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复活》 福大命大 尽管漫天的大雾弥漫,一架灰蓝色的军用救援飞机还是顶着层层危险的迷雾飞过封锁线,最终紧急降落在g国f医院宽敞的楼顶上。两名外科急诊医生和几名护士,在当地驻扎的联合国军人的协助下,立即从救援飞机上转运下来一名伤员,紧急送往手术室。手术室里一切准备就绪,立即对这名伤员实施了开胸手术,在胸腔里取出了十几枚已开裂的散弹。手术结束后,病人被送到icu重症监护病房。尽管手术还算及时,但是重伤病人还是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走出手术室后,手术主刀的麦克医生对在外等候已久的三位随行的联合国军人说道:“手术基本上成功了,接下来就是闯两关,第一关就是看她能否度过危险期,抗感染,第二关则更加关键,伤员胸口所中的散弹具有强大的杀伤力,不幸波及了大脑神经中枢的鞍部e点,从而造成了鞍部趋向性深度昏迷。截止到目前有关这方面的医疗手段和办法还相对有限,但是精神层面的治愈率倒是确有先河,因此主要还是要靠你们,多跟她说话,多跟她交流,尝试逐步唤醒她。” “谢谢您!谢谢您!······”三位军人高兴得语无伦次。 送走麦克医生后,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庆幸手术能够成功,其中的一个大高个不禁喜极而涕,他不是别人,就是和我朝夕相处了三年,彼此深爱着的阿曼达,另外两个人也都是我的好战友,一个是和我一起派到联合国维和部队的中国军人方旭,另一个是非洲裔军人巴布鲁。 当然这个重伤的伤员就是我了,我的名字叫徐萌,今年28岁,作为随军医生被派到联合国维和部队服役已经整整三年零二个月了。 由于g国北部发生严重暴乱事件,从而引发g国两派矛盾激化,内讧不断恶化,内部战争一触即发,为督促停火协议的执行,联合国派遣部队实行了军事管制。我们就是这支派遣部队里的军人。 今天早晨七点我们在维和部队第五小队的护送下出外例行医疗诊查,途径汉密尔大街突然遭遇激战,虽然最后险胜,但是我们损失惨重,两名战友牺牲,我也因掩护身边战友而胸部中弹。 我虽然被医院抢救过来,而后又平安度过了危险期,算是福大命大,拣回了一条命,但是已过去好几天了,却没有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 阿曼达天天守着我,跟我说这讲那,战友们也轮番看望我,不时讲个小笑话,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反应。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期盼着,而我却在病床上静静地睡着,在灵异的梦境中漫游着。 游弋太空 我在深邃的太空游荡着,这里浩如烟邈,一望无际,身边漂浮着的五光十色的星球深深吸引着我。 走着走着,我突然被一个六边形的行星震撼了,她被墨色的浓云挤压着,时而又撑破了乌云的角落,冒出或是红色,或是黑色,或是金色,或是绿色的迷雾,伴随着电闪雷鸣,环绕着整个星球,神秘莫测至极。 我正在欣赏着奇景,却突然发现这个星球正在以超速度向我这边逼近,我大吃一惊,心想必须马上逃离出去,但身体却像铸铁一样纹丝不动。这星球里有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无形的引力吸着我,使我举步维艰,我向引力的反方向使劲挣扎着,却没有半点用处,我被越拉越深,最后被急速地螺旋力拖入了无底深洞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长时间,我终于停止了快速地下行,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漂浮在一个一尘不染的小房间里。正在纳闷时,才发现自己正在慢慢降落到房间右侧的单人床上,可是床上还有一个正在酣睡的女孩呢! “啊,要砸到床上的女孩了!” 我试图躲开仍旧沉浸在梦乡里的女孩子,但是身体却丝毫不听使唤。就在将要碰撞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却庆幸地与这个正在梦乡里的女孩子的身体毫无声息地合二为一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摸着放在枕边的玩具小熊,这时候睡意就像汹涌的潮水席卷全身,我毫无征兆地就沉沉睡去了。 年少的我 “叮铃铃,叮铃铃,太阳出来了······”婉转悠扬的闹铃声唤醒了我,可我却紧紧地闭着眼睛,生怕现实的世界打乱了我,我默念着:“我是一个军人,我是一个军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联合国维和军人,联合国维和军人······”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桌子上的一摞散放着的书本,椅子上舒适的坐垫,墙上挂着的手绣的西湖美景,枕边放着的玩具小熊彼得。如果没有搞错,这大约是我十八岁即将上完高中时的房间。 “这不是真的,瞎回忆什么!”我自嘲地想着,赶紧又闭上了眼睛,但是我的一举一动全都是徒劳的。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房间里的一切仍然没有改变,还是我十八岁时的老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候,我在现实世界里想念已久的妈妈推门而入。 看着进入房间里的头发依旧乌黑的妈妈,我惊讶得像半截木头一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还不快去刷牙洗脸,再磨蹭就要迟到了。”妈妈轻轻地拍了我一下,然后就忙着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我愣愣地从单人床上下地,妈妈已经开始整理稍显凌乱的书桌。我继续愣愣地走出房间,到卫生间梳洗。椭圆形的大镜子里,照出了既稚嫩又年轻的自己。望着对面的那个虚渺的自己,我彻底困惑了,我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在熟悉中带着点久远,难道我还在梦境里游弋?! 走出洗手间,我轻车熟路地奔向餐厅。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将近一年未见面的老爸和大姐已经在餐厅里用早餐了。 那个慈祥中带着些许苍老的爸爸消失了,一个英俊老成的帅气爸爸坐在餐桌主位上。他已经吃完早饭了,正在看晨报,看见我来了,他并没有放下报纸,而是从报纸的侧面温柔地瞧了我一眼。 “快吃吧,要不该迟到了。” “好的,爸爸。”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说过话。 姐姐徐滢和我是异卵同胞的两姐妹,她长得像爸爸,而我长得像妈妈。姐姐正在吃着面包,她微蹙着眉毛,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 望着同样豆蔻年华的姐姐,我的心里有种快乐的情绪膨胀起来。 “大姐,早上好!”我试探地叫道。 她收回了迷茫的双眼,看着我抿了抿嘴唇,想对我笑一笑,可是却没有笑出来。 望着年轻了十岁的爸爸和姐姐,想着自己也年少了十岁,我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我囫囵地吞咽着面包,根本食不知味。 吃完早饭后,大姐理所当然地唤我一同去上学,可我却有点不知所措,但是看到爸爸妈妈那习以为常的催促表情,我只好硬着头皮随便装了几本教科书和练习册后尾随着姐姐走出了家门。 触目惊心 一走出家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蹬口呆。现在正是春末夏初时节,原本阳光明媚,草木欣然,槐花飘香,蝶与花争艳的美丽风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天空,满目疮痍的大地,横七竖八的巨大裂缝横亘在柏油马路上,路两旁的树木大部分都已经枯萎了,小草也奄奄一息,一些年久失修的建筑物摇摇欲坠地矗立在路边一角,仿佛一阵狂风就能轻易地连根拔起。路上行人很少,不时看见一二个人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 我茫然地望着这一切,触目惊心的景象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望了望姐姐,她已经走在了前面,梳着马尾辫的脑袋耷拉着,似乎正在冥思苦想着什么。我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从哪里问起好,只好跟随着姐姐继续向学校走去。 学校的大门近在咫尺,这里既熟悉又遥远的角角落落让我不禁唏嘘不已。巍然屹立的教学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已苍老得不堪入目了。在我的记忆里,初夏季节里大楼前面繁花似锦,绿草荫荫,现在却是在光秃秃的泥地上赫然地耸立着六个一米开外的长方形的石雕,从它们表面清晰的字体来看,这是近几年来新生的产物。 走近一看,每一个雕塑上面都用中英文端端正正地刻了四个大字,虽然字体相同,但是颜色不一。 精诚团结(红色)。 临危不惧(黄色)。 克勤克俭(绿色)。 信守不渝(青色)。 克己奉公(蓝色)。 通今博古(紫色)。 我正在石雕前仔细端详时,却被几个二流子似的高中生围了起来。 “你准备选哪一个呀?我的宝贝。要不,还是选我吧!”其中一个歪着脑袋的男生色迷迷地冲我嚷嚷道。 “选大哥!选大哥!”其他几个歪瓜裂枣也跟着一起起哄道。 他们越逼越近,这时候走在前面的大姐看见我被几个差等生围住了,她急忙掉转头跑过来,在人群中把我拉了出来。 “小心这些小流氓!现在学校里很乱,尤其是高三毕业生,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大家都在抓住能够在一起的最后时刻及时行乐!” “不就是高三毕业了考大学嘛。” 我一边心里揣摩着,一边加快脚步跟随着大姐步入了大楼。 教学楼里人来人往,过往的学生高声低语,很是嘈杂。姐姐习惯性地抬眼看了看嵌在墙壁上的时钟,我也跟随着姐姐的目光望了过去,却呆若木鸡地定在那里。 与其说墙壁上挂着钟表,倒不如说是贴着一张纸。这钟表就像一张薄薄的挂在墙上的水彩画,浅浅地勾勒出山水的画面上赫然标注着黑色的正楷——3017年5月30日08点03分,我木然地望着这奇特的钟表,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惊诧地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这怎么可能?”我惊愕地长大了嘴,“不可能!不可能!”我下意识地使劲捏了捏大腿,一阵钻心地疼痛袭来。 “这难道是真实的?!”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走在前面的大姐停住了脚步,她诧异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为啥还不走啊?” “日期,这日期······” “5月30号······” “年份······” “哎呀,3017年啊,你这是怎么了?!快走吧,马上就要迟到了。” 大姐走过来一把拉起我,我踉踉跄跄地跟着大姐快步走着,但是混乱的思绪却在现实与记忆中挣扎着。 走近教室,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教室门外心有所思地来回踱着步。 是大姐夫! 是年青的大姐夫! 他虽然比“现在”的大姐夫瘦削了很多,但是从他的五官上我还是很容易就辨认出来了,尤其是他左眼角下方的那颗佛家所说的吉祥的泪痣。 他看见我们来了,急切地迎了上来。大姐抛下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从他们的心里浩浩荡荡地倾泻了出来。 大姐夫就像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朵虽然很小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送给姐姐。 姐姐看着这朵绽放着的迷人的鲜花,她不知所措但又郑重地接了过来。之后,他们告别了我,含情脉脉地互相凝视着,离开了我的视线。看着他们难舍难分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别一样。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这朵鲜花倒是真少见。” 我忽然想到,大姐之所以这么着急来学校,其实是为了和大姐夫相会呀! “哎,不就是谈个恋爱吗,至于这么着急吗?!”我悻悻地想着。 混混沌沌 走进教室,我坐在了熟悉的座位上,教室内三五成群的同学们正在窃窃私语着。 我转向右边,和我一道之隔的邻桌,是在现实中与我家相隔不远的邻居家的独生女默默,她那胖胖的脸颊和小手是我年少时最熟悉的,她正在吃着刚买的炒花生,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她顶不喜欢花生了。 “这两天你怎么样?反正再过一天,6月1号就要心理测试了,我估计自己属于占大多数的平庸一派,所以提前跟你说byebye了。”默默一边剥着花生皮一边说道。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心里想:“什么心理测验?!什么平庸一派?现在毕业了还要加上心理测试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好含糊地说道:“不会的,你不会的。” 这时,一个微胖的印欧混血男孩走进教室。 “威利!”默默看见了他,大声喊了一嗓子。 威利憨笑着向这边走来。 “威利来了,那我先走了。”默默跟我打了声招呼后,就拿着半袋炒花生迎了上去。 走到不远处的威利停下了脚步,他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跟随着已跑到身旁的默默一起走出教室。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很无助。 “我怎么来到了3017年?!又怎么回到了十八岁?!这地球怎么也变样了?!哎,不就是挨了枪子吗!要不就是死,要不就是活,怎么就来到了这个世界?!难道说生与死这一对从未谋面的把兄弟意外地在这个世界邂逅了,尽管刀兵相见,但是博弈的结果却不相上下,于是他们俩为了息事宁人,就一走了之,却生生把我抛弃在了这个上不着村下不着地的倒霉世界里!” 我忽然想起新闻里也曾经报道过某人回忆自己被外星人掠去做研究,或是某人回忆自己回到古代游历的详尽故事,看来对这些事情还不能妄下断论啊! “但是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穿越到了3017年,但是思维却还停留在2017年啊!哎,太奇葩了!”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前因后果,大脑就像戴了紧箍咒一样愈发疼痛难忍。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就是再费尽心思的想也是无济于事,只会头疼加重,于是我站了起来,偷偷溜出了教室。 我走出了学校,此时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静得出奇,我漫无目的地瞎溜达,却走到了家门口。 我推门而入,看到妈妈正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于是我停住了脚步,望着风华正茂的妈妈的背影,一股暖流瞬时从心底溢出。 妈妈瞧见我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有点惊讶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从学校回来了?” “学校里没什么事情,所以我就回来了。” 我为了压抑自己愈加伤感的情绪,就急忙转过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是不是太紧张了?”妈妈细心端详我,“不要害怕,每个人在成长中都要经历这个过程。我相信你能够通过性格测试的。就算你万一没有通过测试,我们也还是一家人,我们还是会很爱你的,以后也会有全家团聚的时候。有时候自己不能把握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头,徒生烦恼。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定要想开点!” “谢谢您,妈妈!”其实我根本听不懂妈妈说的话。 也许妈妈在为我即将参加的心理测试而担心,可是我却在为自己来到 我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两天,只有和家人们在一起时才感到久违的欢乐。 六大团队 心理测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早,我还睡意朦胧呢,就被妈妈从床上拉了起来。姐姐倒是早就起床了,她昨晚肯定没睡好,两只眼睛上都有黑眼圈,就像熊猫眼一样。我们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后,准备去学校。 临出门,大姐依依不舍地挽住爸爸和妈妈的胳膊。她的眼里噙着泪花,饱含深情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管我们走到哪里,都会想念你们,我们还是一家人!” 姐姐的一席话让妈妈襟然泪下。爸爸也不禁热泪盈眶,他把我和大姐、妈妈相拥在一起,欣慰地念叨道:“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不就是上个大学嘛,他们为什么会如此伤感,我真是不明白,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人类更加脆弱。但是即便如此,家人的拥抱,还是让我感受到一股暖流在全身荡漾。 ~~~ 大厅里喧嚣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坐在等候区里,环顾四周,在等候区的后面相隔有三米多的距离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分别穿着红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的制服,按照颜色的深浅不一,分别就坐在不同区域里。 “这些人的制服尽管样式大同小异,但是颜色却各不相同,肯定代表什么寓意?”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候,聚光灯一闪,几个貌似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女迈开大步登上了主席台。他们步履矫健、雷厉风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大人物。他们也分别着红黄绿青蓝紫的制服,洒脱而又郑重地落座于主席台上。我不用细想就大概猜到,他们十有八九就是这些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人群的领导者。 随即大厅里的喧哗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屏息静待着大会的开始。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其中一位穿着青色制服的领导者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健步如飞地走到演讲台上。 他环顾了一下大厅里的人们,然后铿锵有力地说道:“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敬爱的老师、家长、同仁们,大家好!今年我们信守不渝派一马当先拔得头筹,赢得了大会承办者的资格,不仅非常荣幸而且意义重大。今天我们汇集各派别人士欢聚在这厅堂,就是大张旗鼓地号召大家,来做一件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至关重要的大事——天性测试。” “天性测试?这是什么玩意?难道还影响到了我们的生存?”我一头雾水。 “我们的祖先,历经了三百年的战争,最后的结局却是哀鸿遍野,马革裹尸,生灵涂炭,只剩下了老弱病残在贫瘠的土地上苟延残喘,直到这时候我们的祖先才意识到了战争的可怕性。有人说战争的起源是由于不同的宗教信仰,也有人认为战争的爆发其实是源自不同的种族,更有些扑风捉影的人士把战争归咎于不同的意识形态,但是经过对历经三百年的战事的追溯调研后,我们才觉醒,其实战争的根源只是因为人类个性的差异,内心的罪恶,因此我们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一定要恢复世界的和平,民族的团结。于是在多方元老的筹建下,历经了几十年的磨练和考验,最终逐渐形成了今天所看到的六大团队模式。” 他冲着远处颜色各异的六大团队自豪地举起右手,开始一一向我们介绍。 我屏息静听着。 “红色代表精诚团结团队。这支团队将情同手足,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团结协作,友好往来。”他的话音刚停,穿着红色制服的团队就手拉着手站了起来。 “黄色代表临危不惧团队。这支团队将大义凛然,披荆斩棘,不屈不挠地战斗在第一线,勇往直前,力挽狂澜,励精图治,奋发图强。”话音未落,穿着黄色制服的团队里的每个战士就都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作出了胜利在握的姿势。 “绿色代表克勤克俭团队。这支团队将秉承着一个铜子掰成两掰花的理念,摒弃好逸恶劳,挥霍无度的行为,把艰苦朴素,不求奢华,勤俭节约贯彻到底。”穿着绿色制服的团队倒是如他们的名字一般克制内敛,只是在介绍后谦逊地鼓了鼓掌。 “青色代表信守不渝团队。我们这支团队将坚守信用不变,诚实可靠,将言行与思想保持一致,杜绝言而无信,忠贞不渝地维护团队。”说完后演讲者便将并拢在一起的左手食指中指竖起,高高举过头顶,穿着青色制服的团队成员随即纷纷站了起来,他们迸发出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不用猜,从衣着的颜色就能确定这肯定就是演讲者所领导的队伍了。此起彼伏的掌声又持续了七八分钟,他才微笑着向自己的团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之后他继续说道。 “蓝色代表克己奉公团队。这支团队将为了公事而不考虑私事,为了集体利益而不考虑个人得失,廉政无私,舍己为公,奉公守法,约束自己,克制自己的私心,一心为公。”这支穿着蓝色制服的团队确实“忘我”,他们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紫色代表通今博古团队。这支团队以知识渊博作为武器,通过丰富的知识强大自己,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做到提出疑问,深入思考,他们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穿着紫色制服的团队全部打起v型手势。他们确实很爱学习,每个人都戴着镜片很厚的近视镜。 “这就是我们的六大团队。这六大卓越团队里的有识之士将是各个领域的领导和精英,从不同的范畴来指引平凡的人们扫清一切障碍,开疆拓土,建设我们一心向往的和谐家园。”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同学们,虽然你们已经结束了基础的学习生涯,但是更远大的征程还在等待着你们中的一部分人。今天我们就要从你们中选拔出在这六个方面具有特殊天赋的学生,进行着重地培养和训练,从而连续不断地增加队伍的血液供给。这些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的最优秀的学生,将是我们国家的希望,我们民族的强韧的脊梁。” “今天我就讲到这里。再多灿烂的话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智慧,朴实的行动才是开在成功之路上的鲜花。我希望有更多更纯净的团队成员涌出,扩充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说完后他深深鞠了个躬,走下了演讲台。 大家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狂热的鼓掌声和欢呼声在大厅里来回激荡着,经久不息。 虽然我也被这扣人心弦的讲演所感染,但还远远达不到疯狂拥戴的境界。 心理测试 慷慨激昂的演讲落下了帷幕后,性格测试就紧接着开始了。 首先要决定测试的先后顺序。在我们这些在等候区里的学生的桌上都有一个显示器和红色按钮,按下红色按钮后,显示器上就会显示出你的排序。姐姐排在第29位,而我则相对靠后,排在第65位。 伴随着大厅厚重的铁门吱呀呀地打开,第一批心理测试者走出了等候区,进入了大厅右侧的测试区,测试区里相当简洁,没有什么耀眼的装潢,只划分成十个小房间。当每一个测试者进入一个房间后,房门就随即关闭了。里面到底是怎样做测试的?会有什么想象不到的装置吗?我一概不知,这倒反而徒增了不少神秘感。 仅仅过去了半小时,第一批测试就结束了。测试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们中有的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有的则哭丧着脸,还有一位矮小的女同学竟然哭嚎着跑了出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数了数人数,只有八位同学走了出来。 坐在我旁边的女孩怔怔地自言自语道:“有两位录取了,真羡慕他们啊!哎······” 姐姐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我的手。 看到大家不约而同的反应,我才意识到原来测试在人们的心目中是那么至关重要啊! 姐姐的这组测试终于就要开始了。临行时,姐姐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默契地和我互相做了个必胜的手势后就加入了测试队伍,但是我却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不一会儿攥紧的手心里就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虽然只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但是我却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 测试总算完成了,测试区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没有通过测试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心里默数着走出来的人数。 “第八个,第九个。”我惊喜地盯着离开测试区的队伍,里面没有姐姐,我再次察看,确实没有大姐的踪影。 “姐姐被录取了!姐姐成功了!”我在心底由衷地为姐姐高兴。 终于轮到我这组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小腿竟然有些软绵绵的,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跟随着进入的队伍前行,忐忑不安的心脏仿佛就要迸发出来了。走在我前面的女孩被绊倒了,我赶忙扶起她,才发觉她的手上全是汗,额头上也是一层密密的汗珠子。 “大家全都这么紧张呀!哎······”这就像是千军万马渡独木桥,但是只有少数人才能跨越过去,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些参加测试的人真是好可悲。 进入测试区后我被安排在第五号测试室。测试室里没有窗户,但是灯火辉煌,在被测试者的座位对面是一面长方形的大镜子,可以清晰地映照出被测试者的举止。左边是测试人员的座位,座位上方宽阔的空间里有一个虚拟的电脑显示屏。看来,这个已经来到了三十一世纪的行星确实比我刚刚神奇脱离的地球要先进不少! “你好!我是精诚团结派的队员杰西卡。”这个测试员是个胖胖的黑人大妈,她递给我一片药丸,“一会测试就开始了,不要紧张。测试前先把这药丸吃了。” 我囫囵吞下药丸,接着她把一个由各种线路连接成的类似头盔的物件戴在我的头上,并把我的双手也缠上了线路,绑缚在座位两侧。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于是我很自然地沉沉睡去。 我本能地想好好睡一觉,但是却感觉到一股越来越大的力量在背后推搡着我,无可奈何,我只好勉强睁开双眼。没想到,在我的眼前,竟然在一大片广袤的土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真是太美丽了,而且居然每一朵花儿都在姹紫嫣红地怒放着,令人无比陶醉!于是我把一切都忘在了脑后,只顾着欣喜地采摘,哇!什么颜色的花儿都有,真是百花齐放啊。我欢快地大声叫着。 我陶醉地闻着花香,痴迷地闭上了双眼,但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花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我也已经走在了联合国维和部队里。此刻我与第五小队的六名队员正在一起执勤,突然周围枪声四起,一名队员中弹了,我们赶紧四处躲避,找准时机还击敌人。就在这当口,我一扭头,正好瞧见一个敌人准备向我左翼的暴露出来的队友射击,我想都没想,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开枪射击,尽管敌人被消灭了,但是自己却不幸中弹倒地。 我昏迷了过去,可是心里却跟明镜一般,我觉得死亡就要临近了,但是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却越来越嘈杂。太吵了!我再次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就像是在放映幻灯片一般。这一次我独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东西南北的道路上布满了急匆匆行走的路人,我形单影只地僵立在中间。我应该往哪里走呢?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做出决定,就往北边走吧。缓步前行了一大段路后,终于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老旧的新华书店,于是我径自走了进去,里面的灯光暗淡,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书。我随便捡起一本,翻了翻,又失望地放下了。接着我继续在一排接一排的大型书架中随意浏览,突然间我发现在右侧书架的顶层斜放着一本史蒂芬·霍金的畅销力作《时间简史》,这本书我可是早就想拜读了,但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今天可真是太巧了,于是我踮起脚尖费劲地把书拿了下来,开始如饥似渴地拜读。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着书籍,突然间书店里的灯光全部都熄灭了,即刻之间我就被幽闭的重重黑暗所吞噬,而且四周还静得出奇,吓得我几乎乱了阵脚,我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前进,总算一步一步走出了新华书店的大门。 还好,有惊无险,我逃出了新华书店,但是还没有功夫停下来喘口气呢,下一秒我又迈进了尼日利亚的难民营里。这里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呼号的声音此起彼伏。穿着隔离服的我和队员们全副武装,在难民营里警戒地步行巡逻着。这时候聚在不远处的一群瘦骨嶙峋的小孩子们瞧见了我们,他们马上围拢了过来,我们拿出准备好的食物分发给他们。一看到食物,他们就像饥饿难耐的小狼狗一样蜂拥而上,一抢而空。 我隔着隔离服怜惜地抚慰着一个极其瘦削的男孩的脸颊,他因为太过于瘦弱而没有抢到足够的食物,于是我从自己的上衣兜里掏出压缩饼干给他。他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地吞食着食物的样子,让我心如刀割。 就在我还在为可怜兮兮的小男孩而悲戚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却瞬间静止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站在我对面的男孩子的小嘴巴里还在咬着半块饼干渣呢。这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沙尘呼啸而来,飞沙走石把眼前的一切都席卷一空,肆虐的狂躁的大风把我整个人都卷了起来······ 我蓦地睁开双眼,从恍惚地睡梦中醒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啊…… 虽然我已经从梦魇中走出来,但是在我的脑海里还浮现着梦境里的景象。现实与梦境交织在一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梦魇里是真实的自我,一名维和部队的军人,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却是在3017年,十八岁的我参加看似荒唐无稽的天性测验!真真假假混淆在一起,让我根本无所适从。 测试员杰西卡根本没有理睬我,她正在死死地盯着空间中的虚拟电脑屏幕,慌乱地敲击着悬空的网络虚拟键盘。 “怎么回事?”我心里泛起嘀咕。 我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大镜子,才发现镜子里竟然闪现出不同装束的我,一会儿是荷枪实弹的穿军装的我,一会儿又是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色方形“牛津帽”的我,帽子的左侧还有一个鲜艳的红色流苏,一会儿是穿着*的法官袍,带着假发的我,一会儿我又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装束,微笑地显现在镜子里······ 这简直就是一个神奇魔幻的心理测试,我已经被对面的那个魔术般虚幻的大镜子深深折服了,而测试员杰西卡却一句话也没说,就抛下了我扬长而去,我望着还在摇曳的屋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十字路口 过了好一会,就在我等待得有些烦躁的时候,杰西卡终于回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她一边拆下我身上的测试线路,一边字斟句酌地说道:“怎么说呢,你的测试结果还不能确定,不知道是不是测试网络卡在哪儿了?!我想你还是到8号测试室再做一次心理测试吧,希望这一次能够圆满完成测试工作。” 我还想再问问她,可是她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整理着测试装置,她回避的态度让我欲言又止。 接着,杰西卡把我送到了8号测试室。 8号测试室里是位五十多岁的肤色白皙的女士。 “你好,我叫苏珊。”她老成历练的模样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她再一次为我做了心理测试,但是镜子里展现的结论还是老样子。 她眉头紧锁,机械地帮我拆下测试装置。 “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珊抬起头,看着我,犹豫不决地开始说道:“你的测试结果,怎么说呢······很特殊。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测试结果了。” “经过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家长和学校的引导,一般人在进入第一个情景模拟时就会简单地通过鲜花的颜色显示出他的爱好。但是你没有,你喜欢各种鲜花,粉色的、桔黄的,甚至是黑色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接着你选择了在战斗的军人,这属于临危不惧派。但是下一个模拟中你又进入了书店,而且你在书店里看的不是什么言情小说或者漫画之类的,而是史蒂芬·霍金的《时间简史》,这说明你善于思考,属于通今博古派。” “但是再下一个模拟中你又进入一个难民营,在这里你的友善和睦让我看到了你精诚团结的心理,你想都没想就把自己仅剩的压缩饼干分给了小男孩,又让我看到了你克己奉公的特性。” “你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徘徊了很长时间,才选择走向,这说明你凡事都要思考一下,而不是凭直觉,不属于信守不渝派。当然,从你拿出全部食物来,就能明确地表明你绝对不属于克勤克俭派,可以这么说,克勤克俭派节俭得近乎吝啬,而你却做不到。” “最后在你的情景模拟里又刮起了狂风,把你卷了起来,这只能说明你的心理很乱,有很多不确定性。” 我一头雾水地听着她所讲的话,心里不停地琢磨:“难道这样的选择有什么不对吗?!” 这时候,她停止了说话,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 她终于又开口了。 “对你的测试评价是你兼顾临危不惧、通今博古、精诚团结和克己奉公四个特性,是一个······多面分裂者。”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惊愕地看着苏珊。 “分裂者!!”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名词!” 苏珊神情凝重地看着我,继续说道:“现在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必须选择一个派别,这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如果你背负着多面分裂者的身份走出这房门,那将会使你陷入绝境,各个派别都不会容纳你,平庸派也不敢收留你,这就是分裂者的下场。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抉择,这样那些多事之人才不会生疑!” 我的心脏咚咚地跳着,仿佛就要爆裂开了。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选择临危不惧派。”因为就算是我已经来到了下个世纪,而且误打误撞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可是我的骨子里也还是一名实打实的军人。 “好的。”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迈过了峥嵘的绝壁断崖。 “其实在这个年代里,你既不是第一个分裂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分裂者。但是你必须牢记,要像狐狸藏匿自己的食物一样隐藏起你多余的性格爱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样才能保全你的性命。即便就是你最亲的亲生父母,也不能告诉他们。” 她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 “三十年前,我的弟弟经过心理测试,也是一个多项选择的人,当时还没有被称为分裂者。这种选择多样化的人确实很少,当时我的弟弟非常高兴,预想自己能够成为顶尖的学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萎靡不振,直到精神崩溃,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他虽然很不幸,但是还算保住了性命,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不是意外死亡,就是神秘地失踪了。在以后的十几年里,这种有特殊天分的天才就原因不明地慢慢地灭绝了。像你这样的所谓的分裂者,在近十几年来就再没有出现过。我觉得就算是现在还有所谓的分裂者,也在主动的或者被动的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不动声色地隐匿起来。像你这样暴露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你一定要终生都牢记住自己属于临危不惧派。这个秘密只有你知我知,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说完后,她郑重其事地和我握了握手,便推开了对面的另一扇大门,声音洪亮地说道:“临危不惧派,徐萌。” 我走出了屋门,入选的同学们都为我测试成功而热烈地鼓掌。 姐姐上前激动地拥抱着我。“太好了!太好了!我就预想你会测试成功的。” 大姐夫也高兴地向我击掌祝贺。 我勉强地笑着,但是心里却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 最后一组测试也完成了,只有极少数人通过了测试。 测试总算是结束了。我们收到了各自派别的制服。我的制服是耀眼的黄色,而姐姐和姐夫的制服却是神秘地紫色,这时候我才知道姐姐和姐夫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入选了通今博古派。 姐姐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温婉地说道:“你选择了临危不惧派,我入选了通今博古派,而爸妈则隶属于克己奉公派,尽管我们顺应自己的心意选择了不同的派别,以后见面的机会将会少得可怜,但是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永远都是好姐妹。” 直到这时候,我才深刻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我们既不能依存于家庭,也不提倡孝顺父母,而是以派别为首要和根本。只要我们成年了,就得摒弃家庭,抛弃父母,效忠于各自的派别。就算是没有通过测试,与父母还能在一起,但是在平庸派里理想将会泯灭,贫穷和劳累则将伴随一生。 我紧紧地抱着姐姐,一刻也不想松手,但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离迟早是要来的。 最终我们穿着崭新的制服站在各自的派别队伍里,来到大厅的主席台上亮相。 大厅里掌声雷动,但是我却一点自豪的感觉都没有。我朝台下寻觅着爸爸妈妈,终于在克己奉公的团队里看见了他们,他们都穿着大方得体的蓝色制服,在简洁的蓝*域中正襟危坐着。妈妈手拿着手帕不时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老爸虽然在激动地鼓掌,但是他的脸上却带着苦涩的笑容。 “尽管幸运的是我和姐姐都通过了心理测试,但是却要和亲爱的爸妈永远分别了。”我内疚地想着,突然怀疑自己应不应该选择临危不惧派。 我们的队伍开始向大厅外走去,我回头再次望向爸妈,离别的苦痛在心底蔓延,我真想依偎在他们的身边,但是现实却是我们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越走越远······ 竞争激烈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了,天空中万里无云,灰色的天幕中渗透着些许蓝色,这是我重生在这个年代的几天里最好的天气了。 我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地走着,队伍很快就离开了市中心,走过几个街区后,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我望着两边几近荒芜的街道,心底的惆怅挥之不去。 走在我左首的男同学和周围的人一一打招呼,也和我握手并互通了名号。他叫道格,身材魁梧,皮肤白得有点过分,连眉毛和头发都是发白地浅金色。瞧他那副毫不掩饰地高兴劲,看得出来他很向往当个临危不惧的军人。他对自己的家庭和父母只字都不提,我断定他十有八九来自于平凡派系。 “在那个久远的年代,我不是也为做军人而感到自豪吗。”我为自己鼓着劲,同时也在安慰着那颗远离父母的心。 前面的队伍开始缓慢地跑了起来,我也紧跟着跑了起来。道格旁若无人地欢呼着,若来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前面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孩回过头来,大声训斥道:“瞎嚷嚷什么!”我一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很可笑,他居然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口吞吃着巧克力,我敢肯定他来自克勤克俭派,因为他简直就是在狼吞虎咽地噬吃巧克力,那贪婪的样子就好像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吃过一样。 不一会的功夫,队伍就开始加速了,这时候我只知道奔跑,一切杂念都抛在脑后,淋漓尽致地迈着步伐,浑身热血沸腾让我舒心不少。 我们继续跑着,队伍慢慢散乱了,大家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不已,我也在使劲地奔跑着,但是却与前面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后面的人也纷纷超过我。 “怎么都跑得这么快?”我心里嘀咕着。 以前在我们部队里,我虽然不能跑到前三名,但是也能在前十名呀,现在却被很多人赶超,落在了后面。看来在如此严酷的时代,人种已经优胜劣汰,跑步的速度也不能同日而语了。 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突然摔倒了,她坐在地上筋疲力尽地喘息着,再也动弹不了了,这时候从马路一侧的建筑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他迅速搀扶起跌倒的女孩,走向马路深处。 这里发生的一幕都被我的余光捕捉到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是被淘汰出局了,虽然仍旧是临危不惧派里的一员,但是所分工从事的工作却分三六九等。 我回头望去,后面已经有不少人纷纷止住了脚步,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的人弯下腰来剧烈地咳嗽,他们再也跑不动了,随即就有人来接他们离开。 “绝对不能停下来!”我告诫着自己。我知道如果止步落后就意味着将被无情的淘汰。 我不服输的韧劲冒了出来,开始加快脚步。 我继续跑着,不知又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机械地迈着腿,有时候还踉跄几步。 就在我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底。一个工作人员在山脚指引我。 “爬到山顶就到目的地了。” 我匍匐着前进,生怕一停下来就再也不能动弹了,现在只有靠意志左右自己。 我终于爬上了山顶,一下子就歪倒在地,再也没有气力了。 可是那些一早就爬上山的同学们却对我们这些迟来的同学不屑一顾,不用我细想,他们多半就是一群从小在临危不惧派里得天独厚地成长起来的自视甚高的小同党。 最后又有几个同学陆续爬上山来,这些小同党更是嘲讽地吹起了口哨,讪讪地鼓起了巴掌。在这种情况下,我那强烈的自尊心越发不甘示弱,驱使我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们稍事休息后,又集合起来。我瞄了瞄周围,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斗争相当残酷啊!我们又继续向着大山的另一边走去。 纵身一跃 我们步行在山脊中,举目顾盼,四面苍峰翠岳,两旁冈峦耸立,奇峰挺拔,绝崖壁立。 “真美呀!”我旁边的女孩陶醉地看着远方。 “是呀。”我应声道,享受着一丝难得的惬意。 “你好!我叫赫蒂,来自信守不渝派。”她转过头来,亲切地伸出手。她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身材窈窕,体态轻盈,深褐色的肌肤,俏丽的五官,是个地地道道的漂亮混血儿。 我握了握她的手,也友好地作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徐萌,来自克己奉公派。” “不知道对咱们下一步的考验会是什么?”她轻快地说道。 “不清楚。”尽管我表面上很镇定,但是内心却有点七上八下。 走着走着,慢慢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山势也越来越陡峭。再继续往前走,水声轰然而下。虽然只听其音,不见其影,但是已大致估摸出兴许在不远处有一个瀑布。果不其然,转过陡峭的山峰,一个巨型大瀑布便突兀眼前。我放眼望过去,瀑布那惊天动地的磅礴气势,仿佛即刻就要把我吞没。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水帘,就好像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黄鳞巨龙。它们翻滚着,缠绕着,拥挤着,撕咬着,昂首摆尾,一路抉雷裹电,咆哮而来。倏而,腾空而起,又猛然,俯冲而下,如同百米冲刺一般。它们互不相让,势必在“冲线”的一刹那,争个你低我高。那势不可挡的架势真是太壮观了! 我们沐浴着水滴的洗礼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离瀑布近在咫尺的悬崖上,那飞流直下的瀑布就近在眼前了,而几个壮实魁梧的男人就闲坐于峭立的悬崖边缘,真真是不怕死啊!不用猜,这些肯定就是临危不惧派的工作人员,他们显然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了。看到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新学员都到了,其中一个老成的男人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大声吼道:“大家好!我叫亚伯拉罕。我和兄弟们将引导你们进入临危不惧派的核心阵营。”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小男孩就纳闷地问道:“前面就是湍急的瀑布了,我们该往哪里走啊?” 亚伯拉罕盯着那个小男孩的脸,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从这里跳下去。” 听到他的话,男孩子吓得直往后退。 “只有从这个悬崖上跳下去,才能证明你有足够的勇气加入我们的团队。当然你也可以不跳,马上转身离开,这都随你们的便。”亚伯拉罕不屑地说道。 “我想底下肯定有什么保护装置?!”一个有些矮胖的男孩好像在安慰自己。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亚伯拉罕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毛。 “谁先来?”他接着又说道。 我看了看周围,大家好像都在忙着顾左右而言他,谁也不打算头一个跳下去,而我却在想反正是要过这一关,与其在这里恐惧地等待,还不如尽早地跳下去。 就在我将要举手示意的时候,不远处一个硕壮的大男孩却阴阳怪气地大声嚷嚷道:“应该让克己奉公派的人先跳,他们不是很忘我吗,甘于奉献自己,对不对呀?!”这个人一眼看上去就是头小身子大,很是不协调,而且五官中最突出的就是鹰钩鼻子大嘴叉,透着一副阴险狡诈的模样,令人作呕! 挨在他身旁的一个健壮的很有点男人味的女孩也忙不迭地随声附和道:“对,对,昆特说得非常对。” 我走出人群,举起右手,跟领队的亚伯拉罕说道:“我先来。” 我侧过头来鄙夷地看了看昆特一伙,接着说道:“我之所以第一个跳下去,既不是为了我在此前的克己奉公的名号,也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我想跳,想勇敢地跳下去。” 我的举动唤起了大多数人友善的掌声,但是也掺杂着疑惑、怀疑和嘲讽的声音。 亚伯拉罕帮我拿来了一件潜水服,现在的科技含量真是惊人,这身潜水服小巧玲珑,只有手掌大小,穿起来薄如蝉翼,贴身保暖。 我准备就绪,走到悬崖边上,风呼呼地吹着,眼前的瀑布一泻千里,山腰上还弥漫着紫色的云气。望着这飞流直下的瀑布,要说不紧张绝对不可能,我觉得自己的浑身似乎都哆嗦了起来,牙齿也开始不停地打战,可是站在我身旁的两名工作人员却在这悬崖峭壁上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住我,其中一个男人大声说道:“不要害怕!跳跃的时候越往前越好。”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啦,跳吧,我安慰着自己,一定会安全着陆的。兴许这一跳,就又回到了2017年,也说不定呢! 我屏住呼吸,他们就像拉弹弓一样先把我的身体往后拉,接着再朝前使劲地推动我的后背,我顺势纵身一跃。 空气中混杂着水汽,呼啸着直扑向我。身体在急速地下坠,每一根神经都在怒张着,失重的我仿佛一片落叶在狂风中摇曳,接着一瞬间我就落入了波涛汹涌的瀑布激流中,惊涛骇浪拍打着我,很快奔腾不息的水流就吞没了我。我慢慢沉了下去,就在我马上就要窒息的一刹那,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周围的流水突然间都消失不见了,我掉落在了一个绷紧的富有弹性的大网中,惯性地翻滚着。 我的神智逐渐清晰起来,看到自己还是完好无损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是欣喜若狂! 就在我奋力地向大网的边缘移动时,两只结实的大手一左一右地挽住了我,并向前拖动。在他们的协助下,我爬下了仍在颤动的大网,总算来到了扎实的地面上。 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旁边就立刻走过来一个负责记录的女性工作人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属于哪个派别的?” 我回答道:“克己奉公派,徐萌。” “喔!”她特意上下瞄了瞄我,奚落道:“真没想到呀,今年“伪装派”的人第一个跳了下来,真是十年不遇呀,太少见了!” 而其中一个从大网中搀扶我下来的男人却含蓄地冲我笑了笑。 先前的那个工作人员接着大声地宣布:“徐萌,第一个跳下来,奖励一分。” 大网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鼓起了掌,表示由衷地祝贺。 我有点害羞地笑了笑。心想:管她怎么说呢,反正我是跳下来了,不仅仅是头一个跳下来的,而且还奖励了一分,这就足矣。 偶遇故人 这时候,紧跟在我身后一个大男孩也从瀑布那湍急的水帘中穿过,掉落在大网上。他因为呛了几口水还在猛烈地咳嗽着。我定晴一看,原来第二个跳下来的人就是那个在路上一直欢呼雀跃的很魁梧的男孩道格呀。我不由得使劲鼓起了巴掌,周围的人们也一起欢呼喝彩起来。 我逐渐适应了这里比较幽暗的光线,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个凸出的平台,并向黑暗的远方延伸。平台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好多工作人员,他们都在为迎接新生的到来而忙碌着。 我随意地扫视着人群,突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绊住了我的眼睛,我再也不能左右我的眼神了,生怕一转瞬他就像是在梦里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这个男子,即便就是在茫茫人海中,我也能够一眼就认出来。他那挺拔魁梧的身姿令人过目难忘,那深蓝得有些发黑的眼睛深邃而又朦胧,而且一笑起来嘴巴好像故意地向右侧倾斜一点,这不就是那个让我日思夜想的恋人阿曼达嘛!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么·····这么年轻!!!难不成是?! 尽管有太多的疑问交织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的心底还是前所未有的心花怒放,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过去,而他正在和其他两名队员说笑着。 就在我一步一步靠近阿曼达的时候,阿曼达也偏过头来朝着我这一侧瞅了瞅,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那稍纵即逝的眼神却根本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一下。 我疑惑地瞧着阿曼达,忽然间一个念头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他可能压根就不认识我。但是我仍旧莽撞地继续向他走过去,我的内心是多么希望他能够认识我。我一步一步地向他接近,他和同伴们都察觉到了,他们扭过头来,好奇地瞧着我。 我走到阿曼达的面前,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他打量着我,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搜肠刮肚地想着应该怎样继续说下去,但是一个女性的呼喊声却打断了我的臆想。 “阿曼达,阿曼达。” “哎!我过去一下。”他拍了拍站在身边的弟兄后就转身离开了。 另外两个男人也识趣地互相说着话走开了,只剩下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我垂头丧气地呆立着,心里犹如打破了醋瓶子,酸溜溜的,两眼也不争气地湿润了。即便在前世我们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欢喜鸳鸯,但是在今世我们却是两只形同陌路的苦难寒鸦。 跨越过跳下悬崖这道难关,新生们稍事休整,就再一次集结起来,向着平台的远方前进。 走在我左侧的赫蒂兴奋地说道:“刚才真是太刺激了!从悬崖上跳下来时我恐怖极了,但是没想到跳到水里后又蹦到大网上了,真是太惊心动魄了!” 我只是礼貌地冲她笑了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我们越往前走,道路越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着队伍,一会碰到前面人的肩膀,一会又被后面人踩到脚。不一会的功夫,队伍里就出现了唧唧歪歪的惨叫声,为了避免再次磕碰踩踏,我们这些新生纷纷伸出臂膀,搭在了前面人的肩膀上,形成了一个方形阵营。 我们继续走着,总算看到前方有了一点微弱的光线,慢慢的前面的道路隐约可见了,我们终于走出了这个山洞。 从洞口出来后,放眼望去,这里一座座山峰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很是陡峭。远处的一座直立的绝壁上赫然出现了龙飞凤舞的三个黄色大字------雷公洞。 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又进入了一个小山洞,前方的一片黑暗让我们心生恐惧,可是走在前面的临危不惧派的队员们却毫不畏缩,大步流星地前行。我们这些新生之间只好又搭起了臂膀,踉跄地跟随着他们。 就这样我们穿过了好几个小山洞后,又来到了一个稍大的山洞里。没想到这一次的穿行与前几次相比都大不一样,我们没有平行穿梭,而是拾级下行。下了几十级台阶后,前方豁然开朗。 临危不惧派里的一个女队员在前面介绍到:“这就是我们临危不惧派最核心的阵营了,雷公洞的中心区域,欢迎你们到来。” 我环顾四周,整个洞平面上迂回曲折,垂向上可分为五层,洞内石钟乳、石笋目不暇接,自然形成的十几个“大厅”被一条窄长的“走廊”相连,溶洞里容面嶙峋,支撑交错,真是鬼斧神工,让人不可思议。 那个女队员接着说道:“我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叫希尔达。”接着她手指着队员,依次向我们介绍道:“这是安然,婕西,阿曼达,奥斯顿,安德烈。” 我听到了阿曼达的名字。 “你们将被分为三个团队,我和安德烈负责一中队,安然和奥斯顿负责二中队,婕西和阿曼达负责三中队。一中队25人,二中队24人,都是从小就在临危不惧派里长大的成员,因此对这里的训练强度和规则都已经相当熟悉了。但是三中队就不同了,你们这19名新成员中,有转派新生,也有从平凡派脱颖而出的新学员。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训练可能会极其艰苦。希望半年后你们都能够幸运地留下来。好,我就说到这里。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位。”她转过头来,询问式地看了看另外五名队员,他们都纷纷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再讲什么啦。“嗯,那就这样,希望三中队的新成员们都能够尽快地摆脱陌生的感觉,融入到我们这个大集体中间来。” “那我们就先走了。”她朝着阿曼达和婕西点头示意了一下后,就和安德烈一起领着一中队的成员欢呼着向北边跑走了,渐渐湮没在远方。 二中队也整装待发了,安然和奥斯顿走过来和婕西、阿曼达告别。 安然关切地问道:“今年轮到你们俩来管理外派新生了,压力不小吧?” “还好,人员年年锐减,今年才19个外派新生。”婕西淡然一笑后回应道。 “外派的人员越少越好,最好是炉火纯青!”奥斯顿激进地说道。 但是其他三名队员却没有吱声。 他们互相拥抱后,安然和奥斯顿带领着二中队成员也向北边快速跑走了。 现在大厅的入口处就只剩下了我们这十九名外派的新生和临危不惧派里的两名队员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阿曼达负责我所在的团队,我能够和他朝夕相处,但是难过的是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婕西和阿曼达站在了队伍的前面,婕西环视了一下我们后,严肃地说道:“我叫婕西,他叫阿曼达,我们将在接下来的半年里负责你们所在的这个团队。也许你们中有些人觉得已经来到了核心团队,应该高枕无忧了,那就大错特错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适者生存是铁律,希望你们都能够牢记好。” 阿曼达目视着远方,他紧锁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之后我们又启程了,朝着大厅的东侧徐徐跑去。 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呢?我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新生宿舍 “我们已经到达新生训练基地的入口。”阿曼达一边手指着一个巨大的拱形门洞一边介绍道。 之后我们便跟随着阿曼达依次进入了这个高度在二米开外的拱形门洞里,门洞后面的景象着实令人吃惊不小。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数都数不尽的通道四通八达,而且萧条冷漠至极。接着我们又进入了一个靠左侧的通道继续前进。通道入口的墙壁上用红酱色的墨笔书写着“h025”的字样,总算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新生还能够依稀看出来。 “这里面实在是相当大,整个面积足足有五个足球场大小,而且历史悠久。在三百多年前就是新生训练基地,但是随着战事的不断泯灭,这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嬉闹繁华和刀光剑影。大部分的场所都已经年久失修,破旧不堪了。这里面的道路非常复杂,纵横交错。你们一定要熟记好出入的路线,千万不要迷路,也不要前往陌生的房屋或者隧道什么的。”阿曼达严肃地警告大家。 大家都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 又前进了一小段路后,阿曼达终于停在了通道里的一个灰色的大门前。整个大门上胡乱涂鸦着几个怪异的木偶人和一些难看的小动物,不禁让我多瞧了几眼。这些已经凋零衰败的图画与严肃呆板的临危不惧派的作风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队员阿曼达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这里就是你们的驻扎地了。在入住之前我先给你们讲一下基本规定。每天早上六点早餐时间,七点整在训练基地的操场集合,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吃中饭和休整时间,晚上五点半训练结束,六点到七点晚餐时间,余下时间可自行支配,九点半熄灯。每两个星期有一天休息,大家都清楚了吗?” 我们点了点头,齐声回答道:“是的,听清楚了。” 站在我旁边的赫蒂高兴地小声说道:“哇,晚上七点钟以后的时间就能够自由支配啦!这要是在信守不渝派里可是连想都别想的好事呀。” “大家听好,这里严禁独自出入训练基地,必须结伴同行。”婕西接着说道,“我们将不定期公布成绩和排名,在排名中既有你们这些外派新生的单独排名,也有和本派新生在一起的大排名。如果成绩不及格则会离开核心阵营,你的排名先后最终将影响你的工作职位,当然在总排名前五的新生将会进入核心阵营里的最核心区域任职栽培。” 这就意味着残忍地优胜略汰法则将会持续到最后,我从一开始就落在后面,胜算的机会很渺茫。我偷眼瞄了瞄大家,有的人一副必胜的样子,但大多数人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害怕模样,看来还是有许多人的思虑与我不谋而合呀。 “好,现在大家到宿舍里安顿一下,半小时后在训练基地门口集合。”婕西说道。 我们鱼贯进入宿舍,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宿舍实在是大得惊人,床挨着床,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数都数不尽,深不可测,煞是吓人!我估计以前肯定有成百上千名新兵驻扎在这里。 我和赫蒂找了就近的两张床铺落脚了。我掸了掸床上的浮土,忽然发现床头有个遥控器。我拿起来试着按了其中一下按钮,床头就缓缓抬高了。再按下一个按钮,床下的隔板就打开了,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具。再继续按左侧一个按钮,没想到从床头墙壁内左右两侧的小夹缝里,两道细细的纱帘缓缓地拉了出来,真是让人长见识啊! “这纱帘薄如蝉翼,却很结实牢靠,真是奇妙!”我用手指搓着帘子,感叹道。 “虽然男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还好有个能遮挡的帘子,总算是能够换换衣服什么的了。”赫蒂庆幸地说道。 半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和赫蒂走出宿舍,来到了新生训练基地的大门口集合。大家陆续到齐了,我们在婕西的带领下,又折向南边跑去。 我四处瞧了瞧,阿曼达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去哪里了?”我思忖着。 如坐针毡 队伍又停在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大洞口前。 “这里就是餐厅了。”婕西说道。 目睹了太多奇怪的景象,我已经对这个过于标新立异的大门丝毫见怪不怪了。 婕西又带领着我们走进食堂,此刻我就是想不惊讶也做不到了。这个大厅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惊人,就像一个大型足球场那么硕大。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有的三两人呢喃小语,但更多的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碗筷齐响,很是热闹! 我们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眼球,窥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斜瞄着我们这些从言行举止就能够轻易辨识出显然是来自于外派的新学员。 赫蒂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而我却倔强地仰着头,迎着目光前行。 “婕西,不给我们介绍一下新来的人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人堆里调侃道。 婕西哈哈笑道:“半年后,留下的人,你们自会认识。” “说的也是。”人群里响起了一片幸灾乐祸地窃笑。 我咬着牙,厌恶地听着这令人作呕的笑声。 “这里是自助餐厅,你们可以随意选吃的喝的,但是绝对不能丢弃或剩余食物,必须全部吃完,否则会受到严厉的惩戒,一定要谨记住这一条。”婕西又对我们说道,“好,现在大家可以自由行动了。” 但是由于人生地不熟,大家还是聚在一起走着。这餐厅里面亮堂堂的,惨白的白炽灯光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中间位置坐满了边吃边聊的人们,四周摆满了各色食物,飞禽走兽,蒸煮炖炒,无奇不有。但是这里的蔬菜却少得可怜,只有一些凉拌的西红柿和生菜。 我们继续前行,发现前面的一个餐厅窗口排队等候的人格外多。我们好奇地走过去,原来是供应牛排的。没想到半生不熟的牛排吸引了如此之多的人,他们拿到刚出炉的只有两三分成熟的牛排后乐滋滋地离开,可我却被这血渍渍的牛排弄得直倒胃口,赶紧拽着赫蒂离开了这个窗口。 这里的人吃起东西来可真是生猛,有的人一下子就取了十五六个鸡蛋来吃,更有甚者吃起生蚝蛤蜊就好像不要命一样,吃剩下的壳子居然摆满了一桌子。 我看得眼花缭乱,却不知道自己该吃些什么。我拿着托盘左顾右看,最后只拣了一些蔬菜,又拿了一个比平常大一倍的特大汉堡,和赫蒂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我坐下后,才发现阿曼达就坐在我的旁边,正在大快朵颐着,我的心立刻“咚咚”地跳了起来。 “哦,你也开始品尝牛肉汉堡了!”阿曼达笑着冲我说道,“蘸着这个,很好吃的。”他推过来一小碟橘红色的汁料。 “真是无法想象,你们克己奉公派长期吃素。要是我,绝对受不了。你是不是就因为受不了吃素,才离开那里的?”赫蒂好奇地问道。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想,只在这个年代里待了两三天的工夫,正忙着适应内在身体和外在环境的改变呢,还真没留意自己在家里吃的是不是素食呢?! 忽然,附近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消失了,周围的一切瞬间都安静下来了。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追寻着附近人那齐刷刷的眼神望去,一小撮人正在由远及近,快步向我们这边走来。看这架势就能大概猜出为首的两个人肯定来头不小。他们一高一矮,体格都相当健壮,肌肉发达得好像每一块都要挤出衣服来。他们都留着平头,高个头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从长相上来看应该算是个美男子,但是他的眼睛深处却有股子捉摸不透的东西在忽明忽暗地闪烁,令人不禁寒毛直竖。矮个头的从外形和衣着上乍一看都是个棱角分明的男人,但仔细一瞧五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我估摸她十有八九是个女同性恋者。 他们来到我们这里后,周围的人马上就为他们腾出了位置,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挨着阿曼达坐了下来。 “这两天你去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高个头一边故作亲密地询问着阿曼达,一边斜眼审视着我们。 “这两天都在训练营忙着接待新生。”阿曼达答道。 “噢。” “你在训练营里瞎忙活什么,倒是应该琢磨琢磨怎样到我们这个最核心的异能团队里找个差事干。”矮个子的女人说道。 “也许吧,但是我觉得目前训练营更适合我。”阿曼达不卑不亢地说道。 “喔,是吗?!”矮个子的女人斜睨着赫蒂这边。“这就是你的新生们。” “哦,是的。”阿曼达转过头来,“这是徐萌,这是赫蒂。” 旁边的随从马上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向我们介绍道:“这位是声名显赫的希伯来中将。”又尊敬地指着高个子说道:“这位是前途无量的夏佐下将。” 我和赫蒂礼貌地笑了笑。 “喔噻。老爹总让我关注关注新兵,还是有些道理的。以后咱们可以开个party,增进感情,乐呵乐呵嘛。”她眯着眼睛,放荡地冲着赫蒂阴笑道。 赫蒂垂下了头,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此刻我们俩都如坐针毡,真希望能够赶快离开这里。 精疲力尽 我们排着队在训练营的运动场上缓慢地绕圈跑着,阿曼达在队伍的前列,婕西在队伍的后列。 没想到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就连这个外表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运动场居然也是封闭的,这与我先前所在的世界真是有天壤之别。抬头向上面望去,一个透明的大型穹顶就罩在运动场的上空,仿佛要把我们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透过悬垂的半球形穹顶可以隐约看到早晨的天空阴沉沉的,太阳也躲在了云层后面,可能要下雨了。 “早上好!”我在心底默默地问候阿曼达,能够一清早就瞧见他,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头一天上来就是直接跑步,也不说说怎么个训练法,真有他们的。”旁边的赫蒂小声嘀咕着。 我抿嘴笑了笑,说道:“别着急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周围的看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我们在跑道上懒散地跑着,窃窃私语的声音越加频繁起来。 我又一次看到了800米的标志物,我们已经跑了两圈了。 “这操场800米一圈,还真是够大!”就在我与赫蒂闲聊着的时候,阿曼达放缓了脚步退到了队伍的中列。 他一边继续慢跑着一边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再说话了,还是留着点劲吧。我们已经进行了两公里的慢跑准备,接下去的八公里,我们将开始计时测评。” 我后面的女生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还要再跑八公里,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不可能,可我们却觉得是小菜一碟,以后我们还会加大剂量。只有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这才是训练的根本。”阿曼达吹响了口哨。 队伍马上散乱了,大家开始欢呼着跑了起来。 我紧跟着不成形的队伍,心里却在犯嘀咕,一共要跑十二三圈呢,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距离了,能不能行啊?! 不容我细想,队员们已经似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冲去,不一会儿就风驰电掣般地跑远了。我大步流星地紧跟着,但是遗憾的是却越落越远,最后竟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又从我的后方跑了出来,再次健步如飞地超越我跑远了。 一圈、两圈、三圈······我使劲地奔跑着,却怎么也追不上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的队员,渐渐地我开始力不从心了。已经是最后一圈了,我汗流浃背,呼吸困难,嘴巴张得大大的,鼻翼也撑得难受。已经跑完全程的赫蒂和道格跑过来给我加油鼓劲,但我却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两眼开始发黑,胸口也闷得不行,两条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了,我现在只是凭借着惯性在跑着。突然一个趔趄,我四肢僵硬地爬在了地上,嘴巴上也沾满了泥土。我想爬起来,但是一丁点的力气也没有了,双腿只是无力地摇摆着。赫蒂和道格急忙跑了过来,把我搀扶了起来。在他们的扶持下,我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跑道,坐在了看台上。 赫蒂和道格帮我掸了掸身上的浮土,尽管我很感激,但是就连说一句“谢谢”的力气我也没有了。 我擦了擦嘴,这时候才感觉到一股灼痛从右膝盖蔓延开来。我撩起裤子,右膝盖处一片红紫的伤口正在火辣辣地烧灼着。我轻轻地吹拂着这异常疼痛的伤口,但心里那无形的创口却在肆意地抓狂着。 “哎,真是丢人现眼!不仅跑得最慢,还摔了一跤!”我在心里沮丧地想着。 赫蒂和道格知趣地在旁边的看台上坐着,他们知道现在慰问的话肯定很多余。 又过去了漫长的几分钟,阿曼达终于吹响了停止的口哨,他和婕西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运动场。 跑道上还有几个落后的人,他们有的就直接坐在跑道上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有的则气喘吁吁地趴伏在跑道边上的围栏上。 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但是打心眼里我并不乐观。如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我和这几个落伍之人都将是一路货色,早晚要被临危不惧派所淘汰。 婕西又回来了,她召集大家离开运动场,前往一间坐落在运动场旁边的教室,在教室里我们纷纷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阿曼达等学员们都到齐了后,站在讲台上宣布道:“今天十公里轻装跑步的测评结果,第一名:艾伦,26分16秒;第二名:昆特,27分51秒;第三名:博格,29分5秒;第四名:班纳特;第五名:道格;第六名:比尔;第七名:宾;第八名:阿尔娃(女);第九名:赫蒂(女);第十名:狄克;第十一名:锡德里克;第十二名:伯尼;第十三名:周晴(女);第十四名:考尔比;第十五名:徐萌(女);后面还有梵妮(女)、杜鲁、费丽达(女)和艾咪(女),从第十五名开始,最后五名队员未跑完全程。” “我是倒数第五名呀,成绩真的很糟!”我不自觉地咬着嘴唇。 大家边听边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间或有愉悦的笑声,当然也不乏懊恼的声音。 阿曼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将不定期地公布每个训练项目的成绩及排名,记录在案的成绩大部分是叠加后的平均数,但也有一部分是最后的考核成绩。所以大家一定要全身心地对待每一次训练,因为你并不知道哪一次的训练成绩将会记入你最终的考核表中。大家清楚了吗?” 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清楚。” “虽然超越别人很困难,但是战胜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够战胜自己,并超越别人,难上加难,但也是好上加好。”阿曼达严肃的话语中还透露出几分诚恳。 大家默默地听着,谁也不再言语了。 “好,就这样,解散,下午一点在运动场集合。”阿曼达环顾四周后又说道。 下午我们在运动场集合后又进行了俯卧撑、仰卧起坐、单腿深蹲的二十组训练。 之后我们便来到了位于运动场南侧的一个十几米高的大架子前,排成两列横队站好。 婕西不慌不忙地挨个巡视了我们一番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接下来的训练项目,美其名曰“跳出自我”,这个名字是不是就很有个性?!参与者要爬上离地10米的跳台,然后从跳台上腾空跃起,抓住对面那根高悬的单杠,最后再跃入指定的保护垫里。” 我抬头瞅了瞅这矗立的大架子,它直上直下,又高又陡,而且与那根单杠的距离也不近,我的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婕西环顾着大家,“谁先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搭腔。 “艾伦,你先来。” “好的。” 其实艾伦的跃跃欲试早已逃不出婕西的那双锐眼。 个头高挑的艾伦迅速登上了大架子,他三步并作两步就爬到了架子顶端,然后毫不犹豫地腾空跃起,牢牢地抓住了对面空中的单杠,然后顺势跳入早已放置好的保护垫中。大家都啧啧惊叹他的灵活和轻松。 他因为个子高,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这项训练,可我却比他矮多了。我担忧地想着。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去,在我右边等候的艾咪却在不停地瑟瑟发抖,我想劝劝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我也恐惧得不行,我真希望时间就停滞在这里,但是事与愿违,还是轮到了我。 我扣紧安全绳,开始一节一节的攀爬。随着身体的爬高,风速也越来越大,但是恐惧感却减弱了。我爬上了架子的顶端,低头向下一望,随即大脑的眩晕马上如影随形地袭来。我赶紧抬起了头,正视远方的单杠。我知道越是犹豫就越害怕,还不如殊死一搏。为了能够一把就抓住栏杆,我拼尽全力一跃而起,终于如愿以偿地抓住了那根悬垂的单杠。 “哦,我胜利了!”我喜不自禁地滑到了地面上,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在地面上平安地行走是多么舒心的一件事情啊! 轮到最后一名女生艾咪了,我紧张地抬头观望着,尽管她在开始时只是单手抓住了单杠,但很快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项训练。 我们总算是圆满地结束了今天的训练项目,大家都兴高采烈的,这也许就是从恐惧与劳累中走出来后的欢愉吧。 我们在餐厅里大快朵颐,饥肠辘辘的肠胃被各色美食塞满,闲谈中新生们彼此之间也基本上相互认识了。 赫蒂真有精力,她邀请我和她一起夜游,但是我已经精疲力尽了,膝盖上的伤痛也一次一次地光顾着我,于是她和周晴一起出去游玩了。 我和几个同学一同走回了宿舍。艾咪,这个跑步测试中落在最后的女生,矮小的个头,瓷娃娃一般白皙润泽的脸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典型的小女人,但是做起事来却象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她一回到宿舍,就仰面倒在了床上。 “我的妈呀,这一天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完了,累死我了!” “不知道明天会进行什么训练?”梵妮,小眼睛小嘴巴,一个外貌很普通的女孩,担心地说道。 “管他呢,反正不成功便成仁。要是以后真不行,就降级呗。”艾咪乐观地啃着苹果。 “说得好听,但是谁不愿意留下呀。”梵妮说道。 “哎,只能随遇而安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百个不愿意。要是离开这里,先不说去哪里,起码很难和阿曼达朝夕相处了。 “随遇而安是什么意思?”矮胖的杜鲁,圆圆的脸上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 他怎么会问一个这么荒谬的问题呀!我想他肯定是在信守不渝派里长大的,性格率直又保守,但也很执拗,不灵活。 我急忙说道:“我只是瞎说,别胡思乱想了!” 我叮嘱着自己,毕竟是在3017年的临危不惧派的地盘里,还是说话小心点为妙。 幽暗遗迹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我们都在不停地跑步,十公里的轻装速跑是最基本的训练,然后就是一百米、二百米、八百米的加速跑,或者与徒手或负重三公里、五公里跑步交替进行,间还有仰卧起坐、俯卧撑、单杠引体向上、双杠屈臂撑、单腿深蹲、30米低姿匍匐前进、30米侧姿匍匐前进和30米跃进卧倒等训练。 每天的训练都是变着花样地折磨你,让你苦不堪言,又欲死不得。阿曼达总是站在终点,掐着秒表,严肃地等待着你自投罗网。我和阿曼达已经熟捻了,但也仅此而已。训练一结束,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是第二个星期的周日了,总算轮到我们休息了。我呼呼大睡了一觉后才懒洋洋地睁开双眼,胡乱地踢开被子下了床。 我看了看掖在枕头下的小闹钟,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了。我赶忙打开屏蔽的纱帘,隔壁正在对着镜子梳妆打扮的赫蒂,一看到我起来了,马上抛开镜子,走过来说道:“哦,你总算是起来了。婕西已经发话,准许今天可以离开训练营。我听说这附近有个集市,咱们一起过去逛逛好不好?” “好的。”我欣然答应。这几天我的压力真是蛮大,也该放松放松了。 我洗漱完毕,赫蒂把从餐厅里拿的一个带馅的面包和一瓶橙汁递给我。 “真是好姐妹,连这都想着。”我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很感激。 我憨憨地笑了笑,接了过来。她的举动让我回想起在那个年代的维和部队里的好姐妹好朋友,哎!不要想了,总算在这个时代里也有个惺惺相惜的好战友好妹子。 吃完早餐后,我们走出了训练营,直奔位于西南方向的大集市走去。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路边一个早已颓垣败壁的地铁站口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它若隐若现地立在路边一角,很是凋零衰败。四周杂草丛生,挡住了大部分进出的路径。 “那边有一个废弃的地铁站,我很早以前就听说在临危不惧派所管辖区域里的地铁站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咱俩一起下去瞧一瞧。”赫蒂一副好奇的模样。 “好吧。”我倒是无所谓,下面能有什么鬼东西?! 我们绕过疯长的杂草丛,进入地铁站口。拾及下行,光线越来越暗淡。赫蒂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手电筒,又走了一段平行路线,到达了以前的售检大厅。没想到在这阴暗的售检大厅里竟然还有几簇微弱的灯光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我们再接着拾及下行,就来到了最下面的原先人们乘坐地铁的大厅里。 我们穿梭在这个幽暗的大厅遗迹里,东看看西瞧瞧。这里太静谧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咯吱咯吱地回响着。 “要是搁在以前这地方该有多繁忙热闹啊!那时候盘根错节的地铁网络又发达又先进,但是现在却空荡荡的。哎,以前那种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地铁站里东奔西走的景象已经一去不复反了。”我想着,多少有点感慨。 赫蒂举起手电筒,探照着远处,随即一片颓垣破壁、荒凉萧瑟的破败景象一目了然,于是她旁若无人地大声叫唤起来,但是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回音漂浮在已无人问津的地下网路沟壑中,慢慢地远去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在临危不惧派管辖区内的一些长期闲置的地铁站下面总是有一群在战争中屈死的鬼魂在放荡游弋。但是现在看来,纯属胡说八道。”赫蒂有些失望。 “我从小就不怕鬼,还想瞅瞅鬼长得啥样子呢!你呢?”赫蒂侧脸问我。 我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怕。” 其实我真想对她说:你现在就在跟一个鬼魂说话,而这个鬼魂就是我。尽管我的皮囊停留在3017年,但是我的内心却徜徉在一个世纪前的2017年。但是为了不吓着她,也为了自己能够生存下来,我只能把话咽回自己的肚子里。 “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去集市吧。”赫蒂已经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于是我跟随着赫蒂折返回去。在上台阶时,我不经意地又回头瞧了瞧,忽然发现一只好似八哥的黑色羽毛的小鸟在不远处的一个亮点处一边踱着步一边摇晃着脑袋东张西望着。 “这里怎么还会有小鸟呢?而且这只小鸟似乎很像通人性的鹦鹉。”我正在纳闷时,赫蒂已经驻足在远处有些着急地催促我了,我赶忙答应着跑了上去,就把这不期而遇的小鸟光顾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虎视眈眈 离开地铁站后,我们又走过几个街区,忽然发现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横亘在眼前,空地的尽头铺设着带刺的铁丝网,还有几名荷枪实弹的哨兵正在那里不停地巡逻着。 看来这就是临危不惧派地盘的西南方位的终点站了,把守得还算严密! 我们继续前行,终于到达了铁丝网围栏旁边。在用尖利的铁丝网围成的围栏中间只开设了一扇很窄小的护栏门,仅供一二个人穿行其间,正好有人从外边进来,我们便让出路来,静候在旁边。 护栏门边上也有几个值守的士兵,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军官朝我们这边吹了声口哨,嬉笑着问道:“新来的吧?” “是。”我答道。 “怎么样,跟我们一起玩玩吧!”他盯着我们又说 我们不再搭理他,而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后,随即穿越过护栏门。 “真是无聊!”走出十几步后,赫蒂小声地哼了一句。 我安慰她道:“我估计他们大概是因为整天除了巡逻站岗以外就无所事事,时间长了难免耐不住寂寞,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 “兴许吧!”虽然赫蒂的嘴巴上还在议论着这件事,但是眼睛却已经被远方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哇,这个集市可真是够大呀!” 我也寻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一个形形*的大集市立即跃入眼帘。这个集市确实不小,从东到西的长长的街道两旁百货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琳琅满目。走近一看,卖蔬菜水果的摊位却少之又少,而卖鱼肉禽蛋的摊位倒是还算凑合,更多的是卖百货的区域,服装鞋帽、日用品、土特产品、农具·····应有尽有。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胡乱地码放着,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偷眼观察了一下赫蒂,她也看得目不暇接,但是却少了惊奇的表情。 看来,世界已经迈进了一千年之久,很多东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幸亏人类外观的改变并不突出,要不从“远古”来的我不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怪物了嘛! 我们悠闲地逛着,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文化娱乐区域。这里音乐百戏,诸般杂耍,热闹非凡。那熙熙攘攘的感觉仿佛又让我回到了过去只有在节日里才有的庙会里。 这里面人头攒动,络绎不绝,看上去比卖杂货的地方还要热闹上好几倍。人群里不时出现几个穿着扎眼的红色衣裤的参观者,他们或者一簇一簇地围在表演场地的周围,或者零零散散地排起队伍穿过街道,不用细想我就料定他们肯对是“艳丽”的精诚团结派人士。不仅如此,我还不时看见二三个戴着眼镜、穿着紫色衣服的通今博古派的人士,他们旁若无人地专心看表演的做派还真是栩栩如生。我估计这两个派别十有八九都在这附近安营扎寨,离临危不惧派的阵营倒是不太远。 我们继续漫无目的地瞎溜达,没走出多远,前面一块空地上一个布置得花里胡哨的魔术舞台便吸引了我们的眼球,于是我们径直走了过去。 “我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看过魔术表演了。”赫蒂说道。 “我也是。喔,这舞台真漂亮!”我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舞台上花团锦簇,尤其是背景处仿佛一个百变的万花筒一样,不时变换着奇花异草,栩栩如生,看得人好像就要被这绚烂的花朵吸引进去了似的。 舞台中央歪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清纯与美艳浑然一体的姑娘,她身穿十九世纪的形似大钟形的长裙,上面还错落有致地点缀着纤细优雅的装饰花边。女孩的上衣领口线开得非常低,双肩及前胸大部分都裸露在外,但是自然披散在肩头的金棕色的卷曲的长发却跟这每一丝每一毫的裸露完美无缺地融合在了一起,真是迷人极了。她慵懒地斜坐在花堆里的秋千上,自顾自地低声哼唱着。在舞台的右边一个浓妆的小丑正在招呼着大伙观看表演,而在舞台的另一边一个矮小的小侏儒也在敲着小号锣鼓吆喝着。 这时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装扮成埃及法老的模样,盘着腿乘坐着一个有轱辘的类似板凳的架子,缓缓地出现在舞台上。定睛一看,这老头在法老的衣着外还戴着象征基督教的十字架,手上却捻着一大串代表佛教的佛珠,真是有点不伦不类!他慢悠悠地停在了舞台的右侧,从出现在舞台上到就位,他的眼睛就一直闭着,好像在打瞌睡。 这魔术舞台上夸张的装饰,还有几个人物和行头,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有几个小孩登上了舞台,他们排着队,逐个迈进挂在背景区的门帘后,不一会儿又从背景区的侧门乐滋滋地跑了出来,而且在他们的手里还多出了一袋华丽的糖果或者漂亮的玩偶什么的。一下舞台,他们便兴奋地向家人讲述自己在帘子后面看到的美景。 赫蒂着迷地看着舞台,我也悠哉乐哉地瞅着时刻变幻着灯光的舞台。突然间坐在舞台右首的老头子睁开了双眼,这本来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却在无意中看到他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瞟向别的任何地方,而是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我,这不禁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浑浊僵硬的目光就好像一只饥饿的豹子看见了久违的食物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后脊梁骨顿时凉了半截。 不仅如此,就连舞台上的二个跳梁小丑和那个无所事事的美女也跟上了弦似的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我,这实在是出人意料!那个细高挑的小丑更是极其热情地邀请我上台,而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和那个穿着滑稽的小侏儒却用奇特的眼神审视着我,他们的表现让我莫名地心惊胆战,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真想立刻逃之夭夭。 我瞄了瞄周围的人,他们却没有一点反常的举动,叽叽喳喳地欢声笑语充斥在我的周围。赫蒂就跟中了邪一样,和大部分人一起神经质地举着手,近乎痴迷地渴望上台。 那个高个的小丑看到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他只得放弃纠缠我,转向了我的旁边,就这样赫蒂被选中登上了舞台。舞台上的几个年轻人都开始忙着接待造访神秘背景区的人们,只有那个糟老头子还在不厌其烦地盯着我。我壮起胆来,强迫自己虚假地欢笑着,故意把眼睛偏向别处,不去理睬他。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的后脑勺处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怪诞的冷冰冰的声音,这不期而至的声音离我相当近,吓得我浑身僵硬,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我猛地转过头,那个舞台上的高个子小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了我的背后,他比我高出一大截,紧身的小丑服装套在他的身上,显得瘦削精干。 他弯下腰,灼灼逼人地盯着我,神经兮兮地问道:“你从哪里来?”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道:“我······我······我是从临危不惧派里来的。”其实原本我可以不去理会他的问话,但是我却鬼使神差地回复着他,但是所幸我的回答并没有泄露我的身世。 “喔,是吗?!”他凑近了我,像只狐狸一样上下打量着我,他的鼻翼夸张地扇动着,仿佛能够从我的身上嗅出我的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这样我们僵持了好几分钟。 这时候赫蒂回来了,她抱着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玩具小熊,兴高采烈地挤过人群。我看见了她,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亟不可待地迎了上去。 “瞧,我得到的奖品---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熊!”赫蒂捧着小熊,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貌似喜欢地点了点头,但其实真实的心理根本不在这儿。 我回头瞄了一眼,发现小丑原先站着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人。那个小丑已经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再把目光投向舞台,没想到那个小丑已经在舞台上忙前忙后了,难道他刚才的不请自来只是我的一种幻觉?! 现在他们几个人都在舞台上专心致志地表演着自己的角色,那古怪的糟老头也仿佛事不关己似的闭上了眼睛,休养生息起来。从表面上来看刚才的那一幕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我内心的余悸却久久不能平复。我拉着赫蒂逃难似地跑出了这鬼地方。 我们往回走着,赫蒂右手抱着玩偶小熊,左手上下比划着,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她进入后台后的所见所闻。 “背景区后面的那块狭长的区域真是太美了!有好多植物,还有好多会动的玩具,看起来相当真实·····” 我根本无心听她的讲述,我的脑海里还一直浮现着糟老头那瞅着我的诡异的目光。 晚上熄灯后,我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折腾着,白天的一幕一幕就像过电影一样,闪现在我的眼前。我思忖来思忖去,却怎么也打不开这个结。他们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一个大大的问号藏在我心底,挥之不去。我胡思乱想着,最后总算是伴着凌乱的噩梦沉沉睡去。 步枪射击 一大早红彤彤的太阳便偷偷地露出了笑脸,可是不一会儿它又害羞地钻进了云层中。经过一天的休整,本来应该精神抖擞地站在集合的队伍里,可我却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还偷偷地打着哈欠。昨晚我根本没有睡好,可怕的噩梦纠缠了我整个晚上。 阿曼达和婕西来到了队伍前。今天的阿曼达换了一身坚挺帅气的黑色制服,左胳膊上方还突出地绣着一块代表临危不惧派的黄色袖标,整个人看上去挺拔结实,青春靓丽得近乎于完美无暇。我痴情地望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婕西在我们对面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有认真去听。直到队伍开始行动,我才把自己从痴迷的幻想中硬拽了出来。 之后我们来到了射击场地,大家排着队领取步枪。 “噢,原来是要练习射击啊!”我头一次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因为对于久经沙场的我来说,在维和部队里接触最多的一个是药物,而另一个就是枪了。 尽管我很放松,但是拿到了自己的步枪后还是多了几分惊讶。哦,这就是真实的步枪吗?!也太轻便了吧,就好像几岁孩童把玩的玩具枪一样。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把步枪,它的构造实在是很简单明了,但是细想想也是,我那个年代都出现了3d版的手枪,现在的技术更是超乎想象。 我手持轻巧的步枪,和另外几个同学走进了射击区域。我趴在射击点上一瞧,才发现远处的射击靶位距离我们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远,看上去靶子的中心轮廓都有点模糊。 我瞧了瞧右首,距离我两米开外的是大块头锡德里克,他也在张望着我。 “你紧张吗?······说句实话,我可是很紧张,举枪的手都有些发抖了,手心老冒汗,都拿不住枪了。”锡德里克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冒出的汗渍抹在自己的裤子上。 “第一次拿枪吧?!不要太紧张,注意调整呼吸。经过第一次尝试后,你就会好多了。”我安慰他道。 接着我又试探地问道:“这靶子可不近呀!你的视力怎么样?” “第一次碰枪,确实有点紧张。”锡德里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的视力肯定都没有问题,要是视力不到2.5这个最低值的话,可能自己连想都不会想来投入临危不惧派了,这是自身的先决条件之一。” 我听得直乍舌,自己的视力才左眼1.5右眼2.0,在二十一世纪是优秀的目力,但在这个年代却不灵光了,真是鬼使神差,根本没有多了解了解,就报名了这个派别。 我正在想着,阿曼达已经走了过来,他边讲解着射击要领边纠正着锡德里克操作时的错误姿势。 我赶紧俯卧在射击垫上做好预备姿势,*底抵于右肩窝,紧靠锁骨,右手握枪颈,右腮贴紧,头部重力正直向下,右手虎口向前紧握枪柄,食指第一节靠在板机上,右肘着地前撑。 他走近了我,仔细地瞧了瞧我握枪的姿势,最后只是修正了一下我的右肘位置,就离开了。 看来虽然我的视力落后了一截,但我持枪的姿势还是可圈可点的。 我把瞄准线指向了瞄准点,屏住呼吸,扣压板机,枪声一瞬间响起,就这样我连续射击了10响。这步枪的后座力相当大,撞得我右肩头好痛。 我放下了步枪,射击环数的成绩表已经出现在了位于左边的电子框上,说句实话我的成绩不咋地,只中了一个九环、两个八环,其余的都是五六环。 但是比起锡德里克来说,我的成绩还算说得过去,他只打中一个七环,二个三环,其他的均没有打中射击靶位。 我有些自满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离开了我的射击点位,随后接替我的竟然是那个排名永远在第一位的艾伦,这不禁让我放缓了脚步,我的好奇心冒了出来,倒要看看他的射击成绩如何。 艾伦轻松地走到射击点,毫不犹豫地趴在了预定位置上,果断地握住步枪,迅速精准地瞄准靶位。只待一声射击信号响起,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动扳机,百步穿杨般地击中了既定目标。 成绩单很快就显现了出来,电子屏上绿底红字的“十环”字样非常耀目,竟然是十枪命中十环,太惊人了! 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庆祝艾伦取得了斐然的成绩。 艾伦有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他害羞地对围观的众人说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迷恋射击了。我们家有把来福枪,在我刚满十岁的时候我就瞒着家人偷偷拿着它,和我叔叔一起出来狩猎了。” 大家啧啧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我的身旁艾咪和费丽达正在窃窃私语着。艾咪小声说道:“你知道吗,艾伦的父母是通今博古派的,但是艾伦却打小就背道而驰。我听说他根本就不爱坐着读书写字,只热衷于舞枪弄棒,典型的临危不惧派的苗子。” “他所具备的基因表明他应该出生在临危不惧派的家庭里,但事实上他却成长于最专情于读书看报的通今博古派里,是不是投错胎了,真是奇特!也许就是因为憋得太久了,所以才爆发得这么猛烈!······”费丽达接着说道。 “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奇才呀!不得不佩服!”我一边想着一边随着人流走出了这块步枪射击场地。 手枪射击 下午的阳光异常灼热,晒得我困蔫蔫的。阿曼达还是带着我们走进射击场地,但是却没有光顾步枪射击区,而是到达了手枪射击区。 “今天下午我们将进行手枪射击训练。手枪射击和步枪射击都是临危不惧派里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之一,但是手枪射击训练不仅仅考察射击的精准性,更重要的是训练大家应对突发事件时快速的反应能力。也许你觉得时间很充裕,但是千分之一秒的射击却会掌控你的生命,所以手枪射击的难度和考点就在这射击时点的分毫玄妙里。”阿曼达一边讲解着一边发着训练要领图解,“好,就这样,一会儿大家就在标号为5、6、7、8、9的训练室里进行射击练习。” 我翻看着阿曼达下发的训练要领,虽然这图解上并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但阿曼达的一番话却让我多少有点忧心忡忡。要是搁在以前,我是绝对不会紧张的,不就是射击嘛,小菜一碟!但是现在光阴似箭,已经绝对不是我作为一名维和部队军人叱咤风云的美好时光了,在我的周围危机四伏,任何事情都不可小觑! 终于轮到我了,我站起身来,整了整有点蜷缩的衣服,惴惴不安地步入了第5号射击室。 不出所料,一进门,我就立马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手枪点射区域,整个就是一个放大的“急速打地鼠”的游戏场地!一大批一大批的“坏人”模型举着枪,就好似一个个幽灵一样层出不穷地游荡在射击场的犄角旮旯,我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也许你刚刚瞄准了这边的“匪徒”,那侧的“坏人”就已经开枪射杀了你。如果在现实中,我估计自己已经不知道是几千次,还是几万次倒在血淋淋的血泊中了,但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走到侧台边上取了一把练习手枪,尽管这把手枪是训练专用的,但是却跟真枪不差分毫,只是没有装备实体子弹罢了。我爱惜地抚摸着这把*,它非常轻便,薄得就仿佛纸糊的一样,但细节上却精巧得近乎完美。 我又按下了侧台上的“start”按钮,准备开始应战。随着一声“嘟嘟”的响声,刚才那些杂乱无章的游走的模型突然都隐身不见了,四周静得出奇,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地面上慢悠悠地挪动。我紧握手枪,瞄准着前方,极其小心翼翼地游走着。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漏过任何一个风吹草动,但是周围的空间却出奇的静谧,仿佛掉根针都能够听见响动。 就在我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开始不由自主地松懈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股子潺潺流水的声音,这声音彻底瓦解了我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注意力。但是就在这一刻,我的后面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抱着机关枪的骷髅。就在他将要举枪射击的千钧一发的时刻,幸亏我有所察觉,于是警觉地回转过头,扳动了手枪。只听“嗖嗖”的一声枪响,这骷髅应声倒地,总算有惊无险击毙了他。 一切又回到了初始状态,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但是也不可能再有些许放松了,因为只过了一分钟后,我的周围就开始涌现敌人的袭击,先是一小批骷髅端着步枪跑出来,接着就是一批又一批更加狰狞的敌人,有大块头的骷髅宪兵,但更多的是层见叠出的凶残的“雇佣兵”,他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我玩命地搏杀着,但是在一条条血路上仿真士兵们前仆后继地反抗着,根本就没有任何停顿或休止。 我不用考虑子弹够不够的问题,因为它实在是充足得要命,我只管狠命地射杀,但是时间却好像凝固了,我的挣扎已经湮没在潮水般涌入的“敌军”中,我誓死反抗着,但是却再也招架不住了,我颓败地放下了手枪,任凭一大波一大波聚集的伪敌人像地鼠一样围剿过来,举着*向我扫射,之后又如影子一般穿越过我。我突然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荒谬极了,我这是在干什么?!要是在战场上,我早就玩完了,我为什么要来临危不惧派?!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完全彻底地不是! “战斗”突然间戛然而止,众多的“雇佣兵”们也停止了行动,此刻他们就仿佛一个个木偶一般呆若木鸡地停在原地。哦,原来射击训练已经结束了,于是我木然地从这些影子士兵的身体上穿梭而过。临出门时,我扫视了一眼侧台上方挂着的电子屏,上面赫然显示着我的成绩,射杀5467,中弹14894。 中弹14894?!看见这成绩,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我沮丧至极地走出了射击场,外面灼烧的阳光炙烤在我的脸颊上,晃得我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训练结束了,所有人的成绩都罗列在榜单上。艾伦还是毫无悬念地出类拔萃,他鹤立鸡群的成绩优秀得令人惊叹,第二名还是那个长相令人厌恶的昆特,但是他的成绩与位于第一名的艾伦比起来,差距可不是差得一星半点。 我瞅了瞅自己的排名,步枪射击排名在第十位,总算没有落后得太多,还对得起我那久远但却不能忘怀的维和军人身份,但是手枪射击却排在倒数第二位,这恼人的成绩令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反应能力。我觉得自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但是却不能杀出一条血路。说句心里话,我已经无所适从了,我到底还能不能胜任军人这个职衔,应该何去何从呢?这一个个疑问就像一座高耸的大山一样压迫着我的心窝,我异常艰难地喘息着······ 娓娓而谈 今天的训练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们正在做着最后的放松肌肉群的一组动作,此时赫蒂悄悄地凑了过来,兴奋地低语道:“今天晚上在大厅里举行庆祝开拓基金成立十周年的大party,咱们可得快点吃完晚餐,还得好好打扮一下呢。” 我擦了擦还在继续渗出的汗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上午我就已经听说了开party的事情,但是却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晚饭结束后,几个女生走在了回宿舍的小路上。她们一边走着一边热烈地讨论着晚会上该穿什么衣服,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毫不遮掩地荡漾在她们快乐的欢笑里,我夹在其中,越发觉得格格不入,毕竟自己的实际年龄要比她们大十岁呢。 走着走着,我突然转念一想,我能否留在临危不惧派的核心阵营里还是未知数,就算以后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阿曼达,可能也是一种奢望。也许在晚会上我能够看见阿曼达,兴许能跟他聊一聊也未尝不可,要是再能够唤醒他深层次的潜意识,把我从他的记忆深处挖掘出来,那就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啦,我必须试试。这突然的鼓舞人心的想法仿佛让我打了鸡血,我立马浑身是劲。 回到宿舍后,我翻遍了装衣服的小柜子,从里面“挖”出了一条自认为最漂亮的连衣裙。这条裙子的主色调是沉稳的深铁锈红,但是雅致的裙摆上却灵气地点缀着孔雀蓝、莓红、酸橙绿、柠檬黄等艳丽妩媚的小花朵,与我一直珍藏在箱子底的一条最喜欢的小裙子极其相似。在我的印象里,虽然平日里这条裙子我穿戴得少之又少,但是远在天边的阿曼达却很钟爱它。我真希望现实的阿曼达也能够喜欢这条连衣裙,从而敲开他在潜意识里关于我的记忆锁链。为了博得阿曼达的青睐,我更加精心地打扮着自己,并且在短短的头发上还用心地别上了一个从赫蒂那儿借来的靓丽的发卡。装点完毕,我在梳妆镜前细心地打量着自己,终于看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 赫蒂也不禁歪脸看着我,由衷地说道:“哇,你穿上这条裙子真漂亮!” 我从镜子里回望她,她淡妆素裹,身穿桃红色与银色相间的一款不对称的斜裙,楚楚动人地令我眼前一亮,“你也很美!”我不由地感叹道。 再看看另外几个女孩,费丽达穿着一身耀眼的黄色裙子,她自己也说从小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黄色,什么东西都是黄色的,尤其是自己的衣服,所以上天注定了她要投身于以黄色为代表和标杆的临危不惧派。艾咪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一只大蝴蝶在林中翩翩起舞。怎么说呢,看上去好像有点过头的鲜艳了。周晴和梵妮就理性了许多,周晴穿着浅绿色的花边短裙,梵妮衣着淡粉色的过膝长裙,两个人的装束都是在优雅端庄中又有点俏皮可爱。 哇,她们美丽动人的装束使我的眼前惊鸿一闪,着实吓了自己一跳!原来我们脱去了军装,暂时忘记了累得半死的训练,洗去了摸爬滚打后汗流浃背的污浊,换上了婀娜多姿的女人装后,就仿佛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美得让人炫目。 我们穿着性感甜美的盛装,兴致勃勃地来到晚会大厅。这里已然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我们穿插在人群中信步而行,我看见了道格、锡德里克、伯尼和班纳特,他们正在不远处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扎堆闲聊着。尽管他们彼此说着话,但眼睛却在人群中不停地瞄来瞄去,想必正在急切地寻找着自己心仪的另一半呢! 我们继续往前行,又看到了昆特一伙。昆特和他的几个哥们正在举杯畅饮着,而那个穿着蹩脚裙装的不合群的阿尔娃则在他身旁大献殷勤地捧着酒瓶。彼此相处都已经快一个月了,我对昆特那一伙还是感觉格格不入,交流甚少。想想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几个女伴都已经适时地被殷勤的男伴邀约走了,只剩下了我,虽然也不乏有男性的追逐,但我却都婉拒了。因为我知道自己之所以来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想和我朝思暮想的阿曼达快意地相守! 我转过一条小道,继续在人群里找寻着那总在我梦境里出现的另一半,但是却不合时宜地瞥见了希伯来中将和夏佐下将一伙。坐在不远处的中心位置上的希伯来中将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她毫无风度地举着威士忌狂饮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可在她旁边的夏佐下将却没有理睬她,而是小口浅酌着,他那不停地四处巡视的一双小眼就像老鹰一样散发着冰冷的银光。不知怎的,我一见到夏佐下将,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很不自在,于是我赶紧不露神色地掉转头逃也似地走掉了。 我在高谈阔论地人群中穿梭着,却怎么也寻不着阿曼达的身影,五味杂陈的心情慢慢浸染过胸口,他没有来吗?!我失望地掉转头,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在我右侧的舞场上,一对轻歌曼舞的伴侣忽隐忽现地身影映入眼帘,那个男伴好像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阿曼达。我转过头仔细定睛一看,果然是我夜思梦想的阿曼达!我急切地走了过去,他搂着舞伴翩然起舞的优雅身姿令人心醉神迷,我突然对他身边的舞伴产生了微妙的嫉妒心理,如果在他身边的人换做是我,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 我知道想要追求他、与他一起热舞的女人肯定不少,根本就轮不上我,所以我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坐在舞场角落里的一张圆桌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一直在舞场里旋转的阿曼达,生怕迷失了他的踪迹。他一曲接着一曲纵情地舞蹈着,真是精力有够充沛!可是在我们相知相爱的那个年代,他根本就不会跳舞,还是我手把手教他的呢,他笨拙的姿态常让我忍俊不止,可现在他却是舞姿曼妙得令人心旷神怡,真是今非昔比呀! 一段舞曲结束了,他送回了舞伴后,径直走向了外面的空地。哦,我终于有机会了!我赶紧抓了两杯红蓝相间的鸡尾酒,尾随着他走了出来。 阿曼达停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流水边上,正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我紧张得身体不禁有些发抖,此刻就要与他相见了,我的怀里就像揣着一只小兔子,砰砰地跳个不停。我鼓足了勇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 阿曼达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光临,于是抬起了头,就这样我们两个人的眼神互相交融在了一起。 “哦,你好!”我笑吟吟地递给他一杯鸡尾酒,尽管我表面上很轻松淡定,但是内心却异常紧张。 “喔,是你呀!”瞧见我,阿曼达有点惊讶,但很快就镇静如初了。他接过我手中的酒杯,淡淡地浅酌了一口。 “你的舞跳得真好!”我由衷地赞道。 “哦,谢谢!”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在舞池里没有看见你,你没有跳一曲吗?” “哦······哦,我没有跳,因为有点累了。”我赶忙掩饰了一下,其实我多想和他共舞啊,但是在他众多追求者的围攻下,我只是一叶名不见经传的扁舟啊。 “你是从哪个派别来的?”我想都没想就问了,就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他。 阿曼达举起酒杯,轻轻地酌了一小口酒,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就在临危不惧派里,以后也是。” 说的也对,已经进入临危不惧派了,再提他的家庭也枉然了,那说点什么才能勾起他的点滴记忆呢。 我们望着潺潺的流水和远处的小弓桥,虽然我不确定接着该聊些什么,但是那份久违的舒适惬意的感觉却像一曼轻纱飘拂在我俩的身边,仿佛时间也随之静止了······ 阿曼达打破了寂静,他关心地问道:“你觉得训练很累吗?” “哦,是很糟心。”我本想说不累,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改了口气。面对心爱的阿曼达,我根本不能,也不用遮遮掩掩。 “你的射击成绩,怎么说呢,有点与众不同。步枪射击排在第十位,而手枪射击却排在倒数第二位,是不是受到了身体的影响?” “也许吧,也可能是我的反应速度太慢了。”其实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相隔一千年,身体里已经发生了千变万化,可是我却不能对他实话实说。 “当你举枪射击时,心理上的过度紧张可能会带来反面效应。只有适度的紧张与适度的放松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才能取得出其不意的好效果。希望你以后在射击中能够慢慢体会,积累经验。” “好的,我是应该试着让自己放松一些。” “再过一阵子,等到射击训练告一段落,我们就要开始进行搏击训练课程了,我希望你在搏击训练前能够做好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准备。也许你能够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那当然好了,但如果你遭遇了大块头的对手,那就另当别论了。这时候你如果一味地选择直面打击对手,只会遭遇更多更强的袭击,很快就会败北。只有把灵活的躲避与激烈的进攻巧妙地结合起来,瞅准对手的薄弱环节,出其不意地快速下手,这样才有可能少受到打击,我没有寄希望你能赢过对手,但也不希望你输得惨不忍睹。” 我专心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浸入我的心扉,使我获益匪浅。 “好了,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了。对于你来说,好好休养才是一剂良药,毕竟你身体的功底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之后他就跟我告辞了,重新回到了嘈杂热闹的大厅里。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舍。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甜甜地沉浸在我的心窝里。 他说得对!对于我这种小身量的人,在格斗中,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适时地闪避也不枉是一种很好的对策。不要只想着如何战胜对手,而是迂回作战,保证自己的躯体少受些伤害也是一种赢的体现。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向宿舍走去。 鬼使神差 对于阿曼达来说,也许他对我所说的一席关心教诲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如同一汪甜甜的清泉滋润着我那行将枯槁的心灵之田。 尽管每天超负荷的训练都在周而复始地进行着,尽管每天晚上我都是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但是我却从不抱怨或者难过,因为阿曼达的鼓舞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推动着我,陪伴着我。当别人休息或贪玩时,我却笨鸟先飞,在日常训练的基础上逐步加大训练强度,每天胳膊、大腿,连带着全身肌肉都酸痛得要命,但是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长跑耐力训练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能够跑完全程,而且还有了速度的提升。尽管仍不能与队伍里的大多数人相抗衡,但自己与自己比较还是进步不少。 但是对于每天都在进行的射击训练,就连落在后面的锡德里克都有了不小的进步,可是我的反应速度却提升的慢得要命。看来对于我这个一千年前的先人来说,与拥有卓越反应力的当下人相比,自身固有的先天反应资质则严重匮乏。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后天即使再怎么儒养也无济于事了! 我虽然对自己喜忧参半,但睡眠却好得出奇,躺下就着,但是今天上午婕西的一番话却让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她嘱咐我们晚上一定要警醒起来,一大队的队员想出了一个花样,可能这几天的晚上要前往寝室搞偷袭,遭殃的不是二大队,就是我们三大队。 这偌大的寝室里安静极了,尽管大家都已经躺下了,但是我敢肯定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睡着,大家都在静候着第一大队的偷袭。我们每个人的床头都预备了一把轻便的小口径突击步枪,就是为了这次袭击演习而特意发放的。突击步枪的枪膛里还装配着二十发训练专用的模拟光影子弹,一旦被这家伙射中,尽管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也会有不小的冲击力,摔个大跟头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了,而且衣服上还会涣散出一大片恶心的红色液体,看上去像极了恐怖的血淋淋的弹痕。 我们纠结地等待着,说句实话我真是盼望着“战斗”能够早点开始,因为我实在是太困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婕西所说的伏击却迟迟未来,最后我彻底坚持不住了,仿佛死人一般酣睡如泥。 就这样连续几天的夜里都没有什么动静,大家都有点皮了,有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婕西的话了,觉得可能只是一种吓唬人的应激锻练吧。 已经是第五天的晚上了,连个异常的响动都没有,大家都开始松懈了,入夜后寝室里鼾声如雷贯耳。但是没想到就在午夜三点多钟,我们都还在春眠不觉晓之时,一大队的“敌人”们却悄无声息地杀入了我们的阵营。幸好半梦半醒的比尔正准备入厕时察觉到了“敌人”的光顾,他立刻唤醒了在他附近的队友,就这样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逐个叫醒了睡在不远处的其他队员,我也从沉睡中被周围嘈杂的声响惊醒,虽然大脑皮层的意识还在发懵中,但职业的警觉还是让我迅速地抓起小口径步枪,无声无息地滑到了地面上。 我们在床第的掩护下,快速集结到寝室门口,“敌人”们正在试图悄无声息地夺取最后的“堡垒”。他们一步一步逼近,就想不漏声色地一举歼灭我们第三大队,可惜我们也不是什么善茬,根本就不可能再毫无动静地姑息他们了,一瞬间反抗的枪声就犹如雨点一般响起,随即几个在前面行进的“敌人”便遭遇了光影子弹的洗礼,应声倒下,后面的“敌人”马上四处逃避。对立的双方都在竭尽全力地互相扫射着,一时间枪林弹雨,战火燎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们就这样势均力敌地相互牵绊着。但是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随着时间的延续,胜算的机会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一大队再搬来救兵,那我们肯定就会“必死无疑”。 我捉摸着要想打破僵局还得另觅出路。我回头望去,偌大的一望无际的寝室突然让我灵光一闪,应该找找寝室还有没有另外的出口。如果出口存在,能够出去以后到达“敌人”的后方进行包抄偷袭,那么这场战斗的胜算就会大得多。 虽然有了这么个思路,但是我却拿不准胜算的机会能有多少,于是我没有惊动别人,而是自己单枪匹马地行动了起来。 寝室的结构是一个狭长的长方形,两边都是已经发黑的墙壁,只有寝室入口的对面因为方位太远,所以我们从未涉足过,或许那里就有一个出口也未尝不可。一想到我们极有可能被一大队瓮中捉鳖,我就打定主意奔着寝室的远端快速跑去。 这里面黑洞洞的,于是我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型手电筒。不出所料越是往里面走就越是凌乱不堪,床铺歪七扭八地摆放着,到处都是一层层厚厚的尘土,不知道究竟有几百年没有人来过了。我继续摸黑跑着,终于看到了斑驳的墙壁横亘在眼前,一些大个的旧式桌椅胡乱地堵在墙边,挡住了去路。我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再次举高手电筒仔细探照,终于在一排破旧的桌椅后面看到了一道很不起眼的小门,确切地说这扇小门只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道相当窄小的门脸,如果不仔细看,是很容易漏掉的。 哇,果不其然,真的有一个出口啊!我惊喜地无以伦比,胜利的曙光已经不远了。我马上动手搬开挡住小门的桌椅,尽管十分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家具,但是还是不免尘土飞扬,呛得我直咳嗽。可是我必须强忍住,因为一旦弄出的声响过大,被敌方觉察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终于把破烂不堪的家具都清理到了一边,我轻轻地拉开一条门缝,警惕地瞄向门外。本来我想象着应该是一条空洞的过道,但是没想到面对我的竟然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无声无息地延伸到了另一个小门。于是我只得闪了出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来到下一道门前。 我小心谨慎地又推开了下一扇小门,哇,真是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间装满了货物的房间。这房间比我们那个寝室可小多了,差不多只有十分之一大,可是里面却堆满了货物,以至于人行走的道路都很狭窄。 这里不就是鲜少有人问津的新生训练基地吗,怎么还会摆着这么多货物呢?!我诧异地边看边想着。 货架上的物品码放得整齐划一,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和污垢,粗略一看就知道这些货物在这里存放了顶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放置货物的箱子盖都敞开着,说明这里的货物需要通风才行。 我朝放在货架底下的一个箱子里面瞧,惊讶地发现这里面存放的物品很是奇特。在每一个浅蓝色的透明小盒子里都整齐地码放着十个褐色的小瓶子,而且这些小瓶子的外观也不同凡响,都是形似前方尖锐后方圆柱形的子弹模样。不仅如此,每个小瓶子的前端还有一个能够窥视到瓶子里面的方形小窗。我循着这个狭小的窗口仔细一看,没想到在这些类似于狙击步枪的子弹模样的小瓶子里竟然还装着一条卷曲着的小蠕虫。这些小虫子好像正在冬眠,只有身体微微颤动一下,才能看出它们确实还存活着。 我看着真是有点恶心,这到底是什么呀?这些冬眠的虫子为什么要放在一个个形似子弹模样的小瓶子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现在停下来细琢磨这个东西还不是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寝室的路,杀他个回马枪。我急忙跑出了这个仓库,又来到了另一个相对长的走廊上。沿着这条通道七拐八绕了一番后,我终于看到了“敌军”匍匐的背影。 我凑近了一些,躲在掩体后冷静地观察了一下,“敌军”都在忙着对付前方密集的火力,根本没有闲情顾忌后方。我瞅准了“敌方”的疏漏部位,放了几排冷枪,撂倒了五个“敌方士兵”。我又侧跑过去,换了一座掩体隐藏了起来。确定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后,我再次偷眼望去,看到一个小兵正在回头望着倒地的士兵发懵呢!于是我说时迟那时快,端起枪来,一梭子子弹瞬间发射了出去,又有四名小兵被撂倒在地。直到这个节骨眼,“敌军”才回过味来,他们中的几个士兵也开始掉转头向我这边扫射,但为时已晚,在我方的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下,“敌方”已然溃不成军,他们眼见大势已去,为了躲避枪击的“超级杀伤力”,只得放下枪支,举手投降了。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激动地欢呼声响彻在走廊里,这难得的胜利体会使我们三大队的战友情谊又拉近了许多。 一大队和三大队的领队紧跟着希伯来中将和夏佐下将,还有一个小不点走出了隔壁的房间,他们一边走近一边鼓掌表示祝贺。我们看到有大人物来就都安静了下来。 婕西和阿曼达也边鼓着掌边笑容可掬地望着我们,但是一大队的男领队安德烈却在不自然地笑着,而女领队希尔达则不苟言笑地紧绷着脸。此刻一大队的“伤员”们都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走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希伯来中将赞许地看着我们三大队的成员,她发话了:“不错,三大队不仅反败为胜,而且以少胜多,很是令人鼓舞,这必将为将来有可能发生的现实战斗奠定有效的基础。”话毕她高声大笑了起来,三大队的成员们一听到领导期许的笑声便狂热地鼓起掌来,显然大家都已经被希伯来中将的赞美之声冲昏了头。 希伯来中将侧转头,又对那个小不点的男孩笑着说道:“这次打赌你又赢了,我认输,这把小手枪就归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把金晃晃的只有手掌心大小的小手枪递给了那个男孩,那个小男孩则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并且不住地把玩着这把精致的小手枪。我看这小男孩顶多也就十岁左右,卷曲的棕色头发,个头不高,但是那双圆圆的黑瞳瞳的大眼睛却十分引人注目,狡黠的目光中时刻闪烁着难以掩饰的鬼灵精怪的聪慧。 “这小男孩是谁呀?”我低声问站在旁边的赫蒂。 “不知道。”赫蒂也在注意着这个小男孩。 “我估计是希伯来中将的侄子,临危不惧派主席索罗上将唯一的一个孙子,好像叫······里亚。这男孩从来都不理人,很难得听到他开口说话,我听说他有自闭症倾向。”挨着我们的梵妮小声说道。 这小男孩一直在一声不响地低头玩着小手枪,他也曾经抬起头来瞟了我们这边一眼,但是发现我们都在注意他,就又低垂下了头藏在了希伯来中将的身后。看得出来这个小男孩还是相当害羞的。 这时候夏佐下将开始说话了,我赶忙收回了探视的眼睛。 “对于一大队的溃败我们一定要反思,汲取经验,避免再次失败受挫。”夏佐下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想三大队的胜利肯定有其能借鉴的地方。” 夏佐下将的最后一句话拖得音调很长,显然是对我们取得的胜利有所保留。这种怀疑的音调,使我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 可三大队的队员们却没有察觉出一丁点的不和谐,他们狂热地把我推到了队伍的前列,七嘴八舌地说道:“这次战斗的胜利有很大一部分是徐萌的功劳,要不是她在一大队的后方偷袭,扭转了战斗的格局,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获胜呢。” 我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想要躲闪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但是夏佐下将的笑容里有股子捉摸不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却渗透进了我的身体里。我谨慎地思量着,要是真的把实情和盘托出,第一个问题就是一大队肯定就会知晓我们这次赢得胜利的战术,他们如果下次报仇雪恨,两面夹击,那我们肯定会一败涂地。而这第二个问题嘛就更难了,要是我把从另外一个小门出去的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那么熟知这里面构造的人必然会知悉我将到达仓库。一旦到达仓库,肯定就会看到仓库里面的货物,而那些奇怪的货物是不是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存放在那里的呢,这还是个不确定的因素。如果冒险说出来,则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弊大于利。而这第三个问题就更加不能让旁人知晓了,我能够想出这么一个对策,“曲线救国”,“扭亏为盈”,而其他人却只是一味地原地奋战。这纰漏出来的马脚绝对会让多疑之人怀疑我就是这里俗话所说的分裂者。尤其是第三点,它就像一鸣警钟震慑着我。鉴于此,我绝对不能实话实说。 于是我急中生智,表现出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小声说道:“嗨,怎么说呢,就因为我白天训练累得够呛,所以晚上很早就睡了。但是一觉醒来竟然还是半夜时分,可我却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我上完厕所后就顺便到外边溜达了一圈。我还背着枪,因为我特别青睐它,觉得步枪在手能够增强我的信心和勇气,使我威风凛凛、神采飞扬。我想要是万一遇到巡逻的帅哥,看我背着枪,肯定会另眼相看。但是没想到,幸亏扛着枪,尽管转悠了一大圈,也没遇到一个人,却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战斗,队友们都聚在寝室的出口打击“敌人”,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我就在“敌军”后方放冷枪,也歼灭了几个敌人。就这样我们里应外合、出其不意地赢得了胜利,也算是应了一句谚语,就是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啦!”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当时的环境实在是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一心奋战抗敌,谁也没有留意我到底在哪里,因此我的一番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可是夏佐下将却听得入神。他狐疑地看着我又说道:“那这么说,你们是偶然取胜了?!” “哦,是这样的。三大队的取胜确实具有偶然性,所以这也提醒了我们所有人,应该晚上排班巡逻执勤,从而防止以后再次发生偷袭时手忙脚乱了。”我还没有想出该怎么接过话来,阿曼尼却已经抢过话头继续说道。 之后他又爱惜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三大队的整体表现都不错!尽管有了一些偶然的因素,但是你们的勇敢无畏、顽强反抗、视死如归的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大加赞赏的。” 阿曼尼恰到好处的赞许帮我解了围,而夏佐下将却始终一声不吭,他仍旧半信半疑地审视着我,使我的心里更加局促不安起来,此刻如果有个地缝能让我钻进去,那该有多好呀! “好,现在三大队的队员们可以解散了,赶快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的早训练取消,咱们十点钟集合。”阿曼达的这一番话终于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赶忙跟随着队伍走向宿舍深处。 尽管我表面上很从容,但是内心却捏着一把汗。只前进了几步后,我又用余光溜了一眼,发现这个夏佐下将还在用猜忌的眼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就像恶狼瞄着小羔羊一样,令人毛骨悚然。这家伙实在是太不一般了,今后必须要更加加倍防范这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趁同伴们都去餐厅进早餐的空隙时间又跑到宿舍尽头的那个出口处收拾整顿了一番。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点端倪,我小心翼翼地关好小门后,又把旧桌椅逐个复位,还用周围的尘土覆盖上了我的脚印。一切都整理完毕后我再次查看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才离开。 尽管自认为已经把宿舍的另一个出口收拾整理得井井有条了,但是这几天我依然睡不好,还是在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首先我仍然担心有人察觉到了我是从寝室的另一个出口出去的事实,但是几天下来并没有人有意或者无意地询问过我,尽管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家都在匆忙应付一大队的袭击,根本无暇顾忌别处,因此让我钻了这个空。其次就是我总是回忆起夏佐下将那狐疑的目光,令我着实恐惧,他的怀疑和猜忌总是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当然还有那一盒盒的小蠕虫也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要是子弹,就是再多,我也不担心。但是这形似子弹的小管子里还有一只只未长大的小虫子,却让我害怕地揪心,这到底是什么杀伤武器,我必须得搞清楚。 今晚我总算是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但是不成想却梦到了那个小男孩,就是站在希伯来中将旁边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梦魇中他在一片光秃秃的荒野中伫立着,仍在把玩着比他的手还要大的手枪,但是一瞬间这个小男孩突然举起了手枪,向我瞄准······我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从床上坐了起来,才知道原来这只是一场恶梦,可是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只好呆呆地坐等天亮。 蠕虫子弹 夜袭结束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阿曼达终于通知我们不用轮流站岗了,以后晚上尽可以安心睡觉,不会再进行偷袭训练了。我料定这主要原因就是希伯来中将以及她那个丁点大的小侄子已经对这种深夜偷袭模式失去了兴趣。 白天的训练很辛苦,本来应该倒头就睡,但是这几天晚上我仍旧没有沾着枕头就香甜入梦,因为我实在是心事重重。趁着这万籁俱寂的深夜,我才能够静下心来思考问题。那一条条躺在形似子弹腔道里的蠕虫,越来越让人疑窦丛生。我想搞清楚弄明白,却无从下手。这几天的思绪一直都很混乱,应该怎么办呢?从哪里入手呢?我左思右想着,忽然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艾伦,他很爱枪,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摆弄枪支了,会不会对这件事情能够有点了解呢?从他这个角度探寻一下,也可能会有一些收获。我主意已定,决定明天找他问问。 