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妻雪之下拼命想逃婚》 第1章 何事仗尔看南雪 雪之下曜白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塞进婚车,由两个女人架着完婚。 此间北构而西折,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大雪纷飞,幽长又寂寥的连廊里传来布料反复摩挲的声音。 连廊外是山连着山连绵不绝的火红的枫叶林,艳丽的红叶飒飒抖动,披上了一层白色破碎的朦胧,涛涛山音,仿佛能听到黑色的嶙峋枝桠冻裂的枯响。四月的时节,竟是枫山负雪,明烛天南的寒冬腊月景象。 1721年。十一岁的路易斯十五与西班牙公主年仅三岁的西班牙公主玛丽安娜订婚。同年,阿斯图里王子与法国公主德蒙邦西埃订婚。不久,阿斯图里王子死于疾病。1725年,玛丽安娜被送回西班牙。两国重新宣战。 男人打了一个喷嚏,停止了胡思乱想,他不是很习惯穿着内部空荡荡的和服。 用力的甩了甩衣袖,于空中震飞几朵迷失方向飘进廊道的雪花,低声清了清嗓子。 江离对于老一辈惺惺作态的繁文缛节不是很感冒,但他要做好。 “请进。” 身后披着羽织的侍女,轻巧的跪坐在他的两旁,缓缓把那扇印有金色香车家徽的和式木门一分为二。 扑面而来的暖风顷刻间席卷了他的面孔,他甚至无法睁眼看清身居主位的女子的容貌。 连廊外肆意舞动的雪花也被突如其来的热气打乱了阵脚,门一关,又很快恢复了原貌。 屋内暖和的不像话,明显是装了地暖的缘故,却还是传统的点了几只火盆。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摆着几张桌子。 这不是一间和室。古朴檀色的木板让他想起汉代那只博山炉来。 男人没有选择传统盘坐的姿势。而是径自走到主位五步左右距离跪坐,恭恭敬敬的低头施礼。 “贤婿不必如此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看得出,女人对她身前规矩的年轻男子很是满意。 “初来乍到,多有叨扰,仅带了些薄礼,聊表存心。” 男人依旧低垂着头保持不动,不出意料的话,他将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他接下来漫长的后半生。他不是很懂母女别离的情感,但大概会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心怀恨意吧。 “你家和我家是熟识,平时生意上也多有往来,贤婿你远道而来我有失欢迎已是失礼,怎么还能多受这无功之禄。” “多是些文玩,字画之类的小家子玩意,不成气候。” “那也不行啊。” 话虽如此,妇人还是略微的瞥了一眼侍女呈上来的目录。也不多看,就合拢盖在身前那张深色檀木茶几上。 “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浮浪,特立独行之辈,对家里安排的婚事一概是不闻不问,令堂倒是把你生养的讨人喜爱,温润如玉。” 妇人眯起眼睛,团扇缓缓盖在了她那张梳着高发髻的小脸上。即使岁月蹉跎,荡漾起的眼角不经意间爬上了几许风霜,仍能看出当年对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容颜。 “应该的,绅士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那一刻,他成了村上春树笔下的永泽。然而他不是永泽,却说着永泽说过的话。文字永远无法记录永泽说话时的心情,就连村上春树本人在描写时也是借鉴从别人身上窥探来的一二。 他是永泽的化身,一个不存在的存在。 男人慢慢抬起头。妇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严肃,可眉间的皱纹出卖了她长期上位者威严的事实。 门当户对,该是这么说吗。他对爱情没有太多的感情。少年的冷血,夸张点说,是情感上的丢失,在他察觉到自己与同龄人的那一刻也是微微感到一丝惊讶。 “诶呀,真懂事。要是我家那个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做父母的苦衷又有几个子女能够理解呢。” 仔细端详了一番男人的长相,她显得更为欣喜。无论是教养还是相貌,身世都完美的符合她心目中完美女婿的标准。 “话说,在总武高的雪之下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吧?” 生硬的咀嚼着yukinoshita的罗马音。他的日语还不是很熟练,人名的话就更是如此。 “你是打算亲自告诉她吗?还是说过几天我设一个饭局,让你们两个再认识认识?” “不用了。我自会去亲自跟她解释。” “我家小妹性子可倔的很,你确定能说服她?”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年轻女子突然发话了。与她素雅的母亲不同,少女身着一件棣棠花色的振袖,仙鹤祥云环绕着女子窈窕纤细的身躯悠然而上,海浪,日出,霞光,牡丹和六边形的和柄铺满了剩下的空间,恍若一幅描绘世间的画卷,将人间一切的美好都画尽了。 “我既然来了,就说明我有这个把握。况且婚姻本就是夫妻二人的事情,如果我们两个实在接受不了对方,倒也不必强求。” 他需要的是一个未来能和他一起把持家业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漂亮的花瓶。 “那可不行。” 听闻此言,妇人赶忙出声。意识到有些唐突,收了收喉咙,又咬字说道。 “你们的婚事和我们上一辈的长辈共同定义下来的,近几年来我们所有的合作都是建立在你们两个已经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完成的,包括财报上披露的股东关联。如果你们两个不成婚,到时候不管是对股市还是双方合作也好,都会有不小的震荡。” “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男人无奈。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少年心性,先前老气横秋的做派她还以为自己是在看昭和高仓健的电影。 “你打算怎么做?” “我跟她是同龄,自然是先转学到总武高再说。” “你还没办好入学手续吗?小雪都开学好几天了。” “霓虹的学制和我们那边不同,我这次来顺便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雪之下的妈妈是总武高家长委员会的会长,同时她的丈夫还是千叶市本地的议员。解决一个海外留学生的入学不是问题。 “先说好,如果你不成功的话怎么办?” “那就一切悉听尊便。。” “阳乃,你去好好监督他。” “诶?可是我已经毕业了啊,平时还要去东京上学。” “这是你妹妹的人生大事,关照点!” “好吧,那你先跟我加个line吧。” “line?是指霓虹的聊天软件吗?” 男人拿出手机正准备下载,却发现商店死活也打不开。 “这里怎么没网络?” 男人尴尬的摆弄着智能手机,妄图能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获取那一丝侥幸的电波信号。 “不好意思啊,那个怎么说?电离辐射?总之这里是没有网络的,要联网的话待会我带你去专用的房间。” 阳乃抱着手机哂笑着,总让人感觉是在嘲笑他。 第2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请。” 他朝阳乃做了一个手势。 少女与妇人对视了一眼,得到了妇人应许后。后退几步,便带着男人离开了。 “我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臭烘烘的洋人呢?没想到是个清越的东方人。” 阳乃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开玩笑道。 这里的天气让人不是很好分清一天的时间,天空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在山与天的交界处仿佛能看到一层紫色的霞光。鹅毛般的大雪兀自的落到山谷中,又顺着上升的气流如同海里的沙丁鱼群径自被吹散了。 “你没见过我?” 轮到男人惊讶了。 “没有。” 阳乃摇了摇头。 “我是在本土长大的,不似小雪是归国子女。” “怪不得。我想怎么凭空多出个姐姐来。” “诶呀,真失礼,难道我和小雪长的不像吗?” 阳乃微微摇头,向前跳了一步拦住男人的去路,少女头上跟着一同低垂的金色流苏,直晃的他眼睛疼。 “老实说,印象里,你比她可能更庄重一点。从你的面貌可以看出,我的未婚妻一定很漂亮。” “真会说话。” 阳乃依旧是眯着眼睛,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跟令妹关系不是很好?” “让人吃惊,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我有一个大哥。刚才如果换做是他看到我的未婚妻的话,决计不会像你这么兴致寥寥。” “她现在大概是在恨着我吧。” 男人惊讶的看着前方停下脚步的女人轻而易举的说出有些残酷的事实。 她的微微抬起的视线有些寂寥,不知是往何处看去,一片虚空中,她的眼里存在着与这里周边截然不同的事物。 “挺好的。” “诶?” “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都是自我感情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样,那份真真切切的真挚的感情确实的存在着。” “我对你这个未来的妹夫评价又提高了,加十分。” “说笑了。” 他对未婚妻的姐姐捉摸不定的性格有些不适应,讪讪的应付了两句,便自顾自的沉默下来。 这座山野间的庄园出奇的大,甚至被称之行宫也不为过。光是从半山腰的和室走到山脚的网络室,男人就走的两脚酸痛。 “呶,这是电梯,待会我们就乘这个回去。”阳乃离开男人翩跹的走了几步,指向边上的电梯按钮。像是蝴蝶落在了雪上。 “原来有电梯啊。”江离哑然失笑。 “我的电话号码,你下完就输这个进去。”阳乃点亮手机,举在江离眼前。 “ok.顺带一提,你准备怎么监督我?” “这个你不用知道吧。理论上我是独立的第三方监管者,跟你频繁交流有可能会打破我的立场。” “我个人还是对隐私之类的蛮重视的,如果你们搞什么监听监视之类的我会很不适应,毕竟我不是动物园里的观赏动物。” “这怎么可能!” 少女不顾形象的大笑着,好看的胸脯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唉,你讲冷笑话还是挺有天赋的。总而言之先谢谢你逗我开心。” 阳乃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每拍一次,他的身高也随之下降一分。 “姐姐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人肉监视器,对吧?” 女人的容貌具有欺骗性,从她还在上大学的口述中不难得出她的年龄在二十左右上下。既然如此,跟他同龄的十八岁的雪之下所就读的总武高很有可能还有她的认识的学弟学妹在。 “没错。“ “你不会在我来之前就一直利用你的学弟学妹监视着雪之下小姐吧?” “嗯哼?” 少女不置可否。 炉膛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离火炉六七米的巨大落地窗外,是表面薄薄盖了层霜的青金石色的人工湖。 “我开始后悔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 “啊啦,怎么这么快?” “你们的家庭关系总感觉不是一般的扭曲,还是说霓虹人都这样?”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 “方便展开说说吗?” 听到对方手机的震动声后,男人熄灭了屏幕。 她轻轻的把目光落在了男人身上,似乎是在评判他是否具有一听的资格。 “也不是什么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我们这样的家庭,加上青春期,总归会有那么一点挣扎。” “挣扎吗…….” 男人咀嚼着这个词语沉重的份量。 “她在学校里有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 “喂,说的这么快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 “前面我也说了,我和她是仇人关系。” 少女坦言。 “你这人简直坦荡的不像话啊。” “没办法,家里已经有一个阴郁系美少女了,剩下那个总得发点光发点热吧。” “你们倒是和各自的名字挺相衬的。” “对吧。” 女人开心的眯了眯眼睛,与之前波云诡谲的神情不同,一种名为欢笑的实质的的确确的存在于对方溢着流彩的瞳仁中。 “不知道。” 男人似乎总觉得不应该让眼前的女人事事顺心如意。 “看吧,你也不是一样的喜欢闹别扭?”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轮到你就是入乡随俗了?男人果然都是满嘴谎言的生物。” “你不也一样?嘴上说的话和心里的真实想法没一句是相称的。” “这是女性的特权。”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又隐隐感到一阵嫌恶。 “待会记得留下来吃饭。妈妈似乎对你很钟意。” “知道了。” 男人打开了远处的玻璃门。 “你在干什么?” “出去走走。” “外面还在下雪,不冷吗?” “冷的话自然会回来的,阳乃小姐,能否借用你一段时间?” 腰带系的有点紧,男人勉强做出来的邀请手势因此有些滑稽。 “啊啊,受不了你了。” 僵持了一段时间,女人自暴自弃的快步跟过来。 雪比一开始小很多,那些隐藏在湖边层层叠叠树林里的灰白色建筑渐渐显露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山脚下并非是红火的枫叶林,樟树,栎树,月桂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苍然郁滴的含着几勺落雪。 “没看出来你也是喜欢安静的人啊?” “国外自杀的作家可不比你们少,就比如现在。” 男子停下了脚步。他们走在湖边深褐色的木板路上,幸运的没有积雪。 “相传歌德就是在湖边看到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幻影后,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doppelganger? 你这性格说不定会和小雪她合的来。” “你也不像是喜欢热闹的人。” “真贪心,有我一个妹妹还不够吗?” “什么人在我面前我就跟谁说话,要珍惜眼前人。” 他跺了跺脚,呼出一口气,白色的蒸汽于路灯下遽然的照出空气中几丝淡淡的雪花,宛若垂死的游虫于空中跳动着。 雪停了。 第3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总武高位于千叶市闹市的西边,四周都是成片学校和住宅区。穿过海滨大道,便是绿意盎然的海滨公园了。 霓虹的学制与其他国家有所不同,高中毕业后还要念三年的预科才能参加专门的大学选拔考试,来这里就读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已经成年。 闹中取静的地理位置并不会给人多少浮躁之感,相反,生机勃勃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学子像是齿轮运转的第一声轰鸣,让千叶这个沉寂了一晚上的机器缓缓的运动了起来。 江离第一天上学便是迟到,等他到的时候,留着瀑布般长发却散乱的披着一件白大褂的女人正卷着试卷不耐烦的等着他。 不久他就知道,她的名字叫平冢静。 “喂,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不是,人生地不熟的,委实有些害羞。” “鬼扯,快点换鞋,” 平冢静嘟嘟囔囔的递来一双拖鞋。 他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干这种事。门口排列俨然涂了层青漆的铁质鞋柜,刀枪入库的肃然之感油然而生。 “鞋放哪?” 女人指了指一旁小柜子上他的名字,显然是刚用黑色记号笔写上去的。 “怎么称呼?” “平冢,平冢静。写汉字的话也许你会更明白一些。” 即使对方已经需要她仰视,可在听到有些晦涩,迟滞的发音后,她感受到类似母爱的东西于体内诞生了。 