你爹曾说誉王有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个个都是能人,我看这是让人给盯上了。” () 搜狗 第104章 老太爷来了 誉王府一向亲近皇上,老王爷与誉王从无异心,两人明里暗中为皇上办过不少事,府上有暗中势力实属皇上默许。 这些明面上不存在的属下不以真面目示人,搞搞暗杀埋伏,做点小手脚什么的都很方便,从前誉王与戚家明争暗斗时,这些暗中势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戚太后身居高位,却囿于后宫无法在明面上涉及朝政,许多时候都要利用戚家在朝堂的力量,两方齐心协力才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可戚家毕竟是以外戚晋封为国公,不像景家与付家有实打实的威名和战功,戚家想要招揽人手并不容易。 用银钱收买倒是可行,但今天能被戚家人买到,保不齐明天也能被别家买到,搞不好还要反咬一口。 总不可能买一群人回来做件事就杀掉,戚家底子再厚都经不住这样折腾。 况且戚家一向是皇上重点关注对象,偷偷摸摸建立暗中势力,等同于把“谋反”的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远在西北东北的藩王也好,近在皇城根下的大族也罢,能够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无非是因皇上睁只眼闭只眼。 要是戚家人敢效仿,皇上肯定会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他们只能在明面上养一些能人谋士,且都是以文见长,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的暗卫实在紧缺得很。如今正好有这样一批人手送上门,戚家岂会轻易放过? 母女二人只想到这一层就再无法深入,特别是虞灿,到现在还是半知半解,脑子处于消耗过度后的空白。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害夏二姑娘啊?誉王府没有郡王,只有荣嘉郡主,要是想抢走他们的势力,不是应该害郡主才对么?” 姚氏摇摇头,道:“这些人不曾因誉王逝世离开王府,说明都是忠心耿耿之辈,若郡主不在了,他们岂肯助戚家人做事?” 虞灿脑子里如有光芒炸开,听到母亲的话,她终于把之前看到的画面给联系上了。“娘,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哎哟,你小声点儿,震得娘耳膜疼......”姚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摁了摁耳朵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那灿灿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啊。” 虞灿凑到姚氏耳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轻声对她道:“今天在林子里,我‘看’到三妹妹跟我聊八卦,好像是说荣嘉郡主嫁了谨宁郡王。” 姚氏微张了张嘴,心下有些惊讶,但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誉王府的势力定是在荣嘉郡主手中,可姑娘家终究要嫁人......”姚氏忍不住摇头叹息,世间女子谁不想嫁个两心相悦的良人,可惜总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命不由己。 特别是像郡主这般置身于漩涡中心的姑娘,手握利器,却无足以匹配的力量去守护,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上位者设下的陷阱中。 誉王府的余留势力至今未抛下郡主,那么就没有理由在她嫁人时离开,这些人极可能会死死跟随深陷泥潭的郡主,试图在戚家巨大的阴影下护住她。 可是世间命不由己的姑娘,大多终是要认命的。 所嫁非人,姻缘不顺,到最后却还是要为儿女为夫族谋划。坐在同一条船上,命都绑在了一起,还能如何挣扎呢? 像戚太后,还有当今皇后,难道她们又是少女时便想投身深宫争斗一世?不过是被命运一步步推着走,到最后早就辨不清是身不由己还是天性如此。 “夏二姑娘喜欢谨宁郡王,还缠去了宫中参加太后举办的赏花宴,要是拿这件事做文章,郡主的清誉肯定要毁了。” 虞灿愤愤不平地想,荣嘉郡主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跟庶妹抢同一根大猪蹄子?可是世间总不乏喜欢听信传言不愿理会事实的人,特别是姐妹相争一男还逼死人的大事。 “夫人,姑娘,老爷回来了。”琥珀在外通报了一声,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吱呀一声门响,虞志远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姚氏连忙站起身来,将他身上的被湿气浸染的大氅取下。“誉王府那边有消息了么?” 虞志远止住她忙活的手,将她扶到长桌边坐下,又捏了捏虞灿的小鬏鬏,这才坐下灌了好几口热茶。 “唉,案子还没开始查,宫里就已传出郡主与庶妹为谨宁郡王相争的传言,消息灵通的宗亲贵胄多半都知道了。看来谨宁郡王的正妃之位,很快就要定下来了。” 虞灿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道:“郡主才不喜欢谨宁郡王呢,瞅见他都恨不得脚底抹油!” 虽说只有两面之缘,但她看得出郡主是个很有分寸很有眼光的人,要不怎么会在京城众多姑娘中与她看对眼了呢? “还有一事。”虞志远神情比刚刚还要严肃,严肃得让母女俩都有些不习惯。 毕竟在她们眼中,虞志远是个怕小猴子怕得要死的人,平时与家人更是乐乐呵呵,此刻做出这副神情来,只怕是真有了不得的大事。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二弟钻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楼,那酒楼东家姓苏,是南方人。” 虞灿懵了片刻,默背了一下京城贵族姓氏,很快反应过来诚王妃正是来自南方的苏姓。“爹,二伯是去找诚王了么?” “应当不是王爷本人,不过意思却是一样的。”虞志远揉了揉额头,“上次敢放火,不知这次是不是要杀人。” 姚氏眼神微闪,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灿灿上次看到一名神秘女子进了明烟的院子,事后,明烟举止行为就变了味。也是从那以后,她才对灿灿与明燚下手。我在想老二是不是打算......打算把明烟......交给诚王府?” 姚氏顿了好半晌,还是没将那个“赠”字说出口。 虞志远愣了楞,脑子几乎空白了一瞬,这是什么鬼操作,虞志松的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一个个疑问冒出来,弄得虞志远不知说什么才好。 虞灿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二伯找的帷帽女子居然是来教虞明烟做妾,她学的都是些什么?论妾室的自我修养吗?敢情上次是拿她和三妹妹练手来了啊! 正在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时,外面又传来琥珀的禀告。 “老爷夫人,老太爷来了。” () 搜狗 第105章 同意分家 这世间将无事不登三宝殿演绎得最好的人,莫过于虞老伯爷本爷。 从虞志远一家回京至今,他只来过长房一次,那是趁着姚氏带着儿女去娘家时跑来找虞志远要银子,美其名曰赡养费。 虞志远见他穿得破破烂烂,衣角还破了一道口子,心中又生气又无奈,还莫名其妙有点心疼。 结果给了他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转头就见他出门时换上了一身簇新衣袍,那衣料,可不是一般的上等,他和他儿子都穿不起呢。 虞志远哪里还不知他刚刚是在装可怜,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不想看到那张颇具有欺骗性的脸,直到上次虞明烟害死了一个丫鬟,父子俩才又见了一面。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虞志远起身行了礼,很想问一句是不是又缺银子了,但见妻女都在,还是不得不给老太爷留几分面子。 “我想通了,先分家吧。”虞老伯爷直入正题,一点儿弯子都没绕。 他向来精神矍铄,瘦高个儿,五官在京城老年群众中算是极出挑的,时常引的一些寡居老太太喜欢。一旦做出一副正经神情,还颇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不过虞老伯爷是个清新脱俗的纨绔,从来不因自己长得好看就乱来,外面的妖艳贱货他从不放在眼里,当然,家里的也没被他在意就是了。 “当真?”虞志远惊讶无比,“父亲怎突然想通了?二弟与三弟那边......” “管他们作甚,你只管往浔州去信一封,请族长带人前来做个见证。”虞老伯爷没有说他突然决定此事的理由,只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出了会儿神,悠悠闲闲起身走了。 他走后,姚氏半是惊半是喜地道:“老太爷今天是怎么了,莫非在外斗鸡赢了银子?”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会管府里的事。 虞志远也摸不着头脑,他从来没把自家爹搞明白过,有时候感觉心里门儿清,什么都知晓,有时候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一直相信一点,父亲不是个脑子糊了浆糊的蠢货,这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引得原本犹豫不决的心坚定了起来。 “先不管父亲是如何想通的,总之这是好事。我先去书房给族中写信,夫人,灿灿,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与二弟三弟说一说此事。” 虞志远走前又捏了捏虞灿的小鬏鬏,女儿不带那只白毛猴子的时候,简直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姑娘。 虞灿心情早就大好,也不在乎被爹捏乱的头发,要不是还惦记的荣嘉郡主的事,她都想仰天大笑三声。“娘,我要去喝一碗甜汤庆贺一下!” 姚氏脸上也带着喜意,闻言戳了戳她额头道:“去吧去吧,只要你不撺掇你哥给你偷酒喝就成。” “哎呀,那是长大后的我干的事,可不是现在的我,不能算到我头上。” 虞灿理直气壮,反正她记忆里的自己才十一岁,十一岁的姑娘怎么可能偷酒喝呢?那不是太顽皮了么?至少要等到十三岁嘛。 姚氏揉了揉她脸蛋,柔声道:“赶紧去吧,早些休息,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 虞灿出了门,带着桃枝梨梢回到行云苑,热气腾腾的甜汤很快盛了上来。 “姑娘,”梨梢看到她吞下最后一口,这才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省得她不小心一口喷出来。“我们院里一个小丫鬟去大厨房拿东西,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二姑娘了。” “然后呢?”虞灿现在听到虞明烟就头疼,再看梨梢神情古怪,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二姑娘身边只跟着那个帷帽女子,茗秀和茗惠都没在身边,她们脚步匆忙,似是往角门方向走。” 虞灿愣了楞,虞明烟这会儿跑出去肯定没打算干好事,天都黑了,她总不可能带着帷帽女子一起去吃宵夜吧? 可是这么晚,她到底为什么出府?是瞒着二伯悄悄为自己谋划,还是听了二伯的吩咐去做什么? 自打知晓二伯打的是什么主意,虞灿就有一种无比荒诞的感觉。 “会不会与今天的事有关?”桃枝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没有别的小丫鬟在。“郡主出了这样大的事,二姑娘会不会跑去誉王府?” 虞灿摇了摇头,觉得虞明烟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且不说她这么晚进不进得去誉王府,就算进去了,她又能为郡主做什么? “桃枝,你去跟娘说一声,派个人出去盯着,万一她真弄出什么事来也好有个防备。” 虞灿吩咐完便打算洗漱,反正快分家了,只要捱过这一阵,她就再不用担心虞明烟与二伯。 至于前面的算计,她肯定会一一算回去,否则怎么对得起她玉州孩子王的称号。 - 夜幕渐深,空中挂着一轮模模糊糊的月牙,更显得这寒夜死寂冰凉。 不是年节关头,街道上冷冷清清,两道清丽身影晃在街头,其中一道还戴着帷帽,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萍娘子,这样真的好吗?万一爹想岔了,我岂不是......岂不是......”虞明烟有些犹豫,脚步迈得极慢,时不时回头望上一眼,看样子有些不情愿。 萍娘子掀开帷帽,一举一动都透着与寻常女子不同的风韵,她的笑容天真又娇媚,说话时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柔和。 “姑娘别担心,二老爷既是与王爷说好了,那便不会出差错。王爷是容不得差错的。” 虞明烟喉头一哽,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她不禁悲从心来,可是这悲中又莫名带了一丝期待与喜色。 只要她按照父亲的安排行事,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会站得比虞家所有姐妹都高。哪怕这场安排出乎她意料,与原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亦并非难以接受。 毕竟年逾不惑的诚王与年轻俊美的谨宁郡王,她自然还是愿意跟随后者的。更何况,跟着谨宁郡王还能常伴在郡主身边。 “姑娘且小心,冬夜里湿气重,天黑路滑。”萍娘子温柔的声音打断了虞明烟的走神。 “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虞明烟坚定了决心。不就是去碰瓷吗,大不了这次失败下次再来,反正谨宁郡王又不可能打死她。 () 搜狗 第106章 碰瓷 云柳街华灯初上,河边画舫上传出悠悠丝竹声,伴随着女子清脆悦耳的娇笑。 贺羡羽坐在一群红光满面的公子哥儿身边,略微有些不自在。 在弥国时他不曾出入烟花柳巷,夜里除了认真学习就没别的活动,没想到以最不受欢迎的身份来到京城,竟还有人邀他出来饮酒作乐。 “王爷,是不是奴家惹了您不快?”一名衣着十分清凉让人怀疑她会得伤寒的女子,伸长了自认为优美的脖子,凑到贺羡羽身旁。 “不,与你无关。”贺羡羽一本正经,他是真的想回府看书,新买的《霸道将军俏娘子》还没看完呢。 而且这里好吵,满画舫的酒气与脂粉气,让他神思都有些恍惚,仿佛今天白天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许是皇城脚下无大事吧,无论哪家府上死了人,无论谁被抄了家灭了族,都影响不了这里的繁华热闹。弥国皇城如此,这里亦是如此。 贺羡羽沉重一叹,像他这样忧国忧民忧天下的废人真的不多了呢。 “看书?王爷喜欢看什么书?”清凉女子眨巴着眼,试图与他扯上一两句,毕竟她可是整个醉红楼最爱看书的姑娘。 贺羡羽看她一副要畅谈一番的架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向今天张罗此局的秦公子。 “王爷,怎么了,玩得不够开心?”秦公子嗓音一下高了起来,冲着那名女子喊道,“你是怎么伺候的!” 那女子吓得垂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辩驳。 她也很委屈好不好,郡王这么好看的青年,她难道不想好好伺候吗?她巴不得天天伺候还不收银子呢! 可是人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直保持好几尺的距离,像是自带防御护罩,她凑都凑不上去啊。 “秦公子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忽想起府中还有些事,这就告辞了。”贺羡羽与秦公子本就不熟,这里好几个人他都不认识,只认出其中一个是虞府的二公子虞启烽。 他之所以应下这场邀约,是抱着本王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的想法。结果人家倒好,什么主意都没打,请他出来喝花酒就是真的喝花酒,一点儿要套话或搞阴谋诡计的心思都没有。 看来是京城真·纨绔无疑。贺羡羽不欲再留,说完转身就走。哪怕他地位再尴尬,身后亦还有个太后撑着,勉强还能维持皇亲国戚的任性,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告辞。 只是这样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贺羡羽皱着眉,不顾几位公子苦劝,转身走出了画舫。他出门前就听小厮说了宫里传出的流言,心中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以为可以用受伤和弥国秘藏来拖延一段时间,给自己经营出一片狭小的空间苟延残喘,可太后自有太后的打算,他根本干涉不得。 他这看似很受太后宠爱的外孙,毕竟还流着一半弥国的血啊。 “哎呀!” 刚上岸的贺羡羽被一声娇呼打断了思绪,回头一看,一个姑娘正倒在地上揉着脚踝,看样子是受了伤。 贺羡羽默默收回视线,转身就走。呵呵,想碰瓷吗?他身上可是一粒碎银子都没有带哦!这姑娘实在是看错人了呢。 摔倒在地的虞明烟:“......”什么情况?不是说谨宁郡王温和良善,为人厚道吗?为什么亲眼看到她摔倒了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公子!”虞明烟顾不得多想,脸上硬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可否劳公子搭把手,我,我站不起来。” 贺羡羽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可怜巴巴的少女以一种十分优美的姿势半倒在地,眼中泛着泪光,看上去还真的引人可怜。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贺羡羽拔腿就跑。 听说大燕常有碰瓷的姑娘家,没想到今天就让他给遇上了,想讹他银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贺羡羽长腿迈得飞快,一会儿就来到自家马车前,帘子一掀坐了上去,冲马夫吩咐道:“快走!” 马车一溜烟消失在大街上,徒留姿势僵硬的虞明烟愣怔在原地。她设想了好多种情况,并想出了每一种应对方法,唯一没想到的是谨宁郡王会拔腿就跑。 所以,她辛辛苦苦表演的摔倒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不远处,萍娘子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胸有成竹的神情有一丝裂痕。怎么办,她感觉她这个师父教的东西,好像有点派不上用场了呢。 - “然后她就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回府了?”虞灿起了个大早,一边梳妆一边听桃枝汇报昨夜打听的情况。 听到虞明烟居然想去勾搭谨宁郡王,她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崩坏了,看来二伯是随心所欲,一开始分明是冲着诚王去的,此路不通就又换了一条路走,他还真以为条条大道通光明啊。 虞灿从听说这件事就忍不住笑,脸都快笑僵了,拍了拍脸颊,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看来是应了那句俗话,计划赶不上变化。二哥也是奇怪,居然配合二伯坑亲妹妹,啧啧啧。” 去盯梢的小厮老远就瞧见虞启烽在画舫上,他不似三房的虞启焕喜欢流连酒局欢场,坐在那里饮酒都是一件稀奇事,更何况小厮还看到他不住朝岸上看,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亲爹安排赠女,亲哥创造机会,自己明知前面是坑还止不住往下跳,现在看来,二房最正常的人居然是二伯母。 “走吧,先去松鹤院。”知道二房的计划没有成功虞灿就放心了,今天要去正院说分家的事,一想到此她心情就好起来。 只要先分了家,二房再怎么闹都不关他们的事,只是虞灿忍不住想到长远的以后。 父亲与哥哥被押上刑场的画面,时不时会蹦出来吓她一跳,照她看来父亲哥哥都是谨慎小心的人,不至于触犯天威以至于犯下斩首大罪,那么这件事会不会是成天喜欢蹦跶的二伯所导致? 这样一想,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论起坑爹坑家族的能力,谁又能比得过二伯呢? 要真是如此,光是分家可还不够啊,怕是得将二伯一家出族才能彻底撇清干系,可是出族,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 搜狗 第107章 总有法子 虞府正院,李氏一脸茫然坐在上首,从听到分家二字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虞老伯爷,张了张嘴想嚎上几句,却又被他一句话给堵住了。 “要是不同意,那就鱼死网破吧,你们既然敢做那些事,想来也是不怕反噬的。反正我是或够本了,就看老二是否还留恋人间。” 虞老伯爷悠悠哉哉,不像在说自家儿子,倒像是在谈及一个陌生人。 李氏看到这眼神心中不由得一惊,眼神有些躲闪,不敢正眼瞧人。她很快压制住狂跳的心,却又忍不住想起前段虞心怡的死,还有她们母女联手算计长房的事。这要是真被捅出去,老二还怎么在京城做人? 虞志松是她的命根子,她还指望着他飞黄腾达给自己挣回颜面呢,老爷子这是发了什么疯,怎么突然针对起老二来了?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虞灿老老实实与姐妹们坐在一处,偶尔偷瞥一眼大人们,她看到祖父神情虽有些吊儿郎当,但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上次虞明烟算计她与三妹妹,还搭上了龄湘一条性命,从那时候起祖父就对二房有了意见吧?二房最近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已经被祖父查清楚了? 毕竟虞公的儿子管着家,真要打听点事简直易如反掌。 “老二,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虞老伯爷懒懒睨他一眼,眼神无比复杂。当看到虞志松还在装模作样,脸上摆着一副无辜又迷茫的神情时,他眼神骤然一冷,迅速收回了视线。 “父亲,好端端的,究竟为何要分家?您与母亲身体康健,若是分了家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最关键的是,分完家还怎么扯长房的大旗去外面结交人脉?明着告诉外人长房与他们断绝了关系,以后谁还肯拉扯他一把。 只要不分家,他就还能借助虞志远和虞烁的风头,不趁此机会往高处走一走都对不起这段亲情。 虞志松扫了虞志远一眼,心中冷哼,这时候想分家,门都没有。诚王要不是看在长房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怎可能轻易接受他的投诚? 好不容易与诚王搭上线,难道要他就此错过这大好机会? 虞灿忍不住暗中翻了个白眼,忽悠,接着忽悠,居然还有脸说好端端三个字,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心里没点数吗? “你真要我将话当众挑明?”虞老伯爷声音一厉,竟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威严感。 虞志松本还想辩驳几句,可是见他如此神态就知事情不对劲,想到昨夜听萍娘子禀告说计划失败,他顿觉最近万事不遂,简直糟心。 “父亲,”虞志松脑子里念头急转,很快眼前一亮,“族中长辈要是知晓此事岂不是要乱套,几位长辈都上了年纪,身体不如前,父亲何必如此折腾呢?” “族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做好准备即可。对外称我年纪大了,要带李氏回浔州荣养,不可胡言乱语。至于爵位......” 虞老伯爷顿了顿,看向一直没吭气甚至在打瞌睡的虞志林。“别睡了!过几天我会向皇上递折子,爵位便由你袭了吧。”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什么?”虞志林一啄一啄的脑袋瞬间顿住,一双圆眼瞪得老大。 他昨夜回来得晚,本想早点请完安早点回去接着睡,梦里的小倩还在等着他呢。结果一来就听到父亲说要分家,吓得他瞌睡都醒了三秒。 后来听了些絮絮叨叨,屋内又是一阵安静,他的睡意再次上了头。被点到名的时候还以为父亲是要教训他几句,结果没想到是关乎爵位。 “我是老三,志林!”虞志林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老父亲肯定又把人给弄错了。 虞老伯爷一哽,他在儿孙们心里到底是怎样一副形象? 他认不出孙子孙女,难道儿子也分不清吗?一共就三个,老大长得好,老二长得不好,老三中等偏上,这有什么难分辨的? “好了,事情说完了,都滚吧。”虞老伯爷起身要走,刚迈开步子,就觉衣角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李氏,有话好好说,你扯我衣裳作甚!” “伯爷说要回去,这话当真?” 李氏的手握得死紧,也不在乎当着晚辈有没有面子。她不能去,不想去,浔州那等小地方怎比得上京城,要是老二以后发达了,她在浔州还怎么沾光享清福? 长房一家子的旧账还没算完,她还指着哪天找准机会再给他们狠狠一击,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虞老伯爷斜睨她一眼,手上用力扯回衣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多大年纪了,还学小姑娘家家的扯衣服,成何体统?他是会中美人计的人吗?关键李氏也不是啥美人啊! 虞老伯爷思绪一路跑偏,带着虞公一起出了正院,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才纷纷起身告辞。 众人走后,李氏还愣着没能回过神,她越想越气,越气越不甘心,李嬷嬷在旁苦苦劝了许久,才见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这事还没成之前,指不定还有变故呢。”李嬷嬷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就算真成了,您不是还有安排的么?” 李氏抹去眼泪,阴沉的脸上骤然露出喜色。“对对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哼,我不好过,长房的人也一个别想好!去看看巧慧好没好些,要是好了,让她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嬷嬷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了小丫鬟去寻李巧慧。 不多时,脸色蜡黄的李巧慧来到正院,身后跟着瘦了起码十斤的穗儿。两人脚步虚浮,好在经过一番调理总算停止了腹泻,否则真是院门都不敢迈出去。 “巧慧,你看着怎么有些......”有些丑......李氏的话头在心里转了一圈,很快改了口。“太憔悴了。我让你好好在院子里休息,怎么还搞成这副模样?” 李巧慧委屈巴巴地垂下头,她还想怨大厨房熬的汤有问题呢,可是想归想,嘴上确实不敢提。 “姑祖母放心,我已经大好了,姑祖母的吩咐我都牢记于心,只是大表哥时常不在家,我总是遇他不上。” 李氏哼笑一声,笃定道:“这你不用操心,我总会有法子让你们遇上。” () 搜狗 第108章 无处安放的眼神 自从老太爷提出分家,长房与三房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好。虞志远在寄去浔州的信件中邀请了族中长辈上京,进京少说也要半个月之久,分家之事便暂且缓了下来。 虞志松不敢过分蹦跶,气归气,但他知道跟自家老爷子说不通,也不去长鸣院找他,一心投入到自己的小算盘中,打算等族中长辈到来再好好发挥。 老夫人与二房的人不搞事,整个虞府都安静消停下来,虞灿每天跟在姚嬷嬷屁股后边打转,像只讨食的小猫。 姚嬷嬷时常会带上虞灿一起去铺子里看看,吴师傅与郑师傅手艺果然不俗,做出来的糕点精致小巧,一个个都跟艺术品似的,让人都不忍心捏碎了吃掉。 虞灿每每都要看得双眼晶亮,就那么眨巴着眼睛跟在两个师傅后面转来转去,看得姚嬷嬷哭笑不得,两位师傅更是发际线都要升高了。 给她吃吧,又怕姑娘家在外用多了吃食败了胃口,不给吧,又显得他们小气吧啦的。 况且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喊着师傅师傅,让两人都想起了远在南方的女儿,很想一次给她投喂个够。 这天一大早虞灿又跑去了岑记,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排成了长队,让她跟着欢喜起来。 “姑娘,咱们店里生意越来越好啦,昨个儿才排了四五个人,前天只排了三个,今天竟有十来个了。照这样下去,发家致富是迟早的事呀。”桃枝红光满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虞灿嘿嘿一笑,故作谦虚道:“慢慢来,先定一个小目标,比方说先赚他十万两黄金吧。” 梨梢看到自家姑娘和桃枝冒着星星眼,嘴角微微抽搐。这才十个人呐,怎么就定下这么大的小目标了,再转头看看八方街最火爆的白记,人家的队伍已经快排到街口去啦。 “哎哟,姑娘来啦。”圆圆胖胖的吴师傅从后院走出来,正吩咐一个小厮端出一盘热烘烘的糕点,就见虞灿站在门口看热闹。“快进来吧,刚出来的杏仁酥,姑娘尝尝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虞灿没太大本事,但对于甜食一道还是很有些见解,她笑眯眯地点头进了自家新店,一尘不染的小铺子里摆满了各色糕点,无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带着暖意的甜香。 她捏住一块杏仁酥,小小咬了一口,干果独特的香味瞬间充斥着口腔,伴随着奶香与蛋香,结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吃,吴师傅好厉害。” “嘿嘿嘿,我也觉得我挺厉害。” 吴师傅听了小姑娘的夸赞心里美滋滋的,转身又进了院子里忙活,让虞灿自个儿在店里玩。 “嗳姑娘,那不是镇国公么?”桃枝手里被虞灿塞了一块同款杏仁酥,还未来得及入口,余光就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身影,杀气腾腾的,除了景砚还能是谁。 “听说长公主最爱白记的点心,国公爷约莫是要去白记的吧。”梨梢有些不服气,轻声道,“咱们家的点心也不差什么嘛,要是长公主喜欢咱们的就好了。” 还有京城各家点心大户,统统都来岑记就好了。 虞灿没想得那么远,她虽不懂得做生意,但也知晓一口吃不了个胖子。 白记是百年老店,祖辈传下来的好手艺,在京中立足这么多年,客源自然比新开的岑记多得多。许多皇室宗亲都长期在白记买糕点,只是像景砚这般亲自出来的人不多。 虞灿正要收回视线,却见景砚一个转身朝岑记走了过来。 嗯?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今天要白捡一个壕客吗?虞灿隐隐有点小期待,要是镇国公进门指着两样糕点说,除了这两样其他都给我包起来,那岂不是赚翻了。 想着想着,景砚已经走到门口,小厮常喜眼珠子一转,圆溜溜的眼睛一亮,机灵地跑去队伍后方排着。 他可算是看出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季节,他家主子终于也对姑娘有想法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说是去白记,结果走到街口看见人家虞大姑娘,身体就开始诚实起来,这不是有想法是什么? “国公爷要些什么?我让人给你包好。”虞灿笑得一脸灿烂,只觉景砚浑身冒着金光,像一只行走的金元宝。 至于杀气什么的早被她丢在脑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觉得镇国公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每样一份。”景砚的视线从虞灿头顶越过,不知是看天花板好还是看地板好。看天花板会不会显得眼高于顶?看地板是不是容易被误解为自卑弱小之辈? 要不,干脆就看着她的脸?好像也不行,那样岂不是成了登徒子。 无处安放的眼神只能顺着头顶延伸到身后的松子枣泥糕上,虞灿回头看了一眼他瞧的方向,了然道:“那国公爷稍等,我让人给您包起来。” 虞灿说完便对一名打杂的小少年吩咐起来,顺便不忘叮嘱道:“多装些松子枣泥糕。”刚刚镇国公的眼珠子都要落上去了,定是很想吃吧。 岑记的松子枣泥糕酸甜可口,油香却不腻,她平时很是喜欢吃这一样。没想到镇国公也喜欢啊,这或许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吧。 小少年听了吩咐笑得见牙不见眼,忙把排队的客人交给另一人,乐颠颠地跑去包糕点,每份都恨不得装得满满当当。不是他大方,而是糕点按斤称,多装点就是银子嘛。 闹哄哄的店铺里,虞灿与景砚相对而立,两人仿佛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外面的喧闹显得有些不真实。 虞灿想到了上次在林中看到景砚时,后脑忽然发热却无画面的事。她一直没有去深想此事,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奇异。 她抬头看了看景砚,历来淡漠的脸此刻竟出奇的柔和,明明还是那般冷硬的轮廓,明明也没有笑着,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候,虞灿的后脑再次发热,这一回脑海中出现了画面,断断续续的,却惊得她骤然瞪大双眼看向景砚,惊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 搜狗 第109章 提醒 画面中,京城家家户户挂上了白幡,人们着素衣,步履匆匆,街上冷清得不像话。 长公主薨,凡诰命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凡有爵之家三月不得筵宴音乐,不得婚嫁。 阴沉沉的天幕似是要从上方压下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着素服的虞灿从马车走下,没有直接返回行云苑,而是去了虞府花园的凉亭。她静静坐在那里,托着腮看向远处成群结队的乌鸦,心中除了压抑便只余下郁结。 长公主死得突然又蹊跷,让人心生疑窦,却无人敢当着身体日渐消沉的皇上提及,生怕触及到他伤心事引得病势凶猛。 送灵当天的队伍如同一条长蛇,蜿蜒曲折,哭声呜呜咽咽,引人心神不宁。虞灿远远瞥到了景砚,一身白衣衬得他眼眸更加深邃黑暗。 像是没有了涟漪的深潭,沉静得令人心惊。 虞灿甩甩头不敢再多想那画面,默默坐在凉亭中静思长公主之死,这场明摆着是阴谋的死亡给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阴影,更让本就诡谲的局势变得动荡不安。 画面渐渐淡去,虞灿回过神来,盯着神色柔和的景砚愣了片刻,这才感觉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 察觉到景砚扫来的视线,虞灿立马垂下头去,心神不宁地道:“国公爷若不愿久等,一会儿可以让人送去府上。” 她实在不敢再多看景砚一眼,画面中他冰冷无波的眼神太过可怕,比杀气腾腾比煞气浓郁还要可怕,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 而此刻,他分明是柔和的。虞灿心中一叹,原本是个好人吧,要是长公主不死,他会渐渐变得不那么令人害怕吗? 虞灿咬了咬唇,拼命压制住脱口警告的冲动。不行,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秘密啊,她答应过父亲,哪怕看到了别人的死亡都不能去警告。 何况这样的事怎能暴露给外人知晓?若是不暴露,只警告镇国公府上会出大事,人家怎么可能相信她? 与其贸然警告,还不如回家与父亲母亲商量商量。 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长公主都不能死。 “你可还好?”景砚看到她眼神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心中蓦地一紧,有种说不出来的躁动不安,似是担心,又似是慌乱。 他没有去追究自己为何会如此,只是任由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全身,无比陌生,他却不反感。 虞灿张了张嘴,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我没事,刚刚有点头疼,国公爷见笑了。”她说完不敢再多留,当着景砚的面瞒住长公主会逝世的事,实在是太难了。 虞灿再次屈膝行礼,带着满脸不解的桃枝与梨梢匆匆出了门,本打算带些新出炉的糕点回去,这下子也都抛在了脑后。 - “什么?长公主会......”姚氏正给虞灿兄妹夹菜,听到女儿的一通略显凌乱的讲述,筷子都差点惊掉了。薨逝二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虞烁听得心惊,转眼看向父亲,只见他比母亲沉静许多,微微蹙着眉似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他缓缓开了口。 “灿灿可曾看到长公主因何身故?朝中局势......”虞志远摇摇头,女儿大抵是接触不到那样深的东西,于是转而问道,“你二伯可有什么动静?” 虞灿这回经历的画面十分平静,没有与人互动,甚至没有开口说话,唯有一些凌乱的思绪充斥在脑海,拼凑一番也得不出太多结论。 “传言道是长公主食用了白记的糕点,当天便病倒过去再未醒来,接着不多久就薨了。至于二伯,我没能看到。” 画面中的她心情沉郁,心思都在长公主之死上,完全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而且在画面中,虞府仿佛是没有分家的,这一点她倒是能肯定。 不过虞灿明白,这是因为他们改变的事情太多,影响了虞府的发展轨迹,画面中没有分家不代表现在不会。 “白记的糕点?”虞志远眉心蹙成一道深痕,若传言是真,那必然是被下毒无疑。可是长公主对饮食的防备应当极深,怎么会轻易就让下了毒? 唯一的可能是糕点为亲人所购,她压根没有防备。而长公主唯一全心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的儿子,景砚。 “这事大概是几月发生?”虞志远又问道。 虞灿想了想当时的衣着与天气,笃定道:“春日里,还未入夏。” 虞志远松了口气,时间还早,还有机会阻止此事。 “烁儿,你最近多与镇国公联络一二,委婉暗示他一番,”说到此,虞志远又想到景砚是个听不懂委婉暗示的人,旋即又道,“或是直接提醒他,你的话他总不会不当回事。” “这......这事怎么好说?”虞烁有些头疼,要是一个没说好可就犯了忌讳,景砚再不记仇都不会愿意听人说自己母亲会死吧。 “当然不是让你直接告诉他,你将你二伯与诚王的事告知于他,让他知晓太后与诚王私下一直有动作,再让他小心防范各种手段,顺带提一提下毒之事便是。” 虞烁点点头,道:“好,父亲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国公府一趟,顺便看看表叔最近如何。” 李愈近来没有回过虞府,只时常让人送些东西到长房,看得姚氏愈发想给他找个媳妇。 毕竟,送礼这种事李愈是真的不擅长啊。 动不动就送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回来让大家炒了吃,有时候又买些颜色诡异的胭脂水粉,弄得姚氏哭笑不得,哪有外男给表姐和表侄女送这些东西? 可他毕竟是傻过近三十年的孩子,暂且未将俗礼学透亦是正常,况且姚氏知晓他是一片好心,加之这些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大事,她便没有过于去干涉。 不过给李愈说个媳妇的念头是越来越坚定,只可惜一直没听说哪家有合适的姑娘。 “你让你表叔得空回来一趟,我问问看他有没有意思托个媒人,这事再耽误不起了。”姚氏对虞烁叮嘱了一句,又道,“镇国公那里可要好生说说,千万不能让此事成真。” () 搜狗 第110章 梦 沉睡中的虞灿皱紧了眉头,梦里的画面纷乱无序,偶尔能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无比陌生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似焦急似痛苦,却听不到是在说些什么。 在梦的最后,虞灿听到了一声凄厉惨叫,仔细去辨别那是何人时却又忘记了那声音的特点,只记得十分的熟悉,熟悉到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虞灿额头渐渐渗出细汗,呼吸变得急促,本就睡得不大安稳,这会儿更是不由自主想要从梦境中挣扎出去。 可是无论怎么尝试,她都无法完全清醒过来,那女子的惨叫声再次响起,这回她终于听得真切,是在叫娘。 虞灿混沌的意识倏地惊醒,那道声音......分明是她自己。 快速跳动的心脏似要冲出胸腔,她甚至感觉到背上一片湿凉,整个人都似浸在冰水里,浑身骨头都酸痛不已。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预言画面?若是预言,母亲究竟怎么了?虞灿的思维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着,睁不开眼,也无法动弹。 忽然之间,混乱的画面如烟雾般散了,那一声凄厉惨叫亦像是从未出现过,虞灿遁入到一种绝对的安静与黑暗中。 她心中一松,不是她不想弄清楚母亲究竟怎么回事,而是那种绝望焦虑实在让她喘不过气来。正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清醒时,黑暗中传来一道隔着极远的声音。 “......即将启程......在家中等我......顶多五个月......” 虞灿辨不清这声音是谁,像是隔着好几堵墙,听得断断续续,也不知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她试图努力去听清,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睁开,一下子便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中。 夜还未散,外面一片漆黑,室内清冷无声。 虞灿不喜欢有人陪伴着入睡,桃枝与梨梢只轮番陪伴在侧间,若有吩咐只需唤上一声即可。 但她不打算叫人来,只从湿哒哒的被窝里翻身起来,自己找了干毛巾擦拭,随后换上一身衣裳,抱着被子来到美人榻上。 虞灿有些迷茫,这般分不清是梦是预言的情况,让她也不知该不该去忧心。潜意识中倒是有一道声音让她相信这是预言画面,可感性的一面让她不愿去接受。 若是喊叫得那般凄厉,必然是母亲出事了吧。这念头一划过,虞灿只觉心脏都被狠狠揪紧,眼眶一红,抿着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她不想失去母亲,可是她该怎么办?一点完整的画面都未看清,连阻止都不知从何做起啊。虞灿靠坐在榻上,愁着脸思来想去还是没个主意,困累交加,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 镇国公府内一片死寂,景砚翻坐起身,眉头紧蹙,不知刚刚那场模模糊糊梦境,为何会对自己的心绪造成这样大的影响。 梦中,他似乎在对谁保证很快会归来,他不知自己是要去哪里,也不知对方究竟是谁,更不知梦中的他心底为何软得一塌糊涂。 这让他很是迷茫,梦中的他与真实的他感同身受,那强烈的怜惜与不舍压得他喘不过气,征战沙场也好,深入敌营也罢,都不及这触动的十分之一。 按说这样的梦不会萦绕于心,毕竟只是一个梦而已,可这一回,他很难从梦中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屋内外一片黑暗,偌大的国公府如同陷入沉睡的兽,蛰伏在清冷的夜里。景砚披上一件黑色大氅,站在寒气逼人的室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盏被摧残后只余支架的猴灯。 想到那天白毛猴子扯住猴灯不住摇晃的模样,景砚嘴角微微牵动,主人与宠物还真是像,看着温顺无害,实则胆大得很。 想到此,景砚蓦地一顿。 近来想起那个姑娘的时候是不是太多了?他没有控制总是飘向她的思绪,他不想去控制。可是不知怎的,他总是避免往更深处思考,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 答案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却不愿去碰。 局势未定,镇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如漩涡中心,宫中的暗算,朝堂的打击,摧得两府如在风雨中飘零的草叶。 若真将她卷入其中...... 景砚手指微动,蜷缩成拳,又轻轻放开。瘦削却不单薄的影子映照在朦胧月光下,如青竹般苍劲。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小姑娘产生别样的心思,仿佛从第一次见到时便觉有些不一样,不想吓坏了她,所以努力地牵动唇角试图笑上一笑,谁知最终结果与本意相反。 她当时吓得连头也不敢抬,明明与别家姑娘无二致,他却将低头脖颈的弧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究竟是为什么?景砚想不明白。许是因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许是因为那天阳光明媚,她低头的样子很好看。 也许是因为,她就是她,仅此而已。 但景砚知道此事不可暴露给人知晓,否则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有可能为她招去杀身之祸。是以他不去寻求更多,只静静的站在那里,若能偶尔看到她一回便好。 梦里听他叮嘱的那个人......会是她吗?景砚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好似话本中的傻子,怎么将一个梦也当作真。 “爷?您怎么起了?”常喜带着睡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您是在为明天的斩首担忧?”唉,忧国忧民的主子真是令人操心啊! 景砚没有回答,被他这么一岔,思绪倒当真转到了明天的事上。 樊万里及几名弥人头目都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吐了出来,明天午时将推至刑场问斩,为防止有人劫囚还出动了金吾卫。 景砚如今担着左右金吾卫上将军一职,明天这样的情况必然有得忙,本该好生休息一夜,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没了睡意。 常喜见他颇为清醒,赶紧拍了拍跟上主子的节奏,将最后一丝睡意彻底散去。“爷,还有一事,您歇下后有消息传来,郡主马场出事那天,曾有一位姑娘邀夏二姑娘出府。” “是谁?”景砚早察觉到此事有异,一直让人留心着相关线索。 常喜挠了挠头,道:“那姑娘带着帷帽,一路小心谨慎,没能辩清身份。” 景砚点点头,只要露了头就迟早会露出身子,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 搜狗 第111章 少女怀春 虞灿不知自己何时在榻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无力,嗓子干哑,眼睛涩涩的,没有一处舒适。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十分嘶哑,听上去都有些不像自己。 “桃枝,什么时辰了。” 桃枝刚从外边儿进来,手中提着一壶热水,听到问话先是答道:“卯正三刻,看姑娘在榻上睡得实,我让梨梢去行云苑说了一声,倒是不急着起。” 答完话后,桃枝才反应过来虞灿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忙将手中的水壶放去侧间,迈着小步匆匆走到塌边。“姑娘这是着了凉吧,瞧着脸通红,莫不是发热了?” 桃枝关切地将手抚上虞灿额间,手背并未感觉到异常的热度,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姑娘,要不还是再躺会儿吧,我让人去请秦大夫来瞧瞧。” “不不不,我没事。”虞灿脸颊倏地蹿红,一双眼波光粼粼,娇艳欲滴,让她自个儿都感觉到了不自在。 她哪里是发热着凉,而是梦里那场景是在太过旖旎暧昧,还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吓得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她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快满十五岁的身体就这样不争气么?虞灿似乎还能感觉到唇齿间的温度与触感,还有一双紧紧箍着她的手臂...... 【姑娘瞧着怎么像是少女怀春......】 听到桃枝心里话,虞灿不禁一噎,这么明显的吗?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肯定是这具背着她偷偷长大的身体的错,绝对绝对不是她看话本看到思想复杂。 “咳,那个,姑娘还有没有别的不适?”桃枝看到她纠结复杂的神情就知,刚刚心里面想的话又被偷听去了,连忙尴尬地转移开话题。 唉,做个能听到主子心里话的丫鬟真难啊,她以后要向梨梢学习,做一个心中毫无想法的人才行了。 “没有,我感觉好着呢。”虞灿哼哼着从榻上翻下来,就着桃枝的手三两下穿好了衣裳,她故意不去想梦境中的事,却仍是忍不住走神。 梦里的人看不清面容身形,可那样熟悉又亲切的感觉让她无比心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抚她发,似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虞灿突然撇了撇嘴,对自己有些无语。人家做这样的梦,男主角至少是心上人吧,她倒好,来个神神秘秘的无面人算怎么回事? 算了算了,这梦稀奇古怪,又不像是预言画面,多半是真的是她看多了话本胡思乱想吧。虞灿用帕子轻轻擦干脸,梨梢已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夫人让您起了就早些过去,大公子等着带您去街上看热闹。” “什么热闹?”虞灿眼睛倏地一亮,再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开开心心活着不好吗,干嘛要找一个心上人折磨自己,还是学表叔那样凭实力好好单身吧。 “我瞧不是什么好热闹,”梨梢苦笑道,“大公子说带您去看弥人头目,呃,被砍头。” 她实在不知这有什么好看,大公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还说让姑娘早些过去,省得到时候人挤人没有好位置。 请问看砍头需要什么好位置?站得近了容易溅一身血,站得远什么都看不着,何况这事怪吓人的,还不如不看呢。 梨梢觉得主子们的心思真难猜,瞧瞧自家姑娘吧,听说有热闹可看,已是眉飞色舞恨不得拔腿就走了。 “哎呀,是那个大胡子樊万里。”桃枝想起来了,她们还在告示墙上看到过这人的通缉令,据说那之后不久就被抓住了,还引出了不少弥人头目。 虞灿点点头,让梨梢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插上一根简单珠钗,连耳坠子都顾不得挂就匆匆出了行云苑。 不是她急着看砍头,而是她前段时间隐隐感觉到,哥哥对樊万里好像打别的小算盘,好几次说起这人,他都是一副神秘又得意的样子,问他却又不肯透露半分。 算起来,哥哥的蜜汁微笑是从陈家母女算计她们失败开始,虞灿觉得肯定与这件事有关。可她猜不到哥哥究竟要做什么,难不成让樊万里当着全城百姓否认驿站掳人之事? 虞灿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本都已经敲定的事情,何必再多此一举呢?京城三流勋贵圈皆知她们母女遭了陈家算计,风向一变,再往上的勋贵们自不会相信这等谣言。 虽说没将陈家母女的嘴脸彻底撕开,但至少把顶梁柱陈大人支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官,最后赔上一个女儿都没把前程挽回来,想想倒不那么遗憾。 一想起陈素玉,虞灿心中就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前些日子看到她自毁前途还恨不得拍手叫好,经过赏花宴闹的那一出,虞灿又觉得这报应着实有些太轻。 镇国公人在府中坐,锅从府中来,一顶贪花好色的大帽子扣下去,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啊。她可是看出来了,当时大多夫人姑娘都信了陈素玉的鬼话,这盆脏水是很难洗干净了。 作为一个自幼爱好行侠仗义的姑娘,虞灿很是为镇国公愤愤不平,可她干着急也没什么用,人家镇国公压根儿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憋屈,一个凶名在外的大将军,动辄就要提着四十米长刀砍人的青年,怎么好针对一个闺阁女子,要真是报复回去,怕是不知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 长公主碍于身份同样不好使手段,让陈素玉名声尽毁倒是容易,可这又有什么意义?一举一动本就受人关注,何必在这等事上给人留下话柄。 在长公主与镇国公眼中,陈素玉不过是飞到眼前来的苍蝇,挥挥手赶走即可。待时机成熟时,无需亲自动手,陈家这等小角色自会被局势的巨轮碾压到无法翻身。 来到松鹤院,虞灿匆匆用过早膳,和笑得脸开花的虞烁一同出了门。刚迈出大门口,就见好些天没见的李愈骑在马上,露出一口大白牙冲着她挥手。 “大侄女,你今天看着有点怪。” 虞灿啊了一声,想到昨夜的怪梦,忍不住心虚地垂下头弱弱道:“怪,怪什么呀,我就是......” “怪好看的哦!”李愈哈哈大笑,大侄女逗起来真是太好玩啦,不像大侄子,每次都不按套路来。 “.....”虞灿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高冷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开始期待哥哥要给她看的究竟是什么热闹。 () 搜狗 第112章 不走寻常路的死囚 十字街上人潮汹涌,大燕百姓对挑起战争的弥人充满恨意,特别是失去亲人的人们,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若非弥人挑起战争,许多人的父兄都不必丧命。 那些失去了顶梁柱的女人们,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做些不起眼的小生意勉强果腹。可冬日里炭火昂贵,到年关食物涨了价,朝廷发的那点子补偿一耗光,全都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还有京郊所谓的“匪患”,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路人,一些背井离乡进京做小生意的外地人,还未踏进城门口就丧了命。 为了打胜这一场仗,各地粮库都已见了空,家家户户都是节衣缩食,一些偏远穷困之地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城中百姓早从各种渠道知晓今天有弥人要被砍头,存了好久的烂掉菜叶鸡蛋终于能派上用场,一个个都似打了鸡血一般,叫好的叫好,痛骂的痛骂。 还有人喜极而泣相拥痛哭,回过神才发现眼前自己抱住的同是大老爷们儿,两个糙汉子尴尬相视一眼,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虞灿早就下了马车,紧紧跟在哥哥和表叔身边,被小厮们围着往人潮中挤。他们在十字街的酒楼定了位置,能够看到刑场的大概情况,但又不至于看得太真切。 虞灿再胆大也还是个小姑娘家,虞烁可不敢带她近距离围观砍头,一早就将位置瞅好,既能看到那场热闹,又不至于当真瞧见血腥场面。 “哥,你到底带我来看什么呀。”虞灿在窗外扫了一圈,乌压压的全是人,吵吵嚷嚷的,什么都看不清。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虞烁买了个关子,随意点了几个酒菜,大多是合虞灿口味的甜口,还有两样是李愈喜欢的辣菜。 “大侄子,你这样利用樊大胡子,他真能配合?”李愈一早摸清了他要做什么,在镇国公府待了这样久,随便打听点消息还是不成问题。 “樊万里不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是暗卫首领,低调隐忍,却不能容许名声与自尊遭到践踏。”虞烁对此十分笃定。“抛开弥人身份不谈,他倒算得上是条硬汉。” 虞烁想到,前些日子景砚一直在往深处调查此人,似乎是想从他的活动轨迹查出十多年前的什么旧事,最终有没有收获他是不知,只听景砚随口说过一句,樊万里倒是不似其父樊四海。 对于樊四海,虞烁也有过一些耳闻。此人心思狠厉,阴险狡诈,擅长谋划,且一向喜欢放长线钓大鱼。他曾是弥国鹰卫首领,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弥国鹰卫与大燕内卫相似,明察暗访搜集情报,与暗卫一样都只对皇上效忠。暗卫负责的是皇上的安全,似一柄利剑,鹰卫与内卫相当于皇上在外面的眼睛。 虞灿一直撑着下巴往窗外瞧,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对面的酒楼茶肆也伸出许多颗脑袋来,大都是各府的夫人姑娘,有几颗脑袋瞧着还颇为眼熟。 “咦?那不是陈素玉吗?”虞灿的视线落到斜前方酒楼的窗户上,熟悉的侧颜让人忍不住定睛仔细瞧了瞧,这一瞧就认出了陈素玉来。 她侧对着虞灿这边的雅室,正面坐着一个看不到面容的男人,衣着身形瞧不真切,但虞灿就是毫不犹豫地认定那人是诚王。 虞烁和李愈听到她的话,齐齐转头过去看,果然看到了那张让人想要撕碎的侧脸。 “诚王?”李愈不曾见过诚王本王,语气有些不确定,探寻的目光扫向了虞烁。 虞烁也只见过诚王两次,一次是刚回京时与景砚一同进宫面圣,正好遇上从宫中看望太后返回的诚王,第二回是在闹市里,诚王打马经过,还刻意停下与他寒暄了几句。 若非了解太后与诚王野心,虞烁都会觉得诚王是个风流爽朗的美中年,看上去赏心悦目,说起话来也是超好听。 “嗯,看体型倒像,他在这里更好不过了。”虞烁突然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子。“哈哈,到时候诚王肯定杀人的心都有。” 虞灿这回是更加确信哥哥所谓的热闹与陈家母女有关,不过她没有再追问,耸了耸鼻子,坐在一旁安静等待。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嘈杂声浪,虞灿视线随之望去,只见人群被囚车队伍挤向两侧,街上出现了许多带刀侍卫,好几座房顶上更是布置了弓箭手,时刻准备着射杀靠近囚车的人。 “来了来了!咦?樊万里呢?”虞灿看了半天都没看着身形魁梧的大胡子,只看到九名瘦巴巴的男人。 “第一个就是樊万里,”虞烁见妹妹露出怎么可能的眼神,连忙解释道,“牢里的饭可不像家里那么好吃啊。” 虞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群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 画面中也曾出现过这一幕,不同的是被押送的是她的亲人,想到此,她又没有了看任何热闹的心思。陈素玉母女遭殃固然解气,可未来还是如浮萍般不定啊。 死囚被一一押上刑场,九名或瘦削或健壮的刽子手早已蒙上黑巾,只露出一双双阴厉的眼,让街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嘈杂的街巷竟在短短一瞬变得死寂,越是安静,人们就越是不敢说话。但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九名死囚犯身上,特别是失去亲人的百姓,眼中迸发出恨怒,咬牙切齿恨不得能亲手将他们撕碎。 “樊万里怎么站起来了?”虞灿惊讶地伸长了脖子,只见周遭几家酒楼茶肆也多出了好几颗脑袋,大家都好奇地看向同一方向。 樊万里瘦削的身子晃动了几下,还是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刽子手抬眼看向监斩官,见对方点点头表示无碍,便也没有动手阻拦,反而有些小期待。 虽说身为人见人怕的刽子手,但他也是有好奇心的好吗,将死之人经常会喊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出来,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能震惊一下。 而这一回,刽子手听到樊万里带着口音的怒吼,没有震惊,只有懵逼。 “姓陈的桐州刺史,我x你大爷!管好你府上婆娘女娃,别在外面嚼舌根编闲话,老子不是那等强掳女眷的无耻之徒!” 全场鸦雀无声,一般死囚上了断头台,要么喊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么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而樊万里,显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死囚啊。 () 搜狗 第113章 又是帷帽 虞灿被这一出怒吼震刑场的戏弄懵了,樊万里还在骂骂咧咧,将陈大人贬得一文不值,说他是个靠妻女使下作手段上位的软蛋。 弥人民风彪悍,说起话来不似燕人文绉绉,骂人更是怎么损怎么来,听得一群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一愣一愣的,捡了不少骂人的新词儿。 虽说里面夹杂了不少弥国话,但不妨碍热爱学习的大燕人领悟到精髓,除了捡词之外,百姓和围观的官眷们还好奇几个问题。 陈家母女现在心情如何,有没有一种想要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的冲动?还有远在异乡的陈大人,此刻有没有打喷嚏?还有被谣言中伤的母女有没有暗自偷笑? 樊万里许是感觉临死前发泄一下十分畅快,骂着骂着竟仰天大笑,越骂越是起劲,到最后都不知道是骂陈家人还是骂整个大燕。 骂着骂着,樊万里忽然顿了顿,嘴角一垂,一下子文艺起来。“可怜国破忠臣死,日月东流生白波!人生自古谁无......” “好了好了,时辰到了!”监斩官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打断,骂人他可以多听会儿,背诗就算了,上了这断头台,谁还不想多背几首诗给自己鼓气呢?听得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实在没什么意思。 虞灿远远看到这一幕,眼角微微抽搐,要不是为了听八卦,监斩官肯定早就让人动手了吧?这场斩首还真的一点都不严肃呢。 不过,虞灿觉得这场热闹真的引起舒适,经此一闹,满京城都该知晓陈家母女是个什么德行,两人想在官眷中行走都难。 最关键的是,这种被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轶事会被津津乐道很久,还会随着外出的百姓流向大燕每一处。 以后要有人问起“你在京城有何见闻”,可不就有好生吹上一场的资本了嘛。 虞灿幸灾乐祸地看向斜对面的酒楼,不大会儿功夫,诚王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看不清神情的陈素玉倚窗而坐,看那样子应该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活该。”虞灿撇了撇嘴,“找茬和算计人的时候看着挺理直气壮,一出事就焉了,看来也是个纸老虎嘛。” “大侄女此言差矣,”李愈啧啧摇头,“陈姑娘这样类型,应该叫纸老鼠,毕竟硬气起来的时候也怎么能唬人啊。” 两人一唱一和,欢乐地落井下石,只要看到陈素玉过得不好就放心了,由于说得太过投入,连樊万里一伙人已被斩首都没注意到。 “呼,总算是结束了。”虞烁倒是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混入大燕的弥人未被全部揪出来,樊万里又是个极受尊敬的首领,不得不防着余孽冒死劫囚。 好在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虞烁正要收回视线,加入妹妹和表叔的吐槽队伍,谁知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一时便没有收回来。 谨宁郡王独自一人站在市井百姓中,一身粗布素衣十分不起眼,只是与生俱来的贵气终究不同于寻常人,熟悉的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观他毫无遮掩的举止倒不是故意躲着谁,身上的简陋黑衣像是弥国传统丧服,唯有亲近之人死去才会上身。 虞烁眯了眯眼,低声道:“樊大胡子口口声声要杀了谨宁郡王,还道是弥人皆以他为耻辱,可我看谨宁郡王这样子,倒是不符合他所言。” 虞灿与李愈也看到了贺羡羽,只见他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身边明明挤满了百姓,却仍有种世间只余下他一人的寂寥。 “谨宁郡王也怪可怜。”李愈摸了摸鼻子,转开了视线没再多看,他是坚定的镇国公一派,绝对不能同情注定要成为对手的男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樊万里那样说是想保护谨宁郡王吧,”虞灿说着又想到贺羡羽被追杀的事,不解道,“可是弥人余孽之前为何一直追杀他呢?” “余孽分成许多派系,有人只想在大燕乱杀一气解恨,有人想找到谨宁郡王,助他东山再起,还有一些为避免秘藏被大燕吞下,一心只想杀了他。樊万里......许是有些矛盾吧。” 在虞烁解释时,贺羡羽已然消失在街头,看热闹的百姓们亦渐渐散去,只余刺目的猩红从断头台上幽幽往下滴。 “大侄女,这回解气了吧,陈家姑娘这回指不定会被诚王甩掉,这跟头栽得可不轻啊。” 李愈的话让虞灿收回了视线,血腥暴力的场景她最近看了不少,是以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来。“当然解气啦,不过这下就算是两清了,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她要走她的阳关道,陈素玉就过她的独木桥吧。 “对了哥,你去提醒镇国公了么?”趁着李愈出去更衣,虞灿悄声问了一句。 她看到那画面是两天前的事,虞烁昨天一早就出门去了国公府,今天被这场大戏一岔,她都差点儿忘记了。 “提醒倒是提醒了,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好像没特别上心,还反过来让我不必过于忧虑,搞得我像庸咸吃萝卜淡操心。” 虞烁当时看到景砚不冷不热的神情,只觉十分挫败,提醒一个经常遭到刺杀的人会遭到暗算,就像提醒一个吃货你该吃午饭了。 “好在我有意无意转到下毒一事时,他总算稍微上了点心,道是以后再外买的吃食定要经过验查才能入口,这样一来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虞烁说着看向虞灿,希望她能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但虞灿看到的画面本就残缺,其中还混合的一些传言,谁知道能不能轻易防住。 “怕就怕防了白记糕点还有别的后手。”虞灿有些发愁,要是话本子里那种一根银针探下去,即可验出食物有毒的事是真的就好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会一直盯着他。”虞烁刚说完,外面已经传来李愈靠近的脚步声,他赶紧止住话头不再继续。 “还有一事,”虞烁见李愈进了门,示意他将门关上,待他坐定后才道,“昨天常喜给我递了个口信,说是郡主马场出事那天,有位带着帷帽的姑娘将夏二姑娘约出了门。” “又是帷帽。”虞灿觉得这玩意儿真是碍事,每回都要出来找存在感,简直讨厌得紧。不过一提到帷帽,她就想起了陈素玉是怎么回事? () 搜狗 第114章 能错过的都不是真表婶 虞灿想到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反正在场的只有哥哥和表叔,除了自己身上的秘密别的都能聊。“会不会是陈素玉?她为了诚王肯定愿意做任何事情。” 这事发展到最后若真如预言那般,荣嘉郡主嫁给谨宁郡王,那么最终受益者只会是太后与诚王。这两人不可能亲自动手,诚王吩咐陈素玉邀约夏二姑娘最合适。 “夏二姑娘不是想去马场玩么?姐妹俩为此吵架的事也传出了誉王府,陈素玉只要利用这一点引诱,把谨宁郡王撒出来当米粒就能逮着鸡。” 虞灿说完尴尬了一下,最近总是容易说到鸡是怎么回事,而且还越来越懂得鸡的习性了好像,她其实也不想知道这种事啊! 不过说着说着又想去找祖父玩了呢,不知道族里的长辈走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城。 “很有可能,我得让人去与镇国公说一声。”虞烁说着就要起身,这事看上去与国公府无关,但最终结果会影响到大局,他自然不愿太后与诚王的奸计得逞。 “哎哎哎,别去了,我这就回府找国公爷。”李愈伸手将他拦下,自己不疾不徐站起来,“最近府上事多,我也不好在外面待太久,你们替我向表哥表嫂问声好,我得空就回去看他们。” 李愈说完又似想到什么,笑眯眯地道:“对了,表嫂说的事我记着呢,不过婚事什么的不用着急,随缘一点,佛系一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表叔,你是要娶媳妇,不是要吃豆腐。”虞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像个小大人似的劝道,“娶妻生子乃人生大事,表叔再耽误下去,万一错过了表婶怎么办?” “能错过的都不是真表婶,放心吧大侄女,我肯定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李愈拍了拍胸脯,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拍得往后仰,好在虞烁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 虞灿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再接着劝下去,表叔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俗话不是也说好饭不怕晚吗,好表婶肯定会到碗里来的。 “那表叔自己留意着些吧,要是喜欢哪家姑娘可记得告诉娘,娘整天记挂着这事儿呢。” “好嘞,那我先走啦。” 李愈摆摆手跟两人告了别,出了酒楼大门神情才有了一丝落寞。找媳妇什么的他也很急啊,关键现在这条件,放在现代还能嘚瑟一下,说是高官手下最亲近的助理也不为过。 可是放在这里真的只是一个三无屌丝啊! 这样的情况下能给喜欢的姑娘更好的生活吗?李愈的思绪飘远,想到前世活了近三十年,有一半时间都辗转于全国各地的医院,一次次的希望后又一次次地失望,同样没有机会找到合适的女朋友。 到后来渐渐只能坐在轮椅上,靠年迈的父母推着四处奔波求医,拖累了亲人,疏远了朋友,最终还是孤零零一人穿越到这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 幸运的是家中还有底子,没有被他的病拖垮,下面还有一个懂事乖巧的妹妹,会代替他好好照顾父母。 这样,也许更好吧。 李愈前世最希望的就是能走能跳,能奇迹般地康复痊愈,原本不信命数之说的父母甚至给他改名为“愈”。 如今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怎能不好好珍惜?特别是娶妻生子这种大事,他更得小心再小心,要是让心仪的姑娘跟着他过苦日子,那还不如不要去害人家。 这一世用了李平安的身体,他也想好好帮这个可怜孩子活下去,至于该报的仇,他当然也不会放过。死了一个虞心怡,还有一个李氏待干掉。 “幸好这位宅斗能力很弱啊,要不是碍着孝道,表嫂一根手指头都能碾压她。”李愈想到李氏每回在长房的人面前吃瘪的表情,忍不住嘿嘿傻乐起来。 幸运如他,有了一健康身体,还有了表哥表嫂,大侄女大侄子这样好的亲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有遗憾了。 李愈以一个非常不潇洒的姿势翻上马,在心中默默为自己鼓气,他可是注定要成为王的男人!咳,当然,这句话在这里已经不敢说出口了,否则分分钟都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 李愈东想西想着打马远去,虞灿与虞烁在酒楼略坐了一会儿,待人潮散尽便下楼往家走。 马车悠悠向前走了不多时,忽然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虞灿隔着帘子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干脆利落的姑娘生意。 “虞公子,我有话要与虞大姑娘说。” 虞灿眨了眨眼,这不是荣嘉郡主的声音吗?她探身上前撩开帘子,连忙邀请道:“郡主若不嫌弃就请进来说话吧。” 虞烁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郡主什么时候和妹妹关系这样好了?街上拦路搭话这种事,不是他对镇国公才会干的吗? 虞烁还在疑惑着现在的小姑娘家都在想什么,荣嘉郡主已经进入了虞灿的马车内。 “你......”荣嘉郡主顿了顿,“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虞灿看到她漂亮的脸,差点就要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好在及时被理智拽住,没有被美色所迷惑。好险,以后不能在近处紧盯着郡主看了...... “不知郡主要我帮什么忙?”虞灿是真的不明白,她人微言轻,在京城贵女圈还是个小透明,顶多算是混了个脸熟罢了,她能帮到郡主什么呢? “我想请你帮我邀......邀......”荣嘉郡主咬着唇,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利落干脆,微微侧过头去,看着竟还有些娇羞。 虞灿张大了嘴,这神情,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难道真如她想的那般,是少女怀春了?该不会看上哥哥了吧! 虞灿心中咯噔一下,这可不好啊,哥哥是有几分美貌,但光凭美貌是没办法迎娶郡主的。 还没等虞灿纠结的劲儿过去,荣家郡主已经开了口。 “我想见一见虞明烟,你能不能替我给她带句话?就说我明天下午在流云居甲字三号院等她。” “呃,什么?”虞灿一愣,她没听错吧?平时躲都来不及,今天居然主动邀约虞明烟,还是去私密性极高的流云居? 郡主这是想通了,还是想不通了啊? () 搜狗 第115章 决定 回到虞府的时候虞灿还是懵逼状态,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帮荣嘉郡主这个忙。 郡主只说想让虞明烟出去一趟,并没说到底要做什么,但虞灿看她略显躲闪的眼神,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刚刚上车时,郡主明显有些不自在,那神情并非是她理解的含羞带怯,而是不好意思正视。想来应该是要做什么坏事吧?还要借助她的手来做,所以感到抱歉。 虞灿私心里觉得没什么必要,她自个儿还成天想着怎么算计虞明烟才能报复回去呢,还有三妹妹,最近总是暗戳戳地想用绣花针戳死虞明烟,所以郡主的思路简直合她口味。 只是她没办法不考虑整个虞府的利益,要是虞明烟在这关头出了事,免不了要影响到长房和三房,正是因为顾忌着这一点,大家才能勉强维持和睦没有彻底撕破脸。 虞灿知道世事难以两全,既想让虞明烟得到报应,又想让长房三房全身而退,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就算以后分了家都要小心谨慎,现在就更不敢折腾了。 “真愁人,小小的年纪居然要承担这样大的压力,生活终究还是对我这个小女孩下手了。”虞灿一路往松鹤院走一路嘀嘀咕咕,真是又期待又踌躇不定。 一进门,虞灿就见母亲揽着弟弟妹妹在榻上玩九连环,虞烨一脸生无可恋,小眼神无比幽怨,虞灵捏着九连环疯狂摇晃,叮叮铃铃十分好听,完全没有要解开的意思。 “娘,我回来啦。”虞灿笑眯眯地走过去,捏了捏弟弟妹妹的胖脸蛋,软绵绵滑溜溜的触感让她心中一软,什么烦恼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虞灿不是个掐尖出头的人,更不喜欢与人发生争执,她喜欢和一家人健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算从前隐隐感觉到二妹妹不是真心以待,她也不会当真去计较。 可惜事与愿违,有时候人一旦走上岔路,就会渐行渐远,再无法靠近。 “瞧你走得这一脸汗,赶紧擦擦,仔细着凉了。”姚氏取出绣帕递给虞灿,扫了一眼门外不见虞烁,问道,“你哥呢?” “哥哥要回外院一趟,晚些时候再过来。”虞灿应了一句,顺手一捞将虞灵抱在怀里,吧唧一口亲在胖脸蛋上,逗得虞灵咯咯直笑。 虞烨小嘴撅得老高,奶声奶气地埋怨道:“姐姐每次都抱妹妹,不抱我!” “嘿嘿,都是姐姐不好,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虞灿赶紧认错,使出洪荒之力去捞虞烨,不是她不想抱弟弟,而是看起来一样的小体积,弟弟是当真实沉啊。 虞灿每次贼兮兮地错开虞烨,要么把他甩给哥哥,要么让他依然黏着娘亲,只是这会儿哥哥不在,娘又正提着小茶壶倒水,虞烨的注意力自然全都转移到她身上了。 虞灿哼哧哼哧地将他拎到自己腿上,本来就走得热,这下抱了个火球在怀里更热了。 “姐姐,”虞烨自觉地将脸蛋凑到她脸边,还用胖手指戳了戳自己,“这里。” 虞灿凑到他指定的位置,吧唧亲了一口,就见胖团子一下笑开了花,笑得她心里暖烘烘的。“烨儿真乖。” “姐姐,那我呢?那我呢?”虞灵赶紧追问,生怕落了下风。“我和哥哥,谁更乖?姐姐只能选一个!” 听到这种死亡问题,求生欲很强的虞灿强自冷静下来,一本正经地道:“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两个都可以选。” “哇!”虞烨小脑瓜子转得飞快,双眼亮晶晶地道,“那我长大了,就能又买小木剑又买小木弓啦?” 虞灿心里呵呵,臭弟弟,等你长大,娘亲就会克扣你的零花,成为像几年前的哥哥那样苦逼兮兮的人。 不过这样惨烈的未来何必让弟弟知晓,她只轻抚两只团子的头,笑眯眯地道:“只要烨儿灵儿从小做个听话孝顺的乖孩子,长大了就能买好多好吃好玩的啦。” 姐弟妹三人腻歪了一阵,姚氏便让人将两只团子抱下去投喂,又让姚嬷嬷张罗着摆晚膳。忙活了一阵,虞志远与虞烁前后脚到来,一家整整齐齐坐在长桌前,说着今天十字街口斩首之事。 听到樊万里死前那一番怒骂,姚氏忍不住掩嘴轻笑,笑完又觉生死之事不该以这般态度对待,咳了两声止住笑意,没敢再去想陈家母女会是个什么表情。 反正肯定跟吞了针似的难受就是了。 “既然如此,以后也不必再揪着此事不放,过了就过了吧。”姚氏大度地摆摆手,反正那母女俩受的罪够多,她是心满意足了。 虞灿趁着家人都在,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就将荣嘉郡主想邀虞明烟见面的事说了说。 虞志远听后沉思片刻,问道:“灿灿觉得郡主为人如何?” 虞灿一愣,旋即脱口而出道:“郡主和善有礼,落落大方,是个好人。” “那就是了。”虞志远轻抚短须,笑着点了点头,“灿灿若是想帮这个忙,着实无需忌讳太多。我虽不知郡主为人,但誉王与王妃在京中口碑一向极佳,精心教导的女儿不会是阴损狭隘之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虞灿感觉心中犹豫一下子散了,郡主又不笨,既然要算计人,还委婉地告诉了她,那就说明人家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无需她操心嘛。 “郡主能以孤女身份受到皇上皇后庇佑,必有其过人之处,她能差遣誉王遗留的人,不会出什么差池。灿灿不必忧心虞府整体的利益,郡主之所以在你面前露出为难姿态,是一种变相的交好罢了。” 荣嘉郡主怕是早就看出虞府几个姑娘面和心不和,但直接提出与虞灿合作算计虞明烟,会将虞灿置于不顾家族利益的自私境地。 先做出为难愧疚的姿态来,将自己的利用之心摆在明处,如此一来虞灿的处境便只是“被利用”,而不是与外人一同暗算姐妹的人。 虞灿在父母的指点下想明白了这些,忍不住暗叹身处高位的姑娘真是心思玲珑,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要过好几个弯,周全是周全,可这样也太累了。 虞灿不由得想为郡主叹一口气,身份地位与荣华富贵,果真不是那般好承受的啊。 () 搜狗 第116章 私会 用过晚膳,虞灿早早回了行云苑。她决定了要助郡主一臂之力,但着实不想前往那个阴森森的院子,于是赖在榻上发了会儿呆,最终决定把这艰巨又光荣的任务交给梨梢。 “梨梢,你去一趟二姑娘那儿,就说我们今天出门正巧遇上郡主,她让我们回府托句话,让二姑娘明天去流云居一聚。” 梨梢点着头应了,想了想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家姑娘全身而退,走出行云苑时又觉得这思虑是多此一举。 二姑娘要是听到郡主请她出门一聚,指不定欢天喜地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到她们家姑娘。 为了早些完成任务回去交代,梨梢一路走得极快,很快到了虞明烟的院子里。 虞明烟正与萍娘子说着话,听到茗秀说梨梢来了,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阴沉。“她来做什么?大姐姐不是不爱搭理我么?” 虞明烟说完这话,又觉自己语气中有些酸意,连忙又添了一句:“明明互相不待见,她偏要做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来给谁看?这府上谁还能因此高看她一眼不成?” 说到此,虞明烟心中暗骂一句做作。虞灿进京才多久,竟就能入了荣嘉郡主那帮人的眼,要知道她从前费尽心思,又是讨好卖乖,又是扮丑装傻,人家还是不带正眼瞧她的。 不就是靠着个好父亲好哥哥么?虞明烟心里怪不是滋味。从前她还觉得大家半斤八两,虞灿就算较她们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如今真是越想越难以平复那股妒意。 “梨梢说大姑娘让她来传句话,姑娘还是请她进来听一听吧,若听了不高兴,打发她走就是了。”茗秀睨了一眼虞明烟脸色,生怕她当场发作起来将自己也牵连。 好在萍娘子及时开口,劝住了意图直接赶人的虞明烟。“姑娘,若想做人上人,先要忍不平事。