六月初的早晨,太阳还没有炙热地晒着大地,天气还算是凉爽宜人的,我们都在做着运动前的准备动作。我表现得气定神闲,好像很无意识似地靠近了艾伦。他是个1米93的大高个,而我却只有1米62,身高悬殊得要命,站在一起一高一矮很是不协调,引人注目。但我瞧了瞧周围的人,他们只是瞟了瞟我们,就又说说笑笑地各忙各的了。 如果我压低声音询问,倒很有可能招来旁人的侧耳偷听,而我大声说笑,反而不怎么引人注意。于是我一边做着肌肉拉伸等热身活动,一边冲着艾伦大声地笑着说道:“我现在特别喜欢枪支,尤其迷恋新型的小口径步枪,它的精准性能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没想到你也爱上小口径步枪了!”艾伦客套地回了一句。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渐渐地我引领他慢慢切入主题。 “我听说还有种把虫子放入枪支里的新奇构造,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瞎编的?!” “哦……这件事还真不是瞎编的,确有此事。”艾伦肯定地回答道,“这是在三百多年前的耶鲁门战役中发生的一个事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了。当时我也是听经常在一起狩猎的赞布老伯伯讲的,那时候我还在通今博古派里生活,后来我也查阅了一些相关的历史资料,确实证实了此事件绝非杜撰。” 什么耶鲁门战役?!在那场战斗中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件?!我对三百多年前发生的事件一概不知,嗨,别说三百多年前了,我和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纪的人。还是别多想了,仔细聆听吧! “三百多年前,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最后战争到达了穷兵黩武的极端时代,连刚满十岁的小孩子都扛起了枪上了战场。就在这穷途末路之时,三名自称为科学疯子的博士埋头研发了三年的“虫弹”终于亮相了。这些子弹主要就是旨在射杀敌军的高级将领,“虫弹”一旦进入被射杀人的体内,不会马上造成伤害,但它会盘根错节地潜伏下来,生根发芽,逐步侵占,从而使被害人缓慢转变为只会严格听从敌方命令的生冷、血腥、残暴的僵尸人。虽然“虫弹”从亮相到投入生产尚需时日,但是那些高官们已经再也等不及了。他们为了赢取耶鲁门战役的胜利,匆忙将其投入大批量生产。但是这些“虫弹”大规模产出后,却有着致命的硬伤,有的子弹射程很小,必须离得相当近才有可能进入射程;而有的子弹则根本无法发挥自身的效能,进入人体后基本上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一味地静悄悄地潜伏着,对人体不构成任何伤害;还有的子弹则冲击力足够大,进入人体后就炸开,以致于人和虫全部灭亡。这第一批大批量生产的“虫弹”根本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很快就宣告失败了。但是那时候再想研发修正也不可能了,实验室炸平了,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战事已经到了末期,兵荒马乱,偃武息戈,连性命都难保,谁还顾得上这玩意啊,于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艾伦津津有味地讲着,我全神贯注地听得,一会儿的功夫运动前的准备活动就宣告结束了,我们必须结束谈话了。我虽然听得意犹未尽,但也只能作罢了,但是还不错,通过这十几分钟的聊天我已经对这种子弹有了大致的了解。 始料未及 虽然大尺度的训练已然开始,但是我却还在回味着艾伦所讲的那个发生在三百多年前的暗无天日的战事。原来距今三百多年前这种子弹就已经诞生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虫弹工程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可是现在这种里面有冬眠虫子的子弹又再次冒了出来,难道是新近研发的?我必须得再去了解了解才行。 我的主意已定,晚上休息时间就推说自己头疼,避开仍在玩乐的赫蒂一群人,先行回宿舍了。快到宿舍门口时,我前后左右看看,确实没有人。也是,现在离休息时间还为时尚早,大家都还在外面游玩呢。我急忙掉转头,进入了另一个通道。我循着模糊的记忆倒推着找寻那天所走的路,但是这一个个挨着的房间和通道都非常类似,我极力地回想着那天所走的路和所经过的房间,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就这样我七拐八绕地行进了很远,仍然没有丝毫进展。为了防止迷路,我只好原路返回了。 怎么就找不着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前思后想,却怎么也理不清这混乱的思绪。连续几个晚上,我都独自一个人穿梭在通道里找寻,这空荡荡的鬼魅式的过道出奇的静,只能依稀听到我沙沙的脚步声。我穿行来又穿行去,却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就在我踌躇不安的时候,忽然一只肥老鼠从一堵墙的后面钻了出来,然后又快速地向着另外一个过道逃窜走了。它往来逃窜的举动倒是提醒了我,这堵墙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横挡在这里的,但是老鼠却如此轻易地穿墙而过,这里面肯定藏有玄机。于是我走近了些再次仔细察看,才顿悟这里原来是用了一个相当巧妙的障眼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就会错以为是一堵墙,其实只要稍微转换一下角度就会发觉这里面另有一道不起眼的窄门。 推开窄门后里面仍然是弯弯曲曲的通道和房间,但是这里面的架构却终于唤醒了我熟悉的记忆。我遵循着久违的记忆继续找寻,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这间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小屋子。虽然是众里寻它千百度,但总算还是找到了,我激动得难以言表。 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但是我还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这间屋子的门前,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竟然是虚掩着的,该不是当时我走得急才无意中留下的痕迹吧?! 我急忙推开屋门,可是这里面的景象却惊得我呆若木鸡,凌乱的货架上空空如也,到处都是尘土皑皑,乍一看就是好久都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这就是我要找的房间吗?!我是不是搞错了?! 我退出了房间,再次前后左右地查看。没错啊,我的记忆告诉我,肯定就是这间房屋!但是为什么实际情况却是截然相反呢?!这间屋子竟然如此的老旧破败,似乎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更别提还有什么“虫弹”的存在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离奇的事情,难道是我的记忆真的有偏颇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隔壁依稀传来了赫蒂酣然入梦后呢喃的轻微鼾声,哎,我要是像她一样,该有多好啊!年少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啊,可是我却伴着心事夜不能寐。 忽然,另一种想法冲撞着我的大脑,我一骨碌坐了起来。难不成私藏“虫弹”的人怀疑我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他们为了继续掩盖事实,则不留痕迹地转移走了。这石破天惊的诡异想法不禁吓得我一身冷汗。 随后的几天里,我不管是在哪里,还是在做什么事情,都不忘小心翼翼地查看周围的人和事。我时刻警觉地搜寻着被发现的蛛丝马迹,但是却没有一点动静,大家仍然像往常一样训练作息。领队阿曼达依然是冷静得不苟言笑,而婕西也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一切人和事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也许这些管“虫弹”的家伙只是因为害怕夜长梦多被人发现才转移了货物,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应该把心放在肚子了。也许是我多虑了,但是仔细想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以后还是要加倍小心为妙!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继续找寻“虫弹”的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搁浅了,但是我却对这“虫弹”的来历及其发展产生了较浓厚的兴趣,我非常想更加深入地了解这个奇特子弹的相关知识,于是趁着休息日来临,我便向赫蒂、梵妮等伙伴提议去图书馆看看,当然我压根也没提“虫弹”的一个字眼,但是她们还是很诧异地看着我。 “你怎么会想去那种地方?!我可不去,那种地方无聊死了!”赫蒂有点厌烦地说道。 梵妮和其他人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去。 哎,不愧是临危不惧派的卫士,只喜欢舞枪弄棒,打打杀杀,却十分厌恶图书馆。看来一千年后的人种越来越向单一化演变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是我总觉得,即便就是在我那个年代也在为研究复杂机器人而努力革新,而在这相距一千年之后的新时代却反而把大自然的幸运儿逐渐演化成为了一个又一个呆若木鸡的“傻瓜机器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倒行逆施的作风!但是我毕竟只是一个形单影只的前世之人,根本无心,也无力改变这个世界的行进轨迹。还是听天由命吧! 于是我不再坚持,只是随口说道:“我想去查看一下有关小口径步枪的历史方面的书籍,你们要是不愿意去,那就算了吧。”其实我的本意是要查阅一下关于“虫弹”方面的书籍,但是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只好编了个谎话。就这样我跟她们分开,独自前往临危不惧派的图书馆。 之后我在路上又转念一想,其实自己一个人前往图书馆才更加自由方便,因为这样做既可以免去许多累赘麻烦的事情,也不用在看书的时候再藏着掖着,反而轻松自在。 追本溯源 不一会我就来到了临危不惧派阵营的唯一一个图书馆。这图书馆怎么说呢,一点特色都没有,倒很像个仓库,里面不仅窄小而且还相当陈旧,只有两个腿脚有些残疾的年老的图书管理员在打理着借阅的事宜,而且在图书馆里阅览书籍的人也是星星点点的少得可怜。 我浏览着这图书馆里仅有的十几列图书,好多书上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是还好,这些图书倒没有受到书虫的啃咬,依然完好无损地躺在书架上。这些图书散发着一股子旧书特有的槽粕味,很是耐人寻味!也许别人讨厌这种味道,但是我却对这种旧书特有的书香趋之若鹫。 我找了几本有可能相关的图书,比如《特殊的枪械》、《昆虫的妙用》、《虫子精密的能量》等等,坐在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上,认真拜读起来。我左翻右看,这些书中大部分都是在介绍枪械的一些奇特之处,或者是对昆虫的一些应用的方法,却没有把这两者结合起来谈论。 我又拿起《虫子精密的能量》这本书,翻阅了起来,很快就被这字里行间大胆地描述和臆想吸引了注意力。 书中这样描述道: “晚期智人,又称为新人,出现于4万年前,体质形态与现代人类已无多大区别。······从那时候起,就有一些关于新人已经开始用虫子做成类似于飞镖的武器来狩猎的象形文字的记载了。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虫子具有杀伤力,但是也只是随意地取用有毒性的虫子,却不知道如何系统地运用这些虫子。······” “距今一千二百年,我们的祖先已经发现并研究了全球九种毒性最强的虫子。 第九名:金环胡蜂。 金环胡蜂是中国境内最大的胡蜂,体长达50mm,毒针长6.25mm,属于危险性蜂类。喜欢啃食成熟的水果,常常攻击蜂群,而且一般都是一次灭门,30多只金环胡蜂2小时能杀死30000只蜜蜂,导致滴蜜无收。如果不用药物,被金环胡蜂蜇到的死亡率几乎是100%。 第八名:树皮蝎。 树皮蝎位于墨西哥,体长70mm左右,外形像琵琶,盔甲是半透明的,白天隐藏在树皮和木桩下,夜晚活动,爱吃蟋蟀、蟑螂、蜘蛛等中小型昆虫。他的尾部毒刺是公认致命的,对生命有极大威胁。 第七名:火红蚁。 火红蚁位于巴西,体长5mm左右,每年对南美洲造成十亿美元的损失,每年会叮咬约3.3万人,约有2%因为被火红蚁叮咬而休克。被火红蚁咬后,会有火烧一样的疼痛,被咬4小时-24小时里会产生一个脓包,如果没有过敏,并对此置之不理的话,脓包3-10天内会自行消失,但用手去挠的话,则会引起二次感染。 第六名:子弹蚁。 子弹蚁位于亚马逊河的雨林里,体长可达到30mm,比普通蚂蚁大100倍左右,他可以捕食除巨型甲虫和他咬不到的小型昆虫外的所有昆虫和蛙类。子弹蚁会分泌出一种毒素,被咬一下就像是被子弹射中一样,然后疼痛会扩散,被咬到的地方24小时内不得动弹。如果被咬到多下,命可能就没了。 第五名:蚊子。 蚊子分布在全世界各地,被蚊子咬到一般是很痒,但是蚊子传播疾病的能力却不能小觑。 第四名:马蝇。 马蝇生活在野外,看上去像只蜜蜂,以吸血为食,把卵产到马的身上,是一种寄生虫。 第三名:亲吻虫。 亲吻虫位于南美洲,体长30mm左右,是一种吸血的虫子,一次吸入10毫升的血,然后把排泄物排入伤口(注:亲吻虫的排泄物里有差戈斯病毒),如果不及时医救,就会一命呜呼,每年都有15000人死于亲吻虫。 第二名:黑寡妇蜘蛛。 黑寡妇蜘蛛腹部有沙漏状红色图案,体长50mm左右。他的毒液是草原眼镜蛇的15倍,但因被咬一次只有很少毒液注入,所以死亡率为5%。 第一名:悉尼漏斗蜘蛛。 悉尼漏斗蜘蛛位于澳大利亚,体长80mm,毒牙13mm,是唯一一种致死率100%的昆虫,它的一次蛰咬可在不到一小时内杀死一名成年人。比较著名的毒蜘蛛有美国的黑寡妇蜘蛛、隐士蜘蛛,西北部的太平洋海岸的流浪汉蜘蛛,但这些蜘蛛毒性都不比悉尼漏斗网蜘蛛强。被悉尼漏斗蜘蛛蛰咬后数分钟内即可感受到超强毒性的影响,漏斗网蜘蛛的毒液会迅速蔓延,产生痉挛性的瘫痪。患者会肌肉痉挛,有时极为剧烈,最后患者会陷入昏迷状态。毒素将侵袭呼吸中枢,患者最终窒息而死。” “以上这些具有杀伤力的九大虫子已经被人们所证实,但有一种被称作蒙古死亡之虫的传奇物种却让很多专门研究神秘物种的生物学家为之疯狂,他们耗费毕生精力在茫茫沙漠中寻找这种虫的踪迹。在记载中这种生物血红色,能吐出酸性物质。虽然蒙古游牧民们几个世纪以来都报道过它的存在,但是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这种生物的真实性。······” “我们将制作并把握住诱惑食物的顶端,吸引这种名曰蒙古沙虫的死亡之虫钻出地底,浮上地面采食。我坚信不久的将来,蒙古沙虫将大白于天下,为我们所利用。······” “我们将陆续着手改良三百年前所制作的虫弹的工艺,结合九大昆虫的卓越杀伤力,适时适量地运用到死亡之虫的身上,使其不仅在性能上扬长避短,还能以翻倍的速度扩大杀伤力,而且我们还设想了一个完善优越的时间锁链,能够万变不离其宗,顺应我们的需要,时刻按照我们的需求转变运行时间和方向,我预想在不久的将来缔造完美的虫弹的想法将不是神话,必将指日可待。······” 我战战兢兢地合上了书,心里充斥着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觉,我已经毫无半点疑惑地断定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拥有并隐藏了虫弹这个生物怪物。 我觉得此书的作者八成就是那个冷酷残忍的夏佐下将,但是没想到的是我翻开首页后,一个我从不知晓的男生女貌模样的人士道貌岸然地矗立在书中显著的扉页上。我凑近了一看,他的生平简介这样写道:蓝魔(男)(2970、7—),原名亚历山大·威尔伯,出生于一个酷爱读书的家庭,从小就开始尝试创作,发表了《节俭的诱惑》、《透明的小萝卜》、《恶搞爆炸》等作品,涉猎广泛,尤其是《虫子精密的能量》这本书,更是有相当多的读者追捧。受到宇宙之外魔幻现实主义的深刻影响,他的作品注重表现细腻独特的生命体验,构造臆想的主观感觉世界,天马行空般的描绘与叙述,在大众熟知的环境中幻化出陌生化的挥洒笔墨,从而塑造出神秘莫测的对象世界,带有明显的“先锋主义”色彩。尽管他年仅23岁,但是字里行间尽显激情勃发的老练状态,画面五彩斑斓,语言毫无节制、情感夸诞荒谬都是他从不改变的风格。······ 我望着扉页上这个男人端坐着的黑白照片,心里的疑窦一个接一个蹿过大脑。这本书是他23岁时构思创作的,现在我按照书中所写的他的简历推算他已经45岁了,那这么说从他23岁写成此书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肯定已经成功研制出了虫弹的新型改良版本,但是他却没有公诸于世,而是私藏了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见如故 我正在暗自思忖着,忽然一声低沉的呼唤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我抬起头来,班纳特正在不远处向我这边走来,看他的样子,既开心又惊讶。 “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在我的印象中,女生不都是喜欢逛商店或者集市吗?!” “嗨,每天都在摸着枪械,所以我很想了解一下枪支的渊源,再说我也已经逛过集市了。” “可惜大多数的女生都是百逛不厌的。” “也许吧,但是常规中还是会有例外的。” 说完后我俩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两个图书管理员和其他几个正在读书的人都往我们这边瞧,我们赶紧压低了声音。 “你倒是很喜欢读书嘛。”我又低声说道。 “哦,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我来自通今博古派,骨子里仍然残留着一些遗传基因吧。” “你为什么没有留在通今博古派呢?”我好奇地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留下来才对?······其实我非常厌倦那里的生活,那里的一些东西总是让我窒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困扰与日俱增。一到十八岁的法定年龄,我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跳出了那个无形的圈圈,来到了这里。因为我的体育成绩还不错,所以就选择了临危不惧派。与其说我是喜欢临危不惧派才来的,还不如说我是为了逃避才来到了这里。”班纳特的话语中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的回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一点点礼貌性的遮掩都没有,全部都是真诚的开诚布公,这倒弄得我一时语塞。我了解肯定是这想法已经在他的心里压抑很久了,所以他才会一吐为快,但是在这混乱不堪的现实社会里此番言语并不是对什么人都能说的,还是要认清倾吐的对象才行呀。 于是我字斟句酌地说道:“这肯定是你一直想说的,但是我觉得你的这番话还是少说为好。” 他收回了远望的眼神,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忽然想到他才刚满十八岁,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呢。也许他觉得能够在临危不惧派的图书馆里遇见我,就说明我和他是百分百的同类,而且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我肯定是个善于倾听的大姐姐。 我笑了笑,试图缓和一下他那无助的情绪,但是却一时想不出什么适合的语言。突然间一些问题冲上我的大脑,我便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 “我无意中看到了这本名为《虫精密的能量》的书籍,其中提到了一种子弹,很是奇特,叫做“虫弹”,你在通今博古派的时候,是否听说过?”我小声询问道。 “虫弹?!”班纳特努力地搜索着记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了起来,“哦,你说的那个虫弹,我想起来了。那东西早就过时了,好像是三百多年前,还是四百年前,生产出了这种武器,但是根本跟不上战争的潮流,很快就退下生产线了。后来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吧,有人再次把这玩意提了出来,虽然有部分人追捧,但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这玩意,觉得虫子这种活体子弹远比不上金属制作的子弹那么稳定轻便,那么随心所欲,因此只是昙花一现,之后就又销声匿迹了。” “哦,是这样的,反正我很怕虫子的。······” “你放一百个心吧,虫弹的研发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绝对不会再登堂入室了。” 我讪讪地笑了笑,心想事情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啊。 “你知道这个人吗?”我又指着《虫精密的能量》这本书扉页上的作者照片问道。 “你竟然不认识他?!”班纳特吃惊地看着我,“这就是克勤克俭派大名鼎鼎的主席蓝魔啊。” “哦,原来如此。我确实知之甚少呀。” “我就没听说过有人不认识蓝魔的,你还真是很极端呀!这是蓝魔年轻时候写的一本书,那时候以蓝魔为首的一群人鼓吹虫弹的与众不同的优异构造,很多人都大肆反对,不仅仅说它的结构落后,最主要的还是觉得这种子弹毫无人性。一旦射入后,中弹的人并不会马上死亡,而是演变成为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魔状态,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后来这场闹剧因为公众大规模持反对意见的游行示威以及研发的不成功而宣告失败,最终成功地阻挠了这种子弹的死灰复燃。而蓝魔那时候很是凯旋克勤克俭派的首领之位,正为竞选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把虫弹抛到脑后了。虽然我非常不喜欢这个人,但还真是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了。他从小就极端地吝啬,自己从来不要礼物,而是抢夺哥哥或妹妹的玩具以及吃的东西。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攒钱。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仅榨取别人的利益直到极致,而且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抠门。他很瘦,因为他连供给自己吃的食物都少得可怜,他比那个千百年以来流传的吝啬之首的葛朗台还要葛朗台,你说他要是不能成为克勤克俭派的主席,还能有谁能?!”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还有这种人物存在!”我唏嘘道。 “是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班纳特也深有同感,“我就特别不欣赏克勤克俭派做事的行为态度,而且还越来越盛。他们实在是太俭省了,近乎自残,还能有什么生活的乐趣呀!” “是啊,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凡事都应该有个度啊······” 我们就这样边聊着边走出了图书馆,向着训练营方向行进。虽然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天气已经非常灼热了,但是我们却没有什么感觉,一见如故的我们还在惬意地闲聊着。 自由搏击 今天一大早,我们刚进行完晨练,阿曼达就召集起大伙发话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将进行自由搏击训练。前三天是以沙袋作为格斗对象进行训练,而后就是双人对决进行实战训练。” “自由搏击,又称为国际自由搏击,可以用拳法和腿法等技法,它不拘泥于任何固定的套路招式,而是提倡在实战中根据战况自由发挥,灵活施展拳、脚、肘、膝和摔跌等各种立体技术,长短兼备,全面施展,以最终击倒或战胜对手为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告诉我基本原理,我将得出适合我自身的独特的技法。’这就是自由搏击拳学理念的最佳概括表达,但是很多人却没有真正理解此番话的深刻内涵。他们笼统地认为自由搏击就是力量的博弈。为了战胜对手,什么歪招数都可以用上。其实不然,真正的自由搏击兼容并蓄了东方的中国武术、来自琉球的空手道、日本的柔道与剑道、韩国的跆拳道、泰国的泰国拳,以及西方拳击和摔跤等武道的精华,是现代东西方武道文化和技艺的最佳结合产物,是当今世界武坛独树一帜,高度科学化和艺术化的先进实战武道,体现了人类武道融汇的成果和结晶。” “自古以来,作为国家人民的守护者,军人往往都拥有着最强的战斗力。当然,如今的高科技战争中,一个人的强弱的确无法左右整场战争。不过,判定一支军队的强弱,所参照得并不只是拥有先进的科技与武器,军队中士兵的整体素质才是决定军队战斗力的关键。” “众所周知,军人的强大并不只单单局限于先进武器的应用。一名优秀的军人所具备的也不可能完全只有武器使用的技巧。由于战争种类的多样化,即使是军人也并不可能在身边随时携带着武器,但是尽管赤手空拳,他们往往也可以非常轻易地击败、甚至击杀敌人。这除了要依靠日常的身体素质训练之外,还在于他们还掌握着一种千百年来由战争中演化得出的格斗技巧——军队自由搏击术。” “比起其它武道提倡“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不同,军队自由搏击术所强调的是对敌人进行最单纯的制伏与杀伤。而由于使用者的身份特殊,使得这种格斗术与纯粹的擂台竞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包含着一击制敌的强大威力。” “当然,这种危险的格斗技术并没有像其他武道那样被推广发展至全世界,主要原因是因为这种格斗术存在的真正价值取决于它的使用环境——在普通的擂台竞技场上,格斗家们要进行的比赛是全部都在竞技规则保护之下的,他们完全是在规则限定的情况下进行相对安全的格斗搏击。但是,军队自由搏击术所使用的环境可绝没有擂台上的安全,他的使用者往往都是身处于惨烈的战场,在与敌人短兵相接时,士兵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为了保护自己而杀死敌人。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过于残酷,但是军队格斗术的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演化而来的,因此,它使用起来并没有其他武道的那种美感与魅力,但绝对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战斗技巧。” “接下来,我将系统讲解自由搏击的基本拳法。有些同学,尤其是那些对此感兴趣的男同学,可能已经有所了解,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重新从基础学起,循序渐进地练习,摒弃一些不着调的操作模式,练就一身防敌擒敌的硬功夫。” 我一字一句地仔细聆听着阿曼达所说的话,他说得太好了,使我深刻领悟到了自由搏击的奥妙所在,更加明确了它在战斗中极其重要的地位,我的自信心油然而生。 其实在最近晚休的这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和赫蒂她们在一起玩耍,因为我知道自己与她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们中间,因此我必须刻苦训练才有可能不落下。 尽管在平日的集训里还没有涉及自由搏击的课程,但是从阿曼达的话里话外我已经大概知晓了自由搏击将是我们下一轮集训的重点内容,为了在如此重要的训练中能够跟上大部队的脚步,我必须提早训练,而梵妮也深有同感,于是我们俩就利用吃完晚饭后休息的空闲时间来到一个靠边上的僻静的训练室进行早期的搏击练习。而班纳特就是我们的小“老师”,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喜爱上了自由搏击,从小到大的系统训练使他对这项运动很是精通。而且他还很爱讲课,也特别会授课,他从图书馆借来了一本《自由搏击基础训练要领》,按照书中的理论结合他自己的理解和实践教授我们,还真是有一套,使我和梵妮在顿悟之中有了不小的提升。 我一直没有忘记阿曼达之前在晚会上对我说的那番话,所以我笨鸟先飞,抓紧一切自主时间,勤学苦练,希望自身能够有所突破。而梵妮则不同,她在训练之余还有另一层涵义。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是我们的小“老师”班纳特,瞧她的眼神,就能够十拿九稳地判定。 我们独处时,我曾问过她:“你觉得班纳特这人怎么样?” 她倒是一点也没有遮掩,而是大方地说道:“他长得帅,高大威猛,但为人却很和善、踏实、大度,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她说得倒真是没错,班纳特确实能够让人信赖,他是那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决不会在背后使阴招的大男孩。 梵妮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她总是面带微笑地安静地倾听着班纳特的授课,每每在讲课期间恰到好处地递上一瓶水或饮料,班纳特也乐呵呵地接过来,很是受用。他们之间这种朦朦胧胧的感情往来确实让人不忍打搅,所以我有时候就想躲远点,以便让他俩能够在一起独处,可是他们俩却没有这么想,而是把我当作一起生活训练的好伙伴,总是不忘拉着我一同锻炼。 理论意义上的教学授课已经圆满结束,接着阿曼达又带领队伍离开了运动场,爬上三楼后又穿过了一条狭长的窄道,最终进入了一个大型实战训练场。这训练场里面还真是别具一格,到处都摆满了沉重的沙袋。在我的印象中,沙袋应该都是悬在半空的,可是这里的沙袋却结结实实地囤立在地上,就像一个个比一人还高的大型不倒翁。看来现在的工艺有了很大的改良和进步,即便是有人使劲地推动这个大沙袋,它也不会轻易倒下,而是摇曳着就地盘旋。面对如此巨大的沙袋,我觉得自己仿若一根小麻杆。 阿曼达在训练的空场上继续讲解搏击要领,他不仅传授了许多格斗的技能技巧,而且还为我们每一个动作都做了演示和指导。我个人觉得受益匪浅,可是队伍中却有人直打哈欠。 之后我们就开始用沙袋做训练了。就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有所行动之时,那些大男孩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了沙袋,他们如鱼得水般地挥舞着拳头,就如同久旱逢甘露,淋漓尽致地击打着无声无息的沙袋,宣泄着他们无处发泄的多余精力。 我瞧着他们,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真没想到这些小男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武力! 这时候阿曼达正在巡视着大家的操练,他由远及近,很快就要来到我这边了,我赶忙收回眼神,集中精神,挥舞拳头,专心对付眼前的大沙袋。但是我的内心却忐忑极了,心神不宁地直冒冷汗。刚才对周围同伴们的惊鸿一瞥,使我的心情降到谷底,我猜想阿曼达肯定对我的操练不屑一顾。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曼达就来到了我这边。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我瞧,弄得我愈发冷汗淋淋,击打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了。我自觉我的功力跟别人比起来,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所以我内心自愧不如,真想赶快逃走,躲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旮旯里。但是没想到他并没有面带嘲讽地走开,而是含笑对我说道:“不错,动作很准确,反应力和灵活性也还可以,要一直坚持下去。不足之处就是你的冲击力还不够,还需要再循序渐进地加强爆发力才行。” 他的这番话让我惊喜连连,原来我的格斗能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呀,我的自信心又回来了,我激动地表白到:“我一定加倍努力!”他笑了笑,就向下一个队员走去,而我则信心满满的,意气风发的,更加加倍使劲地,拳脚并用地向着比我还要庞大的沙袋袭去。 字字珠玑 我和梵妮、班纳特每天晚上都来到这个位于侧面的小型训练室练习搏击,已经是雷打不动的事情了。尽管课本上的搏击理论我们已经背得烂熟于心,但是要真正把理论更好地贯彻到实践中去还需要加倍操练,因此每天晚上练习的重点就是梵妮和我轮番与班纳特对决。 虽然梵妮和班纳特私下里总是呢喃小语,亲亲热热,但上阵后却很认真,一丝不苟。而我也因为有了阿曼达的鼓舞后更是尽心竭力,每晚都练习得汗流浃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和梵妮都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是从功力方面来说,比起班纳特来我们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班纳特在与我们对决时,他只使出了五分能力就能够应付自如了,但是在灵活性方面他却没有占得多少先机。我们俩个子矮小,在格斗中能够更加灵活多变出其不意,从而也有了一些不可替代的优势。 今天晚上我们依旧在进行如常的训练,忽然大门被“吱呀呀”一声推开了,婕西和阿曼达走了进来,我们赶快停手了。 “哦,是你们呀!”婕西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到这边的仓库里找一些训练用具。走到这里,听到里面有动静,所以进来查看查看。没想到原来是你们在这里练习搏击呐。” “她们两个人的功力还差强人意,所以我就基本上每晚都陪着她俩在一起操练操练。”班纳特回答道。 “别累着了!白天训练就已经很辛苦了,晚上一定要悠着点啊。”婕西有点担心地说道。 “唔。”我们随声附和道。 “这些日子里我总是听到一些反对的言语,他们很不推崇搏击训练,觉得已经到了如此高科技的费洛年代,这项训练早已经落伍,应该摒弃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项已经流传很久的运动,对于这种想法你们又是怎么看的呢?”班纳特又专注地问道。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片面了。”婕西冲着阿曼达无奈地笑了笑。 阿曼达接过话茬,继续说道:“确实军事科技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各种高科技武器层出不穷,但是不管历史如何演变,现代化武器永远无法取代军队的自由搏击术在军事上的作用。因为武器始终不能成为人体自身的一部分,而军队格斗术却可以将士兵身体变化成武器。无论敌人如何强大,这些优秀的战士都可以利用这种技巧轻易地将敌人击杀。因为只要掌握了它,就有如拥有了苍茫夜幕之下,那足以刺穿猎物心脏的致命狼牙。” 把自由搏击术比喻成致命狼牙,真是再恰当不过了!我相当赞许。 “现在的军队自由搏击术已经演变得越来越系统化、越来越科学化。各国军队为了适应现代战争的节奏与特点,都纷纷重新整理并制定了符合本国部队特点的格斗技术,军队格斗术由此慢慢步向正轨,真正成为了现代军事训练中不可或缺的一项重要环节。” 阿曼达话音刚落,婕西又接着说道:“不过,当进入现代战争之后,单纯地凭借肉体与冷兵器战斗已经不再适应时代的发展,战争已经逐渐走向更高的科技化、智能化,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人类士兵将会逐渐被机械士兵所取代,人类本身也将逐渐退出战场。因此尽管军队自由搏击术拥有非常大的杀伤力,但是在现代战争中,现代化武器依然占据主导地位,而格斗技术知识将作为士兵的辅助技能存在。” “尽管把自由搏击术美其名曰为士兵杀敌的辅助技能,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小看它。因为军队格斗搏击术往往是军人们在绝境中所作的最后一击,而这一击所包含的威力通常都是最致命的。” 大家都纷纷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认为在自由搏击方面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或者一些不可或缺的经验要领呢?”梵妮意犹未尽,又接着问道。 停顿了一下后,阿曼达接着说道:“以前我们的教官曾经灌输过几条思想,虽然乍听起来可能觉得有些古板,但是这些原则却是军人们在百战过后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经验之谈。你们应该细细品味这其中的内涵。” “第一条就是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之前已经向你们提过,在战争中使用自由搏击术乃是下下之策,因此,如何使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物品作为有效武器也是军队格斗术中的一门技巧。李小龙曾经说过:“为了战胜对手,应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格斗就是打断或打碎对手的骨头或头骨,将其生命操纵在自己的手中。”这句话乍听起来似乎有些过于野蛮与残暴,但是如今却被x国军方视作训练士兵格斗的至高理念。的确,在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没有机会去顾及尊严与身份。因此,在军队格斗术中大家会经常看到士兵们会用铁锹、绳子、钢盔甚至是牙齿当作搏斗的武器,这虽然看起来并不雅观,但在生死关头,它们的确会救你一命。” “第二条是以最大的力量攻击敌人最脆弱的部位。毫无疑问,这是军队格斗术中最重要的原则,而在任何格斗术中都是如此。如何做到以最大的力量去攻击敌人最脆弱的部位呢?这除了日常的刻苦训练之外,还要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在普通的格斗比赛中,由于规则的限制,一些要害部位是不允许击打的。但是军队格斗术中则摒弃了这一禁忌,眼部、后脑、太阳穴甚至是裆部都被列为攻击重点,这也才可以使士兵们在战争中做到真正的一招制敌。” “第三条就是在格斗中时刻保持身体的平衡性。在许多格斗比赛中,选手们更多的是重视进攻的力量,而往往忽视了平衡性,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除了进攻之外,防守时的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平衡性,如果一旦被对手破坏了重心与稳定,那么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将是空谈。因此,如何使自己能够在战斗中保持稳定的平衡性绝对是一名优秀士兵所必需具备的素质。” “第四条是以敌人的进攻来增加自己的杀伤力。这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其实不然。古代中国就有许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术,例如太极拳中的四两拨千斤,合气道中的各种投技也是非常不错的例子。格斗并不只是单纯地比拼力量与强壮,而更多的是技术性的对抗,力求能够在进攻中做到瞬间制敌,在防守中一发逆转。” “第五条就是在保证正确的训练基础之上,增强动作的速度与准确性。有了准确而标准的动作,这时你需要的就是增强这一动作的速度与准确性。因为在真正的生死较量中,敌人不会给你任何挽回错误的机会,决定生死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而如何能够准确地把握这一次机会,就是日常训练中所追求的最终目的。俗话说得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在平时训练中将动作训练的精益求精,才可以在实战中做到万无一失。” “今天就先笼统地讲到这里,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在一起详细切磋。还有很多军事科学知识你们都还远没有涉及到,以后随着你们的日益深入研究,必将会逐渐触及到。” 我们这三个新生都听得犹如醍醐灌顶,而我的嘴巴也不禁长大了,原来这自由搏击术竟然有这么大的学问呐!我想象中这格斗术只要勤学苦练就行,却没有想到其中的奥妙还有这么深。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们听得入神,而我不仅着迷,还另有一层爱慕的神往。阿曼达和婕西已经走远了,可我却仍然眼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涨红着小脸流连忘返。 陷入僵局 这些日子的晚上,我都是和梵妮、班纳特两个人一起去小训练场进行自由搏击的强化训练,倒是把好朋友赫蒂疏忽了,可是赫蒂却并不在意,因为她太了解我的体能了,知道我确实不是一般的弱势,只有平日孜孜不倦地勤学苦练才不至于落后,而且她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而是与周晴、艾伦和道格等同学在一起四处闲逛嬉笑玩闹。不仅如此,我还从她的言语表情中察觉出她似乎有了心仪的对象,虽然她没有直说,但是还是不要去干扰她为好。况且她的训练成绩也还不错,总是徘徊在十名以内,比起我们这些落后者可是强了千百倍。今天是自由搏击双人对决训练的第十天,前几天我们这些新生中的大部分还对搏击实战比较生疏,随着训练的日益深入,大家都有了一些实质性的进展。 今天的训练又要如期开始了。我们集合起来后,我看到阿曼达和婕西等一行人正在向我们这边走过来,这纷至沓来的一伙人中怎么还会有夏佐下将?!我和其他队员们都有些惊讶。 他们站定后,夏佐下将便率先说话。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个人是非常推崇军队自由搏击术的,当然临危不惧派的领袖也非常欣赏拥有这项技能的战士。从今天开始,我将不定期来巡视你们的搏击训练,希望能够从中挖掘出一些具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才,同时也希望你们不要轻视这项运动,千锤百炼,形成一套自己独有的功法。” “是!”队员们大声回应道,队伍里立马充斥着一股子跃跃欲试的冲动。 接着婕西又严肃地宣布道:“今天我们将在这里进行第一次双人自由搏击实战演练,请大家把这里的沙袋都尽数挪走,以便腾出地方以供比赛之用。之后大伙来我这里抽签决定实战比拼的先后顺序。” 婕西的话刚一结束,大家就开始行动起来,自发地每两个人一组将又大又沉的沙袋拖至到墙角,就这样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清理出了一大片约莫长宽各有三十几平米的正方形空地来。 阿曼达和婕西也从不远处搬来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把它们放在了空地的北侧,从而简单地设置成了一个不大的观景台。而我们这些清理完现场的新生则聚集在周边,做着上场前的准备工作。 偌大的现场异常宁静,大家都鸦雀无声,静待着一会儿就要举行的抽签仪式。我紧张极了,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作响,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了心头。 婕西把用来抽签的大箱子准备好了,于是我们排着队依次走到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的大箱子里抽取用数字代表先后顺序的纸签子。拿到纸签后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样,有的是莞尔一笑,这说明他的排序应该是靠后的,而有的人则更加紧张了,这实在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只能说明他的排名肯定很靠前。 轮到我抽签了,我知道这接下来的行为绝对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命运的捉弄,但是即便如此,我取签的左手还是不可抑制地哆嗦个不停。我终于取出了一张纸签,展开一看,哦,原来忐忑不安的心脏终于又可以放回肚子里了,我的排名是第26位,算是相当靠后了! 我还在沾沾自喜,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身后的赫蒂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她不见了。我掉转头,才看到她停在不远处。此刻的她手里擒着纸签,僵立在原地,好像已经石化了! 我的第一预感极其不妙,肯定她抽的是个“上上签”! 我跑过去,把那个该死的纸签从她手心里拿过来一看,果不其然,确实是运气太“好”了,赫然的一个竖倒就像是一位善于搞怪的小妖精正在玩着恶作剧一样盘踞在纸上。竟然抽中了第一名,真是倒了大霉!!!此时我就是想去安慰她,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言语了。 赫蒂紧张得如坐针毡,而我也好不到那里去。现在摆在我们的面前就还有一线希望了,那就是抽签排名的第二个人,也就是与赫蒂一同上场的那个人,千万不要太强大! 紧接着婕西宣告的声音就如同如雷贯耳一般,“第一个上场的是------赫蒂。” 这个局面是根本无法扭转的,所以我只得拍了拍赫蒂的肩膀,鼓励她道:“加油!!!”而赫蒂也只能慢腾腾地走到了赛场中心。 之后就该宣布第二名上场的队员了,我惴惴不安地屏息静听着。但是还没有等到婕西念出第二人的姓名,一个粗犷的彪悍女人就跑向了赛场中心部位。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尔娃。如果队员之中有人不认识她,那才是奇了怪了!因为她实在是太扎眼了。尽管她总是以女性自喻,但是除了小便必须蹲着以外,其他的构造都要比男人还要男人。其实要我说,她就是一个人高马大、膘肥体壮、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训练时阿尔娃从来都不跟女性为伍,但是在比赛中却鬼使神差地抽中了与女性队员的比拼对决,真是让人始料未及!现在我已经不盼着赫蒂在比赛中能够取胜了,我只希望她不要被打得很惨。 站在赛场中心的阿尔娃与赫蒂从体型来看就有着天壤之别。阿尔娃外形敦实厚重,就好像一个肥头大耳的相扑运动员,而赫蒂却轻盈苗条得更像一个婀娜多姿的舞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就连阿尔娃也是心知肚明,你看她满脸都洋溢着得意洋洋地奸笑。 尽管结局是那么显而易见,可是比赛还得如期举行,所有的好心人都为赫蒂捏了一把汗。 比赛的铃声更像是哀嚎的丧钟,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赫蒂压抑住不断在心里翻腾纠缠的害怕和恐惧,摆好了架势,准备迎战。她抚了抚有点遮住眼睛的碎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故意藐视地盯着对方。而阿尔娃也不甘示弱,她的眼角布满了嘲讽的韵味。此刻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对方,握紧拳头,缓慢地绕着圈挪动,而那两双眸子在当下也焕发出了更加机敏灵活的特性,以便更加准确地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寻找对手是否存在不易觉察的漏洞。 我的眼睛也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默默祈祷着赫蒂能够随机应变。 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滞了,但是一瞬间,阿尔娃突然间发起进攻。她挥起一拳打向赫蒂的俏脸,赫蒂一低头躲过了这次袭击,顺势打出左勾拳,击中了阿尔娃的腹部,阿尔娃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但是阿尔娃根本没有停息,她止住了退后的脚步,反扑而上,就像只猛虎一样再次向着赫蒂的头部袭来,赫蒂一个转身,躲开了她的拳头。阿尔娃又横扫了一脚,赫蒂趁势抓住她的大腿,猛力一扳,迫使她仰面四脚八叉地摔了出去。 “啊,真不错!”我在心里默默地赞赏,但是眼睛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俩。 阿尔娃爬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马上出招,而是向旁边啐了一口唾沫,而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却没有放过赫蒂,从中渗透出的冷酷的眼神仿佛即刻就要杀人一般。赫蒂则趁机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观察到她的喘息声已经有点大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有一会儿的功夫时间又仿佛静止不动了,但是下一秒,阿尔娃却像一头挣脱了捆绑的野兽一样扑了过去,狠狠地挥拳向着赫蒂的腹部击打过去,赫蒂小心接招。阿尔娃眼看打击腹部的拳头要落空,于是她顺势虚晃一着,紧接着向头部撸去,这时候赫蒂再闪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尽管她把脑袋向右侧闪躲了一截,但是还是被重重地打击了一拳,就这样赫蒂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但是阿尔娃却没有一点点要停手的意思,她乘胜追击,用沉重的身体压住赫蒂,残暴地继续大力挥舞拳头,凶狠地砸向赫蒂。赫蒂胡乱地摆动着手臂,想要拦阻,可阿尔娃却肆无忌惮地,一拳接一拳地打向赫蒂的鼻子、嘴巴、下巴,还有肩部和胸腔,赫蒂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她用尽最后仅剩的一丁点力气掀翻了压在身上的阿尔娃,然后艰难地翻了一个身,背朝上地俯趴在地上。她使劲地咳喘着,鼻子里不住地流淌着鲜血,与嘴唇上溢出的血液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风头急速逆转,但也是情理之中的后果,在这场比赛中赫蒂已经惨败了。我心疼地望着她,等待着她下场。 阿尔娃已经爬了起来,她轻蔑地狞笑着,骄傲地摆弄着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赫蒂彻底失败了,局面已经很明朗了,可是就在婕西将要宣布战局结果的时候,夏佐下将却把话筒一把拽了过来,意犹未尽地叫嚣道:“继续打。” 不是已经落停了吗,怎么还要继续打?!我们都惊诧得望向观景台。 阿尔娃也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观景台,要真的再打,她倒是无所谓,可是赫蒂就不一样了,看得出来从她的身体乃至精神上都已经无力应付了。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赫蒂的身上。赫蒂颤微微地跪了起来,擦了擦鼻子里渗出的鲜血,反而弄得嘴巴上面更加血渍斑斑,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认输!我认输!” “你认输?!”夏佐下将慢慢站了起来,他离开了观景台,向着比赛场地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嘲弄地咧嘴笑道,“是上帝让你认输,还是地下的小鬼让你认输了呢?!” 这句话让赫蒂的意识回转了一些,她竭尽全力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有权利认输。”这是典型的信守不渝派的诚实语言,但这时候当着夏佐下将的面说出来却很不明智。 她接下来说的话总算是收回了一点令人不安的腔调,“我的搏击训练太欠缺了,以后我会下大功夫的。下一次······” 尽管她的话还没有讲完,但是夏佐下将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他摆了摆手,又嗤笑地说道:“搏击,是战斗中的最后一次冲刺,而你却还在想着下一次,难道你是要跟那些在地底下沉睡了五千年的小鬼们进行搏斗吗?!” “但是这只不过是一场同一派别的搏击演习呀!”赫蒂小声嘀咕道。 也许赫蒂不说出这句话,还能有些许挽回的余地。但是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夏佐下将的脸色一下子由阴霾转变成冷酷,“哦,这可不一定!”他走到了赫蒂的身边,一把拽住赫蒂的左手,连推带搡地拖着赫蒂向门口走去。 阿曼达和婕西两个人见状马上跑了过去,他们想拉住夏佐下将,但是却被夏佐下将反手挣脱了出来。 婕西讪笑道:“算了吧,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 但是夏佐下将却异常镇静,他的神情着实令人生畏,他边走边恶狠狠地大声嚷嚷道:“我觉得我有义务让这个小朋友见识见识真正的格斗,让她也体会一下战场上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绝处逢生 前面是夏佐下将大力推搡着赫蒂怒气冲冲地快步前行,而后面则是我们这一群新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也许有人想看看热闹,但是大多数人却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随者。尽管夏佐下将并没有特别发话,但是大家却不敢落后半步。虽然大家都不想去目睹什么可怕的现实,但是本能却驱使我们加快了脚步。 我走在队列的前沿,心乱如麻,不知道夏佐下将会把赫蒂带到什么地方去??? 向着西头大约步行了一刻多钟,我们来到了一个黑森森的大仓库前。这个大仓库从外部看起来实在是太灰暗破败了,想必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发挥不了它的存储作用了,但是进入到里面却焕发出新的面貌,竟然是一个暗藏在深处的拳击场。 尽管这个不算太大的拳击场布局相当简陋,但是却充斥着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瞧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我猜这里肯定不是个一般的拳击场! 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在狂热地叫嚣,有人在吹着响亮地口哨,还有人在幸灾乐祸地拍着巴掌。尽管行为各异,但是他们那盯着赛场上的眼睛却同样贪得无厌。赛场中央的拳击场上,两个男人正在玩命地挥拳厮杀,可是我身在其中却始终格格不入。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好像都很敬畏夏佐下将,一看到夏佐下将进来,他们便马上让出了一条便道。夏佐下将拽着瘦小的赫蒂继续向赛场的中心区域走去,却示意我们停下脚步,站在夹道中间。 这时候观看拳击的人们都纷纷转过脸来,不怀好意地、放肆地张望着我们,可我们却像极了深陷入狼群里的一只只胆怯的小绵羊,三三两两地紧紧凑在一起,胆战心惊地窥视着这亮得扎眼的拳击场。 显然赛场上那个骑在躺倒的男人身上的所谓的勇士已经获胜了,裁判举起了他的右胳膊,他盛气凌人地站在场子中心,狂妄地吹着躁动的哨子。 我望着这里的一幕又一幕,心里犹如揣着一只兔子,极度不安地上下搏动着。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鬼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了,不容置疑,这里肯定就是那种耳闻很久但是却从来没有实际见识过的黑市拳击场。 原先都是道听途说,现在才知道这种最残酷,也是在战争中最实用的黑市拳术确实存在。这种黑市拳将格斗的健身和表演等功能统统都剥离出去,只保留了*裸的杀人技艺。在我所生存的那个年代,一向都是在地下发展的黑市拳,吸取了世界各国武技中最凶残最暴力的技巧,是名副其实的杀人比赛。比赛的致死率之高,比赛时间之短都十分惊人。而且黑市拳对力量也极为重视,黑市拳王都无一例外地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说格斗是考试,那地下黑市格斗就是托福或职称考试了,因为太少人能成功地拿到永远的成绩,只能够说凭你的本事站在擂台上多久罢了。由于多用的是杀人方法,比赛格斗用时也很短,多数不到一分钟内就解决拳赛,所以黑市拳是世界各正规搏击家所不学习的。虽然很多人对地下黑市拳极度凶狠的攻击和对生命的蔑视感到反感,但却无法找到一种人道的格斗方式与之相匹敌,难道说残忍的本质造就了这种格斗的专业和技术性?!我真是没有想到事过境迁,已经绵延度过了一千年之后的如今,这种拳术却根本没有消亡,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存活在世上。我一想到这里,自己已经被自己唬住了,我们根本不适合到这种地方来,难道是叫我们观赏这种拳术,还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愣怔怔地看着可怜的赫蒂和夏佐下将,却一时也想不出怎样才能够把赫蒂从狼嘴里解救下来的有效办法。 而夏佐下将正在跟赛场上的裁判小声嘀咕着什么,之后他就把已经木讷的赫蒂推上了赛场。可怜的赫蒂一上场,她那美丽动人的身姿和精致迷人的五官就引发了台下狂躁的骚动,而台上那个刚刚取得胜利的男人也在垂涎欲滴地盯着她。他游走在赫蒂身旁,上下打量着这个就在自己嘴边的尤物,赫蒂也在惊恐地目视着他。 裁判敲起了大锣,高声喊道:“表演赛,表演赛,即将开始······”看来悬殊的对决真的无法避免了。 尽管赫蒂是个实实在在的诚实女孩,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能够装作晕倒,也许才是上上策。但有时候性格决定命运,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些,现在的她肯定大脑一片空白,连思维都已经停滞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战战兢兢地僵持在那里。 我左顾右盼,希望能够找到阿曼达和婕西,但是很失望的是,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俩压根就没有进入到拳击场里面。我想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却胆怯得力不从心,而且我也清楚就算是我拼死站出来了也不一定会有效。 即便就是站在我右侧的技艺超群的艾伦此刻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但是也只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赛场无能为力。我心急如焚,但是却想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来,无计可施的我只能祈求天上的上帝、大众的佛祖,所有可想到的仙人都伸出援手来怜悯怜悯我的好朋友赫蒂吧,帮助她度过难关。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赛场上左右转悠的男人突然发起了进攻。他横扫一脚,直冲着赫蒂的左腿踢去,赫蒂正在躲闪之时,他却又勾起了右掌,向着赫蒂的胸部袭来,赫蒂含胸躲避,没有使他触击到,但是还是被他撕掉了一大块上衣,里面的胸衣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那男人嗅着扯下来的上衣,色眯眯地狞笑着说道:“你如果陪我睡一晚,我敢保证,你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赫蒂紧紧地捂着胸衣,愤恨与厌恶溢于言表,她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全身绷得紧紧的,像块石头一样矗立着。 我也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心里已做好了如果赫蒂一有什么不测就立马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准备,这时候的我已下定了同生同死的决心。 那丑陋的男人扔掉了攥在手心里的赫蒂的上衣布头,肆无忌惮地窥视着赫蒂,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赫蒂已对他那贪婪的目光忍无可忍了,她一步上前,右拳猛挥,向着他的太阳穴打去,但是赫蒂毕竟还是一个拳术初学者,功法相对来说很是稚嫩,对手只是轻松地缩了一下头,就规避了这一击。他得意洋洋地倒抱着她,好似表演一样绕场一周。即便赫蒂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挣脱不开他那钢筋铁骨般的手臂。他嘻笑着撕掉了赫蒂的裤子,赫蒂那光溜溜的大腿和裹着内裤的翘臀随即裸露了出来,她羞愧难当地手脚乱踢,那男人不屑一顾地甩手把赫蒂扔了出去,台下的口哨声立刻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艾伦心急火燎地想冲出去,但是各个出口都被好几个魁梧的大高个守卫着,根本连迈腿行进都不可能。 就在局势将要混乱不堪,无法控制之时,台上的裁判终于亮出了黄牌,大声吆喝道:“停,停,前奏已经结束了,现在开始实战!” 接着裁判走到赛场边,趴在这个男人的耳朵边上跟他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之后当这个粗壮的男人再转过头来时,那种调戏玩弄赫蒂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刽子手模样,他已经除去了伪装,本性暴露无遗。 当我们还在警惕他转变之快的时候,他却已经不露声色地开始动手了。他扑将过去,连续的肘撞掌劈,腿蹬脚踢,几个狠招施展开来,顷刻间赫蒂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栽倒在赛场上的水泥地上。 片刻的宁静后,拳击场里的人们都索然无味地鼓起了掌,风姿绰约的倩影已然看不到了,激战已经瞬间结束了,连堵住过道的守卫们都解除了警戒,三三两两地凑着点起了大烟棍。而夏佐下将早已在赫蒂被那男人击杀之前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他肯定知道赫蒂十有八九命丧黄泉。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拦阻了,我们趁机跑到赛场里。越过围栏,我们看见了斜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的赫蒂,她浑身血肉模糊,脸部肿胀得已经不似人像。艾伦凑上前去用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认一息尚存后,就怀抱起她向拳击场门外跑去。道格也帮扶着,健步如飞地伴在他旁边,我和梵妮、周晴等人则跟随在他们后面使劲奔跑着。当我们跑到门外时,看到侧边上就停着一辆医用手推车,肯定是为这里转运伤员而准备的。艾伦和道格赶紧把奄奄一息的赫蒂小心翼翼地平放到车上,然后推着车急速地向着医院方向跑去。 医院的方位我们已经相当熟悉,因为在日常训练时我们经常因为大病小伤而光顾这里。现在我们直接把危在旦夕的赫蒂推进了外科急诊室,急诊室里的一个男大夫看了看遍体鳞伤的赫蒂,就跟护士一块把赫蒂推进了急救室。尽管面前是受了如此重伤的病人,可是这男医生的表情却僵硬得近乎残酷,这不禁让我揪起了一颗心,这个男医生能否救死扶伤呢?! 顷刻之间急救室的大门就把我们隔绝在了门外,我们只能心急如焚地在急救室外等待着。一个小护士手里拿着登记簿推门走了出来,她对我们所说的一席话让我多少理解了男医生之所以如此淡漠的苦衷。 小护士填写完登记表里的相关内容后抬起了头,看见我们这些女孩子都眼圈红红的,泪眼婆娑的模样,再看看周围的男生,也是一副表情凝重,焦虑万分的样子,她有些讶异,怜悯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担心这个伤员,难道你们就不知道这黑市拳击的结局就是九死一伤吗?!” 我们都默不吭声。 “我只能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她活不过今晚。”小护士说完后就又进入了紧闭的救护室里,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在走廊里如坐针毡地等待着那宣判赫蒂生死的告示。 这时候在赛场上没有露面的阿曼达和婕西获悉消息后也赶来了。我瞧见了他俩,满腔的怒火瞬时迸发了出来。我跑上前去歇斯底里地嚷嚷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呀?!是要看看死人吗?!那大可不必。你们应该回到自己的安乐窝里去,这里死不死人与你们有何关系?!” 阿曼达紧皱着眉毛,一声不吭,他扶住了我颤栗地要滑倒的身子,我使劲地挣脱着他的手臂,可他却更加用力地环抱住了我。 我在他的怀抱里喘着粗气,他痛惜地说道:“真是对不起!事情的进展也是我们所始料不及的。你们并不了解夏佐下将的脾气秉性,可我们却经历过很多次。在那种情况下,夏佐下将已经盛怒了,再想挽回的可能性近乎微乎其微。我们只能坐以待毙,静观事态的发展,兴许还可能有个丝毫的转机。要是夏佐下将亲自动手,那赫蒂肯定就必死无疑了。” 这时候,我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了,我趴在阿曼达的怀中嚎啕大哭,既为了我那遭遇大难的可怜的好友赫蒂,也为了我自己。如果我没有来过这个喧阗纷扰的大千世界,就不会体验到这弱肉强食的争斗,也不会经历这生离死别,那该有多好啊! “哭吧,痛快地哭吧!总比强忍着泪水要好。”阿曼达轻轻地扶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倾泻而下,他不时地帮我擦拭着流下来的眼泪和鼻涕。 我难过得几近肝肠寸断,一时间神智都不清楚了,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在阿曼达的怀里因为悲恸过度而昏死了过去。 大家马上七手八脚地把我挪到了隔壁的一个空病房里的病床上,“也许我也要长眠了。”我虽然已经晕倒了,但潜意识里的行动却相当活跃,“如果能够逃离开这个穷凶极恶的污浊世界,那该有多么好呀!”美好的臆想瞬间充斥着我那异常疲累的大脑神经。 ~~~~~~ 目前,在倒退了一千年的2017年里,我仍然像个植物人一样蛰伏在病号床上,但是下一秒我却毫无征兆地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此刻在这个世纪里与我情投意合的阿曼达就坐在我的床边,他立即大声呼唤我,负责我的主治医师和三名护士也赶来了。我颤抖的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大家都担心我会从病床上摔下来,于是费力地按压着我,但是却阻止不住我要命的抖动。 尽管主治医生经过仔细检查后确定我仍旧没有脱离昏迷状态,但是我深谙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却十分清晰。我的自我意识察觉到我的右手似乎在乱摸着,想要抓住男友阿曼达的大手,但是始终都没有碰触到,其实真正的现实是我的小手就一直在他的手心里攥着呢!我很想离开那个我所认为的虚拟世界,想要回到真实的阿曼达身边,但是······但是······但是在那个世界里的我那可怜的好朋友赫蒂又该怎么办呢?!我纠结极了,说句实话,我确实放心不下她。也许我要离开的时间还尚早,也许牵绊我的事情还没有料理完,这时候我只顾及自己而自私地离开,把该做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抛在脑后,可能只会留下永久的愧疚与不安。主意已定,我决定不再一味退缩逃避,而是坚强地留在苦难重重的3017年。看着赫蒂一天天好起来,我才能安心。等一切事情都圆满地划上句号,我再义无反顾地回到我挚爱的现实版的阿曼达身边来。虽然我并不知道还有多少身后事在等待着我完成,但是在情理之中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才能够心安理得。 ~~~~~ 一千年之后的医院病房里。 我浑浑沌沌地烧了三天三夜后才终于逐渐退烧了,第四天的早上我总算是苏醒了,护士已经拔去了我的输液,我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的竟然就是我心爱的阿曼达,真是太幸福了!我痴痴地望着他,一切的怨恨与猜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柔肠百结。 “你终于醒来了!”阿曼达坐在病床边上长吁了一口气,“我的心里都发毛了,真怕你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憨憨地笑了笑,接着问道:“赫蒂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伤势很严重,还需要治疗和静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哦,真是太好了!”真正确认后我的心里便乐开了花。其实在这几天里的梦境里我就已经预料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赫蒂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自然地将阿曼达的手与我的手紧紧地相扣在一起,我含笑看着他,温润舒适的心音在静静地拨动着,良久良久,我对他的爱慕已远远超越了千年的束缚。 但是最终他还是不自然地把手抽了出来,他低下头,没有望向我,而是瞅着别的什么地方,轻声说道:“好了,你还需要时间静养,我也该去训练营了,正好把你已苏醒的好消息告诉大家。”说完他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目送着阿曼达离去后,便怅然若失地望向了窗外,哎,想象总是丰满的,而现实却是那么骨感呀! 之后我便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下了地,自我感觉很是精神,护士也准许我出去吸吸新鲜空气,于是我离开了病房,转了一圈,找到了icu的病房。这里的病人并不是很多,我透过密封的玻璃能够看得到里面的景象,我瞅见了横卧在各种监护设备围绕中的赫蒂,她的身上插满了千奇百怪的大小管子,我心疼地望向她,她竟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她努力地用右手向我做了一个类似于v型的手势,表示她一定会好,我激动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我也向她挥了挥手,并同样做了一个胜利在握的手势。 这时候负责赫蒂的主治医生正巧从icu病房走出来,于是我走上前去进一步了解赫蒂的伤势情况。主治医师向我详细地介绍了赫蒂的病况,医生简明扼要地言语中还不时透露出几分讶异和佩服,听得出来他们都被赫蒂顽强的生命力所折服。从医生的叙述中我才清楚了赫蒂的伤势有多严重,她竟然有六根肋骨骨折,左手臂和右腿也断裂了,身上到处是打击伤和挫伤,可以说已经近乎体无完肤,但是她却顽强地活了过来,就连久经沙场的外科医生和护士们都赞许她求生的本能很强烈,生命力够坚韧。 探望过赫蒂后,我打心眼里更加不容置疑地确信她会逐渐好起来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赫蒂就能和我们一起并肩前行了,我期盼着那一天早点到来。 报仇雪恨 几天的休养生息,我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了,但是主治医生还是担心我因为神经过度紧张而再次晕倒,就让我留院再多休养些日子。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失控的神经而倒下,而是因为我直面两个时差空间的思想博弈所导致的,但是我还是遵听医嘱,又在医院里休息了一个星期。 阿曼达跟大伙说了赫蒂和我都在好转的消息,大伙听了后都感到很欣慰也很高兴。梵妮和班纳特总是在休息的时候来看望我,我非常乐意,但是一想到两个人在一起单独相处,卿卿我我的时间是那么短暂,就再也不忍心了,我嘱咐他俩好好训练后,就撵他们俩离开了。 我每天都去看望赫蒂,总是遇到艾伦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外关切地凝视着赫蒂,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对赫蒂的爱慕之情了。 我和他第一次在赫蒂的病房外相遇时,他就郑重地不加隐瞒地向我坦诚了他的心扉。 “我非常爱赫蒂,她活泼可爱,诚实善良,一点心计都没有。她就像一个可爱的精灵一样占据了我看似坚强,实则很脆弱的心灵,扫去了我内心的阴霾,使我终于感受到了重获新生一般的快乐。我越来越离不开她了,每天都希望能看到她,只有在她的身边,我才能摒弃焦虑,心静如水,才能够舒缓我的灵魂。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估计自己也不能独活在这尘世上了。” 这感人肺腑的挚爱表白令我心驰神往,我非常羡慕赫蒂,她是多么幸福啊,有一位男士这样如醉如痴地爱着她,而我的那一位虽然近在眼前,但心灵的交融却如成语中的一句话———远在天边。 于是只要是看到艾伦来到赫蒂身边,我就避而远之,让他们俩尽享美妙的二人世界。 其实我并不感到寂寞孤独,因为繁重的训练还如同悬梁刺股一般地压迫着我。在这个千年之后的花花世界里我的底子尚薄,尽管我没有想过如何赢得光鲜亮丽,但是也别输得太惨痛了,因此我必须一刻不停地努力训练,才不至于落后得太远。于是身体刚刚有所恢复,我就擐甲挥戈,再度操练起来。 我不仅继续加强搏击功法的训练,而且还在私底下大力加强了我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从小就热衷的太极拳法的习练。我清楚在这个纵横了千年之后的世界里我的劲道实在是太小,根本不足以应付大块头的袭击,但是我从小就勤学苦练的太极拳法却可以四两拨千斤,任小力反大力,以守为攻,反败为胜。 但是我也观察到了存活于这个年代的人们完全不懂得诸子百家源远流长的阴阳五行以及内功心法,深究其原因尚不得知,我也只能认为这个世纪与上个世纪已经彻底断链了,所以我必须小心运用太极拳术,以免被别有用心的坏人瞧出什么蹊跷,露出什么破绽来。 就这样在医院里又待了一个星期后我归队了。虽然以昆特为首的几个队员对我的归来只是冷眼旁观,但是大多数队友还是向我伸出了友谊的双手,庆祝我康复回来了。我也很是高兴,别看才和大家一起相处了不到两个月,但是彼此之间同吃同住,同喜同乐,同苦同难早已使我们孕育了深厚的感情。我根本不在乎昆特那一伙,因为他们不管干什么,总是远远地避开我们另起炉灶。我们与他们之间就仿佛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鸿沟阻隔着,这使得彼此之间长久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时光飞逝,转眼间搏击训练已经满一个月了,马上就要进行双人对决实战测评了,但是这项测评比起射击、远距离跑步等只需单独一人独自完成测试的项目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这毕竟是第一次实打实的双人比拼。虽然有一些人对自己的格斗功力已经成竹在胸,但是大多数队员还是摆脱不了临战前的惶恐不安,害怕遭遇强手的心理促使大家更加玩命地不分昼夜地投入到搏击训练中。 而跟大多数人比较起来,我对于马上就要到来的实战测试的焦虑胆怯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日常的搏击训练中,表现好时我觉得自己很强大,但是表现差强人意时我又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斗转星移,我却没有从无所适从的心境里潜逃出来。 不管你如何惧怕抗拒这一天的到来,它也不会听命于你,还是会如期而至。这一天的早晨,既没有喧闹嘈杂的动静,也没有格外响亮的哨声,但是大家却早早地起身,梳洗早餐后,就自觉地来到了准备测试的拳击场。 我也和梵妮、周晴等队员一起来到了这偌大的格斗场,我怀揣着听天由命、视死如归的心态坐等实战竞赛的开始。 不出所料,以希伯来中将、夏佐下将为首,还有很多小喽喽也来“捧场”的一行人都坐在了观景台上,他们的样子都是那么趾高气扬。我厌恶地瞧着他们,其中的夏佐下将则更是令我憎恨得牙痒痒,但是我也只能眼瞧着他们,把复仇的苦痛深埋在心底,别无他法。尽管现在我为鱼肉,他为刀俎,但是将来会变化成什么样,谁又能知道呢?!我坚信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有鬼叫。 竞赛的序幕已然拉开,希伯来中将站起身来,大声宣布:“今天的搏击竞赛正式开始,这一次咱们将采取一个新办法,是与以往按部就班地排序不同的方法,就是抽签决定对决的人选,大家觉得怎么样?” 观景席上马上响起了叫好声和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那就这样!”于是希伯来中将稳坐泰山,静待好戏上演。 在观景席上就坐的官员们只是坐在那里看热闹,而我们这些小喽喽却要残酷地实战实斗。新型的抽签比赛方式比起原先那种墨守成规的竞赛方式来说,着实有着很大的不确定因素,大多数队员都更加忐忑不安起来,大家都寄希望于能够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或者是比自己弱小的对手,但是命运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和我们开玩笑呀?! 第一个上场的是百战百胜的艾伦,他快步走到了婕西已准备好的抽签箱子前,他伸进去了手,而我和在旁边等候的队员们却都捏起了一把冷汗,焦虑地盯着他,生怕第一个抽中自己。他实在是太强大了,尤其是到了这个要紧时刻,更是给放大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对决,而且还是与大名鼎鼎的从来没有输过的一号人物比拼,这实在是一场无法取胜的竞技呀! 艾伦不慌不忙地从抽签箱里取出了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他打开纸条看了看,随即不露声色地抿嘴笑了笑,然后把纸条递给了婕西。可能在场的人们都没有瞅见他一息即逝的笑意,可是我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难道是他遭遇了十分盼望的对手?会是谁呢? 婕西大声宣告了这个倒霉催的名字,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受,反正我是兴高采烈地真想喊出声来。 是谁呢? 就是那个长相很男人味的,身材仿佛相扑运动员似的,对赫蒂的重伤发挥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恶毒的阿尔娃。 我禁不住喜上眉梢,第一,可以为赫蒂报仇雪恨了,我肯定艾伦也跟我一样有着同样的想法。虽然阿尔娃很强,但是遭遇了艾伦这个强上加强的对手,她只有祈祷了!第二,在比拼中我们将不用再考虑这位狠对手了,因为她即将上场,并且迟早要出局了。 我幸灾乐祸地瞟了瞟阿尔娃,很轻易地就看出她紧张极了,双手痉挛地交叉着,膝盖瑟瑟地乱抖,简直是无法言表的恐惧,这更让我的心里有种大快人心的满足感。 艾伦和阿尔娃站在了搏击场的中央,一个是男性的佼佼者,而另一个是女性的所谓的冠军人物,他们俩将要开场的竞技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大家都在静待好戏开锣。 可是阿尔娃却紧张得要命,她手掰着指关节嘎嘎作响,以此来为自己壮胆。她死死地盯着艾伦,生怕自己的一个不留神,就被艾伦打个正着。 艾伦却很是轻松,他轻蔑地瞧着阿尔娃,摆开架势,亦步亦趋地逼近她,可是阿尔娃却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就这样的一进一退,僵持了好几分钟,其结果是阿尔娃退到了赛场边缘,差一点从台上掉了下去。 还没有开始对打呢,阿尔娃在阵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真是让我拍手称快!我几乎就要乐出来了。 此刻阿尔娃硬着头皮又重新站到了赛场中心位置,我知道她肯定十有八九料到了自己接下来的结局,但是没有开始,又怎么会有结局呢?!所以即使她就是想逃之夭夭,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只得与艾伦展开了实战。 博弈一开始,艾伦就毫不放松,舞拳展腿,好似鹰拿雁捉,真是英姿飒爽,威武凶猛,而阿尔娃呢,实事求是地说,也确实有两招。他俩的对决着实有点看头,偌大的赛场上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屏息静观着。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可是阿尔娃却开始慢慢地体力不支了。她落后了一步,现在的她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可是艾伦却越战越勇,他连续地挥舞着左勾拳,瞬间就把阿尔娃打得飞出好远,最后重重地摔在了赛场上。裁判立马跑了过去,他一边数着数,一边张望着阿尔娃。已经数到十了,可是阿尔娃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裁判举起了艾伦的右手,他没有给大家留下什么悬念,而是第一个赢得了比赛,大家都鼓起掌来表示由衷地祝贺。这场比赛确实相当精彩而那个仍旧昏迷不醒的对手阿尔娃也被几个早就在赛场里等待多时的士兵抬出了护栏,送往了医院。我想她也该到了自己亲自品尝品尝撕心裂肺的痛苦滋味的时候了! 逼上梁山 休息片刻后,搏击测评又继续进行了。这一次上场的是为我和梵妮进行格斗指导的“小老师”班纳特。他一拿到抽签纸条,就目瞪口呆地怔在那里,由此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会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婕西的通告却真真切切地宣读了一个名字:梵妮。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我感觉好刺耳。这那里是什么抽签呀,就好像一个提前安排好的恶作剧般的布局!尽管我已近五雷轰顶,但是也只能听之任之,静观其变。 就在我还在为梵妮和班纳特这对恩爱的情侣将要遭遇到面对面地*裸地对打拼命而扼腕痛惜之时,站在我左侧的梵妮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根本就没有犹豫和退缩,而是从容不迫地向格斗赛场走去。班纳特定定地望着她,想和她通过眼神交流,但是却遭遇到了莫名的冷遇。梵妮根本就没有瞅向他一眼,而是径直走向赛场。赛场周边弥漫着好几个人的明知故问的坏笑,在这讥讽的怪笑的伴随下班纳特也跟在梵妮的身后缓缓走上了赛场中央。 梵妮等到班纳特站定后,就一刻也不停息地开始了冷嘲热讽,“今天和你对打,这正是我所求之不得的。反正我俩一星期前就分手了,所以谁也不欠谁的啦,明白吗?!我可以不用留情面地随便打击你了,真是过瘾!” 说完后梵妮就抢先动手了,她拳脚密布,盘旋飞舞,很是猛烈,可是班纳特却只是躲避后退,见招拆招,没有一点进攻的意思。我目不转晴地盯着他们俩的决斗,梵妮这是怎么了,现在回想一下,这一个星期梵妮确实很古怪,她一吃完晚饭就独自走开,也不和班纳特一起训练了,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牵绊纠结着而殚思极虑。但是我问她,她也不说,难道真的是跟班纳特闹别扭了,要彻底分手了?!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如此相爱的一对,才刚刚闹别扭了一个星期就落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是不是只是负气的狠话呢,这一次我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要是不进攻,那正好,我可以把你打个稀巴烂,再跺上几脚,那才叫开心呢!”梵妮一边转着圈,寻找着班纳特的漏洞,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我最厌恶的通今博古派的傻瓜。自以为通晓一切,其实只是个不自量力的大疯子!” 她的讽刺挖苦没有招来班纳特的愤怒,班纳特还是依旧愣怔怔地瞧着她。 对决在继续,班纳特仍旧躲闪逃避,而梵妮则更加疯狂地向他袭去。班纳特已身中数招,鼻子也被打得流血了。 “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号人物,好像绅士般地让着我,其实却是变相地侮辱玩弄我的人格。说句实话,之所以跟你交往,主要是因为你好骗,可以毫无保留地教给我打斗的功法。现在我总算是把全部功法都掌握在手了,再也不用巴结容忍你那虚伪傲慢得不得了的性格了。” 班纳特疑惑不解地望着梵妮,但是即便就是这样,他仍然在嘴边轻声呼唤着梵妮的名字。 “不要喊我的名字,你不配!我不仅憎恨你,而且更加鄙夷你的家族,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算老几,只会将就着班门弄斧,而你却如此崇拜他们。还有你那个残疾的弟弟,我根本就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故事,可是你却把他当作至宝一样,如数家珍地诉说他的可爱与顽皮,真是让我恶心得都快要吐出来了!”梵妮一边凶狠地,不依不饶地继续打斗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嚣着。 班纳特脆弱的底线终于被撼动了,他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住嘴!”随即不假思索地挥拳一击,梵妮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这一招,但是接着班纳特又是一拳横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梵妮的心窝,梵妮还没有回过味来,又一拳,正中梵妮的小脸上,立马鲜血就冒了出来。 尽管班纳特只是使出了八九成的功力,还远没有达到全力以赴的状态,可是梵妮那小个头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住了,最终就算是最后的那么一点平衡力也脱离开了她的身体,至此她就如同一个小木偶一般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裁判只是凑过去瞧了瞧,就宣布了比赛结束。班纳特呆若木鸡地望着横躺在地上的梵妮,他面如死灰,魂不附体,已经完全被自己刚才的失手举动吓得僵在了原地。几个士兵上来把梵妮抬下了赛场,安放在手推车上,送往了医院,班纳特本能地远远跟随着,我也跟在他旁边走了几步,但是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也许只有等待梵妮的伤痛好转了,才有可能盘问出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停下了脚步,又转身默默地回到了赛场里。 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班纳特与梵妮的对决中,“班纳特真是很厉害,刚开始还像个绅士一样,之后仅仅用了三拳就把梵妮打昏在地上了。格斗功夫实在是不一般!”人群中不时听到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大加赞赏班纳特,而其中一些技艺一般的学员却躲在一边惊魂未定地担心着自己可别成为了下一个送医的炮灰。 出奇制胜 紧接着第三名选手登台了,他就是那个我一点也不喜欢的,平时仿佛远在天边,但现实中却近在眼前的傲慢人士———昆特,他倨傲地从抽签箱里伸手取出了一个小纸条,打开一看,便立马奸笑起来,自说自唱道:“接下来是表演赛噢,对手是······徐萌。” 大家都纷纷瞥向了我,而我却还在为班纳特和梵妮在对决中的怪异举动而冥思苦想着,终于大家那齐刷刷的注目惊扰了我,把我从回想中一下子拽回了现实的空间。 是我?······真的是我! 我的内心一时噪杂不清。 大家都拿着或是关切,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注视着我这个被大家一致认为的倒霉蛋。 我低下了头,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心里却在默想着:“事已至此,就是再胆怯也没有用,一定要拿出军人不服输的浩然正气来,绝不轻易言败。” 站在不远处的昆特正在嗤笑地瞅着我,他很是洋洋得意地对大伙说道:“刚才班纳特用了三拳打倒了对手,而我将只用一拳就把这个小矮子揍得魂飞魄散。”说着他就故作轻松地快步向格斗场跑去。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对决还没有开始呢,你就一定能保证赢吗?!”我的韧劲恰恰被他那盛气凌人的腔调更快地激发了出来,而且我也非常清楚在格斗中不仅仅要具备肌肉的强大爆发力,娴熟的技术进行攻击和防守,而且还要有顺势瞬间的多变战术和完善的心理素质,所以我深深地吸呼着,调整着自己的节律,异乎寻常地冷静地向着格斗场奔去。 我刚一上场,昆特就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扑击过来,我左闪右躲,避开了他的一连串袭击。他肯定没想到我竟然躲开了他的进攻,他恼羞成怒,更加恶狠狠地向我扑将过来。就这几拳的光景,我就瞅出了他强壮有余但灵活欠佳的身手。我趁势虚晃一招,随即矮下身子,左腿横扫,差点绊倒了他。他正在驱力站稳时,而我却早已闪到他身后,看准了他右侧的太阳穴,就狠命一掌,他立马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地往前栽了几步,总算是还没有摔倒。他晃了晃头部,我断定昆特肯定觉得头晕目眩了,我的这招太极功法中的“青龙出水”施展得恰到好处。 我把绵里藏针、刚柔并济的太极功法与坚韧果敢的搏击格斗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大大提高了自己的灵活多变性和搏击效能,昆特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厉害。他环绕着我持续对峙着,看得出来他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蛮横无礼,眼睛深处悄然弥漫上了一丝迟疑与恐惧。 尽管我已经知已知彼,对他的格斗功夫了如指掌,而且对于接下来的战斗也很游刃有余,但是我却没有丝毫的懈怠,而是更加小心对敌。 而且我突然转念一想,就算是战胜了他,虽然心里一定会快乐无比,但是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却太招摇了。我们俩从方方面面来看都悬殊得要命,给人的一致感觉是他强我弱,如果一旦反过来,肯定会遭来多事人的猜忌和中伤。为了逃过别人的注意,保全自己,也为了不让别人奇怪我所拥有的在这个世界上才会被称谓为的独门绝活,我也必须悠着点。主意打定后,我马上收敛了只有自己掌握的太极技法,只拿出五六成功力来对付昆特,我知道这已经足够了。 对打仍然在继续,我感觉昆特为防止再次失败,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他挺身向我胸口袭来,我向左闪让,他长拳横掠,哧的一声,只差一点就打中我的右胸,但是却扯得我的衬衫撕裂了一块,这个微小的胜利使得他的狂妄又被再次激发,而我只是冷静地抖了抖臂膀。 他一跃而起,斜刺冲出,挥拳正要往我头顶砸来,我急速闪开,顺势左肘撞出,正巧撞上昆特的腰眼,虽然我的气力并不是很大,但是也着实让昆特痛得大叫了一声,他一边揉着腰一边骂道:“你这个畜生,狡猾得很!”我却懒得用言语回击他,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们的格斗依然没有停止,两个人瞬息万变地,一来一往地着力较着劲。昆特仗着气力大,狠命地往死里打,却没有占着什么便宜。我身姿灵动,柔中带刚,犹如狡兔三穴一般地时而露出峥嵘,时而刻意地藏头露尾。这样的打斗绵延持续了十几个回合后,裁判最终亮出了终止的红牌,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对抗。他分左右两手各执着我俩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时举了起来,表示我们俩的格斗以不分高低,平手宣告结束。 台下的观众稀稀拉拉地鼓起了掌,大家都还没有从比赛中回过味来,只是表情惊愕地目视着我,倒反而弄得我心里有点毛毛的了。这时,一直坐在观看席首位的希伯来中将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她情绪高昂地说道:“不错,相当不错!没想到看上去很弱小的徐萌竟然在格斗中打平了手,太出乎意料了!祝贺你!”她再次哔哩啪啦地鼓起了掌,她周围的观赏者和台下的队员们也随即响亮地鼓起了掌,一时间偌大的格斗场里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这如雷贯耳的掌声却没有带给我一丝一毫的快乐和放松,反而让我越发惶恐不安了起来。而且我还明确地感受到在如潮的掌声背后昆特正在用一种冷飕飕的噩梦般的眼神恶毒地瞪着我,但是我刚一转过头去,想要捕捉住依稀,他却已经回转了头,任这眼神稍纵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断定昆特一定是为了比赛的看似平手实则落败的结局而怒不可遏,但是他却已经没有半点手段来重新翻盘定局了。 希伯来中将意犹未尽地接着说道:“你的功法太厉害了!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中间有一种感觉,但是却说不上来。······” 听了她的这一番言语,我突然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警觉,我赶快急中生智,见缝插针,扭转形势。“我在搏击的灵活性方面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 “哦,看来还真是这样。这变幻莫测的灵活多变的拳法还真是不能小觑呀,连威猛无比的昆特都甘拜下风。” 她的赞美之词我根本就不当回事,我只是想着该如何规避昭然若揭的风险。在她的溢美之辞中我确实没有听到什么旁音,这终于让我从心底里庆幸自己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测试全部结束后,这轮比赛的排名表立刻挂在了拳击场侧面的显要位置。让人惊讶地是,我竟然跃居到了第六名,这让我真是一半欢喜一半忧虑。欢喜的是一分耕耘终于带来一分收获,卧薪尝胆,终会苦尽甘来。忧虑的却是我之所以能在搏击竞赛中取得如此好的佳绩,主要原因是运用了上个世纪人类秉持的出神入化的太极神功,而这项技艺却在这个世纪销声匿迹了。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上世纪的谚语,不知道在这个世纪里还管不管用?!如果一旦被人发现我其实是一个从上个世纪飘来的幽灵,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呢?!一想到这些,我的后背就冷冰冰地直冒凉气。我在心里再三叮嘱着自己,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夹紧尾巴做人才行。 情真意切 晚上,告别了喧嚣了一天的混乱和熙熙攘攘,我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去探望我的好朋友梵妮了。 我想把我取得的优异成绩与她一起分享,但是没想到她仍然在icu急救室里面滞留着,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她的伤势很要命吗? 她的主治医生跟我讲述了她的病情,“梵妮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而且早就已经控制好了。但是她却始终高烧不退,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也控制不了她的高烧和惊厥。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一直高烧40度,就是降不下来,现在我们也只能仔细观察,及时跟进,别无他法了。” 我深切地理解她,她肯定是因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就像是一块巨石压顶,压得她都喘不过来气了。这时候也只能靠她自己了,就算是别人在她旁边安慰助力也是枉然,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想通了,e想顺了,才有可能逃此一劫。 这几天我都在找寻班纳特,可是他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白天在训练营里找不到他,晚上在宿舍里也照样看不到他的身影。难不成他为了爱情做了什么傻事?!我开始为他焦虑起来。 已经过去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的晚上,我照例来看望还是昏迷不醒的梵妮。在临近icu急救室的走廊里,我终于瞧见了班纳特。他站在离梵妮的病床几步之遥的玻璃门旁边,正在眼巴巴地遥望着梵妮。他的模样很憔悴,满脸胡子拉碴的,好像也瘦了一大截。 我生怕他又避而远之地跑走,所以就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一声不响地挨在他旁边站定,和他一起观望着仿佛在睡梦中的梵妮。梵妮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班纳特也在心灵的煎熬中磨砺着,而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无能为力地守在他们身边。 就在我们静静地守望着梵妮时,梵妮却突然死灰复燃一般地圆目大睁,这一反常的举动让我们既感到惊喜,又有点担忧和害怕。 一时间我们也进不到梵妮的身边,因为玻璃门是锁着的,我们只能看到主治医生和护士们都赶来了,正在忙碌地为她测量着各项身体指数,而她却眼光集聚,定定地不差分毫地目视着班纳特,仿佛害怕下一秒就会丢失他的踪影一样。 我看到梵妮正在用尽全力地费劲地冲着主治医生述说着什么,我也看到主治医生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就冲我们这边挪了几步,打开了上锁的玻璃门,示意我们进去。 我不假思索地急切地冲了进去,来到她身边,她虚弱地冲我笑了笑。再看看班纳特,他仿佛挪着千斤般沉重的腿,缓慢地就像只蜗牛一般迈进了屋内。他只是从远处慌慌张张地瞅了一眼梵妮,就再也不敢抬头了,像一个大罪人一般僵立在床的后延。而梵妮却气若游丝般地强笑着,招手让他过来。我再也不忍心看到横加在他们俩之间的那道无中生有的隔阂,于是我强行拉了他一把,才迫使他离梵妮的病床又靠近了一些。 看到班纳特,梵妮虚弱地会心一笑。“你能来,我真高兴。现在我为我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 班纳特傻愣愣地抬头瞧着梵妮,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小声地嗫嚅道:“都是我的错!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我不应该动手打你,现在你怎么打我,我都不会动手还击。你狠狠地揍我吧!”这时候他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在梵妮的床头跪了下来,低着头,肩膀窸窣地抖动着,眼泪也滑出了眼眶。 梵妮也簌簌地流下了眼泪,她捧起了已经泪流满面的班纳特的脸,心疼地说道:“在台上我们无可救药地对打,在台下我怎么还可能再忍心打你呢,我的小心肝。” “我早前就一直琢磨咱们在决斗场上相遇的可能性会有多大,但是没想到咱们在决斗场上的不期而遇最终还是成为了即成事实。就算咱们俩的决斗不是事先已安排好的,但是也得拼个你死我活才算结束。如果我不激怒你,你肯定会手下留情。一旦惹怒了看台上的高官,那咱们就极有可能像赫蒂一样,双双被送到黑市格斗场上去挨揍,那咱们俩就都完蛋了。所以我想咱们必须实打实战,才不会让他们生疑。他们只有看到了相爱的人却拼杀得你死我活的场面,才会心满意足。我想就算是真死在你的手上,也比去到黑市赛场上被摔打玩弄的支离破碎要好一千倍。” 班纳特想说什么,但是梵妮却轻轻地捂住了他已经张开的嘴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想说你不参加竞赛了,为了我而退出这个团队,那才是大错特错呢!你有担当军人的天赋秉异,为什么却要这么做呢!而且我总是想着如果以后咱们俩都能留下,能够朝夕相处那该有多好!我也想好了,以后咱们俩要尽量避而远之,免得枪打出头鸟。只有等到培训测试都完结了,咱们成为了这里的一员后,再情投意合就没有人能管得着了。” 她扶起了班纳特,泪眼涟涟却又喜悦地望着他,他也擦了擦眼泪,同样用爱怜痛惜地眼神回望着她,他们就这样心心相印地互相凝视着。 这时候,不管是问候,还是体谅赞美都是那么苍白,两个人的情意绵绵已把我完全熔化了。我悄悄地离开了他们,就让他们俩在有限的时光里相知相悦相守吧,这样美妙的爱情不是时时都有的,一定要珍惜呀!我的小伙伴们。 我走出了医院,却不想回宿舍。我慢慢踱着步,抬头望去,夜幕下天空灰黑灰黑的,只有一两颗星星黯淡地发着光。在这宁静无人的夜晚,我的内心却波澜起伏不定,同伴那生死不渝的爱情,令人羡慕向往。这时候一股急迫的冲动冲上了我的大脑,一个俊秀的身影侵入了我的脑海。 阿曼达,我亲爱的阿曼达! 此时的我一发不可收拾,如饥似渴地想要见到阿曼达的那份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就依着心灵的颤动,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地向着阿曼达的住所走去。 不一会,我就来到了阿曼达的宿舍门外。但是临到门前,我却不知道该讲什么好了。我前思后想,最主要的是要向他表示感谢,谢谢他那次在舞场上休息时对我所说的话,从而使我能够提前训练,不畏对手,灵活应战。我组织完表达的语言后,正准备上前敲门,突然门打开了,阿曼达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他一瞧见我就愣住了,我也没想到他这时候会从门里出来,也不由得慌张得不知所措,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这样愣怔了一瞬,我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就浅浅地笑着说道:“我正想敲门呢,没想到你就出来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纳闷地瞧着我,疑惑我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我赶快转向主题,“我来谢谢你,是你帮助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噢,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的功劳。今天我还有些事,就不送你了,再见!” 我感到他的话语里有种义无反顾地坚持,但我还没有再搭上腔呢,他就已经撇下了我,直直的向远处走去,然后一拐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怅然若失地望着远处他刚刚走过的现在已经空荡荡的小路,一时还沉积在浑浑沌沌中没有醒悟过来。 造化弄人 今天是自由搏击测试后的第一个休息日。经历了殊死的搏斗后,那些没有因为伤痛过重而住进医院的队员们都在庆幸自己已躲过了一劫,不管以后还会遭遇到什么更可怕的训练测试,反正现在的他们是那么的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地玩乐着,放松着。我也跟他们一样,是个幸免于难的幸存者。 我特别想和阿曼达一起享受这难得安逸的美好时光,但是却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一千年之后的花花世界里,他和我之间的纽带已经彻底退化了,我们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的师生关系,再也没有什么额外的牵绊。就算是我想倒追他,碰撞出些火花来,也是枉然,他根本就无视我的爱慕,每天只会声东击西地出来进去,别说是锁定他了,就是想要接近他也是难上加难。 我又想去看望病床上的赫蒂和梵妮,但是转念一想,跟她们相爱的小伙子们这时候肯定就依偎在她们的身边。我要是莽撞前去,十有八九会打扰了他们情投意合的相会,还是不去为好。 队友们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而我却还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闲呆着,我既不想逛集市,也不想去图书馆了,那到底去哪里好呢? 我一时也打不定主意,于是就从宿舍里出来后,一边瞎溜达着一边随意观望着,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集市边上。我刚刚迈进集市入口,突然回忆起赫蒂和我一起在集市上观看魔术时偶遇的骇人的奇异景象,我的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立刻莫名其妙地咚咚地跳了起来,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转身向着集市娱乐场所的反方向箭步而行,心想离那个可怕的地方越远越好。 走了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一些低矮的木屋参差不齐地罗列在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而且越往里面走看到的小木屋就越多。这一座座纵横交错的小木屋崎岖延伸开来,几乎看不到尽头。有的小木屋门前零星地站着一二个大声吆喝的伙计,而更多的小木屋尽管房门洞开,但是里面却出奇的宁静。而且我还发现了这里的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妙之处,就是在每一间小木屋的门前都斜立着一幅小巧玲珑的牌匾。这一个个牌匾颜色各异,在牌匾上面镌刻的字体更是龙飞凤舞,但是镌刻的内容却都是五花八门的民间谚语,其中不乏诙谐幽默的俗语,也有警示劝戒的名言警句。眼尖的我还窥视到了一些独出心裁的格言谚语,其中有一条谚语竟然更是颠倒黑白,其本来的意思是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可是它却篡改成了没有得到就没有付出,我判断这十有八九是故意在指鹿为马,但是兴许这就是倒行逆施的灰色年代的新生产物,也说不定呢! 这些样式独特的小木屋到底都是做什么用的?我的好奇心催促着我继续往里面深入前行。又慢条斯理地步行了一大截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布景更加明显地展露无疑。没想到原来这里竟然是吃喝嫖赌抽的集散地呀!看来即使在这遥远的未来年代也同样不乏有藏污纳垢的污浊地带呀!没想到店铺外面镌刻的谚语格言是那么酣畅淋漓,可是店铺里面从事的行径勾当却是这般污秽龌龊!!! 我正想掉头离开,突然发现在前方的左侧有一个摆在坚实的花岗岩上的水晶球,那璀璨夺目的光芒结结实实地拴住了我的眼球。这个奇特的水晶球我似乎在哪里瞧见过,它的形状并不是很常见------据我观察应该是等边的六边形,而且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竟然还在时不时地冒出红色、黑色、金色或者绿色的烟雾,幻化得异常绮丽。这一奇景我肯定目睹过,但是具体是在哪里见识过的呢,我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于是我凝神细想,忽然间我那混沌的大脑神经觉醒了,一些不寻常的回忆在我的大脑皮层快速地跳跃着。我想起来了,我中弹了,尽管成功抢救但是仍然持续昏迷,之后在如同梦魇般的昏迷中就有了这么一次似真似假的宇宙太空游历。当时在深邃无垠的浩渺宇宙中我确实目睹了一颗与这个存在于凡间的小水晶球异乎寻常的相似的行星,但是那是一颗真实的浩如烟海的硕大无比的行星,可是现在在这块方寸之地上我却瞻仰了一颗已经缩小了几亿倍,但是仍然绚烂夺目的小行星模型。追忆起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幕,不禁使我惊骇得无法形容。 我靠近了些,才发现就在这水晶球旁边的不远处聚拢了一些人,他们的手中似乎都抓着一个长长的竹签,看来这里应该是抽签算命的所在之地,而那个美轮美奂的水晶球肯定就是这里的镇店之宝。 “真是意想不到的一个小玩意!”我暗自思忖着,“这个小巧玲珑的水晶球不仅仅在我的梦中历历在目,而且在现实中也确实真有此物,与我绝对有些渊源。它如今幻化成了抽签算命的所谓的锦囊妙计,预示着我也应该试试身手才行。” 于是,我也顺着有些拥挤的人群靠近了放着抽签箱的八仙桌。这八仙桌的周围挤满了想要抽签的客人,但是却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此看管着抽签箱。我真担心如果大家一拥而上,抽签箱再翻了,但是说也奇怪,抽签箱连带它下面的八仙桌就好像牢固地钉在了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终于轮到我抽签了,我随手伸进了足有半米见方的抽签箱中,从三个取签口中的靠中间的那个口很随意地抓了一个签。因为我知道这只是玩乐玩乐,助助兴而已,所以也就没有把它当回事。 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地往前簇拥着,于是我手拿着竹签子,来不及瞧上一眼就又顺着人流挤了出来。总算是来到了一块不怎么拥挤的小平地上,我才细细端详起手中的签子。我发现竹签子有点古怪,它总体上是黑漆漆的,但是一个白色圆圈包围着的同样是白色的骷髅头却醒目地矗立在竹签的上方。我越看越害怕,这恐怖的骷髅头似乎正在扭曲地转动着,一心想要甩开竹签的约束溜出来。我偷眼撇了一下周围,大部分人手中的竹签都是土黄色的,只有二三个人的签子呈现的是黑黝黝的竹炭色,上面镌刻着零星的几个行书体的呆板字迹。但也仅此而已,完全没有一个让人倒胃口的“骷髅头”跃然纸上。 我有些害怕,但是却控制不住想要继续打开签符的欲望。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了这竹签,在这签符上耸立着少得可怜的八个字,但是我却觉得这洋洋洒洒的八个字夸张得出奇,就好似八只怪兽张牙舞爪地矗立在薄薄的宣纸上。 “委肉虎蹊,鱼游釜中。”这是什么意思???一股不祥的预感已跃上眉梢。我盯着下面的小字注解,它这样写道:肉已丢在饿虎将要经过的路上,鱼正在将要煮热的锅里游走。灾难即将到来,您的处境危险至极。只有立即躲避逃离,才不至于粉身碎骨。切记切记! 我惊慌失措地盯着这签符,木雕一样地立在原地,似乎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正在这时候,一个悦耳地女孩声音飘然而至,“您抽到了一个糟糕的下下签,可以让屋里的大师帮您瞅瞅,兴许能够化解呢。” 茅塞顿开 我抬眼望去,身前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女孩已站定,她约莫十四五岁,蛾眉皓齿,两根乌黑浓密的小辫子垂在耳后。这美丽动人的小姑娘却把我吓得倒退了一步,她……她不就是那天我所见到的那个在魔术表演台上弹奏钢琴的美人坯子嘛!喔,不,应该说是比那个美艳动人的女子还要小一号的小美人,她们的五官实在是太相似了,就仿佛是在同一个坯子里面先后捏成型的。一看便知这两个女孩之间绝对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真是世界之大,又如此之小!在这么一个弹丸之地我怎么又遭遇到了魔术表演队里的那个女艺人的妹妹了?!想必这个魔术队的成员就隐藏在附近伺机而动,说不好他们又要搬弄出来什么捉弄人的把戏呢! 此时这个小美人正在天真烂漫地瞅着我,可是我却仿佛孙悟空看到了白骨精一般,动察到在她婀娜多姿的外表下,一个让人骨寒毛竖的骷髅坯子正在舞动,但是站在我面前的小姑娘却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思,她还在笑吟吟地瞅着我,而我却觉得这笑里似乎藏刀,周围人也幻化成了众多的妖魔鬼怪,正在准备威逼利诱我。我再也无法忍受了,突然一个转身,想都没想就撒丫子似得跑了出去。望着我跑走的身影,留在原地的小女孩微蹙着眉头,疑惑不解地睁大了眼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我却一刻不停地使劲奔跑着,直到看见了就在不远处士兵严密把守的临危不惧派的大门后才停下了脚步。我俯下身子,手扶着身旁的栏杆,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担心地往后瞧了瞧,但是后面却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人追上来。天空灰蒙蒙的,地上稀疏的杂草突兀地歪斜着,身边的一切都出奇的安静。我看了看仍攥在手心里的签符,突然哑然失笑。我在担心什么,这只不过是一张废纸嘛!这时候的我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筋疲力尽地慢吞吞地走进了临危不惧派的大门。 也许是我跑得太快了,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我都疲倦得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到了晚上,我很早就躺下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在温柔的梦乡里,我梦到了阔别已久的阿曼达,他和我正在海边快乐地嬉戏散步。忽然间我落入到无边无际的深海里,一个人独自在波涛汹涌的海水里翻滚起伏。更加令人奇怪的是,慢慢地汹涌澎湃的大海竟然像热热的温泉一样开始有温度了,而且温度越来越高,以至于我被烫得都受不了了。我急速地向岸边游去,一心想尽快逃离开这片滚烫的海水,但是却怎么也游不到尽头。这时候我又望见了阿曼达,可是他却站在不远处的海边无动于衷地眺望着我,一点伸手搭救的意思都没有。我无力地挣扎着,滚烫的海水使我周身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啊”的一声痉挛地大叫起来,从垂死的恶梦中惊醒过来。我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上沁满了豆大的汗珠,浑身热燥燥的,仿佛还沉浸在开了锅的沸水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是白天训练,还是晚间休息,我都无精打采得很。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的我全然逃不过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周晴的锐眼,她以为我身体不舒服,就督促我还是去瞧瞧医生为好。尽管我口头答应一定会去,但是内心却如同明镜一般,我清楚只是看看普通的医生是解决不了我的心病的,我的心里就像百爪挠心一般地不安生。 在这几天的夜深人静之时,我都手握着自己抽中的签符辗转反侧,时而想着自己应该斩钉截铁地去盘问个一清二楚,时而又畏惧得就像一个缩头乌龟。我的内心被纠结得心烦意乱,而那恼人的梦魇更是时常在夜阑无人之时骚扰我那颗越发脆弱的心扉。 又是一天的朦胧夜色中,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集市口。是继续深入进去呢,还是折返回去,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我的心里就仿佛被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在无形地压迫着,这可恶的签符就像是一个从闷葫芦里面钻出来的妖怪,没完没了地纠缠我。其实我确实很想知道这签符的奥秘所在,但是又担心自己有可能承受不住将要面对的可怕后果。备受煎熬的我踏着小碎步,不知不觉地渐渐融入了这片神秘的地方。白天里微弱的灯红酒绿现在已演变得更加奢靡放纵。从外面望去,大多数的小木屋里火树银花,人声鼎沸。二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汉子在斑驳的石板路上东倒西歪,已经爬不起来了。 我循着以往的路线,再一次来到了这家算命祈福的小木屋前。这里倒是很清净,白天的喧闹括噪已经退去了,暮色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小木屋周围,恬淡舒怡。那只立在花岗岩上散发着徐徐浓烟的水晶球也仿佛收敛了许多,淡淡地轻烟缭绕。我正在心神不定地琢磨着进还是不进的一瞬间,忽然小木屋的屋门“吱扭”一声打开了,那个早前就跟我说话,可是却被我误以为是个小妖精的小女孩已站在门边,她仍旧笑吟吟地望着我,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前来拜访一样。她浅浅地含笑说道:“请进。” 这时候的我既不能也不想再逃走了,我心甘情愿地听从她的引导,走进了小木屋。木屋里幽静深大,一股淡雅的紫檀香气在屋内深入浅出地飘荡着,沁人心扉。在乖巧的小女孩的引领下,我一边慢行一边四处观望。真是没想到,这个外观很普通的小木屋一旦进入之后却是这般的别有情调。这里面的房屋布局时而宽大简洁得似乎有些过分利落了,时而又细长沉杂得好像一个盛满了宝贝的百宝箱。尽管忽而让你觉得景致有些许不伦不类,但是仔细推敲一下又感觉到呈现出来的构思奇幻曼妙,另有一番神秘莫测的高贵气息,令人好生回味无穷。 正在行进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进入了我的视野。这身影我是既熟悉又陌生,哦,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在魔术表演台上始终盯着我的那个糟老头子嘛。现如今可真是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既不呆板,也不癫狂,而是一副容光焕发的花甲老人模样。此刻他只是缓缓地望了我一眼,就转过头去和另外两个同样神采奕奕的老人继续攀谈起来。这三名老年人都盘腿端坐在一个红木矮桌旁,而在最里侧盘腿坐着的则是那个在魔术表演台上敲锣打鼓的小侏儒,此刻他身穿宽松的小号中式便装,正在安详地把玩着一个泥制的小茶壶。 遭遇到了并不久远的故人,既在我的意料之外,又在我的意料之中。在我们之间那种步步为营、对立隔阂的感觉已经销声匿迹,反而有一种祥和安逸的氛围聚拢在身旁。他们之间正在促膝谈心正浓时,我无意也无心去打扰他们。 之后又经过了两个相伴而立的小房间后,我又看到了一位故人。此刻这位故人正在埋头专注于手底下的一幅尚未完工的版式苏绣,根本无暇顾及左右。他也身穿一身舒适的中式唐装,那淡雅的衣衫上呈现出来的莹白的色泽似乎已经把他仅存的最后一点滑稽可笑的小丑模样都洗涤干净了,此刻他沉稳含蓄得犹如一座屹立不动的雕像。我不想去干扰他,于是便轻悄悄地走了过去。 尽管没有瞅见那个曾经扮演古代美人的仪态万方的小女子,但是却跟随在她那亭亭玉立的小妹妹的身后,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我一边穿梭于精致小巧的亭台楼阁之间,一边暗自忖思着。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我终于步入了一间位于左侧的五六平米大小的方正的小隔断里。一进门我就看到在正中的蒲团上安详地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僧侣。他微闭着双眼,手里徐徐转动着一串犹如大个樱桃一般大小的黑色佛珠链,估摸是在闭目养神呢。也许是听到了我进来的窸窣响动声,他微微睁开双眼,慈眉善目地望向我。 我按照小女孩的指点,就坐在老人对面的另一个蒲团上。接着小女孩一句话也没说,就径自出去了,巴掌大的小隔间里只剩下了我和老者。我还在为如何打开话匣子而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位老和尚已经先开口了。 “你来了,那就把你抽的签给我看看吧。”他好像在跟一个早已认识的很熟捻的人谈话。 我赶紧从上衣兜里掏出来那个还沾着体温的签符,诚惶诚恐地递了过去。 接过签符后,老者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就放在了身旁。他依旧和蔼地慢言慢语道:“照着签符上所写的去做,就可以啦。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从哪里问起好?! 老者接着说道:“签符上写得很明确了,遇到灾难,躲避才是上上策。” “可我不想,也不能躲避!”我急促而又坚定地说道,心想就算是为了阿曼达,为了我的好朋友,我也不能轻易一走了之。 “您能为我指点迷津吗?”我接着问道。 “哦······”老者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指点迷津嘛,我是谈不上。如果你执意不离开的话,我也只能告诉你这签符所说的确实不是十拿十稳,它只能估算出九成因果,还有一成则是随缘的,可自行把握。虽然顺势而为乃是公认的上上策,而逆流而上则难上加难,但是如果一直坚持下去,也有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但是能否最终翻盘成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相互作用,你一定要斟酌清楚呀!” 从老者的言语中我听出了些许话外音,其实他是在告诫我,如果我一旦留下来,不论或早或晚,将要面临的战斗终将不可避免。我想我之所以投身于这个年代相当遥远的星球中,肯定有着什么重大的使命。如果我顺势而为只能独个求生,而逆流而上则可为我所热爱的芸芸众生带来一线生机。我已经明了这签符的用意了,未来谁又能够知晓呢,我也不想再细琢磨了。此刻我的心里波澜起伏,虽然我尚且不知道未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险恶丛生,但是一股子豪情壮志却已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 老人俯身从身旁的小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香囊,郑重地递到我手里,“拿着这个吧,消灾纳福,兴许在危急时刻还能有些用处。” 我双手捧着这粉嘟嘟的小香囊,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虽然我并不知道老者所送的这个小香囊是平凡的祈福物,还是另有含义的稀罕物,但是我却对这玲珑剔透的小香囊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我觉得拥有了它,心里好像也有了慰藉和希望。 此刻小女孩已站在了小隔断的一隅,她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谈话即将结束,正在迎候我。于是我站起身来,与老人拱手作揖告辞了。 在老人的目送下,我离开了这个隔断式的小房间。正要往大门口走去,小女孩却轻声说道:“请留步。”她又带着我从屋子角落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旁门穿过,来到了一片空地上。在静谧的夜色下空地上一大片淡粉色的芍药花正在温柔地绽放着,十分悦人。花丛旁立着一位同样身穿中式服装的肤色白皙的中年女人,我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于是再定睛细看,哦,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那个在我高中毕业时参加心理测试时知悉我是分裂者的第二位考官苏珊大姐嘛。她正在含笑望着我。真是太难得了,偶遇已多日未见的老相识了,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和她握手寒暄。见状小女孩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您不是精诚团结派的一员吗,怎么会来到这里?”我有些惊奇,因为这种地方,尤其是到了晚上,应该是临危不惧派的散兵游勇花天酒地的场所,像附近的精诚团结派的团体,或者通今博古派的人士,都不屑于光顾这里的。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引领我步入一条连接两厢房的蜿蜒的长廊里,“你瘦了,但是身体看上去很结实嘛!” “哦,是吗?!主要是这段时间艰苦的训练造就的。”我憨笑着答道。 我们来到了位于长廊中段的一个雅致的小亭子里,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古香古色的八仙桌和四把圆凳,一看便知这物件的历史相当源远流长,是用中国古代传统的红檀木量身制作的,在我那个年代就已经是个稀罕物了,而在现在这个年代应该更是绝迹了,可是现如今的我却端坐在这饱经沧桑的古凳上,品着香如兰桂的绿茶,海阔天空地闲聊着,真是三生有幸呀! 就在我们一见如故地畅聊的间隙,苏珊大姐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纸条,放在我面前。 “你看看这个字条,认识上面的字符吗?”她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我眯起眼晴来仔细望去,在一张依稀可辨的白纸上呈现出一张不算大的表格,而在整齐划一的表格图形内则缜密地罗列着一排排数字、符号和古代字符。 ζю♂?? 851?? 16?龘忈? 我盯着这张奇怪的小纸条,一头雾水。纸条里的大部分字符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除了数字以外,我只知道?代表太阳,♂是男性的标志,而其他的符号代表什么却是一概不知,而且表格中的那两个斗大的汉字我竟然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识过,更别提认识了。 我只好实话实说:“不认识。” 看得出来苏珊大姐有些失望,她叹息了一声,“哎,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遍寻天下,希望能够解开这纸条上的谜团,但是至今仍是以失败告终。” 她慢慢地抿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我弟弟在他二十五岁精神失常的时候还紧紧地攥着这张纸条不撒手呢,就跟中了邪一样。后来在他重度昏迷时我才从他的手心里把这张纸条抠了出来,最终他总算是熬过了这一关苏醒了过来,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要看纸条。好像有了这张看着很不起眼的纸条,他的生命就能够延续下去,于是我就把这张小纸条安放在了一个小相框里,摆在他的床旁边,这样他每天早晨一醒来就能瞧见。当他焦虑烦躁得厉害的时候,只要把这个安放着小纸条的相框抱在胸前,不一会儿他就像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情绪好转了,心里也安静了下来。” 她的一席话顿时让我觉得这张不显山不漏水的小纸条立马沉重了不少。 “纸条的原样一直保存在我弟弟床边的相框里,这张纸条是我按照原样模仿着写出来的。你拿去吧,也帮我好好打听打听。如果哪一天真能破解出个一二来,那就太好了。”她满怀希望地说道。 “好的,一定。”虽然我只看过一两本关于符号和古文的浅显易懂的书籍,但是我爸爸却对这些古老的东西钟爱有加。我可以找机会问问爸爸,兴许他能够知道个一二呢,也说不定。 进退维谷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是我对那天晚上巧遇到的诸多往事却始终念念不忘。误会已经彻底消除了,我与在魔术表演台上偶遇的那几个表演者早已冰释前嫌,这倒反而增添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感觉,再加上在相同的地点又遇到了帮助我渡过难关的苏珊大姐,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喜。而且我还幸运地从红颜白发的老僧那里得到了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小香囊,这简直就是吉星高照嘛!好事竟然一连串降临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已然乐不思蜀了,不仅在之后的体能训练中更加起劲卖力,而且对于来到一千年以后的遭遇也越来越接受和认可了。 又经过了十几天的魔鬼训练后,终于一项最新奇的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军事训练莅临我们训练中队。这项军事训练的名字极其准确,叫做情景模拟再现。也许在这个迢遥的年代里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对于这个训练名称已经听得耳朵里都长茧子了,可是对于我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先人来说那可绝对不一样,在我那个千年之前的世界里,它仅仅作为一个表演术语出现在大大小小的电视电影里面,而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的身前左右。这绝对就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最期待和最最向往的超炫体验了,我的心情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激动和兴奋过,这可比在一千年之前爬上飞往太空的宇宙飞船还要精彩上千倍呢!但是事与愿违,尽管渴望归渴望,可是训练的头一天我却不幸闹起了讨厌的胃病。 我感到胃里正在翻江倒海般地折腾着,早晨吃的食物已经漾到了嗓子眼,就快要控制不住了。我冲进了洗手间,趴在马桶边,痛苦不堪地呕吐了出来。 马桶里一滩呕吐物中夹杂着鲜艳的红色浆液,我知道这就是早晨婕西发给我们的一粒大家俗称为“超甜豆”的甜得发腻的催眠药物在胃里衍生出来的发酵物。 只要吞下了这个颗粒状的红色玩意,很快就会进入潜伏在梦乡中的情景模拟再现的场景里。可我却不知怎的,吞下这个胶囊后没过多久,就难以遏制地想要呕吐出来。也许是早上没吃好吧,我想。 我缓慢地回到了我们进行情景模拟训练的中厅里,围成一圈的队员们看上去都已经“熟睡”了,其实我知道他们都正在情景模式中游荡着。虽然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紧闭着的,但是他们的表情却或是痛苦,或是焦虑,或是怪异,一看便知大家都正在现实与虚拟中挣扎着。在他们的两只耳朵里都塞着形似蓝牙耳机的小仪器,装备了这个小仪器之后就可以利用生物芯片技术把大脑中的反射活动瞬间传输到阿曼达面前的虚拟电脑中了。通过在电脑里面形成的图像,旁人就能够很轻易地洞察到每个人深藏在心底的心理秘密。这时候婕西队长正在沉浸于情景模拟中的队员组成的圆圈外围游走着,中间有个空缺的位置就是我的座位。 婕西看到我步履蹒跚地走了回来,看得出此刻我难受得要命,她马上走上前来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早上没吃好啊?今天就别参加训练了,回宿舍休息吧。”我现在呕吐得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就想找张床躺倒,她的这一番话正合我意,于是我只是勉强摆了摆手,就从中厅出来了。 回到宿舍,躺在了小床上,恶心的感觉还在如影随形地纠缠着我。一直到了傍晚,这种难受的感觉才总算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之后我竟然立马就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的,但是为了肠胃的恢复,我也没敢多吃一些。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的身体就像是如法炮制的一般,总是在白天情景模拟训练时吃下小胶囊后不久就感到恶心得仿佛连身体里的器官都要吐出来,但是一旦到了晚上身体又自我恢复得好像白天的病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一般。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奇怪的病痛,就连婕西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奇怪,阿曼达更是谨慎地望着我,这种周而复始的身体变化不禁使我开始心虚起来。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后队员们都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里,白天的情景模拟训练折腾得大家够呛,现在大多数队员们已经筋疲力尽得就想躺倒。就在这当口,比尔却在前后两名卫兵的看押下迈入寝室。他平时就少言寡语,今天就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自己的床铺那里闷着头收拾行李。婕西和阿曼达也严肃地站在寝室的过道里,一言不发。大家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在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的功夫,比尔就收拾妥当了。还没等我们回过味来,他就又拉着行李箱,深深地低着头,躲避着大家惊讶的眼神,在两名士兵的押解下径自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一丝恐惧已慢慢爬上我的心头。 婕西的表情很是肃穆,她开口说话道:“经过最终的研判,已经确定了比尔的分裂者身份,上级下令把他永久驱逐出临危不惧派的阵营。” 听到她对比尔身份的宣告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犹如气若游丝一般,每一口气都跟不上呼吸的节奏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很正常呀,根本没有任何怪异的表现呀。”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也许你们还不了解,其实情景模拟就是一面心灵的镜子。当众人都已跨越过最原始的梦境,在更深一层里惊慌失措地应对着险境的时候,比尔却还停留在梦魇里酣然入睡。虽然他也滥竽充数地苏醒过来了,但是在情景模拟的世界里,我们遍寻了犄角旮旯,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我们通过三次有效的模拟运作,才把他定性为分裂者,可是上级的监控扫描系统却早在第一次情景模拟后就把他归为高度严密监控范围内了。对于他来说,这种催眠药物只发挥了初级能效,就停止了运作。分裂者的典型体征之一就是服用催眠药物后的不作为状态。毫无疑问,比尔完全具备。”婕西进一步细说道。 听了婕西的话,大家都震惊极了。我们只看到了情景模拟的表层,谁也没想到原来还有另外一层更深的用意。我更是惊恐万分,比尔吃进药物后还能进入睡眠状态,可我却一吃进药物就呕吐不止。从比尔的遭遇上我已洞察到自己的结局可能很不妙,现在的我正处在水深火热的边缘。如果再拖延下去,还是进入不了情景模拟的场景中去,那我就肯定身陷囹圄中,不能自保了。 阿曼达和婕西早已离开了寝室,熄灯之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也逐渐湮没在黑暗中,可是我却辗转反侧,心想这一夜又要在失眠中度过了。我摸了摸放在枕边的那个小香囊,尽管它冷冰冰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跟普通的香囊根本没有两样,但是我却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它的身上。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因此我决定明天一早就怀揣着香囊去找老和尚,兴许他有什么绝妙的高招呢,我的主意已定。 东边刚刚露出鱼肚白来,我就悄悄地离开了宿舍,跟谁也没有打招呼。早晨街道旁丛生的小草白露串串,晶莹剔透,可我却无心逗留细看。我快马加鞭地奔走在这片异常宁静的街道上,清夜的灯火阑珊已然消褪,黑压压的木屋,看起来有点瘆人,石板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个清扫卫生的工人都瞧不见。 我再次来到了这个算命祈福的小木屋前,环顾左右,自感空落落的,似乎觉得在木屋前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我轻轻地敲了敲小木屋的门,可是却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顺手推了一把,没想到木屋的门竟然“吱扭”一声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我聚目细瞧,才隐约看到在这间木屋的正室内只胡乱地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椅,相当简陋,跟上一次光临时所目睹的木香缭绕的亭台楼阁有着天壤之别。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正在我犯嘀咕的时候,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从屋子深处走了出来。她拄着拐杖,蹒跚挪步,一看便知腿脚不好。她走近了后问道:“你找谁呀?” 临到嘴边,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老和尚的道号法名,“前些日子在这里曾经住过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和尚,在他身旁还有一位伴侍左右的小姑娘,您可曾见过?” 老妇人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见过。我也是前天才来到这里看门的。一来到这里,就是这么个样子,里外全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噢,好的,那谢谢了!”我就知道十有八九问她也是白问,我只好和她告辞了。 走出大门后几步,我忽然回忆起了那个曾经摆在门外花岗岩上的小水晶球,可是现在那个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别说是小水晶球了,就连那块花岗岩的石头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猜想它肯定也随着老和尚和小姑娘一起人间蒸发了,就连他们居住过的小木屋也演变得完全不认识了。不管他们是神,是鬼,还是地地道道的人类,反正现在都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也许有人不认可我的想法,可是现实却真真切切地摆在了眼前。其实我也是一个从远古而来的活生生的怪物,所以对于老僧以及故友的不告而别,甚至于就连那个小木屋也一并同进退的现实,我是一点也不惊奇。我臆想这大概又是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演绎出来的一出点到即止的戏剧吧。梦幻总是不切实际,而现实却是那么残酷无情。现在我又结结实实地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下一步,又该如何应付呢?此时此刻我只能依靠自己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有半点主意。我坐在空场上的小石头上,绞尽了脑汁,却一点对策也没有想出来。 沉思良久后,我站了起来,心想既然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能见机行事了,不成功便成仁。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下定了决心,又义无反顾地返回了临危不惧派的阵营。 否极泰来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已经集中到进行情景模拟训练的中厅了。我也进入了中厅,还是在摆成圆圈的椅子前就坐的队员们都已经按部就班地入睡了,婕西也没在,现在中厅里只有阿曼达这一个清醒的活人。他正在盯着虚拟电脑的屏幕,听到我窸窣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到我后他却一声也没吭,不安的情绪在我俩之间徘徊着。看得出来他似乎对我的身份已经有所警觉了,因此我必须有所行动才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我又接近了他一些,然后坚定地说道:“给我三颗催眠胶囊。” 他很吃惊地看着我,没有料到我会向他一次索要三颗胶囊,但是看到我异常坚定的神态,他欲言又止。他从放在桌子上的药盒里取出了三颗红色的胶囊,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我看都没看,就囫囵吞下了这三颗甜得发腻的药丸。一不做二不休,死马就当活马医吧,现在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于是我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戴上了很像蓝牙耳机的小物件,紧闭双眼,眉头紧皱,静观其变。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我已感觉到胃里开始上下搅动。我屏住呼吸,咬紧牙关,一心想把胃脘的恶心感觉抑制下去,但是没想到这样的控制反而适得其反,更加加剧了要把胃里的异物呕吐出来的痛苦感觉。此刻我觉得胃里的食物好像就在嗓子眼了,于是我硬是吞下了一口咸得发苦的唾液,连带着把已经泛上来的呕吐物又咽了回去。