她的语气骤然放缓:“待会我准你进来,你才能进来,可晓得?” “你是我老师嘛……” “我有预感,接下来的两年你会是最难搞的一批学生之一。” “老师怎么能对学生说出这种话?” “希望待会你能证明我是错的。” 他就读的是为归国子女和海外留学学生所准备的j班,说起来也没有和其他班级的学生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睡眠不足。 待他陈述完自我介绍,绝大多数人还趴在课桌上,沉醉在早晨温暖的被窝里。 “我坐在雪之下同学的旁边就可以。” 他说道。 深吸一口气,尽力装作漠然的样子看向底下端坐着的与阳乃几分相似的女子。他并非是好色之徒,只是初来乍到,不知该把视线投向哪里为好。闪入眼帘的实际上是女子身上那身周正得体的黑色校服,与别具巧思细细缠绕在乌云般浓密长发里的红色缎带。 如同雪之下阳乃讲的那样,满座怪异的唏嘘声。在那之后,半昏暗的教室里,透过纱窗的青色光线病态的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唯独剩下病人般的喃喃呓语,难看的像是海潮退去后,暴露在黑色裸露岩床上的水渣。 少女抬起头来。 半遮半露的眼睛显露出某种清澈的瑰丽来,那是窃取自不属于人间寒冷国度的悲哀之物,连同他被摄入少女瞳孔之中的人影也一齐变得悲戚起来。 少年有些自惭形秽的避开了对方纯粹的眼眸。唯其如此,他存在于浩渺烟尘中的情感才不至流产于接下来自卑的臆想中。 兴许是察觉到方才男人赤裸裸的眼神,少女不自觉游移了几分轻柔的视线,一股悄无声息的绯红迅速的爬上她的脖根,又如同幻觉般骤然的消褪了。 “好。” 清脆的令人感到有些悲伤。 “那就这样决定吧。沼田同学,下课后你把位子向后挪一格,后面的同学也是。” 平冢静是他们的国文老师。 正如她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一样,悬垂在门襟上一排孤零零的纽扣很好的替她诠释了本人的气质。 “那么,现在开始上课,翻到课本第一百二十一页。” “欸?” 学生不约而同的叹息声,与之意料的不同,想象中冗长繁复的海外留学生欢迎环节并没有占去多少上课的时间。 江离去搬了张椅子。 来的仓促,他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包括书本,可谓是手无寸铁。 遗世独立又茕茕孑立。沐浴于光芒中孤独的雪之下如同耀阳下的春雪,冰冷的燃烧着。而低温灼烧只是流于表象,像是柔软的尖刺,以缄默的形式存在,使他不忍住冒着流血的风险去触碰。 “对了,雪之下同学,接下来几节课你和江离合并一本书看。他的新书教务处还没发来。” “知道了。” 他无法确定眼前的平冢老师是否是阳乃众多的眼线之一,却不免让他生出一股懊悔的悲戚来。 他又何尝不是带着目的接近的雪之下。那种对于薄幸的怜悯之心,现在也好像笼罩在复杂的忏悔之中,成了静寂的刑罚。 “你还看书吗?” 女子把书往边上挪挪,使它恰好不至于从桌沿跌落,又用力的抻平了书页。 “看的,自然是看的。” 他忙不迭的坐下把手放在腿上,规规矩矩的像个刚上学的小学生。 人的一生大概能与五十万人相见。时间的流驶,使他并不能笃定对方是否还认识他。究其缘故,乃是他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与脑海里多年前渺小的人影相重合。 纤毫毕现,根根利落分明的耳后发际处,露出白皙透明的肌肤,下面微澜色的静脉正以一种卓然的生命力微微跃动着。这种恍惚的美感像刀子一样,将他记忆中人物斑斓的马赛克通通敲碎了。 她的睫毛很长,像是睡着了一样,盖在了金色的眼睑上。四月的阳光使得她左半边的脸都变得透明耀眼起来,而阴影的细线又拖拽她让她不至于消失于凡间。当光线越过她高高细细鼻梁的一瞬间,光辉的波涛迅速的淹没了她整张神圣的脸,显示出奇异的辉煌来。 “想说什么的话,放学后再说好吗?” “好。” 她将课本翻了一页,露出写的密密麻麻,娟秀工整的笔记本。 一览无余的字迹煽起他窥探他人内心的邪念,昔日里少女伏案在桌前认真记着笔记的模样,仿佛即刻置身于他的面前。 “看得清吗?” 对方毫无保留的纯粹猛然打断了他的遐思。 “看得清的。” 少女有些慌张的看了笔记一眼。 “看得清的。” 他重复了一遍,心中似有清泉般的暖流流过。 此时此刻,他于内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第4章 若非群玉山头见 少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安静的上完了整节课。男子也似乎被她清冷的气质所浸染,注视着女子葱白指节搭住的那只黑色钢笔,沉醉在平冢静异国陌生的语言里。 而那道不断在网格纸上划出好看弧线的“沙沙”声构成了男子与她唯一的联系。 时间过的很快,分别亦是理所当然。 此刻正是听着樱雨入眠的时节。 即便是沉闷凝滞的教室,也是不免于一片生机的。 门口留着子弹头的学生滔滔不绝的跟别班的学生聊着些什么,看着对方手舞足蹈的动作,兴许说的是当下最热门的棒球。 总武高是也有专业的棒球社团的,他知道。和他一同迟到的伴友抢先一步赶在门卫关门之前提溜着半开着的棒球袋冲进了校门。 这反而让人觉得是冒失的好学生。挨骂是自然的,但也不会深究。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给教师一尘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有趣的变数。 再远处是鹌鹑似的少女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羞羞答答的看向他说着些什么。一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单独做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脸通红的相互撺掇着跑掉了。这绝非是爱情的体现,更多的是出于平静而漫长刑期的一种消遣。 景象平凡令人有些想打瞌睡。 而离开了雪之下后,男人的桌边便聚拢了好奇的学生。 “欸,你在听吗?” 他飘忽不定的神游被女孩娇俏的声音无情的发现。 对他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短袜的女孩,且已经说了有一会了。靠在他桌上那截白生生的大腿随着她不断顾左右而言他的语句,逐渐使他认真摆放好的课桌向着另一侧无可救药的平移。 只见她开口便是刚刚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念书的平冢静,随后是几个他并不清楚的老师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说去年文化祭的事情,完全是东拉西扯,漫无边际。 这成了一门苦差事。 江离一边补上自己频繁断线的思绪为女孩不知所云的事物扯上联系,一边极力装作脖子酸痛的样子扭头试图寻找着被人群埋没的雪之下。 倒不是对眼前热心的女生抱有恶意,只是他身怀赌约而来。基于之前雪之下对他不设防的态度,他甚至下流的以为,少女或许早已陷入可怕的恋情之中。 然而眼前这堵由肉体构成的高墙成了他难以逾越的沟壑。 “话说是不是又快到文化祭了?” 女孩转头看向一旁的女伴,再得到女伴迟疑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江离飞快的说道。 “去年我们举办的文化祭可是号称总武高史上最热闹的一届。” 她自豪的也跟着点了点头,仿佛当日的景象就在不久之前。 “文化祭是全校都要参加的吗?” 愚蠢的问题引的女孩轻笑了一声,愉快的鼻音像是在单簧管里滚了一遭。 “当然啦,所有人。” 他不经意转头看向森林般人影背后的虚空。 “所有人?” “你不信的话问平冢老师好了,去年我们班的项目是甜品店。” 她气呼呼的双手抱胸。 “欸~” 江离撑着头吁气,漫不经心的说道, “雪之下同学也是?” 人群“唰”的陷入了混乱。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显得异常的沉默,无声无息的移动,在谁也道不明的环境下,又很快恢复了秩序。 她或许是走了。 他想到。 怅然若失的不安从心中浮起又很快被他驱散了。 “江离同学果然很在意雪之下同学吗?之前也是,是以前认识吗?” 女孩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语气比之前谨慎了十倍不止。 