一个丫鬟而已,您何必与她计较?” 虞明烟心道这是丫鬟的事儿吗?虞灿有事找她怎不自己过来,叫个丫鬟来支吾一声算是什么事儿?真当她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不过碍于父亲的威严,她还是不敢得罪萍娘子,只能忍着心里不痛快,没好气地冲茗秀道:“那你还不去请。” 茗秀见她总算没发作,心里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没忍住冲梨梢发泄起心中憋屈,语气颇为不善地道:“那梨梢姑娘就请吧,我们家姑娘还等着呢。” 梨梢闻言一噎,这话说得可真好笑,谁家姑娘没等着呢,就跟二姑娘时间多金贵似的。她才懒得跟这种人前给自家姑娘丢脸的丫鬟计较,她可是一个有追求有理想有格调的丫鬟。 梨梢迈进屋子里时,外间就只余下了虞明烟一人,她打量了一下桌上一圈茶杯留下的水渍,心中有了计较。 屈膝行过礼后,梨梢开门见山地说了来意,虞明烟听后先是一愣,接着就如梨梢预料的那般狂喜不已。 “当真?你们什么时候遇上的?郡主原话怎么说?” 梨梢又将自家姑娘的话重复了一遍,不断强调是偶遇,道是郡主本想打发人来府上请,但看到虞灿便顺口让她带句话。 虞明烟听到顺口二字,心中很是舒坦。她就知道,郡主那般高高在上的人怎会将虞灿放在眼里,不过是先笼络住,方便使唤罢了。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姑娘一声,明天我会准时赴约。”虞明烟得意洋洋,那天碰瓷谨宁郡王失败,她正愁着没机会继续制造偶遇机会呢,如今郡主送上门来,她定要好生与郡主说说。 郡主本就不欲嫁给谨宁郡王,带上她还能分开谨宁郡王的注意力,只要她足够忠心,郡主终有一日会将她当作知心人。 虞明烟自己也说不清对郡主是个什么心思,是如传言那般喜欢郡主,还是多年讨好却无结果的执念在作祟?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去分辨了。 她只需要知晓一点,那就是自己此生一定要获得郡主的认可。 见虞明烟端了茶杯,梨梢屈膝行过礼出了门,天色渐暗,廊下不知何时已点起了灯。院子里安静无声,虞府的下人本就算不得多,老夫人为节省还赶走了一部分,夜里无论走到哪儿都十分荒凉。 从二房回行云苑需得穿过通往外院的路,梨梢加快了脚步,以免遇上二公子身边的小厮。 府中几位公子身边都不缺油嘴滑舌的人,特别是看似斯文风雅的虞启烽,身边小厮说话都油腻得很,哪怕发作一番人家也不当回事,还白惹得自己心烦。 梨梢甚至觉得风流成性的三公子都比二公子好,至少人家骚在明面上,不遮不掩,也不与府中的丫鬟们胡来。 思及此,梨梢又想到了傻到丢了性命的龄湘。一腔爱意最终换来了什么?再过一段时间,二公子怕是连她名字都想不起来。 况且那事全凭二姑娘一张嘴,好端端的,谁会给自家亲哥哥塞个妾?就算二姑娘敢塞,二公子敢应,二夫人难道会坐视不管? 要是被扣上个带歪主子的罪名,拖下去打个半死不活下半生无法自理都有可能。梨梢觉得只有脑子生锈的丫鬟才想做妾,好好跟着主子做事不比什么都强么?至于嫁人什么的,随缘吧。 梨梢一个人走在园子里,身边冷风呜呜咽咽,风灯随着摇摇晃晃,让她心里有些发毛。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正要跨过一道拱门时,却听得前面传来阵阵女子哭腔。 那声音幽怨无比,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正想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也看看能否吓走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声音主人,结果由于太过紧张,嗓子干涩无比,叫出来的声音比猫儿大不了多少。 也正是这个时候,前方又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姚嬷嬷的尖利斥责。 “表姑娘这是在做什么?老夫人久等你不去,原是在这儿私会男人!哎哟我的天,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难道......” 梨梢心中一紧,很快意识到这是老夫人在作妖,于是想冲上前去为大公子做个见证,至于她什么都没瞧见的事,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知晓? 刚要上前,梨梢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回头一瞧,神情便有些错愕。 () 搜狗 第117章 我的刀呢 梨梢被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捂住嘴,力道很轻,只是为了防止她叫出声,并无强迫的意思。她惊讶地看着来人,顺从地跟在身后绕到了一丛矮树后。 “四姑娘怎么在这儿?我得去帮大公子说句话。”梨梢先是惊讶,四姑娘这时候不该在三房么,天色不早了,她一个人晃悠到这里来作甚? 问完后梨梢又想到拱门另一头的事,连忙屈膝行了个礼打算离开。 “你现在去,姚嬷嬷还是会咬定这场所谓的私会,还会说你是长房的人,自然要帮着大哥说话。” 虞敏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冷静,她心里直打鼓,脸上不由自主带了点儿慌乱,好在她一向心思细腻,更能在慌乱中保持一丝镇定。 “我瞧着他们还得在这儿闹一会儿,要是现在就将大哥和李巧慧带去正院,事情就不会如料想那般在下人中传开。趁这间隙,你赶紧回去通知大伯母,让大伯母封锁消息才是正经。” 听到她的话,梨梢这才醒悟过来。是啊,老夫人既然打定主意要陷害大公子,哪里是她一个丫鬟就能证明清白的? “嗳,我这就去!”梨梢连忙应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再行礼,匆匆绕过树丛朝另一边的小路跑去。一路狂奔至松鹤院,才想起四姑娘还未说她究竟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梨梢顾不得多想,四姑娘一向与她家姑娘交好,总不会是有什么歪心思就是了。若是真有盘算,也不至于劝她回来报讯了。 “梨梢?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姑娘呢?”珊瑚正端着一盆水往外走,刚迈出一条腿就见满头大汗的梨梢朝屋里冲,差点没把手上的水盆打翻。 珊瑚心头一跳,还以为是虞灿出了什么事,连忙招来一个小丫鬟,将盆子交给了她。“快进来,出什么事了?” “老爷夫人可歇下了?”梨梢稍微镇定了一些,气喘吁吁地跟着珊瑚往里走。 “还没呢,老爷在看书,夫人与姚默默在看账本。”珊瑚没有再多问,只引着她走向里间,朝榻上的虞志远与长桌边的姚氏道,“老爷,夫人,梨梢来了。” 夫妻二人齐刷刷看向梨梢,一个看书的手微微发紧,一个看账本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惶。 “灿灿的头又疼了?”姚氏忙不迭阖上账本,慌乱中起身时险些打翻了茶碗。她不是个容易惊慌失措的人,但事关儿女总是难免紧张。 特别是看到梨梢焦急气喘的样子,姚氏生怕女儿身上再出现什么变故。 “不,不是,是大公子。”梨梢顾不得喘气,迅速将园子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四姑娘还在那儿守着呢,我瞧着应是会帮忙拖延一时,夫人,这会儿是不是先封锁消息?” 姚氏勃然大怒,气得嘴唇都在发颤,恨不得能冲去正院,狠狠甩老夫人两个巴掌。 哪怕不是亲生孙儿,也不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算计吧?从头到尾他们长房都只在反击,从未主动找茬挑刺,老夫人屡挫屡败竟还不肯罢休么? “荒唐!”虞志远亦是又气又怒,同时又觉得老夫人实在是蠢得可怜。“夫人先让人下去敲打一番,再去老夫人那里等着吧。我去园子里看看情况。梨梢,让灿灿也过来。” “是。”梨梢匆匆行了一礼,转身飞快地朝着行云苑去。进了屋,见虞灿正在洗漱还未更衣,赶紧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啊?李巧慧?”虞灿手中的帕子差点惊落,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唯一一个念头是,李巧慧约莫是得了失心疯。 待她回过神来,顿时气得小脸通红,湿漉漉的眼睛像是随时有可能滴出眼泪来,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过于愤怒。 “桃枝梨梢,我们走!”虞灿将帕子狠狠一扔,带着两个气势汹汹的丫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园子里走去。 待虞灿赶到时,虞烁已经羞愤得想要拖出自己的四十米长刀,对着李巧慧和姚嬷嬷一顿猛砍,要不是虞志远将他拉住,他真的很想违反自己不打女人的规矩。 “爹,哥哥。”虞灿小跑几步来到近前,只见两人面相草丛而立,虞烁衣冠整齐,人模狗......人模人样,哪里像是出来私会姑娘的样子? 这么清清白白一个大活人,姚嬷嬷和正院的人都是睁眼瞎么? 虞灿见哥哥没被占便宜,这才放心地扫了一眼李巧慧,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当着长房三个主子和一众仆妇下人的面,李巧慧竟还香肩半露,衣衫不整,脸颊红霞飞,真是将丑人多作怪演绎到了极致。 难怪父亲和哥哥都面向草丛,原是怕辣眼睛。 “呜呜呜......”李巧慧许是真的有些怕了,当着这么多人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只是不知因为下不来台,还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绑在虞烁身上,一边哭还不忘一边痛诉。 “大表哥......你为什么不先与表舅母明说我们的事,偏偏要......偏偏要在这里对我......呜呜呜......” “我的刀呢!”他要杀了这个毁他清白的女人!虞烁气得跳脚,当着妹妹又不敢用上在军中捡来的粗话,急得团团乱转满地找刀。 “还要站在这里闹到几时?”虞志远一把按在虞烁肩上,看向姚嬷嬷的眼如有刀芒闪现,“将表姑娘扶去正院,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姚嬷嬷一向有些怵这位人狠话不多的大老爷,看到他凶神恶煞的眼神,连忙垂下头去应了声是。“表姑娘,还是先去老夫人那里吧,待事情说清楚,自有老夫人为您做主。” 李巧慧委屈答答地点头应了,三两下就将衣领回正,迈着小步跑到姚嬷嬷身边,生怕与长房的人靠的太近。 “爹,我们赶紧过去吧。”虞灿回头看了看拱门方向,那里已经围了一些闻讯赶来的下人,正躲在草丛边窸窸窣窣议论着。 正要走,拱门里忽走出一道身影,正是一直躲在那边的虞敏。她跑上前来冲虞志远与虞烁行过礼,挽住虞灿悄声道:“大姐姐,我能给大哥作证。” () 搜狗 第118章 偷听 虞敏用过晚膳后,本打算去行云苑找虞灿,问问她明天去不去八方街。 岑记开了一段时间,虞府几个姑娘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虞敏想着大伯母和大姐姐平时对她关照颇多,时不时差人送些不打眼的吃食玩意,她也该投桃报李,照顾一下岑记的生意。 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劝服虞灿收她银子,虽说她不是什么阔绰的大主顾,但多少是个诚意,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白享受了人家待她的好。 虞敏的姨娘早早因病去世,没有亲娘疼的孩子总是比别人早慧一些,加上在吴氏跟前不得不带着十二分得小心,是以在几个姑娘当中就数她心思最细腻。 她知晓自己人微力薄,还不上大伯母和大姐姐对她的照看之恩,她也知晓说还情显得很是生分,但她着实做不到闷着不吭气。 况且力气小有力气小的做法,只要大伯母和大姐姐能明白她的心意就好。 虞敏一路沿着大花园往行云苑走,心里还想着分家以后会不会分府,到时候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姐妹们,会不会又因此而散开了。 天色渐沉,虞敏稍微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身边的丫鬟丹青一不小心崴了脚,哎哟一声,疼得眼中泛泪花。 虞敏待丹青一向极好,见她明明疼得要死还咬着唇不吱声,难免有些心疼。“你快回去上药膏,我自个儿去找大姐姐。” 丹青摇着头不肯,忍痛道:“这天眼见就要全黑,姑娘一个人怎么能行。” 虞敏摆摆手道:“府里只是冷清,又不是什么陌生地方,我怎么就不能行?你赶紧回去不要耽误,若是上了药膏还不好就找大夫来瞧瞧。” 丹青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不是她不想做个称职的丫鬟,是脚实在是太疼,走不了这样远的路了。“那姑娘小心些,我一会儿若好了就来接姑娘。” 虞敏点点头,目送她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直到身影消失在花丛后,才又转身继续往行云苑行去。 刚走到拱门口,虞敏脚步便是一顿,连忙收脚躲在了门口。 “还要扯开衣裳?老夫人可没吩咐过,李嬷嬷,这也太......太难堪了......” “哎哟我的好姑娘,你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谁会相信大公子欺负了你?” 虞敏倏地瞪大眼,李嬷嬷和李巧慧这是在说什么?难道是要算计大哥?她很快想到李巧慧来到虞府的时机,再联想到她每次说起来京缘由时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那时候小姑刚刚去世,祖母还憋着一股气没处发,那时候写信让李巧慧过来,时间刚好能对得上。难怪祖母后续没搞什么大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呐。 难怪李巧慧一到虞府就对大伯母百般讨好,原来不仅是瞅着眼前那点子利益,人家想得还挺长远呢。 虞敏心跳得飞快,捂着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竖耳偷听另一边断断续续的对话。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他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表姑娘且放心吧,只要在这儿闹上一阵,这阖府上下全都得知晓,这下人嘛难免有几个嘴松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就由不得他不承认。” 李巧慧又低声嘀咕了几句,声音实在太小,虞敏没能听清,但从李嬷嬷接下来的话听出,李巧慧还是在担心失败。 “表姑娘,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哪个上台面的人家还愿把女儿嫁给大公子?他只能娶了您进门。您可得想清楚,安州那边的亲事可还没退呢,您要是不愿意也成,我这就回了老夫人,让您回去安心备嫁吧。” “别别别!”李巧慧语气焦急,生怕李嬷嬷真的去回老夫人。“我继母找的能是什么好亲事,还是老夫人疼我,我什么都听她的。” 虞敏的三观都快被震碎了,整个人目瞪口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李巧慧居然是逃婚出来的! 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渐渐远去,虞敏赶紧甩甩头,不再多想李巧慧的来由,她得赶紧往松鹤院的方向跑,看能不能在路上拦截住大哥。 可是虞敏很快就想到,大哥要是从松鹤院出来,必然会走拱门那边的路,而不会走后面的那条小路。她就算跑得再快,也没办法在中途与大哥遇上。 虞敏一时有些焦急,她不想看到大哥被算计,更不想让这段时间的平静再生波澜。都要分家了,祖母为什么不能好好消停一阵?斗又斗不过,反将整个虞府闹得乌烟瘴气,难怪祖父连正院的门都懒得进。 虞敏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决定还是站在这里等,等到所有人把戏唱完,她再站出来说丹青崴了脚,自己一直在此处等。 丹青与她相伴多年,早有默契,无需提点就知道顺着这意思往下说。 虞敏也犹豫过要不要先去长房报个讯,可转念一想,待会儿先闹起来的指定是正院的忠仆,她要是走了,后面陆陆续续赶到的下人指不定真要误会。 她在老夫人跟前不得宠,李嬷嬷待她从来都不客气,要是就这样冲出去阻止,指不定还会被正院的人给拖走。 与其冒着失败的风险去破坏,还不如静观其变。她躲在这道拱门后,到时候有试图看热闹的下人赶来必定能看到她。 到了对证之时,那些下人都可以证明她一早就在此处。 虞敏捋清了思路,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多时,拱门另一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脚步顿时停在路的另一端。 “谁?出来!”虞烁的声音中带着点防备,在他看来,这虞府魑魅魍魉实在太多,不得不防。 “大表哥,是我呀。”李巧慧从一座假山石后钻出来,那语调,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谁?”虞烁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完才想起府上确实住了个远方表亲,还是老夫人那边的人。想起李巧慧的身份后,他简直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瞬,迈开大步就要继续往前走。 结果刚一走到路中间,就见李巧慧像鬼上身似的扯开自己的衣裳,差点刺瞎了他的狗眼。他匆忙转过身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呵斥,就见另一端亮起几盏灯火,晃晃悠悠朝他走来。 () 搜狗 第119章 没人当你是哑巴 后来的事,虞灿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了。李巧慧按套路尖叫,李嬷嬷带人“捉奸”,痛心疾首地指责虞烁不该瞒着家人做出这样的事。 听着虞敏的讲述,虞灿心绪简直如陡坡骑马般起伏不定,不仅是因为哥哥被陷害,还引李巧慧竟在安州有了婚事。 虞灿实在是想不通,心得大成什么样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李巧慧瞧不上继母定下的亲事,就撂挑子悄悄跑到京城来求富贵,关键这所谓的富贵还是她亲哥,真是有种吃了苍蝇吐不出来的感觉。 要是这回真被老夫人和李巧慧得逞,安州定亲的南方能轻易罢休?要求退聘礼还是小事,若大张旗鼓一路闹着上京城,哥哥以后还怎么在外面行走? 虞灿越想越生气,只恨自己没把泻药下重些,拉得李巧慧开始怀疑人生才好。 “大姐姐,小心门槛。”走到院门口时,虞敏只见虞灿像一头磨牙的小兽,心神已经飘到了如何逮捕猎物上。 “大伯母应该让人下了封口令,我刚刚也故意让许多人看到了,这事不会成的。” 虞灿深深呼吸了几下,拍了拍脸让自己放松,点点头冲虞敏道:“多谢四妹妹,只是你这回多半要遭埋怨了。” 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大度慈爱的祖母,她对孙女自有一套评判方式。 嫡出的、漂亮的、能嫁个好人家为哥哥们铺路的,在她眼中就是最可爱的孙女。庶出且丧母的虞敏身份上差了一层,摆明了不可能嫁到名门望族,自不可能得到老夫人的宠爱。 至于小可怜虞贞,老夫人更是瞧都不屑多瞧。 本就不招待见,现在还上赶着给老夫人添堵,虞敏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加不好过。虞灿能让父母哥哥撑腰,虞敏可没有任何依仗。 但她仍愿意站出来,从头到尾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而且决定要帮忙的瞬间,她压根儿没考虑过讨好长房与报恩的事,只是本能地认为理应如此。 现在听到虞灿的话,她才隐隐有些紧张,不过这没有动摇她的决心。“再埋怨又能比现在差到哪里去?顶多是请安时给些脸子,再吩咐我多绣些东西罢了。” 虞灿轻哼一声道:“给脸子就当没瞧见,要绣品咱就去街上给她买。”明着不敢不孝不敬,暗里还不许人反抗一下吗? 虞敏会心一笑,点点头应了一声,紧跟在一身正气的虞灿身后进了屋。 李氏端坐上位,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看上去还真像是占了理。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喜意藏都藏不住,特别是看到衣衫凌乱的李巧慧,嘴角都要不顾心意地上翘。 “姚氏,你一来就摆着张脸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又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我们虞府又对你不住了。” 李氏话中带刺,演着演着还颇有些上头了。 “你这样对待婆母的儿媳妇,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来。你瞧瞧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事,竟还有脸跑到我这里来甩脸子?” 姚氏气得发笑,再看到老夫人那张布满褶皱却毫无智慧的脸,只觉自己这一腔愤怒都是白费劲。跟老夫人计较,真的会显得她很没有智商啊。 李嬷嬷掐着时机想要发挥,见姚氏没急着开口,连忙抢过这个难得的发言机会。 “大老爷,大夫人,刚刚老夫人吩咐我去找表姑娘来说话,差人去请时却见表姑娘不在院里。我担心表姑娘不熟悉路走错了地方,便与几个仆妇去园子里寻,谁知道这一去......” 李嬷嬷为了这一处停顿,在屋里练习了起码五回,要的就是一个震撼!结果转眼一看场上众人,一个个都像是在走神,让她瞬间没有了表演欲望。 “咳,这一靠近就看到大公子和表姑娘在一处,搂搂抱抱的,真是,真是难以入目啊!” 虞灿撇撇嘴,就这点儿演技居然还能出来显摆,也就老夫人能瞧得上了。看来久不出门交际,老夫人和李嬷嬷已经不知,京城各府女眷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了。 李嬷嬷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死寂,没人急吼吼地开口辩驳。在场的人全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演来演去有什么意义?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丫鬟们裙裾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向二房三房几个主子请安的声音。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虞烁在大花园撕扯李巧慧衣裳的事,不一会儿就传到了二房三房。 神情复杂的虞志松与一脸不在乎的虞志林率先进了门,周氏吴氏各自带着儿女跟在后面。 虞志林一进屋,见老太爷不在,立马放松下来,大咧咧地坐下嚷道:“母亲,这有什么好闹腾的,等大侄子娶了妻就把表侄女抬进门不就是了嘛。” “你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老夫人眼角微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要是想让李巧慧做妾,何必这么匆匆忙忙地往前送?等虞烁定下亲再送,还能让长房得罪一家权贵呢。 她要的是虞烁没有娶妻生子的机会,她要的长房断子绝孙。以虞烁的性子,娶了李巧慧进门定是碰都不会碰,至于妾室和通房,那不还是掌握在主子们手里的么? 算盘打得啪啪响的老夫人,没想到头一个拆台的会是亲儿子,连虞志远都还没说话,老三在这儿蹦跶个什么劲儿? “既然都来了,就坐下一同商量商量此事该怎么办。”老夫人稳住心神,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有把握的笑容。“巧慧是我娘家侄女,谁再提议让她做妾,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虞灿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夫人不认人还用翻脸吗?翻不翻都没认过好吗?还有,做出这种事的李巧慧,难道真的没考虑过有可能会沦为妾室吗? 可惜长辈们在前,她这孙辈没有发挥的机会,否则她真想怼得老夫人脸色发青才好。 姚氏已在众人进屋时平静下来,闻言悠悠地道:“敢趁夜去花园堵人的姑娘,确实不适合做妾。我看待烁儿娶了妻,让她做个通房倒是无妨。” 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姚氏鼻子半天骂不出来,倒是虞烁听见这话,立马惊慌地喊道:“娘,我可不要她!” 姚氏听得一噎,这傻小子是在干什么,难道看不出她只是随口侮辱一句吗?这会儿她还真想学老夫人那样,斥一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搜狗 第120章 黑白颠倒 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姚氏话里的讥讽,就连被眼前事情惊呆的虞贞都明白,唯有被李巧慧吓得魂飞魄散的虞烁当了真,还以为他娘真的要把人塞给他。 看到大家嫌弃的眼神,虞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问。 “姚氏,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毁了巧慧清白还不认账,这无德又无担当的孩子能攀到什么好亲事?巧慧出身是稍低了一层,可好歹也是我娘家人,你不顾我如何想,也要顾着这满京城的风言风语吧。” 姚氏听到李氏这黑白颠倒的话,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 “老夫人,事情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大家不过是拿不出实证罢了,还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再说了,我家烁儿的亲事不靠攀附,只求遂意,我可不像有些人,尽指着用儿女来攀高枝。” 姚氏说着扫了一眼虞志林,只见他神情淡然,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反倒是李氏有些坐不住,毕竟修炼还不到位,被人戳破了心中所想,还是难免有些尴尬。 “谁不希望家中孩子嫁得好,怎么到你这儿就说得这般难听?”李氏理不直气也壮,说完后感觉话题要跑偏,赶紧又将话转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许多人都看到你儿子和巧慧搂在一处,巧慧到现在还衣衫不整,这还要什么实证?我看你是想把黑的说成白的,占了便宜还不认账!” 李氏的话让李巧慧脸色发白,开始在大花园时,四下一片漆黑,她看不清别人的脸,别人也看不清她,是以胆子比平时大上许多。 加上她实在是不想回安州嫁人,她想和京城闺秀一样看尽世间繁华,享受花团锦簇,坐拥荣华富贵,一狠心一咬牙就将衣裳给扯开了。 谁知扯得太过用力,来到亮堂堂的屋里才发现衣衫凌乱不堪,还未来得及提出去整理一二,一个接一个的人就到了场。 在这明亮温暖的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在她身上,让她羞愤欲绝,难以忍受。 老夫人还一口一个私会、毁了清白,就连做妾和做通房这样的事都说了出来,她真想有人捅她一剑,把耳朵给刺聋就好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想要一桩好婚事,就要先遭到这样的侮辱? 反观虞灿,一身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白皙娇嫩的脸蛋,那么干净,那么娇贵,她一招手,父母兄弟就会将最好的都给她。 还有虞明烟,虞明燚,甚至庶出的虞贞和虞敏,她们的人生都那般顺遂,顶多纠结自己是嫁去三品官员之家,还是进那四品伯府而已。 她不是不知道虞府在走下坡路,可嫁进虞府都是最好的选择了啊。她甚至不在乎老夫人究竟想要她嫁给哪一个表哥,只要能留在京城,留在虞府就好。 当然,听说老夫人是要她攀上大表哥时,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欣喜。大表哥生得好看,眉目都似画里的人物,更遑论他前途光明,比起二表哥三表哥不知强了多少倍。 要是当真能嫁给他,要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这样一想,李巧慧心中的羞愤稍微减少了一些。她不怕被大表哥瞧不起,只要拥有夫妻之名,就能名正言顺地坐拥她想拥有的一切。 书上不是说想要人前显贵,先要人后受罪么?她就当这是为以后的好日子铺路吧,辛苦一些也不妨事。 打定主意要继续为未来而奋斗,李巧慧垂眸低头,柔声道:“老夫人,都是我不好,您别怪大表哥。要怪,就怪我出身不好,却还管不住自己的心吧。” “原来你知道你出身不好,也知道管不住自己的野心啊?”虞灿终于逮着机会开怼,不能顶撞老夫人还不能顶撞李巧慧吗? “我还以为你就是单纯的蠢呢,现在看来你不仅蠢,还很坏嘛!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还真当你在安州的事没人知晓呢?” 虞灿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让屋子里再次一静,姐妹们齐齐看向李巧慧,长辈们都悄悄观察老夫人的神情,只见这二人本就神似的脸上出现了同样的惊愕与愤怒,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死丫头,小时候怎么没让人掐死你!】 【小贱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李氏和李巧慧都没敢吱声,心里直打鼓,不知虞灿所谓安州的事到底是指什么。按说定亲的事不可能传到京城来,至少近段时间内不可能。 “灿灿,你若知晓些什么只管说,娘在这儿呢。”姚氏抚了抚她的脑袋以示鼓励,到了这种境地,谁还愿意维持那点可怜的面子情?自然是戳破了一时爽,一直戳破一直爽啊。 虞灿先是扫了一眼虞敏,见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这才清清嗓子道:“哥哥与李姑娘毫无瓜葛,是李姑娘联合李嬷嬷一起算计他,四妹妹和后赶到的下人都能为哥哥作证。” “敏儿,你当真能作证?”李氏语气中含着威胁,眼神更是冷得吓人。 虞敏条件反射地垂下头,李氏一瞧,心中十分得意。一个庶出的丫头也想跳出来跟她作对,还真是要反天了,不提醒一下,这丫头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个人物了不成。 不过既然有了这种心思,就说明这丫头生了反骨,以后只能打发去寻常人家,否则容易埋下祸根。 李氏这边正想着如何收拾虞敏,才能吓得她再不敢胡言乱语,这边虞敏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语气十分的坚定。 “我一直在园子后面等丹青,李姑娘与李嬷嬷商量此事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李氏眼神一厉,右手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她手腕都在发麻,本想倒抽一口凉气,却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又不得不端起了祖母架子。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孝的东西!来人,把四姑娘带去祠堂跪着,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虞志林闻言正想为这没娘的女儿说句话,还未开口就被吴氏抢了白。 “母亲,敏丫头一向不爱说谎,更不会与人玩心眼,我瞧她说得有鼻有眼,不如听听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 搜狗 第121章 狗咬狗 李氏没想到一向讨厌庶女的三儿媳,竟会这此刻跳出来为庶女撑腰,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事情越来越不顺她的意? 其实不仅是李氏,在场众人都很惊讶吴氏的帮腔,虞志林还夸张地揉了揉耳朵,生怕自己是听错了。 虞敏愣愣地看着嫡母,张了张嘴,眼圈倏地红了。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曾经苛待她、冷落她、甚至曾经打骂过她的人,忽然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让她茫然不知所措。 “敏丫头你愣着作甚,有什么你就说,难不成谁还敢吃了你?”吴氏被大家瞧得脸皮发烫,不就是出头帮句腔吗?这么点小事,值当一群人盯着她楞这么久? 虞敏敛目点头,将心思转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把自己和丹青一同出门去寻虞灿,丹青在半路上崴了脚的事说了。 “丹青走后我就在原地等,等得累了就在拱门后的花台边坐着歇息,结果就听到李嬷嬷劝李姑娘下定决心,否则只能回安州成亲。李姑娘在安州早定了亲事,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嫁给大哥啊。” 虞敏停也不停说了一大通,从紧张到后来的放松,到最后甚至想稍微皮一下,紧跟大姐姐的脚步怼一怼李巧慧。 “大哥对李姑娘压根儿没什么印象,李姑娘心知肚明,为了摆脱不称意的亲事就来害大哥,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李巧慧的脸色早就煞白,一看就是做了坏事心虚,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刚刚好不容易鼓气的勇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李氏比她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话时的语气明显软了许多。 “安州的亲事本就是要退的,我让巧慧来京就是为了给她寻个好人家,敏丫头,你隔得远怕是没听真切,巧慧和烁儿本就,本就......” 两心相悦这么虚伪的词,李氏还是没能厚着脸皮说出口,毕竟虞烁一直是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她就算说也没人会信。 “母亲,”一直没吱声的虞志松忽然开了口,“这事是您做得不厚道,就算是忧心表侄女的婚事,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害烁哥儿。” 李氏心中又是一堵,她这两个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亲生的吗?为什么一个个的总来拆台?她还不能仗着老夫人的身份强行给虞烁定个亲? “大哥大嫂,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可否看在并未闹出大事的份上原谅母亲这一次?”虞志松站起身来,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那既抱歉又无奈的神情做得毫无破绽。 要不是了解他的本性,要不是知晓他做过些什么事,虞志远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给骗过去了。 只不过,为什么每次都要长房来原谅? “没闹出大事是因为敏丫头瞧见了真相,还因为我及时下了封口令,更因为那些看到此事的下人不是猪脑子,这哪一点与老夫人相关?我瞧着老夫人是巴不得出大事呢。” 姚氏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也不顾李氏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 “再说了,屡次不计较换来的又是什么?老夫人,您想让娘家侄孙女嫁到京城,嫁到虞府,为什么非盯着烁儿不放?你若真心喜欢她,怎不将她许给启烽?” 李巧慧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她哪里会不知晓老夫人是在利用她,只是每次都会说服自己,这利用中兴许是带着点儿为她好的意思吧。 可姚氏的话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是啊,虞府正在闹分家,她若真的嫁到长房,以后指不定怎么受婆母磋磨,老夫人根本就插不进手。 之所以想让她嫁给虞烁,是想让她毁掉人家的好姻缘,防止人家更上一层楼吧? 李巧慧咬着牙,开始有些后悔做了这件事。原本想着只要嫁给虞烁就能一步登天,虞灿又算个什么东西?还能以妹妹身份对嫂子不敬不成? 但她却被期待和狂喜冲昏了头脑,忘了长房还有一个手段不一般的大舅母。 眼下闹成这样,亲事肯定是成不了了,说不定还会遭到长房一家子的疯狂报复,就算最好的结果,那也是回到安州听从继母之名嫁给低门小户。 李巧慧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突然跪到在地,毫不犹豫地卖了老夫人。 “大舅母,都是我的错,我一看到老夫人写来的信就动了歪心思,想要攀附大表哥求个好亲事,可是我也是没办法,老夫人让我来,我总不能拒绝啊。” “你!你给我住口!”李氏气得脑仁疼,太阳穴突突直跳,为什么连同伙都开始拆她的台,人和人之间一点信任都不能有了吗? “大舅母,我其实也不想嫁给大表哥的,我只是想留在京城,求求您别送我回安州去。”李巧慧呜呜咽咽,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过这可怜样却感动不了任何人。 “送你回安州?呵呵......”姚氏忍不住冷笑,看也没看她一眼。算计了她儿子还想圆润地滚走,这世界上哪有这么轻松的事? 虞灿握了握小拳头,嘿嘿嘿,只要娘不赶走李巧慧,她满肚子坏水儿就有地方发泄啦。 “老夫人,事情既然说清楚了,您看是不是该给我们一家个交代?”虞志远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这种下作又低级的手段,真的只能让他生气,没办法让他急得跳脚。 这不,自己还没开始发挥作为大理寺卿的办案能力,罪魁祸首就开始狗咬狗了。 李氏半句话都不想说,今天没被长房的人气到,倒是被亲儿子和李巧慧给气得够呛。她知道虞志远碍于名声不敢对她做什么,是以干脆不搭理。 “老夫人若不处置李嬷嬷,这带歪主子的刁奴不知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姚氏轻飘飘地给她提了个醒,打不着老夫人的脸,那就打死她身边的人得了。 李嬷嬷闻言一惊,眼神慌乱地看向老夫人,本是想要求得一丝安慰,结果只在她眼中看到了犹豫。 李嬷嬷肩膀倏地垮了下来,心中万念俱灰。她太了解老夫人了,只要关乎自己,谁都可以放弃。亲生女儿不算什么,她这老奴就更不算什么了。 “姚嬷嬷,”姚氏不等老夫人开口,直接吩咐道,“让人将李嬷嬷拖下去,杖责一百。” () 搜狗 第122章 凑堆偷听 李嬷嬷没有挣扎,任由几个平时谄媚讨好的粗使婆子将她拖走,不是她不想走得潇洒一点,是腿已吓软,实在没法走路。 杖责一百,潜台词就是要命。哪怕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不一定抗得过,上了年纪的李嬷嬷就更不可能了。 从头到尾,李氏都没有开口说过半个不字。一是因为事情没按照她的想象去发展,二是因为丢出一个李嬷嬷,至少能让长房消消气,不再继续针对于她。 姚氏早就将她骨子里的懦弱瞧得一清二楚,李氏恨长房的每一个人,但又不敢硬气地正面相对,只敢狗狗祟祟使些阴损伎俩,一旦被抓就焉儿了。 一次次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这回终于探到了长房一家的底线。 姚氏和虞志远默契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定,这一次,李氏和李巧慧一个都不能少。 虞灿莫名打了个冷颤,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好几度,抬眼一看,哦,原来是爹娘打算联手整人了。 再加上她脑子里那些好主意,李巧慧肯定有得受啦,虞灿暗戳戳地想,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小兴奋呢。 虞烁见事情已经解决,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转头看到老实乖巧的妹妹和四妹妹,悄悄给她们竖了个大拇指。 要不是四妹妹,想说清楚还真是不容易,这种脏水被泼到身上,就算洗掉估计都得带着味儿。就像镇国公,到现在还被人误会喜欢陈素玉呢。 不过想到景砚面对这些破事的淡定,虞烁又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不太好,比起景砚,他就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 唉,没办法,谁让他生得这般好,什么牛屎马粪都想来瞻仰他的美貌。这样好看又有光明前途的青年,谁会不爱呢?真愁人,以后是不是要低调一点了? 虞烁默默地自恋着,很快沉浸在了自己的小天地中,直到姚氏叫他才回过神来。 “哥,你在想什么?”虞灿凑到虞烁身边,俩人跟在父母后面往屋外走。三房的人紧随其后,只有虞志松还留在里面,如惯常担任着劝慰老夫人的角色。 “我在想,镇国公遇到这种事能那般淡定,为什么我就不能?”虞烁老老实实说了,只是没提自己内心的小小自恋,要是被妹妹知道,还怎么维持高大的哥哥形象。 “因为优秀的人总会遭到各种打击嘛,镇国公自然是习惯了。哥哥以前没遇见过这种糟心事,当然会想不通啦。”虞灿一不小心说了实话,说完才见虞烁眼角微微抽搐。 “咳,那个,我不是说哥哥不优秀,我是说哥哥不如镇国公那般优秀。” 【请问有人要妹妹吗?不太会说话的那种!】虞烁扶额摇了摇头,硬挤出一个笑容道:“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不敢有意见。” “......”虞灿不好意思再开口,她真的不是嫌弃哥哥啊,谁让他不跟别人比较,偏要选镇国公做对比?这不是往自己心口上扎刀吗? 走到半路,虞烁和父母妹妹分开,独自去了外院。虞灿心神一放松,睡意顿时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回到行云苑她才想起让梨梢去请虞明烟的事,和衣躺在床上问道:“她怎么说的?有没有怀疑什么?” 梨梢摇摇头道:“二姑娘高兴坏了,应是没什么怀疑之心,再有今晚这事一岔,指定是没机会多想。” 虞灿闻言放了心,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 第二天捱过上午,虞灿先虞明烟一步领着桃枝和梨梢出了门,她对郡主的计划实在太好奇,好奇到想要付诸行动跟过去偷听。 其实她知道自己真的不应该去,要是被虞明烟瞅到,难说不会卷入一场风波里。可是在纠结了一阵之后,好奇心还是以碾压的方式战胜了理智。 “姑娘,流云居的甲字号院可贵了,咱们这点银子到底够不够啊?”桃枝颠了颠腰间荷包,总觉得有点没底气。 “怕什么,要是不够就赊在哥哥头上。”虞灿知道哥哥经常流连各大酒楼茶肆,在流云居里赊个账完全不成问题,至于坑哥什么的,她可不承认。 “噗,姑娘倒是都想好了。”梨梢忍不住笑,大公子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又是一脸无语。在长房毫无地位可言的大公子,反正是不敢也不舍得对她家姑娘发怒的呀。 虞灿没有乘马车,主仆三人一路步行来到距离不算太远的流云居,还未与引路的婢女说上话,就听到身后传来郡主的声音。 “虞大姑娘留步。”荣嘉郡主带着一行人匆匆走上前来,看到虞灿略显尴尬的神情,安抚地笑了笑道,“就知道你会来,四号院已经定下,你与玉三坐着喝会儿茶吧。” 虞灿本来刻意提前了许久,没想到郡主来得更早,更没想到人家早料到她坐不住,连偷听的场所都给安排上了。 “嘿嘿,多谢郡主。”虞灿有些不好意思,见她身边没有跟着玉婉姝,又问道,“玉三姑娘已经进去了么?” “嗯,她跟你一样,也想来看热闹,你们俩就凑在一堆好好玩吧。”荣嘉郡主打趣了一句,让身边一名丫鬟领虞灿前往甲字四号院。 三号与四号两座院落只隔着一堵墙,虞灿一进去就见玉婉姝贼兮兮地靠墙坐着,几乎快把脸给贴在上面。 “咳,玉三姑娘。” “谁!”玉婉姝吓了一跳,这么没形象的事被人看到,她真的很想杀人灭口了。转头一看原来是虞灿,她又暗戳戳地放了心。大家都是来偷听的,那就没什么好丢脸的啦。 “哎呀,你来啦,快来听听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虞灿的内心是拒绝的,因为现在人都没到,能听到个鬼啊! “我让我的丫鬟过去小声说话,我在这边试试能不能听见,你也来一起呀!”玉婉姝说得一本正经,还冲虞灿招了招手,眼中满是期待。 虞灿满头黑线,原本以为是个厉害姑娘,干起这种缺根筋的事来倒是顺手得很呐,不过,她觉得有点喜欢是怎么回事? () 搜狗 第123章 见面 虞灿最终还是凑了过去,和玉婉姝一起脸贴着墙听那边的说话声。 荣嘉郡主已经进了院子,与玉婉姝的贴身丫鬟说了几句话,又故意笑吟吟地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让她仔细着脸,别把墙给人家贴坏了。” 玉婉姝:“......” 虞灿:“......” 两人默契地收了脸,玉婉姝尴尬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结果发现里面根本还没倒水,虞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玉婉姝,这种事做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做完了难免有点羞耻感。 沉默一直持续到玉婉姝的丫鬟进门才结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结果发现与对方还挺聊得来。 “原来岑记是你们家的铺子啊,我听说那里生意好,还特意让人去买了一些喜欢的来吃,味道是真好,样子做得也精巧别致。” “玉三姑娘喜欢就好,以后去了让人给你打个折。” 玉婉姝与虞灿一样,都对甜食毫无抗拒能力,两人一聊起这个就停不下来,直到丫鬟走上前来悄声提醒才停下。 “姑娘,虞大姑娘,虞二姑娘好像到了。” - 甲字三号院的木门吱呀一声响,虞明烟带着茗秀走了进来,看到郡主正坐在墙边一方木桌前饮茶,连忙走上前去欣喜唤了一声:“郡主!” “虞姑娘请坐。”荣嘉郡主伸手示意她坐在对面,同时不着痕迹地向一旁丫鬟使了个眼色,自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今天请姑娘来是想商量一件事。” “郡主只管说。” “虞二姑娘是否想嫁到谨宁郡王府?” 虞明烟一愣,随即想到那天在画舫岸边出丑的事,难道被人瞧见了?还说给了郡主知晓?她原本还想着怎样提出愿意陪伴郡主一起去郡王府,现在倒好,人家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的主要目的不是嫁给郡王,是陪伴郡主。当然,从长远来看,能嫁给郡王也算是件好事,待诚王有朝一日事成,还会轻待了亲外甥么? 再加上父亲一直从中相助,她至少能坐上侧妃之位吧,到时候虞府的几个姐妹见了她都得低头。 这些话不好与郡主说,虞明烟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才道:“郡主不妨直言,只要我能帮上忙就绝不会推脱。”就算帮不上,创造条件也要上。 荣嘉郡主对她的热情并无太大反应,只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客气而疏离。 “若你愿意,且当这回邀你出来只是坐着闲聊,若你不愿......”荣嘉郡主敛目一笑,再抬眸时,眼神中有种晦暗不明的光。“我可以助你脱离眼下的困境。” 虞明烟张了张嘴,有些回不过神来。当她听到郡主说有事想与她商量,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她有资格助郡主一臂之力,但此刻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郡主如何知晓我身陷困境?我若觉得这并非困境呢?”虞明烟是当真不认为这事有什么不好,既能加入高门,又能天天见着郡主,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唯一不满的,是自己有个只有利用毫无关爱的父亲,不过转念想想,父亲追求的东西何尝不是她想要的?只要目标一致,她不介意被利用。 荣嘉郡主没想到她的思维如此奇特,闻言不由得惊讶道:“莫非你不是受家人所迫?我还以为你仅仅是为了家族利益才......” “是,也不是。”虞明烟牵起嘴角微微一笑,“父亲让我如此,我也愿意如此。有心人只要用马场上发生的事做文章,郡主必会迫于太后的压力嫁给谨宁郡王,跟随郡主一起,于我而言并非困境。” “你......”荣嘉郡主简直想将她脑袋掰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些什么东西。“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郡主有什么办法抗命?夏二姑娘的案子悬而未决,京中已有流言称,是您为谨宁郡王逼死了她。这样的局面,可不是郡主想想就能扭转的吧?” 虞明烟近来与萍娘子学到了许多东西,有她从前看不上的小伎俩,也有些与局势相关的浅薄见解,她自认近来进步很大,应对富贵窝里长大的郡主定是小事一桩。 果然,荣嘉郡主闻言便有些低落,垂着头抿着嘴,久久才道:“不是我,我没有逼过她。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我确实知晓一些。”虞明烟矜持地笑了笑,父亲在安排她偶遇谨宁郡王时,把夏二姑娘的死因大致说了一遍。“郡主想知道么?” 荣嘉郡主一副想听又不愿屈尊询问的模样,大大取悦了虞明烟。 “您想知道,我自然是原原本本告诉您。” 荣嘉郡主闻言双眼一亮,却故作淡定道:“哦,是吗?那你说来我听听。” 虞明烟掩嘴一笑,只觉荣嘉郡主此时无比温顺,像一只炸了毛后又忍不住想要讨抚摸的猫。“是。郡主应当认得陈素玉吧?” “陈素玉?”荣嘉郡主皱了皱眉,有些不耐道,“不是与你们府上大姑娘有怨那个吗?前几天出了那么大的丑,以后怕是见不得人了。你提她做什么,难道她与这事有关?” 虞明烟不免有些得意,从前郡主都是高高在上难以讨好,且对京中的事无所不知,这一回许是慌了神,也许是对方做得比较隐秘,竟是一点消息都不知晓。 这让虞明烟生出一股子优越感,脸上笑容都带着难以察觉的自负。 “自然有关。难道郡主不曾听说过,陈素玉早与诚王有染?” “此言当真?”荣嘉郡主难以置信地道,“这话可不能胡说,陈素玉一个官家闺秀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况且就算谣言是真,她又与兰玉之死有何相干?” 虞明烟不免有些失望,从前闪闪发光的郡主竟如此浅薄糊涂,到现在还没想到是陈素玉邀约了夏二出门。 “我是不知陈素玉为何要不清不白跟着王爷,但我知晓此乃事实。我父亲与王爷的人见过一面,得知此事正是王爷托给陈素玉,让她去引夏二姑娘出府。后来嘛......” 诚王想悄悄杀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她虽不知具体情况,但无需多想也知道,郡主的马场对于王府暗卫来说如同无人之地。 虞明烟沉浸在自己所知甚多的满足感中,完全没注意到郡主眼中闪过的讥讽,以及这院子里别样的安静。 () 搜狗 第124章 偷听的人 荣嘉郡主端起茶杯,再次看向虞明烟时,神情中再找不出一丝讥讽,反倒有些茫然失措。 “这些话,都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当然。” 虞明烟自然没有察觉到不妥,只想着显出自己有用的一面,能让郡主对她另眼相待。在她看来,郡主想摆脱嫁给谨宁郡王的命运,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但她有法子让郡主免于失身,不与不喜欢的人发生任何关系,这一点对于尊贵惯了的郡主来说肯定十分重要。 若有朝一日郡主有了心上人,想要与之发生点儿什么,她也愿意为之隐瞒周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话?你就不怕我说出去么?”荣嘉郡主料到她会暴露一些消息,但没想到她一爆起料来这样狠,简直有种挖到宝藏的欣喜。 “我一向对郡主抱有真心,只要郡主吩咐,我都会听从,郡主想知道什么,我也会如实告知。”虞明烟说完又觉得有些后悔,现在的郡主看起来实在太弱,她莫名生出了一丝鄙夷来。 但话都说出去了,况且郡主总会重新站在巅峰做个骄傲的贵女,所以这点鄙夷还影响不了什么。 “既然如此,我就不瞒你了。”荣嘉郡主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道,“我本以为你是受你父亲逼迫,还想与你联手搅黄这件事,可如今看来你确实没有不愿,那便算了吧。” “我虽无法助你摆脱这桩婚事,但成亲之后我们可以联手......” “呵,成亲之后?”荣嘉郡主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父亲已投靠诚王,之所以将你安排到我身边一起嫁过去,为的就是盯着我做出不该做的事,若真的成了亲,你岂会为我背叛你父亲?” 虞明烟摇摇头,笑着解释道:“我与父亲不同,他投靠诚王图的是前程,我愿意与你同嫁一人,图的是你的信任,前程与地位于我而言是次要。” 荣嘉郡主听到这句话似乎松了口气,但虞明烟总觉得她轻松下来的原因,绝非是因为听到最后一句,更不是因为她接受了这句表忠心的话。 果然,还没等她脑子转过来,身后的屋门便是吱呀一声响。她一直与郡主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哪会想到屋里还有人,听到这声音心中一抖,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住全身。 当看清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虞明烟顿觉背脊发凉。她的意识不由控制地凝滞住,神情僵硬却无法改变,连一双手都开始发麻。 景砚与贺羡羽打头走在前方,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官员,一个是上次在马场见过的崔少卿崔郁,另一个神情严肃,看着像是刚正不阿的铁面阎王。 “二位表兄,崔大人,王大人。”荣嘉郡主起身与四人见过礼,此刻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迷茫慌乱,有的只是皇室宗亲应有傲气与自信。 虞明烟听到王大人三个字,脑子里又是一阵嗡鸣。 王御史,大燕朝最年轻、最严厉、最爱给皇上打小报告并缠着不放的王御史!她这是遭郡主给陷害了啊! 虞明烟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愤怒和害怕都生不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说的那些话实在太过直白,本打着借此拉拢郡主,谁曾想竟会被这些人听了去。 谨宁郡王也就罢了,可崔大人与王御史肯定会咬住她的话针对诚王,针对父亲...... 诚王没那么容易被人拉下泥潭,可父亲一定会被踩到尘埃里,那她以后该怎么办? 虞明烟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她看到镇国公那双令人胆颤心寒的眼,幽深不见底,明明没有杀意,却吓得她双腿一软,顿时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郡主今次请我等到此,原是为看这一场好戏。”王御史表面冰冷严肃,实则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这样的利用,他真的不介意多来一点啊。 崔郁最近正为夏兰玉一案头疼,眼看着完美的发际线在慢慢升高,皇上太后又都是一副你不动我就不动的样子,气得他成夜睡不好觉。 发际线高,没有高质量睡眠,请问他要怎样稳住京城第二美男子的名号啊?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虞烁和东安郡王压下去好吗? 不是他虚荣心强,是这种好听的名声来了就不想放走啊。这下好了,荣嘉郡主亲自出马洗去身上嫌疑,又有生怕把事情闹不大的王御史在,他的工作很快就能顺利展开。 崔郁越想越觉得开心,只是碍于形象没有表露出来,看上去仍是一副清隽君子模样。“多谢郡主的茶,我与王御史还有要事在身,这便不多留了。” 多留一阵,他的发际线就容易再高一丝,还是早点把事情捅出去早点解决为好。 贺羡羽和景砚一直没说话,待崔郁与王御史迈着欢快的小步离开,贺羡羽才带着惯有的浅笑朝郡主拱了拱手。“表妹,多谢。” 虽说在屋里听着两个姑娘一同嫌弃自己,但贺羡羽完全没有任何不爽,反而觉得非常轻松愉快。当弄清那夜碰瓷的姑娘是虞府二姑娘后,贺羡羽就多了一丝戒备,想方设法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在大燕没什么人可用,思来想去只好求上了镇国公。毕竟在别人眼中,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景家人搅在一起的,那么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如此连太后都难怀疑到他。 让他意外的是,荣嘉表妹竟也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派了可靠之人夜访郡王府,打算与他合作一回。 大家都不想要这桩婚事,联手抵抗自然靠谱。 “表兄,我先走一步。”贺羡羽见事解决了大半,心情自然愉快,本就明亮的黑眸如有星光闪烁,只是他冲的是景砚,一个毫无感情的镇国公,是不会对湿漉漉的眼神有什么反应的。 “嗯。” “我走西南门,表兄到时候走正门吧,以免被人瞧见我们在一处。” “嗯。” “那我走啦。” “......”景砚没有再搭理,转眼看向了院子里的墙。他耳力一向比常人强上许多,哪怕关在屋子里,也听到了荣嘉身边的丫鬟说,虞大姑娘已经与玉三姑娘待在一处了。 () 搜狗 第125章 凑热闹 虞灿坐在四号院的花架下,听得津津有味又瞠目结舌,心中一个劲儿地想着,虞明烟现在说话都这么硬气了么?不过听着听着就知道,这傻子又落到郡主的套路里面去了。 郡主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但最终目的明显是要将话题往二伯身上引,虞灿这个智商选择性在线的都听出来了,偏偏虞明烟还自以为是,以为能仗着二伯与诚王的勾结帮助郡主。 待二伯知晓了这件事,肯定会痛骂虞明烟是个猪队友,还要后悔自己对她的安排,并好好怀疑一下人生。 虞灿顿觉长期堵在心里的一口气消散了,弑妹放火的二伯,算计她和三妹妹的虞明烟,这对狠心父女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了吧? 虞明烟从杀了龄湘至今都未表现出一丝慌乱,更不要说心有悔意,仿佛那个丫鬟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在她眼中怕是连个人都不算。 虞灿不喜欢背主的龄湘,但也不认为她就该落得如此下场。 还有撺掇李巧慧来害她的小白,要不是小白与她一样能看到预言画面,现在指不定已经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如今的虞明烟完全变了一个人,相较于李巧慧和老夫人,虞灿觉得她更应该遭到报应。 老夫人与李巧慧是蠢笨心坏,虞明烟是自负且狠辣,与二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这样发展下去,必会越陷越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长房作为虞府这个整体的一部分,想要对付二房总是束手束脚,这下可好,有王御史掺和进来,诚王都有得头疼了,更不要说二伯和虞明烟。 要是诚王不给力,不想费力气拉二伯一把,那他以后就只能在尘埃里打滚,再翻不起身来。还有陈素玉,啧啧啧,从前只是胆大到敢与诚王私会,现在竟都成长到敢为诚王杀人的地步了。 “喂,你在想什么呐?”玉婉姝的兴奋劲还没完全过去,脸上洋溢着一种偷听八卦后的满足感,感觉比起吃甜食,她还是更喜欢听刺激的八卦。 “啊?没想什么。”虞灿嘿嘿一笑,总不好意思告诉玉三姑娘,她在想怎么才能让二房遭殃吧?那也太不符合大燕的核心价值观了。 “你是不是怕这事会牵连上你们家?”玉婉姝问完又憋不住话似的,噼里啪啦一阵解释,“你放心,之所以拉上镇国公和谨宁郡王就是想把水搅浑,王御史与崔大人针对的也主要是诚王,不是你们虞家人。” 虞灿摇摇头,小声道:“诚王不可能不推人出去顶锅,那个人一准儿是我二伯呀。”要是太后和诚王不高兴,再想到她哥哥与镇国公的关系,就算牵连不上也能硬生生扯上。 “这你就不知道了。”玉婉姝隐秘一笑,道,“这件事一闹开,太后娘娘与诚王自顾不暇,哪里是你想象的那般轻松?这可不是杀了个猫儿狗儿,夏二就算是个讨人厌的庶女,那也是誉王府的庶女。” 虞灿听后一愣,原来是她把太后与诚王想得太厉害,厉害到抬抬手就能压死他们一家子,但玉婉姝的话点醒了她。 太后加上诚王再加上整个戚家,才能勉强与皇上维持微妙的平衡,这回皇上逮住他们这么大的痛脚,怎么可以轻飘飘放过? 这回可是名正言顺,待皇上一出招,太后与诚王自顾不暇,近段时间怕是都要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腾得出手来收拾虞家? 等到这一回合结束,虞府早就分了家,到时候怪罪起来也牵扯不上长房三房,毕竟不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太后想趁机整治长房都挑不出错处来。 “听玉姑娘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啦。”虞灿现在只剩下欢快,恨不得立马跑回府与爹娘哥哥说说今天的事。 “放一万个心吧!再说了,兰真牵连上了你,就肯定会对你负责的。”玉婉姝正说着,院门就被一名丫鬟敲响,守在门口的丫鬟打开后一瞧,正是郡主一行人。 “兰真,你表兄都走了么?”玉婉姝冲她招招手,又吩咐丫鬟再烫上一壶果酒来,她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呃......”荣嘉郡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玉婉姝和虞灿都有些好奇。 “怎么啦?镇国公吓唬你了?”玉婉姝嘶了一声,转过头对虞灿夸张道,“你哥哥与镇国公交好,你也见过他的吧?啧啧啧,真的很吓人是不是?我每次看到他都吓得快把舌头咬......” 断字还未说出口,玉婉姝余光就见一道熟悉身影从门外跨进来,吓得她差点翻墙而逃。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镇国公会跟着郡主一起进来?这是姑娘家的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来凑什么热闹?还能不能保持威武可怕的形象了? 玉婉姝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镇国公为什么一脸平静地坐了过来,虽说离她很远,但她已经感觉到可怕的压力了。 虞灿此刻才明白,郡主那种生无可恋的神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她还是觉得镇国公没有那么可怕。 “你哥让我接你。”景砚坐下后止住了她与玉婉姝起身行礼,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只有他自己知晓,这是在撒谎。 他在来之前见也未见过虞烁,更不知虞灿要到这里来,他只是不想让人误会她的清白,与他这样让人避之不及的人扯上关系。 景砚垂下眼帘端起茶碗,热气阴氤氲开来,将那轮廓硬朗的脸显得柔和又神秘,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虞灿听到这话却是当了真,想到自己是瞒着家人偷跑出来的,忍不住有些心虚。“那,那我哥可还说什么了?” 景砚端茶的手微微一颤,从来不屑于撒谎的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把自己往坑里面带?他是谁?他在哪?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最关键的是虞烁平时会说些什么话? 好像提起妹妹时,都是一副骄傲炫耀的样子吧。可是他又不可能当众夸赞虞灿,想了半天只好道:“他说你不记路,怕你走丢。” 虞灿:“......”哥哥为什么总在外面败坏她的形象,真的是亲生的吗? () 搜狗 第126章 套近乎 虞灿不欲让郡主和玉婉姝遭受大型压力,连忙懂事地起身提出告辞,刚一说出口,她就看到两人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隐隐有些担心的神情。 虞灿觉得有些好笑,不了解的镇国公的人只会一直认定他是个恶人,不愿意往深处去了解,更不愿意接触。 她因机缘巧合与之相处过几次,就能看得出景砚并非动辄提刀杀人的暴躁老哥,再加上哥哥也曾上过战场,所谓的煞气杀气,不过是人们添油加醋的难听话罢了。 要是上战场的都是京中这些风流倜傥、头可断头发不可乱的公子哥,那大燕怕是早就亡了。 “其实我能找到路的。”虞灿忽然发觉自己沉默了一路,走出流云居才开了口,为了不给任何人留下傻乎乎的印象,她还是想稍微挣扎一下。 “嗯,我知道。”景砚没有嫌她幼稚,毕竟说来接她的理由是顺口而出,只是想到了上回举办赏花宴时,虞烁曾说她小时候迷过路。 是怎么迷的路?害怕不害怕?最后是被谁找到的?景砚发现自己心里多了许多问题,是他从前绝不会关心的琐碎,而此刻竟显得那么重要,那么不琐碎,好像每一个问题都关乎性命。 “你怕吗?迷路的时候。” “嗯?”虞灿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一阵后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立刻应道,“有一点,后来遇上了一位好心人,很快就不怕啦。” “好心人?”景砚倒是没听虞烁仔细说过这事,他本不是个好奇的人,然关于她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嗯嗯,是一位年轻妇人,叫莫云娘,可温柔了。”虞灿记得当时被她揽在怀里,用柔柔的声音轻轻地哄着,莫云娘脸上的温柔与善意真的令她无比心安。 景砚却是愣住了,负在身后的手都微微紧了一紧。莫云娘,他暗中查访了许久,至今都不曾找到她被买走后究竟被送去了哪里,进府后又是如何与弥人联络。 他只从樊万里口中得知,樊四海在那个节点正好来过大燕,至于来由和具体做成了什么事,樊万里都是一无所知。 樊四海是个擅长放长线钓大鱼的人,不喜欢直截了当,更擅长埋下一些不起眼的暗桩,在关键时刻起到重要作用。 自从确定了樊四海的行迹,景砚就将他与墨姨娘这根钉子连在了一起,当年从春满楼买走莫云娘的人,九成九都是樊四海。 他想要查清这件事并非全是为了挖掘过去,平复心情,他早就接受了父亲与亲人的死亡,并学会了与仇恨安然相处。 之所以一直揪着不放,是因为那场偷袭的疑点实在太多,多到他无法说服自己是偶然...... “国公爷?”虞灿见他久久没说话,眼看就要走到虞府了,她实在无法再沉默下去。“若您还有事不妨先去忙吧,我家马上就到啦。” “不忙,我顺道去找虞烁。”景砚确实有事想与虞烁聊一聊,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能去虞府拜访一下,若能见到虞志远夫妇最好。 一想到此,景砚又生生将念头压了下去。他贸然去见虞志远夫妇,只会让二人惶恐不安,以虞志远深谋远虑的习惯,说不定还要东想西想些什么出来。 算了,还是勉强去见见虞烁便走吧。 虞灿不知景砚的脑中闪过又消失了好几念头,她只默默为身后一丈远的桃枝和梨梢捏了把汗,景砚平时本就严肃,一想起事情来,气压更是低得吓人。 桃枝和梨梢一路瑟瑟发抖,用眼神交流着,不敢开口说半句话,倒是景砚身边的常喜一路嘀嘀咕咕个不停,时不时还与两人套上几句近乎。 聪敏如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家主子就是想接近虞大姑娘,第一回没发现是主子瞒得好,第二回第三回再不发现那就是他这小厮当得不称职了。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小厮,他怎能不帮着自家主子拉关系呢? “两位姑娘平时去岑记么?我瞧岑记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桃枝心不在焉,只听到他说了句话,至于说的是什么完全没听进去,于是只扯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 梨梢没有桃枝那么怕,但也觉得镇国公确实有些吓人,好像说话大声了一些都容易引起一顿暴揍,是以她将声音降到最低道:“多谢常喜哥。” 常喜一脸无奈,一个不说话,一个话不在点子上,请问这要怎么交流啊?靠灵魂吗? 不过他可不是轻易说放弃的人,眨了眨眼接着问道:“岑记什么糕点最受欢迎?你们家姑娘可有什么常吃的?可否推荐一二,让我在长公主和主子那儿讨个赏?” 桃枝的惊恐都被他扰乱,没办法好好害怕了,这小厮怎么回事,自家主子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她家姑娘来推荐,那推荐的不是姑娘喜欢吃的么?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轻易暴露她家姑娘喜欢吃的东西?要知道,她家姑娘可是喜欢全部啊!这好意思告诉别人吗? 这点子道理都理不清楚,啧啧啧,镇国公怎么会让这般不机灵的小厮? “这要看长公主与国公爷喜欢什么了。” 常喜又是一噎,他本以为委婉一些打听虞大姑娘的喜好,不会显得突兀和冒犯,没想到这丫鬟这样机警,竟一点都不肯透露,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呃,那,那你们姑娘平时......”常喜的话还没问出口,忽然感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从前方扫来,他抬眼一看,只看到自家主子和虞大姑娘和谐的背影。 但他还是及时闭了嘴,没有再犯傻继续打听下去。 主子生气了,后果很可怕。 每回不打不罚,只往死了扣银钱,完全不给活路的那种,让他沦为贫民窟少年,想私下买点儿好吃的犒劳自己都做不到。 刚刚的问话肯定是被主子听见了,嫌他碍事嫌他犯蠢,嘤嘤嘤,但是他真的只是想帮主子套套近乎啊。 要是能摸清虞姑娘的出行时间和喜好,以后就可以有针对性地讨好了嘛,主子还是不开窍,晚上回了府,他可要冒死与主子说道说道。 () 搜狗 第127章 送与别 进了虞府,虞灿就要往松鹤院走,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回来的路比来的时候短了许多,好像没多少功夫就到了。 景砚一直沉默着,明明也不是多有趣的人,可她总觉得这样的场景熟悉又新奇,好像经历了无数次,却又没有半点记忆。 虞灿甚至联想到了那个令她脸红心跳的梦境,不过本能与理智让她很快转移了心神。那不是预言画面,而是个与镇国公毫无关联的梦,一定是。 虞灿微微垂下头,试图藏住脸颊的微红,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左侧瞄了一眼。镇国公可真高,虞灿默默想着,自己的头好像才到人家胸口呐。 景砚敏锐地察觉到虞灿的观察,心神不由得一凛。难道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她觉得实在太无趣? 到了此刻,他才为自己沉闷的性子感到有些懊恼,从前瞧不上那些油嘴滑舌的轻浮之辈,可现在想想,若能有人家半成能言善道,都不至于让人感到无趣吧。 景砚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说话,更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宫里的表弟都不再理会他,表姐表妹更是远远躲着走。 似乎更小的时候,他还与他们一起在御花园中疯跑玩闹过,只是那记忆太过模糊,都不知是编织出来的假象还是真的发生过。 久而久之,景砚不再去想那些无用的过往,更不去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是恐惧还是鄙夷,于他何干? 现在,他不能不在意了,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总是担心惯有的冷漠会吓到她,哪怕他已竭尽全力让自己温和一些。 他还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让她生出鄙夷之心,会在她心中埋下成见,哪怕明知她并不似旁人那般浅薄轻信,担忧仍会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患得患失的感觉令他难以适从,想说些什么都觉得不妥,话在心间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化作无声的叹息。 “多谢国公送我归来。”虞灿见走到了分岔路口,停下脚步向景砚福了一礼,指着外院的方向道,“哥哥应在书房,从这儿走过去就是了。” “多谢。”景砚颔首轻笑,若冰霜在阳光下化开,黑眸如水般清澈纯粹,看向虞灿时似有星芒。他原本还想多问几句有关莫云娘的事,可每当看到她的脸,就将一切愁绪纷扰都抛开,什么都记不得了。 虞灿被这双眼看得愣住,她甚至能够瞧见自己憨憨的样子倒映在景砚眸中,如同映在水面上,微微颤动着。 “那,那我就先走了。”虞灿猛地转身,逃似的离开了景砚身旁。她一路飞奔一路捂着胸口,里面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活蹦乱跳不肯安宁。 待走到廊下,虞灿才听到桃枝和梨梢在身后喊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跑这么快?”桃枝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还以为姑娘不怕镇国公呐,看样子还是怕的嘛。”要不怎么会突然拔腿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梨梢也误会虞灿是害怕,跟着小声道:“谁让镇国公总是板着脸呀,我们姑娘天天看着老爷公子的笑脸,冷不丁瞧见个黑面阎王,不吓坏了才怪呢。” 梨梢可不管虞灿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反正在她眼里,那就是集聚美貌优雅、可爱活泼、善良娇柔为一体的完美姑娘。 “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大公子既然让镇国公来接您,老爷夫人肯定是发现您偷跑出去了。”桃枝话虽这样说,心中却没有半点担忧。 她家姑娘实在抬回撒娇打岔,每回犯了错只需磨缠一阵就能逃脱惩罚,不过那也是因为姑娘从不犯原则性大错,顶多是偷跑出去惩恶扬善,或是翘了功课练习骑术射箭。 “嗯嗯,先回去吧。”虞灿甩甩头抛开那些让人面红心头的念头,她还是安安静静做个美女子吧,少女怀春这种事,留给以后的虞灿去考虑。 刚踏进松鹤院,虞灿就听到娘亲惊讶地喊了一声:“灿灿?你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 “嗯?”虞灿眨了眨眼,为什么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难道是要先抑后扬?“我,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一不小心遇上了郡主,就被她拉到流云居里去啦。” 虞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郡主拉出来垫垫背,反正娘又不可能与郡主对峙,她可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去流云居偷听,还打着用哥哥的名头赊账的歪主意。 “哦?那郡主是邀你去偷听?”姚氏一看她表情就知道事实真相,只是懒得戳穿,看女儿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还挺有趣。“那你听得开不开心?” “开心。”虞灿嘿嘿笑着凑上前去,贴着姚氏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娘,二伯和二妹妹这回有得受了。” 虞灿将自己与玉婉姝偷听到的事,完完整整与姚氏说了一遍,当说到崔大人和王御史都在场时,姚氏都忍不住惊了。 “哎哟,这回可是撞上硬石头了,不把头给磕破都不可能。”姚氏时常听虞志远提起崔郁,对他的行事风格有几分了解。 至于王御史,上次针对陈大人,陈大人就卷包袱去了桐州做刺史,上上次针对的一位大人,如今还在牢里关着等候发落,再往前数的被针对者也都没有好下场。 “玉三姑娘还说了,这回不会牵连到我们和三伯一家,太后娘娘和诚王自顾不暇,又有郡主和镇国公从中转圜,我们只管忙分家就成。” 姚氏听后彻底放了心,族中长辈很快就要抵京,若听说二房胆大妄为到这般地步,分家肯定会更加轻松。 族中那些人常年为了利益争来争去,将京城虞府当作摇钱树加靠山,在浔州做土霸王做得风生水起,原本他们要是知道二房靠上了诚王,指不定还想打捞一把。 但现在时机正好,待他们入京时这件事肯定正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和诚王必然会处于下风,为了不牵连到整个虞氏家族,那些满口礼义廉耻的长辈定会同意分家。 想到此,姚氏眼前一亮。这样好的时机,何不牢牢抓住,让二房一家子出籍一了百了?省得以后再做出什么杀头的大事来,连累得他们一起遭殃。 “琥珀,去看看镇国公走没走,若是走了就让烁儿过来一趟,我有话要与他说。” 第128章 接人 不一会儿功夫,虞烁就匆匆从外院赶来,来的时候眼神古怪地扫了虞灿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刚刚听小厮禀告镇国公来了,一时间还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又有了弥人的线索,结果谁知景砚张口的第一句话是:我哄骗了你妹妹。 虞烁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些哭笑不得,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景砚疯了,第二反应是他到底在说什么,最后简直是一头雾水,还莫名奇妙误会到古怪的事情上,很想暴揍景砚一顿。 他呆愣着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景砚主动开了口。“在流云居,我骗她说是你让我去接她。” “???”虞烁更加懵逼了。这种毫无目的的撒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景砚现在的风格变化怎么那么大?他错了什么,难道是被表叔给带歪了吗? “这是为何,我压根不知道妹妹在流云居啊。”虞烁很想撬开这位国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听常喜说他前些日子还在看话本,该不是看成傻子了吧。 “我也不知为何。”景砚垂眸不看他,撒谎这种事真的做不得,做了一次之后,竟在短短时间内又有了第二次。可如今时局未定,他不愿意将心思吐露给任何人知晓,哪怕是生死之交也不行。 他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虞烁,在战场上他也确实是这般做的,可事关虞灿,他却做不到。 明明知晓这是她的亲兄长,明明知晓虞烁是个护妹狂魔,景砚还是不想将心底最美好最易碎的东西交出来,似乎一见到阳光就会被晒化掉。 “......”虞烁觉得这天没法聊了,平时话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想不明白,还莫名其妙地骗了妹妹,真是古怪至极。“呃,那你是要我帮着圆谎?” “不揭穿即可。”景砚觉得最好是提都不要再提,这样丢人现眼的做法,他再不想回忆起来。 “这好说。不过你刚刚也在流云居?在那里做什么?”虞烁狐疑地眯了眯眼,道,“该不会也是去瞧我二妹出丑的吧?” 虞烁一听到妹妹去了流云居,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心中还腹诽竟然不叫上他一起,实在是不够义气。万万没想到,不够义气的何止妹妹,连景砚都把他给遗忘了。 在战场上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呢?穿上裤子......不对,和平安稳了就不认人吗? “贺羡羽请不动崔郁、王亭,亦想让我做个见证。”景砚简短解释了一下,并无兴趣将刚刚发生的事完整说一遍,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讲起来免不了要说许多话,他着实不想多言。 虞烁对他很是了解,听了两句再琢磨琢磨,就将流云居里发生的事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嗯。”景砚点点头,想起虞灿幼年迷路的事,还是打算多问一句。“你妹妹幼时迷路曾被搭救,可还记得是在何处遇上那人?” “嗯?”虞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妹妹太小,当时也说不清楚是在哪里遇到的恩人,只记得那妇人名姓,爹娘后来想送份谢礼都没地方找人。” 景砚闻言并无多余的反应,谈不上遗憾,也不觉得错过这条线索有多可惜,他迟早会将有关之事查得清清楚楚,不必强求虞灿去回忆那些不愉快的旧事。 景砚起身告了辞,在虞烁客气地让他留下来吃晚膳时犹豫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寻常客套话,要真留下来恐怕要惊掉虞烁大牙。 平时本会一口拒掉的邀约,此刻却显得无比艰难,话在嗓子眼里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成功说道:“不必,还有事在身。” 景砚说完既有一种轻松感,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但他没有理会,仍是迈开大步转身走出了门。 他刚走不到片刻,琥珀就已来到门外,让虞烁去一趟松鹤院。虞烁再次丢开手中兵法,估摸着过去是要说流云居的事。 “灿灿可挨训了?”想到妹妹是偷跑出去的,虞烁难免多问一句。 “没呢,夫人哪儿舍得训斥姑娘。”琥珀觉得好笑,每次大姑娘犯了错,老爷和大公子都要问上一句可挨了训斥,问了这么多年,答案几乎没有变化。 不过若换作是大公子犯了错,大姑娘得到的答案可就全然不同了。琥珀垂头抿嘴偷笑了三息,心中默默为大公子点了根蜡,整个大燕如老爷夫人这般重女轻男的可真不多了。 