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一心想要使劲呕吐出来的感觉就像狂风暴雨一般向我袭来,呕吐物即将从我的嘴巴里喷射出来,这当口我应该跑到洗手间尽情地吐出来才对,但是我却一动不动,我一口一口地把冒出来的污物又吞到了食管里,我仍旧在拼命地把持着······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长时间,没想到我的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想要呕吐出来的难受感觉已经奇迹般地慢慢向好的方向扭转了,最初还只是下降到感觉恶心的状态,接着缓慢地胃里的不适感觉渐渐淡化了,这时候的我也似乎因为昨天的不成眠而沉睡了过去。 我自觉这次的睡眠状态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绝对不一样,在混沌的睡梦中我竟然能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划分为两个人了,其中一个还是在梦魇中沉睡着,而另一个却徜徉于深度睡眠环境中。这深层次的梦魇景致怎么说呢,就像仙境一般,白雾漫漫,缥缈逍遥,而在这曼妙的美景中我也出奇地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我怡然自得地畅游在这片烟云缭绕的空间中,浑身就仿佛吸食了毒品一样轻飘飘的,很是舒服惬意。 前面的不远处一个威严的朱砂大门高高地耸立于云端,于是我步履矫健地沿斜坡攀爬而上。没有料到这扇朱砂大门尽管近在眼前,但是其实远在天边。我费了很长时间才攀爬到了朱砂大门的门前。这扇朱砂大门足有三个壮汉的高度,相对于我这么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矮小身材来说确实高大得近乎离谱。我使劲推了推大门,可是它纹丝不动。我再次使劲推,它照样是一动不动。要是在平常,我可能早就打退堂鼓了,可是现如今的我却没有一丁点放弃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子蛮劲在使劲地推动着我,于是我迸发出全身吃奶的劲道,锲而不舍地努力,终于推动着大门缓缓地开启了。朱砂大门外一座拔山盖世的白雪皑皑的陡峭山峰立即耸立在我的视野里,这巍峨高耸的大山极其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视觉感观,我的内心深处难以遏制地激动震撼起来。 我根本没有停留,就穿过朱砂大门迈进了银装素裹的大山脚下。连绵起伏的大山上,厚重的积雪覆盖在她那温柔起伏的曲线上,就好象粉妆玉砌的白雪公主一般。 我深吸了一口气,寒冷悠长的空气清新得沁入心脾。我也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起来,前方不远处是我的同队队友,他们都全副武装,三三两两结伴,艰难地攀行在异常险峻的山峰上。我距离他们还算不远。虽然阳光灿烂,但是在高山上却依旧寒风刺骨。冰冷料峭的寒风正在肆虐地吹打着我仅露出一丁点的小脸颊,可是我却没有感觉到这大山上冷得逼人,这时候我的小心肝正在热血沸腾着呢。我真恨不得大叫一声,尽情释放自己徜徉于冰天雪地中的崇山峻岭的那份欢乐,但是我却洞察到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大家的举止却都犹如如临大敌一般的严肃谨慎,所以我还是使劲压抑住了自己无比欢喜的情绪,紧跟在众人的身后,急速地向山峰顶部攀爬而上。 在最前面的几个男队员都在轮番使用着冰镐、钢锥和铁锤等技术装备一点一点地开凿着无人通行的羊肠小道,而后面的队员则把绑缚到最佳状态的安全带牢牢系在胸前,前后连结起来,紧紧地尾随在其后。这段美丽迷人的高山峻岭是由绵长平坦的斜坡延伸上去的,看起来好像很容易攀登,其实并不然。每前进一步,都相当费劲吃力。千年未融化的积雪层层沉积,厚重的地方深得足有一米开外,大家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没有一个人高声讲话,小心谨慎得好像生怕惊动了这座大山的山神。 我的攀爬速度出奇的快,已经逼近了最后面的队友。虽然其他人的动作都犹如如履薄冰一般地谨小慎微,可是我却连一点点胆战心惊的感觉都丝毫没有,我的内心反而是那么欣喜若狂。此刻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摆脱了重重束缚,如履平地一般的,身轻如燕地行进在灿烂的阳光大道上。 正在我如释重负地享受着这奇妙的感觉时,突然脚下的雪地上一阵阵极轻微的颤动打扰了我的遐想。我侧耳细听,一种犹如火车疾驰时的轰隆隆的响声正在由远及近地从远山的更高处传了过来,是······是雪崩!我终于意识过来,刚要大声喊叫时,在前面不远处的艾伦已经开始大喊起来:“雪崩,雪崩来了!”他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急速地朝我们这边奔来,走在前面的其他队员也跟在艾伦的身后踉踉跄跄地下行返回。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我已经很清晰地看到一个个越滚越大的雪球爆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正在向我们这边飞速扑来,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大家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奔跑。我只跑了几步,就被缠住的绳索绊倒。接着拽得紧紧的绳索拖着我,继续下行。就在我完全站不起来,依旧在雪地上被拖行的一瞬间,突然觉得身下一空,我已不自觉地坠入了一个潜伏在雪地上的深洞里,绳索也在掉入洞口时被硬生生地拉断了。 我仍然在不停地超速下坠着,最后总算被洞内几米开外的一个凸出很大一截的由冰封的岩石构成的平台接住了。我刚刚醒过味来,爬了起来,又有两名队员先后从高处的洞口摔在了相距不远的冰冻的平台上。随着他们俩的坠落,很多的冰雪也一起砸了下来。 我定晴一看,一个是昆特,而另一个是道格。昆特还好,很快就爬了起来,可道格却一动不动。他仰躺着,表情甚是痛苦,一看便知他极有可能摔伤了脊柱。我凑到道格身边,小心地安抚他,“没事,会好的。”他也冲我勉强地笑了笑。 我抬头望向上面,本来就很狭小的洞口现在已经彻底封住了。洞里也许是因为经年累月的冰封雪盖,就算是彻底封死,也不是混沌漆黑一片,白色坚冰相互辉映出来的晶莹剔透的光线照样能映射出洞身的轮廓。昆特掏出了对讲机,一股刺啦啦地响声随即刺入耳膜。他使劲地来回摇晃着这个小巧的对讲机,希望能够通过它与外界联系上,但是对讲机中却发出一声声不悦耳的刺啦啦响声回转在洞内。我走了过去,从昆特的手里拿过对讲机,我先是按了按几个关键的按钮,但是滋啦啦的声音还是依旧旁若无人地响着,看来对讲机已经彻底摔坏了。但是下一秒我的大脑灵机一动,既然对讲机已经不能通话了,那就试试用摩尔斯电码联系,兴许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尽管已经跨跃过了一个世纪,这种原始技术是否还存活于世上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不试试也别无他法了,于是我立即使用摩尔斯电码发出了sos求救信号。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发送着,希望能够获得一丁点的回音,但异常刺耳的回声却依旧顽固地飘荡在稀薄的空气中。昆特奇怪地瞅着我,他显然不知道摩尔斯电码是个什么鬼东西,但是他也不敢打搅我,因为他知道现在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既然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对策,那也只能依靠我,看看我这个他一点都不懂的办法能不能使局势峰回路转。又过去了几分钟,哪怕是对讲机里滋啦啦地响个不停的噪音有所变化也好,但是一切都还是照旧,我有些灰心了。正在暗自斟酌下一步如何应对的时候,对讲机里忽然神奇般地有了声音,一组摩尔斯电码顷刻间发了过来,“收到,收到。告诉我详细位置,详细位置。” “乞力马扎罗雪山,左前峰积雪冰川带,高度5300米左右,三个人掩埋在洞穴里,其中一人可能伤到脊椎。外面还有二十个人,但具体生还情况不知道。汇报完毕。”我用摩尔斯电码简明扼要地回复道。 “收到。我们立即展开营救。请保持对讲机畅通,减少能量损耗。” 虽然摩尔斯电码发出的信号稍纵即逝,但最终总算还是联系上了。我终于像甩掉了一个重包袱一样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得救了。虽然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但是生还的希望已经不渺茫了。我走上前去,兴奋地和昆特拥抱了一下后,又赶紧跑到道格身边,告诉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就在我如释重负地欢笑的一瞬间,我苏醒了,我的嘴角还带着甜甜的微笑呢。昆特也刚刚醒过来,他正在狐疑地瞅着我。道格已经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还有点浑浑噩噩的,梦魇中所遭遇的一切还在冲撞着他的大脑。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还好,残存的记忆只是在梦境中才出现的,现实的自己完好无损,他开怀地笑了。他站了起来,为自己还能够幸运地自由行动而手舞足蹈。 虽然梦境的游历让我多少有些疲倦,但是我的内心却无比快乐兴奋。阿曼达和婕西正在收拾着测试设备,而做完情景模拟训练的大伙则陆续步出了中厅,我也置身其中。大家一边走一边互相议论纷纷,我听到了不远处的宾的说话声音,他的声音很有特点,带着浓重的卷舌音。 “真是太可怕了!我梦到了落满厚厚积雪的高山,而那陈年积雪竟然厚达十米之深,真是不可思议!之后我便遭遇了意料之中的雪崩,你呢?” “我也是。后来我还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挨在他旁边的锡德里克说道。他们俩是很要好的铁哥们,总是在一起行动。 我侧耳细听,大家都在三三两两地述说着自己遭遇危险雪崩的可怕梦境。很多人都恍若惊弓之鸟一般的惊魂未定,只有我不仅不害怕,而且还很向往。因为我清楚这只是沉浸在睡梦中的虚渺故事,又何必那么当真呢!而且我还希冀能够滞留在美妙的梦境里多呆上一会,那该有多好啊。梦中满山的大雪惊人的美丽,就算是有雪崩了,那也是不真实的,肯定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危险,只是一次有惊无险的身心体验罢了。而且我也跟大伙一样,总算能够顺利地进入虚构的情景模拟现场,没有比这更加令我雀跃不已的了。我顺手摸了摸衣兜,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小锦囊从始至终都是静静地躺在我的斜兜内,它到底有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装着它倒是有益无害,我暗自思忖着。吃晚饭的时候,我觉得就连今晚的饭菜都格外的香甜,饥肠辘辘的我一边大口地咀嚼着,一边开怀地与周围的队员们聊着天。 云泥之别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我洗漱完毕,早早吃完早餐,就依旧揣着那个小香囊来到了中厅,静待情景模拟开场了。我虽然已经有了一次难忘的情景模拟体会,但此刻的心里还是紧张不已,生怕自己再像以前一样搞砸这场妙趣横生的梦笔生花。我忐忑不安地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家陆陆续续都来了,情景模拟训练又照常开始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好像从心底已经开始接受并喜欢上这种情景模拟训练了,因为我只吃了两粒催眠胶囊,虽然仍旧感觉恶心,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而且也说不定还有小香囊的辅助呢。反正又过了一会,我就朦朦胧胧地安然入睡了。 走进了梦里,我真切地感受到身心内外都是那么安详从容。我和伙伴们一起走在平坦的康庄大道上,道路两旁繁花似锦,花丛中有鲜艳欲滴的风信子,有郁郁葱葱的紫色薰衣草,有五彩斑斓的大朵牡丹花,有粉白相间的天竺葵,还有姹紫嫣红的的倒挂金钟······真是百花齐放、百媚千娇、万紫千红、争奇斗艳!我置身其中,真是流连忘返! 男孩子们已经跑在了前面,他们不时调皮地互相嬉闹着,而我们这些女孩子则沉浸在花的海洋里回味无穷,心醉神迷。 就这样我们在鸟语花香的美景中一边漫步一边乐不思蜀地享受着这得天独厚的心旷神怡。时间在睡梦中似乎也无限地延长了,不知又绵延度过了多长时间,正当我们还在慵懒地散步的一刹那,突然间周遭的一切美景都消失不见了。晴朗蔚蓝的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取而代之,漫山遍野的盛开花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大片大片坑坑洼洼的泥土地突兀在我们的脚下,延伸到周围。我们正在纳闷的时候,一股骇人的龙卷风顷刻之间从天而降,正在向我们这头山呼海啸般地扑将过来。这时候我们什么也顾不得了,都玩了命地往远处逃窜,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可怖的龙卷风却像一头洪水猛兽一般紧紧地追随着我们。一路上巨大的龙卷风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它的摧毁能力真不愧是超级一流。只要是它经过的地方,不是房屋倒坍,就是大树连根拔起,大自然都已经被它折磨地支离破碎、断鳞残甲了。 就在这股龙卷风夹带着冲天而上的腥风血雨从南部更加逼近我们的时候,另外两股小龙卷风也形成了气候,它们从东西两翼向我们逃蹿的方向夹击过来。三股震耳欲聋的龙卷风扶摇直上,合力围攻我们,眼下存活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了,我的周围遍及鬼哭狼嚎般地哭喊声,四处奔逃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被龙卷风吸入到它的“囊中”。我拼命地奔逃着,挣扎在生死存亡的一线间。突然,一股子不知从大脑里的哪个神经丛中钻出来的意念破茧而出,击碎了所有一切关于龙卷风的臆想。 我定定地停了下来,强迫自己转过身来直面龙卷风的嚣张。我强压着铺天盖地的恐惧心理,一动不动地挺立着与飓风比起来显得那么羸弱无比的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狂蹿的龙卷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在梦里,梦里,都是虚构的,不真实的”,但是犹如排山倒海般的龙卷风仍然风驰电掣一般地朝我席卷而来,风头之猛足以地动山摇。我的判断大大失误了,“我命休矣!”我断定这一定是我的最后一句话了。就在我万念俱灰的一瞬间,情况却峰回路转,经过我身体的暴躁飓风突然偃旗息鼓了,它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凶恶疯癫,而是仿佛春风拂面一般地从我身旁掠过。只是弹指一挥间,它就裹挟着飞沙走石狐假虎威地跑远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花儿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远处的一间草房也坦坦然地矗立在那里。哦,原来这就是梦境的演绎啊,多么的虚幻,多么的不真实呀! 我醒了过来,混混沌沌地睁开双眼,这里究竟是哪里呀?我又揉了揉眼睛,才终于划清了现实与梦魇的分界线。 我抬眼望了望周围,队员们都已经苏醒过来,但是他们的屁股却像粘在了椅子上一样,根本没有挪动的意思。他们中有的紧锁眉头,正在低头冥思苦想着什么,有的还在低声啜泣着,更有的只是木讷地呆坐着,脸上一副仿佛已经与世隔绝一般的神态。 虽然我也很揪心,但是跟他们比起来,我倒还算是个正常人。这时候,已经走到我近前的导师婕西冲着我笑眯眯地说道:“不错,你在情景模拟训练中已经走在了前列。尤其是今天,只有你一个人逃脱了臆想中的龙卷风。你的表现出类拔萃,恭喜你!” “是吗?我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好!”我欣慰地说道。 “再接再厉!” 看到大家都还没有从惊恐万分的泥潭中解脱出来,我真想把我在梦魇中的体会以及经验一股脑地说出来,并且劝慰大家不要过于害怕存在于梦境里的事物。但是就在这时候,我不经意间瞥见了阿曼达,他正在瞅着我,在他的眉宇间挂着既严肃又警惕,而且还有点意味深长的神色。从他的神态中我清晰地读出了某种告诫,这使得我把已经就在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当头棒喝 梵妮出院了。阿尔娃也出院了。 在有些凉意的清晨,我们正在做着跑步前的准备活动,梵妮和阿尔娃不期而至。 我激动地上前拥抱梵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是要到下个星期才有可能出院吗?” “本来是下个星期才出院,但是埃布尔医生看我好得很利落,就提前恩准了。”梵妮亲昵地说道。 “太好了!”我们俩再次相拥在一起。 虽然我很不喜欢阿尔娃这个人,但是我还是礼貌地握了握她粗壮的大手,欢迎她归队。大家也都分别握手拥抱这两名已经伤愈归队的队友。 本来我还在为今天不进行情景模拟训练而失望呢,但是现在梵妮回来了,这个天大的喜事让我把自己所期盼的事情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又过去了一个星期,第三次情景模拟终于准备就绪。虽然其他的队员们都已经参加过六次情景模拟再现的训练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这还只是寥寥的第三次。之前我对梵妮神乎其神地述说了一遍在睡眠里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的情景模拟的实况,引得梵妮既羡慕又神往。现在她终于要和我一起莅临体会了。梵妮与常人一样,服食过一粒胶囊后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于是这一次我也效仿她,只吞下了一粒药丸。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我就已经哈欠连天了。我赶紧拉着梵妮一起坐在了两个毗邻的座位上。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进入了梦乡里的情景模拟现场,随后梵妮也跟随着我光顾了这个梦幻的场景。但是今天的运气不佳,我们没有前往绚烂缤纷的花海,而是深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无边沙漠中。 漫漫的黄色细沙就匍匐在我们的身下,仿若一条条绵软的丝绸缠绕着我们的脚步。这里天空是湛蓝的,地面是幽黄的,一切都只凝固在这两种颜料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一种多余的色彩纠缠不清了。就连远方连绵起伏的山丘,也都是由清一色的黄沙堆砌而成。绵绵的黄沙与浩渺的天际相互牵绊,任你的眼力再好,也根本看不到沙漠的尽头。 我望着这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就仿佛一个威慑的大地统帅矗立在我的面前,他总是板着个脸,似乎只有这异常灼热的黄色才能体现出他雄浑,静穆的气派。即便就是波澜不惊的大自然来到了这里,也不忘恣意游戏一把,任那汹涌澎湃的波涛怒浪刹那间凝固起来,再也不会纵情流动了。哦,壮丽恢弘的大沙漠啊,我既爱你,有恨你! 其实在沙漠里的步行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我已经累得走不动了。我往后看了看,怎么会这样,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梵妮已经落出了很远的距离。之前还很整齐的队伍现在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了,走在最前面的只有艾伦、昆特、班纳特和宾四个人,我紧跟在他们后面,总算没有落下很远。我们既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路,之后还要有多少路途要跋涉。即便就是这样,我们这支在沙漠里仅有的队伍仍然在艰难地行进着。 我感觉脚底已经被烫得就像踩着一块烧红了的砖块一般,口渴得嘴里就连一丁点的唾液都没有了,满口都是干涩发苦的味道,舌头紧紧地贴着上颚,喉咙里也好像塞满了干柴禾,渴、渴、渴,我实在是渴得要命!!!这难受的感觉好像在一点点地侵蚀着我们的肉体,高高地挂在头上的热辣辣的太阳已经快要把我们烧焦了。 正当我们饥渴难耐、口舌生烟的时候,突然在前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绿盈盈的小湖,湖水平静得犹如一个擦亮的银盘,但是再细细望去却又觉得它更像是一条泛起褶皱的丝绸子。湖水突然大驾光临使得每一个人都欣喜若狂,总算是有水了,现在就连最矜持的女生也一样不管不顾,全都迸发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发狂地向影影绰绰的湖水奔去。 而我却有点迟疑不决,怎么说呢,我盯着这片看似碧绿清澈的湖水,第一个感觉就是水面好像太过于宁静了,在这堆光秃秃的黄沙地上真是有点不合时宜地存在。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几个跑在最前面的队员慢慢停下了脚步,他们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头。果然不出所料,乍看着仿佛很真实的湖水忽然之间就从人间蒸发了,这时候所有人才都恍然大悟,原来这美仑美央的湖泊只是虚幻弄人的海市蜃楼呀!此时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地止住了脚步,这种时有时无的虚幻泡影已经彻底击垮了人们心中所剩的最后一点点心理防线,他们瘫坐在沙土墩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这时候只有我还在颤巍巍地迈着腿,尽管歪歪斜斜的步伐就像是蜗行牛步,尽管我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去往何方,但是死亡的恐惧却时刻在鞭挞着我的心脾。我的内心在大声呐喊,假的,全部都是虚假的,是梦游在作怪!但是身体却没有被咬牙切齿地低吼唤醒,而是依旧在死亡的波涛中被动地上下浮沉。 一个踉跄我趴在了地上,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嘴巴上沾满了泥沙,可是我就连抹掉泥沙的劲都没有了。从隆起的丘陵上望下去,大漠漫漫,一望无际,黄色的山峦此起彼伏,一切都是那么的静寂无声,也许这就是我将要长眠的地方了?!正当我长吁短叹的一刹那,在余光扫视下,我突然瞥见了一洼小小的绿洲,就在这块丘陵侧面下方的一小块隐蔽的土地上。那是不是也是一种幻影呢?!我紧闭住双眼,喉咙迸发出焦躁地喘息声,我的潜意识正在反抗着,这不是假的,是真实的水,是救命的泉水!我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定了定神,然后便使足了浑身解数,歪歪斜斜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那块不大的绿洲。 我跑到了绿潭旁,清澈见底的泉水汩汩地流淌着,在明丽的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彩。虽然我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泉水淙淙,但是口干舌燥的极限已经逼得我连最后的一点点理智都丧失殆尽了。我急不可耐地趴在泉边,大口大口地吸吮着泉水,就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喝过水一样。这一股股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泉水真是甘甜滋润,沁人心脾!我开怀畅饮着,直到小肚子涨了起来才停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刻我才真真切切地确认了这泉水确实是真实存在的。我翻了个身,仰躺在绿潭边,向天上望去,就连灼烧的太阳也似乎收敛了她的张扬。本来我的构想是大家都已经奔到了这里,正在酣畅淋漓地牛饮着,但实际情况却是我竟然连一点点的人为响动都没有听到,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两三只渡鸦时不时地鸣叫两声。 我赶紧爬了起来,四周确实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说除了我以外,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这洼有水吗?!我赶忙朝来时的道路奔去,只跑了一小会儿,我就瞅见了队友们。他们中只有艾伦、昆特和道格等三五个队员还在垂死挣扎着,其余的人都已经昏死在远处的黄沙中了。 我一门心思只想赶紧救出我的队友们,我使劲地狂奔着,想尽快跑到他们身边,把他们拉出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只跑了一会,我就停下了脚步,我惊奇地发现我的狂奔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始终都是在原地踏着步。 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天而降,正在紧锣密鼓地罩住我,把我和其他队友彻底隔绝开来。在大网的里面我享受着轻盈流畅的碧波,而在大网的外面荒芜凋敝的黄沙漫漫却已经迫使大家马上就要如残花败柳一般地凋零了。我心急如焚,拼命想推开这虚幻抽象的大网,但是怪诞的大网就像是一坨粘乎乎的橡皮泥,任由我如何使劲推动,它只是随着我的身形变化着外观,时而伸展时而又回缩至原位。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该怎么办呢?我如坐针毡,紧张地左思右想着。也许是恐惧过头了,我竟然跳出了睡梦中。惊醒后的我望了望周围,大家都歪七扭八地半坐半躺在各自的座位上,他们那泛着死灰的脸扭曲着,仿佛离寿终正寝已经不远了。婕西高举着一个跟她脑袋一边大的超级大铃铛,正在玩命地摇动着,刺耳的铃铛声一声紧似一声,刺破了中厅停滞的空气。阿曼达也正在焦急地拍打着一些人的脸庞,试图唤醒他们,从而使他们抛弃正在胁迫着他们的梦魇。还有另外两个班的导师也正在火速地给一些弱小的队员注射强心针,以通过外部力量来强行扭转这些人的心跳过缓。 这样恐怖的景象我从来也没有见识过,我已经被吓得僵在了原地,只会傻呆呆地盯着他们瞧。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飞速流去,偌大的中厅里凝重的气氛就如同水中的漩涡一般桎梏在每个人的心里。 突然道格“啊”的大叫一声清醒了过来,接着艾伦、昆特、锡德里克等人也逐个苏醒了过来,最后总算是谢天谢地,全部队员都一一脱离了险境。 虽然大家都已经睁开了双眼,但是他们中还有几个人仍旧身在曹营心在汉,从他们迷离僵直的眼神中就可以窥出些许端倪。婕西放下了手中的大个铃铛,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接着走过去,和其他两名导师一起,分别安慰疏导那几个还没有完全从困顿的梦魇中逃脱出来的同学。 阿曼达走了过来,他压低声音,但是却十分严厉地对我说了声“出来”后,就径直走出了中厅。 我的大脑还没有从恍惚中找到现实的路径,昏天黑地的我也只是习惯性地听从他的指引,远远地跟随着他,也步出了中厅的大门。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刚刚站稳,阿曼达气急败坏的一顿犀利言辞就兜头朝我泼过来。 “你是个疯子!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要把大家带到哪里去?!天堂吗?!你居心叵测地故弄玄虚,表面上看你是最后一个才进入情景模拟现场的落后份子,其实真实的你早有预谋,就是要逐步把大家逼上梁山,然后死而后快,最后的结局就是只有你一个人独活在这世间。你以为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出类拔萃,才能把荣华富贵据为己有吗?!其实是大错特错,你的骇人行径只会使你沦为阶下囚,临危不惧派的大人物们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疯傻掉,最后你只能悲惨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明白吗,这才是你真正的下场!” 我根本就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难道这一切都是我操纵的结果吗?!可是我本人也是一个受害者呀,尽管最后我总算是幸运地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之前我也一样口舌冒烟,垂死挣扎呀!而且就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救援队友们啊!尽管我的内心正在备受煎熬着,但是我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好。此刻正是关键时刻,可是我的嘴巴却好像打直了,与心灵的表白彻底脱节了。 现在阿曼达也稍微理智了一些,他的声色俱厉已慢慢退去了,但是眉宇间那道锐利的眼神还是在一动不动地瞄着我。 “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呢?!······也许你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不管你怎样做,都已经触及底线了。趁着大伙都还没有觉悟过来,你好自为之吧。兴许你收敛了锋芒,不仅救了大家,而且更救了你自己。” 他话音刚落,就大步流星地向中厅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只能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尽管表面上我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是其实我的内心却在流泪。就连自以为最亲密的相恋之人都在怀疑我,难道真的是我,左右了大家的梦魇,桎梏了众人的心灵吗?! 计上心头 白天那如火如荼的情景模拟历险已经够我受的了,可是到了夜晚,令人胆战心惊的噩梦照样不放过我。只要我一睡着,那恐怖的恶梦就如同一只长满獠牙的大妖怪一般,从阴暗的角落里跳了出来。梦魇中的场景我一点也不陌生,就是白天的情景模拟现场。梦里所发生的事情也一如白天,永远是大家都丧命了,只有我除外。难道说我真的就是间接的杀人犯?!我再也不想睡觉了,宁肯睁着眼熬到天亮,也不想再做那无休止的恶梦了。 我回想起白天梵妮说的话。她异常肯定地对我说,截止到目前,情景模拟再现是她最最厌恶的训练了,她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喜欢上了这个鬼训练。在情景模拟的梦魇里令人窒息地死亡魔怪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缴械投降。现在她都后悔出院了,宁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比经历那幻生幻死的情景模拟要好上一百倍。 之后的几天里我都托病未去。第一,我生怕自己不经意的鲁莽行动再把大家拖进泥潭;第二,我倒要看看我不在的时候,大家是否还是进入到统一的情景模拟现场。如果仍是这样,那就可以证明以前的几次情景模拟再现所涉及的虚幻现场都不是由我单方面的意识所决定的。 随后的几天里,我都在细心观察着,尽管做完情景模拟训练后回到宿舍的队友们照样都疲惫不堪,但是却再也没有听到他们诉说深陷梦境后却怎么也出不来的可怕境遇。我又偷偷地询问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他们对自己的梦魇的叙说五花八门,有的人梦见自己在一个密闭的大箱子里憋得慌,有的人梦见成片成片堆积的大个蝗虫爬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有一个同学梦到天上飘下来如同雨水一般的细梅针,扎得她痛不欲生。 大家都在闷头回味着自己今天刚刚经历过的梦境,谁也没有对前几天大家在一起遭遇的奇怪的相同梦魇萌生出丝毫疑心,这总算让我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没想到阿曼达对于事情的预测和判断是那么的准确无误,这不禁让我在惶恐之余多了一丝佩服。 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不去参加情景模拟训练是不可能的,但是去了要还是故伎重演,把众人都拖下水去,那也是万万不行的。我在床上翻腾来翻腾去,已经入夜了,可一点点对策都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我看了看夜光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刻了,可我却连一点点的睡意都没有。我起身下了床,拿起手电筒,准备去趟洗手间。走过梵妮所在的床边时,无意间手电筒的电光斜射在她放在床尾的临危不惧派的制服上,不偏不倚正好照在她别在制服前襟处的那个暗红色的小小蝴蝶结周围。蝴蝶结是梵妮的最爱,不管是什么衣服,她都要在上衣左侧胸襟处佩戴上一个心爱的蝴蝶结作为装饰。她告诉我她从小就热衷于蝴蝶结,小时候总是装饰于发卡上戴在头上,长大了以后再戴发卡就不是那么随便了,于是她就把它下移到了胸襟处。 我哑然失笑,每个人似乎都有一些自己所偏爱的嗜好呀。正在我要继续前行的一瞬间,突然大脑里灵光一闪,我顿时茅塞顿开,我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梦魇里瞧见过类似于这样的蝴蝶结,而且还依稀记起它是粉红色的。 我边走边回想着,确实有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出现过······我怔怔地停在走廊的过道里,我想起来了,在第一个情景模拟里,我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随着我的下坠,粉红色的蝴蝶结也裹挟着雪块一起落了下来。但是当时我惊慌失措,对蝴蝶结的不期而至根本就没有上心。第二个情景模拟中,当我转过头来面对邪恶的龙卷风的时候,粉*结就停留在我脚边的不远处,但是我当时只晓得要与疯狂的龙卷风盘旋对峙,其他的一切都从我的眼角溜走了。在第三个情景模拟中,在潺潺的水边也确实闪现过一个蝴蝶结模样的东西,可是在当时已经喝饱了水的我一心只想着挽救大家,哪还有心思留意这个小东西呀。如今在万籁俱寂的清夜里,这个在梦中闪现的毫不起眼的蝴蝶结却被无限地放大了。 它不合时宜地追随着我,肯定事出有因。我估计这个小物件十有八九就是我在梦境边缘的衍生物。一旦有了它的跟随,就表明已经掉进了情景模拟的梦魇里。尽管它看起来很不起眼,可是威力之大却是惊人的。把我困顿住也就作罢了,它还连带着附近的众人也一并收落了。 哎!我的梦境真是无可救药!回想起那几天里我要不就是在梦境外面徘徊,要不就是裹带着大伙一起跳入梦境,难道就没有折中的办法吗?!上完洗手间后再次回到床铺上的我唏嘘不已。我前思后想,终于在最后一刻一条说不上有多巧妙的计策浮出了水面。 歪打正着 第二天一早,我让梵妮和周晴她们先行一步,之后我又磨蹭了好一会,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我才信步走出寝舍。来到中厅后,队友们都已经吃完催眠胶囊安睡了。我走到阿曼达身旁,摊开左手,也向他索要催眠胶囊。阿曼达谨慎地把药丸交到我手里,他凝重地盯着我,我知道他不仅担心大家的生死,也害怕我的不自量力,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来左右我的梦境。而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战胜自己的梦魇,也只能驱力力争了。我硬着头皮吞下了催眠药丸后,就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等待的一刹那我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也就一会儿功夫,我就沉睡不醒了。我如约而至到达了通往自己的梦乡的大门前,我特意留心地察看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就在代表我要进驻梦乡的大门上面靠左侧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悬吊着。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美丽的小蝴蝶结正披着淡粉色的盛装安详地等待着我的光临。我一旦进入了,必定是又舒服又惬意。但是经过了数次交锋后,我已经明确意识到了我短暂的欢愉换来的却是殃及全体队员性命的一步险棋,我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我狠命地甩了甩头,义无反顾地转过了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我快速地跑着,心里只想着要是能够距离象征着我的梦魇的大漆门越远才越好,但是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却在我的身后牢牢地尾随着。我扭头一看,哎哟,我的妈呀!这幽暗的大漆门竟然就跟在我的身后左右蹦跳着,它活灵活现地就像一只顽皮的宠物狗,就连那个淡粉色的小蝴蝶结也一并矗立在门栏上逞强般地乱抖着。 虽然我已经被吓得腿直发软,但是决不能再次掉入梦魇的想法却迫使我更加急速地狂奔着。我奋力地疾驰着,一心只想摆脱那个活生生的大漆门的穷追不舍,但是没想到我的行动不仅没有削减它的速度,反而起到了拔苗助长的作用,我已经觉察到了一股吸力正在慢慢升腾起来,我感觉自己已经有点把持不住了,再拖延一会就很有可能被倒吸进躲在大门后的梦魇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瞅见了前方伫立在云雾中的一扇扇大个的红漆门,这肯定就是队员们的梦境之门。我必须选择一扇他人的梦幻之门进去隐藏,兴许才能够避开原本属于我但是我却不能光临的梦魇之门。这是我想了一夜才琢磨出来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对策,但是没想到这扇梦幻大门居然会像个精灵般地对我穷追不舍。我继续飞驰着,我感觉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了,双腿已经脱离了大脑所发出的指令,仿佛正在踩着柔软的海绵。我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如果再一味地坚持跑下去,可能凶多吉少。于是我慌不择路地冲进了一扇大门,扑倒在门边的地板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梦幻之门随即关闭了,隔绝开了我的梦魇变本加厉的追击。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里毕竟是别人的领地,能够顺利进入真是万幸。我环顾四周,里面黑幽幽的,什么也看不到,远方一个模糊的小亮点在隐隐地闪烁着。我慢慢爬了起来,向着光亮处摸索着蹒跚走了几步。亮点越来越大了,这时我看见不远处一只浑身绿莹莹中还泛着点黑亮的癞蛤蟆正在瞪着圆圆的死鱼泡眼盯着我,它的眼神带着好奇的色彩,很有点拟人化的表情。我愣怔了一下,忽然茅塞顿开,我肯定这只癞蛤蟆就是在这块领地梦游的主人的有形替代物。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它很好奇我的驾临,但是却没有一点要阻碍我光临的意思。 我绕过了这只癞蛤蟆,继续朝着亮光处走去,我的视野越来越清晰了。又走了一大段,我渐渐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形存在。这个人跪在地板上,埋着头嚎啕大哭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仔细分辨,确信是昆特!原来这里就是昆特的梦魇地盘。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正背朝着我。我想躲藏起来,可是周围空荡荡的,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就是突兀的墙壁,其他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一刹那间,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正面朝向我,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他应该能看到我,但是他望向我这边的眼神却空洞呆滞,毫无生机。我一动也不敢动,定定地观察着他的细致举动,但是他却已经把目光又投向了其他地方。直到这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在别人的梦境里,我虚无得连个人影都不存在呀。换个角度来看,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过分关注自己在梦魇里的举动和感受,以至于忽略了他人的造访。当然,还是有例外的,就拿我的梦游来说吧,不仅有自己的存在,众人的身影也是层出不穷嘛。 我判断那个摆出阴郁脸色的男人想必就是昆特的父亲,因为他们俩长相的相似度还是蛮高的。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个老父亲,他的脸色就一直晦暗难看,凶残邪恶布满了整个面部。此刻他的手里攥着一根长达一米开外的长皮鞭,正在游走在昆特的身旁。也就是前一秒的功夫,他还如同困兽一般来回挪动着躯体,但是后一秒他却好似被放逐的野兽一样狂躁地举起皮鞭,疯狂地抽向昆特。昆特蜷缩着身体,被鞭子抽打得嗷嗷直叫。甩鞭子发出的啪啪声,就仿佛鞭梢突破音障的一声声*,我吓得直往后缩。 虽然我极其讨厌昆特,但是他那鬼哭狼嚎般的哀鸣声还是刺入了我的心肝,唤起了我的同情和怜悯。我想既然他不敢挡开皮鞭的蹂躏,那就跑嘛。以他身材的健硕程度,在跑步的速度上肯定不会输于他的父亲,总比趴着挨鞭打要强百倍,可是事实上他却连被动地挪一下都不敢。突然间我意识到这是在他的梦境里,外人既不能干涉他,也无法左右他,他是自己梦魇的主人,他的梦是随着自己的心灵变化的,自己的问题只能靠自己来解决,来化解,别人无从插手,也无力插手。 正在我胡乱思维的时候,忽然一滴水珠飘落了下来,滴在了我的鼻尖上。我抬头望去,房屋的顶部已经裂开了一条缝,我知道这就是象征着梦魇即将结束的标志。我在往上升腾着,昆特的父亲还在原地鞭责着,但是他的对面已经空空如也,昆特也在空中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睁开了双眼,我已经在真实的世界里醒来了。我偏过头来看了看坐在我右侧不远处的昆特,他也已经苏醒了。此刻他低垂着脑袋,紧蹙着眉头,双手青筋暴起,正在胡乱地相互捏鼓着,看得出来他还沉浸在梦魇里面焦头烂额呢。原来像他这么傲慢无礼的人也深藏有让自己恐惧痛苦的苦衷啊! 我倒是高兴极了。虽然我经历了队友昆特的梦境,并不是很有趣,但是总算放逐了自己那个贻害众人的梦游,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我的内心从未有过这样的踏实。阿曼达正在瞧着我,我感觉到了。我迎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他的微笑很迷人,我痴痴地望着,我能读懂他笑容中所包含的寓意,他在赞许我在梦境里的作为。虽然我并不知道他通过虚拟网络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但是现在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走出了梦魇的困扰,不仅挽救了大家的生命,也拯救了自己的灵魂。我们相互微笑着望着对方,许久。 拨云见日 又是一个灯火阑珊的夜晚,吃过晚饭后,有情人都前往僻静的角落幽会了,而更多的队员则是各自三五成群的一起在周边闲逛游玩。此时我倒是很愿意独自静一静,走过街心花园的一隅,白天的大雨磅礴早已远行,换来一弯疏松的月影洒满大地,几朵淡淡的云彩好像正在静悄悄地跟随在我的身旁。此刻我轻松惬意地缓步而行,白天的经历又不自觉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没想到我既可以自由自在地遨游在自己的情景模拟世界里,还能够得天独厚地涉猎他人的情景梦魇中,真是一次妙趣横生的人生经历呀!这样出其不意的体验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随便拥有的,我还挺幸运的。 正在沾沾自喜的一瞬间,突然大脑里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警钟轰然响起,我猛然刹住了就要迈出的脚步,驻留在了原地。我光顾着为自己能够尽快逃离开自我的情景模拟现场而高兴庆幸了,却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这种情况发生呢?!还是说这可能又是罕见的分裂者的一种非常规的表现呢?!我太大意了,简直就可以说是无可救药!只顾着想方设法排解自己单方面的问题,却忘记了更深一层次的忧虑,我还是一个社会所不接纳的分裂者呀!这个事件的因果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普通人也会发生类似的问题吗?我翻来覆去地回想前因后果,但是却没有一个相对肯定的答案冲破头脑的屏障钻出来。此刻我真想痛扁自己一顿,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心急如焚地思来想去,w可是却始终找不到一条幸运的康庄大道。 我该如何是好??? 我思忖了好一会儿,也只有从阿曼达的口中探听虚实这一条路可行了,再难找到行之有效的第二条路,于是我急匆匆地向阿曼达的宿舍走去。 宿舍里黑漆漆的,阿曼达还没有回来。我又找寻了几处阿曼达常去的场所,终于在高级拳击训练营里窥视到了他的身影。他汗流浃背,肯定刚才对着变幻莫测的拳击训练速度球挥拳厮杀了好半天,此刻他正在仰头痛饮着浓郁刺激的布朗酒。我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阿曼达的潜意识里觉得有人在靠近他,于是他自然地放下酒杯,朝我这边巡视。看到是我,有点出乎阿曼达的预料,可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好奇地瞧着我。我停在他的对面,可是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好。 彼此之间沉默了一小会儿后,阿曼达又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低声说道:“你没有好好休息,怎么跑到了这里?” 我鼓足了勇气,问到:“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想问问你,我在今天白天的情景模拟训练中的表现如何?能及格吗?” “总体来说,还不错。”阿曼达的回答很直接,可是我却觉得在他的言语之外似乎还包含着嘲笑的韵味。 “可是我……我光顾了别人的梦境。”我的话语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阿曼达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其实你真正要说的问题是这个吧?!本来我是想以后再抽时间找你谈的,既然你现在问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尽管当时的实况画面比较模糊,但是我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你确实没有再深入自己的情景模拟现场,这是肯定的事实。” “在你的梦境里,你总是邀约大家一起来到你的梦魇里游玩,这很好,起码比一般人超前了一步。但是你存在的缺陷也不容忽视,那就是你根本不能带领大伙一起从梦境里走出来。只会进入梦境而不会出来,这就是你在情景模拟中存在的最大问题,因此我才会告诫你不要再一味地把持着自己的梦境不放,而要善于解析和分享他人的梦境,从而突破你的极限。也就是说,深入别人的梦境,体会别人的快乐和痛苦,从而侧面学习怎样与人沟通,与人交流,只有这样你才能随心所欲地深入你的梦境,达到信手拈来,收放自如的理想状态。” “其实拥有你这种穿越能力的人实际上少之又少,研究人员经过了大量科学推测研判后认为像你这样天生就有此能力的人种并不是很多,应该是在万分之一左右。值得庆幸的是我和你一样,也拥有这项天生的功能,但是即便就是拥有这项功能的人与人之间也还是有一些细微差异的。我有幸在虚拟网络的g晶面看到了你擅长的层面,但是你的这个层面确实与众不同,与我的层面,以及其他人的层面之间有着一些显著的不同,也许有人曾经遇到过,但是我确实从未触及到。也就是在二十年前,这项人类少有的才能才被学术界大致认可。当时一经发现,就引起了学术界的轩然大波。截止到目前,旷日持久的辩论仍然在不断升级演化。有的人认为这是一个好事情,预示着具有领导才能的人物更加凸显出来,更加明了;而有的人则认为这是一件坏事情,在他们的学术论说中认为这样做是把天生的领导功能肆意强化了,而其中有一些人并不具有合格领导者的倾向。还有一大部分人对这个事件持中立态度,比如就我而言,我持有的观念就是后天的培养历练与先天的遗传优势应该等同来看,才不枉是最佳评判方法。因此在我所带领的团队里你绝对不要意气用事,因为这项时刻演变的功能会不会给你带来益处,你最终能不能持续拥有,拥有多少,这都还不清楚,所以千万不要操之过急。我本想迟些时候再跟你详细说明,但是没想到你却对自己所拥有的才能感到怀疑和恐惧了。你还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只要是持之以恒地好好训练,就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这项功能也会为你带来如虎添翼的辅助好处。”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是想多了,直到这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僵硬得发疼。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心理似乎有点谨小慎微,还是要放宽心才好。”阿曼达有点担心地说道。 “哦,是吗?!以后我会纠正的。”我乐呵呵地说道。 哎,其实你哪里知道,我的内心是有苦衷的,但是我又无法对你诉说呀! 现在我总算是尝到了游刃有余的滋味,尤其是在他人的梦境里,但是要达到日臻完善的优秀程度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历练。 我又一次进入了情景模拟现场,昨天我光顾了昆特的梦魇,今天我又该去探访谁的梦境呢?一扇扇梦魇大门笔直地挺立在雾气氤氲的云端里,仿佛在静候着我的造访。虽然我不能在自己的梦境里魂牵梦索,但是造访别人的南柯一梦却更是别有一番情趣。我已经有了第一次的体会,在接下来的第二次就容易多了,那个粉艳艳的代表着我的情景模拟的蝴蝶结这一次也似乎放过了我,它静悄悄地伫立在代表着我的情景模拟的大门前一动也不动,兴许这个讨厌的小关卡我已经成功逾越,这就表明从今往后我进入他人的梦境将更加方便和容易了。于是我鼓起勇气又随意选择了一扇梦境之门步入了进去,啊,真不错!果真再次进入他人的梦境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这一次的梦境可不像上一次那么黑洞洞,如常的房间里瞧得清清楚楚,除了静止的桌椅、柜子和床铺外,厚厚的软沙发上还斜卧着一个胖男孩,他正在美滋滋地大口嚼着薯片,哦,原来是杜鲁,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吃货,连在梦境里都忘不了美食啊!这简单明了的梦境倒是很形象地说明了他为人确实一点也不复杂,让人很轻易地就能一眼看穿。 在离我不太远的地板上,一只同样肥肥的毛毛虫正在笨拙地蠕动着,它东张西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猜想它十有八九就是杜鲁梦魇的替代品。 我看见在我的脚边一条极细小的蛇正在盘踞着,它比世界上最小的可盘旋在一美分硬币上的卡拉尔盲蛇还要小一点。此刻它嗅了嗅我的脚丫,觉察到我并不是它的主人后,它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又奔着杜鲁所在的位置快速爬去。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四面八方已经涌现了无数的大蛇小蛇,它们都绕过了我,而是热情洋溢地奔向杜鲁。不一会,杜鲁的脚底就遍布了小蛇的踪迹,他被吓得蜷缩起了双腿。再过一会儿,他就不得已地站在了沙发垫上,但是蛇群还在前仆后继地聚拢着。它们已经越过阻挡,争先恐后地攀爬上了沙发的扶手,眼看着就要耀武扬威地爬到它们的主人杜鲁的身体上了。这越聚越多的小蛇吓得杜鲁魂飞魄散,他手舞足蹈地应付着已经接近身体的蛇群的骚扰,但是好景不长,小蛇的数量正在呈现阶梯化的增长,最后他只能跳下沙发,仓皇地向远方奔逃出去。可是大蛇小蛇们却没有半点停歇,它们又疾风骤雨般地朝杜鲁逃窜的方向追去。对于梦魇中的小蛇来说,戏弄周旋自己的主人才是最最有趣的事情。现在在这个现场只剩下几条小蛇还没有离去,它们还在意犹未尽地啃食着杜鲁扔掉的薯片,嗅闻着杜鲁溅在薯片上的星星唾沫的腥臭味道。 我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小蛇们都追逐着主人远去了,偌大的房间又恢复了平静。我恣意溜达着,我晓得没有人能够瞅见我,所以更加胆大妄为了。房间里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我跨出了房间,又朝着杜鲁逃窜的方向背道而驰,因为我知道一味追逐着杜鲁应该很无趣,还是另辟蹊径为好,正好学沫学沫还有什么好玩的意想不到的玩意。 我慢悠悠地闲逛着,往远处望去,前方的空间黑洞洞的,似乎很神秘。忽然间在我的前方出现了一只仿佛闪着鬼火般的萤火虫,它忽近忽远地慢慢飞着,好像在引领我穿越迷途。我放纵着好奇心,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它飞舞的影子。转过几道弯后,那只小萤火虫忽然原地打转了,我停下了脚步,借着萤火虫投射的点点微弱的光线望去,面对着我的是一大段看不到尽头的蜿蜒下行的楼梯。 傥来之物 望着崎岖向下的步行阶梯,我没有掉头离去,而是怀揣着虽然有些负罪感,但是却非常刺激的心理继续行进。刚刚迈下第一步,就好像相约好了一样,突然从四面八方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又现身出了无数只萤火虫,很快就把那只最早出现的小萤火虫淹没在拥挤的大队伍中了。它们团团相聚,仿佛一个圆圆的小灯笼似的,为我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晦暗的道路马上就豁然亮了起来。我拾级而下,真是奇特,我发现每一级台阶上都刻有一个清晰的大个阿拉伯数字,这些数字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明确无误地告知我所顺序走过的阶梯数目。 说句实话,这连绵陡峭的阶梯还真是有点高深,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踱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整个身体再栽下去。我不用细数,就清楚自己已经迈完第100个台阶,我已经安全到达了稳固的平地上。回头向上望去,刚才只顾着专心每一步的下行,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整个楼梯的布局,现在再回望过去,着实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这长梯就仿佛一座孤立着的悬崖峭壁,根本没有什么支撑物,而是独立存在着的,而且竟然还陡然高耸在无限辽阔的广袤空间里,着实令人心生畏惧。聚拢成好似一盏明灯的小小萤火虫突然之间不告而别了,只剩下了一大片昏暗的空间在我的四周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我咽了一口唾沫,希望恐惧也一并吞了下去。 我定睛望去,才发现原来在这片一望无垠的浩大空间内并不是空空如也,由近及远一排排厚重的大铁柜整齐地码放着,厚厚的尘土死寂般地弥漫在铁柜之上。这些又高又大的铁柜肯定尘封许久了,已经让人很难从外观上再辨识出它们原有的色调。 我鬼使神差般地步入了进去,在这个由排排林立着的,根本看不到头的尘封的大铁柜组成的偌大的空间里,一种瘆人的感觉突然之间冒了出来。它裹挟着我,我越往里面走,心里就越发觉得焦躁不安。我望着这些高耸的大铁柜,觉得它们连在一起就好像一座大山一般向我压来,捱得我喘不过来气。 我想回去,可是回头一看,已经无路可退了。刚才行走的路径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排排大铁柜密密麻麻地立在身后,那排山倒海般的趋势压得你好像都要站立不住了。我只能往前走,慌不择路的步态有点扭曲,慢慢地我跑了起来,这样子我的心里倒反而平静了一些。 当我跑得气喘吁吁,想要停下来歇歇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脚步已经不听使唤了。身后有一股子阴风鬼魅般地拂来,正在强推着我前进。我就像一只木偶一样任由其摆布,根本没有气力再挣扎反抗。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长时间,推动力悄然加快了。我安慰着自己,这些都是梦游的捉弄,就随它去吧。又飞速越过了无数个由铁柜组成的方阵后,突然间强烈的推动力刹那间消失了,我就仿佛一个破玩具似的被丢了出去,离开了玩具箱的束缚,栽倒在了地板上。 此刻我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把趴在地上的身体艰难地翻转过来,但是仍旧歪坐在灰烟瘴气的地板上。灰蒙蒙的尘土沾满了上衣前襟和裤腿上,两只手和右腿膝盖也在钻心地疼痛着。本来我是想掸掸衣服上布满的尘土,轻轻地抚慰一下仍然痛楚的右膝,但是一抬头,一个神秘的陈旧铁皮柜巍然矗立在我的面前,它与其他的死气沉沉的铁皮柜都不一样,而是意外地大敞着柜门,这独树一帜的外貌使我的心脏一下子缩紧了。我的注意力全部都被牵制在了这上面,早已把时隐时现的伤痛遗忘得干干净净。 我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铁皮柜前,向柜子里面窥视,里面黑森森的,空空如也,厚厚的陈年积尘遍及每一个角落。我再一次聚目细看,终于一个类似于小纸条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野,它静静地横靠在柜子深处的一个小旮旯里,尘垢秕糠已经把它遮盖得面目全非了。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被遗漏掉。 我伸手把这张小纸条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从它上面依稀积存的尘埃就能够明显看出它在铁皮柜内存放的时间已经相当久远。我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后,便把卷成细长条的纸张打开抚平。我定睛一看,这张纸条确实不一般,它是一张用羔羊的小羊皮制成的羊皮纸。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是却弥足珍贵。就是在我那个久远的年代,也一定是一个少见的稀罕物。我猜想它的价格一定相当昂贵,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一些仅存在古老的帕珈马图书馆的少量藏书才是用这种羊皮纸制做而成的。我轻轻拿捏起这张柔软的羊皮纸,仿若回到了古代。在这张面积相当于a4纸四分之一大小的羊皮纸条上,一组由数字、符号和古老文字组成的图形跃然纸上。我盯着看了好一会,觉得在哪里似曾见到过,但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正在我努力回想的一瞬间,忽然风起云涌,周遭的一切都跟随着狂风舞动了起来,我也被拔高了,一堆堆破碎的玻璃就像急速的冰雹一样从空中倾泻了下来。还好,虽然这些细碎的玻璃从表面上看去尖利如刀,但是滑落到我的脸颊上时却如同丝绸一般的柔软。我知道我就要脱离梦魇的世界了。 一切都在随风旋转着,我也身在其中。正当我准备闭上眼睛,好好体会一下虚拟与现实的交错时,那个小羊皮纸却顽固地在我的眼前忽左忽右地摆动着,使我根本就别想闭上眼睛。我朝着小羊皮纸飞舞的方向胡乱地伸手去抓,可是它却仿佛知晓我的心思,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左,一会右,故意盘旋着,和我欲擒故纵地纠结着。 抓了好几次都没有得手,我已经打算放弃了。可是就在这时候,细软得犹如绸缎一般的小羊皮纸却反而飘到了我的身旁,仿佛在等待着我的莅临关注。此刻我一伸手就抓到了它,可是还没有拿稳呢,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升腾到了现实世界里。 在中厅里,大家都回到了现实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骚动不安,坐卧不定。我偷眼望了一下已经站起来的杜鲁,他正在不自禁地傻笑着,不用猜他肯定是为了辗转逃离恐怖的梦境而在独自庆幸着。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迈不过去的坎儿啊!我收回了眼神,可是当我的眼光无意间溜过自己的左手时,却结结实实地被吓住了。 这······这不是·····我在梦境里瞧见的那张羊皮纸嘛!它应该在梦魇里好好呆着,怎么会在我的左手心里攥着呢,怎么会跑到了现实世界里?!难道说我还在梦魇中游历着?还是说现实世界与梦魇世界的那条分界线已经消失了,两个世界已经混淆不清了?! 我惊慌失措地把这张小羊皮纸塞进了裤兜里,又迅速望了望周围,庆幸的是压根就没有人留意到我的反常举动。我跟梵妮说了一声,就独自快步走出了中厅,直奔寝舍而去。 到达寝舍后,我把卷好的小羊皮纸藏在了床铺下面靠近头部的床板缝隙间。直到这时候我才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小羊皮纸藏好了。 晚上熄灯后,我又辗转反侧地躺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听到队友们酣睡的鼾声后,我才偷偷摸摸地爬了起来。我轻手轻脚地掀开床铺一角,摸索着把卷成一个小卷的羊皮纸又掏了出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我躺在床上再次细看这张已经被我抚平的羊皮纸。 这张古老的羊皮纸竟然在现实世界里重获新生,难道说虚幻缥缈的梦魇与残酷无情的现实在某一时段有了一次不寻常的邂逅。这个想法一经冒出,立刻在我的大脑中生根发芽。既然我能够千里迢迢地飞越过时间的牢笼,还有什么又是绝对不可能的呢?!这张已经沉睡了好几个世纪的小羊皮纸散发着幽远的沉香,似乎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但是密布在上面的字迹却只能隐隐约约地辨识出来。 我仔细琢磨着这字里行间,觉得这张小纸条似曾相识,肯定以前在哪里瞧见过类似的东西。 ┌卍┬※┐ ☆∷┼▋? └?┴◎┘ 在这张小羊皮纸上用墨色毛笔涂鸦出了一个不是很规则的表格,看上去大约是3*5的格式。表格里的符号很是特别,让人琢磨不透。我只知道其中的几个符号代表着什么,比如卍代表佛教的意思,☆代表五角星,◎代表同心圆,但是这仅仅是把现如今的寓意生搬硬套上去,跟过往的古代有没有什么冲突,却不得而知。 我突然想起来了,于是翻身下地,蹑手蹑脚地蹲在自己那个不大的柜子前东翻西找了一番,终于在柜子深处摸到了那本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的笔记本。我取出笔记本,打开中间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有些起皱的小纸条。我记得很清楚,这张小纸条是精诚团结派的故友苏珊交给我的,让我帮忙多方打听一下纸条的其中含义。但是令人好生不解的是,这张小纸条怎么和我手里的这张由小羊皮制成的纸条上的符号图案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呢?! 我拿起两张小纸条,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尽管大小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是起码还算是合二为一了。 我细细看去。 ζю♂??┌卍┬※┐ 851??☆∷┼▋? 16?龘忈?└?┴◎┘ 不管这两张小纸条怎样左右排列,都延续了3x5的格式。我倒是觉得苏珊交给我的纸条放在左边,而之后我从梦境里无意间携带出来的小羊皮纸条放在右边,这样的组合看起来才更加顺眼,但是这也许就是我一时的凭空胡思乱想。 尽管如此,但是冥冥之中我还是觉得这两张来自于不同境遇的小纸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现实中,它们俩真的能否拼凑在一起?而且拼凑之后它们所代表的真正的内涵又是什么呢?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层层谜团! 我捧着这两张只端详出了少许皮毛的小纸条,不禁发起了呆。 恢诡谲怪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大地已经沉睡了。突然一颗流星划破黑寂的夜空,释放出昙花一现的光芒。那扑朔迷离的美,尽管一闪而逝,但是却十分耀眼。 湖畔,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掩映在修饰得恰到好处的花草树木中。在穹顶的顶楼上奢靡华丽的房间内,一个男人正在舒适的床榻上安然入睡。但是一瞬间,这个男人却倏地一下睁大了眼睛,极度的快乐使他的手脚痉挛得不停抽搐着。他放纵着手脚怪异地痉挛,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味过这种欣喜若狂地感觉了。 又过了许久,肢体痛楚的痉挛才逐渐隐退。为了防止再度抽搐,他只得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个怪诞的毛病已经伴随他数年了,从他十岁左右第一次发病,直到现在已经历经二十五年。尽管曾经遍访过所有知悉的名医,但是却始终毫无疗效。不论身体的状况是好是坏,精神愉悦还是悲伤,这种顽疾却总是偷偷地不期而至,令他悴不及防。如今在他偶尔的身平气和之时,恶毒的顽疾才能够稍微收敛一些。 他迈腿从床上下了地,桐生丝绸睡袍裹着他*的身体,那枯槁的身体瘦削得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他个头中等,但是比起自家众多的兄弟来说,却是最矮的。单单从左侧看,他的脸部颜如宋玉,丰神俊美。但是要从右侧看过去,则甚是狰狞恐怖。右脸颊有将近三分之二的部分,而且还连着右脖颈的一小部分,纵横着烧伤后的疤痕,如刀刻一般轮廓分明。大部分皮肤都凹陷了下去,但是也有零零星星的部分突起,疙疙瘩瘩的,通体看去遍布色素沉着后的暗黑,但是也有两三块不合时宜的粉嘟嘟的嫩肉夹在其中,仿佛要流水一般。这样诡异的面貌,一般人都不忍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少时他经常在镜中端详自己,总是被左脸的俊美与右脸的丑陋不相上下而蛊惑得不能自以,索性戴上了面罩后,心灵也因此平复了许多,再也不必为容貌纠结难耐了,因为还有许多正事在等待着他呢。但是今天,他透过镜子,观望着自己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的脸面,却很是镇定。因为他内心快乐异常,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一线曙光就在眼前,就连他那破败的右脸上也绽放出了少有的亮光。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他却毫无倦意,精神矍铄的他知道自己必须释放一下多余的能量了。他合拢长袍,迈步走下了顶楼,来到了位于侧楼的密室里。 这间密室鲜少有人知悉,他一进去就立刻打开了音响,因为他知道这间偌大的屋子安装了非常棒的隔音设备,就算是离得很近,也听不到一点声响。音响里正在播放一张极为珍稀的唱片,其中变性男歌手的嗓音尖利紧张而且怪异,这是《安魂之光》中的一个小片段——歌颂生命的宝贵,他动情地听着。 房间亮堂极了,挂在墙上的几盏巨大的照明灯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照得整个房间如同白昼。左侧靠近墙壁的一条长桌子上摆满了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中间的一张医用床,平躺于上面的一个裸体少女被牢固的枷锁捆绑着,她看上去似乎已经安然熟睡了,但是其实不然,她是被催眠了。 躺在医用床上的少女软玉温香,楚楚动人,肤若凝脂,柳叶弯眉,就如同书中所描写的一样,“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但是这富甲一方的主人却觉得似乎还缺少一点画龙点晴之笔,必须由他这位顶尖的画师渲染上,方能成就世界上仅有的一副完美的活生生的人体图画之最。 今晚,他尤其精神抖擞,他把针尖抵在少女平滑的小腹上,随即针尖扎入真皮,发出柔和的嗡嗡声响。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就如同电击一般从他那穿着宽大长袍的身体流过······还有那针头锲入皮内,释放出颜料时的啮咬感,也是那么令人愉悦。随着电动玩意儿在皮肤上一进一出,他惬意地轻叹着。 他低下头,细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在那女子曼妙的躯体上,龙凤盘旋交织的立体镌刻已初现端倪。 这就是我即将问世的旷世杰作呀! 在他的内心里,文身绝不仅仅只是一种艺术的表现,而是灵与肉的蜕变。从古至今,人类忍受着修饰肉体和改变外观的诸多痛楚,而专注于在自己的皮肤上文身,其实真正的寓意就是奉上局部,乃至全部身体作为化身的祭品。 随着时代的变更,文身这种个性化艺术已经从稀有演变成为了一种司空见惯的模式。无论是城郊的家庭主妇,还是眉清目秀的少年,亦或是无可救药的吸毒者,无数人都想借着文身来改变自己,对这个世界作出变相的权利声明:我掌管着自己的身体。 人类的精神渴望掌控自己的躯壳,他也不例外。但是现实中他却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虽然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可是他却能够易如反掌地控制别人! 落地式大摆钟响了三下,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放下了文身工具,离开了那具令他着迷的躯体,坐在了一张软椅上,现在的他必须保存精力,把它用在刀刃上。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堵墙壁上,但是其实他根本对此熟视无睹,因为他已经再度凝神思索起要做的事了。 现在你已经为我敞开了一扇大门,藏宝地肯定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继续运用你的梦游吧,也许找到藏宝地会比预想的还要快些呢。他想着,嘴角飘过了一丝邪恶的笑容。 他就是通今博古派首领的第七个儿子伯顿。 大吃一惊 沉睡中我隐约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噢,原来是梵妮的声音,她婉转悠扬的声音好清脆呀!但是她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却听不真切。突然间我再一次被梵妮那猛然加大的呼唤声惊醒了,睁开了双眼,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睡过了头。 “快起床吧,已经不早了。”梵妮催促着我。 可是我真想赖床啊!我揉了揉依旧困倦难耐的双眼,眯起眼睛望了望头顶上一小块已经灰暗的天花板,这时候我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昨天晚上因为琢磨着在梦魇中鬼使神差地携带出来的小羊皮纸条的事情,很晚才睡下,今天早上根本就起不来了。 我强迫自己坐了起来。 “快起来,要不可真就晚了!”梵妮再次催促我,“这是从食堂给你拿的小松饼和酸奶。”她把早餐放在了床铺旁边的床头柜上。 “谢谢!”我感激地笑了笑。 我又愣怔了一会儿,才穿鞋下地。一番洗漱完毕后,我又吃起了早点。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是我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说句实话,我真想装病请假继续来睡觉,但是一看到梵妮还在执着地等着我,我立刻不忍心了。 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接到通知,今天我们将要前往国际大厦聆听老一辈关于历史战乱方面的演讲。我胡乱地又咬了几口小松饼后,就三步并作两步跟着梵妮快速走出了宿舍。在我们的后面,杜鲁也慌慌张张地跟了出来,我们都清楚杜鲁的磨蹭是尽人皆知的。这时候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们大步流星地奔走着。说时迟那时快,我们最终还是追上了一辆前往目的地的观光小客车。今天确实是晚了,我们在车上也没有看见一个同班同学,他们肯定已经搭着之前的公交车离开了。车上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我和梵妮、杜鲁也坐在了一排靠窗的座位上。 观光小客车在马路上飞驰着。晨起有些凉意的微风吹拂得我马上就毫无困意了。我朝车窗外望去,烟霞湖那平静的流水在我们左下方流淌着,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在这片广饶的土地上,雾蒙蒙的河畔沼泽仿佛乌托邦一般轻柔地浮动着。 我又转向了右侧,越过潮汐湖,我望见了国际大厦那依稀的典雅轮廓。待小客车转过一个弯后,那*肃穆的国际大厦便堂堂正正地映入了眼帘,它那连续的直角相交的线条令人震撼。可是在距离它不远处的城市地标——一个倒垂着的圆锥体,在我的眼里却有点不伦不类。 这个用独立的一块巨石雕刻的硕大的圆锥体陡然悬吊在我目光所及的前方,尤其是在灰暗空旷的天空衬映下,它那倒立的形象恍若马上就要砸到地面上了。从我所乘坐的小客车内的角度看过去,今天这个倒悬的圆锥体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根基······怎么说呢,我感觉在阴沉的早晨,它就仿佛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已经远远偏离了自己应在的轨道上。 观光小客车停在了距离国际大厦还有五分之一英里的车站上,我们顺序下了车。我望了望周围,没有看见一个认识的同学,看来今天肯定是有些晚了。我再次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七点五十二分了,还有八分钟就要开始演说了。我们小跑着奔向在国际大厦前新建的游客中心入口。 “马上就要变天了。”梵妮边跑边说着。 我们刚刚跑到通向游客中心入口的拱形街廊上面,淅淅沥沥的雨点就开始飘落了。我们蜷缩着脑袋,躲避着随时可能倾泻而下的大雨,继续向入口处加速跑去。雨珠毫无收敛的迹象,反而更加密集地扑向我们。 总算是跑到了玻璃旋转门旁,这时候我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我一边推动着玻璃旋转门,一边拂去粘在衣服表面还没有渗透进去的雨珠。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跨越过一千年之久,玻璃旋转门竟然没有减轻一丁点的分量,反而愈发沉重了。我使足了力气才推动了玻璃旋转门,进入了国际大厦游客中心。 一进到里面,我立刻惊讶得屏住了呼吸。这里还真是很特别,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原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型通道而已,但是没想到竟然别有洞天。一切目所触及的地方都是菱形的世界,就连平素支撑大厦的坚实的圆形柱子也换成了菱形的结构,这不禁让人看着多少有点担心。天花板上镶嵌着遍布菱形花朵图案的有机玻璃,形似一个随时变化的巨型万花筒。一缕缕忽亮忽暗的碎金的光圈穿透过彩色的有机玻璃洒满厅堂,仿佛使这威严稳重的国际大厦也平添了一种神秘的灵动气息,这种绮丽怪诞而又耀眼夺目的美感似乎已经深入了大厦的骨髓。 我有点流连忘返,但是梵妮使劲地拽着我,使我意识到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只好跟随着他们一起径直穿过大厅,直奔安检口而去。 安检检查倒是已经有了质的飞越,根本不需要人为操控。我们经过了无人问津的安检口,接受了细致而又高速的全身动态检查后,又按照详尽的大型虚拟指示标识的指引,奔向自动扶梯。 这组电动扶梯的路线相当长,一直向上延伸到五楼。自动扶梯上升时,我抬头望去,此刻粗大的雨点就如同大盘小盘落玉珠一般从空中洒落在国际大厦辉煌的巨大玻璃穹顶上,溅起了朵朵菱形的水花。这个大厦的布景还真是别有匠心呀! 杜鲁站在前面的一节自动扶梯上,正在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着。 “你们没有听说过这里闹鬼的事情?!” 我来到这个奇异的世界才多久呀,肯定没有听说过,但是我并没有急于言语,而梵妮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所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传奇版本,但是流传最广泛的还是在这游客中心刚兴建的时候发生的一桩怪事。在打地基时意外地挖出了二十四具二百多年前战乱时的军人遗骸,从裹在尸骨身上的军装就能够辨识出他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但是他们的首领却不知去向,应该不是撇下他们独自逃跑了,因为从当时的周围布局来看,根本没有一丁点战斗过的痕迹。这二十四名士兵的死亡应该都是发生在自己战区内的一次意外事件,估计是吃了什么有毒的食品,或者其他一些不可知的原因。当时工作人员又在距发现遗骸的地点方圆一公里内寻访了个遍,但是仍旧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军官遗体,再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但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据说这二十四具尸体虽然已经另行下葬,但是他们的灵魂却没有安息。这二十四个幽灵依旧徘徊在原来的战壕里,也就是现在已建成为游客中心的地方,据有识之士的分析推论他们一定是仍旧在找寻消失不见的首领。” 杜鲁一边故作神秘地小声说着,一边鬼鬼祟祟地窥视着周围。 “还有一只关于大黑猫的传说,也挺瘆人的!传说它总是在国际大厦那如同地下迷宫似的狭窄过道或者小房间里转瞬即逝,可以说是最著名、也最离奇的鬼魂了!但是有人却推论这只大黑猫的一举一动与二十四个幽灵有着密切关系,说这只狡猾奸诈的大黑猫其实就是这些幽灵的首领的大变身。你们怎么看?” “别再瞎说八道了,快点走吧,咱们已经来不及了!”梵妮嘟囔道。 而我也对杜鲁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此刻我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着。也就是一刹那间,我观望周遭,突然大脑深处灵光一现,我的意识传达给了我一个信息,我肯定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在我的记忆里这里的场景我依稀还记得几分,可是到底是何时到访过的我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自动扶梯已经到达了五楼的终点,我们走下了扶梯。梵妮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两分钟。” 于是我们又急匆匆地跑过宽阔的走廊,顺着指示牌的引导,向会议厅跑去。 这时候威严的钟声响彻在国际大厦的走廊上。 八点钟。 我们急速穿越过厅堂间的连接过道,我看见了会议厅的入口,大门紧闭,肯定是演说即将开始了。 我们就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径直朝会议厅冲去。我的内心在如释重负地念叨着,总算是赶到了······我拉开了会议厅紧闭的大门,在步入大厅的一瞬间,我却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声中还伴随着极度惊讶的焦虑声。 情况非常非常不对劲。 心惊胆颤 梵妮和杜鲁也同样僵立在会议厅的入口,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半圆形的大厅透着一股子匀称和谐的韵味,由中国的细砂岩和罗马的仿古石膏筑就成的优雅的拱形墙体,反而更加衬托出了色泽斑驳的沉积角砾岩方柱。六尊比真人还要高大的各派创始人的逼真雕像呈弧形排列,矗立在一片黄蓝相间的大理石抛釉地砖铺设的开阔场地上。 这就是我们将要聆听演说的大型会议厅吗?!但是······ 这里面沉静得令人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此时一排接一排的座位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听众。我又偏过头去望了望西边的小走廊,那里也同样摆设着一个大型指示牌,指示的会议大厅方位就在这里。看来我们没有搞错,这层就只有这么一个大型会议厅。 这时候,一名男性讲解员正在朝我们这边走过来,我急忙迎了上去。“对不起,您知道劳伦斯先生关于战乱反省的演说《智慧与明智》在哪里举行吗?” “什么?”男讲解员迟疑了一下,“我不清楚这件事,女士,这演说什么时候开始呀?” “就是······现在!” 男讲解员奇怪地看着我,他摇了摇头,“要是说现在,那我还真没听说有什么演讲的活动。你们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我一头雾水,说了声“谢谢”后就又回到了队友中间。那个男讲解员已经走远了,而我们这三个人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在原地犯迷糊。不是通知来这里吗?!难道说我们搞错了!突然我和梵妮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住了杜鲁,因为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是杜鲁,就是杜鲁通知我们到国际大厦来聆听演说的。 杜鲁察觉到了我们的眼神,他有一点惊慌失措,强词夺理地说道:“对,是我通知你们的没错,但是我也是接到了临时通知后才转达给你们的呀。······但是通知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二班的······” 杜鲁的忘性之大是众所周知的,再说就算是现在搞清楚孰对孰错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因为我们肯定已经彻底迟到了。被我拉开的会议厅大门还在大敞着,我们迈步走了进去,找了个就近大门的座位坐了下来。是该歇歇了,我们为了赶到这里跑了好远的路。 下一步我们也只能打道回府了,但是在回去之前,我们还可以参观参观这个国际大厦嘛,毕竟难得来一回。我一边休息一边寻思着。 突然梵妮站了起来,她小声地说道:“瞧,那边坐着一个人!正好咱们可以再去问问他是否知道关于演讲的事情。”随即便行动了起来。 还是梵妮眼尖,在会议厅前面的第三排靠边上的座位上确实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裹着一件灰蒙蒙的大斗篷,与座椅的颜色落差很小,要是不仔细看,还真就有可能忽略掉这个人的存在呢!我和杜鲁也不声不响地尾随着梵妮踱了过去。 梵妮走到了会议厅的第三排,她侧转过身来面对着这个身穿长斗篷的人,刚刚想张开嘴巴准备说话,可是却突然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嘴巴根本没有合拢,就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我赶忙急匆匆地走到了梵妮的身旁,在我和梵妮对面就坐的那个男人即刻便进入了我的视线。他实在是太瘦骨嶙峋了,让人不禁有点心惊肉跳。在他裹挟着的深灰色大长袍里,好像什么也没有穿着,瘦削的身体*裸地暴露出来了一大部分,但是还好,关键部位总算是没有一并裸露出来。在他那枯槁的颜面上,一双红棕色的眼睛睁得出奇的大,似乎在目视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好像正在目睹什么怪异的景象,满脸堆砌的僵硬的笑容里似乎还渗透着异常惊恐的模样。 我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引起这个男人的注意,他那目视远方的生动的笑容持久地令人不可思议。我试探地呼唤了他一声,“先生!”但是却没有引起他的视线发生一丁点的转移,他动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某个地方,似乎已经如痴如醉。 一种不祥的感觉漫过我的心头,我缓慢地抬起了右手,向这个行为蹊跷的男人伸了过去。右手慢慢地挪动着,眼看着就要接近这个男人的身体,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难不成他已经……?!我的右手不禁有一点点哆嗦。最终我的右手指终于停在了这个男人的鼻翼旁,我试探地摸了一下,鼻翼下竟然连一点点微弱的呼吸都没有,而在鼻翼下方的那如同寒冷的冰坨一般凝固的嘴角此时此刻却在大张着,仿佛正在试图吞噬我的右手,立马我觉得自己全身通体寒冷刺骨。 我慌乱地缩回了右手。这是……这是一个死人!一个鬼魅般的死人!尽管这具尸体伪装得相当逼真,但是一旦逼近了还是能够石破天惊。我吓得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杜鲁也一样,但是梵妮却像个木桩被钉死一般寸步未移。 她死死地盯着这个死相古怪的男尸,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缓缓地划落了下来,她喃喃自语道:“里克······里克······” 我扶住了梵妮,此刻她的身体就如同筛糠一般哆嗦着。接着我又扶着梵妮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空着的座椅上。她刚坐下就整个身体扑在了我的怀里,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玉珠一般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意识总算还是回到了现实中。 “他是里克,虽然瘦得已不像人样······但是从那熟悉的五官上来看,我敢肯定他就是里克。他和我哥哥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他们总是在一起研究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小时候我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但是,五年前他却神秘失踪了。当时我哥哥和他的家人遍寻了所有他有可能出入的地方,但是却仍然没有找到他。后来他们就连死在荒郊野外无名无姓的尸首都不漏掉,但是遗憾的是依旧寻不着他的一点点踪迹。就这样搜寻持续了好几年,我哥哥也因此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总是紧锁屋门,一个人呆着。本来他非常向往通今博古派的,但是自从失去了最要好的知己后,他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再也没有什么志向了,最终他还是留在了自家的精诚团结派里。” “五年里里克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就连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可是现在他却变成了一具僵尸坐在了我的面前,而且身体消瘦得令人扼腕叹息。太不可思议了!现实的残酷真是无人能预料啊!”她擦拭着止不住的泪珠。 我轻轻地抚慰着她,听着她声泪俱下的述说,我的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是不好受。没想到梵妮同这个怪物般的男子竟然如此熟识,这使我不禁也同情起这个可怜的男人了。 杜鲁跑出去寻找大厦的安保人员,紧接着几个安保人员便迅速从会议厅入口跑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具有军官气质的男士,他足有一米八五的身高,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五官轮廓分明,剃得短短的淡蓝色头发与晒得黝黑发红的脸部搭配在一起,让人看上去总觉得有一点不协调。这个人便是执掌国际大厦安保工作的警卫大队队长威廉·休斯。 威廉·休斯来到这个久负盛名的国际大厦执掌安保大权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里,他春风得意,工作上已经很是得心应手。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威廉·休斯大队长都是厮守在装备着最先进的高科技监控设施的地下一层的主监控室内,操纵着他那支将近一百人的安保队伍,利用高精尖的安保设备巡逻监督着每一层的安全警务工作,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则是他从业以来一直严格恪守的响当当的座右铭。当然他的手下还有一班整天坐在地下一层的小厅里负责盯着监控器的工程技术人员,负责管理协调他与其他各楼层警卫之间保持联络的通讯中心。 今天早上,国际大厦分外宁静,就连一支造访的团队都没有。通过监控器看到外面已经大雨滂沱,估计就是想要来此参观瞻仰的旅行者们也不得不另行改天了。大厦内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休斯感到很满意,他巴望着闲暇之余还能通过平板显示器瞄上一眼绿蛤蟆队的橄榄球赛事。可是就在他正喝着一杯瓜地马拉咖啡,静等着橄榄球大赛开始之际,却接到了一通电话。 内部对讲机那头的警卫急切地大声嚷嚷道:“报告:有人在五楼的大型会议厅发现一具男尸!” 这怎么可能!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半信半疑地放下了对讲机,走到了安保部门那一排排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屋子的电脑监视设施的神经中枢,凑巧的是坐在负责五层大型会议厅监控器的那个矮胖子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而是正在仰头打着一个超级长的大哈欠。等到这小家伙有所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休斯一脚踢在了他所就坐的办公摇椅上,伴随着办公摇椅颤巍巍的游弋,这矮胖子跌跌撞撞地滑了出去,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一把,他才没有趴倒在地上。 这时候的威廉·休斯根本就没有兴趣和时间数落自己的手下,此刻他紧盯着监控器,被监控器屏幕上的一个个小格子完美分割的大型会议厅出奇的宁静,一丁点的瑕疵都没有。他晃动着灵活的无线鼠标,心里企盼着这只是一场虚惊,但是事与违愿,随着鼠标一次次的摆动,监控器里的前排画面最终还是露出了原形,它歪歪扭扭地斜立在屏幕的一角,并且很是模糊不清。原来这个监控画面已经被人动了手脚,使用的一准是高科技障眼法。 国际大厦里那份难得的宁静已经被无情地刺破。威廉·休斯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他休养生息的地盘,后面还尾随着几员小将。 “哎!世事难料呀!老汤姆算是光荣退休了,上任二十三年都没有遇到的事情,而我却在上任仅仅半年的时间就不幸遭遇到了。不知我的仕途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休斯一边急速跑着一边顾影自怜着。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位于五楼的大型会议厅。休斯一进入会议厅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示意我们不要吭声,而是缓慢地走到了我们的旁边,随即一具奇特的男尸毫无遮拦地撞入了他的眼帘。 尽管威廉·休斯不想刻意去多看那死尸一眼,但是他那双绿莹莹的小眼睛却始终在不停地瞄着男尸,此时此刻他觉得这大厅里的空气都似乎稀薄了。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尸,就仿佛一只裸露的骷髅一般,但是他的笑容却绽放得如此夸张活跃。你说他死了吧,他的笑容却是那么栩栩如生,可是你要是说他活着呢吧,他却一动不动地僵持着同一个姿势。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活死人!! 他扭过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是国际大厦的警卫大队队长威廉·休斯。这个现场是你们发现的?” “是的。”我应允道,“我叫徐萌,她叫梵妮。” “我叫杜鲁。”杜鲁在旁边自我介绍道。 “本来我们来国际大厦是为了聆听劳伦斯先生的演讲的,但是估计是搞错了地点,所以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这个会议厅,才目睹了这里上演的惨剧。”我接着说道。 “在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什么人?” 我回忆了一下,“没有。当我们赶到这里时,会议厅的大门紧闭。我们推门进来后,发现这里面空荡荡的,除了这个人。” 在我们对话的时候,五楼会议厅里藏有死人的消息已经在国际大厦里不胫而走了。一些在这楼层打扫卫生的工人,还有几个讲解员都好奇地聚拢在会议厅的入口处张望着。 国际大厦的警卫们也没闲着,他们一边疏导着想要一看究竟的众人远离这个会议厅,一边把通往这个椭圆形大厅的三个入口都派人双双把守住了,甚至还在正门的入口处竖上了一块“正在清洁,请勿入内”的告示牌,现场的一切都已做到了最佳状态。 警卫大队队长威廉·休斯正在通过内部对讲机布置着新任务,他一边命人详查这一星期以来监控器里面录制的过往图像,一边嘱咐手下人进一步加强监控器的运行管理,看看正在运行的监控器是否还存在被鼓捣破坏过的迹象。 当他刚刚结束了对讲机的谈话,放下了话筒,就看到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步入了这个椭圆形的大厅内,他的后头一个警卫小队长正在紧紧地尾随着,而且满脸都是一副很是毕恭毕敬的模样。他的大脑急速地搜索着,这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具体是在哪里呢? 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刊登在近期内部文献封面上的半身人物,是他?!······就是他,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 威廉·休斯的脑筋在急速地转动着,这个安全事务厅就如同百慕大三角洲一般神秘兮兮,很少有人知晓它的存在。要不是前些日子在高层文献刊物中有登过表彰该部门的报道,就连我这个身居要职的国际大厦的警卫大队队长也对这个部门知之甚少。可是现如今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而且来头还不小,还是个厅级老大!难道说这个案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就在威廉·休斯还在紧张地思考之时,安全事务厅厅长已经接近了他。 “这位是······” 一波未平 “我是安全事务厅的雷蒙德。”还没等大队长把话说完,雷蒙德就抢过了话头。他的语速惊人地快,就像连珠炮一般。同时他还习惯性地举起了证件,但只是虚晃了一下,就收了起来,可是遗憾的是威廉·休斯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证件上面的一个字。 威廉·休斯望着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忐忑不安地说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噢,我已经知道了。”雷蒙德摘下了镜片相当厚的眼镜,很随意地擦拭了起来。说句大实话,他可没有杂志上那么精神奕奕。在杂志上他西装革履,道貌岸然,可是现实中他却挺着个啤酒肚,有点邋遢,不拘小节,但是他那双瞄着你的鹰一般的眼睛却让人过目不忘。在他那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你仿佛*裸得一丝不挂,那双冷若冰霜的深蓝色眼睛足以看到你的骨子里去。 雷蒙德又戴上了眼镜,“这个名叫里克的男人,我们已经留意两年多了,他总是声东击西地在不同地点任意出入,而且他的化名也不止好几个。最近两个星期,他在国际大厦里一共出现了四次,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他却在这个大会议厅里命丧黄泉了,这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雷蒙德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尸体的旁边,威廉·休斯跟在他的身后。雷蒙德好像感冒了,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大手帕,捂住了鼻子擤了擤,但是他的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尸体半步。 威廉·休斯站在雷蒙德的身后暗自思忖着,原来他们早就注意上了这个男人。没想到我们国际大厦里的任何一个保安都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个已经来此参观了四次的男人,而他们却对这个人了如指掌。可见他们敏锐的触角真是无处不在呀! 雷蒙德的眼睛又游离开了男尸,他扫视着这个华丽的椭圆形大厅,突然之间与我们的眼神相遇了。这当口的他就像是一只老练的狐狸在茫茫黑夜中窥视到了盼望已久的狩猎目标一样端详着我们,他偏过头去对警卫队长威廉·休斯明知故问地说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尸体?” “噢,是他们!”直到这时候威廉·休斯才想起了坐在角落里的我们,他手指着我们,边走近边介绍道:“这是徐萌,梵妮,还有杜鲁,就是他们第一个发现的死尸。” “我是安全事务厅的雷蒙德。”雷蒙德也走了过来,跟我们逐一握了握手。 杜鲁把事情原委又给雷蒙德讲了一遍,雷蒙德听得很仔细。 “他和你哥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雷蒙德专注地盯着梵妮,问道。 “从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相识了,不仅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很投缘的好哥们。”梵妮答道。 “那么在他离开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预先的准备工作,或者是带走些什么东西?” “就我所知他应该是突然消失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拿。······唔,对了,我哥哥曾经提到过他的屋子里原先有一个仿古的沙漏计时器,但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找不着了。那玩意是他一直很钟爱的东西,十有八九被他一准给带走了。” “唔,这倒是值得好好调查一下……哦,令人奇怪的是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没有来到这里听演讲,而只有你们三个人会搞错地点呢?!”雷蒙德深蓝色的眼睛就像两具激光器,直射在我的脸上。 此刻我的心脏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但是我却故作轻松地抱怨道:“所以说我们很倒霉么!被大家彻底地遗忘了。如果我们不赶到这里,肯定就遭遇不上这个吓人的死尸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他怀疑到了我们的头上?! 他微笑着,但是却话中有话:“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我们都讪讪地笑了笑。 突然间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急速地鸣叫,于是他转身离开了我们去接听电话。直到这时候,我们三个人才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他挂断了电话后,也没有再来我们这边问这问那,而是慢慢地踱到了那具正在被法医勘察的尸体旁。他围着依旧保持着坐姿的尸体不停地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就活像一条贪婪成性的大鲨鱼正在自己将要弑杀的食物前来回游弋着。 那怪诞不经的尸体瘦得就像一根马杆,似乎一股子小风就能把他吹得东倒西歪。也许是他披在身上的灰色斗篷质地软滑的原因,此刻这个仅仅遮挡住要害部位的大长袍歪歪斜斜地从身上滑落到了地上,从而露出了肤色几近发白的消瘦酮体。 此刻再望过去,这*的躯体骨瘦如柴得仿佛就只剩下了一个火柴棍加一个大脑袋。胸口露出了一排排突起的肋骨,颈部的锁骨与青筋暴现。我记得在我所生活的那个遥远的年代,居住在摩纳哥的39岁的valerialevitin被誉为是世界上最瘦的女人,这位身高1米73的女性身材看起来就像是在骷髅外裹上了一层人皮,所以又被人们称为“骷髅女”。可是现在我倒是感觉在这个大厅里突现的男尸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可以形象地称为“骷髅男”了。 在场的人们都被这个“骷髅男”坦露出来的影影绰绰的后背文身吸引住了。雷蒙德命两名警卫把尸体扶靠在前排,这样男尸那一根根肋骨俱现的后背就立竿见影地暴露了出来。大家的目光都齐齐地聚拢过去。 在尸体佝偻的后背上一个极其丑陋的怪物堂而皇之地霸占了背部的绝大部分。我定睛观望,才发现原来文上去的是个古代的魔怪地行夜叉。这个地行夜叉的头发是绿色的,向上波浪般地扎扎着,仿佛正在升腾着一簇簇绿色的鬼火。两只短粗的犄角立在头顶,红面獠牙,那位于嘴巴两侧的两只长长的獠牙尖利地拱了出来,好像时刻都在准备撕咬人类脆弱的肢体。白色的眼睛画龙点睛,邪恶地藐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左手执着一个三股叉,活灵活现地立在那里,似乎已经蓄谋了许久,下一秒就要从枯瘦的后背跳出来了似的。这相貌着实凶悍、迅猛,令人生畏。此刻我觉得这个恶鬼好像正在盯着我,马上就要挣脱肌肤的束缚,向我扑将过来,顿时我的呼吸变得焦躁起来了,甚至连一口气透过来都有点难了。 再往低下看,一小行矫若惊龙的利落汉字盘踞在腰间。 里克,欢迎你回来。 没想到,这幅文身还真是很特别!在凶悍暴躁的地行夜叉下面竟然文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自说自话一般,好像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勿忘自己真实的本名,勿忘依依不舍的故土。又好像一个人已经分成了两部分,两个自我在面面相觑,互相对峙。依我看,如果这才是纹身的本来意义,那么附着在酮体上的肯定就是凶残的恶魔,而善哉的灵魂却漂浮在形影相吊的躯体之外,无依无靠。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梵妮扥了扥我的衣襟,“瞧,这夜叉的胸前还文着一块钟表呢。”她的声音小得我必须竖起耳朵来才能够听清楚。 我也留意到了这个奇怪之处,在我的印象里通常在地行夜叉的彩绘文身上胸前都是挂着一大串斗大的佛珠,要不也是一串环型链子,从来也没有见过脖子上还镶嵌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钟表的,而且这只钟表描画的造型还挺精巧,既有时针和分针,还有精确到秒的秒针呢。三个指针分别指向了表盘的不同时间区域,精准地显示出了十点零五分五十九秒的时间节点。这逼真生动的画面使得每一个注意到这一细节的人都不得不联想到这款悬挂在脖子上的时钟肯定不仅仅只是为了好看才文上去的,应该还另有用意。 可是雷蒙德却似乎对这个意外镶嵌在尸体的脖颈上的精巧的小个钟表并不怎么感兴趣,因为此刻他已经走到了男尸的对面,也就是那具尸体的两眼冒着金光注视的地方。虽然男尸眼巴巴地观望着的这块地方只是一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墙壁,但是雷蒙德却勘察得非常仔细。他甚至把脸凑到了这堵墙壁的边缘,不仅趴上去用耳朵听,用鼻子嗅,竟然还用自己的舌头舔了几下,但是令人失望的是还是一无所获。 雷蒙德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他的神态看上去好像很是迫在眉睫。此时此刻我已经明晰其实他早已察觉到在那个男人的文身上有一个很不相宜的钟表,因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总是在男尸胸前那个突出的钟表与对面的墙壁之间来回游走,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是上午十点零二分三十六秒了,距离那文身上的钟表所显示的时间只差三分二十三秒。如果时间的指向确实另有含意的话,那么此时就只剩下咫尺之遥的时间间距了。 我的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这时光停滞在十点零五分五十九秒的钟表,还有那死人圆睁着的一双眼睛似乎都不是随便的摆设,好象是要揭开什么神秘的谜局,难道说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谜团将要大白于天下了吗?!此刻我的眼睛再也无法离开安全事务厅厅长了。 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心理可能比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急迫得多,但是从表面上看去,他却沉稳老练得异乎寻常。 他站在墙壁的对面,认真地端详着这堵疏松平常的墙壁,仍然在继续寻找着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候,一只仅有手指甲大小的蜘蛛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爬了出来,它似乎并不畏惧于身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是堂而皇之地直接爬向墙壁的高处。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小警卫及时瞧见了它,于是就举起了由纸折叠而成的类似于拍子的利器,准备立即消灭它。可是雷蒙德却举起手来适时制止了小警卫的杀戮行为,而是目不转睛地盯住了这只浑然不知的小生物。在小生物的引领下,最终雷蒙德的眼光停留在了死者目光聚集的偏上方一点,在那里侧立着一盏高贵华丽但又很陈旧的灯具。 这盏灯具的确与众不同,不仅它的外观非常典雅古朴,而且它的造型也尤其繁复累赘。月白色的螺旋纹理的灯托已经发乌了,斑斑驳驳地点缀着一些琥珀色的小圆点点。而在灯托的下方,却并不是常规的竖直灯杆那么简单,而是额外地悬坠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布谷鸟时钟。灯与钟的不谋而合,虽然并不让人觉得很是相得益彰,但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凡响的感觉融入其中。可是目前大家所关注的可不是这个钟表精美绝伦的外观,而是在这布谷鸟时钟上的表盘上的三个指针,此刻它们僵立在十点的位置上锈蚀得很厉害,根本没有丝毫要走动的意思。 雷蒙德冲着警卫队长威廉·休斯大声问道,“为什么周围的灯都在发亮,只有这盏灯没有亮呢?” “唔,这盏灯嘛,是这个会议大厅里仅剩的一个历史悠久的老古玩了,估计怎么也有个一二百年的历史。现在要想让它照明已经是不可能了,也只能欣赏欣赏它古朴的外观造型。”休斯不无遗憾地说道。 “可是我觉得这盏油灯似乎还没有耗尽。”雷蒙德一语双关。 他让人搬来了一架梯子,对着威廉·休斯命令道:“你上去,把灯弄亮。” 听到这么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命令,威廉·休斯本想婉拒,但是转念一想,与其费尽口舌地说明,还不如让事实说话,俗话说得好:事实胜于雄辩嘛,于是他扶住梯子,一言不发地攀爬了上去,想用实际行动来进一步证明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了如指掌的。但是,事情总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另一面。就在他在梯子上站稳了脚跟,伸手摸到了灯后方的开关,把开关拨动的一瞬间,这盏老掉牙的照明灯竟然徐徐地发出了亮光,滋啦啦的响声回荡在大厅里。 威廉·休斯真是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盏灯已经好几十年都没有闪亮了,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可是今天它却又熠熠生辉了?!就在威廉·休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这盏陡然发亮的照明灯又黯然熄灭了。 “使劲按住。”雷蒙德大声地叫嚣道。 威廉·休斯按着开关的手加大了力度,这盏垂死的照明灯仿佛又有了一线生机,它再次亮了起来,但是转瞬之间又理所当然地再次熄灭了。 就在威廉·休斯鼓捣着这盏照明灯两相博弈的时候,时间却在悄无声息地分分秒秒地流逝着。时间可真是不等人啊,已经逼近了十点零五分,现在只有不到一分钟就要与地行夜叉脖颈上的钟表彰显的时间吻合了,所有知道这一秘密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希冀隐秘能够如愿以偿地奏效。 也许是威廉·休斯使出了吃奶的劲,也许是老天爷在帮忙,最终这个灯泡仿佛上足了最后的马力,奇迹般地明亮得绚烂至极,就连在它下方的布谷鸟时钟的秒针都嘎啦啦地迈过了十点钟的磕磕绊绊。就在大家瞠目结舌的一刹那,那布谷鸟时钟的上方竟然骄傲地跳出了一只灵巧的小鸟,它咕咕地鸣叫着,仿佛有什么喜讯在报告大家。 就近的一些人已经瞅见了些许名堂。威廉·休斯腾出了一只手,小心地把小鸟嘴巴里衔着的一个泛着土黄色的小纸卷摘了下来。他刚刚把这个小纸卷拿好,那只机械小鸟就像完成了所负的使命一般,马上停止了动听的叫声,安静地退回了它的小屋,并利落地关上了屋门。这盏古老的照明灯终于油枯灯灭了,它已经丧失了外力的支援,因为威廉·休斯已经不再拨弄那个苍老的开关按钮了,他正在缓缓地爬下梯子。 他还没有完全站稳,雷蒙德就上前一把夺去了他攥在手心里的小纸卷。紧接着这个小巧玲珑的纸卷被雷蒙德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他一声不吭地盯着这个小纸卷瞧了足足有五分钟。就在他细细品味的时候,大厅里也安静得出奇,仿佛掉根针都能够听见响动。围观的警卫都踮起了脚尖,竖起了耳朵,不想错过揭露这等奇事的一点一滴。 突然,雷蒙德想起来什么,他手拿着这张珍奇的小纸条奔我们这边而来。走到近前,他把这张纸条举到梵妮面前,“你见过这张纸条吗?” 梵妮没有用手去拿这张小纸条,因为她知道这东西来之不易,还是不碰为好。她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才对雷蒙德开口说道:“我没有见过。” 可是在她后方的我却脖颈子嗖嗖地直冒冷汗。我目光呆呆地盯着雷蒙德手里的那张不平凡的小纸条,在略微卷曲的小纸条上一个3x5的长方形的格子浮出了水面,格子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画着一些类似于符号似的东西,跟我藏在床笠下的另外两张小纸条惊人地相似。 我的双眼已经被这张刚刚从古老的咕咕钟里取出来的小纸条牢牢地拴住了,雷蒙德也看到了我反常的神情,他瞄着我怀疑地问道:“你见过这张纸条?!” 要想让我的眼睛逃离开这张摊在眼前的小纸条,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的大脑里总算还有一点点意识,于是我尖着嗓子叫道,“没有!没有见过!”因为我实在是太紧张了,连说话都似乎变了音调。 “噢,是吗?!”雷蒙德斜眼观察着我。 “没想到在死人的目光所及之处最终竟然能够摄取到这么一张小纸条,真是令我太恐惧了!”我语无伦次地强辩着。 “噢,是吗!”雷蒙德意味深长地瞧着我,“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又想起了什么,可以跟我联系。”他把名片递到了我的手里,接着就迅速转过身扬长而去。 一波又起 警卫们都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只有我们三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无事可干。我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是肯定行不通的,但是不走又没有人理睬我们,境遇真是很尴尬。 分针已经转过了好几圈,我们都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了,终于有一位警卫小队长想起了我们,他冲我们这边快步走来。 他在离我们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便开始说话了,“今天就麻烦你们了!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如果我们这边还有什么疑问的话,还会再到临危不惧派找你们的。” “好的。”我们欣然应允道,但是我的心里却在念叨着,千万别来!千万别来!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我们终于离开了这栋目前觉得很是阴森恐怖的国际大厦。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但是太阳却没有钻出来,天空还是灰沉沉的,天气有些阴冷潮湿,地面上存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积水,但是我却觉得外面的空气可要比大厦里阴郁浑浊的空气不知好了多少倍。我深深地呼吸着大自然的天地之气,立马觉得舒心了不少。 我们坐上了途径临危不惧派阵地的公交车。路途中我们三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我知道他们二个人也跟我一样,都还沉浸在离奇的凶杀案中不能自拔。我努力地不去回忆这宗令人倒胃口的案子,但是那张从咕咕钟里取出来的小纸条却如影随形地侵占着我的大脑。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这颗敏感脆弱的心脏,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 到了营地后,我们先找到婕西和阿曼达,跟他们简要地述说了一下今天无意间脱离队伍后遇到的骇人事件,之后便前往食堂吃晚饭,最后回宿舍洗漱,上床睡觉。虽然今天根本就没有做啥费力的事情,但是我却觉得身心俱疲。我根本无心也无力再去找出那两张藏掖着的小纸条,我的脑袋刚一挨着枕头就浑然睡去了。虽然我如此轻易地就沉入了梦乡,但是令人厌恶的噩梦却没有饶过我。它乘虚而入,转着圈地骚扰我、鞭挞我。 我时而梦见自己从一百层的高楼上坠向地面,时而又梦见自己被一只大魔兽碾压着,不能动弹。形形*的可怕梦魇威逼着我,我挣扎着想睁开眼睛,但是薄薄的眼皮却仿佛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恐怖的梦魇就仿佛一波比一波更强大的洪流袭来,肆意吞噬着我。我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似乎正在迈进一条腿······ 我命休矣! 忽然我感觉到自己的人中处有丝丝的痛楚,原来是有人在掐我的人中啊。尽管我的意识总算是有些许回归,但是我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后,就再一次不省人事了。 我真正苏醒了是在三天后的早晨。当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帘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的知己好友梵妮。此刻她正斜坐在我的床边,关切地望着我。她一次次地盼望我能醒来,但是不幸的是美好的愿望总是落空。这一次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她喜出望外。 “真是太好了,你可算是醒来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你······”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她背过身去,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我虚弱地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襟。 她终于转过身来,“我在食堂后厨那里熬了一些米汤,还热着呢,你喝一点吧。” “嗯。” 于是在梵妮的帮扶下,我半卧在床头。她端着热腾腾的米汤粥,一口一口地喂着我。我一口气喝完了大半碗米汤粥,觉得全身舒坦,身体好像也有了一些气力。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阴曹地府却没有容纳我的多余的地方啊!”我开玩笑地说着,梵妮也开怀大笑起来。 “哎,你真是把我吓坏了!也不知道你是感染上了什么病毒,竟然连续高烧不退,就连经验丰富的哈利医生都束手无策。最后不得已,又给你合并输了三种消炎药才算是有了起色。”梵妮的话语里还夹杂着紧张的意味。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患上如此凶险的病痛,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精神负荷太重了,已经接近了承受的边缘,我再也受不了了,但是我却无法向我的挚友梵妮细说清楚,因为那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因此我只能对梵妮憨憨地笑了笑。 伯顿半卧在卧室侧面的一个奢华高贵的三人沙发上,在沙发旁的地面上一只强壮年轻的猎豹舒展着四肢,俯趴在主人的身边。它时而慵懒地舔舐自己发亮的毛发,时而又灵动地竖起耳朵,捕捉着人类难以觉察的稍纵即逝的分毫。 现在这只名叫“沙拉”的猎豹收起了它凶恶残暴的本色,温顺安静地仿佛一只家养的大猫。伯顿温柔地抚摸着这只心爱的猎豹的头颈,但是他的心思却根本不在猎豹的身上。他紧蹙着眉头,正在凝神思索着即将要做的事。 没想到伯顿神机妙算的计谋到了最后一刻却意外失算了,他万万没想到我遭遇了那个男尸后会被吓得病倒,更没想到的是我已经目睹了第三张小纸条的存在,却什么都没有做,竟然还是按兵不动。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伯顿日思夜想的宝贝可能就在我这个小姑娘的手里,可是我却迟迟不奉献出来。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惜他却通过只有极少数刑侦部门才拥有的高超的qav远程监控系统真真切切地目睹了我如何进入梦魇第二阶截取到神秘的小纸条的全过程。 他打算要干的这一番大事,将震撼整个世界。为了这件大事,他完成的准备和安排已经足够充分了。现在是必须使出杀手锏的时刻了!他鬼魅地笑了,顿时脸上的伤疤扭曲了起来······ 温斯洛是一位深得民心的牧师,他主管着帕尔修斯教堂的诸多事务。帕尔修斯大教堂是位于无派别地界里的一座相对比较大的教堂,方圆几百公里的人们只要是笃信基督教的都会经常来这里膜拜。这所教堂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它能为这些贫苦操劳的所谓下等人提供心灵的寄托和慰藉。 温斯洛的家庭历来是临危不惧派的楷模,从一百多年前的祖爷爷到现在的哥哥姐姐都根深蒂固地信仰着临危不惧派的清规戒律,是临危不惧派的忠实信徒。但是作为家庭里最小的温斯洛来说却是一个大大的例外。他从小就向往做一名济世救贫的基督教牧师,而且长大了也没有改变初衷。家里的所有人都极力反对,只有他的父母放纵了他的追求。 温斯洛离开了军事化的家庭,为了自己帕拉图似的理想,他辗转了好几个教堂,最后终于在帕尔修斯教堂落地生根了。在这里,虽然人人都没有高贵的血统,但是在水深火热的残酷外表下却暗藏着和睦温馨的点点滴滴。温斯洛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一年,现在大伙都离不开他了,而他也更离不开大伙。尤其是孩子们那天真无邪的笑声更是让他欢畅淋漓,割舍不开。 今天晚上,温斯洛指挥唱诗班进行了最后的彩排,结果令他非常满意,唱诗班的歌声婉转悠扬,真是顶呱呱的。后天就要在拉塞尔市举办唱诗班的比赛了,我们一定会技压群芳的。温斯洛一边跟随着幼童排成的队伍走出帕尔修斯教堂,一边高兴地想着。 可是接下来的几分钟,却让他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里。 呯!呯!呯!起初那清脆的声音大家都误以为是鞭炮的响声。五十名从八岁到十一岁的孩童们两两牵着手,欢快地从温斯洛的身旁奔向人行道。 紧接着,呯!呯!呯······呯!呯!呯!一连串刺耳的鸣响撕裂了夜空。温斯洛分辨出了这异常可怕的声音,这尖锐刺耳的枪声曾经在临危不惧派的管辖区里听到过,至今仍然让人难以忘怀,这就是95式高能突击步枪独树一帜的混浊音色。有人竟然在居民区内用突击步枪射击,这简直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一时间温斯洛觉得自己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但是不幸的是刺耳的枪声根本就没有停止的一刻,而是更加密集猛烈地向着人群射来。 “卧倒!”他拼命地喊叫着,“赶快卧倒在地!抱住头部!”当他脱口喊出来的那一刹那,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的。 起初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叫,这些穿着粉色连衣裙或者白衬衫蓝西裤的孩子们都在发愣,他们打小就没有听见过枪声,只是觉得这礼花鞭炮声鸣响得出奇刺耳。旋即一梭子震耳欲聋的枪声仿佛暴风骤雨一般穿透教堂那瑰丽的彩色玻璃窗,顷刻间高大的主耶稣向众人赐福的雕像如同一堆砂砾一般土崩瓦解,玻璃碎片溅得四处都是,还有一些掉落到了孩子们的头上身上。 温斯洛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有人在开枪!趴在地上!”他一刻不停地喊叫着,这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也有人在拼命地喊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狂奔在孩子们中间,一边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一边挥舞着双臂,尽可能把他们都按倒在草地上。 当大多数的孩子们或是低头屈膝或是直接扑倒在地之际,温斯洛却看到两个唱诗班的女孩丽蒂和玛拉竟然还僵立在草地中央,任可怕的子弹在她们身旁嗖嗖地横飞。“赶紧卧倒,丽蒂,玛拉!”他的喊叫已经歇斯底里,但是两个女孩却根本无动于衷,她们只是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相互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发狂地嚎啕大哭着。温斯洛知道她俩自幼就非常要好,情谊深厚,形影不离,现在两人肯定都被吓傻了。 事不宜迟,温斯洛疾步跑到两个女孩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们的身体,并把她俩按倒在地。接着又扑向她们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住她们羸弱的躯体。 不长眼的子弹急速地从头顶掠过,距离仅仅几英寸之近,呼啸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此刻温斯洛觉得自己的鼓膜阵阵发痛,身体也在瑟瑟发抖。那两个小女孩比他更甚,身体筛糠似地打着寒颤,在他的身体的庇护之下仍然在大喘着粗气。温斯洛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咫尺之遥了,但是就是这样他仍然没有忘记安抚孩子们,“没事,宝贝,没事的。” 突然,一瞬间,密集的枪声嘎然而止,跟先前的突如其来一样令人难以捉摸。周围的空气怪诞冷漠,充斥着死一般的沉寂,整个世界仿佛都停下了脚步在祈祷什么。 他直起身来,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令他触目惊心。周围的孩子们都慢慢地爬了起来,他们中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发愣,但是令人庆幸的是没有看到血迹------好像无人受伤。 “大伙都没事吧?”温斯洛一边在人群中穿行着,一边焦急地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我没受伤。”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先后回应着。 “真是万幸!简直就是个奇迹!”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随后温斯洛却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啜泣声,这啼哭的声音听上去如此悲恸恐怖,让每一个听闻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他迅速转身跑了过去,那个哭泣的孩子是年仅十岁的帕里亚·洛,她此时此刻就站在教堂大门口那用七彩的鹅卵石子点缀的台阶上,她泪如泉涌,但是双手却没有胡乱擦拭,而是木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她显然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了。 顺着帕里亚·洛那定定的眼光,温斯洛终于目睹了使女孩大惊失色的源头,顷刻间他便感到自己那颗原本坚强的心支离破碎了,此刻他的身体仿佛坠了一块巨石,掉入了无底的深 他已经是个过来人了,经历的事情足以塞满一辆巨型大卡车,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悲哀,如此的恐惧,如此的茫然。 “哦,上帝,不!哦,慈悲的上帝,这怎么可能?!”温斯洛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已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在滴滴地渗血。 在教堂地基花园的靠边上,年仅九岁的女孩塔金思斜倒在地,几株橙黄的鸢尾花被她小小的身体压弯了腰枝,一大滩鲜红的血液慢慢渗透进了她美丽的粉色连衣裙。 温斯洛感觉到一阵眩晕袭来,他几乎站不住了,跪倒在坚硬的土地上,泪水无声无息地垂打在衣襟上,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 吉光片羽 隔天早上,所有报刊都在头版头条的醒目位置报道了昨晚在无派别领地发生了枪袭事件的相关消息。众人都议论纷纷,群情激奋。 “已经有一百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难道时代在退化吗?!” “这是倒行逆施的行为!” “是不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发作了,才在教堂前举枪射击?!” “也许是太讨厌无派别的存在了吧,我想肯定是激进派的极端行为!” 不到一个上午,对于此事件的评论已经很快地上升到了政治的层面。各派别相继推出了自己的论点和论据。争论已经不可避免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正在自鸣得意地奸笑着,他为自己的妙招所引发的轰动一时的社会效应而感到激动不已,而另一个人,却险些栽倒在饭厅的地板上。那个人就是我。 在我头晕目眩的一瞬间,邻座的艾伦把我及时接住了。在道格和班纳特的帮助下,艾伦又把我重新扶到了座椅上。我的意识慢慢在恢复。 “是不是又感到头晕了?”梵妮一边搀扶着我一边又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低声小语,“咱们回宿舍吧。” “好的。” 于是在艾伦和道格的左右搀扶下,我和梵妮、班纳特一行人走回宿舍。 路上,大家好像都怕打扰我,全部默不作声,而我却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们宁静的氛围,因为我的心情坏透了,心乱如麻。在我的脑海里那张头版头条新闻的残酷画面还在触目惊心地旋转着,图片里的景象简直令人发指,帕尔修斯教堂前先前如同花园一般的空地上如今到处都散落着子弹弹壳,侧面的青灰色墙壁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枪眼弹痕。那个名叫塔金思的小姑娘不幸遇难的消息赫然定格在报刊的显著位置,但是这个女孩遭受枪击的照片却小得可怜,我估计就连报社的编辑可能也都不忍心多看一眼吧。 但是现在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被划过墙角的一小片刀切一般的字符震撼了。 这一堆歪歪斜斜地涂鸦在墙角不显眼地方的字符,此刻却醒目得要命,因为它的出现就在死去的女孩子所倒下的后方,现在刊登在报纸上也被无限的放大了。这信手涂鸦的字符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为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把镶嵌着这些古怪字符的小纸条拿出来看看。而这其中的两张字符与墙壁上刀切的字符竟然描画得一模一样,这不禁让我大惊失色!此刻我突然幡然醒悟,原来这个人的意图如此昭然若揭,他就是想要这第三张字符。他之所以采用极端的手法,就是逼着拥有这字符的人必须公之于众。我现在再也不能深藏不露了,因为已经有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为此丧命,连带着无派别阵地的支离破碎。我深刻地自责,没想到自己已经吞下了自己酿成的苦果······ 回到了寝舍后,我再次把报纸翻了出来,拿给大家看。我特意给梵妮指点了一下那个实在是让人不易觉察的墙角,尤其是在子弹壳横飞的画面上,这墙角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溢出图片的边缘,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如此突出醒目。 梵妮把报纸拿近了些,定睛看去,终于她也看清楚了那墙壁上异常古怪的字符。而这刁钻的字符就仿佛一个个鬼影一般,立刻把她吓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她的眼神都发直了,班纳特赶紧把报纸从梵妮的手里拿了过来,也凑近了看。另外两个男生也同样好奇地凑上前去细看。 在他们凑在一起专心致志地看着我拿给他们的那张报纸的时候,我又趴伏在地上,匍匐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向床铺的深处伸去,经过了一番折腾后,终于把一个精巧的小铁盒取了出来。打开小铁盒后,我取出了在上面放置的几张珍贵的儿时的二寸小照片后,那个羊皮小纸卷就裸露出来了。我想现在它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因为马上就不得不公之于众了,况且看到它的人也是这几个和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于是我不再藏着掖着了,光明正大地把这三张羊皮小纸条交到了朋友们的手里。 “这是我······我······我小时候······算命老先生给我的。”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这几件宝物。如果实话实说,把这个小宝物来自于梦魇的实情告诉他们,大家肯定都会觉得我是胡说八道,或者神经错乱,就算是目前在这里的几个好朋友不这样想的话,那真正公诸于世后也肯定会震惊全世界。与其说出来后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不如就此搪塞过去。我的主意已定,于是就搬出了算命先生做挡箭牌。 在我周围的几个要好的朋友对我所说的话都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他们此刻全都被我交给他们的这几张古老的羊皮小纸卷深深地吸引住了。从他们聚精会神的表情中我还看到了异常惊奇的神色,这三件小宝贝不停地在他们四个人中间轮番传递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人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越发肃穆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知趣地说道,“明天我打算把它交给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因为我已经翻来覆去地好好想过了,也只有交给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这三张比稀世珍宝还要珍贵上好几百倍的小纸条,才能有的放矢地彻查这其中暗藏的层层机密。 “好的!”几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着。 大家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到汽车站,就看到了梵妮、班纳特、艾伦和道格,他们早已在汽车站等着我了。我走到他们身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 他们四个人笑嘻嘻地望着我,艾伦说道,“我们已经跟阿曼达导师请好假了,今天我们就是你的护花使者,陪你一起前往安全事务厅。” “噢,真的?!”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一句“谢谢”根本不足挂齿。 这时候公共汽车开进了站内,梵妮便挽起了我的胳膊,我们一行人登上了前往安全事务厅的公共汽车。估计因为这是第一班公共汽车,所以人少得可怜,前排只坐着两名乘客。我们往公共汽车后排走去,陆续坐在了车的后座上。 今天早上,徐徐升起的太阳十分少有地露出了灿烂的笑脸,那晨曦中熠熠闪亮的阳光温柔地普照着大地万物。我的心情好极了,有好友的陪伴,我立马觉得自己强大了不少,信心倍增,心里更是暖融融的。但是坐在我左首的道格却有点萎靡不振,他低着大脑袋,屈着个背,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也许是起得太早了,还没有睡够吧?!”我暗自思忖着。 当我正要跟道格搭讪的时候,他却突然来了一个180c的大转弯,不仅挺起了身子,而且还鼓起了嘴,那副少见的模样就仿佛有什么怪物要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一样,我们都对他这种反常的举动感到很奇怪。 “这几张小羊皮纸上的字符我觉得很像是九爻卜书的图形符号。”道格字斟句酌地小声说道,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因为总算是一吐为快了。 本想着会有人提出反驳的观点,可是没想到我们几个却面面相觑,不大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道格偷眼瞄了瞄大家的神态后,脸上油然有了一点点小小得意的表情,“九爻卜书是秦朝时代西北边境地区少数民族德昂西族所使用的文字及其符号。德昂西族背山而居,常年生活栖息在古木参天的大森林中,依靠森林中的浆果以及诱捕小动物为生。但是就在他们繁衍生息,种群不断扩大的关键时候却意外感染上了一种怪病,很快整个族群就完全灭亡了。我的小叔是一个正宗的古代文字字符迷,他也是在好多年前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本介绍德昂西族文化渊源的手抄本,这才从中了解了九爻卜书这种文字的起源和发展。我所知道和了解的所有关于该字符的知识以及道听途说的传奇都是小叔告诉我的。” 道格稍稍停顿了一下,他迟疑地看了看大家后才又接着说道:“尽管我的小叔浪荡沉沦在无派别的底层群体里,但是我依旧敬重和佩服他。其实我小叔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年如果报考了通今博古派,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入选。但是那年头派别入选考试还不是绝对的事情,而且我小叔也非常厌恶通今博古派的作风。他认为那就是一个思想僵化,墨守成规的垃圾派别。对于他来说,还是更喜欢无派别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尽管很辛苦,但是他却乐在其中。也就是因为他哪也没去,还是留了下来,所以我才能在寒暑假跟着他,从中学习领悟了很多关于古老文字字符的知识及其传说。” “咳咳咳······所以以我丰富的字符知识积累来看,我很肯定这十有八九是古时德昂西族在种族灭绝的时候遗留下来的文字字符。” 大家都仔细地聆听着,而我更是听得尤其入神。以前对于那三张来之不易的小纸条,我都极其简单地认为只是一个个单一的字符构成的,根本没有想过它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关联。但是现在经过道格潜移默化的点拨和提醒,我豁然开朗,原来这些字符符号乃是一个古老而有短暂的民族残存下来的唯一的一个世代相传、生生不息的生命源泉,此刻我立马觉得这些字符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内在的不为人知的奇妙联系。 灵光乍现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细琢磨了,因为我们所乘坐的公交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我们顺序下了车后,一座耸立在东南方位的*肃穆,沉稳内敛的高楼大厦就如同一尊叱咤风云的巨型雄狮一般直逼眼球。 这座大楼坐北朝南,东西对称,具有三门四柱式的总体建筑风格,而青铜器鼎的大门样式造型则更是其恢弘独特的显著代表。这雄伟壮观、出类拔萃的完美构造无不精致地体现和拓展了中国古典建筑的传统审美元素,是力与美的和谐统一,堪称历代建筑中的一大经典之作。尽管对于建筑本身的赞美之词可以不绝于耳,但是就它那纵览天下的浑然天成的巍峨憾人的磅礴气势而言,却格外的更胜一筹,足以让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以至于每个人来到它的脚下都似乎矮小了半截。 要是搁在平时仅仅是来这里参观和瞻仰,那我肯定会乐在其中。可是今天却不同于往常,我即将要把自己心中的最大秘密如实禀告给安全事务厅的大厅长,说句实话,我真想把这天大的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真想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大千世界里,我打死也不想迈进这座大厦里面一步,但是冷冰冰的现实却在残酷无情地围困着脆弱的我,我只好,也只得硬着头皮和同伴们一同跨进这座直冲青天的威风凛凛的大厦里面。 大厦里实在是*静了,仿佛掉根细针都能够轻易听得到。我们来到位于大厅侧面的问讯处详细询问了安全事务厅厅长的办公地点后,就乘坐直梯直接前往位于二十层的安全事务厅厅长办公室,之后又在厅长秘书的引领下,来到安全事务厅接待室等候厅长的莅临。 没想到的是才过了几分钟,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就疾步来到了我们所在的接待室。一进门,才发现我的周围竟然还有好几位同行者,他似乎有点惊讶,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惯有的表情。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我肯定会来访,只不过是一个早晚问题罢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寒暄,就直逼主题。“你要交给我什么东西?” 我老老实实地从小铁盒里掏出了那三张卷曲的小纸卷,递了过去。 他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仔仔细细地瞅着这几张小纸卷。良久,他才把目光从小纸卷转向了我的方向。 “你交出来的时间太晚了,已经发生了一场惨无人寰的大事故。” “是的,我真没想到会有人为了得到这些字符而在无派别街区开枪射杀。”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又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三张小纸卷的?” “我······是小时候一个算命老先生给我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谎言说得并不利落,于是我赶紧转换话题,“噢,对了,我的一个好友对这几张小纸条有了一些新的见解。”之后我便把目光转向了道格。 