目送雪之下离开后,他又回头凝视着女孩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不,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特立独行。比起她还是你比较关心同学。” 女孩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聊天的时候不要突然说其他同学的名字啊。” “抱歉,毕竟一上午雪之下同学都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稍微有点失落。话说雪之下同学一直这样不理睬别人的吗?”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退后一小步,谁也没给出解释。 扫视了一圈同学各色光怪陆离的表情,他读懂了许多对方没有及时说出来的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也无非这点城府,在往上过犹不及的给他们加戏就属于空谈了。 女孩的本意是及时把他拉进圈子里,不至于像雪之下那样被排斥于集体外。他先前惊世骇俗的言论恐怕打破了这里某种长久以来一直心照不宣践行的规则。 “她可能看不起我们吧…” 终于,人群中瘦瘦矮矮带着眼镜的女孩藏在众人身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宇都宫同学,别说了……” 立马就有人小口开口制止。 江离撇了撇嘴。 “毕竟从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哈哈。” 一个头发有些枯黄的男人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体育也很好,除了长跑其他都很厉害。” “对啊…” “音乐课的时候还表演过钢琴。” “学生会长还经常来看她。” 江离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分析着众人的抱怨。 是太完美了吗? 他想。 他倒是没什么压力,未婚妻越完美越好,以后帮他处理家业他还能多躺一会儿。 “我可不行,转学前我成绩一直是倒数来着。” “真的假的?江离同学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啊。” 元气的女生凑上前来,饱满的胸脯几乎压到了他的桌子。 “人不貌相。” 氛围再度活跃起来,班里多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自污的同学可以减去不少平日里课业的压力。 他配合气氛笑着,大脑中又浮现的雪之下的人影,令他本就浅薄的思绪渐渐消失在有关她无端颓唐的幻想中。 雪之下或许是在跟别的男人说话。 脑海中是雪之下站在走廊对着一个面孔模糊的男性捂嘴说笑的画面。 他变得心烦意乱起来。郁结的来回看着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在看到旁边解着第二颗衬衫扣子男生接过短发女子的话茬的一瞬间,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先上个厕所。” 随后跌跌撞撞的起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你在这啊?” 交错的人群不知去往何处,于哪也不是的青色走廊,他撞见了雪之下。 少女舒展开笑颜,似笑非笑。 狭长的睫毛一开一阖的像瞌睡的银喉长尾雀抖落身上的雪花。 洁白的手上尚且留有在盥洗台沾染未风干的水珠。 她像早已有了答案似的踮着脚望他。 “有点吵。” 无力的像是在为她作辩解。 “这样呀…” 雪之下微微促狭的眯了眯眼睛,那双靛蓝色的眸子全然的占据整个眼眶,似有无形的流光从她眼里溢了出来。 这场审判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女的沉吟使他逐渐无法忍受了。 “我认得你的。” 如释重负,好似所有的罪业在这一刻于他身上消弭了。 “是吗?” 她依旧是含笑着望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视线下被剥的一干二净。 “我们放学后再说好吗?” 近乎于讨饶的语气,他狼狈的模样此刻尽然的映在对方氤氲的眼帘中。 “嗯。”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滑稽的勾勒起女子半分妩媚的嘴角。对方礼貌的表情被他放大了一千倍,那不存在的嘲笑让他时而缱绻悱恻,时而又如蒙大赦。 落入情网的或许正是他自己,但男人却不会这么想。无论是拘泥于自尊还是面子,他的潜意识永远威风凛凛的睥睨于女子之上,即使在雄伟的身姿如同瓦砾坍塌的一瞬,成为了褴褛的乞丐,却也是落魄的君王。 下午是体育课。 该说不愧是当地一流的学校,或许也是地处偏僻的海滨地区,网球场,棒球场,篮球场甚至游泳馆总务高都有配备。这大概也是在恪守学校办学时以人为本的教学理念。总之当看见绿意盎然空旷的足球场时,先前在教室里攒满污浊的肺部顿时为之一新。 江离跟着班里的男生浩浩荡荡的下楼后,就漫无目的在操场上闲逛。 女生则是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总务高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两个班一起上。 待女生下来后,散落在操场各个角落的男生才稀稀拉拉的聚拢起来。 还没上课,体育委员便指挥着班里的学生自行跑步热身。 男生四圈,女生两圈。男生跑完原地待命,女生跑完去体育馆集合。 和整整齐齐路上有说有笑的女生不同,男生从一开始就严格执行了刚才一贯散漫的态度。在短暂的两百米后最前方使了吃奶劲拼命跑的同学和最后方摸鱼的小队已经间隔了将近一条跑道。 姗姗来迟的体育老师深知这个年龄段学生的压力和男生那颗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的少年心。只要不出大岔子,随意就好。甚至还站在终点的跑道上不断对经过的学生喊快一点,快一点。 江离混在中段最多的队伍,原因其一便是猜到雪之下大概会偷偷看自己,而他也有观察雪之下的需求。有人替他掩盖耳目则是最好不过了。 “喂,江君。” 突如其来的搭讪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看雪之下同学吧。” 他的外道随即被一名的轻浮的同班同学占领。男人名叫濑户,是之前聚在他边上的学生之一。 “你看那边这么多女生正偷偷看着你呢。”他揶揄的语气中中不无一丝羡慕。 “是吗?” 江离假装新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让人羡慕啊,转学第一天就有这么赢得了这么多女生的青睐。你可不要做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哦。“ “我觉得你也挺有魅力的,起码比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喜欢独来独往的班级边缘人阳光多了,上课又用功。” “但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这么几个啊。”濑户无奈的说道,“我们和你不同,这个时代的男女光是脸就能决定百分之八十的结果,谁还有功夫去了解你的内涵呢?” “也不能一概而论,只是流于表面的干柴烈火又有什么神圣可言呢?像野兽一般的媾和,没有结果可言。”江离安慰道。 “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你的照片就在就女生私下底传开了。说是你入学的前几天雪之下母亲和姐姐特地来为你的办的入学手续。还说你是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你从哪听到的消息?”闻言,江离稍稍感到意外。 “难道是真的吗?据说是从学生会泄漏的。” 江离一时哑口,“也许雪之下的母亲恰好是政府官员也说不定,她应该常来学校的吧?”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阳乃一上来就给自己出这么大的招。 “那你怎么叫的出人家的名字?” “来的时候我看过一遍j班的花名册,你看,你的名字我不是也叫的出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濑户稍作思考后,话锋一转,愤恨的说道,“我就知道那帮娘们没安好心,得不到就故意拿雪之下编排你好让自己有机会得逞。私下里估计早就打的不可开交了。“ 这家伙真好骗,但脑洞能这么大,也是独一份。 “这么悄悄议论同学真的好吗?话说本来你们不就不喜欢雪之下同学吗?”江离眼睛微斜。 “怎么会?”濑户突然大声起来,又沮丧的说道,“都是那帮家伙害得…….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中间也有想过…….” “是吗?你不生气吗?说我是雪之下的未婚夫什么的?”他的语气中透着慵懒。 濑户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涨红,嘴巴微张。“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怎么可能配的上…….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相信你是会告密的人。”他哀求道。 “我要走了。”江离觉得有些无趣。 “去哪?”濑户一愣,顿时明白了江离的心意,喜出望外的大舒一口气。 “最前面。” 濑户顺着江离的目光看向远处跑在第一位的黑川,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的。”黑川是校田径队的,不是你简单斗狠就能超过的。 已经是第四圈了,他们和黑川差了有一百米。 “那就这样好了。” “我知道的,江君。”濑户闷闷的出声,跑步的时候长时间说话已经让他的气息渐渐紊乱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和我们不同,你和雪之下同学才是一类人,一样的聪明,骄傲,强大….” “你所谓强大的定义是什么?精英,英雄,还是超人?擅自把我们归类对你有什么好处?流于快感,陶醉在多变的情绪中,那便是自我的沉溺。 江离向后看了一眼。女生的两圈早就跑完了,正在后方的草地上休息。雪之下的人影混在人群里,想找也找不到。 他脱离了一旁的濑户,开始加速。 眼角的风景变换着,疾风的呼啸声吹的江离的耳膜咧咧作响,数个疾驰的人影被他超过,等到黑川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离距离黑川仅有五米的距离。 然而留给江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直到拉近彻底距离的那一刻,他和黑川已经踏上了最后一百米的跑道上。而黑川的体力根本就没有消耗多少,养精蓄锐了三圈半,全身上下的细胞正跃跃欲试的催动线粒体。 黑川猛的一踩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江离见对方陡然加速,这才认真起来全力冲刺,不再有所保留。 八米,六米,四米,两米。 终点处休憩的女生爆发处一阵惊呼,在她们看来,一个清越的人影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过一尘不变的排名,冲击着第一的宝座。 仅仅是几个呼吸间,江离就超到了黑川前面。黑川正想再度发力,不料在超越了黑川后,江离的速度不减反增,令他绝望的与他拉开了差距。 结束了。 黑川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在不报名田径社的情况下轻松超过他,他甚至连他的面貌都没认清楚。 伴随着右脚踩在终点线上,江离猛然一个刹车两脚轻点,直接停了下来,他全程用的是鼻子呼吸,几个深呼吸便恢复了常态。 “你是?” 显然,体育老师并没有见过这个学生。 “转学生。” 这回他总算是看见了雪之下了。一个人站在足球球门边上,抓着手,静静的看着他。 江离不自觉的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哇。”女生中传来惊讶赞叹的声音。 娇俏的声音排山倒海,足以令任何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老脸一红。 雪之下并没有附和,那股冷若冰霜的样子抹杀着一切向她投来的目光。江离那胜利者般轻佻的目光逾矩了。 “休息好了就去体育馆上课,体育课不是让你们坐在地上闲聊的。” 青山装作凶狠的样子冲着女生教训了两句。 “有没有兴趣加入田径社?”他转头和蔼的说道,后半段追逐他可是全程看在眼里,黑川同学虽然不是田径部的王牌,但这种肉眼可见的差距,足以证明眼前的转学生拥有不亚于国家级运动员的水准。他甚至还没使出全力。 女生幽怨的向着体育馆渐行渐远,而江离仍追逐着雪之下的背影,“不用了。我还是平时自个跑跑就好。” 青山欲语还休,他也曾听闻眼前的转学生是千叶市政府安排进来,这种位高权重子女的后半生早就被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了,绝对是比奥运冠军,国宝级运动员宽敞的多道路,自己也不好多嘴。 “那夏运会的时候我们有几个比赛,到时候你能参加吗?” “看情况吧。”江离尴尬的笑笑,摸了摸鼻子“要是我不拖后腿的话。” 青山心中大喜,举手牢牢的握住江离的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黑川。” “到。” “听不见,我听不见。没有精神。”青山的表情风云突变。 “到!”黑川大吼,他才刚刚从之前的无氧中缓过气来。 “你这小子,就是这样马马虎虎训练的吗?真可耻,简直是败坏总武高田径社的名声。” “这样下去,怎么能在几个月后的校联会里和对手竞争?现在,我来教你什么是总武高田径社不服输的精神。给我做好准备,预备,跑。” 黑川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得不从,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形高达?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使出全力跑了。可谁叫青山是他们的田径教练呢? “从今天开始,直到校联会结束,放学后每天加练五公里。跑不进十八分钟给我重跑。” 青山追着跑出去的黑川走了几步,大声说道。 “是!”黑川悲愤的大喊。 “好,很有精神!保持住。” “我果然说的没错。”濑户吭哧吭哧的弯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那些,都是装的吧?” 落后在江离后面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跑到了终点。青山吹着哨子不断催促。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濑户后退了几步,累的坐在草地上。 “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的事情多管闲事,尤其是扯到女人上。怎么做是我的权利。”不管是拯救亦或是毁掉雪之下,都是出自他的自由意志。 “唔……” “你们在聊什么?”青山好奇的询问。 “没什么。” “好了,你们列队去吧。江离,你就排j班第一个。” 上课的内容是网球。 先是对着着墙打,再是分到场地上对练。 由于场地有限,被迫打得是四人网球。 “江离,你和叶山,户部,濑户一组。”青山如此说道。 网球拍江离临时借的是平冢静的。女子的力量比较小,江离用大拇指压了压网面,感受了下榜数。 在简单的教了几招正反手技巧后,下面的学生早就不耐烦的跃跃欲试私下底偷偷打了起来。 青山绷着脸抽了几个好事学生的屁股,耐着性子快速讲完剩下之后就由着学生放开了玩。 “怎么样?要不我们继续?”对面染着金黄色头发的男生说道。从开始他们就一直按着青山的教学进度温吞水的节奏磨洋工,可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对对方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认知。 