虞烁来到松鹤院时,虞灿正坐在榻上吃糕点,白嫩嫩的手指捏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绿茶糕,入口绵软有弹性,淡淡的茶香与恰到好处的甜味结合,简直停不下来。 “嘿,还吃上了。”虞烁凑上前去试图拿一块,却被姚氏一掌拍在手背上。“嘶,娘打我做干什么?” “洗手了么?还有,这么大人了还跟妹妹抢吃的,丢人不丢人。”姚氏瞪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嫌弃。 这糕点是专门让人新制给灿灿吃的,工序复杂得很,拢共就做了五块,一个快十九的儿子干嘛要来抢。 虞烁彻底服气了,生无可恋地坐到一旁,好在姚氏也给他准备了吃的,一盘绿豆糕,朴素得让人心酸。不过虞烁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绿豆糕,一口下去就知道这是看着不起眼,做得极用心的好点心。 “烁儿,”姚氏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绿豆糕粉末多,她怕他噎着,“镇国公给你说了流云居的事吧?你看这段时间忙不忙,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可否往浔州方向去一趟?” “娘想让我去接族中长辈?”虞烁很快反应过来,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要紧的,我明天一早出发,应当能在半途与他们遇上。” “那好,接到之后尽快带他们进京,若按他们的行路方式,时机便不好掌握了。”姚氏打定主意要一次把二房这个毒瘤割掉,能提前让族人进京最好,到时候事情如何发酵,他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让虞烁先去与长辈们打个照面,接触一番,也好在他们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第129章 谁给你的勇气 虞家族长虞鸣庆在族中行二,鬓发皆白,身形瘦削,背脊早被时间压垮,无论是站是坐都显得佝偻苍老,毫无精神。 他身边坐着两位在浔州颇有名望的虞氏族人,与他是同样的年纪,但这两人精神矍铄,高大健硕,就连头发丝儿都白得更有光彩。 坐在左侧的虞鸣贺在族中行四,是浔州一带最有名气的诗人,只是写出来的诗作大都关于风花雪月,有名气亦是因为用词太过暧昧露骨,在烟花之地广为流传。 他年轻时曾因一名舞姬与人发生争执,眉骨被那没有透露过姓名的江湖人士砍了一刀,至今都是断眉,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凶狠。 右侧的虞鸣耀在族中行七,他不爱风雅爱金银,但为了不沾染商贾人家的铜臭气,他只买田庄铺子找人打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倒也攒下了不少家财。 就看他一身亮闪闪的绫罗锦袍,左手两枚白玉戒,右手一枚翠玉戒,手上还缠着一圈圈一看就很贵的木珠,谁会不知道他是个富贵人。 虞烁进门后一直在观察三人,试图用火眼金睛分辨出三人的性格喜好,但他显然是想多了,他并没有一眼看穿一个人的本事。 还是老老实实当个乖孙子吧,反正三位老太爷不像是无端为难人的长辈就是了。 “见过三位老太爷,一路舟车劳顿,定是乏了吧?我已让人将从京城带来的茶沏上一壶,还请三位长辈品品看合不合口味。” 虞烁说着,门外就有两名丫鬟推门而入,这是姚氏精挑细选出来的伶俐人,年轻貌美,但绝无半点狐媚姿态。 两名丫鬟动作轻柔,一举一动都合乎大户人家的规矩,三个老太爷虽是富贵,但在浔州也少见这般有规矩的下人,再看到茶具茶叶皆是上品中的上品,脸上便不约而同浮现出一抹笑容。 “志远如今出息了,我们也跟着沾光,来来来,大哥儿你也坐下。”虞鸣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招招手让虞烁坐到一旁。“家里境况如何?” 虞鸣庆这一问,虞鸣贺与虞鸣耀齐齐看了过来。 “唉......”虞烁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道,“家中有些麻烦事,这回正是想要长辈们做个见证,三位都是德高望重,在族中说一不二,我们本也不敢劳动尊驾,但近来有些事是在不得不让长辈们知晓了。” 虞鸣庆问这话,半是客气半是真想知道进京所为何事。虞志远在信上说得模模糊糊,只道是有些家事需要族里帮着一起调节,他还以为是兄弟之间有矛盾,现在看来好像不止是这样? 虞烁的神情被三人看在眼中,语气中的担忧让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到三个长辈放下茶碗皱起眉头,虞烁心下暗笑,面上却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缓缓开了口,将从进京以来,老夫人、虞心怡、以及二房的所作所为统统说了个遍。 - 春日近了,行云苑的园子里多了不少新鲜颜色,有些是虞灿在十六花会时从花市带回来的,还有一些是早早种下,只等着迎接春天的气息。 姚氏让人挨着几棵高树搭起了花架,又找了几个力气极大的婆子搭了个秋千,每当日头好时,虞灿就爱带着小白在这里玩耍。 “小白,你到底记得多少事?” 桃枝和梨梢都在稍远处的亭子里,虞灿压低了声音,与小白说着谁都听不懂的悄悄话。 “唧唧唧唧唧——” 小白手舞足蹈,一双眼湿漉漉的,看样子有些焦急。 “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 “唧!” 虞灿知道,短短的叫上一声正是小白的肯定回答,短短地叫上两声表示否定,她想了想,先是问道:“你知道我们府上会出大事么?掉脑袋的那种。” “唧!” 虞灿一惊,哪怕知晓预言画面确实是真的,但听到小白的肯定,还是难免加深了恐惧。 “那......这事儿是不是与二房有关?” “唧,唧唧!” “是,也不是......”虞灿皱着眉,这是个什么意思?“你是说,除了二伯,还有别人想害我们?” “唧唧唧唧唧——”小白这回没能给出肯定与否定的回应,而是哇哇乱叫一通,急得眼圈都快红了。 “好了好了,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来,不急于这一时。你知道我们现在改变了不少事情吧?”虞灿点它连连点头,笑着抚了抚它脑袋,“只要一步步改变,占尽先机,以后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小白露出一副迷茫的神情,抬头望向天空,很快又回过神来冲虞灿咧咧嘴,看上去像是安慰。 虞灿一边揉着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边低声呐呐道:“真是贪心啊,明明已经得了这样多的好处,可我还是想要看到更多......” 虞灿甩甩头,很快把这些没用的多愁善感抛开,接着问道:“小白,那你还记不记得郡主马场出事?” 小白愣了愣,指着虞灿一顿哇哇大叫,一会儿指着院门,一会儿指着自己,接着又跳到树上做出一副没出过门的小可怜模样。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下来,一会儿梨梢又要带你去洗澡了。”虞灿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在预言世界里,她同样很少带小白出门溜达,是以外面的事情小白知晓的不多。 小白和她一样,只记得参与过或是听说过的事,并不能以旁观者视角看到一切。那她能从小白这里得到的讯息确实不多。 “姑娘,表姑娘来了。” 虞灿正抱着从树上跳下来的小白顺毛捋,就听得远处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她眉头一皱,有些不大想见。 自从李巧慧配合老夫人陷害虞烁未遂,一直关在客院里没出过门,虞灿也想不通她跑来行云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勾引她?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那边丫鬟以为她是默认了,便将李巧慧给放了进来。 “表妹,你忙吗?” 坐在秋千上优哉游哉荡着的虞灿,非常自然地点点头。“忙。” “......”李巧慧尴尬得不知说什么,顿了片刻才道,“是,是这样,我有件事想让表妹帮帮忙。” “嗨呀,你害我哥哥,还想找我帮忙,谁给你勇气?”虞灿脸上写着大大的服气,脸皮厚成这样,也真是没谁了。 第130章 事发 李巧慧听得面红耳赤,垂下头去取出绣帕在眼角擦了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生怕惹了虞灿不快。 然后...... 【小丫头片子嘴还挺欠!】 虞灿:“......”她怎么就嘴欠了?明明是李巧慧做错了事,差点害了哥哥一辈子,为什么还有脸跑到她这里来要求这要求那? 婚姻乃人生大事,难道她害人之前就没想过,这样会将哥哥彻底拖下泥沼再也爬不起来么? 以哥哥的性子,要是真迫于外界压力和老夫人作妖娶了李巧慧,以后肯定会消沉下去,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回京城。 这样的情况对李巧慧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她求的荣华富贵,是贴上一个有前程的人,而不是真的喜欢哥哥,更不是发生什么事都愿意跟他一起承担。 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偏偏还爱信别人的撺掇,虞灿简直看都不想多看她一下,以免辣眼睛。但虞灿对李巧慧只有厌恶和生气,并没有太大恨意,至少不似对老夫人和虞明烟那般强烈。 在她心中,老夫人和虞明烟才是罪魁祸首,冤有头债有主,干嘛要和个傻乎乎的棋子计较?李巧慧现在被她贤惠能干的娘亲盯上了,以后的日子还有得难过呢。 别说不想回安州,就算她以后哭着喊着要回去,虞灿都不认为娘会放过她。 “好表妹,我真的知错了。”李巧慧试图走上前去坐在花架下,刚走了两步,就见桃枝和梨梢如门神般挡在身前,只好悻悻收了脚。 【恶主养刁奴,一家子都是一个德行!】 虞灿气得想扑过去咬死她,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真是纠结得很。不过想想李巧慧的未来,她很快又想通了。“到底什么事?你有话直说。” 李巧慧松了口气,只要虞灿愿意听,她就至少还有一两成的机会。 “老夫人昨个儿派人到我院子里去,说是要我收拾收拾回安州嫁人,以后不要再来京城。表妹,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竟听信老夫人的话来害人,你生我的气也是......” “你到底能不能直说啊?”虞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大理寺干嘛? “呃......”李巧慧本想再多说些软话,毕竟眼前的人是个小姑娘嘛,好好哄哄总会心软,再卖一阵惨,肯定能引出她的怜悯心。 可虞灿并不是个表里如一的娇弱白莲花,更不是个对谁都能同情得起来的圣母。 “那,那我就直说了啊。”李巧慧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你们族里来了人,是要说分家的事情吧?我愿意站出来为大舅舅大舅母说话,也愿意作证。” “那你想得到什么?”虞灿没有太多惊讶,甚至大概知道她想要什么回报,无非是留在京城,以虞府表亲的身份嫁个好人家。 李巧慧若是回了安州不知要遭继母如何磋磨,更不要提嫁给一户在她心中完全“不上台面”的低门小户,这让见过大世面的她怎么能忍? “我想留在京城,还想,还想......”李巧慧果然没有出乎虞灿的意料,只是下一句话,还是让虞灿瞪大了眼。 “我还想劳烦大舅母,在成功分家后能否为我找一户合适的人家......” “......”虞灿的嘴惊讶都快合不拢,和抱在手中的小白一样,一人一猴瞪眼张嘴的模样简直默契十足。 她原本就知晓李巧慧脸皮厚,可是没想到居然能厚到这种地步,这已经超出一个姑娘家的极限了吧?要是李巧慧出身再好一些,脑子再稍微灵光一些,约莫都能和陈素玉一起肩并肩了。 想想要是李巧慧与陈素玉争抢诚王那个老猪蹄子,啧啧啧,那画面真的会很感人。 “我没法答应你,”虞灿摇了摇头,怀里的小白也跟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帮不帮我们作证都不重要,你自己要害我哥哥,就算作证也只能算是弥补而已,怎么能拿来换条件?” “我知道我知道。”李巧慧这回没有反驳,内心亦没有生出埋怨来。“那这样吧,你帮我向大舅母略提一提,就算只留我在京里也好,别的我都不多求。” 李巧慧一想到继母定下的婚事就浑身发抖,这下子表现出来的可怜倒不是作假了。 “表妹你身在福窝窝里,不知道继母能有多狠心,她为我定下的是安州一位富户家的小儿子,那人年纪轻轻就折腾死了好几个姑娘,在安州恶名远扬,我若嫁过去,真是一锤子买卖给她换银钱。” 虞灿听后有一瞬间的错愕,好一个可怜巴巴的姑娘,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会帮你与母亲说,但别的我可不保证。”虞灿露出一个颇为狡黠的笑容,心道反正母亲要留下她,顺口应下又何妨。 李巧慧眼前一亮,以为这是要和好的前奏,喜得眉开眼笑,差点忘了刚刚是怎样在心里嘀咕虞灿的。“多谢表妹,我绝不会忘了表妹对我的好。” “呵呵,慢走不送。”虞灿实在是无话可说,顺杆子往上爬这种事,李巧慧做得真是得心应手。目送她欢欢喜喜离开后,虞灿立马起身去了松鹤院。 进了屋,虞灿就闻道熟悉温馨的暖香,热茶混合着糕点与果子的味道,是母亲和家的味道。 “娘,您和嬷嬷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虞灿见母亲满脸喜意,忙将肩上的小白递给琥珀,自己凑上前去挽住了姚氏胳膊。 “王御史顺藤摸瓜查到了许多证据,今天一大早就在朝上弹劾诚王,现在都在京中传开了。陈家母女本就在水深火热中,这下沾染上杀人案,真是有再大的本事都翻不了身了。” 姚氏每当想起,她们母女差点被陈家母女逼上绝路,就心塞得夜不能寐,哪怕反击了回去,也决定不再继续与陈家人报复来报复去,心里的阴影却还是没有彻底消失。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陈家母女还有一丝反击的可能,都让姚氏放不下心。现在好了,因着樊万里的爆料,诚王本就厌弃了陈素玉,再有这事雪上加霜,以后再不必担心什么。 第131章 姐妹 京城里从来不缺这样那样的热闹。大到宫里哪位娘娘落了胎,小到谁家公子姑娘在花会出了丑,只要传了出来,就能让人津津乐道好一阵。 诚王每当想到这一点,便再做不出那副亲和大气的姿态,面沉如水,气压低得快让诚王妃尖叫。 “王爷,母后那边怎么说的?”诚王妃出身百年世家,平复了一会儿还是端着王妃范儿,平平静静地开了口。 诚王待女人一向极好,只是好的方式在正常人看来有些吃不消,对待这位正儿八经娶进门的王妃,他一向是礼数有加,客气温和,此刻也不例外。 “放心,母后心中有数,断不会让皇兄做得太过。”诚王知道,这次出的事会对自己十分不利,但他也没有世人猜测的那般焦急,他此时愤怒的不是争斗,而是丢人。 陈素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身好胆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是看走了眼,以为一个大胆到敢于招惹长公主的小姑娘,必然是有能用之处的。 没想到才过了不久,就出现了樊万里咬出陈家母女使毒计之事,丢人都丢到大燕每一个角落了。 诚王哪里会不知晓这是虞家人故意报复,可是知晓归知晓,他却不认为虞家有什么过错。拿到手的把柄,凭什么不用? 这一次也是如此,陈素玉做事不小心,让人抓住了马脚顺藤摸瓜扯上了他,怎可怪人揪着这件事不放?要怪就只能怪陈素玉,还有看走眼的自己。 诚王深深舒了口气,闭上眼反复想着应对方法。母后让他暂时按兵不动,不要刻意否认与陈素玉有过沾染,毕竟京中许多人都知晓此事,甩也甩不开。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装作毫不知情,找到机会将此事全部丢到陈素玉一个人头上。不过这中间还需要太后与戚家出力,压制住快要蹦跶到天上去的王亭。 想到王亭,诚王忍不住皱眉叹气。找谁不好,偏偏要找这块啃不动的硬石头,真是麻烦。 “荣嘉小小年纪,倒是挺有本事。”诚王冷哼一声,这个侄女就像一块香饽饽,他想啃一口,皇上何尝不想?如若不然,何必让皇后卖力照顾这么多年。 在他看来,图的还是誉王府的遗留势力罢了。 “王爷,誉王府到底有些什么能人?值得您如此周折?”诚王妃有些不能理解,若只是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那拿银子砸江湖人士不也一样么? 忠心这种东西,说值钱也值钱,可是并非完全买不到。只要给得足够,再保证若有人要求背叛,他们愿意出双倍的银子来换取消息,想来那些穷得叮当响的江湖人士是愿意的。 “誉王府......”诚王开了个头,立马又截住了。“此事暂时不要再提,以后你自会知晓。”他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于他而言,女人只是用来巩固地位与权势的工具,没必要参与到真正的大事中。 诚王妃识趣地没有多问,压下心中不满,面上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 “王爷,有件事想与您商量商量。绮云在府里与我作伴,闲来无事陪我说说话听听戏,我倒不想将她送回去了。” 诚王妃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没有了陈素玉那个小贱人在外捣乱,绮云很快就能拴住王爷,不让他成天里往外跑。 诚王眼中颇有深意,扫了她一眼道:“你想留她便留,这点小事何须与我商量,你是王妃,王府的事都由着你做主。” 这话并没能让诚王妃舒心,话是这样说,可真正能做主的人是谁,这府上每一个机灵的不机灵的下人都知道。 诚王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真要决定什么大事,她根本连手都插不进去。 除了诚王,太后和戚家人也爱来插上一脚,她每天只能打理些鸡零狗碎的家务事,顺带料理自己的嫁妆铺子和田产,诚王在外面的产业,她连个底细都不知晓。 刚刚那话听着是同意,却也没表明他会不会宠幸绮云......诚王妃勉强笑了笑,又道:“只是这无名无分的,我也不好留她太久。算了算了,过段时间还是将她送回去吧。” 诚王不置可否,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决定。“我还有事,今晚不回府住,这几天风声不好,你尽量待在府中不要外出,以免听人闲话白白生气。” “是,多谢王爷关心。”诚王妃笑盈盈地送他出了门,转过身时脸色就是一垮,冲身旁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道,“去请表姑娘过来一趟。” 这件事不能再耽误了,要是再拖下去,苏家在王爷面前哪里还有地位可言?谁得宠不要紧,只要生出个带有苏家血脉的儿子来,别的什么都好说。 - 虞灿每天掰着手指头算天数,期待着哥哥能尽快带着族中长辈归来,自打上次的算计失败,老夫人倒是消停了下来,还特意派人来道以后没事无需去请安。 二房近日也安安静静,虞志松成天跑出跑进忙得焦头烂额,虞明烟因为嘴巴太大泄露秘事被关了禁闭,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半步都不能踏出来。 虞明燚天天眉开眼笑,提起这件事就要拍手叫好,每次都不忘加上一句:“让她害死龄湘,这下遭报应了吧。” 这会儿虞明燚又带着虞敏跑到行云苑蹭吃蹭喝,三人正聊得上劲,就听得门外传来梨梢略显惊讶的请安声。 “四姑娘好,我们姑娘在里面呢,三姑娘五姑娘也在,您先进去吧。” 话音刚落,虞贞就从门外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大姐姐,三姐姐,五妹妹。” 虞灿笑眯眯地招手让她过来坐下,又将桌上的点心盘子朝她推了推。“四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啦?”刚刚她让人去问过虞贞过不过来玩,结果虞贞还没说话,一旁的明姨娘就替她推辞了。 明姨娘一向不喜欢虞贞这个女儿,不论周氏如何苛待,她都不会在虞志松面前吹半句枕头风,现在长房二房关系僵到极点,明姨娘自是不会让虞贞与长房来往,以免给她和幼子惹上麻烦。 虞贞坐下后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到了行云苑,她反而轻松不少,心里的头憋了许久的话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 搜狗 第132章 大胆的想法 虞贞这段时间过得小心翼翼,把骨子里的谨小慎微发挥到了极致,不敢问也不敢言,每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唯有去与周氏请安时才会露个面。 她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不被父亲和嫡母看重,亲生姨娘也不在乎她,就连四岁的亲弟弟都能看懂大人的脸色,知晓姐姐是个好欺负的。 一直逆来顺受惯了的虞贞,这回却不想再忍下去。 “爹昨天来看我了。” 虞贞眼神中带着几分讽刺,让虞灿姐妹三人看了都有些心惊。能让期待父母重视的虞贞产生这种情绪,那必然没什么好事。 再联想到这回虞明烟犯下的大错,虞灿瞬间就明白了二伯想要做什么。 “他想将我送去王府,给诚王做妾。”虞贞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赶紧取出绣帕抹了抹,可不管怎么抹还是擦不完。 泪珠子一颗颗打在衣裳上,湿了一小片裙摆,看得虞灿三人心里皱巴巴的。 “这怎么能行呢,二伯真是魔怔了,也不看看陈素玉是个什么下场,居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虞明燚一边气呼呼地拍桌子,一边转头看向虞灿,“大姐姐,你可得想个法子啊。” “我倒是想啊,可是二伯又不会听我的。”虞灿又气又心急,虞贞这样的性子,进王府不是等于送死吗?一不会争二不会抢,胆子小心也不细,指定会让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退一万步说,就算虞贞是个宅斗能力极强的姑娘,那也不能让她去做妾啊。虞明烟大半都是自愿,虞贞可从来没想过要攀附权贵。 再说了,这回诚王被虞明烟的大嘴巴坑得这样惨,难道还会在同样的坑里栽第二回? “二伯真是异想天开,我看诚王是不可能搭理这茬,四妹妹,你先别急着担心,夏二姑娘的案子还闹着呢,诚王哪儿有心思顾这些。” 虞灿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虞贞,眼下只能出言安慰,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要诚王脑子没有坑,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受二伯的示好。 “可是我爹已经想好了法子。”虞贞咬着唇止住即将呜咽出声的冲动,顿了好一阵才哄着眼圈道,“他近来联络上了一位道人,说是声名在外很受尊敬,每每来到京中都很吃得开。” 虞灿三人听得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闹不懂这位二伯在想什么。 “据说那位道人与诚王有过两面之缘,我爹打算请他帮忙,私下给我造出个凤命......” 此言一出,虞贞就见姐妹三人齐刷刷瞪大了眼,像是三只受了惊吓的呆头鹅。 虞灿最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这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啊,二伯是疯了么?”就算是疯了,能不能跟虞明烟互相祸害,别来牵连无辜的虞贞啊。 “这可怎么办?四姐姐说的那位道人,该不会是若虚道长吧?”虞敏忧心忡忡地看着虞贞,见她点头,不免更加难过了。“若虚道长何止是吃得开,他在京中贵人中简直如鱼得水啊,可二伯是怎么能说服他?” 虞敏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许是从前结过善缘,也许是给了重金。” 虞灿不解道:“既然这样好收买,那我们也去收买他呗。” “我看不可能是用银子收买的,若虚道长那样的人肯定不缺钱花,随随便便给人算上一卦,都够寻常百姓吃用好几年了。再说他还喜欢画画,常有富贵人家花重金求上一副,哪是二伯能用银子砸得动的?” 虞敏对画画一道颇有研究,买不起看得起,大燕有名的画家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就奇了怪了。二伯从来没提起过什么善缘吧?”虞明燚把有关二伯的经历回忆了个遍,感觉他连远门都没怎么出过。“总不可能是偶然救过若虚道长性命?” “若虚道长又不是被人追杀、身负血仇的江湖人士,他一向广结善缘,又是受人尊敬的道家高人,怎么至于沦落到让二伯搭救?”虞敏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虞灿想来想去,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一个在大燕都颇有名的世外高人,见惯了富贵荣华,怎么会轻易答应帮二伯作这样的假?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皇上皇后活得好好的,偏偏虞府二房出了个身具凤命的姑娘,这不是诅咒宫里那两位会翘辫子吗? 哪怕事情悟得再紧,总有那么一些人会知晓吧,要是有心人往若虚道长身上查,以性命为要挟逼他开口,难道他还会选择保密不保命? “我看这事还得从若虚道长身上下手。”虞灿知道自己谁都阻止不了二伯疯狂作死的行为,既然如此,那就先一步制服若虚,没有他对诚王说起凤命一事,虞贞就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可怜。 “对对对,咱们回去就跟爹娘兄长说,让他们帮着留意若虚道长来京的消息。”虞明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见虞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怎么啦?这事不能瞒着大伯和我爹啊,光靠我们可做不成。” “我不是担心这个......”虞贞连忙摆手又摇头,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是担心我爹发现了,会来个鱼死网破。” 现在虞志松可算是被逼到死角了,身上压力比山大,诚王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谁要是给他弄掉了,指不定就得跟谁拼命。 他六亲不认起来,可是要杀人的啊。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虞志松越是身处困境,就越是比长房三房的人豁得出去。 虞贞现在对虞志松再不抱任何希望,自从那些劝她做妾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父亲这两个字就在她心中消散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虞贞紧了紧拳头,眼中有泪花闪现,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坚定,“我想任他继续下去,到了收不了场的时候,再劳烦大伯三伯一齐将此事揭穿!” 虞灿三人许久都没能吱声,这风格不对啊,这不是她们家的四姑娘吧,说是大胆的想法还真的就很大胆啊。 () 搜狗 第133章 到京 京里闹得不可开交时,虞府内反倒安宁一片。待虞烁归来时,已经成功成为三位老太爷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这对于虞烁来说还是出生以来的头一遭。 幼时在玉州,隔壁宋家公子五岁能诗七岁出口成章,而成天活蹦乱跳的他被活像头小野兽。 少年时,好不容易考进了玉州最好的书院,喜得姚氏差点举办升学宴,结果进去后才发现他是个垫底的存在,因为同窗都是附近州县的学霸。 到了青年时期参军打仗,凭一身好武艺硬是立下赫赫战功,然而被同样年轻的景砚比成了泥,真是想想都很心塞。 没想到这回见到三位长辈,居然被当成了文武双全、品性上佳的别人家孩子,虞烁喜不自胜,赶紧趁热打铁委婉说了二房不少坏话,听得三位长辈一路骂骂咧咧,恨不得立马飞回京城揍虞志松一顿。 其实三位长辈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真正的别人家孩子是不会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虞烁可没有这种觉悟,该爆的料一股脑爆了出去,像是往族人面前丢了个炮仗。 轰一下炸得他们头昏眼花,差点气晕过去。 虞明烟做的那些事,在他们看来还只是小姑娘家家的宅斗手段,害死个丫鬟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当听到虞志松竟敢派人火烧天香楼,还打着将女儿送去郡王府做妾的主意,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虞烁生怕把三个老太爷气出好歹,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父亲近日颇受皇上看重,还将上任寺卿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得干净利落,获得上上下下一致好评。 虞志远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原则,不谄媚讨好,也不摆架子唬人,对上对下皆是表里如一,再加上颇有心机手腕,到京后不久就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听到这些事,虞鸣庆三人惶恐的心终于缓和下来,心中自是有了一番计较,待抵达虞府时,三人正了正神色,面沉如水地进了正院。 虞烁走在侧方引路,一路上规规矩矩,再没有聒噪半句,来到正院的时候,只见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上至老太爷下至弟弟妹妹,除了几个四五岁的小不点之外全都到了场。 “九弟,多年不见怎的苍老了许多,京城的水土莫非如此不养人?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回浔州与我们几个老头子作伴得了。” 虞鸣庆一开口打招呼,明里暗里就表达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想让虞老伯爷带着李氏离开京城,省得李氏和儿子儿媳联合起来,搞得虞府鸡犬不宁。 虞老伯爷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冲三人打过招呼后,并没有回答虞鸣庆的话。“先坐着说话,让小辈们过来见礼。” 虞鸣庆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率先坐在虞老伯爷左侧,文绉绉的虞鸣贺本想吟诗两句表达一下此刻的复杂情绪,但见族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到嗓子眼的里酸诗又收了回去。 虞鸣耀换了另外一身亮瞎眼的装扮,手上昂贵且俗气的大戒指看得虞家众人眼角抽搐,他和虞鸣贺一起坐在虞老伯爷右侧,把李氏挤到了边缘角落。 李氏紧紧绞着手指,真想摆摆伯夫人的架子给三人一个下马威,但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当真实施,毕竟人怂胆小,万一虞老伯爷一声怒吼,她如何下得了台。 只是看到虞鸣庆一副明显不待见她和二房的样子,就知道虞烁在路上没少说他们坏话,真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父子俩都是一个坏德行。 老夫人愤愤咬牙期间,屋中一溜晚辈已与三位老太爷见了礼,虞灿老老实实跟着父母哥哥坐在长房的位置,与对面的虞明烟和虞敏无声对视。 她们还是将虞贞所说告诉了爹娘,这么大的事,几个小姑娘实在不敢隐瞒,要是按照虞贞的疯狂计划,就算能把虞志松踩死在脚下,虞贞自己也得跟着完蛋。 那可不是一般的造假,是关系到谋逆的造假啊。 “听说府上最近出了不少事?”虞鸣庆在一阵寒暄后进入了正题,不是他不擅长说客套话,而是虞老伯爷聊着聊着就容易跑偏,他实在接不下去。 “不出事何必劳驾几位兄长?”虞老伯爷一脸郁闷,这问的都是什么蠢问题。 虞鸣庆闻言一噎,好在了解这个族弟一贯是个能堵死人的,否则真要以为大老远跑来是在找气受。“那如今是怎么个说法?” “没什么好说的,分家吧,请几位兄长为我们做个见证。”虞老伯爷神情淡淡,脸上再无一丝落寞与忧伤,家里乱成这副样子,不分家还等着过年吗? 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过不了下一个年了。 “嗯,我看......”虞鸣庆正要顺着话题往下说,就听到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的话。 “还请二伯三思,父亲不过是一时冲动,万万当不得真啊。” 虞志松语气恳切,神情中还带了那么点儿痛心疾首。“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大燕的规矩,是立家之本啊。若是违背了这一条,让人如何看待我们虞家?” “父母在不分家是立家之本?你的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早知道你把书读成这样,老子当年就不该花银子让你进学!” 虞老伯爷气不打一处来,说个道理都说不明白,还妄想与老大争高低,这不是蠢是什么? 虞志松被他一腔吼得愣住,没想到一向淡漠得快冷死人的父亲,今天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让他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他不在乎虞烁对族中长辈说了什么,只要把利益关系掰扯清楚,族人总会有所顾虑,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族人是领悟得比他要要清楚的。 就算分了家又如何?他还是归属于家族,是家族的一根分支,凭分家就想将可能发生的祸事甩掉?门都没有!要遭殃大家必须一起遭殃。 何况......虞志松眼神微闪,不到最后,谁说得清站在高位的会是谁?只要下一步计划成功,能为虞家带来最大利益的是他,而不是虞志远和虞烁。 () 搜狗 第134章 用眼睛看 蜜汁自信的虞志松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卖了,卖他的人还是那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小可怜。 自打发现虞贞是个唯唯诺诺且不机灵的姑娘,虞志松就再没把她放在心上,上一回要去天香楼放火都懒得提醒一句,更不会拘着她不让出府。 对虞志松来说,一个换不到利益的女儿相当于没有,是死是活都不重要,毕竟以虞贞的条件是不可能嫁到有帮助的人家,搞不好还会拖他后腿。 原本只要将虞明烟弄到谨宁郡王身边,助诚王盯着郡主的一举一动,以后事成,总少不了他的好处。再者谨宁郡王又是诚王亲外甥,让明烟捞一个侧妃之位,他都能沾到不少光。 谁知请人精心教养出来的虞明烟竟会蠢到那种地步,不打自招还是次要,关键连这么明显的算计都看不穿,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虞志松一想起此事就无比心塞,他自认聪明一世,偏偏身边都是一群猪队友,一个老夫人,一个女儿,还有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周氏,像是三块大石头紧紧捆在他身上,想要将他往泥潭里拉。 好在峰回路转,天不负人,想到若虚道长,虞志松一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幸好道长近日游历到了京城附近,还特意写信来告诉了他,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 想到这件事即将为自己带来的巨大利益,虞志松觉得那点儿风险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此事天知地知他知道长知,至于虞贞,料想那丫头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刚刚丢的脸仿佛再次找了回来,虞志松有了底气,说话声音都比刚刚大了不少。 “父亲息怒,是儿子无知,但这话说得也未必不在理。试想若是分了家,爵位由三弟承袭,那宁安伯府可就不复存在了,如此对整个家族的利益有损啊。” 虞志松说着抬眼看向虞鸣庆三人,本以为提及降爵一事会引得他们犹豫,没想到这一看,只撞进三双毫无波动且有些鄙夷的眼中。 “二侄子,你不厚道啊。”虞鸣耀摇着头,啧啧叹道,“你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了,不把你出籍都是轻的,如今只是提出分家,你居然还有脸不同意?” “我......”虞志松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最有利。 想说他一未杀人二未放火凭什么被出籍,但这话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想说他接下来还有别的办法带领虞家走向巅峰,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能说自己打算给女儿的命格造个假,打包送给诚王做妾。 这事悄悄做起来没什么,说出来可就有些不好听了。 虞灿看到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像极了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活该。再转眼偷偷看了看虞贞,发现她此刻颇为淡定,至少不像以前那般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了。 每个人都在成长。她渐渐懂得了许多事,妹妹们也在悄悄发生着小变化。只不过虞明烟是变得越来越难懂,越来越阴森狠辣,而她和虞明燚、虞贞、虞敏并未忘记初心。 虞灿有时候不大明白,为什么人能在逐利时做出那么多害人的事来,连一丝情谊都不顾,这样换来的利益真的能够好好享受吗? 午夜梦回的时候,真的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和落寞吗? 她反正是做不到拿家人朋友去换取利益,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宁愿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姑娘。没有父母兄长,没有妹妹与友人们陪伴,权势滔天富贵逼人又有什么意义? 皇上总该是全天下最有权势、最最富贵的人了吧,可他孤零零一人坐在那高位上,身边处处是杀机与陷阱,活得真是伤脑筋啊。 虞灿喜欢简简单单的过,有得吃有得喝,天凉了有棉袄裹着取暖,这就足够了。 当然,在不必伤天害理的前提下多赚点银子还是很好的。 “二伯,四伯,七伯,舟车劳顿许久,不若先行用了晚膳,分家一事不急于这一时半会。”虞志远见事正朝有利的一面发展,自不会表现得急吼吼的。 他略表关怀的话在三位老太爷听起来十分顺耳,至少还有个人惦记着他们没吃饭,都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虞鸣庆三人默契地看向李氏,呵呵,错肯定出在李家人身上。 李氏被三人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错开眼神招呼下人去摆膳,屋外很快忙碌起来,屋里的话题也从分家转到了日常闲聊,仿佛刚刚的尴尬从来没有存在过。 饭菜很快摆好,一群人起身按辈分依次入了座,虞鸣庆见虞老伯爷没有要发表一番欢迎词的意思,只好清了清嗓子,打算自己客套几句。 “今天......” “老太爷!不好了!” 虞鸣庆刚开了个头就被匆匆走到门外的虞公打断,他气喘吁吁指着身后,神情有些慌乱。“外面来了两位差爷,说是要让二老爷和二姑娘过去一趟。” “什么?!”李氏猛地站起身,将面前小长桌带翻在地,热汤热菜滚了一地。“这是怎么回事?” 虞老伯爷和长房三房的人都有些愣怔,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之快,这还没来得及分家呢,居然就要把人给带走。 虞志远很快镇定下来,夏二姑娘的案子与虞志松毫无关系,现在来人请他们走一趟,多半是为了问与诚王有关的事,录完口供就会放人离开。 他这样想,虞志松和虞明烟却因心虚吓白了脸,父女俩脚软得站不起来,还是虞老伯爷一声吼才让他们回了神。 “还不给我滚过去,难不成还要人来内院来拖你们不成?” 虞志远强自压住心中不安,向在座众人拱了拱手,又用眼神示意虞明烟跟上。虞明烟无法,只好撑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 周氏吓得六神无主,绞着手帕冲虞志远问道:“大哥,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不是大理寺卿么,这事您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虞志远不咸不淡地堵了一句,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虞志松一家在他心里已经死掉了,除了那个可怜巴巴的四侄女还值得一救,别的都是浮云,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 搜狗 第135章 盘问 前来问话的两名官差,正是刑部尚书兼京兆尹李知秋派来的。夏二姑娘一案已经不是一桩单纯的命案,牵扯出来的人和事太多太广太杂,除了大理寺之外,刑部也在着手查探。 虞志松见两人颇为客气,并无将他们父女二人带走的意思,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拱了拱手强自淡定道:“二位还请入座,事关重大,在下与小女必定知无不言。” “多谢虞二老爷配合。”领头的方脸官差淡淡点头,在引导下入了座,直奔主题道,“既然二位已知来意,我便不绕圈子了。虞二姑娘,前些日子你在流云居甲字三号院中说的话,可否再与我等说一遍?” 虞志松紧咬牙关,连忙低垂下眼帘遮住里面的凶光,他恨不得能亲手把这捅破天的祸害掐死,好好的计划全让她给毁了。 要是她能安安静静待在府里听命行事,如今哪还会有这些糟心事? 虞明烟此刻心跳得飞快,既因官差找上自己而紧张,又因父亲就在身边散发着杀气而害怕。她是真的后悔了,真不该一时冲动想要让郡主看到她的价值。 她本该耐心一些,等到郡主与谨宁郡王定了亲,她再在父亲的帮助下进入郡王府。到那时候,郡主孤身一人没得选择,她会自然而然成为郡主的好帮手。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虞明烟眼神慌乱,脸色煞白,哪敢当着父亲的面再把当时的话复述一遍? “虞二姑娘?”方脸官差见她不说话,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个方式。“这样吧,我来说,你只需点头摇头即可。” 虞明烟很想扑在桌子上哭昏过去,请问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在揭人伤疤,撕的速度再慢又有什么意义?一样的是疼啊! 方脸官差没有等她回应,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铺开在桌子上缓缓念了起来。 “‘......自然有关。难道郡主不曾听说过,陈素玉早与诚王有染?’” “‘我不知陈素玉为何要不清不白跟着王爷,但我知晓此乃事实。我父亲与王爷的人见过一面,得知此事正是王爷托给陈素玉,让她去引夏二姑娘出府。’” 方脸官差顿了顿,抬头看向要哭不哭的虞明烟道:“这些话可是虞二姑娘亲口所言?可要想清楚了,此乃王御史与崔大人双方单独录下的口供,巧的是,两位大人都是过目过耳不忘。” “......”虞明烟觉得自己快被弄疯了,好一个过耳不忘的巧合,这都能让她给撞上。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原话了好吗? “大人在问你话,你愣着作甚?”虞志松语气一沉,只觉自己当初肯定是瞎了眼,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 虞明烟连忙垂下头,微不可查地点了一点。在场好几个人都听见了,她根本否认不得,现在除了点头什么都不能做。 方脸官差见她承认,接着又念道:“‘我与父亲不同,他投靠诚王图的是前程,我愿意与你同嫁一人,图的是你的信任,前程与地位于我而言是次要。’这话也是虞二姑娘说的吧。” 虞明烟欲哭无泪,心下除了绝望只剩下恐惧,她不敢抬眼去看父亲的神情,这段时间过得水深火热,此刻更是如同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浑身皮肤都在发烫刺痛。 虞志松一双手掩盖在袖中,指关节都捏得咔咔作响,他只知晓虞明烟暴露出他与诚王的联络,却不知这个好女儿还有着别样的打算。 她竟然想在进入郡王府后帮着荣嘉郡主,甚至有可能背叛他,背叛诚王。虞志松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都背脊发凉,幸好,幸好这件事没有成功,要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虞志松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心中的愤怒开始淡去,对于这个女儿,他只有厌恶和恨意。 “虞二老爷,”方脸官差问完了虞明烟,又转眼看向虞志松,“你可承认曾在诚王那里听说,正是他让陈家姑娘前往誉王府邀夏二姑娘出来。” 虞志松脑子转得飞快,毫无犹豫地应道:“我确实曾听王爷提过两位姑娘有约,但这只是寻常约着出去玩罢了,跟王爷毫无关系。王爷之所以提及,是因为忧心两位姑娘的交际会让郡主多心。” 方脸官差不置可否,只将他的话逐字逐句记在纸上。“那虞二老爷这便是承认,听说过诚王与陈家姑娘有染了?” 虞志松盘算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并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叹道:“此事......确实属实。可在下却曾无意听人提及,王爷此前并不愿耽误陈家姑娘,若不是陈家姑娘使计自毁清白......咳,这事在下也不大好议论。” 两名官差眼角微抽,这还叫不好议论?就差没说人家陈姑娘自己爬床了好吗?难道措辞委婉一点点就能给陈姑娘留脸面吗? 方脸官差觉得这父女俩人品奇差,难怪做出来的事都这么奇葩。心中腹诽归腹诽,话还是要接着问下去,又东一句西一句问了许多有关诚王和陈素玉的事,两名官差才收起纸笔告了辞。 虞志松客客气气将人送出门,回想着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觉得没有太大纰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诚王与陈素玉有染的事情瞒不住,摆在明面上来说已是无所谓,大不了被人说一句风流而已。只是吩咐陈素玉去寻夏二姑娘的事,万万不能从他这里再次泄露。 现在只有人证,还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不了一口咬定陈素玉与誉王府有私怨,整件事和诚王没有关系。 目送两名官差远去后,虞志松冷冷扫了虞明烟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地道:“回你院子思过,无事就不要出来了。” “爹,我那天......”虞明烟还想再挽回几句,她现在一对比,才知道从前的父亲已是温和到了极致,现在的冷漠和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杀机,才让她胆颤心惊。 “好了不必再说了,以后不要再差人去唤萍娘子,她帮不了你。”虞志松说完负手而去,留下虞明烟一人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 搜狗 第136章 铺子着火 虞灿知道二房父女生出了嫌隙,却不知道狠心的二伯已对亲生女儿有了杀意,不过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二房闹得不可开交才好呢,内部闹得越欢实,就越没有心思去脑幺蛾子。 虞志松父女俩离席后,众人的心思都不在晚膳上,特别是担心会受到牵连的虞鸣庆三人,惶惶不安地夹着菜,心里已经有了将虞志松出族的打算。 虞鸣庆睨了一眼虞老伯爷,见他淡定如常地吃着菜,一举一动都还带著那么点儿优雅,让人忍不住联想起他在斗鸡场上疯狂喊叫的模样。 虞鸣庆脑中的鲜明对比让他有些想笑,这个族弟自幼生长在京中,父亲是老老伯爷,母亲更是出身名门世家,规矩礼仪历来是极好的。 抛开那些混不吝的事不提,虞鸣庆认为族弟是个颇有教养的人,虞志远和他很有几分相似,很难让人生出厌恶来。 若是能将这教养传到虞志松身上几分,想来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副局面。总之千错万错还是李氏的错,根子一歪,哪里还长得出正经苗子。 虞鸣庆心里暗骂李家不上台面,从前不该贪图那点银两,逼迫族地娶这么个祸家精进门。 一想起当年,虞鸣庆就有些惭愧。 虞家许多年没出过能文善武的好苗子,随着京城宁安伯府的没落,浔州族地也开始走起了下坡路,岑氏在时还有她娘家帮衬一二,做生意、建族学,都离不开南方岑家的帮助。 那时候虞家人的面子虽不如从前大,但还不至于成为别人口中破落户,可自打岑氏去世,虞家与岑家的往来渐渐淡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虞鸣庆和几个族兄弟一商量,还是得给虞老伯爷续个弦,总不能让虞志远一个独苗苗撑着京城虞府。这一合计就合计到了安州李家。 安州并不富饶多产,李家也不是当地最大的家族,但族中刚好有一名一直拖着未嫁的姑娘,年纪身份都勉强配得上。最重要的是,李家人做生意很有一套,家里的姑娘耳目濡染,肯定是持家理财的好手。 虞鸣庆让一名族弟带着媳妇去李家委婉提了提,本来还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想着大不了多添置些聘礼把人娶回去再说。没想到去了没多久,他就收到来信说是婚事已敲定,李家人不仅不嫌弃还欢喜得不行。 虞鸣庆想到此不由得瘪了瘪嘴,顺手夹了一筷坛子肉放在碗中,想吃又觉得有些油腻,就跟李家人一样。 李氏进门后不久就生下了虞志松,一举得子本是好事,可随着她地位稳固,本性也就慢慢暴露了出来。 往前还只是暗中对虞志远摆摆脸色,说点儿不轻不重的难听话,待有了虞志松这个宝贝疙瘩,李氏哪里还按捺得住。在小门小户出身的她看来,爵位和虞府的家业就是了不得的东西了。 虞鸣庆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是个灾星,就不该贪图李家那点儿生意,何况李氏嫁进门之后,李家也开始走了下坡路。 据说是得罪了什么得道高人,让人给施了法下了诅咒......这些玄叨叨的说法虞鸣庆自是不信,不过惹到了人遭到报复倒是很有可能。 李家好几个族人都是品行不端之辈,这是两家结亲后才慢慢了解到的情况,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亲也成了,孩子也生了,总不能把人给赶回去吧。 “二哥?”虞鸣耀在桌上敲了敲戒指,打断了虞鸣庆的沉思。“先去书房拟个章程出来,大概清算一下府上的家产,看看三兄弟怎么分合适,你意下如何?” 虞鸣庆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话题已经转到分家上,一群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除了李氏和二房的人之外全都怀着期待。 “好,最迟后天,必须分。九弟,你不会怪二哥不留情面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不是我叫你来的吗?”虞老伯爷完全不想理会这种客套话,站起身来甩甩衣袖,道,“先去书房等你们,吃完了快点过来。” “伯爷!”李氏气得牙痒痒,虞志松不在,她就像找不着主心骨似的,偏偏这群老不死的就要趁机算财产。“要不还是等外面的事过了再说吧,老二他现在水深火热的,怎么好说分家就分家。” 虞老伯爷伸出一根小指头掏了掏耳朵,就跟没听见似的抬脚就走,李氏的话在他看来都是放屁,正因为水深火热才要分家,要是消停,他还懒得折腾呢。 族里以前逼他娶李氏,现在知道错了吧,呵呵,也不想想李氏当年都二十五了,到底为什么没有出嫁。 要是自己没什么毛病,至于二十五了还不议亲?当初他这样说,虞鸣庆和入了土的那群老顽固还不以为然,拿各种规矩礼仪来压他,逼得他不得不娶。 本想着娶就娶了吧,反正都得找一个进门放着,他还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找谁不是找呢。结果谁知道...... 虞老伯爷匆匆走出门,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虞公,主仆两人安安静静地走在月光中,投下两道深沉的影子。 - 虞灿回到行云苑还在兴奋,分家的愿望总算是实现了,一步接着一步,让二伯出族的那天还会远吗? 她躺在美人榻上美滋滋的想着,摆脱了二房之后日子该有多逍遥,不一会儿,梨梢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姑娘,咱们家铺子被人给烧了。” “什么?”虞灿惊得差点从榻上滚下来,被桃枝一把扶住才站稳,“怎么回事,火势严不严重?” “很快就扑灭了,可房梁倒下来砸伤了吴师傅和郑师傅,夫人现在正让人去请秦大夫去看看呢。”梨梢心中担忧,脸上便不由自主带了出来。“姑娘,这会不会是二老爷那边......” 虞志松带着虞明烟离席后就未归来,在书房商量分家事宜的老太爷们也无心请他,只叫了虞志远和虞志林两人,反正有族中长辈作证,不怕他跳出来说不公平。 “也不是没可能......”虞灿呐呐道,“毕竟有过前科啊,不让人怀疑都不成。走,先去松鹤院问问情况,看看娘和哥哥怎么说。” 虞灿三两下套上一件小毛袄,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走到廊下后脑猛地一热,脑中又一次出现了凌乱的画面。 () 搜狗 第137章 突如其来的恨 一道模模糊糊的倩影在虞灿脑海中摇晃,闪闪烁烁间,从半透明变得有了实质。柔弱如娇花的姿态,还有那秀美又熟悉的五官,让虞灿一眼就认出这是景薇。 她站在烧得半毁的岑记门口,脸上满是唏嘘,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喜意与讥诮。“原是虞家的店,真是可惜了,听说母亲近日常用这里的点心,大哥时常都会来买呢。不知这里的两位师傅伤势如何?” 虞灿听到画面中传出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应付的疲倦。“并无大碍,劳景姑娘关心了。” 景薇脸上露出一个完美的怜悯笑容,语气柔柔地道:“那就好,虞大姑娘先忙,我就不打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让人来说一声。对了,我姨娘那有上好伤药,我让人给你送一些来。” 景薇的客气与平时的高高在上有着极其鲜明的对比,活像是鬼上身了,完全变了一个人。笑容和语气都那么温和有礼,要不是知道她平时对低门小户是个什么态度,虞灿都要信了她的邪。 画面渐渐淡去,虞灿最后的视线定格在烧得半黑的岑记店门上,店铺损毁不算严重,倒了两根房梁,应该就是砸伤了两位师傅的那一根。 “姑娘,是不是脑袋又疼了?”桃枝脸上愁兮兮的,好久都没犯过了,还以为都好了呢,怎么这会儿又开始疼了。“要不还是先回屋歇着吧,我去打听消息,一会儿回来说给您听。” “不了不了,”虞灿连忙摆手,揉了揉后脑道,“每回只是疼一小下,秦大夫也说这是正常的,不会有大碍。走吧,我现在已经好了。” 梨梢伸手将她扶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这病还是得找人好生看看,时不时地疼上一下总是不好。” 虞灿很想说她一点儿都不疼,而且还巴不得每天都能“犯病”,那可是能避免灾祸的预言画面啊,多出现一些让她心里有个数才好呢。 可惜这话没法说,好在两个丫鬟都很听话,只要她和母亲咬定无事,她俩也不可能私自去请大夫来。 主仆三人脚步匆匆,来到行云苑时只见屋里灯火通明,有婆子正在禀告外面的情况。虞灿进屋后正好听见一句“现在还昏迷不醒”。 “娘,两位师傅都昏过去了么?是砸到哪儿了?”虞灿眉心都快拧在一起,顾不得去问店里的情况,只想知晓吴师傅和郑师傅怎么样了。 至于罪魁祸首,原谅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现在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她也没心思去弄清,干脆先压在心底没有急着询问。 “身上没有重伤,只是背部有一大片淤青,好在吴师傅肉......咳,吴师傅体壮,没有伤着骨头。” 姚氏尴尬地收了肉厚两个字,接着又道:“郑师傅被护在下头,被压得不轻,万幸的是同样没有重伤。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当时忙着救几个小学徒和小二,吸入了太多烟雾,醒来就不妨事的。” “呼,那可真是太好啦。”虞灿脸上忧愁如冰雪消融,只要两位师傅没事,店里那些损失又算什么。钱财不过身外物,她们一家可不会只认银子不认人。 “那店里其他人都无事?” “都好,据说现在都爬在两位师傅床角边儿哭呢。” 虞灿抿嘴偷笑,不是她不厚道,而是脑海里想象出来的画面太不正经严肃,几个小学徒呜呜哇哇扑倒在床边,两位师傅多半会是被震醒的。 “娘,明天我去店里看看,顺便去瞧瞧两位师傅。”虞灿知道姚氏每天事忙,这几天除了要理家务,还要安排几位老太爷的吃喝用度,公中的账目被周氏弄得一乱糟,她还得与吴氏一起仔细对账。 “灿灿乖,替娘给两位师傅带声好,让他们只管安心养着,千万别急着忙活店里的事儿。”姚氏从来不拦虞灿做正事,只要女儿愿意忙活,她连所有铺子都敢交给她打理。 姚氏一向认为孩子要在实践中学习,若只一味地听人家讲解理论,不实际操作,那最后学到的也只不过是皮毛。 虞灿打小就机灵,只不过心思没用在学习上而已,现在有了打理点心铺子的心,姚氏自然巴不得她多去看多去管。只要把岑记的生意搞明白了,以后上手家务事和外面的铺子农庄,还不是得心应手。 虞灿连连点头应下,知道了店里的人无碍,这才用一种“我有话要说”的眼神盯着姚氏。由于担心母亲看不懂她的暗示,还用力地眨了眨眼。 【可真是个傻孩子......】姚氏无语又好笑,她那眼神谁能看不明白,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怕是瞎子才不知道她有话要说。 姚氏还未吩咐,姚嬷嬷与琥珀就笑着离开了屋子,走前还不忘把傻乎乎的桃枝梨梢捎带出去。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姚氏摸了摸虞灿的后脑,关切道:“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了?” “嗯嗯!”虞灿用力地点着头,把在路上看到的画面告诉了母亲。“娘,我怀疑是景姑娘找人放的火。她指定是不高兴我们得了长公主的夸奖。” “这......可是......”姚氏不是怀疑女儿看到的画面不真实,更不是怀疑她的猜测。毕竟每次画面都是由现实发生的事触发,两边必然有联系,只是这理由让她觉得太过古怪。 “应该是别的原因。若她想讨长公主喜欢,那明知长公主爱吃岑记的糕点,正常情况下应该常去买才对,没道理因为长公主喜欢她就去毁掉。” 虞灿听后也有些拿不准,又道:“那万一她并不真心尊敬长公主,就是想暗中和长公主对着干呢?” “那她从前何不去烧了白记?不对不对,不该是这个原因。”姚氏摇了摇头,实在想不明白虞家到底是哪里招惹了景薇。 姚氏曾听虞灿说过景薇不喜欢虞家的姑娘,每次见了都是一副嫌弃厌恶的样子,可是前些时候见了好机回面,都只是在眼神和言语上挤兑一下,并没有使计暗算。 姚氏着实想不通,最近她家灿灿可没参加过什么花会诗会,更不可能出什么风头让人嫉恨,这突如其来的恨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 搜狗 第138章 分析 虞灿还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与景薇的每一次见面。第一回是虞府办宴,长公主带着景薇一起来做客,坐了不到一刻就又走了。 景薇不肯屈尊降贵和虞府姑娘、以及前来作客的每一位姑娘打招呼,那一回连话都没有说上半句,只有一次简单的眼神交流。 第二回是在十六灯会上,景薇跟在荣嘉郡主和玉婉姝身边百般讨好,后来还想把她们姐妹从猜灯谜的摊子边挤走。虞灿与她在言语上挤兑了两句,但也不至于结下大仇。 再有就是荣嘉郡主马场那一回,本就互相不喜欢,加上景薇不欲和身份低微的人走在一起,双方自是连话都不曾说过的。 就这样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待见,彼此默默嫌弃着各过各不好吗?为什么说爆发就爆发,说动手就动手?人家是一言不合就下狠手,可真要算起来,她都没跟景薇一言不合过吧。 人家陈素玉还与她不合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下手呢,景薇这是哪里来的邪门脾气,说干就干,这么直接的吗? 虞灿觉得这事的关键肯定在她身上。岑记是长房的生意,跟二房三房无关,景薇若是恨上了几个妹妹,没必要跑来岑记放火。 长房能招惹到景薇的只有她自己,不可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姚氏,不可能是压根儿不搭理小姑娘的哥哥,更不可能是天天忙着公务的父亲。 虞灿觉得有些头疼,被一个人记恨很正常,可要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记恨,那可真是一种有冤都无处申的感觉。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总不能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吧? “灿灿,你再仔细想想,上次马会时景姑娘可对你表现出与平时不同的敌意。” “真的没有啊,可是从那以后我又没与她见过面。” 姚氏闻言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前几天你与玉三姑娘和郡主见了面?景姑娘平时不是很爱与她们一起么?该不会是因此不高兴了吧。” “不太可能啊,玉三姑娘和我是偷偷躲起来的,只有镇国公和郡主知晓,镇国公从来不爱和景姑娘说话,跟有仇似的,没道理把这事告诉她。” 至于玉婉姝,就更加不可能自爆偷听的糗事了。荣嘉郡主心思又都在反抗婚事上,哪里来得功夫应付景薇,平时就不太待见,现如今忙碌起来就更不会见面了。 “那就先观察着看看,既然知晓是她搞的鬼,以后就得好好防着。灿灿,明天你去店里的时候还是得好好吩咐人调查,对外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姚氏担心虞灿知道了幕后黑手就不再调查,若是太过于淡定,岂不是告诉别人她们已经知晓谁是下手之人?敌在暗他们在明才最有利,反转过来可就不好说了。 景薇是不受宠,可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手上银子不会少,砸都砸到愿意为她做事的人。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谁知道她急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虞灿拍着小胸脯,一脸骄傲地保证道:“娘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可不会轻易让她看穿。”做一个谜一样姑娘,让人家默默猜测去吧。 “我也会让人好生查一查,看看这位景姑娘究竟想做什么。好了,天不早了,灿灿快回去睡觉吧。”姚氏抚了抚她头发,笑着将她诓了出去。待姚嬷嬷进门,脸上才又带出几分担忧来。 “夫人是为走水的忧心?”姚嬷嬷一看到她神情就知是有心事,上前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柔声劝道,“等查清楚原因,以后小心防备着便是,眼下人没出事就是万幸,夫人也不要太过忧虑。” “唉,我知道的。”姚氏无法跟她说起对景薇的担忧,这个姑娘恨灿恨到这种地步,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后招?关键是她们连个缘由都不知晓,也就无从化解。 况且景薇不比陈素玉,不是她们虞府说整治就能整治回去的。哪怕再不受长公主母子待见,那也还是已故的功臣之后,若没有完全的把握还真不好反击。 姚氏觉得现在的小姑娘都疯了,她年轻的时候,京中姑娘们的暗算顶多是在花会上推人入水,或是提前看了谁的诗作用来换成自己的出风头,顶了天就是给人泼碗热汤茶水,趁人家更衣时叫个冤大头进去撞见。 现在这些手段都已经不流行不刺激了吗?小姑娘不是让人传些逼人自尽的谣言,就是找人去人家店铺放火,一个个的手笔都大得惊人啊。 “唉,老了老了,不知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姚氏感慨不已,好怀念年轻的时候,连算计都显得那么单纯不做作,最关键的是容易防啊。 姚嬷嬷不知她在感叹什么,只好顺着话劝道:“夫人哪里老了,人都说夫人日子过得滋润,看着跟双十年华的姑娘都差不多呢。” “哎哟,这话听听就得了,我可不信。”姚氏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又难免有些小骄傲,她天天早睡早起饭后百步走,可不是白白坚持的。 “夫人怎么不信,我看说这话的人很有眼光嘛。”虞志远的声音忽从外面传来,腻歪歪的,听得姚嬷嬷一阵眼抽,连忙行过礼离开了里屋。 “都清算好了?怎这样快?”姚氏起身看向他,见他神情疲惫,又转身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快坐着歇会儿。”跟老太爷一个人打交道就够累心了,再加上三位老太爷,简直是折磨啊。 “公中账目一团乱,到时候还得你和弟媳一起对上一对,至于外面的产业和庄子,大致都已分出来了。老太爷非要给我和老三多份一部分,我瞧着没什么必要,就拒了。” 虞府拢共也没多少家产,多占一份没什么用,反而容易落下个坏名声,虞志远不是个眼光短浅之人,知晓妻子同样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于是挥挥手就做了决定。 “这是应当的,我们从来都不图什么,该要的要,不该要的一分都不拿。”姚氏果然赞同,只要敲定了分家一事,那让二房一家出族的事也该合计起来了。 “四丫头那事儿,老爷跟老太爷他们说了么?”姚氏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认为这事必须先让老太爷知晓。 () 搜狗 第139章 古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的婚姻大事往往都是由当家做主的人决定,虞志松作为二房说一不二的人,想要操纵两个女儿的亲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虞志远和姚氏作为伯父伯母,无法插手二房两个姑娘的亲事,没有立场,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阻止。唯有让一家之主虞老伯爷去阻止,才能让虞贞免去一场劫难。 姚氏本不想将这样的事告诉更多的人,事关虞贞名节,知晓的人越多,对她越不利。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旦分家,恐怕虞志松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利用女儿攀龙附凤。 “若不让父亲出面,四丫头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姚氏很为虞贞感到忧心,这个侄女比起没有姨娘的虞敏还惨,好歹老三和吴氏不会为了利益出卖自家闺女。 吴氏讨厌庶女,在明面上苛责了许多年,却从来不曾在暗中使过什么手段磋磨虞敏,更不曾想过要害虞敏一生。 “父亲能做的怕是也不多。”虞志远比姚氏更清醒理智,他知道虞志松是个什么尿性,就算表面上答应了,最后还是要阳奉阴违。 “我的意思是......”姚氏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这件事不止要让父亲知晓,还要让族中三位老太爷知晓。他们自有一套分析利弊的法子,听到这样的事必然会想办法阻止。” “若是老二私底下还敢有动作,三位老太爷肯定不会任他毁掉整个虞家,到时候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虞志远默契接道:“让老二出族。”他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如此一来确实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以后不管老二做出什么蠢事,罪都治不到他与老三头上。 “还有,我总觉得那若虚道长有些古怪,说他不理会俗事吧,偏偏每隔几年就要进京四处走动。说他是求富贵的俗人吧,他又不爱银钱名利,什么都收买不了。你说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搭理老二?” 姚氏的话让虞志远沉默了,他也琢磨过这个问题,心中亦有许多种猜测,但每一种都能找到证据否决掉。到现在他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把这谜题归于无解一类。 “我一直让人留心着若虚道长的动向,最多三天,他就会抵达京城。到时候老二必会与他见上一面。我们既然要揭穿此事,就要把握好时机才行。” 姚氏闻言点了点头,外面的事她不好参与进去,府上还有个蠢蠢欲动的老夫人需要压制,她不能分出太多心思。“那就辛苦你和烁儿了。还有啊,这事儿可得小心了再小心,不能让四丫头名声受损。” 虞老伯爷和虞鸣庆几人都不是大嘴巴,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张扬,唯一需要防备的是虞志松和若虚道长,一个是狗急跳墙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另一个品行不明,难以掌控。 “我知道,夫人尽管放心。”虞志远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一切糟心事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每当疲倦不堪时,只要看到夫人和两双儿女,他就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心安。 - 虞灿回到行云苑时还琢磨着景薇的事,只不过越是琢磨越是想不通,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该是景薇需要出手对付的人啊。 论地位,宁安伯府远远低于国公府,完全不是个一个档次;论身份,景薇虽是庶女,但也是个进出过皇宫,面见过皇后太后的庶女,而她顶多是见过郡主郡王和镇国公。 交际圈子不一样,以后要议的婆家等级也不同,不像陈素玉,至少她的敌意还能找出个正经理由。 不是虞灿自己贬低自己,而是以景薇的情况,完全没有必要对她下手啊。 一个姑娘针对另一个姑娘能为什么?要么是在同一圈子里不相上下互相倾轧,要么是因为婚事互下狠手,没有实际利益纠葛,谁会闲得没事让人烧铺子? “总不可能是她也想开个点心铺,先干掉一个竞争对手吧?”虞灿躺在床上时还在冥思苦想,猜测的理由也越来越牵强。“算了,人心复杂,单纯的我根本看不透,睡觉睡觉。” 还是那句话,以后的麻烦留给以后的虞灿解决,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撑着呐。 虞灿很快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天还不亮,想着要去八方街看看铺子的情况,她揉了揉眼睛毫不犹豫地翻身起了床。 “小白?你在这里做什么?” 虞灿正就着桃枝的手穿衣裳,就见一道熟悉的毛绒绒的身影出现在窗台上。“大清早的你怎么不睡觉?” 小白哼哼唧唧地从窗子上跳了下来,跳到门口伸开细长的小胳膊,摆出一副不让虞灿出门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桃枝疑惑地看着小白,“平时姑娘出门的时候,也不见小白这副模样啊。” 小白眼神坚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虞灿肩膀,接着不等虞灿反应就耍赖一般倒在门口,颇有一种你不带上我出去,就得从我身上踏过的气势。 虞灿知道小白是想出去玩,回府这么久,她还只带小白去过外祖家,想想确实是憋闷得紧。今天出门只是去岑记看上一看,打听打听消息,不会钻进人群,带上小白倒是无妨。 “你可得保证不能随便乱跑,要是不听话,我以后就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唧!小白答应得飞快,一张猴脸笑得快要开花,脑袋不住地点,生怕虞灿反悔,一溜烟儿奔到她肩膀上。 虞灿只好挂着沉甸甸的猴洗漱打扮,给负责梳头的梨梢增添了很大的难度,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绾好发髻。 虞灿带着小白和两个丫鬟来到松鹤院,一进门就见虞志远退后了好几步。 “咳,灿灿,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哎呀,爹还有公务在身,怕是不能陪你和你娘用早膳了,你们好好吃着,我,我先走了。” 虞志远逃似的出了门,为了在下人面前维持最后一丝风度,还不忘像平时那般负着手,只不过怎么看怎么别扭。 待他一口气跑到外院书房门口,才想起刚刚的借口实在太傻,因为今天休沐,全家都知道。 () 搜狗 第140章 开始表演 虞灿在松鹤院吃过早膳,跟姚氏说了要带小白一起出去,得了一箩筐的叮嘱才顺利出了门。坐上马车时,小白已经兴奋得快要安静不下来,在车里转来转去又是掀帘子又是开车门,一路都没个消停。 一大早,街上没什么行人,马车比平时的速度快上不少,一路晃晃悠悠很快来到了八方街口。 “小白,在外面可不能闹了。” “唧!” 听到虞灿故作严肃的语气,小白配合地双手贴臀,昂起脑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一人一猴从车上走下,不远处便是岑记烧黑的店铺,在一片花花绿绿的招牌中尤为刺目。虞灿看得心疼,重新修整要银子不说,关键还损失了好多好吃的存货啊! 简直太可惜了。吴师傅和郑师傅花心思做出来的好东西,每一样都是好看又好吃的精品,一把火下去,全都没了。 虞灿心里默默诅咒景薇吃饭磕牙喝水被呛,肩上坐着故作严肃正经的小白,活像个即将带猴行凶的恶霸。 走到店门口,虞灿才发现里面有人,正是平时跟在吴师傅身边的学徒,阿木。 “阿木,你怎么在这儿,你师父好些了吗?”桃枝平时常来带点心,与阿木算是半个熟人,见他在里面转来转去像是找东西,忙走上前两步问道,“你在找什么啊?” 阿木转身看到虞灿,连忙拍了拍衣袖与她见礼,喊了一声“大姑娘好”,接着才应道:“我师父和郑师傅都没事了,我早上醒得早,就想着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线索。” 阿木名字虽木,但本人却是个机灵的,对两位师傅都十分尊敬,做事更是踏踏实实没有丝毫可指摘之处。虞灿平日来时总会看到他那张亲切笑脸,每次看到都觉得十分喜庆。 但今天的阿木十分严肃,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全不似对待客人那般热情嘴甜。 “大姑娘,我找了一圈,发现了一件东西,但也说不好究竟是客人无意中掉在店里的,还是昨夜放火的人落下的。” 阿木说着看了看四周,天蒙蒙亮,八方街上人烟稀少,只有各大店铺亮着灯,里面时不时传出掌柜小二忙碌的声音。 没有人刻意关注被烧得半毁的岑记,走水的铺子多了去了,只要没死人,这条街的生意就得继续做下去。 阿木见四下无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粗布袋,里面装着一枚环形玉佩,是难得一见的上好白玉。 虞灿伸手接过,用手指捏住玉佩仔细瞧了瞧,剔透莹润,玉质极佳,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拿得出来的东西。 可是岑记在这里开了一段时间,前来买点心的高门大户本就不多,就算有,那也是派府上婆子小厮前来,除了景砚还真没听说有谁亲自来排队。 而且排队的人一般都在门口,除非是一早订好的客人,否则不会进入略显狭窄的店中与学徒们挤来挤去。 若是客人掉落在店中,发现身上玉佩不见了总会前来寻找,而看阿木的样子明显是没有人来询问过。最重要的是,这枚玉佩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连穗子都完好无损,只沾染了些许黑灰。 虞灿觉得这枚玉佩极可能属于放火之人,只是这没有标记的玉佩和普普通通的穗子,实在不好查出来处。 京中各大首饰铺都有这样的上好白玉,而圆环又是最常见最普通的款式,一般的公子姑娘们都不爱戴,若真买到手,那也多半会用来当做赠礼送人,或是赏赐给下面表现极好的下人。 若这玉佩属于放火之人,那么多半是景薇买了这块玉佩,当作为她做事的酬谢,至少应该是酬谢之一。 虞灿不了解放火的行情,不知道买一个人干这样的事需要耗费多少银子,她只知道,能干出这种事情的都是亡命之徒,肯定不舍得轻易放弃这枚玉佩。 “阿木,你把这玉佩稍微烧毁一些,再多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放在店门口显眼的地方守着,立块失物招领的牌子。” 为打消放火者疑心,虞灿还忍住心疼从荷包里取出几颗碎银子,让小白拿着在焦土中用力摩擦,沾染了许多焦黑痕迹。 小白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唧唧喳喳叫得十分欢实。待它玩够了,阿木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眼神中颇有几分惊讶与好奇,毕竟这样通人性的小猴着实少见,被姑娘养着的就更少见了。 “店里倒还有一些烧得半毁的小玩意,我一并放在外面招领?”阿木见虞灿点头同意,连忙在土堆里扒拉出六七样小东西。 有他自己放在柜子里的小铜算盘,有另外几个学徒顺手丢在店内的小配饰,甚至还有一双被烧焦的黑布鞋。“唉,可惜了,听说是师父家的闺女亲手做的,刚收到手还没来得及上脚呢。” 阿木一边嘀咕着一边将东西摆在门口,又从一旁掰下一块薄木板,用地上捡起来的木炭写了失物招领几个大字。 刚做完不多时,虞灿正打算带着玉佩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快又熟悉的声音。“虞大姑娘?这,这里是怎么了?” 虞灿不慌不忙转过身去,看到景薇那张惊讶得恰到好处的脸,心中莫名有些好笑。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竭力掩饰,却被大人看得一清二楚,偏偏孩子还以为自己装得极好。 “景姑娘,这么早啊。我们家铺子昨夜走了水,我过来瞧瞧。” “原是虞家的店,真是可惜了,母亲近日常用这里的点心,我家哥哥时常都会来买呢。不知这里的两位师傅伤势如何了?” 虞灿听到这和预言画面一模一样的话,突然就有种不想按照剧本往下接话的感觉。 她没有说出那句“并无大碍,劳景姑娘关心”,而是一脸无奈地道:“唉,现在情况未明,真是让人忧心。不过我打算去报官,相信放火的人很快就会被揪出来。” 景薇张了张嘴,似是不知该说什么,不过脸上那一丝错愕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虞大姑娘许是不知道,在京城做生意,有时候是不能太过较真的。” 虞灿觉得好笑,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来。“不知景姑娘此言何意?” 景薇见虞灿懵懂无知,顿时心下大定,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表演。 () 搜狗 第141章 拼演技 “这京城的铺子啊,还真找不出一家没有靠山的。不说太远,就说对面的白记吧,你可知晓他们一共有几个东家,这些东家又是谁家的亲戚?” 虞灿见她打定主意要往高处绕圈子,于是配合地做出虚心请教的样子来。“我来京城短短几月,对这些事确实是一无所知,还请景姑娘为我解解惑。” 景薇见她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心下大定。这些低门小户的姑娘最是害怕惹上麻烦,一旦沾染上麻烦,就容易牵连上家族,一旦牵连了家族,以后婚事就难往上攀附。 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又没什么见识,稍微一唬,就会不明觉厉,害怕得缩回到闺阁里绣花去。 “白记明面上有三个东家,实则共有五个。这隐在幕后的,一位是玉家人,一位与闵王府走得极近。虞大姑娘仔细想想,这些年八方街开垮了多少家糕点铺子,笑到最后的是谁?” 不就是白记嘛,虞灿暗道这有什么好仔细想想的,景薇该不会真的把她当成傻子了吧。算了算了,既然对方轻敌,那她就继续让人轻下去吧。 “景姑娘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些听不懂?我刚刚是说要去报官,查查我家铺子走水的事,怎么就扯上白记了呢?” 景薇耐心解释道:“虞大姑娘,我是想告诉你,白记在八方街开了一代又一代,靠的可不全是店里师傅的好手艺。” “那还能是什么?”虞灿故意问道,“总不能是靠玉家和闵王府吧?” 景薇差点咬上自己的舌头,把这么直白的话说出口真的好吗?为什么这死丫头不能隐晦一点! 【蠢货,迟早被人玩死在手里!】 “虞大姑娘这话我可不敢接下去。不过......你若真为你家生意着想,为虞府上下着想,最好还是把这件事放下为好。唉,京城的水深着呢,轻易不要踏进去才好。” “哎呀,景姑娘的意思是说烧我家铺子的是白记?不行,我得找他们对峙去!”虞灿扭头就要往白记冲,余光瞥见景薇气成猪肝色的脸,差点就要憋不住笑。 不就是唱大戏吗,谁还没点儿演技? “虞大姑娘,你可千万别去!”景薇果然着了急,一把将虞灿衣袖拽住。 “你怎么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白记真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我都是为了你好才劝你,要不是看在你哥救过我家哥哥的份上,我都不敢跟你说这样隐秘的事呢。” 【这世间怎么会有蠢成这样的人,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虞灿也在腹诽,蠢成这样并该一头撞死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唉,那我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其实虞大姑娘不必太过忧虑,我瞧人家没对你们下死手,这多半只是个小小警告。你仔细想想,最近岑记接没接待什么白记的老熟客?” “这......”