道格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把话锋转向了他,他顿时有点局促不安,“嗯······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些字符很像是古老的德昂西族遗留下来的文字符号。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这个古老的,但是现在已经衰败灭亡的民族是唯一一个很喜欢把字符罗列在格子里面的家族。不管是重要事件的记载,还是一些日常生活的记录,他们都热衷于把这些东西排列在整齐划一的方格里,而且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的字符里还能够经常目睹到汉字书写那繁文缛节的影子,说明他们对古代的东方文明很是欣赏和敬畏。光是这些还不够,他们还不遗余力地把一些特殊符号以及数字符号等混搭在其中,让人不禁觉得有种新奇怪诞、神秘莫测的古怪韵味,这也是他们运用文字字符的巧夺天工的技艺。其实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的最终缘由就是想利用和玩味错综繁复的符号来彰显他们那无人匹敌的高深智慧。” 雷蒙德手支着下巴,相当认真地倾听着,但是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所以我觉得可以从德昂西族的九爻卜书这方面着手研究,看看能否破解这些古老的字符。” 道格的话音刚落下,雷蒙德就一跃而起,他脱离了椅子的束缚,站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再接过话茬,只是匆匆地甩了一句“等一会儿”,就手拿着小纸条从接待室里消失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足足四个小时我们都没有再看到他的影子。秘书为我们准备了饮料和小零食,安抚我们不要着急,之后又为我们奉上了六菜一汤的中午饭,饭菜倒真是不错,我们百无聊赖地吃着品着,消磨着时光。其实现在我们既不敢走也不愿意走,因为我们都想知道这些字符为什么能引起如此之大的轩然风波,它神秘的含义及其作用又是什么。 时间如同老牛拖犁一般慢悠悠地过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我们都觉得等待无望的时候,雷蒙德总算是露头了。他显然饿得不行了,谁也不理,先狼吞虎咽地吞食着秘书端来的饭菜。等到风卷残云完后,他抹了抹嘴,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之后,才又回到了工作的状态。 雷蒙德的眼神又恢复了犀利机警的状态,他紧盯着道格,“你说你会破解这个谜团?!” “我……我试试!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我能破解开这三张小纸条上的字符。” “那你就试试吧!”雷蒙德把三张已经复印到一张a4纸上的字符贴递到了道格的手里。 道格接过来复印好的字符贴,又从秘书手里拿过来纸和笔后,他便开始专心地埋头工作了。现场鸦雀无声,我们几个都紧张兮兮的,都热切地期望他能有所突破。可是让我们大跌眼镜的是雷蒙德竟然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剔着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其实在雷蒙德故作轻松的外表背后是万分焦急的内心,但是他却连一点点的焦躁也没有流露出来。看来他身为一厅之长,必须要有稳坐泰山,运筹帷幄,拿得起放得下的作风才算是真正尽职尽责呀! 其实只有极个别人知悉的这个有关于字符的要案早在一年前就放在了雷蒙德的案头的显眼位置,经过了破译小团队将近一年的没日没夜的艰难追踪和细心侦查,已经截获了一些对于破解案情有利的字符符号,而且有不少字符其解密速度也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本来雷蒙德的设想是取得了这三张小纸条后肯定会对破解案情大有裨益,兴许大功告成也不在话下,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把这三张字符交给揭秘团队的技术人员后,经过了技术人员反反复复地研究分析,各层面的解析论证后,仍然依旧是断断续续的一些文字积累,甚至比以往得出的结果更加扑朔迷离。 虽然雷蒙德已经把这三张字符的复印件传真给了公安厅猎狐团队中专门负责破解特殊文字字符的部门,委托他们协助侦办,但是终究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争分夺秒的意识促使他想起了现在就坐在接待室里的男孩道格,道格不是说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能够破译字符嘛,也许可以一试,就当做多管齐下,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的主意已定,现在也只能静候佳音了,但愿能有一个好结果。 接待室里*静了,只听到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道格就已经书写满了十几张a4纸。在白晃晃的a4纸上,有的画上了方形表格,有的画上了圆形表格,有的只是一些简洁明快的数字,而有的却是繁复累赘的文字,更有甚者,还有几个动作各异的小人也躺在纸上。艾伦和班纳特见缝插针,帮忙把已完成的纸张摆放到位,以便于道格随时比对效验。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二个时辰,我们都还意犹未尽的时候,道格却突然抛下了手里攥着的圆珠笔,他仰面朝天躺倒在座椅上,一只脚无意识地来回颤悠着,而那双眼睛也睁得贼溜圆,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天花板上的聚光灯。我们几个人都知道他这种姿势所表示的含义------正在开动脑筋,极力思考着。道格的这种旁若无人的思索姿势我们在以往就有幸见识过,虽然他摆出这种姿态的时候并不是很多,但是我们却都记忆犹新。只要是在这种思考的状态下,他的思想意识和他的感官触动就是相互背离的。虽然我们看到他那圆鼓鼓的大眼睛始终盯着聚光灯的所在之处,觉得他一定会感到双眼酸涩疼痛难忍,但是实际上他却连一点点的感官知觉都没有,这可能就是睿智者在思索问题的时候的一种过于专注的小毛病吧! 一下子,道格又突然坐直了身子,他身体前倾,迫切地眼瞧着雷蒙德说道:“采用的这种抽象逻辑思维的破译方法肯定不对。我采用了跳读、跟进,上下左右悬,左斜悬右斜悬,交叉互敏,冲头缩尾等各种四维最新破译办法进行解读均宣告失败,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在解密的过程中我却发现十次中竟然有六次这字谜出现了头文或者上下左右旋转的字符变动差异的标记,这种种暗藏玄机的迹象均指向了一种极其罕见的法术,而我也只是很早以前在一本叫做《极端秘闻》的旧书中看到过关于这门法术的只言片语。虽然这本书破旧不堪,里面有的章节或是损坏或是丢失,但是记录这种法术的张页倒还尚存,而且我有过目不忘的读书优势,因此我还依稀能记起实施这种法术所需的药水的构成和配比。但是······” 道格突然止住了话,紧盯着雷蒙德,雷蒙德也同样紧盯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我们几个旁人都没有想到道格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止了,因此都竖起了耳朵,急切地想听到继续的下文。而我更是心急如焚,尽管还是坐在椅子上,但是脚尖却因为焦急不安而踮起老高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道格终于又再次开腔了,这时候的他已经带出了些许成竹在胸的状态,“这种法术所需要的药水里有盐酸,硒酸(h2seo4),*和氯化亚硝酰等一系列强氧化剂,腐蚀性可想而知。我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配置成功这种药水用于解读这三张字符,但是终究还有百分之十的不确定性因素存在。一旦使用了这种药水来化解小纸卷,那可就没有回头草可以吃了。如果成功就是大功告成,但是如果不成功那可就是把这三张字符完全损毁,一点点可以留存下来的希望都彻底没有了。” 以毒攻毒 道格倒是实话实说,他把成与不成的好赖话都说了出来,现在就看雷蒙德如何定夺了。雷蒙德的脸转瞬之间阴霾了下来,他仿佛在跟我们说话,又仿佛在自己跟自己喃喃自语着:“我得和其他人坐下来一起研究研究。”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胡乱地收拾着手边的东西,其实在他的周围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下手整理的东西。看着他慢条斯理的举动好像是在拖延时间,其实他是在琢磨如何应对的策略。上级已经下了死命令,既要保护好这三张字符,又要尽快破案,这真是让他左右为难呀! “我必须请示上级同意。”他一边思忖着一边慢慢走出接待室的大门。 但是这一回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雷蒙德就又出现在接待室里。他把装在防水防腐加厚密封袋里的三张字符郑重地交给道格,斩钉截铁地冲着道格大声说道,“可以开始行动了。” “好的。”道格兴奋异常,能够使用这门鲜少在世间问津的法术来破解这几张小纸条,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呀,真真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搁在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现在真的就要付诸实施了,虽然相当棘手难弄,但是道格却信心满满。 雷蒙德还是那副老样子------满脸都是笃定不移的从容模样,但是他的内心却从没有过如此地七上八下,其实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请示上级同意,只是同自己的几个属下商议了一下,就独自做出了许可的决定。他知道如果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他的乌纱帽肯定得移位,但是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结果呢。虽然雷蒙德的期望值并没有如道格预测得那么高,可是他仔仔细细地分析后也推出了百分之六十的成功希望,这就足矣了。况且虽然这三张字符原件被销毁了,但是他们总算还留下了复印件以备参考。也只能是这么想了,如果站在原地,瞻前顾后,左右为难,那只能是一事无成,于是他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决定殊死一搏。 我们把接待室里的桌子全部腾空,以便道格放置三张字符及其所需的药水。两名工作人员又搬来了一个长约100公分,宽约80公分的厚达三厘米的有机玻璃板,以便让道格把三张古老的字符原件呈现在上面。接着道格和两名工作人员又把有机玻璃板摆放在了桌子的左侧,而在桌子的右侧则码放了一堆装有药水或者药物的容量瓶。尽管大大小小的容量瓶已经不算少了,但是仅仅只占到了这个美誉为快乐娃娃的稀有法术所需要的配比药水中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大部分工作人员决定出外采购。我在接待室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跟梵妮说了一声后就也跟着几个工作人员出来了。他们的经验委实丰富,早已知道要想买到这些稀奇古怪的配置药水的东西,到公共场所购买是根本行不通的,必须得另辟蹊径,于是这些安全事务厅的全能高手带着我来到了位于狭窄落破的平安街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面。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向我介绍了一下这家店的一些基本情况,从中我才了解到原来这家看起来外表很不起眼的小店既是中级巫师貔貅得以休养生息的住所,也是他贩卖稀奇古怪的巫术物品的绝佳场所。 这几个安全事务厅的采购高手已经是这家藏匿于犄角旮旯里的小店的忠实客户了,他们很早就知悉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商品在明处是根本就买不到的,只有在暗处才有可能觅到它们鬼祟的形踪。 “今天还真是不错,这家小店正常开业了。有时候这家店面连续几天几星期几个月关门歇业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的。”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介绍道,他叫基里,不仅爱说话,而且还特别善于开玩笑,口齿伶俐得很。 一进门,惯有的灰暗阴冷便布满了整个小屋子,扑面而来的湿乎乎的潮气中混杂着奇特而又难闻的药味,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在意,因为异常凌乱的小屋内到处塞满了琳琅满目的奇怪商品,已经彻底把我给征服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今天中级巫师貔貅刚刚备足了药物,商品多到连我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大家东找西凑,很快就基本上配齐了所需的药品,但是唯一让大家扫兴的是药单上还有两味药却怎么也寻觅不到踪影,我们找来找去,仍然是没有收获,没办法,只好去求助店主中级巫师貔貅。这时候的中级巫师貔貅正在忙碌着,他正在为自己嘴唇上方的那抹修长的八字胡妆点着天蓝色的颜料,这种颜料想必是他自制的,因为不仅闻起来有股子洋菊花淡淡的香气,而且涂抹的颜色还有点或浓或淡,参差不起。 我跟随着几个已经比较熟络的工作人员前前后后地来到了中级巫师貔貅的身边,大家都希冀貔貅能够给予肯定的答复。 “打扰你了,这两种药品你这里有没有?”那个很爱说话的小伙子基里快人快语。 中级巫师貔貅似乎有一点故作矜持,他优雅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也没有擦干净双手就把我们准备购买的药单接了过去,那一双似乎患有甲亢疾病的凸出的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还给了我们。现在这药单上面已经被中级巫师貔貅手上的天蓝色染料渲染了一大片,基里只得捏着药单的一个小角落又拿了回来。 可是中级巫师貔貅却根本没有留意到他所造成的小尴尬,他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一个立在屋角的柜子前,打开柜门后又蹲下身子,从柜子底部费劲地挪出了一个差不多半米长的长方形大纸盒。取下盒盖后,他从盒子里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中间找出了两个看上去密封得相当严实的小瓶子,又回到我们身边。 中级巫师貔貅把这两小瓶药水放在了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小方桌上,他故作神秘地抬起下巴,煞有介事地跟我们说道:“这就是你们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的那二瓶药水。” 我们几个全都大喜过望,刚要举手拿过来的一瞬间,刚才还在维持着高贵矜持模样的中级巫师貔貅却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他蓦地抓起了这两瓶药水,紧张兮兮地护在了胸前,“你们为什么要这两瓶药水?!……难不成是要做“快乐娃娃”药水?” 大家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两种药水,一个叫变化液,另一个叫瞬时水,其腐蚀性简直是无以伦比,比盐酸的腐蚀性还要高出近五十倍,任何一块坚硬的岩石一经碰到它就会立刻化成水,是腐蚀性极强的两种化学制剂。一般的化学配置中都会谨慎地避开这两种药水,只有“快乐娃娃”药水是一个例外。但是在此我奉劝你们千万要慎重,这个俗称“快乐娃娃”的药水不仅仅是制作复杂那么简单的事情,它的完成极其苛刻,必须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才有可能制作成功。我已经记不清楚过去这个药水在制作过程中造成过多少人残疾,乃至死亡,甚至酿成的大火烧尽了一座六层大楼和一条街道。”巫师貔貅深深地陷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而我们现在只想赶快带着采购完的药品回到安全事务厅所在的大楼位于二十层的接待室里,尽管中级巫师貔貅所说的话危言耸听,但是现在即使再可怕再恐怖的事情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初衷。这时候我们中间岁数比较大一点的女士温斯莱特笑呵呵地冲他说道:“今天我们必须得拿到这两瓶药水,但是我们保证一定会小心使用的,你就把这两瓶药水卖给我们吧。” 中级巫师貔貅慎重地瞧着我们,他那仿佛患了甲亢一般的眼睛突兀地盯着我们一张张期待的脸庞。也许是我们太过渴望的眼神触动了他的神经,也许是他们几个来自安全事务厅的身份震慑了他的心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再次强调一遍,一定要小心使用这两种剧毒药水。把这两种药水和其他药品混合起来会发生什么样的非比寻常的变化,谁也说不准,所以更要慎之又慎。这两种药水混合起来后威力实在是太大了,令人想想都寒毛直竖。我不打算把这两种药水卖给你们,免得以后招惹来什么灾祸,就当是你们自取的吧。其中的那个瞬时水已经剩得不是很多了,只有一个小瓶底那么多,但总算还足够用的,你们就拿去吧。” “噢,好的,谢谢!谢谢!”我们都高兴得近乎忘乎所以了。 于是我们把所有药品都结了账,又把它们小心地分别放置在三个专门存储药物的扁形包内,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泛着霉味和药味的中级巫师貔貅的神奇小屋。 点石成金 我们火速回到了安全事务厅的厅长接待室。这时候道格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因为他突然回忆起来这个法术要求必须在戌时之前完成,也就是傍晚的七点钟之前,而现在已经快到下午五点钟了。他正在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我们终于露头了。他立即跑了过来,二话没说,取走了我们所采购的药物,到一边准备去了。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都纷纷坐了下来,只有那个一向不停嘴的小伙子基里还站在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跟前,向他及另外几个人述说着在采购中遇到的稀罕事。他的讲述实在是过于绘声绘色了,这使得在场的几个人都把中级巫师貔貅所说的话当作了笑话来听。 这边道格正在专心致志、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现在时间还算是比较充裕,他把我们刚刚买来的药物和原本已有的药物按照投入的先后顺序码放好,然后再一次按照“快乐娃娃”的配比严格核准后,才开始下一步极其危险的配置工作。 药物投放的精准度要求相当高,道格每一步的投入都小心翼翼地近乎苛刻。有些药物要求连续放入,而有些药物却要求隔三分钟、五分钟,乃至十分钟才能注入,而且还绝不能忽略或忘记任何一个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这种种精细活都完成了,也只能算是做足了一半,天公作不作美,自然气候是否适合,地理环境是否和谐,人心向背是否顺势,这些我们都不能百分之百地拿捏准确,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候,道格完成了配置的最后一步,“快乐娃娃”药水的制作终于大功告成。大家全都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的这个溢满着暗黑色药浆的容量瓶。说句实话,这黑乎乎的药水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如果我们不了解它那怪诞奇特的配方,肯定还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酱油瓶立在那里。也许越是独特诡异的东西,看上去越是稀松平常吧,我心里琢磨着。 可是道格却没有对这土里土气的液体产生丝毫的质疑,此刻他紧张得要命,脑门都冒出了细密密的汗珠。 “我就要用这刚刚制作好的“快乐娃娃”药水尝试来解读这三张字符了。”道格既是说给大家听,也是讲给自己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随即端起盛满混浊药液的中号容量瓶开始行动起来。其实接下来的操作动作很简单,就是缓缓地将药液倒在三张字符上。一开始,倾倒下去的药水都渗透进了三张字符贴的里面。随着水珠的不断累积,渗透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的一点都几乎浮在了字符纸的表面。就在马上就要溢出纸张的一瞬间,容量瓶里的药液终于一滴也不剩了。 我们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已被药液浸染的三张字符。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字符上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先是从左至右,水啧啧的字符由纸张的普通白颜色慢慢转变成为浓墨重彩的酱黑色。当乌滋滋的色彩波及到了纸张右边的尽头后,又折返回来从右至左,黑乌如墨的纸张再次由炭烧的黑色慢慢演变为不太鲜艳的深红色。这时候颜色的化转应该结束了吧,不,仍然没有,它又一次推陈出新,从左至右逐渐变化为墨绿色。 就在墨绿色慢悠悠地越过字符中心的一刹那,突然之间在纸张的中心处断断续续地闪烁起了蓝莹莹的火花,它欢快地跳跃着,仿佛顽皮的孩子一般。不一会儿,亮莹莹的火苗就扩张了它所及的边界,向四周急速地扑了过去。瞬时火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染指了桌子的每一个角落,颤抖的火苗肆意驰骋着,仿佛就要飞出这张小桌子的禁闭,跨越到其他任何一件可以让火势更加发扬光大的物品上去。 坐立不安的梵妮已经就近抄起了一瓶还没有来得及喝的矿泉水,其他人也紧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但是站在一旁的道格却大手一挥,阻挡住了大伙即将就要实施的行动,大声喝止道,“不!住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势如破竹的火苗,此刻这熊熊烈火就仿佛一只即将冲破牢笼的洪水猛兽,狂躁地肆虐着。大伙的心都纠结了起来,都恐怕这愈演愈烈的火势最终控制不住。 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这马上就要势不可挡的火势终于减弱了它的张扬,开始慢吞吞地收紧它的大网,最后在小小的核心位置它又一次狐假虎威似地窜出一抹腾空直上的火焰后,就再也鼓不起来劲道,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勾住了,在我们的周围到处都洋溢着浮躁的粉尘,躺在有机玻璃板上的字符纸更是缀满了苍白的粉末。屋内的空气已经被渲染得无可救药了,但是在我们中间却没有一个人试图捂着鼻子逃离出去,因为此刻大家都已被这字符即将产生的魔力勾搭得仿佛神魂颠倒了。 道格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端放着字符贴的长桌子,他用食指尖试探了一下已经不再燃烧的字符纸的温度,还好,能承受,于是他没有带上隔热手套,就用三根手指拿捏起薄如蝉翼的纸角,从而把这字符从一堆白森森的粉末中间提携了出来。这三张字符纸贴经过了烈火的洗礼后,已经产生了怪诞的裂变。字符的外围已经煅烧得粉身碎骨,化成了凋零衰败的碎末,而字符的内部倒是顽固紧密地粘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长约九厘米,宽约两厘米左右的纸张。这奇异的纸张怎么说呢,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能够随意撕碎的普通纸张了,也许叫做结实耐用的塑料薄膜才更加准确形象,而且最为奇妙的是就连熊熊烈焰也似乎惧怕它三分,当所向无敌的火焰遇到了这个新生的玩意后竟然也叫苦不迭,逃也似地绕道而行。我从未见识过如此坚韧无比、极耐高温的纸张,这可比我那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年代创造出来的高柔韧性、可耐1000c以上高温的新型无机材料纸张——羟基磷灰石“耐火纸”更加厉害上好几十倍。 字符上的浮尘在道格的拿捏中已经掉落了好多,但是还有一层最低下的粉尘却顽固地滞留在了小纸片上。于是道格把手捧着的刚刚出炉的新鲜字符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马上这最后一层粉尘也飘飘然地飞舞在湿润的空气里,终于这张蜕变的字符完完全全地展露在我们的眼前,它已经不再是什么表格镶嵌符号那么简单明了的内容了,而是一幅凸凹有致的金色的北斗七星星象图立体地盘踞在纸张的中央。 对于北斗星我太熟悉了,被军区总参派驻到联合国维和部队执行医疗护卫工作的几年里,我几乎天天仰望星空。越是在地广人稀的不发达的地方,星星的数量就越多。尤其是北斗七星在一大片星海中更是突出的亮丽。据我了解,这北斗七星还可称为北斗、北极星、魁星等,是属于大熊星座,它所指的就是在北边的天空里那排列成斗(杓)形的七颗亮星,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这北斗七星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帮助人们在夜间辨别方向,但是可惜的是在如今的大千世界里苍茫的天空一贯都是灰蒙蒙的,就是到了深更半夜也根本看不到一颗星星。难不成会与源远流长的天文星占有什么联系? 就在我胡乱猜想的时候,道格已经把这张由字符转化为星象的图纸交到了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手里。雷蒙德紧盯着这张星象图,同样是一头雾水。他实在是联想不起来这副星象图与已经死亡的里克有什么瓜葛,这副图纸到底寓意何在呢。他抬起了头,通过身旁一扇打开的窗户眺望外面的天空。天色虽然已经渐晚,但是天空中还是依旧沉淀着土灰色的颜色。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已经不止好几年都没有遥望到星星那闪耀的痕迹了,而现在这副星象图却偏偏直接指向了星系,弄得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祸起萧墙 以前我总是煞费苦心想方设法把这几张小纸卷藏掖起来,如今把它们移交给了安全事务厅的负责人员,我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如果要是早一点这么做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冷酷残忍的杀人袭民事件了。哎,现在总算是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现如今三张来自于不同境遇的小纸卷已经汇集于一体,并且羽化萃变成为了一个北斗七星星象图,好象一切事情都进入了正常的运行轨道,我现在总算是真正彻底地放松下来了,接下来可就是仰仗安全事务厅的破案实力的要紧时刻了,我想我所能发挥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生活如常,我仍旧跟所有队员一起进行体能训练或者是情景模拟训练,闲暇之余我还从图书馆或者同伴那里收集了一些关于北斗七星的历史知识和传说。 日子过得平淡但是却很充实,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天早晨我刚刚和几个同伴来到训练场,就被两名身着警服的警官带走了。与其说是他们来请我的,倒不如说是他们把我押解走的,只是没有配带手铐而已。当时我第一眼瞅见他们就惊愕不已,在场的人们也同样很是惊诧,他们一边目送着我被带走一边低声交头接耳着,只有带领两位警官来到训练场的阿曼达没有说话,而是担心地望着我远去的背影。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行人没有前往戒备森严的安全事务厅总部,而是驱车来到了一座离市区将近三十公里的小别墅。这里四周群山环绕、独辟蹊径,周遭那令人心怡的绿油油的林木,还有那绚丽多姿的小花小草,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都没有看到了,真是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呀!尽管这潜藏于林间依山傍水的一方水土是如此的美景如画,但是说句实话目前我却没有心思欣赏这怡人耳目的美妙风景,因为我的心里实在是太紧张了,心脏怦怦乱跳得就仿佛怀揣着一只顽皮的小鹿一样。 在两名警官的引领下,我惴惴不安地步入了位于一楼西侧面的一个小型会议厅里。会议厅里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和四个我不认识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我迟来的登堂入室,他们一点也不讶异,反而是礼节性地站了起来。雷蒙德把我指引到了这几个人就坐的对面的一把方形椅子前,又一一向我介绍了在这间屋子里面的四个人。 “司法部巡视员里奥斯先生,司法部巡视员助理泰来先生,安全事务厅国际刑侦处处长梅林女士,安全事务厅远古文明研究员霍斯曼先生。” 这几个人都不苟言笑,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后就又缓缓坐下了。我也敷衍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忐忑不安地落座了。此刻就坐在方椅上的我其实并不舒服,如坐针毡得就仿佛屁股底下暗藏着无数颗大钉子一般,正在左一针右一针地肆意蹂躏着我。我觉得自己已经演变成了一名货真价实的罪犯,在他们那高高在上的威慑的怀疑的审视的灼灼逼人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渺小得就犹如一只无处可逃的小老鼠。为了控制我的焦虑与恐惧,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粘在了一起,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已经冷汗淋漓了。 彼此只是安静地坐了一小会儿,雷蒙德就又开始讲话了,这时候的他冷峻威严得甚是可怕。 “徐萌,你好!我们应该算是老相识了,你把偶然得到的三张小纸卷全部如数交给我们,我们非常感谢你!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就没事了。你已经被这三张小纸卷牵扯进来了,就不可能再息事宁人了,而且你还是拥有这三张小纸卷的唯一的知情人,现在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的处境相当不妙。只有与我们一起联手揪出隐藏在暗处的罪犯,你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绝对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话。”他停顿了一下,那瞄视着我的眼神就像是一只恶狼准备捕猎一般,紧接着他又说道,“国家正在面临一场重大危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你,已经有不止三四名密探向我密报了你的动向,他们也一致认定你的手里掌握着重要的机密信息,能够帮助我们化解这场危机四伏的灾难。现在就是你和盘托出的时候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堕入了层层迷雾中,雷蒙德的话真是令人不可思议,我怎么会有什么重要的机密信息呢?!我的生活又怎么了,是哪里出了状况,甚至还要威胁到了我的生命?!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厅长,我······一点也不明白您说的话。” “也许你应该再看看这个。”雷蒙德又展开了那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字符贴,“你对这个东西有什么新的意见?” 噢,就是这张星象图啊,它每天都在我的梦中索绕徘徊,“据我所了解的,这就是一张北斗星的星象图。这北斗星是由七颗恒星组成的。先民们把这七星联系起来,想象成为古代舀酒的斗形,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斗身,古曰魁、斗魁;玉衡、开阳、摇光组成为斗柄,古曰杓。天璇、天枢相连成直线并延伸约五倍的距离,就可以找到北极星,构成北极星区。” 这五个人都听得很仔细,谁也没有打断我的话。“北斗星周年绕北极星旋转。先秦《鹖冠子》和西汉《淮南子》中都著说:‘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指的就是黄昏时观测斗柄的指向来确定季节的方法,这也称为周年视运动;因地球的自转,北斗星每天也在围绕北天极做圆周运动,因此也被称为周日视运动。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人要固定在每天的黄昏时观测斗柄的指向,以此来确定时间。随着季节变化,北斗星的斗柄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运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就搬出了近期在历史古籍中了解到的一些关于北斗七星的传统文化知识。 “但是现在的自然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雾霾尘埃随处都是,就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也根本看不到天上的一颗星星,所以我觉得这幅星象图已经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了。” “我觉得星象图可能只是它的一层表意,更深层次的寓意却让人捉摸不透,比如说涉及到了古老的天文星占。你的看法呢?”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说道,她就是安全事务厅国际刑侦处的处长梅林,其满脸都布满了一副严肃正统的神态。她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个头相当高,足有一米八,坐在那里比周围的男人都高出了一截。 她的问话倒确实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古老的天文星占确实是很深奥的。中国古代就已经十分重视北斗七星了,古代汉族天文学专著和观测记录《甘石星经》中就曾写道‘北斗星谓之七政,天之诸侯,亦为帝车。’皇帝坐著北斗七星视察四方,定四时,分寒暑。把北斗星斗柄方向的变化作为判断季节的标志之一。” “再以后的道教的发展,吸收了古代天文星占的很多名称,并加以神格化,经过长年的发展,逐渐成为道教及民间的北斗崇拜。他们在命名北斗星方面有着自己的渊源。” “但是民间的北斗崇拜就更加离奇,其中之一,远古猪崇拜的标志——一行捉猪救王姥之子的故事就更是有着亦真亦幻的情景。” 我停了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心里也在纳闷,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话不是一般的多,这是什么场合,还如此滔滔不绝的,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我抬眼瞄了瞄对面的五个人,他们全都在不约而同地专注地瞧着我,我立马感到浑身不自在,我又垂下了头,试图掩盖自己的不自然。 这时候,雷蒙德打破了我的窘境,他通过坐在最外侧的安全事务厅远古文明研究员霍斯曼先生传递给了我三张10寸的大照片,“你再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这三张照片,把它们一一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之后便仔细地观望。第一张照片拍摄的是那个在国际大厦死亡的男人里克躺在解剖室的床上的景象,他的手臂僵硬地蜷缩着,根本就不能够放平。第二张照片显示的应该是这个已经死亡多时的男人的左脚脚底。第三张照片则显示的是他的右脚脚底。值得庆幸的是照片里显示的这个男人尸体的腐蚀程度并不是很高。 引起我特别注意的是这个男人的每个脚趾上都有一个很细小的刺青,真是太与众不同了。我凑近了些,疑惑地定睛观望。 不,这不是······ 噬蚀暗符 一刹那间,我用双手把住了桌子的一角,才使得自己没有跌倒到桌子下面。但是我却感觉到整个世界正在急速地旋转,旋即我的小心脏便晃晃悠悠地坠入了深不可测的悬崖下。 “你想起了什么?” “徐萌······徐萌······” 雷蒙德大声地呼唤终于使我那杂乱无章的意识有了些许恢复。 我定了定神,一心想从这极端恶劣的状态中逃脱出来,但是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根本无法摆脱它,它就像是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怪物碾压着我。 我的嘴巴好像正在受到酷刑鞭责,必须一吐为快才能解脱。 “这是······这是······这是噬蚀暗符。” “一个最古老,最隐秘,最最可怕的符号。” “我记得很清楚,那还是在我十五岁时的暑假里,我最亲密的好朋友丽莉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本老旧的手抄本,在手抄本里面述说了好几个关于帝王陪葬品的诡异莫测的故事,当时看完后吓得我够呛,以至于一个暑假里的夜晚只要是熟睡后就都是噩梦连连。尽管几年过去后,我已经记不清这本书的梗概摘要了,可是有一样东西却仿佛一把异常坚固的枷锁钻进了我的大脑中,那就是这个可怕的······噬蚀暗符。之后的几年里我用了很多办法,下了很大功夫,甚至去找了心理医生,经过了前前后后大约二年多的心理治疗后才最终强迫自己抹去了这段恐怖的记忆。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彻底地把这个秘符忘记了,但是没想到今天再次看见这个秘符后,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忘记它,而是把这段怪诞不经的记忆尘封在了大脑里面的最深处。” 唠唠叨叨的一席话倒把我的精神从浑浑沌沌中挽救了回来,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言多必失,原本是发生在我那个源远流长的年代的事件,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在了这一千年之后的光天化日之下,真真是令我心有余悸!幸亏我对事件的具体日期说得很是模糊不清,要是真把事件的详细时间讲出来,那肯定就捅了大马蜂窝了。他们一定会认为不是我疯了,就是他们自个神经不正常。 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只能是自己自圆其说了,只有这样才不会使他们对事件的枝节末端产生一丁点的怀疑。 于是我不得不又接着说道:“噬蚀暗符是所有符咒中最为特殊,也最为少见的一个异类秘符,在当年那本古旧的手抄本里也只是简要赘述了它可能存在的几个特定的位置以及方位,而如今在这个男尸的大脚上却采用刺青的方式清晰地文上了与之相同的秘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不争的事实。” “其实这个怪诞的异类秘符所彰显的表层意思并不是特别深奥难懂,反而有些无厘头的意境。在他的大脚趾上文着的▲▲代表正切式,而在小脚趾上文着的○则代表反切式,而另外三个脚趾上分别画着正三角△,倒三角▽和菱形◇,正三角△和菱形◇的内里有一个红色圆点,而倒三角▽却是在外面描了一个银色的圆圈。这分别代表了上切式、下切式和内切式的意思。这样歪歪扭扭的不对称的布局任何人咋一看上去都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不过罗列了一些怪异的无规则的符号,其实其本意大相径庭,接触过这个秘符的人中间也只有极个别的人能够识别和认清其表明的内在的涵义,而我之所以能够读懂其更深一层次的意思,是因为在手抄本的旁页里对这个异类秘符做了一番简明扼要的注释,但是手抄本的作者所写明的注释非常简单,只是简要注解了其中一小部分的含义,因此对于这个秘符的更加深入的意思我也是不知其所云。而且左右两只脚的刺青是对称的,这就更加突出了显著强调的意义。依照我断断续续的记忆,也只能够基本上了解其最浅显的寓意,它的寓意就是‘欢迎你,迫切等候你进入恒古不变的要塞。’其实,自打噬蚀暗符问世以来,它就被赋予了一层召唤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要邀约某个具有特质的人来接获秘密知识——而且也只能由极个别的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知晓并且严守这一秘密,直到永远。” 我把我所知晓的关于噬蚀暗符的所有细节都倾吐了出来,但是小会议室内却依旧鸦雀无声。我猜想坐在对面的五个人都还在玩味着我所说的好似荒唐故事一般的话语,最终还是雷蒙德站了起来,向我走了过来。他站定后,习惯性地把两条粗壮的胳膊交叠在一起环抱在胸前,他那机警的小眼睛凝视着我,“非常好!就我们这些对此懵懵懂懂的人而言······到目前为止,你的陈述还是有些分量的。” 听到了他的这一番言辞,我的心立马放下了一半。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应该没有什么可再利用的价值了吧,也许我马上就可以回到临危不惧派的阵营了,我这样想着。但是事与违愿,雷蒙德还是把我暂留下来了,他把我送到了二楼的一个靠中间的套房里,而且还委派了两名警卫,美其名曰要好好保护我。哎,这下我算是被踏踏实实地软禁了! 这个小套间倒是还挺不错的,有大小两间房间,而且还有洗浴间,吃的喝的日常用的,一应俱全。住在这里边应该是很不错的,从凸出的阳台上眺望远方,一大片一大片郁郁葱葱的久违的绿地更是让人赏心悦目,可是我的心情却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到了晚上,我想自己肯定是百分之百睡不着,可是没想到我的脑袋刚一沾上软绵绵的枕头就立刻进入了朦朦胧胧的梦乡里。在这潦草的南柯一梦中,那个已经陈尸多日的男人里克又活了过来,他站了起来,就像木偶一般僵直地来回蹦跳着。尽管嘴巴一张一翕着,但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忽然,景象发生了出其不意的变化,那些本来躺在里克的大脚上的荒诞不经的符号竟然大模大样地从死者的脚上跳落了下来,一边追随着我,一边群魔乱舞着,仗势欺人的架势更是愈演愈烈······我从骇人的梦魇中惊醒,浑身上下都被湿淋淋的汗珠所淹没,再想继续睡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看了看窗外,透过点缀着绛红色花蕾的窗帘侧面裸露出来的一小片稀疏的空间里,我隐约瞧见了天边的一抹鱼肚白的依稀影子。 已经是早秋的清晨了,我爬了起来,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然后就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没想到我起得就已经够早的了,竟然有人比我起得更早,而且还有几个人似乎是彻夜未眠,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但是最让我惊讶的还是那两个负责我安全的警卫,他们一直值守在楼下等待我。看他们那模样,居然连一点点困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很是威风凛凛,这不禁让我对这两位警员有了肃然起敬的感觉。 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得尤其慢,就像是老牛拉犁一般。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及其他四名官员都没有再露面,他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别墅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警官也都在各忙各的,根本就没有人搭理我这个大闲人。我只好在两名警员的陪同下逛遍了别墅内外的角角落落。远方的林子茂密无边,愈加有点瘆人,我不敢贸然前行,只好怅然若失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们不会把我就此遗忘了吧?! 第二天也还是老样子,我百无聊赖,走到哪里都打不起精神来。所幸的是第三天,雷蒙德和他的下属——那个又高又壮的国际刑侦处处长梅林女士出现了。我们还是在一楼西侧的小会议室里碰头。 我刚刚落座,雷蒙德就从档案袋里拿出了几张大照片,他居然连一声礼貌地问候都没有,就把这些照片摆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定睛望去,每张照片上都歪七扭八地躺着一个支离破碎的死者,这些死者的身体上不是血迹横流,就是断臂少腿,其血腥残忍的死相简直是惨不忍睹,这让每一个不幸看到的人都过目不忘。尤其有一张年青少女的照片,如果没有完好的头颅存在,人们根本无法分辨出这张照片的下面那部分就是她的躯体,她的躯干扭曲变形,已经被外力挤压得丧失了最起码的人形。我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继续驻足观看了,毛骨悚然的景象使我的鸡皮疙瘩一缕一缕地冒了出来。 可是雷蒙德却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他紧盯着我问道:“你看到他们裸露出来的脚丫了吗?” 粉身碎骨 “是的,我注意到了。”我只得再次把目光集中到了令人心悸的照片上。在血腥的照片里,这些死相各异的逝者无一例外都光着脚,在他们那*裸的十个脚趾上都遍布着噬蚀暗符的刺青,仿佛以此来昭告天下,他们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些被蹂躏残杀的死人都是一个名叫杀戮重生的组织里的成员。我们对他们脚趾下残留的荒谬符号仔细研究了很久,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仍然没有一个确切及准确的答案。现在在你的点拨和指引下,我们终于有了重大的突破。在这个组织里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一些狂热的所谓科学家,他们基本上都是被各个派别驱逐出来的另类人物。在我们这些常人的眼光里,他们要不就是精神极度亢奋,要不就是精神分裂,反正他们的精神状态肯定有问题。但是这些人对自己被驱逐出派别的遭遇根本就不屑一顾,因为他们嚣张地认为自己本身就凌驾于六大派别之上,是统领全盘的最高领导层。这些狂热激进的‘杀戮重生’的组织成员其最大特性就是对遥远的史前文明顶礼膜拜,他们对这些千古的谜团极端迷恋。这些人不切实际地想象,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是解开了其中的一个秘密,其他的谜团就能够一一迎刃而解,就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就能够千秋不死,变化为世间仅有的永恒之躯。这个组织的谬论还有很多,就更加不值得一提了。但是现在他们却被不知底细的神秘组织无端杀戮,真是命运的捉弄啊!” 雷蒙德停歇了一下,又问道:“······你对遥远的史前文明了解多少?”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实话:“史前文明是科学家根据以往发掘和发现的各种不同史前人类文明遗迹从而提出了多次史前文明猜想。在这些人的假想中都认为人类的发展并非如以往想象的那样,而是具有周期性的,不同时期地球存在不同的文明。尽管这个并没有得到最终公认的神秘莫测的史前文明确实很吸引我,但是对于这个未知领域我还是很理智和客观的。 “那是当然,我并没有武断地认为凡是喜欢研究史前文明的人就一定是这个组织里面的成员,这绝对不符合逻辑嘛。”雷蒙德怕我误会,连忙纠正自己的说法。 “史前文明所涉及的范畴相当浩大,要想讲清楚可不是一二天就能够说完的······” “你最最感兴趣的是史前文明中的哪一部分呢?能否给我们简明扼要地讲一讲?”雷蒙德又问道。不愧是安全事务厅的大厅长,骨子里总包含着那么一股子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倔强细胞。 “那好吧,要说我最最有兴趣的,还是那些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我娓娓道来,“其实关于史前文明的论述相当博大精深,我所知悉的只是沧海一粟,也只能拣上几个来简单说说而已。”我心里明白要想推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必须选几个高深莫测、年代久远、传奇色彩浓厚、亦真亦幻的小故事搪塞过去才行。 “曾经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比宫珍藏着一张奇特的古代地图,你们可知道?!这张古地图是18世纪初发现的,看样子是一份复制品。在地图上,只有地中海地区画得十分精确,其余地区,如美洲、非洲都严重变形。然而,当科学家们进一步深入研究时,却惊讶地发现,这张古地图其实是一张空中鸟瞰图。同阿波罗八号飞船所拍摄的地球照片相比,土耳其的这张古地图就像是它的翻版一样。地图上美洲、非洲的变形轮廓线,同阿波罗飞船拍摄的照片完全重合。尤其令人惊讶的是,古地图上还绘出了南极洲冰层覆盖下的复杂地貌,同南极探险队在1952年用回声探测仪对南极冰下地形的探测图毫无二致。是什么人在远古时代就已经掌握了太空航摄的高技术了呢?!” “又比如在南美喀喀湖高原上,古城第阿瓦拉克神秘的废墟内有一座用整块红色砂岩雕刻成的巨大神像。神像上刻有一幅完整无缺的星空图,以及上百个符号。考古学家经过多年研究后终于破译了这个星图及符号。他们认为这幅星图所描绘的是2.7万年前的古代星空,那些符号记述的是极为深奥的天文知识。可是现代人类还没有掌握到这些知识呢?!那么数万年前居住在南美喀喀湖畔的古人类,又是怎么掌握了这些超过现代人类文明的天文知识呢?!” “更为奇特的是,1921年在非洲赞比亚人们发现了一个古尼德人的头骨,头骨左方有一个边缘平滑的圆孔,这圆孔唯有子弹射击才能形成。而据历史考证,古尼德人生活在旧石器时代中期,距今约有7万年。当时的人类,才刚刚学会使用石斧!还有,在巴格达城郊的一座古墓中,科学家发现一组两千年前的化学电池,他们仿造古电池成功地获得0.5伏电压,持续工作了18天。可是世界公认的第一个电池,是在公元1800年发明的,距今不到200年。 在埃及金字塔中,考古学家们从一具男童木乃伊的左胸中发现一颗人造心脏。现代医学研制使用人工心脏不过十来年的历史,而木乃伊的这颗人造心脏却在5千年之前,就已经通过精密的外科手术安装进了一个男孩子的胸腔!是否存在着史前超文明?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以上种种超文明的不解之谜,一些科学家认为有两种解释,一是外星人访问地球所留下的痕迹,一是现代人类文明之前,曾经出现过前一届高级人类的史前超文明。而越来越多的人更为相信后一种解释,有科学家提出了地球文明周期进化论。生物考古学家认为,地球诞生至今的45亿年历史中,地球生物经历了5次大灭绝,生生死死,周而复始,最后一次大灭绝发生在6500万年之前。有人据此推断,20亿年前地球上存在过高级文明生物,但是不幸毁灭于一场核大战或巨大的自然灾变。亿万年的沧海桑田几乎抹去了一切文明痕迹,仅仅留下了极少遗物,成为了现代人类的不解之谜。也有人认为,前一届高级文明的毁灭,是因为地球气候的周期性变化,或者因为地球磁场的周期性消失。太阳系运转到宇宙空间某个特定位置时,地球上将会周期性地出现不适应人类生存的气候,6500万年前恐龙的灭绝便是一个例证。地球的这种周期性气候变化会导致高级智慧生物的周期起源和进化。当然,这些仅是一家之言,或者说仅是一些猜测。然而,我认为超文明的不解之谜,肯定在将来的某一特定时刻就会水落石出的。” 本来我只是想随便说说而已,但是没想到话一到嘴边便滔滔不绝起来,我估计一半是因为我确实对史前文明的未解之谜很感兴趣,而另一半则是因为我已经在这座别墅里面憋了两天了,实在是想跟人聊聊天说说话了。 “你对遥不可及的史前文明的种种疑点,了解得倒是蛮深入,但是你对于近半年前杀戮重生组织就史前文明的不同见解而发生的接二连三的暴乱却只字未提……”坐在雷蒙德旁边的梅林女士一副灼灼逼人的神态。 “什么?……”我竭力思索着,突然间我想起来了,半年前我还在另一个世界中和我心爱的阿曼达日夜相守着呢,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千年之后的世界在等着我呢。 “对于那段悲凉的往事,尽管从时间上来看并不是那么久远,但是大部分老百姓还是不愿意提及。实在是太惨烈了!”雷蒙德长吁短叹道。 “哦……”我敷衍了事地咕哝着。 雷蒙德话锋一转:“但我们也不能一味地回避,必须正视现实。尤其是现在,我们又前进了一步。在杀戮重生组织的大暴乱以及在杀戮重生团伙里离奇死亡的人的脚丫上的噬蚀暗符和那个衍生出来的星象图,这诸多线索之间,都联系着一个人——里克,虽然他已经死亡了,我们再也不可能撬开他的嘴了,但是在他的身上及周围还有一些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值得我们深挖。” 在我这边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经过雷蒙德的点拨和引导,才发现原来这里面还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我再也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在我的脑海里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这几件貌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已经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 忧心忡忡 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危不惧派的训练营里,队员们都还在日复一日地进行着紧张的集训。阿曼达的话更少了,他的忧虑一天比一天更重。我这么一个小不点的人物却一声不响地被安全事务厅的人带走后,他才恍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才发觉我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他非常非常担心我。 又是一天的训练结束了,梵妮、周晴、艾伦等五六个队员却迟迟没有离开训练场,他们缓步走到了阿曼达的身边。 “什么事?”阿曼达看着他们。 梵妮抢在几个人的前面,开口说道:“我们几个人想请假,去安全事务厅看看徐萌。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露面了,也没有来一个电话报平安,我们都很担心她。” “你们想去哪里看望徐萌呀?”阿曼达明知故问道。 “安全事务厅。”周晴又说道。 阿曼达苦笑了一下,“就我所知,首先徐萌根本就不在安全事务厅里;第二她现在在哪里我们这里的人谁也不知道;第三这次会面是安全事务厅厅长邀约她前往的,安全级别应该不算低。大家还是放下心来吧,回去好好休息,为明天的训练做好充足的准备。” “她不在安全事务厅的大楼里?!”艾伦十分不解。 “是的。我估计你们就是去打听,安全事务厅的人也不会告诉你们她现在究竟在哪里,这可是纪律问题。……我已经和我在安全事务厅的一个很要好的哥们打过招呼了,一旦有什么关于徐萌的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而我也一定会马上转告你们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大家都无话可说了,只得相依相伴地离开了运动场。可是阿曼达却没有动窝,他拿出来手机,还想再给安全事务厅的好哥们修斯特拨个电话,但是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机。修斯特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一旦有什么动向或者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他的话肯定毋庸置疑。现在就是再打过去电话说上一百次又有什么用呢,只能静观其变了! 五雷轰顶 “哦,好大的雾呵!”我细细望去,大雾已漫漫涨涌起来了,我所目及的整个空间都已被氨氯的烟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隐隐约约的轮廓,就像是浩瀚的大海中的一座迷蒙的孤岛,是那么神秘莫测而又奥妙无穷。 我闲庭信步走入了一个离得最近的神庙殿堂,这里面确是*肃穆,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抬眼望去,穹顶之上蜿蜒盘踞着一龙一凤,栩栩如生得仿佛马上就要腾空飞舞起来。转瞬之间,我又迈入了一个高大恢宏的会议厅内,这会议厅里的角角落落我都似曾相识。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前面坐着一个男人,他转过头来面向我,竟然又是那个已经死亡的里克,他正在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嘴巴还是一张一翕地讲述着什么,但是我仍旧连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 “你大点声,你在说什么?”偌大的会议厅内回荡着的只有我的回音,而他的嘴巴尽管扇动得更加起劲了,但是不幸的是依旧丝毫听不到一丁点的响声。 就在我迫切地挪动双腿,想要再接近他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却突然土崩瓦解了,现场到处都是飞沙走石,所有的一切都在相互裹挟着渐行渐远。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的好友梵妮却在这狂风怒号中抛头露面了,此刻她正在被两个好似影子一般的人物勒逼挟持着。尽管她一直在奋力挣扎、誓死抵抗着,但是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在被强拉硬拽着马上就要在暴虐的龙卷风中消失的一刹那,她咬紧牙关,冲着我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救命”。 我蓦地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睡衣如今却歪歪扭扭地斜挂在一角,被子也被彻底蹬开了,其中的一大部分都掉到了床底下。我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才发觉原来这只是一场恶梦!空穴来风! 我把被子从床底下拉拢到了床上后就颓然倒下了。我闭上了双眼,一心想赶走梦魇的骚扰,可是却怎么也不行,刚才那个诡异的恶梦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接连几天了,我都在做着相同的梦,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的梦里跟以前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个梵妮,她在冲我喊着救命,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也许这只是讨厌的梦魇在戏说故事吧,但是我再也睡不着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穿上夹衣,走出房间,越过走廊,来到了位于侧面的小餐巴里,为自己斟上了一大杯热气腾腾的费列罗即饮巧克力,这是我新发明的治疗失眠的办法,值得庆幸的是我倒是还没有借酒浇愁的坏习惯。 天刚刚蒙蒙亮,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就出现在了别墅里。他告诉了我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梵妮失踪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我们现在所得知的,你最要好的朋友梵妮前天临近傍晚时结束训练后就独自出去了,到现在仍未归队,也就是说已经消失了三十六个小时了。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和你在一起,因为在电话里跟她说话的是你的声音,和她在一起的两个同伴都隐约听见了。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几个同伴都越来越不放心了。他们半信半疑地找到了我,打听梵妮的去向时,才得知你原来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安全事务厅的别墅里,根本就不可能与梵妮会面,于是他们报警了!”雷蒙德说道。 “我得回去!”真是五雷轰顶!我顿时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没想到在鬼魅的梦魇里梦见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现实。 “你觉得你回去后她就会出现吗?!哦……别开玩笑了!现在可以明确的就是梵妮的失踪与你和这件案子肯定有很大关联。你只有和我们联手尽快揪出凶手,才能保全你和你朋友的性命。到了现在不仅仅是你,就连你的好朋友也深陷泥潭了,你还不醒悟吗?!”雷蒙德紧盯着我。 “可是我现在确实是再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线索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 “但是所有不明的疑点都趋向于你,这怎么解释?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你所忽略掉的线索呢?” “我忽略掉的……”我冥思苦想着。 雷蒙德双臂环抱来回徘徊着,他也在思量着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忽然他停下了脚步,问道:“噬蚀暗符的意思是迫切等候某人进入恒古不变的要塞。你对于这一层有什么个人见解?” 我有气无力地耸了耸肩,“我也想了很久,愈加觉得这只是一种隐喻。只有那些杀戮重生团伙中的精神失常的科学疯子,才会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 “可我觉得这并不像是未受约束的精神病患者或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人的所作所为。在我所涉及的灰色领域里,疯子和天才之间本身就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也许我们倒应该对这些科学家们心怀些许敬意才好。”雷蒙德反驳道。 “但愿你说得对。”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不敢苟同。 “你的个人资料里写道你非常热衷于挖掘神秘主义,历史上的玄奥以及诸如此类的各种史前文明秘密,难道说就从来没有一次涉及到什么恒古不变的要塞的上面?” 什么!你们竟然把我尘封多年的个人档案都调了出来,而且不管是我个人的爱好还是一些不为人知的诟病你们全部都了如指掌,这真是太可怕了!这超越过一千年之后的污浊世界简直让人不敢想象,你们所了解和掌握的我比我自己所知悉的我还要完全彻底上几百倍。现在我才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已经赤条条的,几近体无完肤了。 “不知道。”我恼羞成怒地回答道,“难道说这个不着边的要塞还能引向什么远古图腾不成?!” 匪夷所思 “你说什么?远古图腾?”雷蒙德的一双小眼瞟着我,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我有什么不快。 “你居然连远古图腾都不清楚?!”我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道:“所谓远古图腾的智慧就是正式邀请一个人穿越过神秘的恒古支流获取古代神秘的图腾柱,据说其法力无边……怎么说呢,换言之,就是迷失的远古智慧图腾柱。明白了吗?!” “哦,我现在算是……了解了个大概。”我总算让雷蒙德停住了他那张总是在问话的大嘴巴。 “你知道吗,很多研究古文明的历史学家都说过此事。”话在不经意之间吐露出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又多嘴多舌了,一千年之前的世界与现今这个我并不了解的世界的确迥然不同,两个世界的相似点注定有偏差,绝对不能拿一千年前的知识来左右这个世界,那肯定是对牛弹琴。 但是雷蒙德却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对劲,他依旧专注在他的问题上,“那么你的意思不就是说这个要塞肯定是真实存在的吗?” “哎,恕我直言,先生,你难道没听说过世外桃源或者青春不老泉的传说吗,但是从来都找不着呀,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存在,就我所知。” 雷蒙德还是没有放弃他的臆想。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只是自己的随口一说,却招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我只好接着说道:“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神话。确切地说,这个有关远古图腾的所谓秘密在公元前就已经流传了,怎么也有个数千年之久了。” “现在还在流传着?”雷蒙德疑惑地问道。 “总是在绝迹之前又死灰复燃。和许多不可信的信仰是一样的,一起流传至今。对于远古图腾柱,我曾经道听途说过很多个版本。其中我觉得最可信的还是把远古图腾柱比喻为一根藏有异常古老的长期累积的玄妙知识的圆柱,而这根圆柱到底是虚幻无影的呢,还是真实存在的,就不得而知了。其实不论是以圆柱的形式来表现,还是什么假想的方柱,其意义都不大,而最关键的还是蕴藏着的玄妙的知识。这种奇特的知识最蛊惑人心之处在于,据说如果掌握了这门神奇知识就能够很轻易地获取到隐匿于人脑中间的超时空能量。但是这种知识的系统能量太过于强大,也太过于危险,被授予这个知识的先哲们都普遍认为要把这知识公诸于众还太早,尤其是对于未经开化成长的大众来讲。所以他们才立下誓言,一定要守护这一图腾柱,确保它的安全,保证不为外人知晓。” “危险?!” “这就如同火一样,既能带来光明,也能带来毁灭,就看它掌控在谁的手里了。” 雷蒙德手扶着下颚,严肃地问道:“告诉我,徐萌,你相信这种具有超强大时空能量的知识真实存在吗?” “怎么说呢,”我考虑了一下,“我是个既信其有又信其无的中间论者。如果说无中生有吧,也不是那么可信,可要说有什么确凿的事实证据来佐证,截至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形成。所以我也只能一半相信,一半又不相信。因此我可以说是很理智,不像那些狂热分子们所犯下的错误——把事实与隐喻搅和在了一起。” 雷蒙德揉了揉脖子,他陷入了沉思中,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显然现在我们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虽然咱们在一起已经说了很多了,可还是在原地兜圈子。你所阐述的事情,要说有用吧,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用,可要说没用吧,也确实对案件的侦破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推进。截止到现在,关键的问题你依旧没有涉及到。里克的死,噬蚀暗符和那个星象图有没有联系,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所有事件都与你有或多或少的关联?你为什么会如此特殊?为什么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你肯定还有一些没有告诉我们的事情……” “刚才我就已经说过了。”我打断了雷蒙德的话,坚决地把他顶了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联系,好像我是一个通晓一切的大人物。其实我比你们更困惑,更无知,我现在就是深陷囹圄中不能自拔。” 一时间,小会议厅里鸦雀无声,我和雷蒙德都沉默了下来。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了,我暗自思忖着。尤其是我,面对的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安危,还有挚友的生命。就当前事态的发展来看,恐怕依靠谁也没有用,我必须冷静地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思绪反转开来,过往的记忆仿佛描摹的水彩幻灯片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滚动着。历历在目的诸多情景画面就仿佛飞跃的电波一闪一闪的,我再一次在驰骋的脑海中又目睹了坐在国际大厦大会议厅里的死人里克。此刻,伴随着异常之多的刻骨铭心的回忆,我的一根毫不起眼的神经携带着奇思异想,越过了大脑中的沟沟壑壑,神奇地冒了出来。 此刻我的记忆飞越过了残酷现实的巨大闸门,驰骋游历在虚空绮丽的梦幻世界里。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对于我这样一位来自于一千年之前的异域之人来说,断壁残垣的现实与瑰丽离奇的梦幻其实仅有一线之隔,有时候还会发生逆转的可能。 不同凡响的思维一旦迸发出来,我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定定地说道:“去国际大厦。”因为在我的梦魇里里克和国际大厦是恒古不变的主题之一。 “什么?你说什么?”雷蒙德惊愕地抬起了头。 “我说咱们去国际大厦。”我的话异常坚定。 “你为什么要去国际大厦?!我跟你说我们对国际大厦的里里外外都已经搜查过了不下十次了,可是遗憾的是连根鸡毛都没有找到!” “可是凭我的直觉,那里肯定有隐藏的秘密。” “你的直觉?什么直觉?” “我的直觉是我梦……我觉得里克的疑点最大,梵妮也曾经去过那里。我的直觉指引我必须再去一趟国际大厦。” 雷蒙德终于被我所说的话动摇了,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与其说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追随直觉去探个究竟。也许我痴人呓语的梦游会给调查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雷蒙德和他的下属梅林女士以及我就一起驱车前往国际大厦。国际大厦警卫大队队长威廉·休斯早已在正门门口恭候多时,他昨天晚上就接到了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电话,告知我们将要前去拜访的消息。 彼此见面寒暄后,威廉·休斯便窃笑着问道:“你们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还是调查调查……”雷蒙德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们一行人步入了高大巍峨的国际大厦的主大厅。目及四周,仍然是那光彩炫目的菱形世界,与整体的雄伟壮观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既肃穆典雅又不失灵动飞扬。完美的设计! 我低头看去,脚底下绵延不绝的菱形抛晶砖经过了马赛克艺术造型和抛釉技术处理后,表面光泽晶莹剔透,其色彩斑斓的图案和千变万化的纹理,似水晶若玛瑙,不仅立体感非常强,而且与上面的犹如万花筒般艳丽多彩的穹顶交相辉映,令人叹为观止。尽管此情此景我已经目睹过了不下二三次,但是依然为这份富丽堂皇、别具一格的设计风格震撼不已。 我埋头仔细地察看着这片方寸之地,极其细致地搜索着边边角角,期望能找到不为人知的零星破绽。但是事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这辉煌华丽的大厅堂实在是太完美了,简直是无懈可击,就连一个可供你参考的很微小的漏洞都找不着。 我坐在了环绕着菱形柱子巧妙配伍的依旧是菱形结构的公共坐椅上,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我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国际大厦警卫队长威廉·休斯,他正在和一个执勤的警卫闲聊着,从他那故作轻松的神情里我瞄出了明显的看热闹的意思,他肯定百分之百地料想到我们这次的行动还是跟以往一样,照旧是白来一趟,没有什么可喜的收获。 我侧转头,一心想回避开看见警卫队长的尴尬,但是却与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双眼交合了。刚一接触上,我就赶紧把眼神游走开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和他对视,他那不苟言笑的表情下面隐藏着十分渴望的神情,使我更加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道说我所梦见的真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虚空世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真实有用的直觉吗?! 死灰复燃 就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个人也坐了下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花甲老人。 这位老者坐定后,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距离他最近的我说话。“这地方实在是太美了!” “是的。”我礼貌地搭讪着。 “在我小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六层的很破旧的办公楼呢,如今已经彻底改观了。”老人多少有点唏嘘。 “奥,原来这里以前是一个办公楼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那时候我也就……七八岁吧,我们的一个小伙伴的爷爷在这里看门守夜,所以晚上我们经常来这里玩。那时候这里上面有六层,下面有三层,很大的,我们时常来探险……” “什么?!这里还有地下三层?!”我惊愕得不亚于嘴巴吞进了一只蚊子。 “可不是!后来这里发生了洪水,为了避免殃及楼上的建筑结构,就把地底下的三层建筑拿水泥给封堵上了。再以后,大规模的地质构造勘察发现这个建筑结构有实质性的问题,而且再加上年久失修,是一个极易发生坍塌事故的危楼,所以就让所有工作人员都撤走了。不仅人走楼空,还不忘随处注明大大的外面带着圆圈的“危”字的标示。很快父母就知道了,之后也不让我们到这里来玩了。” “哦,谢谢!谢谢!您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我仿佛得到了一座金山一般欣喜若狂。 “是吗?!”老人虽然并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但还是笑呵呵的。 我已经顾不上再细听老大爷的讲话了,我一个箭步跑到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身边,把老人跟我所讲的话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 “什么?!你说什么?!这里竟然还有地下三层的构造!”雷蒙德和紧跟在他左右的梅林女士都大吃一惊。 警卫队长威廉·休斯也走了过来,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同凡响的事情。 雷蒙德逼近了已走到近前的威廉·休斯,他义愤填膺地嚷嚷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以前这座大楼还有地下三层的结构?!” “你说什么?!”威廉·休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里还有什么地下三层!别再道听途说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确实有。”在旁边的一个手握着笤帚的清洁工咕哝道,“以前住在这里的老人们都知道。” “胡说八道!”威廉·休斯显然还在强词夺理,但是声音已经不那么大了。 “我带你们去找。”原先坐在不远处的那位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踱步到我们跟前,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混浊的眼睛都瞬间发亮了。 “好的。”雷蒙德感激地说道。 “我得报告上级。”威廉·休斯大声嚷嚷道,可我们几个人都好像没有听见。我们从他身边绕开,跟着老人家朝大楼东侧走去。 老人带着我们绕过东边后,又绕到南边,终于他停了下来,他再次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指着一幅上顶天下及地的巨型画作说道:“我的印象应该不会错,以前下到地下三层的楼梯就在这。” 可是现如今却被方砖垒砌的墙壁以及巨大的涂鸦挡住了去路。这幅庞大的油画上面到处都是泼洒的彩色油墨,几个比真人还要高大的多的人身兽面妖怪恰到好处地弥补了油彩不均的现象,而这幅油画作品上面那强烈突出的立体视觉尤其引人注目,只要稍稍驻足观望就能够感觉到整个画面似乎马上就要如泰山压顶一般宣泄下来,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望着这幅呼之欲出的油画,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带领我们找寻的那位老者已经有些疲累了,他走向了附近的座椅坐了下来。现场只有我越发精神奕奕,我站了出来,坚定的态度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确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里肯定就是突破的起点。” 雷蒙德没有吱声,他只是瞧了我一眼,就又转向了那幅硕大的油画。很显然他正在权衡利弊,运筹帷幄之中,于是我们都默不作声了。 突然之间,雷蒙德那紧锁的眉宇豁然开朗,我断定他已经有了主心骨。果不其然,由于事态紧迫,他力排众议,作出了继续深入探究的决定,对于上层领导也只能采取先斩后奏的办法了。于是雷蒙德命令威廉·休斯马上安排几个人来把这幅巨型油画挪走,为下一步的勘查做好万全准备。可是没想到威廉·休斯却执意不肯,他坚持必须先向上级报告才妥当。 这使得雷蒙德怒不可遏,“国家正在面临危机,等你一级一级地上报请示得到了批准后再行动,那就彻头彻尾地晚了,现在也只能一边上报一边行动。只有把握了先机,才不会让事件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番言语真是让威廉·休斯左右为难,没了主意。他左思右想,觉得比起安全事务厅大厅长的这个头衔来说,自己所担任的芝麻小官就不足为提了。如果真要是捅了篓子,与其让自己的这顶乌纱帽先保不住,倒不如躲在安全事务厅这面大旗下才更加保险。于是他不再犹豫了,找了五六个工人,攀上高梯,小心翼翼地费劲地把这幅宏大得惊人的油画取了下来,卷起来收好。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一堵坑坑洼洼的墙壁了。我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面墙壁,墙壁上面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几个很不起眼的小裂缝,还有几滴水泥沙浆已经干枯了,突兀地凝固在墙壁一角。这几个很微小的信号让我更加坚定了这面墙体肯定是在当时大楼出现漏水之后才不得不围堵修缮的。接着几个工人抡起大锤,只挥了几下就砸漏了横在我们面前的这堵墙壁。 从凿开的墙壁上的大窟窿朝里面望去,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陋室映入眼帘。我们迈过已经爆开到底部的大窟窿进入到陋室内。这是一个小得可怜的房间,估计也就是六七平米大小。厚厚的尘土掩盖了这里面不多的一切,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两个大泥碗。其他什么也没有了,房间里实在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很快大家的好奇心就都湮灭了,大家都大失所望。 只有我还在不厌其烦地东看看西摸摸,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这房子里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从厚实的灰尘中就能看出来,可是在这个房间里却没有什么蜘蛛网或者老鼠活动的痕迹,很奇怪?!看来这是一间封闭得相当严实的密室。 我继续摸索着,细致地探究后我发现位于我们凿开的缺口对面的那堵墙看上去要比其他几面墙都似乎干净一些,也没有那么凸凹不平。我伸手摸了摸,马上有少许碎屑掉了下来。我再次去摸,又落下了更多的碎屑。这实在是不同一般,小屋里的其他几处墙壁都没有如此突出的掉渣现象。在屋里的另外几个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地方。他们走过来,也纷纷举起手来抚弄这块墙壁,掉渣的现象随即更加厉害了。 不一会儿,一直往下掉渣的墙壁上就显露出了些许端倪。是……是一扇大门!我们都惊喜异常,更加卖力地摩挲这面墙壁。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大门就脱去了最外面的那层灰蒙蒙的外衣,影影绰绰地露出了它的真容。 总算是有了新的收获!我们都高兴得相互击掌庆祝,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们始料未及,几个人联手使足了劲却怎么也推不动这扇大门。一个警卫拿来了大铁锹,一心想砸坏这扇挡在面前的金属大门。他牟足了劲,一铲子挥了过去,立马就被强大的反作用力倒逼了回来,连人带铁锹甩出了一米开外。 大家都不知所措了。我暗自思忖道:看来简单地用大力气推动这扇大门是根本行不通的,必须借助巧劲,才有可能开启这扇大门。但是这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又从何而来呢?!我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这时候,安全事务厅国际刑侦处处长梅林女士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房顶,她的这番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也追随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虽然她比我高出了足有二十公分,远眺高处的东西肯定要比我清晰得多,但是我还是聚拢了目光,从而瞄见了屋顶上的四个有些模糊的极微小的铆钉似的东西。 这确实是件相当怪异的事情!为什么在房间的屋顶上会有四个极不常见的铆钉呢,而且排序得还如此井然有序?! 不可思议! 星罗棋布 我顺势低头看,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构造,只有那张很老旧的长方形桌子立在那里。我小心翼翼地推动了一下这张长方桌,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看来这张桌子已经钉死在水泥地上了,而在它旁边的两把椅子和桌上的两个大泥碗倒是很轻易地就能挪动开。 我找来了手电筒,在手电筒发射的光柱照射下,再次细细观看这几个位于屋顶上的铆钉。现在看得清楚多了,屋顶上的尘埃并不是很多,所以根本就没有遮掩住金属铆钉所散发出来的锃亮的光茫,再加上手电筒射出的重重光影,尽管时光如梭,可是这几个铆钉却更加熠熠生辉,此时就如同金属纽扣一般亮晶晶的。 这些铆钉为什么会在屋顶上出现呢?只是为了美丽而多此一举吗?!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我一会儿低头俯视地面上放置着的长方桌,一会儿又抬头仰视屋顶上镶嵌着的铆钉。一次又一次地仔细来回观察,我发现位于屋顶上的铆钉正好对应着在地面上摆放着的长方桌的四个桌角,而且这四点对称得相当统一协调,这肯定不只是为了美观或者有所寓意而简单置放在这里的,但是更深一层的用意却始终令我捉摸不透,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努力思考的时候,我的右手无意识地开关着握在手心里的手电筒。尽管是大白天,但是位于一层的这间房屋因为没有窗户,而且又深入在夹层,所以并不是很亮堂,因此手电筒的光芒也就削弱得不是很多了,反而放射出了一道淡淡的光柱。忽明忽暗的亮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了长方桌的一角。不一会儿,奇迹就出现了。在手电筒的明暗交错中,桌子上的那个小角放射出了淡雅的粉红色光圈,现在就算是移开了手电筒,亮盈盈地光圈也没有消失,反而越积蓄越亮,慢慢地光圈逐渐向上延伸,很是璀璨迷人。 我们都惊讶得愣怔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又照原样试着把开启的手电筒照射在长方桌的其他三个桌角上。奇迹在慢慢蔓延,这另外的三个小桌角也争先恐后地逐一冒出了浅粉红的光圈。那粉嘟嘟的小光圈就仿佛展翅高飞的小燕子,徐徐地向上升腾着。就在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四道愈发耀眼的光柱已经利落地攀上了屋顶,正好聚光在四个小巧玲珑的铆钉上面。也就是一小会儿的时间,聚集在屋顶上的这四道光晕更加璀璨夺目了,刺得人眼睛直发痛。它们盘踞在屋顶上,释放着逐渐兴盛的能量。兴许是因为亮度已经到达了极限,所以它们又调转了方向。这几道光柱俯冲而下,并且迅速聚拢起来,而下面的四个亮点也似乎不甘示弱,它们完成了投射的使命后又高速聚集成了一个延伸向上的光柱,在这一上一下汇集而成的两具光柱所交汇的中心区域陡然形成了一个极亮的光点,这圆润炫目的光点蕴含了巨大的光波,发出了嘶嘶的响声,在正中的位置更加起劲地逞亮着,仿佛正在极力挣脱什么无影无踪的束缚,马上就要蓄势待发一般。也许是由于束缚得太久了,所以反击更加充沛淋漓,现在即便就是立起一块巨石来也不可能再压抑住这个小圆亮点的光辉了。它就像是一道穿云破雾的闪电,释放出来的那一抹流光溢彩的圆弧光圈挣破了一切阻隔,直接映射到了对面那扇大门的中心区域。 此刻异常灼热的光点牢牢地锁定在了大门的中心关键部位,经久不息地炽热辐射终于一点一点撼动了坚不可摧的大门。先是一阵哐哐当当地巨响伴随着门板的颤动,随后这扇大门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颤颤巍巍地摆向了两边。大门开启的一瞬间,我们都傻了,我呆若木鸡地盯着,而旁边的人也发出了惊恐地尖叫。 这扇大门的开启真是用尽了机关,看来原先所说的那一套关于防漏防洪的说法都是信口雌黄,肯定是地底下藏着什么天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严防死守,如今这扇大门已经不再是拦住我们继续探险的一座堡垒了,但是紧接下来还是一大片黑洞洞的深渊。我举起手电筒往门里照了照,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一般的向下面延伸的楼梯随即闯入了视线。 探出头去,从上面望下去,在大门后面的这一段崎岖蜿蜒的楼梯向下面无限地延伸开来,根本望不到尽头。积攒的厚厚的尘土在久未谋面的微风的打扰下,不可避免地飞扬了起来,弄得四处灰烟瘴气。 就要拾级而下了,可是我却没有一丁点兴奋的感觉,反倒是一簇簇的焦虑恐惧漫上了心扉。雷蒙德急不可耐地走在了前面,紧接着他的是梅林女士和警卫队长威廉·休斯,而我则尾随其后。 这里面黑极了,伸手不见五指,幸亏每个人的手里面都有一个手电筒,但是照射的范围还是小得可怜。我们依次拾级而下,楼梯上除了累积的厚重的尘土外,还有很多死蜘蛛的尸体。两边的墙壁都是用参差不齐的石块堆砌而成的。跟随在他们的后面往下走,我觉得湿粘粘的空气变得更加滞重了,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安装通风设备嘛。此刻我的心里仿佛长了杂草,狭小的空间、污浊的空气慢慢地侵蚀着我的全身上下,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喘不上来气了,难道说我也有该死的幽闭恐惧症了?! 我们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后,接着拐弯,又再次下行。这样的步骤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来回。这哪里是地下三层啊,我感觉四五层都有。我们在迷宫里钻得越来越深。 一阵冰冷的沉默。 终于警卫队长威廉·休斯的一阵咳嗽声打破了令人心颤的沉寂。我猜他之所以虚张声势地大声咳嗽,肯定十有八九是因为心里的害怕和恐惧。说句实话,这事搁谁身上都一样胆战心惊,但是为了各自的目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节一节的台阶在我们身下延伸,好像根本就没有终止的尽头。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差一点栽倒在走在我前面的威廉·休斯的身上,在威廉·休斯的搀扶下,我才站稳了脚跟。这时候我发现一直在前面行走的雷蒙德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脚步,他们几个人都在无声地张望着什么。我也举起了手中的手电筒望向远处,跟随着手电筒投向远方的光柱,一个一望无际的大厅堂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大型最辽阔的厅堂了,一望无际的形容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是浩大的完全望不到尽头。 雷蒙德迈下了最后一节台阶,就要准备在这个大厅里行进的一刹那,我突然一声断喝。 “慢!不要贸然进入。” 这时候我的第六感神经正在大脑皮层作祟,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很不好。 我站在楼梯中间的台阶上,借着微弱的光线,基本上能看到这个浩渺的大厅的大概轮廓。大厅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扁圆形的大墩子,每个大墩子的直径都足有半米开外。有莹白色的,微微绽放出一点白色的光芒,还有一些是黑漆漆的,如墨一般的黑色。地面上还描画着一个个纵横的横稍短竖稍长的格子。看着这些奇特的玩意,我突然恍然大悟,这偌大的厅堂里竟然布局着一盘如此波澜壮阔的巨型围棋。我定睛细看,这不仅仅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浩大的围棋棋局,而且还是一盘诡异非常的残局。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棋逢对手 突然一具具或趴在大个的棋子上,或横躺在棋子旁的空地上的骷髅胚子闯入了我的眼眶。虽然他们的容颜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是我凭借想象力也仿佛能够目睹到他们惊恐颤栗的神情。我料定这些骷髅都是因为没有解开这盘棋局迷宫因而迷路,最后饿死渴死的。虽然他们中的个别人马上就要走出棋局的边缘了,但是恐怖的黑暗终究还是不可救药地吞食了他们。 “这棋局设计得相当诡秘,就算是围棋高手也不一定能够轻易拿下。我们决不能贸然行进,必须小心处置,设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对策来应对才行。”我的忧虑溢于言表。 随行的几个人也都慎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时间相当紧迫,想要到外面搬来段级高超的围棋高手做救兵,根本行不通,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就算是我们费尽心思冥思苦强,估摸也根本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只能另辟蹊径。 就在我思忖来思忖去的档口,其他几个人也没有闲着。尽管只能在局限的小地方活动,但是他们也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疑问。梅林女士是一个办事非常细致入微的人,此刻她的眼睛被台阶旁的凹槽里的一根细细的红线吸引住了。她抻了抻,凹槽里的红线随即裸露出了一小节。她又抻了抻,红线又暴露出一点点。这是什么东西?此时她的好奇心理和探究心理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完全吸引住了。她再次鼓捣红线,可是这一次红线倒僵死不动了。她又使了使劲,但是也不敢使大劲,因为她生怕把这根红线扯断了,可是这根红线却再也抽不出来了。 正在她思索着不明缘由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这根原先用两个手指拽着的红线突然之间收紧了,从她的手里脱垂了出去,无声无息地缩短了尺寸。就在梅林想要再次伸手抓住这根红线的一瞬间,这根红线已经开始一边噼里啪啦地脆响着一边燃烧了起来,就像我们以往过春节时燃放的炮竹一般。小小的火花在昏暗的大厅里尤其闪亮,并沿着凹槽向黑暗的远方伸展开去。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不经意间的一拉一抻居然焕发出了如此艳丽的火花,这是我们都始料未及的。 大家盯着这簇延展的火花都惊讶得屏住了呼吸。不一会儿的功夫,绚烂的火花已经顺着凹槽的方向向四面八方飞腾而去。明艳的火光点亮了我们的眼睛,一座古老而又神秘的大厅堂褪去了那层遮掩住它的迷雾,完完整整地展露出了它的本色。 火花实在是一个顽皮的家伙,它可以发展成燎原的冲天大火,也可以像华丽耀眼的小花朵一般,就像现在这样,波及到了整个厅堂,就连屋顶也被淋漓尽致地照亮了。 此刻屋顶上龙飞凤舞的景象越发扎眼了,在灯火的映衬下这一龙一凤更是描画得惟妙惟肖,仿佛马上就要俯冲下来。……这情这景我似曾相识。哦!这不是在我的梦里出现过的嘛。梦与现实果真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我驰骋在梦与现实交相辉映的边缘,不能自已。可是碰巧这时候雷蒙德却躲避着站在台阶上的人攀跃了上来,我现在只能从遐想中跳出来了,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 雷蒙德倒是没有窥视出我的失落表情,他专注于做事的态度我早有领教,我知道在当前的节骨眼上任何其他的事情都很难干扰他。在这种情况下,他来找我,肯定有什么大事。我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他先开口。 雷蒙德满怀希望地对我说道:“虽然咱们是在地底下,可是我觉得这张星象图肯定与这里有种莫名的关系。” 唔!对了,星象图,我怎么给忘了! 我把这张雷蒙德已经举到我面前的星象图拿了过来,仔仔细细地上下观看了一番,而后我又再一次放眼端详这盘如同乱麻一般的硕大棋局。这目光一来一往的瞬间,我已茅塞顿开。这张北斗星的星象图虽然表面上描画的是天上七颗恒星联结起来,想象成为古代舀酒的斗形的图谱,但是其实寓意并不仅仅只局限于空中,而是放诸于四海都皆准的。浩瀚的大千世界中,随处都能够看到星象图的影子。现在,目前,这盘比足球场还要大的棋局就是一个很好的缩影。 “这张北斗星的星象图看似很普通,其实奥妙得很,如今再映射到地面上如此庞大的棋局里就更是诡秘异常,如何破解这盘高深莫测的棋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里的机关陷阱多到不胜枚举,有的显而易见,而有的则仿佛一只潜在海底下的鹦鹉螺一般深藏不露。我们必须加倍小心才行,把谨慎与果断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才有可能解开这个棋局的谜团。”为了让大家都听得清楚,我又提高了嗓音,“我们必须好好研究一下全方位的应对策略。一旦步入迷宫,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人力强行抬走棋子,恐怕十有八九也救不了深陷在里面的人了,而且这棋局如果被人为强行破坏了,就意味着我们在这场博弈中彻底失败,我们将再也阻止不了灾难的发生。” 我的话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住了,可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尽管我把自己自翊为围棋的顶尖爱好者,但是也仅此而已,与围棋高手比起来棋技可是差远了。尽管如此,可是此刻我却信心满满,因为我知道不论是参与什么样的角逐比赛,其必胜的信念是最最关键的一环,绝不能不战自败! 我们又聚在了一起,好好地琢磨了一番应对棋局的策略,就连跟随我们一起下来的两个小兵也听得很仔细。 “我先下去,雷蒙德随后。一旦我要是走错了一步棋,动不了了,雷蒙德就上。大家一定要按照我们事先安排好的顺序行动,随时应付突如其来的各种变数。” 我的话音刚落,大家就都纷纷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躲是躲不开了,而且我也不想躲。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我的脑海里竟然涌现出了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在全世界广为传诵的那首诗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虽然这首诗作与现实的背景多有出入,但是却代表了我的一颗勇往直前向死而生的心。 我一点也不犹豫了,顷刻之间就迈入了这盘外表平静,但是内里却形同狂风骤雨一般的棋局里。 殊死搏斗悄无声息地即刻上演了! 尽管这盘残局已经越过了序盘阶段,直接步入了中盘领域,但是布局成北斗七星星象图的大致范畴还是能够依稀可见。我认真细致地盘点棋局,白棋黑棋各有优势劣汰,但是从局部上来看白棋更占有一定先机,所以理所当然地我选择了执白棋。我只推动了一下白棋,黑棋就跟风似地也挪动了一步。看来,这盘棋局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挑战者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自由选择白棋或者黑棋,对决者则反其道行之。尽管我根本看不到对手的矫健身影,但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朦胧迷幻的巨人就在我的对面。只是一步棋的光景,我就觉察到了他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利落身姿。现在我正在跟一个坐在对面的巨人对决厮杀,虽然他思想缜密,行动敏捷,可是我也有对付他的强大利器。只要胆大心细,赢的希望并不是完全没有。 我盘整了一下棋局。的确,现在在这盘残局中最让我忧心忡忡的就是东北角的阻击战士,但是也有令我连声叫好的,就是位于中前部的那部分棋子围攻下的一石三鸟的优势局面。我想好了,关键时刻我必须舍命保君子。一旦对手明枪暗箭地对我的东北角动粗,我即刻毫不犹豫地丢卒保车,在对勇士的哀悼中正好成就我的中原大业。 但是,对手并没有中计,他居然看透了我的心思,明明可以全歼我的角部,可是他却偏偏没有顾及,而是凌空虚晃了一招后,就突然搬师回到中原。这一招让我陷入了焦思苦虑之中。 确实这步棋很是飘逸轻灵,可以说是蜻蜓点水,也可以誉为走马观花,就算是比喻为金镛笔下的凌波微步也毫不夸张。这一招既夹挡住了我准备逃跑的必经路线,又在我即将成就的中原大业的边缘地带留下了种种耐人寻味的余火。哎!可以为这步棋叫绝。我继续观望着这庞大的棋子,敌人的弱点究竟在哪里呢? 势如破竹 兴许可以这样布棋!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对敌人采取斩首示众的策略。 我在棋局中腹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在围棋战斗中,有所谓高者在腹,中者在角,下者在边的说辞,所以我的布局策略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是一旦到了临场杀敌的关键时刻,焉能再顾及招法的按部就班呢?!也只能顺势而变了。我这边枪枪索命,他那边闪展腾挪。我这边险棋不断,他那边应付的得心应手。我这边气势如虹,一招狠似一招,不断地割掉他的领地。他那边不卑不亢,十几招下来居然仍旧保持着局势的均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机会对中腹的小龙下手——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计算力不足,还是自己的意志力有了些许动摇,或者…… 就在我沉思的一刹那,对手又前进了一步。这一步棋的布局很是蹊跷,他没有就近发力,而是偏离了主战场。为什么呢?我纠结着,是游刃有余地追踪他,还是在主战场继续顽抗呢?!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走错这一步,肯定面临着前功尽弃的危险。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低声地自己和自己对着话。 不成功便成仁!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推动了棋子,还是在自己的这块领地围剿。可是,我上当了,敌人无关紧要的一步其实暗藏杀机。 我紧闭双眼,等待着厄运的降临。但是外面的世界却出奇的宁静。我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周围的一切还是照旧。正在这时候,远处响起了刺耳的“嘀嘀”的鸣叫声。我循声望去,才注意到在侧面墙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竟然安装着一套精巧的计错设备。这套系统太精致太完美了,犹如神器一般。我怎么也看不出来是运用的什么巧妙机关就把我的这次失误明确无误地传输到了这套系统上。 现在就在这套系统中那个位于白棋文字下面的三个小球中的一个已顺势滚了下来,顷刻间被小球封闭拦阻的粉色的泡沫渣子立马倾倒到下面的一个口小肚大的瓶子里,把瓶子里正在乱舞的小青蛙玩偶压得再也不能动弹了。 突然间,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但是这场赌局的策划还是有比较仁义的地方,就我而言,就是还剩下两次机会。只要事不过三,就还有转机,我必须更加慎之又慎才行。 俗话说得好:失败是成功之母。现在我必须做到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目前他的暗度陈仓已经昭示于天下了,我们从暗斗转变为明争。我决不能急于求成,而是要保持均衡,不出现大死大活现象。于是,我又仔仔细细地计算了一下各处的大官子,最后决定在左下角补活一块孤棋。 也许是胜利冲昏了头脑,也许是他很想把我打倒在地,总之,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的布局倾向于我相对薄弱的左下部。可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忽视了我在右翼的虎视眈眈,从而顾此失彼,大意失荆州,我又挽回了一局。 我和这个“巨人”又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他的狡诈阴险我已心知肚明,而我的锋芒毕露他也了如指掌。这就像是一条鳄鱼,它在泥沼中安静地蜷伏着,一只鸟落在它的背上,它无动于衷;一条泥鳅从它的身边钻过去,他也纹丝不动。可是,当一只蠢驴妄图以它为垫脚石来喝水的时候,它发作了:断其喉,尽其肉,乃去!!!我们都想做这条鳄鱼,既聪明又耐心。但是突然间我大脑中灵光一闪,我现在既不想做鳄鱼,也不想做蠢驴了,我要做躲在它们身后的猎人。这要靠的不只是信念,还有机遇,我必须时刻准备着…… 接下来我们又陷入了一场苦战,时而双方大铺地板,耐心地较量功力,时而棋局又转变为凌乱得不可救药。一会儿棋形舒展,形成的势力足以抵消对方所得,一会儿棋局又薄弱得令人扼腕叹息,即便补棋也不干净,不舒服。就这样你来我往,厮杀良久,也没决出个胜负来。但是双方的命数却都已经耗尽了,也就是说我们的三根救命稻草都已经使用完毕,再也没有退路可行了。 真到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恐惧害怕担心忧虑一起袭上了心头。我望了望远方那些和我一起跋涉到这里的人们,他们的模样已经缩小得有些模糊了。我知道他们都企盼着我胜利归来,我何尝不想呢。一旦我失败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家园也不得不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可是他们跟我相比,也不过就是半斤对八两,而且我还有命运这根利剑帮助呢!如果我战死沙场,他们的前途将更加渺茫。现在已到了生命攸关的时刻,为了我自己不至于命丧于此,也为了他们及其家园,我必须顶上去。 我的心情瞬间从焦躁不安中挣脱了出来,慢慢地沉静了下来。大脑中再一次浮现出了那幅北斗七星星象图,我必须紧紧围绕着这张图示的方位来布局,以点概面,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地稳操胜券,但是也不是没有胜算的机会。 我总结了一下,大方向仍旧不变,而小地方倒可以着手布新棋了。于是我又重整旗鼓,肩负着压倒一切的重任,沉稳中带着执着,再一次闯入了神秘莫测的庞大棋局里。 对手的动作也很谨慎,想必他也知道这一次就是最后的决战了。同样我也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出彩的时候不能得意忘形,落败的时候也不能沉湎于其中。不要无限地放大自己的优点,同时也不要无视自己的缺点。要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地跳出自己捆绑自己的大圈子,就仿佛从一个毫不搭帮的个人的眼睛里来看待和审视自己,才有可能真实有效地戳到自己的痛点。 这一场的布局很有点意思,他竟然重复着第一局的套路,不过有趣的是黑白完全颠倒了。我嗅到了他如此布局的气味。他在向我无言地示威:“不管黑棋白棋,能切你就是好棋。我就要用你用过的功法来消灭你!” 对方确实很嚣张,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惶恐不安。我稳扎稳打,从容稳健地排兵布阵,运用的招法几乎没有破绽,但是也没有占到什么先机。 这一局,这位隐身的巨人似乎有点急于求成,他强盗般地洗劫实地,考验着我的攻击力。我却不急不躁,进退有度,泰然处之。在这次对决中,我虽然放弃了两子,损失了少许实地,但是也取得了两大成果,一是盘面的结构很不错,右上边的成空效率高。二是我的白棋在中下方相当厚重殷实,自然限制了黑棋扩张外势的发展。 黑棋方要不就是想把劫财的利益扩大化,要不就是没能抵挡住实地的诱惑,他仍旧大刀阔斧地遍地杀戮着。我一边跟着应付,一边假装落荒而逃,其实我在前方早已设有埋伏,他终于不折不扣地中计了。局面顿时起了波澜。 在这种形势下,黑棋方一心想要尽快逃窜出这片虎狼之地,因此他负隅顽抗得很激烈,他固执地在右边一路连滚带爬地度过,但是却没有顾忌到左边的套路还没有完全安定的状态。他这一步棋错就错在没有保持均衡,从而把他的局势搅乱了,现在他已经在腹背受敌的境遇下了。 而我却利用他的措手不及,争得正面,转守为攻。不仅把他在右下角的残兵游勇杀得干净利落,而且还趁机断开他的外部,使其成为形单影只的一面孤棋。 他感觉大事不妙,兜头一阵血腥杀戮,想要力挽狂澜,杀出一片铮铮血路。黑棋子的挪动极其快速严厉,搞得我的白棋士们好像有点应付不了了,幸亏后面的布局不仅紧凑,而且根深叶茂,才没有使他夺路而逃的诡计得逞。 变化至此,白棋胜势已定。之后黑棋方就算是奋力缠斗,组成各种精彩的劫争转换,也终究难觅一丝胜机了。再纠缠也没有什么回天之力了,黑棋终于以惨败告终了。 刚刚明示了输赢后,一声轰隆隆地巨响就在肃穆的空气中炸开了,似春雷惊蛰。说时迟那时快,不管是赢家白棋子,还是输家黑棋子,都齐刷刷地一起倒向了两边,瞬间一条羊肠小道笔直地呈现了出来,纵深到了腹地的中央。 咄咄怪事 这一次,命运的天平总算是向我们这边倾斜了。 尽管名义上是跟随着我,但是实际上已经拉下了很远的雷蒙德一行人终于沿着现在已经是敞开的一条小道马不停蹄地飞奔了过来。来到我近前后,为首的雷蒙德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跟随在他后面的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兴高采烈地鼓起了掌。他们都为这次来之不易的胜利欣喜若狂,可是我却没有什么欢乐的情绪。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 在这场艰巨的围棋战役中终于压倒敌人获胜了,本来作为战斗在第一线的我应该是最最骄傲兴奋的,可是我却毫无一丝一毫成功后的喜悦,反倒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浑身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我颓然坐在了一个靠在旁边的小棋子墩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在刚才的搏击战中我实在是太专心,也太压抑了,与真空的敌人斗智斗勇,其过程惊心动魄得让我一时难以从这之中抽离出来,这场无声的战斗已经把我脑仁里的一切东西都掏空了。 可是雷蒙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索这块刚刚被开采出来的“宝藏”。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的。你先好好休息休息!”雷蒙德说完,就带着大伙沿着纵深的道路走进去了。 我只歇息了一小会儿,就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进去。现在要想彻底休息还为时尚早,因为这个大厅堂里面还有太多的诱惑令人难以抗拒。 我沿途行进,发现在通道两旁的凹槽中释放出来的火焰越来越高挑璀璨了,而且在红艳艳的色彩之中还不时点缀些蓝紫色的光环,很是玄妙迷人。接近了腹地后,我才真正瞧出了布局的精彩之处。原来在腹地的外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围棋棋子,因为现在腾出了一条通道,所以在通道的两旁棋子才累赘地堆积如山,而在腹地的中心区域却根本看不到哪怕是一颗正常大小的棋子的影子。看来这个辽阔无垠、鬼影重重的棋局就是一套极其巧妙的防御系统。 在腹地的中央铺陈着一座超大型的金色的莲花宝座,估摸纵向足有一米多高,而横向的直径也有六米多宽。这莲花宝座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只要是到中国各地的寺庙里面去看,大多数的佛像和菩萨都是坐莲花的。在中国,莲花的寓意是出淤泥而不染,是圣洁的代表,莲花的境界是无人能及的,所以佛祖们就坐的席位都设计为莲花台。而且就现在这个偌大的莲花台而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肮脏污浊,而是依然焕发出金色的光环,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而且我敢断定这座宝座绝对不是什么镀金的玩意,而是百分之百纯金塑造的。 我又迈近了两步,抬头望去,突然瞥见一双斗大的黑色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吓得我立马腿都软了。这是什么?!我定睛一看,莲花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佛祖慈眉善目的影子,而是一位人身兽面的家伙威风凛凛地正襟危坐在莲花台的中央。他如此的活生生,就仿佛一个真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在他的脑袋本应存在的地方却赫然插着一颗八面威风的雄狮头颅。这真是太神乎其神了!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举世闻名的埃及金字塔旁的人面狮身像的记忆,而这个恐怕就没有什么人不知道。人面狮身像建造于4500年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古代大型石像之一,而且人面狮身像,在古代还经常出现于希腊神话里。至今从希腊的一些古代建筑物、墓碑、盾牌上还能见到类似的雕刻像。据说它是用作镇压邪物的。而在幅员辽阔的中国,西安市文物考古工作者在长安区韦曲一带发掘了一座唐代古墓,在墓门口发现一座彩绘依然鲜艳的人面兽身镇墓兽雄踞,可谓“狮身人面像”。这座镇墓兽只有20厘米高、10厘米宽,但是其头面俨然是一副古代常人的嘴脸,面相慈眉善目甚是温和。它与古埃及的“司芬克斯”金字塔有着人类历史上的某种异曲同工之玄妙。但是不管我怎么冥思苦想,这些古代遗迹都趋向于人面兽身的踪迹,只有一些孩子们把弄的玩偶才能够寻觅到人身兽头的可爱造型。 我瞅了瞅最先到达这里的几个人,他们都一言不发,还在观望着这个大莲花台,看得出他们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都挂着一副很凝重的神情。 我向雷蒙德凑近了些,小声地追问道:“这是一个人身兽面的怪……怪物?!” “哎!是啊,我曾经道听途说过关于这种物种的传闻,没想到今日倒真正见识到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一个新物种,但是也不排除运用人工手法把亡人的躯干和动物的头颅联接上的。当然这还需要进一步的勘察研究。”雷蒙德神情严峻,他接着说道。 “其实,在几百年,甚至一千年之前,这种传闻就甚嚣尘上。当时,英国媒体披露了一条夺人眼球的消息:在过往的三年中,英国一直在“秘密”进行人类和动物的杂交胚胎实验,并且已经制造出了155“人兽”胚胎。 对于人和动物的混合胚胎,英国政府最先是禁止的。但在……在公元2008年,经过公众听证后,英国颁布了《人类受精与胚胎学法案》,一定程度上放开了这方面的研究。 在这个法规中,包括了三种人兽杂交的方法。第一种称为杂交,要求用一种动物的精子给另一种动物的卵子受精,受精卵中两种生物的基因几乎各占一半。但是这种做法杂交程度最高,技术操作上最难把控。 第二种,称为“奇美拉”,或称“嵌合体”。奇美拉是希腊神话中狮首、羊身、蛇尾的神兽,科学家将携带两个物种组织的动物称为“奇美拉”,这种方法是把一种动物的胚胎细胞和另一种动物的胚胎细胞混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胚胎。这种方法中人和动物的dna不会混在一起,理论上可能生成兽面人身的怪物。 第三种定义被科学家称为“胞质杂交”。先从动物的卵细胞中取出细胞核,再把人的细胞核移植进去,代替原来的细胞核。因为绝大部分遗传物质都藏在细胞核内,所以“胞质杂交”所生成的胚胎99.9%遗传密码都来自于人类。 《人类受精与胚胎学法案》规定,此类混合胚胎存活两周后就必须销毁,不仅只能用奶牛和兔子做实验,而且必须由获得医学研发执照的实验室才能进行系统研究。在那个时候,也只有英国伦敦帝国学院,纽卡西大学和沃尔维克大学实验室这三家很有名的医疗研发机构获得了执照,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开发。 后来,我还听说有人投资拍过一个电影《人兽杂交》,该片讲述的正是由非法秘密科研杂交而得到的人兽胚胎发育成长的故事,其内容非常发人深省。 那时候科学家们表示,之所以做这些实验其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系列人类疾病的治疗方法,但是反对者则认为这是让英国蒙羞的事情。一些反对者指出,这155个秘密制造的“混合”胚胎中,都包含了人类和动物的基因信息,严重妨碍了科学伦理。 但是就现在而言,这项科学伦理的存在已经捉襟见肘了,而且据我所知在三百年前又经历了一次尸横遍野、惨无人寰的血洗战争后,人们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力量再在人类的胚胎学领域做什么标新立异的研发了,可是现在在这块深入地底下的古老地域里又再一次目睹了这似人又似兽的怪物,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雷蒙德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戴眼镜,看来他已经是老花眼了。 他戴上了眼镜后又说道:“这个有着兽面人身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几百年,简直是太栩栩如生了。那狮头威风凛凛,五官清晰,而那人身又如此华丽*,衣着不俗,一种帝王的显赫之相。这又是如何防腐的呢?我所知悉的,只有把死人脱水做防腐处理后保存为木乃伊的方式,而这种端坐在椅子上的仿若活人一般的死亡之人,我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极高超的防腐技术!……” “这肯定是假的。”站在旁边的警卫大队长威廉·休斯抢白道,“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肯定就是一个假人,在假人的身体上安上了一颗猎杀后做了防腐处理的狮子头颅,极巧妙地捆扎在了一起,我感觉这要么就是为了蛊惑人心,要么就是动物崇拜论学说的一次实践体现!” “但愿如你所说。”雷蒙德用鼻子发音,暗示自己的不屑一顾。“但是……” 从天而降 我已经不再想听他们俩的争论了。我离开了他们,慢慢踱到了这个莲花台的后身,继续观察着这个莲花台的构造和布局。没想到这座莲花台的后方居然罗列着许多新奇好玩的摆件,沿着虚设的部分围棋棋谱错落摆放,非常精巧,耐人寻味。立在最前方的是矛、戈、刀、剑四样兵刃和两个已经早已滴尽的小沙漏,接着依次是古代敲击乐器双鸟双面鼓,青釉富贵牡丹瓶,原生态纯天然缅甸琥珀摆件和一只意欲腾飞的铁质麒麟。尽管既互不衔接,也互不依托,但是那扣人心弦的美仑美央还是尽收眼底。 在这些物品的周围还有十几只动物的标本,有常见的猫、狗和鹦鹉,还有,我数了数,得有十个标本则是我曾经听说过,但是却从未亲眼见识过的极其稀有罕见的动物制成的。 首先是一只赤秃猴标本,这种猿拥有令人震惊的红脑袋,因此南美洲的人给它起了个有趣的绰号“英国猴”,我知道这是为了纪念第一批前往它们的国土,被太阳晒的满脸通红的英国人。 其次是一只邦加眼镜猴标本,它的两只眼睛都比它的大脑还大,这种超小灵长类动物的大眼睛是自然界最古怪的夜视镜。我还听说它那巨大的脚和有力的后腿是为了能从一棵树跳跃到另一棵树,寻找昆虫和或者小型无脊椎动物来吃而具备的。 还有一只玛塔龟标本,这种大型淡水龟具有二大奇怪特征。首先它的外形看起来就像一块浸透水的树皮和残片,其次它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向外突出的鼻子,这个鼻子就相当于潜水者的通气管,从而有助于它潜水。传闻中说玛塔龟是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吃小鱼,它会寻找个地方隐藏好自己,然后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等猎物离它非常近的时候,它才张开嘴巴,就像一个低压真空吸尘器一样,把鱼吸进嘴巴里。 第四个标本是一只低地斑纹马岛猬标本。我听说它来自于遥远的马达加斯加岛,那里是很多奇怪生物的栖息地,其中包括指猴和狐猴。马岛猬身上长满刚毛,并且还有颜色鲜艳的黄褐色条纹装饰。而对于想要攻击它的动物,它一般都不会逃之夭夭,而是巧妙地回击它,从而把脖子周围的致命毒刺刺入攻击目标的体内。 第五个标本是一只鹿豚标本。它是一种奇特的偶蹄目动物野猪科的动物,我所知悉的这种动物应该只生活在印度尼西亚苏拉威西岛上。现在这种动物已经相当稀少,主要是因为当地森林资源的大量开发使猎人得以深入到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成为猎人狩猎的好目标,而且它还是当地土著的主要肉食来源。 第六个标本是一只长鼻猴标本。这种动物在马来语中被称作“orangbnda”或“dutchman”,它的大肚子和大鼻子就像早年当地婆罗洲人看到的欧洲殖民者。不管这种说法是否老套,长鼻猴都被认为是动物界长相最滑稽的一种动物。 第七个标本是一只南非穿山甲标本。这种非常奇特的哺乳动物是地球上唯一一种浑身长满鳞片的热血动物。一旦受到任何威胁,穿山甲就会蜷缩起身体,从头到尾卷缩在一起,形成一个无法攻入的球体,用来保护腹部,然后从肛门腺体释放出像臭鼬发出的臭气一样难闻的物质。 第八个标本是一只叶角蛙标本。据传闻说这种两栖动物会精心伪装成树叶,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把它与它潜伏的地表区分开来。这种蛙很少四处走动,它会守株待兔,等到螃蟹、蜥蜴、小型啮齿动物和其他蛙类离它特别近时,它才突然发动攻击,把猎物整个吞下。 第九个标本是一只鲸头鹳标本。这种大型非洲鸟类长得很像鹭,拥有一个相当大的嘴巴。鲸头鹳的喙非常有力,嘴宽10厘米,长23厘米,大约跟一只中等号码的鞋子大小差不多。 最后还有一只星鼻鼹鼠标本。这种动物体型娇小,通体黑色,披着一身厚厚的软毛,拥有适于挖洞的大脚。但是它的鼻尖上却像是趴着一只海葵,星鼻鼹鼠利用海葵的帮助,每秒可以识别和吃掉多达12个野生食物,这使它成为哺乳动物界最快的进食者。 这十种动物标本不是以生活在沼泽盆地里的动物,就是以沉浮于无边无垠的戈壁沙洲里的动物而制作的,其形象古灵精怪,逼真生动。如此活灵活现,仿佛把我送回了它们所生长栖息的那片野外生存的领域里。 我细细观赏品味着这些珍稀的动物标本,流连忘返。一番认真地考量和研究后,我发现这十个珍藏的物种标本和三个可爱的普通动物标本的存放都很有点意思。摆放它们的局面好像有点故意地凌乱突兀,但是细致地探究还是能够瞧出些许端疑来的,这动物标本的架构形式是沿袭着北斗七星星象图的形态摆放的。这里到处都是北斗七星图的影子,看来统治这方要塞的主子相当崇拜北斗七星。 我按照这些动物标本的排列顺序,一个接一个仔仔细细地察看,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枝节。来到最后的星鼻鼹鼠标本前,我俯身注视,突然我眼前一亮,眼尖的我瞅见了一个……一个小巧的陀螺,就在星鼻鼹鼠那匍匐在地的一根短小精悍的尾巴的末节处,也正好位于北斗七星星象图的最末端。它泛着黑金般的光芒,和星鼻鼹鼠的皮毛惊人的相似,如果不是我的火眼金睛,肯定就与这玩意失之交臂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托起了这个小陀螺,轻轻地用右手掸了掸浮在它表面的一层薄薄的沉积的泥土。此刻这拇指般大小的陀螺彻底展露出了真容,它小巧玲珑,油光锃亮,很优雅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我又把这个小陀螺挪动了一下,离双眼更近了些。这时候我看到在小小的陀螺表面有一排蝇头小字,哦,不,又好像是一些小到肉眼已经很难辨认清楚的符号,这当下要是有个高倍放大镜就好了。 就在我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这个精致的小陀螺的时候,威廉·休斯的大嗓门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很明显他们正在行进中,马上就要来到后面了。我无来由地紧张了起来,竟然激令令打了个哆嗦,然而我并没有把小陀螺放回原处,而是慌手慌脚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根本就是不假思索,听之任之。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也算是挖掘开采的文物啊,我确实有点胆大包天了! 雷蒙德和威廉·休斯一同走了过来,我僵硬地站在莲花台旁,不知所措地迎着他们。雷蒙德敏锐地瞧了我几眼,而威廉·休斯却惊奇地望着莲花台上的动物标本,像个陆地上的大鸭子一般呱呱叫道:“这些都是什么动物呀?简直是太神奇了!” 雷蒙德的电眼总算是离开了我,转向了威廉·休斯的方向,随即他也被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标本吸引住了。我艰难地往下咽了口唾沫,虽然我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我的那颗小心脏却在遭受着蹂躏,它咚咚地使劲地跳个不停。我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这些神秘的动物标本,既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是在努力平复着自己那颗焦灼的内心,但是收效甚微。我觉得站在面前的雷蒙德,还有威廉·休斯,他们的眼神中都带有怀疑和警惕的灼灼凶光。就在我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的一刹那,远处传来了警卫大队整齐划一的跑步声,于是他们俩转身离开了我,开始忙着安排协调人员的进驻守卫等事宜。 这关口警卫大队的进入真是太及时了!总算帮我解了大围,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我转念一想,也许只是自己的神经质造的孽,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看出来。 畅所欲言 已经很晚了,雷蒙德还在不知疲倦地忙碌着,而我却已经支撑不住了。我歪坐在一个棋子墩上,身体斜靠在墙壁上,朦朦胧胧地半睡半醒着。 雷蒙德最终还是想起了我,他走到我倚坐的座位前,低声地叫了我一声。我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好新安装的一盏辐射灯转了过来,它发出的一束强光恰好直射在我的眼睛上,我赶紧一边坐直一边低垂下脑袋。 “我让两个警卫先送你回去吧。”雷蒙德说道。 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前额的头发,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斟酌片刻后,我回道:“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要不送我回临危不惧派的营地吧,还近点。正好我再取些换洗的衣物,明早再派人来接我。” 我的眼睛试探地看着雷蒙德,雷蒙德琢磨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那好吧,明早见。今天你很累,回去好好休息吧!” 也许是因为取得了很大的突破,也许是还没有想清楚下一步的策略,还有就是我疲惫的模样让他心有不忍,从而放松了时刻战备的那根弦。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放我一马,让我回去了。 我在两名警卫的陪同下,驱车径直回到了临危不惧派的营地。送走两名警卫后,我独自行进在前往新兵训练营的熟悉的道路上。虽然只是离开了短短的一个星期,但是我却被这一草一木勾起了思念。这里的一方水土就像是我在一千年之前所在的维和部队的军营,虽然父母和姐姐都远隔万里,但是还有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好姐妹陪伴在我的左右,就连和自己不相为谋的个别人,这时候想起来也好像亲近了许多。 已经是初秋的夜晚了,秋风瑟瑟,凉意袭人,我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步入了新兵训练营的宿舍。寝舍里面黑洞洞的,鸦雀无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里的规定是九点半就熄灯,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安然入睡了。我生怕吵醒大家,于是摸着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毕竟在这长廊一般的大屋子里生活了好几个月,它的地形结构我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越过梵妮的床位就是我的小床了,但是我却停在梵妮的床侧,再也走不动了。借着从走廊渗透进来的一点点很微弱的光线,我定定地望着梵妮空空如也的床铺,我的心头瞬间一紧。她已经失踪三天了,就连一点点的音信踪迹都没有。她肯定是因为我而失踪的,可是我却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寻找和营救她。所幸的是造成这一切灾难的那个可恶的家伙还没有对我下达最后通牒,这就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事情的发展还没有到达最后关头的时刻,胁迫威逼我的人就不会轻易地把梵妮往死亡线上推,这也就表示我还有营救她的可能性。 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梵妮的小床,走向了我的床铺。就在我整理着床褥,准备脱衣就寝的时候,我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拍打我的后背。谁?这麽晚了会是谁?!我的心房一缩,后脊梁骨都凉了半截,我强迫着自己僵硬地转过了身———原来竟然是阿曼达!我又惊又喜。 “吓死我了!”平常千呼万唤也难得跟他说上一句话,今天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单独和他相处了。虽然因为刚才吓着了,所以我的手不停地摩挲着胸部,但是脸上却忍不住笑盈盈的。 “对不起!吓着你了。……其实我也被你吓着了。” 正当我要接话茬的时候,阿曼达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指了指门口,示意我们到房间外面说话。于是我点了点头后,就跟着他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踱出了宿舍的大门。 离开了寝舍后,我们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方慢慢地走着。片刻地宁静后,阿曼达开口说话了。 “刚才在宿舍门口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拿不准是不是你呢。你被带走后,我……我们都很担忧你。现在你总算回来了,这就好!……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梵妮失踪的消息。” “是的。”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梵妮失踪已经三天了,可是却连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 “是呀!” 又是一阵沉寂后,阿曼达转移了话题,“天色已经很晚了,要不就到我的住处吧,再跟我讲讲你这几天在安全事务厅的经历。” “好的。”我应允道。我的心脏突然砰砰乱跳起来,一种小兴奋漫过大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却进行得如此顺理成章。 我们走进了阿曼达的住所。这是一个小套间,有厨房,也有洗浴的地方。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大房间里有一个写字台,一个柜子和一张床,还有一个类似于茶几的桌子和三把靠背椅,但是却没有沙发,相当简洁明快。一看便知是一个独身男人的房间。 我坐在其中的一把靠背椅上,阿曼达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随后他也坐在了另一把靠背椅上。 我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水,把我那颗多少有些小激动的内心稍微压抑了一下,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还没有等到他再进一步的询问,就一股脑儿地把憋在我心底的话全部倒了出来。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一般,把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苦闷忧虑不安担心全部都倾诉了出来。阿曼达专注地倾听的神情仿佛又让我回到了一千年前,那时候我们在一起耳鬓厮磨,偶偶交谈,每每总是让我舒心地安静。 最后,我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个黑亮的小陀螺,交给了阿曼达。我的信任让他多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赶紧郑重地接了过来。 我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尽管有些言语很唐突,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难受和拘谨,反而是彻彻底底地放松了,立马我的困意就像大浪淘沙一般席卷而来。 阿曼达看到我的双眼正在打架,他急忙说道:“太晚了,你就睡在我这里吧。”他放下了手中的小陀螺,带着我来到他的单人床边,“你就将就着睡这张床吧,我在外屋打一个地铺就好。” 我感激地笑了笑,也没有做什么礼貌地推让,就顺水推舟地躺在了他的小床上。其实说句实话,我的内心是多么怀念他那宽敞的床铺,多么渴望依偎在他的身边啊!哎,就让这点隐藏的小自私略微放纵一下吧。 躺在阿曼达的床上,闻着他那留在枕套上的特有的好闻的气息,就仿佛真实地枕在了他结实的臂弯之中。这让人沉醉的味道我实在是太熟悉了,闻起来不仅有一股子柠檬味清洁剂的气味,还混杂着一种年轻男子特有的阳刚、厚重、甜香的气息。伴随着这久违的硬朗之中弥漫着的香甜气味,我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这一夜,我睡得格外踏实,连一个美梦都没有记住。 第二天一早,天空中的一束阳光躲过了云彩的遮掩和窗棂的纠绊,直射到了我的床前。明媚的阳光用它那少有的金光灿灿的辐照把我从梦魇中唤醒了。我伸了一个懒腰,好几个月了我都没有睡得如此之好。现在的我精神焕发,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我爬了起来,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阿曼达去了哪里。我来到洗漱间,水池边摆放着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一看见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我就哑然失笑了。现在的这个阿曼达跟我在一千年之前的恋人阿曼达真真都是从一个胚子里长大的,他们的性格还真是很一致。在我的印象里,他有时候大大咧咧的,很是不拘小节,可是有时候他又是那么的贴心,胆大心细。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运用到哪一招儿,你也只能悉听尊便了。那时候我总感觉到他似乎有双面性格,时而老成,时而又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现在的这个在公元3017年的阿曼达就把细致入微发挥到了极致。 激流勇进 我洗漱完毕,刚走出卫生间,阿曼达就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装早点的纸袋。看见我后,他把这个小纸袋递了过来。“快吃吧!” 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我接过来后,往纸袋里一瞧,是两个冒着香味的南瓜饼和一盒酸奶。早餐不赖嘛!我立即坐在了靠桌的一把圆椅子上,如风卷残云一般干掉了袋中的美食。 我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巴,一边冲着阿曼达笑着说道:“谢谢你!借你的福,我昨晚睡得尤其好。” “是的,看得出来,你今天容光焕发!” …… “你今天还要回到安全事务厅,对吗?!”阿曼达的声音格外低沉。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现在已经不早了,他们肯定已经派人来接我了,估计正在路上呢。” 说句心里话,我不想回去。现在的我就想和我的至爱——阿曼达在一起长相厮守。但是,命运却总是背道而驰。 我又心不在焉地就坐在一把靠窗的椅子上,心里不住地缠绵纠葛着。突然之间,我灵机一动,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它一经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这时候那个静静地躺在写字台上的亮亮的黑色小陀螺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也许我们应该研究研究这个小东西。”我抬起了头,看着阿曼达,“就现在而言,我想象不出跟在安全事务厅的那些人身后还能再做些什么,倒不如从这个神秘的陀螺入手深挖。” “好主意!”阿曼达的脸上表情依旧,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已经满是笑意了。“但是安全事务厅会同意吗?我有点担心。” “所以我们必须先斩后奏。”我找来了一张a4纸和一支圆珠笔,趴在写字台上刷刷几笔就成就了一张请假条。 “我有了一些新发现,急于求证,故请假。推迟几天再回去,请见谅。你们还是着手于考察挖掘出来的未知的地下秘密吧,咱们分头行动。” 我署上姓名后递给了阿曼达,阿曼达看过请假条后笑意更浓了。 “这有用吗?!” “管它有用没用,咱们把假条提前交给门卫,然后等安全事务厅的警员到了后再让门卫把假条转交给他们就行了。到时候他们就是不同意也晚了,咱们已经溜之大吉。” 阿曼达考虑了一下,说道:“好吧,那就这样。现在时间紧,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与其让你独自一个人面对,不如让我和我的同事们也一起发挥众智来破解这个谜团。而且这个黑色的小陀螺也确实很蹊跷,我琢磨了一夜,觉得它的疑点最大,我们就从它入手。” 他的言语就像是一弯清泉浸润着我干涸的心灵,一股暖流霎时间溢满了我的内心。在我危难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出现,真是苍天有眼啊!我感激涕零地对阿曼达笑了笑。这一次我们俩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的猜测正中我的下怀,我和他的构思一致,都趋向于这个神秘莫测的小陀螺。 “那我们就事不宜迟,赶紧行动吧。”阿曼达已经跃跃欲试了。 于是我们俩离开了阿曼达的住所,赶往临危不惧派把守森严的主出口。这一次我们的时间拿捏得很是不错,如预期所想的一样,来接我的警卫们还尚未到达。我把请假条交给了正在站岗的门卫,嘱咐他务必转交给来接我的警察后,就原路返回了。 之后我们又故意慢条斯理地走了一会儿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这里出现了一个很不错的逃跑路线,于是我们俩都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现在这条狭窄的岔路口上确实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我们趁机攀爬上了一条由郁郁葱葱的树木累积而成的斜坡上。我们越走越快,之后又加速地跑了起来,阿曼达在前方探路,而我则紧紧跟随其后。 我们疾速前行了一大段后,终于攀越过了这个陡峭的大斜坡,站在了一块宽敞的平地上。突然,阿曼达停下了迈进的脚步,他转过头来,严肃地对我说道:“这样走不行。我突然想起来如果他们要是出动猎犬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被找到。” “那怎么办?”我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阿曼达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咱们必须另辟蹊径,跟我来!” 于是我们又沿着东边的一条七扭八歪的残破的小路大步流星地朝临危不惧派阵营的边缘行进。这条小道延伸过去,有几条浅浅的蜿蜒的小溪流横亘在面前。 “通过这里,一定要加倍小心。这几处小溪流看似平静如水,其实内有玄机,其水质都是由液碱构成的,经年累月后液碱的浓度更是高到离谱。” “液碱?!”我倒吸一口气。 “对,一种危险的化学品。液碱的主要成分是氢氧化钠和硫化钠。其中的氢氧化钠通常又称为烧碱,或叫火碱、苛性钠。如果较浓的氢氧化钠溶液溅到皮肤上,会腐蚀表皮,造成烧伤。它对蛋白质有溶解作用,有强烈刺激性和腐蚀性。由于其对蛋白质有溶解作用,所以与酸烧伤相比,碱烧伤更不容易愈合。因此,越过这些小溪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 “那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安全一点的道路来走呢?”对于这种强刺激性的腐蚀品,我天生就怕得要命,因此被吓得不由得龟缩成了一团。尽管心里面真想往后退,但是碍于阿曼达就在跟前,才不得不压抑住了极其胆怯的心理。。 阿曼达瞧了我一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是太实事求是了,竟然把我吓得够呛。他赶忙安慰道:“这条路虽然很危险,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应付的。只要倍加小心,就万无一失。而且截止到目前我所已知的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只要跨越过了这条荆棘坎坷的小路就肯定能够躲避开猎犬敏锐的嗅觉。”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呵呵地说道:“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但是胆大心细才能稳中求胜,这也不是没有出处的。