叶山是足球部的王牌,但这不代表他的其他项目就会弱出许多。只是他的足球天赋太强,掩盖了他其余的光辉罢了。这也倒是,不少男生不愿意站在他的对面,成为女生赞许目光中的背景板。 “你行吗?”濑户紧张的凑近,“我体能不是很好,会拖你后腿的。”既然跑步能装,那网球说不定也是装的。可对面还有一个户部翔,这家伙也是个体育好手,再怎么说一打二实在是太夸张了。真打起来自己只能是捡球的球童。 “试试吧。”江离无所谓的笑笑,“濑户君,回敬你刚才的话,你想当学校的明星吗?” “什么?” “前场还是后场?” “前场吧。” “那我就去后场。濑户君,全凭你的感觉打好了。”江离悠悠的说道。 全凭感觉是什么意思?濑户心里苦笑, 这不跟考试前跟你说你只管选好了,反正选择题肯定全对那样让人不安啊。然而江离已经到位了,现在不上也得硬着头皮上。 “江君,濑户君,如果适应不了的话我们可以打慢点。”叶山在对面友好的喊道。 “不用了,使出全力好了。” “那我可就开始了?” 叶山不再犹豫,将球高高抛起,手臂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了当的发出一球。 来了。 网球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径直越过了濑户。 即使濑户做足了准备,在听到击球声的一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可天赋就天赋,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对球无计可施,只能尽量向外侧移动,希冀于自己不要挡住后方江离的视线。 就用五成力吧。江离暗暗想到,他闲庭信步的跑到落球点附近,看也不看的就挥出一拍。 嘭! 伴随着一道响声。 网球在球拍上短暂迟滞后以相同的速度弹了回去。 “轮到我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户部上网回击,用力扣回。 高速旋转的网球以惊人的气势触地后飞向江离所在的后场。 然而江离早就等候多时了,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网球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他随意挥动的球拍上。 与之前的那一球不同,这球以刁钻的角度落在的户部翔的盲区,触地后反方向弹向了在右边。与江离他们的前后交叉站位不同,叶山他们采用的是更能施展自身全力的双底线站位。 面对来势汹汹的回击,叶山不忧反喜,逐渐放开了手脚,全心全意的对阵起来。 “来得好。” 叶山欣喜的喊了一声,轻松的把球打了回去。 江离又是一回击,面无表情的把球喂给了户部。 “试试这招如何?” “半截击?”江离见对方陡然变势,随即微微弯腰。 然而从头至尾江离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分毫,不管是侧旋,上旋,下旋还是直球,只要是能落在江离所在场地的,都会以吊柜的角度触地后弹向江离身前,被他打回去。 是我太没用了吗?濑户窘迫的站在网前,任由网球从他身边飞来飞去。自己连当球童的资格都没有,江离的控球实在太好了,不管对面接的多烂,都能原模原样的打回去。他的球速太快了,角度又简单,以至于对面两人沉浸在刺激的回球中尚未发现。 然而江离也不总是打回去。在对方全力杀球的时候,往往提前挥了个空拍,或是让球打在网的边上弹的老远。 “濑户君,列车到站了。” 什么意思?濑户茫然的转头,发现江离对着他灿烂的一笑,随后跑了起来。 球触地后往着与他跑动相反的地上一弹,撞到了后方的铁丝网上,又落地苟延残喘的跳了几下,滚到了濑户脚边。 “好,又赢了一球。十七比十。” 户部兴奋的喊道。这是他入学以来和叶山搭档打的最畅快的一次。 虽然比分是由他们领先,但能在全力的他们手中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隼人,一举拿下吧。” 户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对着一旁满头大汗的叶山说道,他的眼睛明亮的燃烧着。只剩四分了。 “嗯。” 叶山回应道,不同的是,与以往的网球赛相比,他总感到有股莫名的诡异。他和学校网球社的运动员也打过,接触过不少网球强手,没有一局是与现在感觉是相同的。 “你不是要学校的明星吗?”江离慢吞吞的对濑户说道。 下课铃响起。濑户迷失在脑雾中的思绪骤然被拉回,他张望四周。 不知何时开始,密密麻麻的学生已经围到了网球场边上。铁丝网后大都是提早下课准备回去换衣服的女生,只因这已是最后一节课,不赶时间,这才驻足好奇的观望。而男生则大部分挤进了场地边上的网球场。 “我超,怎么还有和叶山打得有来有回的?还有高手?” “你瞎啊,户部不是说他们是十七吗?” “你才瞎呢,这tm是用耳朵听的。”边上的两个男生斗嘴道。 “怎么样?还打吗?”叶山在对面喊道。 “当然,速战速决吧。”江离轻松写意的说着,一边把身上的外套褪下来扔到了地上。 “正合我意。” 叶山也不多言,再次将球抛起,身体紧绷。如同一张蓄满力量的长弓,用力一回,将半空中的网球激射了出去。 “好。” 依旧是跃过了濑户,江离跑动着,才堪堪接住将其打回。 几个来回后,在江离看似狼狈的回击中,发生了一次逆转。 落在户部面前的球不再以呆板的方式触地反弹,而是出乎意料的冲着户部脚间的空隙穿去。 不良的受击位置使得能量在球网上消弭而不是化作了弹力,尔后网球吃力的越过球网,简单的在地上弹了一下。 完了。户部暗叫了一声不好。他们采取的是双底线站位,前场根本防无可防。 濑户看准机会,一记杀球,轻松的夺回了一分。 十一比十七。 “可恶。” 户部惋惜的吐槽了一声,又言“隼人,是我的问题。” “没事。优势在我们。” 户部眯了眯眼,活动了几圈脚踝,用力的踏了踏地面,感受着摩擦力。 再次发球,户部一改上手发球的迟滞,而是选用了的下手。 球速仓促,即使是江离也不得不被逼到了前网。 飞驶的球体在空中旋转,以轻巧的触感被打回。 “不会有第二次了。” 户部急步上前迎击,短而有力的拍程促使球往边缘的得分区撞去。 “啪。” 又是一击,是户部所在位置的反方向。 “可恶。” 户部急忙往场地的另一边赶。 依旧是反方向,江离的击球点经常是岌岌可危的拍框边缘。事到如今,户部只会怪对方的运气好的吓人。 “还要来几次啊。”简直成了莱格尔折返跑。 “濑户,接球。” 濑户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面的江离,对方站在原地已经收拍了,这才回拧过头,追逐着网球。 “隼人,小心。” 当户部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正站在叶山视线的前方,没有了自己的帮助。出于视野盲区的叶山根本接不住对方的杀球。 十二比十七。 “没必要这样吧。”濑户是看懂了,江离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像是猫在玩弄猎物。他们和江离的差距大概是幼儿园和成年人的区别。 “已经开始了,拜托尊重下我的劳动成果。球又来了。” 连赢了两球,让濑户有点不习惯。 江离努了努嘴,示意边上围观的学生。自己好不容易拉了个旗鼓相当的比分把学生招来,就这么结束未免太可惜了。 轻松的回球,但要装出全力以赴的样子。明知道落球点,却要故意反方向跑,待球过网后,又要装作着急的样子跑回去。 江离就是这么做的。 每一次得分,每一次来自场外的惊叹,都让他愈发的自满。 “前场那个和叶山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是谁啊?” “这濑户深藏不露,没看出来啊。” “你们班的同学你都不清楚吗?废物。” “怎么说话呢?你上我也不见得你能打过啊。”依旧是边上的学生。 二十比十九了。他们的规则是二十一球,若是江离他们输一起就会进入漫长的加时赛。虽然他当然可以赢回来,但这样就不符合他险胜的明星剧本了。 “江君,使出全力如何?”叶山气喘吁吁的弯腰撑着自己的大腿,刚才的几球他终于看出来了,一直得分的是前方的濑户,而真正主宰比赛的是后方来回打着垃圾球江离。 “操场上的学生都围过来了,你也不想就这样简单的结束吧。”叶山挥了挥球拍,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没关系的,已经够了。”刚才那连续几次得分,濑户被迫沐浴在围观众人的视线下,感到浑身不自在。 