虞灿抿了抿唇,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过了好片刻才道,“好像多了去了啊。” “寻常的熟客不必多想,就是那些手笔极大,出手大方得不像话的。”景薇脸上还带着一丝忧虑,仿佛真的在为虞家和岑记的未来担忧。 虞灿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景薇想从她口中得到的答案,就是景砚。可是这就让她更摸不着头脑了。 镇国公来买糕点孝敬长公主,这跟景薇能有什么关系?去白记是买,到岑记就不是买了吗?景薇怎么就不能让虞家安安静静赚一赚镇国公的银子呢? “想到了么?”景薇忧心忡忡地看着虞灿,那眼神专注得有些过分,像是要把她活活看出个洞来。 “我瞧着都是出手大方的,倒也辨不出有什么区别啊。”虞灿坚定地认为,对方越是想听到的答案,她就越不能轻易说出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懒得去猜。 反正只要能让景薇吃瘪,她就高兴。 果然,景薇听到这话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但让虞灿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任何不满,看着反倒是有些惊喜,有些庆幸。 虞灿顿时觉得,这姑娘可能就是个纯粹的疯子,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那一种。 “唉,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算了。你们以后自己小心些吧,只要规规矩矩守本分,想来人家也不会在针对你们。” 虞灿很清楚她话中有话,可是无论如何都猜不透她真正想要表达什么。 是警告虞家不要与国公府走得太近么?可是镇国公的交际与景薇有什么相干?难不成她还嫌镇国公交的朋友给她丢人?这完全说不通嘛。 虞灿目送着景薇远去,直到梨梢出言提醒才回神。 “姑娘,有人来认领东西了。” 虞灿转身看向岑记门口,正围着两名妇人和一个瘦削中年,三人都称玉佩是自己遗失的,由于都拿不出证据,已经小声吵了起来。 “这玉佩是我家儿子从南边儿带回来孝敬我的,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就你这样买得起么?”一位手指头快要戳到人家鼻尖的妇人,手里捏着玉穗子不肯放。 被她戳着的妇人也不甘示弱,眼白一翻讽刺道:“哟,你儿子在南边当龟公发财啦?谁不知道你家小子连家里的锅都偷,还孝敬你?我呸!这玉是我家传家宝,昨天不小心落在岑记的!” 两人争执不下,虞灿看得津津有味,明知这玉佩绝非这两位妇人落下,还是没有急着去阻止。怎么说呢,有热闹不看,不是她的性格。 至于她怎么知道这玉不属于这两人,那是因为,那块玉佩压根儿不是羊脂玉,而是糯米白啊! 羊脂白玉温润坚密,洁白无瑕如同凝脂,产量少,价格高,连勋贵宗亲都快供应不上,活脱脱是白玉界的“明前龙井”。 而那枚环形玉佩,白如糯米,勉强算是剔透,油润感十足却缺乏光泽感,这正是白玉中较为上乘的糯米白。对于高门大户来说价格不算高,越是有身份地位的越是不稀得戴在身上。 所以虞灿一开始就认定,这是景薇用来收买纵火者的。随着两名妇人的争吵变得无趣,她的眼神渐渐转移到另一名中年身上。 皮肤黝黑的中年穿着宝蓝色绸袄,一看就是新做的,刚刚上身不久,连个褶子都没有,不论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 搜狗 第142章 见证 中年生着一双细长小眼,和走在街上的路人中最常见的塌鼻子,嘴唇略厚,浓眉方脸,乍看起来还有些憨厚,但稍微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眼中闪烁着市侩狡诈的精光。 那一身蓝得发亮的新衣裳,让虞灿心中的怀疑加深,试问一个明显不是富贵人的中年汉子,不年不节的为什么要做这样贵的薄袄? 眼看着就要入春,手头宽裕的大户人家都不会浪费银子做新袄,而是赶做起了新春装,这位明显出身不高手头不宽裕的中年,怎么会反常地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做一套穿不了多久的衣裳? 中年露出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皮肤黝黑,皱纹极深,是长年累月在外暴晒做粗活才会有的痕迹。虞灿在玉州时常常跑去城外疯跑,农户人家的汉子妇人没少见,一眼就能瞧出中年与庄稼人的相似之处。 唯一不同的是,她所见过的庄稼人都是憨厚和善的,看人时眼神稍有躲闪也不是出于心虚,而是出于一种敏感的自卑。 而这名中年看人带着审视与打量,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恨不得观察清楚。他看两名妇人时带着鄙夷和讥讽,转眼瞅见看热闹的虞灿,很快收起那一丝不屑,点头哈腰地行了个礼。 见虞灿小小年纪衣着不凡,再看旁边学徒阿木规规矩矩站在她身边,中年便知她是岑记的东家。“姑娘安好。请问这失物可是在店里发现的?” “是啊。”虞灿点点头,一副乖巧大家闺秀的模样,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那两位妇人争抢的玉佩......其实是我的。”中年故作腼腆,看上去颇有些违和感,像是一头饿狼伪装成软绵绵的狗,可是口中利齿总是能暴露心底所想。 “你可知那是什么玉?” “糯米白,是上好的糯米白。我前些日子在西北发了点小财,正好路过产玉的地方,顺便捎带了这块玉佩。昨天刚刚抵京,看到岑记门口排着长队,就想来买些回去带给家人尝尝。” 中年解释得很细致,似是生怕虞灿不信,还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岑记的油纸。“您瞧瞧,我估摸着玉佩是落在了岑记,还拿了昨天包糕点的油纸来。小哥昨天忙得很,许是把我给忘了。” 阿木仔细想了想,还是没在混乱的记忆里找到这张脸,他抬眼瞅了瞅虞灿,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也该发挥出优秀学徒的作风,好好配合东家演下去。 “昨天实在是太忙了,老哥,你是下午来的还是晚上?” 中年笑呵呵地道:“饭点前吧,还不到黄昏时分。那时候正忙着呢。” 阿木心道这人还挺机灵,提前就来附近踩过点儿,到打烊了才跑来放火,还不忘把点火工具给收走,看来是个熟手啊。 可惜这回倒了大霉,栽在了一枚玉佩上。 “原来如此。不过老哥,这玉佩也没个标记,我们东家总不好直接交给你吧?这样,你跟我去一趟衙门做个留底,要是后面有人找来也好有个凭证。” 中年闻言眼神微闪,笑着拒绝道:“这,这点小事何必麻烦官差大人,我家就住城西芝麻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嘛。何况这玉佩本就是我的,哪还会有人来寻呢?” 阿木一脸纠结,拿不定主意,抬眼看向虞灿让她定夺。 虞灿想来想去都找不出法子拖住这人,她和桃枝梨梢再加上一个阿木,都不一定能制得住眼前的精瘦中年,而且这人明显是个亡命徒,要是发起狂来伤到他们可得不偿失。 现在街上人少,好心的围观群众都聚集不起来,隔壁白记倒是有好几个师傅和学徒,但虞灿想不出好借口抽身过去求助。 直到阿木刚刚提出要找人作见证,这才有了主意。“我也觉得没必要麻烦,这样吧,咱们不走远,就去白记让掌柜做个见证,如何?” 中年自然是一口应下,见官他是不敢见,但去白记一趟无非就是再撒一次谎,有什么好怕的?眼前的小姑娘单纯好骗,随口就能糊弄过去。 只要她决定把玉佩还给他,白记的人又怎可能多管闲事?中年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是好,本来都没有抱太大希望,结果还真让他把玉佩给找回来了。 “好说好说,姑娘通情达理,我当然该好好配合。” 中年说完主动转身朝对面的白记走去,阿木赶紧跑到两名妇人跟前,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才把被争抢的玉佩收了回来。 两名妇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站在原地搓着手等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姑娘,我跟那两位婶子说清楚了,她们愿意为我们作证。不过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木把玉佩交给虞灿,麻溜站到一边,规规矩矩垂着手等吩咐。 “阿木你跑得快,先去报官。我和桃枝梨梢去白记一趟,尽量拖住那人。”虞灿不太想靠群众的力量制服这人,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阿木闻言应了一声,看到中年一步迈进了白记,连忙转身朝旁边的巷子里钻了进去。 “走,去白记。”虞灿带着两个丫鬟跟了过去,一进门,就见中年已经和掌柜的聊上了。 掌柜正是前段时间接待过虞灿的那位,他在店里干了一辈子,很快就能摸清楚客人的身份地位和寻常喜好。看到虞灿,他连忙上前拱了拱手。“虞大姑娘,店里两位师傅可还好?” 虞灿见他是真心关切,点点头应道:“都好,受了些轻伤在家养着呢。” “万幸万幸,”掌柜的连连感叹,又忍不住疑惑道,“昨夜是怎么走了水?两位师傅平常可是谨慎小心的人啊。” 虞灿摇着头叹着气,胡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总之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听得掌柜一阵糊里糊涂又不好打断。他看多了各种各样的客人,高门低门都有,很快就从虞灿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掌柜的想到身旁装扮与气质不合的中年,刚刚与他说在岑记丢了一枚玉佩,想让白记的人做个见证,让他将玉佩取回去,以免日后发生什么争执。 掌柜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虞大姑娘的意思。 () 搜狗 第143章 抓住 白记掌柜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除了国公府那位杀神,他待谁都是一副笑模样,迎来送往许多年,见人说人话的功夫十分到位。 弄清了虞灿的意思,掌柜的立马开始配合,一会儿问上几句两位师傅的伤势,一会儿又扯到岑记的生意,连走水的原因都胡乱掰扯了好几种,就是不提为中年作证的事。 中年急得团团乱转,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愿意等候的模样来,跟着掌柜一起为岑记昨夜的火找原因。他不是不想催促,可做了坏事的人始终有些心虚,半点马脚都不敢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到手的利给弄丢。 于是三人干脆坐在一旁的矮桌边,一名眼尖的学徒还倒来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让中年有种这场合怕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感觉。 “......那会不会是灯笼掉在地上烧着了?” “我们店里没有灯笼呀。” “那会不会是学徒不小心打翻了油灯?” “他们都很谨慎的。” 中年听得心虚又烦躁,这问来问去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儿把玉佩还给他再报官去,反正他没有留下有关放火的任何线索,论起放火来,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要不是昨天店里的两个师傅突然在后院说话,他怎么可能手忙脚乱地把玉佩掉在地上,真是想想都觉得丢人。做了这么多年坏事,他还是头回失手。 唉,以后再也不能跟主家吹嘘他是零失手的败类了。中年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话,手里还捏着白记学徒送来的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算了,有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还抱怨个什么?小姑娘家家的说话说不到点子上,估计逮着个人就想聊个够。这些贵女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儿,平时端着姿态,真到动手的时候一格比一个狠。 就说雇他干这事的人吧,派来的是个娇娇俏俏的斯文丫鬟,一看身上衣裳首饰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连派出来的丫鬟都这么有气势,不知道主家得是什么身份...... 他好奇归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反正只要知道自己招惹不起就是了。中年想着又忍不住睨了一眼虞灿,看着傻乎乎的,说好听点是单纯如白纸,说难听就是无知幼稚,也不知道招惹上了什么人。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火?” 掌柜的话打断了中年飘远的思绪,他捏住豌豆黄的手微微一紧,完整的梅花全都碎了,簌簌掉落在桌上。 “放火啊......谁知道呢,也有可能吧。”虞灿漫不经心地应着,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中年的异常。她其实也有点着急了,和掌柜把该聊的闲天都快聊完了,阿木居然还没有带人回来。 接下来该聊些什么?总不能开始探讨制作糕点的技巧吧。 “官爷!就是他!” 阿木夹杂着喘息的喊声从外面传来,虞灿抬头一看,救星终于来了! 两名官差气势汹汹从门外进来,虞灿“咦”了一声,居然还是老熟人。救了小白的那一夜,领头来捉贼的正有他们两个。 武侯铺的人最恨的就是纵火,比起抢劫偷盗,这一桩实在是罪大恶极。灭火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个不好就会连累无数无辜百姓,查探起来也很是麻烦。 捉贼人和强盗,完全没有捉到纵火犯来得痛快。 “虞大姑娘?”领头的官差一眼就认出了虞灿,主要是她肩上托着只安安静静的猴,和那天晚上的形象十分相似,就算是辨不清美人的脸盲,也能凭这形象把人认得清清楚楚。 虞灿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句,更别说把这里的情况解释一下,就见中年猛地从位置上窜起来,一弯腰就要往几人之间的缝隙里钻。 大门就在前方,希望就在前方。中年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种上当受骗后的气愤,又莫明觉得很委屈。现在京城这么难混了吗?一个看起来呆呆的贵女,居然是在给他扮猪吃虎? 他就算逃得了今天,以后还有出来混饭吃的必要吗?这些厉害的姑娘们自己都能解决麻烦了吧? 中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他的模样都被人记下来了,怕是连城门都出不去,可是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向往自由的腿啊! 砰—— 中年转过一道弯,猛地撞上一堵硬墙,疼得龇牙咧嘴,抬头一看,面前哪里是墙,分明是个板着脸的青年,眼神冷得像是能将人活活冻死。 “我说大叔,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儿道?拐弯的时候要减速你不懂吗?”常喜连忙跑上前来揪住中年的衣袖,并用眼神示意他快点道歉。 中年此刻急得话都说不出,哪里看得清常喜的眼神,伸手按住他肩膀猛地一推,想将他推到一旁继续跑路。结果这一用力,才发现被推的小厮动都没动。 “嘿!还推我?你再推一个试试?!”常喜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真当他小时候扎马步是爱好吗?那是为了跟上主子的脚步,强身健体保家卫国的啊。 “前面的公子,拦住他别让走!”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常喜本能地抓紧中年衣袖,刚刚就觉得这人形迹可疑,再回头一看是官差在追,好家伙,肯定是个不要脸的犯罪分子。 “爷,我这算不算立功了?”常喜一边拽住中年不放,一边转头看向景砚试图邀功。 “问官差。”景砚本就不欲与之纠缠,见官差已经追了过来,更是不想掺和进去。他要去看岑记究竟出了什么事,顺便去偶遇前来调查的虞灿。 至于他怎知道虞灿会来?当然是虞灿的哥哥嘴巴大,一大早去寻李愈的时候无意说漏了嘴。 “国公爷?”两名官差走近才看到景砚,忙不迭拱手行了礼。“原是国公爷的小厮英勇相助,那人纵火烧了岑记的店铺,还请国公爷将人交给我们审问。” 景砚闻言脚步一顿,刚刚生出的“不想掺和”的念头,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常喜,将人交给他们。纵火之罪不可轻饶,好生审问,不可疏忽。” “是!”两名官差齐声应下,一左一右走向绝望的中年。 待他们走后,景砚才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来正了正本就不歪的发髻,朝岑记门口快步走去。 () 搜狗 第144章 尬聊 从白记出来的时候,虞灿神清气爽心情倍儿棒,把掌柜夸了又夸谢了又谢,说得掌柜一张老脸都快泛红发热,心里更是美滋滋的,有点儿飘。 “岑记这回翻新可得一段时间咯,不过虞大姑娘也别忧心,老话都说火烧过的铺子以后生意旺,以后指定顺风顺水。来来来,虞大姑娘拿着这些糕点回去吃。” 掌柜被虞灿夸成一个集正义、急智、大气、周到、热情、善良等优点为一体的好人,这张好人卡让他心情无比舒畅,比销量遥遥领先还舒畅。 唯一能打败这种舒畅的事,是白记卖出的糕点能够绕大燕五十圈。 他并不认为岑记的崛起会对白记有特别大的影响,做生意就要有竞争,没有良性竞争就不能发展,不能推陈出新,大家都会一起死,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如成为相爱相杀的好对手,一起努力一起进步才是正理。 虞灿也不跟他客气,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有来有往才能和谐共处。“多谢掌柜,那我先走啦。”她亲手拎过小油纸包,沉甸甸的,散发着糕点特有的甜香。 明明刚吃过早饭不久,虞灿还是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在与她打着商量,让她赶紧吃上一两块。 肩上托着老老实实的小白,手里拎着香香的小包裹,虞灿脚步轻快地走出大门,正打算再去对面铺子看看需要如何修缮。 一抬眼,就见景砚如一棵雨后青竹,在早春的晨光下散发着一种与别人不同的生机。 他无需以动作或言语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轻易就能让所有人的目光朝他飘过去。只是,路人的目光在触他那张冰块脸之后,立马就会缩回去。 仿佛是遭火烧了,又像是手不小心触到了刀刃,本能地想要逃得远远的。 只除了虞灿,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景砚,忍不住露出从小到大最傻的一个傻笑。 景砚看到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冲自己笑,眼睛里闪烁着让他着迷的光,让他心蓦地一热,接着便柔软得一塌糊涂。连肩膀上那只碍眼的猴子,都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了。 他想她一直这样笑下去,开开心心地、鲜活灵动地笑下去。 他想看到她永远都没有烦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永远都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 他想让她得到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不拘雅俗,顺心就好。 他还想......伴在她身边,看着她得到一切,直到白发苍苍。这念头一起,景砚不自然地垂了眼,遮住了眸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可是露在外面的耳根微微发红,他自己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像是在燃烧。 “国公爷?您怎么在这儿啊?”虞灿觉得有点尴尬,完全没有注意到景砚的变化。 她刚刚才把景薇给坑了,这就迎面遇上了人家大哥,虽说俩人关系不好,但国公府还是一个整体,出了事,镇国公肯定要担的啊。 要是那中年咬出了幕后之人,一步步查到了景薇身上,镇国公会不会找人把证据给毁掉?虞灿刚生出这念头就掐灭了,她直觉地认为镇国公不是那样的人,说不上为什么,她甚至觉得镇国公有些厌恶景薇。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说不定还牵扯到长公主与已故老国公,她自然不敢出言试探,省得招了人家不喜。 她还担心小白会再次暴走,结果这一回小白也没唧唧歪歪,仍是缠在她肩上,安静得像个大家闺秀。 “听说岑记被烧毁,过来看看。”景砚简短地应了一句,不是他不想多说,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跟姑娘说什么。 他最近总听常喜在耳边念叨,外面的公子哥都会与姑娘聊些胭脂水粉,来显示自己很懂姑娘家的心思,可他总觉得十分别扭。一个大老爷们说那些作甚?有功夫还不如多看几本兵书提升一下自己。 “多谢国公爷关心,其实也没有太大损失,找人修一修就能重新开张啦。”虞灿心道,要说损失,估摸着还不比国公府大呢。要捞出一个纵火的主谋,肯定得费不少银子。 关键是名声上的损失,啧啧啧,本就让人敬而远之的国公府,遇到这种事真是雪上加霜了。 景砚全然不知眼前的小姑娘在想什么,他余光只看到虞灿飘来飘去的眼神,仿佛是不敢正眼瞧他。是他今天看上去又很吓人了吗? 景砚有些无奈,他也不是故意的,出门前还专门穿了唯一一件亮色衣裳,没想到还是很可怕。他尽量将声音放到最轻,达到了有生以来最柔和的状态。 “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啊?没有没有,这点小事怎好劳您大驾。”等那人招了供,你老人家还有得忙呢。虞灿心虚地垂下头,她哪儿有脸让他帮忙啊,只希望他知道真相后不被气死就成了。 常喜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尬聊,恨不得能扶住额头重重哀叹一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家主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惜字如金?难道真的想打一辈子光棍吗? 主子打一辈子光棍,他常喜怎么好意思去勾搭......咳,不对,是去寻找自己的真爱啊!他一腔热血都洒不出去,难道要和主子一起活生生憋死吗? 平时在主子耳边说了那么多,倒是给他用上啊!他明明感觉主子是在用心听,否则怎么可能不打断他将他赶出去?沉默就代表听进去了嘛,怎么就不能活学活用呢? 常喜心里急得不行,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冷静稳重的好小厮模样,以免让虞大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小瞧。他丢人不要紧,给主子丢人就是大事了。 “纵火者是你找到的?”景砚想到刚刚逃跑的中年,眉心微微皱起,这样危险的事,虞烁怎么不来做? 虞灿点了点头,随即又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我找到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她说完就见景砚眼中带有询问之意,于是就将刚刚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玉佩可还在?”景砚打算亲自去一趟武侯铺,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底细,对虞府有没有什么威胁。 虞灿老老实实从荷包取出玉佩,拍了拍沾染了黑灰的穗子,朝景砚递了过去。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比捏住的玉还要好看,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粉嫩可爱,看得景砚浑身不自在,只能忍住想要捏一捏的冲动,伸出手掌接住了被她握得发热的玉。 () 搜狗 第145章 丝绦 虞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他干燥温暖的手掌上划过,轻轻的,像是羽毛划过了水面,明明动作已经极小了,却还是荡起一圈圈涟漪。 不知为何,她心里腾地一下窜出一股暖流,烧得浑身都在发热,脸颊红扑扑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 虞灿赶紧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八方街能生出个地洞来让她钻进去。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是对镇国公有非分之想? 这念头一生出来就挥之不去,虞灿紧紧抿着唇,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去琢磨分析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态。她慌乱地转开思绪,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起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可是不论是想着甜点还是打马狩猎,那道身影总是模模糊糊地在脑中晃悠,明明就走在身边,为什么还要钻到她脑子里去?虞灿耸了耸鼻子,许是她太贪心吧,遇上好看的人或物,总想印在记忆里去。 “这玉佩,我曾见过。” 沉默了许久的经验忽然开口,打断了虞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国公爷是在哪里见过的?”景薇该不会蠢到直接拿国公府的东西出来收买人吧? 景砚的手指轻轻挑起玉佩下方的穗子,沉声道:“这丝绦应是前些日宫里派人赐给我母亲的。” 虞灿看着他手指缠绕的长穗,哪怕沾染上了黑灰,干净的地方仍是顺滑有光泽,象牙白的丝绦本就难得,染得重了容易形成难看的死白,轻了又像是杏色。 而这枚玉佩的穗子从头到尾都散发着“贵气”两个字,刚刚她一直注意着玉佩,却没发现这根穗子明显比玉佩还要贵。 这是等闲人家拿不出来的东西,这世间有些物件儿不是有钱即可买到,唯有权势,能够让人得到想要的一切。 “国公爷,我......”虞灿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景薇是背后主谋的事说出来。她倒不是怕景砚会震怒牵连到她,而是觉得在人家哥哥面前说这种事,似乎有些不厚道。 纵火这罪名着实太大了,搞不好是要杀头牵连全家的,且不论兄妹俩关系如何,景砚听后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也让虞灿不得不多想一层。 要是景砚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她今天岂不是白忙活一场?那个烧了他们家铺子的人许是会被咔嚓掉灭口,可是景薇完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以后说不定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若是有事尽管直言,不必忌讳。”一贯读不懂别人脸色的景砚超常发挥,从虞灿脸上看出了犹豫与不安,他甚至感同身受一般跟着不安起来,像是被身边的小姑娘给传染了。 他隐隐察觉到小姑娘要说的话与他有关系,只是顾忌着身份不好意思说出口,可他最不愿意让她感受到的,便是这身份之别。 “那我就真说啦。”虞灿见他当真不是客气,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反正迟早都会让他知晓,那她先说出来看看反应也可以吧?要是反应太大,她也好回家让爹娘做好放弃的准备啊。 哥哥与镇国公交好,表叔又在他府上做事,若是他当真不愿意此事闹大,他们一家肯定不能也不好意思追究下去。 不过虞灿对长公主和景砚的人品很是信得过,不管他们救不救景薇,都必会给虞府一个合适的说法。赔银子什么的都是次要,关键的是,他们绝对不会因此对虞府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刚刚那纵火的中年,应当是景姑娘派来的。”虞灿担心被人家听了去,小心翼翼地朝景砚靠近了一些,声音放得极小,还不忘抬眼飞快地观察了一下景砚的神色。 景砚脸上并无多余的神情,还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只是心里如猫爪似的一阵一阵地痒。她靠的近了,身上传来一股暖暖的甜香,像是糕点,又像是果糖。 至于她说的事,重要吗?不管谁烧了岑记,在他看来都是一个结局,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并不重要。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此事。”景砚垂眼对上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神,她的眸子里似是装下了星辰,永远都那么明亮好看。 他知道该收回视线了,可是眼睛突然不听话,转也转不开,眨也不想眨。 “啊?”虞灿想了许多种反应,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毫无反应。再淡定的人,听到这样的事好歹也会皱一皱眉吧,镇国公倒好,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要不是应了一声,她还以为他没听见呢。 不过,他会好好处理是什么意思?虞灿很想追问几句,可是一路走到虞府马车前都没好意思开口。“国公爷,那我就先走啦。” “嗯。”景砚微微颔首,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来扶她上马车,好在脑子及时清醒过来,这一举动说不上冒犯却也是逾越规矩。 景砚将手负在身后,心中只觉奇怪,他从来不曾扶谁上马车,刚刚伸手的“本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在意一个人,连本能都可以改变么? 可是为什么伸手的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这是种印在骨血里的惯性?就像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如右手持剑,如穿衣吃饭,无需经过反应,直接就这样做了。 景砚看到虞灿钻进马车,目送她缓缓离开八方街,心中那一丝古怪仍是不曾散去,只是又多添了一份怅然。 “爷,人都走了。”常喜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从不远处蹭了过来。“您刚刚......怎不问问虞姑娘踏青节上哪儿玩去啊?” “......”景砚回过神来看向常喜,眼中闪过一丝嫌弃。这种事,虞烁和李愈两个话多之人,自会主动告知并邀请他。若是贸然开口去问虞灿,说不定又会把她吓到,况且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关心她的行踪? 常喜默默收了声,最近有些猜不透主子,但主子的眼神他还是能看懂的。唉,他一心为主还要遭嫌弃,真是太难了,以后还是做个安安静静的帅小厮吧,再也不管主子和虞大姑娘的事了。 () 搜狗 第146章 准备 虞府外院大书房内鸦雀无声。 屋内明明坐着好几个人,却连极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虞老伯爷难得地没有转动古玩核桃,只捏在手中静置着,整个人都似定格了。 虞鸣庆、虞鸣贺、虞明耀三人,脸上皆是挂着错愕之色,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模样。 作为一族之长,虞鸣庆本想摔个杯子大喊一声“荒唐”,可反应过来这里是京城虞府不是浔州,府上的姑娘要被送去做妾,最先震怒的不该是他们而是虞老伯爷。 “父亲,三位堂伯,若不加以阻止,虞府以后必要背上一个卖女求荣的名声,攀附权贵到这地步,族里的孩子哪还有脸读书嫁人?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虞志远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在四个老太爷催促的目光下缓缓道:“最紧要的是,以如今的局势看来,诚王走的路十分危险,若是失败,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全都得跟着遭殃。” 虞鸣庆心中一紧,他可不想虞家掺和这样的事,他只想在稳中求富贵,冒险什么的真的不存在的。要是成功了倒还好说,万一失败,那是几代人都翻不了身啊。 虞志松个兔崽子胆子大到敢伪造命格骗人,真不知道是长了几个脑袋,嫌脖子压力太大要砍几个下去才甘心吗?他一个人死就算了,凭什么连累整个虞家? 人在浔州坐,祸从天上来,虞鸣庆觉得脑仁疼,语气不善地对虞老伯爷道:“九弟,你这家是怎么当的?志松好歹是读过书的人,怎么是这样一副德行?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去了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虞老伯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咸不淡地道,“他是他,我是我,我虽不曾好好管束他,可老大老三我同样没管束,他俩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虞鸣庆闻言一噎,本想借机拿捏住老九,让他为这次的闹剧付出点儿实质代价,谁知道他老了比年轻时还要混不吝,半点面子都不给。 虞鸣庆知道长房现在混得不错,要是趁这次上京朝他们讨点好处,回去之后肯定能给自家孙子孙女置办不少东西,庄子铺子什么的他也不肖想,但银子多少都该给一些吧。 从浔州到京城的花销,还有......封口费,咳,不是他贪心,而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给了封口费,老九父子也该更加安心才是嘛。 可是老九不按套路聊天,让他很难继续开这个口。 虞鸣庆冲金光闪闪的虞鸣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接着说,虞鸣耀是浔州虞家最会做生意的人,心里算盘随时都能打响,嘴皮子一张就能把黑的说成白。 “咳咳咳,九弟,话可不能这样说。圣人有言‘子不教父之过’,志松铸下大错也有你一份责任啊。要是你早年好生管教,就算再歪的苗子也能掰正一些吧。” 虞老伯爷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早做打算,想想办法阻止他犯蠢。” “这......”虞鸣耀摸了摸手上戒指,讪笑道,“我们几个不好出面吧?何况志松也还没把四丫头送出去,要是此时去兴师问罪,他指不定还会否认。哎我说志远,你真的确定他会做出这事来?” 虞鸣耀虚了虚眼,只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看上去更加精明了几分。“你该不会是故意扯出这样的谎,想让我们在分家一事上多帮衬长房吧?” 虞志远闻言并不着恼,他对此早有准备,对族中这些长辈的心思,自然还是摸得准个八九分。“七伯,分家一事讲究公平,长辈们定下如何分配,我便绝无二话。至于老二这件事......” 虞志远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道:“我若没有证据,如何敢告诉父亲和诸位长辈,我本来也不敢相信,但着人下去一查,那若虚道长今天已经抵达京城,还与二弟身边的小厮见了一面。” 虞鸣耀心中本就不多的怀疑彻底消散了,事到临头,他也顾不得再多说利益的事,连忙追问道:“那你派去的人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若虚道长何时去见诚王?我们现在才阻止是不是太晚了?” 虞志远见他们终于着了急,心中一阵好笑。刚刚不是还推来推去不想去阻止吗?听那意思分明还想找长房拿点好处,呵呵,这下知道什么叫火烧眉毛了吧。 “唉,晚倒是不晚。我派去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但还是听到他们约好,明天在流云居甲字九号院见面。” 虞鸣庆沉思片刻,缓缓道:“志远,你可否想个法子,让我们听一听他们究竟如何打算?如此也好有个防备。” 虞志远等的就是这句话,点点头恭敬道:“二伯放心,我已让人定好了十号院。若几位长辈愿意,明天就与我一道前往流云居。” 不让他们亲耳听到虞志松的打算,他们多半都意识不到这件事有多紧迫,虞志松父女就像悬在虞家上方的两把刀,还是用头发丝儿拴住的那种。 一旦掉下来,大家都得遭殃。 “好好好,我倒要听听看他和那道士要玩什么什么花样!”虞鸣庆有了危机感,脸上染上一丝厉色,虞志松这兔崽子敢为一己私利不顾整个家族的安危,看来光分家是不成的了...... - 虞灿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金瓜芋泥粥,微微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配合着梨梢的汇报,整个人都惬意无比。 “唉,可惜我不能去,真想亲耳听听二伯和若虚道长会说些什么。” 梨梢闻言掩嘴轻笑,待她长唉短叹了一阵,才不疾不徐地道:“大公子知道姑娘想去,在老爷定下十号院不久,就差人去定下了另一边的八号院。” “真的?”虞灿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哥哥真是了解我啊,这下好啦,再不用在家里闷头等消息。” “不过......”梨梢顿了顿,神情古怪地道,“不过大公子还邀了镇国公一起。” 虞灿愣了,为什么这样的事会邀请镇国公参加?真是奇怪。不过为什么她听到这个消息,除了错愕之外,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 搜狗 第147章 再临流云居 虞灿本能地甩开那一丝愉悦感,强行转移注意力到偷听的事情上。 流云居的隐秘性较天香楼好多了,上回能够听到郡主和虞明烟说话,是因为郡主故意将桌子移到了墙边花架下。 她和玉婉姝也是紧紧贴着墙,像两个踩点儿的贼人似的,才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响动。若是郡主与虞明烟声音放小,她们就算把脸挤歪了都听不着。 明天那种情况,二伯肯定是会将若虚道长请进屋里去的吧? 祖父和族中的老太爷年纪都不小了,再过一两年,跟他们说话都得靠吼,他们去了也看不见听不着啊。虞灿揣着满心疑惑入睡,第二天起床时还在心里念叨着这件事。 “姑娘,大公子让您直接去侧门,不必去松鹤院吃早膳。”梨梢从门外进来,净了手,一边给虞灿梳妆一边道,“说是去流云居吃,本来夫人也要一道去,但吴师傅和郑师傅来了,夫人脱不开身。” 最近李氏和李巧慧都很消停,外面的铺子庄子也逐渐走上正轨,加上不必管理整个虞府,姚氏原本已经有了闲暇出门逛逛。但出了走水的事,这下又得忙活好一阵才行。 “那我们去了先给娘打包一些,让人赶紧送回来。”虞灿起身走出门,只见一道毛绒绒的小身影堵在拱门边,老老实实看着她,眼神颇为可怜。 “你又想跟出去啊?”虞灿有些为难,这些不是去街上,也不是去自家铺子,流云居里贵人多,她真的不敢冒险。 可是看到小白可怜巴巴的眼神,时不时还眨巴两下,看得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本来是个活泼爱热闹的小猴,现在天天被关在院子里不让出去,肯定委屈得紧。 况且小白确实很听话,它是有能力自己偷跑出去的,可是从回府到现在,它都只在赏花宴时偷溜过一回。前几天带它出去,也是老实得跟个假猴子似的,见到镇国公都没有像上次那般发狂指着人家骂。 “那你还是得乖乖听话,不能乱跑乱说话啊。” 唧!小白答应得很爽快,只要能出门,装个假猴子也没什么影响。见虞灿点头,它噌地一下窜上她肩膀,笑得龇牙咧嘴却安静无声。 桃枝和梨梢都忍不住笑,小白坐在姑娘窄小瘦弱的肩膀上,动不动就要往下打滑,那猴腿儿划在衣裳上呲溜哧溜地轻响,小白却连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虞灿带着人和猴出了门,上马车后不久,就见虞烁从里面踏了出来,急急地翻身上马挥了挥手:“走走走,咱们得快点儿去候着。” 车夫闻言立刻催马动身,轻便的小马车跟在虞烁的马后,朝着流云居方向驶去。他们刻意一大早出门,还走的是侧门出来,没有惊动府上的下人,更不会引起二房注意。 而虞志远和几位睡不着的老太爷早就出发了,老年人觉少,再加上遇到这样的事实在糟心,鸡还没叫就已经醒来。虞志远本来还想多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毕竟虞志松约的是午膳,他们去那么早干什么。 结果几个老太爷不给人留活路,一次次让人来催,他只好长吁短叹着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虞灿兄妹来到流云居时,天边才泛起一层浅浅的玫瑰红。虞烁带着妹妹从侧门进入,从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来到了甲字八号院。 院里的陈设与花草雅致特别,散发出一种与熏香果香不同的清新味道,藤萝花架下放置着棋盘,另一边的鱼池中锦鲤卖力地游着,动与静的结合让此处富有生机。 “哎哟,虞将军和虞大姑娘来啦。” 虞灿正带着小白蹲在池子边看锦鲤,不远处的屋子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常喜从里面一出来,就是一副喜庆得要过年的神情。 他是真的高兴啊。本来以为最近自家主子最近都见不着虞姑娘了,毕竟景薇烧了人家的店,怎么着都不好再往人家身边凑吧。他作为小厮,是真的很犯愁啊。 谁知道昨天刚回府不久就收到虞小将军的讯,说是需要自家主子帮助,嗨呀,这不是送机会上门吗,有机会和虞大姑娘见面,什么忙不能帮呢? 常喜想归想,还是没敢一口应下,他可不是那种逮着机会就逾越规矩的人。一溜烟儿跑去见了主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屁颠屁颠跑去回了话。 不就是借几个暗卫偷听吗,简直小事一桩。 “小将军和姑娘进屋坐吧,我们主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常喜暗戳戳地帮自家主子表现得积极努力,力求让虞大姑娘感觉到,镇国公是一个可靠踏实、积极向上、有能力还热心的好人。 被常喜记挂着的虞灿并无太大反应,跟在哥哥身后进了屋,还不忘递给小白一个“你老实点”的眼神。小白猴爪捂住嘴连连点头,很快又止住动作,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转了。 “来了?”景砚坐在宽敞明亮的正厅中,晨光透过大大的窗户照在他脸上,为他染上了一层柔柔的光。他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浅色衣裳,比月白还要浅,看上去竟显得有些温柔。 虞烁倒抽了一口冷气,犹豫片刻才道:“你......今天要去相看姑娘吗?” “......”景砚觉得自己没法接这话。他不过是信了常喜的邪,说是浅色能够让人显得亲和一些,不那么吓人。他从前不在乎吓不吓人,可是后来见虞灿每次垂着脑袋,说话也犹犹豫豫的,他便只好改一改了。 “唉,也是时候了。”虞烁把景砚的沉默当作了默认,想到他并不喜欢谈及婚事,于是自觉地闭了嘴。 虞灿打过招呼也坐在了虞烁身边,拿眼偷偷去瞅景砚脸色,却还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我已让丁云、丁雾去了九号院。”景砚感觉到了虞灿扫来的眼神,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解释一下,他真的不是要去相看姑娘。 每次遇上虞灿,景砚都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犹豫,纠结,慌乱,不安,这些情绪从来都不属于他。可如今,却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了。 () 搜狗 第148章 孽债 虞灿把小白哄下来,让它到乖乖跟着桃枝和梨梢与池边看鱼,还不忘小小声叮嘱道:“可不能去抓鱼玩啊。” 小白刚想叫一声算是回应,但随即想起虞灿的吩咐,一边捂住猴嘴点了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像做贼似的跟着梨梢走了。 “白毛今天是怎么了?”虞烁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又扫了一眼景砚,本以为今天还能看到一场猴戏,没想到小白出奇的安静,就像上次对景砚的敌意是假的一样。 虞灿其实也没闹明白,既不知道小白对景砚的敌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上次见面时,那敌意又完全消除了。 “许是知道今天不能捣乱吧。”虞灿含含糊糊应了一句,不多时就见有人端着小碟小碗上了桌,大多还都是她最喜欢的甜口。 她好像记得,镇国公不大爱吃甜的吧?虞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景砚,见他一脸淡定,没有表示出任何不喜,她自然不好意思开口问。 “你点的都是些什么啊,怎么全是姑娘家喜欢吃的。”虞烁可没那么忌讳,啧啧感慨道,“瞧瞧,就是个奶香馒头,上面还点个梅花小红点,简直不符合我的气质。” 说归说,虞烁的身体还是很诚实,举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奶香馒头,顺便还给妹妹夹了一个。“吃,别客气。” 见景砚也拿起了筷子,虞灿才跟着夹起喜欢的菜,一大早就出了门,这会儿早就饿坏了。出门时还想着要给母亲打包回去,可谁知镇国公来得这样早,她都没办法开口。 “常喜,另两份可送走了?” “爷放心,都让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景砚和常喜的对话让虞灿兄妹很懵,虞烁正想问,就听得常喜主动解释了起来。 “主子让人另做了两桌,一份送回了长公主府,想到虞夫人许是也未用早膳,便让人也送了一份过去。” 虞烁闻言愣了愣,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真是好哥们儿啊,以前怎没看出景砚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唉,肯定是他太马虎,把人家细心的一面给忽略了吧。 不紧不慢地用完早膳,院外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无需景砚示意,常喜便机灵地跑了出去,在门口与人说了几句话便返回了屋中。 “主子,若虚道长到了。” - 甲字九号院内,虞志松气定神闲地坐在长桌后,看着门外走来的瘦削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道长来了,请坐。” 若虚道长须发皆白,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瘦小老头,五官十分平凡,放在人堆都难找出来。只是因为常年修道养性,举止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这种气度不同于出身高门受到良好教育的贵人,而是一种闲云野鹤的淡然,仿佛红尘俗世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绪。 只不过若虚道长的气势,在看到虞志松时就消失不见了。 “你......你近年可还好?” “呵呵,劳道长关心,暂时还死不了,却也离死不远了。” 若虚道长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何出此言?我不是已经答应......答应帮你这一遭吗?” “道长,光是去与王爷吹吹耳边风怎能成事?若真要让他老人家相信,恐怕还需要道长再做些小事才行。”虞志松语气带着诚恳请求,眼神却是不以为然。 他笃定若虚会答应,不论多么不合理的请求,都会答应。 果然,若虚道长只犹疑了片刻,就点点头叹道:“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虞志松闻言一喜,这下脸上的笑意都真挚了许多。 “凤命一说起源于前朝,凡具有此命格者必须具有某种特殊本领,前朝静敏皇后便是三岁能诗,五岁可懂朝政,孝端皇后更不必说,农家女出身,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经商头脑......” 若虚道长愣了愣,摇头道:“这如何能强求?那是两位皇后与生俱来的本事,总不能让你家丫头凭空多出个本领来。” “事在人为,何况我也不是让道长去与王爷说这些。迟早都会被揭穿的事,说了又有何用?反倒是给自己添麻烦。” 虞志松笑得老奸巨猾,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精光。“只要道长肯为贞儿做出一场‘异象’,初步打消王爷的疑虑,至于以后的事,我自有办法。” “异象岂能是我说做就做的?”若虚道长无奈又气恼,可是一看到虞志松的脸,他又无法对着他发火。“将寻常命格说成是凤命,已经是胡编乱造一通,这异象......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又不是那等用酒喷火的江湖骗子,王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民。 “若虚道长当真不肯帮我?” “这不是我不肯帮,是做不到。” 虞志松闻言忽然笑了,干巴巴的冷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格外诡异。 “道长,当初您能够让先国公爷纳妾,如今也必能让诚王纳了贞丫头。你说是也不是?” “你!” 若虚道长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再不复刚刚的气定神闲,连脸上那一丝无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满眼的惊惧与错愕。 “你怎么会......你怎么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虞志松看到他的反应不免有些得意,说话的语气更加没有尊敬,连表面上的礼貌都懒得再维持。“道长不必管我如何知道的,也不必管我知道些什么。若道长不想鱼死网破,那就将当年的手段再使出来一次。” 若虚道长脸色惨白,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皱纹都似在这短短时间内更深了许多。 “我当年......我当年是迫不得已......苦修十数年,周游天下做善事,为的就是洗去这一桩罪孽。可先镇国公还是......” 若虚道长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嘟嘟囔囔像个疯子。 “是我做的孽,到了该还的时候我自会去还。”若虚道长似在保证什么,又似只是在说服自己,“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在尘世还有俗世未了,不能一走了之。” 虞志松轻蔑地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是啊,道长欠下的债何止这一桩,我可是道长欠下的最大孽债。” 若虚道长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声若蚊虫般呐呐道:“是啊......当年是我不该与你母亲......” () 搜狗 第149 商量 若虚道长的声音落下后,屋内一瓶死寂,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空气中都透着沉重与尴尬。虞志松满脸嘲讽,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房梁上,两名国公府暗卫身着黑衣,隐没在屋顶的黑暗里,一呼一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两人都似与这剑屋子融为了一体。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们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惊诧,更不会有所反应。 但心里默默腹诽还是免不了的...... 丁云是个一本正经的青年,只在听到若虚道长最后一句话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看来修道高人也不一定就清心寡欲。 丁雾是个本性跳脱,却由于职业限制不能跳脱的青年,当知晓虞二老爷竟是若虚道长的儿子,心里活动都快活跃得停不下来了。 所以京城第一老纨绔宁安伯,是个被戴了绿帽子还帮人养了几十年儿子的可怜人?所以蹦跶得非常欢实的虞二老爷,不仅是个杀人放火品行奇差的人,还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难怪......丁雾默默地想,虞府的人长得都不差,像宁安伯本人,还有虞大老爷一家,套用李主簿的话来说就是盛世美颜,虞三老爷五官也还行,就是胖了点,扯变了样。 至于虞府的几个姑娘......丁雾连忙甩甩头不再多想,姑娘长什么样跟他都没关系,他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单身暗卫吧。 甲字十号院,与九号院有着一样的死寂。 虞老伯爷坐在主位,长桌前方的空地上伸出一根手掌大小的壶口,正是两名暗卫提前埋在地底的听瓮。听瓮上包裹着一层特制皮膜,只要方位迈得好,即可听到极远处的声音。 听瓮原本是用在战事上,监听敌方动向,千里开外的马蹄声都能听见,拿来偷听距离数墙之隔的谈话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正因为大材小用,他们才能听到隔壁院屋子里嗡嗡嗡的对话声。 哐当—— 虞鸣庆脸色铁青,颤抖的右手一个不稳,将茶杯摔在了地上。这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像是摔在了众人心上。 “好个李氏!”虞鸣庆一掌拍在身前木桌上,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但他顾不得龇牙咧嘴,口里不住骂道,“混淆血脉的贱妇!难怪那兔崽子如此癫狂,原是个外来的野种!老九,你给我休了她!” 虞鸣贺苍老的脸上写满忧伤,他们虞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经历这种残忍的事? 虞鸣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会儿看看虞鸣庆,一会儿看看虞志远,时不时悄悄瞥上虞老伯爷一眼,心中盘算着能不能从这件事里得到好处。封口银子什么的,多少得有点吧。 虞志远这会儿也有些懵逼,说好的偷听阴谋诡计,为什么会突然爆出这样惊世骇俗的秘密来?老二居然不是父亲的儿子,那么李氏当年久久不曾议亲,难道就是因为此事? 唯一淡定的人,是虞老伯爷。他手里端着的茶杯不晃不摇,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惊诧和愤怒,仿佛这件事完全引不起他半点兴趣,又仿佛......是早就知晓真相。 “老九,你......”虞鸣庆从他脸上神情看出了几分端倪,不可置信地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二堂兄,李氏二十有余还不曾议亲,家中又对此遮遮掩掩,恐怕只有族里的老老太爷和你们不起疑吧。呵呵,说是不起疑,实则是不在意。不在意我续娶的究竟是谁,只要能带来利益便是了。” 虞老伯爷的语气不轻不重,没有讥讽,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似乎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李氏进门时我便有些疑惑,不过我手下无人可用,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后来老二出生虽是早产,却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直到老二越来越不像虞家人,偏生也不怎么像李氏,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虞鸣庆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次拍桌子吼道:“你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难不成你还要让那贱妇待在虞家?还要养着那个野种?” 虞老伯爷摇了摇头,道:“遮羞布都扯开了,我还重新盖上去作甚?从前想着老大和老三还要脸,也想着年纪大了何必折腾,便不曾与李氏计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将他们出族吧。” “出族?”虞鸣庆冷笑一声道,“那李氏呢?若是让她与野种一起走,虞府脸面往哪里搁?必须找个由头休了她,还不可让此事传出去!” 虞鸣耀轻咳两声,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那个,俗话怎么说来着,能够保守秘密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人。” 他的话让屋内再次陷入沉默,良久,虞志远才缓缓开了口:“这怕是不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灭口。只要做了,迟早会被人翻出来,何必为以后埋下如此大的隐患?”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们说要怎么办?都是你们闹出来的祸事,我们在浔州可什么都没做!”虞鸣庆觉得真是委屈得不行,他老了老了竟还要承受这样的压力,真是不省心。 虞志远看了看虞老伯爷,见他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意思才道:“我看不如这样,先将老二一家出族,当然还是不能以他乃私生子的理由,想来与他好好谈谈,定是能成。” “然后呢?”虞鸣庆默认了出族之事,只关心李氏的去向。 “然后,先将李氏送回浔州族地,对外便称老夫人身体欠安,受不得京城气候,日后便长居浔州养老了。” 虞志远说着垂下眼帘,端起茶杯把玩着杯盖。至于去了浔州,族里那些妇人们会如何对待李氏,可就不关他什么事了。 而且他相信,将李氏送回浔州,族中的几位老太爷反而会束手束脚,不敢下死手。他不是在乎李氏的性命,更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怜悯之心,他只在乎这件事能不能永远埋下去。 “这......”虞鸣庆有些犹豫,他既想把李氏掌控在手里,省得她在外乱嚷嚷,可是又不想亲自沾染这桩麻烦。 虞鸣耀闻言倒是眼前一亮,心中一下有了赚一笔的好主意。 () 搜狗 第150章 喜欢 李氏一旦被送去浔州,直到入土都不可能回到京城,她能活多少年且不好说,但虞鸣耀觉得能活多久都不是事儿,先把族里养她需要的银子拿到手才是关键。 “我说老九啊,李氏回浔州不是不可以,可你不是不知道族里的情况。现在这些臭小子一个个文不成武不就,做生意也不是好手,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虞老伯爷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大手一挥道:“不就是要银子嘛,给你们就是。” “爹!”虞志远简直无语,不是他舍不得拿银子,而是他爹连问都不问人家究竟要多少,居然就一口应了下来。这还真当他们宁安伯府是前几代那般风光呢?家底都薄如蝉翼了好吗? “志远,你也别觉得我们为难你们。要知道我们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可是族中确实没法再多养一口人,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也没理由白养着这贱妇嘛。” 虞鸣耀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让人无法反驳。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讨要这一笔银子,也不管这银子最终会用到何处,宁安伯府都必须得拿。 虞志远对他们要银子的事早有打算,只是没想到会闹出老二不是亲生的这一茬,现在这样一闹,原本计划的一百两封口费肯定是不行了。 “这吃喝穿用哪一样不要银子?李氏也不过五十有余,我瞧她那样子少说还能活个十来年,要是你们不管不顾地把人丢过来,这不是为难我们嘛?” 虞鸣耀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数字。“我看这样,每年就算一百两银,我们吃点亏,当她只能活上十年,一共一千两吧。” 这一回,虞老伯爷都没能大手一挥应下来,他再不知府中事,也知道一千两对于宁安伯府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哪怕让长房掏都不一定掏得出来。关键是这事怎么能再让老大拿银子呢? “三位兄长。”虞老伯爷无奈,只能低下了比斗鸡还要高傲的头颅,语气也软和了下来。没办法,谁让他穷呢?“要不然这样吧,我每年让人给你们送一百两来,直到李氏......用不上为止。” 虞鸣耀撇了撇嘴,只认为他在装穷,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你们伯府的每年的出息都有多少银子了?还有志远,堂堂三品大员,难不成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他可不想分期收银子,一次性拿过来跟年年要银子能比吗?说句不好听的话,谁知道虞志远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万一哪天遭了秧,余下的银子又上哪里讨去? 在这边为了李氏讨价还价时,甲字八号院内,虞灿和虞烁已经听完了两名暗卫的转述。不过丁云丁雾默契地没有说起先国公纳妾一事。 虽说十号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但虞志远父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虞府另外几个,一来人微言轻,二来胆小如鼠,绝不敢沾染国公府旧事。 八号院这边没有放置听瓮,兄妹二人对景砚有着谜一样的信任,笃定他府上的暗卫肯定不会出差错。不像族里的几个老太爷,不亲耳听见绝不会轻易相信这样荒唐的事。 就算相信了,也不会有亲耳听到来得这般震撼。 “所以,二伯不是祖父的孩子?”虞灿说不出这会儿是该庆幸,还是该为祖父伤怀那么一下下。她知道祖父对老夫人没什么感情,甚至明显带着厌恶,可被老夫人如此对待,肯定还是会有些难过的吧? 虞灿想到祖父偏居长鸣院几十年,孤单单一人,唯有虞公和那些斗鸡陪着,想想也是凄凉。谁曾想这都不算完,养了几十年的儿子,说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了,这换谁能想通? “这结果,还真让人欢喜不起来。”虞烁同样觉得郁闷,这算什么事啊,要是传出去,虞府少说得被人笑话五年。 “此事不会传出去。”景砚看到兄妹二人神色,就知道他们有此担忧,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可能传到别人耳中。 虞府的人自己不会传,他不会传,暗卫更加不会。 “唉,多谢国公爷相助!”虞烁拱手一礼,心中是真的感激。要不是有景砚相助,他们哪会这般轻易知晓这样的秘密。 只是知晓之后,心愿达成,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罢了。 “我和妹妹先走一步,还要回府和母亲细说此事,国公爷,告辞。” “等等。” 虞烁刚刚起身,就听到景砚开口留人,一时还有些惊讶。 景砚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原本是想说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换了词儿。叫住了兄妹二人,他却不知要说什么,脑子蓦地一热,硬邦邦地丢出一句:“午膳已提前定好。” “啊?”虞烁挠了挠头,不是说好只待一上午么,怎么又提前订好午膳了?“国公爷真是客气,那......”虞烁转眼看了看妹妹,见她无可不无可,于是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虞灿的心思根本不在屋子里,她站在门口看着鱼池边的小白,思绪却飘到了隔壁的隔壁。 她想看看祖父。 自从龄湘出事,她去找过祖父之后,隔三差五就喜欢往长鸣院里跑。祖父对她不冷也不热,聊天只是聊一些斗鸡斗蛐蛐的技巧,但她还是很喜欢祖父。 有的时候,祖父还会破天荒地教导她要多读书,告诉她读了书的女子才不被人轻视,就好似祖母那样。虞灿每次听他提及祖母,都能从那张不显老的脸上看出一丝落寞。 或许大人们的情感都是内敛的、淡淡的,不像话本上的那样浓烈炽热,轰轰烈烈。但虞灿觉得,祖父肯定是喜欢祖母的, 可是,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情绪呢?是时时刻刻想着念着,盼望与那人见面么?是听到那人的名字,心就会猛地缩紧,然后砰砰直跳么? 还是会像更多的人那样,平淡而恬静,无需多言半句,就能轻易明白对方眼中的深意? 虞灿走着神,双眼不经意扫过身旁,不知何时,景砚走到了她身边。 “若是想去十号院,我让常喜带你过去。” () 搜狗 第151章 所爱隔山海 镇国公怎么知道她想去十号院?虞灿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胡乱跑偏,莫不是他对自己......呸呸呸,真自恋,镇国公可不是喜欢小姑娘家,他只是格外聪慧而已。 哥哥总说人家读不懂脸色,听不懂人家的委婉暗示,可她觉得每次见镇国公,都能感觉到他心思敏锐,十分聪明。 真不该胡乱把人家往歪处想,虞灿有些汗颜,看来她真的该戒掉话本重新做人了。 “多谢国公爷。”虞灿仰起头冲景砚一笑,眼睛都快眯成月牙状,就差把一口大白牙给露出来表示开心了。 景砚心中蓦地一暖,每次看到她笑,他所在的地方、所处的环境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流云居还是流云居,却因她的笑变成了此刻最美好的地方。 要是她能把那客气的称呼改掉就好了。虽说也不知道叫什么好,但每次听到她尊敬的语气,都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样远,疏离得让他无法接受。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然,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是他的,他便要耗尽所有的力气去争取,一时的疏离不代表永远疏离。 何况她喊得顺口,他又何必去为难。 “常喜,引路。” “是!”常喜应得飞快,转头冲虞灿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志要让未来的女主子看到自己的热情。“虞大姑娘请随我来,小心脚下,这儿有个门槛,院门还有个门槛......” 虞灿:“......”她看到了,她不瞎。看来桃枝和梨梢说得对,镇国公的这位小厮确实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十号院时,里面的价格战刚刚打完。虞志远和虞鸣耀一番你来我往,敲定以后每年给族中二百两银,分五年付清。若李氏不小心在一两年内死了,后续便不再继续支付。 虞鸣耀本有些不满意,但一直没发表意见的虞鸣贺将他拉到一边,让他意识到虞志远不一定就会原地止步,跌落与崛起的机会各占五成。 再想想宁安伯府还能下袭一代,虞老三好歹能混个五品县子的虚衔,没有食邑只是在京城不受人待见,放去浔州还是能威风威风。 这样一想,虞鸣庆和虞鸣耀都满足了。日子还长久着呢,待解决了虞志松那个兔崽子,京城虞家说不定真能更上一层楼。 咚咚咚—— 院门敲响的声音打断了虞府众人的闲聊,他们刻意没有提及有关先镇国公的旧事,一个个都装得非常自然,仿佛从来都没听到过。 “会是谁?该不是镇国公的人吧?”虞鸣庆紧张兮兮地看向门口,他听到隔壁的对话才知道,在地下埋听瓮的居然是镇国公府的人。 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听了不该听的话,现在派人来灭口了?虞鸣庆忽然感到一阵恐慌,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还没活够啊,好不容易谈妥的银子还没开始花呢。 听说镇国公是大燕第一杀神,连皇子都敢打,小时候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提剑杀人,现在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都能杀了啊! “志,志远,你,你去开门。问问来者有何请教。”虞鸣庆决定将重任交给年轻人,同时还不忘伸手轻轻推了虞志远一把。 众人来时将小厮全留在了流云居外,以免下人们听到这些事管不住嘴。听到敲门声时,虞志远本就打算往外走,被他这么一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要不是为了保持斯文形象,真想狠狠甩他一个白眼。 镇国公要是想杀他们还用得着敲门吗?也不知这位老年人脑子里整天想的是些什么东西。 虞志远摇着头来到门口,刨开门栓将门拉开,吱呀一声响,就见自家女儿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身边还跟了个眼熟的小厮。 “灿灿怎么来了?”虞志远知道虞烁定下了八号院,一琢磨便知肯定是臭小子带妹妹来偷听,他只是不解女儿怎么会跑到十号院来。 “爹,我来看看祖父。”虞灿伸长脖子往里瞧,只见三名战战兢兢的老太爷站在屋门口,她家祖父却不在列。 “你祖父无事,好着呢。”虞志远捏了捏她头上的小鬏鬏,笑得一脸宠溺。“进去坐会儿吧,给长辈们见个礼。” “嗯嗯。”虞灿乖巧点头,转头看向常喜眨了眨眼,心想他该明白自己什么意思。 然而常喜打定主意要和虞灿套近乎,哪里肯就此离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热情自然地踏进门道:“姑娘快进,我给您挡着门。” 虞灿:“......”这种看不懂眼神的热情真的没问题吗?她不好意思开口让常喜走,只好抿嘴笑了笑,抬腿走进院中。 “原来是灿灿,我还以为......”虞鸣庆长长地松了口气,转眼看到穿着不同于寻常小厮的常喜,神情又是一凛。“这位是......” “小的常喜,在镇国公身边听差。”常喜带着客气有礼的笑,朝三位老太爷拱了拱手,只是态度不似对虞志远那般亲切热情。 一听是镇国公身边的人,虞鸣庆三人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该欢喜地上前讨个近乎,还是默默待在原地等人家提及刚刚之事。 谁知常喜什么都不说,只顾着引虞灿往里屋走。虞灿记挂着祖父,也不想与几位老太爷交流,于是匆匆见礼后径直来到屋内。 “祖父!” “干嘛?” 虞灿被他问得一噎,祖父说话的风格跟虞明燚简直太像了,好在她经历过几次,已经习惯了。 “我来看看您啊。” “我一个老头子有甚好看,你不是跟大孙子在一起么?镇国公也在吧?去看镇国公去。” 虞灿看到他与平时毫无两样,就知道刚刚之事对他来说并不算打击,这让她有些意外。正常人听说这种事,多多少少会愤怒,会失落,甚至有可能怀疑人生的吧? 不过转念一想,她家祖父好像一直都不在正常人的范围内,而是一直在“正常”与“非正常”之间疯狂徘徊。 “我不去,我陪着祖父一起用午膳。”虞灿放心下来,也不急着去另一边,反正与祖父和父亲吃饭也一样。至于族中的三位老太爷,她就假装他们不存在吧。 () 搜狗 第152章 死无对证 虞灿最终还是没能留在十号院用膳,不是常喜在旁吹耳边风,而是虞烁差了小厮来请她过去。 常喜正愁着怎样才能在不得罪宁安伯和虞大老爷的前提下,把虞大姑娘拐过去与他家主子吃饭,没想到虞小将军这么给力,用李主簿的话来说那就是神助攻啊。 “赶紧去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都不想在这儿待着。”虞老伯爷完全没在乎另外几人的感受,挥挥手让虞灿赶紧跑路,他是真的不想和这群吸血虫族兄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宁愿去喂鸡。 虞灿只好应下,冲长辈们福了一礼便起身告辞,走出十号院时,因知晓那桩秘密带来的沉闷已然消失。她看得出祖父是真的不在乎,既然祖父都不觉得伤心,她又何必想那么多。 说句自私的话,她倒宁愿二伯不是亲二伯,那样无可救药的人,是别人家的才让人安心。 这下好了,以后再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作妖,还有虞明烟,这回总算是彻底被分出去了。想到此,虞灿脚步一顿,二房出籍,那虞贞岂不是也要被分出去? 不管她们是不是亲堂姐妹,她都不愿意看到虞贞遭殃啊。回府后一定要与母亲提一提此事,要是能把虞贞留下来就好了。 再次心事重重的虞灿进了八号院,刚迈进大门,就闻道一阵阵熟悉的清甜香味。 “咦,这怎么像是翡翠白玉糕的味道?” “姑娘可真厉害,正是翡翠白玉糕。我们主子听说天香楼的点心师傅来了流云居,特意吩咐他做了一份。” 常喜赶紧帮自家主子往脸上贴金,生怕虞灿不知道这是景砚的心意。 然而,虞灿还是没能往这方面想。“原来镇国公也喜欢吃翡翠白玉糕啊,上次不见他动筷,我还以为他不爱吃呢。” 虞灿嘀咕着走近屋,完全没关注常喜脸上失落的神情。 常喜是真的愁啊,一个是刚刚开窍的木头,一个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两人的想法都不往正经事上靠,真是急死他了。 虞灿进了屋,桌上再一次摆满了她喜欢的菜,好些还是上回在天香楼里尝过,却再没有机会吃到第二次的。 经过那场大火,天香楼的东家似乎无心做生意,谴走了师傅学徒,酒楼重新翻修后也不曾开业。流云居趁机挖了两名大师傅来,如今是京中最私密却也最火的一家。 景砚瞧她嘴角弯弯的,引起他心里一阵舒适。 虞烁一个大老粗,完全没看出任何不对劲,只顾着招呼妹妹过来坐下吃饭。三人没有提及刚刚的偷听,虞灿倒是想问问景砚有关景薇纵火之事,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沉默了一会儿,景砚主动开了口。 “岑记纵火一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虞烁闻言一愣,随即摆摆手道:“你有你的为难之处,要交代也不该你来交代。” “我还不曾查清她下手的缘由,被抓走的中年招供出的婢女已经死了。”景砚说起此事不由得皱眉,他一直不曾正视过这个庶妹,没想到她会在暗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死无对证啊。”虞烁啧啧感叹,现在的姑娘家真是越来越狠了,他们虞府出了个敢杀人的虞明烟,景家又出了一个既敢杀人又敢放火的景薇。 他们两家的祖坟是不是该迁一迁,选个风水更好的位置,有利于子孙后代的发展? “她到底为什么针对我们虞府?我几个妹妹都不曾招惹过她,府里别的人就更不必说了,跟她毫无关系嘛。” 景砚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中年根本不知道吩咐他的婢女是谁,只记得长相与衣着,让人画了画像送到国公府后,他第一时间就查出,婢女正是景薇院里的一个三等丫鬟。 然而差人去带那丫鬟审问时,才发现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景砚没有打草惊蛇,他不能保证景薇知晓事情败露后会做些什么,在没查清缘由之前,他宁愿让景薇认为这桩风波已顺利平息下去。 “我会严查此事,不论查出什么,绝不姑息。”景砚又想到了墨姨娘,这母女二人,都渐渐显露除了一些从前不曾显露的东西,好在他如今已有头绪,知道该从何查起。 虞烁没有让景砚立刻交出景薇的意思,他很清楚这件事不能急,景薇担着国公府姑娘的身份,想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实在不易。 他倒是知晓,景砚最近一直在查墨姨娘的往事,上回刻意问及妹妹幼年走失的事,让他很快将莫云娘与墨姨娘联系到了一起。 虞烁认为,当年搭救过妹妹的莫云娘正是如今的墨姨娘,虽说不能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再结合景砚一直在查樊四海的旧事,虞烁渐渐咂摸出一些东西,只是景砚不主动提他也不好言说。 “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不必有顾虑,我们以后小心防备就行了。”虞烁摆摆手没有再说此事。“对了,踏青节你打算去哪儿?” 景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扫过虞灿,一看之下忍不住有些想笑。虞灿早就投入在食物中,完全没有理会他与虞烁。他收回视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可想好了去处?” 虞烁没有在意他用的“你们”而不是“你”,闻言还用胳膊肘撞了撞虞灿。“妹妹,你想哪儿玩?” “我几个妹妹一起,还约了郡主和玉三姑娘,现在还没商量好呢。”虞灿一想起她们传信来又传信去,商量了整整三天都没说出个结果来,估摸着到了踏青节,还是得去郡主的庄子上。 玉婉姝想去宁州一座山上狩猎,一来一回少不得七八天;虞明燚想去京郊素女山,原因嘛,自然是打听到东安郡王要去。 虞贞虞敏无所谓,而荣嘉郡主,因前次借虞灿之口邀约虞明烟一事,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只道让虞灿说了算。 虞灿私心里是想去宁州,比起京郊的名山虽远了许多,但狩猎骑马都很方便,而且在玉州时的邻居宋姐姐就在宁州,来了京城这么久,她俩只通过一回信,还没机会见上一面呢。 () 搜狗 第153章 飞醋 在玉州时,虞家和宋家只隔着一堵墙几棵树,是近得不能再近的邻居,两家关系处得极好,从来没有生过半点龃龉。 非要挑刺,那也只是虞烁总比不过宋公子宋秋霭,暗戳戳地在背后嘟囔了几句会读书了不起之类的话。后来深深折服于宋秋霭别人家孩子的优良气质,两人一武一文、一动一静,还挺玩得来。 虞灿和宋秋霖就更要好了,虽说性子也是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说不完的话,凑在一堆就能嘀嘀咕咕一整天,若无人去请,她们都能把吃饭这等人生大事给忘掉。 可是自打进京,虞灿热情满满地给宋秋霖去信一封,结果得到的回信语焉不详,没说过得好不好,也没说任何有趣的事,让她看了有种深深的不安。 宋秋霖对她抵京一事倒是显得很开心,说得最多的也是若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信上还问了她习惯不习惯,有没有找到好吃的甜点铺子,问候了她爹娘哥哥,还让她与虞府几个妹妹好生相处,莫要顽皮。 这些都与从前的宋秋霖一样,待人始终是真挚友善的,细致贴心,每一处都能想到关切到。只不过从前的宋秋霖很愿意给虞灿分享自己生活中的事,倾诉大大小小的欢喜与忧愁。 然而那封信上,却无半句与夫家相关的字句,这情况放在一个新嫁妇身上有些不正常。 若是嫁得好,肯定会愿意和手帕交分享一些近况,就算过得喜忧参半,也会有扭捏又甜蜜的事情想要倾诉吧。 虞灿没有再去信询问,因为知道问了亦是徒劳。最关键的是,若宋姐姐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常常去信说不定还会让她婆家的人不高兴。 “妹妹?你在想什么?”虞烁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放在虞灿的小碗里。吃的都没能引起她注意,看来是在想正经事了。 “我在想要不要去宁州踏青。”虞灿自不会当着景砚说宋姐姐的家事,只道自己想去宁州玩耍,却又担心来去太耗时间和功夫。 “一去就是七八日,爹娘肯定不放心。而且还得准备好些东西,也不知能否提前定到合适的住处。唉,想想又很麻烦。” 虞灿看了信就知道,自己就算去宁州也不可能住宋姐姐的夫家。 那府上姓宁,老太爷致仕前曾任礼部侍郎,长子宁培玉如今在国子监助教,次子宁培旭是老来得子,如今二十有三,还正是宋秋霖的夫君。 兄弟二人中间还隔着五个姐妹,有嫡出有庶出,都嫁在宁州与京城,相隔不算远。这些还都是姚氏打听到的消息,否则虞灿都不知道宁家是个什么情况。 虞烁知道她想去看宋秋霖,想了想若是能找个庄子住一段时间,过了踏青节再回来也不错。刚想说回去与母亲商量商量,就听得景砚主动开了口。 “若是去宁州不如同行。”景砚见两人有些犹豫,接着又道,“国公府在宁州有座小庄子,若你们不嫌弃,可以在那里住上一阵。我正好有事去宁州,来去有个照应。” 当然,去了宁州,他也是要住在庄子里的,因为他本来也没什么事要做嘛。 他隐约还记得,誉王府在那边也有一处小庄子,到时候玉三和虞府另外几位姑娘都可以挤到那边去。毕竟他的庄子也不大,住不下那么多人。 虞烁看到他一副沉思的表情,还以为他要去宁州做什么惊天动地的要紧事,连忙摆摆手道:“怎么好耽误你办事?就算要去,我们也不好住你那里。” 虞灿原本眼睛都亮了,可是与虞烁一样,听说他是有事在身就觉得不好叨扰,万一是什么隐秘的事,岂不是容易坏了人家的大计。 “不必客气,就这样定了。”景砚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来,只好干巴巴地自己敲定,仿佛这样大家就能愉快地玩耍。 虞烁惊讶地看了看景砚,不知道他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最近的他是越来越怪了,明明不是个独断霸道的人,今天居然直接敲定了他们的踏青节计划? 该不会是看了什么《霸道将军俏农媳》,觉得书里的将军很帅气吧?唉,此书害人不浅啊。 虞灿见他毫不在意会被打扰,心里就已先有了一丝小期待,但她还是抬眼看向了哥哥,等他来做决定。 虞烁被虞灿的小眼神盯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妹妹本来就爱玩,宁州还有个宋秋霖在,听说景砚能带他们一道去,怕是心都已经飞走了。 “那到时候就叨扰国公爷了?” “不必客气。” 景砚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阵轻松过后,又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还有一些别样的情绪在躁动。 