要是比起天险来,这地方就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所以,千万不要过于紧张,我走在前头,你就跟随着我走就行。咱们这就开始行动吧!” 也许是他的故作轻松使我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一丝慰藉,也许是他鲜活的话语使我有了战胜一切的信心,于是我鼓足了勇气,追随在他的身后,开始涉足这片人类的禁土。 我紧跟在阿曼达的身后,效仿着他跳跃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地飞跃过暗流涌动的小溪。他人高马大,跳跃的动作要比我省力,而我只有一米六的身高,因此必须使足力气猛跳,才能将将越过溪流的边缘,而不至于溅到水花。 就剩下最后一弯小溪流了,可是我却胆怯了。这个溪流的宽度可比之前跳跃过的那几个小溪流都要宽大出一截,这不禁使我望而生畏。我回头张望了一下,已经没有退路了。 “别害怕!你肯定能行。我就在这边接着你。”阿曼达坚定地看着我。 尽管纠结得要命,可是我也知道现在夹在中间只能是左右为难,不论想什么办法都肯定无济于事,还不如干脆点,一不做二不休,奋力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在这弯冗长的溪流间,助跑是绝对不可能了,于是我牟足了劲,腾空一跃。说时迟那时快,我飞过了冒着泡的溪水,一头栽在了阿曼达的身上。这次我跳跃的距离真是太出乎预料了,竟然把对面的阿曼达都掀翻在地上了。 这一摔的劲道很大,我直接压在了阿曼达的身上,可是阿曼达却怀抱着我,笑声朗朗。 “你可真厉害!没想到能跳得这么远,这就是你过人的潜力呀!”阿曼达一边扶抱着我,一边慢慢爬了起来,可是我却依偎在他的怀里还心存余悸呢。 一旦爬起来后,我们就很自然地分开了。我极力压抑着自己渴望被他拥抱的心思,刻意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侥幸跳过来后,我就再也不敢回头看了。虽然这道关卡已经顺利通过,但是我却越回想越后怕。假如没跳过来的话,后果将会是怎样?!我真不敢想。 险象环生 我们再次前行。虽然身边没有什么小花小草,只是一大片满目疮痍的不毛之地,但是我却放松了不少。这时候,阿曼达却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好像又有了什么心事。 我正在想着该不该询问的时候,阿曼达却瞟了我一眼,随后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已经有幸跨越过了一关,但是……还有最后一关,怎么说呢,也是最最……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一关。” “什么?!”我几乎是在惊叫,难道说还有什么能致人性命的波涛汹涌的大河大川在等待着我们不成?! 阿曼达举起了右手,手指着前方。“这个大难题就在那里。” 我顺着阿曼达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嗨!不就是一个大垃圾场嘛。目及所至,一个超大型的垃圾场凝重地耸立在前方的不远处。可是,我再怎么瞅,也瞅不出这个垃圾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大以外,就是封闭得够严实。我们又走近了些,此刻一排排厚实的不锈钢大门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些不锈钢大门的背后,就是污浊腐败,泛发着异常难闻气味的垃圾场了。”阿曼达试探地看着我,“但是它也具有不可匹敌的优势。一旦我们穿过这个大型垃圾场,就算是插翅难飞的临危不惧派阵营也形同虚设,我们的行踪和气味就彻底湮灭在这浩荡的垃圾堆里了,即使是嗅觉再灵敏,行动再机警的大型捕猎犬也只能束手无策了。这个大垃圾场的后面就是无派别的人们聚集生活的地方。虽然有些残破肮脏,但是却能够呼吸到久违的自由的空气。” “那我们还不快走?!” “但是这里面的气味……可不是一般的难闻,可以说简直是难以忍受。实话实说吧,我已经穿越过这个垃圾场好几回了,但是第一次闻到无法抑制的臭味的经历却还是记忆犹新。” 阿曼达脱下了他的外衣,把它结结实实地绑缚在我的头上。现在这件外衣就像一面大罩子一般遮挡住了我的口鼻,只露出了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会儿尽量用嘴巴呼吸。”阿曼达又拿过来我脱下的小外衣,也把自己的口鼻遮盖住了,“第一次的经历总是最难承受的,但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现在已经临到关头了,可我却有点后悔了……” “别后悔。这是咱们逃跑出去的最好的办法。不就是一个垃圾场吗,我应付得了。” “但愿如此!” 我和阿曼达肩并肩地走到垃圾场的钢门前,此刻我故意很轻松地笑嘻嘻地瞧着阿曼达,因为我已经觉察到他的内心很沉重。 阿曼达不再瞧我了,而是走到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墙壁中间的一扇独有的小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这扇很不起眼的小门。 就在小门启开的一瞬间,一股子令人作呕的,仿佛腐烂的鱼虾一般的恶臭扑鼻而来,我立马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我急忙屏住了呼吸,但是我并没有退缩,而是紧跟在阿曼达的身后,步入了这个“大搅拌机”。 大门在我的身后“吱呀”一声封闭了,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真正进入了一个奇臭无比的类似于大粪坑的垃圾场。看来阿曼达说的话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面真不是一般的恶臭,就算是下足了掩盖的功夫,臭气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钻进了身体表面的每一个毛孔。 现在就是想吃后悔药也为时已晚了,我和阿曼达只能坐在装满垃圾的传导器上随泼逐流地上下运行着,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高速运转的过山车里一样,但是那如坐飞车一般急速跳跃的恐惧却已经被臭气熏天的气味彻底压倒了。 此刻这一骨节一骨节的传输带来的只有更加难闻的恶臭,现在我就置身于由沼气和氨气,以及60%氮、25%甲烷、10%二氧化碳、5%硫化氢和少量氧气组合而成的让人生不如死的叠叠腐臭味的漩涡之中,这种科学家将之命名为“lz气”的罪魁祸首终于让我承受不了了。我剥离开遮掩住口鼻的衣服,趴在传导器上,大口大口地不停呕吐着,最后连胆汁都一并吐了出来。 我刚刚止住了呕吐,直起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擦了擦还沾浊着少许呕吐物的嘴巴,无精打采地歇息的片刻,阿曼达却艰难地对我说道:“前面就是分水岭了。左边下去是一个特大的污物处理场,集中处理不可再利用的污浊物,而咱们必须跳到右边的区域,那边就是可以再生循环的可回收再利用的垃圾集散地。再努把力吧,一旦咱们跳跃到右边的区域,就可以彻底高枕无忧了。” 他关切地看着我,可我却不敢张口说话,因为我又感觉到一股子干呕已经蔓延到嘴边了。我只能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阿曼达一贯的作风就是从来不把好赖话一次说尽,而是一点一点地叽咕,从而使你跟着他赴汤蹈火,而你也总是在事成之后才突然顿悟。他的这一特点其实我早就知晓,但是每一次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越陷越深。他的这种领导驾驭风范我早在一千年之前就已经多次领教过,但是没想到一千年之后我还是依旧犯着同样的“错误”。哎,这就叫*屋及乌吧! 阿曼达借着传导器的推进传导顺势跳入了蓝色的“可回收物”收集箱内,可是我却被止不住的干呕拉扯着,错过了跳跃的最佳时机。 “快跳!徐萌,事不宜迟。”阿曼达大声地喊叫道。 我极力忍住频繁地干呕,赶紧慌慌张张地起跳。我这一跳,掌握的时机明显不好,只有两只手抓住了收集箱的边缘,而身体的大部分却都飘摇在收集箱之外。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竭尽全力攀爬上收集箱,但是却力所不能及。 就在阿曼达急忙伸出手来想抓牢我的一瞬间,我那把持着收集箱边缘的双手却再也坚持不住了,我的手一松,整个人立即滑了下来。 就在我往下坠落还来不及细想的一刹那,突然我的后腰背被什么钝器戳了一下,接着我又连滚带爬地翻了几个跟头后,终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继续掉落的趋势。 我强忍住周身的剧痛,赶紧睁开紧闭的双眼,观察四周。我发现周遭有许多大型齿轮,盘根错节,正是这些大齿轮恰好把我夹挡在中间,我才没有掉入无底的深渊。每一个齿轮的直径都约莫有一米开外,它们正在依托轮齿相互啮合缓慢传动着。 我又探头往下看,一片孤寂的灰暗中延伸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齿轮规律地传动着,乍一看很像火车站里的巨型大钟后面的布局。再往下隐约可见有几条长长的钢制锁链连接着一个超大型的红色垃圾收纳箱。我赶紧缩回了头,吓得直冒冷汗。原来再往深里去,就是众所周知的有毒垃圾区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一旦下坠到那里,那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这时候,可恶的恐惧倒变成了一剂良药,它把我干呕的感觉驱散得无影无踪,挟持着我向上爬去。我攀着齿轮的缝隙费劲地一步一步地趴上去。位于上头的阿曼达也趴在收集箱的尾部大声地鼓励着我。 “使劲往上爬!就快到了!” 眼看着我借助齿轮的传动已经攀登到了收集箱的下面,可是再想最后跃上收集箱却难上加难。表面上看齿轮与收集箱好像配比得很恰当,其实离近了一看才发觉它们之间是错位的,并没有咬合在一起,而是分别在不同的领域独自行动,这对于继续爬行上去着实是一个大难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阿曼达从他所在的收集箱里找到了一根粗粗的绳索,他把绳索的一头捆扎在收集箱里的一个废旧的大个立式油压千斤顶的中心圆柱上,再把绳索的另一头垂直放了下来。 他大声喊道:“抓牢这根绳索,我把你拉上来。”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于是我脚蹬着齿轮的缝隙,一只手抓着齿轮的空暇之处,而用另一只手去抓够飘摇在不远处的绳索。但是不管怎样用力去抓,手接触到绳索的距离上总是差着一截。阿曼达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想挪动千斤顶,但是存在着两个现实问题,一是千斤顶被很多厚重的废物压制着,因此很难移动。二是即使能够移动千斤顶,也得非常小心,只能是将就移动一点,而不至于使整体脱垂下去,从而丧失了这个目前唯一能够拯救我的器物。而这第二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还要更加难上加难。他又思索了片刻,还是用力地摆动绳索兴许更加牢靠一些,既能够小范围地挪动千斤顶,又不至于用力过猛,使千斤顶脱将出去,于是他便马上付诸行动,而我也踮起脚尖向不远处的绳索竭尽所能地接近。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阿曼达和我的共同努力下,我终于触及到了绳索。一经触碰到我就牢固地抓在手里,再也不松手了。 我稳稳地把绳索扣在手臂上,然后慢慢地先把一只脚悬空,估摸着没问题后,我才让另一只脚也脱离了齿轮的牵伴,也一并悬空在外了。这时候,我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我必须攀爬上去才有救。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子力量充斥在我的全身,我立即手脚并用使劲拽着绳索向上面攀爬而去,阿曼达也在使全力拉扯着我牵拉的绳索往后拽。就在我俩不懈的合力下,我终于跃过了收集箱的边缘,栽在了满是废物的收集箱里。 我终于安全了!我趴在收集箱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这个收集箱肮脏透顶,但是我却感觉就像掉入了一个温馨的小窝。阿曼达也半躺在我的身旁,绳索已扔在了一边。 “好险!”他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欣慰地说道。 虽然阿曼达着力掩饰,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他青筋暴露的手臂,上面还遍布着一道道瘀紫的伤痕。他肯定是为了救我而使出了吃奶的劲。我感激涕零,一时语塞,两行热泪不由得在眼珠里直打转。 阿曼达似乎觉察到了我隐藏在眼窝深处的泪光,他赶忙直起了身子,安慰我道:“这点小伤算什么,过几天不就好了。……我想这一场不算小的浩劫应该预示着咱们肯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生动诙谐的言语使我破涕而笑。我紧紧依偎在阿曼达的身边,一刻也不想松开挽着他臂膀的双手。 云开见日 很快,承载我们的收集箱就装满了可回收的垃圾。我们把零零碎碎的垃圾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它们尽量聚拢在身下,之后我们就如同石棺里的木乃伊一样躺在这些肮脏污浊的垃圾上面一动不动了。我知道我们即将进入最后的一段旅程。这是一个暗黑的世界,只有传输带在辘辘转响,它正在运载着一列列已经装满可回收垃圾的收集箱缓慢地奔向远方的出口,而我们就正躺在其中的一个收集箱里。 现在垃圾泛出来的恶臭已经不那么强烈了,一半是因为我已经适应了,而另一半是因为装载的毕竟是可回收废物,那种极其难闻的气味已经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臭气熏天了。我双目紧闭,尽可能不去想象头上数以吨计的泥层和自己正在行进中的狭窄管道。虽然我和阿曼达都是沉默不语,但是我却真切地听到了咫尺之遥外阿曼达沉稳有力的呼吸声,这使我顿时就心安了。 约莫又度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在不远的前方渗透进了一丝微微发亮的徐徐光芒。不一会儿,持续闪烁的亮光就变得豁然开朗了。我们已经距离终点很近了。紧接着,我们就脱离开拘谨的环境,爬了起来。 阿曼达拉着我的右手,说道:“一会儿我们见机行事。只要收集箱一歪,我们就往下跳。” “好的。”他的手既温暖又厚实,我轻轻地摩挲着。 果不其然,顷刻之间收集箱就歪斜倾倒了,里面的废物鱼贯而出,于是趁此机会我和阿曼达也顺势跳了出来。 我刚刚站稳脚跟,就看见眼莫前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顿时感觉胸口透不过气来,我完全吓懵了,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这时候,耳边响起了阿曼达悦耳低沉的说话声音。 “哦,别害怕!没事!这是在这里清理垃圾的工人老赖。其实通过这个乌烟瘴气的垃圾场而游走的人,要说多也不算多,可要说少也不算少,老赖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今天他有些发呆,我想应该是因为他鲜少瞧见像你这么年轻美丽的少女吧。” 看来我真是虚惊一场。 就在我细细打量老赖的时候,他已经转过头去专心埋头工作了。尽管他的身形魁梧,但是却已经有些驼背的迹象了,看得出来他在这里劳作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 “他肯定已经适应了这里面的气味了。”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哎!其实他的鼻子早已经根本闻不到味了。要是因为先天嗅觉基因的缺失而造成的完全闻不到味,那就好了,只可惜是因为后天长期在此工作而造成的嗅觉完全丧失啊。为了长期生存就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呀!”阿曼达小声地叹息道。 命运就是这样戏弄人!每一个人为了长久生存下去,都要把尖锐的棱角慢慢磨平才行。 我和阿曼达走出了这个让人不敢多回味的垃圾清理场。临离开之时,我又再次回头望了望,此情此景此人令人唏嘘不已。虽然这一方水土已经没有太多人为的束缚了,但是其破败不堪的景象却触目惊心,令人寒透了心。 走出了垃圾场后不到一小会儿的功夫,阿曼达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就可以安下心来好好休息了。” “好的。”我紧紧伴随在他的身旁,他的一席亲切暖人的话语又重新燃起了我对生活的憧憬。虽然这里是无派别的领地,但是我想日常的生活也不会差到离谱吧。 我们又走过了一大片荒芜的泥地,终于迈上了柏油马路。当然称其为柏油路有点为过,因为它实在是残缺凌乱得不像样。接着我们又拐了好几道弯,才停在了一扇灰色的大门前。 阿曼达轻轻地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有了动静。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缓缓地问道:“谁呀?” “我,阿曼达。” 大门即刻开了,那个老伯伯望着阿曼达,嗔怒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可是脸上却隐藏不住憨憨的笑容。 “嗨,一言难尽!”阿曼达很放松地说道,他又转过头来,把我引荐给老者。“这是我的朋友徐萌。……这是继伯伯。” 要是能把我介绍为他的女朋友,那该有多完美呀! 我和继叔叔相互握手寒暄后,我们就一起走进了继伯伯所居住的小院内。小院里面相当简陋,但是却很整洁,也很温馨。几间大瓦房并排立在小院的中心区域,这跟我那个年代的农家院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我们准备进入位于中间的一间大瓦房里,这时候继伯母正好迎出来,我们凑巧打了个照面,又是一番憨厚含蓄的问候寒暄后,我们终于坐定在屋内的竹椅上。 继伯母也在嗔怪着阿曼达:“你怎么又来了?!多危险呀!要是掉进化粪池,那肯定就没命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中我看得出来这对老夫老妻肯定与阿曼达的关系不仅仅是一般的熟络,他们倒像是一家人那么亲,但是彼此的姓氏却一点也不搭干。真是很奇妙?!这时候老太太一边唠叨着一边又给我们端来了热腾腾的大包子,“倒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包子正好刚出笼。” 包子还没有摆上桌,阿曼达就抓了一个啃咬了起来。“你还没洗手呢!”继伯母又是一阵如同妈妈一般的嗔怪。阿曼达赶忙憨笑着将手在裤子上胡乱地蹭了几下后,就又接着吃了起来。继伯母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狼吞虎咽着,我立马也感到了饥肠辘辘。我用继伯母端来的一盆清水洗了洗手后,也抓起了一个大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还就着继伯母随后端上来的两盘小菜。我一边大口吃着手里面擒着的热包子,一边禁不住回味着此情此景,就仿佛又回到了我那阔别已久的家乡故里,那其乐融融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大快朵颐之后,我起身刚要收拾饭桌,继伯母却拉住了我的手,“不用你管,让我老伴收拾就行。”接着她就牵着我的手来到了隔壁的一间瓦房里。“你就在这间屋子里睡。”她又铺好了枕头和棉被,“你们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回,肯定辛苦得要命。好好睡上一觉吧,把身体和精神都养好。男孩子们都精力旺盛,咱们女人的身子骨可比不了他们。” 说得还真是没错,我已经不能再推脱了,因为挥之不去的倦意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继伯母离开后,我只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后,就倒在了床上,因为双眼正在激烈地打架。脑袋刚一接触到枕头,就沉入了安祥的梦乡。 石沉大海 两名警卫开着一辆吉普车如期来到了临危不惧派的营地。在入口处门卫查看了他们的证件,又执行了例行检查后,才忽然想起了那张早前就托付给他的纸条,随即他把装在上衣前兜里的纸条拿了出来,交给了他们。 两名警卫匆匆传递着看了以后,表情马上有了180c的大转弯。原本他们只是奉命来接人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这个人竟然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这件事就变化得如此之大。 “她把纸条交给你后又往哪里走了?”握着方向盘的警卫焦急地问道。 “唔……又原路返回了。身边还有个……导师,是个男导师。”门卫回忆了片刻后回答道。 “喔,是吗?!不好意思,她的请假条必须得上面批准才行,所以我们还得进去接她。” “那好吧。”门卫已经从他们僵硬的脸色中觉察出了事态的不妙,他再也不敢多言语了,赶快拉开了紧闭的大门,把他们放行了进来。 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开到了新兵训练基地,两名警卫还是心存侥幸,他们跳下车后火速跑进了寝舍,但是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接着他们又逐一搜查了训练场、食堂以及各个教室,可是连个徐萌的人影都没有寻觅到。直到这时候,最后的一点点希望才终于泯灭掉了,他们不得不拨通了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手机。 “唔,唔。”雷蒙德侧耳倾听着对方通过手机传导过来的有些失真的耳语,瞬间他擒着手机的手不易觉察地哆嗦了一下。 “在徐萌的身边估计还有她的男导师,名字叫阿曼达。”对方的汇报已经结束,可是雷蒙德却没有马上答复,一时间话筒里静谧得让等待命令的小兵都不敢喘气了。 不管徐萌是逃跑,还是出走,又或者别的什么,都大大出乎了雷蒙德的预料。这当口他才幡然醒悟,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再深刻的检讨也不能再扳回这一局了。此刻他的大脑急速地转动着,一个念头紧接着一个念头突突地冒了出来,但是又逐一被他自己打压了下去。现在徐萌到底是敌是友已经很难裁断,必须尽快找到她才是第一要务。 主意已定,雷蒙德又贴近了话筒,简洁地命令道:“你们就在那里等待,我再派几个人过去,带着猎犬,一定要务必找到徐萌。” “是。”尽管答复得很笃定,可是两名警卫的内心却七上八下的。 其实雷蒙德的心理比他们更加百爪挠心,但是对于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就算是只有0.1%的可能性也不能轻易放过。 很快八名经验丰富的搜寻特警带着三只精力旺盛的比特犬与原地等候的两名警卫集结在一起。他们马上让三只比特警犬嗅闻警卫已经准备好的徐萌的一件内衣。机灵的比特警犬们只是围着内衣转了一圈,就沿着一条斜道向小山岭奔去,十名特警紧随其后。 翻过几座连绵不绝的山丘后,他们停在了纵横交错的小溪边。三只警犬止步在此,再也不肯往前面迈出一步了。它们围着小溪流焦躁地徘徊着,嗓子里迸发出一连串压抑地低吼声。特警们也闻到了一股股由混合在一起的化学药水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难闻气味。但是还得往前走,他们没有理由停下来。于是特警们紧紧牵拉着三只比特警犬,时而命令它们,时而又安抚它们,小心翼翼地躲过化学药剂的侵染,最后总算是一步一步艰难地穿行过了这道坎。 尽管已经穿行过了气味难闻的几道小溪流,但是三只警犬却再一次故伎重演。这一次的状况与上一次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特警们再怎么样地威胁利诱,紧拉拴在警犬颈部的绳链,可是三只警犬就是停滞不前,誓死不走。其中一只名叫“阿美”的母警犬甚至还向后倒退了数步。 没有办法,特警小队长安其罗只好先和队友班森到前面察看一下。随着他们渐渐逼近,一股股垃圾的恶臭伴随着秋风儿的鼓动起伏泛滥了起来。当他们拉开垃圾处理厂的一道窄小的钢门后,最后的一道关键的遮挡消失了,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浮了出来,直逼得他们两个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队友班森更是不可遏制地弯下腰来干呕了起来。小队长安其罗也几乎忍受不了这蔓延开来的奇臭无比的气味,但是他还是顶住臭气的压迫,上前两步关闭了这个一尺见宽的狭窄的钢门。 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警犬为什么再也不先前走半步了!安其罗一边往回走一边思量着,这令人厌恶的恶臭可真不是一般的难闻,简直就是史无前例地臭气熏天!人都无法适应,再别说猎犬了,它们的嗅觉可比人类灵敏1000倍呢。一想到这里,和大部队又会合在一起的安其罗立马俯下身来怜爱地抚慰着卧在身边的警犬们紧实平坦的脊背。 徐萌的独有气味已经被浩大的垃圾场所散发出来的恶臭掩盖得干干净净了,警犬们灵敏的嗅觉也在高浓度的腐臭中完全失效了,现在这种状况特警们都已经无能为力了,他们只好原路撤回。 雷蒙德接到了特警小队长安其罗的电话,“报告:任务失败。我们最后到达g5垃圾场后,徐萌的气味完全消失。” “……明白了。全员撤回。” 雷蒙德放下电话后,细细思量着。没有找到徐萌和她的导师阿曼达,可能有一千个原因。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行踪居然会是在g5垃圾场消失殆尽的,这足以说明他们有多么狡猾,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这势必要重新评估一下他们所拥有的侦查与反侦查能力了。 尽管雷蒙德的眼睛远眺着前方,但是他的心里却在反复推敲着,既是在提醒着自己,也是在安慰自己。尽管现在大势已去,但是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狐狸的尾巴终究会露出来。但凡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百密一疏,就绝不会再让徐萌以及她的导师阿曼达再一次从我的眼前溜之大吉。 伯顿——通今博古派首领的第七个儿子,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寝室里的大床上,舒缓安逸地舒张着他那两条细如麻杆的短腿。但是他的大脑却根本没有休息,而是在急速地旋转着。今天早些时候他在安全事务厅的一个线人告诉了他一个说好不好,但是说坏也不坏的消息——徐萌逃跑了,和他的导师阿曼达。这让他觉得事情有点难办。 显然徐萌得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她和她那个导师肯定就是为了这个才出走的。但是他们毕竟离开了安全事务厅的束缚,也等于脱离了线人的监控区域,这绝对不是一件十全十美的好事情。也许现在是时候让她清楚谁才是这场博弈之中的真正的老大了!她必须明确,她最要好的同伴的性命还握在我的手心里呢,可不要轻举妄动呀! 这一秒的思维决定了伯顿的下一步行动。他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抄起了床边的小方桌上放着的几部手机中的一部,随即拨通了那个烂记于心的电话。 突然之间滋啦啦地蹩脚铃声惊扰了我和阿曼达的对话。我掏出了裤兜深处的手机一瞧,还真是没有搞错,就是这个小东西发出的声音!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小巧玲珑的手机就一直陪伴着我,但是却从来也没有响过,没想到这铃声尤其刺耳。 现在的手机已经小巧得犹如拇指大小,薄得就像我那个时代惯用的闪存卡。我摆弄了一下这个小玩意,它还是照旧滋啦啦地怪叫着。这小东西的结构实在是很精妙,以至于让我无从下手。我只看见一条绿色线条在手机的中央反反复复地波动跳跃,于是我按了按这条迂回往复的绿色线条,瞬间震耳欲聋的铃声便立刻消失了。我急忙把手机举到耳边,可是话筒里面却静得出奇,万籁俱寂得就仿佛自己正被局限在一个封闭无声的空间里。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子无来由的压迫和恐惧,一股子寒意悄无声息地从我的后脊梁骨窜了出来。我终于意识到了在这部电话的对面是谁! 一阵阵阴风仿佛跳跃过电话的线路飘了过来,瞬间一个尖利怪诞的声音道貌岸然地窜了出来。 “你好呀!我的小甜心。……尽管你是第一次有幸听到了我的声音,但是其实我们俩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千百次的蓦然回首中你和我不知道已经对视过多少次了,只是你并没有多加留意罢了。” 我还在惊悚中颤栗着。 “你就叫我l吧,这是一个多么简洁明快的代号呀。我今天能够在话筒里屈尊与你交谈,你应该感到无比荣幸。其实我之所以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要提醒你,不要只想着自己的爱情,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你还有很多的责任和义务没有完成。如果你一旦不听号令、为所欲为,那我就只好像碾死臭虫一样碾死你,当然我肯定会把你的好朋友梵妮仁慈地送到你的身边与你为伴的。”他突然狰狞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和你终将会见面,那将是很戏剧化的一场演出。现在就算是想想,也料想得到将会是多么精彩。我真是期待这一天早一点来到啊!好了,小心肝,努力吧!为了你和你的朋友。”随即他轻柔地挂断了电话。 我依然被吓得哑口无言,而对方却已经全身而退了,只有电话里的“嘟嘟……”的声音黯然地回响在我的耳边,可是我却毫无意识。阿曼达取走了我夹在手掌间的手机,我才蓦然间回到了现实中,但是我仍旧像个木桩一样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阿曼达挽住了我的手臂,我顺势倚靠在他的肩头上。我想哭,想大声嚎啕,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我重新抬起了头,我知道现在不是什么顾影自怜的时候,我必须顽强地战斗下去,为了我,也为了我的同胞好友。 “咱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些符号搞明白。”这一瞬间我突然平静得就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好的。”阿曼达也笃定地回答道。 别有洞天 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开始行动起来。第一站就是阿曼达跟我早先就提及过的那个位于无派别领地的图书馆。 可是真到了图书馆的门前,我却觉得这里的格局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图书馆,倒很像一个大型仓库。”我望着这个阿曼达所说的图书馆有些发愣。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这都是一个大型的仓储式仓库,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但是阿曼达却不急不缓地笑着说道:“别着急下结论,进去瞧瞧再说。” 于是我们并肩走进了这个所谓的图书馆。随着一步步地深入,我完全被这个偌大的图书馆彻底征服了。在我那个时代,被世人称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房间”——美国的国会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它那令人惊叹的宏伟建筑倒放在其次,而真正让它出类拔萃的却是其丰富的馆藏——足足蔓延五百多英里长的书架,而这座历时一千年之后的大图书馆确确实实可以与之匹敌,但不是因为纵长,而是纵深。它竟然有深入地下三十层楼的深度,这根本就是我这种“前辈”无法想象的事情。 行进中阿曼达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骄傲地引领着我。 我已经着实被这个既从来没有听说过也完全没有想象到的偌大图书馆震撼住了,但是马上一个疑问溜到了嘴边。“如此之大的图书馆怎么会在无派别领地,而不是在通今博古派的营地里?” 阿曼达不屑地笑了笑:“通今博古派的领导者们可不稀罕这个图书馆,他们更擅长于通过网络软件收纳储备图书。但是我倒觉得图书的系统管理应该采用多种方法并用的模式,尤其是对那些只能用纸张保存的古代图书,必须以实物的形态储存和查看,可是他们却对此嗤之以鼻。在通今博古派的印象里这些东西都是太过时的老传统,已经失去了学习和利用的价值,根本不值得一看。” 原来如此!这岂不是一个最大的浪费嘛! 阿曼达又接着说道:“其实其他几大派别也没有比通今博古派好到哪里去,他们都在各忙各的,谁也没有把这个图书馆放在心上。幸亏在当局中并不是全部都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在位,还是有一小撮官员觉得这个图书馆有存在的必要性,所以每年都会特批一些经费来维护和修缮这个图书馆。虽然经费不多,但是再加上一些有识之士的捐款捐物和每年收到的借阅图书的相关费用总和在一起,尽管有点捉襟见肘,但是通过勤俭节约的管理,基本上也还是能够应付自如的。” “噢。”我侧耳倾听着。 我们并没有急于坐电梯,而是继续信步往下面走去。这个图书馆从地上一层到地下五层全部都是敞开式的格局,就像是一个大型商场一样。我们身在地下一层,却可以远眺至地下五层。但不是日常的举目看,而是往下瞅。现在这里面有些昏暗,每层只有几盏小节能灯在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其他的大部分亮光都要通过依托于玻璃幕墙的多层折射,把外面的阳光引进屋内才可以细看清楚。由于今天早晨的阳光还算尚佳,所以目及之处还盘旋着好似梦境一般的虚幻缥缈。 就我所见而言,即便就是在这样幽暗的光线下,这个偌大的图书馆依然显得熠熠生辉。漫步到了地下五层,我这才看清楚了八座雕塑从头到脚的完整模样。他们竟然脚踏在地下五层,而头顶却硬生生地抵在地上一层的屋顶上,真是巍峨得令人叹为观止。我止不住地仰视观看,连脖子都发酸了。 这八座雕塑齐刷刷地笔直矗立在大厅边缘分散的八个关键席位上,左边依次是一尊大日如来佛的坐像,一尊弥勒佛笑逐颜开的塑像,一尊大理石汉白玉的雕药师佛坐姿雕像,还有一尊释迦摩尼站姿的雕像,右边则是男神宙斯和女神密涅瓦的各两尊生动的站立雕像。我猜想也就是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庞大也太过笨重了,所以才一直滞留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而没有轻举妄动。尽管这八座雕像乍看起来有点五花八门、不伦不类,但是细观望却感觉到它们从整体上是那么器宇轩昂,仪态万方。 “这些雕像就是这里的中心支柱吧?!”我好奇地问道。 “怎么说呢,既是也不是。”阿曼达斟酌地回答道。 我更加好奇了。 “首先,这座犹如壁垒一般的建筑在建造之初就仿若磐石一般固若金汤。设计者爱伦儿对他自己的这一设计相当狂热地欣赏,但是当时政府却还没有想好怎样利用这个宝库。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会突然爆发,为了保全这些雕塑免受损毁,一些珍稀古代藏物的人士便想起了这座很特殊的建筑,因为其纵深入于地底下长达五十米开外,所以与其他建筑相比较被战火硝烟毁于一旦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于是他们费尽心思把这些雕塑和图书、字画等一系列的宝贝一起转移了过来,当时还有一个显著优势就是只有这个地方能够承载下这些浩大的雕塑。但是,没想到的是自从搬进来后就再难搬出去了。几百年的战争洗礼后只剩下了满目苍夷,谁也没有心思再鼓捣这里面的任何东西了。风雨飘摇的世界已演变成了另外一番格局,六大派别堂而皇之地登场了。哎!至此这八尊雕像和众多图书古物就再也登不上大雅之堂了,只能仰仗一些无派别人士的救赎,就像是蜡烛灯芯熄灭后冒出的一抹轻烟一般,已然大势已去。” 说完后,阿曼达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那黯然神伤的静默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恸,但总算还好,只是停留了片刻,他就压抑住了萧瑟的神情,又跟常人一样了。 阿曼达又接着说道:“其实地下建筑的兴建要比地上建筑费事地多得多,必须得耐压耐磨耐湿耐蛀等等,绝对不是地上建筑所能比拟的。但是要说这八尊雕塑只是徒有其表的摆设,那也太冤枉它们了。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枪林弹雨中它们也确实发挥了稳如泰山般的核心作用,有效地避免了这座图书馆有可能断壁残垣的悲剧发生。” 看来这八尊雕像还真是不同于一般,是镇宅之宝啊! 阿曼达瞟了一眼手表后,不无遗憾地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今天的参观就到此为止吧。咱们还是坐电梯下行,先把要事办好才行。等到整件事情都搞定了,咱们再莅临这座图书馆细细欣赏,到那时候时间就很充裕了。” “好吧。”我欣然应允。 于是我们乘坐电梯下行到了地下26层。这一层黑黝黝的,明媚的阳光已经不能企及了,只在不远处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在闪烁的灯光附近有两名图书管理员正在不慌不忙地整理着散落的图书。 走近了一些后,阿曼达向他们挥了挥手,这两个工作人员也向这边打了声招呼,一看便知彼此之间已经相当熟稔了。 阿曼达解释道:“这家图书馆的地下二十一层到三十层收藏的都是一些相当古老罕有的书籍,每一个月才开放一天。今天虽然不是这十层的开馆日,但是没关系,继伯伯是这个图书馆的投资人之一,也是管理者之一,有他的批准,所以咱们可以在这里畅行无阻。而且我只要一有空就来这里,和这里面的员工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二天了,彼此都熟稔得不能再熟稔了,所以你尽可以放松。” 没想到继伯伯和继伯母竟然是这家图书馆的投资人之一,从他们朴素简洁的样貌中可是一丁点也看不出来。他们一定是太爱这个图书馆了,所以才把自己毕生的所得和精力都投入了进来。 “继伯伯和继伯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的赞许油然而生。 “是啊。尤其是继伯伯,简直就是爱书如命。而且他们隐居在此地,还有另一层的需要,就是为了规避乱世的浮躁和骚扰,安度余生。”阿曼达不无欣慰地说道。 原来在这方水土之中并不仅仅只有六大派别和无派别人士的简单构成,还有许多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士隐匿在民间,这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来之不易 行进的途中,一缕缕淡雅的书香温馨地飘浮过来,萦绕在我们俩的周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方的小厅,放置着组织有序的检索目录,接着就是排序相当科学严谨的大型书库,里面真是包罗万象,丰富多彩,书架如林,书香缭绕。我环视着这个宽阔无比的大厅堂,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欣赏,它都不乏以美伦美央的理念来创建和营造,具有极强的文化气息和艺术特色。真不愧为既有大气宏伟之势,又有细腻温婉之美。此时此刻我不禁回想起阿根廷原国家图书馆馆长,著名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说过的一席话:“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句话实在是太言简意赅了! 徜徉在浩瀚的书海中,我有些沉醉不已。一想起继伯伯就是这个如此完美的图书馆的投资人和管理者之一,我就敬佩得五体投地。我抬头瞧了阿曼达一眼,忽然间一个盘旋于大脑之中多时的疑问不请自来,我没有犹豫就自然地把自己的疑问倒了出来。“我感觉你跟继伯伯和继伯母很亲,……好像比跟亲生父母还要亲近?!” “是吗?!……其实确实如此,我是被他们两位老人从小带大的,因为我的父母都在为国家大事操劳忙碌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无暇顾及于我……但是现在都已经事过境迁了,我离开了我从小生活的家园,他们也从那里面搬了出来。” 我正在琢磨着是否继续细问的间歇,阿曼达却停下了脚步,对我说道:“咱们已经到了。昨晚我询问过继伯伯,他向我推荐了地下二十六层第135排至第140排的书籍,说是在这里存档着现如今已知的关于最最古老字符的全部书籍,也许在里面就有可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著作或者论文。”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找和研究这些字符的来龙去脉,以后有机会再详细问询关于阿曼达身世的相关事宜吧,于是我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这几排琳琅满目的书架上。 阿曼达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昨天晚上我把咱们的那个黑金小陀螺拿给继伯伯看了,之后这是继伯伯根据小陀螺上的字符给我列出的十本图书的名字,他跟我说这十本书都是有关古老字符构成或者传说的精髓所在。” “哇!太好了。”我接过字条后喜出望外,这就相当于搬出了救兵。虽然已经具体到了几个书架上,可是书目还是繁密得不可救药,找起来肯定像大海捞针一般。现在有了这十本书籍的名称,就如同如获至宝一般,“继伯伯真是太厉害了!他竟然如此熟悉书籍……” 我还没有想好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赞美词汇,阿曼达就接了过去,“如数家珍……”他的用词真是太恰到好处了。 我频频点头。 接下来我们就分头按照分类检索出的书名书号细搜这几排书架,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十本书籍找齐了。它们分别是《字符的源远流长》、《诡秘的符号》、《繁复中见真性》、《虚空时代的来临》、《符号概述与详解》、《完美的字符》、《微观符号》、《大象善舞——符号与数字的美学》、《佛学中的不典型符号》和《释迦牟尼佛与古老符号》。 我和阿曼达满意地手捧着这十本摞得很高的书籍坐在了离得不远的一排造型简单朴实的桌椅上开始浏览起来。我们俩认真地翻阅着这些博大精深的书目,图书中有的是华丽夸张的字眼,有的是质朴无华的叙述,有的是长篇累牍的咬文嚼字,而有的则是短小精悍的简言少语。这些书中很大篇幅提及了历代广为流传的字符和一些带有神秘色彩的符号,以及许多妖言惑众的恶毒字符,但是这些或好或坏的符号都与我们手里的这个黑金小陀螺上累积的符号有着天壤之别。 我们已经分别翻阅完了六本书籍,可是收获却少得可怜。虽然尚有几本书提及了德昂西族的九爻卜书,但是也只是泛泛而论,其中的只言片语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启迪。 实话实说,我有点失望。我仰靠在椅子背上,一股子怅然若失的心情填满了我的胸腔。阿曼达端来了两杯水,他把其中一杯放在了我的面前。 “休息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吧。”他总是适时的关心,让我把任何不快都赶到了九霄云外。 我一边喝着水啃着干粮,一边在心中细想:“哦,都已经过晌午了,可是连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都还没有找到,真是太揪心了!难道说这种符号荒僻久远得已经在人间蒸发了吗?!如果再找不着,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我的思绪有些混沌不堪。 我抬眼瞄了一下我心爱的人,他坐在我的毗邻,正在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瞧着展开的书,因为害怕面包渣掉下来弄脏了摊开在胸前的读物,所以他用另一只手接在拿面包的手底下。他专注于书本的神情令我有点汗颜。没有到最后一刻就不能轻言放弃,我怎么都给忘了。即使真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要勇敢顽强地博弈到底。 在思维的一番左右纠葛后,我又一次说服了自己,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我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面包咽进了肚中后,又抖擞精神把自己的身心深埋进了浩如烟海的书丛之中。 这一次我阅读的是《大象善舞——符号与数字的美学》丛书,虽然我就像个总也不知道疲倦的蛀虫一样专心致志地啃咬着书籍,可是内心却仍旧像个空空如也的大皮夹一样,里面连一枚铜钿都没有捞到。 就在我失望地即将合上这本书的一刹那,书尾的几行不起眼的边角小字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它这样写道:还有十几种落伍或者失传的字符都陆续收录在我和符号仙人扬比拉才共同著作的另外三本书中。如果您有兴趣,可以一阅。书名是《失踪的符号》、《罕见的秘符》、《死亡的巫术》。 哇!这绝对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那十本书中大部分著写的都是历经数载的长生字符,对于失传的字符却惜墨如金,而这三部书里却只对那些失传的字符着重叙说,相当对路子! 我把书中的这段结尾赘言拿给阿曼达瞧,他看了后也同样很兴奋。我理解他的苦衷,其实他也和我一样,为搜索不到有价值的东西而苦闷,只是深藏在心中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又再一次燃起了新的希望。我们放下手头的书籍,又趴在书架上搜寻这三本差一点失之交臂的图书。 我们对这几排专门存放古老字符书籍的书架进行了翻箱倒柜般地寻觅,但是却只找着了前两本图书,而第三本图书——《死亡的巫术》却如同沧海一粟一般,寻不着半点影子。难不成在这个图书馆里根本就没有这本书,要不就是放错了位置?!我即使再冥思苦想也没有用啊。 我再次把目光散落在这几排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的书籍中,突然一个书架的左边角和我的眼睛胶合在了一起。我眯起眼睛仔细观望,此刻这排书架左边角的些许凌乱和偏差成倍地聚焦在我的眼睛里。我的目光正好与阿曼达的目光所及之处重叠在了一起,都是在这个落点上盘旋着。于是我们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了几秒钟后,就一前一后快步跑到了这块夺人眼球的地界。 我的个子比较矮,这不仅预示着我的灵活性更高,而且也表明我更加适应于拥挤窄小的空间,所以探查书架后方的责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侧弯下身子,承载着书架的左挤右压,想方设法把一只手伸进了书架的后方。本来东西掉在书架后方应该不难够,但是因为图书馆担心众多书目的后缀问题,所以在书架后面加了好多条木棍条索。但是当这些木棍条索损毁了,麻烦就显而易见了。一旦图书越过木棍条索的纠缠,跌进了书架后方的“深渊”里,再想够出来就如同牵鬼上剑一般难上加难。阿曼达看到我的行动如此费劲,就想找些人来帮忙把这个奇大无比的书架挪走,但是那就太大动干戈了,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想采取这一招。于是我更加竭尽全力地伸展着右手臂,但是双眼的探寻却不能与手臂的动作共进退,我只能凭借着大脑的联想在这块狭窄的方寸之地胡乱地抓捏着。我的这番锲而不舍终于有了回报,我总算捞出一本已经皱折于一团的书籍,紧接着我又接连捡拾出来两本同样折皱得不像样的书籍,而在这其中就有我们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死亡的巫术》这本书。 徒劳无功 得到了企盼已久的图书,我们俩都兴奋异常,根本无暇顾及殃及一身的尘土,便一头扎进了书中,如饥似渴地拜读起来。在我的思维中已认定这本《死亡的巫术》肯定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因为它实在是太来之不易了,所以必定比金银珠宝还要珍重。果不其然,书中诗情画意地述说令我流连忘返。其中以很大篇幅讲述了一个远古时代从开创繁衍、兴盛繁荣直到落魄消亡的民族——罕拉游儿族群的历史经历,可是它繁衍生息的时间也就是七八十年的光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遗留下来的痕迹并不太充实,可以算是一个来得快,走得也不慢的民族,所以作者仅凭借着不够圆满的史实,外加上一些道听途说才基本勾画出了这个民族大概的来龙去脉,可是它存立于世上的具体时间表却无从考证。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族群却有着与其他民族迥异的独特民风,对于符号的热衷和信仰已经演变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尤其在这个族群遭遇瘟疫即将全军覆没的时候,更是把符号意喻为鸾姿凤态、通真达灵的神仙中人,大张旗鼓地凌驾于万物之上。在这个族群中符号就是拯救他们、超度他们的唯一神器。而这些符号竟然与我手中的黑金小陀螺上的符号出奇的、完美的相似。这不禁让我眼前蹭的一下直冒亮光。 这符号也许与铭刻在黑金小陀螺表面的符号有着异曲同工之用意,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拜读这本并不算是很厚实的书籍。终于阅读到了结尾,书中最后的一席话就如同黑夜中的一盏明灯,饥肠辘辘后的一块面包,令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它这样描述道:罕拉游儿族群是一个历史并不悠远的民族,但是却是一个神奇的民族。在她魂飞天外的时候遗留下了众多可贵的宝藏,正在静谧地等待着世人的大驾光临。希望您在不经意的回眸之间可以闻到她的芳香,嗅到她的踪迹。哦!对了,还有一点没有赘述,这个民族还有一个别名——德昂西族,是在他们的瘟疫日益泛滥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时,求神拜祖后得来的一个相当于法号的名字,但是却依然没有起到任何阻挡的作用,瘟疫仍然像恶魔一样把这个族群吞噬得干干净净。据我的考证,这个昔日庞大的族群最后就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留下。 这些不起眼的文字,足以使我热血沸腾。这两个不同名的族群其实说到底就归属于一个民族,这令我太激动了。这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急忙把黑金小陀螺展示在桌子上,和阿曼达一起细心地比对琢磨着这些烙印在小陀螺身体上的区区符号。 ????????????????????∷ 我在黑金小陀螺的身上转着圈数了数,总共有二十一个符号,想必都是德昂西族用作秘密交流的编码语言中的一部分。乍看起来觉得这些符号好像很容易识别,但是一旦深究下去才发现它们之间相互矛盾,具有互不相关的一些很明显的特点。 其实在上古时期就有了刻木记事的传统。刻木记事就是在木头上刻出许多不同的符号,用来帮助记忆、传递信息。刻痕深表示重大事件,刻痕浅表示较小事件,刻有直线、斜线、交叉线等表示复杂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曾经在云南发现过一块刻木,上面刻着“?”的符号,意思是三个人月圆时会面和三包礼物。但是在这里,这个“?”的寓意很广泛,文中赘述了它的三种不同的含义,简单地说就是既有文字“不行、不对、不做”的意思,也有阿拉伯数字“5、9、0、4”的表示,还有大写英文字母“aesx”的罗列。这些符号繁复得要命,令想要破解谜团的阅览者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能够准确表达清楚每一个符号的含义。 当然,在浏览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些只有单一象征的符号。比如“?”是凯乐符号,“?”代表东正教十字架,“?”代表闪电,“?”代表雷暴,“?”是放射性的意思,而“?”代表洛林十字架。但是这些解释正确与否,我有点怀疑。就拿“?”和“?”来说,一个代表东正教十字架,而另一个则代表洛林十字架,两个不同教别的十字架为什么会放在一起,这肯定说不过去呀!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在远古时期,我们的先民都是用一些实物来表达某种含义。如选用一尺细长的木棍,一头劈开,夹着鸡毛,或者一小节点着火的绳子和红辣椒,作为通报紧急事情的书信。为了把信息传递得更久远,人们就用坟堆、陵墓等作为记忆的符号,用地界、石板、围墙等作为财产范围的标记。本来符号的认知相对于实物的喻意来说应该也不是很难,可是没想到这个德昂西族所运用的符号竟然如此深邃难懂。这是我们没有料想到的结果! 我们仍旧一路继续下去,总算找齐了所有符号所代表的意思。可是,当我们垂目瞪视着已经完成的工作时,心底却发出了几声哀鸣。我们已经被自己的译稿彻底地迷惑住了。 阿曼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看来,黑金小陀螺上的符号是为真正有悟性的人准备的。” “说得没错!”我眉头紧锁。显而易见。我绝对不够格。 一瞬间,电闪雷鸣,风卷着云,雨乘着风,整个天空呀,就像一个正在唱戏的大舞台一般。我趴在窗前,发呆地仰望着天空。漆黑的夜幕下,雨柱漫天飞舞,就像成千上万支利箭飞速射向大地,势不可挡。我的心情也随着滂沱的大雨越沉越深,仿佛就要滑落到万丈深渊里了。 今天在图书馆里忙活了一整天,尽管总算是找到了关于德昂西族历史渊源的详尽赘述,也对德昂西族所推崇的符号有了较深入的了解,但是把这些理论集合在一起却没有取得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突破,我和阿曼达都大失所望。就在我无精打采的时候,一阵高亢的打击乐在我的身边势若破竹般地炸开了,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搜索着声音的出处——原来是我的手机正在裤兜里歇斯底里地嚎叫着。我右手伸进裤兜,把手机取了出来,随即声音戛然而止。小巧的手机屏幕上映照着一个正在笑吟吟地很熟悉的面孔。这就是一千年之后的很类似于微信视频的有声画面吗?!真是生动逼真,栩栩如生的就仿佛对话者正坐在你的对面,与你闲聊家常一般。 我仔细瞧了瞧,原来给我发来短讯的竟然是……是精诚团结派的苏珊女士,她那含蓄和善的音容笑貌转瞬之间便呈现在了我的眼前。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彼此互通音信了,她一定有什么要紧事,我急忙按下了收听键。 传输过来的声音很是和煦欢快,令我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沁人心扉的暖流漫向四肢。 “你好!徐萌。我是苏珊,好久不见了。我询问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了你的联络方式。在你刻苦训练的百忙间隙,我还得打扰你。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张纸条吗?!就是我弟弟视之为珍宝的那张小纸条。通过不懈的努力,我对它的研究有了相当大的突破。我听说你们那里还有另外两张小纸条,这太好了!我非常想和你碰个头,进一步跟你阐述一下我对这张小纸条的一些灵感的源头和独特的想法。我觉得我的一些想法很是独树一帜,希望能得到你的指正和见解,这将会对你我都有很大的帮助。我急切地盼望着你尽早光临寒舍。我的地址是精诚团结派驻地宏博区芦溪院215号。” 这一席话就像一个在寒风刺骨的冬日里燃烧得冲冲的火炉,即刻就使我的全身都温暖了起来。怎么说呢,这应该多多少少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我转过身来把手机递给了就坐在不远处的阿曼达,我希望这条好消息能够让他舒心一些。 阿曼达正在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个黑金小陀螺,看到我递过来手机,他急忙接了过去,很快地扫了一眼。 “她就是早先提供三张纸条中的一张的那位大姐吧?”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对,她就是精诚团结派的苏珊女士。……因为一桩一桩事情接连发生,把我的头都搞大了,我早已把她托付给我的事都忘在脑后了。这次见面正好是个好机会,我把三张纸条拼接在一起的事情跟她讲一下,也听听她的想法和见解。” “这个想法不错。但是……还是你一个人前往吧,我就不去了。我想我还是先回临危不惧派的营地看看动静,到时候咱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你说呢?” “好的,我正有此意。” 枯骨之余 于是第二天我们就暂时分开,各自分头行动了。 我叫了一辆taxi,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逼近了精诚团结派的驻地。 这里根本就不像临危不惧派的营地那样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倒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园。既没有围拢的铁丝网,也没有站岗的哨兵。一排排暗红色的楼房整齐地矗立在路两旁,中间一条宽阔的大路延伸到远处。 taxi继续向纵深的驻地开去,但是行车的速度已经放缓了。路边有单个人在行进,也有三五成群的人在走动,他们中有的人或者戴着红色的纱巾,或者穿着红色的衣裤,但是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在胸前的显眼位置点缀了一个红色的徽章。当然还有一些人什么也没有佩戴,我想他们肯定都是一些无派别人士。但是这些所谓的差等人混淆在精诚团结派的群体中间,却并没有什么低人一等或者另类的表现,倒像是共享一片蓝天的邻里一般。这就是精诚团结的力量吧,我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又拐了几个街区后,taxi停在了路边。出租车司机司空见惯地说道:“到了,再往里面走就得要通行证了。” 我有点愣怔怔的,还没有跟上节奏。我四处望了望,这里实在是太陌生了。 司机瞟了我一眼,他瞧出了我的迷茫,又接着说道:“里面的标识很清楚,应该不难找。我也只能止步在此了,这是规定。虽然没有看守,但是一旦违法闯进去后被发现了,必将受到重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规定?!哎,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呀。 “那好吧。”我只好给他钱,打发他走了。看来,精诚团结也不是没有尺度的。 如出租车司机所说,路边的标识确实很清晰明了。我按照标识的指引,又走过几个街道,终于到达了宏博区芦溪院215号。 这里跟周围的其他几个建筑都是一个样子——一些标准的大库房。我走近了大门后,轻轻地按下了门铃,但是等了好一会,也无人应答。我再次按下门铃,依然如故。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苏珊不在?!我试着推了一下大门,没想到房门竟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看来是没有安装门禁之类的东西喽,这倒是很符合精诚团结派的一贯作风。估摸在他们的逻辑中就是要摒弃人为的禁锢,敞开大门,欢迎各方人士,从而达成团结一心的氛围。我为自己的荒谬想法莞尔一笑。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于是我一边大声喊叫着苏珊的名字,一边慢慢踱了进去。 一进入到屋内,我的眼球立马睁大了。这巨大的房间就像是一个疯子科学家接管了世界上最浩大的沃尔玛超市,然后搬空了所有货架,在货架的原有位置上摆满了由硅氧烷类的化学粘胶玻璃制作而成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水族箱,上面全都加盖着厚厚的布罩,只剩下一小截箱体底部还裸露在外面。在房间内的显著位置立着一个大个告示牌,上面规整地写道:请不要大声喧哗,他们都在安睡中! 想必这些玩意都是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吧,我嘀咕着。我似乎嗅到了海水特有的咸涩味道。其实选择遮挡应该是个失误的举动。因为越是遮盖得严严实实,就越是勾起凡人窥视的好奇心。我也不例外,很想掀起遮挡物一看究竟,但是最终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躁动。 我继续往里面走去,我猜测苏珊可能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正在与海洋生物打着交道。经过了一个拐弯的过道后,又来到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比前面的第一个房间要小一些,而且有些狭长,但是房间里摆放的东西跟前面的房间一模一样,都是一些或大或小的密封得很好的水族箱。 我的好奇心已经减半了。我左右看了看,依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我继续前进,很快就到达了第三个房间。这里仍旧和第一、二个房间相仿,我有点犹豫不决了,这样子的寻找还要再继续吗?! 就在我不经意地转过头的一瞬间,远处角落里的一个大部分暴露在外的水族箱占据了我的目光,掩盖箱体的布罩此刻就斜搭在水箱的一角。我快步走了过去,一条肥肥的极其丑陋的大鱼进入了我的视线,它真是惊人的大!我估计它的体长肯定超出了15英尺,它正在夸张地摆动着尾部在水箱里闲逛着,这水箱之大足以让这条巨型大鱼游个来回。我瞧了瞧水箱上侧贴着的详解,“腔棘鱼,当之无愧是活化石物种之首,这种鱼类被认为在白垩纪末期就灭绝了,但是在1938年之后,非洲多个国家陆续报道称发现了腔棘鱼。化石纪录中腔棘鱼的历史可追溯至4.1亿年前,它们通常主要生活在海洋底部,但是有时也会出现在海洋表面。” 我的草草阅览已接近尾声,但是我的余光已经被在它侧后方的另一具水箱露出的一角吸引了过去,几只莹蓝色的触须正在摩挲摆动着。我探出头去,避开了装载着腔棘鱼的水箱的阻挡,才观赏到这个水箱的全景。一只淡蓝色的透明海洋生物——箱形水母盘踞在水箱里,它的形状真是像个箱子,有四个明显的侧面,外表非常好看,透明的莹蓝色的躯体释放着淡蓝色的光芒,有种飘然若仙的美感。 我三步并做二步跑了过去。以前只是在几本介绍海洋生物的图书中见识过箱形水母,没想到今天竟然在现场一睹它的芳容。其实我知道箱形水母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生物。在我那个年代的书本上就详细赘述过它凭借独一无二的致命性问鼎十大最危险海洋动物评比中的顶级头衔。其实就算是在现在这个一千年之后的光景下,我估计它也不会轻易败北。 这种箱形水母又名澳大利亚箱形水母,被称为海黄蜂,它那如同沙拉碗般大小的水母触须数量可达60根之多,而且每根触须又长达4.6米。每只触须上都长有5000个刺细胞和足够让60人丧命的毒素,据称会主动攻击人类,因此被人们视为热带海滩上的最恶毒物。 我细细地品味着箱形水母那独特的容貌。它有24只眼睛在钟状体上,其中每6只眼睛为一组,而一组中仅有两只是高级复杂的眼睛,其他4只则是仅能感光的原始眼。还有……竟然有一对死鱼般的眼睛正在一瞬也不瞬地瞪着我,就在箱形水母的后面。一下子我的心就仿佛掉进了冰水里,脑子里就像是装了一桶浆糊。我的眼睛根本无法偏离那个“鬼影”。是谁呆在哪里??? 我和那双藏在水母身后的眼睛相互对视了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但是我却觉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只箱形水母鼓动着它的触须,慢悠悠地向水箱的另一侧漂游而去。这时候一切的阻碍都消失了,这双眼睛的主人随即慢慢显出了原形。乱糟糟的齐耳短发随着水波上下舞动着,一张大嘴巴惊恐万分地大张着,四肢张开,就像是一只乌龟倒伏的样子,此刻她无力地悬浮在玻璃柜里,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正在目不斜视地盯着我,只要是个人就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如惊弓之鸟般的胆战心惊。此时此刻我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一具不折不扣的女尸嘛,立马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一股子凉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至头部,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牙齿也在彼此打架,全身哆嗦个不停,就仿佛魔鬼已经抓住了我的一条腿似的。 没有了箱形水母的牵扯压制,女尸彻底解放了。她伴随着水波的流动缓缓地升腾上去,又被玻璃柜顶打压了下来。我的眼里全是这已经定格了的画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灵魂都仿佛出窍了。又过了许久,我才感觉到灵魂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我行将枯槁的躯壳内,身体总算有了一丝温乎气,大脑却已经先行一步,开始了急速的工作。估摸着箱形水母已经吃饱了,所以才暂时放过了这具女尸,要不就是它偏爱活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会将就吃这个已亡之身的。我必须赶紧把这具尸体打捞出来才行,但是另一个念头却迅速闯了进来,斯人已逝,可是活着的人又在哪里呢?!现在是生死攸关的要紧时刻,首要任务是必须找到苏珊,也只能让这具女尸在水族箱里暂且再呆上一会儿了。 猝不及防 我强迫着自己硬生生地逃离了恐惧的围困,奔向下一个通道。就在我边跑边试图将这个恐惧推出身体的一瞬间,新的恐惧已经如影随形般地纷至沓来——突然之间,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我完全被彻底的黑暗吞噬了。 我依旧奔跑着,但是无穷的黑暗已经迫使我放慢了脚步。现在我只能盲目地摸索着前进,跌跌撞撞地闯入越来越深的旷漠之中。我伸手摩挲着四周,但是所触及之处只是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我不得不停住脚步,因为黑暗越来越紧地包裹着我,我几乎如履薄冰。 在这个黑漆漆的空间里,要是有一个手电筒就好了,可是大白天谁又会带着这个东西呢?!就在我不知所措的危急时刻,忽然想起了裤兜里的手机。我正想把它掏出来的间隙,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嗵嗵”响了起来,沉重有力,很强大的威慑力。 我正准备大声召唤的时候,直觉却如同闪电一般从我的大脑中直冲出来,这不会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吧?!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立马全身都绷紧了。我清晰地感觉到一滴冰冷的汗珠正在顺着胳膊往下流淌,危险就在眼前。 “咚咚”地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了,我屏声敛气地站在原地。在我的想象中,这个人就好像一座黑压压的大山一般,马上就要撵压了过来。他砸向地面的脚步声之大,使我意识到他肯定是一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男人。我要是能够绕道而行就好了,但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他的脚步声已经重重地逼近了我所在的空间里,而且他的体味——奇怪的香水味混杂着强烈的狐臭气味已经毫不遮掩地弥漫在了我的身旁。这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我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了,但是恐惧还是遏制住了这个要命的行为。 我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人就在自己的附近,他行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我突然醒悟到他也是在举步维艰地摸索中前进。我巴望他赶快离开这个通道,可是很不幸的是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时之间,唯一的声音源头也消失殆尽了,四周万籁俱寂,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我屏住呼吸,因为我觉得就连这呼吸的声音好像都能够暴露出我的存在。我就像一根木桩一样笔直地立在原地,竭尽全力地缩小着占地面积。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时光飞速流传,可是我却感觉度日如年! 一眨眼之间,我突然觉察到一只手轻飘飘地划过了我的胳膊边缘,好像触及到了皮肤的一丁点细微所在,细回味又不能完全确定,这种感觉真是可有可无。要是搁在平常,我可能都不会留意,但是在这危险时刻,即便事情细小得如蝼蚁一般,神经官能也会不自觉地将它放大至数千倍。为了保险起见,我蹑手蹑脚地轻轻挪动了一小步。现在我基本上大致了解了对手的方位,我想反其道行之,但是盲目地冲进混沌的空间是否可行,我却拿不准。也许以静制动才是最佳的上上策…… 此刻站在我对面的对手正在虎视眈眈地凝视着黑暗,他犹豫的心情恐怕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他是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八,本来可以去练篮球,但是他却对杀人有种极大的嗜好。但是今天倒不用杀人,他所效忠的主子只要求他带回苏珊姐弟俩。现在的他已经成熟老练多了,速战速决地简单杀戮已经满足不了他压抑在心中的饥渴了,他的兴趣更有了质的飞跃,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才是他目前最最热衷的玩法。 今天,他所接受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不管采取何种方法只要把苏珊姐弟俩活着带回来即可。但是很不巧的是一进到苏珊的住所,第一个遭遇的却是苏珊的工作助手。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只得很迅速地就把这个女人解决了。但是接下来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他只找到了苏珊一个人。现在这个女人也已经不用担心了,因为他已经使用特效*把她彻底迷倒了。他必须尽快找到她的弟弟才能够交差,可是连续走动了多个房间,遍查了屋子里的犄角旮旯,却怎么也寻觅不到这个精神病弟弟。他正在为是否离开而举棋不定的时候,房间里的照明灯却突然不熄自灭了,这让他非常恼火! 多年职业生涯的经历告诫他一定要顺应自然,黑暗中的一丝亮光就极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所以他谨记列祖列宗们的幡然教诲,摸着黑继续行进。他很快就打定主意了,如果走到住所的尽头仍然找不到这个精神病弟弟,他就打道回府,反正他也完成了主要任务。 黑暗就如同一抹轻纱蒙住了他的眼睛,但是却敲开了他的另外两扇窗户——鼻子和耳朵,尤其是他那高耸得相当累赘的鹰钩鼻子天生就对年轻女性的酮体散发出来的气味敏感至极。这不是,刚走出没两步,他就恍惚嗅到了一股子人肉味,稚嫩香甜,似有似无,令他好生回味。这股子香味实在是太沉醉迷离了,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异常兴奋的他立刻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现在的他性趣盎然,满脑子都在想象着如何百般蹂躏附着着这股子香气的年轻肉体,他下体的那根玩意已经不由自主地鼓胀了起来。 当下轻佻狡猾的灵感充斥在他的整个大脑中,他根本不用多想,就不慌不忙地离开了这个通道,因为他的心中已经设计好了下一步的对策。 这个男人一离开通道,我就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我自以为警戒已经悄然解除,其实真正的危险正在迫在眉睫,可是我却毫不知情。 他闪身在通道边,专心聆听着我的动静。我蹑手蹑脚地前进,但是细碎的脚步声和衣服的窸窣声还是不偏不倚地灌进了他的耳朵,这不仅让这个男人更加明确了他的判断没有错,而且还向他指明了我前进的方向。 他追踪着我的行迹,在我的身后更加蹑手蹑脚地尾随着,而我却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那飘过来的越来越浓烈的狐臭味,因为整个通道里之前遍布的就都是他那令人窒息的体味,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消退的迹象。我和他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拉近,可是我却浑然不知。 他再也不用隐匿自己的脚步声了,因为他已经到达距我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了。静谧中突如其来的鬼魅般的脚步声就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响彻在我的耳畔,闻听此音我不自觉地转过头去,一记巴掌裹挟着劲风直逼我的面颊袭来,刹那间我便察觉到了这股邪风的威胁,我顺势歪了一下头,试图避开这一击,但是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这记巴掌虽然偏离了我的脸部,但是却直冲着我的额头扇了过来,立马我就栽倒在了水泥地上,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在我的耳边回想着他得意的窃笑声和嘎巴作响的掰手指的响动。我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强忍着剧痛,奋力狂奔了出去。恐惧就像一个搅拌机,把我的大脑搅入了一片惊慌和混乱的漩涡。我拼命地奔逃着,一会偏向左边,一会又偏向右边,强烈的恐惧心理攫住了我,促使我盲目地冲进了黑暗的混沌中。 可是这个五大三粗的杀手却不急也不缓,因为就是这区区的一巴掌,已经使他意识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多么弱不禁风的少女。尽管看不到美丽动人的容颜,但是却嗅到了异常温润甜腻的气息,此时此刻如狼似虎的心理暗影瞬间充斥到了他那每一个洞开的恶毒细胞中。 “直接抓住她实在是太不过瘾了,如果象一只顽皮的小猫咪捉弄垂死的老鼠那样去玩弄摆布她,那才是最最对路子的嘛!”一想到这里,他的神经都把持不住了。 前面就是一堵墙,可是在茫茫的黑幕中我的眼睛又跟瞎子有什么区别,结果就是我以百米速度一头撞了上去,顿时我的胳膊和肩膀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胸腔里喷涌出一大口咸涩的热气。我竭尽全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平衡,可到头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个倒栽葱。 我强忍住即将奔放出来的泪水,抬头望了望远方,我觉得黑暗中他就像一只饿狼一样正在窥视着我。 急中生智 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着能行动就是万幸。我再一次爬了起来,一边用右手摩挲着墙壁,一边快速地跑动。现在我只想寻觅到出口,可是摸索来摸索去,这扇大门却仿佛隐身了一般了无踪迹。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进来的方位,但是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却猝不及防地降临在了我的身体正前方,打断了我的臆想。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子气流正在缓缓地喷涌过来,夹杂着难闻的烟草气息。 他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吓得不知所措,连忙仓促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小心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又沿着相反方向扶着墙壁迅速跑开。我只跑了十几米,就不得不终止了前行的脚步,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降临。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服窸窣声和从嘴巴里面喷出来的同样难闻的大烟枪味就如同从天而降,再一次迸发在我的正前方。 我的上帝!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无处不在,就像是鬼魂附体! 我吓得直发抖! 冷静!冷静!再冷静! 曾经在大学里旁听心理学课时了解到人体在遭遇恐惧时将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也就是说恐惧也有双生面,坏的一面自然是被吓得语无伦次,手脚僵直,但是也会有好的一面。就是要有效地运用恐惧,从而激发大脑思考的能力,勃发激昂斗志。现在就是变废为宝的最佳时刻,必须把骇人的恐惧转变为斗争的强大力量。 随着思想潜移默化的转变,战士的顽强战斗力瞬间回归到了我的身体里,恐惧和害怕的心理一扫而空,顿时我觉得神清气爽,思维也逐渐清晰了。 随即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我的脑海里,突然之间我茅塞顿开。本来这个歹毒的恶棍杀我就如同宰鸡一般简单,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干,而是与我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的企图昭然若揭,就是先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旦玩腻了后再行奸杀了事。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歹徒,但是在他还没有下最后通牒的时候,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必须尽量延长与他周旋的时间,以便伺机而动。 想法逐渐在大脑中成熟后,我更加果断地应付着敌人的围追堵截。我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使出浑身解数,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坏蛋拼死周旋的同时,大脑也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万全的对策。 忽然远处墙角的一盏玉柱壁灯“咔”的一声亮了,夹杂着哗众取宠的嗡嗡响声,分外锃亮。一看便知这盏灯正在做着最后的无用的挣扎。在它夺目耀眼的光芒映射下,我清楚地看到了对手那张丑陋邪恶的嘴脸。他先是目光散淡地愣怔了一下,接着就是一张冲着我淫笑的五官扭曲变形的扁脸。望着这张獐头鼠目的面孔,我感到异常憎恶。所幸的是这盏玉柱壁灯又夸张地惨叫了两声后就彻底泯灭了。 但是就在这短暂的点滴片刻,我不仅目睹了敌人那副丑恶呆板的嘴脸,而且还瞄见了在他身后的侧面有一个很奇特的小型机器,这玩意我以前见过……就是在临危不惧派的运动场上,几名艺术人士运用这玩意制作军人各种姿态的作战雕塑,他们管这叫喷射雕塑。在我那个时代,只听说过*、水力喷射器等,都是制糖、制药、制盐、化工、食品、味精、牛奶、发酵以及一些轻工、国防部门广泛需求的设备。到了现今这个时代,没想到这种普通的工艺竟然有了质的飞跃,已经涉足到了艺术雕塑领域,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但是我想现在它应该再贴上一个新的标签,就是利用这玩意制约打击敌人。一琢磨到这里,我的小心脏立马砰砰乱跳了起来。 但是目前最关键的就是如何接近这台位于敌人身后的设备。我灵机一动,掏出了掖在裤兜里的手机,佯装拨打电话求救。这一举措果真灵验,对手上当了。他冲着我这边的亮光奔了过来,我立即关闭了手中的手机。 我知道行动必须开始了,我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向着敌人原先停留的位置窜去。就在敌人正在对角搜索我的行踪的一刻,我已经到达了这台设备旁,我立即用手指触摸这台小型机器。它相当沉重,只靠我的一只手根本掂不起来,说明这台设备里面装备的用于喷射的液体肯定不少,我放心了。接着我又接连摸到了这台设备的喷嘴和启动开关。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是一次机会,也许就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必须紧紧把握住这次意想不到的难得机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接着就把紧握着喷嘴的右手隐藏到身后,然后用左手再一次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胡乱地摁了几个钮。这部手机瞬间突破了黑暗的束缚,突兀地绽放出光亮。在这延伸到远处的微光里,我与那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的目光再一次狭路相逢,他对我的脱逃感到意外和震惊,那一双紧盯着我的恶狠狠的眼珠就像是即将生吞人肉的野兽的眸子。此刻恼羞成怒的他活像是一只老豹子,他斜冲过来的步态很是笨拙,这倒是与他过高的身量完全成正比。 借着幽暗的手机光亮,我紧紧地盯着这个恶棍,还有几步之遥他就要靠近我了,已经到达了最佳射程之内,我小心谨慎地抽出了一直隐藏在身后的喷射器软管,握住位于喷射软管前端的喷嘴根部,对准敌人暴露出来的躯壳,拧开开关,立刻一股子强烈的泡沫喷涌而出,打在敌人粗壮的大腿上。比起消防灭火器产生出来的泡沫,这种泡沫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仅力度更大,数量上成立方体的增加,而且还在造型上有了质的改观,再也不是乱七八糟地摊软在地面上,而是快速叠加,堆积如山,并且急速凝结成为一个整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奇妙的喷雾!前一秒敌人还在张牙舞爪地负偶顽抗,可是后一秒的功夫这个彪形大汉已经淹没在了劈头盖脸的泡沫浓浆中。我的一腔怒火都倾注在了手中紧紧攥着的喷嘴上,我咬着牙,竭尽全力地冲着敌人的方向喷射着,那一股股涌现出来的泡沫眨眼间就汇集成牢固的铜墙铁壁,很快就把敌人桎梏在了眼前的一个柱形壳内。 虽然我并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个罪魁祸首,但是理智还是战胜了大脑的冲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己的性命,尽快逃离危险境遇。这失而复得的一线生机令我激动万分,我扔下喷嘴,借着手机惨淡的光芒开始寻找出口。这一丁点的亮光就仿佛雪中送炭,迷雾中的一座灯塔,在它的指引下很快我就瞅见了五米开外的走廊尽头,我火速冲了过去,经过七拐八绕,终于象征着安全自由的大门就在眼前了。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虽然心情仍旧无比亢奋,可是行动却因为疲累和恐怖的压制而滞后了许多,我只跌跌撞撞地挪动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我弯下腰,大口地喘着粗气。这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平日里肯定是一个幽静的好地方,但是今天却让人觉得安静得就像是一座坟墓。 不行!必须到人多的地方!必须报警!抓住这个杀人犯!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立马斗志就仿佛燎原大火一般充斥在我的全身上下。顷刻之间我再次奋力狂奔起来,又穿过几个街区之后,终于看到了一小撮人影攒动。我一刻也没有停歇,直接跑进人群中,大声嚷嚷起来,声音之大足以震撼临近我的行人的耳膜。 “杀人啦!杀人啦!有人被杀啦!赶快抓住杀人犯!……” 可是我的失声呐喊却没有换来如期应有的反应,在场的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如出一辙,他们就像是偶遇到了一个傻乎乎的精神病患者,一副模棱两可、似笑非笑的僵化模样浮现在他们一贯春风得意的笑脸上。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不谙世事。这是什么世界?!就我个人来说这就是一个特殊的不可理喻的世界!在我那个时代,某种基因的突变或缺失只是用于研究和证实一些特殊病种或某种癌症的一个高深莫测的指向和手段,但是人类繁衍生息了一千年之后,拥有基因突变或缺失的特殊人种已经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跃居显位,而生来平庸但是健全的凡夫俗子却沦落到了最底层。世界的演变总是超乎人的遐想! 呆若木鸡 我颓然放下了仍旧停留在半空中的已经石化了的臂膀,慢慢踱出了人群。在我的身后窃窃私语和压低了的鬼鬼祟祟的嘲笑声此起彼伏,搞得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精诚团结派无节制地放大了矫揉造作的儒雅欢快做派,令我感到格格不入,而在面对危险和恐惧的心理认知上他们却不如一个小孩子,这不得不让我扼腕叹息!现在我倒是真心向往临危不惧派的阵营了,因为总的来说它的作风还算得上对我的路子。我又掏出手机试着拨打了110,但是和我预料的完全一致,电话那头只是飘来一段断断续续的忙音。 怎么办?我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去搬来临危不惧派的救兵?!第一、远水解不了近渴;第二、一个派别侵入另一个派别的领地,这方法可行吗?!我扪心自问,这一举措多多少少让人有点担忧。 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了,也只能依靠他了,代价就是我的自由即将折半,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时间不等人,我立即拿起手机,拨通了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电话。 嘟……嘟……电话铃声响了许久,对方才接通了电话。 “你好!”电话机里雷蒙德的声音很是沉闷。 “是我,徐萌。”我把这边的情况简要地跟他叙说了一下。 可是他的注意力却全部都在我的身上。 “我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我还要进去寻找我的朋友,她是否在里面?安危如何?现在都还不得而知。我……我只盼着你们能够快点到达。”我焦急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好的。请你一定不要单独行动,等我们赶到后再做下一步定夺。地址再重复一遍:精诚团结派驻地宏博区芦溪院215号。” “对,没错。” 我徘徊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一条精诚团结派驻地的主要干道上,这里不时有人经过,让我顿感安心不少。我竭尽全力不去回忆刚才就在芦溪院215号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但是脑海中却像是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这个坏蛋是谁?他肯定不只是打劫或者偷东西那么简单,他的同伙或者上级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来苏珊的家里?这一连串的问号纠缠着我的大脑,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堪重负了,脑仁开始无节制地胀痛起来。 终于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率领着一排精锐的特种兵赶到了我所在的方位,他妥善安排部署好人员就位后,就与我一同在荷枪实弹的特种兵掩护下进入了这座“魔窟”。 现在天空已经放晴了一些,屋里面的光线也随即明亮了不少。在我异常警惕的目光注视下,这所房子却是一派闲适安逸的景象,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少量简洁整齐的家具外,就是一个个被厚绒布遮盖的静置的水族箱,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带领着雷蒙德和护卫我们的特种兵急速奔向第二个房间的深处,在那里有一具趴卧在水族箱里的女性尸体仍然醒目地铭刻在我的大脑里。可是当我跑到那块一直烙印在我大脑中的方寸之地时,心脏却骤然缩紧了。这里的布局与我的印象截然不同,从外观上就能轻易看出这是一个鲜少有人问津的地方,地面上和水族箱上加盖的厚绒布表面都满是灰尘,这相当明显的尘土痕迹说明这个角落最起码有一个星期无人光顾了。我轻轻揭开厚绒布,那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硕大的箱形水母顷刻间倏地睁开了它位于钟状体一侧的六个一组的小眼,那四个仅能感光的眼睛呆板地频繁眨动,而那两只高级复杂的圆眼睛却戒备地瞄着我的动向。此刻箱形水母那布满躯体上的多达六十条的长长触须正在焦灼地拍动着,仿佛即刻就要呼之欲出,我被这变得越发凶残的水母吓得手直哆嗦,差点没拿住用来遮盖的厚绒布。 这庞大的水族箱里除了一只年岁已经不小的箱形水母外,就是浑浊的海水,连一个寄生的珊瑚类动物都没有,更别说一具成人女尸了。我呆若木鸡地僵立在那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搞错地点了?!我又接连掀起位于旁边的两个水族箱上的厚绒布,其中一个水族箱里放养的是一群鮟鱇鱼,这种鱼类又俗称结巴鱼、哈蟆鱼等,是属于中型底栖鱼类。我认识这类鱼,他们通常口大得惊人,身体扁扁的,头大尾小,样子非常难看。而另一个水族箱里则是一只名气很大的“活化石”——海龟,但是在这两个水箱里也仍然没有发现女尸曾经滞留下来的一点点遗迹。 我绝对敢打保票,就是在这里发现女尸的,可是现在别说尸体找不着,就连环境也呈现出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我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会有偏差,我又掉头向纵深处跑去,雷蒙德和几个士兵紧随我之后。在下一个过道里我与坏蛋搏斗周旋的景象至今还触目惊心地盘旋在我的脑海里,但是令我惊异地是就在这悠长的过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由喷射器发射出来的白色泡沫堆积而成的柱形体。在玉柱壁灯散发出来的柔和的光束辐照下,这个静谧的通道显得典雅而又空洞。角落里那个曾经在二十几分钟前救过我性命的雕塑喷射器如今横卧在一角,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优雅姿态。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我和雷蒙德及其随行的特种兵又遍寻了其他几个房间,可还是依然如故,苏珊和她的弟弟就如同人间蒸发了,哪怕是一点点有用的线索也搜寻不到。 我颓废地立在大厅一角,大脑就像是一团浆糊,明明真实存在的事情,现在却仿佛遭遇了神笔马良的妙笔回春,勾勒出了一副让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太过完美的景象。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雷蒙德的神情,在他厚厚的眼镜后方,是一双审慎有度的目光,但我还是从中窥视出了冷峻的怀疑的意味。这当下我就是再着力地辩解和诉说,也已经回天乏力了,事实终究胜于雄辩。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已经有好多精诚团结派的成员聚拢在门口了,他们被部署在房屋周围的荷枪实弹的特种兵们逗得神经质地大笑连连。 乐极生悲 其实这就是瞒天过海、以假乱真的卑鄙行径,可是我却无从考证,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就连我也有种似是而非的错觉盘踞在大脑中。常常有人说“事实胜于雄辩”,“真理只有一个”这样的话,但是现在我却不敢苟同了,因为虚假总是披着真实的华服招摇过市,堂而皇之地占据上风,而真实却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很明显地无地自容了。 这不是,就在我跌跌撞撞地跑出这所房子的瞬间,这个恶魔般的男人也没有束手就擒。他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上而下陆续敲碎了本来很坚固地制约其行动的那层柱形空壳,之后他又接着迅速打包收拾残局。 他把这个过道收拾妥帖后,本应尽快逃跑,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向着装着死尸的水族箱所在的房间奔去。他料想我肯定不会很快就搬来救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精诚团结派的大本营,一个团结至上、崇尚快乐的团队,一个连烧杀抢掠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团队。要想从这块地域中找来救兵可是要比登天还要难上加难哦!他的嘴角迸发出一丝残忍的奸笑。 这个男人令人发指的举动残忍得连异常凶残的箱形水母都甘拜下风。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箱形水母逃之夭夭,挤到了水族箱一侧的旮旯处,任凭这个男人三下五除二捞出了已经有点发胀的女尸。 这时候,嗡嗡的响声塞满了他的耳朵。他知道,这肯定是他的主子正在通过蓝牙联络他。他连忙伸手轻触了一下耳内佩戴的蓝牙上面针尖大小的一个接听按钮,随即主子那尖锐的嗓音便慢条斯理地回响在耳畔。 “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嗯……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已经抓住了苏珊,但是她的弟弟却没有找着,而且还有个女孩跑掉了。”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局促不安。 “女孩?!长得什么样?” “这个女孩很年轻,好像超不过二十岁,长得不错……” “是不是穿着临危不惧派的制服?” “喔……正是。”直到这时候,这个如野兽般的男人才恍然想起了我身穿着的是一件临危不惧派的制服,刚才在那个殊死搏斗的节骨眼上这个恶棍却只想着怎样脱去我的衣衫及时行乐呢。 其实这个主子就是通今博古派首领的第七个儿子——臭名昭著的伯顿,此刻他哑然失笑,没想到我这个女孩会如此之快地到达精诚团结派的领地,这让他万万没想到。虽然我的介入让他大吃一惊,不过毕竟晚了一步,苏珊还是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我一定把她抓住!”杀手忠心耿耿地说道。 “哦,不用了。她所幸逃走了,这倒是正合我意。先不要动她,我还要留着她有大用处呢。你赶快回来吧,我着急见到你抓到的那个女人。” “是。” 合上电话后,伯顿那张瘦削的脸上绽开的奸笑愈加浓烈了。也许这个老女人就是他的一个法宝呢,一想到这里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就如同一条毛毛虫即刻从蛹囊中破茧而出一般。他搓了搓双手,任凭胸中的一团烈火肆意奔腾。我必须双管齐下,不,是多管齐下,他诡秘地笑了,此时他绝对没有想到一个词——乐极生悲。 头晕目眩 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慢慢流淌着,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我仍然被软禁在这所华丽但是却毫无生机的别墅里。用到软禁这个词,我觉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因为在这里,我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做了。在这里工作的警卫或者服务人员也都好像在绕着我走,就算是无意中碰了头,也只是一声标准的问候语——您好,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了,但是从他们斜睨的余光中我还是瞄出了戒备的蕴意。 自从我再一次莅临这座小别墅以来,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或者他的手下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来,他们似乎是在用彻底淡忘来惩罚我上一次的不告而别。而阿曼达那边也没有什么音讯,我想可能还要再等一等吧,我极力安慰着自己不要性急,他绝对不会把我忘了,肯定有什么事情拖延了他,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念着他。 吃完早饭后,我走出别墅来到了外面的庭院里。今天的天气尤其不好,灰蒙蒙的天空让人觉得很是压抑,雾气重重地落下来,层层地压在我的头顶,我的双肩,我的胸前。这浓重的晨雾不仅裹住了我的身子,也裹住了我远眺的视线,但是却阻挡不住我继续前进的步伐。 这几天,为了排解我对梵妮以及苏珊被劫持的担忧和内心挥之不去的孤寂,也为了使我和服务人员彼此之间都有一个喘息的空间,早餐结束后我都来到别墅边缘的树林里溜达一番。我惊奇地发现,只要一进入这个小森林,我就感觉到一股子由衷地舒适和安逸,一切烦恼都忘记了。我想也许是这漫漫旷野里的空气十分清新的缘故吧!就算今天这么浓重的大雾,也改变不了我想要涉足其中的那份初衷,反而倒是因为浓雾弥漫,更增添了在我心目中的一丝神秘感。我在这所别墅里住得时间够久了,我早已知道我即将进入的这片地域就是一片禁土。但是现在就是再说教也为时已晚了,因为我已把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完全抛到了脑后。现在只要是越过雷池一步,一种沾沾自喜的欢愉就莫名其妙地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漫步于层层叠叠的小树林中,在这里灰色的雾气已经逐渐演变为白茫茫的烟雾,遍布在广袤苍凉的林木之间。不论是根深叶茂的大型植物,还是密密层层的小野草都在争先恐后地肆意生长着。不远处一座简陋的小木屋已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被绵延不绝的藤条紧紧缠绕,浑身上下爬满了厚厚的苔藓。这是我昨天到达的地点,今天我理所当然要更加深入一步。 我继续走着,前面的道路更加崎岖难走,荆棘密布,可是我却没有一点折回的念头。突然间,行走中的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恍惚之间打了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立马膝盖处隐隐的疼痛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翻身坐了起来,撩起了裤腿查看伤势。还好,没有暴露的伤口,只有一块深紫色的淤青。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抚摸起这块不算小的暗紫色的瘀伤,希望通过手指的轻触缓摸能够多多少少缓解一下钻心的痛楚,可是收效甚微,最后我还是撂下了裤腿爬了起来,然后又轻轻地拍了拍裤腿上不小心留下的一大块沾染的尘土。我好奇地回头望过去,才看清楚刚才绊倒我的那块土地竟然出奇的平坦,上面就连一块突兀的石子都没有,这是怎么搞的,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以后走路可一定要加倍小心,我叮嘱着自己。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难走了,我必须手脚并用才行。艰难地攀爬了好一会儿,终于到达了一个小山丘的顶部。稍作休整后,我准备继续前进。可是刚迈出第一步,我就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因为接下来的下行路途实在是太过陡峭了,这是我所始料未及的。如何迈出下一步,让我着实有点犯难。要是放在以前,遭遇到这种局面肯定会吓得我直打退堂鼓,可是现如今我却被一种义无反顾的执着思维控制着。我壮着胆,试探地迈出了一步,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延伸着挪动了几步,终于双脚落在了一小块相对平整的泥地上。 我咽了口唾沫,稍微平复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心理。突然之间,林中的一只大鸟发出了“嘎啦啦”的尖锐独特的鸣叫声,瞬间便刺破了我的耳膜。这古怪而又刺耳的叫声迫使我不经意地转头张望。本来只是一个不打紧的动作,可是没想到我的脚底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随即便栽了下去。这一栽,确实是太古怪了。我竟然躲过了密集的林木的拦阻,一直翻滚了下去,而且滚落的速度并没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一丝一毫的削减,反而演变得越来越快。刚开始我的意识还算是比较清晰,于是我想方设法抓住身边的石块等东西来阻碍向下的坠落,但是总是事与愿为,之后很快我就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意识。当我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我看到了一张英俊的男子脸庞,他正在关切地注视着我,但是很不幸的是我的目光很快就再次黯淡了下来,我又陷入了迷糊的昏厥之中。 精神病院 当我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躺在一张床上了。虽然浑身上下都在痛,但是还是抑制不住对周遭的环境溜上一眼。这里显然是一家医院,从周围的一切都凸显出白色的色调这一点来说就足以证明。房间不大也不小,但是却只有我所躺倒的这一张病床,倒是满稀罕,看来这家医院的规格应该是很高的嘛! 就在这时候,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女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我已经苏醒过来,她欣慰地笑了。她走上前来,迅速把一个扁扁的好似贴纸一般的东西摁在我的脑门上,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又拿了下来,并以极娴熟的语调说道:“36.5c,正常。”我想这个贴近我的玩意应该也是高科技的医学产物吧。 她一边掖了掖我盖着的被子,一边又对我说道:“我去叫医生。” “嗯。”就在她马上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我想问问,这是什么医院啊?” “拉切尔医院。”她的回答简明扼要,可是却搞得我一头雾水,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在安全事务厅的别墅附近会有这样一家医院。 稍后主治医生便来了,是一个中等个头的小老头,有些瘦削。他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他那尖尖的鼻子,幸好倒不是鹰钩鼻子。他的眼神中有种审视的韵味,令我感觉有点不自在。 他开口说话了。“您好!我是阿尔萨斯,这个医院的院长。您的浑身上下都有瘀伤,尤其是胳膊和腿部,瘀伤更加厉害一些。后腰部的靠右侧有一大块挫伤,血已经止住了,而且已经敷好了抗感染和止血的药物。虽然伤势比较严重,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伤及骨头,而且也不发烧,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好好休养一下吧,有可能是因为恐惧导致了昏厥的发生。” “谢谢!”我感激地说道。 “不用谢!……喔,还没有问您,您叫什么?从哪里来的?”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我。 “我叫徐萌,今年……十八岁了。”就是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不能适应自己只有十八岁的现状。“我是在安全事务厅的一个……一个别墅里住着,今天早上我在别墅旁的小树林里溜达,无意中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每一次的来来回回都是安全事务厅的警员接送,因此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连别墅的名号和具体方位都讲不清楚。 “哦,是吗?!”院长的回答总是有些意味深长。 我又依稀想起了在海浪边的礁石旁搭救我的那位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英俊男子。“送我来医院的那位男士,现在在哪里?我想感谢他救了我!” “奥,是帕帖尔……等你好一些,再见他吧。”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他对那位男士很熟悉。 “那好吧。”这下我就放心了,从院长熟稔的口气中我能够确定我的这位恩人就在这家医院里面或者附近工作或生活。 连续两天,我都顺从着疼痛的执拗,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幸亏这间病房内有一个小卫生间,不用出去上厕所了,因此解决了我的*烦。几次我都举起了电话,然后又放下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向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叙说我是如何越过了别墅禁区的边界,并摔了一跤的事实,而且一到这时候我的大脑中就总是有另一个声音起劲地嚷嚷道:“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这个背叛的声音强烈得让我不得不俯首帖耳,而且我的内心深处其实也非常愿意这样做。暂时还是不联系他了,他根本就不想见我,我也不想去招惹他。就先这样吧,等等再说。阿曼达那边我也不想打电话,主要是怕他担心我,等他打过来电话后我再说也不迟,到那时候我的伤势肯定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周身的痛楚已经好多了。于是今天一大早,在莎拉---那个胖胖的中年女护士的陪伴下,我走出了病房。外面的空气实在是清新极了,我大口大口地吸吮着。 “我们走出来的这座楼是医院的主楼,你所在的急诊区就在这座楼的一楼靠右侧。那边那座绿色的楼房是住院区,分为ab两个区域,左边的a区是男病区,右边的b区是女病区。”一直陪着我的胖护士莎拉介绍到,“那座红砖的小楼是给我们这些护士住的,而那座土黄色的小楼则是医生们的宿舍。”她又指了指那个靠边上的旧式的褐色小阁楼,说道:“那座小楼是院长大人的家。” 我们围着院区信步走着,草坪在主干道的两侧铺开,绿油油的,很是悦目。间或有一些树木和花床点缀其中,甚至还有一丛繁茂的蔷薇沿着医院的墙根生长,其中几朵小野花根本不顾及秋日的造访,孤芳自赏地绽放着,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高耸的院墙,墙壁上布满了防止人类攀爬的大玻璃碴子和铁丝网,很是瘆人。我们所在的位置刚好能够远眺至院门,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院门口竟然有两道门禁,而且每一道门禁都有四名士兵手持枪械严密把手,俨然就像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大门! 莎拉的眼睛瞬间便捕捉到了我闪烁不定的眼神,随即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这里也算是一个监狱。” 她的这番言语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可是莎拉却很镇定自若,她又搀扶着我继续向前面走去,她接着说道:“你一定很惊讶吧,跟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个样,但是现在我已经非常适应和习惯这里了,因为我在这家医院里已经工作了将近十五个年头了,现在就是想要离开也已经欲罢不能了。” 她习惯性地把垂在前额的一缕有些长的卷发塞入戴在耳后的护士帽里,然后又接着说道:“这家医院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最早的时候是叫拉切尔医院,就是搁在现在我们也习惯于经常这样称呼它。很显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当局的批复是要把它建成军区的一个疗养院,但是后来似乎是因为战争迫在眉睫,于是建造者只好把这里转而修建成了战俘营。但是现在都已经时过境迁了,这里最终变成了一个精神病医院,我觉得还是满适宜的。名字起得也很特别,叫作精神病预见分化诊疗中心,有点深奥,收治的全都是精神病刑事罪犯,而且绝大部分是重刑犯。” “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我追问道。 “一部分是。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精神病已经不是笼统地只归结为精神分裂的范畴,而是细分化为脑器质性精神障碍、躯干疾病伴发的精神障碍、人格障碍、心因性精神障碍和偏执型精神病等很多种类型了。在我们这所医院里你是绝对碰不到什么先天智障者,或者只是异常嗜睡的病人,当然也遇不到那种总是异想天开,觉得会从人行道上的裂缝里钻出妖怪的呆头呆脑的病人。我们这家医院接收的病人大多数都是其他精神病院无力收治的病人,都是一些暴力罪犯。别家医院的那些精神方面不正常的病人要是跟住在我们这家医院里的精神病人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儿科。你应该知道查理·博特这个人吧?!” “唔,我好像听说过,他就是……”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莎拉护士就抢过去了话茬,“对,就是那个杀人犯,现在他就住在我们这家医院的c区。之前他不是杀了十八个人嘛,并且还剥下他们的皮给自己做了一条肥裤子。” “据说还乐滋滋地穿着这条裤子招摇过市呢!” “报纸上是这么报道的。在常人看来,这种人就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但是经过院长和几位医生执着的探索分析研究,发现在他的脑髓中有几根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神经元。虽然就是这寥寥的几小根异常脆弱且不稳定的神经元,却使得他的杀人行动不仅缜密而且奇特诡异。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不仅仅只是对这种怪诞不经的病理下达医学结论,而且还能够隔离开在他大脑里的那些异常元素,使他真正能够平静下来,做一个对社会没有威胁的正常人。可能我的这种想法太过理想化了,但是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够从人类社会上完全根除掉这种异常现象,那就肯定会减少不少人间悲剧呢!”她说得津津有味,显然对自己所拥有的这份护士工作很是骄傲,可是我却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子直发凉。 一见如故 正在闲聊时,莎拉忽然停了下来,她扭过头来,看着我歉意地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说得是不是太多了。我这个人就是爱唠叨个没完,请你别介意。哦,对了,我忘了向你介绍c区了,就在那边。”她用右手指了指南边靠近悬崖的那座三层的旧楼,“尽管c区中关押的都是一些罪行极其严重的死刑犯,但是看管把守的也是最严的,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而且本院的院长阿尔萨斯先生以及他手下的团队都是最棒的,在他们的学术领域里荣立了足以能够堆成小山的勋章和奖杯,那些不入流的一二级医院根本就无法与这里相提并论。这样超一流的医院,而且又是一个各项措施相当完善的精神病医院,其人身安全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即便我表面上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是心里还是依旧忐忑不安。 “好了,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莎拉轻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饶有兴趣的声调,“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岛上的?” “这是一个岛???” “对呀,这个岛是临近的几个岛屿中最大的一个,它的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有北面这一侧有一个供人出入的小码头。你被发现时是趴在东边悬崖下面的一块礁石上,神志不清,幸亏帕帖尔看见了你,把你及时背了回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竟然是一个脱离陆地,四面环海的小岛屿,我是怎么从那个林木繁密的树丛之间跳到了这座位于大海中央的小岛上的,难不成又是一次稀里糊涂的凭空穿越?!现在我是再也不敢提及死亡这个令人敬畏的名词了,以前我总是想着一旦暴毙了,我就能够脱离开这个行进了一千年之久的虚渺世界,回到真实的现实中去,但是现如今我才真正幡然醒悟到这原来又是一场黄粱美梦。就算是已经涉足了一千年之后的世界又能怎么着,最终不还是命运的又一次捉弄嘛!如果自己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再去往的地方有可能更加扑朔迷离。一想到这里,我立刻感觉到后背一片冷汗淋漓。 “我记不起来了。”我的声音小得就连自己听着都有些费劲,但是却没有妨碍莎拉的听觉。 “我估计你十有八九是乘船来到这里的,因为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衣服并不潮湿,而是很干燥的。可能在你爬上岸以后,救生艇就被大风吹走了,要不就是散架了,遗落到了海底的什么地方。不管怎么着,你总算是万幸活了下来。几年前我们这里也曾经遭遇过两个游上岸的人,可是很不幸的是等我们发现他们时,这两个人都已经没有呼吸了。” “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 “可不是。” 这时候我们俩都听见了不远处呼唤莎拉的声音。 “你一个人先溜达着,能行吗?” “好的,你去忙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莎拉离开后,我仍旧在这条小路上徘徊,但是心情却糟糕透了。在这么较劲的时刻,我却“飞跃”到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而且还是一个关押着重刑犯的精神病医院,真是叫人啼笑皆非!再过两天伤势将养得差不多了,我就离开这个地方,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也要尽快逃离这里。 我又在主楼的后面兜了一圈。一阵微凉的小风陡然袭来,我赶紧把身上穿着的病号服裹严实了。我转过头来随意的一瞥,却瞅见了一个矮小的男杂工正站在树影里窥视着我这边。看他的样子约莫五十来岁,在他那张满是痘坑的大饼脸上悬挂着僵硬的笑容。我浅浅地笑了一下并主动向他打了声招呼,可是他却没有回应,而是立即腼腆地低下了头,埋头扫地了。这时候我才看到在他的脚踝之间拴着的脚链。 幸亏他很害羞,没有理睬我,要不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我继续沿着主干道旁的小路慢慢行走,看到了更多戴着脚链的园丁和杂工。他们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打不起精神来,个个表情麻木,有一些人正在挨近墙角的一块已经翻腾过的土地上撒着花种子。站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妇女,好像也是一名园丁,她那潦草的齐耳短发稀疏得已经能够细数出余下的数量。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在紧紧地盯着我了。我想回避开她那灼灼的目光,但是双眼还是停留在了她敞开的上衣领口内的一条位于喉部下方的深紫色的疤痕上面,很显然这条疤痕才刚刚愈合不久,局部还泛着红彤彤的痕迹,可是就在这道刀切一般的疤痕上方竟然还贴着一块惹眼的白色纱布,真是让人既可怜又可怕!她目不转睛地瞅着我,斜翘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接着她举起了右手,停留在干涩的唇边,然后又缓缓地把其余四指合拢,只留下了偏向中间的一根食指竖着,做了一个怪诞的“嘘”的动作,好像是在告慰我,她正在保守着一个只有我和她才知晓的天大秘密。她那神秘莫测的举止仿佛即刻就要钻进我的骨髓,吓得我仓皇地奔逃了出去。 一直跑到了主楼区,我才放慢了脚步。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干得仿佛要冒火,可是身边却没有水,我只好生生地往肚子里咽了口唾沫。我回头张望了一下,还好,后面一个人也没有。 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了主楼,这里并不像其他的普通医院那样嘈杂,反而出奇的安静。经过了几间办公室,全都紧闭着大门,门旁的蓝色小牌子上整齐地镌刻着医生的姓名。一条宽阔的走廊直直地延伸到远端,散发着一点消毒水和肥皂混合起来的特有气味,倒是不难闻。脚下的地板砖是粉色和棕色的完美组合,此刻它恰巧沐浴在从走廊尽头的两扇大窗户渗透进来的阳光中。 我在主楼里摸索着,连续拐了几道弯,终于瞧见了几个人。于是我跟随着他们又行进了一段路,然后向左拐就来到了一个不大的餐厅。真正跨进了餐厅,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我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于是我索性站在了其中一条买饭的队伍里。就在马上就要轮到我买饭的时候,我这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带money或者是一张饭卡什么的东西。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一刻,身后的一个男子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心思,随即他朗朗地说话声响了起来:“没事,你可以点菜。他们会记录在你住院的费用里面。就算是你记不住自己所住的病区以及房间号码,也没有关系,只不过一顿饭而已。再说我们这里忘记自己住在哪里的病人可是大有人在。” “谢谢。”我侧转过头去,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就站在我身后,他并不高,估计也就是一米七左右,但是从身量上来看还是很结实的。他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温柔和煦,一看便知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男人。 就在我们俩手端着托盘一前一后离开了卖饭窗口之后,这个年轻人又紧赶两步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庞,足足有半分钟。就在我感觉不自在的一瞬间,他才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就是在东边悬崖下的礁石上发现的那个女孩?!” 他的话让我更加不自在,“是的。”我尽量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会知道?” “喔,你难道不知道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传得就越快嘛,平庸烦闷的生活大家都已经过够了,而你的不请自来又不是经常的事情,所以你自然很快便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聊天中的主角了。”他笑呵呵地说道,“看你恢复的状态还真是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愿吧。”我希望这个话题马上结束,于是自我介绍道:“我叫徐萌。” “唔,我叫恰里。” “咱们就坐在这边吧。” “哦,不了,那边还有人在等着我呢。”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 “那咱们一起去那里吧。” “唔……好的。”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可是我却没有多想。 不期而遇 只走了几步我就看清楚了就坐在那张桌子旁等待恰里一起就餐的那个男人,这不就是在海边搭救我的那位英俊男士嘛!这风流倜傥的俊朗模样我实在是难以忘怀,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气,但是由内而外却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质,这或许就是与生俱来的吧,让你不由得为之着迷。他的美就像是奔放而又妖冶,充满诱惑却饱含毒汁的罂粟花。只要曾经遇见过一次,就绝对过目不忘。 我觉得恰里应该知道那天在海边搭救我的那个人就是这位跟他在一起就餐的同事,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故意回避呢?!我很想问问他顾左右而言他的缘由,但是最终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我紧走两步,来到这个男子的近前,亲切地打了声招呼:“您好!先生。”本来理所当然的他应该回应我并继续接下来的交谈,可是很奇怪的是这位男士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我的招呼声,他依旧低垂着头,紧蹙着浓眉,沉湎在自已的意境中。 恰里及时赶到了我的旁边,化解了我的尴尬。“这就是帕帖尔,那个救过你的人。”他瞧了一眼帕帖尔,然后又转过头来轻声对我说道:“我们都是……警察,正在这里调查一起失踪案。你不用理会他,他有时候神经质,肯定是还沉湎于案子里面冥思苦想呢。” “哦,原来你们是警察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恰里,“别说我看走眼,你还真是不太像一名老练的警察。” “那我看着像干什么的呢?”恰里一边半开着玩笑一边招呼我坐下。他坐在帕帖尔的旁边,而我则坐在了他们俩的对面。 “像什么还真不好说,……像个搞学术研究的……反正就是不像一个警察。”我和恰里一见如故,跟他交谈,就好像是在跟一个交往了好多年的故交老友说话一样,总是那么自然流畅。 “也许我应该辞职。”恰里爽朗地笑了。 就在我和恰里小声说笑的时候,帕帖尔总算是回过了神,他定定地瞧着我。 我急忙再次亲切地对帕帖尔说道:“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前两天被您在海边救起的那个人。” “喔……我想起来了。你身体怎么样?恢复过来了吗?”他好像还有点恍惚。 “真是谢谢您了,救了我一命!可能是在海边的沙滩上又冷又恐惧的原因,前两天我还发烧了,但是现在都已经没事了,伤势也好多了。” “那就好。在这里一定要穿暖和了,夜里的海风很凉的!” “好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一起相当奇怪的失踪案。” 恰里接过了话头,“是一名在这里住院的精神病犯人,名叫普里奥,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原来如此。”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听到警察在断案,我马上就来了兴致,是不是因为其中的一个警察长得太帅了的缘故呢。“他可能早就乘船跑了。” “这一点肯定不可能。犯人失踪的那天天气很不好,岛上一直在刮狂风,而且还有暴风雨,仅有的三艘渡船全部都靠岸停驶了。他无船可坐,游泳逃窜就更加不可能了,这里方圆一百英里都是辽阔的大海,根本游不到岸边就得累死。等到第二天风平浪静了,警方又派出了大批的搜寻人员,遍寻了岛上所有有可能藏匿人的犄角旮旯,可是却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找到。”帕帖尔的声音中有一种磁性,让你有种永远也听不够的感觉。 “那就奇怪了!”我陶醉地倾听着,适当地来了个小点缀。 “谁说不是呢。”恰里也插了进来。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依旧还在回味着白天与我的救命恩人帕帖尔邂逅的片段,他实在是英俊得无懈可击,让我心驰神往!难道说我喜欢上了他?!于是我悄悄地在内心深处把他和阿曼达作了一番比较,令我惊奇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毫无交界之处,难不成我有两颗心,同时爱上了这两个男人?!我有些迷糊了,但是有一点却很明确,那就是我已经不着急离开这个小岛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后我闲来无事,听说帕帖尔和恰里正在一个小厅里问询办案,于是我急忙赶了过去。 这个小厅位于主楼一层的东侧靠边上,不大,顶多不过三十几平米。我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坐着几个人,一边是院长和帕帖尔警官,而另一边是两个中年女护士和一个男杂工,恰里就站在靠近门口的一扇窗户边上。 最先瞧见我的是阿尔萨斯院长,他越过了护士戴着白帽的头部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本来我担心自己的不请自来会干扰到他们的审问工作,但是没想到阿尔萨斯院长竟然一点儿也不介意,于是我也以礼貌地轻轻点头来回应他的问候。 之后我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恰里身边,他也一样没有言语,只是冲着我点了点头,就好像我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一样。他肯定没有全神贯注于问询中,因为他此刻正专注于握在手中的香烟上,这根纤细的香烟并没有被点燃,而是在他的手指间很优雅地拿捏着。他不时举起香烟放在鼻子边上嗅一嗅,显然很痴迷这种味道。可惜的是他只能有所克制了,因为在这个小厅里肯定是不能吸烟的。 我听见那个中年男杂工正在说话。 “那天威利感冒发烧了,我替了他一天的班。晚上十点钟病人们都进屋睡觉了,只有普里奥一个人在楼道里,他死活非要和考利特睡一屋,这怎么可能!后来我和泰迪一起把他连拉带拽,总算是弄进了寝室里。当我把门从外面锁上时,还能听见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很……很焦灼!后来又过了一个小时我再去看,他已经睡下了,连头带脚都裹在大被子里,他经常是这样的睡姿。我看到他已经睡了,就走开了……” “那你后来就一直呆在那里了?”帕帖尔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哦……我就上过一次厕所。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我想上厕所。正好护士萝莉和缪斯经过,我就让她俩替了我一会。” 男杂工刚刚吐出最后一个字,护士萝莉就接过来话头,继续快人快语地说道:“我和缪斯刚好下晚班,正准备回宿舍。按照惯例在离开之前我又最后问了一下朱恩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他说要去趟洗手间,理所当然我默许了。后来听到303房间里莉兹大声吼叫的声音,我就走过去隔着门上的小窗户往里面瞧了瞧,没事,他睡得很酣,还在打着呼噜呢。他睡觉时经常发出这种大声的哀嚎,肯定又是噩梦连连。再后来朱恩回来了,我就和缪斯一起回宿舍了。” 接下来现场一片寂静,院长咳嗽了一声。 朱恩迟疑了一下后又接着说话了,“后来我又继续来回巡逻了一下。之后我就每隔两个小时在楼道里走一圈,一直到早上六点钟,都没有什么异常。再后来病人们都起来了,只有普里奥住的那间屋子里没有动静,这跟平时绝对不一样。平常他总是第一个敲着门要出来的,今天却安静得不同凡响。我突然意识到他是不是身体出状况了,我急忙跑了过去,把门锁打开,奇怪的是我把床上的被褥掀开,却没有看到他的踪影。后来我又把有可能藏匿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床下面,桌子下面,就连那个放衣服的小壁橱也看了,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当时我吓懵了,这大门反锁着,可人却不见了,横不能遇见鬼了吧?!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那里寸步不离,让另外一个男杂工阿秋去报告警卫的。” “你百分之百确定普里奥进入了他自己的房间?!”帕帖尔原本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忽然他抬起头来盯着朱恩的脸问道。 “是的,我敢拿自己的人头作担保!”他说话的声音异常尖利,好像生怕别人认为他说的是假话,但是在他脸上布局的笑容却更加夸张滑稽了,这不禁让人觉得很是不协调。我猜想他一定是想利用绽开的笑容来掩饰说话的结巴吧。 帕帖尔已经垂下了眼睛,又在笔记本上记上几笔。可是这时候那个男杂工朱恩却死死地盯了一眼帕帖尔,那眼神里装满了厌恶和鄙夷。这匆匆的一瞥只有我一个人掠到了,随后朱恩又缩回了眼睛,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没想到他竟然对警察如此的戒备和讨厌,我有点不理解。 现在这个小厅里再一次鸦雀无声了,每个人好像都在各怀心思。 “那就这样吧。如果你们又想起来什么,再找我们吧。跟我或者帕帖尔,嗯,还有恰里警官说,都可以。”院长再一次打破寂静。 护士和杂工们都离开了,只有帕帖尔意味深长地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而阿尔萨斯院长和恰里却在彼此对视着,一切好像都已经定格了。 明察秋毫 “也许咱们应该去看看普里奥就寝的房间。”帕帖尔端起了小巧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这杯咖啡还是很烫的,但是闻起来的味道却相当醇香,不愧是产量很小的阿雅菲猫屎咖啡啊! 我也细品了一小口,感到很荣幸。这不仅仅是因为咖啡很好喝的缘故,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得到了院长的邀请,跟随他们一起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恰里并没有急着喝咖啡,而是把咖啡杯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他此刻正在专心致志地吸着烟,一大团烟雾围绕在他的头部,仿佛雾里看花一样。他又吐出了一串大大的烟圈后,才懒洋洋地说道:“你昨天和前天不都去过那里了嘛。” “我想采取一个全新的角度来观察……” “什么样的角度?”阿尔萨斯院长坐在仿古写字台后面的一张中式圈椅上,他前倾着上半身,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怎么说呢,一个不一样的角度……我一时也讲不清楚,等去了那再说吧。”帕帖尔有点神不守舍。 “那咱们还等什么!”院长已经站了起来。 我赶紧把杯子里剩下的一小口咖啡全部喝光了,这么好的咖啡可不能剩下啊。 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普里奥的病房。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也就是十二三平米的样子,但是收拾得却很整洁,这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精神病人都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对外在的环境很不在乎呢。 房间的一角是一张标准的单人床,但是它的摆放却极其特殊。这张床没有靠在角落里,而是斜倚在房间中央。它的一头虽然是靠在墙角上,但是却占据在两面相接的墙壁的对角线上,而床铺的另一头则歪歪扭扭地斜亘在屋子中间,占据了整个房间的显著位置。 我还在瞧着这张床发愣的时候,在我身旁的帕帖尔警官已经觉察到了我的注意力还锁定在这张小床上,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觉得这张床很奇怪吧?” “是的,这张床为什么要这样摆放?” “其实原因并不深奥,我前几天已经问过护士了。护士们告诉我,在普里奥的眼中,只有这样摆放单人床才是端正的,他才肯上床睡觉。要不他就宁可蜷缩在冰冷而又坚硬的地面上,也拒不上床睡觉。”他说话的样子很严肃,看得出来他是设身处地地在为病人着想。 “原来如此。”精神病人的思维总是很诡异,常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我又瞧见了床下的一双红色塑料拖鞋,它的色调和形态绝对不同于一般的普通拖鞋,红艳艳的颜色相当耀眼张狂,肯定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只有男人出没的房间里,但是鞋的大小却摆明了这就是一双男性穿着的大号拖鞋。这双拖鞋的其中一只边缘已经破损了,很显然应该把这双廉价的拖鞋丢弃了,可是它却整齐地摆放在床角,干净如新,这不禁让人联想到这双鞋的男主人会不会是个恋物癖,或者是个易性癖。 “这双红色的拖鞋肯定与患者有什么渊源?”我很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于是转过头来询问帕帖尔,可是没想到此刻他已经身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了。他走路的声音好轻呀,我竟然没有听到一点点他离开的声响。估计他可能又看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了吧,我想。 这时候站在另一侧的恰里适时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的一举一动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守候着你,让你不由自主地更加信赖他。 恰里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刚看到这双红色拖鞋的时候,我们也误以为这个精神病犯人有恋物癖或者易性癖的嗜好。但是经过细致周密的调查后,我们才弄清楚了这双拖鞋原来是他深爱的妻子送给他的一份生日礼物。这件礼物很是特别,在一般的商店里是根本买不到的,只有在一些隐蔽的小商店里才会寻觅到,当然这些小商店都是为有古怪嗜好的人开设的,因此我们怀疑普里奥的妻子心理不正常。” “是普里奥的妻子促使了他的犯罪?” “嗯……不好说,因为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死了?” “对。因为这起案子发生的地点是在平民区,所以报道的并不是很多。尽管当时的犯罪现场我们都没有亲眼目睹到,但是仅从报纸上刊登的几张现场拍摄的零星照片来看就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有三名死者,其中一个男孩和他的双胞胎妹妹是被一个大枕头闷死的,而那个扔在墙边的大枕头经过dan检查确认是这家的男主人普里奥的。两个孩子被闷死后又被放置在了餐桌的两侧,他们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对小僵尸。餐桌上有几根没有燃尽的蜡烛,看得出来是点燃后又吹灭了。餐桌上还有一盏大个的照明灯,锃亮得就连大白天看上去都相当刺眼。他们的妈妈希瑞利就趴在餐桌旁边的钢琴上,一只手握着刀柄,而那把刀已经刺穿腹部,刀尖从死者的后背暴露了出来,鲜血顺着钢琴椅的一边流向地面,形成了一条小河。后来还是邮递员发现了他们。当时邮递员敲门无人回应,但是房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邮递员进去后就看见了这幅惨象,吓得腿都不听使唤了。之后他就报警了。警察是在三十公里以外的一个乡间小道上找着普里奥的,当时他满身是血,但是却跟警察说身上沾染的都是染料。警察把他带回来审问时,他坚称自己只有二十七岁,未婚,根本不认识已经丧命的母亲和孩子们,多么滑稽呀!后来,虽然判处了普里奥一级谋杀罪,但是却无法执行,只能送到精神病院治疗。” “他不会是故弄玄虚,从而逃避法律的制裁吧。” “绝对不会。如果是一名刚入行的小警察,还可能骗得过。但是他所面对的都是经验丰富的精神病专家,即便就是有一点点的装疯卖傻,也逃不过专家的火眼金睛。” “说得也是。” “这起案子有不少疑点,但是当事人不是死了,就是患了精神病。如果有一天,普里奥的精神能够恢复正常,那么案子可能也就大白于天下了。但是现在此案还是扑朔迷离……” 听得出恰里对这起案子有种力所不能已的遗憾,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宽慰他。这时候帕帖尔的出现缓解了我们之间的些许沉默。 帕帖尔离开了阿尔萨斯院长,兴冲冲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来到近前后他把手里拿着的一张照片递给了恰里,“这是我在墙角的小洞里发现的。” 这是一张一寸的小照片,右边角有一道裂痕,但是并不妨碍整个照片的轮廓影像。照片上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卷曲的长发垂在一侧的肩头,正在笑吟吟地凝视着远方,但是温婉的笑容中却流露出一抹淡淡地哀伤,使人顿生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是谁?”恰里紧盯着帕帖尔的脸,问道。 “十有八九是普里奥的爱人。”帕帖尔说话时并没有看着恰里或者那张照片,而是低垂着头,眼盯着地面的某个地方。 “这怎么可能。普里奥坚称自己是个单身,他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恰里说这话时灼灼逼人。 “也许吧。”帕帖尔的声音小得可怜,我只能听到一点点隐约的声音。 突然间,帕帖尔捂住了鼻子,大声说道:“真臭!” 什么?!我怎么没有闻见。我看了看恰里和站在不远处的院长,他们俩好像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你们难道没有闻到吗?!实在是太臭了,奇臭无比!”帕帖尔又捂住了嘴巴,干呕了起来,随即他便冲出了房间。 恰里紧随其后,也跑出了房间。 阿尔萨斯院长的精神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干扰,他笑着对我说:“不用在意,帕帖尔是个很敏感的人。有他的搭档恰里在,一会儿就会没事了。是时候了,咱们还是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吧。” “那好吧。”我应允道。 滔滔不绝 我径直朝自己的病房走去,心里却还在惦记着帕帖尔。他怎么会那么敏感,我们四个人中只有他闻到了怪味,这真是一件蹊跷的事,我估计他很有可能是过敏体质。 回到病房后,我喝了一杯水后就倒卧在了病床上,这时候大脑里又闪过了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影子。这几天只要是在我独处的时候,脑海里就会不厌其烦地盘旋起他的身影,也许我真该给他打个电话了。下定决心后,我抄起了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可是一阵沉寂后电话那头却响起了“哔哔哔”的声音。一定是线路不通,看来岛上的通讯设施并不是很完善啊。我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这可就不能怨我了,不是我不想联系你,而是根本就联系不上你啊,我幸灾乐祸地想着。 阿曼达那边自然也联系不上,但是我却并不着急。现在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帕帖尔的身上,在我的心中阿曼达已经遥远得连个踪影都是那么模糊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是移情别恋了。虽然还没有到最后裁决的时候,但是就目前来说我只想紧跟在帕帖尔的身边倒是不容置疑的。 在远隔千里的另一边,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也不着急,但是却十分恼火。他以为我又再一次故伎重演逃走了。竟然在如此荒僻的山野中还能够做到跋山涉水逃逸掉,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他在懊恼之余也不得不钦佩我,但是却不能阻挠他再次下令抓捕我的决心。 其实阿曼达也早已给我打过数次电话了,可是每一次都是以我这边关机或者信号不好而告终。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会离奇地离开这个郊外别墅,还以为自始至终都是安全事务厅在限制我通话呢。在他自认为很合理的构想中,我正在和安全事务厅联手破解谜题,所以现在还是先不要打搅我才更加妥当。 而真正对我的消失产生疑惑的倒是我的宿敌伯顿先生,这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安全事务厅和临危不惧派里都布下了眼线的缘故。我既不在安全事务厅的别墅里,也没有和阿曼达联系,这着实让他有些焦躁不安,但是他细细琢磨后觉得我绝对不会背离处于刀山火海的姐妹们而让自己独善其身的,他猜想我一定是在另外的某个地方寻觅谜面的答案呢。 “我必须得寻找到徐萌。只有掌握住徐萌的动向,才能抓牢胜利的棋子。”伯顿的主意已定,于是他下令加大范围布下严密的天罗地网,千方百计也一定要搜寻到我的踪迹。 我只是想小睡一会,但是没想到睁开眼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我急忙起身洗了一把脸后就向食堂快步走去。值得庆幸的是食堂还没有结束营业,我买完饭后便四处张望。虽然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遇到帕帖尔和恰里。果不其然,他们就坐在食堂的南侧一角,正在悠然地吞云吐雾呢。我急忙走了过去,和他俩分别打了招呼后,就落座于他们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你怎么这么晚了才来买饭?”恰里问道。 “我睡过头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又侧转过头来向着帕帖尔问道:“你怎么样了?已经好些了吗?” “现在我好得不能再好啦。”帕帖尔猛吸了一口香烟后惬意地说道。 “也许你们应该少吸一点烟,为了环境,也更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身体。”我说道。 “说得也对,但是你却体会不到‘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感觉呀!”恰里一副自我陶醉的神情。 这个谚语倒是已经流传在世间好几千年了,我暗自思忖着。 接下来恰里又有了新的感慨:“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嘛,就是一副乌烟瘴气的臭皮囊。” “说得太对了!”帕帖尔随即鼓掌叫好。 哎,真拿他们没办法!一种及时行乐的作风,等他们成家立业后多半就会摒弃这种不成熟的想法了。 就在我们之间持续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的时候,邻桌三个女护士中的一个也好像不甘寂寞,飘飘然地挪了过来。很显然这位名叫艾娃的女护士已经半醉了,走路时脚底下有点磕磕绊绊,但是她的靓丽花容却还没有完全失色。卷曲着的金黄色的长发已经摆脱了发夹的束缚,倾泻而下,让你有种想要纵情抚弄的想法。 艾娃把一瓶叫不上名字的洋酒放在了我们的桌子上,然后举起了右手托着的酒杯,大声地欢呼道:“庆祝我又一次成为了单身贵族,干杯!” 艾娃扬脖把自己杯中的酒都喝干了以后,才恍然意识到我们根本就没有酒杯,于是她冲着邻桌大嗓门地喊道:“拿杯子来,快拿杯子来。” 这时候,原本坐在邻桌的另外两个女护士南茜和米兰达也只得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她们想拉走艾娃,但是却没有成功,这名醉醺醺的女护士艾娃反而挤坐在了恰里的身边,恰里只好把自己的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帕帖尔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南茜和米兰达,客气地说道:“嗯,本来是想明天再打扰你们的,但是既然你们都已经来了,那赶早不如赶巧,坐下来跟我们聊聊吧。说一说你们病房里的病人普里奥,随便聊聊,畅所欲言,不用太拘谨。” “这倒也是。反正不管是今天聊,还是明天聊,都是逃不掉的。”先前醉意很浓的女护士艾娃突然间清醒了不少。 先前还准备拉着同伴一起走开的女护士南茜和米兰达此刻也不好意思马上就离开了,只好从邻桌搬来了两把座椅,万般不情愿地挨着已喝得半醉的艾娃坐了下来。 “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忙的话,也可以明天再谈。”恰里瞧着这两个女护士,好像看出了她们的无奈。 “没事!你们起个头,我们必将如你所愿。”这时候的艾娃好像又陷入了迷糊的状态,她的表情很木讷。 “那就说说病人普里奥在出走的前几天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吧?”帕帖尔好像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他自顾自地问道。 一阵无语后,南茜第一个说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她的回答干脆利落快,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紧接着,艾娃也搭腔了,“嗯,在他……出走之前的几天里,我都是白班,他表现得很不好,根本不听话,总是把药藏起来不吃。”艾娃说话有点咬字不清,肯定是酒精在作怪。 “这是普里奥的一贯表现。”南茜笑着补充道。 “嗯……也是,他从来都对药物极其反感。”艾娃的话出奇得多。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普里奥失踪后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会是哪里?”帕帖尔的表情严肃起来。 “岛上的任何地方。”南茜的话总是那么简明扼要。 “我想也是。”米兰达随声附和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猜测普里奥一定是已经离开这座岛屿逃走了。”此刻艾娃的眼睛死死地紧盯着帕帖尔的脸,仿佛公开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但是那天全天都是风雨交加,根本就没有船只出海行驶。要是采取游泳的方式逃离的话也绝对不可能,就算是马拉松游泳,也只有区区十公里的距离,而这片海域相当广阔,就连最强悍的运动员都游不到对岸,更别说一个精神和肉体都被疾病摧残得不像样的患者了。”帕帖尔躲过艾娃灼灼逼人的眼神,故意瞧着另外两名护士的脸,分析道。 “你的判断未免太呆板了!普里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其实他的骨子里就是一个不仅奇思怪想多,而且思想还相当缜密的家伙。你对这家精神病院的了解实在是太过肤浅了,在这里治病的家伙大多数都有这样一个共性。你以为狂风暴雨或者广袤的大海就能阻挡住他们嘛,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只要他们想干,就算是十个大洋挡在前面也拦截不了他们的勃勃野心。”艾娃的语速快得就像个正在开火的机关枪,“就拿普里奥逃走这件事来说吧,你的思路就不能固守在眼前的这个小圈圈里,而是要把视线放远放宽。第一,海洋气候就像是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也许在我们这里还是狂风大作,而在另一片海域上却已经是微风拂面了,这些都不好说。第二,普里奥也可能是先游了一段泳,到达了附近的一个孤岛上,然后再搭乘早已准备好的船只远走高飞的。在这里要想弄到一艘小船,简直就是易于反掌的事情。只要这些病人想要,而且有钱支付的话,狱警们什么东西都可以帮他们搞到……” “一把枪也行?!”恰里的笑容中带着些许嘲讽。 “这也不是绝对不行!”艾娃的声音已经有点声嘶力竭了。 南茜把一杯水推到了艾娃的身边,小声说道:“别说了,喝点水吧。” 可是艾娃却把南茜递过来的水又推了出去,因为手推得过猛,杯子差一点倾斜倒下,而杯子里的水也有一多半都洒了出来,米兰达赶紧找来餐巾纸擦拭已经湿了一片的餐桌。 艾娃却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她仍旧在大声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而且声音越来越高亢。 “其实这个精神病院就应该关闭,它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精神病基因,只是暴露得或多或少罢了。我倒是很羡慕这些病人,他们不用拘泥于任何的繁文缛节,也不用害怕什么规章制度。不仅能够放任自己的行为,而且还能够纵容自己的思想无边无界地游弋,多么令人艳羡啊!而我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只会低声啜泣,却没有勇气拿起刀来,冲到杰奥尼的身边,千刀万剐了他……他那英俊的令人难以忘怀的肉体!” 突然间艾娃趴在了桌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舒缓她那颗伤透了的心。南茜和米兰达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适时地递上一块纸巾。我也安静地坐在餐桌边的一角,我知道此刻无声胜有声。这时候只有帕帖尔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心事,自顾自地走开了,他旁若无人的态度令人很不解。可是一直坐在他对面的恰里却对他的怪诞行为无动于衷,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而是继续仰坐在原先的座位上。他慵懒地掏出了一支烟,但是却没有点燃,而是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从窗口望出去,外面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好像连上天也在为艾娃流泪。恰里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的露齿一笑含蓄而又温暖,他遥望着远方叹息道:“幸亏这世界不会变成你所说的那样,要不可就真糟透了。”他的话语中夹带着揶揄的声调。 “也许放纵思想是一件人人都想得到的禁果。只要你想,就可以把这个可怕的意识操纵得彻彻底底。但是你觉得那些纵欲的精神病人是很幸福很享受的吗?!其实正好相反,他们每天都在自己搭建的放纵的怪圈里循环往复地转悠着,欲罢不能。他们放纵着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欲望,可是却没有换来一丝一毫的欢愉和舒适,反而痛苦得不能自拔。放纵就是一剂毒药,它总是先甜后苦,麻痹你的思想,纵容你逃避现实,而克制却像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尽管你很讨厌它,也很反感它,但是它最终却会使你的心灵彻底平静下来。也许你现在并不理解,但是随着岁月的沉淀,你终究会感悟到它的伟大。目前你应该感谢你的心灵,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不是懦弱在起作用,而是最基本的克制在束缚你,使你没有干出什么蠢事来,要不你将极有可能在冰冷的牢房里救赎你那行将衰竭的灵魂了。” 七嘴八舌 我坐在病房内靠窗的一张软软的靠背椅上,悠闲地向外望去,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林间,舒倘,漫长。屋内阳光下一道纤绝的尘陌,在空气中曼妙地起舞。 就在我沐浴着阳光舒心安逸之际,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划破了难得的宁静。我回头一瞧,原来是阿尔萨斯院长,此刻他正彬彬有礼地站在早已敞开的房门口旁,我急忙招呼他进来。 我寻思着阿尔萨斯院长之所以今天不请自来,是不是通知我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可是现如今我却执着地想要留下来。就在我为了去留而瞻前顾后的时候,阿尔萨斯院长却仿佛未卜先知似地读懂了我的心,他笑着对我说道:“我们可不希望你走。当然如果你自己想要离开这座岛了,我们也不能拦着。在这座岛上大家都已经太熟悉了,所以经年累月后常常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陈腐气氛弥漫。有了你的不期而至,就仿佛陈旧的零件上搞上了机油一般,马上转速都加快了,就连我这个糟老头也觉得精气神足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吸纳一些新人来此才好呦。” 阿尔萨斯院长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是个常人都不想接触的精神病院,但是我却特别喜欢这里。也许是因为……这里空气好,人好,吃得也不错的缘故吧。”其实我也知道绝不仅仅就因为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原因而让我滞留不走的,但是具体又是什么缘故促使我留下的,我确实也想不出来,就好像一层迷雾挡住了我的视线。 “你只要喜欢这里,满意这里就好。不论你是走,还是不走都是自愿的,我们绝对不会横加干预。”阿尔萨斯院长笑得很灿烂,“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了!”他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来这里的本意,“奥,对了,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听听我们院举办的关于失踪的精神病人普里奥的一个小型讨论会,就在二楼的会议室里。” “唔,好的。”我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我对这起失踪案非常感兴趣,别说是阿尔萨斯院长,就连一个普通人也能瞧出来。 我和阿尔萨斯院长一同来到了位于主楼二楼东侧的会议室里之后,我便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上,而阿尔萨斯院长则走了进去,坐在了主持这次会议的警官帕帖尔的旁边。 现场很是呱噪热闹,很明显其中的两派正在处于明争暗斗之中。一派——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精神病人普里奥就藏匿在岛上的某个地方,而另一派呢,也就是不足三分之一的人却坚持认为普里奥已经离开该岛,逃之夭夭了。当然还有大约三分之一多的人在察言观色,他们更喜欢幸灾乐祸地旁观两派喋喋不休、愈演愈烈的争执。 两派的争论不可避免地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各执己见,而处于对立面的一些急脾气的人竟然都坐不住了,他们站了起来,彼此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大有马上就要越过雷池,剑拔弩张的干仗架势。 我看了一眼阿尔萨斯院长,他此刻就坐在位于中央的座位上,两手环抱着胸部,用一双无动于衷的冷眼旁观着。我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警官帕帖尔,他竟然左手支着腮部,一脸茫然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很显然地表明他已经背离了现场,正在什么臆想的地方神游呢!我又侧转过头去寻找恰里警官,终于在西侧的一个小角落里瞅见了他,此时此刻他正在悄声与一个比他还要矮上半头的小哥们热聊着,看他嬉笑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说的东西与这起案子毫无关系。 辩论已经进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两派中的一些争强好胜的斗士正在义正言辞地对峙着,可是两名警官的思绪却游走在会场的边缘,这就好像一场在戏台上演绎得很是生动逼真的重头戏,可是戏台下的两名观众却感觉索然无味,就连巴巴瞅上两眼的欲望都没有。 正在双方僵持得难分难解地一瞬间,突然坐在离帕帖尔不远的副院长巴伦“啪啪啪”地拍起了桌子,果断地暂停了这场马上就要动粗撒野的讨论会。 从副院长巴伦尽量压抑的笑容中就能瞧出这绝对不是一场严肃认真的辩论会,更像是一场胡搅蛮缠的轻喜剧的现场。 “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巴伦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副模样就好像在劝慰几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们不要打架一样。他的相貌非常一般,可是他的衣着却笔挺得令人刮目相看。一米八的大个头,再配上坚挺整洁的军装,单从外表来看,真是与二战时期纳粹德国的一名党卫军军官那体现精英和高贵气质的装束如出一辙。 “咱们不要动不动就打架,好吗?!也别把其他一些过往的事情都混淆其中。咱们今天就是以事论事,分析一下精神病人普里奥逃窜的行踪轨迹。大家的意见都有可取之处,我们可以采取双管齐下的办法。一方面加强搜寻岛上可能藏身的任何地点,另一方面联系外围的警方撒开天罗地网,从而勘察外界的一切有关动向。况且普里奥也不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完人,我想他绝对不会就此凭空消失,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只要是有个蛛丝马迹,我们就能够逮住他。你说对吗?帕帖尔警官。”巴伦侧转过头来望着帕帖尔,他的浅笑中暗藏着揶揄的韵味。 看得出来,帕帖尔的精神已经回拢了一些,他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喔,是的。” 副院长巴伦又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作为本岛负责刑侦大案的最关键部门,我简要地跟大家汇报一下这次针对犯人逃跑后我部所采取的行动。我部针对岛内不同区域已经部署实施了三次大规模的搜查行动。第一次行动主要是针对我们常驻的内岛地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搜查范围包括主楼、侧楼、abc病号区、医护住宅区、食堂等地方,在搜寻行动中我们没有忽略任何一块看似毫不起眼的地点。第二次行动是在原有布局的基础上扩大了东西部和北部区域的搜索,搜寻行动更加缜密细致。第三次行动则更加扩大了搜索的区域,就连南部相对陡峭的悬崖区域我们也没有轻易放过。不仅如此,而且我们全员一个也没有拉下,全部都参加了这次行动,深入到了基层的第一现场来侦查办案。” 他稍事停歇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至今仍然没有寻觅到犯人遗留下来的一丁点凤毛麟角。我部也开了几次小型座谈会,分析了犯人逃窜的n多种可能性,但是要想再扩大侦破范围也绝非易事,我部的人手匮乏,这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这番言语的最终落脚点是个人都明晰,他的意思就是要不就给他增添人手,要不他就只能小打小闹,放任自流了。本以为副院长巴伦是来救场的,原来他也是来借坡卸驴的啊! 整个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心怀鬼胎,谁也不想额外地再趟这盆浑水,承接个当警卫员旁的小零工的差事,于是都缄默其口,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姿态。 副院长巴伦对于增添警局人手的要求也没报多大希望,所以他又说道:“我看这个案子很简单,普里奥十有八九就藏身于这个岛上的某处。他肯定耐不了多长时间,假以时日,他就会因为饥饿难耐而跑回来。到那时候,再抓住他不就是易于反掌的事情了嘛!”他再次侧头望了望帕帖尔,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帕帖尔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普里奥藏匿在这座岛上的某个地方饿死了或者是病死了,那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你太不了解普里奥这个人了,他刚刚从c区出来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c区里关押的什么犯人,都是一些穷凶极恶到极点的罪犯,必须三个身强力壮的警卫才能够对付得了在那块地界里关押的一名罪犯。要是说什么烧杀抢掠,普里奥也许有份,你要说他会饿死或者病死,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帕帖尔对于副院长巴伦的话嗤之以鼻,但是却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怎样反驳他的谬论。 这时候,一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阿尔萨斯院长开腔了,“总是围绕着普里奥逃窜的去留问题纠缠不清,在原地绕圈圈,又有什么意义呢!眼下我们更应该着眼于探究他为什么要逃跑?逃跑的目的是什么?从他过往的琐碎情景中窥视出他的本质目标。也许他这次的不告而别真的只是因为异想天开,或者烦躁不安、咎由自取,那我们擒住他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是也可能他又想起了什么咱们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呢,这就不好说了。我想只要弄通了这些,自然也就清楚了他的去向问题。……好了,今天咱们就先谈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好好想一想。” 懦词怪说 大家都散去了,只有侦办此案的两位刑警和我还留在会议室里。此刻帕帖尔警官正在全神贯注地端详着粘贴在磁性白板上的整个岛屿的方位图。 “c病区在哪个方位?” “就在这里,单独关押着一些病情相当严重,有明显的暴力倾向,不适合群居的精神病罪犯。”恰里走到地图旁边,用手指了指东北角唯一的一座陈旧的三层小楼。 “它的右侧还有一座灯塔……” “早已废弃不用了。” “是啊,看着就很破旧……” “我觉得阿尔萨斯院长说的话有些道理。”还没有等帕帖尔把话说完,恰里就转移了话题,可是帕帖尔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依然在关注着那张地图。 他挪动身体,几乎把上半身都靠在了竖直放置的地图上,然后眯起眼睛,仔细地揣摩着这张1:500的大型岛屿方位图。 “没想到,咱们所在的这个岛屿竟然如此之大。我以前总认为它小得可怜,现在才了解到原来这座岛屿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地域都是被森林、浅滩、悬崖峭壁之类的地形地貌占据着,在这种地方要是藏个人还不是一件极容易的事。” “那可未必!从地图上看似乎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可实际上却是一片遍布沼泽和有毒植物的可怖区域。深入其中的栎树、野葛、漆树、毛鱼藤等,一旦人不慎触摸一下枝叶都会中毒。还有在十大有毒植物中数一数二的紫藤和毛地黄,那里也长了不少。只要你敢进入,就擎等着收尸吧。当然也得有人敢进去收拾尸体才行,所以最后就只能静待尸体腐烂后化作肥料了。” 恰里这一番不急不缓的言语吓得我手脚直发凉,原来这座看似平静安宁的小岛竟然孕育着如此险恶的另一面,这着实让我感到有点后怕。帕帖尔也不再言语了。 恰里又把阿尔萨斯院长刚刚所讲的那番耐人寻味的话语搬了出来,“我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你说呢?” “哼!那只是院长大人的一厢情愿,我倒是觉得他所处心积虑的想法就像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泛泛而过。”帕帖尔的神情中夹带着几分不屑的蕴意。 “那你又有何高见呢?”恰里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从容模样。 “我想咱们应该转换个思路,从精神病人中入手调查,你看如何?”此刻他突然讪笑了起来,好像对自己突发奇想的这个决定也感到很可笑。 “从这些精神病患者那儿能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呀?!他们可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啊!”恰里有些奇怪。 “有时候从一群疯子中倒能听到些真话,而从一些正人君子的口中却听到的都是道貌岸然的假话。”帕帖尔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说得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头儿。”恰里实在是一个很听话也很顺从的助手加工作伴侣,他没有一点点自己的想法,你只要说打东头,他就绝不会往西边去。 我的眼睛总是围着帕帖尔转,他确实很有魅力,也很吸引我,这点我不能不承认。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有时候他仿佛驰骋在十万八千里远的神秘地方,可有时候他又好像近得连呼吸都能够听到,这与开朗朴实的恰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折不扣地想要追随他,了解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特,就好像是在沉闷无聊的旅途中多了一位奇妙无穷的旅伴一样。 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将要持续多久,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追随着这种直觉游弋着,没有停下牵绊的脚步。 已经约莫是十点半的光景了,在这之前帕帖尔已经分别与五名精神病患者进行了谈话,但是收获却少之甚少。 这是一个公用的小厅,估计是单独给少数一些病人用于精神治疗的房间。我坐在距离前座约一米开外的侧后方的一张小桌子后面,恰里在问询完了第四位患者后也偷懒地坐在了这里,只留下了帕帖尔一个人坐在前排的一张长方桌子后面继续工作。 之前的五个病人,不是孤芳自赏型的,就是胡搅蛮缠型的,也有打死也不吭一声的主,更有车轱辘话来回说的老娘们。换句话来说,他们都是表里如一的精神病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贯都是唯我独尊,但是离开了自己的天地后立刻就无所适从了。对于他们拽来拽去的说辞,我和恰里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是帕帖尔却仍旧孜孜不倦。我们都融不进精神病人的圈圈里,可是他说话的模样就俨然是这个小圈圈里的头儿。这一点让我在佩服之余,也有几分纳闷和不理解。 接下来被问话的是一个三十五岁的男病人,名字叫阿佐夫,我听到带他来的男杂工是这样介绍的。我真心希望这位男病人能够说点什么新鲜玩意。 他一坐到指定的位置后,就笑呵呵地说道:“哇,你长得很像普里奥嘛!” “是吗?有多像?”帕帖尔仰靠在椅背上,也咧嘴一笑。 但是下一秒阿佐夫一眼就瞧见了帕帖尔所穿的那身警服,他突然间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不仅紧闭嘴巴不再言语,而且连那个上窄下宽的大脑袋也一并垂了下来。 帕帖尔看出了他的惴惴不安,于是坐正了身子后,转换了话题,“那咱们言归正传,你对普里奥熟悉吗?” “还行。”阿佐夫仍然低着头,但是双眼却向着帕帖尔的方向翻了一眼,然后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你觉得普里奥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阿佐夫的回答还是那两个字。 但是总体来说,截止到这时候,阿佐夫的表现还不是很离谱。 一时间,双方都安静了下来。帕帖尔端起桌旁的杯子,喝了几口水。之后,他放下杯子,又抄起了笔记本,开始流畅地快速翻动页面,那窸窣的纸张声不绝于耳。 闻听此音,阿佐夫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他抬起了头,眼睛巴巴地看着帕帖尔正在上下极速翻动的笔记本,上身前倾得几乎就要背离开椅子的约束,幸好还剩下一小点屁股将就着粘在椅子上。他的这副不可理喻的姿态实在是太迫切了,好像马上就要冲到帕帖尔身边,夺走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笔记本。 然而帕帖尔却没有对此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讶异,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转变会如此之快,于是笑眯眯地望着阿佐夫,不急不缓地停下了翻动纸张的动作,又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个没用的笔记本,胸有成竹地走到了阿佐夫的身旁。 “也许你应该给我们讲讲普里奥的趣事。”帕帖尔把脸贴在阿佐夫的左耳上,故意小声嘀咕着。他已经把笔记本放在了阿佐夫面前的桌子上,但是左手却还象征性地落在笔记本的上方。 “那当然!那当然!”阿佐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这个寻常的笔记本,就仿佛在觊觎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 帕帖尔松开了手,径直回到了自已的座位上,而阿佐夫则开始爱不释手地摆弄起这个咖色的笔记本。他翻开笔记本的封皮,用一双纤细得犹如女人一般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撕扯着笔记本扉页的一角,撕到最后纸张马上就要断开的一刹那,他却不再往下撕了,只剩下末尾的一小段纸张脆弱地衔接着,而撕扯下来的极细的那一段纸则扭曲地不守规矩地卷成了一团。然后他又再一次从剩余扉页的上端撕起,重复着刚才的动作,那灵巧和精细的姿势就像是在进行着工艺相当复杂考究的百鸟图的刺绣一般,我看得都傻了。这矫揉造作的撕纸行径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习惯,所以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证明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精神病人。 坐在我旁边的男护工一脸无奈地讥笑,“也许你们都不理解,这就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他的职业是在一家食品加工厂里做间接的屠夫,每天接触到的都是被杀戮的猪的尸体,而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到后面的加工车间做分拣员的工作。这个撕纸的动作与分拣员在为合格产品粘上商标贴纸而做的准备工作极其相似。他一直怀揣着希望,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也没有如愿以偿地轮换上分拣员工作,这可能就是他患病的重大诱因之一。他所患的是精神分裂症中的一种——具有典型的强烈破坏意识,这种病更加倾向于暴力对人。他患该病从轻微阶段到严重阶段也缠绵僵持了很多年,到了最后他竟然给六位跟他最要好的邻居喝下了掺着剧毒毒药的咖啡,这是一次总体爆发。在调查取证中他一会儿说是带他们到幸福的极乐世界享清福,一会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说只有他一个人幸运地活了下来。他满口胡言乱语,你根本不知道他说得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跟普里奥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还能够安静一些。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冲云破雾 “普里奥是个大好人。”就在我们还在关注着阿佐夫的双手的时候,他却在不经意间开口了。 “几天前他跑了出去,你觉得他最有可能去了哪里?”帕帖尔乘胜追击,紧接着他的话问道。 “这几天我确实没有瞅见他,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但是不用着急,他最终会回来的,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阿佐夫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低头继续拉扯着笔记本上的纸张。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后,又絮絮叨叨地接着说了起来,显然阿佐夫的话匣子再一次打开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普里奥总是爱唱一首《倒霉的香烟与奇葩的爱情》的靡靡之音。这歌名实在是相当长,但是歌曲倒是蛮好听的,可是他每每还没有唱完就哭得一塌糊涂,挺可乐的。他一哭我就想乐,很不错吧,这就叫物有所值!” 阿佐夫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眼望着前方的某一个地方,痴痴地笑了起来,那龌龊的笑声还真是带着点娘娘腔调。 我们等待着他笑够了后,又再次自说自话起来,“普里奥最近跟我说起过二三次他的妻子,他说他的娇妻不仅长得很美,还做得一手好饭菜,而且还喜欢唱歌跳舞,这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阿佐夫的几句随随便便地闲聊家常却吸引住了帕帖尔和恰里的注意,尤其是恰里,他就像是听到了一则山崩地裂的大新闻,他快步走到帕帖尔身旁,与他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后,又抬起头来向阿佐夫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说起过他有孩子?” “嗯……他从来也没有说起过他有孩子呀,我敢打包票他肯定没有小孩,哪里会像我一样竟然有五个孩子,而且每个都嗷嗷待脯!”他突然停下了手中正在进行的活计,眼光定定地陷入了深深地迷糊中,看来只有他的孩子还能左右一下他混乱不堪的思维。 虽然普里奥在跟阿佐夫聊天中并没有提及到他的孩子的只言片语,但是却三番五次地说起了他的爱妻,这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收获!要是搁在以前,普里奥绝对矢口否认,没想到经过了多年的精神治疗和精神慰藉,普里奥总算是有了显著的改变,这让恰里激动得语无伦次。尽管普里奥只是在不经意间对非常要好的病友提及了三四次,但是这绝对就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一个重大信号。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尔萨斯院长,……当然,得等他开完会后。”恰里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好消息昭告于全天下。 因为我在这个小岛上呆的时间还不长,对普里奥的了解并不是很深入,所以并没有感到特别兴奋,但是一看到恰里高兴得犹如孩子一般,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帕帖尔还是保持着镇定的得天独厚的警官神态。 下一位病人来得很突然,我们还没有准备好约见她,她却擅自闯了进来。她就是我们邀约的第七位精神病患者,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年轻姑娘。这个姑娘的身高也就一米五左右,身材非常矮小,但是这并不是最要紧的,她那不是一般的胖的身体才是最醒目的,她的出现就仿佛一个大皮球从远处滚了过来。她一进门,首要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找个地方搁下,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在她面前就只有一个带扶手的座椅,但是所幸的是她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身体将就着歪歪扭扭地挤了进去。 “你们就不能换把椅子?!” “喔,是我考虑不周。”恰里强忍住笑声,说道。 “你们真应该第一个见我,因为我是普里奥的忠实粉丝。我对他可以说是太了解了,简直就是了如指掌。他的不告而别令我极其痛心。”她所说的话与她那笑逐颜开的模样很是不搭调。不仅如此,她此番表白竟然重复说了两遍,真是可笑至极! “你叫什么名字?”恰里和颜悦色地问道,想知道她的姓名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看看病历本就能够一目了然,可是恰里却故意把这话提示了出来。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还是想让她的精神安静下来,不要因为过分急躁而不受控制。 “我叫芭比,你们要是叫我芭比娃娃当然更好,也更顺嘴。”她又重复了两遍,尤其是在说到“芭比娃娃”时还故意拉长了声调。 我们几个人都忍俊不止,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女护工也苦笑了几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本名杰瑞尔,是一个幻想型精神妄想症患者。她以前说自己是白雪公主,近期她又变成了芭比娃娃。她说话喜好重复,跟你们讲话时只重复两次,算是相当不错了。跟我们说话时有时候能重复个四五次之多,我们这些在她后面跟班的护工都深受其折磨,但是却不能当面发牢骚,还得和颜悦色地哄着她才行。” “你对普里奥很熟悉?!”恰里的问话中带着明显地疑惑。这时候,帕帖尔却缩在旁边的椅子里,一言不发,这跟他平时面对犯人时总是爱先发制人的举止大相径庭,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很不喜欢这个女人,甚至有些厌恶和害怕她。 “当然啦,我对他相当了解,他下一秒想干什么我都门清。” “真的吗?!”恰里一副相当怀疑的表情。 “真的,我绝对不会骗人!当然啦,他确实也挺忙。要不就是行色匆匆,要不就是谨言慎行,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少得可怜,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一见钟情。而且,我的玩伴很多,有时候也会顾此失彼。”话音刚落“芭比娃娃”就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这段话她总算没有重复,因为对于她这种胖得出奇的人来说,此刻喘上一口气要比重复说话舒服得多了。 我们都还在静待着杰瑞尔的喘息声进一步放缓的时候,她却又风风火火地开口了,“现在我总是跟‘剪刀手爱德华’在一起玩,他说要剪下布朗的大脚接在奥莉的上肢上,那肯定是一件异常奇妙的事情……”听得出来她还是喜欢诉说自己那点疯癫的事情。 恰里趁着她接连打喷嚏的一瞬间,又把话题转到了我们所希望听到的一面上,“你觉得普里奥近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哦……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与众不同。”她的注意力有一半还在揩鼻涕上。 “有没有特殊的,或者特别不一样的举动……” “那我一时可想不起来。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大概一个月前普里奥把我气得鼓鼓的一件事情。那是一个星期五……对,就是一个星期五,吃完早餐后,是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那天我吃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必须得消消食,于是我就小溜达了一会儿,正好看见普里奥就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我们称之为小圆筒的小凳子上,于是我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要是在平时他肯定能够听见我的脚步声,可是那天他也许是太过于专注了吧,根本就没有听到我走过去的一丁点动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圆桌上的一个正在旋转的小陀螺,好像已经入神了。我也觉得那个小陀螺挺好玩的,于是就顺手把那个小陀螺抄了起来,抓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可是没想到就在这一刻,普里奥竟然变成了一只狼,不,更像是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只凶猛的狮子正在残暴地虏获猎物一样,他穷凶极恶地扑将了过来,从我的手里硬生生地夺下了小陀螺,然后一溜烟跑远了。我当时都吓傻了,这明抢豪夺的速度也太快了,行动也太鲁莽了,哪里像一个我所熟悉的翩翩君子的模样,这简直就是一只大型野兽的野蛮行径。之后我几乎大半个月都不再理睬普里奥,直到他托人给我送来了一大桶巧克力豆,我才冰释前嫌。这次我故意不理睬他,让他多少揪心了一下,倒是蛮有趣的。”杰瑞尔不住地痴迷地回想着,到了最后,她那过分生动的笑声中还多了一丝难得的羞涩的韵味。此时此刻她的话语中再也没有了凌乱和夸张的音符,看来情窦初开的少年情怀真的是太弥足珍贵了,最起码能够从一个侧面来多多少少弥补一下青年精神病人身上惯有的无助和空虚。 水落石出 尽管对于恰里、帕帖尔或者其他的护工来说,杰瑞尔的一席话跟平素的说辞没有什么两样,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并不太吸引人的小故事,可是对于我来说却委实不同凡响,以至于我的整个身体就像是遭遇了晴空霹雳一般,浑身筛糠般地直打哆嗦。此刻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在我的眼么前晃悠了,只有这个神经质的像个玩具球一样的女孩充斥在我异常紧张的大脑中。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心急火燎地大声嚷嚷道:“那个你说的小陀螺是个什么样子?” 大家都齐刷刷地把头转向了我,惊愕地看着我。那个精神病女子此刻仿佛也恢复了一些正常人的神智,直到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她似乎被我吓懵了,定定地望着我,结结巴巴地、语无伦次地说道:“什么?!……你说的是那个,那个小矮人吗?!嗯……我还真没看清楚是这七个小矮人中的哪一个,就被普里奥夺走了。” “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太失态了,急忙回应了一声后就坐下了。我知道这个精神病女人的思想混乱交错得一塌糊涂,就是问她也等于白问,但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犯下了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此刻精神病人杰瑞尔萎靡不振地缩在扶手椅上,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不管恰里再问她什么话,她都一声不吭了,恰里只得准许她离开了。没想到恰里的话音刚落,杰瑞尔就挣扎着挤出了比她的身材小一号的扶手椅,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地朝门口跑去。临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来慌慌张张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更加惶恐地奔了出去,此情此景倒还真是像极了传说中的白雪公主遭遇了她那极端恶毒的后妈之后的情景。 恰里打发走了杰瑞尔之后,就端着一杯水来到了我的身边,“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我很好,没事。我只是觉得……”我的眼睛没有瞧着他,而是四处躲闪着,“觉得渴得很。”我忙不迭地接过来杯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起凉水来,借此来掩盖刚才我那突兀的行为。我寄希望于这杯凉彻心扉的冰水能够浇灭在我心中愈发焦躁的火焰,但是没想到这个举动根本就是妄为,此刻在我的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更加变本加厉地猖獗,仿佛马上就要从我的七孔中窜出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深切地明晰了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千山万水,来到这个鲜少有人问津的精神病医院,并且至今仍死赖在这个地方就是不走的真正缘由,原来都是这个小陀螺在捣鬼。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小陀螺,也没有亲耳听到别人描述它的模样,但是从杰瑞尔对普里奥誓死保卫小陀螺的陈述中,我相当明确地意识到这个小陀螺肯定不是什么一般的寻常物,而是具有非同一般的使命的神奇玩意,与我藏匿在内兜里的那个小陀螺具有相同的魔力。 我又瞄了瞄坐在不远处的警官帕帖尔,就在这转瞬之间,他的音容笑貌已经有了新的不同的涵义。我已经意识到并不是他突出的完美相貌左右了我年轻的心扉,而是他藏在身体里,或者内守在心境中的什么绝顶神秘的东西呼之欲出地在我的心灵中磅礴起伏。我知道,此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能只是一味地着急,必须安定下心灵的徘徊,从容不迫,终究有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而且我敢肯定这一天不久就会到来,因为我已经嗅到了它的气息,就在我的身边——不远处。 经过了一番挣扎与纠葛后,我总算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我知道此刻只有跟在帕帖尔的屁股后头探查事情的动向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于是我的耳朵自然而然地竖了起来,眼睛也在有意无意地偷瞄着他所在的方位。 尽管我的内心深处犹如惊涛骇浪般地翻滚着,但是从表面上来看我还是一如往常,只不过是铆足了劲喝水罢了。而在这当口,恰里已经被帕帖尔呼唤了回去。现在帕帖尔、恰里和一个男护工正站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商议着什么事情。 男护工一脸很为难的神色,只要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这也使得恰里有点犹豫了,于是他侧过身来对着帕帖尔小声问道:“你觉得还有必要见他吗?” 帕帖尔则是一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坚决架势,“那当然了,必须见他,他就住在普里奥的隔壁,而且还是普里奥最最喜欢的一个人。不见谁也不能不见他,不跟他对话就等于白安排了这场会面。我特意把他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就是要让他当主角,唱压轴戏。” “那好吧。”再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男护工只好一声叹息后走了出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这个男精神病人才在两个男护工的好言好语和半拉半拽下被硬拖了进来。他极其瘦削矮小,就仿佛一根没有长成形的豆芽。我想他今天肯定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反抗,要是搁在平时,只需要一个男护工就能够摆平他,可是今天却动用了两名男护工,才把他架到了这里。 一看到他进来了,帕帖尔就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他立刻站了起来,“咚咚咚”地快步迎了上去,而那个男犯人却只是斜眼瞄了他一下,就低下头歪着个脸,再也不理睬他了。 “你好!安德烈。”帕帖尔一副很友好的表情。 可是男犯人安德烈却仍然是刚才的老模样,甚至把脸向另一边歪得更厉害了。 “你很讨厌我吗?”帕帖尔的脸上堆着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那当然,我最厌恶的就是……就是警察了!尤其是你穿的这身警服,就像是裹着一副在肮脏污浊、臭气熏天的烂水沟里捡到的臭皮囊。”安德烈极端鄙夷地瞥了帕帖尔一眼。 “那我以后就不穿这身警服啦。”帕帖尔的笑声更加爽朗了,但是一般人都能够听出在这笑声后头参杂着的些许矫揉造作。 安德烈总算是坐在了为精神病犯人预备的扶手椅上,他显然有些精疲力竭了,所以没有再多加反抗,这也使得两名随行的男护工终于可以停下手,在临近的座位上休息休息了。 “你觉得普里奥的为人怎么样?应该不错吧,不是吗?!”帕帖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问话。 “什么……要是说他好,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一把枪,让我把自己给毙了呢!”他停顿了一下,又意犹未尽地强调道,“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普里奥。平常休息的时候,别人都是在房间外转悠。只有他,总是潜进我的房间,东摸摸西翻翻,把我的东西弄得左一团右一块的,简直就是他妈的零乱不堪。有一次,我很想跟我老婆过夫妻生活,于是就提早回去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瞧见了他,他竟然蹲在我房间东边的墙角处,而且还翻开了已经有一点点破损的墙头。他这一翻不要紧,我宫殿内那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墙角直接碎了两三块瓦砾,真是让人痛心呀!我让他离开,可是他就跟压根没听见一样。后来我说到最后,他竟然就直接躺在了地上,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直到赶过来了两个男佣人,才把他一前一后抬出了我的房间。即便就是把他赶跑了,也干扰到了我和老婆当晚的夫妻生活。我们俩再也不可能甜甜蜜蜜的了,因为他的影子老是在我的眼么前转来转去,弄得我索然无味,不仅如此,我还彻底阳痿了,最终只能够草草了事。” 现场除了我和帕帖尔以外,其他人都暗暗地嬉皮笑脸。安德烈的讲话就像是在絮叨一个低俗的笑话,可是我却没有觉得那么可乐,倒是有点不以为然的感觉。帕帖尔也没有笑,此刻他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不知道他又有何感想。 其中一个男护工朝着我们这边面带讥笑地说道:“就是到现在了,他仍然没有忘记他的老婆呀!可惜的是,事实真相是他老婆早就被他杀死在家里了,幸亏几天后邻居发现了,把他告发了,要不他还把死去的老婆留在屋内,陪着他过家家呢。要是再晚几天发现,尸体的那种让人闻起来都能晕倒的奇臭可就更难以清除了。” 对于在精神病院内久经沙场的护工们来说,这番娓娓道来的言语是那么的稀松平常,就连警官帕帖尔和恰里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有我被吓得面如土色,这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小老头竟然杀死了自己的老婆,真是既令人发指又令人恐怖。这个病怏怏的、跟骷髅没什么两样的小不点居然能干出这等坏事,还真是应了一句谚语——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现在这个小老头倒是话匣子被打开了,他叽叽喳喳地唠叨个没完没了,就连最喜欢听他说话的帕帖尔也终于打了两个哈欠,于是男护工们知趣地把他弄走了。其实男护工们巴不得马上就把他送回去,这样才算是交差了。 这时候偌大的房间里又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男人。此刻帕帖尔的脸上放着光,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好像正在寻思着什么高兴的事情。恰里则有点疲倦了,他左手随意地摆弄着桌子上扔着的一个简易的打火机,眼神也同样定定地瞧着这个表里如一的旧式打火机。 一切都静谧了,我也随之无精打采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恰里才又懒洋洋地开口了:“明天再换几个病人来问话?” “奥,不用了,暂时先停顿一下吧。”帕帖尔收回了远眺的眼神,埋下了头低声说道。 “已经有什么收获了?”恰里饶有兴趣地问道。 “确实是有,但是千丝万缕的,一时还很难讲清楚,等我捋顺了,再跟你说吧。”此刻帕帖尔的神情突然变得既凝重又神秘,从他那耐人寻味的深邃的双眸中你好像能捕捉到点什么东西,但转瞬之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出乎意料 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在餐厅里面进餐。恰里接到了一个电话后便急匆匆地走出了餐厅大门。从他那顷刻之间笑容绽放的脸蛋和急不可耐的脚步上来看,我敢断定这个电话百分之百是他热恋的女友打来的传情电话。 现在这张餐桌上顾名思义,只剩下了我和帕帖尔两个人。没有了恰里的插科打诨,餐桌上一下子冷清多了。我瞧了一眼帕帖尔,他倒是没有觉察到这一点。此刻他并没有急于进餐,而是在用左手滚动着叉子反复夹裹着盘子里面还剩下很多的意大利番茄面。他的眼睛虽然定定地瞅着被他辗转搅动着的面条,但是神情却已经游离开外,整个面部都洋溢着一层难以掩饰的浅笑。 “你在笑什么呢?”我没话找话地说道。 帕帖尔慢慢抬起了头,白天的那股子锋芒焦躁的劲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腼腆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想起了我的太太。她很臭美的,总是爱在床上堆满了衣服,然后再拿起来一件一件地试穿,并且还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地摆出各种姿态。她经常自以为是地把衣服与帽子和高跟鞋胡乱地搭配在一起,让你不得不忍俊不止。” 看得出来帕帖尔很爱自己的妻子,也想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问道。 “现在案子还没有一点头绪,估计还得有段时间逗留在这个岛上。” 现在看起来,对于帕帖尔和恰里来说,找到了精神病人普里奥,固然是好上加好,但是如果找不到普里奥,也不是一件糟透了的事情。而对于我来说,意义则非同小可,普里奥和那个掌握在他手里的小陀螺很可能就是揭开谜题的又一把金钥匙。我真心希望帕帖尔和恰里能够在这个小岛上呆的时间越长越好,直到找着了普里奥为止。要是他们离开了,我将更加孤立无援。虽然我的心里越想越沉重,但是外表却还是一副寻常的样子。 “你有孩子吗?”我本想用这句话来掩饰内心的烦躁,可是没想到他的回答竟然快得离奇。 “没有,我没有。”他不仅强调了两遍,而且声音还出奇地尖利高亢,这不禁让我有些吃惊。 这时候,恰里赶巧回来了,他一副满面春风得意的样子,“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帕帖尔已经在大口吞吃着一直摆在他面前的那盘意大利番茄面了。 我也被恰里的笑容感染了,早已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有点乌涂的天空中,一大朵白得发亮的云层在缓缓地向东边移动,它时而遮蔽了和煦的阳光,时而又似有似无地裸露出了一小点太阳那熠熠生辉的轮廓。 “今天的天气想必是多云吧,天空中的云彩实在是太多了。”我没话找话地念叨道。 在院方临时提供的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工作间里,帕帖尔正在翻看着他的笔记本,他的表情很阴郁。恰里偷眼瞧了瞧帕帖尔,也一言不发。我站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前,也回过头来溜了一眼他们俩,此刻他们俩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老生模样。哎,这房间里的气氛也太沉闷了,我真想出去透透气! 正在这时候,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恰里赶忙大声召唤道:“请进。” 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护工推门走了进来,他没有直接进入到屋内,而是迈进了两三步后,就停在了离门口不远的空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几天医院指派我和另外三个男护工在临近悬崖边上的那片区域拔草。昨天我在干活时看见了一个人……似乎像是一个男人正在海岸边上跑动,但是一溜烟又不见了。我想了想,一般这里的海岸线上都没有闲杂人等出没,那个人冒出来还真是非常可疑,虽然我看得并不是太清楚,但还是跟你们报告一下才踏实。”他说话时的样子很腼腆,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瞧我们一眼,而是垂着头,眼睛盯着脚旁边的一小块空地上。 “谢谢你来报告,我们一定会去查查的。”恰里说话一字一板的相当认真,这名男护工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后便径自退了出去。 “这可是个新线索,我们要不要去查查看?” 恰里的话音刚落,帕帖尔就兴致勃勃地说道:“查,一定要查!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他坐的椅子带倒了。椅子前后晃悠了好几下,才终于落稳了。他的动作犹如风驰电掣一般,一眨眼就离开了房间,恰里紧紧地尾随其后,我也赶紧连跑带颠地跟了上去。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目的地,在我们的脚下一片由奇峰怪石堆砌而成的险峻的悬崖峭壁赫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就在我还在举棋不定的片刻,帕帖尔已经开始向下攀爬了,恰里也毫不犹豫,紧随着他也开始了同样艰难地跋涉。但是我却有点胆战心惊,步履维艰。还好恰里并没有忘记我的存在,他及时补充道:“你绕到悬崖的另一边,虽然肯定绕点远,但是从那里下来就没有这边这么陡峭了,会相对好很多。如果实在找不着,也别贸然下来。” “好的!”我感激地说完后,就迅速向悬崖的另一边奔去。我四处寻觅,终于在一个小山涧旁找到了出路。我顺势而下,虽然仍旧是跌跌撞撞、风尘仆仆,但是与恰里他们攀爬的那座异常陡峭的悬崖比起来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终于又与恰里和帕帖尔他们会合了,恰里高兴地半开玩笑道:“这种糟糕的地方,也只有男女搭配才能干劲足呀!” 我会心一笑。 前方不远处,一座已经风化老旧,而且显然还没有竣工的建筑吸引了帕帖尔的注意,他快步走了过去,我和恰里也随即跟了上去。 这是一座两层的小别墅,估计建筑面积大约在300平方米左右,应该算是一个中型小别墅,其龙骨已经基本搭建完毕,建筑雏形已经初见端倪了。在离海岸线如此近距离的沙滩上竟然耗资建造了这样一座别墅,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也许是因为这座岛屿的沉降造成了地平线的下移,所以才把这座别墅逼到了海岸线的附近。但是即便如此,这座建筑却毫无坍塌崩溃的迹象,依然在松散的沙滩上毫发无损,屹立不倒,这着实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这得打下多么深厚牢固的地基,才能够经受住岁月的侵蚀腐朽,留下一个虽然已经是断壁残垣,但是形状依然完好的小楼阁呀。 就在我还在细细地品味着这个经年累月的老建筑的时候,恰里走出去接电话了。于是乎,我随意地瞧了瞧帕帖尔。这时候的帕帖尔一改往日严肃的做派,而是换成了一副温柔敦厚的喜兴脸,想必他也被这座残旧凋零的建筑勾起了什么难以忘怀的回忆吧?! 果不其然,他吃吃地小声笑了起来,这笑声就像是山涧里的一股小溪流蜿蜒流过,既轻快又顺畅。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说话了,那声音温婉极了。 “以前我和我太太经常利用节假日的空闲时光带着孩子们到湖边钓鱼。那时候我们也租住在一个和这个别墅类似大小的房子里。到了晚上我们就围着篝火享受美食,大儿子比利最喜欢吃烤全鱼了,而小女儿菲菲则更喜欢吃烤红薯和炼奶焦糖香芋派。想起这些美味,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就像是在跟我闲聊家常,可是我却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强调自己根本就没有孩子,今天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就算是撒谎,这个距离也实在是太近了吧! 我真想质问他一下,可是他津津乐道、口若悬河的模样让我根本就无从插上嘴,也只能安静地等他把话讲完了再说。 这时候恰里回来了。令人惊奇的是帕帖尔只是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恰里,就突然间又变换成了以前的那副严肃有余的模样,那之前就跟倒豆一般从嘴巴里吐露出来的话也顷刻间戛然而止了,嘴巴就像是一排突然之间被拉紧了的拉链,不仅如此,还额外又加上了一把大锁,此刻你就是想让他张开嘴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这前后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吧,就像是一台迷你收音机转换了频道,可是作为听众的我却怎么也跟不上变化的节奏。 接下来的一切行动,帕帖尔再也没有偏离他原有的轨道,从一而终都是道貌岸然的刑警本色。难道他是在戏弄我?!可是从他内心的自然流露和外在的谈吐举止来看,都不像呀!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演技也太高超了吧!难不成在这个以精神病院为主体的小岛上呆的时间过长,以至于触发了他桎梏在内心深处的精神疾病的堡垒。一想到这里,我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庐山真面 到了晚上,我依旧在苦思冥想。要是搁在以前,我肯定不会在此事上反复纠结,因为在这大千世界里有诚实可靠的老实人,就必然会有撒谎成性的虚伪之人,所以我必定二话不说,立马摔下包袱就走人,可是现如今却万万不能这样做,因为我及朋友的生命现在都系在普里奥的身上,而帕帖尔和恰里则是一直没有放弃追踪他的两名至关重要的刑警。如果普里奥有个三长二短,如果帕帖尔和恰里不再关注这件事情,那我还真是无计可施,终将功亏一篑。一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披上外衣后,就直奔阿尔萨斯院长的家走去。 我左掂量右掂量,最后觉得还是找院长谈谈最合适。虽然天色已晚,但是我却焦虑得一刻也等不及了,于是狠了狠心,敲响了院长家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了门旁,一定是院长夫人。我想十有八九她会假借各种名义不让我进去,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二话没说就欣然让我登堂入室了,真是令我感激不尽!院长夫人那一张堂堂正正的国字脸,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与她自然流露出来的光明磊落、诚挚温婉的人品一模一样! 我跟随着院长夫人步入了客厅。此刻,阿尔萨斯院长陷入客厅一角的单人沙发里正在瞌睡连连。我进入的声响,吵醒了他的美梦,他旋即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奥,是你呀……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虽然看上去很疲倦,但是阿尔萨斯院长还是没有忘记问候我。他从沙发深处坐了起来,直了直身子。 “还好……”虽然话已溜到嘴边,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启口了。 “你和……帕帖尔警官,还有恰里相处得还融洽吧?”阿尔萨斯院长又关切地问道。 “还好……我们相处得不错,尤其是恰里警官,人很好。” 这时候,院长夫人为我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中国安溪产的铁观音,我连忙连声谢谢后接了过来,院长夫人一边说着“你们聊,你们聊”一边又走出了客厅。 闻着扑鼻而来的芬芳馥郁的茶香,我更加不知道从何开口了,也许我来得太唐突了?!我呷了一口茶,试图安稳一下自己的不安情绪。 阿尔萨斯院长也拿起了一直摆在面前的茶杯轻啜了一小口,但是他的眼睛却停留在我的身上不住地打转,我的局促不安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这么晚了还光顾我这里,你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撂下了茶杯后,又抬眼审视地望着我。 “噢,是的……我……我想问问什么是精神病?”我的问题显得那么幼稚。 “精神病嘛……简单地说,就是精神有病。比如说心脏不好了,有心脏病;关节不好了,有关节病;而精神出问题了,就是精神病。复杂地说呢,精神障碍指的就是大脑机能活动发生紊乱,从而导致认知、情感、行为和意志等精神活动不同程度障碍的总称。常见的有情感性精神障碍、脑器质性精神障碍等等。”阿尔萨斯院长回答得相当流利。 “那怎样才能看出来这个人的行为是精神病的初期,还是……只是一次无根据的空穴来风呢?”我的问话突然变得很急促。 “这……这怎么说呢,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才行。……嗯,你还是先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给恰里!”这时候,阿尔萨斯院长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很复杂,既有点沮丧,又有点欣慰,实在是让人很难一下子揣摩清楚。 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的问话涉及到了什么案子?!为什么要给恰里打电话呢?难不成是要叫他过来?和帕帖尔一起?!可是我的问题就牵扯到帕帖尔啊?!突然间我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我又端起了茶杯,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虽然仍旧是茶香四溢,可是此刻我却觉得这杯茶水苦涩得很。 阿尔萨斯院长简短地打完电话后,也没有再跟我说话,而是手捧着茶杯,举到鼻翼旁边,轻轻地嗅闻着那淡雅的茶香。从外表看,他似乎全神贯注于杯中的香茶,可是他的那双心灵的窗户却泄露了他正在思考着什么的内心。 不大一会儿,恰里就心急火燎地赶来了。从他那一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看,很显然他的行动非常之快。自打他一进门,一副愧疚的表情就布满了全部的脸庞。他不住地向我道歉,弄得我反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阿尔萨斯院长也站了起来,郑重地对我说道:“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连这个岁数比我大两倍的老头子也向我如此郑重地道歉,我真真承受不起了。我只是问了两个很简单地问题,可是他们两个就仿佛如临大敌一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阿尔萨斯院长沉思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怎么说呢……嗯……其实帕帖尔警官就是精神病人普里奥。” 这番言语他尽量说得很小声也很轻巧,但是我却觉得就像是一枚重型*在我的眼前爆开,即刻我便粉身碎骨了。可是即便就是这样,我仍然勉为其难地讪笑道:“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确实是这样的。”阿尔萨斯院长沉痛地说道。 我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慌了,整个人就像是个大傻子一般僵坐在沙发里,双手以及端着的茶杯也开始不住地哆嗦起来。 “什么?!”我感觉到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正常的运转,此刻就好像有一条粗壮的大鞭子正在无情地抽打着它。 “放松!放松!”恰里小心翼翼地拿走了我端在手心里的,很快就要把持不住的茶杯。“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两面性,或者说多面性,只是他的表现更加突出,也更加显著罢了,他总想成为机警智慧的帕帖尔警官,但是最终却还是不得不落入真实的性格乖戾的普里奥先生的怀抱里。”恰里已经把话放缓了,可是我仍然异常震惊。 恰里又停顿缓和了一会,希望给我一个能够充分消化吸收理解的时间。之后他又接着说道:“我向你道歉,万万分万万分地对不住,现在我向你澄清,我并不是什么恰里警官,而是主治医生汉森。”原来他的身份竟然也是不真实的,刚刚是帕帖尔,现在又轮到了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我觉得这简直就是逆天! 这时候,阿尔萨斯院长又接过了话茬说道:“在这三年里,我们采取了很多医疗手段来治疗普里奥的病症,但是收效都甚微,他总是时好时坏。但是时间不等人,医院每年都要遣送一批具有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而且久治不愈的病患去赛门岛。其实赛门岛就是一座人间地狱,暴力企图明显的精神病人一旦到了那里,就是一个放任不管、自相残杀、最后走上绝路的可怕的不二过程。但是更为可恶的是现在各地的精神病人已经多到了瘆人的地步,很多医院都已经在超额运转,入不敷出,所以政府才不得不一致通过了把采取各种手段都治疗不了的精神病犯人关押到赛门岛的办法,也就是通过让他们自生自灭,从而减少人力物力财力的超额损耗。帕帖尔,不,是普里奥,他就在准备前去赛门岛的队伍里。在我和他的主治医生汉森的努力下,普里奥已经侥幸躲过了两次,但是现在再也无路可退了,关于精神病人的去留问题的法律文件的要求更加严苛了,他不可避免地必须前往赛门岛。经过几年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探索,我们发现普里奥的很多行为举止都跟其他的普通精神病人大不一样,我们及时向上级机构汇报,但是他们的答复却是只能再给六个月的时间,如果依然不见什么效果,就再也没有通融的机会了,直接把他移送到赛门岛了事。虽然截止到目前,他的诸多疑点我们仍然是绞尽脑汁也捉摸不透,但是我们还是想再做最后一次的放手一搏。我们采用了一种新型的治疗手段,就是意识幻象手法中的一种极致疗法。这种疗法之所以被称之为极致,是因为这种疗法作用的不仅仅只是假意构思,而是实打实地逼真演绎,让普里奥扮演成他自幼就梦寐以求的帕帖尔警官的高大上形象,然后自己追捕自己,自己调查自己,自己了解自己,通过自己面对自己的上升到一定层次的深刻的心灵反思,从而达到解开桎梏在内心深处的顽石,回到现实中来的可能性。我们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地实践摸索着,普里奥也似乎有了一点点好的迹象。鉴于这种情形,我们都希望你不要离开,而是做我们最坚强有力的后盾。你的位置很特殊,在这个经年累月已经呆板僵化的精神病院里,你是一个新人,一注新鲜血液,你的行为没有刻意的塑造,全都是真情的流露。而且普里奥也没有对你产生任何的顾虑和窘迫,反而对你相当信赖,这从他的日常行为中都能够明显看出来,所以我和汉森医生都希望你就算是了解了真相后,仍然能够留下来帮助我们。希望你真正地好好考虑一下。” 阿尔萨斯院长的话就像是发射了连珠炮一般,我立马觉得我的全身犹如布满了累累的弹痕,钻心地痛。我真是承受不起这么重大的变故,赶快离开,赶快离开!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咬噬着我的内心,但是我还是艰难地开口了:“容我考虑考虑。”这句话一经冒出来,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措手不及 入夜了,我依然在辗转反侧。精神病人普里奥就是那个让我芳心倾倒了如此长时间的警官帕帖尔,这个真相让人简直难以相信。难不成我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一次无目的的误打误撞,根本就没有半点意义?!什么深藏不露的小陀螺,都是胡乱的臆想?!我前思后想,于情于理我都觉得自己应该赶快逃离开这个精神病医院。阿尔萨斯院长,还有那个名叫汉森的精神病医生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还在继续欺骗我?戏弄我?我突然察觉到自己就站在一圈人的中间,而围拢着我站成一圈的一众人竟然都是这家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和精神病人,他们或是在嘲笑我,或是在蔑视我。在他们灼灼逼人的冷嘲热讽中我越发的无地自容,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我睁开了眼睛,原来这只是一场并不奇怪的恶梦!我一骨碌坐了起来,浑身全都是冷汗,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挣扎:必须离开这里,尽快,马上!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挨近床边的桌子上。我是再也睡不着了,眼睛虽然在直直地瞅着洒满月光的桌子的一角,但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往事历历在目。帕帖尔,还有恰里和我在食堂一角开怀畅聊的美好时光,阿尔萨斯院长得知我愿意留下来后的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就像是过电影一般在我的眼前浮现。也许,我太偏执太武断了,其实阿尔萨斯院长、恰里,哦,不,是汉森,可是我还是更喜欢也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恰里,还有普里奥和其他的医护人员都是一群实打实地好人。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现在的我觉得自己的左脑袋装的全是水,而右脑袋装的全是面粉,不动则已,一动则立马混淆成了一团稀巴巴的浆糊。 天已大亮了,我一宿未眠,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在苦不堪言地突突跳动。我拖拖拉拉地下了地,来到了落地窗旁,拉开了窗帘,一轮红彤彤的太阳羞涩地散发出一圈淡淡的红黄相间的光芒。这微弱的光线被玻璃窗挡在外面,感觉软软的,暖暖的,很舒服。不大一会儿,阳光就变得有些放肆了,它试探性地把颜色点点加深,黄、深黄,最后终于大胆地变成了金黄。现在站在窗前的我,那么轻易地就与阳光亲密接触上了,那一缕缕金灿灿的光影撒遍了我的全身———从头到脚,我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松多了。 我洗漱完毕,走出了自己的房间,顷刻之间徘徊在房间门口的阿尔萨斯院长那瘦削的身影便不偏不倚地进入了我的视线。一夜之间,他仿佛变得更加苍老了,也更加羸弱了,眼窝深陷,眼神无光,就像是一个霜打的茄子一般。 我登时愣住了,他肯定是要做最后的努力,力劝我留下来。 阿尔萨斯院长踱着方步走了过来,此刻他那刻满了皱纹的小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声音含蓄而又低沉,“非常抱歉,我今明两天都是会议缠身,就不能给你送行了,所以现在就来跟你道个别。你离开这个岛后,就把这里的事情都彻底忘了吧,一定要过好自己的快乐生活。祝你一路顺风!”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阿尔萨斯院长会说出这样一番体己话,瞬间我的眼泪直在眼窝里打转,我动情地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治疗普里奥的病,也为了你和汉森医生,更为了我自己。” 没想到这时候轮到了阿尔萨斯院长愣住了,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不迭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更加坚定地大声说道:“我要留下来,你现在就是赶我走,我也不离开了。”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非常谢谢你!”阿尔萨斯院长高兴得都不知所措了。 自从应允留下来的话语从我的嘴边溜出后,我顷刻之间就觉得自己轻松多了。昨晚我还在绞尽脑针地琢磨来琢磨去,今早却不由自主地就从嘴巴里吐露出来了我的心愿,看来这才是我的真情流露呀。行动必须跟随着心扉的涌动,才能够达成合二为一的效果。现在我的心灵终于安宁下来了,我之所以来到了这里,而不是去往别处,肯定不是平白无故的,肯定是有大理由的,帮助普里奥缓解精神压力,治疗精神障碍是我留下了的主要目的,但是还有没有更深一层次的理想愿景呢,虽然现在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我却觉得这个目标并不是遥不可及。 至此,在我的印象里两名警察来到小岛探案的骗人伎俩算是彻底瓦解了。以前对于帕帖尔,不,是普里奥的另类行径,我总是视而不见,或者姑息纵容。现在回想起来,原来这些古怪刁钻的行为放在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上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这几天在与普里奥接触时,我都在细心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时而牢骚满腹,时而又闭口不言,时而快乐得像个孩子,时而又悲伤得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这种种病态的言行举止都在显而易见地提醒我,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可是我以前却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看来,先入为主有时候也是蛮可怕的,它左右了一个人最基本的辨别力,很大程度上屏蔽了人对事物的常规的理解能力。 今年的初秋很是古怪,前几天还是凉飕飕的,今天的天气却仿佛又延迟了它的脚步,一大早起来就如同夏日一般艳阳高照,燥热难耐,而帕帖尔和恰里(请允许我还是用我最熟悉也最认可的姓名来称谓他们两个人吧。)却在毒日头底下健步如飞,我也万般无奈地跟随着他们俩。就算天气反常的炎热,帕帖尔仍然穿得衣冠楚楚,军纪扣也系得很严实。这么炎热的天气,我和恰里都汗流浃背,可是帕帖尔却连一滴汗珠都没有,这不禁让人感到很惊讶,难道说精神不正常连带着身体也跟常人不一样了?! 一拐弯儿,我们步入了侧楼的后身。我一眼就瞧见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只警犬背对着我们正在叉着后腿翘着屁股使劲地排大便呢,那样子实在是滑稽得很,我不由得浅笑了一下,算是在苦中作乐吧。可是恰里却急火火地赶到了帕帖尔的身前,相当严肃地挡住了帕帖尔的视线,似乎在用自己的身体试图规避大狼狗的出现。他的举动也太令人诧异了!再看帕帖尔,此刻他的身体仿佛矮了一大截,呆若木鸡地缩在恰里的身后,但是他的一只眼睛却越过了恰里身体的阻碍,惶恐不安地盯着那只正在拉屎的大狼狗,就仿佛正在目睹一只穷凶极恶的大老虎一般。 恰里向着看管这只大狼狗的警卫打了个手势,虽然只是背对着身,但是警卫已经明晰了恰里让他带着大狼狗赶快撤离的意图,于是警卫牵拉着已经排完大便的大狼狗迅速撤离了该区域。 望着远去的警卫及大狼狗的背影,帕帖尔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仍旧是那么气若游丝,他筛糠般地哆嗦着身体,颤颤巍巍地再也站不住脚了,一头便栽在了恰里的身上。恰里急忙搀扶着举步维艰的帕帖尔,坐在了一块距离我们很近的岩石上。此刻帕帖尔则一改先前利落抖擞的精神,而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恐惧模样。一大颗一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这绝对不是因为天热导致的热汗淋漓,而是寒彻心骨的冷汗涔涔。 等到帕帖尔稍微舒坦了一些后,恰里和我就一起搀扶着他回到了病房里。恰里骗他服下了一杯裹带着安定情绪的药物的甜水后,他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和恰里随即走出了他的房间。在接下来的缓慢地行进中,恰里都是一言不发,眉头紧蹙,跟平常判若两人。 我小声问道:“帕帖尔很怕大狼狗?” “对,他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害怕,而是异常的恐惧,这真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在他那厚厚的病例中,对于他害怕狗的记录,只是一些关于他小时候的徒有其表的泛泛而谈,根本就没有什么深入的描述。可是从我们日积月累的观察中却发现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害怕,而是一个深陷于内心的根深蒂固的仿佛遭遇了魔鬼的大挫折。但是怎样挣脱掉这个盘踞在心灵深处的顽石,回归正常的真我,却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呀。每一次我们的布局都折在这个关键部位,这次也相当不乐观。” 恰里的话就像是一把钢针戳在了我的心脏上,痛得我犹如撕心裂肺一般。难道说帕帖尔的心灵抗争就止步于此了,我还要等待多少次的心灵轮回才有可能使帕帖尔的心理正常一些,才有可能救出我的挚友,难道说这场倒行逆施的灾难就不能化解了?! 虚张声势 晚上我终于又在食堂里见到了帕帖尔和恰里的身影,此刻的帕帖尔萎靡不振,佝偻着身体,正在望着面前的炒饭发呆。我和恰里打了声招呼后就坐在了他们俩的旁边,帕帖尔好像也觉察到了我的动静,他抬起了头,对我咧嘴苦笑了一下,我感觉到这时候的帕帖尔就像是一个温柔含蓄的正常人一般,现场的气氛也是那么舒畅而又宁静, 不一会儿,帕帖尔便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急迫干涩,而是那么的浑厚低沉,富有磁性。 “坦白地说,我非常害怕猎犬,这跟小时候的遭遇可能有关。在我十岁的时候,养了一只小狗,是一只萨摩耶和博美的串种,名字叫蜜豆,可爱极了,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已经相处了三年有余。那年夏天的一个早晨,我照例带着小狗蜜豆一起去后山捉蜻蜓和知了。也许是玩得太投入了,我竟然迷路了,转了好几圈,都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原先走过的路上。后来因为我实在是太疲累了,所以就坐在一堆岩石上休息。当时的天气已经由晴转阴了,白茫茫的雾气也飘浮了过来,层层叠叠地聚拢在我的周围。这迷蒙缭绕的浓雾好像有种催眠的作用,很快我就浑浑噩噩地睡去了。等我苏醒过来,天色已经见黑了,弥漫的浓雾也不降反增,在我的周遭迷雾漫天飞舞,沉凝如灰铅一般,异常的鬼魅。我担心我的小狗蜜豆,所以立即呼唤它,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周围静得就像是一块荒凉的坟地。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间前方亮光一闪,一只……一只奇特的超大型的大麦町犬出现了,它通体白色,但是本来遍布全身的黑色斑点此刻竟然全部都变成了亮闪闪的金黄色,而且它的个头也大得惊人,足有一头健硕的雄狮大小。眼睛也闪烁着锃亮的金黄色光芒。它的模样实在不是一般的血腥恐怖,流着涎水的嘴角沾满了一大片殷红的鲜血,显然是刚刚吞噬了一只小动物,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我那只可怜的小狗蜜豆。此时它匍匐着肌肉异常发达的躯体,冲着我残暴地龇牙咧嘴,仿佛在预示着下一秒我就是它到手的食物。我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在我慌不择路地奔跑中,都能够闻到大麦町犬那臭气熏天的肮脏气味。等我被找寻我的大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幸运地趴在了一洼沼泽地的旁边,昏死了过去,但是他们发现我的地点已经是翻越过了后山,进入了更加险峻的深山密林里。我九死一生,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恐惧的烙印却深深地驻扎在我的心里面。我向大家一一诉说,可是却没有人相信这个事实,只有我的老爸总是忧心忡忡地瞅着我。再以后,我夜夜都做着相同的噩梦,每次都是以吓得哭醒而告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长大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情淡忘了,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只是把这件事情隐藏在更加深入的心底了。几年前,我又一次斗胆去到了后山,没想到竟然又看见了一堆硕大的爪印,虽然凌乱但是却很清晰,没想到这只大麦町犬还存活在世上,我当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后山转悠了,可是内心却依然战战兢兢。而且我又开始经常做噩梦了,噩梦里常常不是以这个事件开头,就是以这个事件结尾。不仅如此,在我的梦里大个的麦町犬也不是只有孤零零的一只了,而是数量出奇的多,随处都是,搞得我真是苦不堪言。” 他讲到后面,喉咙都有些发紧了。我感同身受,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化解,所以只能找几句安慰的话来开导开导他。当我还在犹豫措词之时,恰里却快人快语道:“我们不妨一起到后山去看看这只异常可怕的大麦町犬。” 恰里的神情激动得溢于言表,这肯定是帕帖尔对他小时候的回忆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很显然这番言语出现的机率几乎微乎其微,或者根本就是头一次听到。这时候恰里转过头来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即心领神会,急忙补充道:“是的,我们是时候去领会一下这只大麦町犬的威力了!”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大家一起去,去看看这只大狗真正的庐山真面目。”这时候帕帖尔仿佛也打定了主意,在他那深邃的目光中暗藏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杀气腾腾,同时又交织着一股子胆怯惊恐的救命本色,让你很难分清楚孰重孰轻。 私底下,恰里兴奋地告诉我,帕帖尔的这一席话以前从未谈及过,这肯定是一个好的预兆,一个崭新的开端,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咱们还不赶快回到帕帖尔的家乡去?” 恰里自信地说道:“那倒不用。帕帖尔的家乡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时间不允许,远水肯定解不了近渴,但是这并不是一件不能解决的难事,在我们这座小岛上也有很多的小山丘,找一座相对奇特诡异一点的就行。我觉得紫枫山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那里有崎岖陡峭的山峰,也有相对缓和的山谷,地势复杂多变,很容易混淆视听。我想帕帖尔只要是一进入,肯定会深陷其中,不辨真伪了。” “但愿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的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不免打起鼓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恰里偕同着几名医生和护工做着万全的准备工作,我也在恰里的身旁打个下手。我们对紫枫山的地形地貌进行了详尽入微的勘察,同时也布置了全面的应急方案,而且在紫枫山的周边还安插了足够多的警卫,以防止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欠东风了。 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我们终于开始行动了。大地已经沉睡了,皎洁的月光洒满每一个角角落落,间或有几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在天边静静地闪烁着,显得是那么恬静而又优雅。但是在我的眼里却有着另外一番景象。任是一草一木,都不似白天那样真实了,在月影婆娑下,它们都焕发出模糊、空灵的色彩,仿佛在暗中窥视着我们。而那柔和的月光,给围绕在高坡上的树顶镶嵌了一条条淡雅的花边,仿佛高脚杯的边缘,这些映射在微光中的树峰的侧影,一分钟比一分钟显得更为深黑,也更为邪恶。 帕帖尔自从第一次听到恰里煞有介事地诉说着要前往他的故乡一探究竟的时候,就顺理成章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看来这就是他一直盘旋在内心深处想要做到却又深感力不从心的一件事情,我们正好陪同他乘胜追击,打他个落花流水。 此刻一向拘泥于现状的帕帖尔一改往日的保守胆怯,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在了我俩的前头,他不仅僵硬地摆动着手臂,而且两只大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模样。眼睛直直地盯着远方,仿佛已经进入了他那又爱又恨的故乡和那个埋藏着秘密的山谷。 恰里也在一边行进着一边谨慎地留意着四周的动向,生怕有什么料想不到的瑕疵打乱了刻意的部署。 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帕帖尔忽然奔跑了起来,而且还越跑越快。恰里和我急忙跟随着他,也疾驰了起来。就在我快要落下来的一瞬间,帕帖尔又突然止步了。他这一停不要紧,我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御措施,整个身子便一股脑地栽在了前头还没有站稳的恰里的身上,害得恰里一个趔趄差点就人仰马翻地摔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扶着恰里总算是稳住了。 “没关系!”看得出来,恰里小腿部的关节扭得不轻,他疼得龇牙咧嘴。 可是这时候,帕帖尔却根本无暇顾及我俩的感受,他只专注于在他前方的黑暗的山谷,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急促地低声问道:“听见了什么声音吗?!” 恰里强忍住钻心的疼痛,也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很安静,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帕帖尔迈着小碎步慢慢地前进,突然间在山谷的斜坡上他再一次停下了脚步,这时候他的声音里全是恐惧,“狗!” “在哪里?”恰里顺着他呆板的眼神也向前方望去。 “狗!大狗!”帕帖尔的眼睛又转向了另一侧。 “几十只大狗!”帕帖尔的眼睛瞬间又滑向了对侧,他咬紧了牙关,从嘴巴里硬生生地挤出了这么一个词汇。 可是我们却什么也没有瞧见,天依旧是那片天,地也依旧还是那片地,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正想暗示帕帖尔的时候,他突然辗转跑到了我的身后。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情况,他没有躲到强壮的恰里身后,却选择了我这么个矮小的身躯做壁垒,但是我结结实实地想错了。此刻帕帖尔紧紧地拽住我单薄的衣裳,也许是因为他使的劲太大了,也许是因为他擒住的衣服太多了,我立即感到呼吸都局促了。 帕帖尔歇斯底里地嚷嚷着:“狗!狗!”从他那疯狂的叫声中我突然醒悟了他之所以这样做的缘由,也许是因为与恰里比较起来我显然更加弱小,也许是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年轻女子,所以相比之下肉质更嫩,反正现在帕帖尔的意图太明显了,就是一心要把我推给一群野狗做美餐呀!虽然我深知这一切都是假冒的,都是臆想的,但是不知为何我似乎也沉溺于这种种怪象中难以自拔,此刻我竟然也恐怖得不能自已,我觉得自己似乎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了。 恰里就在我和帕帖尔的身旁,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帕帖尔的大手,不动声色地想要拉扯开他紧抓着我的衣服的双手,但是却没有奏效,帕帖尔的大手就像一把钢钳子牢牢地纠缠着我的衣服。这时候恰里知道生拉硬拽是行不通的,还有可能更坏事,但是他又担心我承受不了,害怕再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枝节,所以只好向在旁边躲藏的警卫使了个眼色,于是警卫果断地向帕帖尔开了一枪麻醉弹。 帕帖尔应声倒下,就在他即刻昏迷的一瞬间,嘴里还在念叨着“狗!狗!” 这次行动最终以失败结束。 黔驴技穷 第二天上午,关于帕帖尔的治疗研讨会上,阿尔萨斯院长列席,我也如约坐在了小会场的一个角落里。现场的气氛很是凝重。 恰里主持会议,他说话的语气中夹杂着恼怒与不解,“万万没想到,帕帖尔竟然拉过来徐萌这么一个小女孩来做挡箭牌,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在幻觉里,徐萌这么一个羸弱的小女孩也不可能阻挡住如狼似虎的猎犬的侵袭啊,难道说是要把她作为贡品奉献给残暴的大狗群吗?!我真是没有想到,或许随着治疗的深入,在帕帖尔那看似坚强的外表下逐渐暴露出了他所隐匿着的懦弱无能的本质?!以前我总是认为我很了解我的病人帕帖尔,但是现在我确实不敢这么说了,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帕帖尔的性格趋向。我看下一次的治疗行动就不要让徐萌参加了,免得把她吓出个好歹来。” 我刚要站起来对恰里的好意婉拒的时候,阿尔萨斯院长已经先开口了,“这次治疗行动还是有收获的。行动中病人帕帖尔的表现尤其与众不同,我估摸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头一次进入假想的故乡的缘故,没想到光顾家乡能够起到如此重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是我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以后我们还要在这个方面多下点心思了。再就是徐萌的参与,虽然现实情况确实令人有些后怕,但是帕帖尔为什么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没有选择恰里或者周围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绕过了你们偏偏选择了这样一个看似很不起眼的小女孩呢,这一点确实令人很匪夷所思,这不仅仅是要把她作为食物羊入虎口那么简单,我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更加隐匿的秘密函待我们去破解。所以我权衡利弊,觉得还是要再次麻烦徐萌了,我建议把徐萌作为一个重量级的砝码贯穿在整个行动中,但是前提是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万无一失,我们就把徐萌置身于帕帖尔触及不到的距离,让他根本就抓不到徐萌,再瞧瞧他的下一步该如何进展。我希望徐萌能够接受我的请求……” 阿尔萨斯院长期许地望着我,我立即赞同地点头答应。小会场里的其他人也都一一表示同意阿尔萨斯院长的意见。 会议结束后,我和恰里最后一个走出了会议室,恰里的神情很是肃穆,他关切地问道:“你能行吗?!”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道:“我肯定能行!我又不是一个大傻子,第一次的情况确实是没有预料到,以后就绝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了。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帕帖尔吗?!” “我肯定没事,我可是练过功夫的。他要是敢袭击我,我肯定给他来一个大背跨。” 我和恰里相视而笑。 第二次治疗行动如期开始了。这一次的天气可比不了上一次。远眺过去,群山都是黑魁魁的,大地也阴沉沉的,漫漫长夜就像是一头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吞噬着一切。但是即便就是这么糟透了的天气,由于我们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也只能将就了。 帕帖尔照例还是打头阵,恰里仍然紧紧地追随其后,而我则在距离他们两三百米远的地方跟随着,旁边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保驾护航。 走过了几座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和缓低洼的山谷。帕帖尔的步伐依旧急匆匆的,而且眼睛还滴溜溜地转着,好像正在笃定地寻觅着什么随时就要冒出来的怪物。 突然间,帕帖尔停下了冒进的脚步,他定定地望着前头,小心翼翼地对恰里说道:“瞧,一只大麦町犬!” “哦,它长得什么样子?”恰里问得有点不着调。 可是帕帖尔却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妥,他死死地盯着前方回答道:“它很大,出奇的大,好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丘……它,它还没有看到咱们,正在对面溜达着。它的步履相当矫健轻盈。哦,你快看,它的被毛是烫金色的,不同凡响,华丽而又邪恶!” 没想到在如此紧急的时刻帕帖尔的描述还是这么有模有样! 恰里继续问道:“你所说的大麦町犬到底在哪里呀?我怎么找不到。”他的这一番话是想把帕帖尔从迷失的幻觉中拽出来,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作用也行呀。 但是事与愿违,帕帖尔仍旧痴迷地望着远方黑洞洞的山谷,“呶,它就在那里!”他伸出了一只手,缓缓地指向了远处的一个点,那呆板的动作就仿佛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正在摆布操纵着他的行动一般。 忽然之间,帕帖尔一改谨慎小心的姿态,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歇斯底里地放声狂呼道:“来了!它们来了!它们终于来了!” 帕帖尔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后,突然一个急转身,他那扭曲变形的五官便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此刻他的眼睛不住地上下跳动着,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疯子一样。但是从他那异常恐惧的眼神里总算还能够寻觅到一丁点暂存的人性——他好像在寻找着谁? 哦,不会是我吧?! 我已经看出了帕帖尔突如其来的变化,于是迅速躲藏在了临近的一堆灌木丛中。 很显然,帕帖尔没有找寻到他所需要的个人或者什么东西。于是,他不得不又转回了头,这个时候他已经根本瞧不见恰里或者其他的任何人了,他的满眼里都被一大群奇大无比的大麦町犬占据了,这些凶猛好斗的猎犬在他周遭围拢成了一个大圆圈,放肆地徘徊着。 如果这时候帕帖尔能够稍微静下心来琢磨一下,或许只需要几秒钟,幻象中的这些大麦町犬徘徊僵持的行动速度就会放缓许多。但是很不幸的是目前他凌乱纠结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于堆砌石头。他从附近搬来了一大块一大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然后把它们神奇般地垒成了一个正三角形,那迅速垒砌起来的石头似乎很像是一座古老的金字塔的缩小版,也许在他的印象里这座正三角形的建筑能够帮助他驱邪避难也难说。 就在我们还在被帕帖尔那怪异的行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已经按部就班地垒好了最后一块石头。望着这个布局奇特而又齐整的石头堆,他的整个身体似乎放松了不少。 但是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帕帖尔突然间无可救药地直挺挺地倾倒了下去,就像是一个祸患癫痫多年的老病人正在发病。他的整个肉身颤抖哆嗦得相当厉害,而且脸色也变得异常煞白,牙关还紧要着,眼睛不住地向上翻着白眼,样子甚是吓人。恰里和其他几名护工上前使劲压制着他,可是仍然制止不住帕帖尔猛烈抽搐的身体。他们又给帕帖尔先后注射了事先准备好的强心针和强烈抑制精神幻觉的中枢神经抑制剂*的第五代衍生物后,他的抽搐才总算是放缓了一些。 护工们只得用担架把昏迷不醒的帕帖尔抬回了医院病房,恰里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这次治疗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帕帖尔苏醒了,但是他再也不是什么精神矍铄的警官模样了,而是一副完全的呆滞木讷,弱不禁风的精神病人姿态,而且说话也少得可怜。 帕帖尔为什么在放松之后又晕厥了?!在他的大脑中是不是只有猎犬的幻觉,还有什么其他的幻象吗?!帕帖尔对于自己的幻觉只字也不提,我们就没法深入地了解他和帮助他。他那心灵的窗户一贯是耐人寻味地紧紧闭合着,要是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裸露,我们也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寻打开他心灵枷锁的钥匙啊,但是现实情况却极不乐观。交流和沟通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掐断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我估计恰里和阿尔萨斯院长也不乏这样的感受。 坐以待毙 不久之后,第三次治疗行动又不得不宣告开始了,但是这一次的行动与上两次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加糟糕。帕帖尔基本上是被恰里死拽进山谷的,他始终目光发直,干瘪的嘴唇都快要抿成深v字型了,趿拉着鞋的步履异常艰难而又缓慢。 就在我们磨磨蹭蹭地行进途中,帕帖尔突然又踉踉跄跄地停住了脚步。他梗着脖子,喉咙里仿佛如梗鱼刺一般,是上也不行,下也不行。紧接着他又扭曲着脑袋,像只狼一样的死命地叫唤。不一会儿,一口殷红的鲜血便从他的嘴巴里喷涌而出,我们都被吓坏了。就在不知所措、六神无主的一瞬间,他却再一次没有预兆地直挺挺地倒下了,幸亏恰里紧跑两步接住了他,他才没有摔在尖利的岩石上差点就一命呜呼。 一头栽倒的帕帖尔已经不省人事了,此刻靠在恰里怀抱里的身子也烫得非常瘆人,估计一定是烧到了40c有余。他的呼吸急促极了,状似气喘如牛。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脉搏,就好像万马奔腾一般,跳动得异常快速而又嘈杂。如果他的身体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我们总还有一些挽救的办法。可是目前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列高速向死亡飞奔的火车,我们根本拦都拦不住。他张狂地蹂躏着自己的身体,我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拯救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那生命的火焰越烧越肆虐。 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帕帖尔仍旧没有一点转危为安的迹象出现,我们只好冒险把他火速送回了医院。经过了接下来的三天三夜的抢救,幸运的是帕帖尔总算是在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依依不舍的人间。 但是治疗行动算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现在等待帕帖尔的,只有前往可恶的赛门岛的一张没有返程的车票了,只是他自己却并不知晓。他现在每天都沉浸在浑浑噩噩的恐惧中不能自拔。 恰里异常沮丧,他自顾自地躲在一个小角落里舔舐着自己流血的伤口。而什么时候才能够鼓足勇气,重新面对帕帖尔、阿尔萨斯院长和我,这确实很难预测。 难道说就这样结束了?!难道说我们就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坐以待毙了?!难道说我已经回天乏术了,不能再救赎任何一个生灵,包括我至爱的朋友,我的余生只能在这个荒谬绝伦的世界里苟延残喘,了却此生了吗?!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我都是彻夜难眠,我怎么也不甘心就这样缴械投降,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好办法来。 漫漫长夜就像是一个黑漆漆的深渊,随时都要把我整个吞噬进去,可是我却还在崎岖荒芜的边缘誓死挣扎反抗。 在我的手心里,那个很早以前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和尚送给我的小香囊正在静静地躺卧着。尽管它没有呈现出什么超人不凡的能量,但是此刻却神奇地带给我不同以往的宁静安逸的心境。我捧起这个可爱的小香囊,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一心想从中得到心灵的慰藉。但是刹那间一个意想不到的念头却穿越过大脑中的沟沟壑壑,奇妙地钻了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试试情景模拟再现这个目前看来妙不可言的方法呢?!如果采用了这个神奇的方法,我就能够在他那无穷无尽的思想中游历了,从而更深入地了解他,帮助他,就极有可能引导他走出险境丛生的心灵阴影,步入正常的心理轨道。我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异常兴奋起来。我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心潮澎湃,激动得难以自制。 但是,冲动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完全褪去,另一个念头却如狂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立刻我心理的防御阵线全面崩溃。 我竟然忘记了这一点,我将把自己属于分裂者的惊天秘密暴露无遗!精诚团结派的苏珊大姐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我吗?!这件事只能是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就连对我的父母也要严守秘密,更何况是与我毫无瓜葛的其他人。 我现在是彻底没了主意,一边是“不能告知他人”的危言耸听的犹如诅咒一般的言语,一边却是可怜的帕帖尔和挚友们那受尽折磨的面容炙烤着我的内心,我该如何是好?!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全身发冷,急忙揪过来旁边的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如果现在我的心上人阿曼达能够依偎在我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啊!我就可以把我压抑在内心的苦闷和疑虑向他一一倾诉了,可是现在他却远在天边,我也只能依靠我自己了。 我瞻前顾后地苦苦思索了一整个通宵,仍然拿不定主意。已经是临近破晓的早晨四点多钟了,我才混混沌沌地进入了似睡非醒的迷糊状态。在亦真亦幻的梦境里,可怜兮兮的帕帖尔,还有深情厚谊的好朋友梵尼、赫蒂和苏珊大姐,以及我在临危不惧派里的莫逆之交艾伦、班纳特和道格等,当然还少不了我那心心相印的亲密恋人阿曼达,他们就如同正在上演一部滑稽戏剧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得我越发头昏脑涨。 我无可奈何地睁开了发涩的双眼,凝视着前方。冥冥之中我仿佛就站在他们的身边,和他们一起手挽手组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不用多想,这就是我参与的一项在临危不惧派学员训练中的集体任务。我怎么会偏偏想起来这项训练呢?!突然间我彻底明晰了,虽然这只是一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训练项目,但是却明白无误地彰显了一个恒古不变的真理。其实实际上就是在不厌其烦地忠告我,如果我独自置身事外,背信弃义,虽然肉体能够暂时勉强自保,但是心灵却终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永生不得超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旦思想上明确无误了,我立马感觉到自己身轻如燕,精神抖擞,再也不是那么疲倦困顿了。我下了床,简单地洗漱完毕,就离开自己的房间去找阿尔萨斯院长。 天色刚刚蒙蒙亮,远远的地平线已经变成了一条华丽璀璨的金带子。不一会儿,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映照得天空红彤彤的,像饱饮的玫瑰似的,醉醺醺地涨溢出绚烂的光与彩。望着这难得的美景如画,我觉得肯定预示着此番运筹帷幄将会有一个好兆头。 来到了阿尔萨斯院长的家,见到阿尔萨斯院长之后,我却一时语塞了。他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心,不仅脸色蜡黄蜡黄的,而且眼窝深陷,眼袋就像两个大灯泡一样挂在眼睑下方,这肯定不是一夜没有休息好就能形成的。在他的面前罗列着两大摞堆积如山的学术书籍,而在他的眼前正摊开着一本如砖头一般厚重的16开的古老的大型精神病诊疗专著。 此刻,他摘下了老花镜,揉了揉疼痛而又干涩的双眼,歉意地对我说道:“真是对不起!都已经好几天了也没顾得上和你见面说说话,主要是我想抓紧时间再寻找一些可行的、出其不意的治疗手段,从而挽救帕帖尔,使他不至于流落到赛门岛这个可憎的人间地狱。” “是的,这几天我也在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我觉得咱们可以转换个思路,采用情景模拟这个全新手段一试身手。您说呢?”我急迫地问道。 但是阿尔萨斯院长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映,他体谅地笑着说道:“这个办法我们老早就已经实验过了。尽管放在某些病人的身上有点效果,但是运用到帕帖尔的身上却丝毫没有用处。他不是深入不进去这个模拟场景,就是在情景模拟环境里胡搅蛮缠,看到什么就打什么,一点也不能克制自己。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更谈不上如何治疗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必须实话实说了。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我坚定地大声说道:“也许,我能够进入帕帖尔的情景模拟中一探究竟!” 阿尔萨斯院长登时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总算还是把持住了一丝老者的矜持风度。 我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很显然,普通人……哦,不,是健全人不可能随意做到的,而我这个……分裂者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而且还极有可能把寻常人引入到一个相对安全妥善的境地。” 开诚布公 “分裂者?!这可不是一个好名词,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阿尔萨斯院长说话的腔调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变化。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您一贯德高望重,心地善良,所以我才经过深思熟虑后和盘托出。”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分裂者了。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对于您来说,还是不知道最好。但是目前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我也只好如实禀告了。所幸的是看得出您并没有打算告发我,我非常感激您!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能够千里迢迢漂流到这座岛屿上,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一切都势必归集到帕帖尔和他掌握的小陀螺上。在帕帖尔与我的一次单独会谈时曾经透露过有一个小陀螺,您对此有所耳闻吗?” “小陀螺??” “对,一个小陀螺。我正想一步一步摸清这个在他嘴边反复念叨的东西,可是他却突然戛然而止。而且不仅不再谈论这个小陀螺的任何消息,就连其他的事情也一样缄默其口。可是这个小陀螺对于我来说相当重要,它关乎着我的朋友的性命……”我的眼里噙满了泪珠。 “不要着急!慢慢说,慢慢说。”阿尔萨斯院长关切地说道。 “现在我的好朋友梵尼,还有苏珊姐姐都在恶棍伯顿的手里,而这个伯顿就是通今博古派掌门人的第七个儿子。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但是听人说他体格非常羸弱,长得就像一只小鸡仔儿,但是生性却异常残暴,而且野心勃勃,一心想赶超过在他前面的六个哥哥姐姐,一枝独秀,称霸天下。对于我来说,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着的状况,可是不知道这个可恶的伯顿是听说了什么,还是哪根神经接不上了,竟然想起了我,好像我与这个他想要拥有的宝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宝物又藏匿在哪里?但是他步步为营,紧追不舍,使我不得不沉入苦海无涯。就算这样他还显不够,竟然把我的好朋友也牵扯进来作为人质,从而达到威逼利诱我的恶毒目的,使我不得不更加尽心尽力地完成他所下达的寻找宝藏的指令。幸运的是依靠我不为人知的分裂者的一些独特能力,截止到现在我总算是已经找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小陀螺,而且对于下一个小陀螺的方位,我也已经心知肚明,它肯定就在帕帖尔的身边,但是要想把它弄到手,却不是一件想当然的事,即便就是以后我知道了小陀螺的确切位置,明抢豪夺也是绝对不可取的,必须让帕帖尔自愿交到我的手里,才有可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其最佳作用。我必须沉下心来,与帕帖尔一起进入到他的梦境里,从旁帮助他,给予他一臂之力,才有可能协助他扫清盘剥心灵的重重屏障,再见天日。这时候再想得到小陀螺的话,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构想。我觉得事情还没有进展到最后一刻,就一定还有转机。我真心希望您能够支持我帮助我。” 阿尔萨斯院长仔细地聆听着我娓娓道来的言语,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使我心里更加有底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复杂的地步,这是我所没有估量到的,但是我一定会支持你,而且我总是觉得帕帖尔的精神病有着不同于常规的一面,现在看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肯定还有我们所不知晓的另一面在作祟。我们必须联手抗击,才有可能冲破疆域,取得来之不易的成果。如果能够攻克这道壁垒,我们不仅能够创造出一个重见天日的新人,而且你也能够得到久违的小陀螺,两全其美。现在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赶快去找恰里。” “谢谢!谢谢您!”我登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恰里就躲在远离喧嚣世界的另一端——深入林间的一间破败不堪的小木屋里,我和阿尔萨斯院长费尽周折才来到了他的“寒舍”。令人惋惜的是小屋内根本就没有林间的那种惯有的清新愉悦的味道,反而是乌烟瘴气,酒味扑鼻。此刻恰里歪歪斜斜地躺倒在一张靠窗的小床上,兴许是听到了我们光临寒舍的动静,他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快点起来,都已经几点了,太阳都晒到了屁股上了。”阿尔萨斯院长嗔怒地说道。 恰里依旧一声不吭,但是总算还是给了点面子,从小床上爬了起来,但是其潦草的模样却不能恭维,头发凌乱得犹如顶着一个草窝,头重如裹,双目无神,一副颓废潦倒、形影相吊的凄惨模样。 “你就不能振作一点,难道你的生活中就只有帕帖尔一个人吗?!”阿尔萨斯院长的言语中夹杂着忧虑和担心。 “三年了,在我的内心里,帕帖尔已经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病患者,而是与我心灵息息相通的至亲伙伴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在我痛苦失落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却对我不离不弃,替我分担解忧。现在他即将前往魔窟赛门岛,我根本接受不了,但是却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我现在只有依靠每日的借酒浇愁,才能麻木自己,躲避开心灵无边的炙烤与蹂躏。”恰里僵坐在床边,手捧着脑袋,仿佛他的脑仁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兴许,我们还有办法救他!”我再也不想目睹他伤心绝望的容颜,于是心直口快地说道,“其实对于你们,我也不用再拐弯抹角了,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分裂者。作为一名分裂者,我确实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能力。我可以不动声色地潜入到某个人的情景模拟中一探究竟。利用这一特殊能力,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深入到帕帖尔的情景模拟中,运用正常人的目光明察秋毫,洞察一切,我希望通过我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够从根源上找到病根,并化解治愈他的顽疾。”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可是恰里却依旧傻呆呆地盯着我,他木然地端坐在床边,一双手还在半空停留着,惊愕的表情溢于言表。直到阿尔萨斯院长咳嗽了几声,他这才有了一些正常人的意识。 他转头望了望阿尔萨斯院长,于是阿尔萨斯院长用无言的点头回应了他的满眼疑问。 “哦……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一个真实存在的分裂者,只是在书中看到过一些关于分裂者的模模糊糊的描述。怎么说呢……在我的想象中,分裂者就是一群呆头呆脑、傻里傻气、愚不可及的另类人。没想到,今日一睹芳容,竟然与我们这些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看来,关于分裂者的道听途说的言论全部都是放大的耸人听闻的歪说谬论呀!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我的周围了,也许还有更多的分裂者不动声色地藏匿在我的身边呢。” 我抿嘴一笑,“很有可能!即便就是这样,我也希望你能够严守秘密,不要把我的独特身份随意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当然我更不希望你到当局揭发我……” “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可不想自讨苦吃,去当局告发你,既害人又害己!再说,我们已经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了,如果再做那种事,不就是连猪狗都不如了嘛!” “谢谢!谢谢!”我动情地说道。 “你能够潜入到别人的情景模拟中去,这种事我打死也想不出来。不管行不行得通,我也甘愿去尝试一下。” “那就太好了!我们共同携手,也许帕帖尔就不用再前往那令人作呕的赛门岛了,我也能够得到那个期待很久的小陀螺。” “小陀螺?!”恰里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老早以前曾经听帕帖尔念叨过一次,当时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玩笑话呢,原来这个小陀螺并不是虚构的,而是真实存在的呀!那可真是太神奇了。” “走入帕帖尔的情景模拟中,有可能更加神奇呢。我们一起努力吧!”我畅快地笑了,而阿尔萨斯院长和恰里笑得愈发灿烂。 误入歧途 既然在情景模拟中我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么就要很好地利用和发挥这种潜能,以期达成双方共赢的目的。这是我的设想,也是阿尔萨斯院长和恰里的理想愿望。尽管目前帕帖尔还游走于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里,但是我想他的内心其实也是多么渴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呀! 接下来我们首先要做好情景模拟的第一步------万全的先期准备工作。以防不必要的干扰,阿尔萨斯院长选择了一间隐蔽在大楼边缘的不起眼的小屋子作为此次情景模拟的工作室。恰里和我也从主楼的操作间里把两台电脑以及情景模拟操作所需的一系列简单必备的设备都尽数搬来了。不仅如此,恰里还找来了一位正在短暂休假,而且非常信得过的护士作为这次情景模拟的工作搭档。终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之后我们便如约开始了情景模拟的实战。 突破他人心灵的防御界线,在其情景模拟中徜徉一番,我只是早前在临危不惧派的常规训练中尝试过几次。尽管当时的操作演练还是比较到位的,但是毕竟隔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因此心里并没有什么底。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实地温故知新了,所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我笃定地坐在两个紧密依靠着的椅子中的一把,手脚被特制的锁链牢固地绑缚住,头顶上也装备好情景模拟所需的特殊的头盔。 在我身边的帕帖尔也已经一切就绪,但是他坐在那里却极其不老实,不仅使劲地扭动着身躯,而且手脚也在玩命地挣扎着,整个脸膛因为太过用力而憋得通红。恰里则站在他的旁边,正在极力安抚他吞下药丸。 我清楚自己必须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工作,在帕帖尔进入情景模拟之前必须先行一步,而且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我还心照不宣地服下了两颗催眠药粒。不一会儿的功夫,我终于如愿进入了情景模拟空间------帕帖尔的梦境里。 这里四面都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就连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都不复存在,倒还真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黑暗世界。我伸手摸了摸上下兜,空空如也,既没有手电筒,也没有火柴。看来,这个世界没有它的主人大驾光临的话,是不可能随便开启的。我也只能静下心来耐心等待了。 一盏茶的功夫,帕帖尔总算是没有失约,光顾了他那异常神秘的心灵境地。随着一声“哐当当”如响雷般的声音,他不情愿地钻了进来。随即一道极其薄弱的微光便在他身边虚幻地澄亮起来,能够隐隐约约地照见他正在快速地向前方走去,我急忙紧跑两步追了上去。 我们俩一前一后快步行走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不时有尖锐的小石子搁到了我的脚丫,可是这些形如利器的小石子却根本没有阻碍住帕帖尔行进的步伐。艰难地走过一段路程后,周遭突然一下子亮堂了,变成了一幅白惨惨的景象。这种白色绝对不像是飘落的白绒绒的雪花,或者吹落的梨花瓣那般晶莹剔透,倒像是一张硕大无比的白纸惨淡地铺张在各处,白森森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这时候就连帕帖尔的步伐也被连累地放缓了许多。 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向前方步行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后,目及之处才逐渐有了些许变化。单调的白色被阴郁的黑灰色、土黄色、以及泛着绿森森、青幽幽的忽明忽暗的着色所取代,但是这些色彩的变化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反而让人感觉冷冰冰的,蔓延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萧瑟。 我们继续向前方无目的地行走着,忽然从远方飘来了一个……一个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不禁吓得毛骨悚然,这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朋友梵妮的头颅。这个脑袋已经神奇地缩小了几百倍,仿佛一个圆圆的小金桔大小,在脑袋的后方却毫无身体存在的迹象,而是弥漫着一条淡紫色的云烟,这根本就不能说是像幽灵,这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真幽灵! 这真是让我太奇怪了!我敢打包票,帕帖尔根本就不认识梵妮,可是在他的情景模拟中又怎么会出现梵妮的影子呢?!难道说我的梦境也牵扯进来了,竟然与帕帖尔的梦境就像是绵延无边的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在一起了?! 我还来不及细想,在我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形似梵妮的小幽灵,而且越聚越多,层出不穷,我顿时就连招架之力都丧失了,更无暇顾及帕帖尔。别看这些小幽灵一个个好像都很渺小无力,杯水车薪的模样,但是团聚在一起却不容小视。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我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将就着渐行渐远。 数不清的小幽灵们迸发着强大的推动力,却没有带给我一丝温暖,反而把我身体里的热气都吸走了,此刻我只觉得自己犹如如履薄冰,凉彻心骨。 就在我抑制不住哆嗦地时候,前方突然显现了一排如牢狱一般的铁栅栏。栅栏后面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孩正在失声痛哭,仿若梨花带雨。我一下子就把她认出来了,她竟然就是我日思夜想的至亲好友梵妮。这再也不是什么弥漫在空中的小幽灵了,而是真真切切的实景真人。我情不自禁地冲了过去,她也看到了我,哭得更加厉害了。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我只能眼瞅着她悲痛欲绝的哭泣的模样,却听不到她一点点哭嚎的声音。 铁栅栏背后的梵妮突然爬了过来,瞬间就把我扶着铁栅栏的双手抓牢了。我呼唤着梵妮的名字,可是她却无动于衷。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已经太晚了,梵妮的双手就像两把钳子一样把我的小手紧紧地箍住,我再想挣脱开已经力不从心。 在梵妮的奋力拉扯下,再加上幽灵们排山倒海般的后劲肆无忌惮地推进中,我的整个身体都陷进了铁栅栏里。但是铁栅栏实在是太紧密牢固了,我根本就无法穿透过去,因此脸部被一条条坚硬的铁栏杆冲撞挤压得生疼,而两只手肘连带着躯干也被铁栏杆压榨得仿佛已经变了形,根本动弹不得。 我很快就要承受不住了,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挤兑得马上就要破裂了。我龇牙咧嘴地大声央求着,可是却没有一个生灵搭理我,不管是冷漠无情的“梵妮”,还是没有身子的幽灵们,都是想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呀!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压迫得晕厥过去,甚至死亡了,怎么办?怎么办?!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刹那,我突然脑筋急转弯,这是什么地方?!情景模拟中的一个虚构场所,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实的地方,而是大脑里的一些意想不到的幻象而已。我只要脱离开这个假想的空间,竭力思索点其他的事情,兴许就能够完全逆转。 于是我急中生智,强忍着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强制自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开始专心致志于头脑的另类遐想中。没想到,就在这一凭空转念中,我竟然想起了在遥远的现实世界里我与阿曼达在碧波荡漾的大海边沉浸在爱河里欢愉造爱的情景。虽然回忆起这些情景让人多多少少有些羞涩,但是不得不说这招确实相当管用。不论是想象中的梵尼,还是恼人的小幽灵们都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我终于又重获自由了。抚摸着依然疼痛难忍的双手,我庆幸自己总算是没有误入歧途,保住了一条精神完全正常的小命。看来,精神病人的梦境确实与众不同,它的张力以及毁灭性都大得惊人,就算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正常人一旦进入,也很容易被牵制或者胁迫,从而偏离正常的轨道。而帕帖尔则更是精神异常的极致代表,因此必须极其小心谨慎才能应付得了。 瞻前顾后 这时候,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再也没有令人生畏的铁栅栏横档着道路了,到处都弥漫着空灵萧瑟的味道,一抹抹衰败飘零的绝不鲜亮的暗淡颜色充斥着角角落落。我左右顾盼,却怎么也看不到帕帖尔的影子,他已经不知去向了。 我心急火燎地四处找寻帕帖尔,我琢磨着在他的梦境里有他出没的地方,周遭的环境一定不咋样。于是环境越是恶劣,越吸引我勇往直前。果不其然,我终于在一个令人作呕的小夹道里瞅见了他,而这个小夹道四周的景象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线条异常凌乱混沌,就跟他的大脑思维一个模子。 此刻帕帖尔仍然在疾风骤雨般地奔走着,我赶紧追了上去。 “你在找什么?” 他只顾着自己往前走,对我根本不理不睬。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远处,一个背影就非常靓丽苗条的年轻女性左右各挽着一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正在不急不缓地漫步在远方。他们时隐时现,走起路来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很是舒缓。我一目了然,这是帕帖尔的妻子和他幼小的双胞胎孩子,因为在实施情景模拟之前恰里已经把一张他们一家的合影照片给我看过了。 此刻即便妻儿的步履是那么细碎而又迟缓,帕帖尔却始终也追不上他们。在帕帖尔与那个娇俏美丽的年轻妈妈之间似乎横亘着一条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别再盲目追赶了,这些都是无谓的行动!”我清楚在虚幻的梦魇里,不管帕帖尔怎样执着地去努力,即便就是追到了天边,他也照样追赶不上他挚爱的妻儿。因为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横亘在他们中间,就像是永远也衔接不上的牛郎织女的鹊桥一般。 我想拉住帕帖尔,可是他却猛然一甩手,害得我险些滑倒。 这时候,帕帖尔的全部心思都专注于想方设法追逐上妻小的行动上。如果你一味地强行阻拦他,肯定会适得其反,必须顺其道行之才有可能从旁扭转形势。于是我便装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这样继续追下去恐怕不行,想必他们正在与我们假意玩着猫捉老鼠的追捕游戏呢,而我们倒可以将计就计,运用反其道行之的巧妙伎俩。如果我们出其不意,突然转身向反方向跑,倒反而很有可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和注意力,迷惑他们的判断力。你觉得这办法可行吗?”其实这个想法并不是什么上上策,但是为了让帕帖尔能够止步,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比这个更有效的办法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帕帖尔还真是信以为真了,竟然马上就懵懵懂懂地转过头来说道:“是吗?!那咱们不妨一试。” 说时迟那时快,帕帖尔已经回身向着反方向背道而驰了。他的转变速度惊人的快,我还真有些跟不上了。我想很有可能是因为帕帖尔已经追逐了相当长的时间,已经精疲力尽了,所以才不得不,也是心甘情愿地采用了我的建议。 帕帖尔大喘着粗气,跑动的速度也明显放缓,看得出来他已经累得不行了。只挪动了几步,我和帕帖尔就不约而同地掉转了头,我着实担心自己胡乱想出来的计策会不攻自破,如果帕帖尔的娇妻仍旧我行我素,还是在原先的道路上南辕北辙,那我可真是无计可施了。但是上天总算是眷顾了我一次。在我们回头观望的一刹那,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瞬间化作了熊熊的冲天大火,飞舞的焰火噼里啪啦地争先喧嚷着,仿佛在宣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而那个女人------帕帖尔的娇妻,就在她马上就要回转过头来芳容乍现的时候,却被燎原大火肆虐地吞噬了。 我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个结局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在这镜花水月的梦境中与至亲至爱的家人团聚相守其实是一桩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而我们还远没有找到秘密的根源,就想轻而易举地接近家人,那肯定是一种奢望。但是帕帖尔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身体上的劳累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导致他随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水泥地上。我痛惜地俯下身,想要竭尽所能地唤醒他。就在这关口,忽然周围的一切都飞速地旋转了起来,我知道我们即将离开情景模拟的空间,回归现实世界。 我睁开了双眼,长吁了一口气,其实脱离开梦魇的侵袭,回到光明的现实世界还是蛮好的。帕帖尔也苏醒了,但是他却目光呆滞,眼睛中深藏着柔肠百转、悲痛欲绝的念想,让人不禁也一同悲从心生。 这一次的梦境探索已经宣告结束了,可是阿尔萨斯院长和恰里却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他们俩都在紧张地盯着我,一心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出其不意的好结果,可是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琢磨良久,我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帕帖尔的梦魇悲恸忧伤得令我阵脚大乱。” 本来第二次情景模拟应该是紧锣密鼓地实施,可是我却对这项探究彻头彻尾地绝望了。帕帖尔那潦草古怪、非同寻常的梦魇世界,我真是越想越觉得恐怖。我已经没有信心,也没有决心再度涉及其中了。这几天我始终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帕帖尔的罪孽本就不肤浅,再拴上我的罪过,就仿佛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经过上一次的试验,我已经深刻意识到,对于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来说,根本就没有能力爬上来,更别说再推动着帕帖尔的灵魂浮出深井。我担心自己如果再一次进入帕帖尔的梦魇里,有可能也深陷其中,变成了一个混淆是非、走火入魔的大疯子。 接连几个夜晚,我都被痴迷的梦魇所裹挟,今天也不例外。刚刚进入沉睡的梦乡,我就被连绵不绝的噩梦纠缠得苦不堪言。忽然之间,我睁大了圆眼,在如此荒良的尸横遍野的大地上,竟然冒出了一个玲珑有致的赌桌,而在桌旁就坐的是一个妖冶艳丽的女郎。面对周围的一切她都熟视无睹,只是对着我专心致志地淫笑着,她的手里还在摆弄着一副精致的扑克牌。 “跟我走吧。”女郎说话了,她慵懒地媚笑着,显然对我很亲近。 可是我却没有搭理她,而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赌桌。 妖冶的女郎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于是她斜睨着又说道:“你想要赌上一局吗?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必定是输得精光。” “也许不一定……”我拖长了声音,语气软中带硬。 “我敢打包票,你一定会输得很惨。99·9999%和0·0001%中你会选哪一个?!这问题实在是简单得要命,你根本不用多想就猜中了答案,肯定是前者嘛!”女郎的嘴角带着一抹轻蔑的讪笑。 “那可不一定,我倒是宁愿选择后者!”我倔强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好吧,我们这就赌上一局。看来只有让你一败涂地,你才能心服口服啊。”女郎趾高气扬地坐直了身子,开始缓慢地洗牌。她的脸上顿时布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气。 但是接下来不到一分钟的光景,鬼魅般的局面却发生了大转变,那个正在洗牌的妖艳女郎和她身边的赌桌就如同从一缕轻佻的鬼火里窜出来的一抹黑烟一般瞬间飘走了,同样的位置换上了一位粉面含春的少女。这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早些时候我在临危不惧派的阵地边缘巧遇的那个在老和尚的身边侍奉左右的小丫头嘛! 她瞧着我,腼腆地含笑而语:“你的选择,我非常赞同,也非常支持你。天底下的事,即便就算是能够预知未来的趋势,也还是有改变的希望,所以你一定不要灰心丧气。权衡利弊不是在做每一件事情上都能行得通,有时候不管事情的发展是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努力尝试过经历过,这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最后以失败告终,你也问心无愧。” “可是好朋友的性命都时时刻刻捏在我的手心里,我真的不敢冒这个险!” “我理解你的心思,但是一味地畏缩不前,瞻前顾后,反而会错失良机,满盘皆输,还不如放手一搏来得痛快,这样做你才不会抱憾终生。” “你说得很在理。但是如果你能够指条明路,那就可以事半功倍了。”我还在期望着有捷径可寻。 “哦,那你可就高看我了。其实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其两面性,就算是九霄云外的天王老子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凡事你只有依靠自己,没有什么捷径可行,正所谓亲身下河才知深浅……” “亲口尝梨才知酸甜。” “对,正是这句恒古不变的老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必须身体力行,那样即使就是失败了,我想我的好友们也不会责怪谴责我。” “说得对!” 我倏地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地瞧了瞧周围,才真切地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梦中梦!我知道不管是神仙托梦告诫我,还是我借助梦的迷幻与另一个自己无声的对话,都是在谆谆教导我。不论做什么事情,既不要过分自卑,也不要过分自信,但是却永远不能忘了勇敢二字。 经过了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我更加成熟稳重,也更加沉着冷静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绝不能畏手畏脚,必须亲力亲为。这样做了,即使挫败了,也虽败犹胜! 故弄玄虚 一旦我想通了,就如同水到渠成一般,新一轮的情景模拟又再次上演。 