他甚至幼稚地期待时间过得再快一些,这奇异的情绪让他感觉自己变了一个人,竟忽然理解起书上那些癫狂的主角,总是能做出一些痴傻之事。 若非有所顾忌,他如今怕是也会那样吧?不过,幸好他还有所顾忌,否则虞灿肯定会将他当作无所事事的蠢货。 景砚并不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该放弃自我,若连自己都不顾尊严,那对方凭什么要喜欢自己?特别像是虞灿这般聪慧可爱的姑娘,定是不会看上京中那些油嘴滑舌无底线的公子哥儿。 一想到公子哥儿,景砚忽然有些危机感。现在京中十七八的公子哥儿,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远的不说,就贺羡羽与东安二人,还有与虞志远同在大理寺的崔郁,似乎一个个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且这几个人品还颇看得过去。 特别是崔郁,家世背景,德行前程,样样都算得上顶尖。最关键的是他有机会天天与虞志远打交道,这可不妙。 要是虞志远脑子一热看中了崔郁可怎么是好? 景砚拿筷子的手微微一紧,咔嚓一声,脆弱的竹筷断得干干脆脆。 “哎呀,国公爷,你这是有多大的火气啊?”虞烁看到他黑沉沉的脸色,惊得连忙给他斟了一杯凉茶。“来来来,先喝了消消火。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啊。” 看到虞灿也递来疑惑的眼神,景砚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还是自己无中生有的那种吧? 第154章 枸杞鱼汤 景砚尴尬了片刻,很快强自镇定下来,将手中断掉的筷子轻轻放在一边,给常喜递了个眼神让他再拿一双来。 “抱歉,想到弥人之事,失态了。” 虞烁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景砚又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关乎身家性命的那种,没想到还是忧心弥人。 “现在情况并无不妥,你也别操心太过了。余下的那些人都分散在各地了,根本就成不了大事,只要那个谁不主动召见,他们就只能隐匿起来小心做人。” 虞灿听到他们要讲朝政,自觉地屏蔽了那些不感兴趣的话,兀自夹菜吃得不亦乐乎。 景砚不再多想那些京中优秀的公子哥,顺着虞烁的话赶紧转移了注意力,要是新拿的筷子再被掰断,那就太丢人了。关键他也找不到第二个借口糊弄过去。 “樊四海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安宁。”景砚深知景家的遭遇与此人有脱不开的干系,无论这干系能不能扯到墨姨娘身上,他都不打算轻轻放过。 现在不动,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待抓到樊四海,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给自己、给屈死回程途中的景家人一个交代。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皇上。 皇上对他们一家的好绝非作假,亦不像外人所言那般,是建立在景家军能带来的利益之上。 年节那段时间的流言传到皇上耳中,还特意召见他母亲去了一趟宫中,他虽不知说了些什么,但从母亲的表现来看便知皇上并未在意。 太后与诚王如今愈加着急,一步步棋走得又急又乱,毕竟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皇上立下太子,诚王就再无任何机会,就算有,那也比现在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是夏氏王朝子嗣艰难,稚童在三、五、七岁时极其容易夭折,如今皇上早就该立下太子了。当年与他一同玩耍过的皇子大都不在了,唯一长到十九、二十的两位还都是病秧子。 如今有望荣登太子之位的,是十二皇子与十七皇子,然而这两个都才满六岁,没有熬过“七岁”这最后一劫,皇上亦不愿下决定。 但两位皇子只要熬过了今年,便有一人能够成为储君。太后与诚王哪里坐得住,一直在暗中搞些大大小小的动作,如今连誉王府的残余势力都记挂上了。 “你说樊四海会不会......和宫里那位有联系?”虞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敢将太后二字宣之于口。 景砚倒是无甚所谓,这里没有外人,暗处还有丁云丁雾等一干暗卫守护,不可能出现隔墙有耳之事。“暂且不知,不过就算现在没有,也保不准从前没有。” 他早就怀疑太后母子与弥国有联络,分析那场埋伏的幕后黑手时,排在首位的就是这母子二人。若是他们与弥人联手,诚王府的高手加上弥国的残余人马,何愁挤不垮疲惫不堪的景家军。 “可惜没有证据。”虞烁摇了摇头,他常常觉得,这场生死游戏简直令人苦不堪言。 有时候明明知晓结论,却因为没有实证而无法反击。有时候就算找到了实证,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自缚手脚。 偏偏宫里的那些上位者还不亦乐乎,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仿佛早就把历史记载的败者结局给抛到脑后。在滔天权势全面,或许性命都是浮云。 至于那些身不由己被卷进去的人,就只能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如景家,如虞家,以及这京中大大小小的家族。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景砚顺手捞起汤勺,拒绝了常喜前来搭手,不太熟络地撇开浮在奶白鱼汤上的翠色葱丝,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犹豫片刻,还将汤里不多的枸杞全都舀进了碗里。 紧接着,他就在虞烁古怪惊讶的目光中,把这碗白红分明的鱼汤放到了虞灿面前。 “你,你,你......” 虞烁顿了好半天,眼珠子都快要惊掉了。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景砚他.....对妹妹...... “虞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景砚这话一出,虞烁刚升起的念头又消散了下去。他就说嘛,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咳,有所求的人总是热情一些,哪怕景砚也不能免俗。 再看到景砚那张毫无感情的冷脸,虞烁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人完全不开窍,跟个木头似的,还不如他懂得多呢。 何况妹妹好看聪明乖巧是一回事,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四五的小丫头嘛,要是景砚连这样娇嫩的小姑娘都不放过,那还是人吗? “不知是什么忙?”虞灿看到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谜一般地很想一口应下,好在理智恢复得及时,让她到了嗓子眼儿的话顺利堵回去。 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啊,能帮到镇国公什么忙呢?要是应下后发现做不到,岂不是让自己和镇国公都很尴尬? 景砚微微垂眸,将手掩在袖中,手心微微发烫,是鱼汤的温度,也如他心里此刻的温度。他只是想盛一碗汤给她,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反倒是他愿意为她做好一切,让她能够无忧无虑的就好。 只是话已出口,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胡扯,这一瞬间,景砚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大家以为的不开窍,他从前只是不愿意开窍罢了。 “我想请虞姑娘帮我回忆一下莫云娘,若是想起任何事,都请与我联络。” “莫云娘?”虞灿不解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丝失落。不过这失落很快就被疑惑取代,镇国公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错,此人与国公府一些旧事有关,若能找到线索,说不定能有大用。”景砚不是故意说得含含糊糊,而是不欲把这样复杂烦心的事告诉虞灿,让她困扰。 虞灿果然不再多问,点点头道:“我会努力回忆的,要是想起来了就告诉哥哥,让哥哥给国公爷带话去。” 景砚:“......”他真的不是特别想听虞烁说话怎么办?可是要求听到虞灿亲口说,肯定会很奇怪吧? 正在他有些遗憾时,常喜忽然开了口。“虞大姑娘,虞将军,二位还请见谅。小的有句话一定要讲。” 第155章 摊开 “你都说一定了,那我还能如何呢?”虞烁忍不住想笑,常喜最近也是热情似火,动不动就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跑到他身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还挺关心虞府现状。 常喜听到他调侃的语气松了口气,他可不敢得罪虞小将军,倒不是身份不身份的问题,关键这是虞大姑娘的亲哥,以后是要走亲戚的好吗? “咳,我们爷刚刚说的那件事,确实不好让虞小将军知晓。主要事关镇国公府女眷,这在没闹清楚之前,着实不好让外男听了去啊。小的宁愿冒着被责打的险进言,也要请虞大姑娘想起后亲自告诉我们爷。” 虞烁听得一愣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确实不好让他知道。事关先国公的小妾,他冒冒失失打听个什么鬼。 “是我大意了,抱歉。”虞烁转头看向虞灿,带着试探问道,“妹妹,你到时候能自己去与国公爷说么?” 虞灿乖巧点头,这有什么不能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怕镇国公,反而觉得他比京中那些纨绔公子哥都好,具体是哪里好,她也说不上来。 许是因为他对虞家很照顾,许是因为他话虽不多人却细致,许是因为......总之,她是愿意帮上镇国公的忙。 “那就好那就好,到时候我送你去,顺便带你去看看表叔。”虞烁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压根儿没注意常喜默默退下时,嘴角挂着一抹老奸巨猾的笑容。 用罢午膳,三人商定了踏青节前五天出发,虞烁便带着虞灿告辞离去。兄妹二人刚回到府里,就被等在大花园里的虞公堵住。 “大公子,大姑娘,老太爷让您二位去正院,主子们都在呢。”虞公神情严肃,眼里却莫名带着点儿欢喜。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估摸着出籍一事应当很是顺利,否则虞公不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两人匆匆赶到正院,还未进门就听到老夫人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伯爷这样对我是要我的命吗?老二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您要这样对待他?这孩子从小就孝顺,究竟是哪里对不住您,对不住虞府!” 虞烁和虞灿听得眼角直抽抽,这叫什么话,虞志松做了些什么事难道老夫人不清楚吗?不说别的,就说亲手杀死虞心怡这一桩都够够的了。 虞灿觉得老夫人这话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出嫁前的事瞒得死死的,谁都不知道。“难道祖父没在老夫人面前戳破真相?” 虞烁撇撇嘴,冷哼一声道:“以老夫人的脸皮,知不知道都会这样。走吧,先进去再说。” - 屋里除了老夫人的嚎啕,周氏时不时的啜泣,再没有任何人说上半句。 虞老太爷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吃着面前切成小块的甜瓜,仿佛旁边的魔音根本不存在。虞志松脸色惨白如纸,紧抿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拳头掩盖在袖中,看得出还有些颤抖。 周氏坐在他身旁,与虞明烟手抓着手,说不上谁捏疼了谁,神情看上去都是一样的狰狞。 三房的人仍然保持着喜闻乐见的态度,一言不发坐在长房下首的位置,一家人整整齐齐看向对面,完全没打算掩饰看笑话的姿态。 特别是吴氏,就差指着周氏和虞明烟鼻子哈哈大笑了。 虞志远夫妇见儿女归来,招招手让他们安安静静从后面绕过去,但不管怎么安静,两人还是没能逃过老夫人的怒骂。 “就你们兄妹爱出去野,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香的臭的这么勾人,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避讳!” 虞灿听得一头雾水,老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孙女不知老夫人何意,青天白日不出门,难不成要等到月黑风高再出去?我又不杀人放火,干嘛挑没人的时辰啊。” 李氏本就在气头上,只想拿这兄妹俩撒撒气,结果却忘了虞灿一向是个怼死人不偿命的,这下更是气得胸闷头晕,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这话的虞志松也是心中发堵,在来正院之前,几位老太爷已经先找过他一回了。好在顾忌着整个虞府的颜面,只将他一个人叫去了外院书房。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种亵裤都被人扒开,然后放在八方街早市任人指点的羞耻感。 虞灿拐弯抹角的讽刺,在他听来更是刺耳得紧,可是当着老太爷的面,他是一句都无法反驳。不仅不能反驳,连大气都不敢喘。 要是父亲......不,如今应该是虞老伯爷了,若他一时气急戳破了真相,让他那见不得光的耻辱身份曝光在众人面前,虞志远和虞志林会如何看他?周氏和一双女儿又会如何看他? 特别是两个女儿......哪怕现在出籍,分出去重新开始,两个女儿还能派上用场!哪怕不能赠给王爷郡王,也能与一些朝廷要员攀上关系! 只要忍过这一时......虞志松在绝望中生出了一股希望,忍不住用眼神去示意李氏,希望她能尽快住嘴,不要再这里添乱。 这个母亲的存在本就是一种耻辱,从小到大除了给他拖后腿再不会别的,可惜死又不能死,否则还要丁忧三年之久。 “好了好了,李氏你若还要找茬,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去浔州。”虞老伯爷见李氏还要开口怒骂虞灿,轻轻拍了拍桌子,开口阻止了她。 李氏眼刀子刷刷刮向长房一家,恨不得能活活将人盯个对穿。 “至于为什么要将老二出籍,你待会儿慢慢问他便是。”虞老伯爷见虞志松没有厚着脸皮反驳,默默吃下最后一块甜瓜,起身踱步走出了屋。 这个家,他是片刻都待不下去。不过转念想一想,要是没有李氏和老二一家,好像虞府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嘛。 老太爷走后,李氏还没来得及骂骂咧咧,虞志松就先一步开了口。“母亲,我有事要与你商量。”他说完看向虞志远和虞志林,希望这两人听懂他的暗示,麻溜走人。 谁知虞志林是动了,虞志远却是一副不肯走的模样。 “大哥,我与母亲......” “我对你们的话没兴趣。”虞志远摆摆手打断了他。“我也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 搜狗 第156章 过继 虞志松闻言一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差点连衣服裤子都输在这场赌局上,他都倒霉认栽了,难道虞志远还要纠缠着他不放? 一想到从小到大都被虞志远压了一头,如今都是儿女双全的人了,竟然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人家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堂堂大理寺少卿,他呢,还要靠着送女儿给人做妾来稳固地位。 难道他天生就想如此吗?还不都是怪母亲,怪那死有余辜的若虚!这两人难道就没想过,他这一出生会有多惨吗? 若是有选择,他宁愿没有出生过。 心里憋气憋得快要爆发,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孙子模样,到现在他已不是虞志远的同胞兄弟,而是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 “大哥有何吩咐只管说,小弟必然听从。” 看到虞志松一副乖顺模样,虞志远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有股深深的警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是他压抑不住当场爆发,说明他还不足以为惧。 可是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还是能屈能伸,能忍能装,说明心底那股坏水儿还在继续涨,涨着涨着就能淹死人。 但这件事他不得不做,不仅是因为答应过夫人和儿女,还因为他自己本来也想做。 “我看贞儿这丫头十分合眼缘,不知道二弟可愿意将贞儿过继到长房?”虞志远话是询问,语气却毫无商量的意思。 他眼中的闪烁着一种让周氏和虞明烟看不懂的精光,而虞志松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这是威胁,虞志远在若虚道长和伪造凤命的计划来威胁他。 虞志松心中飞快地打着算盘。虞贞从前是个不堪用的,本打算不在她身上耗费心思,无论嫁给谁,出一笔嫁妆打发了就是。 可是虞明烟这蠢丫头闯下大祸无法收场,他急于攀上诚王,生怕最后一扇窗户关上,无奈之下只得想到了虞贞。 要真的把她伪造成身具凤命的女子,与诚王的关系必能一举敲定。可惜的是,计划还没实施就已破败,这下虞贞又没有了价值。 虽说也能将她送去达官显贵家中,但虞贞的性子他也了解几分,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指望她能争宠?进了后宅保不住命还是次要,关键要是让人给陷害了,连累他可就不好了。 虞志松越想越觉得,与其留着虞贞在家看着堵心,还不如过继给虞志远,让她为这不成器的东西操心去。 “这......”打定了主意的虞志松还是一副为难模样,“贞儿是我的女儿,怎能过继给大哥呢?大哥还是不要说笑了,灿灿肯定也不会高兴。” 虞志远哼笑道:“二弟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吧,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反正超出我的预算我就威胁你,看你又能怎么办。 此刻,虞贞已经紧张到呼吸凝滞,差点把自己给憋死。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手指都变得青白,却似感觉不到疼一般,紧紧盯着长房那边的地面,不敢抬头去看大伯和大伯母的脸。 她真的希望能够跟着长房,不是贪图什么好,只是她太清楚跟着父亲嫡母的结局。要么做妾,要么死路一条。 若是大伯和大伯母愿意,她真的可以不要什么月例银子,甚至可以一辈子不嫁人,老老实实伺候在大伯母身边。 若是大伯大伯母有一日嫌弃她了,她也愿意去明月庵当个姑子。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比跟着心如蛇蝎的父亲差! “这,大哥这话可真是......”虞志松讪笑了两声,发现场上众人都是一副凝重的神情,又觉得自己这笑声十分尴尬。“一切都听大哥的吩咐,我哪里还敢有什么条件呢。” 话音刚落,还未等虞志远再次开口,虞志松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唉,只是贞儿与她启炽向来亲近,姐弟分开,终是有些不妥啊。” “哦?二弟还想让我们一家帮你养个庶子?我竟不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好事,生了儿子便撒手不管,只甩给别人来接手?这叫什么事。” 姚氏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留,开口就是一顿讽刺。 虞志松脸色煞白,还未想出合适的话应对,就听得周氏在一旁嚷嚷起来。 “老爷!那不过是个小娘养的庶子罢了,你何必还要为他开口求人?人家可不是什么傻子,哪里会顾忌什么姐弟情谊。依我看,贞丫头也别去了,我们一家又不是过不下去!” 虞志松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啪—— 一道清脆响声之后,周氏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虞志松,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不明白,不过是为自家人说了两句话,为什么会引得他这样的对待? 周氏自然不知道,她那句“小娘养的庶子”终是刺痛了虞志松。他母亲虽不是妾,可很快就要变得连妾都不如了,他的身份,也从宁安伯府的二老爷,变成了不明不白的野种。 周氏以为她说得很有理,实则句句都是在扎虞志松的心。 “贞儿,你去吧。”虞志松深呼吸片刻,挤出一个狰狞扭曲的笑容。“以后好好听你大伯大伯母的话,你我父女一场,今日就算是缘尽了。” 他说完起身就走,完全不顾周氏和虞明烟,母女俩只好忍住怨恨,愤愤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吴氏今天看了一场大戏,哪怕还不知道老二究竟为什么被出籍,心里却已有了几分猜测。她拉着虞志林起身告了辞,打算回去找人打听打听,今天几位老太爷在外院书房时,究竟与虞志松说了些什么。 三房的人走后,长房一家带着虞贞起身离去,徒留呆若木鸡的李氏一人独坐上首,没有了李嬷嬷,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 刚踏进松鹤院,虞贞红着眼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在一家人的惊呼和拉扯中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大伯大伯母的恩情!”虞贞一向不会说讨好卖乖的话,声音细细的,有些颤抖,听着让人心疼。 姚氏哪里受得了,连忙将她拉起来揽在怀里拍了身上的灰尘。“你这孩子,以后都是一家人,可不许这样了。灿灿,快带贞儿去你屋里坐会儿,我让人去将她衣裳首饰拿过来。” () 搜狗 第157章 改口 虞灿领着虞贞来到行云苑,见她眼中还泛着泪花,连忙让桃枝和梨梢去打热水来,还不忘吩咐人端两碗甜滋滋的汤汤水水。 “我每次吃了甜的东西心情莫名就变好了,四妹妹也试试看,说不定喝完就能笑出声来。”虞灿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哭完了指定是想开怀大笑。 不是她自夸,她爹娘和哥哥都是顶好的人,她自己也是个非常懂事大方的好姑娘,虞贞跟着他们一家比跟着二伯他们好多了。 不对,现在不该叫二伯,甚至都不该叫虞二老爷了。若虚道长姓什么来着?虞灿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手上却还不忘给虞贞理了理衣裳。 “大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还有大伯和伯母。我现在既开心,又犯愁,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虞贞很少一次性说太多的话,除了聊画本能让她开口,别的事情她一概垂着头猛摇,不发表任何意见。最近受到的冲击一波接着一波,她的性子都有些改变,像是被磨砺出来了。 虞灿虽觉得她的改变是好事,但想想又觉得有些心疼,因为只有被逼到死路,胆子小小的虞贞才会被迫做出这样的改变。 可是谁有事没事愿意被逼上死路呢? “以后我们会保护你的!再不会让你担心那种事儿。我爹娘可说了,”虞灿放低声音,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儿女亲事都看缘分和自己,他们可不会挑个自己喜欢的塞给我们。你以后也是一样的。” 虞贞没想到她一下转到婚事上,秀气的小脸一下羞得通红。“大姐姐,还是别说这个了,这,这还早着呢。” 虞贞再想到自己的身份,心下又是一叹。她能有现在这样好的结果都是意外,哪里还盼着什么好亲事和喜欢的人?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谁,若是非要嫁,那就嫁个不会给虞家添麻烦的人,她就满足了。 “三姑娘,快来擦擦脸敷敷眼睛吧,一会儿先换上我们姑娘的衣裳,我瞧着有一套新的您穿好看。”梨梢笑眯眯地绞着帕子,声音欢快得像只小鸟。 “你改口倒是改得快,我都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呢!”虞灿听到三姑娘先是一愣,暗道梨梢这是怎么了,总不能把人给认成虞明燚了吧。 结果愣神过后才反应到,二房的人分了出去,虞明烟就不能算排行了,那虞明燚自然成了二姑娘,虞贞也从四姑娘成了三姑娘。 虞贞抿着嘴轻轻笑,每次来到大姐姐这里,她都会感到别处没有的轻松自在,还有一种她渴求已久的温馨。她走过去接下梨梢手中帕子,热烘烘的,捂在酸涩肿胀的眼睛上十分舒服。 最近她总是睡不好觉,又常常捂着被子哭,眼睛总是难受得紧。可是身边丫鬟都是嫡母的人,她不敢“作天作地”的要求这要求那,只能自己忍着难受,或是让自己少哭一些。 大伯母刚刚没有准许她的丫鬟跟来,还让她大大松了口气。只是想到又要劳烦大伯母挑人,虞贞心里又是一阵纠结。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性子会显得生分又小家子气,可是长年以来她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时半会很难扭转过来。 她只能在以后的生活中尽量改变,变得......稍微那么招人喜欢一点点吧。 “三妹妹,我们踏青节去宁州玩吧。”虞灿见她换洗了出来,一身浅青色衣裳称得她更加秀美好看,忍不住赞道,“哎呀,这颜色果然是你穿好看,我穿着怎么都不像!” 虞贞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问道:“大姐姐想去宁州么?我听说那里的龙须酥特别好吃,大姐姐莫非是想去尝尝?” “哎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爱吃的吗?”虞灿心里确实想着要多买些龙须酥回来,只是她可不会承认。“我是想去骑马狩猎,再去拜访一下在玉州时邻居家的姐姐。” “我从来没去过宁州,唉,其实我哪里都没去过,哪里都想去呢。大姐姐决定了便是,我怎么都好。”虞贞是真的不在乎去哪儿,姐妹几人就算聚在家里不出去,她也能开心一整天。 两人在屋里聊了一阵,喝了一碗清甜可口的莲子桃胶银耳羹,看到碗里的枸杞子时,虞灿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隔着手里的碗,她仿佛又看到了中午那碗鱼汤,熬成奶白色的汤散发着浓郁香气,上面飘着的十来粒枸杞子十分鲜艳显眼。 她还记得景砚用勺子将枸杞一粒粒舀上来的样子,专注得像是在做什么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一想到这里,她连碗里余下的甜羹都不想喝了。 愣愣地看着一粒粒鲜红的枸杞,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她总觉得,景砚不是因为想找她帮忙才这样,可是又不敢去认为,他是因为...... “大姐姐?”虞贞见她一直不说话,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她手背,“你怎么啦?” “啊,没事,一会儿我们去找三......二妹妹和四妹妹玩去。”虞灿甩开心里的小纠结,将碗里带着枸杞的最后一点羹喝掉。 枸杞染上了羹的甜,与中午鱼汤里的滋味不大一样。 两人丢下碗,散着步去了紫藤院,先与主屋里的虞志林和吴氏见过礼,才来到虞明燚的院子里。 “正说让人去找你们呢,看来是经不得念叨,来来来,快坐下和我们说说流云居里的情况。可不许瞒我,我是知道大哥一早就带你出去了!” 虞明燚殷勤地给虞灿斟茶倒水拖板凳,将她拉到身边盯着,颇有一种你不给我得仔仔细细的我就不放你走的意思。 虞灿想了想,虞府里的事情她们迟早会知道,至于有关镇国公府那些,她隐瞒了就是。 她将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几个妹妹,当听到虞志松不是虞家人,而是若虚道长的儿子时,几个姑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小姑,还有我爹!”虞明燚抱着脑袋,感觉自己快被这个消息震晕了。 “放心啦。”虞灿摆了摆手,“老夫人嫁进来之后就不曾再见过若虚道长,再说了,小姑和你爹长得都挺像,这个做不得假。” “原来他......”虞贞闻言不知该大笑还是哭一场,不过既然都出了籍,那她还是笑吧...... () 搜狗 第158章 王姑娘 虞贞对自己的身份并不如何在乎,特别是如今敲定了过继一事,她就更加不在意自己究竟是谁的女儿。她只想记住,自己是虞府长房的人。 她并不虚荣,甚至没打算将自己当做长房的正牌姑娘看待,只是要让她为父亲的身世感到羞愧,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 她凭什么要羞愧?父亲那样的人,就该狠狠吃个大苦头,让他再不敢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好。 她从前还不知小姑之死的真正缘由,还有天香楼走水一事,这些竟然都与父亲有关。再想到他恨不得把两个女儿都送出去做垫脚石,为他和哥哥两人的前程铺路,虞贞只觉恨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更多的,可能是鄙夷吧。对于一个已经不抱期望的人,何来恨呢?她只为自己身为虞志松的女儿这件事,感到无比的悲哀。 好在上天怜悯,有大伯和大伯母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不再自怨自艾,更不会为所谓的血缘感到自卑。 大伯和大伯母明知她非虞家女,还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她自己又怎能破坏这一份好意? “我说老三,你这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因为排行长了一位就欣喜若狂了吧?”虞明燚知道虞贞是为这事儿纠结来纠结去,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很小心地岔开了话题。 最近发生的事,让虞明燚也懂了不少道理,特别是龄湘之死,让她成长得飞快,好像身后有人拿着马鞭催她长大似的。 人一懂了事,心思自然就敏锐起来了。她不想看到虞贞再为这些事不开心,她只想姐妹几个好好的,开开心心地待在一起。 “我怎么会,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们的妹妹,是敏儿的姐姐。排行第几,又有什么紧要的呢?”虞贞说着说着就笑了,她觉得她从来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 大家也都觉得气氛极好,从前有虞明烟在,不是要和虞明燚吵架,就是阴沉着脸坐在一旁,整个屋子的温度都要下降。 现在和和乐乐的,一群十三四的小姑娘自是叽叽喳喳说开了来,一会儿聊话本,一会儿说些京中趣事,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即将到来的踏青节。 “大姐姐知不知道,踏青节还有一个别称。”虞明燚得意地看着虞灿,仿佛在说你快来请教我。 虞灿嗤笑出声,白她一眼道:“你怕是忘了我在京中长大的吧?小时候我还打哭过你呢!” “你!”虞明燚鼓着腮帮子,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两回被虞灿揍过。“我可没哭啊,而且你这么瘦小,肯定是我打哭了你!” “嘁......”虞灿懒得拆穿她,转而又道,“踏青节不就是祈缘节么?小时候我们还被带去京郊山上,看那些哥哥姐姐们相会呢。” 大燕民风开放,并不忌讳男女婚前相交,当然,前提是男未婚女未嫁,且两家本就有差不多的心思。年轻小儿女们聚在一起了解接触,也算是提前培养感情。 不过也有提前接触了反倒生怨的,两家若不曾定亲,还能免去结下一桩不满意的亲事。婚姻之事不仅关乎两人,还关乎两个甚至好几个家族,是以高门大户都不得不谨慎一些。 踏青节在起源时的本意,是为让身份相当的公子姑娘们扩大交际圈,公子们多交一些能互相帮衬依靠的好友,姑娘们多寻一些说得上话的手帕交。 后来男女大防不再严密,踏青节就逐渐成了相看大会,历年里都有佳话和笑话传出。这几年最火的佳话是崔家姑娘与工部尚书的次子,在后山偶遇后一见如故,去年已经成亲了。 至于笑话就更多了。有虞明烟苦追荣嘉郡主,结果在山上迷路,被人找到的时候浑身都是泥。还有一名胆大包天的姑娘,竟跑去折花献给还不是镇国公的景砚。 那姑娘是王太医家的嫡孙女,想着当众送枝花,景砚肯定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下不来台,结果兴冲冲地去了,景砚连眼风都不曾扫过她,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王姑娘不仅没放弃,还在众人调侃起哄的笑声中大喊景砚,说是一定要嫁给他为妻...... 虞明燚给虞烁补了好几年的佳话与笑话,说到王姑娘,却是没有再笑,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其实王姑娘也不是个坏人,就是有点缺心眼,后来居然被山贼掳走,被找回来后就在家自尽了。” “啊?”虞灿没想到这事还是个悲剧,刚刚还想问王姑娘现在嫁给了谁,没想到如今人都不在了。“那山贼呢?可抓到了?” “抓什么呀,都是些亡命之徒,知道惹上了硬茬子,肯定就跑路了呗。”虞明燚撇撇嘴,颇有些气愤。 虞敏想起此事也是唏嘘,摇了摇头道:“其实王姑娘被抓后不久就被找回来了,一天功夫都不到,只要解释清楚根本无需如此。虽说人言可畏,但等上几年谁还会记得这样的事?” “而且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嘛!”虞明燚附和道,“只要过了心里那一关,管别人怎么说呢!不相干的人就让他们说去,亲近的人自会相信真相。” “许是惊吓过度,又太伤心绝望了吧。”虞贞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姑娘家遇上这种事,始终是要吃大亏的。不管清白保没保住,在外人眼中那都是不清白了。 虞灿想到上一回陈素玉母女的诬陷,深觉真正经历劫此事的王姑娘可怜,她和母亲遇上的只是谣言,京里的那些夫人姑娘们都恨不得远着她们走,要是真发生过,还不知道要面对些什么指摘呢。 王姑娘定是个刚烈骄傲的人,否则不可能胆大到冲景砚吼出那样的话,这样的姑娘,怎么能容许自己一世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 “说到这事我就想起景薇,她有段时间跟王姑娘走得还挺近,我还以为王姑娘与镇国公能成呢。谁知道后来王姑娘去世,景薇连看都没去看上一眼,真是够绝情。” 虞明燚不屑地撇撇嘴,接着又道:“哪怕不是特别要好,至少也来往过一段时间吧,居然做得这么绝。” 听到虞明燚的话,虞灿脑子里如有鞭炮炸开,砰地一声,划过了一个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 () 搜狗 第159章 旧事 按照景薇的性子,是不可能与王姑娘这样身份的人来往交际。王太医固然常常行走于宫中,见的都是贵人,但不代表他自己身份高。 太医令不过是七品,王太医之子都是只喜读书不擅人际往来的书呆子,作为无官无职的书呆子之女,王姑娘绝无可能打进京中贵女圈。 王姑娘的性格又与父亲相反,是个活蹦乱跳的少女,性子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像个男孩子。 不论从身份地位还是性格本身来看,景薇都不会选择与她结交,更不可能帮她接近景砚。可偏偏事情恰好相反,景薇还真就与王姑娘成为了朋友。 要说景薇是破天荒“自降身份”,真心认为王姑娘是个可交之人,那么没道理在人死后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去了丧礼的小姑娘不少,有些还只是点头之交,不存在忌讳不忌讳。 既然景薇熟视无睹,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她接近王姑娘本就带有目的,目的达到,她就懒得再装下去了。 让虞灿感到心跳加速的正是这个“目的”,她隐隐觉得王姑娘的死,与景薇有关。 这猜测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虞灿转眼看向虞明燚道:“王姑娘是在哪里被找回来的?掳走她的山贼可写信让她家人去赎回?” 虞明燚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当时王姑娘好像是与谁约在素女山后峰见面,她带着丫鬟小厮赴约,但是到后山便让人等在远处,自己一个人去了溪流边。待丫鬟小厮听到动静赶过去,人就已经没了。” 王姑娘身边拢共就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外加一个赶车的马夫,见自家主子说不见就不见了,急得差点撞山自尽。 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马夫便带着一个小厮和丫鬟赶回京中报讯,留下另外二人留在山中继续找人。等王家人带着官差赶过去,顺着一条小路找到了凌乱的脚印。 “王姑娘没被掳走太久,约莫是到夜里吧,王家人就在素女山附近的荒山上找到了她。说是被捆着放在一间简易木屋里,山贼许是察觉到不对劲,早就跑了。” 王姑娘被接回家后闭门不出,也不与任何人说究竟是谁约她去山中见面。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被严审了一番,两个小丫鬟确实是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家主子收了一封信,最近心情不错。 至于信,早就被王姑娘自己给烧掉了。 虞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首先,王姑娘接了一封信便与人约在人烟稀少的山中见面,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那个时候,能够让王姑娘如此欢喜又小心翼翼的人,怕是只有景砚。然而景砚是不可能给姑娘家写信的,随便拉出个认得的人都知晓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那么王姑娘收到的邀约信是从何而来?她又为什么能笃定这信就是景砚给她的?唯一的可能是,送信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说服力。 其次,若真是两情相悦的男女私会,选择的地点必然隐秘,但隐秘的主要目的是防止事情泄露出去,如此一来,山贼的出现就更加可疑了。 外人不知王姑娘究竟是约了谁,只当她是倒霉正好遇上山贼,可素女山距离京城这样近,哪座山头的山贼敢如此嚣张? 最关键的是,他们怎么知道当天当时会有一名姑娘独身前往那个地点?若不是有人刻意安排,难不成还是山贼能掐会算? 最后还有一个疑点,真正的山贼绑人必然有目的,要么求财,要么寻仇,要么是替人解决麻烦。 王家不过是这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人家,既无财富可招来这场横祸,也无了不得的仇家还要收买山贼来对付。唯一可能就是王姑娘本人招惹到了别人,碍了别人的眼。 这碍眼的程度又不至于让人将她害死,于是就有所谓山贼将人掳走一整天,再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王姑娘是夜里被找回去的,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无事,只是不肯与人说话。本以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总会好些,结果是第四天夜里吧,就趁丫鬟睡熟后,在房中悬梁自尽了。” 虞灿轻轻一叹,说不上为这个陌生的姑娘感到伤心,毕竟一面都不曾见过。她只是觉得有些惋惜,对这本不该如此的命运有些愤愤不平。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于世,对她的家人来说该是件多么悲痛的事,死前还经历了那样的事,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怕是连清白都毁了。 “大姐姐,你觉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虞敏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想法小声说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件事和景姑娘脱不开干系。”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屋内,没有丫鬟在,只有她们姐妹四人,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说得太直接。 “啊?”虞灿还没说话,虞明燚倒先开了口,“景薇胆子有这么大吗?关键她也没什么理由做这件事吧?总不能因为人家看上了她哥,她就把人家给......” 虞灿此刻已经有了一个古怪的猜测,怪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听到虞明燚的质疑,她也只能强作淡定道:“这事过去这样久,想知道真相已经很难了,只不过人心难测,以后见到她都不要招惹。” 虞明燚有些不以为然,她还是不相信这事是景薇做的。“我才不管,她要是招惹我,我就要还回去的!” 虞灿见她一副要和景薇斗争到底的表情,心中总觉得有些担忧。景薇是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以虞明燚少根筋的脑袋是斗不过人家的。 她想想还是没说景薇收买人手烧岑记之事,这件事已经被景砚接手,也说好了先按捺不动,让景薇以为这件事已经顺利过去。 要是告诉几个妹妹,她们在见到景薇是难免生出敌意,或是忍不住眼神闪躲。景薇心里本来就有鬼,稍有异动就会更加心虚,到时候就无法保持敌在明我在暗的状态了。 “反正尽量少和她争执,能躲则躲不是丢人,是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虞灿变着方儿劝虞明燚,因为只有她可能与景薇杠上。 好在虞明燚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想想觉得忍一时之气也不要紧,要是真的对上了,以她的身份还是要吃亏。“好吧,那就等大伯和大哥飞黄腾达,我再当面骂个痛快。” 第160章 长房狠人 虞灿和虞贞待到晚膳时分才走,谢绝了吴氏热情挽留回到了松鹤院。 过继的事得禀告族中,走一系列复杂流程外加祭拜告知先祖,换过族谱之后才算正式敲定。不过长房一家没打算让虞贞留在二房住,虞志松不敢闹,周氏不会闹,早早把孩子放在身边才最安全。 姚氏特意让人做了一大桌好菜,有虞烁兄妹喜欢的,也有虞贞喜欢的口味。虞贞吃得清淡,喜食素食,这是从小没怎么吃好养成的习惯。 姚氏没有刻意强求她多吃荤腥油腻,只让人准备了一些可口清淡的菜肴,做得精致好看,摆在桌上都十分招人眼。 “快坐下吃饭,都饿了吧?”姚氏招招手让两人坐到她与虞志远左侧,右侧是虞烁和两个正在玩拳头的小不点。 虞烨和虞灵认得虞贞,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四姐姐,结果听到虞烁在旁干咳了两声,又齐刷刷改口喊了三姐姐。 “烨儿灵儿真乖。”虞贞笑得眼眶微微发热,心里也是暖烘烘的,像是今天用热帕子敷眼睛,束缚得紧。 姚氏是专门让奶嬷嬷带着虞烨虞灵过来吃饭,以后一家人要常年生活在一起,她想让两个小娃娃早些习惯这个新姐姐。 她和虞志远私下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不提改口叫爹娘一事。虞贞是个面皮薄的姑娘,来到长房的头一段时间肯定还会战战兢兢,要是提出此事也是为难了她。 再者夫妻二人认为改不改口其实没那么重要,他们会尽全力照顾虞贞,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但说到底还是“当作”,不是真的就能与虞灿对等。 这是人之本性,哪怕心肠再好再热,亦难将非亲生的孩子与自家孩子摆在同一个位置。虞志远和姚氏不是虚伪的人,是以也不会扣上喊得亲近,背后做些令人不齿的事。 他们只愿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过继虞贞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且心甘情愿。 “贞儿先和灿灿一起住行云苑吧,我让人去收拾行云苑隔壁的藤芜院,到时候你们姐妹俩就挨着住。”姚氏早就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虞府,待二房走了,他们就分家不分府,还能与三房开开心心一起玩耍。 其实姚氏觉得若不是为了让老三袭爵,分不分家都无甚所谓了。只要老夫人和二房的人一走,虞府自然安宁。 吴氏虽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但实际上没什么坏心眼,经过前段时间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她是连算计小利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妯娌二人时常聚在一起闲聊,彼此都改观了不少。吴氏甚至直言道,曾经以为姚氏是个自恃出身书香世家而假清高的,没想到相处下来并非如此。 姚氏听到她那些毫不委婉的话,心里反倒是一阵舒畅,吴氏愿意直来直去,她也乐得与之深交。 “你们可商量好去哪里踏青?”姚氏亲手给两个姑娘盛了热汤,看到虞志远和虞烁眼巴巴的望着,只好放下正要举起的筷子,给他俩也盛了一碗。 “去宁州!”虞灿下午与几个妹妹都说好了,大家对此都很期待。“哥哥也和我们一起。”她想说还有镇国公同行,但又怕吓到虞贞,还是悻悻住了口。 “宁州是个好地方,吃的玩的都多,你们姐妹几个都没去过,这回定要好好玩一玩。”姚氏闻言点了点头,她从不阻拦虞灿四处游玩,只要把该完成的功课做完,不出去“行侠仗义”就行了。 虞志远跟着叮嘱道:“出去玩耍要注意安全,多带点碎银防身,与银票分开来装,不要放在一处。灿灿要好好照顾妹妹们,不能只顾自己玩。” “我知道啦,爹娘放心。”虞灿一边点头,一边拍着胸脯保证。 虞志远笑着看向虞贞,缓声道:“贞儿也做一套骑马服,到时候跟你姐姐一起打马狩猎去。” 虞贞看到大伯慈爱的眼神,总觉得幸福得想哭,强行忍住眼泪用力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学骑马!” 她从前也不是不想学,只是家中没有马给她学,她也不敢提出要出去玩耍,以免招了嫡母不喜。现在有了机会,她自然是想去尝试一下。至少可以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兴趣,有没有天赋。 虞志远乐呵呵地看向虞烁,继续发挥慈祥老父亲本色。“你此去最好不要东逛西逛,妹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她们买东西你就拎包裹,还有,带上银票。” “......”期待自己被叮嘱安全的虞烁眼角微抽,为什么到了他这里,总是要换一个画风?明明老父亲的眼神很慈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行走的钱袋? 可能是父爱如山,沉重到不能表述吧。虞烁默默端起汤碗,还是娘好啊,苦兮兮地多看一会儿总会讨到几分可怜的爱。 不过,从前这家里的地位依次是母亲,灿灿,父亲,弟弟妹妹,他。现在好像变成了母亲,灿灿和三妹,父亲,弟弟妹妹,他...... 请问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他为什么总是要排在最后?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小白都比他地位高怎么办? “对了妹妹,”想到小白,虞烁不由得问道,“这回至少要出去十天,你要不要带上白毛一起?它没什么见识,带它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嗯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虞灿觉得不能老把小白关在府里,挺机灵的一个小猴子,现在都学会躺在树上望天思考猴生了。 “龄湘那件事,也是时候解决了。”姚氏忽然语气一肃,脸上却仍带着笑,只是那笑容看着有些渗人。 姚氏曾对马大柱夫妇保证过,一定会让虞明烟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不能以害死龄湘为明面上的理由而已。现在二房一走,终于不必再束手束脚。 还有利用李巧慧害灿灿,害小白的事,她可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呢。 等收拾完虞明烟,试图毁她儿子清白的李巧慧也别想好过! 虞贞默默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什么,她偏偏有种小兴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到了长房还不到一天,她也加入到狠人队伍里面了吗? “娘打算怎么做啊?”虞灿闪着星星眼,心中颇有些期待。 “她不是喜欢冲着‘名声’下手么,那就让她自己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好了。”姚氏没有明言,心中已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第161章 要交代 三天后,晨光微熹,虞府大门吱吱呀呀打开,在街道清扫落叶的老头儿回头一瞧,嘿,好几口大破箱子被人抬着出了虞府门。 在这倒春寒的时候,抬箱子的小厮们额头上都浸出豆粒大小的汗珠,热得面红耳赤,口里还嚷嚷着“小心小心”、“别把老爷的书弄掉了”...... 老头儿收起笤帚撑在地上,站在墙根儿下看着虞府的大动静。这是要做什么?哪位老爷要出远门不成? 老头儿想了想虞府的人口,大老爷刚升官,不可能走,二老爷无所事事,有可能去游玩,三老爷......算了,这一趟明显不是开往青楼的马车,三老爷是不会上车的。 可是二老爷出门做什么?还带上这么多箱子行礼,完全是一副要搬家的节奏啊。老头儿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听说浔州虞家来了人,难道虞二老爷是要随族人一起回浔州? 今天中午又能跟人聊上一阵八卦了。老头儿心里想着,肯定是虞二老爷眼巴巴看着大哥升官发财,自己一点成就没有,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你长没长眼睛,没看见姑娘出来了?” 咋咋呼呼的女声引起了老头儿注意,他定睛一瞧,那不是虞府二姑娘吗?怎么虞二老爷出远门还把姑娘也带上了?带上夫人小妾还说得过去,怎么能把正是说亲年纪的姑娘也给弄到穷乡僻壤去? “你嚷嚷什么?”被吼的小厮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箱子本来就重,他看到有人出来还刻意让了让,明明边都没挨着,凭什么要他受这种委屈?“还真当自己是个上牌面的人物?走出这门,看看谁他娘还搭理你?” 小厮阴阳怪气的话里看似是冲着丫鬟,一双眯缝眼却是扫过虞明烟,脸上满是不屑。还当自个儿是伯府二姑娘呢?二老爷被出籍,以后连虞都不能姓了,他一无官职在身二无银钱撑脸面,以后就是个没前途的白身。 一个白身的女儿,凭什么在这儿摆贵女架子?小厮冷哼一声又去搬箱子,口里还不住嘟嘟囔囔:“偏有那么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都不是什么金贵人,谁还不会甩脸子不成?” “你说谁呢?” “我说谁谁心里有数!” 丫鬟和小厮又吵了几句,直到脸色铁青的虞明烟一声呵斥,才让两人止住了愈演愈烈的争吵。 “还不赶紧去搬东西,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虞明烟看着茗秀凶巴巴的样子,心里有股火气不知冲哪儿发。无处发泄,那就只能拿身边的人出气了。“跟个小畜生一般见识,你也真够给我长脸!” 这一幕落在扫地的老头儿眼里,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这是什么情况?虞府的小厮都这么厉害了?连自家姑娘都敢吼,这不是不想干了么? 等等,不对,刚刚那小厮说什么来着?走出这门谁还会搭理你?难道......老头儿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虞家族里来人,该不会是赶走虞府二房的吧? 哎呀这可是大八卦,不行不行,这地他没法扫了!赶紧回去跟几个老兄弟说上一场,虞二老爷被扫地出门了。 还没等老头儿转身跑开,就见巷子口走来浩浩荡荡一群人,敲锣打鼓的阵仗,一看就是要搞事情。老头儿连忙顿住脚步,加入了队伍后面的围观群众队伍。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呢?”老头儿随手拉了一个中年,好奇地打听起来。 中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高声嚷嚷道:“看见走前面的夫妇了吗?那男的姓马,叫马大柱,旁边那是他婆娘赵氏,他们家姑娘在虞府做丫鬟,被虞府二姑娘给杀了!” 老头儿倒抽一口冷气,惊讶得无以复加。“不可能吧!虞二姑娘胆子那么大,还敢杀人?我看是假的。”嘴上说着不可能,一双眼睛却已飘到了虞府门口,双脚也毫不迟疑地往前迈,生怕听不到前面的热闹。 马大柱夫妇是昨天夜里到的。前些天收到姚氏的信,说是时机已到,两人见信立即租了马车从宁州上京。昨夜见了姚嬷嬷一面,两人都对今天的计划充满信心。 姚嬷嬷说,在京中想要毁掉一个人,并不在于要了人家的命。名声二字,对于姑娘才是最要紧的。马大柱夫妇经过这段时间也想通了,他们不指望虞明烟偿命,能毁掉她名声,就算是为女儿报仇了。 让她一辈子生活在恶名的阴影中,连婆家都找不到最好,要是有眼瞎的娶了她,那也要让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马大柱在虞府门口站定,隔着不算高的台阶抬头看向虞明燚,见她眼神惊惶还要强自装作镇定,心中不由得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杀他女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到今日? “明烟姑娘,”赵氏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看上去十分守规矩,“我家女儿为姑娘做事却被灭口,敢问姑娘为何至今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虞明烟见赵氏连虞姑娘都不称呼,直接省去了姓氏称她明烟姑娘,心里就有一股火气直往上冲。赵氏看着有礼,却故意用着唤青楼女子的称呼,实在是欺人太甚! “龄湘背主被责,自己跳湖自尽了,你竟还有脸找我要说法?虞府没找你要说法都算客气了!” 赵氏闻言不慌不忙地道:“虞府找不找我都与姑娘无关,姑娘如今是可不是虞家人了。”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阵窸窸窣窣,议论纷纷。 “震惊,虞府竟有如此荒唐之事,主仆之间可有什么不能说的故事?” “究竟是背主被罚还是事后灭口?重重迷雾之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真相?” “嗳你们听没听见那妇人说这二姑娘不是虞府的人了?难道是被赶出去了?”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倒是心狠手辣,这种人谁娶谁完蛋啊。” 虞明烟听到纷乱的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恨不得这些人能原地死掉! “站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上马车?”身后传来虞志松的声音,冷漠中带着厌恶,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恨不得骂一声晦气。 “老爷出来的正好,”赵氏走上前几步,拦住虞志松的去路,“还请老爷给我们一个交代!”赵氏说完不顾虞志松脸色阴沉,将龄湘之死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第162章 后续计划 虞府外面的热闹很快传进了府中,姚氏坐在美人榻上品茶,听到姚嬷嬷的禀报,心里很是舒坦。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夫人,宅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到宅子的原主回京。” 听到姚嬷嬷的话,姚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一早就知道他们会贪图便宜轻易上当,没想到居然这样顺利。” 早在计划让二房出籍之时,姚氏就已经让人做好了这个局。 二房一家被赶出去必然要新买宅子,她找到了一家地段大小都特别适合的大院,给卖主交了少量定金并商议后,转手就将宅子赁了出去。 经过一场精挑细选,姚氏将宅子租给了一个臭名远扬的骗子。这骗子最擅长的,正是租赁宅院后打着出售的名号骗取定金。 姚氏打听到他从前在外地游荡作案,近年回到京中老实消停了一阵,不过因为流连赌坊无法自拔输掉了不少银子,现在手头正是有些紧张,颇有些想要卷土重来的意思。 只不过京城贵人太多,他犹犹豫豫一直没敢动手,直到前段时间姚氏将宅院以低价租给他,他的心思才又活络了起来。 只要把这宅子要出售的消息往外一抛,收定金都能收得手发软。 虞志松身边的人很快打听到这处宅院,价格低,地段好,大小也正合适,再见骗子一副急着出手离京的模样,下人很快将此事禀告上去。 虞志松本就心急没有足够的银子置办新宅,一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亲自赶去见了骗子一面,还将价格再往下砍了一番,心中颇为满意。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定金需要七成,不过转念想想,这价格已经如此之低,要是不多交点定金定下来,万一被别人抢了先就不好了。 虞志松急匆匆签了契约,一手交银子一手按了印,暗道近日好歹是有件称心的事情。 “宅子的原主那边可说好了?” 在确定虞志松交了定金后,姚氏派人去找了原主,以家中有事决定不来京城长居为由退了宅子,定金自然是不能退。 姚氏压根儿不在意那一成定金,反倒让人多给了一些银子作为耽误时间的弥补,又将租契转手给了宅子原主,如此便完全从这件事里抽出了身。 原主最近去了宁州谈生意,过段时间就会归来,等他归来看到骗子跑了,宅院中住着虞志松一家人,少不得要好好闹上一场。 虞志松交的七成定金已然打了水漂,就算告去官府,待找到那骗子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况且......就算找到了定金也回不来。 因为骗子刚出京城就经历了一场“恰到好处”的打劫,身上的银子全都被抢走了,现在又是一条身无分文的穷汉,比起出赌场的时候还惨。 “烁儿可还好?那孩子做事精细归精细,可起码也太不小心了些。”姚氏想起儿子拿着银票归来时,脸上那种又想笑又想哭的神情,忍不住捂嘴轻笑。 姚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夫人放心吧,让人送去了活血化瘀的药,好好揉上一阵就无碍了。大公子是高兴过了头,又在路上遇到了镇国公,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被镇国公吓到,算不得不小心。” 姚氏不以为然地笑道:“镇国公哪里有那般可怖,我瞧那孩子挺好,只不过是不喜欢笑罢了。京中那些爱笑嘴甜的公子哥,我瞧着都不如镇国公。” “这话也就您说说,别人可都不这么想呢。”姚嬷嬷一想起镇国公那骇人的气势,实在是夸不出一句挺好。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丫鬟向虞灿和虞贞请安的声音。 “灿灿和贞儿来啦?”姚氏向她招招手,转而对姚嬷嬷道,“先吃饭吧,外面的事不必多管。” 姚嬷嬷走后,虞灿和虞贞上前行了礼,一人一边挨着姚氏坐着。两人早就听丫鬟说了门口的事,虞灿笑得见牙不见眼,反正看到虞明烟倒霉她就舒心。 虞贞倒是半喜半忧,看到虞明烟终于受到应有的报应,她自然是高兴的,但想到这事多多少少要连累虞府,她又难免有些忧虑。 姚氏看到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亲切地摸了摸她发髻,柔声劝道:“不必为此事担忧。你想想,一个人身上若生了一颗毒瘤,要将其挖掉是不是也要留下伤口?不过呢,等伤口愈合时一切就好了。” 虞府的毒瘤一剔除,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再不会受到二房牵连,也不会再落到预言画面里的境地。姚氏觉得这已经千值万值,再无半点可抱怨之处了。 用罢早膳,虞灿带着虞贞去了长鸣院,姐妹俩一路嘀嘀咕咕,多是虞灿在说,虞贞在听。 “祖父其实一点都不凶,就是他院子里的斗鸡有点厉害,千万不要离得太近。”虞灿作为过来人,已经知道怎么跟祖父打交道才最有趣。 她发现祖父其实是个宝藏老爷爷,越是往深处挖掘,越是有惊喜存在。 两人走到长鸣院门外,正好遇上虞公提着一只小食盒往外走。“大姑娘三姑娘来了,快请里面坐着说话。” “虞公,我怎么闻着一股鸡汤的味道?”虞灿有些奇怪地看向食盒,“我记得祖父说他从来不喝鸡汤的啊。” “可不是么,这府里谁不知道老太爷不食与鸡有关的东西。偏偏老夫人今天魔怔了似的,故意弄了这么一大碗来,把老太爷给气坏了。” 虞灿撇撇嘴,老夫人可真是闲得慌,要是有那功夫恶心人,还不如想想去了浔州该怎么生活呢。 刚要抬脚往院子里走,虞灿忽然后脑发热,脑中再次出现了预言画面。 白幡,灵堂,棺材,哭声,凌乱的画面闪动得极快,但虞灿还是感受到画面中的“自己”十分悲痛。 是祖父去世了。 虞灿回过神来时,再看向走远的虞公手里提着的食盒,眼中就有一丝愤怒。老夫人可不是魔怔了,她是故意来气祖父的。 预言画面里的祖父之死,正是因为老夫人私下派人去捉了祖父最喜欢的一只公鸡,然后拔毛放血再用人参给炖了。 祖父爱鸡如生命,听到这消息当场翻了白眼昏厥过去,再醒来时颇有一种人生无趣之感,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一阵,在一个夜里悄无声息地落了气。 第163章 鸡汤 预言画面中的“虞灿”心中所想,自是能让虞灿感同身受。是以她也知道,在预言中,老夫人并不是因为出籍之事故意气死祖父,甚至都没想过当真会气死他。 画面中的虞府一直没有闹分家,更不用说让二房出籍让老夫人回浔州。老夫人之所以让人杀了那两只鸡,只是因为老太爷不肯让长房出银子给虞志松铺路。 虞志松已然成为诚王跟前的红人,若再拿银子砸一砸,地位必然更加稳固。可二房家底空空,李氏也拿不出太多银子,就将主意打到了日渐走下坡路的长房身上。 李氏的理由是,与其守着这么点儿银钱晃晃度日,不如用在虞志松身上,以后也好反过来帮衬报答长房。 虞志远和姚氏自然不肯,没计较公中的缺损都是大度,怎么可能还自掏身家去帮衬非一母同胞的虞志松?李氏气焰嚣张,冲去长鸣院找了老太爷,却仍是碰了一鼻子灰。 老太爷不仅没同意,还当着虞公和一众下人的面呵斥了她一顿,搞得灰头土脸,面子全无。回到正院后,李氏越想越来气,不仅恨长房的人,还将老太爷一并给恨上了。 可惜老太爷没有小妾给她出气,也没有任何痛处能让她狠狠戳一戳,思来想去,唯有那些金贵斗鸡是个弱点。李氏是个冲动的人,想到就立马吩咐人去做。 老太爷有两只极品斗鸡,被养在后花园的角落里。这两只鸡十分好斗,无法和别的鸡安然相处,只能单独开小灶,关在小圈子里。 府中上下都知道这两只鸡的珍贵,是和松鹤院的猴大爷同等地位的鸡大爷。再加上这两只鸡着实厉害,从来没有人敢去招惹,也就谈不上要人看守。老太爷三不五时会去看上一眼,其余时候都是由虞公喂食。 李氏派去的人轻易就将斗鸡打昏,逮去厨房用开水烫了毛,三两下切块下锅,猛火一炖便是一锅肉汤。 下人战战兢兢将汤装进食盒送去长鸣院,刚一打开,就见老太爷神情变得不大好看,偏偏李氏生怕气不坏他,还刻意让李嬷嬷前去告诉他鸡汤的原材料是从何而来。 老太爷听后气得脸色惨白,举起滚烫的汤碗泼在李嬷嬷身上,待他嚷着要杀了李氏冲出院门时,忽然捂住心口缓缓倒了下去。 缠绵病榻不久,老太爷就去了,至死都没能如他所愿的那般掐死李氏。 从画面中清醒过来的虞灿收敛了神情,压抑着心中惊怒,朝桃枝小声吩咐道:“去后花园里看看。”说罢拉着虞贞向长鸣院内走去。 “祖父,我和三妹妹来看您啦。”虞灿见他坐在桌后,神情中仍有余怒未消,便知刚刚的鸡汤定然让他发了一场火。 只是如今没有李嬷嬷前来再气他一次,瞧着还算是能正常沟通。 “是大丫头和三丫头啊。”虞老太爷点点头,让她们在一旁小桌边坐下说话。“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不去街上买糖吃买花戴,跑到我这院子里玩什么。” “我们来看看祖父,这不是怕您无聊么。”虞灿完全不在乎他这些听似嫌弃的话,每次来每次都要听,最后还不是会与她说上好些话。 府里没有人愿意听祖父说话,都觉得他只会玩乐享受,别的一概都不懂,但虞灿觉得并非如此。有时候祖父也会说一些人生小感悟,还教她要上进,要自尊自爱,说得可有道理了。 “府门口闹完了么?”刚刚听虞公说外面吵起来了,正是那个横死湖中的丫鬟爹娘讨要说法。虞老太爷听到这些糟心事就烦,没想到正烦着,还有一碗鸡汤端到了他面前,让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因为李氏很快就要卷包袱滚蛋,老二那个兔崽子也终于要走人,虞老太爷觉得自己很可能被气得吐血。 不过一想到这两桩喜事,他又淡定了不少。 “还闹着呢,不过估摸着也快消停了。”虞灿知道马大柱夫妇不会闹太久,只要事情传得出去,他们本次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虞明烟,以后还有得受呢。 “嗯,你们可别去看热闹。”虞老太爷看着两个乖巧点头的孙女,心中颇有些安慰,至少老大和老三还生了几个好的,虞府也不算完全没有崛起的希望。 那个忘了名字的大孙子挺有本事,老三家的儿子虽说不学问不怎么样,但好歹有副热心肠,余下几个孙女也是个个都继承到了他的美貌,满京城里随便挑婆家都不成问题。 虞灿不知道祖父骄傲自满的心态,要是知道,肯定会认为他是想多了。虞贞见祖父不是平时在正院见到的那般严厉,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偶尔也能附和着说上几句,渐渐就没有了抵触与害怕。 祖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阵,就见外面走来的虞公与桃枝神情不大好看。 虞灿一瞧,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遭了。肯定是那两只公鸡遭了毒手,否则两人不会是这副模样。 “丧着脸做什么?”虞老太爷挑了挑眉,以为又有人在府里瞎闹,“李氏?还是老二那一家子?” “老太爷,有个噩耗,您听了可得冷静一点。”虞公咽了咽唾沫,擦掉额上冷汗,真的不愿说出真相。 虞老太爷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快说。” “您养的那两只鸡......被人给宰了。”虞公哭丧着脸,心中既有气怒又有心疼。那哪里是鸡,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虞老太爷闻言手一抖,不小心碰掉了桌上茶杯,哐当一声,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是谁。”他的声音平静中得让人忧心,神情明明没有改变,整个人却像是染上了一层寒霜。 “还能是谁?正院那位呗。”虞公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和厌恶,冷哼一声道,“要不要让她立马走人?只要您老一句吩咐,我马上过去指着她鼻子......咳,”见还有两个晚辈在场,虞公好歹收敛了一些,“我就请她立马收拾箱笼赶路。” () 搜狗 第164章 鬼鬼祟祟 虞老太爷最终没让虞公去赶人,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生出这点小波澜,至于杀鸡之仇......他还有别的办法报回去。 那两只斗鸡不仅是金贵难得,最关键的是,那是从大儿子那里讨银子买来的,怎么说呢,虞老太爷觉得这算是老大送给他的礼物。至于老大知不知道这份礼物,他可不在乎。 他记得买回这对儿斗鸡后,还无意识地在李氏面前嘚瑟了几句,李氏明知这斗鸡是他心头好,对他来说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特殊意义,偏偏还要对它们下手。 实在是太过分了。鸡招谁惹谁了?有本事怎么不来毒死他?虞老太爷还是有些堵心,挥挥手让两个孙女和虞公一并出去。“唉,你们都走吧,我想静静。” 虞公没有如往常那般打趣问他谁是静静,而是叹了口气,默默退出了屋子。 虞灿和虞贞自然不好再留,起身向他行过礼,对视一眼后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虞公,祖父会伤心很久吧?”虞灿有些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细细嘱咐道,“您可千万要仔细着些啊,别让祖父一个人待太久,要是他老人家想出去揍人,您可得差人去松鹤院说一声。” 虞公见她是真心关切,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笑容,在虞府这么多年,哪个主子的心思他看不明白?也就大姑娘一个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老太爷了。 倒不是说虞志远和虞志林不孝顺,也不是说别的孙辈如何不好,但虞公知道,在他们眼里,老太爷只是一个需要敬着的陌生人,谈不上关心不关心。 其实他也知道,这与老太爷自己有很大关系,试问一个从来不抱孩子不教导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孩子们的真心敬爱? 正因为如此,大姑娘的真心才显得尤为可贵。虞公点点头,恭敬道:“大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盯着......咳,好好照顾老太爷。” 虞灿点点头,带着虞贞和一众丫鬟离开了长鸣院。她找了个借口让虞贞先去紫藤院找妹妹们玩,自己一人步履匆匆回到了松鹤院。 姚氏看到她满头是汗的样子,顺手拿出手帕将她拉在跟前站定,用力地按了按她额头。“什么事这么着急,瞧你跑得这一身汗。让嬷嬷给你背上垫条帕子再去疯。” “劳烦嬷嬷!”虞灿转头冲姚嬷嬷笑了笑,见她出了门,屋里只余下母女二人,她才凑到母亲耳边轻声道,“我看到祖父被老夫人气没了。” 姚氏双眼大瞪,听虞灿说完了画面与现实两种不同的“杀鸡事件”,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老太爷实在可怜。 “唉,我这就让你哥出去买一对儿斗鸡,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遗憾。若你祖父不喜欢,再给送走了便是。” 姚氏有些无奈,她虽不懂得斗鸡有什么好,可画面中的老太爷既然气成那副样子,指定是心疼得不行。若是能用新的斗鸡弥补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还得把李氏早早送走了才好。 “族里几位老太爷打算过了踏青节再走,这段时间,可得好好盯着老夫人才行。灿灿,你和妹妹们也要小心些,若她让你们去正院,千万留个心眼。” 姚氏叮嘱了几句,姚嬷嬷已经拿着一条崭新汗巾进了屋,给一脸不情愿的虞灿塞进了衣裳里,又将掉出来的“小尾巴”往里塞了塞。 “去玩吧,早些回来吃午膳。” “嗳,那我去啦。” 虞灿放心地离开,只要告诉了娘,府里的大小事都不用愁啦。何况现在与画面里的情况大相径庭,祖父气归气,但没有捂着心口抽过去,说明心情还算是平稳。 再者李嬷嬷已经死了,老夫人很快就要回浔州,不会有人再去长鸣院给祖父添堵,他就不会气得茶饭不思病倒过去。再有母亲加以防范,祖父肯定不会再出事。 虞灿迈着轻快脚步朝紫藤院走,半路上见着两道熟悉身影正鬼鬼祟祟朝外院走。 “姑娘,那不是李姑娘么?”梨梢小声问道,“她跑去外院作甚?我跟去看看吧。”自打出了陷害虞烁的事,桃枝和梨梢都不再称李巧慧为表姑娘,若不是怕给主子丢人,只怕是会喊得十分难听。 “去吧,小心点,别让她发现了。”虞灿点点头,目送她轻手轻脚跟上,自己带着桃枝继续往前走。“你说她会不会又去找哥哥?” “我瞧着不像。再说她也不敢啊,这光天化日,大公子老远就能看着她,一脚就能将她给踹飞了。”桃枝撇撇嘴,一想起上次的事就忍不住来气。 他们家大公子多好的人啊,以后肯定是要娶个美貌优秀的好姑娘,凭什么让个李巧慧给糟蹋。 “那她这是给谁送吃的?”虞灿不解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去猜测。外院住着虞府的几个公子,还有虞烁在军中的几位好哥们儿。 他们的家都在西北边境,家人死在了战争中,回到京城领差后还没来得及找住处,虞志远和姚氏便决定让他们暂住外院。 由于花销也是他们自己出,李氏和周氏只是嘀咕过几回,没敢当真生事。 但虞灿觉得李巧慧也不会是找他们,一来面都不曾见过,她不至于盲选一个夫婿,二来以李巧慧的“高贵冷艳”,怕是还瞧不上这几位青年。 “哎呀,姑娘,我想起来了。”桃枝忽然顿住脚步,拉着虞灿袖子凑到她耳边。“前几天老夫人不是请夫人去过一趟正院么?听说为的是二公子留在府里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夫人一口就应下了,这才免了一场好闹。” 虞灿一开始听得糊里糊涂,这跟老夫人和虞启烽又有什么关系?直到看见桃枝脸上暧昧的笑,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娘这是要......让二哥......”虞灿连虞启烽不再是虞府二公子、不再是她二堂兄都忘了。“这要是成了事,呵呵呵,那老夫人的心愿也算是成了一半啊。” 要是李巧慧成功搭上虞启烽,可不是就能与老夫人亲上加亲留在京城么? 虞灿只知母亲不会放过李巧慧,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行动,而且还让李巧慧轻而易举地上了钩。“嘿嘿嘿,一会儿可是有好戏看了!” () 搜狗 第165章 表哥表妹 李巧慧揣着起伏不定的心,提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着,好几次都踩到了自己的脚,被穗儿一把扯住才没摔跟头。 她咽了咽唾沫,紧张的心思摆在了脸上,眼中除了慌乱还有一丝担忧。她知道最近二房的人被赶走了,可是二表哥是她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京城读书人,以后说不定是有好前程的。 何况现在二房正处于水深火热之际,她能主动表示亲近,二表哥肯定会知道她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她喜欢的是有潜力的人。 再说了,被赶出虞府的二表哥又能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她好歹还是老夫人娘家人呢,说起来,现在她的身份比起二表哥也不差什么嘛。 她可是偷偷听见了老夫人和二舅舅的对话,二舅舅根本就不是虞家人,是个老道士的儿子。一个私生子,以后能成什么气候? 指望不上二舅舅,二表哥的前程就只能靠他自己,这还得是身份不曝光于世的前提下。她怎么说还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嫡姑娘呢,能在危难时期主动瞧上二表哥,怎么看都是他占便宜吧? 李巧慧一路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多亏了大舅母暗示,否则以后这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呢。 要是老夫人被送去了浔州,那她肯定要被送回安州待嫁啊,到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姑娘,我们真的,真的要去么?二公子万一不肯......”穗儿有些紧张,双手在身前搓个不停,都快搓破皮了。“要不,要不还是回安州吧,我瞧着那婚事也没有那么不好。” “少多嘴多舌,到底谁是主子?你只需要听我吩咐就是了,谁说我要听你的意见?怎么着,我继母给你拿好处了?” 李巧慧语气一厉,吓得穗儿再不敢多说半句话。 “哼,唯有留在京城才能过上好日子,你当我回去了还有什么活路?要嫁妆没嫁妆,要娘家没娘家,就算嫁给那人没被折磨死,难不成人家还能供着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受气。” 就算要受气,那也得留在京城繁华之地受。 李巧慧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她如今也不追求什么高门贵公子了,大表哥那样的人她也不敢肖想了,可没了身份地位的二表哥,她还想不上么? 笑话,她好歹还有那么三五分姿色吧?李巧慧摸了摸脸,觉得今天的粉擦得有点厚重,赶紧取出手帕在脸上沾了沾,自我感觉更加良好了。 跟在身后听到这些话的梨梢,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啊?大公子的路走不通就走二公子,二公子这儿要是走不通,她是不是还要转去三公子那里? 毕竟现在三公子也显得有些吃香了呢! 梨梢简直服气,很想赶紧跑回去给姑娘和桃枝说,可是又不想丢开眼前的八卦,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 虞启烽手里卷着一本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顺手抄来的这本讲的是什么,双眼愣愣地盯着地面出神,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父亲现在的情况,说出籍都是好听的词了,说得难听些,那就是私生子身份被发现让人给扫地出门。还有妹妹......一想起早上闹出来的那些事,他就恨不得能亲手掐死她。 虞启烽将手上的书重重一扔,让他留在府里有什么用?他还能占着虞府的份例不成?说是新宅没收拾好不利于读书,可他读书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毁在出身上了,哪里还有出路可言? “公子。”小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事?”虞启烽有些不耐烦。 “是......表姑娘来了,说是有事找公子。” “表姑娘?” 虞启烽一时没反应过来,想的还是周氏娘家的几位表妹,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娇滴滴的“二表哥”,这才想起府里还住了一个李表妹。 “请表姑娘进来吧。”虞启烽对姑娘一向有耐心,不管有多大的怒,都不会撒到姑娘家身上。他调整了一下神情,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浅笑,看着李巧慧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表妹可是有什么事?”虞启烽看到她手里的食盒,心中有些不解。 “我想着表哥读书辛苦,老夫人近日又无暇分心照顾,我就想着带一碗鸡汤来给表哥补补身子。表哥,你可千万要仔细身子啊,现在二舅舅和二舅母都得靠您呢。” 李巧慧一番话说得真挚动听,虞启烽心里有了几分动容。最近连下人都敢给他甩脸子,当着他还会说些讥讽难听的话,实在是好久都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了。 从前那些见了他就恨不得扑上来的小丫鬟,如今看到他都跟看到鬼差不多,没想到平时没怎么来往的李家表妹,还会主动过来给他带一碗热鸡汤。 “表妹有心了。”虞启烽含蓄一笑,揭开食盒盖子一瞧,却是有些发愣。鸡汤不都是母鸡炖出来的么?为什么碗里这只鸡的鸡冠如此庞大。 不过虞启烽很快想到,家中的好食材怕是都被长房占据了,表妹能弄到这样一大碗鸡汤,还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他实在不好推拒,哪怕油腻腻的鸡汤有些冷了,他还是硬着头皮盛出一碗放到了嘴边。 这味道......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故意做给仇人吃的,再或者就是打死了盐贩子需要销毁证据,一口下去,他就恨不得能抱着茶缸狠狠灌一缸。 “表妹,这汤是大厨房做的么?” 要不是看到李巧慧脸上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虞启烽都要怀疑这是她故意拿来整人的。 李巧慧见他脸色不好看,就知道这汤肯定有问题,她是刚刚从大厨房里顺手拿的,这食盒就放在灶台上没人动,她掀开一看是鸡汤,赶紧就给拎了来。 不过她总不能说实话,那也显得她太不真诚了。“是我头一回动手熬汤,真是不知道分寸,表哥,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吃,我,我以后做了更好的再给你送。” 李巧慧说着偏过头,眼睫毛忽闪忽闪,清秀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娇羞,看着比平时动人几分。 虞启烽眼神微闪,放下手中汤碗,颇为感动地道:“那以后就要劳烦表妹了。” () 搜狗 第166章 虞贞爆发 听到这句疑似保证的话,李巧慧心中一热,这是有希望啊!但她一时又不敢确定,毕竟虞启烽没有如她想象那般热情感动,让她有些拿不准态度。 李巧慧想了想,这会儿府里没什么人在,二表哥的院子又不会有人来,她赶紧趁热打铁再进一步,至少应该有点儿肢体上的小接触。 比如先定一个小目标,双手轻轻触碰到一起什么的。 李巧慧缓缓起身,假借收拾食盒,手却微不可查地一抖,将一大碗鸡汤给摔在了地上。“哎呀!”她惊呼出声,一副既歉意又害怕的模样,看上去还有些楚楚可怜。 “表妹没事吧?”虞启烽本来也被吓了一跳,心里的火气还被勾出来了一些,不过看到李巧慧因害怕而略有些湿润的眼睛,他心一下就软了。 不是他认为李巧慧有多美多娇柔,而是他习惯性地照顾小姑娘,不论美丑善恶,在他看来都是需要他站出来保护的。 “我看看烫没烫着手?”虞启烽说完这句又觉得多余,那汤都冷得快要结冰了,怎么都不可能烫着。他尴尬轻咳一声,继而又转问道,“瓷片没割到你吧?” “都是我粗心大意,我看到表哥脸色不大好,忽然就走了神......” “无妨无妨。”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手已经触碰到,李巧慧微微垂头,虞启烽的手指轻轻扫过软滑的手背,抬眼只瞧见她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 - “我的娘诶......”梨梢没眼再看,再看她怕忍不住冲进去捉奸。可这会儿旁边都没有人,她捉奸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很快反应过来李巧慧的主动可能与夫人有关,因为她隐隐记得,夫人当时还竭力挽留了二公子留在府里,说是新宅乱得很,不如让周氏先过去收拾好,再让二公子搬过去不迟。 既然是夫人的计划,她自然不可能提前戳破,梨梢轻手轻脚绕了出去,走出院门时顺手给虞启烽的小厮塞了一袋碎银。“好生伺候着。” “嗳,姑娘放心。”小厮色眯眯地扫了一眼梨梢,看到她神情不虞,连忙收回了视线。现在不比往常咯,他也要重新打算起来,跟着二公子连汤都不一定能喝上,还不如帮着长房的人,说不定还能见着肉星子。 他抖了抖手里银袋子,满意地揣进怀里,这不,肉星子说来就来了。 - 紫藤院里,姐妹四人围坐着主屋的美人榻上,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闲话家常。聊得最起劲的自然是早上府门口的事,若不是吴氏还在旁边,虞明燚都恨不得能跳起来拍手叫好。 吴氏最近拘着她学规矩,不再让她如以往那般胡闹,说是再不管束就得成虞明烟那副模样。虞明燚听后很不以为然,她根子正就不怕长歪,虞明烟那是从芯子坏到外壳了,怎么能跟她比? 几人聊了一阵也觉得无趣,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你们都收拾好东西了么?我带了两套厚衣裳,据说宁州比京城冷呢。”虞明燚还是对出门比较有兴趣。“大姐姐,你可多带几个食盒子,到时候吃不了还能兜着走。” “噗——”虞敏忍不住笑出声,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嫡母脸色,却见吴氏也是一副笑模样,完全没有要讽刺她的意思。 虞贞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忍不住与虞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是轻松,也是感慨。换作从前,哪里有她们俩开口或笑出声的机会,不被讥讽得无地自容才怪。 “你才吃不了兜着走!”虞灿白了她一眼,不过想到自己准备的那十来个食盒,又忍不住有些心虚。“难得出去一趟,总得带点儿好吃的回来嘛。” “是是是,你多带点儿,以后我就蹭你的啦。”虞明燚笑眯眯地独自决定了,突然又想起虞灿之前提过的邻居姐姐,于是问道,“那位宋姐姐要跟我们一起去骑马打猎么?” 虞灿答不上来,她连宋姐姐过成什么样都不清楚呐。“到时候见了她再说吧,要是她府上有事走不开,我也不好邀请呀。” “真是好奇被你记挂着的姐姐是个什么样,估计也是个好脾气的。” “我瞧你脾气很是一般,不也被我记挂着么?” 两人一阵斗嘴,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只不过这斗嘴与从前姐妹吵架不同,你打趣我我打趣你,逗得虞贞虞敏和吴氏都咯咯直笑。 在紫藤院玩了一阵,临饭点儿时虞灿便带着虞贞告了辞,任是吴氏如何挽留都没有留下。 虞灿觉得,这段时间应该让虞贞与爹娘哥哥好好相处,增进增进彼此的感情。父母哥哥倒还好说,关键是虞贞还有些怯怯的,要是不趁热打铁,说不定又缩回壳子里去了。 两人一出院门,梨梢便匆匆迎上前来,没有避讳虞贞,直接将刚刚看到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 “果然是这样。”虞灿哼哼两声,心道李巧慧还真够豁得出去,也不知道最后要落个什么结局。 虞贞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听着梨梢的讲述都忍不住替李巧慧脸红,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是......真是无耻!” “嗯?李巧慧无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呀。” “我是说二哥!” 虞贞还是头一回这样直白地说人坏话,说得还是从前又敬又怕的亲二哥。她以前觉得,二哥见了她至少还有几分笑脸,有时候也会关心她几句,虽说是顺口一问,但也让她感激不已。 直到龄湘死后,看到二哥一副浑不在意、甚至记不住这丫鬟是谁的模样,她才隐隐明白二哥不是为人良善,而是习惯性地想要对姑娘好。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将二哥想得很坏,谁曾想在这种关头,他竟然......竟然连李巧慧都不放过! “李巧慧是讨厌,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二哥要是个好蛋......咳,好人,李巧慧能找上他么?就算是找上了,不还是会一脚踢得远远的?” 虞贞很想说就像大哥那样,眼风都不会扫过李巧慧,可是想想又觉得拿大哥跟二哥比,实在是太玷污大哥的人品了。 “还不如三哥呢!”虞贞越说越有劲,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统统倒了出来。“三哥那样爱玩闹,也从来不会在府里乱来!” () 搜狗 第167章 现状 虞贞还是第一次毫不隐瞒地说出心里话,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才停下,说完的那一瞬间,她心情很是复杂。 她惯性地感到一丝愧疚,那是二哥啊,不管父亲是谁的儿子,二哥与她至少是同父兄妹啊。可是这愧疚来得快去得更快,理智占据了上风,她现在与二房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论从律法上还是从感情上,二哥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她所说的本就是实话,府中姐妹都知道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前是被自己的无知和脆弱给遮住了眼。 两人一路嘀咕着回到松鹤院,虞志远和虞烁也从外面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膳时,并没有再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 虞烨和虞灵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母亲那句以后就要多一个姐姐了是什么意思,两人时不时偷偷瞥向虞贞,每次都能看到虞贞抿嘴冲他们温和地笑。 两个小团子立马就安心了,三姐姐看上去比姐姐温柔多啦,肯定是不会揪着他们胖脸蛋不放,更不会抢他们手里的小糖人。 虞灵一贯机灵,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奶声奶气地冲虞灿道:“姐姐,我梦到你给我买大糖画了,好大好大的那种。” 虞灿正要一口应下,就听得虞贞先一步开了口。 “好灵灵,三姐姐给你买好不好?” 虞灵嘿嘿一笑,颇有一种奸计得逞的感觉,人小鬼大的她还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唉,好是好,可是,可是我都梦到了......” 虞灿眼角微抽,妹妹的表演欲望还真是越来越强了呢。“买买买,我给你买,我和你三姐姐一人给你买一个,行了吧?” 小迷糊虞烨这才反应过来,表达了自己想要一只小弹弓的愿望,说完还不忘补了一句:“我都梦到好久了呢!” 虞灿和虞贞忍不住笑,连忙保证上街的时候一定给他买回来。 虞志远瞪了虞烨一眼,严肃道:“你一个男孩子,不存钱给姐姐妹妹买好吃好喝的,成天还管姐姐要东西,羞不羞?看看你大哥!” 虞烁手中筷子一顿,脸上一喜,嘿,这是要夸我了吧? “你大哥小时候就像你这样,到现在还没什么大出息,你想变成大哥这样吗?” “......”虞烁继续默默吃饭,算了,他就不该抱有希望。家里对待男子与姑娘实在太不一样了,要不是父亲偶尔也会板着脸丢给他许多补贴,他都怀疑自己真的不受宠了。 虞烨从来都不怕父亲,因为人太小了,没挨过揍,加上虞志远顶多是管教几句,从来不骂不罚,他早就皮实了。“像大哥好,骑大马打仗,当将军!” 虞志远愣了愣,简直哭笑不得。现在弥国都灭了,哪里还有仗可打,最关键的是他是希望这个小儿子走文路的啊! “吃饭吃饭,说那么远的事情作甚。”姚氏一看到虞志远纠结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举起筷子给他夹了几根青菜。“孩子还小,管他要骑马还是拿笔,都等到五六岁上再说吧。” 夫妻俩想得挺通,只要虞烁和虞烨是有担当有上进心的孩子,不管走哪一条路,哪怕是经商他们也不会当真去反对。 只不过虞志远一直有个状元梦,他自己没能考上,难免想让儿子帮着实现。不过他也看得很开,实在不是那块材料,或者无论如何都没兴趣,那他也不会去勉强。 一家人吃过晚膳,虞贞感觉与家人相处融洽了许多。虽说她还是没办法叫爹娘,但心里却是把他们当做了最亲近的人看待。 见大伯和大伯母都没有暗示她改口,虞贞悄悄松了口气。其实对她来说,爹娘这两个称呼反倒不是什么好称呼,毕竟二房的爹和嫡母,还有亲生姨娘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今天朝上又有人弹劾诚王,不过看情形,应是他自己找来混淆视听的。”虞志远让奶嬷嬷将两个团子带走,对夫人和儿女们说起了最近情况。 “前段时间弹劾诚王的都是攻击他本人,如指使外室陈素玉杀害夏二姑娘,还有在文官中结党营私云云。可是这两天弹劾的都针对私德,譬如陈素玉一事,都被洗清成了‘一经诱惑便无法自持’。” 虞志远说着都有些好笑,这就差明说陈素玉主动勾引,诚王不过是难以招架顺势接受罢了。还有陈素玉邀约夏二姑娘的事,也逐渐有人道是寻常姑娘家交往,并无杀人嫌疑。 大理寺一无认证二无物证,唯一直言过的人是虞明燚,但虞志松又想方设法挽回了一些,现在又走入了死胡同里。 杀死夏二姑娘的人自然不是陈素玉本尊,她只需要负责把人约出去,后续动手的人必是诚王手下的暗卫,这些人做事根本不留痕迹,想查也是无从查起。 再有太后在后宫搅局,一众妃嫔跟着瞎忙活闹起了宫斗,弄得皇后焦头烂额,皇上苦不堪言。 太后死活要让荣嘉郡主嫁给谨宁郡王,说是将错就错,反正荣嘉爱慕贺羡羽的风声都传出去了,不如就此定下也是一桩美事。 皇上要应付前朝逐渐转变的风向,要护住荣嘉郡主及誉王府的遗留势力,还要操心后宫那两个不一定能长大的小皇子,忙得脸色比锅盖还黑。 “想借此事扳倒诚王是不可能的,”虞烁摇摇头,可惜归可惜,但理智还是要有的,“不过,至少陈家是彻底完了。” 陈大人本就去了山匪频出的地方做刺史,全靠诚王庇护才能安安稳稳坐在位置上,否则早就如前几任那般,要么与地头蛇同流合污被朝廷罢免,要么不同流合污被地头蛇暗杀了。 现在陈素玉在诚王那里失了宠,陈大人再不会得到任何庇护,不管能不能活着,反正想要回京城是不可能的了。 陈夫人和陈素玉更惨,桐州去不得,只能留在京中受人指点,陈素玉与诚王有过关系,传得满大燕都知道了,就连平民百姓都是不愿意娶的。 毕竟平民百姓又不傻,好端端的,谁又愿意当个“老实人”呢? () 搜狗 第168章 事发 虞灿听到诚王没能倒霉,荣嘉郡主仍有嫁给谨宁郡王的风险,心里难免有些失落。荣嘉郡主看着风光,实际上也是战战兢兢过日子,她从前还想着无论如何都轮不上她去操心,毕竟人家是郡主嘛。 直到近段时间与之相处,才愈发觉得其实郡主的难处比她们这些人家的姑娘大多了。 皇室宗亲的关系本来就复杂,像诚王与誉王本来就不对付,而谨宁郡王不仅是诚王亲外甥,还有着一半弥国血统,要是荣嘉郡主嫁过去,真是小羔羊掉进了狼窝窝。 哪怕谨宁郡王瞧着是个人畜无害的,但实际上有没有野心、有没有歪念头,这谁都说不准。 掺和进这样复杂的局面中,荣嘉郡主哪里还能过得轻松自在,肯定每天扎在阴谋阳谋里,算计得发际线都要往后移。 “对了,知会奶嬷嬷一声,若最近要带烨儿灵儿出门,千万小心拍花子的人。街上好几家都走丢了孩子,至今还没找到。” 虞志远叮嘱了一句,没有就此多言。自打与弥国开战,大燕百姓的日子就愈发不好过,现在仗是打赢了,可光景还是没有好起来。 人一穷困,就容易走上歪路,拍花子的、拦路打劫的、还有小偷小摸或是骗人的便日渐多了起来。 若是幸运,报了官说不定还能找回来,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和孩子永远分别,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想想从前京城治安多好啊,灿灿跑丢了那么久,还是被人给送回来了。唉,我记得那时候许多人家的小孩都在街上跑着玩,压根儿不用担心什么拍花子的。” 姚氏感叹了一句,连道世风日下。 虞灿听到这事又想起了景砚拜托的事,她最近躺在床上也努力回忆了,可是除了知晓恩人叫莫云娘之外,别的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隐约记得遇上莫云娘的巷子很窄很小,那个院门看着有些陈旧,但并不寒酸。可是她确实想不起那巷子叫什么,位于什么地方。 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就可以帮到镇国公的忙,虽说不知道这对他有什么意义,但能榜上就是好事。 吃过晚膳,虞灿与虞贞手挽手散步回到行云苑,本打算在屋里坐着说会儿话再休息,还没进屋就有小丫鬟跑来禀告,说是正院出事了。 “表姑娘和二公子在外院......卿卿我我,被老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撞见了,回去禀告后将老夫人给气昏倒了。现在大夫刚走,说老夫人是气急攻心,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 虞灿听到前面还觉得很是顺心,听到最后一句就有些懵了。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那岂不是这段时间内都没法长途跋涉,回浔州的事只能暂时搁浅了么? “走,看看去。”虞灿拉着虞贞出了门,在路上正好遇上爹娘和哥哥,一家人整整齐齐走到正院时,只见三房的人并虞启烽、李巧慧都已经到了。 “老夫人还未醒来,大夫给扎了一套针,说是好好休息就无碍。”吴氏语气略有些讥讽,既是无法醒来,为什么又说无碍?显然又是装出来的。 姚氏想到上回虞志松装病,暗道这母子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怕在大面上有些不同之处,小节却是相似得很。 “既然无碍,那我们先出去守着吧,别在这里扰了老夫人静养。”姚氏故意将声音抬高了一些,缓缓道,“先把启烽和巧慧的事说清楚,这回府上的人可都知道了,我瞧着还是早些选日子吧。” 吴氏忍不住想笑,拿手捂嘴轻咳了两声掩饰过去,余光只见躺在床上的老夫人手指微微抽动,明显是想握拳,却又担心被人瞧见。 “大嫂说得是。”吴氏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虞启烽嗔怪道,“你这孩子真是,有这心思怎不先与长辈好好说,如今又不是前朝,小儿女之间有情,你未婚她未嫁的,是好事嘛。” 这话一出,老夫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就连李巧慧自己都有些抬不起头来,毕竟硬要算起来,她是已经定过亲的人了。 李巧慧忍不住看了一眼虞启烽,见他神情还算淡定,没有不认账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二表哥能认,她就有机会一直留在京城。 到时候安州的亲事,自会有周氏去解决,她只需要搞定二表哥,至于别的以后再说吧。 李巧慧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留在京城后会如何风生水起,凭她做生意的手段,肯定能在京城逐渐站稳脚跟,到时候开几家铺子,赚多了银子,在家里的地位自然稳稳当当。 “志林,你与我去书房下棋。”虞志远过来这一趟本就走个过场,不管二房的人走没走,李氏明面上还担着虞府的老夫人名头,一干下人总会将主子的行为看在眼里,他不愿在最后关头留下个不敬长辈之名。 “啊?”虞志林挖了挖耳朵,感觉自己是听错了。“我?下棋?大哥别说笑了。” “......”虞志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不下棋就喝茶,让你走就走,婚事自有三弟妹与你大嫂安排,你在这儿掺和什么?” 虞志林这才嘿嘿笑道:“那大哥就直说让我走嘛,还下棋,吓我一跳。”他这话音还未落下,床上终于传来了老夫人的动静。 “都给我站住!”李氏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个二个为什么都要来气她?别人的儿孙就算了,为什么亲生儿孙也要来气她? 姚氏微不可查地撇撇嘴,与吴氏对了个眼神,转身回到屋中站定了。 “老夫人可有什么吩咐?”姚氏见她气得脸色如猪肝色,心里一阵舒爽。知道心疼孙子了?知道李巧慧不是个好沾染的了?当初陷害她家烁儿的时候不是还挺得意么。 还说什么正好相配,呵呵,换到亲孙子这就不相配了? “我还能有什么吩咐!”李氏中气十足,压根看不出哪里气急攻了心。“我看谁敢让启烽娶她!李巧慧,你,你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安州备嫁!” 李巧慧被她吼得脸颊通红,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竟一下犯起了轴脾气。“老夫人您让我来京城,我来了,您让我别管安州亲事,我也信了,您让我嫁到虞府,我这会儿不也照做了么!” 她说着忽然意识到不该如此暴躁,转而一低头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我失怙失恃,难道就该老夫人如此糟践么?” () 搜狗 第169章 狗咬狗 李巧慧可怜巴巴的样子果然引起了虞启烽关注,他本能地朝她身边走了两步,取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柔声哄道:“表妹别哭,仔细哭红了眼睛不好看。” 原本表哥表妹相互关心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这会儿两人本就暧昧不清,还被全家上下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举动就像是一个实锤,锤死了定住两人的钉子。 虞启烽对李巧慧其实并无多少爱慕之心,他只是觉得如今局势已定,他以后想要出人头地已经很难,再加上父亲被赶出家门一事,让他亲事难上加难。 从前打算娶个家底不弱的高门贵女,进门后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婚事。可是他也不是个不切实际的人,知道现在做不到,那便矮子中挑高子也是一样。 李巧慧送上门来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她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家底不算差,虽说如今被继母掌管着一切,但只要他愿意,自可以让父母想办法将该要的东西拿到手。 至于传说中安州那桩婚事,打发点银子退掉即可,当然,这银子还得李家人拿出来。 李巧慧有几分小聪明,父亲又做过大生意,多多少少知晓些发家致富秘诀,到时候进了门再将生意做起来,他用银子砸也能在朝中砸出一条路。 只要路砸通了,凭他的才识学问,少说能混个四品要员来坐坐。还有爹那边,只要继续想办法讨好王爷,谁能保证他们以后不是站在高处的一方? 等到那时候,区区李巧慧打发起来也方便,不像京中本地有父有母有兄长的姑娘家,想要甩脱都难得很。 如此看来,李巧慧如今正是最适合他的人。虞启烽打定主意,不再犹豫,撩起袍角往地上重重一跪,朝老夫人磕了个有生以来最响的头。 “祖母,我与表妹危难中见真情,一时情不自禁,却不曾逾越规矩,但孙儿是真心想要娶她,绝非胡闹,还请祖母成全孙儿。” 李氏这回是真的要急火攻心气昏过去了。她本来还在疯狂劝道自己,一切都是李巧慧那个小贱人的错,是她勾引了自家孙儿,启烽肯定是无辜受害。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保证,这是不想让她活了吗? “混账东西!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给我滚去书房好好反省,没我的令不许出来!”李氏厉声呵斥,眼睛红得像是能喷出火来,看向李巧慧的目光中带着杀意。 “还有你,立马给我卷包袱滚!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李氏大吼大叫了一阵,话音落下时屋子里却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听她的吩咐,站在外面的下人们连脚尖都没有动一下。 他们又不是傻子,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怕是比老夫人看得看分明。现在居然还摆伯夫人架子?呸!去浔州给族里那些人摆去吧,看看人家搭不搭理! “人呢?都死了吗?”李氏不甘心地大吼大叫,从前还想方设法端个架子,到现在是愈发破罐子破摔,暴露出了刻在骨子里的粗俗本性。 虞灿与姐妹几人站在屋角,尽量减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她们不是怕被牵连,而是怕被大人发现还在这里听,肯定会被赶出去玩。 那不就错过好戏了吗?虞灿可不想错过老夫人吃瘪到快气死的表情,从回京到现在,她们一家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想想老夫人以前耍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想想预言画面中他们因此遭的磨难,不过是因为没有提前知晓,不过是因为对老人家还有一分尊敬,结果就被他们母子俩害得生死分离。 好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虞灿暗中庆幸,却也不认为那些事没有发生,就该放过老夫人一马。 且不提她成亲前怀有若虚道长子嗣,还蓄意隐瞒这么多年,想要虞志松继承家业一事。就说她一次又一次地使计害她们一家,甚至不惜连累亲生女儿的性命,这种人就该好好活着受磋磨,咽气的时候都无法闭眼。 “老夫人。”李巧慧像是与虞灿想的一样,脸上挂着一幅气不死你算我输的笑容,缓缓跪在了虞启烽身边。只是虞启烽仍然垂着头,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请您成全表哥和我吧,我自知出身卑微,配不上表哥,可是我会用尽方法来弥补这差距。老夫人您也是年轻过的啊......” 李巧慧的话差点让姚氏吴氏都没绷住笑,这是什么神仙姑娘,居然还会如此委婉地戳人痛处,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份机灵劲? 李氏果然气得脸色煞白,不仅是气,还有一丝恐惧。 一开始,虽无人告诉她老二被赶走的真相,但她还是从所有人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些东西,老二的身份,怕是没能瞒住。待老二来到她面前亲口说出真相,她才如遭雷击,脑中空白了整整一下午。 可是老二不是说,虞家不打算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吗?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她可以理解,但李巧慧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巧慧看到她再没敢出言呵斥,心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她偷听到此事却一直不说,为的就是达到最好的效果。 老夫人现在不是一心想让她滚出京城么?她偏不!她不仅不走,还要嫁给老夫人亲孙子,以后若得了空,还要亲自去浔州气她一气。 她是出身不高,可她也不是什么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猫狗。当初利用她的时候就把事情说得含含糊糊,让她以为嫁给大表哥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怎么不说长房那一家子都不好招惹,一旦失败就会遭报复? 想借刀杀人,还想手不沾血,这世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在听到姚氏说要敲定婚事的时候就已经松了口气,有姚氏开口,就相当于吃了一颗定心丸,哪里还有老夫人置喙的余地。 她不过是想好好气她一气,把这段时间受到的屈辱全都还给回去。 “好了,启烽,巧慧,都先起来吧,我们到外面去说,不要扰了老夫人休息。”姚氏见好就收,不想把李氏气出真病,她还盼着早点把这尊动不得的大神给送走呢。 一行人像是终于从迷茫中清醒,外面的下人也及时动了起来,撩帘子的撩帘子,开门的开门,生怕动慢了一步。 李氏看到这场景心头一紧,两眼是真的发起黑来。 () 搜狗 第170章 敲定 正院花厅里,姚氏与吴氏端坐在上首,虞灿并一众姐妹坐在左侧,得了母亲允许在这儿旁听,一个个都安静得不敢吱声。 万一不小心笑出声来,被赶出去就不划算了。 虞启烽和李巧慧坐在右侧,两人肩并着肩,皆是低垂着头,不知为什么看上去还颇有些顺眼。 般配啊。姚氏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这一对是当真般配,互相祸害,互相拉后腿,以后的日子还有得闹腾。 她一想到虞志松夫妇知晓此事后的反应,就忍不住在心中暗笑。该!一个二个都当她家孩子好算计,看看这回轮到自己头上,又会是个什么滋味。 “启烽,巧慧,你们可想清楚了?这件事我能帮你们做主,安州那边的......那户人家,我也可帮着转圜一二。但你们也知晓,老夫人与启烽爹娘绝不会同意,若他们竭力反对,你们又当如何?” 虞启烽不是蠢货,自然知晓姚氏这是在要他一个保证,保证他会娶了李巧慧回去闹得鸡飞狗跳。可他着实不认为这是个坏主意。 且不说他对李巧慧的盘算,就说父母那边,他们凭什么还来要求他做这做那?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私生子父亲,一个是只会欺软怕硬、遇到事情就恨不得把祸甩到别人身上的母亲,他凭什么还要事事寻求他们的意见? 要是父亲的见解真那么有用,现在早就该攀上诚王这棵大树,把长房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李巧慧是不怎么好,但至少是个有家底的清白姑娘,比起老夫人当年可强了一万倍不止。老夫人又凭什么来干涉这桩婚事? 若是真要脸面,就该一头撞死在虞府,好歹还能以死谢罪。 “大夫人放心,”虞启烽实在没脸称呼大伯母,想了想还是以夫人相称比较妥当,“我既然决定要娶,就绝不会反悔。我与表妹情投意合,患难见真情,有她真心陪伴,我应当还以真心。” “至于父母那边,我自有办法。”虞启烽没有说他具体打算怎么做,只朝姚氏拱手一礼道,“还请大夫人成全我们,安州那边的事就交给大夫人了。” 吴氏听到这话忍不住撇嘴,不阴不阳地道:“哟,你这嘴皮子一张来得可真快,安州的事有那么容易解决么?” 姚氏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维护感到好笑又无奈,连忙扯了扯她袖子让她别说了。“这事不容易归不容易,但迟早是要解决的。既然你们都已决定,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怎么说你也做了我十几年的侄儿。” 要是两人因为安州婚事不能定下,那她向谁诉苦去呀。她宁愿麻烦点儿,甚至愿意出点银子把这事解决了,也要看到虞启烽和李巧慧顺利成亲。 要是赶上心情好,她还要送份贺礼去呢! “多谢大伯母!”虞启烽故作感动,还装模作样地拿袖子沾了沾眼角,看起来真是情真意切,好似一个受了连累无比委屈的晚辈。 虞灿看得一阵恶寒,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说演哭戏就演哭戏,还演得这样假,真是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再转眼看向李巧慧,虞灿就觉虞启烽的演技真的还需要磨练。看看人家,垂着头侧着脸,双颊还绯红绯红的,拿着帕子绞来绞去,简直是标准版的受迫害小媳妇。 她就是好奇,虞启烽到底会用什么办法逼虞志松和周氏同意?周氏倒还好说,反对一阵无效,自然是管不了儿子的,可虞志松不是会轻易罢休的人。 “既然你们真心想定下,那我就着手安排安州那边的事了。”姚氏笑容淡淡,没有表露出欣喜,也没有表露出不屑。 她是真的没有不屑或鄙夷,这两人敢在困境中搅在一起共同求生路,想想还真是有勇气。 虞启烽闻言起身再次行了一礼,李巧慧自然摆出小媳妇模样,娇娇俏俏地跟着行礼。随后两人不再多留,告辞离开了花厅。 人一走,吴氏就忍不住讽刺开来。“真不愧是老夫人的娘家人,真不愧是私生子养出来的好儿子。”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吧,自作孽不可活,以后的日子有得耗呢。”姚氏说完站起身来,带着虞灿虞贞离开了正院。 - 虞灿和虞贞猜测了一整晚虞启烽的小计划,直到各自都沉沉睡去,做梦都还梦到了这对新凑成的准怨偶。 本以为这件事要等上几天才能实现,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虞灿就听到了一个劲爆至极的消息。 “生米煮成熟饭?!”虞灿手里小珠花都差点吓掉了。“他们,他们......”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人会按话本上写的那样先斩后奏,这法子在话本上是好使,可是实际上会有用吗? “峰公子带着李姑娘去了新宅,说是老夫人身子不好,没法照料李姑娘,就让她在家待上几天。新宅的老爷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当是峰公子还像平日里那般,习惯照顾姑娘家,结果这一留下就出了事。” 梨梢天不亮就在大厨房听说了这件事,大厨房有个婆子的儿媳跟去了新宅帮忙整理,据说还没到卯时,新宅那边就已经闹开了。 “峰公子许是也不敢在虞府胡来,还特意回了新宅那边,以免连累了几位姑娘的名声。这下可好,事情不成也得成,而且还怨不到咱们头上了。” 虞灿闻言点点头,震惊之余,难免还是有一丝小窃喜。“这下娘也能安安心心解决安州那边的事情了,看来启烽哥还是比他爹强几分,至少知道投桃报李。” 不一会儿,虞贞洗漱完毕过来寻虞灿一起去请安,听说此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毫无波澜。 “随他们去吧。其实我瞧这桩婚事并不是那么不完美,若启烽哥与李表姐好好经营,定是会比现在的处境强。启烽哥不是不能读书,只是心思没用到正途上吧,还有李表姐,也可以忘掉歪主意,好好开始新生活。” 虞灿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道理她明白,可是虞启烽和李巧慧那样的人,注定是不可能消停。 本性难移,除非是真正经历了一场危及生命的大起大落,否则很难改变印在骨子里的自私。那两个恰好都是自私到极点的人,只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互掐个没完。 () 搜狗 第171章 两封信 姚氏派去安州的人不久便传来消息,说是赠礼对方已经收下,两家的信物与聘礼都已退好。 李巧慧的继母虽不高兴,但碍于虞志远身份没敢多说什么,且还将李巧慧亲娘的嫁妆和该给的家产腾了出来,让姚氏的人带回京中。 李巧慧的继妹倒是嫉妒得很,她不知李巧慧婚事的底细,也不知道虞府二房日后会有多惨,只觉得李巧慧是攀上了京城的高门大户,说话时都带着酸劲。 姚氏的人将发生的事写得十分详尽,包括李家族人听说此事后的狂喜,还有听说老夫人即将被送回浔州时的不安。 李家如今的族长与李氏幼年相识,对她以前那些破事知晓得一清二楚,听到虞志松被赶出虞府,吓得双股战战差点没说出话来。 最后李族长取出二百两银票给李巧慧添嫁妆,又另取了一千两带给姚氏,说是感激她这段时间的照顾之情,婚事还得麻烦她做主。 无论是族中还是李巧慧的继母,都没有要让她回安州备嫁的意思,只愿她老实待在京城,婚事办得好不好、大气不大气,都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还巴不得低调一点,省得丢人现眼。 李巧慧也是十分厚脸皮,自打新宅那边闹过以后就在里面住下不肯走,周氏每天都要站在院子里骂,一会儿骂天一会儿骂地,磨练了一段时间嘴皮子功夫都利索起来。 虞志松成天不着家,虞启烽也猫在虞府外院,每天到了夜里才会摸回去,与李巧慧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哪里有心思管周氏高兴不高兴。 虞灿每天除了去母亲那儿听听这些消息,就是在院子里收拾前往宁州的箱笼,骑马装,厚衣裳,外加一些生活用品,满满当当塞了三大箱。姚氏笑她不是要去游玩,而是要搬到宁州去住。 虞灿早早写了信给宋秋霖,告诉她踏青节会去宁州拜访,宋秋霖回信中的用词颇为欢喜,连连写了好几个期待来访,还告诉虞灿她哥哥正好要在踏青节前去往宁州,若是不嫌弃可以结伴同行。 “大夫人,大姑娘,白马书院那边回了讯,说是宋公子后天一早能走,时间行程都看虞府安排即可。”姚嬷嬷最近神清气爽,治理后宅之事进行得无比顺利,以前还有一些效忠老夫人的人,现在全都转了方向。 姚氏和姚嬷嬷都不在乎这些,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只要肯踏实做事,心里那些小九九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把重要的事分派给信得过的人就是了。 姚氏正和虞贞一起描花样子,虞灿百无聊赖坐在一边玩祖父送她的核桃,听到这消息终于来了精神。“我去告诉大哥,他早就想找秋霭哥喝酒,谁知道白马书院管得那样严。这回在路上他们可有得聊了。” 白马书院是京郊山上一座有名的书院,用虞烁的话说,那是管得比军中还严格。除了应有的晨课晚课,还要提早一个时辰起来锻炼身体,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去了就是小半年下不了山。 要是考核成绩不过关,年节里都只许家人前往探望,不可离开书院。尽管如此,求学的少年青年们还是趋之若鹜,每逢招生时,山门都要被人踏陷下去几寸。 宋秋霭比虞家人进京还早,至今还只出过山门三次,自打虞家人进京就与虞烁有过书信往来,但一直没有功夫见上一面。 宋家老爷早在虞灿失忆前就调去宁州开原县任知县,一般在那里历练三年,回京后即可入吏部任主事。 宋老爷和虞志远一向聊得来,太太何氏也和姚氏交好,过年时两人还来虞府略坐了坐,只是当时虞府乱糟糟的,夫妻俩又有许多亲戚要走,还得去白马书院看儿子,于是很快告了辞。 “灿灿,你都装了三箱,不妨再多带两箱子东西过去,替我送我你宋姐姐和何伯母。”姚氏让姚嬷嬷把装好的礼物拿出来,果然是大大的两箱,一看就很实沉。 虞灿为镇国公府的马捏了一把冷汗,景砚不要他们自己准备马匹车架,说是国公府一道准备,省得麻烦。虞烁闻言还笑嘻嘻地对打趣她道,这回可以安心把全副身家都带过去了。 “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这两天就不拘着你们读书,好好休息两天,路上多半有得累呢。”姚氏拿起手中花样子给姚嬷嬷看,一边对虞灿虞贞道,“不过玩这一趟回来,可要做两首诗说说心得。” 虞贞:“嗯嗯,我会好好玩,好好作诗!” 虞灿:“......”为什么她要面临这么惨的未来? “灿灿,这可不是我的决定,”姚氏看到虞灿表情连忙甩锅给虞志远,“你父亲就那样儿,别与他一般见识,不就是两首诗吗,又没让你作什么惊世大作。” “娘是说打油诗也行?”虞灿瞪大眼,请问她娘亲现在是在教她蒙混过关吗? “咳,我可没这么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姚氏挥挥手让两个孩子出去玩,自己与姚嬷嬷继续探讨起花样子来。 走出松鹤院,两人就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上前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了虞灿。 “大姐姐,是谁写来的?” “荣嘉郡主。” 虞灿有些惊讶,不是约好后天一早在城外见面么?怎么这会儿来信?难道是有什么急事,等不到后天再说。 虞灿连忙将信撕开,只见里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府中有事,无缘前往宁州,望一路顺风。——兰真。 “郡主的人可还说了什么?瞧着有没有什么不好的神情?”虞灿望向小丫鬟,见她只是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说,看着笑眯眯的,没什么不好。” 听到小丫鬟的话,虞灿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派个人去誉王府问问情况。可是郡主说府中有事,想来是不愿让外人探听的吧? 正犹豫时,又有一名小丫鬟跑上前来,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今天这是怎么了?”虞灿惊讶地看着信封上的虞灿亲启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十分嚣张,一看就是玉婉姝的字迹。“该不会也是府中有事吧?” 她带着疑惑拆开来一看,还真让自己给猜中了。 信上表达的意思与荣嘉郡主一样,只是玉婉姝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说是身体如何如何不舒服,照信上所说,都该病入膏肓躺着起不来床。 然而这字迹,偏偏是苍劲有力,看不出半点病弱的迹象。 () 搜狗 第172章 和尚道士 两名小丫鬟走远后,虞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招惹了她们,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况若真是有了龃龉,以这两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来这封信。 郡主和玉婉姝都是京城身份最高的贵女,要是想爽约,直接不出现即可,顶多是差个人去城外说一声以全了礼数,完全没必要费时间写信送信。 特别是玉婉姝,虽说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病到“头昏眼花”、“耳鸣口干”、“手脚酸软”的地步,但这整整一大篇的字是要耗费她宝贵时间的。若不在意,何必浪费功夫。 “郡主和玉姑娘都不去,那岂不是只有我们姐妹与镇国公同行?”虞贞很快抓住了重点,一脸惊悚道,“她们该不是会听说镇国公要去,就被吓到了吧。我,我也有点不想去了。” “......”虞灿无语望天,镇国公为什么如此可怕,吓得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出门了。 看到虞灿无奈的神情,虞贞赶紧又道:“我不会不去的,大姐姐放心,我就躲在马车里不出去就好了。” “其实镇国公真的......”虞灿正想为景砚解释几句,后方忽然传来了姚嬷嬷的喊声。 “大姑娘,三姑娘,夫人让你们去正院一趟。”姚嬷嬷停下脚步,顿了顿一脸纠结地道,“若虚道长来了。” 虞灿虞贞皆是讶然,若虚道长居然敢跑到虞府来?他就不怕老太爷拎着斗鸡来啄死他吗?倒不是因为吃醋什么的,关键是帮他养了三十好几年的儿子啊! 姚嬷嬷见两人石化在原地,连忙上前轻拉了拉她们的手。“走吧,好姑娘,夫人知道你们爱看,要是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 虞灿被这话弄得想笑,噗嗤一声,冲淡了心里的震撼。“娘对我们可真好。”有热闹,就是要全家一起整整齐齐地看嘛。 “二姐姐和四妹妹也去了么?”虞贞耿直地问了一句,生怕这两人错过一般。 姚嬷嬷笑着点点头道:“二太太都去了,自然是带上姑娘们的。” 一行人脚步匆匆来到正院里,一进屋,就见老夫人木着一张脸坐在上首,整个人像是中了风,动都不动一下。 要不是眼睛偶尔还眨一眨,虞灿都要认为她是就地坐化成仙了。虞老伯爷难得也在,他没有坐在李氏身边,而是独自懒洋洋地歪坐在榻上,看上去不仅不怒,还有几分闲适惬意。 姚氏、吴氏带着姑娘们坐在右侧,虞灿和虞贞加入后,一排人就跟看猴似的看向对面的若虚道长。 不得不说,若虚道长的五官面容,长得还真是普通到了极点啊。 虞灿真是想不通,哪怕退回到年轻的时候,若虚道长也不算是个俊美青年吧,而且一无背景二无学问三无身家,老夫人当年为什么轻易就与他厮混在一起? “不知道长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姚氏见屋里一直没人开口,老太爷显然是来凑个人头的,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她倒是想看李氏惊悚的神情,可这事毕竟也关乎老太爷颜面,她是当真不想插嘴。 “在下来并非为红尘俗事。”若虚道长不疾不徐开了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一时间看起来竟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姚氏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了,要不是为了虞志松和李氏,他跑来虞府做什么?算命吗? “虞府有劫。”若虚道长没有在意屋中众人的神情,自顾自地道,“劫在府上大姑娘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姚氏顿时怒了,一拍桌子向外面吩咐道,“来人,请若虚道长出去。” “我是说此劫系在大姑娘身上,乃她所结,亦需她来解。”若虚道长摇着头主动起身,朝众人施了一个道家礼。“我只是心中难安,特来提醒一二,请大姑娘多注意一些便是。” 若虚道长说完没有等下人来请,主动迈步走出了屋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瞧李氏一眼,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李氏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既愤怒,又不甘,还有一丝刻在骨子里的恨。当年委身于他之后便知,这个人只是因为什么“玄妙不可言说”的天机在利用她。 后来嫁人生子,渐渐遗忘了这件事,还以为永远都不会暴露。谁知此人竟将这事透露给了志松知晓,两人还时常有书信来往,这简直让她心惊胆战。 再后来,就有了这一桩令她绝望的事,打得她措手不及,还无力反抗。 难道从头到尾,若虚就只需要她为他生一个儿子?可这是什么道理?李氏想不明白,一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阴郁。 “嘁,装神弄鬼。”虞老太爷站起身,拍了拍衣袍看向虞灿道,“大孙女,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道士和尚没一个可信的。” 虞灿正想点头,可是忽然想到自己在街上帮过的一个和尚,就是从给了和尚一串糖葫芦开始,她的记忆就不见了,预言画面也开始显现。 她还记得她赌气般对那和尚说,这世上的东西就该用一样来换另一样。 难道......她丢失的三年记忆,是用来换了那些预言画面? “大孙女?听到了么?别信那些鬼话。”虞老太爷看她呆呆傻傻的,上前拍了拍她的头。“你的核桃呢?怎么不见你带着玩?” “放在屋子里呢,我还没练习好,等练好了就和祖父一起转。”虞灿回过神来,冲祖父甜甜一笑。她不能告诉祖父世上的和尚道长或许不全是骗子,因为她可能就遇到了一个。 不,不对,是两个。若虚道长能看出她与虞府劫数有关,说明也有几分真本事。 虞老伯爷满意地点点头,丢下一句“好好练”就转身出了屋。 “大嫂,我们也走吧。灿灿,听你祖父的话没错,道士和尚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年要不是有个和尚上门,让你三伯不必认真读书,能纨绔就纨绔多几年,你二伯说不定还没这么废......咳,这么闲呢。” 吴氏说得愤愤不平,听得虞灿一阵心惊,连忙问道:“二伯母,那和尚长得什么样?” “那是我嫁进来之前的事情了,就是听你二伯提了这么一嘴。据说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双眼睛却生得极有神,你二伯以为他是个落难高人,就信了他的邪,结果你瞧,半点好处都没有。” () 搜狗 第173章 出发 直到入夜,虞灿躺在床上还在想着二伯母口中的和尚。 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看似温和平静,却让人无端端心生敬畏。二伯正是因为如此,才相信了老和尚的话,当然,这也和他自己本来就不爱读书爱美人有关系。 老和尚的话更像是一个鼓励,让他坚持做自己,谁劝都不会变。 虞灿想不明白,要是这位老和尚真是收走她记忆,给了她预言画面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害二伯呢? 老和尚不像是个问红尘俗世的人,她的变化是因为给他糖画,还被抢了另外一个,所以此举勉强称得上“报恩”吧?虽说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恩,又有什么好报的,不过老和尚许是不这样想。 “看着是个好和尚啊,为什么不劝二伯上进,反倒劝他好好混日子呢?”虞灿实在是想不明白。要是一个好人,劝人不上进,能是什么理由?难道还是为了那人好? 虞灿觉得这个思路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她直觉那和尚是个好人,除了这个理由还真是想不到别的。 “为什么二伯非要庸碌无为才好呢?”虞灿仔细捋了捋虞府的事,渐渐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虞老伯爷一共三儿一女,虞心怡且不提,只论儿子的话,其实只有虞志远和虞志林两人。 虞志远从小就表现出会读书的天赋与兴趣,虞志林本不是个蠢人,只是心思没用在正途上,再加上李氏惯着宠着,养成了一个纨绔性子。 要是虞志林努力奋发,积极向上,说不定也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但要是虞志林也走了文官清流路线,爵位就不能由他来承袭,县子虽是没有封地食邑的虚衔,但好歹也是个爵位,担了这一头衔,就得如别家勋贵一样要么进武侯铺,要么进监门府去宫中守门。 要是虞志林不袭爵,爵位就会旁落到虞志松头上,而虞志松不是虞家血脉,要是日后身份曝光就是欺君大罪。欺君与谋逆,在大燕朝是沾都不敢沾染的事。 “难道和尚让二伯混日子打的是这主意?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虞志松是若虚道长之子?不过也不奇怪,他好像什么都能知道。” 虞灿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只是还有一桩让她很是疑惑。她原本以为若虚道长会是个猥琐小老头,毕竟偷听的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自行脑补的形象就是一个丑陋古怪的猥琐道士。 可是今天在正院一见本人,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若不去想他曾与李氏有染,只观其人,确实是一位颇具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形象。也不是说他有多么清醒脱俗,与凡俗尘世的人有什么天壤之别,而是一种融入尘世却超然于尘世的感觉。 虞灿甚至觉得,就算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肆风流......咳,就算是做个花花道士,也绝不会给人一种招摇撞骗之感。 “可是他若真的有和尚那样的本事,为什么要与老夫人生下私生子呢?”虞灿觉得这一点比和尚的举动还难琢磨。 要说他是故意想搞垮虞府,要铺长线等待事情爆发后一发不可收拾,那他今天上门提醒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像好人也不像坏人,虞灿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一举一动。 有真本事的道士与和尚在大燕很受尊敬,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富裕人家以礼相待,可是她前些年遇到和尚的时候,他是混得当真惨啊。 “一个在大燕过得风生水起,一个流落大街抢小女娃的糖人吃,这对比为免太鲜明了一些。”虞灿几乎能确定若虚与和尚有着同样的本事,而且据她大胆猜测,这两人说不定还有一定的关联。 只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压根琢磨不透这些超乎认知的事情。 “算啦算啦,愿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吧,至少眼下的局势对我们家有利就好啦。”虞灿只要一想到最近的顺心事,一切烦恼都能轻易抛开。 再说了,后天一早就要出发前往宁州,她还期待着敞开了撒欢儿呢! - 期待的日子到来时,虞灿因为夜里失眠起晚了。 匆匆洗漱收拾了来到松鹤院,早膳都没来得及赶上,毕竟一大家子都在,总不能因她一人不来就不吃。姚氏本来让人给她留了许多菜,结果虞灿来时镇国公府的马车都到了。 小白听说要出门不像平时那般激动,反而留在树上不肯走,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虞灿只好放弃,叮嘱它好好待在家里别乱跑,自己带着一包点心出了门。 虞烁走在前头,虞灿和虞贞快步跟在身后,虞明燚与虞敏老早就等在门口,待他们出去时只见两人像是埋头鹌鹑,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 虞烁连忙招呼她们到身后,带着她们一起向马上的景砚行礼。“让国公爷久等了。”他转眼看到李愈也在一旁,正伸长个脖子冲他们笑。 “表叔,我还以为你这回不去呢。”虞烁冲他拱手一礼,心中十分高兴。这回出行都是自己人,一路肯定有得玩。 本来一开始他还有些忧心,景砚是个不说话的闷葫芦,宋秋霭也是难得开尊口,要是就他一个话唠该有多累啊。现在好了,多了一个表叔,路上再不怕寂寞。 景砚今天穿着一身玄色劲装,上面绣着深灰色暗纹,看上去低调又精致。贴身的衣衫更显得他宽肩窄腰腿极长。 他端坐于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马之上,神情端肃,气势威严,不像是去踏青,倒像是要去出征。 难怪两个妹妹吓得缩成一团,乍看到他这副模样,虞灿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好在景砚很快开口打破了这副可怕的假象。 “无妨,我们刚到不久。”景砚语气十分缓和,虽说没有太大起伏,但听起来至少没有肃杀之气。“你与那位宋公子约的几时?” “就是现在啊,应该快来了。他从山上下来,还得穿过京城,估计堵在路上了。”虞烁正说着,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转头一看,白马白衣,衣袂翻飞的可不是正是宋秋霭。“嘿,说来就来了。” 一行人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名清隽儒雅的青年带着笑意,从马上一跃而下,朝众人拱手一礼道:“让诸位久等真是抱歉,我该再早一些动身的。” “嗨呀,说这些客气话作甚,你来得正好,是我们来早了。”虞烁走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还非常用力地紧了紧,“嘿,居然壮实了,你这是要走文武双全的路啊!” () 搜狗 第174章 酸 被虞烁夸赞壮实的宋秋霭,实则是个身形高挑瘦削的人,被他这么用力一搂险些没能喘过气来,不过他见虞烁与从前别无二致,还是那么热情友好,心中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宋秋霭一双眼生得极好看,里面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柔笑意,再配合他泠泠如泉水般的声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过是在山上锻炼了一阵,比从前弱不禁风的样子略好一些。烁哥儿,你倒是变化极大,比从前威武多了。” “哪里哪里,也就威武了一点点。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镇国公。”虞烁拉着他走到黑马前,给他引见了景砚。 景砚的眼神并不在宋秋霭身上,而是以一种十分缥缈的方式关注着虞灿的神情,怎么说呢,这个小子看起来有几分姿色,据说还是虞家多年近邻,不知道虞灿对他有什么看法。 虞灿当然是欢喜的,她一欢喜,脸上就藏不住笑,见宋秋霭正在与景砚见礼,她便在一旁与妹妹说起幼时的小趣事。 景砚看到此情此景,心里一阵酸,像是接连吃了几个没熟透的绿橘子,从嘴里酸到了全身每一存皮肤。 “在下宋秋霭,见过镇国公。” “你在白马书院进学?” “是。” “为何不入国子监?”景砚心中冷哼,他当年可是考进过国子监的! “呃,因为,在下父亲乃七品官员,还不够五品官子弟可参与考试的资格啊。”宋秋霭有点懵了,传言镇国公人狠话不多,为什么会跟他聊起这个来?而且,这不是常识吗? 景砚:“......”他脑子可能被酸坏了!言多果然必失,以后不能再多话了。 看到景砚又恢复了正常,虞烁才冲宋秋霭挤挤眼,拉着他去认识李愈。“这是我表叔,李愈,别看他长得老气,其实有一颗与我们一样年轻的心!” “嘿,你这小子会不会跟长辈说话?”李愈翻身下马,甩了虞烁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脸又冲宋秋霭拱了拱手道,“不过他说得有道理!” 宋秋霭哑然失笑,这样的表叔,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果真是颇具童趣呢。“见过李家表叔。”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李姓,那不是虞府老夫人的姓氏么? 他记得这位老夫人不是虞大伯亲生母亲,而且关系似乎不大好,虞烁怎么跟李表叔如此亲密?宋秋霭压下疑惑没有多想,毕竟是虞府的家事,他也不可能去打听。 “来来来,这是我几个妹妹,灿灿你认得的,前不久还背过她呢。” “哥!” 虞灿瞪着他一吼,虞烁立马不敢再说了。然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背过虞灿”这一点上,没有人关注到景砚握着缰绳的手握得死紧,要杀人的气势比刚刚还强了。 “什么前不久啊,明明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好不好,而且那不是我差点摔断腿吗?”虞灿简直服气,哥哥居然还抱着当年那个暗戳戳的小心思,想要把她和宋秋霭凑成一对,还美其名曰知根知底比较放心。 明明就是哥哥自己喜欢跟宋大哥一起玩,想把人家发展成自家人,玩的时间就能更多一些! 听到虞灿的话,虞明燚实在忍不住笑,与虞敏虞贞悄悄道:“大姐姐小时候果然很皮实啊,人家说上房揭瓦是形容,到大姐姐这儿,多半是真的!” “喂,我能听见的。”虞灿回头给了几人一个自认为很厉害的眼神,小声威胁道,“再说我不跟你坐一辆马车了。” 被虞烁这么一打岔,宋秋霭不敢再多和虞灿说话,与几个姑娘规规矩矩地见过礼,连眼神都没有扫过她们的脸。 “走走走,出发了。”虞烁守着妹妹们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正想骑到前面去问问景砚走哪条路,结果就见他双眼冰冷,有一种要打人的迹象。“呃,国公爷,冷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先劝住肯定是正确路线。虞烁以为是刚刚国子监的事让景砚感到丢人,还大大咧咧安慰道:“宋大哥不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他人品很好的,绝对不会把您一时失误传出去。” “他人品很好?”景砚转过头看向前方,一个长得有点姿色,学识勉强过关,人品还很好的青年,恰好是虞灿相伴长大的竹马。这让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能入白马书院其实并不比国子监容易,只不过一个是朝廷举办,一个是大儒所开设,能从里面脱颖而出的人,以后都会是朝廷要员。 所以在景砚看来,宋秋霭唯一不如他的家世,以后也有可能渐渐赶上来。当然,非要比肯定是比不过他,可是哪个大老爷们儿没事比家世作甚? “宋大哥孝敬父母,疼爱小妹,对待友人也是好得没话说,可要是换作他看不上眼的人,那也绝对不是个滥用好心的。这么有原则的好人,如今可不多见了啊。国公爷,你看他人怎么样?” 虞烁本想说,他真的很想把妹妹跟宋秋霭凑成一对,可是这种话又不好当着景砚讲,于是自以为迂回委婉地询问了一下意见。 景砚看了看与李愈谈笑风生的宋秋霭,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皱,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能与李愈聊得如此畅快,想来是个思维跳脱的人。”景砚说完后觉得既舒畅又懊恼,怎么办,他已经开始在背后说人家小话了...... “哎呀,国公爷不说我还没想到,果然是这样啊!”虞烁非常赞同,眼中还冒着可以称之为惊喜的光。“原本还想宋大哥会不会太古板,居然能和表叔聊到一块,那就绝对不是古板之人!” 景砚:“......”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他在哪?他是谁? “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宋大哥定没定......咳,”虞烁吞下亲事二字,非常迅速地改口道,“定没定下住哪儿。要是住宋妹子夫家,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出来玩。” 虞烁牵动缰绳调转马头去了宋秋霭那边,景砚仍望着前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究竟是哪里让虞烁觉得是在夸赞。 马车上的虞灿完全不知哥哥与景砚的内心戏,正听三个妹妹聊得热火朝天。 “不!东安郡王最好看!”虞明燚非常坚定。 “二姐姐,真的,东安郡王已经过气了。”虞敏无奈地摇了摇头。 虞贞也跟着表示赞同,并小声夸道:“宋大公子确实不差的。” 虞灿乐呵呵地听她们争辩,完全不想参与进去,怎么说呢,她总觉得,京中只有镇国公最好看。 () 搜狗 第175章 低落 一行人晃晃悠悠出了城门,由于是镇国公府的马车,守卫放行得十分干脆,没有撩开帘子查看里面装没装着弥人余孽,因为景砚就是一个行走的弥人死敌。 出了城门,虞灿和虞明燚闲不住,一人一边撩开布帘看窗外的行人与马车。过几天就是踏青节,选择今天出门的人不少,有小老百姓打算步行前往附近的山上小住拜佛,也有像他们一样赶往附近州府的世家姑娘公子。 虞灿余光扫到骑马在前的景砚,他一个人骑在一边,虞烁与李愈、宋秋霭凑在一堆窸窸窣窣说笑,他便显得有些孤单。 哥哥真是的,人家镇国公帮了我们这么大忙,居然连说闲话都不带上人家。虞灿想了想,又觉得镇国公可能不爱说闲话,毕竟他连话都说得少呐。 “大姐姐,你看那不是郡主和玉三姑娘的马车么?”虞明燚趴在另一边看风景,道路远方,两行熟悉的马车撞入了她的视线。 虞灿关上帘子蠕动到她身边,探出头去一瞧,走在这条路最前面的两行马车正是荣嘉和玉婉姝府上的,正不疾不徐地往随州方向走。 “她们不是有事不踏青了么?”虞明燚有些失望,心中还有几分不平,“要是真把我们当好友,为什么不能直言相告?我们都定下去宁州了,难不成还会贴上去?” “先别急着生气啊,我瞧这事多半有内情。”虞灿觉得荣嘉郡主和玉婉姝不是那种阴阳怪气的人,这两个姑娘是京中出了名的直截了当,除了对付景薇那种人,别的时候可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们姐妹几个都不是景薇,人品过得去,自然不会莫名招人厌恶。再说还是那句话,要是郡主和玉三生了厌恶心,是绝对不会写来那封信作为解释。 虞灿把自己的想法给虞明燚说了,就见她满脸惊讶,愣了好一阵才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可这还是太奇怪了啊,她们明明都想去宁州骑马打猎,还能吃烤全羊,随州有什么?据说就只有石窟。” 虞敏一向心细,闻言轻声问道:“大姐姐,你找没找人去问问,最近有哪家府上的下人去过誉王府和玉家?” “哎呀,我给忘了。”虞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时只顾着疑惑,而且想着许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就......” “我是这样想的,”虞敏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道,“郡主和玉三姑娘都想去宁州,她们身份高,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被人说服着更改,那么会不会是有身份比她们更高的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啊?”虞灿眨了眨眼,“可是哪位身份高的人这么无聊,要干涉她们去哪里玩呢?” “这就不知道了。”虞敏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谨宁郡王也要去随州,太后就让郡主和玉三姑娘也去?” “现在都撕到明面上啦,郡主才没那么听话呢。”虞明燚头一个不信。现在太后之心人尽皆知,她就算想凑合成这一对,也不好如此明目张胆。 “那会是谁呢?”虞灿想不通,大费周章要求人家改游玩路线,图个什么啊? “算啦算啦,等下次见了面直接问吧。我看玉三也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虞明燚摆摆手,放下帘子不再看那两行走远的马车。 宁州距离京城快则三日,慢则五六日,虞灿一行走得慢,一路优哉游哉,赏景看花,好不自在。 待行至驿站时,几个姑娘都已经跑累了。一下马车就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又是打水泡脚又是瘫着不想动弹,连虞烁叫她们下楼吃饭都嫌路太远。 “姑娘还是去吧,吃些东西再睡,说是这里的野菜很可口,还有鱼,得是一上桌就开吃最好,要是用食盒捂着上来就没那么鲜了。” 虞灿正趴在床上不想起,听到吃的,又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只好软哒哒地爬起来套上鞋,去隔壁叫上几个妹妹。 待一群姑娘拖着重似千斤的脚步来到一楼时,几个可口小菜都已摆上了桌。 景砚、虞烁、李愈和宋秋霭坐一桌,几个姑娘坐在大堂靠窗的另一边。倒不是非要分出个男女席位,而是驿站桌子小,姑娘们也不喝酒,在窗边坐着边吃边赏景倒也自在。 “哎呀,驿站居然还有翡翠白玉糕?”虞明燚看到一叠精致的点心上桌,忍不住低声惊讶道,“这点心什么时候成了人人都会做的了?” 虞灿也觉得稀奇得很。据说这配方可是天香楼点心师傅的祖传,别家不管怎么做都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外观和口感都会差很多。 眼前这一叠十二个,明显就是天香楼大师傅的手艺啊。 虞灿转眼看了看哥哥那一桌,桌上只有一些下酒的小菜,并没有同样的糕点。她正疑惑,就见景砚目光扫来,两人的视线撞上时,她心里蓦地一跳。 仿佛是空气都凝滞了,她的心跳也跟着停滞了一拍。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是人浸在了酒缸里,晕乎乎的,待心脏恢复跳动的时候,虞灿的脸颊也像是喝了酒似的染上一层红晕。 她刚刚看那边是干什么来着?虞灿脑子一阵懵,垂着头想了好片刻才想起来,哦,是要看看他们桌上有没有这份糕点。 现在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团浆糊,虞灿什么都不愿去想了。刚刚那看到景砚的目光,她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身在何处。 想就那样一直看着他。 虞灿咬了咬唇,轻微的刺痛让她思绪清醒了一些,也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埋在心底的心思。她真的很喜欢镇国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他了。 虞灿有些懊恼。她并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事,可是,那是镇国公啊。当朝皇帝的亲外甥,长公主唯一的儿子。 他前程光明远大,不论怎么看都应娶一个身份地位相当的妻子。 虞灿并不认为镇国公是那种靠岳家势力稳固地位的人,可是唯有身份地位相当的姑娘,才能跟骄傲的他站在一起吧。 以镇国公的身份,就算要娶公主都是使得的,她不过是京城里最普通的姑娘之一,凭什么喜欢他呢? 虞灿想着想着,就有些低落了。 () 搜狗 第176章 心事 景砚觉得自己的心脏,从紧缩到恢复跳动用去了一世那么长。 那双闪烁着璀璨星光的眼眸,像是在他心里烙上了印记,怎么都挥之不去。他几乎听不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闻不到桌上的菜肴是什么味道,就连他自己手都有些麻木,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直到他余光看到虞灿神情有些低落,闷闷的用筷子拨弄碗里的两根青菜,他才又有了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自己的注视显然给她带去了困扰,不论这困扰是什么,现在的他都不能上前问上一问。而且,看她神情应该是很不愿意与自己产生什么纠葛。 她是个聪明姑娘,肯定从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了什么吧?难道是他过分的关注让她感觉到压力了?景砚握着酒杯的手微紧,可是他做不到不去关注,哪怕竭力压制还是做不到。 “国公爷,您怎么啦?”李愈看到景砚又是一副思考人生大事的神情,还以为他在忧心公事。“您临走前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京里肯定不会有要紧事,关键这会儿都去踏青了,谁还搞事情啊?” 景砚回过神来,沉默着朝李愈颔首表示知道了,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在喉头一滚,立刻蔓延在胸腔之中。 “来来来,我们敬国公爷一杯,多谢您捎带我们一程,真是添了麻烦。”虞烁明显感觉到景砚气场不对劲,不是因为公事,而像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心事。 他和景砚相识多年,对他的一些小细节观察得还算仔细,比如思虑公务时一般是冷着脸,皱着眉,而思虑私事时却习惯保持一副面无表情且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景砚能有什么好忧虑的私事?虞烁知道最近长公主过得很开心,因为太后和诚王正在倒霉,她都乐得时常进宫“看望”太后了。 要说是因为景薇,那也不能够。他不收拾景薇完全是因为有关墨姨娘的事情没查清楚,只要查清楚了,解决景薇简直连手指头都不用动。 况且景砚从来没把这人当妹妹,虞烁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家只有兄弟没有妹妹。 难道......是因为哪个姑娘?虞烁脑中灵光一现,上次在流云居偷听的时候景砚就很古怪,现在又是这样,要是上次和姑娘有关,这次岂不也是一样? 可是是哪家姑娘让他这么为难?虞烁一边夹菜一边瞥了一眼景砚,相貌堂堂,身份尊贵,看上谁直接去下定不就好了吗,至于这么纠结? 唉,木头果然是木头,开了窍也改不了本质。算了,作为朋友兼下属,他还是帮忙开导开导吧。 “咳,那个,表叔啊,要是看上一个姑娘,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如何是好?” 李愈正在吃菜,听到这话连咀嚼都忘了,愣了好久才咽下去,断断续续道:“你,你看上,谁了?” 虞烁给了他一个你真不会看脸色的眼神,但碍于景砚放下筷子听得很认真,他也不好使眼色提醒李愈关注景砚。“表叔先别管这个,就说说该怎么办吧。” 表叔一向有主意,肯定能解决这个人生终极谜题。 李愈心中欲哭无泪,他怎么知道?他又没谈过恋爱!问两世都是单身狗这种问题,这不是在为难他胖虎吗?好扎心啊,他要是知道,他就不是单身了好吗? 心里一阵吐槽,脸上还要笑嘻嘻的李愈,为了不在顶头上司面前丢了脸,只好清了清嗓子把前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和搜罗了一遍。 “如果那姑娘也喜欢你,那就没什么好耽误的,赶紧上......上府里提亲去吧。如果姑娘不喜欢你,那方法可就分得细了。要么投其所好,要么以诚意攻心,要么欲擒故纵,要么......” “等等等下!”虞烁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好招,听着就跟京里那些纨绔追求百姓家的姑娘似的。“要是那姑娘出身高门,而且难以捉摸呢?” 景砚听到这一句,垂下眼不再继续听。没什么可比性,听了亦是徒劳。 李愈还在唧唧歪歪总结从来没有实施过的经验,虞烁配合地附和着,心中暗道这下景砚怎么也该找出一种适合的方法了吧。 “国公爷,在下敬您一杯,此次途中难免叨扰了。”宋秋霭早看出景砚不想听,见他沉默不说话,于是端起酒杯试图与他闲话几句。 宋秋霭并不是个喜好结交权贵的人,只是他从前试图参军被父亲拦下,结果虞烁去了,他没去成。心中一直有个将军梦,奈何无处实现,是以就对有真才实学的将军有种崇拜。 当然,他之所以被父亲拦下,不是因为宋家人没有报国之心,而是他压根儿就不会武,当时连马都骑不太好。 “无妨。”景砚的话仍然很少,只是一直暗中观察宋秋霭,与之说话时也带着几分试探。 结果与他一来二去喝了几次,倒发现此人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抛开心中那点酸意不提,景砚觉得此人日后必有大成就。 要是大燕能多出几个像宋秋霭这样的青年,朝中何愁无人可用。现如今一团乌烟瘴气,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够安稳。 不过景砚也清楚,安稳了一处,另一处又会生出乱象。若朝中一团和气,太平得如同止水,那皇上自己也坐不住。 “国公爷此去宁州可是为公事?”宋秋霭并非好奇,只是他见景砚一不带侍卫,而不着朝服,看着就跟去游玩的虞烁、李愈一样。可是要说是暗中办事,那这一溜串的国公府马车也太招摇。 “不是。”景砚摇摇头,没有多言自己此来的目的。他只是想靠近虞灿,离得稍微近那么一点点就好。 “咦?国公爷,上次不是说正好来宁州有事吗?”虞烁听到景砚的话有些吃惊,明明说是顺路才捎带他们一程的,这下怎么又没事了? “临时取消了,忘了告诉你。”景砚没有计较他的傻气戳穿,只是有些担心他会猜出自己的心思。 谁知虞烁毫不在意,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只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国公爷真仗义,言出必行。那这次去宁州正好放松一下,和我们一起去骑马狩猎才行。” 景砚松了口气,点点头表示同意,余光却见宋秋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一种深意。 () 搜狗 第177章 谁没年轻过 景砚没有在意,宋秋霭猜没猜出来他的心思,猜到了几分,这些都跟他无关。他不在乎宋秋霭的看法,等到时机成熟时,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只除了虞灿。 景砚想过无数种表白的场景,也想过他们互相倾心,随后定亲、成婚、生子、一起走向苍老和死亡。但是他没去设想虞灿要是不喜欢自己该怎么办。 不是他骄傲过头认为没有这种可能,而是他打从心底里抵抗这个想法,此时看到虞灿的反应,他却不得不考虑了。 要是虞灿真的不喜欢他,甚至觉得他的喜欢会带来压力,那他该当如何?景砚一想起有这种可能,心中愁绪就已自然而然地蔓延至全身。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咽下,在辛辣醇香的酒香中决定,要真是虞灿觉得困扰,那他就远远地站在别处,看着她开开心心地生活。她有需要时,他就暗中帮一把,不让她察觉到就好。 她若嫁人生子,他就默默守护那个家族。 她百年之后故去,他就紧随其后。 他不能死在她前面,因为要照顾她到最后一刻。 “表叔,要是喜欢的姑娘已经跟人定了亲,又该怎么办?”虞烁脑子里灵光一闪,能让景砚这么纠结的感情肯定是有难言之隐,那么会不会是因为景砚喜欢的姑娘已经定亲,不能退掉的那种? 李愈这下有点不敢往下说了,一脸狐疑地等着虞烁道:“臭小子,你到底看上谁了?你要是敢坏人姻缘,看我不......看我不告到表哥表嫂那里,让他们对你进行男女混合双打!” “误会啊!”虞烁觉得李愈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他要是委婉地去给爹娘吹吹风,回去后真的免不了一顿暴揍。“我就是想问问,万一遇上这种情况。唉,这么说吧,是我有个哥们......” “呸!”李愈不吃这一套,更加坚定地认为虞烁的思想走上了不该走的路线。“一般借用自己哥们名头问问题,都是问的自己。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要是姑娘已经定亲,你就该打消念头,放下往事,重新开始。” 虞烁其实觉得有道理,天涯何处无芳草,京里这么多适龄小姑娘,虽说都不敢嫁给景砚,但把要求稍微放宽一些,再让皇上和长公主以权压人一下,肯定还是能娶到合适的姑娘。 “国公爷,你觉得我表叔说得对吗?” “对。” 景砚垂眸,他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照这个思维想来,只要虞灿还没有定亲,他就该努力尝试一次。 坐在窗边的几人隐隐约约听到了那边的对话,虞明燚笑得一脸暧昧,压低声音对虞灿道:“大姐姐,看来你快有亲嫂子咯,听说姑嫂关系很难相处,以后你别被欺负哭啊。” 虞灿还没彻底从刚刚的失落中恢复,闻言只是耸耸鼻子,不在乎地道:“哥哥喜欢就好。再说了,他也不会娶一个喜欢欺负人的姑娘。” “说起来大哥今年也十九了,大伯母还未为他相看么?”虞敏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瞧着大哥好像有些不开窍,要是靠自己说不定还得打好几年光棍。” 说起哥哥的人生大事,虞灿终于回神不再多想自己的事,不过还是免不了一脸忧愁,因为她哥确实很让人操心。“娘那天说要为他相看,他听了只说姑娘家不都长那样么,成亲的事以后再说。唉,我娘也没招了。” 京城适龄的姑娘是不少,可是现在还没定下的都是高门大户,像郡主和玉婉姝的那样人家,才敢把姑娘留到十六七还不议亲。而这样高攀不起的姑娘,虞烁绝对不会往上贴。 一餐饭毕,几个姑娘各自回了楼上屋子里休息,景砚几人仍留下聊天喝酒,直到天擦黑了才散。 男客的屋子在驿站后院,看不见二楼的客房,以免人多时不便。景砚回到屋子时,常喜正好将热水备好,瞅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好不容易把虞姑娘约出门,怎么还是不高兴啊?难道是因为没跟虞姑娘说上话?那这位爷怎么就不去说呢!常喜觉得自己迟早被急死,要这么耗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安心找媳妇去? “爷,刘师傅嚷嚷着要回京,说是再不让他走,他打死都不做翡翠白玉糕了。”常喜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事。 他家主子非常果断地“请”走了住在流云居的刘师傅,这位在天香楼与流云居备受尊敬的老大叔,眼角的眼屎都没来得及擦,就被国公府的人给带上了马车。 走到路上才得知,原是镇国公要请他一起去宁州一趟,在途中多做些点心来吃。 刘师傅不是没见过稀奇古怪的贵人,但这么一言不合就请他旅游的还是头一回见。可是一路上又不让他下车玩耍,又不让他见见食客,简直是遭罪。 “说是待不下去了,太无趣了。” “到了宁州随他去哪。” 常喜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在途中拘一拘,要是到庄子上还把人家关着,那不是成了非法拘禁了么?虽说不会带来什么实际影响,但传出去难免留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好嘞,我这就去与他说。”常喜一路小跑来到后院另一边,敲了一阵门,发现刘师傅根本不在里面。他又转身去了厨房,果然就在里面看到了还在研究点心的刘师傅。 厨房除了刘师傅外,还有一个眼熟的丫鬟,他记得这是虞姑娘身边的梨梢,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热情打起招呼来。 “梨梢姑娘,亲自来打水呢?” 梨梢:“......”这话听着怪客气,可是怎么这么奇怪呢? “没话找话。”刘师傅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梨梢不欲与镇国公府的人多待,毕竟是国公跟前的小厮,看着是挺好挺客气,可是她还是得小心一些,以免说错了话给姑娘惹祸。 见她匆匆离开,常喜当着刘师傅的面没好喜意纠缠,他是想问问虞姑娘今天心情如何,喜不喜欢那道翡翠白玉糕,再顺势无意中提及,其实是他们家主子让把刘师傅绑......咳,请来的。 “刘师傅,我们爷说,途中难免不方便,请您多多担待一些,到了宁州,您老想去哪儿玩都成。” “那就得了。”刘师傅得了这保证也懒得再计较,他算是看出来,镇国公这是在讨姑娘换心,呵呵,谁没年轻过呢? () 搜狗 第178章 委屈 马车再次启程,一路晃晃悠悠,摇得几个姑娘睡意朦胧,连掀开帘子看风景的心思都歇了。 虞灿背靠着软垫,头耷拉在虞明燚的肩膀上,虞明燚又软绵绵地靠着虞贞,虞贞的腿搭在了横在马车中间的虞敏身上。 四人要么呼呼大睡,要么睡眼惺忪地说几句闲话,就这样快要无聊到极点时,宁州到了。 虞灿陡然来了精神,喝了一杯浓浓的绿茶,下车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 宁州的街道比京城窄上不少,路面看着也没那么平整,由于刚下过一场雨,压实的黄泥地还有积了不少小水洼。 街道两边,担着担子叫卖的中年和妇人像是在吵架,一声还比一声高,站在店铺门口嗑瓜子看戏的小二,像是要评选出这些叫卖人中的最佳选手。 热闹,亲民,像玉州。这是虞灿下马车后的第一印象,她觉得这样的气氛十分亲切,连忙跑到哥哥与宋秋霭身边问道:“哥,宋大哥,这里像不像玉州?” “像,只是比玉州大一些,给人的感觉却差不多。”虞烁赞同地点头。 宋秋霭也跟着道:“的确很像,这里瞧着与平安巷一样,灿灿还记得那个卖糖人的婶子么?不知她后来去了哪里做生意,后来都没见过了。” “当然记得啦!吴婶子每回都要多送我一个糖人,还夸我漂亮呢!”虞灿对于夸奖自己的人一向是记得极清楚的,何况对于她来说,几个月前才见过吴婶子,根本不记得她离开了玉州。 在旁边听到这些话的景砚一脸淡然,他算是看出来了,宋秋霭不仅是个栋梁之才,是个老奸巨猾的栋梁之才,明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还要当面与虞灿叙旧套近乎,呵呵,想故意刺激他?他会表露得那么明显吗? “爷......”快被景砚一身寒气吓死的常喜,战战兢兢提醒道,“您快把马绳松开吧,惊弦快被您勒死了。” 景砚的手蓦地一松,转身走了。 “国公爷去哪儿?”虞烁冲着他的背影嚷嚷道,“说好的一起走呢?”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前方买点橘子。”景砚头也不回地走向橘子摊,他心里酸得要命,说不定吃点酸味东西就好了。 李愈听到景砚的话,一脸憋笑地看着虞烁,真的很想笑出声来。买橘子什么的,真的不好乱讲啊。 等景砚冷静了一下走回来时,李愈就听到虞烁一边接过橘子一边对他道:“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李愈:“......”这种莫名其妙被占便宜的感觉真不爽。 新出来的柑橘多少带着些酸意,虞灿接过哥哥递来的一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还好,不是那么难接受。 景砚余光关注到,只觉她像只试探食物是否有危险的小兽,小心地靠近,慢慢地尝试,一旦发现没有危险就喜欢得双眼眯起,眸子里都是满足的光。 几人只在城中逗留了一小会儿就再次启程,直接前往国公府在郊外的庄子,当抵达一座绕着青山而建的巨大庄子时,虞烁眼角微抽,这就是景砚所说的让他们不要嫌弃的小庄子吗? 这也太谦虚了吧? 不说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把国公府和虞府的人都带上也住得下好吗? 庄子里的仆从早就恭恭敬敬站在门口,好久没有主子到来,他们都等着发挥出最大的热情来接待,不全是因为太忠诚,而是主子来了才有赏啊! 一阵热闹后,虞灿被一名衣着略显华丽的妇人带进了一间小院,热情得让她难以招架。 “虞大姑娘快坐下歇会儿吧,老奴这就去给您端热水来洗漱,哎哟,锅子里还给您热着汤呢,您稍等,马上就端上来。” 虞灿觉得这样的热情她有点承受不来,而且妇人说完就站在那里不动,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要干嘛。还是梨梢反应快,上前就将一块不小的碎银塞到妇人手上。 “劳烦婶子了。” 妇人手紧了紧,感受了一下银子的大小,脸上笑容刷一下减少了六成,语气也有些不冷不热起来。“那我就先出去忙活了。”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刚刚的热情都是一场梦。 梨梢心中有些不舒服,这算怎么回事?她们姑娘又不是赶着来住这儿,这是人家镇国公邀请来做客的,一个仆妇还学会给客人摆脸色了? 何况她给的银子也不少了! 虞灿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只是不愿和一个庄子上的妇人计较。“梨梢,先收拾东西吧。桃枝,你去看看热水烧没烧好,好了就自己拎一壶来,再把咱们带的茶泡上。渴死我了。” “嗳,我这就去。”桃枝应了一声,尽量保持着一颗平和的心找厨房去了。 另一边,虞明燚、虞敏、虞贞都遇到了同样的状况。不同的是这三人能拿出手的银子比虞灿更少,得到的回应也就更加冷淡。 三人都有些委屈,可是这是镇国公的地盘,她们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皱着小脸前往虞灿的院子诉苦。 听到妹妹们的话,虞灿有种想要带着她们转头就走的冲动。 她知道这种久无主子前来的庄子,管理并不会太严格,特别是像镇国公府,庄子多了去了,哪里顾得上一一整治,只要呈上来的账目出息没差错,别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好些庄子,许是一辈子都不会去上一次。 “大姐姐,我们去找大哥吧,这叫什么事啊。”虞明燚不想受这种委屈,与其天天看下人脸色,还不如去住客栈呢。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哥哥和表叔那边的情况。”虞灿觉得直接说走也不大好,可是要她留下来受气,那也不符合她的性子。 她不能逾矩教训别人庄子上的奴仆,难道还不能去委婉告个状吗?虞灿雄赳赳气昂昂去了虞烁的院子,见他正好和李愈在一起,噼里啪啦就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哥,要不咱们还是......”虞灿后面那句去外面住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景砚的声音。 “抱歉,是我管束不周。” 他的声音比平时还冷,冷得让人心尖发颤,乍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是从他周身冒着杀气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些见银子下菜碟的奴仆,都要遭殃了。 () 搜狗 第179章 仆妇 常喜看到景砚的模样,立马会意上前朝着虞灿行了个大礼,他不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来给谁看,而是心中又气又堵,简直想把那些捣乱的仆妇全都拖去外面打个几十大板。 这庄子里的出息并不低,端看这些仆妇穿着打扮,比起京里那些掌柜都还华贵,就能知道这些人平时没少昧着良心赚主家的银子。 这些事此次不方便计较,他只准备私下敲打一番,回去后再知会管事一声,让他好生整治一二。没想到这还没开始敲打,这些人一个二个都敢蹦跶到虞姑娘面前来了。 这不是存心要给他家主子添堵吗? 这些仆妇定是一早就打听清楚女客是什么身份,只当是一个小将军的几个妹妹,顺带捎上来玩一玩,以后指定不会与国公府有所来往。 这些仆妇自恃是国公府的下人,一个个在当地都能横着走,哪里瞧得上“顺带”捎来的破落伯府女眷? 常喜对这些人的心思可谓摸得一清二楚,要是换作荣嘉郡主与玉三姑娘,这些仆妇怕是连说句话都要在脑子里琢磨三四回才敢出口。 看人下菜碟这种事他见多了,府上不少下人都有这样的心思,但今天,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都是小的无能,让姑娘受委屈了,小的这就去吧她们叫去好生整治。还请虞姑娘千万莫提离开,否则小的真是死都没法谢罪了!” 常喜感觉到背后主子的注视,脑门上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这回可算是戳到主子痛处了,要是虞姑娘真走了,他会遭到的责罚绝不止是扣月钱这么简单。 常喜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虞姑娘刚刚话里的意思确实是想走,也是,在虞府,这几个姑娘不说要什么有什么,那也是被家里宠着疼着的,谁会愿意来别人地盘受下人闲气呢? “你快起来吧,地上怪冷的。”虞灿看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常喜吓得脸色惨白,心里一下就软了。她当然知道这和常喜没关系,和镇国公更没有关系,刚刚也不过是没想到他们会听见,一时憋屈就跟哥哥表叔诉个苦罢了。 她确实是觉得生气,可是当真没有要找常喜麻烦的意思,她来是想让哥哥表叔略提一提,好让常喜去敲打一下那些仆妇,省得住在这里好几天都得受气。 要是不敲打,不单是会受气,还得每天打赏好几两碎银子,这开销她和妹妹们实在承担不起啊。若是给得少,她其实也无所谓,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打赏一下人家庄子的仆妇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刚刚梨梢塞给那妇人的已是三两碎银,据郡主和玉三说,给宫里当差的公公姑姑都只是这样了,偏偏那妇人还是一副嫌弃模样。 虞灿估摸着,这怕是要给一锭十两的雪花银她才会继续维持笑颜。 “姑娘心善,这事儿其实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提前来整治好庄子。”常喜说着又是一个响头,磕得实实在在,完全没想着轻点。 “还不去做事。”景砚目前一点都不想看到常喜,也不想看到虞灿兄妹和李愈,实在太丢人了,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 虞烁瞧出他不虞,连忙上前把他拉进屋来,笑嘻嘻地劝道:“常喜去办了就好了,我们不会跟几个仆妇较劲。” 景砚没有说话,只抬眼看向了虞灿,轻声问道:“你可是生气了?” 虞烁和李愈差点被这话惊掉大牙,这是什么情况?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景砚会关心别人生不生气? 特别是虞烁,一脸迷茫地看着景砚,就算要关心,怎么不关心他呢? “我,我没有了。”虞灿连忙摇头,常喜都已经吓成那样了,她哪里还会生气,关键看到景砚这副要血洗全庄的模样她也不敢啊。 景砚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于是沉默颔首,转身匆匆离去。 “妹妹,先回院子里休息一会儿吧,国公爷知道这件事就不会轻饶,那些仆妇再不敢欺负你们的。” “嗯嗯,表叔,哥哥,那我先走了。” 虞灿迈着小步离开,带着桃枝和梨梢沿来时的路往回走,刚走到门一处游廊下就听到拐角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女声,正是那个领路的仆妇。 “还是堂堂大理寺卿家的姑娘,抠门抠得也太厉害了,我还当这是个肥差,呵呵,瞧她那身打扮,不知道是家里凑了几个月的银子才给堆起来的。” 另一道陌生女声比那婆子更加尖酸,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哼,就是个破落户出身,你是不知道另外几个姑娘,啧啧啧,比你遇上的那个还抠呢。还大家闺秀,呸,出手还没我这村野老奴大方。” 虞灿听得怒火中烧,眼里似能喷出火来,她原本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被两个仆妇在背后这般糟践,让她原本消下去的火气蹭蹭直往上冒。 “姑娘,别去!”梨梢见她想上前与之争论,连忙拽住她袖子劝道,“她们这会儿定是前往正厅,许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她们去了自有常喜哥处置,咱们没必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虞灿的脸色从来没有这般难看过,那两人不但辱她和妹妹,还把虞府上下全都侮辱了个遍,这口气她真的忍不下。 正要将衣袖从梨梢手中扯出来,虞灿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两道惊呼声。 “啊——” “救命——” 两个仆妇面前凭空钻出两道人影,正好站在回廊转角处,虞灿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见景砚从另一头的花园里朝这边走了过来。 “拖下去。” “是!”两名黑色身影一人拎着一个仆妇的衣领,像是拖了两麻袋大米,只几个眨眼就消失在花园中。 景砚看到站在远处的虞灿,迈步向她靠近,饶是竭力压制着怒气,看上去仍然有些可怕。 “国,国公爷。”虞灿的余光还忍不住往仆妇消失的方向瞧,那两个人是暗卫吧?拖下去这种话一出口,好像就是要死人的啊。 她不是个动辄就心软原谅的人,可是想想那两个仆妇会被咔嚓掉,还是有点惊悚。 “不必多想,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景砚憋了好半晌才憋出这句话,他其实更想说的是让你受委屈了,抱歉,还有......你会因此怪我么? () 搜狗 第180章 整治 虞灿的脑子还有些迷惑,一开始的愤怒和委屈还没彻底消散,接着又被那两名仆妇即将面临的结局给惊到,还有暗卫突然出手的利落也让她有些震惊。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神情都变得有些呆滞愣怔,看上去傻乎乎的,像只还没彻底睡醒就被人惊得睁开双眼的猫。 景砚心中既愧又恼,早知道他就该先将整个庄子敲打一番,或者提前了解清楚这里的下人是个什么调性,干脆打发了换上府里管用的人才对。 闹出这样的事,丢人且还是小事,让虞灿憋屈委屈才是真的让他难受。 “多谢国公爷替我出气,我想一会儿就想通了,真的没事!”虞灿着实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这种仆妇放在任何府里都是要被打个一百大板的,死不死,看命吧。 虞灿从来不打算走什么圣母路线,整天怜悯这个怜悯那个,谁来怜悯可怜无助弱小的的她啊? 景砚点点头,见她不为那二人求情反倒松了口气。因为人是必然要处置的,不处置不成规矩,要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以后国公府的下人有样学样,无法管束。 幸好虞灿没有开口,若不然他还真不知如何答应。转念一想,景砚又觉得虞灿真是处处都合心意。 “那......我先走了。一会儿我让常喜给你......和你妹妹差几个得用的人。” “多谢国公爷!” 景砚看到她又露出了笑容,虽说还是有些勉强,但好歹是笑了。他心中微微舒了口气,时间还长,后面的几天他一定会好生挽回这局面。 目送景砚离开后,虞灿才拍着胸脯对梨梢道:“幸好你拽住了我,要是我过去了,不是正好站在那两位大哥前面吗?肯定会被神出鬼没的他们给吓死。” 梨梢听得无奈又想笑,姑娘要是在那儿,暗卫肯定会有所顾忌,出场方式肯定就不一样了嘛。而且这种时候了,为什么姑娘的思维还会跑偏到这种事情上? “姑娘,那两个婆子会不会被......”桃枝夸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多半会。”虞灿一想到景砚的神情就完全不怀疑这一点,何况国公府的暗卫不是随随便便出动的,既然为了抓两个婆子暴露了出来,那就没有不解决彻底的道理。 “哼,我有一句活该不知当讲不当讲。”桃枝心里其实也怵怵的,只是因着刚刚听到的那些恶心人的话,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有点纠结。 “桃枝,你已经讲了。”虞灿被她的模样弄得有些想笑,再加上不愿刻意去想这些糟心事,很快便将此事抛开朝院子里走去。 虞明燚几个还在她屋里等着,见她归来,连忙问起了情况。 虞灿清了清嗓子,略去了景砚那些让她心跳时快时慢的话,只将暗卫把婆子拖走,别的下人都去常喜那里报道之事说了。 “该!”虞明燚听到虞灿说起婆子的话,恨不得亲自让人去扇她们几个大耳刮子。“实在是太过分了,要说狗仗人势,那也得是与主子亲近的狗吧,她们算什么东西!” 虞敏和虞贞亦听得不是滋味,不过听说镇国公对此事的反应,还是觉得放心了许多。若是轻轻放下,那她们这回来可就真的显得厚脸皮了,现在这般重视严惩,说明邀虞府的人来小住并非出于客气。 “大姐姐,二姐姐,别想这糟心事了。”虞敏话虽如此,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只是怕虞灿和虞明燚两个暴脾气发作,为此横个没完。“还是早早去信给那位宋姐姐吧,我们也好确认行程。” 虞府众人打算去城外的果子林骑马,那里有不少野生小兽,树木稀松,地势开阔平坦,最是适合打猎散心。 “对对对,梨梢,你去问问宋大哥,他若今天就去宁家拜访,你就跟着同去一趟,替我问宋姐姐好。” 虞灿不知道宁家是否愿意接待媳妇的友人,要是直接登门拜访怕是不大好,宋秋霭毕竟是宋秋霖亲兄长,又是提前说好要去的看妹妹,自然比她方便得多。 “是,姑娘放心,我一定把消息打听得细细致致的。”梨梢心细且会与人来往,长得人畜无害,见人就有三分笑,打听消息有一整套。 她知道虞灿还是忧心宋氏在宁家的情况,拍着胸脯应下后,一边琢磨着应该带多少碎银子,一边就往方箱笼的屋子走去。 梨梢走后,虞明燚几人也纷纷告了辞。她们走后不久,就有两名衣着朴素,面相忠厚的妇人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来到虞灿面前见礼。 两人约莫三十出头,皮肤晒得有些黑,家里当家的都在庄子里做农活,她们就帮着做些粗活算是增添一份收入。 最近知道主子们要来,这才收拾得干干净净进了庄子内部,在大厨房做些烧火守夜的活计。 因着刚刚的事,常喜处置了不少下人,那些衣着看起来比富贵人家的主子还华贵的,统统被他给押上了回京待责罚的马车。 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国公府,生死都是国公府的人,他平时不管这些事,自然要弄回去交给管家处理最好。 “赵婶,李婶,这几天就要劳烦你们了。”桃枝还是按例摸出两枚小碎银,但两个妇人看到这举动立马就跪下了。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可千万别客气。” “是啊是啊,我们不图什么的。这点活计,还收银子,那是人呢吗?” 两个妇人说话都很直接,对于她们来说,能被突然拉进来提升到主子跟前,帮忙烧水甚至做点农家菜,那都比劈柴种地之类的强多了。 她们是不能理解庄子里那些爱拿乔的仆妇,平时也没少被欺负被压榨,现在听说她们都遭了秧,虽说不大好意思表露,但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打听到那些人被赶走与虞大姑娘有关,她们巴不得多谢上几句,哪里会收银子。何况刚刚常喜小哥发了好大的火,她们没亲眼看见却也听说了,这会儿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收啊。 桃枝看到自己的行为让她们如此为难,连忙把人拉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是我太莽撞了。那就这几天就劳烦两位婶子了。”她说完领着二人出了门,留虞灿在屋中休息。 虞灿累了一天,倒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迷糊中,她后脑有些发热,模模糊糊又看到了预言画面。 () 搜狗 第181章 宁家 画面中,她与宋秋霖一起坐在虞府的凉亭中,面前放着一壶热茶,旁边没有人,桃枝和梨梢都站得远远的,只能看到她们的模糊背影。 宋秋霖坐在她身边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着一些难以听懂的话,但虞灿还是听懂了。 “......从那以后......呜呜呜......余姨娘每次都会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争不过,真的争不过,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虞灿愤怒不已,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宋姐姐,她明摆着是陷害你,她腹中胎儿本来就不稳,为什么不听大夫的话卧床静养,偏要跑去你屋里请安?你明明都让她不要去了。” “可是她怎么会用自己的孩子来陷害我?”宋秋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她始终无法理解,一个人怎能利用腹中的孩子来争宠,生下来不是更好么? 虞灿看过不少话本,对这种手段简直了解得不要太多。“宋姐姐忘了,我们以前一起看过一本话本,里面的坏小妾怀胎后陷害主母,是因为原本就知道这胎有问题。” “可大夫是我请来的,她怎么收买得了呢?”宋秋霖将信将疑,这么一打岔,她倒是忘了再哭。 虞灿也觉得这一点有些想不明白,从发现余姨娘怀有身孕到孩子没了,一直都是宋秋霖信任的大夫在看,要是她的胎象有问题,大夫肯定会私下告知宋秋霖,而不是帮一个姨娘隐瞒。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做到了主母该做的所有事,让她不要请安,还专门请了懂生养的仆妇去伺候,她自己非要跑到你院里来,摔倒了又怪你在地上撒珠子,怎么看怎么假。” 虞灿可不觉得这事就是个巧合,后宅的事,真正属于巧合的实在太少,九成九的情况下都是有人在里面操纵。 宋秋霖揉了揉眼角,深深叹了口气。“这回我也看明白了,从前只当宁家人生性冷淡才对我不冷不热,宁培旭或许不喜欢我,却至少能做到不宠妾灭妻。现在,呵呵,看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宁家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要休了我。” 画面渐渐消失,虞灿也像是做了一个梦似的惊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反应片刻才想起自己是在镇国公府的庄子上。 她歪坐起身,心中有些担忧。宋姐姐果然过得不好,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宁家或许只是规矩严苛,不喜欢家中女眷过于沉迷人际往来而不顾家,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宁家就是单纯地对宋姐姐不好,甚至抱有恶意。虞灿有些坐不住,因为她也不知道那个余姨娘现在怀没怀孕,落胎陷害一事又是什么时候发生。 她看到的画面有时候近有时候远,要是就在这几天,那她一定要想办法提醒宋姐姐才行。 最关键的是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否则防了一次下次还会被新的法子算计,改变过一次的现实,再往后走她就不能预测了。 宋姐姐并不是蠢笨,她是太过于善良,有时候总会以己度人,譬如在画面里她还无法相信有人会用自己的孩儿来算计别人。 其实虞灿觉得,若是遇上真正的狠角色,别说一个不一定能出生的胎儿,就连满地打滚的真孩童都不一定会放过。 “姑娘怎么起来了?”桃枝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里面传出阵阵香气,掀开盖子一看,正是宁州当地的农家菜。“两个婶子非要做点吃的给您,我寻思一会儿就该食晚膳了,本想推脱,可她们实在热情得紧。” 桃枝把四碟热腾腾的小菜摆在美人榻上的小桌上,道:“姑娘略尝尝吧,我瞧着两位婶子手艺挺好,况且都是些开胃养胃的小食,就没再拒绝了。” 虞灿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坐在榻上不住往窗外瞧。 “梨梢回来了么?” “还没呢,估摸着还得要一会儿,说不定等晚膳吃过了才能回来。”桃枝见她神情不大对劲,连忙关切道,“可是有什么急事?我去找她也成。” “那倒不必。”虞灿摇摇头,不欲让桃枝看出端倪,干脆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夹起菜来。 主仆二人又闲话一阵,四碟小菜吃了个两三成,梨梢就从门外急匆匆地走进来,还不等询问就直接道:“姑娘,宁家好像出了什么事,我去的时候连宁二太太的面都没见着。别说我,就连宋大公子都没让见。” 虞灿猛地起身,放下筷子就要往外走。“宋大哥呢?你跟我仔细说说宁家怎么回事。” “宋大公子去寻咱们大公子了,现在应该在外院。”梨梢说了一句,就将在宁府的所见所闻还有隐晦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去的时候宁家下人神情就有些不对劲,宋大公子被请去了外院喝茶,我被带到内院给老夫人请安。宁老夫人瞧着有些不耐,语气也不大中听,听说姑娘想来探望宁二太太,还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两句呢。” 虞灿心中一沉,要是没发生那件事,宁老夫人应该不至于在外府丫鬟面前失礼,想来定是气得狠了才会这样。“后来呢?” “我委婉提出能不能见二太太一面,宁老夫人就一脸为难,她身边的婆子告诉我,二太太现在身子不大舒坦,正在卧床静养,不方便见外客。还说一定会转达给二太太,待她好了再去信给姑娘。” 虞灿抿了抿唇,这就是见不着了。等好了再去信,那不是说她们在宁州的这段时间,都不会让外人见到宋姐姐么? “竟连宋大哥都不让见,这是什么意思?”虞灿实在难以理解,要说是画面中的那件事发生了,也不至于不让娘家人探望吧? 说得不好听一些,姨娘还是半个奴婢呢,宋姐姐好歹是宁家正经娶回去的太太,怎么会因奴婢出事就不许见人? 虞灿越想越觉得还有别的事发生,是画面里的宋姐姐没有告诉她的,而且必然是一场难以言说的事,说不定连宋大哥都不知道。 虞灿匆匆赶到外院时,宋秋霭正与虞烁说起在宁家的遭遇,神情不忿,且十分忧虑。看到虞灿到来,他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轻声叹道:“让你担心了。” () 搜狗 第182章 打听消息 宋秋霭再将自己的在宁府的经历说了一遍,虞烁和虞灿都是唏嘘不已。 他进门后就被外去外院花厅,上到手边的是一壶几乎冷掉的茶,不仅如此,他在厅中几乎等了约莫两炷香时间,都没有一个主子前来见他。 询问门口的下人时,都是一副垂头不愿多少的模样,只道是宁培旭有事在身,请他稍候片刻。 宋秋霭哪还觉察不出不对劲,强势地命那下人带他去见老夫人,结果还没走出花厅,迎面就撞上了不紧不慢朝他走来的宁培旭。 宁培旭如今二十有三,比宋秋霭大上三岁,个子却算不得高,只是一张脸生得十分好看,眉清目秀,有种阴柔的美。 男生女相本就容易显得娘,宁培旭又天生是一副细嗓子,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看上去就更娘了。 听到宋秋霭提出要见宋秋霖,宁培训脸色一沉很是不耐烦地拒绝了,理由与梨梢在宁老夫人那里听到的一样。 “我不知秋霖是生了什么要紧的病症,居然连娘家人都不让见,若真有那么严重,那必是早有预兆,为什么我们宋家一句口信都没收到?” 宋秋霭说起来就无法冷静,脸色沉沉,可又顾忌着姐姐还在宁家,不敢当真在宁家闹起来。 “不如派个人去宁家附近打听打听,府里的下人肯定被下了封口令,不会告诉你真相,但是人总有憋不住话的时候,那些不住在府里的人总有个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吧,就从这些人入手。” 虞烁的话提醒了宋秋霭,他连忙起身告辞,却被虞灿叫住了。 “宋大哥,我能一起去么?” 虞灿完全坐不住,让她在这里闲着等消息,简直如坐针毡般难受。打听消息反正也是下面的人去问,她和宋秋霭只需要坐在茶肆等待即可。 “那我也去吧。”虞烁当然是想举双手赞成,但是想想还是不愿妹妹单独跟宋秋霭出去,不是他不放心这两人,而是太放心了,要是单独出去指定什么进展都不会有。 虞烁忽然反应过来,在这种关头居然还想着给两人搭线,好像是有点不大好,那他就去镇国公那里借两个当用的人,看能不能潜进宁家看看情况。 “宋大哥,妹妹,你们在门外等我,我去去就来。”虞烁凑到两人身边,小声说道,“国公爷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暗卫,要是能借用一位,不用打听就能知道宁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秋霭闻言一喜,接着又有些不确定地道:“这会不会不大好,暗卫都是为国公府做大事的人.......” 虞灿听到这话,忽然想到前次国公府暗卫在流云居埋听瓮、爬房梁偷听等事,眼角微微有些踌躇。做大事什么的,真的不一定啊。 虞烁拍了拍他肩膀,没有保证,只道先去试试再说。 宋秋霭与虞灿沉默着并行,在庄子外面等不一会儿,就见虞烁带着景砚、李愈并虞府一众姑娘一起走了出来。 虞烁一脸生无可恋,本来还说趁机让妹妹和宋大哥多了解一下,结果谁知景砚也要跟着一道,还让他顺带叫上了表叔,说是要去外面就一道去。 虞烁甚至不知道,景砚是什么时候让人去叫了几个妹妹一起,现在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不像是去打听什么隐秘,倒像是去街上招摇。 “这是......”宋秋霭有些不解,不是去请暗卫么?怎么一个暗卫没见着,反倒见到了一大群明面上的人。 “有两人已经朝宁府去了,国公爷说正好出去转一转。”虞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也是真的没料到景砚会突然这么热心肠。 宋秋霭倒是明白了一些东西,上马前深深看了景砚一眼,拱手行了一礼,郑重而感激。他一路上瞧得真切,这位国公爷对灿灿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情愫,也发现了他对灿灿抱有相似的心。 尽管如此,镇国公还是愿意出人手帮他一把,这让宋秋霭的感激中还带着一丝敬佩。 车马徐徐前行,虞明燚听说宁家对梨梢的态度后,饶是不认得宋秋霖都忍不住帮腔怼道:“宁家这是什么意思?还说是书香门第,我看一点规矩礼仪都不懂。” “也不知道宁二太太是真的生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被拘在府里,若是被拘起来,那宁家可真得拿出个说法来才行。”虞敏觉得此事必有异样,想问问宁家可有什么妖妖娆娆的小妾,却又想到大姐姐多半也不知晓。 一路上猜测不断,到了茶肆分成两个隔间坐下后,虞灿一颗心还是没能放下来。 虞府几个姑娘坐在隔间左侧,一扇勉强还算隔音的屏风右侧是景砚与虞烁几人,若是小声说话,相互听不大真切。 “大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宋大公子......咳咳,你懂的。” 虞灿听到虞明燚突如其来的话,先是一愣,心中有些发懵,她懂什么呀?等看到虞明燚挤眉弄眼的神情,脑子里一下反应过来她在说的是什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虞灿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宋大哥就跟我哥一样,哪里是你想的那样。”小时候没少在宋大哥面前哭鼻子,鼻涕眼泪糊一脸。 她还记得有次在外面玩耍,正好是她换牙期间,一高兴起来还把牙给甩到宋大哥身上了,这么丢脸的事情都被人家看到,哪里还会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东西。 “好吧好吧,我就是问问,大姐姐倒是考虑考虑呀,我瞧宋大公子还不错,人品学识相貌样样不差。”虞明燚本想说就是身份上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不过她和虞灿都不是肤浅的人,这话就省了吧。 虞灿耸了耸鼻子,摇头道:“说了不可能的嘛,你还是别瞎扯了,到时候让人听见误会了多尴尬。” 她现在不仅不喜欢宋大哥,别的公子哥儿她都没办法多瞧一眼,一想到这里,虞灿心跳又止不住加快,赶紧转开了念头不去想那个不该想到的人。 她却不知道,一盏屏风后的景砚把这边的话听得真真切切,一字不落,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笑容。 () 搜狗 第183章 竹屋 丁云作为国公府暗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无论明面上还是暗中行事,都时刻要求自己保持严肃正经,此刻,他正严肃正经地以狗爬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来到房梁上,把身形隐没在一片阴影里。 他发誓,他平时的工作真的不是这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接连两次任务都是这种模式,他爬着爬着就有点习惯了。 他趴着的地方正是宁府老夫人的居处,好在是白日里,不至于目睹什么不该目睹的辣眼睛画面。 “老二媳妇的兄长走了?”宁老夫人正与宁培旭说着话,两人看上去都有些漫不经心,唯有提起宋秋霖与宋秋霭时,脸上才又齐齐闪过恼怒和厌恶。 “走了,不走还能如何?他一个学生,还敢硬闯我们宁府不成?”宁培旭尖细的声音有些刺耳,他们家在国子监可还算说得上话,若宋秋霭不想要前程,那就闹吧。 “说没说住在哪里?”宁老夫人不是关心宋秋霭,而是怕他要长期住下来骚扰,要是吃瘪后能立马滚回京城去就好了。 “我问这作甚,他爱住哪儿住哪儿,住勾栏里都跟我们没关系。他妹妹做出这等下作事,我们没休妻都是给他宋家面子。试问哪家有这种对子嗣下手的毒妇?没打死她都算轻的!” 宁培旭越说越来气,一拍桌子恶狠狠诅咒道:“等她转好,看我怎么收拾她。” 宁老夫人没有劝阻的意思,只淡淡问道:“余姨娘那里可还有希望?” 宁培旭摇摇头,说起余姨娘,脸上神情立刻有了几分怜惜。“大夫说伤了根子,以后怕是难有身孕。” “让人好生照看着吧,以后多赏些东西给她,不过,你也该再挑几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了。从前你偏心余姨娘,多少有些分寸,如今她腹中孩儿被宋氏所害,你难免要带着愧疚与她相处,这可是乱家之根。” 老夫人虽心疼摔没了一个眼看就能到手的孙儿,但也不会因为对个姨娘产生太多怜惜。 宁培旭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保证道:“母亲放心,我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宋氏身边有个丫鬟倒还乖觉,将她收了,也能顺便给宋氏添个堵。” 宁老夫人点点头算是应了。“你自己做主便是,宋氏那边......还是找个大夫去给她瞧瞧伤,你那一脚踹在她小腹,可别伤了身子骨。本来就没身孕,要是弄得更不好生养......” “那就休了她个无所出的毒妇!”宁培旭丝毫不在意,看到宁老夫人露出不赞同的眼神,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冲外面吩咐了一声,就有一名丫鬟恭敬走来。 “请个大夫去偏院看看,要嘴紧的。” “是。” 丫鬟淡定地走了,从神情看来,早就习惯了府里的二太太被如此对待,也早就习惯了府里时不时就要请嘴紧的大夫上门。 - 丁雾性子跳脱,武艺高强却略有些沉不住气,唯有在任务期间才能消停安静。丁云自己摸去了正院,让他在后宅悄悄搜寻一圈,看看能否直接找到宁二太太,表明身份把事情问问清楚。 丁雾先是找了几个看上去较为规整华丽的跨院,里面没有宁二太太的影子,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去了几个偏僻些的小院子,里面仍然没有宁二太太。 宁府后宅不算大,一共只有五六个大小院落,中间以游廊花园连接,很快就被丁雾找了个底朝天。 “总不会是住在那片竹林后面吧?”丁雾老早就看到了一片稀松竹林,黄不拉几的竹子枯死了大半,后面有一座简易竹屋,由于靠近一道石拱门,看着很像是守夜人住的。 按照常理,丁雾是不会认为一个书香世家的正经主子会住在这种地方,但是既然别处都找遍了,那最后的不可能也只会是可能了。 “什么破世家,啧啧,这不是糟践人吗?”丁雾是个热心肠好青年,最关键的是,他之前稍微偷听了一下,这位宁二太太可是虞大姑娘的手帕交,他不热情都不行啊。 现在只有眼瞎的虞大公子和李主事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他是他们暗卫中最机智聪慧的一个,怎么可能不跟上主子的节奏? 要是能把宁二太太的消息带回去,就能让虞大姑娘放心,她一放心,主子就开心了。 不过瞧着眼前这情况,好像是不能让虞大姑娘放心啊。谁家正经太太会住在这种地方?丁雾带着疑惑摸进竹屋后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将竹子挑开一条缝隙,往里一看,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 里面的女子约莫十九岁,穿着一件素色薄袄,裙裾下方被浊血染红了一大片。她靠着竹墙坐在地上,身下全是逐渐开始发黑的血,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血液早就凝固了。 她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双手无力垂搭在两侧,看上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掉最后一口气。 丁雾见过不少血淋淋的场面,可那都是刀光剑影所造成,而眼前这种情况他是真的从来没见识过,一时楞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把人救出来。 他大概能分析出宁二太太的情况应该是受伤导致落胎,可是宁家怎么没人来看上一眼?他要是把人带出去,宁家会不会反咬一口,倒过来毁她清白名声? 丁雾脑中念头急转,很快做了一个有些冒险的决定。他悄悄摸进屋子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人参荣养丸塞进了宋秋霖嘴里。 “宁二太太,抱歉了,不是我不救你,是现在救出去反倒会有麻烦。”丁雾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的不是他见死不救,他只是打算快点出府去禀告此事,让宁二太太的兄长亲自来闹。 这种事情,一旦没抓住实际证据,就容易被糊弄过去。唯有把实证扔到宁家人脸上摩擦,这些人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 丁雾迅速出了小屋,一路狂奔到和丁云约定的汇合地点留下暗号,闪身跃上房顶一路狂奔,很快消失在宁府附近。 () 第184章 再次上门 在雅室等了一阵,虞灿坐立不安,闲聊也有些聊不下去,正在她想着要不要再在明面上派个人去,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常喜一阵小跑将门打开,看到神情比平时严肃的丁雾,就知道宁府的情况不大好。他将人迎进来,把门关上后又将隔开雅室的屏风推开,好让几位姑娘也听得真切一些。 丁雾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众人听到宋秋霖此刻情况如此危急,全都默契站起身来,特别是宋秋霭与虞烁,人已经快要冲出门外。 景砚稍微冷静一些,但也缓缓站起身来对常喜吩咐道:“着人去请个有名望的大夫,再将备用的参带上。你再到宁府去知会一声,我要上门拜访。” 他的话让宋秋霭与虞烁稍微冷静了一些,现在他们冲上门说不定想把拳头挥到宁府每一个人脸上,一旦打起来反倒不占理,哪怕心中有火气蹿腾,最好的办法也还是忍住。 万事都要讲理,宁府这次不讲理到了极点,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一点,将宋秋霖从府里带出来。 “多谢国公爷,此恩没齿难忘!”宋秋霭压制着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朝着景砚深深一拜。要不是有镇国公在,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去了宁府也只会受到轻慢对待。 父亲只是宁州管辖下的七品县令,一日没能跻身于京城朝堂,就一日不会得到宁府的重视。想起从前宁府为求娶妹妹那般亲和有礼,现在回忆起来都像是一场笑话。 他实在不明白,若非真心,为什么要求娶?又不是定亲前不曾见过,明明宁培旭自己也是满意的,为什么现在要如此作践他的妹妹? 曾经以为的好亲事,如今竟会变成这副局面,真是让宋秋霭悔不当初。 那时候父亲刚刚调到宁州下属县,与宁老太爷有过一些往来,两人颇为投缘,两家便渐渐有了往来。正好有适婚儿女的家族总会互相多关注一些,就在这不挑明的情况下接触了几次,宁培旭与宋秋霖互相都极满意。 宁家人一向自恃清贵,不肯搅合到朝廷上的纷争之中,这一点让宋家老爷十分放心。再加上宁老太爷和宁老夫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便以为女儿嫁过去不必处理过分艰难的婆媳关系。 再加上宁培旭本人肯上进,天赋稍次于其兄长,但也不是那种喜好玩乐的纨绔子弟,每次见面亦是斯文有礼,从不曾逾越规矩,让宋老爷觉得很是靠谱。 宋秋霭虽说不愿妹妹嫁得这样早,但见她自己欢喜,当然也跟着为这桩婚事感到高兴。当时的宁家对他们来说是高攀,但他清楚父亲与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能走到与宁府持平甚至超越他们的地步,即可为妹妹争一口气。 可是这一天还没到来,妹妹就被折腾去了大半条命,一个明媒正娶的太太,竟被人丢在那等破旧阴冷的屋子里,不管死活,不问伤病,哪怕对牢里的死刑犯都不至于如此吧? 他很想冲去宁府掐住宁培旭的脖子,问一问妹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会引来宁家人如此磋磨。 景砚看到他气红了眼,心下也是一阵叹息,若他有妹妹,自然也是不愿听到她过得如此凄惨。 要是常喜此刻能听到景砚的心声,必然会尴尬地提醒一下,他其实真的有一个妹妹,只是经常被忘掉而已。 “走吧,先去宁府。” 景砚说着先一步走出门,刚要下楼就见丁云也回来了。 “禀主子,宁家派人去请的大夫被我拦下来了,我看到丁雾的暗号,琢磨着还是稍微拖延片刻,省得他们请去的大夫先一步把证据毁灭。若主子想先救人,我这就把人放了去领罚。” 丁云更关注这件事的结局,再加上宋秋霖被丁雾喂了药,没有生命危险,权衡一番后他还是做出了这个显得不近人情的决定。 景砚没有说话,而是转眼看了看宋秋霭。 宋秋霭立刻会意,压住心中刀割一样的疼,冲他拱手一礼道:“还请国公爷不要怪罪这位小哥,我与家人都可理解。” 景砚点点头,挥手让丁云丁雾散了,加快脚步带着众人朝宁府走去。 马车上,虞灿紧紧捏着手帕,脸色有些发白。原来宋姐姐也怀有身孕么?她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在预言画面里,宋姐姐提都不曾提及,也不知道是她不欲再说伤心事,还是从头到尾宁家人都将她蒙在鼓里? 要是宋姐姐的身孕还不足月,她自己多半是不知晓的,那么受伤昏迷之后,肯定会先一步被宁家人知晓,他们为了避免宋家来找事,肯定会把她怀有身孕的事彻底瞒过去。 而且虞灿现在总算知道,宋姐姐在画面里瞒着不告诉她的究竟是什么事了。丁雾看到宋姐姐小腹上有好几道黑色脚印,脖子上还有被掐过的痕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动手的人是谁。 宋姐姐不欲将这样的事告诉她,因为这对于一向自尊自爱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大姐姐,宁培旭好可怕,我们能找人把他拖进巷子里打一顿么?”虞明燚捏着拳头恨恨道,“这样的人,就该让他断子绝孙!” 虞灿点点头表示认同,只是拖去巷子打一顿什么的,成熟的她已经不会做这种事了。“还是等宋姐姐平安和离,再找人将他掳出城外,丢在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吧。” 这手段还是从景薇那里学到的,虽说没有实际证据表明是景薇收买人掳走王姑娘,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不是景薇本人,那也是景薇身边的人。 她此刻无比想问问景薇在哪里找到的“山匪”,她也想跟他们谈谈合作。 马车快到宁府时转了向,正是虞烁和李愈吩咐车夫去不远处的酒楼,他们毕竟是外人,景砚身份不同,可以仗势强行进门做客,他们要是跟了去,就显得有些多余且多事。 既然决定要占理,就不能在小细节上给宁家留下话柄,何况事关宋秋霖以后的名声,他们太过于大张旗鼓,让人瞧见了提前张扬出去总是不好。 于是,虞家兄妹便目送着镇国公与宋秋霭二人打马远去。 “唉,看到这样的事,我以后都不敢嫁人了,我还是就在家里当老姑娘吧。”虞明燚走入雅室就开始长吁短叹。 虞烁轻敲了敲她的头,对几个妹妹正色道:“怕什么,以后不管嫁了谁,总有我和你们表叔给你们撑腰!” () 第185章 坐谈 景砚来到宁府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宁老夫人颤颤巍巍站在门口迎接,身旁是笑得矜持中略带欣喜的宁培旭,再从旁一看,说是在外钓鱼的宁老太爷也从内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惶。 “不知镇国公莅临敝府,有失远迎,实在失敬。”宁老太爷是唯一一个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人,当看清了不远处正翻身下马的宋秋霭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这时候宁老夫人与宁培旭也看到了宋秋霭,见他满脸怒容,眼中似要喷火,母子俩一时间有些闹不清他是随镇国公来,还是单独前来找茬。 宁培旭想了想,宋秋霭一个年轻书生,常年待在白马书院进学,连京城都没去上几次,哪里能搭得上镇国公的路子,肯定是没见到宋秋霖又跑来他们家搅事。 宁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脸色一沉对旁边嬷嬷吩咐道:“将宋大公子请去外院花厅,上茶好生招待。” “是。”身旁嬷嬷会意,脸上露出鄙夷神色,越过众人来到宋秋霭身前站定,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请把宋公子,这一天来两回的客人可不多见。” 景砚耳朵何其灵敏,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闻言便对宋秋霭招招手,自己先一步随热情恭敬的宁老太爷朝正院走。 宁老夫人与宁培旭看到他这一招手,脸上神情似乎凝滞了一般,尴尬得无以复加。 这是怎么回事?宁培旭用眼神询问母亲,却只看到了一张同样惊疑不定的脸。 宋秋霭什么时候搭上的镇国公?要是他在镇国公面前恶人先告状,他们宁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看你娶回来的好祸害!”宁老夫人语气不善,声音小如蚊虫,但还是没忍住想要埋怨。“自己做错了事不敢与娘家人说,现在好了,人家找上大靠山来找茬了!” 宁培旭一脸茫然,问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不是说镇国公从不管闲事么?他怎么想起来给宋秋霭撑腰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宁老夫人快步跟上前,生怕失了礼数,一路吩咐丫鬟仆妇准备上好茶叶点心与应季瓜果。 来到正堂里坐下后,屋中一时间有些安静,只有下人们裙裾摩擦与斟茶倒水的生意,越是小心翼翼,那些窸窸窣窣与叮叮当当就越是明显,让陪坐在景砚身侧的宁老太爷有些慌张。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宁老太爷看到下人们磕磕绊绊的样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挥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了屋子,待门关上,他才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朝景砚道,“不知国公此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景砚对待外人一向是惜字如金,闻言只不轻不重道:“私事。” 就两个字,反倒弄得宁家三口心中极度不安,私事,还上了宋秋霭,那么肯定是为宋秋霖来的了。 “爷,大夫到了。” 正在几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常喜恰时从外面走进来禀告,刚刚去城中打听到最有名望的大夫,这会儿已经侯在正院门口了。 “带去给宁二太太看看。”景砚看似对着常喜吩咐,眼睛却转向了宁老太爷,由于神情太过冷冽,看着颇有一种你不答应我有的是法子要你好看的强势。 “这,这不方便吧!拙荆不过是小病,哪里能劳动国公爷请来的人......”宁老太爷没开口,宁培旭倒是坐不住了,一下从原地跳了起来,待察觉到自己动作太大时,只好顺道向景砚行了一礼。 景砚心中对这一家观感不大好,他虽因为某些不能言说的原因不想为宋秋霭说话,但从进门到现在,这一家子就似没看见宋秋霭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曾打过,实在令人不齿。 好歹是亲家,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都是如此,不知他没来时会是什么样。景砚心思蓦地转到了虞灿身上,要是她当真不喜欢自己,以后又嫁进这样的人家该如何是好? 虽说他能在事后去找那人家的麻烦,但伤害已经造成,无可挽回,事后弥补又有何用?还是要坚定断绝这种可能性才行。 怎样断绝才好呢......景砚想来想去,京中还真没有一家能让他放心。 “既然国公爷好意,我等怎能推辞?”宁老太爷倒是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只是觉得十分无奈,他终于转头看向宋秋霭,一脸沉痛地道,“此事当真不该当着国公爷的面说,可是老夫也要为宁家解释一二。” 宁培训听到这话莫名有些心虚,宁老夫人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而宁老太爷还是先一步开了口。 “前段时日,二房一名姨娘查出怀有身孕,两月有余,据大夫说胎象有些不大好。这是老二第一个孩子,府中上下都难免重视些,自然,我与拙荆都承诺过,待孩子一出生就抱到老二家的身边养着,至于给不给嫡出身份都凭儿媳做主。” 宋秋霭听到这话很想冷笑,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装模作样,可他打定主意要理论,既是理论,就不可在长辈还未说完时打断。何况他还想听听看宁府的人究竟能恶心到什么地步。 “可是这件事让老二家的有些心神不宁,前几天不知听了谁撺掇,竟将那余氏唤至房中伺候早膳,最关键的是房中还有未曾打扫的珠子,余氏一个没注意就在屋里摔倒,孩子自然是没保住。” 宁老太爷神色有些不好看,明显是憋着没有发作,只深深呼吸片刻接着道:“老二家的不承认此事是她所为,但我着人单独审问了二房的下人,其中两名都道是二太太吩咐人撒的珠子。” 宋秋霭这回是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太了解妹妹,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使出这样的手段,但他妹妹绝对做不到。 可惜宁家人并不了解她,也不愿意去了解她,否则哪会单凭两个下人的话,就能直接给明媒正娶的太太定罪。 “老二回府后一时情急,说了不少重话,将人给气到了偏院去住着。拙荆亦是在气头上,便道既然想去偏院,那就在里面反省一阵再出来。是以今日......这事我们府上做得太过,可宋氏也不是全无差错,你是她兄长,生气是应当,可也要看看事情真相。” 宁老太爷越说越觉得占理,隐隐觉得不那么担心镇国公在场会对他们有什么看法,结果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名下人匆匆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一头跪倒在地。 第186章 正好有张和离书 宁老太爷被这场面吓了一跳,随即就是一句怒吼:“做什么急急忙忙的,半点规矩都不懂!” 那下人也是府上有头有脸的小管事,一直跟在宁老太爷身边,此刻明知他已怒到极点,却也顾不得害怕责罚,因为他有更怕的事。 “老太爷,老夫人,二爷,不好了。二太太不好了。” 宁老太爷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追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去的时候二太太倒在竹屋里,身下全是干掉的血,一把脉,说是,说是原本有孕在身,结果被踹......结果没了!” 宁老太爷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老二媳妇是自愿去竹屋里小住的吗?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一转头,看到脸色煞白的宁老夫人和宁培旭,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 再看明显有备而来的镇国公和宋秋霭,一切都清晰明了。 “还不快将二太太送回屋里歇息,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去库房取药啊!” 小管事闻言连忙起身退下,出门时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看得宁老太爷又是一阵皱眉,他缓缓转头看向宁培旭,眼神凌厉得像刀子。“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培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翕动,我我我了半天都没敢说出口。 “我来说吧。”宋秋霭也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宁培旭。“你的妾室怀有身孕,自己或有意或无意落了胎,便将罪名安在我妹妹头上,怪她善妒故意陷害。你听信妾室与下人的话,对我妹妹拳打脚踢,随后令人将她拖去偏远竹屋拘禁。” 宋秋霭的声音平静无比,手却紧紧捏着,心里如刀割似的疼。想到妹妹是那样天真纯善,从无半分伤人之心,如今却因善良被人害掉了半条命。 若是这次踏青节没有来宁州,若是镇国公没有同行或不愿出面,那妹妹到底会经历些什么? “老二,你倒是说句话!”宁老太爷觉得难以置信,他听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种说法,难道这是全家联合起来骗了他一个人?这叫什么话! 宁培旭唯唯诺诺地嘟囔着什么,没人能听清,他此刻匍匐在地上的样子像极了一条落水狗,尖牙利齿早就收得无影无踪。 看到自家儿子这副模样,宁老太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可是一旦明白过来,他才真正意识到此事无法善了。 且不说那妾室腹中胎儿究竟是如何摔掉,只说他家兔崽子对发妻拳打脚踢,还害得发妻落胎去了半条命,这事就是大大的不地道。 宋家人不会善罢甘休,请来了镇国公作见证,就是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宋秋霭是个能做主的,这他知道,只要这个宋秋霭决定要把人带回娘家,宋家老两口就不会有二话。 要是能说服宋秋霭大事化小...... 宁老太爷刚生出这念头,就被自家儿子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可是是她先害春娘,春娘不过是去给她请安,怀着身孕还怕坏了规矩,战战兢兢去主屋伺候她用早膳。是她看到春娘有孕在身就心怀不轨,刻意让人把珠串给拆下来留在地上!” 宋秋霭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问道:“刚刚贵府的由头还是有人撺掇我妹妹,让她唤余氏前去伺候,怎么这会儿到了你口中又成了余氏守规矩,主动跑去伺候?” “我......我......”宁培旭脑中一团乱麻,一时半会想不出该如何回应。但他就是知道,春娘和他的孩子是被宋氏那毒妇害死的! 春娘那么可怜,身世凄惨,无依无靠,他连名分都给不了她,她还是愿意生死相随。宋氏呢?宋氏明明有父有母有兄长疼爱,还有他正妻的身份,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非要跟春娘一个可怜人过不去? 春娘在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不能护住她的孩子,难道还护不住她吗? 想到这里,宁培旭像是一下找回了勇气,凶神恶煞地看着宋秋霭道:“一命抵一命,她害死了春娘的孩儿,这就是报应!” “畜生,你给我住口!”宁老太爷抢在宋秋霭爆发之前冲了过去,抬起一脚踹在宁培旭肩膀上,这一脚力道大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竟将宁培旭猛地踢飞到了门口,脑袋砰地一声装在门框上。 紧接着,宁老夫人的尖叫便响彻了整个屋子。“啊——我的儿!快来人,快来人啊!”她冲到门口扑在宁培旭身上,右手颤颤巍巍抚上他后脑,结果一摸上去就是黏糊触感,拿到眼前一眼,满手都是血。 宁老太爷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硬着心肠骂道:“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都是你惯的他如此,要是早早教育好,何至于祸害别人家好好的姑娘!” 宋秋霭听到这话仍是冷笑,现在做严父姿态有什么意义?真当他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孩童?要是当真在意别人家的好姑娘,何至于连查清真相的心思都没有,就由着下面的人把正经儿媳拖去关起来。 一个大活人差点死在偏院里,这府上竟没有一个人知晓,难道这只是宁培旭一个人的错? “宁老太爷不必动怒,我今日来不是为找茬,只是为将妹妹活着带出去。”宋秋霭懒得再与他们周旋,说完朝着宁老太爷拱手一礼,道,“还请您老做主放我妹妹一条生路,从此与贵府二爷一别两宽。” 宁老太爷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来挽留,出了这种事,他一张老脸都没处搁,现在哪还说得出半句推辞。 特别是看到镇国公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心里就是一阵拧巴,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不想说的话却只能硬着头皮说,于是便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好!好!此次是我宁府对不住你们宋家,我无颜以对,只能做了这个主,让这个小畜生与宋氏......和离!” 宋秋霭闻言缓缓松了口气,只要肯和离,能带走妹妹离开这个狼巢虎穴,别的事情都可以留到妹妹好了以后再说。 宁老太爷正要板着脸喊人去取纸笔,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咳。 “咳,那个,小的身上正好有张和离书,那个,贵府二爷只需签个名画个押就成了。”常喜笑得一脸嘚瑟,看到宁家三口齐齐露出有怒无处发泄的神情,心里就是一阵舒坦。 第187章 戳人戳痛处 景砚听到常喜这话也是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还是用这样毫不遮掩的方式表明是有备而来,真是让人有种立刻赏赐他一番的冲动。 看来,是时候给他涨涨俸禄了。 宋秋霭闻言也是一脸懵逼,甚至隐隐有些想笑,试问谁会“正好”在身上携带一份和离书,这也太恰到好处了吧。不过这么一来,他心里的阴霾倒是稍微被冲散了一些。 只要宁家人肯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又有镇国公做见证,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了钉,再不可能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如此一来他既可以放心大胆带走妹妹,日后又还能将妹妹的嫁妆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和离不代表屈服,宋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宁府,只不过这事还得与父母族人商量,看看要如何做才能维持妹妹的名声,还要让宁家知道欺负他妹妹不是能善了的。 除了景砚与宋秋霭,在场众人听到常喜的话都是敢怒不敢言,特别是宁老太爷,本想着说到和离之事,镇国公一个外人总该离场了吧?就算不主动走,他也能委婉暗示一番,合情又合理。 可谁知道镇国公跟前的小厮竟要当场让他们签字画押,这不是强逼着他们立马服输,以后连个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吗? 今天宋家人一上门,就从府里抬出去一个半死不活的太太,再一把和离之事往外一说,他们宁府还有什么隐私?宋秋霭不抓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往死里踩才怪。 “这......和离书本该由男方亲手书写,还有这内容,总不能随随便便地......”宁老太爷还想试着拖延一下,他家的兔崽子做错了事,他认,可是这打也打了,还伤得不是一般的重,宋秋霭看在眼里总该有点表示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双方各退一步,先商定好如何对外宣称这场和离,然后再签契书,不是更加妥当么? “宁老太爷,和离书无非就是那两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难道贵府觉得我们国公府连这点儿东西都写不出来?”常喜对待主子的自己人是一副模样,对待外人,那可是真的会摆国公府谱子的。 他堂堂超一品国公身边最近的小厮,京中不少官员见了都要叫上一声常小爷,宁老太爷致仕前都要恭恭敬敬的对待,现在说白了不过一届白身,哪里有资格在他面前讲条件。 宁老太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再看景砚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就知道这事不可能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唉,是老夫失礼了,既然国公爷开了口,我等哪有不从的道理。” “嘿,你这话说得可够有意思。”常喜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埋怨,听出来了便没有忍下装作不知的道理。“你是说我们爷逼迫你家二爷和离?我怎么觉得这事是你们家自己作出来的?我们只不过是正好带了和离书而已。” “是是是,都是我不会说话,还请常小爷勿怪。”宁老太爷心里气得快骂娘,脸上还得挂着客气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 “还不快起来签字画押!你是要死了不成!”宁老太爷发泄不出来的火气,又一次一股脑倒在了自家惹出事的小兔崽子身上。 然而小兔崽子不知是受伤过重还是难以置信,一直靠着门捂着肩膀不动弹,宁老夫人在旁边默默垂泪,一副受害者姿态装得跟真的一般。 “我的儿,你快签了吧,签完娘好给你请大夫啊。” 宁培旭忽然一把推开宁老夫人,梗着脖子喊道:“我不签!我与宋氏并非毫无感情,我,我不愿意与她和离!这件事我会与她道歉,大舅哥,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宋秋霭:“......”他有一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算了,还是讲吧。“你可真是枉费上天给你一场机会,让你托生为人,本不欲与你有口舌之争,可是有些话不说真是憋屈了自己,委屈了我妹妹。” 宋秋霭本就是白马书院同届中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之一,口才好思维灵敏,可谓是骂人不带脏字,戳人专戳痛处。 “你外在不阴不阳,行为不男不女,为人不忠不义,做事不仁不慈,你生为人子不为父母争气反倒为家中添乱,让你老父老母为你担忧为难,面上无光且脸面全无。” “生为人夫,你对明媒正娶的发妻毫无怜爱,宠妾灭妻反有一整套。你生为一个人,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一个擅长后宅之术的小妾就能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还任由她搅得家宅不宁。” 宋秋霭一口气说完,神深呼吸片刻,眼中带着几分不屑。“试问,你这样的人还如何配为我妹妹夫君?你害她丢了大半条命,不论从前有些什么情谊,如今都能一笔勾销!” 宁老太爷与宁老夫人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很想开口打断,可是又觉得自家小畜生确实该让人骂一骂,况且人家说得有理有据,他们就算是旁观者都恨不得信服,更不要说他们经历了整件事,知晓一切真相。 宁培旭本就嗡嗡作响的脑子,此刻更是反应不过来了。被宁老夫人一把扯住手,在常喜及时递过来的和离书上签了字画了押。 完成的瞬间,宁培旭不知为什么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他说不清这恐惧是从何而来,是因为怕宋家在外败坏他名声吗?还是怕宋家再次登门讨要说法?好像不全是。 还没等他想明白,景砚与宋秋霭已经带着人匆匆离开正院,将刚刚救活过来的宋秋霖带出了宁府。 - 茶肆中,虞灿等得坐立不安,一会儿就要站起来朝窗外看。“怎么还没回来啊,都一个时辰了。”正说着,她就看到景砚熟悉的身影骑在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黑马上,大黑马正骄傲地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回来了回来了!”虞灿连忙伸长了脖子往更远处瞧,只见宋秋霭牵着马,跟在一顶小轿旁边,不时凑近窗口好像在说些什么。她心头一松,这就说明宋姐姐没事了,至少人已经醒了过来。 第188章 接回 景砚与宋秋霭没有再上楼,让常喜上来将虞灿他们请了下去,虞灿走出茶肆门口时,就见轿帘轻轻被人从里面掀起,露出了一张惨白如纸的憔悴面容。 “宋姐姐!”虞灿眼眶一红,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看到往日那么亲近、待她那么温柔的宋姐姐一下变成这样,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与憋屈。 宋姐姐从前容貌好,清丽柔美,看上去就像一棵露水浸润着的小百合,而现在,明明才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有了老态,眉梢眼角都泛着苦意,哪怕嘴角是微微勾着的,却也能看出那笑容有多勉强。 “灿灿,能见到你真好。”宋秋霖泪珠子一滚就砸在了木窗上,红红的木头颜色变得更深,深沉得让人心头发酸。 “宋姐姐,你快躺着休息一会儿,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好好说话。”虞灿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她说,想让她高兴起来,也想让她放下过去迎接新生。 可是宋秋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虚弱了,而且刚刚经历过这样的磨难,肯定不愿意立即提及,怕是想都不愿意去想。 宋秋霭帮她将帘子放下去,走上前来对虞灿和几个姑娘道:“灿灿,各位姑娘,先回去吧,你们也累了一整天了。” 虞灿点点头,没有多问他们在宁府的经历,带着妹妹们上了马车。 “大姐姐,你别担心了,宋姐姐如今已经被接出来,以后肯定也不会回去的,等修养一段时间再找上门去让宁家人给个说法,好好报复回来出出气就好了。” 虞明燚刚刚看到宋秋霖的状态,又想到虞灿经常挂在嘴边的她的模样,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同一个人。她一想到那名暗卫的禀告,就气得眼珠子都要喷火。 虽说不认得宋秋霖,但宁培旭和宁府的做法简直能让所有人愤怒暴起,实在是恶心人恶心得够呛,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娶到媳妇的。 “要不是由镇国公出面,带不带得出来都另说呢。”虞敏小声道,“宁家老太爷好歹在京中为官多年,在这宁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宋大公子单独去就吃了闭门羹,若非有暗卫探查,那位宋姐姐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就算保住了,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丢失过一个孩儿,会被宁府上下蒙在鼓里,直到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天。虞灿想到画面里的情况,再对比一下现在,只觉得还算是幸运了。 想也知道宁家人发现宋姐姐失子昏迷后,肯定会做出一系列弥补的举动,让宋姐姐以为以后的日子还能将就着过,但时间一长,宁家人本性又会暴露出来,再次伤害到她。 画面中的宋姐姐最后究竟如何了,虞灿无法得知,但想来要么是撕破脸皮闹和离,要么是继续忍受。宁府不会主动暴露出她失去孩子的事,那么宋姐姐闹和离就会不那么占理。 幸好她及时看到画面,否则这件事真的不知要如何发展。虞灿越来越觉得能预言真是个有用的技能,哪怕不能想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至少能在事情发生前预警,这就已经很足够。 “大姐姐,下车了啊。”马车早已驶入庄子里,黑漆漆的夜,四处都亮着红艳艳的灯笼,虞明燚推了推虞灿将她从思绪中惊醒。 虞灿连忙跳下马车,与姐妹们告过别便跟着宋秋霖去了新安排的院子,她打算跟着大夫一起照顾一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一个姑娘家也比宋秋霭方便许多。 “灿灿,有劳了。”宋秋霭很想让她回去休息,赶路好几天,今天又为了他们宋家的事情四处奔波,可现在妹妹情况稍有好转,人是清醒着的,他实在无法说出让虞灿离开的话。 虞灿看到他内疚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摆手笑道:“能看到宋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俩以前可是能聊一整夜的啊,宋大哥你放心,我累了就在这里睡下,不碍事的。” 虞灿是真觉得无所谓,她从前也常常与宋姐姐睡在一处,现在宋姐姐需要人陪伴,她自然没有二话。 两人在门口寒暄着,忽然感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朝这边看来,转眼望去,正是景砚负手站在不远处,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终归是不大高兴。 宋秋霭心中一梗,这人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吃醋的机会,他这会儿哪有心思想东想西,对虞灿真的是满心感激,想要稍微表达一下而已。看看镇国公这神情,他还是尽量不要表达了吧。 “那我就先回院子,有什么事只管派个人来叫我。” “我知道啦,放心吧。” 虞灿目送他远去,见景砚仍在原地站着没走,于是好奇道:“国公爷是要进来坐一坐么?”她发誓,她真的不是在委婉赶人走。 但没想到景砚更不委婉,闻言点点头道:“也好。” 虞灿:“......”所以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不是作假啊! 无语归无语,她还是要忍着一颗噗通噗通直跳的纠结小心脏,礼数周全地引这位主人进了自家庄子的屋门。“桃枝,去泡壶好茶,梨梢,你去宋姐姐那里看着些,有事就来叫我。” 桃枝与梨梢闻言连忙去了,临走前看向虞灿的眼中充满同情与感激。不愧是她们的好姑娘啊,敢直面表情惨淡的镇国公,还不忘把害怕至极的她们支开,这样的主子简直太好了! 虞灿压根儿不知道她们的内心戏,她此刻既担心宋姐姐,又有些想一直坐在这里,就这样两个人对坐着不说话也好。 她不敢看对面的人,可是余光总是有意无意扫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衣裳和骨节分明的手,包括他手里的杯子似乎都因为被他握住而变得不再平凡。 她心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热得她无处发泄,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炽热感情被她狠狠压制住,在周身游走,游到脸上便染上了红,游到胸腔便带来了悸动。 虞灿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吗?纠结而迷茫,恐惧而不安,欢喜与伤感并存,酸甜苦辣咸仿佛被同时塞进了嘴里,喉咙里涩涩的,有话却说不出口。 镇国公在想什么呢?虞灿觉得很难从他面上看出任何端倪,可是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大家都累了一整天,连哥哥与宋大哥都回去歇息了,镇国公为什么还一脸从容地坐在她面前呢? 第189章 不想嫁人 景砚感觉到她的注视,心里似被暖风轻轻拂过,痒痒的,很想伸手去捕捉明知捉不住的风。 “你可累了?”他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明明不是想说这一句,更不想用这样生硬的语气,可是他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虞灿此时脑子里都是浆糊,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语气与神态,只听到他问是否累了,第一反应便是答道:“啊,若国公爷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说完就后悔了。明明想说不累,就这样安安静静待着也挺好,可是他问这句话时会不会就是自己太累,想走却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她不愿意让他感觉到累,那就主动开口好了。 “好。”景砚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果然是给她带来压力了,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做出这样逾越的举动,毕竟虞烁与李愈都不在,他一个外男跑来做什么?定是显得轻浮又古怪。 景砚站起身来看着虞灿,从这个角度看她的脸仿佛特别特别的小,一只手就能覆盖住。眉眼的弧度那么恰到好处,他说不出她有多好看,只觉得每一分都特别符合自己的审美。 虞灿也缓缓起身,冲他行了一礼,道:“我送你。” “好。”景砚转身的瞬间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升起一阵激烈的愉悦感,明明知道这是件小事,却又忍不住要为这件小事感到受宠若惊般的欢喜。 两人一左一右,一高一矮,衣袖在晃动时偶尔擦在一起,让他们同时感觉到一阵心热。 虞灿甚至忍不住垂下头,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脸热得烫人,肯定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景砚也不敢去瞧虞灿,他脸倒是不红,就是耳根烫得厉害,在月夜里都红得那么显眼。 常喜跟在两人身后,心中连连感慨,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双人啊,老天爷就是喜欢把这些好看的人凑到一起是吧?那就做个好老天,再让他们更进一步得了。 然而常喜还是要失望了,短短的路程很快就在沉默中结束,虞灿目送着景砚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黑夜中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姑娘,正要去找您呐。”梨梢脚步匆匆从远处走来,对虞灿禀告道,“宋姑娘睡了一觉又醒了,瞧着精神好了不少,听说您还在院子里,想让您过去一起说说话。” “嗳,走吧。”虞灿赶紧将心中万千思绪抛在脑后,跟着梨梢一起来到宋秋霖的屋子里。刚走进门,就闻道一股浓重的药味,再往外间坐着的女医脸上一瞧,神情凝重中带着些愤怒,写方子的时候手都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大力气。 “虞姑娘来了。”女医抬眼瞧了虞灿一眼,神情稍微缓和一些,冲她点点头道,“姑娘去悄悄宋姑娘吧,她这会儿需要人陪伴,还请姑娘稍加用心。” 虞灿认真地点点头,加快脚步往里面走去,只见宋秋霖靠着床头坐着发呆,看上去像是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 “宋姐姐。”虞灿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疼么?” 宋秋霖回过神来看她,扯起嘴角勾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不疼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虞灿心中揪紧,看到她不掉泪的样子反而更加不放心,真正痛苦到极点时是哭不出来的,只会不断走神,不断游离在自己那片空茫茫的小世界里,转不出去,找不到离开的方向,也没有力气去寻找。 “宋姐姐,以后的路还长呐,过去的就让它归于过去,以后的事情咱也懒得去想,就现在,活得稍微好一些,开心一些,好不好?” 宋秋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成一声叹息,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道:“灿灿,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后我不知道,可现在,我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伯父伯母还有宋大哥肯定不会放过他,到时候看到他倒霉,宋姐姐就能开心一些了。”虞灿觉得要换作是她,肯定是愿意看到如此对待自己的人倒大霉的。 宋秋霖闻言轻点了点头,道:“我很想看到他遭到报应,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过得如何似乎都与我无关,我是恨,可是恨的好像不是他这个人。” 虞灿有些无法理解,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算和谁结怨亦是非要出口恶气才能平复,可是不管是老夫人还是陈素玉、景薇,她都没有那么大的恨意,只是厌恶而已。 或许只有被真正在乎过的人伤害,才会因爱生恨吧。不在乎,就真的只是厌烦而已。 人的情感并不相通,虞灿知道,自己无法对宋姐姐的痛楚感同身受,她只能心疼,只能怜惜,只能默默帮着她去讨厌宁府的每一个人,可是却无法真正安慰到她。 因为宋姐姐现在要的不是安慰,是重新开始的动力,这是她给不了的东西,言语都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虞灿轻轻抱住宋秋霖,用力吸了吸鼻子,生怕眼泪掉下来。她的身子那么单薄,那么轻,好像眼泪都能把她砸痛一样。 “宋姐姐以前抱起来软软的。” 宋秋霖听了这话有些忍不住想笑,这一回终是笑得不那么苦了。“傻灿灿,我瘦了啊。瘦了还不好么,现在的姑娘都喜欢瘦呢。” “都好,宋姐姐瘦瘦的也好看。”虞灿感觉到她心情变化,脑中灵光一闪,既然不想聊未来,那她还可以聊回忆啊。 玉州那片小天地每一处都有她们曾经留下的身影,街市上,山河中,梯田里,屋檐下,她们曾经无忧无虑,从来没想过嫁人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更没想过组建家庭诞下子嗣,那些距离她们是那样遥远,好像永远都不会到来。 可是这些事还是缓缓接近了,虞灿感觉到一丝忧虑,她今年就要及笄,家中肯定要为她相看起来了。就算留到十八、九岁再嫁,那也只有短短三四年时间可以痛痛快快玩耍。 嫁了人,就要为夫家任劳任怨,侍奉不知好不好侍奉的婆母,要是运气不好,还要应付夫君的一堆通房小妾。 一想到这些虞灿就没有期待,这世上有谁不爱流连花丛么?有谁家的老夫人和善亲切,待儿媳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么? 虞灿一边说着过去开心的经历,一边在心中泛起苦涩,她不想嫁人,至少不想嫁给无法免俗的那些人。 () 搜狗 第190章 一般姑娘 虞灿和宋秋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两人聊着从前的事,越聊越来劲,直到眼皮耷拉着睁不开了才各自陷入梦中。 虞灿睡得不大好,有意识地避免压住宋秋霖,又因睡前想了很多嫁人后可怕的事,一晚上都被梦魇缠身。一会儿是被看不清脸的小妾们推进湖里,一会儿又听到不知是谁的斥责,说她善妒,容不得人。 梦里的婆母与夫君都是一副恶鬼面孔,弄得她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醒来后还有些气鼓鼓的,嘟着嘴鼓着脸,没什么精神。 宋秋霖倒是一夜好眠,她醒得早,随意吃了几口皱就将药喝了下去,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了一些。见虞灿转醒,她缓步上前给她掖了掖被角。“灿灿,还早呢,再多睡会儿吧。” 虞灿摇摇头,拉住她的手道:“宋姐姐今天要回家么?我不想睡了,我一睡醒你就要走了。” 宋秋霖点了点她额头,笑道:“怎么还跟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一样,没回京时我瞧着你来的信,还以为你长大了。” 虞灿嘿嘿笑了笑,道:“我忘了说,我前段时间偷喝爹的酒摔了头,结果把好几年的记忆给摔没了。所以我现在就是十三岁!” 看到理不直气也壮的虞灿,宋秋霖惊讶不已。“摔得这样厉害?大夫是怎么说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聊自己那些糟心事,省得坏了心情,说说别的至少还没那么难过。 虞灿将摔倒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就见宋秋霖一脸无奈。 “你呀,以后可不能这样啦,伯父伯母该多担心啊,还有虞大哥,肯定又挨揍了。” “嘿嘿,没挨揍,就是跪了一夜祠堂。” 虞灿说着将衣裳穿好,洗漱后与她一起出了院门。她昨天让人去给几个妹妹说了一声,让她们自己用早膳,想出去就出去,一会儿送走宋秋霖她在去找她们。 是以虞明燚几个一大早就出了庄子,到街上去逛小食摊去了。 “灿灿,我回家后修养一段时日就去京中看你。”宋秋霖觉得今天心中的郁结少了一些,虽说她还是在尽量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个失去的孩子,不去想这些日子经历的事,但好歹是能岔开心神了。 虞灿自然是乐得不行,连连点头道:“一定要去啊!我娘总念叨你,还有姚嬷嬷,总说你去了要给你做五谷鱼汤。” 宋秋霖心中一暖,这世上除了家人,就数虞家人对她最好了。而自以为会待她很好很好的夫家,偏偏将她践踏得毫无尊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靠着血缘或律法来连接。 虞府待她的好完全不掺杂任何东西,是最纯粹的好,让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要掉泪。“一定去,等我身子好一些,立马就去。” 宋秋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不仅仅是恶意,不仅仅是黑暗,她只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路,以后只要擦亮双眼,就能从阴影中走出去。 两人来到正院时,宋秋霭已经等候多时,景砚也在,两人就那么尴尬沉默地坐着,一个在上首面无表情,一个在左侧百无聊赖。 虞烁和李愈带着虞府的姑娘去了外面,景砚不欲让虞灿一个人见宋秋霭,于是推脱有事在身留了下来。他这也不是撒谎,防止宋秋霭趁机而入确实是一件大事。 “国公爷,宋大哥。”虞灿给两人问过好,就见景砚先行起身,看样子是要往外走。 “让他们兄妹说会儿话。”景砚走到虞灿身边停下,解释了一句,让她跟上。 虞灿想想也对,宋家兄妹从昨天归来就一直没机会说话,这会儿正好聊聊以后该怎样做才好。她赶紧跟在景砚身后出了门,一走进院子,她便意识到再次进入了昨天那种奇怪的状态。 又是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纠结滋味。 虞灿不由得想到昨夜的噩梦,忽然意识到京中从未传出过任何绯闻的人,好像真的只有景砚而已。 陈素玉自诬那件事早就不攻自破,大家都知道她是诚王的外室,与景砚的瓜葛自然不成立。 还有长公主,从前就传言是京中最好的婆母,因为她压根儿不管几个儿子儿媳的事,而且一向认为只要能娶回家的人都是自己人。 长公主的长子娶的不是高门贵女,好像是京郊一家富户的小女儿,当时京中许多夫人太太都等着要看这姑娘的笑话,背后说她指定少不得要被长公主甩脸子,要被长公主府和国公府的人磋磨。 结果人家长公主处处关照,真心以待,从未嫌弃过她的出身,甚至只让她学了一些各家夫人太太必学的礼数,其他的都任由她自己去了。 长公主没有将她改造成世俗意义上的贵人,也没有任她不知规矩而出丑,这样的方式反而赢得了所有人交口称赞,当然,长公主自己也不在乎就是了。 “明天想去哪里玩?”景砚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会儿愁一会儿叹气,瞧着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他怕这心事与自己无关,于是干脆开口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反正,一切与他无关的事都是胡思乱想。 “啊?”虞灿愣了愣,很是为自己突然觊觎国公爷这件事羞愧,人家待自己好几分,她居然都开始打着歪主意了,实在是蹬鼻子上脸。 算了算了,她还是要找准自己的位置,毕竟长公主如今只余他一个儿子,再不注重身份的人,这会儿也该稍微注重一下子了。 “与妹妹们说好去狩猎,应该要去郊外林子里吧。” “嗯。”景砚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跟着的常喜,无需吩咐,就见他屁颠屁颠儿跑了。 “咦?他这是去哪里?”虞灿好奇地看着他跑远,平时这人可是一直跟在镇国公身边,很少离开视线范围内的。 “清场,若有危险可以提前处理。”景砚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说话实在是太无趣了,小姑娘家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些吧,常喜不是常说,一般姑娘家都喜欢听一些好听的话么? 可是他应该说这是担心她受伤或是受到惊吓,刻意为她而做的么? 还没等他犹豫完,虞灿就已经惊喜地道:“国公爷也要一起去么?太好啦,那明天肯定能打到好多野兔,我要带上花蜜烤着吃!” 景砚:“......”所以她根本就不是一般姑娘家啊。 () 搜狗 第191章 回忆 虞灿一晚上没睡好,自是打不起精神出去玩耍,于是也未出去寻找哥哥妹妹和表叔,与镇国公说了一会儿话,又沉默着待了一阵,便告辞打算回院子睡觉。 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自己迷了路,转头看了看桃枝和梨梢,两人也是一脸迷茫。 “我们这是走到哪里来了?” 桃枝傻傻地摇头,四处看了一看,由于赶走了不少下人,庄子里安安静静的,哪里都看不着人。 梨梢仔细回忆了一下走过的路线,决定自己寻回去问问路,再看看能否领个人前来带路。“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来。” “嗯嗯,你慢慢走不着急。”