这一次,我和帕帖尔一同跨进了情景模拟的虚构空间,随即一排排耀眼的白炽灯便锃亮了起来,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我们的四周,穿着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种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形迈着利落的小方步经过我们身边,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仿佛永无止境,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就像是一具具形槁心灰的僵尸一样,那直挺挺的身姿直逼得我和帕帖尔左右躲闪,但是仍然会遭遇到频繁地碰撞,搞得我们很是狼狈。 紧接着,一堆堆形似梵妮的小幽灵再一次轻飘飘地蔓延了过来,它们在队列的夹缝中慢悠悠地四处游荡着,仿佛一只只嗜血成性的巨蚊无孔不入。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只有手掌十分之一大小的小幽灵们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肆无忌惮地接近我,而是盘踞在我的边缘。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忽然间,我有所醒悟,兴许是因为我就在梦境的主人帕帖尔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的缘故,才使得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把帕帖尔的手臂挽得更加紧实了。又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后,那蜂拥而至的 “僵尸 “队伍才逐渐走远了,而那些不招人喜欢的小幽灵们也追随着大队一起跑远了,只剩下一小撮零零星星的落单的小幽灵们还在漫无目的地游逛着。就在这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再一次上演了------一排高耸入云的铁栅栏横挡在前面,可怜兮兮的梵妮斜倚在栅栏边掩面而涕,显得是那么楚楚可怜。我走得越近,她哭得越凶,这一次与上一次唯一不同的是她痛哭流涕的声音我竟然听得真真切切,但是我非常清楚,这肯定不是什么真实的情景,而是一场虚构的故弄玄虚的小把戏。于是我执意偏过头去,故意不去理睬她,而是旁若无人地坚定地向前挺进。果不其然,就在我马上就要遭遇到铁栅栏碰撞的一瞬间,面前的一切阻隔却突然间灰飞烟灭了,无端纠缠我的阴谋不攻自破。初战告捷,我的心情大好,行进的步伐也随之更加坚韧自信了。现在,在我和帕帖尔的前面,一切虚空的阻隔都已经消失殆尽了,只有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绵延至远方。我们沿路而行,就在我仍旧怡然自得的时候,帕帖尔却如同一匹脱缰野马一样忘乎所以地奔了出去。我注目细观望,才影影绰绰地看到了远方他的妻儿那一点点微弱玄妙的影子。于是,我也不得不紧追了上去。 心惊胆颤 在我们两个人的穷追不舍下,模糊不清的小影子终于变化成了犹如真人一般大小的实景。但是奇怪的是,只剩下最后的不到五六米的距离,我们却再也追赶不上了。 帕帖尔的妻子米娅背对着我们,正在快活地跟两个孩子交谈着,而其中的那个男孩比利则偏头对着他的妈妈,嘴巴里正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可是眼睛却直视着手里正在摆弄着的一架新型滑翔玩具飞机,而在米娅另一边的女孩丽丽则穿着一条格外靓丽的粉红色的小花裙子,胸前还怀抱着一个穿着同样漂亮的夏装的小玩偶芭比,此刻小女孩正在静静地侧耳聆听着妈妈和哥哥的对话。一幅母子舔犊情深的画面,深深地感染了我们。但是我知道这情深意切的景致其实都是虚假的,只不过是为了不断吸引我们的眼球,从而使我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别再盲目地追赶了,其实我们身在梦魇里,看到的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而已。” “不,这不可能!我不仅看到了我的妻子,还有我亲爱的孩子们,而且我还听到了他们无忧无虑的欢快的声音……”帕帖尔深情脉脉地低声诉说着。 “但是你却不能接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就连他们的影子你也摸不到。”虽然这些话很难说出口,但是却是确凿的事实。 “不,这绝对不可能!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会和我的妻儿团聚相守,就算是追寻到天涯海角,我也心甘情愿。”帕帖尔已经放缓了脚步,他痛苦地低垂着头,仿佛正在为自己打气加油。 “但是我担心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且恐怕还要殃及无辜的其他人。”我虽然还在继续说着,但是心里却没有什么底。 我也知道仅仅依靠无关痛痒的说教来摆布帕帖尔是根本行不通的,必须另寻出路才行。忽然间,我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随即向站在中间的米娅扔去。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借着石块瞬间穿越过去的情景来证明帕帖尔看到的只是米娅和孩子们的影像,可是没想到随着帕帖尔的一声“不……”的嚎叫,这个映射着米娅和孩子们的影像竟然四分五裂开来。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类似于幻灯片的虚空图像,而是一个由真实的有机玻璃体制作的特大屏幕。此刻随着有机玻璃的破碎又变化成了若干个更加细小更加杂乱更加突兀的小个图像,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令帕帖尔大吃一惊,也把我吓得够呛。 面对着出人意料的变化,我们都有些发呆。可是这种骤然而至的变化却远远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更加猖獗了。现在帕帖尔的妻儿欢聚一堂的相同的景象就像一部部小电影猝然累积在了我们的四周,并且还有不断逼近和放大的趋势,令我们猝不及防。 我心想与其在这里干瞧着这些碎片不断越变越大,还不如快点跑呢,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于是我四处寻觅,终于在偏东侧的两个硕大的图像边缘找到了一个相对大一点的夹缝,之后我便拉着还未从呆滞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帕帖尔硬生生地从这道越来越窄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总算是跑出来了,我再回头望去,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上去,那些幻灯片式的图像实际上就是一块块正在起劲地聚拢着的大石板,幸亏我们从石板之间的夹缝里面逃了出来,要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即便我们躲过了这一劫,此地也不可久留。于是我拽着还沉浸在迷茫状态的帕帖尔越过一个长长的通道后继续向东边跑去。 再接下来,宽敞的道路就被一条又一条窄小的隧道所分割。实话实说这些累积的隧道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到底应该走哪一条道路呢?!我有些无所适从。这时候,站在我身旁的帕帖尔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挥手指了指最右边的那条隧道,于是我们义无反顾地钻进了这个通道。在这个梦魇的世界里,帕帖尔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主人,所以任何行动都必须得到他的首肯,才有继续实施下去的可能性。 隧道里面黑乎乎的,一股子阴森的气息始终伴随在我们左右。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们东绕西拐,却始终找不到出口。难道说我们迷路了,可是这不应该呀,此刻梦魇的主人就在我的身边呢,难不成这又是调皮的梦魇给主人留下的一道似有似无的难题!现在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细想想,梦魇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心灵深处的另一扇窗户。这扇窗户是绝对不可能持久封闭的,就连一座高耸挺拔的楼房都能够推倒重建,难道说还要担忧一扇小窗户吗?!也许是心灵之窗听到了我迫切的召唤,也许是我的祈祷总算是有了收获,在我的东张西望之下,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拐弯处瞄到了一台残旧的老式电梯。 不用细瞅,就知道这台电梯鲜少有人问津,斑驳的电梯门上堆积了相当厚重的尘土,既破旧不堪,又肮脏透顶,但是却足够吸引我的眼球。 就在我准备接近电梯的一刹那,帕帖尔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电梯门旁。他一边按着电梯旋钮一边对我说道:“看来咱们此刻也只能依靠这台电梯了。” 这正合我意,但是这台电梯却很是不给劲,帕帖尔连续按了十几下按钮,电梯门仍旧纹丝不动。就在我们将要不得不放弃这台电梯的时候,它的大门终于“咯吱咯吱”地开启了。电梯里面的灯光倒是铆足了劲,瞬间就澄亮了起来,犹如白昼一般。我们小心翼翼地迈步走入这个满目疮痍的电梯间,这里面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四壁上不仅遍布着千奇百怪的信手涂鸦,还充斥着歪七扭八的小广告,角落里竟然还堆积着已经腐败难闻的食物垃圾,我真想逃离开这个乌烟瘴气、臭不可闻的狭小空间,但是这里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通道,我们也只能强忍着将就了。 我瞄了一眼楼层按钮,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我们目前身处的楼层居然是此电梯的最高一层,于是我按下了紧邻着的下一层的按钮,心里却在有意无意地自己跟自己开着轻描淡写的玩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随着“咔嚓咔嚓”的沉闷的机械响声,电梯缓慢地下降了一层。就在打开电梯门之前,我们还在心里憧憬着即将到达的地点不管是否脏乱差,最起码应该是一个安全的地点。但是我们都想错了,随着电梯门慢悠悠地开启,满眼都塞满了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大得多的大麦町犬的身形。这些体型庞大的猎犬们只是望着电梯口愣怔了一下,就开始争先恐后地狂奔了过来。对于这些形同野兽的大麦町犬来说,我估计我们就是它们仅够塞牙缝的零食。面对着恶犬们突如其来的争相追逐,帕帖尔吓得退到了角落,而我则迅速按下了关闭电梯门的按钮。 就在电梯门徐徐关闭的一刹那,还是有一只跑得最快的猎犬探进了脑袋,它那大得出奇的脑袋距离我近在咫尺,那张着的长满獠牙的大嘴巴足有脸盆大小,正在发狂地胡乱撕咬着。我的一只手仍旧在继续紧按着关闭的按钮,而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抓起了在附近地面上扔着的一个已经扭曲变形了的大个泡沫饭盒,一把塞进了它的血盆大口里。我的劲道相当大,再加上足够大的泡沫饭盒阻碍了它的利齿锋牙发挥作用,于是这只已经露头的大猎犬不得不退缩了它的大脑袋,我们的电梯门这才紧紧关闭了。直到这时候我才气喘吁吁地瞟了一眼帕帖尔,没想到他的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 为了防止再次遭遇到可怖的大麦町犬的袭击,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按下了地下10层的楼层按钮,但是不幸的是当我们再次打开电梯大门的时候,尽管那些大麦町犬的身量缩小了一截,但是仍旧张牙舞爪地聚集了过来,恐怖的状态有增无减。我们只得再一次关闭电梯门。 我随手按下了地下十八层的按钮,望着这一闪一闪的、放射着绿莹莹光芒的旋钮,心里着实忐忑不安。它呈现出一股子异常妖艳的色调,与上面的其他旋钮发出的黯淡光线都截然不同,显得是那么妖冶而又刺目。我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进入十八层地狱一般。 伴随着电梯“咯噔咯噔”的相互摩擦的难听的运动声音,我的心里愈发七上八下起来,不知道隔着电梯门的另外一个世界会是怎样疯狂的模样?!看得出来帕帖尔也同样相当紧张,此刻他的一双大手攥得出奇地紧实。 喜出望外 不出所料,地下十八层终于到达了,随即所谓的地狱之门便悄无声息地洞开了,外面的世界一览无余。在这无边无垠的空间里,既没有夸张的如同一头成年大象一般大小的大麦町犬出没,也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降临,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舒缓,绿油油的小草占据了大部分的土地,一道道起伏不大的山谷横亘在眼前,绵延至远方。 我们慢慢地走出电梯间,眼前的一切令我们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难道说我们终于如愿到达了安全的地方?!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我逐渐发现帕帖尔的身体越来越轻飘飘的了,就仿佛一叶随风摇曳的风筝。尽管目前这如同风筝一般的身体还在被一根无形的绳线拉扯着,但是不久的将来就很有可能断了线后随风远去。要不人们为什么会在睡梦中总是梦到自己如浮云一般飘荡着,原来这就是常人在镜花水月的梦魇中光临地下时空的非正常反应之一呀。我的身体倒是不受这一条的约束,因为我自己本来就不隶属于这个虚无的世界。 为了让帕帖尔始终停留在我身边,不至于如浮尘一般飘忽不定,于是我有意识地牵住了他的手。我们徜徉在这片沃土上,绿茵茵的草地中不时夹杂着几朵盛开的不知名字的紫色小花,令人非常赏心悦目。什么事情都有坏的一面,也就有好的一面。尽管帕帖尔的身体轻如鸿毛,可是他的精神却大有改观,我觉得他现在已经与原来判若两人了,和一个正常人不相上下。 和煦的春风,轻抚大地。忽然间,一只大麦町犬钻入了我的眼睛,这个时候的它不仅不再是惊人地硕大,而且还非常的温文尔雅。此刻这只正常大小的大麦町犬正在专心致志地嗅闻着几朵紫色小花散发出来的淡雅花香,整个画面异常的温馨可人。 我偷眼瞄了一下站在身旁的帕帖尔,果然不出所料,此刻他毫无憎恶恐惧的呆板举止,而是怜爱有加地望着这只萌宠的小狗,温柔敦厚的心扉仿佛都要被融化了。看来帕帖尔的本质实在是太善良老实了,这时候也只有让我来扮演恶毒狠心的角色了。 在帕帖尔的身边我故意放慢了脚步,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小声说道:“这只小狗看上去倒是蛮可爱,可惜只是一个幌子,在这一层貌似很听话的样子,一旦到了上面,那可就完全变了一个样,穷凶极恶到了极点。” “尽管就是这样,我也下不了手去对付它……这只小狗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像我家以前养的那只小狗球球。” 帕帖尔的话语中透露出悲伤的情调,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呢,我绞尽脑汁,忽然在脑海中迸发出了一个想法,这时候也只有拿他唇齿相依的亲人做诱饵,才有可能使他动摇初衷。想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如果想要见到妻子和两个孩子,就要先把这只大麦町犬制服。” “制服?!可是它现在实在是太乖巧了。” “这些都是伪装,都是故弄玄虚的假象而已。其实它暗藏杀机,只是暂时把利爪獠牙深藏起来罢了。也许咱们再往下行,这只大麦町犬就会演变成一只小巧玲珑的吉娃娃大小,但是你也如同风烛残年一般很快就凋零了。也就是在这一层,你还有机会有能力制服这只大麦町犬。而我所讲的制服,可是与一般意义上的驯服大相径庭。我的本意是趁着小猎犬还没有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定要把它赶尽杀绝,以免遗留祸患。到了上面,那可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最佳时机了。不仅如此,咱们还极有可能成为它的盘中之餐。而且你如果还想见到妻儿,我觉得必须首先度过这一关才稳妥。” 帕帖尔听得很仔细。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这个血腥的世界里,也只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这一层,我还有先发制人的先机,必须牢牢把握它。”于是,他从临近的地面上随手拈来一把来福枪。看来,在帕帖尔的梦境里刀剑棍棒不是他惯用的,而一把来福枪则是他的最爱。但是这把旧式的来福枪却相当古老陈旧,怎么看都像是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了。 帕帖尔费力地端起*,精准地瞄准着这只大麦町犬,那威武洒脱的模样让人不禁想起了史泰龙在《第一滴血》中扮演的rambo。但是尽管他的外表专注得让人看不出一点点瑕疵,可是内心深处却深入大海。我细心地观察和揣摩,意识到他仍旧举棋不定,但是我却不能越俎代庖,只能在旁稍事点拨,却不能有意操纵他,或者代他行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焦急而又无奈地眼瞅着帕帖尔,他端着枪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继而他那轻飘飘的身体也开始不住地哆嗦起来。他颓然地放下了手中的来福枪,用*支着地面,才算勉勉强强地站稳脚跟。 “我不行!我就是一个懦夫。”帕帖尔埋着头,深恶痛绝地埋怨道。 “你怜悯这只小狗,我很理解,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还得换个角度想想,为了你的两个孩子,也为了咱们能够平安返回上面,你必须有所选择才行。要不就是沉湎于可怕的梦魇中垂死挣扎,要不就是重见天日,我觉得这个选择并不难,难就难在你必须有所取舍。” “对,我要见到两个孩子,两个小宝贝。”帕帖尔眼望着远方,一边念叨着,一边寻思着,仿佛正在自己说服着自己。突然间,他卯足了劲,重新又拾起了那把重如泰山一般的来福枪。他紧紧地盯着枪眼,仿佛石头铸就一般一动不动,随着一声压抑地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的嚎叫声,帕帖尔扳动了扳机,子弹“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那只可爱的大麦町犬应声倒下,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了。 也许恶毒的大麦町犬的死亡只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它所代表的更深一层的寓意却非比寻常,这意味着帕帖尔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我真是太欣喜若狂了,可是此刻他却面无表情,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还深陷在弑杀的氛围中没有走出来。就在这时刻,没想到他的两个孩子竟然从小狗身旁的树丛中钻了出来,真是让我又惊又喜,对于他来说则更是喜出望外。那个精瘦的小男孩比利手里拿着一根长约半米的大树枝,走到大麦町犬的身旁,厌恶地来回拨动了一下那头猎犬的尸体。而他的妹妹丽丽则躲得稍远一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死狗。 “这只大臭狗总算是死了,它整天都在吓唬我和妹妹,而且还经常纠缠和撕咬我们,早该是这个下场。”比利又憎恶地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这只死狗后,就转身向帕帖尔走来,“谢谢爸爸救了我们!” 帕帖尔紧跑两步,想要抱起儿子,可惜扑了个空,儿子瞬间便涣散成了一堆堆气泡。直到这时候帕帖尔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他虚渺的梦境里孩子们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由一些美妙的气体勾勒出来的海市蜃楼般的影像。不一会儿他的小儿子又在一旁合成了娇小的身体。 他的女儿也跑了过来,乐呵呵地冲着帕帖尔叫道:“爸爸,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们!”尽管帕帖尔不能拥抱他们,更不能抚摸他们,但是能够亲眼看到他们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擦拭着已经溢出眼角的泪珠。 完璧归赵 这是我第一次从正面看到两个小孩子。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都有着一头红棕色的卷发,而在那圆圆的小脸上最醒目的则是一双又大又亮的浅蓝色的大眼睛。他们俩肯定是一对同卵双胞胎,因为长得实在是非常像,可是又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各自的特征,男孩比利更加结实,就像个生龙活虎的小男子汉,而女孩丽丽则是一副温婉可人的小女孩模样。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和父亲帕帖尔说话,而帕帖尔也在投入地忘情地倾听着。这光景,不远处又信步走来了孩子们的母亲,帕帖尔的娇妻米娅。她一边踱着步一边爱怜地瞅着帕帖尔,眼睛中秋波荡漾,含情脉脉。 “你瘦了。”米娅驻足说道。 “而且老了。……你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帕帖尔也一瞬不瞬地瞅着米娅,情意绵绵地说道。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很多余,为了他们一家四口难得的相聚相守,也许这就是一生之中的唯一的一次,我应该退避三舍才好,但是转念一想,也许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我再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时光如水,慢慢流淌。尽管情意绵绵的千言万语总也说不尽,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分手的时候,此刻米娅再一次情真意切地望着帕帖尔,她含情脉脉地说道:“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我确信。你一定要来找我们。” “好的,好的,我一定!”这件事情能否实现值得推敲,但是帕帖尔却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爸爸,千万别忘了把你珍藏的那个小陀螺交给那位阿姨,她需要它。”比利临走之时还不忘叮嘱他的爸爸,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个小大人。他不仅知悉这个小陀螺的存在,而且竟然还深入了解到我非常需要它,这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看来这就是命中注定的邂逅呀!尽管比利从始至终都没有直视我一眼,但是却一直想着这件事。 “你放心,爸爸一定记住。” 终于米娅牵着孩子们的手,依依不舍地向远方走去。尽管从外表上来看我与他们的眼神从未交织在一起过,但是我知道在他们的心扉中却始终给我留下了一席之地。 望着妻儿渐行渐远的身影,帕帖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他上下颤抖的肩膀。就在这一夕之间,没想到我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感觉外面的阳光很是刺眼,于是不自觉地用一只手遮挡住了眯起的双眼。 帕帖尔也已经清醒过来了,此刻他的泪水还挂在脸上,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他一边胡乱擦拭着还留存在脸上的几颗泪珠,一边不好意思地瞧着我。在他那张英俊的面颊上,我再也寻觅不到早前的那种局促而又封闭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脸颊。 帕帖尔已经清醒了,已经恢复正常了!!! 好事多磨,现在突然间全盘降临下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恰里快步走上前来,与帕帖尔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彼此都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谢谢,谢谢!”帕帖尔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他感激涕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尔萨斯院长也来到了帕帖尔的身旁,他笑容可掬地望着帕帖尔,同样激动得难以抑制。他伸出右手来表示祝贺,但是换来的却是帕帖尔的一个大大的长久的拥抱。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又给了我第二条生命!” 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欢乐得仿佛已经返老还童了。尽管我站在一边,可是我的心情快乐得不亚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画面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了,我真想永远就停留在这一刻。 “哦,对了。”帕帖尔突然脱离开两个人的怀抱,跑到桌边,解开他的上衣,用一把锋利的小手术刀在自己的右肩下方划了一道口,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却毫不在意,而是不慌不忙地扯开伤口,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沾满鲜血的小陀螺,他用干净的纱布抹了几下,然后就把它郑重地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小陀螺,以前我一直珍藏在衣柜深处的一个小盒子里,后来听说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去赛门岛了,所以我才不得已把这个小陀螺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本来这个小陀螺是爷爷的毕生珍藏之物,应该陪伴他入土为安才好,可是在他临终之时却把它托付给了我。既没有伴随他而去,也没有留给老爸,爷爷说其实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托付给我是上天的旨意,终有一天这个小陀螺会派上大用场。没想到伴随着我的病情好转,爷爷所说的这一天也终于如愿降临了,而且交付给你我是最放心也最踏实的,你肯定就是上天派到尘世来的天使。”帕帖尔已经彻底痊愈了,不仅能够坦然面对现实的世界,而且对往事的追忆也已经愈发鲜明了。 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却如此轻易地出现在眼前,这就仿佛坠入了美妙绝伦的仙境一般。我手捧着千载难逢的小陀螺,激动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此刻我觉得只是道几声谢谢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只小陀螺和另外两只小陀螺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精巧的大罗盘。你有另外的两只陀螺吗?”帕帖尔追问道。 “没有,我只找到了一只小陀螺。”于是我爽快地把藏在内衣夹缝里的小陀螺掏了出来,和那只刚刚得到的小陀螺一起又交回到帕帖尔的手里。 帕帖尔只是轻巧地掰动了几下,就把深藏在陀螺内部的机关解除了。随着陀螺四分五裂后又重新组合,一个造型雅致的大罗盘呈现在我们眼前,但是遗憾的是它还不完整,尚且留有三分之一的空缺。 “这个罗盘是属于你的。尽管它还不完善,但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你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找寻到最后一只陀螺,我觉得指日可待。” “谢谢!谢谢!”我郑重地接过罗盘,爱不释手地捧在怀里。现在我不仅找到了两只小陀螺,而且也掌握了把陀螺转变成罗盘的技巧方法。如果再找到另一只陀螺,我就大功告成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梵妮和苏珊大姐,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安心等待我,我很快就会去解救你们。一定,我保证。 几天后的一大早,我收拾好简单地几件行李后,就准备离开带给我好运的那丁岛。阿尔萨斯院长以及莎拉等几位已经非常熟稔的护士都来为我送行。我和他们一一道别,并且承诺以后还会经常来看望他们。之后我又遍寻这片小小的轮渡港口,却没有看到恰里和帕特尔的身影。 “恰里和帕帖尔怎么没有来呀?!”我有些遗憾而且不解地问道。 “他们一会儿就到了。”阿尔萨斯院长略带神秘地笑着说道。 正在与大家闲谈之时,帕帖尔和恰里两个人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内。他们各自手拎着一只大箱子信步走来,看得出来肯定是要出远门。 “你们准备去哪?”我有些讶异地问道。 “我准备去米娅和两个孩子下葬的墓地看看,这几天我的深层记忆里又有了进一步的更新,我怀疑他们并没有死亡,只是自己过往的记忆错乱遗失了。我那个可恨的表弟可能在玩弄故弄玄虚的小把戏,他觉得那个小陀螺肯定会带来大笔财富,因此总想找到那个小陀螺,可惜我老早就把它藏了起来,到后来他一步一步地把我弄疯了,就是想要得到那个小陀螺,遗憾的是他的计谋却失算了,他以为这样行事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小陀螺,可惜的是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当然把隐藏的小陀螺也一并遗忘得干干净净。现在他倒是再也构不成伤害了,因为他在我入院之后不久就感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新型病毒,已经早早驾鹤西去了。”帕帖尔回应道。 帕帖尔话音刚落,恰里就嬉皮笑脸地又接上了话:“现在我算是扬眉吐气了,也是有功之人了,阿尔萨斯院长特别准许我休假两个月,我先回家看看,顺便把女友带上。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将举行婚礼,然后再去帕帖尔美丽的家乡好好游玩一番。” “你要结婚了?!真是太棒了。”可是我一时之间也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贺礼,我突然想起了脖子上戴着的那串项链,于是马上把它摘了下来,双手奉上。“我没有准备什么好礼物,就权把这串项链当作结婚礼物送给你吧。尽管它并不值什么钱,但是却是我的至爱。希望你们今后能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其实并不用……嗨,谢谢!谢谢喽!”恰里只得勉为其难地接过了我的项链。 就这样,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阿尔萨斯院长等一众人等,扬帆起航,驶离了美丽如画的那丁岛。经过了大半天的颠簸航行,我们终于到达了阔别已久的陆地——朴蓝。 上岸后,我们终将不得不分道扬镳了,帕帖尔和恰里继续乘船前往人口并不密集的西部地区,而我则搭乘火车回归东部临危不惧派的阵营。 突如其来 我们依依惜别后,我去火车站购买了前往临危不惧派营地的火车通票。要想到达临危不惧派阵营,还得颇费一番周折。我看了一下地图,首先要坐慢车到达第一站律京,然后换乘超高速磁悬浮列车,到达下一站美乐谷,然后再乘坐老旧的电动列车到达相邻的尤他火车站,最后才能乘坐专用列车前往临危不惧派营地。这么看来,来来回回怎么也得两天的时间才能够到达目地的。看来这个跨越一千年的新锐时代也有落后的一面,火车慢得就如同蜗牛在爬行。我潦草地吃完了早就已经过了时候的午餐后,就来到朴蓝火车站的c号站台附近等车。下一步又该如何行事我确实没有细想,但是我并不着急,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猜测上天一定自有安排。这不,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毗邻的一列小型旅游火车外观豪华得近乎有些累赘,它鸣响了喧闹的汽笛,预示着马上就要准备出发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的女子却突然晕倒在即将登上列车车厢的踏脚板前。在她的旁边一位年逾耄耋的老妇人尖声嚎叫着,很明显地引来了无数人的驻足观望,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循声望去,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军医,我很自然地义无反顾地赶了过去,但是我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作为军医的身份,已经是一千年前的回忆了,而就目前来说我只是一个小女孩,仅仅只有十八岁的芳龄。 但是此刻我却把自己的处境忘记得一干二净,而是发挥一个医生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细致地排查病人的身体。这个女病人一直在口吐白沫,而且在吐出的唾液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血丝。全身时而轻微痉挛,时而又强直僵立。我初步估计她有可能是癫痫大发作,当然也不排除一种罕见的jans病毒感染的可能性,这还需要抽血化验等一系列后续工作跟上。目前来说她如果能够自我缓解、自我调节就万事大吉了。围观的群众中有人建议按压人中,但是我觉得这只是差强人意的民间的古老做法,现在这种状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紧急送往临近的医院观察救治才稳妥。 这时候列车员也叫来了一辆一直值守在火车站外的救护车,随行的医生进行了简单地诊治后,就迅速和司机护士一起把这名女病人送上了急救车。但是谁又能够作为家属陪护在她左右呢?!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已经土埋半截的老太太了! 负责临近这几节车厢的男列车员只能不无遗憾地对老妇人说道:“那您也只能放弃这次旅行,陪同他们一起去德华医院了。” “不,绝不!这场战斗刚刚打响,我怎么能够临阵脱逃呢。”老太太回答得相当决绝。 男列车员的表情很是尴尬,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对老太太说什么好。这倒是绝对怪不到列车员的头上,因为这本来只是一次轻松愉快的旅游,可是这位老太太却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把它臆想成了一场枪林弹雨的可怕战斗。 老太太又接着说道:“你们先派个人跟着救护车前往德华医院,我马上打电话,叫我的管家希西速来这家医院。这样做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那……那好吧。”这名乘务员也只好将就了。其实就算是把这个老太太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于是站台内临时派遣了一位安保人员跟随前往,随即救护车伴随着“嘟嘟嘟”的鸣叫声风驰电掣般地开走了,剩下的几个看热闹的人也终于四散而去。 “琼斯太太,赶快上车吧,这趟列车已经误点了。”列车员说完这番话后,就忙着去做列车开动前的最后的查看工作。 我看老太太的步履很是艰难,于是自告奋勇搀扶着老太太缓步迈上了列车。这位老妇人神色恍惚,很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故中,于是我不得不又帮助她找到了她的卧铺房间。可是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二三分钟的时间内,这趟列车却已经徐徐开动了。我正打算往车厢门口慌不择路地狂奔之时,老太太却一把把我薅住。 她央求道:“你就留下来吧,而且现在火车也已经开动了,你也下不了车了。我出双倍的工钱请你接替劳伦的工作,做我的秘书兼保姆。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斜睨着窗外寻思了一下,这时候要想下车,估计问题不是太大。但是转念一想,也许留在这列火车内才是命中注定的安排,看来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呀。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嘛!于是我口头上尽管还在犹豫不决,可是内心却已经暗自打好了主意。 “那好吧,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只能如此了,幸好我还不着急回去。” “那就太好了,咱们成交。”老太太枯瘦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就这样,我以老太太的秘书兼保姆的身份,陪同她一同前往喀偲曼盆地里那块刚刚开发不久,因为票价贵得惊人,因此目前还鲜少有人问津的神秘莫测的旅游胜地咖班。 一旦有了雇佣与被雇佣的这层关系,我自然而然地上下打量起这位花甲老人。她是前空军司令的正堂夫人,这一点我是在列车下面就已经听见两个列车员小声念叨过的。要说这位前空军司令的夫人总算是老了,那可不是什么贬义的话,因为起码有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高雅姿态,要不还真是丑得让人有点惨不忍睹。说句实话,她的长相让我联想到了一头正在匍匐滑翔的老鹰。尽管她的面容已经相当老气横秋了,但是仍然在一笑一颦之中固守着只有老鹰这种猛禽才特有的那种伺机寻找唾手可得的猎物的习惯。在大多数人的眼光中,她的五官中唯有那高高的,尖端还带有弧度的鹰钩鼻子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我却意外地察觉到在她那双豆大的小眼睛游离闪烁中,似乎悄然纵横着一股子藐视一切的神态。 老太太望着我说道:“忘了问你了,你叫什么?” “徐萌。” “梦……” “哦,不,是萌芽的那个萌!” “奥,原来如此。萌发的萌,确实少见……” 停顿了片刻后,她又接着说道:“我的名号,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是的,您是琼斯太太。” “琼斯·葛兰佛·蓝迪亚摩斯……名字相当长。”老太太用纸巾揩了揩鼻子后,又开始言语了,但是很显然劳顿疲乏的状态已经爬上了她的面颊,“我要休息休息了。你给我准备一杯白水后,就可以离开房间了。你的房间就在隔壁,五点钟我们再见面。” “好的。”于是我往茶几上的一个空杯子里倒上了开水后,就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卧铺房间,此刻老太太已经合上了双眼。 我左右斟酌了一番,右侧包厢的小门关得并不是很严,里面肯定已经有人了,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挪步到了左侧的包厢里。这个小小的包厢要是比起老太太的那个大包厢来说,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但是终究是一个人单独住,还是够用的。我把包厢换主人的事情跟乘务员讲清楚了后,就也合衣躺在了自己温暖的小床上。 觥筹交错 就在我还在恣意欣赏着这对妙龄男女卿卿我我的一瞬间,一声断喝就如同春雷般炸响,几乎突破了我脆弱的耳膜屏障。 “赌,一定要赌!” 我循声回头望去,看到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站立在餐桌旁。他的话已经结束了,可是紧抓着叉子的左手臂却滞后地耀武扬威地挥动着。 “坐下说,坐下说……”坐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仁兄可是比刚刚在大声嚷嚷的那个小矮个要老成持重多了,看上去岁数也大了不少。 坐在他俩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偷眼瞄了瞄四周后,也责怪地说道:“你就不能小点声!” “小点声?!我打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小声!”那个肥硕的中年男子终于重重地坐了下来。 我转回了头,这个身材丰满得就像一个大南瓜似的男人真是让我倒足胃口!看来在我的身边美与丑总是结伴同行。 我还想再品味一下我所目睹的佳人美景,可是这对小情侣已经一前一后走出了餐厅,这着实让我有些失望,但是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人家已经就餐完毕了嘛,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越过他们所就坐的餐桌,望向了更远处。 在餐厅的尽头,靠着墙壁,端坐着一个方脸的中年妇女,她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式褂子,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个年头,竟然还有人穿着中式衣服,真是相当少见。这个女人的脸庞红扑扑的,而且红得有些过头,再看看餐桌上的酒杯,一切就都不言而喻了,这个女人肯定是喝了不少。此刻她的眼帘低垂,大嘴巴里正在絮絮叨叨地默念着什么,显然别人喝多了都是话唠,而她则与众不同,擅于一味地沉迷于诵念经文之中。 “你看完了吗?小姑娘。我已经吃完了。” 琼斯老太太的话就仿佛横空出世一般,立马把我从无序的观望中拽了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念叨道:“坐在那头的那个女人有够怪,喝多了酒后竟然一个劲地念经……” “这有什么奇怪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家想干什么,你也左右不了啊?!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还是回去吧。”琼斯太太说完后,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自离开了餐厅,我自然紧随其后。 回到了老太太独自居住的包厢后,又是一番洗漱折腾。等一切都完事了,老太太却没有让我离开的一点意思,而是拿出了一本很有点年头的陈旧的小说——《包法利夫人》,翻到了中间的一页,让我继续读给她听。 于是我悉听尊便,不厌其烦地诵读了起来。在我的印象里,这本书只是在大学里泛泛读过,根本就没有留下一丁点的记忆。没想到老太太倒是蛮喜欢这本书。 我读得已经口干舌燥了,可是琼斯老太太听得还是那么津津有味。我偷眼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要入夜了,老太太的精气神怎么还是那么足。我喝了口水后,又继续朗读了起来,但是声音已经明显不像先前那么悦耳了。 又约莫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坚持不住了,语调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最后竟然在恍惚中打起了瞌睡。直到拿在手里的书滑到了地面上,才把我从昏昏欲睡中召唤了回来。 琼斯太太审视地看着我。 我急忙胡噜了一把脸后,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没成想我竟然睡过去了……” “也是,都已经十二点多了,你还是快去睡觉吧。”琼斯老太太的为人还真是不错,根本就没有埋怨我的一丁点意思。 “那好吧,您也该睡觉了。” “哎,可惜睡虫还没有来光顾我呀!”琼斯太太的笑声就像一只老鸭子在叫唤。 我离开了老太太的包厢后,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小包厢里,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上一趟洗手间才妥当,于是我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直奔洗手间而去。 就在我用力推开洗手间小门的一瞬间,没想到小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害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半遮挡的门框上。 我总算是站稳了脚跟,精神也随之清醒了不少。直到这时候我才看见小门里面站着一个三十几岁的高个女人,她手掩着嘴巴,一副相当戒备的模样。我赶忙道歉,可是她却没有搭理我,而是一闪身出去后就扬长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她的个子着实高,看上去应该有个1米75左右,穿得很是花枝招展,有点招摇的感觉。但是这些都不是什么主要问题,关键是她的腰板挺得过直,导致她的上衣看上去有点前长后短,产生了一股子叫人说不上来的好像有点不和谐的韵味。 我在胡乱评价什么!我收回了眼神,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睡觉,于是我匆忙上完洗手间后就回到自己的小包厢里倒头便睡,现在的我早已把刚才遇到的人和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二天晌午,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我才从朦朦胧胧中大梦初醒。暖暖的和煦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真没想到都已经快十点钟了,我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胡乱梳洗了一下,就来到了挨着的老太太的包厢里。 此时,琼斯太太斜靠在床头上,蔫蔫的,一副似睡非睡的无精打采的模样。我小心翼翼地踱步,离她更近了一些。她似乎听见了我来的动静,于是睁开了一双昏花的老眼。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没有说完话,琼斯太太就接过了话茬:“念你这次是初犯,就不深究了。下了火车后可不能再这样贪睡了,事不过三哟。”老太太说话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指责的味道,相反倒是很体谅的,我立马感激不尽,侍候起老人来更是尽心尽力了。 下午二点钟,我们准时到达瑞阳火车站,从这里最终到达咖班旅游胜地至少还需要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咖班俱乐部的经理哈梅尔已经在火车站内恭候多时了,他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考究的西装,形象非常独特,如果再加上黄色,不就跟街边的交通信号灯没什么两样了。 他的话里话外明显透露着热情洋溢地欢迎之意,这语气似乎比传统上一般的恭迎致辞更胜一筹,好像还充斥着一股子总算来客人的如释重负的音调在里面。也是,我听琼斯老太太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这次旅行的费用贵得离谱,肯定来此地游玩的人不是很多,但愿此行能够物有所值吧。 在火车站外等候我们的不是一般的大巴士,而是九辆非常小巧精致的小轿车,从中我可以大约估算出来参加我们这个旅行团的人数大概应该是在十几人左右。虽然大家同属于一个旅游团,可是彼此却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是我想也不必急于一时,或迟或早大家总会见面的。这些装饰得如此华丽的小轿车十有八九是给贵宾准备的,不仅车身上布满了流光溢彩的艳丽图画,而且还着力镶嵌着许许多多五光十色的大个宝石,外观美伦美央得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言而喻,我们便是这次旅行的贵宾嘛!我倒是不排斥这种有点炫耀过头的粉饰,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好奇的心理,可是琼斯太太却始终无动于衷,一副很不以为然的尊容。 我搀扶着琼斯太太登上了其中一辆花团锦簇的小轿车后,正待我也准备移步跃上小轿车的时候,突然意外地瞅见了昨晚在洗手间门口偶遇的那个高个女人。她正好站在我们这辆车前方的另一辆小轿车的车门旁。她又换了一条光鲜靓丽的连衣裙,其花里胡哨的色彩可与身旁小轿车的外表相媲美了。这个女人始终背对着我,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但是她那挺拔的身材却是如此出类拔萃,让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真没想到这个女人也是和我们同行的旅伴呀,我暗自心想。 等到大家都不急不缓地坐上了小轿车后,我们便浩浩荡荡地驱车前往风景如画的旅游胜地咖班。之前听哈梅尔经理简单介绍过,咖班位于喀偲曼盆地阿坝县境内,属于高山深谷碳酸盐堰塞湖地貌。咖班的总面积大约800余平方公里。自然景色兼有幽谷、湖泊、瀑布、雪山、森林之美。大多数景点集中于“y”字形的二条主沟内,纵横达70余公里。 而我们所居住的五星级大饭店则位于咖班东侧的一个至高点上,名字也非常霸气响亮------日月经天大酒店。这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很显然我们是货真价实的贵宾,所以享受的自然是得天独厚的小别墅待遇。琼斯太太和我所入住的别墅,名字很是动听------孔雀东南飞,设计得也是相当独具匠心。屋顶上由玻璃钢制作的孔雀开屏的造型优美而又雅致,一只孔雀舒展着蓝得耀眼的身体,身后是五彩缤纷、色泽艳丽的尾屏,其形象栩栩如生得仿若一只真实的活灵活现的公孔雀腾空飞舞。别墅内部的装潢陈设更是奢靡到了极致,与我略知一二的总统套房不相上下。不仅装饰得华贵典雅,而且细微处更是用心良苦,真是能够给予八面玲珑之美誉啊! 晚上,我和琼斯太太如约参加了酒店为我们举办的欢迎宴会。宴会上美酒佳肴,玲琅满目。尽管参加晚宴的只有寥寥十几个人,但是在灯光色彩和背景音乐的烘托下,仍然是一派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的景象。 在推杯换盏之间,我与宴会厅里的每一位客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一面之交。真没想到在火车餐厅里偶遇的那六个人也在此列。那个总喜欢满嘴胡咧咧的小矮个叫汉森,从外到里都彰显出一个地地道道的暴发户模样。而那个总是在汉森身边、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含蓄的中年男子则是汉森的独个合伙人亚比,他留着一小撮线条硬朗的山羊须,显得脸型轮廓狭长,之前我倒是没有留意到他蓄须的细节。还有之前在火车餐厅里一直后背朝向我的那个男人,此刻也终于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的姓名很是奇特绕口------垒俈·曲南,据他自己介绍他的祖先是距今一亿年的布朗族人,现在已经鲜少有人知悉了。目前他刚刚从地产业转行做基金经理工作一年有余,这从他的外表上就能够窥视出一二来,那细长的双目总是在审时度势地瞄来瞄去。他的个头倒是不低,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一米八左右,比旁边的矮个子汉森整整高出了一个头还要多。 当然我不得不说那个始终独自坐在酒廊一隅的中年女人。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利奥拉,其他的比如说从事的职业或者家乡什么的都一概不知。她不爱说话,却嗜酒如命。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屁股了,却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不知道她真正喝醉了酒后言语会不会多一些,反正现在还是一个一句闲话都没有的闷葫芦。 在宴会厅的另一个角落,倚坐在软沙发上的是美若天仙的嘉利和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多里奥,之前在火车上他们就是这么情投意合,现在更是旁若无人的喁喁私语。我有幸在入席之前就与他们有过一次闲聊,得知多里奥先生出生于地位显赫的德侬贾比纳家族,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现在就职于空军特警队,时任参谋长一职。而他的娇妻------那个长得犹如沉鱼落雁般的美丽女子来头也不小,其父亲就是目前正在执掌大权的司法部长雷切特。他们可算是一对门当户对的风华正茂的佳偶了。 除了我早已在火车餐厅里就见识过的这六个人以外,还有一个男人,我在火车上见到的次数比哪一个人都要多,却不知道他也会到此一游。是谁呢?!就是我所在的那节卧铺的列车员伽尔曼。他下了火车后可真是判若两人。在火车上他谨言慎行,服务周到,一旦下了火车却变成了一个话唠子,不仅话多而且还碎。他逢人便讲,他被评为今年铁路公司的先进工作者,不仅有奖金,而且还抽到了头奖------到昂贵的旅游胜地咖班一游,他乐得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不远处传来婉转优美的歌声,不用细听就知道是我们这个旅游团中独一无二的女高音歌唱家珍妮芙在纵情歌唱。她的声线确实很撩人,高亢有力,使人回味无穷。但是我觉得她的海豚音还是不要轻易展现出来为好,因为实在是太过激昂尖锐了。如果在宽敞的歌剧院里演唱还可以,但是我们这个宴会厅就显得过于狭小了,根本无法容纳她那震耳欲聋的最高音,我听得耳膜都快要刺穿了,我真担心宴会厅的窗玻璃再被她那穿透力极强的歌声震碎了。她不愧是一个大歌唱家,身体健硕得犹如一头小牛,中等个头,五官长得很是不匀称,小豆眼,塌鼻子,却配着一张大得离奇的嘴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能是描述这位大歌唱家最准确、也是最优秀的词汇了。 当然,也有令我有些遗憾的地方,那个穿得很花哨的高个子女人从始至终也没有光临宴会厅,从她的男秘书那里我得知了她的芳名雅号------莎瑞尔。她的男秘书代她向大家请了个假,说她感觉有些感冒,在房间里休息,就不出席晚宴了。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如牛毛,所以我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她聘用了一位年轻的男秘书,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这个男秘书名叫贾斯汀,身材瘦削硬朗,修剪的寸头就像一把硬硬的刷子般支棱着。他看上去很年轻,也就是二十四五的样子,而且还很老实厚道,腼腆地微笑总是浮现在脸庞上。可能是因为我们俩都是别人的秘书,身份相符,而且谈吐举止也都挺对路子的,所以很快就一见如故了。 伴随着觥筹交错,大家都自然而然地熟稔了不少。加上琼斯太太和我,这个旅行团一共十二个人,而咖班俱乐部的大经理哈梅尔将作为导游全程接待我们,这不得不使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们将在以后的十天里相伴而行。我异常兴奋,不仅仅是因为探险即将开始的缘故,而且我还明显感觉到第三个小陀螺就隐藏在不远的某个地方,马上就要不期而遇了。 晴天霹雳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游山玩水,尽情欢愉。咖班确实是一个难得的风光旖旎的好地方,这里的水,湖、泉、瀑、溪、河、滩都是它灵动的精灵。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里,飞动与静谧结合,刚烈与温柔相济,千颜万色,多姿多彩,令人回味无穷。高低错落的群瀑高唱低吟,大大小小的群海碧蓝澄澈,水中倒映红叶、绿树、雪峰、蓝天,一步一色,变幻无穷。真是水在树间流,树在水中长,花树开在水中央。置身于咖班,就如同梦幻一般。不论在你的前后左右,迎接你的无处不是美景,以至于观光者中有人发出了感叹:“人在咖班走,如同画中行。”这美誉简直是太惟妙惟肖了! 欢快淋漓地畅游了七天后,我终于冷静了下来。旅伴友好投缘,景色美不胜收,使我几乎乐不思蜀了,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已经连续过去七天了,可是那个神秘的小陀螺却迟迟不露面。难道说我的预想都是无中生有,这只是一次纯粹的完美的旅行吗?!我已经有些含糊了…… 第八天的游历依然如期而至,可是我却因为心事重重而愈加无精打采起来。当我们行进到地势崎岖的麒麟山的半山腰上,陡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如倾盆而下,让人猝不及防。就在我们不知所措的一刻,有几个机灵的人瞧见前方的不远处隐匿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山洞,于是我们左搀右扶、急速向那里奔去。 别看这个山洞的洞口很狭小,仅够一个人出入,可是洞内却宽敞多了,十几个人在里面横躺竖卧都绰绰有余。我们各自找块地方休息。琼斯太太因为年长的缘故,所以坐在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形同太师椅的石阶上,而我则坐在她右侧的一块比较宽大的石头上。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大雨仍然没有减缓的趋势,反倒日益磅礴起来。大多数人都在洞内静坐或者闭目养神,可是还是有少数几个人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开始来回踱步。我的腿都坐麻了,因此也站了起来到处瞎溜达。 仔细看去,这洞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整体方方正正的,洞内既没有丛生的杂草,也没有乱丢弃的瓶瓶罐罐,总体还算是比较干净。山洞的尽头是一面顶天立地的石墙,兀立如柱,坚韧不拔,几分萧瑟中又缔造着浑然天成的韵味。 也许是因为太过无聊了,所以我对这座由大块石头垒成的山墙产生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好奇。我不住地东瞧瞧西望望,希望能够从中窥视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不同之处。果不其然,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竟然在数不清的石头盘根错节、错落有致的纠缠中觅到了一条很不起眼的夹缝。于是我尝试着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身体只是经历了短暂的挤压后,就突然变得无拘无束了。随即眼前呈现出一个仿若宴会厅大小的岩洞。尽管岩洞内没有人为的可见光,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五光十色的钟乳石,因此光线并没有显得那么暗淡。 这里的景色实在是太奇妙了,怪石嶙峋、光怪陆离,让人不禁耳目一新。我赶紧钻出这个岩洞口,召唤大家一同进洞欣赏。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涉猎此洞的,首先比较胖的人就不行。最后只有相对瘦削的汉森和垒俈·曲南,很想一探究竟的导游哈梅尔,还有多里奥和他的美貌妻子嘉利,跟随我钻进了岩洞内,而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继续休息。 一进洞,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我冲着导游哈梅尔说道:“你就没有来过?!” “哦……哦……是的。真没想到咖班竟然还有这样的美景?!看来咖班还需要下大力气开掘深挖呀!”哈梅尔的模样就仿佛看到了新大陆一般。 我们一行六个人亦步亦趋地漫步在这个令人惊叹不已的岩洞内,哈梅尔掏出了大个的手电筒,它发出了白炽炽的光芒,使我们的视野一下子扩大了不少。跟随着手电筒时近时远的光圈,我们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洞并不是什么终点,实际上洞外还有洞,洞洞相连,洞洞相通,七弯八绕,四通八达,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一般,令人感觉甚是神秘莫测。 大家理所当然继续前进,不时有人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就在大家还在兴头上的时候,哈梅尔却突然冒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我们还是返回吧,等以后把这个地方都整理稳妥了,再参观也不迟。” 他的一番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因为我已经拐了一个弯,先行进入了另一个岩洞。这个岩洞不大,也就是十几平米大小,但是却与周围的岩洞截然不同。洞内遍布着形态各异的小钟乳石石笋,可是颜色却唯独只有惨白这一种。这种白令人很不舒服,不是干净的乳白,而是让人着实有些望而生畏的苍白。 一股股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阴风阵阵,顿时使我的身体凉了半截。直到这时候我才有了一点想要退出这个山洞的想法,可是此刻腿脚却不听使唤了。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突然间一双恐怖的死鱼眼睛与我的双眼交合在了一起,我立马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呼吸也仿佛停滞了。 这是什么?! 在不远处的洞壁上匍匐着一具石膏塑造的人身雕塑,其形态七分似人三分似兽,难以分辨。尽管其通体都附着着惨白的石膏,但是那双眼睛却与真人的双眸不相上下,其神情逼真,栩栩如生。 就在我还在为这具雕塑是真人还是动物,或者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人造神仙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其他几个同行人也陆续走进了这个岩洞。嘉利只看了一眼这具似人似鬼的塑像后,就趴在了他先生的怀里,低声啜泣起来。汉森更是吓得大声嚎叫起来。他们被吓懵了的表现使我终于认定了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一旦真正确定了这就是一具真人的尸身后,我立马全身筛糠似地打起了哆嗦,吓得魂飞魄散。我一点也不想再多看这具尸体一眼,可是双眼却仿佛与身体彻底脱节了,还在直直地盯着他。 我被吓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只要是个人就能瞧出来,于是哈梅尔赶紧走了过来,把我扶出了这个山洞。大家终于都陆陆续续地逃离开了这个晦气可怖的岩洞,在临近的岩洞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警察赶来。前去报警的导游哈梅尔并没有直接从原道返回,而是另辟蹊径。因为他已经辨认出了方位,再走过几个崎岖曲折的岩洞,就能够从我们曾经经过的另一个很熟悉的出入口到达外面了。 警察赶来后,便封锁了整个麒麟山,而靠近尸体的毗邻的若干个岩洞和几个出入口则把守得更加严密,我们也都相继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本来很是赏心悦目的旅程,现在都已经荡然无存了。弥漫在我们中间的,除了恐怖,还是恐怖。可是琼斯太太却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毕竟岁数在那摆着,我暗自心想。 一声“叮铃铃”的门铃声响起,吓了我一跳。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谁又会来光临寒舍呢?! “别怕,有我在!你去开门吧。”琼斯太太坚定地说道。 我壮着胆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门外立着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前面的那个岁数偏大,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嘴巴倒是先裂开了很大。而那个站在后面的,年纪轻轻,一看就是个新手,一副很拘谨老实的模样。 那个老警察先开口了:“您好!我叫拉赫曼,他叫索尔,是负责岩洞死尸案的刑警。”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指了指镶嵌在自己的左上衣口袋外的金色警徽。其实根本不用他加以指点,因为这年头的警徽实在是太光鲜醒目了,以至于我早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已经瞄过了。现如今再拿警徽骗人的可能性应该不会有了,因为真实的案件已经摆在我们的面前了。 “您有什么事情吗?要不,进来说吧。”我一看到是刑警,紧绷的心情随即放松了一些。 “奥,不了。您就是徐萌吧。” “是的。” “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请您协助我们工作。据我们肤浅地了解,您是临危不惧派的一名实习生,而且还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事先安排,而是临时顶替祸患急病的秘书,歪打正着来此一游的游客,这些都能够说明您的嫌疑应该最小。这件案子非同一般,而我们刑警队的人手目前相当紧张,很多人都去总部集训了,要等到三天后才能回来,我们实在是很难找到一个既稍微闲在点又很合适的警员了,而且在我们询问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大家都认识并且很熟悉的人在场,可能会减少很多尴尬和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有些名望很高的人也在这个旅游团里,所以我们还是要慎重行事。” 他稍事停顿了一下,等待我接上话茬,可是我却没吭一声。于是他不得不又说道:“不着急,你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给我答复。” 他和那个像个男孩般的小刑警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突然他又回转过身,离我很近的距离,神秘地小声说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那具死尸就是你们旅游团里的……”他故意拖长声音,眼睛瞄着我。 “那个名字叫莎瑞尔的女人。”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 “这几天你感觉到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我,就像是一条毒蛇在窥视着它的猎物。 “没有……我还真没仔细注意过她!”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几天自己玩得实在是太投入了,根本就没有留意过这个女人。除了在火车上的洗手间和下火车的一刻注意过她,剩下的零星时间她一会儿在我前面,一会儿又在我后面,其余的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明天再说。” 拉赫曼和小跟班索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惊讶的话:“那好吧,我同意做你们的助手。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们。” “那真是太好了,明天我就派一个服务生来接替你为琼斯太太服务的工作。咱们明天可就不见不散喽。” “好。”我已经瞬间打定了主意,这案子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与其在这里备受煎熬,坐等答案冒出,还不如去千方百计地寻觅答案更加靠谱,而且冥冥之中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也许那第三个小陀螺就牵扯隐藏在其中呢! 一丝不苟 第二天一大早,警署派遣的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年女服务员就到位了。我正要告辞的时候,琼斯老太太却吐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这就是宿命啊。”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讲出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也许老太太并不希望我离开她去警察局吧。待我想解释的时候,琼斯太太已经偏过头去自顾自地照起了镜子,我只好讪笑着走了出去。 经过了一番周折,我才终于找到了乍浦营警局,这是咖班地区唯一的一个名字有些古怪的警察局。这个警局不仅地处偏僻,而且设施还相当简陋,一排低矮的小平房显得陈旧破落。我敲响了事先就告知我的103号房间,其实也不用细找,因为其他房间都挂着一把大锁。开门的是索尔,他热情洋溢地迎接我进屋。另一个老警察拉赫曼正在讲电话,所以索尔请我先坐在靠边上的一个沙发上,而且还为我倒了一大杯阿根廷盛产的马黛茶,一千年之后这种茶依然在尘世中完好地健在,看来历史的车轮在岁月的行驶中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碾碎呀!索尔说这是大队长的家乡特意邮寄过来的好茶。我喝了一口,说句实话,其味道可真是有够苦。 我环顾周围,房间倒是很宽敞敞亮,在屋子的西侧有两个相对而立的写字台和两把椅子,东侧倚着墙壁放置着几个大档案柜,再加上我这边靠南侧一角的两个单人沙发和茶几,整体看上去还是蛮简洁整齐的。比较下来,还是老警察拉赫曼的桌子显得凌乱邋遢一些,桌子上只要是有块地方就张贴着小便签。 拉赫曼放下电话,马上笑呵呵地对我说道:“没想到,来得挺早嘛。” 这还不是因为您派去的酒店服务员到得早的缘故!但是我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 拉赫曼又接着说道:“咱们这就言归正传,你在这里的工作很简单,主要就是做笔录,把调查对象的讲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就可以了。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有你这样一个大家都认识并且熟悉的人参与,调查起来可能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尴尬和麻烦。” “但愿如此!”尽管我嘴上这么说,但是事情如何变化,谁又能说得准呢,毕竟这是事关人命的重大案件。 拉赫曼话锋一转,“那好,咱们就先从你这里说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一双小豆眼越过我,向我身后的窗户瞄去。我顺着他的目光也转过头去看,由几块磨砂玻璃构成的窗户上映照出一张模模糊糊的大饼脸,而那只位于大饼脸中央的圆溜溜的大鼻子则被挤压得都已经塌陷了。 拉赫曼赶紧招呼索尔去开门,“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好戏就登场了。”他的话似乎有些一语双关的韵味。 从隐约的五官和脸型来看,我估摸十有八九是那个又爱喝酒又爱念经的利奥拉。果然不出所料,走进屋来的正是利奥拉。 她根本没有瞧我一眼,而是两眼直勾勾地径直走向了老警察拉赫曼,拉赫曼赶紧站起来把她让到了沙发上。直到这时候,她才看见了我,但是她却根本没有理睬我的意思,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她转过头,气急败坏地对着拉赫曼说道:“莎瑞尔死了,这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人类自相残杀的悲剧!@#&……”后面紧接着诵念的就是一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不知道是哪个教派的经文警语。 等她吱吱呀呀地念完经后,又说道:“遭遇这种事情,作为一名光辉教的信徒,我绝不能放任不管,我必须揭发,杀人者就是汉森,那个总是往钱眼里钻的贪婪的人。” “喔,不好意思,那您是……?”拉赫曼饶有兴趣地问道。 “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利奥拉,是一名虔诚的光辉教的信奉者。我很荣幸也是这个旅行团的一员。” “为什么您会怀疑他呢?有什么证据?”拉赫曼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点燃了一支香烟。 “证据太多了。他逢人就念叨他的致富经,什么股票期货的一大堆,好多我都听不懂。以我的经验来看,越是说自己家财万贯的,越是手头缺钱的。要是家里真的有钱,就不敢随便乱说了。你们都没有见过他脚上经常穿的那双袜子吧,我可是在邰西湖边遛见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双袜子简直就是千疮百孔!这能是一个富人的穿戴吗?!我感到怀疑!” 利奥拉停顿了一下,想听听拉赫曼怎么说,可是拉赫曼却一言不发,只顾着低头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于是利奥拉又接着说道:“还有一次,我吃过晚饭后,觉得很饱,就索性绕道多做了一些。正好经过莎瑞尔所住的房子,看到汉森趴在门边,好像正在鬼鬼祟祟地偷听什么。我刚想上前质问他,可是他却一声不吭地开溜了。我判断他可能是在为伺机行动做准备。” “这倒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拉赫曼慢吞吞地说道。 “像汉森这种人,平时就咋咋呼呼的,让我怎么看都不顺眼。在旅途中,他总是对莎瑞尔贼眉鼠眼的,这使得我不得不起疑心。”前前后后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利奥拉已经满头是汗,她掏出手绢,狠命地擦拭着。 “你对亡者莎瑞尔了解多少?”拉赫曼再一次饶有兴趣地问道。 “谁?”利奥拉显然没有仔细聆听,因为她正在忙着擦汗呢! “莎瑞尔!”拉赫曼又重复一遍。 “奥,就是那个已经归西的女士。”利奥拉又忙不迭地祷告了一番,“现在想想,跟她还真是接触得不多,不是太熟稔。在我的印象里她高高的个头,穿着总是花里胡哨的,也就是这些零零星星的记忆。……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讨厌鬼汉森的身上,有时候我真想跟他吵一架,甚至想揍他一顿。他说话的腔调、摆出的哗众取宠的姿态都令我作呕……” 利奥拉一说起汉森来停都停不住,拉赫曼只得打断了她的话,“我琢磨着您信奉光辉教已经年头不短了吧?” “已经二十年有余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着一个朋友去参加光辉教举行的一些教派义务活动,后来随着进一步的深入了解逐渐爱上了这门宗教,最终成为了它的信徒。这门教义不仅涤清了在我心灵深处深埋已久的尘埃,而且还能够达到起死回生的效力,是与众不同、法眼通天的阴阳教的一个较远端的分支。” “哦,原来如此。对于光辉派,我只是在几年以前道听途说过那么一二次,那时候有一个犯罪嫌疑人就是笃信这门宗教的。” “尽管这门教派源远流长,但是推广的范围却很有限。我们只重视质,不重视量。只有在一些边缘地区才更加盛行……”一说起她笃信的教派,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从古到今,从新到旧,讲得实在是太淋漓尽致了,以至于我觉得耳根子都已经长起了茧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拉赫曼也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说道:“关于您的举报,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现在就请您先回去吧。”但是利奥拉兴致正浓,她的嘴巴就像是在发着连珠炮的机关枪一样,没有一丝一毫将要停止的意思,索尔只好连推带搡地把她送出门去。 “真是一个难缠的女人啊!”拉赫曼一边咕哝着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汉森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一举动我看得清清楚楚。 索尔总算是回来了,而且他的身旁还多了一位女士,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我们旅游团的那个女高音歌唱家珍妮芙。 她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我暗自揣摩。 “没想到,不用我们去挨个拜访了,你们自己就送上门来了。”拉赫曼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位艺术家倒是不用做过多的自我介绍,因为确实是声名鹊起,以至于就连一个普通人都对她知晓个一二来,就更别提刑警大队的警员了。 “本来我是应该不管不问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但是实在是没办法,我的屁股就仿佛如坐针毡一般,怎么也呆不住了,我必须向你们阐明,那个犯罪嫌疑人实在是太明显了,就是那个整天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的他的秘书贾斯汀。” “奥,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有什么疑点引起了你的怀疑?”拉赫曼兴致勃勃地问道。 “尽管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直觉却不会骗人。我总结归纳了三点: 第一,贾斯汀是最最接近他的老板莎瑞尔的人,这自然使他的疑点直线上升; 第二,尽管不能直接说贾斯汀对老板深恶痛绝,但是非常讨厌他的这个老板却是明摆着的,这从他的话里话外都能够感觉到。比如说,一旦他的老板没有在场,他都是一句话,她又生病了。不论是哪一次,他说话的口气中都没有一丁点怜悯的意思,而是暗含着嘲讽的味道; 第三,这确实是我亲眼目睹的,有一次他从老板的住处走出来,正好让我撞见了。他的表情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满脸充斥着憎恶鄙夷,这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秘书所应该具有的表情。那种表情实在是让人觉得很恶心,所以我就直接钻进了旁边的树影暗处,没有搭理他。” 珍妮芙大睁着一双小眼,绘声绘色地分析着她自认为很离奇的案子,我坐在一边尽量详细地记录着她说出的每一句话,而拉赫曼和索尔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拉赫曼合上了笔记本后没有再继续询问关于案子的任何问题,反而和珍妮芙拉起了家长里短,“您所在的国家大剧团不是正在出国访问演出吗?您怎么还能有功夫千里迢迢来到咖班游山玩水呀?!” “这就说来话长了。”珍妮芙清了清嗓子后又说道,“简单地说,就是我们剧团光歌手就不下几十人,尽管截止到目前为止我还算是个小有成绩的红人,但是出国访问就得另说了,必须是领导面前的大红人才好,而且我也不喜欢唱一些歌功颂德的时令歌曲,所以这种时候我自然就是靠边站了。但是我也无所谓,正好趁此机会到较远一点的地方玩玩,免得以后老了,再想要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也是,也是。”拉赫曼体谅地笑道,“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这次旅行却遭遇了一件比较倒胃口的事情。” “奥,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凡事都要顺其自然嘛,既来之则安之。” “正是,正是。” 两个人都开怀地笑了,这根本不像是在严肃地侦办案子,倒像是在温煦地闲聊家常。 珍妮芙又和我们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好一会儿,才不依不舍地离开了警察局。 屋里刚刚安静了一小会儿,拉赫曼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他拿起电话哼哼哈哈地嘟囔了一番,放下电话后就一边整理手边的杂物一边说道:“既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光临此处了,那咱们就出动吧。目前已经有两个被人举报的嫌疑人了,那咱们就从其中的那个与死者最亲近的秘书贾斯汀着手开始调查吧。” 大跌眼镜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了贾斯汀暂居的住所,一进门就看见贾斯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没有为我们张罗沏茶倒水的杂事,而是颓废沮丧地深陷进了位于我们对面的沙发里。 拉赫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来,客气地递给贾斯汀一只,但是被贾斯汀礼貌地回绝了。 “您的老板莎瑞尔离奇死亡,我们感到很遗憾,也很震惊。” 索尔的话刚刚开了个头,拉赫曼便接了过来。 “是啊?!很不幸的一件事,您说呢?”拉赫曼抬起眼睛观察着贾斯汀。 “确实是……” 贾斯汀的眼神在前一秒钟还在发着楞怔,但是紧接着的后一秒钟他又回到了现实中。 “哦,是这样的。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听了后肯定会大吃一惊……其实死者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人,而且他的名字也是虚构的,他不叫莎瑞尔,他的真名叫伊登。” 我和索尔都大跌眼镜,只有老警察拉赫曼一如既往地平静。“莎瑞尔,不,是伊登,他是一个同性恋?” “不,他的性取向很正常。怎么说呢,这应该算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嗜好吧。他在家里也是如此,经常扮成女人,有时候扮成年轻的,有时候扮成年老的,花样繁多,变化无常,惟妙惟肖。在我刚为他做事的时候,经常上当受骗,他因此很是骄傲,甚至得意忘形。他娴熟灵巧的技艺实在是非同一般,这使我不得不联想到他年轻时肯定就以此为乐,并且利用这一特性进行坑蒙拐骗、聚敛财富。我觉得他能够如此有钱应该与他掌握的这门鲜少有人问津的才艺脱不开干系。他喜欢隐藏自己,在人前装扮成一个女人,这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了。尽管我非常厌恶他的这种行径,但是也只能听之任之,现在我已经习惯于他这种忽男忽女的另类造型了。他的脾气忽而乖戾粗暴,忽而尖酸刻薄,让你难以忍受,可是他给出的工资确实比一般的要高出不少,所以这才让我举棋不定,下不了决心请辞。他大半生树敌无数,因此经常收到要挟恐吓的信件或邮件,也不足为奇,就连我这个仅仅服务了不到一年的小秘书都见怪不怪了,但是没想到这次旅行算是把虚幻无声的文字变成了冷冰冰的事实。他的生命就这样突然戛然而止,这让人多少有点唏嘘不已。”贾斯汀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对于伊登的过世,你很难过吧?!”拉赫曼故意放缓了语调。 “应该是这样吧……可是实话实说,要说难过倒是提不上,毕竟我很不喜欢这个人,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也太恐怖了!” 拉赫曼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贴身秘书,而且老板所住的别墅又那么大,按照常理您应该搬去与老板住在一起才方便工作呀?”索尔环顾了一下四周后问道。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一切都要听从伊登老板的安排。他的行为怪异,喜欢独居,不希望有人打搅他,而且我听之前的秘书曾经跟我唠叨过,说伊登曾经进行过三次大规模的整容和无数次小整容。也许是越整越不堪入目的缘故吧,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目睹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在人前要不就是过分的浓妆艳抹,要不就是面遮厚纱示人,以至于在工作之余我跟他就从来没有共处一室的经历,这倒是也合我的心意。”贾斯汀缓慢地答道。 “唔,原来如此。” “在这段日子里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吗?”拉赫曼一本正经地问道。 “嗯,我想想。”贾斯汀考虑了一会儿后又说道,“现在回想一下,确实有一件事很古怪。那是在前几天的一个早上临出行时,因为太阳光实在是很毒辣的缘故,伊登先生便吩咐我帮他把小洋伞拿过来,于是我独自前往他的住处取伞,正好在他住所附近撞见了两个高个男人,他们的穿着绝对不同一般,一身普通的棉麻衣服外还斜罩着一块黑色的类似于丝绸的薄纱,背部还竖插着一根七彩色的鸟类羽毛,很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当时他们匆匆忙忙地从房前的另一个小道走过,以至于我根本就没有细琢磨,原本以为他们俩就是什么剧团的小演员,因为拐错弯了恰巧步入了伊登的住所领域。但是之后却再也没有听说过或者看见过剧团演出的任何迹象。现在仔细回想一下,的确觉得十分可疑。” 贾斯汀说完话后,挨个瞄了我们一眼,然后又接着开口了,但是表情却严肃拘谨多了。 “尽管这两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值得怀疑,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是更趋向于在我们旅游团里的人……” “是谁?”索尔的好奇心大增。 贾斯汀又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出了一个名字:“亚当。”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谁不好?怎么会牵扯上了他!在我的印象里,亚当绝对是一个一等一的好男人。平时他少言寡语,但是当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出现。这样的好人,我觉得绝对不会去干什么杀人的勾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城府也太深不可测了吧! “你有什么证据吗?”索尔的神情很专注。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们来咖班游玩的第六天的早上,我兴冲冲地前往伊登的住所,但是却没有找到他。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后花园里有动静,于是我急忙向后花园走去。随着我一步一步地逼近,后花园里的声音愈发嘈杂起来。在一股子很奇怪的咕噜噜的超大声的噪音下,我能够隐隐约约听见两个人的咆哮声。于是我探头看了看,正好瞅见我的老板伊登,他站立的方向正好面对着我,当时他正在气急败坏地叫嚣着,因为怒火中烧的缘故,两只手直打哆嗦。尽管站在他对侧的那个男人被一簇齐人高的树丛遮住了大部分身子,但是眼尖的我还是瞄见了他大致的轮廓,我判断十有八九是我们旅行团里的亚当。尽管噪音太大,根本听不清楚他们两个人在争吵什么,但是看那干仗的架势绝对不是一般的小事。当时我思量了一下,如果这时候出现在争吵现场,肯定会自讨苦处,还是明哲保身吧。于是我又回到了旅游团集中的地方等待我的老板,但是左等也不来,是右等也不来。就在旅行团准备出行的最后一刻,亚当才露面。我猜想我的那个老板肯定气得肝直颤,就他那狗脾气,一定不会来了。当时我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幸灾乐祸了起来。我觉得亚当肯定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确实让我既惊讶又佩服,我不得不对亚当刮目相看。可是搁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杀人的可能性最大,我估计是因为生意上的瓜葛使他产生了杀人的动机,并且最终付诸实施了。” 拉赫曼一边在笔记本上亚当的名字处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一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运筹帷幄 走出了贾斯汀的住所后,索尔又转过身来向拉赫曼问道:“咱们是不是去拜访那个贾斯汀提出很多疑点的亚当?” 拉赫曼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不,咱们不能让调查对象牵着鼻子走,得有自己的主意。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到汉森那里去。” 于是我们拐了一个弯来到了汉森的住所。敲了好半天的门,就在我们开始怀疑主人是否在家的时候,里面才有了些许动静。 汉森慢腾腾地打开了门,他的身子斜倚在门框上,一副睡眼惺忪的瞌睡模样。 “您好,我们是负责岩洞死尸案的刑警,我叫索尔,他是刑侦科科长拉赫曼,还有帮助我们做笔录的您早就认识的小徐。” “你们总算是到了,我等得都睡着了。”汉森欠身让我们进去。 “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索尔很疑惑。 “这还用问,调查案子不外乎就两种形式嘛,不是你们来,就是我们往,还能有第三种吗?!这种事情我经历得多了。”汉森慵懒地说道。 “呵呵!”我们都笑了,但是我的耳朵里听到的笑声却有点刺耳。 我们落座后,汉森又去倒了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 “我得醒醒脑,你们也需要吗?”汉森押了一口咖啡后又问道。 “唔,不了。”索尔代替大家摆了摆手。 “那就喝矿泉水吧。”汉森随手把桌子上摆着的几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我接过矿泉水后扫了一眼,才发现这可不是一般的矿泉水,是贵得离谱的知名高端的依云天然矿泉水啊!我斜眼一看,喔,真没想到在他的房间角落里居然摆了整整一大箱,简直是有够奢侈!我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暗自嘀咕。 进行了一些简单流畅地问询后,双方就都无语了。在这间隙中,拉赫曼专心致志地抽着一支烟,而索尔显然正在字斟句酌中。 “你们肯定有话要说,一定是怀疑我什么,那就直说无妨嘛。”喝了一杯苦咖啡后汉森精神了不少。 “看得出来,您的生活一定很富足,为什么还要穿着一双破了几个洞的袜子呢?!”拉赫曼单刀直入。 “奥,就这点事啊!……在我的圈子里,这两双千疮百孔的旧袜子可是相当著名。它们是我老妈二十三年前在我准备远走他乡创业打拼之际用私房钱给我买的。当时家境贫寒,母亲只能送给我这些。但是这两双棉袜却有着神奇的功效。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们陪着我出生入死,久经沙场,运筹帷幄,总是能够化险为夷,绝处逢生,带给我诸多好运。尽管妈妈早些年就已经过世了,但是穿着这双棉袜就好像妈妈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一样。” 说到动情时,汉森的眼圈不禁有些红了。 “所以我一直穿着,即便就是千疮百孔也无所谓。我想过,如果以后有一天袜子最终破旧得再也无法穿在脚上了,那我就把它们揣在内衣兜里,紧紧地贴在心口,这就像是妈妈在抚摸我,即使再狂暴无情的疾风骤雨,我也不会触头了。” “一份难得的乡音乡愁乡爱啊!”拉赫曼好像也触景生情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汉森的情绪才缓和了一些。索尔又开口道:“想必您还不知道,死者的真名叫伊登,是一个男人。” “什么?!一个……娘娘腔的男人!”汉森惊愕得张大了嘴。 “对,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的男人。” 索尔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含蓄地问道:“顺便问您一下,有人曾经看见您在伊登的住所前徘徊过,真有此事吗?” 我们三个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盯着汉森那张红得发亮的脸。 汉森毫不畏惧地迎着我们三个人的眼神说道:“是的,确有此事。那天,好像是旅行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吃过晚饭后,我们想玩纸牌,但是三缺一,于是我们去找哈梅尔,就是那个副经理兼导游。可是不巧的是他有事正在忙着,根本抽不出身来。后来我就提议去找莎瑞尔,尽管她素来不合群,总是形单影只,但是却是一个标准的大富翁。这种富豪我见得多了,他们一向是在人前孤芳自赏、自命不凡,可是本质上却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大傻瓜。本来我的想法很简单,作为一名在投资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字辈,钓到这种人的钱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因此在我的游说下,他们两个人就陪同我一起前往她的住所。可是没想到,到了她的住所后连续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本来他们二个人就不太喜欢这个女人,哦,不……是男人,于是他们就离开了他住所的大门向小道那边蹓达,可是我仍旧不死心。正当我不甘心,想要最后再尝试一次的时候,门里面却响起了一阵咆哮的声音,那震怒狂躁的声音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猛然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声音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可是气焰熏天的叫嚣声只僵持了一会儿就戛然而止了,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我趴在门边又侧耳探听了一会儿,仍然是死寂般的安静。如果谩骂怒吼还在没完没了地进行中,我倒是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这种愤怒抓狂的声音却突然在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不禁让我觉得异常鬼魅。当时我转念一想,我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她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肯定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还是少打交道为妙。于是我赶紧跟随他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现在一想起这事,我还有点后怕呢!不过,现在这个女人……不,是男人,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已经被人暗杀了,对别人再也构不成威胁了,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呀!” 汉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而我则忙不迭地执笔记录着他所讲的字字句句。 “那么你对这个强中手的离奇死亡有什么独到的想法?”从表面上来看,拉赫曼的询问很随意。 “唔,你的问题正是切中要害。你要是不问,我也就不说了。可是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有责任一五一十地把我的见解跟你们讲个明白。” 我停下手头的笔,抬头看了汉森一眼,我觉得他说出的话怎么让人感觉到一种虚张声势的架势。 汉森押了一口浓咖啡后,摆出了一副很神秘的姿态,说道:“这个嫌疑犯其实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眯起那双小眼盯着我们,好像马上就要公布什么天大的机密一般,可是我们三个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平静如常。 他有些扫兴地说道:“就是利奥拉,那个在我们旅行团里笃信邪教的胖女人。当然这是我的拙见,仅供你们参考。” 拉赫曼和索尔相互对视了一眼,尽管谁也没有言语,但是眼睛后面的意思我还是略知一二。之前利奥拉状告汉森,现在又轮到汉森告发利奥拉,这很明显就是两个人在背后互相拆台呀。 “那么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索尔的问话明知故问。 汉森并不知道利奥拉已经跳出来检举揭发过自己了,他还在自鸣得意地诉说着,“尽管没有第一手的证据,但是我敢拿自己的头颅作担保,利奥拉就是凶手。她看人一向都是贼眉鼠眼的,表面上好像是在吃斋念佛,其实骨子里尽是一团坏水。谁有钱谁没钱,她心知肚明。骗不成就偷,偷完了还要杀人灭口,这就是她的罪恶行径。”他说话时实在是太激动了,唾沫星子乱飞,害得坐在离他最近的索尔直往后躲闪。 “现在尸体已经被大家发现了,利奥拉这是咎由自取,等待她的将是监狱和铁锁!”说到这里,汉森那张油油的脸直放光。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拉赫曼还是打断了他的话,“好的,今天就这样吧。你的话很重要,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 可是汉森的大嘴巴仍旧在没完没了地拽股着,看来话匣子一经打开就收不住了,别说是结束,就是停顿下来喝口水的间隙都没有。拉赫曼只得强压住他的絮絮叨叨,再一次明确地说道:“我们肯定会把这个案子弄清楚,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收效甚微。 汉森的话就像是车轱辘来回转,最后我们只得一边打着马虎一边一溜烟地连跑带颠地逃离开了他的住所,才算是终于躲开了他那喋喋不休的唠叨。 无稽之谈 接下来我们三个人自然要光顾贾斯汀质疑的那个人------亚比的居所。 亚比确实是一个老成持重的老好人,他不仅热情地招呼我们落座,而且还亲切地为我们每一个人沏茶倒水。尽管始终都是少言寡语,但是却没有让我们感到一丝一毫的拘谨和不舒服。 还是索尔先开口,“想必您还不知道,其实死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人,真实的姓名叫做伊登。” 亚比点了点头,“我已经听说了,就在你们到来之前汉森已经打电话告诉了我这个惊人的消息。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条消息很快就会四散传播开来。” “真没想到消息传播得竟然如此之快!”反而轮到索尔大吃一惊。 “呵呵,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亚比习以为常地说道。 “你跟汉森是老相识了,你觉得汉森这个人怎么样?”随即拉赫曼接过了话头。 “确实是,我跟汉森已经合作了十一……哦,到今年年底就十二年了,他的脾气秉性我最了解。他平素总是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一副大嘴巴的模样。尽管古语说得好言多必失,但是用在他的身上却适得其反。他最会与人打交道,从表面上来看,好像完全是一个话唠,其实骨子里很会见人下菜碟的。他确实有魔力,经过他罗里吧嗦的一席话,大部分人都会拱手把自己的钱财交给他,任由他掌管和操纵,当然他也不会让大家失望,总是能够钱生钱,不仅自己赚得盆满钵盈,而且让那些跟随他投资的人也一样财源广进,这一点的确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亚比说话的样子很认真。 “看来这个人应该刮目相看了。”拉赫曼笑着说道,“听说你们曾经去找过伊登,也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莎瑞尔?” “是的,确实找过。去找他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旅行的第四天,也就是15号星期三,因为那天正是我的小侄孙女十岁生日。本来我是要亲自莅临她的生日宴会的,可是不巧的是我很早以前就先行报名参加了这个旅游团。因此我不仅委托我的秘书给她送去了一份大礼物,而且当天我还亲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表示歉意和祝福。”亚比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在这之后,晚饭后垒俈·曲南想打纸牌,可是却少一个人,而汉森想要拜访……伊登,这倒是并不矛盾,正好各取所需嘛,于是我们就顺道前往伊登的住处。可是没想到,到了他的居所后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回应。我和垒俈·曲南就想离开了,可是汉森还有点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门内声嘶力竭的叫嚣声,声音之大连我这个走出十几步远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这嚎叫声也把汉森吓了一大跳,他不敢再在那里多停留了,急忙追上了我们,我记得他当时还心有余悸地说道,此人不可深交,必须从长计议的话呢。后来我们就去另找他人了,这就是当时的情况。” “唔。”拉赫曼听得很仔细,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后,拉赫曼又说道:“您曾经单独跟伊登说过话?!” “没有啊,我从来就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 “可是有人在伊登居所的后花园里曾经看到你们两个人在争吵……”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百分之百地诬告!是谁说的?我必须跟他面对面地对峙。”亚比极其严厉地说道。 “那倒是不用。”拉赫曼连忙打着圆场,“这个季节花园里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看不清楚是常有的事,况且他也是这么说的。他只是讲到从身量以及外形上那个和伊登争执的人与您酷似而已。”拉赫曼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 “那么这个怀疑我的人又是在什么时候看见我与伊登在后花园斗嘴的呢?!”亚比的心态已经平缓了许多,他不无嘲讽地说道。 “应该是来此地旅游的第六天,也就是17号……” “奥,原来是这一天呀,菩萨保佑!要是其他的什么日子,我还真有点担心说不清楚。唯独这一天,我可以极其肯定地说,这个与死者吵架的人绝对不是我。那天之前的晚上我和汉森、垒俈·曲南,还有哈梅尔一起玩纸牌,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多,本意是想回自己的住处的,可是外面一直下着瓢泼大雨,再加上我们喝的酒也有点多,因此就只得留下了,在客厅沙发上将就着睡了一晚。之后我们一直睡到了早上八点半多,因为起得相对晚了一点,当时哈梅尔很着急,于是我们只得在餐厅里将就着狼吞虎咽地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后,就赶去集合了。这就是当时的事实真相,你们尽可以去盘问其他三个人。” “唔,原来如此!既然是这种情形,那这个在那一天与死者纠缠吵闹的人就肯定不是您了,这不就不攻自破了嘛。”拉赫曼似笑非笑地说道。 紧接着拉赫曼又意犹未尽地问道:“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有什么人或事引起了您的怀疑或者不安吗?” “怎么说呢,要说没有,那肯定是在撒谎。可是要说有呢,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正所谓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啦!”亚比一副为难的样子。 “正是,正是。您不用有所顾虑,尽可以但说无妨。我们刑警的工作就是从中剥茧抽丝,披沙炼金,还原真相。”为了消除亚比的担心,拉赫曼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如果我再不说,就显得太过小气了。”亚比坦率地说道,“这起案子自从确定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思量。尽管犯罪嫌疑人不一定就在我们这个旅游团里,但是我还是把旅行团里的每一个人都细细地琢磨了一番,最后我把诸多疑点都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歌唱家珍妮芙。你们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而我却明察秋毫,她那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很不一般,总是暗含着一股子杀气,间还藏有阴郁的色彩,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栗。尽管她是一介女子,但是人高马大,膀大腰圆,要想对付一个男人,照理说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如果再加上一些技巧伎俩,那就更加不费吹灰之力了。她千里迢迢,来到如此偏远的地方,一定不是仅仅为了旅游那么简单?!我觉得她想必是为情为色,孤注一掷,才会杀人灭口,这一点也不足为怪。” “您有什么真凭实据吗?”拉赫曼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唔,那倒是还没有,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断定就是这个女人。如果你们能够下定决心,深入调查,就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揭露这个案子的真相,把这个罪犯绳之以法。” “是的,我们一定会全心全力去追查。您所讲的事情我们也肯定会调查清楚的。”拉赫曼站了起来。 结束了这次谈话后,我们三个人慢悠悠地徜徉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小道上。 一阵沉默后,索尔先开口说道:“我细想了一下,觉得亚比所讲的话用处不大,根本就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证据,不太靠谱!” 拉赫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有同感。” 我们穿过小道,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亭子。 “已经问询了三个人,咱们也该休息休息啦。顺便总结一下。”拉赫曼的脸上已经有些倦态了。 他弯下腰坐在了小亭子一角的斜椅上,我和索尔也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就在索尔和我闲聊的时候,拉赫曼却一声不吭,他正在独自专心致志地翻阅着自己的笔记本。忽然间他哑然失笑,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利奥拉和汉森就像是一对永远吵不完的针锋相对的欢喜冤家,而珍妮芙和贾斯汀,还有亚比的相互揭发则构成了一个奇妙的等边三角形,真是有意思呀!这个旅游团很值得我们去好好研究研究。”拉赫曼笑意正浓。 索尔故意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有意识到。” “接下来,我们就去拜访垒俈·曲南,那个自称自己是三剑客之一的布朗族人。”拉赫曼的话语中有些嘲讽的味道。 “三剑客???”我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就是你们旅行团里的汉森、亚比和垒俈·曲南,他们美其名曰自己就是闻名遐迩的三剑客。” “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小道消息,你如果不是刻意搜寻是根本不知道的,而我们的工作实质上就是从杂乱无章的繁多信息中去伪存真。”索尔不无自豪地大声说道。 不置可否 按照拉赫曼的指示,下一站我们来到了垒俈·曲南的住所。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来到住宅近前后才发现大门竟然是洞开着的,难道说他知道我们要来。按照常理索尔还是轻轻地敲了敲已经敞开的房门,可是住宅的主人却没有出来迎客,这真是太稀奇古怪了!于是拉赫曼在前面打头,而我们俩则紧随在其后,三个人探头探脑地迈进了他的住所。 来到客厅后,我们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原来房间的主人------垒俈·曲南正在房间一偶背对着我们打坐练功呢。我刚要与他打招呼,拉赫曼却一把拉住了我,他用左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他正在练的功法,我估摸十有八九是布朗族百年相传的石头功。咱们可千万不要去打搅他,因为这种功法实在是不能小觑,在习练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异常的纰漏。一旦真的走火入魔,不仅功亏一篑,而且还会伤及内腑。” 我听了后吓得直咂舌! 我们坐定后,我才瞥见茶几上头摆放着的一个大个告示牌,“请勿尝试干扰我,以免走火入魔!十点半准时结束。”值得庆幸的是还是拉赫曼懂得够多,才没有让我干出什么不可救药的蠢事! “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咱们就在这里静待他练完功吧。”拉赫曼看了看表后低声说道。 垒俈·曲南所坐的位置恰好在客厅沙发的右侧,离我最近,于是我好奇地侧转过头去打量他。此刻他身着一身干净的白色亚麻中式服装,显得很是儒雅脱俗,而且坐姿端正,腰背挺拔,其形象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彰显出来的气质也是如此优雅不俗。而在他的左右两侧,则各摆着一尊高度在十厘米左右的小型雕塑。我举目细观望,才发现这两尊雕塑非比寻常,竟然是青面獠牙,怒目圆睁,手里拿着恶毒的凶器,脚下踩着受尽折磨的尸骨的狰狞小鬼,它们逼真可怖的模样就仿佛正在威逼利诱着位于中间的打坐者。我猜想这可能又是布朗族的什么传奇的祭奠方式吧。 十点半一到,垒俈·曲南便准时结束了打坐修炼,然后他面带歉意地走了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打招呼。 “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哦,没有,我们正好忙里偷闲……”拉赫曼客气地笑道。 “也是,现在正是你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也许再过几个月,你们就只能偃旗息鼓了。毕竟现在的破案率着实低,也就是30%左右,而且其中还有将近10%是顶着冤假错案的风险。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还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才是,无功无过,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工作方针嘛。”垒俈·曲南一边给我们倒着茶一边又笑着说道。 在一旁的拉赫曼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垒俈·曲南递给我们每个人一杯香浓的奶茶后,又接着说道:“就我个人的观点来说,其实破不破案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说到底每一个人最终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只是一个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即便就是活在世上时非常幸运地躲过一劫,没有受到什么相关的惩戒或者教导,可是一旦到了阴曹地府也必然会得到报应的,而且惩罚的力度肯定必将成倍递增。” “这又是你们布朗族的观点。”拉赫曼揶揄地笑道。 “正是,您知道的还是蛮多的嘛!”垒俈·曲南抬起头来对拉赫曼扫了一眼。 “哦,不,不,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垒俈·曲南也端起了茶几上的杯子,慢慢地啜饮了几口奶茶后,又严肃地说道:“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你们有什么疑惑尽可以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 就在索尔正准备继续问话的时候,垒俈·曲南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抢在了前头说道:“我已经听说了,死者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即便就是打死我,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我猜测他肯定是因为心理扭曲变态,因此整容医生才不敢给他做变性手术。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他这个人确实很古怪。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一次自由活动,但是具体时间是哪一天的,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因为这种活动实在是太频繁了。这个时候团里的女人们一般都是在购物,而男人们自然就是喝酒玩牌享清福。我记得在之前的那个晚上,无伤大雅的小赌真是使我玩得太嗨了,搞得我之后整个晚上都是头重如裹,于是第二天只好毅然决然地放弃牌局。但是总是在房间里躺着休息,也不爽呀。后来我就瞧了瞧节目单,正好有一场即将上演的儿童话剧吸引了我。这场话剧已经连续演出了好几天了,而那一天恰巧是最后一场。对于一个深爱儿童文学的初级业余作家来说,这应该算是一次很好的体验和享受,于是我欣然前往。来到盛达科小剧场后,演出已经开锣,可是底下的观众却少得可怜,也就是十几个人左右,零零星星地散坐在剧场四周。而在前排正中显眼的位置就坐的人正是死者莎瑞尔——伊登,原本我还以为自己巧遇上了难得爱好相同的知己,于是乎走上前去跟他小声地打了声招呼后,就坐在了他的旁边。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他只是歪过脑袋来趾高气扬地对我点了点头后,就再也不理不睬了。观看演出的时候,他总是用手绢捂着鼻子。除此之外,要不就是搔首弄姿地鼓掌,要不就是娘娘腔地叫好,让我极其不适应。当时我还真是没有多想,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女性看待,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娘娘腔了,以至于让我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现在倒回去想一想,我才领悟到原来这一举一动都是在刻意装腔作势呀!哎,我真是有够糊度呀!之后我只是在剧院里如坐针毡地呆了半晌,就借着接听手机的空挡离开了这个倒霉的地方。至此以后,他那份过分矫揉造作的姿态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热爱儿童剧,而是热爱儿童剧里的那些未成年的小孩子。尽管这些想法都是一些无端的猜测,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再接近他了。而且即便如今得知他的死相很凄凉,我的内心深处也生不出太多的同情之心……” “您所讲的这一条信息很重要。”拉赫曼听完后认真地说道。 我则把这一条新信息快速地原原本本地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索尔又问道:“您的自我感觉如此敏感,那么您觉得在您的周围谁最有可能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凶手呢?” 垒俈·曲南爽朗地笑了,“我把你所说的话当做一种赞美,应该没错吧?!其实我的心里早已有了人选。即便你们就是不问,之后我也会如实说的,这就是我们布朗人为人处事的风格。即使只有一成的可能性,我们也要一吐为快。” 我们三个人立刻期许地望着他,可是此刻他却一点也不着急,而是慢腾腾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来,缓缓地押了一口奶茶后,才气定神闲地说道:“我认定凶手就是那两个相亲相爱的伴侣嘉利和多里奥。”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我依然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可是我的内心还是“咯噔”响了一声。 我们三个人都在心照不宣地对视着。最后还是索尔忍不住了,“他们两个可是名门望族的后代啊!” “家境显赫又能怎么样,没有了money一样成为贫民,如今破落的贵族可是比比皆是。”垒俈·曲南嗤笑道。 停顿了一下后,垒俈·曲南又接着说道:“他们为了继续享受奢华的生活,才不得不铤而走险,这大概是传统的原因之一。但是还有更新奇脱俗的第二种可能性,我想这也许是大家更乐意接受的一种说辞。你们大概也都有所耳闻吧,传说一些高官大户的新一代年轻后羿正值年轻气盛,精力旺盛,再加上痛恨当局的不作为以及恃强凌弱的无耻行为,因此暗度陈仓,劫富济贫的传闻吧,我猜测这对年轻夫妇就是其中一员。他们表面上躲开大众,夫唱妇随,形影不离,实际上却是在神出鬼没,择机下手,做着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大事情。尽管法律上持坚决否定的态度,但是我个人私底下还是蛮支持他们的这种极端行为的,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必有所报。’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我敢打包票,这个叫什么伊登的死人肯定就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他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反而越说越起劲,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得出来他不仅赞赏他们的这种行为,而且还相当羡慕他们这对佳偶。 “我也道听途说过许多版本,但是我并不赞同您的观点。”拉赫曼谨慎地说道,“如果这些家伙真的存在,那他们显然是在模仿电影中的佐罗胡搞蛮搞,不尊重法律,超越底线,肆意妄为。一旦被人识破揭发,必将遭受当局严厉地惩戒。” “如今的社会已经混乱不堪了,他们就是投笔从戎的叛变者,就是挥刀斩乱麻的急行军。你看看现在这个社会,被所谓的精诚团结派、临危不惧派、克勤克俭派、克己奉公派、信守不渝派和通今博古派割地盘踞着,这现象合理吗?!这整个就是一个倒行逆施的世界!”这时候垒俈·曲南的言语中夹带着严厉地批判意识。 没有想到,在这个山水如画的旅游胜地,在这个发生了命案的离奇地方,竟然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而且还是一个如此不和谐的音调,真是令人震惊!看来这个世界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边缘,我暗自寻思着。 杀人仪式 过了好一会儿,垒俈·曲南高亢的情绪才算是缓和了下来。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我们正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拉赫曼的所有注意力却被放置在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的一把羽毛扇吸引了过去。他没有急于离开这个房间,而是站起身来走到这把椅子旁,把那个就我看来很不起眼的羽毛扇一把抄了起来,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 在我的视线里,这把羽毛扇除了颜色有点怪异和与众不同以外,其他方面与一把普通的扇子没有什么两样。扇子左侧由光泽的四五根黑色羽毛组成,而扇子右侧则是由几根洁净的白色羽毛做主体,白与黑相交之处却突兀地镶嵌着一根锃亮的金色羽毛,确实很特别,但是也仅此而已。可是拉赫曼的眼神却定定地留恋在这把羽毛扇上面。 他突然抬起头来冲着垒俈·曲南问道:“这是您的扇子?!” “哦,不是,我从来都不用这种女性专属的羽毛扇,我要用的话,也是那种大个的结实的纸质折叠扇。”垒俈·曲南含笑说道,“前几天,我在收拾高尔夫用品的时候,不慎将高尔夫球滚进了床底下,于是我趴在床底下够球,顺手把床底下的这把扇子也一起捡了出来。我估摸这把扇子大概是上一家住这个房子的旅客不小心掉落的,因为扇子上面还没有沾染上太多的尘土。” “也许吧,”拉赫曼仍旧死死地盯着这把羽毛扇,“但是它的模样确实很独特。”拉赫曼又把这把扇子放在自己的鼻子边上闻了闻,“一股子淡雅的芳香气味,好像还混合着艾草独有的味道。……很像是摩厘族的祭祀之物,我认为应该有百分之八九十的相似度。” 我们都讶异地望着拉赫曼。 他已经陷入了回忆中,“那还是在二十年前,我被调入长安市刑事侦查总队工作,第一次参加办案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宗特大杀人分尸案。这起案子的侦办过程非常艰苦,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安德烈。尽管诸多细节都已经核实清楚了,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还是有几个小细节没有最后敲定,其中一把小扇子的疑点最大,而今日所见的这把小扇子与我在案发现场见到的扇子竟然惊人的相似,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当时我们刑侦总队也是下了大力气在几个案发现场多次进行搜寻,可是不幸的是只是在两个分尸现场找到了这个玩意,而在其他几个分尸现场里却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证物。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证据链存在,找到它或者发现它应该是早晚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案件中相关的证据链却时有时无,根本不可能达到让人完全信服的地步,这着实让所有的办案人员都觉得太蹊跷了!最终众望所归,安德烈还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但是我却心存疑虑,我的师父——刑侦总队的副大队长里波也一样。本来我们还想再继续搞清一些细节,但是没想到当事人安德烈却在监狱中的一场团体斗殴中毙命了。再以后,随着人员变动以及各种案子的层出不穷,慢慢地这个案子就石沉大海了。我自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个二十年前的案子淡忘了,但是没想到今天拿起这把羽毛扇又勾起了我久违的记忆。”拉赫曼再一次专注地盯着那把让他浮想联翩的羽毛扇,“也许这把意想不到的小扇子会带来什么不同凡响的意义呢!我们这就顺藤摸瓜,尽管可能又是一次模棱两可的巧合,但是也有可能就是案子的突破口也不好说。”拉赫曼一改平素插科打诨的倚老模样,态度坚定得让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离开垒俈·曲南的房子后,拉赫曼立即召集了二十五个闲散的编外人员对整个度假村的犄角旮旯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偌大的度假村里除了我们旅游团所住的这十所房子和导游的寝室以外,其他的任何地方就是连只多余的小图钉都没有找到。但是离奇的是在这十一所豪宅里的不同地方,却都找到了模样完全一致的一把羽毛扇。羽毛扇放置的地点相当不起眼,有的安放在角落里的花瓶里,有的则叠放在一摞装饰用的图书下面,更有的就直接静置在一般人根本看不到的衣柜顶上。真是令人好生奇怪!难道说这些小玩意真的是少数民族摩厘族用于祭奠死人的信物?!他们因为什么常人不可知的原因而顿起杀机?! 据拉赫曼的介绍,摩厘族是一个很古老的民族,史书上记载距今至少也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了。这个民族一贯神出鬼没,变幻莫测,既没有人亲眼目睹过他们的存在,更没有人深入部落其中探寻,因此很多人都把这个民族当作一个诡异的神话来讲。 拉赫曼曾经翻阅过多本史书,上面都是以大幅篇章来赘述他们很是奇特的宗教信仰。书中记载在他们神秘的领地里,一旦遭遇到极其重大的事件,都要以杀人来祭祀。但是要弑杀的这个人,绝对不可以是外族群的人士,只能是本族群的一员,而且必须经过好几轮的抽签选拔才能够最终内定好人选。而这个内定的人选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个人,而是体格健美,精神饱满的优秀人种。不仅如此,他还必须具有先天的超越常人的智慧以及定力才能够荣任此项非同一般的使命。在摩厘族的信仰中,这不是一场无谓的杀戮,而是人人都向往的一次脱胎换骨的乾坤大轮回。你如果真的被甄选上,那才叫三生有幸呢!因此族人们不仅口口相传,而且还把孕育着死亡与重生的双重蕴意的扇子---也就是那把黑白金三色羽毛交织在一起的扇子放置在认识及熟知他的人的周围,以便祭奠祷告超度渐行渐远的不朽灵魂。 拉赫曼还不止一次意味深长地强调到,过去摩厘族的死亡信物所用的都是土生土长的罕见的翡翠鸟身上独有的黑白金三色羽毛,但是现在翡翠鸟已经绝迹了,他们又能用什么鸟的羽毛来顶替呢,他不得而知。而且从前摩厘族都是以三色羽毛各执一角的形态来完成祭祀的,但是后来也改良为一把精致的小扇子了,这主要是因为风吹草动后羽毛总是发生折断或丢失的现象,所以才有了面貌一新的改变。 “喔,原来如此!”我暗自琢磨道。 “从这一点小小的变化就能够影射出时代总是在变迁,不论你多么渺小,多么不起眼,也必须紧跟潮流,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巨变,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拉赫曼感慨万千。 现在种种迹象都直指摩厘族,难道说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摩厘族举办的骇人的死人祭奠仪式?!还是什么人假借玄妙魔幻的摩厘族的杀人仪式来掩盖自己为非作歹的龌龊勾当,亦或是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我和索尔都在匪夷所思地思量着,而拉赫曼更是眉头紧皱。 单刀直入 天色已晚,我们各自返回了住处。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三个人又在钟鼎楼广场的泰诺咖啡店集合。今天我们第一个要拜访的就是嘉利和多里奥这一对名门望族门下的年轻伉俪。索尔很是兴奋,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在电视上总能看见关于司法部长雷切特的报道,但是我老早以前就听说过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今天终于可以借侦查的便利一睹她的芳容了。而且还能见到显赫的德侬贾比纳家族年轻的后代,也很不错嘛!” 拉赫曼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马上就要与嘉利和多里奥这对年轻夫妇面对面了,我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与他们俩接触得太少了。在旅行的这几天里既没有和他们多说过几句话,也没有和他们单独相处过,就像两只正在运动着的弹球,只要一触碰上,就随即弹跳出去。 来到了布满鲜花的房门前,就听到屋内流畅欢快的轻音乐余音袅袅。可是令人扫兴的是,无论索尔怎么敲门,里面始终无人应答。最后拉赫曼也不得不加入了其中,两个人一起“咚咚”地连续敲了三次门后,屋里才有了一些动静。 “谁?”一个严厉地、不耐烦地男人声音。 “您好!我们是负责岩洞死尸案的刑警,想跟你们聊聊……” 索尔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哎,不用猜就知道准是你们这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警察。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就找我们的法律顾问,他们将全权负责我们的一切法律事务。明白了吧?!”门后面,那个男人从牙缝里挤出这番话。 索尔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来今天我们要无功而返了,我暗自思忖着。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们了!要是一般的小案子,自然不会劳烦二位。可是这次是事关人命的重大案件,即使律师能够全权负责处理,也需要两位亲临现场才行,这肯定会耽误您们的宝贵时间。为了双方都能够简便行事,我觉得还是见面更好。您以为呢?!”拉赫曼的嘴上虽然在嘻嘻哈哈地念叨着,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卑不亢的。 房门的另一侧仍然很沉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们都静静地停留在原地。我觉得肯定没戏,但是这次却大错特错了。因为房门突然打开了,英俊潇洒的多里奥就站在房门旁边。 “要不是因为赶着回去参加‘罗密欧与朱丽叶’慈善纪念晚会,我们才不会与你们单独会面呢。”他的语调很强硬,但是嗓音却带着磁性。 “咱们都是各取所需!”索尔的音调也格外生硬。 而我却在偷偷地打量着眼前的多里奥,他挺拔魁梧的身材,再配上十六世纪雍容华贵的晚礼服,真是美翻了!这就是现代版的风情万种的罗密欧呀!我不自觉得怦然心动。只是欣赏,只是欣赏,我暗自嘀咕着。 跟在他的身后,我们走进了客厅。客厅里实在是太乱了,到处都是华衣锦服、绫罗绸缎,五花八门的东西比比皆是,就仿佛把百货公司整个都搬过来了一样。我们只好把沙发上的物品堆放在一侧,才总算是腾出了一小块坐的地方。 “客厅很乱,请你们多见谅。这几天我们基本上都在为化妆舞会做准备,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尽管多里奥是在跟我们三个说话,但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在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娇妻嘉利。 嘉利端坐在客厅一角的梳妆台前,正在轻柔地擦拭着晕染着淡黄色眼影的右侧眼眸。她始终背对着我们,但是通过宽大明亮的梳妆台上的镜子我们尽可以彼此对视。她一声“不好意思”的细语低回,仿佛黄莺出谷一般,令我心旷神怡。我只是随意地瞄了一眼索尔,却发现他的嘴巴半张着,已经呆住了。 可是拉赫曼却根本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人揭发,你们两个就是杀害伊登,也就是莎瑞尔的凶手。” 他的言语没有一点点地迂回遮掩,或者避重就轻,而是言简意赅,单刀直入,我猜测他是想把这对小两口的眼珠吸引过来,想把他们俩的胃口吊起来,但是这招彻底失败了。他们两个,一个仍然在专心致志地整理着妆容,而另一个则沉迷于手里拿着的那枚印度徽章,对于拉赫曼的开场白置若罔闻。 停顿了片刻后,多里奥才不屑一顾地说道:“不论是什么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是有我们在,就必然会涉及到。如果没有牵扯到我们,那才叫奇事呢!我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们两个人的行踪呢?!”拉赫曼紧追不舍。 “我们去哪里玩,难道都要禀告大家吗?!”多里奥轻松地反问道。 无形之中,气氛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多里奥倒是很气定神闲,“当然,要是作为刑警来问话,那是再自然不过了。但是,如果是旁观人瞎打听假关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是……”索尔一边说话一边擦拭着额头上滚下的一滴大汗珠。 “那我就有责任也有义务来报告一下我们之前的行踪喽!”多里奥不无嘲讽地说道。 “那是最好不过了!”拉赫曼迎着多里奥的目光说道。 多里奥收回了眼神,“这几天里,我们在大明饭店里的蓝绿酒吧呆了好几个晚上,那里的一种鸡尾酒,名字叫betweenthesheets,实在是太好喝了,真是让我们俩意犹未尽呀!”多里奥的嘴唇微微鼓起,一副神往的模样,“我们还在孟婆汤洗浴中心做了一次全身按摩护理。最近这两天则都是在大千世界购物中心里忙着购物,为‘罗密欧与朱丽叶’慈善纪念晚会做准备。……哝,这些都是购物小票,还有一堆消费单据,你们全都可以拿走,而且你们还可以问询酒吧里的老板,还有服务生,或是商场里专门为我们服务的专业导购露西,他们都可以为我们作证明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拉赫曼笑着点了点头,并且随手在笔记本上面记上了几笔。 这时候,嘉利已经抹去了涂得有些夸张的眼影。她转过身来,走到我们跟前,居高临下地站在我们对面。我们三个人都抬起了头,她的脸颊上晕染着稍显调皮的笑意,精致的五官也随之更加生动起来,妖娆而又迷人的妩媚身段束裹着华美而又古老的洛可可风格的纱裙,显得如此玲珑有致,令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悄悄地索绕在我们身旁。我猜想索尔一定秉持不住,于是偷眼望去,果不其然,他仰着头,微张着嘴巴,已经石化了。 对于呆滞呆板而又心驰神往的目光,嘉利根本见怪不怪。“我们已经讲清楚了自己的行踪,下一步就该说说我们的怀疑对象了吧。”嘉利如桃花般的小嘴唇上下开合,立刻流泻出宛转悠扬的绵言细语。 还没有等我们开口,她又接着说道:“本来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我们应该不予妄论。但是谁让我们都是大侦探福尔摩斯的粉丝呢,因此在得知案情后我们也利用闲暇之余进行了一番较深入的分析和研究。” “哦,是吗?!说来看看。”拉赫曼总算是插进了一句话。 “我们对旅游团里的每个人都采取了怀疑与否定怀疑的侦查方式进行了一番评论和对比,最终我们的疑点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是伽尔曼---那个在火车上一直陪同在我们左右的服务员。” 嘉利停顿了一下,以便让我们三个人都能够消化吸收理解她话语中暗含的深意。 过了一会儿她又适时地开腔了:“在火车上他蔫头耷脑的,一副老实本分,僵化拘谨的老服务员举止,一下了火车,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话多的让你根本受不了,这前后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这一点着实让人不得不生疑。而最大的疑点则是他为什么选择了这趟豪华而又奢侈的旅游呢,按照约定俗成的寻常道理来说,像他这个岁数的即将退休的中年人应该更喜欢收到奖金,然后分文不差地存起来,这才符合他的身份啊,可是他却背道而驰,一定是另有企图。你们说呢?!” 拉赫曼越过老花镜的上方瞅了她一眼,然后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这一点确实值得我们推敲一下。” 多里奥接过话茬,又骄傲地说道:“当然,在众人的眼光里肯定把我们想象成了现实版的佐罗和他的相好奥塔西亚。尽管佐罗和奥塔西亚在一起相亲相爱、杀富济贫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但是他们的爱情神话依然在众人的心目中迂回盘旋,而且现如今还如痴如醉地复活了。我想你们也应该听说了好几个版本吧,而且这些过于装典粉饰的传说还一个比一个离奇而又美丽呢!可是不好意思地是,作为时任空军特警队参谋长的我来说,却不能苟同于他们的思想和行动。尽管不想把这些模仿佐罗的骗子们赶尽杀绝,但是也不允许自己沉湎落魄于他们所架设的陷阱里。现在我只向往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能够好好享受两人世界,这就足以了!” 他的眼睛再一次流连在爱妻那妩媚娇俏的小脸上,随即两双眼睛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那我们就告辞了。”拉赫曼拽着依旧木呆呆的索尔站了起来。 原本我们要问的话他们都已经提前说了,但是拉赫曼还是在最后不死心地说了一句,“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我们将再来拜访。”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就连一丁点客气的回音也没有听到…… 故地重游 我们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索尔低着头,还在回味着刚才与佳人会晤的场面,而拉赫曼则使劲地抽着烟,那模样就好像几天都没有吸食过毒品一样,他的大脑里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拉赫曼才把快要烧着手指的第三只烟蒂拧熄了,接着他冲着索尔关切地说道:“你怎么样?已经好些了吧?!” 索尔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没事了,我已经好多了。虽然完全忘怀还不可能很快做到,但是这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是应该早点清醒过来才对。真是对不起了!” “没有陷进去,明白就好。”拉赫曼同情地拍了拍索尔的肩膀。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很有点舔犊情深的意味,而我却背过身去压低声音吃吃地嗤笑着。原来他们俩居然是在为了邂逅美人而感叹,真是让人忍不住啼笑皆非!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漫步到了伽尔曼的宅邸前。拉赫曼轻轻地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和善的伽尔曼。天气还很热呢,可是他却在灰色衬衣外面套上了一件合身的薄坎肩。直到这时候,我才发觉伽尔曼的背部已经有些佝偻了。 “我正打算去你们刑警大队呢,你们倒是先来了。”他笑呵呵地说道,并且欠身让我们进去。 “哦?!”拉赫曼一边往里边走去,一边发出了疑问。 “我想你们一定很是忙碌,本来人手就少得可怜,况且还遭遇了这么一个人命关天的大案子。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也只能让你们少跑些路了。” “谢谢,谢谢!我们只是询问一些基本情况,不用劳烦您上门。”在拉赫曼说话间伽尔曼又为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茉莉花茶。 之后他也坐在了我们对面的沙发里。 拉赫曼陶醉地闻着茶叶飘散出来的花香,又浅啜了一口香茶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您今年高寿?” “哪里称得上高寿,已经五十八了。”伽尔曼和气地说道。 “获得了年度优秀员工奖金,应该不少吧?” “还可以,但是我没要奖金,而是选择了这次旅游。” “为什么呢?” “这说来话长了……到了今年五月,我和老伴就结婚三十周年了,应该算是珍珠婚吧。老伴因突发心脏病已经过世五年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一直在惦念她。三十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结识,并且相知相爱,最终走到一起的,三十年后我终于能够实现老伴和我的夙愿故地重游了,这是千金也买不到的。此时此刻我觉得在天上的老伴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陪伴在我的左右。尽管如今的咖班已经发生了桑海沧田般的巨大变化,但是山峦的起伏,沟渠的暗涌,林间的茂密,三十年间还是依旧横亘不变呀!”已经韶光易逝的老男人唏嘘不已。 “是啊。”拉赫曼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原来老人来此地一游还有另外一番隐情呀,这可能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恕我直言,有人向我们诉说您在火车上和在火车下是两种模样。”拉赫曼笑着问道。 “哦,是这样啊?!”伽尔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在火车上和火车下确实是两种模样,这一点我还真是没有多加细想,抱歉,也许把其他人都吓坏了!我在列车上已经工作了二十三个年头,早已养成了这种习惯。在火车上,我要扮演好服务生的角色,少说话多服务,避免不该发生的各种争执和纠纷,尽心尽力地为乘客提供舒适温馨的优质服务。而下了火车后,我就理所当然地做回了自己,碎嘴唠叨的本来个性就显露无疑,这确实使我判若两人。哎,这可能就是长期在列车上工作烙下的职业病吧。”伽尔曼苦笑连连。 “这倒真是优秀员工的职业病呀!”拉赫曼揶揄道。 彼此一番畅快地大笑后,拉赫曼又提出了惯有的问题:“您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 “没有……”这个逢人必问的老问题令伽尔曼有点结结巴巴。 “不用当回事,随便讲讲就行。”拉赫曼一副很随意的模样,可是眼神还是照旧那样犀利。 老先生伽尔曼的话仍旧停留在字斟句酌中,“我……怎么说呢,在我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嫌疑人。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的话,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讲一个吧。” 伽尔曼抬眼溜了一下我们,随即又低下了头。他的脑袋埋得更深了,迟疑了一会儿后总算是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垒俈·曲南是一个布朗族人,而布朗族人素来被人们称做野蛮民族,我听说这个族群向来都是残忍霸道,烧杀抢掠无所不能。而且我还依稀记得在以前的新闻报道里曾经提到过布朗族人的犯罪率最高,比第二名埃塞俄比亚人还要高出好几倍。而垒俈·曲南正是我们旅游团里唯一的一个布朗族人,他在火车上给我的印象就是很容易暴怒,哪怕就是一丁点儿的小事也能够使他暴跳如雷。我猜测他这次之所以犯下如此大的罪行,应该与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好像对他的腰包不甚满意,在火车上每次喝酒结账时都是汉森掏腰包,他基本上一次也没有主动结账过。就从他缺钱这一点来看,他的作案系数就成倍增加。……这是我的一点粗略的想法,你们不必在意。” “哦,是吗?!”我们三个人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几笔。 “您不用太过介意,最后案子的侦破还是要靠事实说话的。”索尔体谅地说道。 “对,对,事实胜于雄辩!”伽尔曼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神乎其神 最后一个访问对象是已经八十五岁高龄的琼斯老太太,也是我此次旅行的服务对象。 其实说句老实话,琼斯太太并不赞同我当什么案情随访记录员以及刑警队与旅行团的联系人这两项差事,她还是希望我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为好,可是没办法啊,因为我还有自己的小九九,我必须找到第三个小陀螺才是此次旅行真正的目的,而且直觉也告诉我,它应该就在不远处。可是,截止到目前,前方依旧是一团迷迷糊糊的大雾笼罩。有时候我对自己的行为也失去了足够的判断力,我跟随着直觉深入这个目前看来多灾多难的旅游团到底是对还是错呢,现在还不能完全判定。一想起这一点,我的内心就像是匍匐着一条无所适从的小蛇,随时都在啃咬着我那异常脆弱的五脏六腑。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艰难地亦步亦趋了。 我的胡思乱想没有逃过拉赫曼的一双锐眼,他转过头来小声问道:“怎么着,去老太太那里你有点紧张?” 还好,他只是认为我之所以精神紧张是因为要去老太太那里的缘故,这让我的心放下了一大截。我急忙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琼斯太太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遭遇了这么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不知道她的心理能否承受得住?!尽管她的身体还算硬朗,但是毕竟已经年迈垂老了,有时候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令人不禁有些担心。” “是啊,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拉赫曼好像也有所领悟。 说话间我们一行人来到了琼斯太太的宅邸,也是我的栖身之所。我想毕竟我的身后跟随着两个大男人,还是不要贸然进入为妥,于是轻轻地敲了敲门。房门开启,饭店服务员阿蜜莉雅露头了。我和阿蜜莉雅打了声招呼,又向她介绍了两名刑警后,就鱼贯而入,而她则闪身进入了厨房。 一进入客厅,就瞧见了琼斯老太太,她正倚在宽大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嘴边还在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也许是我们的脚步声打扰了她的吟唱,她睁开了迷迷糊糊的双眼,瞧见是我,她莞尔一笑,“今天回来的很早嘛!”可是话音刚刚溜出嘴巴,就硬生生地止住了,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在我身后的两名刑警。她的笑容不见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您好!”拉赫曼和索尔冲着老太太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我们是侦办‘岩洞死尸案’的两名刑警,我叫拉赫曼,他叫索尔。” 也许是因为琼斯太太没有搭腔的缘故,拉赫曼继续说道:“您的身体看上去真是健康矍铄呀,哪里像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我怎么看您都只是七十岁的模样啊!” 这句人人都受用的奉承话终于使琼斯老太太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 随后他们俩就坐在了老太太对面的沙发里,而我也尾随其后,坐在了他们俩旁边的沙发里,因为我知道,此刻我的身份是一名案情随访记录员。不一会儿阿蜜莉雅给我们端来了醇香的普洱茶。 “这几天您玩得怎么样?”拉赫曼一边举着茶杯一边问道。 “托大家的福,玩得很不错。幸运的是旅游团里的同伴们都不嫌弃我人老珠黄,总是聚在我的周围。”琼斯太太感激地说道。 “您已经知道莎瑞尔的死讯了吧?” “哦,我老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您对死者的印象怎么样?” “这个人嘛,老实讲,根本没有什么接触。在整个旅游期间,一向都是他走他的阳光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相从未交流过。” “这倒是很稀罕?!”拉赫曼半开玩笑道。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人老色衰,行动也不是很方便,愿意和我接触的,我就笑脸相迎,不愿意和我打交道的,我也没有精神和兴趣追着他跑。”尽管琼斯太太的话不是很中听,但是却切中要害。 “有没有让您产生怀疑的人呢?” “根本没有这样的人。我觉得旅游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大家玩得都很开心,而且其乐融融。……要说可疑的人吗……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导游,那个叫哈梅尔的人。他可不是一个好导游,我早就想投诉他,他对给我们导游一事一点也不上心,该讲的不讲也就算了,而且还经常找不到他的人影。他总是神出鬼没的,现在想想确实很可疑。对于日常的导游工作,他丝毫不上心。但是对于那些赚外快的活动,他倒是一个也不拉,是一个极其可恶的家伙!”这时候琼斯太太的表情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我和索尔都把琼斯太太说的事情详细地记录在了笔记本上,可是拉赫曼却好像连笔都懒得拿。他只是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妇人。 也许是拉赫曼的那双小眼睛注视得太过于专注醒目了的缘故,害得琼斯太太有点不大好意思了,在琼斯太太的记忆里已经有多久没有被男人这样注目了,于是琼斯太太不动声色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丝质手绢,极其优雅地擦了擦脸颊两侧。 就在琼斯太太矜持地放下攥在手中的那块高级而又典雅的丝质手绢的一瞬间,她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好像把这个老太太吓得不轻,因为她整个身体在片刻之间竟然变得异常僵硬起来,扁扁的嘴巴也不由自主地长大了。 她总算是勉强地吐出了一口气后,才悠悠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你们唠叨唠叨。那是来此地游玩的第四天晚上,小萌伺候我喝水吃药,洗漱完毕后,就离开我的房间去了隔壁。我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可是没想到的是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很香。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察到嘴巴干涩,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我想打开夜灯,可是浑身没劲。那种感觉让我以为自己将要寿终正寝了,我想在游玩中丧命,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而且也不痛苦。就在我胡乱想象的时候,一个男人接近了我。因为屋里黑暗的缘故,我只是借着窗帘渗透的微弱的光线隐约看见了他的人形,他戴着一顶高耸入云的帽子,就像是十九世纪男人顶着的那种高高的绅士帽一样。我喊了一句,那种兴奋地语气连我自己都听得真真切切。后来我才意识到我是在呼唤我的初恋情人的昵称。但是那个戴高帽子的男人却好像楞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跑了出去。之后我又如奇迹般地睡死了过去,而且直到小萌第二天早上进来,我才大梦初醒。这么长时间的深沉的睡眠状态是我多少年来都没有遇到过的。那时候我猜测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一个黄粱美梦,所以跟所有人都闭口不谈,而且也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可是就在此时你们光临寒舍的一瞬间,我却突然有种顿然醒悟的感觉,好像那时的情景又回来了,而且我还想起了那时候经历的一个动作,就是那个戴着高帽子的男人拉住了我的手。你们说这到底是在梦魇中,还是被什么人催眠了?!” 说话间老太太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她的鬓角处却渗出了几滴冷汗。 拉赫曼望着老太太有些煞白的脸庞,疑虑地说道:“这个嘛,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您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事。现在也只能是记录下来,以便接下来的探寻甄别和研究。” 说句实话,琼斯老太太的话确实有点神乎其神,我们很难判断出是真是假。尽管我们不能把她的话放任不管,但是也不能一味地信以为真,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斩后奏 琼斯老太太在言谈中唯一引起我们注意的就是哈梅尔先生。这个哈梅尔先生最主要的头衔和工作就是咖班俱乐部的经理,当然他现在还兼任着导游工作,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我们还是决定不提前通知他,而是来一个先斩后奏,突然袭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咖班俱乐部的经理室里见到了哈梅尔先生。毕竟哈梅尔先生是我们旅游团的导游先生,因此我跟他已经很熟悉了,可是没想到这两名刑警大人也和他相当熟稔。 彼此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三个人便坐在了经理室里的简易沙发里,他没有张罗沏茶倒水,而是搬来了椅子,坐在了我们的斜对面。 “您最近都在忙什么呀,也没有参加我们所里组织的安全保障会议?”索尔憨笑着问道。 “嗨,就是瞎忙!现在实在是太不景气了,人手又少,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资金运转,所以暂时还不能招人,于是我也只好兼任起了导游工作,因此所里的一般会议我就都让小秘书参加了。”哈梅尔一边苦笑道一边递上了高级香烟。 “嗨,都不容易呀!”拉赫曼接过香烟,放到鼻子边上使劲地嗅了嗅。 “我们今天去造访了一个人,她提出了一个怀疑对象,你猜是谁?!”索尔坏笑道。 “不用猜,肯定说的是我,而且我断定一定是琼斯老太太说的。如果不是她告状,我的名字倒着念。” “你做了什么事情招惹到了她?” “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因为耽误了她的休息,所以她就怀恨在心,变本加厉,不依不饶。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变态老贵妇!” 大家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怀疑我,我还怀疑她呢?!别看她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其实骨子里硬朗着呢!有一次她抓住我要优惠券的时候,那双手就跟铁钳子一般,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娇老太,十足一个干粗活的乡下人。她如果杀人,绝对不是不可能的。如果再找来一二个帮手,那就肯定万事俱备了。”哈梅尔赌气地唠叨着。 停顿了一下后,他才恢复了理智。“现在我倒是放心了,杀人凶手不是已经明确了吗?!我听说是些隐蔽在深山区里的摩厘族人干的。” “你也听说了,看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索尔无奈地说道。 “这个结论现在就下还为时尚早,我们还需要核实研究一下才稳妥。”拉赫曼缓慢地说道,“关于这个嘛,咱们先不说,还是先谈谈你对这个旅游团的印象如何吧?” “印象嘛,还好吧,大家玩得都很愉快。就算是有些瑕疵,也无伤大雅。” “具体说说你对旅游团里的每一个人的印象。”拉赫曼又点燃了一根烟。 “从谁说起呢……嗯……就从汉森讲起吧。我跟汉森、亚比他们最熟,经常被他们叫去打牌。汉森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话唠,别人可能一句话就讲完了的事情,他啰里啰嗦十句话也说不完。但是他的这种个性却不招人烦,大部分的时间还要靠他来热络大家的关系呢。亚比是汉森的合伙人,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跟汉森比起来,亚比的话就少得可怜了,但是其实这才是正常的。亚比总是站在汉森的身后为他出谋划策、指点迷津,我想他们俩在工作上应该也是蛮般配的,一文一武嘛。垒俈·曲南也常和他们在一起。他嘛,应该算是个性情中人,有时候为了一杯饮料大发雷霆,可有时候为了一张牌又会笑逐颜开,更有甚者,有时候看着看着小说还要热泪盈眶呢,绝对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哈梅尔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伽尔曼是个老实人,他是到我们咖班的这趟火车的列车员。本来是获得了年度优秀员工,应该有一笔奖金,可是他没要,而是把来咖班旅游胜地游玩作为奖赏。听他本人说,三十年前他和他的亡妻就是在咖班认识的,因此他才故地重游。哎,尽管妻子已经仙逝好几年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忘怀呀!他这个人老实本分,虽然有时候玩得也很嗨,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有些拘谨胆小的。再说贾斯汀吧,他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尽管死者莎瑞尔古怪得很,但是对于这份秘书工作他倒还是基本满意的,其一就是挣得多,而且还能够搭着老板的顺风车游历很多旅游胜地。他年轻有活力,但是有时候也会因此有恃无恐,擅自代替老板做些决定。有时候我对他说的一些事情,他并没有全部如实地转达给他的老板,而且我发现他有时候还有点避重就轻的意思。但是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除了他的老板死亡这件事。” “当然男客人中还有多里奥先生没有说。”哈梅尔抬起屁股,端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水,润了润嗓子,“要说他,就得把他的妻子嘉利一并也捎上。因为他们俩一直都沉浸在婚姻的甜蜜期里,因此向来都是成双成对的。也许是新婚燕尔的缘故,他们俩总是在旅行团的最后面,不是太合群。嘉利是个少有的大美人,这也导致多里奥的戒心很强。刚开始旅行的时候,汉森还想接近他们。说句实话,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十有八九也是对嘉利的美色垂涎三尺。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多里奥就摆出了要与他决斗的架势,汉森被吓得落荒而逃,以后再也不敢接近他们两个人了。多里奥和嘉利的钱包还是很宽裕的,他们经常流恋酒吧等地方,而且还时不时光顾自费项目。就拿参观橡树树冠的卡洛西亚遗址来说吧,这是一项相当昂贵的自费项目,团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参加,只有他们两个人报了名。他们两个人去参观了倒也无妨,只是害得团里的其他人还得在原地等待,因此小声嘀咕地抱怨声便此起彼伏,尤其琼斯太太的那张老脸就更加难看了。我则躲到了一边,暗自高兴,就算是只有两个人参观,也毕竟增加了我们俱乐部的收入啊!” “再说说女客人吧。”哈梅尔的声调抑扬顿挫,“琼斯老太太在前面已经多次提过了,而且伺候她起居的徐萌小姐目前就在这里,你们应该很熟悉,自然也不必多说了。那就先从珍妮芙女士说起吧。不容置疑,她是一个大歌唱家,歌声婉转舒畅,很是动听。可是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在台上是一个样,到了台下又是一个样。平时她总是抱怨这抱怨那,一会儿诉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了,一会儿又说晚上睡不好觉了。她的脸色也是时而高亢,时而阴郁,老是阴晴不定,于是我只好把这位艺术家理解为一个快乐与悲伤轮番登场的奇异的怪里怪气的老妇人。再讲讲利奥拉这位女士,总体来说她就是一个一门心思念经拜佛的老女人。你想跟她接近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总是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冷漠表情,拒你于千里之外。除非她酩酊大醉了,才会不厌其烦地纠缠着你。这时候的她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缠得你无所适从。如果在这种情形下你不幸被她相中,那可就有你的好瞧了,在她不省人事之前是绝对不会对你善罢甘休的。”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让人吃不消呀!”索尔担忧地说道。 “可不是,我也有同感!不过还好,她喝醉酒的次数还算有限。” “这烟真不错。”拉赫曼突然间冒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 哈梅尔把剩余的大半盒香烟都递给了拉赫曼,然后又接着说道:“最后我再谈谈死者莎瑞尔。他给我的印象嘛,很独特,确实与我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相似。他自始至终都像是戴着一副性格古怪、孤僻乖戾、任性妄为的面具。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跟他本人说,可是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绝对不跟我对视,而是瞥向远处的某一个地方,而且手里面擒着的一把大折扇也总是把面部给遮掩起来,十足一个傲慢无礼的显赫贵族模样。几次的接触都是这般如法炮制,我的心彻底凉了半截。于是之后我再有什么必须跟他讲的,就都由他的秘书贾斯汀代为转告了。即使贾斯汀有时候会错了我说话的意思,我也懒得解释纠正。而且不久之后我还得知了一个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小秘密,这还是儿童话剧院的剧场剧务查理告诉我的,他跟我说这个男人好像很喜欢他们剧团里的未成年的小男孩演员,而且绝对不是那种一般的喜欢,而是尤其的喜欢,特殊的喜欢,我听完后直想吐,就连那一天晚上我特别喜欢的宵夜都不再感兴趣了。因此现在即便是获悉了他横尸洞穴的消息,我也无动于衷,没有一点点恻隐怜悯之心。我觉得连上天都不愿放过这个唯我独尊、居心叵测、贪婪自私、恶贯满盈的变态大坏蛋。” “这个莎瑞尔---也就是伊登,确实死有余辜。但是我们还得履行刑警的职责啊。”索尔的方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情。 拉赫曼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看不一定!”哈梅尔的双目炯炯有神。 举棋不定 我们三个人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回程的小路上。截止到目前,旅游团里的所有成员,还有导游都已经逐一问询过了。尽管最基本的询问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但是对案件的侦破却没有丝毫帮助,仍然止步停留在原点,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找寻一下摩厘族的踪迹了,也许那第三个小陀螺真的就在他们手里?!可是连我自己都举棋不定,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难道说这只是一次节外生枝,一次好心的助人为乐,根本与我的目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我不由得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马上疼得龇牙咧嘴。 索尔倒是很宽心,他边走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拉赫曼却始终是紧锁眉头,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中。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也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拉赫曼突然转过身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们还没有问你呢,你有什么怀疑的人或事吗?”拉赫曼的眼睛习惯性地紧盯着我。 “什么?”我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其实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拉赫曼又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我……我好像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现在想想也无妨嘛,只是一些推测。有时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有可能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大作用呢!”索尔笑呵呵地说道。 “可是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就算是硬生生地从大脑深处随便抓出一个杀人犯来,我也做不到。”我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不管旅游团里的其他人如何评价这次旅行,反正我对这次旅行的自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大家在一起朝夕相处,玩得也相当愉快,这就是我的想法和印象。至于那个名叫伊登的死者,说句实话,要不是他死了,我基本上都把他遗忘了。他好像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属于我们旅行团的外人而已。” 没想到拉赫曼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难道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也许你说的话才是正常的!”拉赫曼倒是没有嘲讽我的意思。 从他的大嘴巴里吐出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我真是不明白。难道说我的话正常,那其他人说的话就不正常了?!这不可能吧?!我仔仔细细地回味着拉赫曼所说的话的含义,可是仍然是一头雾水。 光阴似箭,一晃就是前来咖班旅游的第十一天了。这一天的早上十点钟,我们按照刑警队昨天晚些时候的通知,如约来到了位于咖班中心位置的西域大厦的大厅左首的会议室里,等待聆听他们对“岩洞死尸案”的分析说明以及有可能所下的结论。 大家都提前一些就到了,各自坐在布置好的座椅上。他们的表情都有些木讷,无精打采的,我猜想他们肯定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都期盼着能够赶快调查清楚这起疑案,好尽快结束这场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不愉快的假期了。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时间就如同风驰电掣一般飞速流淌着,一天比一天紧迫,可是案子却像是一团坚实的冰坨依然尘封在冷酷的冰窖里。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与我一直找寻的小陀螺有没有实质关系?这些无法解开的疑惑始终盘旋在我的心中。 上午十点钟,拉赫曼和索尔两名警官准时到达会议室。他们落座后,拉赫曼简单地和大家问候寒暄后,就一声不吭了。紧接着就都是索尔跟大家讲话了,他倒是不怯场,而且声音清脆而又宏亮。 “我先向大家简要介绍一下‘岩洞死尸案’的案情。”索尔一开场就直奔主题,但是我仍然无法专心致志地聆听下去,因为我知道他的话不管再怎么抑扬顿挫,也都是照本宣科,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转变。 先是一番冗长的案情介绍,接着就是对大家提供的信息线索进行逐一的分析比对。一番详尽周到的讲话终于宣告结束了,尽管缜密深奥,但是对于案件的实质侦破却没有半点益处。我听得头都大了。 最后的环节自然是讲话的焦点,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紧盯着索尔警官屏息静听。尽管我想索尔这么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警员应该讲不出什么圈圈以外的言论,但是我还是期盼他能够说出一点与众不同的结论。可惜事与愿违,他那言简意赅的话语仍旧驻守在摩厘族的杀人游戏里。 看来就是刑警大队的警察,其所下的结论也不过如此嘛!我心灰意冷,下一步只能是寻找摩厘族的踪迹了,如果找不到,就只能打道回府,另辟蹊径了。我觉得此时就好像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身上。 可恶的是,现场只有我一个人在唉声叹气,而其他人则如同喜迎欢乐的节日一般,互相拥抱,喜气洋洋,就连最后索尔警官关于案件还没有最终完全定性的言语也充耳不闻,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思都在想着在假期结束之时能够各回各家的简单夙愿上。 关于案情的通报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洋溢着快乐的情绪各自返回自己的宅邸。也许琼斯太太已经用不着我了,也许琼斯太太觉得我还有公事要做,反正她已经在饭店服务员阿蜜莉雅的陪伴下扬长而去。 确实,我也没有心思回到我和琼斯老太太公同居住的宅邸,现如今那里除了让我窒息的静谧以外,什么也没有。我在小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之时,竟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个恐怖的,因为出现了一具死尸而凸显神秘色彩的麒麟山的岩洞前。 因为我总是跟随在拉赫曼和索尔的身后,所以刑警队里的大部分人都对我相当熟识了。我跟看守岩洞的小警察普乐打了声招呼后,就进入了这个岩洞里。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光临这个连绵起伏的大岩洞,估计是因为不久之前刚刚发现死人的缘故,所以岩洞里更加阴森森的,谷深洞幽,阴风嗖嗖,犹如跌入了阴间一般。我壮着胆子,左顾右望,到处都是奇石嶙峋,弯弯曲曲的小径斑驳崎岖,吓得我双腿直打颤,仿佛僵住了一般步履缓慢。 即便就是这样,我依然没有转身离开的念头。到底是什么意念在支配着我,我也讲不清楚。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岩洞内徘徊着,认真细致地勘察着一个接一个的小岩洞,就连那个最特殊的、也是最恐怖的发现死尸的白色岩洞,我也没有放过,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或者线索,又是一次徒劳无功地瞎折腾! 这时候的我才感觉到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于是我踉踉跄跄地向出口方向走去。突然间,一个趔趄,我被绊倒了,坐在了地上。因为地面上尽是凸起的小块岩石,所以这次猝不及防的一跌害得我靠左侧的屁股钻心地疼痛。我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不耐烦地盯着地面看了一眼,突然间在一堆杂乱无章的乱石中,一个圆锥形的物体映入眼帘,它跟其他的石头都不大一样,圆润得如此规整协调,与大自然随处可见的自然衍生的不规则产物都绝对不同。我刨开沉积在上面的几点小泥沙后,一颗透彻着点点亮光的绿紫色环形宝石便暴露了出来。一看便知这绝对不是什么浑然天成的自然结晶体,而是人类创造的美伦美央的先进生产物。这显然就是一颗璀璨夺目的、巧夺天工的人造宝石嘛,它一般都是镶嵌在雅致的围巾或者帽子上的美丽的附属品。 突然捡到了这么一个小巧玲珑的装饰品,我就如同截获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我极其小心翼翼地把这颗人造宝石放进了我随身携带的干净的透明小塑料袋里,然后一溜烟跑出了岩洞,也没有跟守卫岩洞的小警察普乐告辞,就直奔刑警队方向飞奔而去。 一见到刑警队的大队长拉赫曼,我就异常兴奋地把这个自认为很稀罕的小宝石交给了他。 拉赫曼一边细致地观望着这颗装在塑料袋里的内容物,一边问道:“这是你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发现死者的白色岩洞旁的另一个岩洞里发现的。”我连珠炮似地回答道,“今天听完你们的讲话后,我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宅邸,而是再一次来到了那个发现死人的岩洞里勘查。说句实话,我总是觉得这起案子不像咱们想象得那么简单。但是,不幸的是所有检查的结果仍旧一如既往。就在我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突然间在临近的小岩洞里摔了一跤。没想到这一跤摔得真是太凑巧了,竟然发现了这个稀罕物,它就埋在那块泥土下面。如果我当时没有摔出那惨痛的一跤,正好掀翻了压在这块人造宝石上面的那片泥泞的土地,那可就百分之百与这个小宝石失之交臂了。” “看来你这一跤摔得确实不同凡响呀,收获巨大!”索尔的笑声中不乏敬佩之意。 “这个夸奖不足为过。”拉赫曼没有笑意,而是严肃地说道,“这颗宝石确实很耀眼,尽管不是什么珍贵的天然宝石,但是从它的纹理、结构、光泽度以及着色等各个角度评鉴,它仍然是一个上乘之物,市井小民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只有一些显赫的富有的少数贵族才会把它作为摩登时髦的附属物镶嵌在方巾或者大檐帽的上面。” “那么这个小宝物会是谁的呢?是在我们旅行团里的人的,还是会另有其人?”我焦急地问道。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有待我们进一步调查核实。”拉赫曼的声音坚定有力。 “可是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过几天旅行团就要解散了,大家可就要各奔东西喽?!”尽管我知道等待是必须的,但是我仍然焦虑万分。 “所以我们必须要快马加鞭。” 大海捞针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前一天便打听到的咖班图书馆的行走路线,找到了这家毫不起眼的名字叫掷地有声的小图书馆。 昨天晚上刚一回到别墅的时候,我还在为自己的意外发现而兴奋不已、坐立不安,可是只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清醒了。我清楚不管自己有多么高兴,还是多么着急,都于事无补。事情的发展都有它自己的规律,一旦你从旁强行干涉,很有可能事倍功半,还不如顺其自然为好。现在这个节骨眼,与其翻来覆去地想这想那,倒不如沉下心来,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到了应该研究研究摩厘族的时候了。 以前总是打心底就想回避摩厘族的探索,但是现如今条条通往“罗马”的道路都是那么模棱两可,也只好把它搬上日程了。揣着这样一个很难讲清楚的念头,我走进了这家小得可怜的图书馆。 尽管图书馆的名字起得相当响亮,但是里面的环境布局却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图书馆相当简陋,也就是将近三百五十平米左右的大小,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七八张陈旧的桌椅,斑驳的墙纸也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房间的东侧是十个老旧的庞大书柜,上面的书目码放得有高有低,显得凌乱无序,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收拾整理了。 图书馆里除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图书管理员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阅览者散落地坐在四周。我粗略地瞧了一眼,其中有一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呀。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刑警队的大队长拉赫曼嘛。他没有着急去办案,而是出现在了这里,怎么回事?!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走近他,小声地呼唤了一声。他愣怔了一下,从一本已经翻开一半的大部头的书中抬起头,隔着老花镜看了我一眼。 “哦,徐萌,原来是你呀?!” “您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怎么说呢,也算是大海捞针吧。今天索尔去调查你昨日在岩洞里发现的那颗人造宝石了,而我则来图书馆里找寻一下关于摩厘族的陈年往事的相关书籍,顺便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拉赫曼淡然一笑,“你怎么也来光顾这个破旧的图书馆了?!” “跟您的想法一样。”我们俩都为这层不谋而合而莞尔一笑。 我拉开了拉赫曼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下来。在拉赫曼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大摞花花绿绿的图书,还真是不少!只要一看到书籍那五颜六色的浓墨重彩的封皮,就大概知道书里面所阐述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和民俗故事展开的,无外乎介绍了少数民族的服饰、饮食、居住、生产、婚姻、丧葬、节庆、娱乐等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方面广泛流行的传统的喜好、风气、习尚和禁忌等。 我也从中抽出了一本《少数民族的幻灭及重生》的图书读了起来。这本书的书名很吸引我,可是书里面的内容却是满篇的啰哩啰嗦的繁文缛节,看得我味同嚼蜡。 我放下这本令人费解的书籍后,又拿起了另一本《极端少数民族的兴衰》阅读起来。这些书籍要不就是卷帙浩繁的大部头,要不就是言简意赅的手抄本。可是仔细一看,才发现书里面关于摩厘族的文字描写都少得可怜。还有一些丛书里尽管提及了摩厘族的发展和变迁,但是也只是泛泛而说,其中断章取义、模棱两可的情节则占了相当大的篇幅。 我放下书,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颈部。这时候,图书馆西侧的一座古老的落地大钟“咚咚”地鸣响了十二下,哦,原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我抬眼望了望四周,才发现图书馆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就连那个年岁不轻的图书馆管理员也不见了踪影,想必他已经静悄悄地去他们的员工食堂就餐了。现在这个小图书馆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孤零零地静坐一隅,原本小得可怜的图书馆也瞬间变大了,空荡荡的气息静谧地飘浮在我俩的周遭。 拉赫曼也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疲倦地说道:“都已经十二点了,你赶快去餐厅用餐吧。” “咱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我已经备好了面包,今天准备打持久战,一定要把这些书籍都攻下来。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此刻拉赫曼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就好像给我打了一剂鸡血,立马使我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我猛然间从心底焕发出了铁杵磨成针的坚毅决心,时间已经如此紧迫,我再也不能抱着消磨时光的闲云野鹤的荒唐情调来做事了,必须全力以赴、争分夺秒,才有可能换来珍贵的一线生机。 于是我认真地说道:“我早上吃得多,一点也不饿,我也跟您一起看书。只要书翻得够多,一定就会有收获的。”这番言语与其说是在鼓励他,还不如说是在激励自己。 可是拉赫曼却非常不解,他有些惊愕地问道:“说句实话,你是在火车马上开动时为了照顾琼斯老太太,才临时参加这个旅游团的,也就是说在这个旅行团里最不可能涉及谋杀案的人就是你,可是你却是最最关心这个疑案的唯一人选。以前我觉得你可能是因为要履行军人职责的缘故,所以才如此热衷。可现在你已经发展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可跟执行军人职责有着非同一般的天壤之别了。” 我还真没想过拉赫曼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搞得我一时语塞。我想来想去,此刻我就是把实情全盘托出,他也不一定会轻易相信,还是含糊其辞最好吧。如果最终谜底揭穿了,我再跟他说也不迟嘛。 于是主意打定后,我含含糊糊地说道:“其实是涉及一些事情,但是案件不告破的话,说了也没啥用处。” 其实这句大实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是我也没办法。我知道拉赫曼也一定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还是知趣地闭上了嘴,顺手递给了我一个大面包。 “我这里带了好几个大面包,本来是给大饭桶索尔预备的,可是他到现在也没有来,肯定是因为调查宝石的事情还未果,如果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吃吧。再说,不吃饭哪来的劲破案啊!”他又笑呵呵的了,看来他并没有把我的一番言语放在心上。 我感激地接过来面包,使劲地咬了一大口。 之后,我们又开始并肩作战了。尽管我仍然像往常一样在专心致志地博览群书,但是我清楚现在读书的根本性质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我已经把简简单单的阅览丛书看作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在这种不屈不挠的动力下我更加尽心尽力,一边埋头读书一边依照需要细致入微地摘抄文章中的点滴段落,又或者详尽地记录下书籍的名称及其所对应的章节页码。就算是这样分秒必争、持之以恒地辛苦劳作着,可是时间却像是一盘在狂风呼啸下的流沙一般倾泻而下,而浩如烟海的图书却仍然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偌大的图书馆里再次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就连那个老图书馆管理员也不忍心打扰我们,知趣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图书馆。倒也是,这个图书馆已经满目疮痍得不成样子,就算是晚上不锁上大门,也不会招来什么偷梁换柱的盗贼。 索尔也随后赶来了,他只是简要地叙述了一下人造宝石查寻的来龙去脉后,就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中。尽管关于少数民族的文献书目多到数不胜数,但是架不住我们三个人就像是一群蝼蚁噬食千里大堤一般孜孜不倦地浏览记录。 我们一直在锲而不舍地挑灯夜读,拉赫曼带来的面包也在不知不觉中吃得精光,但是还好,我们还有丰饶的精神食粮在滋养填充着我们早已空空的肚囊。 忘我地投入一向都不会让人失望,我们栽培下的种子终于开出了第一朵小花,调查已经初见端倪。我们再接再厉继续耕耘,终于窥到了一片绽放的曙光。我们几个都兴奋得欢呼雀跃,几乎忘却了这其实是一个残酷无情的大案要案。 转眼之间,已经是破晓时分了。在漫漫长夜的陪伴下,我们几乎翻遍了所有与案子有些关系的文献书籍报刊杂志,从中剪辑、记录和采集了许多与案件相关联的信息文稿,收获颇丰。之后我们终于离开图书馆,回到了刑警大队。洗漱完毕,又简单利落地吃过了早餐。尽管一夜未眠,可是我们三个人却异常精神。 拉赫曼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明天就是旅游团在此逗留的最后一天了,咱们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召开会议,把好事摆在台面上!” 尽管与我最关心的小陀螺一点点关系也扯不上,但是我却兴奋得难以抑制,也许这可能就是一旦破解了疑案后的乐不思蜀吧! 无价之宝 我们又坐在了两天之前宣布疑案情节及结论的那个会议室里,两天之前我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愁眉苦脸模样,可如今却焕发出精神抖擞的面貌,索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一贯深藏不露的拉赫曼也在出其不意地浅笑着。旅行团里的其他人也在笑容可掬地谈笑风生中,但是依据我细心地观察品味,他们的笑容后面似乎还隐藏着些许焦虑胆怯和烦恼迷茫。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的无中生有吧!哈哈哈,我差一点笑出了声。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首先还是拉赫曼讲话:“这几天我们又发现了多个新疑点,先请索尔讲述一下徐萌在岩洞里发现的那颗人造宝石的调查情况。”他的表情总是耐人寻味。 “这就是徐萌在发现死尸的白色岩洞旁的另一个更小的岩洞里发现的人造宝石。”索尔举起了装着宝石的塑料带,仔细地让每一个人过目。“经过我们刑警部宝石鉴定员的周密测试核验后,证实这是一颗相当罕见的透辉石。它的颜色极其特殊,在绿油油的戒面上参差不齐地分布着不规则的亮紫色,绝对是一颗世间极其少见的珍品。后来我们又多方打听问询,才得知这件珍品其实是因为一次在制作过程中的人工纰漏大意而侥幸诞生的奇石,所以尽管不能说是无价之宝,但是也绝对是一个世间罕见的稀有之物,一般的寻常百姓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我们又下了很大功夫寻觅它的主人,东绕西绕,最后总算是锁定了一个人,她……就是咱们旅行团里的美丽的人见人爱的嘉利小姐。” 这时候大家的眼睛都不自觉地集中到了那个美人的身上。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美人嘉利不自然地讪笑着,她起劲地摇晃着手中那把玲珑剔透的绣花扇,似乎正在试图遮掩住仿佛马上就要迸出身体的心脏所发出的压抑不住的呯呯心跳声。此刻她的背脊就像一块僵硬的石头一般,挺得尤其直板。 就在大家还没有从美人的身上转移开视线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多里奥---也就是她的老公却暴跳如雷地站了起来。 “我严重抗议,你们这是在诬陷诽谤。确实,这颗奇异的小宝石之前是点缀在嘉利的方巾上,可是来此地旅游后的几天里却不幸丢失了。我们也多次寻找过,但是始终无果。因为在这几天里曾经有过喝醉酒的经历,所以我们也不好意思去警察局报失,只好自认倒霉。现如今它出现在了埋藏死者的白色岩洞旁,我估计要不就是凶手故意扔在那里,以便转移视线,陷害我们,要不就是盗贼或者捡拾者的一次销赃的慌乱之举。但是你们却把我们丢失宝石的倒霉事情与杀人案件愚蠢地联系起来,这真是太可笑了!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人的栽赃诬告。这一次,念在你们想要立即破案的急迫心理上,我就放你们一马。如果还有下一次,我绝对绕不了你们,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真凭实据。”索尔严肃地说道,他的神情毫无怯意。 拉赫曼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暂时停止的姿势。 他憨笑着说道:“现在咱们先暂时把这个疑点搁置在一边,再听听我所讲的另外一些事实真相。” 多里奥强压住怒火坐了下来,可是嘴里头还在不住地小声嘟囔着,而索尔则义愤填膺地把头偏向了一边。其他人都鸦雀无声,静待拉赫曼发言。然而拉赫曼却并不着急,他抄起桌上摆着的一瓶矿泉水,啜饮了小半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说起来。 “首先,我先把我们发现的新疑点,再结合过去发现的老疑点重新归纳总结一下,也许你们就能够从中听出一些与以往不大相同的地方。” “第一点,羽毛扇的问题。就在我们拜访完垒俈·曲南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间瞅见了这把羽毛扇,它陈列在一个应该说很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椅子上。本来是不易被发现的,可是凑巧让我瞧见了。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呢?是因为在椅子旁边的小方桌上立着一个社火马勺脸谱,这脸谱线条粗犷、构思大胆,俨然一具完美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当然也是在我的家乡里面最让乡里乡亲引以为豪的一个宝物。后来细想想,这个家乡脸谱的出现还真是有够别致。如果没有它所起的关键作用,还真是很难引导我瞥见羽毛扇的踪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是,当我无意中瞅见这把紧挨着脸谱放置的羽毛扇的时候,就把这个之前看见的马勺脸谱完全抛在脑后了。这是因为这把特殊的扇子是我二十几年来的一块心病,它让我想起了我至今都没有搞清楚的一个民族---摩厘族。这个神秘的民族是否真实存在,是否与我二十五年前惩办的疑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未解之谜一直索绕在我的内心深处。如今它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着实把我弄得又是奇怪又是期待。于是我急忙部署相关人员连夜查找,可是令人遗憾地是线索仍旧一如既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中断了。这种情况其实屡见不鲜,我早已经适应了。可是我唯一感到奇怪的是,如果摩厘族想要把死者向死而生的豪情壮志昭告天下,那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旅行团所住的宅邸才有羽毛扇的频现,而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包括那些遗留下来的古景老宅都没有任何信号呢?!这真是令我好生费解呀!”他的言语中夹杂着夸张的韵味。 “第二点,我们在询问贾斯汀的时候,从他的嘴巴里听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发生在旅行的第六天早上,贾斯汀像往常一样去他老板那里,可是到达宅邸后却没有找到老板,不过在不久之后他就听到了在后花园里死者,也就是老板本人与一个人吵架的声音。由于花园里枝繁叶茂的缘故,所以贾斯汀并没有看清楚这个与死者争吵的人的具体长相。他为了明哲保身所以偷偷摸摸地溜走了,但是那两个人发出的咆哮的声音贾斯汀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如果贾斯汀所说的话真实可靠,那么即便是临近的宅邸没有听见他们吵闹的声音,在后花园外面施工的工人也应该听到几句吧,可是令人感到蹊跷的是当我们问及这些在后花园外施工的工人的时候,他们竟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全部矢口否认,这不得不让我和索尔心生疑惑。之后我们又与饭店相关的修缮管理部门做过了确认,得知在后花园外面的施工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星期之久,这也就是说死者与他人吵架的这个时间段正好与工人在后花园外施工的时间相吻合,可是这些工人都说在当天早上的施工期间没有听到一丁点的争吵声,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说贾斯汀说的是假话?!”虽然这番话还没有讲完,但是拉赫曼的眼睛已经牢牢地锁定在了贾斯汀的脸上。 此时此刻的贾斯汀根本无言以对,他如坐针毡一般地陷在办公椅内,而那两根细长的大腿则神经质地心烦意乱地左右摇摆着。 拉赫曼收回了眼神,继续说道:“第三点,在我们的访问中,汉森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典型的话痞子。他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害得我们三个人最后只得落荒而逃。之后我们交换思想,一致认为汉森所说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混淆视听的毫无用处的废话。尽管就是这样,在他那哆哩叭嗦的话语之中还是有一个独特的词汇引起了我的注意。尽管这个词汇冒出来的次数极少,可能也就是数得出来的一二次,但是它的发音很特殊,“lebeiluo”,有一种异域风情的神秘韵味,回音铿锵有力,似乎有一种少有的魔力。于是我查找了很多关于少数民族语言方面的书籍,也搜集了不少相关的录音磁带,但是收效甚微,我仍然搞不清楚这个词汇的来源出处和它所表达的涵义。可是就在昨天,我在一本描述摩厘族语言文字的文献中,却意外地遭遇了这个奇特的词汇。其实它的文字解释很简洁粗俗,寓意就是‘傻瓜’的意思。看到这里,我自我解嘲地笑了起来,本以为是个什么高大上的词汇!现在我清楚了,原来这个词汇就是摩厘族经常使用的家常俚语啊!那么话又说回来,汉森之所以能够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他无意识地班门弄斧,还是证明他就是神秘的摩厘族里的一员,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情?!” 讲到最后一句话时,拉赫曼的小眼又飘到了汉森的身上。他们四目相交,汉森慌忙移开了双眼,他额头上的汗珠正在从僵硬的面颊上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第四点,大家都还没有忘记吧,两天之前我们曾经在这里开过一个会,将案情的疑点和暂定的结论通告大家。当时主要是索尔在讲话,而我则在一旁洗耳恭听。会议期间总是会有一些人在小声嘀咕,于是我用一只耳朵聆听着索尔的讲话,而另外一只耳朵却在细细地品味搜集着低下的窃窃私语,这可能就是一个老刑警的坏习惯吧。当时我曾听到两位女士在交头接耳,她们说的话我基本上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可是其中一位女士呼唤另一位女士的乳名却让我依然记忆犹新。这个小小的乳名真是一语双关,不仅让我了解了她们俩之间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一定自小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而且这个少见的乳名还与一桩三十年前的旧案有着藕断丝连的巧妙关系。说到这里,我先向大家公布一下这两位女士的大名,她们就是大名鼎鼎的歌唱家珍妮芙女士和喜好念经的利奥拉女士,而我所听到的这个‘花骨朵’的乳名则是珍妮芙呼唤利奥拉的幼名。而那出三十年前的案子的诸多情况,则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先行按下不表。” 拉赫曼对这两个坐在一起的女人呈现出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可是这两个女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现如今她们只会以惊愕不已地眼神呆呆地瞧着他。 “第五点,我们再来说说伽尔曼的护照上出现的问题---那是二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瑕疵。我们在案件调查的初期就把每个人的护照都一一收走了,进行了相关的验证和考察,所有人的护照都没有检验出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后来我们又把所有护照送到了相关的鉴定检验部门,本来只是一般的例行公事,但是却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在伽尔曼护照的有效期上进行了两点很不易觉察的小改动。做完此项更改后,护照肯定是将期限非法延长了,但是相当微妙的是延期后的护照到期日却是在此地旅游的第三天,这不能不说是太巧妙了。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护照,第一个想法就是提醒当事人护照的时间刚刚过期了,需要尽快在有限的暂行期内办理护照的延期,而关于护照的其他任何问题则肯定再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而当事人也可以摆出一副眼瞧着护照如梦初醒的惊讶模样,这次小小的改动不能不说是恰到好处呀!伽尔曼,你是临时决定来这里,所以还来不及办理护照的延期,还是另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呢?!” 拉赫曼没有直接盯着伽尔曼,而是越过他佝偻的身体望向更远的地方,那样子不像是在审问,倒像是在神游。我猜他心里早就有谱了,根本就不再想多问一下,而是甩出了一句完全不需要回答的诘问。而伽尔曼则低垂着脑袋,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那一双已经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正在艰难地搅动着。 大相径庭 “也许第六点,我们应该说说琼斯太太与哈梅尔先生的人际关系。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琼斯太太讲了很多关于哈梅尔先生的坏话,留给我们的印象就是在旅行期间他们相处得很差,以至于把琼斯老太太恨得牙直痒痒。而询问哈梅尔先生,也是同样的感受。哈梅尔先生跟我们讲在旅游的后期,他基本上都是能避就避,想方设法不接近老太太,有什么事情都是跟徐萌或者服务生阿蜜莉雅说,然后再由她们俩代为转达。本来呢,两个肯定不会长时间打交道的人之间彼此厌恶,应该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情,我们也不想横加过问。但是没有想到,当我们只是在旅行团常常到访的心雅餐厅里随便问问的时候,却有了截然不同的说法。餐厅服务员跟我们说,导游先生跟这家旅行团相处得非常好,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跟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就像是一对很久不见的舔犊情深的母子一般,总是说笑个没完,老太太还老是把好吃的食物往他的盘子里面放。服务员的说辞与我们对二个人的访问实在是大相径庭。他们为什么要前后判若两人呢?!后来我又反反复复地仔细想了想,也许这样的说法更准确。在发现死尸之前,人们都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寻常表现。但是一旦死尸暴露出来,蒙蔽真实的谎言就如影随形地冒了出来,人类的这种与生俱来的欺骗本领就开始登峰造极。你们觉得我的说法是不是很准确很精妙?!其实比起在舞台上演绎的戏剧,寻常生活中的戏剧更加生动和逼真。你们说是不是?!” 这一次拉赫曼倒是没有瞧向别处,而是轮番盯着他在刚才讲话中涉及的琼斯太太和哈梅尔先生。而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相对宽敞的椅子里的琼斯太太,则目光严肃地看着拉赫曼。再瞧一瞧哈梅尔先生,他只是不自然地歪头讪笑着,但是他的一边面颊却在不住地抽搐着。 “第七点,我们再来聊一聊涉及徐萌睡眠的一些相当有意思的事情。徐萌是整个旅行社里唯一一个临时抱佛脚的旅客。她在与我们闲话家常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讲到她在旅行期间的睡眠情况,她说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于静谧的缘故,或者是大山之间有什么神奇的自然力量在推波助澜地左右着她的身体,以至于她夜夜都睡得非常香非常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我们在徐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军人需要加强防止传染病的名头,从她身上采集了一管血液,进行了相关检验。果然不出所料,在她的血液成分中发现了相当剂量的长效安眠药的存在。这种安眠药的作用就是一旦吞服下药物,每天晚上的固定时间就能够长睡不醒,但是副作用也不小,其中最容易出现的一项就是导致患者在睡眠状态下的排泄预警功能部分或全部丧失。” 一听到这里,我的心头一紧。前几天里自己曾经发生过两次尿失禁。当时因为羞愧难当,所以跟谁也没有吐露。之后为了避免再次重蹈覆辙,只要一到傍晚我就再也不敢饮水了,因而这些天我总是感觉嗓子在冒烟儿。真是没想到,原来出现了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倒霉事都是因为被人下了安眠药呀! 拉赫曼关切地看着我,我报以释然一笑。可是周围的其他人却在躲闪着我的眼睛,很明显在回避我。 拉赫曼铿锵有力的说话声音继续回荡在我的身边。 “所幸的是,副作用并没有很明显地暴露出来。这个长效安眠药肯定不是当事人自己要求吃的,那么为什么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偷偷摸摸地服下安眠药呢?!一定是在夜晚干的一些事情不想让她知晓,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是什么呢?!又是谁在后面搞鬼呢?!为什么如此别有用心呢?!”拉赫曼的声音拖得尤其长。 “再说说第八点吧。事后想想,这几天的调查确实给我们留下了出其不意的印象。在调查过程中,无论询问的对象是老是少,或是男是女,在问询的最后都会明确抛出一个嫌疑人,而这个嫌疑人既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江洋大盗,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杀人犯,而是咱们这个旅行团的小圈圈里的一个或老或少的寻常人物。这确实很有意思!最后,这个小圈圈里总算还是排除了一个人,这就是徐萌。只有不谙世事的心安理得的徐萌才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坦率模样,这倒是反而引起了我们的警觉。于是我们更加留心地仔细地琢磨研究了很久,从每一个旅客特立独行的言谈举止中谨慎推敲,细致玩味,终于将一个接一个深藏不露的破绽都慢慢地裸露了出来。其实从在座的每一位旅行者的嘴里听到的叙说,乍一听似乎都很中肯有用,很值得我们去研究一番,但是只要埋下头来细细审查调研,就会发现这些深入浅出的刁钻词藻其实根本就经不起深入推敲,只不过是一些子虚乌有地道听途说,又或者就是乌烟瘴气地凭空捏造。那么在座的每一位嘉宾游客之所以这般行事呢,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混淆黑白,搅乱我们的思维,搅浑一池子的水,牵着我们的鼻子,把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转晕,从而使倒行逆施的丑恶事件深深地埋藏起来……我是不是说中了你们时时刻刻埋藏在心底的丑陋的心思?!”拉赫曼突然揶揄地笑了起来。整个会议室里静谧得如同夜晚的坟墓一般,只有拉赫曼回味无穷的笑声响彻在屋子的上空。 突然之间,拉赫曼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再一次意味深长地说道:“第九点,关于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地点。这一点从死者刚被发现时的初期阶段就很是蹊跷,到目前为止死者的死亡时间仍旧无法盖棺定论。经过法医进一步的深入检验鉴定,终于在死者的躯体里发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古拉油。因为这种油脂已经渗透到了皮肤表皮层内的有棘层,所以在死者的皮肤外层几乎寻不到一点踪迹。这种类似于狮油的自然动物油脂现在早就已经绝迹了,就算是还有一些遗留下来的,我估摸着也不会很多,而且我确信应该是在几十年前留存下来的。据医学史书记载,这种特殊的略显深绿色的动物油脂只有在珠穆朗玛峰北坡上的一小块稍微平坦一些的山地上近亲繁殖的冰峰雪豹在终死后才会裸露出来。这种油脂对于阻止人类的血液凝固有着卓越的非比寻常的治疗功效,能够显著改善人体各部位的血液凝结僵化,而且油脂本身具有千年不腐的神奇效力,因此堪称为万里挑一的极品神油。一旦涂抹了这种神油,将极大限度地推迟血液凝固时间,延缓混淆死亡时间,从而根本无法详细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 “再一点,死者被发现的地点是在麒麟山里鲜少有人问津的白色岩洞内,而且死相很特殊,大可以用独树一帜来形容。匍匐的身体外面裹附着惨白的石膏,一副似人又似鬼的阴森模样。这样的造型摆设,只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行不通的,就算是两个人来搬运,我看十有八九也是很难完到的。所以,我想这具尸体的运输以及藏匿肯定涉及的人员不少,应该会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呢?!”拉赫曼的小眼慢悠悠地逐一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他的神情似乎有种穿透一切的法力。 整个会议室里充满了死一般的沉寂,除了拉赫曼、索尔和我以外,其他在座的人员都耷拉着脑袋。看他们那副模样,似乎都在搜寻着能够淹埋自己的地洞。 拉赫曼没有着急接着说话,而是拿起面前的矿泉水瓶,又慢悠悠地小口啜饮了起来,但是他的眼睛却在人群中肆意地游走着。 我觉得此刻时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停滞不前。也许再过一会儿,拉赫曼又会再次发起进攻,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他接下来的行为却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别再盲目瞎着急了,看来是时机未到呀!也许是该让这些家伙好好想想的时候了。 就这样彼此又僵持了好一会儿,拉赫曼才再一次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这种种疑问,咱们都先搁置一边。我再给大家看几张照片。” 拉赫曼翻开摆在面前的一本已经很有些年头的书籍,从中选取了几张图片,一一呈现在大家的面前。同时,索尔和我也将这几张图片的复印件分发传递给坐在稍远处的一众人等。 “这本书的年头可是不短,约莫也有个二三十年的光景了,其中详尽赘述了很多宗残暴离奇的大案要案,而在这其中有一宗大案因其怪诞诡异的作案手法、匪夷所思的背景布局以及牵扯人员众多等因素,在当时引起了舆论界的一片哗然,也勾起了我们的兴趣和注意。”拉赫曼指着照片中一个很眼熟的中年女子说道:“大家都看一看,这个女人是谁?似乎似曾相识吧,其实她就是……已经八十三岁高龄的琼斯太太。这是她三十年前的一张照片,当时她就站在最高人民法院的门口,面对着在场的记者义愤填膺地控诉着什么。照片底下的文字说明中赘述的这个三十年前的特大抢劫杀人案,就是我在前面提及的那个要案。警察抓到了四名嫌犯,因为证据确凿有力,因此被处以极刑。而琼斯太太之所以抗议,是因为警察根本就没有抓到元凶,只是抓住了四名帮凶,可是这四名帮凶却要代罪受罚,被处于不公正的极刑。而琼斯太太就是其中之一的罪犯劳伦斯的教母。据我了解,劳伦斯的生母在劳伦斯十岁时因病去世,她是劳伦斯的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之后劳伦斯的父亲也没有再次续弦,于是劳伦斯母亲的生前知音好友琼斯太太就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教母这个重任。” “再看看下一张照片。在这张照片上所反映的现场相当混乱不堪,浓烟滚滚,人群之中还有一个愤怒的年轻男子正在向警察扔石头。只要大家仔细辨认,就能瞥见这个青年人的右侧脸颊上的那条弯曲的人字疤痕。尽管现在这条疤痕已经没有三十年前那么显眼了,而且被巧妙地掩盖在头发里,但是细心人还是能够窥其一二。这张照片显然是我们的旅客亚比先生的一张旧照。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是这样的,‘嫌疑犯劳伦斯的胞弟因擅自评判法院裁决不公而大打出手。’” “下一张照片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嚎啕痛哭。仔细看看,我想大家大约已经认出来了吧。这个是利奥拉。”拉赫曼指着其中一个似乎就要哭断肠的女孩说道,“在她身边怀抱着她的女孩就是珍妮芙。这张照片是记者在两个小女孩得知哥哥劳伦斯的法院裁决后抓拍的。” 拉赫曼又翻过一页,“这是在案件被揭发出来的一年前他们四个人在一起拍摄的一张照片。当时四个人笑得多么开心呀!中间是劳伦斯,左侧是亚比,右边是珍妮芙和利奥拉。尽管亚比与劳伦斯和利奥拉是同父异母的胞兄妹,而珍妮芙也是以后认养的,但是从照片中还是可以看出他们四个人的感情不错。” 肺腑之言 “大家再接着看,这张老照片上的人可是不少。现场人头攒动,有些混沌杂乱,眼尖的人可能已经瞧出了一点点端倪,在这一撮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个矮小的男孩子牵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女性的手。照片中的这个女性表情显得痛苦万分,而这个约莫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则是一副胆怯畏缩的模样。这两个人就是这起抢劫杀人案中的另一个罪犯萨米尔的妻子和他的小儿子汉森。这张照片也是在现场抓拍的,当时法院已经宣布了审判结果,这对妻小痛苦万分地离开了庭审现场,正在步履艰难地行走在法院旁边的一条窄小的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还有这一张照片。”拉赫曼又翻过了书籍的两页纸后说道:“根据照片落款的详细描述,这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就是我们已经很熟悉的列车员伽尔曼,在他的怀中抱着的就是他那已经昏厥不省人事的独生女儿莉莉,这也是在宣判当天发生的事情,他的女儿就是嫌疑犯雷克的未婚妻。据我之后的详查所知,伽尔曼的独生女儿莉莉在雷克执行死刑后的不久也紧跟着雷克一命呜呼了。” “尽管在照片中罪犯雷克的亲人并没有出现,但是经过我们的持续追踪,罪犯雷克的父亲还是浮出了水面,这个人我想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咖班俱乐部的经理兼导游哈梅尔先生。” “之后,我们又潜心调查,从而敲定垒俈·曲南就是罪犯瓦拉里自愿收养的教子,而嘉利的母亲则是在洪水决堤时被罪犯瓦拉里从奔腾的漫沱江中救出来的妇人。还有贾斯汀,他的父亲曾经因为借高利贷而遭遇囚禁和暴打,以至于奄奄一息,最后还是被劳伦斯花重金赎了出来。看来,这几名罪犯都是在座的各位患难与共休戚相关的亲人眷属啊!” “在当时,这个案子确实比较轰动。五个犯罪嫌疑人模仿摩厘族传说中的杀人手法来抢劫越货,确实让人胆战心惊!但是现如今,这些与死去的犯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女老少却又聚在了一起。你们是在怀念和祭祀死去的亲人亡灵吗?!还是因为同病相怜而结成了忘年之交,继而相约出游呢?!” 拉赫曼的眼睛就像一把行将出鞘的利剑一般依次驻守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也许,这第三个动机才是最合乎情理的!” 坐在会议桌两侧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尽管那聚集在一起的目光中隐含着惴惴不安、心神不宁的神情,但是却看不出一点点追悔莫及的模样。 拉赫曼话锋一转:“我想大家都不会忘记那具死尸吧。在旅行团内大家都潦草地称谓这个已经死去的人为莎瑞尔,或者伊登,但是这个人在三十年前的真实姓名---钱宁,想必在每一个人的记忆深处都刻骨铭心。他就是三十年前模仿摩厘族抢劫杀人案的主犯。” 拉赫曼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掌握了仇家的行踪轨迹,为什么不向当局报告?而要采取这种危及自身性命的荒谬办法来解决这道难题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会议室里依然鸦雀无声。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划破了恼人的沉寂。不出所料,正是汉森那先发制人的声音。这一次他摒弃了平日里嬉笑怒骂的玩笑模样,不仅声如洪钟,而且还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我望向他,很显然他已经挣脱了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困境,换作了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强意念统率着全身。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依靠什么当局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现在警察局里抢劫杀人强奸碎尸的大案要案多如牛毛,谁还有心思顾及这个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的疑案,而且现在的钱宁可不是当初的那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坏人模样,而是改名换姓,摇身一变为财大气粗的大财阀,过着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尽享着许多国企民企的竞相追逐。我们要想通过法律手段来惩治他,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有多少人会因为利益关系而为他求情讨饶,作挡箭牌。” “对!”伽尔曼接过话茬激动地说道,“钱宁这个坏蛋不仅把所有钱财都一卷而空,而且还没有给我们的亲人留下一条生路,而是把他们统统赶尽杀绝。像他这样罪大恶极的坏蛋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怜悯一下,而且我们本意也想运用自己的手段来替天行道,悼念我们阴阳相隔的亲人亡灵。” “那么,现在怎么办,事情显而易见已经败露了。难不成你们还想把我们三个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成?!”哎,都到了这节骨眼上,拉赫曼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时候,琼斯老太太站了起来,尽管她的动作有些颤巍巍的,但是却如同花岗岩一般坚定有力。“不,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绝不会把你们牵扯进来,更不会去伤害你们。我想……既然你们已经知悉了事情原委,那我也只能请求你们高抬贵手,放大家一马。对于整件事情我已经深思熟虑过很多次了,已经彻底想好了,一旦事情真的败露,那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你们就向上级这样报告,说我为了报私仇,伙同摩厘族的几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一辈,遵从摩厘族的杀人仪式,在岩洞内杀死并埋葬了钱宁。之后几个摩厘族的小伙拿到钱后便逃之夭夭了,但是作为主犯的我最后还是绳之以法了。我已经到了土埋大半截的岁数了,可是其他人都还有大好的年华在等待着他们。要是为了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恶棍付出一切,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我虔诚地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斗胆请求你们把这件事情从大脑中抹去。尽管我的家业钱财并不是奢侈无边,但是具体来说也不算太少,我尽可以把这笔财富奉送给你们,只求你们能够息事宁人,不再继续追究下去。” 琼斯老太太的一席肺腑之言彻底扰乱了我的心扉,其实从昨日了解事实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从心底同情怜悯这群强颜欢笑的人们内心的苦痛,于是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个莎瑞尔确实恶贯满盈,他死得其所,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我觉得这就是世间所谓的一报还一报,他咎由自取,不应该再涉嫌牵扯到其他人。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既往不咎,宽大处理,就把这起案子推到众人假想的神秘莫测的摩厘族的身上,不是两全其美吗?!”我的眼睛牢牢地锁定在警官拉赫曼的脸上。 拉赫曼的眼睛也在与我对视,他那淡淡的笑意已经弥蔓到了整个脸颊上。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索尔一眼后,又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绝不会任意汲取,而且一旦涉及到金钱交易,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了。现在既然连徐萌这样一个事外之人都在为大家求情讨饶,那我们也只好顺水推舟了。毕竟关系到三十年前的一桩悬案,我们也不想自找麻烦,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们就把倒霉的摩厘族推到前面,反正涉及摩厘族杀人游戏的事件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起二起,再给他们背上一个黑锅也不会太不像话,这倒是使他们的故事更加神出鬼没,不可捉摸了。这样你们肯定满意了吧?!” 整个会议室里掌声如潮,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他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感激涕零地端详着我们三个人。 这个时候,我也在望着警官拉赫曼和索尔,突然之间我猛然醒悟了过来,其实这起案子的处理之所以这样顺风顺水,并不像我所想象得那么简单。要想把这起已经识破真相的特大要案重新变成悬而未决的疑案,仍旧尘封下去,根本就不可能只是依靠他们两个人的灵机一变,我判断他们在得知了案子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筹划好了一个万无一失的绝妙对策。看来,这两位警官不仅侦破能力顶呱呱,而且还善于体恤民情,惩恶扬善,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一级棒的优秀警官呀! 冷冰冰的会议室里瞬间温暖了起来,大家或是喜极而泣,或是热情相拥,一派温馨祥和的感人场面,而我的内心却在欢愉之余又泛起了一波失望的涟漪。 哎!我在咖班旅游期间发生的岩洞死尸事件已经完美谢幕了。看起来,我所奢望得到的第三个小陀螺与这次非同一般的旅行根本毫无相交之处。没想到,这一次我是彻彻底底地想错了。截止到目前,我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接下来我必须重整行囊,调整方向,精心谋划,抓紧剩余的不多时间,努力寻找这第三个小陀螺,再也不能够像这次一样重蹈覆辙了。 就在我的心思越揪越紧的时候,琼斯太太走近了我。她笑逐颜开,那满脸堆满的皱纹层层叠叠的,更像是一只百年的文玩老核桃了。 “徐萌,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不仅把我这个啰哩啰嗦的老太太照顾得舒舒服服,而且还为我们讨饶求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正好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这也是劳伦斯在生前托付给我的一件难得的宝贝,要我一定要好好珍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你接触的一开始,我就有心把这件我一直珍藏在身边的宝物送给你,而且我感觉,冥冥之中劳伦斯也有此意,现在终于是时候完成我和他的共同夙愿了。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吧,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带给我们吉瑞,保佑我们的大圣人。” 她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这个小巧玲珑的宝物。 我只消拿眼睛一瞅,周身的血液便立马沸腾了起来。这不是……这不是小陀螺嘛!就是,就是那第三个小陀螺!它玲珑剔透至极,与前两个小陀螺有着鬼斧神工一般的相似模样。 这一次我没有一点点婉拒的表现,而是直接的利落的把这个宝物拿过来,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现在轮到我结结实实地喜极而涕了。 这绝对就是一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语无伦次地又哭又笑道:“谢谢您,太谢谢您了!我一直在努力寻找这件宝物,它关系到我的好朋友的生命。” 琼斯太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欣喜地从上衣内兜里把之前找寻到的那两个小陀螺也拿了出来,与这第三个小陀螺一起拼装起来。只经过了简洁顺畅的几步转换与装配,三个造型纤巧古朴的小陀螺随即演变成为了一个精致的指南针。 我兴高采烈地举起这个已经装典一新的指南针,再一次热泪盈眶。 “成功了!成功了!” “看来,这才是小陀螺的真正归宿。终于在混沌之中,天地结合,阴阳相聚。”琼斯老太太也同样老泪纵横。 在场的人们都围拢了过来,拉赫曼警官,还有索尔警官也来到我们身边。 索尔热情而又体谅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而拉赫曼站在一旁,憨笑着对我说道:“事情的结尾可以用完美一词来结束,而且还可以再加上一个形容词,一箭双雕!” 在场的所以人都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事不宜迟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且还有及其重要的事情等待我去料理,因此绝对不可能再逗留一天了,于是我与琼斯太太等人依依惜别后,趁着朦胧的夜色,踏上了回程的高速火车。 风驰电掣般地高速火车,冲破黑暗,沿着既定的路线驶向夜色苍茫的目的地。我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已经夜阑人静,可是我却毫无困意。我临窗沉思良久,终于一个还尚不算很成熟的念头在我的内心深处越发鲜活地跳跃了起来。 三个返璞归真的小陀螺总算是都如愿找到了,而且还极其精妙地组合成了巧夺天工的指南针,这不禁使我乐不思蜀了很久。总算是一步一步地完成了恶魔伯顿要挟的重重难关,终于有机会挽救我的好朋友梵妮和苏珊姐姐了,而且把救援指数也从之前不能够成气候的百分之二三十的可能性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八十,这着实让我信心百倍。但是一旦冷静下来后,我却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驻守在这一千年之后的荒谬世界中的时日好像已经不多了。 我自我解嘲道,也许是我胡思乱想,荒唐至极,也许是我故弄玄虚,愁肠百转,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我真的回到一千年之前的繁华世界,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如今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因为到那时候我相信另外的一个真正的我自然会魂归故里。可是那些与我一起在临危不惧派阵营里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至亲好友们却会误以为我已经舍命献身了,他们肯定会因为我的不告而别而久久不能释怀。我不想让他们伤心难过,更不想让所有我挚爱的好朋友的心底留下不可泯灭的阴影,为此我必须明示自己的身世,才不会在这个我滞留蛰伏了许久的世界留下终生的遗憾。于是,主意已定,我便奋笔疾书起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高速列车终于停靠在了阔别已久的临危不惧派阵营东南角的镜阴山火车站。火车站内,人烟稀少,只有零星的两三名乘务员蔫头耷脑地站在火车进站口的附近。我低着头,尾随着几个一起到站的乘客悄悄地溜出火车站。 其实从回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打定好了主意。我决定先不回自己居住的新生宿舍,打搅到同班同学睡觉倒是其次,如果一旦被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同党抓住,那就莫口难辨,插翅难飞了。时间不等人,还是把梵妮和苏珊大姐一一救出火海后,再跟安全事务厅的最高领导人雷蒙德一五一十地详细诉说吧。 于是,我随即向离火车站不远的阿曼达的住处前进。说句心里话,我非常想念阿曼达。尽管在侦办咖班岩洞死尸案的时候,我把他暂时遗忘在了大脑沟壑里的一个小角落里,但是现如今他那英俊潇洒的身影却再一次悄悄地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 就要与阿曼达见面了,我的心里既欢乐又忐忑。肩上斜挎着的双肩包显得更加沉甸甸了,在包里的笔记本中夹着的就是那封揭露自己身世的书信。我已经想好了,就把这个双肩包托付给阿曼达。如果我真的离去了,相知相爱的阿曼达及其好友们一定会看到我的这封书信,他们就会知悉我与他们其实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我们只是一次有缘由的邂逅,一次很美好的狭路相逢,仅此而已。但是如果我依旧滞留在这个一千年之后的世界里,那我就把这个小包取走,把这封书信深埋在心底,开始我又一个崭新的人生。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对阿曼达望眼欲穿的思念更加推动了我前行的步伐。一阵快马加鞭地疾行后,终于阿曼达的住处出现在我的前方。已经是月上中天了,他肯定睡得正香,但是我即将远行离去的念想却在心头来来回回地盘旋着,这可能就是我在这个花花世界里与他的最后一次会面了,因此自私一点又何妨呢,于是归心似箭的我走到房门前,“咚咚咚”地敲了几下门。 本来我还在想,已经是子夜时分了,不可避免还得再次继续用力敲门才能够唤醒他,但是没想到大门却猛然洞开了,久未谋面的阿曼达就站在门旁。四目相对,我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你回来了。”阿曼达一伸手,直接把我拽进了屋里。 “是的,你想我了吗?!”我的问话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刚开始,我确实有些着急,但是后来转念一想,你一定是下大功夫去找寻余下的小陀螺了,而且肯定还有不能告诉我们的难言之隐,所以之后我就默默祈祷你早日归来了。”阿曼达一边简要地述说着一边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他的一席话充满了战友间的关爱,但是却毫无相爱的情侣之间的那种息息相通的怜爱之意。哎,我又忘记了这是什么年代,总是无缘无故地就自作多情。 “谢谢你能够理解和尊重我的出格行为。”于是我把找到小陀螺的诸多事宜以及三个小陀螺演变为指南针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他。至于那些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现象,自然是避开不说了。 阿曼达听得非常认真入神,这更加促使我娓娓道来的话语就犹如额尔齐斯河的泉水般潺潺流淌。我情意绵绵地望着他,嘴里流出的每一句话语都饱含着我对他的深情厚爱。但是我清楚这段矢志不渝的爱情只有天知地知,还有我知,对于他吗,可能只是天边飘过的一朵美丽的彩云吧。 “事不宜迟,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通今博古派找那个恶魔伯顿。”我一边端起水杯轻轻地啜饮了一小口水,一边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不准备把你遭遇的事情先报告给安全事务厅的雷蒙德厅长,然后再做定夺了?!”阿曼达专注地看着我。 “因为关系到性命攸关的大事情,我不想再浪费一点点的时间了。如果据实禀告他,我估计即使他及手下对这诸多的事宜很快理解消化吸收,也最少需要一两天的时间。要是万一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也不信任我,只想把我硬生生地抓起来,那就彻底功亏一篑了。”一旦仔细琢磨一下我的顾虑,就连我自己也不禁后怕起来。 “你说的也对。现在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的处境相当艰难,他正在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境遇,忙得不可开交,对于你的事情他肯定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去应付。就在你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我们这里发生了好几起莫名其妙地流血事件和人为冲突。现在各个派别都人心惶惶,互相猜忌。根据我的一些不甚成熟的个人猜测和联想,十有八九与通今博古派的那个坏蛋伯顿以及克勤克俭派的掌门人蓝魔,及其他们的同党脱不开干系。你一个人前往如此危险重重的地方,我绝对不放心。如果我不知情也就罢了,但是现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就绝不能再次掩耳盗铃、放任不管,而且因为前几天我都在日夜值班巡逻执勤,因而往后的两天里都是我轮休的时间,所以我有义务也有时间陪同你一起前往这龙潭虎穴之地。” 哎,看来要想避开阿曼达独自行动,应该是很难实现的事情了。其实打心眼里,我是多么想和他朝夕相处啊!可是即将要面对的局面是多么棘手和险恶。如果这次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换作我,可能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的余地。可是换作阿曼达,大概仓皇落败了就只有死亡这一条道路了。但是即便我就是想拒绝推诿他,也只能就此作罢,因为他的神情尤为坚不可摧,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我转念一想,凡事也得往好处想想,也许我们能够化险为夷、凯旋而归。我们将一起并肩作战,他就是我的一盏明灯,为我照亮荆棘遍地的黑暗道路,指明前进的漫漫征程。 “那好吧,你就陪我一同前往恶魔伯顿的领地。不过凡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见机行事!”我反复叮嘱着阿曼达。 咄咄逼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俩就悄无声息地溜出临危不惧派的阵营,前往通今博古派的驻地。就在距离通今博古派戒备森严的入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间路边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了一个年轻的矮个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个岁数顶多十八九的小青年手里举着一张照片,他再一次瞅了瞅我,又瞅了瞅照片,然后对着我说道:“想必你就是徐萌吧?!” “是的。”我谨慎地看着这个一脸坏笑的小伙子。 “我叫盖文,是伯顿大人手下的一名随从官。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几天我就一直感觉到天空上紫气东来,祥云瑞彩,果不其然,终于盼到你来了。”这个小个头虽然拿眼睛瞟了瞟站在我身旁的阿曼达,但是却没有多问什么。“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伯顿大人。” 于是,我们没有光顾不远处的那个森严壁垒的通今博古派的大门入口,而是绕过几个参差不齐的小路口,来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铁门前。 铁门里有两名同样个子矮小的门卫,显然他们与给我们带路的小伙子盖文相当熟悉,因而只是互相打了声招呼后就把我们一一放行了。 接着,我们又绕来绕去,行走过多条布满了细碎石子的小道后,终于伯顿的宅邸露出了一角。我放眼望去,这肃穆威严的宅邸给人的感觉是那么诡异和萧条。 在盖文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了一扇沉重的钢制大门后来到大厅里。刚刚站稳脚跟,就听见一声声气若游丝的尖笑声回荡在大厅的四周,显而易见大厅四周隐藏了五六个能够放大声音的扩音器,从而使你很难一下子分辨出声音的源头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 眼前的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尤其大,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一个侍卫或者随从。看来在当今这个社会环境中像侍卫这一类的差事早已经落伍消失了,随处可见的高速摄像头已经完美地取代了人类从事这类工作的得天独厚的位置,从而更加高速准确地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影像。不仅把监听监视搞得易如反掌,而且还能够轻而易举地担负起对于客人迎来送往的一些简便小事上。 我顺着此起彼伏的尖笑声寻找这个故作诙谐幽默的男人,总算在下一秒窥视到了他的全身。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藏头缩尾,而是坐在了大厅北头的一把奢靡豪华的太师椅内。这个人乍一看就是病怏怏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伯顿!真是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一个脸色蜡黄、弱柳扶风的纤弱男子,居然还会有如此之大的欲望,想把所有人的生死都牢牢地捏在自己的手心里,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再次定睛细看,在他那张瘦骨嶙峋的小窄脸上一双恶狠狠的绿眼睛尤其引人注目,在那双绿森森的眼眸里面有我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里见识过的冰冷和阴森森。他通身都弥漫着呼之欲出的阴险狡诈、虎视眈眈、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不禁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伯顿的身旁,站着一位相当魁梧健硕的男子。用魁梧健硕这个词来形容,好像并不是很贴切。因为在他的通体外侧都被层层叠叠的金黄色物体所覆盖。那金灿灿的类似于盔甲的东西,不用多想,我断定就是由熠熠生辉的黄金铸造而成的。如果没有这么一身厚重累赘的黄金盔甲遮掩,他的酮体想必就会有不小的缩水。 我揣摸着在如此科技发达的今日,他那遍布全身的沉重的黄金甲想必不是为了防御敌人的攻击,而是对于黄金的一种过度的溺爱及其炫耀所致。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从他那局限在黄金盔甲后面的容颜来看,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暗自回想,突然间浑噩的记忆明朗了起来。他不就是克勤克俭派的最高首领蓝魔嘛。本人与那本他十几年前亲笔所写的关于虫弹的著作中刊登的照片相比,可真是老了不少。作为克勤克俭派的领袖,人前他艰苦朴素,甚至对于自己的一点点生活支出都锱铢必究,人后却如此奢华至极,竟然以堆砌的黄金来做嫁衣,反差真真不是一般的大,这与我那个年代的贪官污吏相比,绝对不相上下。看来不管是哪朝哪代,这种官官相护、专权敛财的歹人都不会销声匿迹呀!我揣测这二个人必定就是一伙臭味相投、沆瀣一气的狐朋狗友。 我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伯顿的身上,而他那双在瘦削的脸上显得尤其大的眼睛已经在我的身上盘旋游弋了很久。突然间他的尖笑声戛然而止,换成了同样尖利刺耳的说话声音。 “你好,徐萌。我们终于不期而遇了。这几天我总是在幻想着咱们见面的那一刹那,应该是多么的不同凡响,多么的辉煌灿烂,可是没想到真正见面了却仿佛是遇到了久别的老友一般舒心欢畅。”伯顿又一次笑容可掬,但是那笑声却极其不自然,而且还夹杂着病态的喘息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想得到我由衷的回应,可是我却根本无心应酬,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凑齐了三个小陀螺,并把它们演化成为指南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咱们就做个交易吧,我把指南针交给你,你把羁押的梵妮和苏珊还给我。” “不要太心急嘛,其实你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一旦你陪同我们寻找到宝物,你的任务才算是彻底告终,之后我自然会把两位美女如数奉还。而且……”伯顿随手拿起了一个遥控器,按下了其中一个键。 随着遥控器的启动,在伯顿所坐的位置右侧的二米开外,一堵原本描绘着大幅立体抽象画的墙壁瞬间被一个约莫八十英寸的大屏幕所替代。屏幕上先是一片扭曲的黄色竖条纹,之后画面逐渐清晰。伴随着画面的映射流转,一个接一个奇特而又恐怖的长镜头反复叠加开来,整个布局充斥着灰暗阴冷、肮脏透顶、龌龊不堪的气息。我凝神细望,镜头里竟然出现了若干个竖直放置的类似于人类*模样的大个包囊,这是什么东西?!下一秒我终于看清楚了,在大个包囊里面的就是一个个已经深度催眠的男男女女,他们没有使用手铐脚链等常规警用器械,而是采用了这种倒行逆施的丑恶手段以达成催眠状态,真是令我感到万分惊愕!此刻这些在恶魔伯顿手下的囚徒痛苦地紧闭着双眼,似乎正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着。 我终于瞧见了梵妮和苏珊姐姐。只消驻足端详一眼,我就再难忘记她们俩的苦楚神态。尽管在古怪空洞的包囊中她们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深度催眠状态,但是她们的神情仍旧如撕心裂肺般的痛不欲生。望着她们俩,我心如刀割。 可是,面对着这幅惨绝人寰的画面,伯顿却丝毫无动于衷,他接着说道:“如果你能够顺利地完成既定目标,我不仅把这两位美女人质送还到你的手里,而且我还会把这二十四位科学家也一并大赦。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可是我并不知道你所要的宝物究竟在何方呀?!”我焦虑而又急迫地说道。 “这个宝贝其实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的大概方位我已经摸清楚了,下一步就要依靠你和你手中的指南针进一步侦查筛选出具体的位置了。” “其实你只要有了这个特殊的指南针就万事大吉了,根本不需要我的参与,况且我也不知道宝物的具体位置。” “你要是这样说,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有多特殊,那个奇妙的指南针只有与你合二为一后,才能够把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而我嘛,则正所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就在你逐步与指南针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就在你的身后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成熟。”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我就跟你们走一遭,但是前提是你把所有人都放了。” “这又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现在你和你的一堆所谓的好朋友的生命都是捏在我的手心里,只有听命于我,才有一线生机。” “那既然如此,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开始行动吧。”我想与其在这里跟令人厌恶的伯顿啰嗦来啰嗦去,还不如赶紧办好实事靠谱。 “这一点倒是正合我意。而且今天是农历五月十三,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正好就是我的良辰吉日,选择今日也是顺应天时地利人和吧。”伯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也许对于这个病怏怏的瘦猴子来说,这笑声有点过头了,他只笑了一会儿,就“咳咳咳”地咳嗽不止。 藏宝之地 于是,我们各怀心事,驱车前往神秘的目地的,据伯顿说这个宝物就在位于群山包围中的那座以沼泽遍地而著称的阴阳山的一个小山坳里。 出乎我的意料,身为通今博古派首领的亲生儿子,伯顿的身边竟然没有浩浩荡荡的车队跟随。但是转念一想,伯顿肯定也想把知悉藏宝地点的人降到越少越好。尽管我们一行人只乘坐了三辆吉普车,但是仅从吉普车的外观来看,就如同坚不可摧的装甲车一般。我和阿曼达,还有伯顿以及蓝魔坐在位于中间行驶的吉普车内。伯顿坐在车头的位置,而蓝魔自己则独自坐在车尾一言不发。我猜测这个人之所以如此沉默寡言,要不就是被繁重的黄金阻碍了声音,要不就是一个纯粹的大哑巴。 因为所前往的地方人烟罕至的缘故,因此吉普车行驶得惊人地快。只约莫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我们一行人就到达了阴阳山的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坳---俗称刺虫坳的地界。 这块地界倒是被荷枪实弹的重兵把守着,间或有零星的几个工匠在周围穿梭劳作着。我环顾四周,没想到这里的沼泽地竟然多到数不胜数,面积大的不过十几平米大小,而面积小的我估摸着还没有一个中型脸盆大呢。这些或大或小的沼泽,有的静谧得似乎就像是一潭行将枯竭的死水,而有的则在活跃地“咕咕咕”地冒着气泡。但是不论这些沼泽地的面积有多大还是多小,都一样是满目疮痍,泥泞不堪! 我觉得这里的沼泽与其他地域的沼泽相比尤其显得密集,应该取个与沼泽地相关联的地名才更合适,可是不成想却是以刺虫坳来命名,真是让人好生疑惑! 我们紧跟在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后面,绕过几片表面长满芦苇和香蒲的沼泽,徒步前行。突然间,前方打头阵的士兵停下了脚步,我循着他们行进的轨迹向远方望去,一幕似真似幻的景象便映入了眼帘。 在我们驻足的正前方,一片与其他任何一个沼泽地都绝对不苟同的另类沼泽地露面了。这片似乎愈加死气沉沉的沼泽地竟然划分成为了两大截然不同的领域,在它的外围是一圈名副其实的沼泽,而中间却是异常平坦的陆地,这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我惊愕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阿曼达也由此睁大了眼睛。 “你们一定没有想到,这下面就是宝物的藏身之所。”伯顿不无骄傲地说道,“既然宝物即刻就要大白于天下,我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其实我也是在不经意间得到了这个宝物的一些信息。当时,我只是为了训练特种兵应付沼泽地的逃脱技术才来到此地的。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其他的沼泽地都是只要行走的人一旦落入即刻吞没的架势,只有这块沼泽地没有按常规出牌,步入越深倒是越安全。这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尽管我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还是我的结拜兄弟蓝魔肯下功夫。他遍查了大量历史书籍和文献,终于搜集到了一些极为重要的文献文章以及由若干口口相传的道听途说组合而成的文字叙述等。在这些真伪难辨的杂文传说中,都详细地记录了一件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在广袤无垠的黄土地里深埋着远古的将士梵陀替天行道后被天庭馈赠的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宝贝。这个宝贝可能是宝刀,也可能是一把宝剑,还有的更是描述成一枚光彩夺人的戒指。而且文献中还提及了宝物藏匿的五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在这座阴阳山里。本来这些深谙在文章底层的文字都是一些无法深究的范范之语,但是没想到却鬼使神差地让我捡了一个漏,这就是上天在助我成仙呀!在这之后,我们又对曾经住在此地附近的一名对此藏物略知一二的耄耋老人进行了一番深入地调查问询,从他的嘴巴里也得到了相同的答复,这使得我们更加雄心勃勃了。于是我们立即招兵买马,进行开挖。尽管挖掘中颇费周折,但是还好,总算是坚持了下来,没有半途而废。就在我们掘地三尺,越挖越顺手,行将大功告成之际,却突然遭遇了瓶颈。这个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瓶颈待一会儿你们就该见识到了。就在我们抓耳挠腮的时候,冥冥之中老天爷就把你送上了门,这不能不说是神来之笔呀!好,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没必要详说了,你都大概知晓了。” 伯顿停歇了一下,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后,又接着说道:“现在咱们就下去吧,该是你和你的指南针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当然,你应该了解自己的境遇。如果你完成了我所交予的任务,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你背信弃义,胡作非为,那就只能在阴间与你的好友及其二十四位科学怪人团聚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现在即便就是想让我退缩,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这项即将就要开始的行动不仅关乎到我的好朋友、二十四位科学家以及我自己的生命,而且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事情在强烈地驱使着我不要放弃。 我抬眼望了一下站在我身旁的阿曼达,现在让我唯一感到不安的就是他还陪伴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小的蠕虫在啃咬,但是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来阻挡他的亦步亦趋,只能见机行事了。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意,微微地但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我们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在前后卫兵的押解下,我们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狭窄的通道旁隔不多远就会冒出一具正在肆意燃烧的火炬,那忽明忽暗的架势就像是一簇簇鬼火在跳跃。道路阡陌纵横,异常蜿蜒崎岖,我们忽而向东,忽而向北,忽而向西,忽而向南,就像是跋涉在九曲十八弯一样。刚开始我还在用心记录着步行涉及的路线,到后来也被转得晕头转向了。 随着跋涉的越来越深入,我算是明白这个地域为什么会叫做刺虫坳了。这里简直就是刺虫的天堂家园,成千上万只刺虫在这个幽暗潮湿的地下泥潭休养生息。这些约莫有半个手掌大小的肥肥的虫子看来相当讨厌亮光,只要火把一经点亮,光芒映射到它们的身体,它们立马迅速向黑暗的地方逃窜。所幸的是这些虫子对于我们人类倒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我们继续向纵深迈进,估摸已经深入地底下大约不到三十米的距离了。真没想到在如此深幽的地底下,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刺虫反而不减反增,而且我只需稍稍观望一下,就发现这阴冷而又湿乎乎的就像迷宫一样的地下世界完全没有其他的任何一种生物存在,只有刺虫这一种生物在此存活,想都不用想这块地域肯定就是刺虫生存和繁衍后代的特大巢穴。 也不知道又行进了多长时间,我们仍然没有驻足的一点点迹象,我感觉我们就仿佛正在逼近这个星球的内核。就在这时候,我发现那些跟随在我们左右,也在慢悠悠地往下爬的刺虫突然间掉转身子,也许是它们的触角感受到了什么使它们很不愉快的东西,又或者是它们嗅到了什么让它们根本无法承受的气味,因此才使得它们又似一个个缩头乌龟一样抱头往回撤了。这一下可好,后方有愚蠢的刺虫队伍在前仆后继地冒进,而前方的刺虫队伍却在争先恐后地向后面退缩,这一前一后的冲击势必形成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尤其在来来回回的进退交汇的那一刹那,刺虫们就仿佛叠罗汉一般混乱地挤兑在一起,让人不禁忍俊不止,觉得既滑稽又闹心。虽然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场面只是有点可笑,但是对于刺虫来说,这可就是生死攸关的大关口,不少刺虫就是因为力量薄弱或者命里注定的关系而被混作一团的大队伍抛了出来,从而跌入对于它们来说相当恐惧的地带,以致于即刻就一命呜呼了。 而对于我们这些嗅觉和触觉都不如刺虫这般灵敏的人类来说,倒是没有感觉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走在前面的卫兵也放缓了脚步,不时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大把笤帚把一堆堆已经僵死的刺虫扫拢在一起,以便腾出一条用于行走的通道来。 就连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的刺虫都连累得毙命了,我想更加不同凡响的藏宝之地肯定就不远了。果不其然,又下行了几十级台阶后,终于一块荒芜的不毛之地跃入眼帘。 我站在这块透着肃杀气息的坑坑洼洼的土地一隅环顾四周,除了我步行过的阶梯以外,其他三面都被大大小小地、横七竖八地堆砌着的花岗岩所阻碍。这些岩石猛一看似乎很凌乱,稀松平常,但是再仔细探寻,便会发现沟沟壑壑中似乎内有玄机。 站在我对面的伯顿又用他那异常尖利的嗓音发话了,“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到的那个瓶颈。本来我们是想用*把这些横挡在我们面前的铜墙铁壁炸开,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想法似乎太原始,很有可能连同宝藏也一并炸毁。现在我们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和小陀螺的身上了,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哟!”他的笑声中渗透着一股子恣睢无忌的威胁。 我二话没说,就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这个主宰着所有人的命运的指南针。也许在伯顿的眼里,我和这个指南针压根就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整体,离开了谁都不灵,因此他才没有急于把这个指南针据为己有吧。 我双手捧着这个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使命的指南针,在这块约莫五十多平米的贫瘠的土地上缓慢地踱起步来。理论上来说,即便就是普普通通的指南针也会随着我转身的方向而变换所指的方位,然而这个指南针实在是太过奇特了,它的指针竟然纹丝不动,似乎已经彻底坏掉了。 尽管从我的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其实我的内心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这是怎么回事?! 指南针真的失灵了?! 恰如其分 我鼓捣来鼓捣去,心里真是越着急,越不知道该怎么弄。就在这关口,我的手一滑,指南针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我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都已经停止了! 我艰难地弯下腰把已经摔得松松垮垮的指南针捡了起来,自我感觉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因为指南针的各个部件都已经演变得实在是太松懈了,似乎马上就要一个接一个地脱落了。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没想到这个摔得几乎就要支离破碎的指南针竟然就像一个活物一般,在我的手心里哆嗦了一下。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灵敏地触动了内部,它竟然松动了起来,即可剑走偏锋,锋芒毕露,其两枚磁针交错着,先是顺时针划过,接着又逆时针掠过,往往复复多达数十圈,最后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我屏住呼吸,定睛一看,罗盘中的磁针指向了东南126°,即北纬40°4′60″,东经116°42′45″的方位。 我抬起头来仔细观望,没想到这个指南针目前所指的方位不偏不倚,正好就在这东南两面墙壁的夹缝处。当我还尚在沉思中犹豫不决之时,这个类似活物一般的指南针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它抖动着指针,似乎马上就要冲锋陷阵。我手擒着这个指南针,就像是被一个非常顽皮的小男孩生拉硬拽着,也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 只消几步我就来到了东南两面墙壁的夹角处。真是意料不到,不用我费事,手里的指南针就神奇地自行机械组装,瞬间变化成为一个类似钻头的器械。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时候的我似乎也心有灵犀一点通,竟然不慌不忙地举起已经变化为钻头的指南针,把它轻松地推进了看上去似乎密不透风的夹缝里,并且还熟练地把这个钻头向右转了半圈,那娴熟连贯的动作就好像每天都在工厂里例行操作一般。 本来已经尘封了上万年的夹缝应该是坚不可摧的,但是现如今在我的手底下却仿佛幻化成为了一块块得心应手的积木。只停顿了一下,那个我已经转动了半圈的钻头又开始自行旋转起来,并且利落地向纵深挖掘。当钻头再一次停止转动之时,整个器械已经深入东南夹缝中一段长度,我估摸着应该挖掘了有一尺开外的距离了。钻头刚刚停止活动,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根本不需要人的协助,东南两面墙壁即刻开始有序地后退。 如果没有小陀螺配合我玄妙而又神奇地、不可思议地协调运作,恐怕就连最聪明的人也无法想象这扇通往宝藏的大门居然就隐匿于两面墙壁的夹角处,真是太不可捉摸了,鬼斧神工的杰作! 伴随着大门徐徐开启,一个金灿灿的气势恢宏的宫殿慢慢地裸露了出来,那耀眼夺目的光芒几乎晃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看来这就是俗称的深藏着奇珍异宝的弹丸之地,这种眼花缭乱的金碧辉煌可是比书中繁文缛节的描写还要更胜一筹。 尽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纸碎金迷、穷奢极侈的景象所震撼,但是还是抵不过克勤克俭派的蓝魔那般登峰造极般的癫狂。原先那个不声不响的、总是滞后一步的蓝魔此刻就仿佛脱胎换骨了,他冲在最前头,很快就把我们抛下了很远的距离。他一会儿不住地用手摸摸黄金砌成的古代案几,一会儿又弯腰抱抱金黄的西洋圆椅,就连他那原本披挂在身上的黄金盔甲掉落在地上也无动于衷。他甚至于咿咿呀呀地大声叫唤,根本不再有意无意地隐瞒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了。伴随着脚步越来越快,蓝魔的动作也愈发夸张疯癫,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连他的人影都不见了。紧接着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他们也同样沉迷在满堂金玉中不能自拔。 现在也就只有伯顿和我,还有阿曼达还算是比较冷静。 “没有一个人能够委以重任,都是一群爱财如命的混蛋王八蛋!”伯顿嗤之以鼻,“我们走。我猜想至高无上的宝物应该就在前面。” 伯顿急不可耐地向正前方走去,他那瘦削的身体仿佛更加佝偻了。我们也紧随其后。 随着我们的进程愈加深入,周遭的黄金数量也开始呈现阶梯样成倍增加的趋势。但是即使聚敛财富的诱惑再强大,伯顿也根本视若无睹。人的欲望不外乎就是金钱和权力。现在看来,对于伯顿来说,相对于权力的欲望金钱根本微不足道。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伯顿的身子骨能否胜任这个权重的巅峰吗?!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走到最后面,我们马上就要无路可走之时,终于被一组向上攀越的阶梯拦住。我抬起头来目测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六级台阶,同样是黄金铸造而成的,确实非常罕见!我继续向上面眺望,在黄金台阶的终点处则衔接着一方典雅而又凝重的黄金平台,平台上有四个依旧是黄金镌刻的持矛护卫,他们各自站立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显得尤为威风凛凛!而在平台的中央一个隆起的异常庄重而又威严的黄金展示台上则矗立着一座流光溢彩的金黄色皇冠,那富丽堂皇的外观与内敛持重的内在恰当地融合在一起,使观者不由得肃然起敬,奉若神明,五体投地。 我敢打包票,这就是我们最终要找寻的那尊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神奇宝物。回想以往,我甚至在私底下想象过揭开层层叠叠的神秘面纱后它最终究竟会为何物,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它就是一顶华贵璀璨、不同凡响的终极皇冠,这在我的心目中确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没有埋葬在沉甸甸的泥土下,或者是深不可测的海底,居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明处,真是让我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尽管我的内心波澜起伏,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但是要是跟伯顿比起来,我还是稍逊一筹。因为此刻伯顿已经先发制人,连跑带颠地冲了上去。但是就在他攀爬到顶点,一厢情愿地准备接近陈列着终极皇冠的展示台的一刹那,一股子无形的庞大的力量却把他推搡了出来,使他瞬间连滚带爬地跌下了高耸的平台。 这顶华美瑰丽的终极皇冠瞬间呈现出的十足的威慑力,令我顿生敬畏之心。在它那金碧辉煌的彰显外表下面隐喻着素来扬善惩恶、虚怀若谷的谦善本色,由此可见它绝对不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寻常宝物,而是一尊天道酬谢的无比灵动的万年神物! 摔得七荤八素的伯顿居然一骨碌爬了起来,看来在巨大的心理诱惑驱使下,即便是再羸弱不堪的躯体也能够发挥出极致的能量。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金色手枪,看来对于他来说,黄金早已是囊中之物。尽管他所使用的这把手枪很类似于玩具手枪,但是相对于他的身量还是比较恰当的。 伯顿举起小手枪,声色俱厉地威逼着我和阿曼达前进。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制约他,只好假意顺从他,而站在一旁的阿曼达同样无计可施,只好与我一同爬上了台阶。 一级一级的台阶缓慢掠过,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轻飘飘的,但是我并没有在意。我们终于到达了顶层,那顶雍容华贵的终极皇冠就摆在了我的面前,可是我却没有一丁点生疏畏惧的惶恐心理,倒像是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儿时挚爱的玩伴一样,一种恍若隔世的奇妙感觉笼罩着我的全身。我轻盈地捧起眼前的皇冠,那曼妙的触感就仿佛是回到了童年,正在牵着同伴的小手欢快地游弋在茂密的林间。看来,这尊饱经沧桑的万年神物对于尘世间的万物早已有了好恶之分,对于爱惜善待自己的好人它息息相通,惺惺相惜,而对于一心只想把它据为己有的败类则是换了一副不以为然的嘴脸。 就在这时候,伯顿已经拖着越发痛楚疲惫的身体,就坐在了展示台另一边的龙椅上。 没想到在展示台的对面竟然还摆放着一把雕栏玉砌的龙椅,如果不是伯顿坐在了上面,我还真是没有瞧见,我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我对熠熠生辉的终极皇冠太过于专注钟情了的缘故吧。 “仔细听好,赶紧把皇冠给我戴上。”伯顿的言语故作威严。 “你想要佩戴皇冠并不难,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告诉我,我的朋友到底在哪里?”我意识到现在就是讨价还价的要紧时刻。 伯顿一心只想把皇冠据为已有,但是却力所不能及。如果没有我的帮衬辅助,他根本做不到,因此他只好不耐烦地、心急火燎地嚷嚷道:“你的那些朋友现在就在上面的一个平房屋内,士兵寝室的西侧,c01号。你只要帮我把皇冠佩戴好,看守的士兵自然就会放过你的同伴。” “你不会欺骗我吧?!”我谨慎地望着他。 “这怎么可能呢?!既然你这么信不过我……那这样吧,我把这个统领全军的最高令牌交给你不就行了。你一旦亮出这个令牌,不管是在哪里执勤的士兵,他们一看到这个最高统帅的令牌,就如同见到了我本人,立马会臣服于你的脚下,听从你的号令。”伯顿一边尖声说着,一边从内兜里掏出了一个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黑灰色泽、上圆下方、正面著写着“最高号令”、背面镌刻着一个手持利刃的将军的令牌交于我。 “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其实,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不久之后这个最高令牌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因为我一旦得到了这个仰慕已久的至尊宝物,就意味着得到了全天下。到时候就算是你们这些废物抱着我的大腿对我顶礼膜拜,我也不会拿正眼瞧你们一眼。”说完后,伯顿竟然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已经沉湎于对未来的遐想之中了。 “你也太自不量力了,目前孰胜孰败还尚未成定论,你的心理也未免太性急了一点吧。”我独自暗想道,但是嘴巴却严严实实地紧闭着。 尽管我很不情愿把这顶来之不易的终极皇冠佩戴在一个恶贯满盈的败类的头上,但是没有办法,我只得还是郑重其事地举起了皇冠,把它庄重利落地佩戴在了仇家的小脑袋上。这顶皇冠的帽匣确实有点大,佩戴在伯顿的头上显得很不协调,这就好像在马戏演出中,一只精瘦的老猴子头戴着一顶冠冕堂皇的七彩官帽,滑稽可笑极了!但是伯顿却是一副喜出望外的得意神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伯顿脑袋上举着的那顶皇冠似乎已经缩小了一些,戴在他的头上更加恰如其分了。但是我的注意力却已经不由分说地转向了自己,我感觉到自己的脚似乎就要抓不住地面了,整个身体异常地轻飘飘,仿佛马上就要有腾空而起的架势了。 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令我惶恐不安,难道是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我下潜到了地下五百米后产生了什么不良的征兆,还是??? 沧海桑田 我再也不敢去想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阿曼达。我急忙回头寻找阿曼达的身影,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阿曼达就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身后。 在这危难时刻,他竟然就近在咫尺,不禁让我感激涕零!他虽然没有言语,但是眼睛中却满是关切地问询。 伯顿还没有从寻到宝物的大喜若狂的氛围中脱离出来,这倒是给了我们说话的机会。我艰难地退后了一步,距离阿曼达更近了一些,然后不动声色地小声说道:“咱们现在必须分头行动,你马上去解救梵妮和苏珊,还有二十四名科学家,而我则留在此处,不仅仅拖延时间,见机行事,而且我还要仔细勘查地形地貌,了解有没有别的出入口。之后咱们就在上面的沼泽地旁边会合。”我又把关押梵妮等人的地点仔细地向阿曼达述说了一遍。 “好的,我这就去,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咱们一会儿在上面会合。”阿曼达依依不舍地瞧了我一眼后,就毅然决然地跑下了神殿,一溜烟就跑远了。 估摸着在这千年之后的世界里,这就是最后一次与他形影不离了。尽管来世我们依然会相见,但是内心还是会混杂着一种莫名的伤感挥之不去。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时代,我目睹了他二十出头的年轻矫健的身姿,同时也体会到了两个人两小无猜的亲密感受,这就足矣了。上天确实待我不薄,把他那年轻有为的模样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我还有什么可遗憾的?!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现在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时候,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必须振作起来,应付好接下来的诸多事宜才是最最关键的。这个想法终于又重新占据了我的全身心,于是我果断地抹去潸然而下的泪痕,转过身来牢牢盯住我的敌人伯顿。 伯顿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似乎有增无减,他的笑声异常狂热,与古代的范进中举所描绘的痴笑不相上下,同样是神魂颠倒。 现在这偌大的神殿只有我和伯顿,没有了旁人的干扰,我即刻摆脱了脚下的最后一点束缚,身轻如燕地离地而行。伯顿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围绕着展示台快速地盘旋了一圈,希望能够寻找到他的什么漏洞。 经过伯顿的身后时,我感觉到有一股子吸力正在隐匿地吸引着我,那时隐时现的触感就仿佛一条?鱼在运用自己的吸盘。尽管吸力不是很大,但是那种感官刺激还是很明显的。 我定睛一看,原来一些交错缠绕的藤蔓正在从龙椅下面的地底下爬上来,并且还在继续向上蔓延开来,但是爬行的速度却慢得让人不由得起急。 此刻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助我也,我必须迅速转移开伯顿的注意力,好让藤蔓悄无声息地长起来,直到能够足以束缚住伯顿那瘦小的身躯。 于是我急忙跑到伯顿所坐的龙椅前面,假意献媚奉承道:“您实在是太适合这顶皇冠了,这顶皇冠佩戴在您的头上简直就是完美无缺!……在很久以前,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爷爷就曾经跟我讲述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坐拥这顶皇冠的,古往今来已经有很多人为寻找这顶皇冠而一命呜呼了。只有德高望重、功德无量、出尘不染的百世之师才能够实至名归,获得此物。而您作为一代名师得到此皇冠,真正是恰如其分。……” 我搜肠刮肚,竭尽所能胡编乱造,刚开始伯顿还不理不睬,到了后来也摆出了一副很受用的姿态。他对皇冠十足的利欲熏心,再加上被我低眉折腰地曲意逢迎了一番,他的内心膨胀得根本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就连愈加显而易见的危险也同样置若罔闻。 尽管伯顿为了降服天下用尽了毕生的精力,但是终究逃不出自己所埋葬的冤孽。他的穷途末路终于走到了头,一根根异常结实的藤蔓已经蔓延过了他的大腿,直逼向他的上半身。不仅如此,那头顶上佩戴的显赫尊贵的皇冠也在蠢蠢欲动,那感觉就仿佛孙悟空头戴紧箍咒一般。这上下两面夹击,顿时使他痛不欲生。 此刻已经惊慌失措的伯顿即使用尽了浑身气力,也摘不下越箍越紧的皇冠,当然就更难摆脱越变越粗的藤蔓的束缚。他徒劳无功地左右挣扎,但是仍旧越陷越深。 这变化的全过程都一一映照在我的眼前,最大的威胁终于在最后一刻烟消云散了,我如释重负地重重地喘了一口长气,终于把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我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被藤蔓五花大绑的伯顿,只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伯顿那惊愕而又呆滞的容颜似乎已经僵住了,就好像一具没有气息的人体模特。紧接着的变化更加鬼魅,竟然从伯顿的头部开始,逐步幻化,最终形成了一具骇人的冰冻躯体。我惊异地张大了嘴,没有料到居然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演变。 就在我还没有缓过神的一瞬间,天地之间已经开始斗转星移。在我的周遭,所有的物件,包括我目所能及的,还是一些我根本看不到的,都一起齐刷刷地飘向了空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地转动,就仿佛自己正在置身于奥妙无穷的太空中一样。 不知为什么,这沧海桑田的变化似乎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不仅不害怕,而且心情居然还好得没话说。我自愿地飘了起来,本来还在心底里惦念着的姐妹们现在竟然也不那么担心了,反而想象着他们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的幸福生活。这种种感受实在是让我万分诧异!可是这种曼妙的想法却在我的心中来来回回地转圈,就是想要忘掉也很难。 现在只有被藤蔓牵绊着的冰冻伯顿还留在原地,坐在龙椅中的他倒像是一根中流砥柱一般,就算是再细小的一块黄金雕琢的石子也在围绕着他盘旋。但是顷刻之间,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炸响,所有物件都像是得到了指令,随即加快了转速,就连捆绑着冰冻伯顿的藤蔓也抛弃了它们原有的挚爱,洒脱地跳入了流动的节奏里。此刻脱离了藤蔓的缠绕,伯顿总算是自由了,但是冰封的躯壳仍旧驾驭着他,他就像一根行将枯萎的朽木,被越来越快的形似龙卷风似的外力裹挟着,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风速已经超级快了,可是我身在其中却感受到超乎寻常的安祥与舒缓。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景象了,周围的世界模糊不清,我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发生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了,我终于可以酣然入梦了…… 这一觉睡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似乎把我一生的缺觉都弥补了过来。等我苏醒过来,天地之间已经发生了乾坤大逆转。我发现珍藏着皇冠的神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自己则身处于一个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闹市中。在我的前面,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别人,那就是我!那容光焕发、朝气蓬勃的容颜,就连我自己都看呆了! 在那个尤为年轻的“我”的身边站着的是我两个情同手足的好朋友,一个是赫蒂,另一个是梵妮,她们俩也同样是豆蔻年华,风华正茂。此刻三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挑选着用于装饰秀发的美丽头饰。 这是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呢?!我感到一头雾水。 在另一侧,距离“我们三个人”不远的地方,年轻俊朗的阿曼达和他的同伴正立在一隅观赏着剪纸艺术,我知道这是他的爱好之一。但是没想到远隔一千年之久的今天,这门技艺依旧如此发扬光大,而他竟然仍没有遗忘他的至爱。 阿曼达转过身来望了一眼,那深邃的双眸似乎与另一边的“我”的眼珠不经意地瞬间相交了一下,这一幕被我瞅得清清楚楚。佛祖曾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看来这果真不是什么妄语呀。只有经过前世的几遭爱情的生死轮回,一千年之后的我们才有可能彼此相知相爱! 突然间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个颠沛流离、刀兵相见的惨痛时代已经彻底消亡了,那个把人类扭曲地分割为六大派别的是非颠倒的污浊社会已经彻底不存在了,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泱泱大国总算是回归到了正常的运行轨道中,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大家都能够安居乐业了。 尽管还有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但是终归再也越不过我们道德底线的框架,这就是人类的又一次胜利!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再担心的事情了,滔天浩劫也全数尘埃落定了,我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此时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渺小得犹如一朵蒲公英的种子,在随风自由自在地飞舞,并且越升越高,直冲云霄。我转过身来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才发现从某个逆光角度俯视,这两个世界确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我蓦地睁开双眼,自我感觉全身心都已经落到了实处。但是心里却还在不住地嘀咕着,这到底会是哪个世界呢?!我只是不自觉地游移双目,就看见了挂在墙边的年历。豆大的数字相当醒目------2016年6月2日,真是一个吉利的日子,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一个……我百感交集,对于我来说,总算是越过了时空的交错,回到了本来的世界里。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一天还是我二十九的生日,顿时令我悲喜交加。 当我再一次慢慢地转过头时,一眼就瞧见了阿曼达。他就坐在床边的一把圆椅上,身体趴在病床角落,脑袋蜷缩在我的手边,沉沉地睡着。我小心翼翼地举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稍显凌乱的秀发。现在终于可以尽情地抚摸他了,我感到由衷的喜悦。 我望向窗外,第一缕明快的朝霞穿透过窗帘的缝隙迸射了进来,洒在了房间一隅。真实的世界真是比所有的想象、所有的词汇都更加尽善尽美。我又有了新的感悟。 这时候,也许是早晨的阳光惊扰了阿曼达,要不就是我的轻柔抚摸打扰了阿曼达的熟睡,他耸了耸肩膀后,睡眼惺忪地坐直了身子。当阿曼达与我的目光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仿佛都融化了。而阿曼达好像还没有醒过神来,他定定地看着我,嘴里喃喃地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徐萌,徐萌……”也就是下一秒,我甜甜的笑容终于唤醒了还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阿曼达,他激动地不知所措地连声呼唤着我。 “我去叫医生。”尽管我想拉住他,但是为时已晚,他已经飞奔着跑出了病房。 繁花似锦 虽然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但是医院还是担心我的伤情反复,于是又在医院里滞留了一个月后才把我放了出来。之后联合国部队领导又准许我休假六个月,并且还特许阿曼达陪护我。 尽管我想尽快和阿曼达一起回国看望久别的父母和姐姐,但是还有一件事老在是索绕在我的心头。我必须得先前往阿曼达的故乡纽约,去参观一下那闻名遐迩的世界五大博物馆之一的大都会博物馆。因为我依稀记得,我曾经在这座博物馆里面看见过那顶一千年之后珍藏在神殿里的皇冠,但是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我必须得去一探虚实。 回到美国纽约后,应我的要求,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观大都会博物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我们如约来到了这家浩大的博物馆。博物馆确实首屈一指,它不仅收藏了涵盖古今中外的300万件艺术珍品,而且其馆内设计还模仿不同历史时期的风格,从1世纪的罗马风格延续至现代美国。整个博物馆被划分为十九个馆部,尽管内部错综复杂,但是我却犹如仙人指路一般,竟然鬼使神差地径直走向珍藏着十五世纪的黄金公主皇冠的区域。 当这顶璀璨夺目的皇冠进入我的视线,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乱了阵脚。我急跑两步,与玻璃柜中的皇冠只有咫尺之遥。我聚目细看,果不其然,这绝对不是什么相仿的东西,而是确有此物。这就是那顶显赫而又神秘的皇冠,那顶千年之后深藏在地下神殿里的黄金皇冠。现如今它被收藏在严密的防弹玻璃柜里,而当时我还亲自手捧过这顶皇冠,并把它佩戴在了一个恶棍的头上。虽然都已经时过境迁,但是这段奇异的遭遇还是在我的内心深处刻骨铭心。 这时候,一位博物馆的中年女讲解员正好途经此处。我急忙快跑两步追上她,“您好,我想跟您说,这顶皇冠实在是太珍贵了,你们必须竭尽全力保护好它。” 这位女讲解员停住了脚,扭过头来疑惑不解地瞧着我说道:“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对这些艺术珍品妥善保管的。再说我们这家博物馆里有成千上万种精品都要比这顶皇冠更加价值连城,即使就是盗贼来偷,也不会先偷它的,所以您尽可以打消这层顾虑。” 女讲解员已经悄然离开了,可是我却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我呆立在承载着皇冠的玻璃柜旁,心里还在念叨着:“也许在世人的眼里,这顶皇冠比不上价值连城的其他宝贝,但是它在我的心里,却有着非凡的地位!” 走出了博物馆一段距离后,我才醒过神来,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中。直到这时候,我才发觉跟在我身后的阿曼达有点反常,我回过头去瞧了他一眼,他低着头,似乎很拘谨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道。 阿曼达抬起头来瞧了我一眼,“没……没什么。”那神情仍然透着几分局促不安。 我了解阿曼达,如果他不想说,你就最好不要再问了。等到他准备好了,想说了,自然就会和盘托出。于是我们又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街心的中央花园的一隅。在美国纽约,现在正是盛夏时节,满园娇艳欲滴的花儿争相怒放,真是美极了! 就在我还在纵情欣赏花儿的时候,突然间阿曼达朝着我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一枚亮闪闪的钻戒,结结巴巴地说道:“希望……希望你能嫁给我,我会一生守护你!” 这幸福也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我激动得几乎都要窒息了。我根本没有半点驻足,而是飘飘然地走到阿曼达的身边,接过明示着至死不渝的钻戒,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这一切的举动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就如同在虚渺的梦魇里,直到阿曼达深情脉脉地搂住我,我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我想要把这一切都昭告天下,告诉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姐夫,告诉我的好朋友们,我还要……告诉远方的好朋友赫蒂、梵妮和苏珊大姐,还有一起摸爬滚打的同班同学艾伦、道格、班纳特、周晴,还有在另一个世界辛勤劳作的安全事务厅厅长雷蒙德和精神病院院长阿尔萨斯、护士莎拉大姐,以及我永远不会忘怀的警官帕帖尔和恰里医生…… 我和阿曼达手牵着手,徜徉在繁花似锦的小道上。我举目远眺,仿佛穿透云层看见了下一个世纪的所有的好朋友都站在远方的天际边向我挥手恭喜…… 201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