虞灿摆摆手目送她远去,自己带着桃枝在廊下挑了个干净处坐下,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幼年时那一场意外走失。 她记得那时候是跟着父亲哥哥一起出门玩耍,结果她实在太皮实,忍不住东钻西跑,看到什么新鲜东西都要使劲儿往前挤,弄得一干下人追都追不上。 她个头小,在人群中一挤就不见了。那个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整个世界上除了老夫人能吓唬住她,别的什么都是浮云。 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不想错过任何瞧新鲜的机会,也将平时那些不可乱跑的警告抛到了脑后。 小小的虞灿在人群里挤啊挤,终是不见了任何熟悉的身影,那时候她才有些慌了,想凭记忆一路寻回去,找到父亲与哥哥,可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一边哭一边懊恼地四处走,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只求老天爷能带她回家去。眼泪渐渐模糊的她的眼,渐渐的,她发现周围的人开始变少了,自己居然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道不宽不窄,里面只有两户人家,一户大门紧闭还落了锁,另一户门虚掩着。虞灿踌躇了片刻,还是迈着小短腿抹了满脸眼泪跑向那户人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俏生生,很是好看。 “哎呀,这是谁家的娃娃?”小丫鬟好奇地看着她,见她满脸眼泪,略有些嫌弃地耸了耸鼻子。 貌美妇人却缓缓蹲下来,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抖开了,轻轻在她脸上擦着,雪白的手帕很快沾上鼻涕眼泪,妇人却一点都不嫌弃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虞灿紧紧闭着嘴,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突如其来的防备心让她不肯开口。 妇人耐心地道:“我姓莫,叫云娘,这是我的丫鬟香云,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说说你叫什么,我好带着你去寻武侯铺的人,让他们送你回家。” “我,我叫虞灿。” “虞?是宁安伯府么?” “嗯!” 莫云娘笑着收起手帕,拉着虞灿的小手一路往前走,她的手细腻又柔软,温暖而干燥,让虞灿小小的手感觉到一股安全感。 为了让虞灿不再哭鼻子,莫云娘还一路安抚,给她说着一些有趣的事。 “你可知晓这条巷子为什么叫暗门巷?” “我不知道。” “因为前朝皇宫有一条暗门通往此处,后来被咱们大燕的太祖给推倒了,封了暗门,堵了暗道,只留下了这条巷子。” 莫云娘的声音渐小,记忆画面也渐渐淡去,虞灿这才知道原来那条巷子是暗门巷,就在八方街前边不远处。 她赶紧又反转回去,沿着来时的路朝正院方向走,在途中正好遇上亲自来引路的常喜。 “哎哟,姑娘等着急了吧,都怪小的腿短跑不快。”常喜已经跑得满脸是汗,身后的梨梢气喘吁吁撵都撵不上。 虞灿摆摆手,忙道:“不是不是,我突然想起我迷路的那件事了。” 常喜闻言心神一凛,这可是要紧的正事,虽说比不得主子的终身大事,但也半点马虎不得。“那姑娘随我来吧,我们主子去了书房看书。”说到这儿,常喜又忍不住顺便夸了一夸自家主子。 “唉,我们主子劳心劳力却从不肯懈怠钻研用兵之术,杂文诗词也都有涉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常喜觑了一眼虞灿的神情,见她眼中满是佩服,心中一喜,忍不住接着道:“虞姑娘平时喜不喜欢看书画画?” 虞灿眼角微抽,看书嘛,话本子她爱看,画画......每次说要给母亲画一副画挂墙上,都会把母亲吓得搂住她使劲转移话题,生怕在屋子里挂上她的鬼画符。 唉,人比人气死人,镇国公样样厉害,她除了玩耍对别的东西却一窍不通。虞灿想到此,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除了身世,还有她这个人也配不上镇国公啊。 常喜看到她眼神黯淡,心中一个咯噔,遭了,他怎么忘了虞姑娘不喜欢舞文弄墨,也不喜欢消停待在书房里。真是嘴欠,好不容易有几分进展,这下又黄了。 不行,他得把事给兜回来。 “我们爷其实最不喜欢姑娘家憋在家里不出门,真的,他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处走走看看,玩一玩调节心情,这才是生活之道嘛。我瞧虞姑娘就听符合,嘿嘿。” 虞灿听得一愣,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她只想问,镇国公真的会“总说”一句什么话么?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样长的句子,他真的不会懒得完成么? 可是当着人家小厮的面也不好揭人家短,不爱说话也挺好,她就觉得京中那些能说会道的公子哥不靠谱,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嘛。 况且镇国公就算不说什么,为人做事都很靠得住,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到了到了,姑娘请进吧。”常喜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景砚问何事的声音,直接将门推开道,“爷,虞大姑娘来了。” 里面传出阖上书本的声音,接着便是景砚的脚步声,他走了出来,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虞灿,心中微动。是想到他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想让他去做?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觉得很欢喜。 第192章 阴魂不散 虞灿清了清嗓子,从来没觉得说话也要如此紧张,她平时话可是很多的,也不担心自己声音好不听好听,语气够不够让人感到舒适。 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担心每一字的音调不对,或是一不小心吐词不清,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这种忧虑让她惆怅中带着一丝苦涩,苦涩中又夹杂着一丝心甘情愿的甜蜜。 虞灿觉得,这可能就是长大的烦恼之一。 “国公爷,我想起小时候走失那条巷子是哪儿了,是暗门巷,就在八方街附近。” 景砚闻言恢复了理智,将她迎进门,又让常喜端了小点心和热茶来,示意她慢慢说。 虞灿心道不是只需要知道巷子在哪里么,怎么这会儿又要细说?她记得的确实也不多,只能从自己走丢开始一一说起。 见景砚听得专注,好像一点细节都不能错过的样子,她只好把刚刚回忆起来的每一个细节都说出来,连自己哭得视线模糊都没错过。 景砚此刻其实已经没在关注莫云娘一事,而是想听听看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越听越觉得心中像是有根羽毛在挠,而且还有些心疼。 看到她光洁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辉,让他有些分不清这光辉是太阳透过窗户洒下,还是虞灿本来就会发光。 “然后我就回府了,好像还被罚抄了许多书来着,抄得我再不敢一个人胡乱跑了。” 虞灿说完后只觉嗓子干涩,端起面前茶杯小小嘬了一口,是她喜欢的桂花蜜茶,淡淡的甜香混合着茶香,清爽又解渴。 再看眼前的茶点,除了翡翠白玉糕,还有好些她平时爱吃的点心,让她忍不住垂下眼,心里又一次泛起涟漪。 她觉得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任由自己沉沦,只会陷入更加荒诞的局面中难以自拔,于是缓缓起身舒了口气,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国公爷,那我就先回院子了。” 景砚如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木木地点了点头,没有应声。他不想说好,也不敢直言让她留下,在没有解决掉身边的麻烦前,他不愿意让她与自己一起去面对危险。 虽说话本上男女主角总是要携手度过难关,可景砚还是不愿看到虞灿受到半点伤害,哪怕有那种可能也不行。 京中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他多看了谁一眼,多关注了哪件事,都避不开那些无处不在的眼。就连这回出行,都是因为有虞烁和李愈做幌子,他才敢正大光明与虞灿一起来宁州。 由于太正大光明,所以反而没有危险。 虞灿见他不说话只点头,收起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漫步走出了院子。她一路都在想着以后的事,从前的她绝不是这样的姑娘,总喜欢把麻烦留给以后的虞灿去解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景砚这件事就像一种疾病,哪怕想甩给未来的自己去面对,现在也是会疼会难过会纠结不安。 这种感觉越来越浓烈,随着日渐接触,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随着他对自己明显的不同,她的爱慕也愈加难以抑制。 只要一想到某一天她将嫁给别人,他也将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虞灿的心就跟被钝刀子不停地割一般疼。 “咦?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怎么回来了?”梨梢眼尖地看到花丛另一边的身影,暗道莫非是外面不热闹,二姑娘可不是会这么早往回走的人。 虞灿随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虞明燚满脸怒容朝这边走来,身后的虞贞虞敏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这是怎么了。” 虞明燚看到她就忍不住叽哩哇啦一顿诉苦,气得脸颊通红,手舞足蹈。 “大姐姐,幸好你没跟我们一起去,真是气死我啦!你猜猜我们在街上遇到谁了?”还没等虞灿猜,她又自己说了出来。“景薇!像个阴魂不散的鬼似的,大燕朝这么多踏青的地方,她怎偏偏跑来宁州!” 虞灿有些惊讶,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发生什么争执了么?” “我们哪敢跟她争执啊,哼,还不是她一直在那儿阴阳怪气说我们鸠占鹊巢,害得她只能去客栈住,又说我们脸皮厚,穷酸,蹭吃蹭喝还勾引镇国公。” 虞明燚越说越来气,深呼吸了好一阵才又接着道:“我都听你的没跟她当面吵,可她说话也太难听了吧。”虞明燚放低声音,小声说道,“大姐姐,王姑娘的事当真是她做的么?我瞪了她好几眼,她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虞灿摇摇头,听到虞明燚刚刚那句话,她心中那个猜测愈加肯定了一些。再加上景薇曾针对她们长房烧了岑记,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排除这荒谬的可能性。 “我们先回院子里去说吧。”虞灿拉着虞明燚,带着几个妹妹朝另一边走,很快消失在主院附近的花园中。 赶来追虞灿送点心的常喜从一旁树丛中绕出来,神情严肃得不像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厮,他匆匆忙忙跑了回去,也没再急着送点心,景薇跑出国公府,还跟来了宁州,这事必须让主子知晓。 - 盛兴客栈天字号房内,景薇神色阴沉地坐在长桌边,一旁两名贴身丫鬟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她们家姑娘在贵人们面前如春风般柔和,在身份低微的人面前高高在上,在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面前,却阴厉得让人害怕。 “难怪会把我禁在府里,肯定是虞灿那贱人在哥哥面前说了什么,不要脸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景薇一想到虞灿与景砚住在一个庄子里,自己却连靠近都不敢,心中就有一股邪火在烧。她恨不得能亲手撕破虞灿那张脸,那张令人嫉妒的脸。 “打听到她们明天要去哪里了么?” 两名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唤作春寒的走上前来,轻声禀告道:“被赶出庄的一个婆子说,虞府姑娘一直聊着要去狩猎,想来就是宁州出名的那处。” “狩猎?呵呵。”景薇心中浮上一计,狩猎好啊,摔得毁容断胳膊断腿,那也是自己骑术不佳,想怨怪旁人都不行。 第193章 化解 虞灿睡醒时天还未亮,一想到今天要出门,精神就跟外面打鸣的公鸡一样高亢。完全没有赖床之意,迅速穿好衣裳鞋袜洗漱梳妆,一身大红骑装衬得她肤白赛雪,十分耀眼。 来到正院的时候,她才发现虞明燚和虞敏虞贞比她还积极,一早就在园子里的凉亭坐着等候。 虞明燚一身湖蓝色窄袖贴身骑装,清爽利落,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英气;虞敏与虞贞一个穿鹅黄一个着柳绿,站在一起十分协调养眼。 虞灿笑眯眯地走近亭中坐在石桌一边,顺手抄起一块小点咬了一小口。“咱们今天要不要比比看谁的猎物多。” “比就比,第一有什么奖励?最后又有什么惩罚?”虞明燚一口应下,她偷偷用弹弓练习了好一阵准头,虽说跟射箭还是有些不同,但多少比往前有进步。 虞灿只是想到比赛好玩,还真说不出有什么奖罚,一时没有作答。 虞敏见状提议道:“不如这样,落后的三名满足第一名一个小愿望,前三名又能要求最后一名做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如何?” 这样一来大家都无需耗费银子,不存在有什么压力,大家自是欣然同意,不多时就见虞烁与李愈站在远处朝她们招手。 “出发了!”虞灿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领着妹妹们一阵快步来到两人身前。 这回出行用的马全是景砚安排,都是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好马,随便牵出去一匹都能引来交口称赞。虞灿本想挑那匹枣红大马,正要去摸一摸它以示亲近,却听身后传来常喜的声音。 “虞大姑娘,我上次见您骑术颇佳,特意给您准备了一匹适合的白马,您要不要看看?” 虞灿闻言心跳像是错漏了一拍,恢复跳动时却如擂鼓,噗通噗通的声音似能冲破胸腔,她甚至觉得站在身边的妹妹们都能听见了一样。 “大姐姐,快看看去啊!”虞明燚倒是欣喜得很,“随意”准备的马都这样好,“特意”准备的该是有多好啊! 虞灿在她的鼓动下冲常喜点点头,慌乱中脚步都有些虚浮,一步步走得又快又急,生怕被家人看到渐渐发红的耳根。 来到马厩时,虞灿就见景砚穿着一身深蓝贴身骑装,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站得端正挺拔,像是一棵沐浴在阳光下的青松。 “这是绝影,很听话。”景砚伸手轻抚身后白马,绝影轻轻扬了扬头表示配合,一副我是听话好宝宝的模样,全然抛弃了往日威风赫赫的形象。 虞灿这才将实现聚集在绝影身上,一看便知这马与刚刚那几匹有着天壤之别,必然是千金难求的极品良驹,还是经过良好训练骑着就能上战场的那种。 “国公爷,这太大材小用了啊。”虞灿有些心痒痒,可还是觉得有些取材,她只是去钻林子打野兔,又不是要去为大燕朝打江山。 景砚看到她感兴趣却又努力压制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实在是太可爱了,湿漉漉的眼睛里表明了内心情绪,偏偏又要顾及礼仪强装着不想要。 “无妨,它成日待在马厩也无事,你正好带着它出去跑一圈。” 虞灿听到这话又动了心,这么好的马儿怎么能天天宅在庄子上,那不是暴殄天物么?比起大材小用,毫无用处更加残忍啊,她很快说服自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常喜恰时将绝影牵出马厩来到虞灿身边,她伸手抚了抚,略有些扎手,但乖顺的模样实在令她喜欢得不行。 “上去试试。”景砚眸光软下,神情温柔得像是能融化世间的一切。 虞灿的余光瞅见便不敢多看,忙垂下头捏住缰绳翻身上马,绝影比外表还要温顺,而且极具灵性,只轻轻扯了扯缰绳,它就迈着优雅的步子朝前走去,一步步走得又稳又快。 与家人汇合时,虞灿就见虞烁和李愈皆是一副吃惊表情,饶是再迟钝,都意识到这事有些不对劲了。 “灿灿,你怎么骑着国公爷的马?”虞烁不想去琢磨心底那个猜测,因为太可怕了,他承受不来。 “许是我昨天想起了迷路那件事吧。”虞灿含含糊糊道,其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景砚此举究竟是为何,想自恋认为人家也心悦她吧,又怕猜错了懊恼悔恨,还丢人。 虞烁默契地没有再问,挥挥手让大家上马出发,一行人晃晃荡荡,景砚也很快带着常喜跟上前来。 - 抵达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春日的太阳不算烈,光洒在脸上暖烘烘的,飞驰的风温和地拂过虞灿脸庞,将她鬓角几缕碎发吹得往后飞扬。 “大姐姐,我先走一步啦!”虞明燚好胜心起,咯咯笑着打马冲进林中,背上小弓已被她拿在手里,顺手抄起箭筒里的长箭,看上去有模有样。 虞灿跟着打马进了另一个方向,朝身后几人挥了挥手道:“我也走啦,一会儿林外汇合。” 景砚不紧不慢落在最后,身旁是常喜在低声汇报。 “爷,丁雾丁云已经查清楚了,大姑娘昨天派春寒去街上收买了不少小乞丐,让他们到林中埋伏好,看到长得最好看的姑娘就拿弹弓打她的马。” 景砚皱了皱眉,这个庶妹平时没有存在感,他时常都会忘了有这样一个人,但每次一做起事来总能让人心生厌恶。“处理好了吗?” “那当然,那些小乞丐被丁云丁雾一吓唬,连夜跑出了城,头都没敢回。至于大姑娘......没有爷的吩咐,小的不敢擅作主张。”常喜心道要是照他想,直接把人从客栈窗户丢出去最好。 “送她回京。”景砚没有多余的吩咐,在没有确定他心中猜测前,他不会贸然对景薇出手。 常喜见他打马钻进林中,自己掉头去了不远处寻丁云丁雾,一路还忍不住嘀嘀咕咕。“得让长公主殿下降一降大姑娘的银子了,成天大手大脚收买人,还得费心思把人赶走,这不是打水漂么!” 花出去的可都是国公府的银子,他家主子不心疼他还心疼呢! 第194章 遇险 在林中近一个时辰,虞灿热得满头是汗,却连野兔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是碰上了虞明燚好几回。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一阵子才又各自转头打马远去。 虞灿越走越是觉得,镇国公清场的时候肯定清得太严格了,别说兔子,连只虫好像都没遇上,估计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正当她这样想着,忽然听到前面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心中一喜,连忙翻身下了马,凑到绝影耳畔轻声道:“你乖乖的在这儿等我啊。” 绝影似能听懂般打了个响鼻,轻轻的,没有惊动前方的猎物。 虞灿带着弓箭轻手轻脚往前移步,缓缓靠近草丛,站在一棵树荫遮天的巨树下方隐匿着。正要拉弓,却见草丛猛地一阵颤抖,里面钻出一条比她腰还粗的巨蟒,浑身泛着恶心人的油光。 虞灿背脊发凉,一时竟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她不怕四条腿儿的小兽,也不怕两条腿的飞禽,偏偏就是这软趴趴的东西让她害怕得不行。 除了害怕,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恶心。 巨蟒从草丛中游出,不知为何,看上去像是迷迷糊糊辨不清方向,动作也颇为缓慢。 虞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正想冲向绝影打马逃离,就见那巨蟒忽然恢复了神志,发疯一般朝她迅速游了过来。 虞灿一边朝绝影那边跑,一边回头拉弓射出一箭,准头倒是不错,可惜力道不行,只将对方激怒,没能伤及半分。 暴躁的巨蟒在地面游走的速度更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来到虞灿身后,昂头做出攻击的姿势。虞灿几乎能感觉到身后凉风袭来,甚至还能闻到巨蟒身上的腥味。 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已经是凭借本能在往前飞奔,她发不出呼救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急促不匀的呼吸声。 刷刷刷—— 虞灿听到身后传来令她揪心的破空声,脸色倏地变白,双腿不由自主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完了。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她紧紧闭上眼,发不出声音也再哭不出来,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嗖—— 一声清脆利落的响声骤然响起,紧接着,身后那追逐着她不放的巨蟒沉沉倒地,翻腾间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趴在地上的虞灿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她浑身颤抖,迟疑片刻后睁开眼睛,只看到了一张令她心安的脸,随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虞灿的意识还有些迷糊,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辨认好一阵才想起这是国公府的庄子上。她猛地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脚冰凉却满是冷汗。 “姑娘醒了!”梨梢手中拿着一张热帕子,正想为她擦擦额头与双手,就见她瞪着眼无声掉眼泪。“姑娘别怕。”她连忙用帕子沾了沾虞灿脸颊,心中仍有余悸。 “我昏过去多久了?”虞灿声音有些嘶哑,嗓子里火辣辣的疼,眼皮沉重得不行,强撑着才没有继续睡过去。 “大半个时辰了,大夫来看过,说是姑娘有些发热,若醒过来最好服一碗药再好好睡一觉。”梨梢用手摸了摸她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哥哥他们呢?”虞灿本是想问景砚,可是一开口又吞了回去。 “都回来了。几位姑娘回了院子,都被吓得不轻。大公子与国公爷不知去了哪里,瞧着好像挺生气。”梨梢本还想说两人把那巨蟒给抬了回来,但想想又怕再吓到姑娘,就没敢开口。 虞灿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碗温热的药,很快就觉得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外院花厅里,虞烁一脸不解地看着景砚,不知道他刚刚突然的道歉是从何而起。 从看到妹妹被他抱着走出林子,虞烁就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特别是看到景砚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的惊惶,若非真心喜欢,谁能让他变色? 不过看到虞灿的模样,虞烁根本顾不得多想,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连景砚让他一起把死掉的巨蟒带回来都没多想。 直到刚刚听到景砚说了一声抱歉,虞烁嗡嗡作响的脑海才渐渐恢复平静。 “国公爷为什么要道歉?这打猎遇上危险是常有的事,说起来也该是我对不住我妹妹。”虞烁愧疚又后怕,完全不敢想象要是妹妹出了事,他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多半会找棵歪脖子树挂上去自尽,省得悔恨终身。 景砚目光冷冽如刀,语气亦十分生硬,似是强行按捺着心中的怒火,否则就快要喷薄而出烧毁这个世界。 “是景薇。” “呃,什么景薇?”虞烁一时愣住没能反应过来,待想到他话中的意思时忽然瞪大了眼。“国公爷是说那巨蟒是景薇安排的?” “是。怪我疏忽了。”景砚此刻的怒不仅仅是针对景薇,还针对他自己。明知景薇已经收买了不少人,为什么没有将事情全部调查清楚?手下的人办事不利,他自己也有极大责任。 他过于自负,以为提前在暗中处理好一切,扫清障碍,就能让虞灿开开心心地玩耍。他不想让她看到阴暗的一面,只愿她永远活在明媚阳光下。 可正因为如此,虞灿便毫无防备,一旦撞进别人暗中设下的陷阱,就只能听天由命。 景砚不敢去想,若他没有听到那边异常的声音,若他听到了也没当回事,虞灿岂不是会...... 咔嚓一声脆响,景砚手中的轻素白瓷杯碎裂成块,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他却恍若未觉。 “国公爷,上次她找人放火烧铺子,我们家也没急着计较,她怎么还要继续找我们麻烦?不知我们虞府到底哪里招惹了她?” 虞烁气怒不已,哪怕景薇是个小姑娘,他也恨不得能一脚把人踢飞,在落地之前再来一脚。 景砚摇了摇头,还是没将心中怀疑告知,毕竟这世上除了母亲与他自己,再无人知晓这难以启齿的隐秘。 “我已差人遣景薇回京,待这次归去,必会给你和......她一个交代。” 虞烁本还想再追问几句,但见景砚脸色竟有些苍白憔悴,让他实在开不了口。算了,眼下还是妹妹的身体要紧,至于交代和景砚究竟抱着什么心思,还是等到回京再说吧。 第195章 真实梦境 原本计划在宁州多待几天,但虞灿出事后一直低烧不退,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连说话都嫌费劲。虞明燚时常带着虞敏虞贞过来陪伴,可是总能瞧见她突然走神,随后就是一阵冷颤。 被一条比自己腰身还粗的巨蟒追了一路,还差点被活活吞下去,遇上这样的事换谁谁都承受不住。虞明燚三人说话都尽量避开这些不愉快的事,然而心理阴影还是留下了,短时间内很难抹去。 虞灿自己也觉得不适应,她不想如此脆弱得让所有人都为她忧心,可是脑海里那可怖的画面怎么都挥之不去。本以为待过上一两天就能好,谁知不仅没好,那巨蟒身上的鳞片她似乎都能看得更真切了。 “姑娘,箱笼都整理好了,您再喝一碗养神汤吧,路上好好睡一觉。”梨梢忧心地看着她,手里捏着勺子轻轻搅动热腾腾的汤药。 桃枝端着一小碟子蜜饯,也跟着哄道:“老话说睡觉最好养身子了,姑娘一觉睡醒,指不定就退了热,又能活蹦乱跳了。” 虞灿被两人关切的眼神看着,却只能回以一阵苦笑。“喝吧,反正都喝了这么多天,睡了这么多天,不差这一碗。” 她说着接过梨梢手中的药,忽然间后脑一阵发热,脑海里再次闪过零零散散的画面。 - 陈设简洁的屋子里,细节处无一不体现出精致用心。虞灿懒懒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捏着一柄扇子百无聊赖地摇啊摇。 忽然间,门从外面被人撞开,力道大得像是蓄积着火气,故意要拿个死物出气。 “你为什么害我姨娘,有什么事不能冲我来?真是心狠手辣,竟然在安神汤里下虎狼之药!我姨娘安分守己从不逾越规矩,如今对你又有什么妨碍,你连她一条命都不肯放过!” 虞灿满心疑惑,墨姨娘与她并无多少往来,若偶尔见了面,也会因着小时候那件事的情谊多说几句闲话,好端端的,她干嘛要害墨姨娘? “你先坐着说话,这事不是我做的,有什么线索我们一起好好查清楚。”虞灿转头对桃枝道,“你去请大夫来,去为墨姨娘好生诊治,务必要把人救回来。” 景砚离京多日,她一人守在国公府,长公主经过下毒一事身子有些不大好,平时都不管事了。两个府上的家事与人情往来全得让她操心,近日累得连话都懒得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呵,你可真会装模作样。”景薇冷冷地看着她,见她冷静非常,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你想讨好母亲,只管天天到跟前去伺候着,拿我姨娘开刀表忠心,就不怕事情传出去连累了两府?” 虞灿心中冷笑,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由头都给她想好了,生怕她不伸出双手来接着吧? “景薇,我屡次容忍你,原谅你,是看在你是国公爷妹妹的份上,不是因为我怕了你。你心中到底打着什么小算盘我不清楚,可我知道从进府到现在不到半年,你已经窜上跳下陷害我五次了。” 虞灿实在弄不明白,景薇是迟早要嫁出去的,国公府不会在嫁妆上苛待于她,她到底想要在这里争什么?待她嫁了人,与娘家兄嫂常年都见不了一面,为什么非要在议亲前搞这样的争执? 难道她就不怕长公主知道后在亲事上为难她?虞灿觉得费解,太阳穴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你少血口喷人!”景薇神情扭曲,浑身都是戾气。“我陷害你?你使计勾引我哥哥,你们虞府怕是想尽千方百计想搭上镇国公府吧?呵呵,我看虞烁当初救我哥哥的时候,就把这些后路都想好了!” 虞灿心中怒火中烧,却不欲表现出来让景薇看到,越是生气,她越要装作不在意。因为唯有冷漠与无视,才能真正打击到一个暴跳如雷的人。 “哦?那你可真会想,我们家的人可不如你这般会盘算。” “你!” 景薇被她的话、她的神态堵得心头火起,全然把躺在床上的墨姨娘给抛到了脑后。“你给我等着,认证物证皆在,我看你到时候怎么狡辩!” 虞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道:“人证物证都是你拿出去的,我自然不会‘狡辩’。好了你走吧,有事到母亲面前掰扯清楚,省得你成天跳上跳下,我都替你嫌累。” 虞灿说着缓缓起身,扶着桃枝的手径直出了门,一路不紧不慢地朝长公主府走去...... - “姑娘?怎么了?”梨梢见虞灿愣神,以为她又想起了巨蟒之事,连忙岔开话题道,“先将药喝了吧,一会儿凉了该更苦了。瞧瞧桃枝给您准备的蜜饯,喝完药吃一粒立马就甜了。” 虞灿整个人都是讷讷的,脑中一片空白,动作迟缓地将药灌了下去,连个味道都没察觉出来。就着桃枝的手吃了一粒蜜饯,甜软的口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时候她心中才炸开一声惊雷,她以后.......是要嫁给景砚?虞灿一时忘了景薇的事,无数念头在脑中飞旋,弄得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难以正常思考。 她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做过的梦,那么真实,梦中的情绪那么强烈,依依不舍和爱恋快要将她吞没。梦中的景砚好像是要去远方,而刚刚画面中的景薇确实也道景砚前几天出了门。 那个梦真的不仅仅是梦,是她在意识模糊时看到的非预警画面,是她以后的生活。 虞灿心中腾起一阵带着忧虑的欢喜,浓烈如彩墨,将心海染成了一片混乱的颜色。 可是......她现在大抵是明白景薇为何对她抱有敌意,难道还要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么?虞灿不知自己是该按预言那般,等着嫁给镇国公,还是如前几次一样,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从私心来看她并不想改变,因为她实在太过欣喜,甚至惊喜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嫁去景家代表着蹚浑水,代表着要与愈加不掩狼子野心的诚王为敌,她自己无畏,却不能拖累家人。 () 搜狗 第196章 心思 桃枝与梨梢关切的声音传来,虞灿这才停下了胡思乱想。她决定先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不告诉爹娘,也不告诉哥哥。 她要先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再确定了镇国公的想法,到时候才能做出更妥当的决定。 若两情相悦,她愿意付出一切。只是她必须保护家人,甚至保护虞家全族。因为她这下终于能够确定,预言画面中最后的惨烈场景是因何而起。 若她嫁于景砚,就将与太后诚王为敌,一旦皇上被这二人拉下皇位,长公主、景砚、她,还有她的家族都会被陷害成乱党处死。 唯有早早投奔的虞志松能够保全下来,可惜他那样的人,不反过来狠狠踩上一脚都是奇迹,怎可能指望他出言相助。 虞灿知道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远离景家,远离长公主府,客客气气对待,绝不扯上任何实际关系。可是这样一来与那些墙头草又有什么区别?且不说她那些小女儿心思,就说哥哥与表叔,他们亦绝无可能因未来的危险远离镇国公。 “什么时候出发?”虞灿站起身来,脑子一阵嗡嗡作响。这回实在是吓得不轻,她原本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子,此刻却如书上那些娇弱姑娘一般,不得不扶着人走路。 梨梢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应道:“国公爷说不急,让您养好了再走不迟。但大公子说最好先往回走,路上走慢一些,回了府才好让秦大夫帮着仔细调理。” 虞灿知道哥哥的意思,她也比较倾向于先离开庄子。住在这里本是为游玩,养病这样的事一来晦气,二来还不知道要调理多久,总不能无限制地住下去。 让人知晓了说起来不好听,而且要是让景薇知晓了,说不定又要生事找茬。哪怕防得住她收买人暗算,也防不住她在京中交际时胡说八道。 “去告诉哥哥一声,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出发了。”虞灿喝下的汤药渐渐生效,太阳穴终于不再突突直跳,只是眼皮开始渐沉,有些困倦。 这几天她总是睡不好,一睡着又会梦到那天被巨蟒追着不放的画面,在梦里,她有时会被那蟒蛇缠得死紧,无法呼吸,有时候又如现实那般被景砚一把抱在怀中。 一想到那双惊惶中带着愧疚的黑眸,虞灿的心就忍不住咚咚直跳。直到有人来禀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虞灿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庄子外面与家人汇合。 “大姐姐,你头还疼么?”虞明燚难得温柔了一下,伸手抚上她额头,眉心不由自主蹙起。“怎么还是没退?本来就不聪明,再烧下去肯定变得更傻。” 虞灿知道她是想逗自己笑,无奈此刻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勉强牵起嘴角让她不要担心。“没事,回去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我这是胆子太小被吓得。” 虞敏与虞贞将她扶进马车,把左边腾出一块来让她平躺着睡觉,薄薄的毛毯一盖在身上,虞灿就觉得睡意如潮水般袭来,昏昏沉沉陷入了黑暗中。 待她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时,发现马车早就驶入了京城外,竟是一路上都没停歇。 “大姐姐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整整五天,就中间醒了三回。”虞明燚简直惊奇,再用手摸她额头时发现热退了不少,眼中显出几分喜意。 虞灿自己感觉舒服了许多,她都不记得自己醒来吃饭如厕,只感觉睡得特别踏实,被巨蟒追着不放的噩梦都没做。 而且现在想来,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看来是真好了,眼神瞅着都清明了不少。”虞敏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心中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虞贞却还有些担心,而且最近一直疑惑一件事,明明清过场的林子怎么会有那样狂暴的巨蟒?就算没清理过,那片林子也不常见这一类野物。 只是她怕勾起虞灿心中恐惧,还是压着没有问。 “听说哥哥和镇国公把那条蟒带回来了?”虞灿倒是主动询问起来,一旦不害怕,她就只想知道那条吓坏了她的蟒有没有被解决。 “带回来了,还请了大夫去看。”虞明燚一脸稀奇,“不知道看没看出什么花儿来。” 虞灿惊讶地挑了挑眉,道:“还请了大夫看?难不成还要把它治好?”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回忆起当时巨蟒的状态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她反反复复梦到过那时的画面,记得十分真切,那条蟒一开始像是中了迷药一样,意识不大清晰,连方向都辨不清。 后来不知是药效过去了,还是它发现猎物过于激动,总之暴躁得有些不正常。朝她冲来的时候,分明像是饿了许久终于看到食物的模样。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这巨蟒吓人?虞灿脑中一划过这念头,立马就联想到赶来宁州的景薇。 若此事是人为,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一想到此,虞灿恨不得能冲景薇面前将她蒙头暴揍一顿才解气,上次是伤财,这次是直接要命,下一次还要做什么?毁掉她全家才罢休? “大姐姐,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虞明燚打了个寒噤,夸张地缩了缩身子。“大伯母露出这副神情总有人要倒霉,你今天也这样,看来是有人要倒霉了。” “大姐姐想到了什么?”虞敏心思敏锐,加上这两天与虞贞私下议论过巨蟒一事,很快反应过来她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线索。 虞灿压低声音将自己所想说了一遍,只是掩去景薇的心思不提,以免自己猜错了伤及景砚名声。“上次岑记着火是她,这次又是她,还有你们所说的王姑娘一事,十成十也是她干的。” “景薇该不会是......”虞敏说了一半赶紧收了口,不敢将余下的半句说出来。 虞明燚一向大大咧咧,脑子里反应出什么,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哎呀!她该不会是喜欢镇国公吧?要不然干嘛每次都针对与镇国公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姑娘?” 虞灿叹了口气,原来大家都能看出来啊,看来不是她心思复杂,而是事情确实如此才对了。 “可是......”虞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镇国公不是她亲兄长么?这......这实在是有悖人伦啊!” () 搜狗 第197章 回京 大燕朝风气虽开放,但这种事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会被人用唾沫淹死,不论男女,不论有无实际发展,一旦传出去都会毁了景砚一生。 无人知晓景薇是何时开始抱有这样的想法,但虞灿觉得,很可能是从长公主冷待她开始。 “二妹妹,你从前不是说过长公主其实待景薇不错,在她幼时,常将她带在身边一同出门交际么?”一个内心骄傲无比的公主,能不随着性子处置了妾室,而是选择厚待妾室的女儿,这确实不容易做到。 可是长公主做到了,不仅如此,还一做就是许多年。 “是啊,景薇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小时候我听到玩伴议论起长公主带景薇去了哪里哪里玩耍,还羡慕得紧呢。” 虞明燚说完又问道:“这与她那龌龊心思有什么关系?” 虞敏早在虞灿提及时就已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道:“唉,大姐姐是说,长公主前几年开始的冷待是因为发现了苗头吧。” 虞贞咬了咬唇,眼中满是震惊。“她怎么能这样呢?为何会对自己的亲兄长......”她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有些恶心。 “若不是因为发现了端倪,按照长公主的人品,是断然不会公开冷待一个庶女。”虞灿没有深入了解过长公主,但凭两次见面及京中风评来看,长公主应是一个刚强骄傲且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的人。 她会因为驸马违背诺言收了妾室而难过伤心,也会因为妾室为驸马诞下一女而耿耿于怀,但骨子里的骄傲不会允许她做出伤害妾室与庶女的事。 相反,看多了宫廷纷争的她只会尽量以平常心去接受,庶子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威胁,何况区区庶女?与之计较不仅自降身份,有失颜面,还容易让公主府与国公府有缝隙可钻。 外面多的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她凭什么要把笑话奉上去给人看?万一被人趁机钻了空子闹得家宅不宁,岂不是耽误时间又浪费心神。 能让她做出当着满京城的人冷待甚至苛待庶女的事,缘由必定比大家能猜到的更加不堪。由景薇往日近期来的表现来看,长公主必然是发现了她的龌龊心思,只是碍于无法揭穿亦无法改变,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敲打。 可惜景薇明显不是一个吃得下警告敲打的人。 “可惜了王姑娘,风风火火的人,性子也活泼明媚,只不过是一时喜欢上了镇国公,居然落到身败名裂香消玉殒的下场。” 虞敏感叹不已,她并不觉得王姑娘对景砚的心思有多难理解,爱慕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少女心事本就如风,今日一阵刮过来,明日说不定又刮走了。 若没有景薇蓄意接近从中撺掇,王姑娘碰两次壁自会打消念头,沉闷一段时间后就能看开,以后嫁人生子,将过去这场无结果的爱慕当作笑话。 可景薇偏偏连人家的心思都不能容忍,偏要将人往死路上引,这种癫狂简直让人害怕。 “大姐姐,她这回怎么不用对付王姑娘的手段对付你?”虞明燚气愤归气愤,但心中还是有许多疑惑。“既然成功了一次,按道理她就可以继续第二次啊。” “她一开始就与我们虞府不合,就算跑来跟我交好我也不会愿意啊。”虞灿想了想,又道,“况且我又不像王姑娘那般......”虽说有些气短,但她还是确信自己做不出主动表达或追着景砚不放的举动。 不是因为没有那么喜欢,而是因为每个人性子不一样。王姑娘情感外露,她却因种种原因不得不内敛,哪怕如今看到了预言画面中成亲后的景象,她还是不敢放飞自我去追逐。 “我倒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虞敏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镇国公对待大姐姐的态度,与对待王姑娘不一样。若用早前的方式,只会让镇国公立即察觉到并加以阻止。” 虞敏说得委婉,众人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镇国公喜欢虞灿,最近就连虞贞都已经意识到了。 虞灿一时有些心慌,好像内心深处的隐秘被人戳破了一样,除了躲避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景薇若还按照以前的办法对付大姐姐,镇国公不但不会嫌弃大姐姐,反正说不定就将她娶回去了。”虞明燚说着说着双眼就是一亮。“哎呀,要是真成了,以后虞府与镇国公府就是亲戚,我是不是就有机会嫁给谨宁郡王啦?” 虞灿:“......” 虞敏:“......” 虞贞:“......” 虞明燚看到三双无语的眼睛,饶是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有些汗颜,轻咳一声掩去尴尬后,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个,你们说景薇这回会不会被罚?巨蟒都被捕回去验查了,镇国公肯定也是怀疑她的吧?” 虞灿摇了摇头没说话,她不知道景薇会不会被罚,其实罚不罚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景薇的心思没变,就会一直对所有靠近景砚的人下手。 长公主与景砚都无法将她困死在府中,只要她能自由行动,那就免不了要生幺蛾子。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咱们也拿景薇没招。”虞明燚有些泄气,不过谁让景薇是国公府的姑娘呢?惹不起躲得起,以后少见面就是了。 虞灿也不欲再想,让她原谅是绝无可能的事,但眼下没有好的方法报复回去,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很快驶入城门,镇国公府的标记如惯常般好使,一进城就如毫无阻碍般,很快便来到了虞府大门口。 虞灿下车时不见景砚身影,心中有一丝失落,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自打做了那个梦,她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 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也无法说服自己狠心忘记,那就最好不要见吧。至少在想清楚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之前,不要贸然去面对。 虞灿与妹妹们告了别,从一众赶来搬东西的丫鬟小厮身边穿过,带着桃枝梨梢一路往回走。一名小丫鬟在身侧伴着,还不忘说起她们离开后府中发生的事。 “几位族老昨天从郊外归来,已经说好后天一早就启程,老夫人听后就‘病’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看出所以然。对了姑娘,乌衣巷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新置的宅子出了问题,烟姑娘一家都没地儿去了。” () 搜狗 第198章 喜帖 乌衣巷正是姚氏为虞志林一家安排的宅子,虞灿她们刚出发,那边真正的宅主就回了京。看到这一大家子吵吵闹闹地住在里面,竟还拿出假凭证来道这是他们买来的,这让宅主差点开始怀疑人生。 宅主一开始试图表明事情的大概经过,还当场拿出了租约表明宅子是租给骗子,而不是卖给他。由于姚氏为了安全起见没有暴露过身份,又早早从这件事中抽身,所以宅主说出来之后也没让虞志林怀疑。 知晓自己被骗了七成定金的虞志林如霜打的茄子,原本就不顺利,如今日子愈发艰难。本想寻个门路让官差寻找那骗子,可他去了京兆尹,去了武侯铺,又去了几家从前有些来往的小官员,皆是吃了闭门羹。 京中早就有了风言风语,虞志林是若虚道长与李氏的私生子,虞明烟心狠手辣杀害即将出府的丫鬟陷害姐妹,虽说只是私底下的议论,但这对于一心想攀高枝的虞志林一家来说,就是致命性的打击。 宅子被原主收走后,虞志林一家无处可去,既拿不出多的银子来添置新宅,也不愿将就着租赁破旧小宅。是以这一家前天找上了虞府,试图以软弱卑微的姿态打动虞志远与姚氏,让他们暂且收留一段时日。 姚氏自是不肯,她又不是闲得没事,为什么要把几条苏醒的毒蛇放在自己被窝里?这不是找咬么! 虞志远不出面,姚氏出言婉拒,李氏又愁着自己即将离京的事,压根没心思也没办法出面干涉。虞志林一家灰溜溜地来,又灰溜溜地走了。 虞灿回到松鹤院的时候,就见姚嬷嬷已经等在院门外,笑得一脸慈和,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面上笑容骤然一凝。“姑娘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生病了?” 姚嬷嬷看向桃枝和梨梢,语气比平常严厉了些许。“不是说了让多备些衣裳么?春日反寒反得厉害,一不小心就要着凉,你们到底怎么伺候的?” 桃枝和梨梢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垂着头认错。姚嬷嬷不是个苛待小丫鬟的人,也从不因为身份地位与旁的下人不同就耍威风,一旦与人生气,那便是当真认为那人没将事情做好。 “姚嬷嬷,是我在打猎的时候受了惊吓,不关她们的事。”虞灿把遇上巨蟒的事说了一遍,以免姚嬷嬷以为她是没穿好衣裳风寒着凉。 姚嬷嬷听得心中发紧,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呐呐嘀咕着菩萨天师保佑之类,到底是没能说出囫囵话。将虞灿接到屋子里,她转身出了门,想着要去熬点老参鸡汤给虞灿压惊,还得去请秦大夫来看看。 “娘。”虞灿这一趟出门归来,只觉自己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看事情与想问题的角度都有些不一样起来。一旦发觉自己在成长,她便做不出往日那般撒娇的举动。 哪怕她是真的很想扑进母亲怀里,好好大哭一场。 虞灿说不出自己心中的委屈和纠结,她喜欢景砚,也为此遭到了景薇的暗害,她知道自己有嫁给景砚的可能,但也忧心嫁过去事情又会如画面中那样发展。 哪怕如今的太后与诚王接连遭受打击,实力大不如前,但贵人始终是贵人,他们的底牌根本还没有露出来。 “灿灿,快让娘瞧瞧,怎么消瘦成这样?”姚氏一看到虞灿的模样就知道有情况,只是一时太心疼,想要先看个仔细再去问究竟。“是着凉了?还是宁州的东西不好吃?” 虞灿摇摇头,心中一会儿暖融融的,一会儿又紧巴巴的,好多话想要告诉母亲,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让她如何开口呢?少女心事是那么的难以启齿,谁愿让人看到心中最脆弱最隐秘的东西呢? 她只依偎在母亲身边,把自己打猎遇险的事说了一说,接着又将景薇的嫌疑道出,没有提及景砚与她那些或明或暗的纠缠。 那是她的小秘密。若成长必然要伴随着甜蜜的痛苦,她宁愿一个人悄悄品尝。 姚氏听到这些事气就不打一处来,纵火之事她还没跟景薇算账,这次居然还想要她女儿的命!“不行,我要去见长公主!” 姚氏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是一旦事情关乎儿女,她就绝不会轻易软下去。“琥珀,去将那枚玉佩取来,让人投一张拜帖去。” “娘,先别去!”虞灿连忙阻止,让琥珀与桃枝梨梢出了屋,缓了片刻才将景砚打听莫云娘的事道出。“镇国公好像有什么计划,也答应事后必然会给咱们一个交代,如今找上长公主反倒不妥。” 姚氏有些诧异于她突然的冷静,不过想想自家女儿最近经历了这样多的糟心事,成长许是迫于无奈,让她怜惜心疼。“好好好,娘都听你的。那你先回院子休息,一会儿让秦大夫来瞧瞧。” 虞灿点点头,离开松鹤院回到久违的行云苑,只觉熟悉中透着点儿陌生,好像自己这一遭离开得特别久。 虞贞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不再与她住在一处,进屋后,一阵疲倦袭来,虞灿钻进被窝沉沉睡了一觉,许是回到了自知安全的地方,这一觉睡得极好。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晚膳时分,秦大夫已经在外院与虞志远、虞烁聊了许久闲天,虞灿赶紧洗漱好赶了过去。 “大姑娘这病得仔细调养,惊吓过度导致昏厥不是小事,再加上持续发热不退,要是不仔细可是要留下病根的。”秦大夫一脸严肃地开了药方,又对梨梢说了许多注意事项才离开虞府。 他走后,虞志远再按捺不住心中焦急,走上前来在虞灿头上揉了揉,心疼得声音都有些发抖。“灿灿定是吓坏了吧?都是你哥不好,唉......” 虞烁:“......”人在屋中坐,锅还是能穿透屋顶从天上来,遇到这样的爹,他能找谁说理去? “不关哥哥的事,爹别怪哥哥。”虞灿连忙撒娇岔开这一话题,其实她觉得除开景薇的坏心眼,还有一半原因是自己太倒霉。林子那么大,巨蟒本来也没有目标,偏偏她就撞上了,这只能说是天意。 虞志远又关切了几句,忽听得外面有人通禀,说是虞志林投了喜贴,让长房二房三天后前往青衣巷余宅参加婚宴。 () 搜狗 第199章 册子 京城有几处混乱无序的贫民窟,里面自有一套生存体系,除非闹出人命,否则衙门都不大爱管这几处,平时都任其自生自灭。青衣巷就是其中之一。 这条长而蜿蜒的异形巷道里,住着京城最不上台面的妓子龟公、小贼强盗。别说出身高门的人,就连寻常穷苦百姓都不会到青衣巷附近走动,生怕沾染了那条街上的肮脏晦气。 虞志松一脸疑惑地接过请帖,见后方署名“余志松”,第一反应是莫非这人已经疯魔。连青衣巷的宅子都敢购置,这是嫌弃命长还是彻底自暴自弃? 细想之下,虞志远又觉得他不可能是失了神志发失心疯,余志松这种宁死都不会放过钻营的人,怎可能当真混在青衣巷这种地方。这事说不定又是什么小阴谋。 “爹,这婚宴咱去还是不去?”虞烁私心里很想去看看这场闹剧,但他堂堂七尺男儿肯定不能说出口,否则会显得太过八卦。 虞灿眼巴巴地望着父亲,完全不掩饰想看热闹的心思,哪怕青衣巷乱糟糟的,也不妨碍她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这可是李巧慧与余启烽成亲,不管怎么看都应当有看头。 虞灿很想知道,李巧慧发现改姓为“余”的一家人再无前途后,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她还想知道无可奈何的余志松与周氏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到底这桩婚事相对受益者,反倒是余启烽本人。李家因着李氏之事愧疚不安,给李巧慧陪了不少嫁妆,按规矩,嫁妆是属于新妇自己所有,但余家眼下的情况可容不得她藏私。 一个周氏就够李巧慧应付,再加上历来重利的余志松,公婆二人双管齐下,总能治得李巧慧老老实实。 “烁儿去看看,灿灿就别去了。”虞志远再惯着女儿,也不能答应让她去那乱糟糟的地方作客,谁知道余家两口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儿子毕竟能跑能打,娇滴滴的女儿可不能去冒这种险。 虞灿嘟了嘟嘴,不过还是没有反驳父亲的决定。“那我先回院子了。哥哥去了回来得跟我说说情况。” “放心吧,你好好在家休息,养好了我再带你出去玩。”虞烁招手让桃枝梨梢进来,让她们拿着药方和抓好的药,扶着虞灿缓步离开了屋子。 - 长公主府正殿一片宁静,淡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是新鲜花果与茶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温馨恬静,没有烟熏火燎的刺鼻,也没有脂粉的浓烈。 仿佛一置身于此地,就能寻到俗世中难以寻觅的安宁。 惠阳长公主端坐着,手中捧着一碗暖茶,有一下无一下用杯盖拨动水中雀舌。 她闲适惬意,神情悠然自得,仿佛没有从坐在一旁的景砚口中,听说那些有关墨姨娘、有关景薇的糟心事。 “虞家姑娘如今可还好?”长公主语调懒懒的,眼眸敛在微微垂下的眼帘后,让人看不清她心中究竟有无异样的情绪。 景砚却是从她故作不在意的语气,还有故意避开墨姨娘母女不谈的态度,看出了她内心对此事的不安与震动。 他了解母亲,知道她真不在意与装作不在意时的区别。 “她很好。”景砚想到那张苍白的小脸,和短短时间消瘦许多的身影,心中猛地一缩,平复了片刻才又缓和过来。“母亲,此事不能再善了。” 惠阳长公主把玩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自然知晓该严惩景薇,甚至让这小丫头消失得干干净净最好,可是......这毕竟是景风扬的女儿,她做不到。 “将她送去家庙吧。”长公主无法对景薇下死手,想着若能让她在佛门清静之地浸染几年,以后总能够有所好转。如此对虞家也有了交代。 岑记被一把火烧掉,那他们就补偿一大笔银子,虞大姑娘受到惊吓生了病,他们就多备珍贵补品药品送去给她养身子。 再将景薇这罪魁祸首送去景家家庙,这就已经给足了虞家人脸面。惠阳长公主倒不觉得脸面有多重要,关键是这一举动诚意十足,不会让虞家人觉得她们母子仗势欺人,毁了原本极好的关系。 “她不配进家庙。”景砚脸色微沉,身上气压比平时还要低上许多。他抬眼看了看垂着双手侯在门口的常喜,常喜感觉到他的眼神,麻溜冲着外面丁云招了招手。 惠阳长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比想象还要严重。 当她听到墨姨娘是被樊万里买下送进府时,心中就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墨姨娘这些年老实巴交闷头过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没有个通敌的模样。 可现在看景砚的神情,长公主就知道这位姨娘怕是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 丁云呈上来的是几本册子,蓝皮软封,里面蝇头小楷写得十分规整。“启禀长公主,这些册子是墨姨娘旧居的地窖找到,从墨姨娘进府到与弥国开战期间,她一直在与弥人留在京中的眼线通消息。” 丁云觑长公主脸色还算镇定,于是接着又道:“先国公爷、先世子爷与二爷的一举一动,还有无意中外露的喜恶,墨姨娘全都记了下来,毫无隐瞒地向外递了消息。” “除此之外......”丁云咽了咽唾沫,压低声音道,“大姑娘并非先国公爷之女,按据墨姨娘在册中记载,她与先国公毫无瓜葛,是用弥人留给她的迷神药物让国公误会,后来的身孕,亦是一早就与安排好的人所怀。” 惠阳长公主一边听着,一边在册子上飞快地翻页,里面一句句、一桩桩都是长公主府与国公府的细碎琐事,大到结亲办宴,小到谁跌了一跤用了什么药,事无巨细全都记录在册。 “去将墨姨娘给我带过来。” 长公主说不出心里是个滋味。过去最介意的人与事竟成了作假,那她曾经与丈夫置的那些气,私底下流的那些泪又算是什么? 曾经以为丈夫是个违背诺言的小人,与这满大燕的凡夫俗子没有什么区别,为此她还无数次地讥讽过他,不肯听一句解释。 现在回想起来,他明明曾好几次表明自己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也曾说过自己的疑惑,可是她从来不肯听。只当那些都是他掩盖自己是小人的借口。 长公主叹了口气,转眼看向窗外,树枝上已抽出嫩绿新芽,如今知晓真相,人却已经不在了。 第200章 见面 青衣巷的婚宴定在一个不吉不凶的寻常日子,无论什么人家娶妻办喜事,都不会挑如此平凡、如此不合规矩的日子,这随随便便的举动,让所有接到喜帖的人都深深明白,这场婚事是不被余家人认可的糟心事。 原本在他改了姓搬了家之后,从前结交的一些友人中依然有一部分没与他断了往来。一来是因为余志松当初的确卖力与之维护关系,多多少少有些情谊在,二来是因为若虚道长之故。 若虚道长在大燕名声响亮,甚至于与一些玄玄叨叨的异事扯得上联系,在信道信佛的大燕人心中,若虚不是个平凡人物。作为他在世界上唯一的儿子,多多少少能沾染一些光。 只是这“光”沾得不大光彩,能吸引来的人自不会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特别是今天这种大张旗鼓的“喜事”,没有人愿意冒着被人笑话的风险前来。 余志松穿着一身暗朱色春衫站在青衣巷口迎客时,脸上一直带着和善可亲的笑容,仿佛不知道来的客人皆是抱着看他们一家笑话的心思。 说来者是客人,实际上都是抬高了这些人。因为他发过喜帖的每家每户,都只派了稍有头脸的下人而已,从清早到现在一个主子都没见到。 余志松不是不怀念从前与文人墨客谈笑风生,与政客官员有来有往的日子,可是事不如人愿,他只能接受暂时跌入泥潭的现实。他脸上笑着,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从虞志远一家归京开始,他们一家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余志松说不好究竟该是怎样,可回想起来,若是母亲与妹妹第一次算计成功,让虞烁背上了杀害李平安的名声,后续一切还会如此么? 肯定不会。余志松越想越觉得,事情就坏在第一次暗算失败,一次失败导致后续长房一家的警惕,所以后来的每一步都走错了。 “爹,我出去走走。”余明烟穿着一身素白衣裙从门口走出来,在红殷殷的世界里尤为刺目,她脸上的冷漠与讥诮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余志松眉头微皱,将她拦住后低声斥道:“今天是你兄长大喜之日,不许乱跑。” “大喜?”余明烟冷笑道,“我怎么瞧不出这有喜事?两个破落户出身,定亲前就不清不楚搅在一处,这京城谁人不知道?爹还真会自欺欺人。” 自打余志松没有了往日“风光”,余明烟对他的惧怕自然而然地淡去了,从前还对这个父亲抱有一丝期待,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来攀上诚王,再不济也该攀上诚王身边的人吧?可现在看来,简直是做梦。 没有了敬畏心,余明烟只觉眼前两鬓斑白的父亲是个笑话,连多余的借口都懒得再找,独自一人转出了青衣巷,朝前几天与人约好的一家茶肆走去。 她想到那丫鬟找上门来时眼中的嫌弃,心中又是一阵发堵。不过对方抛出来的诱惑实在太大,大到哪怕明知有失败的可能,她还是无法拒绝。 来到茶肆前,余明烟鬼鬼祟祟看了一眼身后,颇有种做贼心虚的心态,脸颊微微发红,紧张得手足都是冷汗。 撩开帘子进了茶肆,又在小二的引导下进入后院一间定好的雅室内,余明烟噗通噗通直跳的心才终于消停下来。 看到里面坐着的正是上次见到的丫鬟,她连忙走上前去,喊了一声:“春寒姑娘,好些日子不见了。” 春寒长着一双细长眼,眼眸中不时闪过轻蔑与算计,完全没有掩饰颐指气使的态度。“我们姑娘近日出不来,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你可得听好记好了,后续的事情全都得靠你自己。” “景大姑娘的吩咐我哪敢不听,春寒姑娘回去只管禀告,我会好好做事,绝不会辜负她一番好意。”余明烟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看上去低眉顺眼,毫无心机城府。 春寒撇撇嘴,取出一件用帕子包好的东西,放在桌上推给余明烟。“这是我们姑娘好不容易得来的,你可得悠着点儿用。” “这药......”余明烟掀开帕子一角看了看,里面是一包白色粉末,瞧着很是不起眼。“当真能让虞灿和那人失去神志?”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春寒没有多说,再次叮嘱道,“机会只有一次,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一定要成功才行。郡主的宴会你肯定混不进去,可想好了用谁?” 余明烟勾了勾唇角,道:“春寒姑娘不必为此担忧,我既然敢答应,就敢保证会顺利完成任务,请景大姑娘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 虞府行云苑,梨梢将一张金光灿灿的帖子和一封信递给虞灿,笑眯眯地道:“姑娘,是郡主邀您去府里赴宴。” 虞灿先看了看请帖,再打开信封瞧了瞧,内容很简短,是荣嘉郡主一贯的风格。说是春日府里的花开得正俏,请了一些交好的公子姑娘去赏花作诗,让虞灿带着府上三个姑娘一同前往。 虞灿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赏花宴是三天后,她身子也应该养得差不多,正好还能去问问郡主和玉婉姝,踏青节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去告诉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一声,再给郡主回个帖子说我们一定赴约。”虞灿吩咐后便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天被景砚揽在怀里的画面。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没有那些影响到家族的烦心事就好了,她肯定愿意勇敢一次,告诉景砚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可是这次回京才知道,原来太后与诚王又一次躲开了一劫,因着这件事,还狠狠记恨上了荣嘉郡主和虞府。 哪怕余志松已经被逐出虞家,对于受到重创的太后与诚王来说,还是不能轻易放过虞家人。 一想到这些水深火热,虞灿就忍不住头疼,好在药效不多时就发作,让她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到了天明。 第201章 我愿意 荣嘉郡主的春日宴虽不比长公主府上的气派,但京城姑娘公子们还是削尖头都想去,不为别的,只因这一家没有长辈在,能闹得欢实。 虞灿和妹妹们来到府上的时候,荣嘉郡主、玉婉姝正和几个贵女坐在一处说话,一群自是捧着这两位身份高贵的姑娘,看到虞府姐妹前来,一时不晓得该不该让。 让吧,显得她们身份不尊贵,不让吧,近日又听说虞府姐妹与郡主和玉姑娘走得极近。 正踌躇时,荣嘉和玉婉姝默契站起身来,朝姐妹几个走过来,拉着她们的手就往外走。 “有人寻你。”荣嘉郡主一脸木然,小心肝还有点微微发颤,一想到刚刚景砚的神情就止不住的发抖。“咳,灿灿,你自己去吧,我和玉三带你妹妹们四处逛逛。” 虞明燚一脸迷茫,傻乎乎地直接问道:“谁找她呀?为什么我们不能去?” “哎呀你管那么多作甚,回家了自会告诉你,走走走,我带你看东安郡王去。”玉婉姝一句话,就把虞明燚的注意力给转移,心思完完全全从虞灿身上飘走了。 “后花园里,到了自有人引你去。”荣嘉一脸沉重地拍了拍虞灿的肩,同情地看向她道,“虽说没有什么阴谋算计,但......你多多保重。” 虞贞虞敏倒是有心跟过去,可架不住郡主和玉婉姝两个习武骑马“粗人”一顿拉扯,连头都回不了,一会儿就看不到自家大姐姐的踪影。 虞灿一脸迷茫地目送大家走远,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适时跟上来,对她道:“虞大姑娘,郡主让我带您过去。” “哦,好。”虞灿懵懵懂懂地跟上,余光瞥见小丫鬟的神情,就像要去战场上赴死一般沉重,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找我?” 小丫鬟眼神惊悚,咽了咽唾沫,几乎带着哭腔回答道:“是......是镇国公。” 虞灿:“......”能止小儿夜啼果然不是吹嘘,名头一亮,看把人家给吓得,这小丫鬟怕是连景砚的面都没见着,只听郡主一吩咐就给吓哭了。 虞灿好笑之后,心中又有一丝异样的情愫。 有些好奇,有些期待,还有一丝小女儿家的羞涩。这种完全不符合她性子的情绪,让她忍不住脸颊发红。 他为什么找自己?是因为上次狩猎的事么?难道他已经知晓景薇对他...... 虞灿掐了掐掌心,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景薇喜欢嫡兄,还因此害死了王姑娘,犯下不少罪孽,要是这事传出去,不仅是景薇本人,就连景砚也要被多方攻击。 而她,不过是稍微与景砚走得近了,就已接连遭到好几次暗算,要不是幸运,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再想到预言画面里看到的一切,家族的覆灭,父母的死亡,还有自己和妹妹们的凄惨命运,这些都让她不敢遵从自己的内心。 可是她真的心悦景砚,这一点,她不愿意再逃避。 “虞大姑娘,到了。奴婢......奴婢就不去了吧。”小丫鬟眼眶发红,真的快要吓哭,她是真心一点都不想看到镇国公啊。 “好,你在这里等我。”虞灿已经看到花园深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吩咐了小丫鬟一句,便提着裙角朝那边走去。 “国公爷。”虞灿站定后行了一礼,好奇地拿眼瞥他,却发现他也正朝自己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心中一股热流用过,烫得她脸颊耳根发红。 她惊讶地发现,景砚的耳根比她还红,这一下,就让她心中的紧张削减了不少。 “景薇会在近日病逝。”景砚垂眼遮住眼中快要隐藏不住的炽热,尽量将声音放得低沉,可是又怕太低沉吓着她,于是又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 可他说的话,实在不适合温柔,听在虞灿耳中,就显得十分诡异。 景薇好端端的,当然不可能说病逝就病逝,这不过是找个由头对外宣称,实际上...... “国公爷是说......可是她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 虞灿不是同情她,只是万万没想到景砚会如此直接了当,更没想到长公主会同意。 “她并非我父亲之女。”景砚没有详说,但虞灿已经通过记忆结合现实想明白了。 莫云娘,墨姨娘,难怪景砚要让她想起迷路的事,看来他早有怀疑。 “你别难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虞灿叹了口气,知晓父亲的小妾是一场阴谋,养育多年的庶妹还不是亲生,任谁都要想不过去。 就像余志松一家,哪怕和虞府上下都没法过到一堆,得知事实终究还是伤人。 “我不难过。” 景砚眼中难得含笑,看上去和征战沙场的杀神丝毫沾不上边。 他看到虞灿红扑扑的脸颊,还有那双让他沉迷的眼眸中,分明是带着关切,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脱口而出道: “你,嫁我可好?” 花园里静默无声,远处流水潺潺,微风轻抚过花草带起一阵簌簌轻响。 虞灿的脑子停止了运转,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有大红的一片,嫁妆流水一样流入国公府,有分离的时候,肝肠寸断。 有得知景砚死讯时,脸上血色速速退去,双脚一软向后昏倒,还有长公主府、镇国公府被抄家,她带着丫鬟们呆坐房中,最后被太后的人拖着前往人市。 嫁给景砚,会卷入漩涡,若不嫁给景砚...... 虞灿心中猛地揪紧,快要无法呼吸,眼眶潮湿,簌簌滚落下两行热泪。 “你,你别怕,是,是我不好。” 景砚开始结巴,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懊恼过。不该说出那句唐突的话,不该连心意都不表明就直接提及亲事,应该像常喜说的那样,先徐徐图之。 “我愿意。” 虞灿突然抬起头,用一种看过了生死,历经沧桑后沉淀的笃定看向他。 “我愿意嫁给你,景砚。” 她宁愿与景砚一起并肩躲过明枪暗箭,也不要与他相隔一世,渡过悔恨而平淡的一生。 第202章 提亲 虞灿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要用尽力气将他刻在脑子里。 或许是因为前世早已与他是夫妻,那些画面仍留在脑海中,消散了今生的隔阂。亦或许有没有那些画面,她都注定要喜欢上眼前这个人。 用尽一生,去与他走遍颓败与繁华。 这一下,轮到景砚震惊了。 他一下子楞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刚刚她说......她愿意? 是真的愿意回应他刚刚那句话,还是听茬了,以为是要带她去哪里吃甜点? “你......可听清了?” “嗯嗯。” “当真愿意嫁我?” “嗯嗯。” “以后便要入住镇国公府。” “我知道。” 虞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关怀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变得跟没清醒前的表叔一样了。 “我这就去提亲。” 景砚转身就走,走了好几步才突然转过身走回到虞灿身边,嘴角疯狂上扬,藏都藏不住欢喜。 “先送你去花会。” 虞灿满心欢喜,才不管什么眼光,她的记忆在慢慢恢复,预言画面也开始连接得完完整整。她知道,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那些惨事发生。 她或许能力有限,但景砚一定能从预言中找到解决的方案,不仅如此,他还会保护她。 两人并肩而行,很少言语,但偶尔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却已说明了一切。 他们两情相悦,且早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对方,只是现下还在别人府上,且父母兄长皆未告知,他们不便多言。 “灿灿!” 玉婉姝在凉亭中老远看到虞灿,喊了一声才发现她身后拐出一个景砚,声音戛然而止,吓得缩回了头。“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 众贵女:“......” “虞大姑娘与镇国公......怎么走在一起?”一名贵女用好奇的目光扫了一下,马上又转回来,镇国公太可怕了,为什么虞大姑娘这么勇敢? “虞大姑娘的兄长与国公是好友,走得近也寻常。”一名贵女头都不转,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八卦,默默饮茶时,却巴不得大家再多说点。 “别说了,他耳里好,一会儿听见了。”荣嘉郡主垂着眼装鹌鹑,身为郡主,还是一个处于漩涡中心的郡主,她很少顾忌旁人,更谈不上惧怕谁。但景砚,她是当真不想多看一眼。 杀神带着傻白甜走来,点点头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鸦雀无声的凉亭在瞬间炸开,一群姑娘围着虞灿问她是什么情况。 自家姐妹更是好奇,虞明燚都恨不得立马把她拉回家,关进闺房好好问问。 “就是说几句话,你们怎么都这么好奇。”虞灿含含糊糊糊弄着,拿过虞贞的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不管她们怎么好奇都不再说话。 一场赏花宴变成八卦大会,消息不胫而走,众人离场的时候都猜测纷纷。直到回到府中,听到各府下人传来的消息,才知道刚刚的八卦不单纯是猜测,而是事实。 长公主亲自登了虞府的门,带着厚礼,笑容神秘中带着欢喜,显见是要说亲了! 这个劲爆消息很快传开,谁都没想到虞府居然能和长公主家攀亲,从前还只是观望的一些人家,立马开始召集女眷座谈会,商议着以后要如何再与虞府走得近些。 - 虞府正厅,长公主端坐正位,平日端庄矜持的笑容不见,脸上有种神采奕奕的激动神情。 “今日贸然登门,是为小儿与府上大姑娘的事而来。” 虞志远一脸茫然,心里一个咯噔,他家灿灿怎么啦,该不会是招惹上景砚了吧?“不知长公主的意思是......” “咳,本宫从未做过媒,实在不知该如何委婉相告。” 虞志远:“......”都说是做媒了,还委婉相告什么啊?“我家灿灿......国公爷......”这压根不搭调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说亲? 姚氏在旁边观察了一阵,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成为欢喜。 她相看来相看去,整个京城就找不着与她灿灿相当的青年人,长公主与镇国公这样的身份,她是从来没考虑过的,可是人家主动上门,她难道还不能欢喜一阵? 只是不知道灿灿怎么想。姚氏有些发愁,若灿灿不喜欢,她哪怕得罪长公主都要拒绝这门亲。 “小女的心意未明,下官不得不......”虞志远与姚氏的意思一样,哪怕知道这话说出去就要得罪人,还是没法憋住。“不得不先问问小女的意思,若她不愿,下官也不能违背女儿意愿。” 本来已经做好接受怒斥的准备,谁知道夫妇俩突然听到长公主和乐的笑声。 “你们说得对,小儿女自己的事,要问好他们的心意才是。我就是太心急,砚儿的亲事让我伤脑筋,听到他这样一说就忍不住跑来了。” 两人这才知道,此事竟是景砚主动要求,一时心中不知作何情绪。与长公主寒暄絮叨一阵送了客,回到里屋后呆坐了一阵,就听到外面传来通报,说是姑娘们回府了。 “快让灿灿到屋里来。”姚氏对姚嬷嬷吩咐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姚嬷嬷就已经出了门。她也被刚刚的事给惊得不轻,恨不得快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虞灿就在一屋子关注的目光下走进屋,由于心中已有笃定的打算,她一点都不惧。 “灿灿,你知道今天长公主登门,来说了什么事么?”姚氏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等反应过来,这会儿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矛盾中。 “知道。”虞灿没想到长公主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是她亲自来,不过,她还是很清楚地点点头。“是来提亲。” 虞志远的嘴都快塞下一个鸡蛋,女儿这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吃惊,也一点都不娇羞啊!“那灿灿你是怎么想的?”他心情复杂极了,既想女儿嫁个好人家,又觉得所有好人家都配不上女儿。 在夫妻俩关切又焦心的目光中,虞灿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爹,娘,女儿心悦景砚,请爹娘成全。” 第203章 成亲(大结局) 入夜,虞灿早已睡下,睡眼惺忪的虞烁还坐在正屋里,眼皮都快要撑不起来。 “你还睡!”虞志远一声吼,将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惊醒。“你妹妹都要说亲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虞烁被吼得睡意全无,揉了揉眼,一脸委屈地道:“爹,我真不知道,景砚什么都不说,灿灿又整天嘻嘻哈哈,我哪儿知道他们之间会......”要早知道,他就不把妹妹带出去了。 虞烁别扭得不行,哪怕景砚再好,他妹妹也不能这么早嫁人啊。就算不嫁人都成,反正以后他养着她就是了。 “烁儿,镇国公的克妻名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比起别的,姚氏更在意这一桩。从前她倒不觉得景砚克妻之名值得信,指不定是仇家搞出来故意败坏他声名,好让他娶不到高门贵女。 可是现在要和灿灿说亲,她就忍不住要多想一层。 “还不是诚王搞的鬼,再加上他整天板着脸,在战场又屡次传出威名,大家就信了。” 听虞烁这么一说,夫妻俩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若是与镇国公结亲,诚王那边......” “爹,结不结亲,和诚王的仇都已经结得死死的了。” 虞烁挠了挠头,怎么一遇到妹妹的事,精明的爹娘就都智商大减。现在就算没有这门亲事,诚王和太后也会疯狂针对虞府,景砚护着妹妹,不管家中如何,至少妹妹还能保住。 虞烁没敢把这种糟心倒霉的话往外说,要不这夜就不用睡觉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睡吧,天不早了还留在这作甚。”虞志远嫌弃地摆摆手,不想再和他多说,他要和姚氏抱头痛哭一会儿。 好好的闺女,说要嫁人就要嫁人了。 - 长公主府和虞府说亲的事,成了京城上下最大爆炸新闻,就连说书先生的生意都被夺了,因为大家都更想打听真正的八卦,而不是去听古往今来的奇闻异事。 热热闹闹的京城议论中,国公府浩浩荡荡的聘礼来到了虞府,十里长街都不足以形容,公主府里的奇珍异宝、华贵布匹首饰、堆在街上走都走不通。 直到前一批进府登记,下一批才能够继续前行。 长公主亲自登门就已让人惊讶至极,这日的聘礼一出现,整个京城的人都瞠目结舌。 而这时,虞灿正关门在家谢外客,除了荣嘉、玉婉姝、宋秋霖之外谁也不见。姑娘们七嘴八舌吵闹着嫁衣款式,恨不得每天都跑来几趟。 虞灿最终的嫁衣还是由长公主请皇上钦赐,内务府加工加点定制,用的全是大燕一等一的材料。 大亲之日就在忙忙碌碌中到来,虞灿被唤醒的时候,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姑娘,梳妆嬷嬷到了。” “嗯,起吧。” 虞灿听到桃枝的话,才有种回到现实的感觉,一时间,欣喜涌上心间,上一回嫁给景砚的喜悦仍在,今日又再叠加,让她双目有些湿润。 这一次,她与景砚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们会活得好好的。 - 吉时到,虞灿精致的面容被罩上红红的盖头,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双脚,被人牵着,在众人喜庆的欢呼声中走向虞烁。 “哥。” “别怕,哥在呢。” “我没怕,我是说你小心点,别把我摔下来磕了牙。” “......” 听到妹妹这话,心中一丝酸涩全都消失,只余下无奈和欢喜。 “灿灿,爹娘和我都在家,你想回来了就回来。” “嗯,我会的!” 虞灿知道,长公主是个最好不过的婆婆,景砚也从不会拘束她,预言画面里,她从来不必忧虑何时才能挑时间回家,只要想回,长公主都会让人备车,让景砚送她一起回去。 上了马车,虞灿晃晃悠悠,手中握着平安果,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她要把一切都告诉景砚,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不会将她当作怪物,更不会因此对她有半分不同。 以后,她不必再为预言画面担惊受怕,因为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车缓缓停下,虞灿看到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朝自己伸来,她微微一笑,却被他直接抱下车去。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皇上派来亲內侍用喜庆的语调高呼,拜过天地,拜过父母,虞灿与景砚正面相对,在热闹的欢呼中朝对方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虞灿的脸颊微微发红,被喜娘带着走向正内院,她脚步有些发颤,直到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才又安定下来。 这是她以后的家,从此,她不再只是虞家的姑娘,而是镇国公夫人,景砚的妻。 喜烛噼里啪啦烧着,安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到呼吸声,忽然,门吱呀一声响,景砚的声音随即响起。 “都出去。” 景砚的吩咐无人敢逆,他轻轻朝虞灿走来,按照记下许久的流程,挑开她的盖头,与她饮下交杯酒,再小心翼翼地将二人黑发缠在一起剪下,存进了荷包里。 “灿灿。” “嗯。” 景砚唤了她一声,突然笑了。这是他生来最欢喜的一日,从前经受的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以后将要经历的苦难,亦不再让他感到担忧。 他有了灿灿,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 五年后,虞灿抱着一双儿女坐在花园中,等待景砚下朝归来,给这两个胖团子好好说说,为什么读书认字是必须要做的事。 她想到当初的自己学字,似乎也是这般,令人头疼。 景砚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子儿女相依偎,热热闹闹的画面。他嘴角微微扬起,快步朝这边走来。 “灿灿,有个好消息。”景砚让人把儿女牵走,他气势太盛,一对胖团子都没敢反驳那句“带去书房看书”。 “什么好消息?”虞灿有些惊讶,平时他一回来,都要和孩子们玩一阵。今天这样子,看来是有大事了。 “太后驾崩,诚王伤心过度自尽,以后,我们不必再担忧了。灿灿,那些预言画面,再不会发生了。” 虞灿听后愣怔了一瞬,缠绕在心间多年的担忧,终于在此刻消散。 春日的风吹来,暖意十足,满目香花正在绽放。 虞灿轻靠在景砚身旁,听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心中再无一丝阴霾。 岁月静好,时光正盛,她要好好活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