雪之下隐藏在人群中。 依着她清冷的性子,是不喜欢待在这拥挤的人群当中的,何况边上还是叽叽喳喳说着无意义对话的女生。 只是当她一个人返程的途中,凑巧听到了路过的男生兴奋的说着网球场上的叶山和别的班的男生打的不分伯仲,甚是激烈。 即便如此,这最多让她感到些许奇怪罢了,毕竟叶山她也认识,在她的认识里,除了少数几个网球社高年级的社员,同级生了应该不存在能与他一合的对手。 尽管雪之下不会承认,来到这那种焦急和困惑的求知欲正是来自于体育课上江离超过黑川时,向她肆无忌惮投去的目光。 江离与雪之下的视线隔着铁丝网相撞。 不清楚雪之下是何时站在此处的,他像是一个恶作剧被母亲发现了的孩子般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你说的。” 江离收回了与雪之下相交的视线,收回了不断在地上跳动的网球。 “放马过来。” 叶山做好了架势。长年在球场上奔跑锻炼出来的小腿此时肌肉尽显。 “别死了。” 他一改散漫的态度,深吸一口气,颇为庄严的抛出一球。 “轰。” 一道沉闷的巨响,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随后是宛若夏雷爆烈的轰鸣。 网球如同那颗在莫斯科战场上轰碎拿破仑引以为傲龙骑兵胸甲的炮弹一样,宛如一道流光带起一阵空气撕裂的声响,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撕毁。 “什!” 叶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挥起拍子阻挡。巨大的力道震的他双手发麻。 原本轻巧的网球此刻竟如同铅球般沉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散发着狂暴之力的网球在球拍上飞速旋转。 “给我回去。” 叶山大吼一声,右脚向前方一踏,两手紧紧握住球拍,奋力推了回去。 他看到了江离赞许的目光。以及,那战场上行刑人对着倒地垂死的骑士发出最后的一击。 叶山的气势溃散了。 虽然接住了这一球,但他毫无疑问的明白,这仅仅是开始。 叶山没有去接第二球。 网球精准的砸在底线上,并没有立刻弹起,而是不断在地上猛烈旋转后,迸向了场外。 狂暴的球风掠过叶山的身侧,结结实实的镶在他后面的墙上,朱红色的漆面,露出蛛网状的放射纹。 原本网球在场上剧烈摩擦的地方此刻显露出漆黑的灼痕。 “卧槽。” “杀人网球。” 众人眼皮一跳。 宛如爆炸的声音,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就不是简单去保健室包扎那么简单了。 “果然撑不住了。” 江离随手挥了挥手上的网球拍,示意比赛结束了,即使再战也没机会。刚才的一击已经毁掉了平冢静好心借给他的网球拍。绑好的网面此时线崩落的不成样子。 “你赢了。” 叶山也不恼,擦了擦汗。走到网前与江离握手。输了比赛的户部原地擦了擦汗,也跟上来和濑户握手。这让江离不由的高看了叶山一眼,仅仅是一场网球比赛,就能引来这么多同学,他的魄力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围观的众人爆发出了一阵惊奇的欢呼声。 “太牛逼了,这还是人吗?”戴着棒球帽目瞪口呆的男生摇晃着一旁的同伴。 “众所周知,网球是杀人技。” “侥幸,讨巧了。”江离谦词,一边与叶山,户部握手,一边回首望去,雪之下之前站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在看什么呢?”被j班男生当作大败叶山英雄大肆吹捧一番后的濑户悻悻走来。 “没什么。” …………………… 虽说是放学后,可谁也没商量在哪见面。 回到了教室后,便有学生会的学生通知他去领书。 霓虹照例是三点放学,其后几个小时都是学生自由的社团活动。总武高大的出奇,其下的社团也是数不胜数,他对路又不认识。七拐八拐险些迷路的走了一遭,又厚着脸皮回到了平冢静的办公室。 “你怎么又回来了?打坏我一只拍子还不够吗?” 她有些不耐烦。 长着一张颇为英气的面孔却留着尽显女人味的长发。当老师的长久习惯使她的面部肌肉变得有些僵硬,如果是好好去几趟美容院,卸掉这身不伦不类的中性穿搭。大抵能就此让不少女学生就此改变性取向。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办公桌上放着两张近期热门言情电影的电影票。 恐怕他成了某种与他不相关事物的牺牲品。 他想到。 “雪之下的社团在哪?” “啊~你说雪之下啊。” 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转了一圈。 “在那。” 她指了指窗外远处藏在樱树林里的老旧校舍。 等于没说。 “谢谢。” 与其在这听她不着调的描述,不如抓紧时间每个房间都跑一遍。 “慢着。” 正当他转身告辞,平冢静用玩味的语气再次喊住了他。 “你小子,不会是想表白吧?” “是又如何?” “嚯嚯,胆子挺大嘛,敢这样和老师说话。” “我们这应该不至于禁止恋爱吧?来之前我听说霓虹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能来这里的学生基本都成年了吧。” “这倒是没错。” 她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平冢老师,你没交往过吗?”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她像是在确认事实似的用力盖住了办公桌上的两张电影票。 那就是了。 他想到。 “虽然不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但雪之下是个好孩子。” “普通的包办联姻罢了。” “是嘛……挺的实诚啊。” 一时间反倒是他掌握了主动权。 “事实如此,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笑了笑,有些寂寥。 熟练的从口袋里携出一根细长的柔和七星点燃,打开了办公室的空气循环系统。 一轮斜阳透过了窗户,将她的影子钉在五颜六色图钉围住各类通知的墙上。 她吐出一口烟圈,闭了闭眼,思绪随着烟雾不知飘向了哪里。 “你了解她吗?” “不了解。” “该说你是太蠢好呢,还是现实……你真以为,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强迫她接受事实?” “我会把最终的选择权交给她。” “看上她了?” “何出此言?” “一般男性会这种话都是这个意思。”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能看透男人的那点心思。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欸~” 平冢静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都平摊在工程椅上,默默的审视着眼前急于步入火海的男子。 “虽说说教是教师的义务,但你这个年纪的学生估计说什么都不会听,我看还是放任你去撞一回南墙比较好。” “平冢老师你不是也不相信爱情吗?” 他从对方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是啊,我也不相信,但她和我不一样。对雪之下来说,一个稳定的出于责任的法定丈夫恐怕会比炽热的感情安全的多。” “霓虹的教师这个时候就开始为学生考虑未来了吗?不愧是老牌资本主义强国。” “所以我才直接让你去的。” 她露出有些卑鄙的笑容。 江离对平冢静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时的大大咧咧上。然而此刻她流露出的细腻让他感到迷茫。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闯入者。该说是他的观点并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神圣性,只是他根据自己经验有限的推断。平冢静反常识的支持使他开始对自己的观点产生了怀疑。所有人都在支持他接近雪之下,那这对女孩来说是否太不公平了? “是打算看我好戏吗?” 江离叹了一声。 “怎么会?只不过你和她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更方便纠正。 “不怕出事吗?” “放心好了,去了你就知道了,对了,把这个带上。” “什么?婚姻届?” “白痴。” 他一边信口开河,一边接过了对方递来的a4纸,是入部届,上面已经签好了平冢静的签名。 “呶,成功的话记得让她把这个签了,雪之下的社团再招不到人的话兴许就要降成同好会了。” “这是做什么工作的?社区义工?” 即使他瞪大眼睛,上面的名称一栏也清清楚楚的写了侍奉部三个字。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怪事。” 这愈发的让他震惊了。 “暂且说一句,在我眼里,与其你是想去表白,不如说是在向往着毁灭。” 我不想死,不过,因为你家在东边,所以我要往西边走。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小说里的一句话。 “知道了,知道了。” 江离胡乱的折了一通,塞进了口袋。没来由的,他有些烦躁。 “如果我不成功,今晚半夜就去跳东京湾。说是你激我的。” “喂,你这人怎么乱说话?” 第5章 花灯 “不用去寻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江离一跳。 那扇前不久被他牢牢关上的移门被声音的主人毫不客气的打开。 人有点多,以至于他都不得不退后侧身让出块地来。 阳乃。 千叶煅烧矿石般温暖的夕阳透过窗棂映在她的身上,令他有些陌生。 “嗨。” 她朝江离打了个招呼,打断了男人的沉思。 阳乃今天穿的有些保守,素雅的披肩熨贴的盖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漆黑的头发映衬着比雪还要白的脸庞,却还是美的让江离呆了一会儿。 “我说了多少遍,要记得敲门,怎么毕业了你还没改过来啊?” 平冢静无奈的叹气。 “啊啦,原来平冢老师也会因为别人擅自推门而困扰啊?” 凄冷的语气,是雪之下。 她的背后还另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擦,大哥。” “嗨。” 与阳乃如出一辙的招呼,但与少女瑰丽的嗓音不同,这声音让人感觉蠢透了。 “你怎么来了?” 只见那男人与阳乃批彼此交换了一阵视线后,清了清嗓子道。 “呀……今天是我们和雪之下家合作的东山大酒店开业的日子,路上我和阳乃小姐提了嘴还没见过雪之下的二小姐,没想到她就径直带我来了。” 绝对是在说谎! “你们两个很熟吗?” 他装作警惕的问道,他们背后的用意他已经差不多摸透了,只是刻意为之给雪之下寻找可以参与进去的话题。 “熟的不能再熟了,你大哥刚毕业那阵子,每年过年一半的压岁钱都发给雪之下的姐姐了。对吧?阳乃?” “既然这么熟的话今年照旧发一半如何?” 阳乃眯了眯眼睛,把手搭在大哥的肩膀上。阳乃比大哥小了十岁,大哥第一次见阳乃的时候还是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姑娘。 男人讪讪的半缩着脖子,好让阳乃可以不费力的把手放在比她高出许多的身体上,显露出一副滑稽样。 掣肘这东西,约莫是有的。 “这可不行,家里三个吞金兽可费钱的紧啊,你知道的,毕业后家里从来没给我打过钱。” 男人苦笑。 “所以你来做什么?门卫两点钟就给我打电话问我门口偷偷摸摸的两个人是不是我学生。” “看小雪啊!” 阳乃故作惊讶,“结果那孩子光说了小离放学和她会面,却没说在哪,在部室折腾了一阵就干脆来找你了。” “你们啊…….” 平冢静掐灭了香烟。她是抱着遁世般的心思来这教书的。事到如今,她不是很想把自己卷进越来越复杂的家庭伦理剧里。 “你们两个现在总该认识了吧。” 阳乃不合时宜的跳出来问道。 江离的大哥配合的闪身,把躲在他们身后的雪之下露了出来。两人的视线顿时在空中碰撞,又颇为尴尬的避开。 “认识的。” 见女孩垂下了头不搭话,他也有些失魂落魄,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我说嘛……好歹出国的时候,一起上过几年学,哪有这么健忘呢…”阳乃大方的搂住了江离的肩膀,领口溢散而出的柑橘味一时间熏的他晕晕乎乎。 “你大哥偷偷塞我了不少好处费,希望你别打水漂。” 耳边吹来的热气激的江离一激灵,狐疑的看了一眼远处和他长相七八分相似的男人,江离懵懂的点了点头。 “小离,你别跟这女人一般见识。她就这脾气,人不坏,单性子有些太恶劣了。” “喂,当着别人妹妹的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你妹妹恐怕深有感受。” 大哥小声嘟囔了一句。 “就这样,小雪和小离两个人我就借走了,后天再还给你,小静。” “要请假的啊。” “你不是老师吗,现在请好了。” 阳乃冲静老师开心的挥了挥手,随后跳到了雪之下的身后。 “好了,接下来,我要带小雪去换衣服了,你们也去准备准备吧。这次的庆典可花了你大哥不少钱呢……” 阳乃从背后擒住雪之下,半推半哄着就拉出雪之下走了。 留在办公室和平冢静寒暄了两句,说了些请多关照的礼貌话,大哥也就拉着江离告别了。 女人换衣服是麻烦事,这点大哥深有体会。 临行前他甚至让江离洗完澡再优哉游哉的出发。 “记得不要有压力。” 路上,大哥坐在副驾上突然说道。 “两个人之前认识的话会好很多。” “大哥你是怎么和姐认识的?” 他和大哥差了十来岁,平时就没什么话题可以聊。对方开口,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其实根本一无所知。 “高中的某一个暑假,硬塞过来的,那时候你还在上幼儿园呢。你姐也知道双方家长是什么意思,一句话不说一直跟着我,跟烦了也就妥协了,过一阵子发现没人跟着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我们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娶走爱情了,你可能会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男人笑道,夸张点说,夹杂着宿命的味道。 “不是的……” 他不理解大哥对他说这些话是什么含义。在江离看来,大哥与那个杵着拐杖喜欢在阴天骑马老头女儿的婚姻无疑是幸福的。 江离少年时代跟那些纨绔一样,大都是在女仆的裙子下躲猫猫度过的,夏天正午的阳光里,洗好的窗帘布绵延成白色的巨浪。待长大了一点,就有一个骑着白马,戴着白纱的女人住进了他们家。 大哥在家的时候,是那个面色苍白女人笑的频率最多的时候。于是他们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人对也他很好,给他小侄子买礼物的时候也会顺带给他买一份。 萦回在他脑海的记忆闪电般的打碎他的想要继续深挖下去的举动。 大哥从他们父亲身上看到了某种端倪,又揽镜自照,最后把一切又告知了自己。那他的父亲呢?是否也是从爷爷身上看到了貌合神离,在不知名的角落偷偷倾诉给了大哥。他不由的感到一股寒意。 “我都看到啦,你看那女孩的眼神明显和看其他人的眼神不一样,嘴巴会说谎,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不是你们提醒,当初我都不记得她了。” “那就是见色起意喽?见色起意啊!” 男人仰天长叹。 “凭空污蔑人清白?” “直感,男人这种东西,是决计不会日久生情的。对于雄性来说,爱情就是掠夺和占有。” “雄性安康鱼可比雌性小的许多,何谈蛮力的占有。” “那就是寄生喽。仅留下自己唯一的性器官,攀附在母体身上。归根到底,唯有繁衍后代这一点狠狠的刻在了雄性的基因里。” “卑劣的生命。” “在大自然可就没有卑劣一说了,说到底卑劣也不过是人类擅自塑造的概念。在亚马逊的雨林里,繁殖期的雄性箭毒蛙遇见雌性的结果就是狠狠的抱对。”男人不厚道的笑了。 “我可不是是个异性就能得过且过的人。”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老弟。”男人怒气不争的拍了拍大腿,“物种都快要灭绝了,牝牡还在那挑三拣四。我们家三代单传,到了我们这一代才勉强有了两个。你大嫂身体又不好,只生了一个女儿。可不得让你死命繁衍吗?” “这是什么?” 江离接过男人递来的信纸。 这是爆装备了,他想。勇者上路前,村口老头总会说一段没完没了无法快进的长台词,最后给一把锈迹斑斑的全村最好的剑。攻击力还不如路边打哥布林掉的破烂。然而这却是村里最好的剑。 时间的沉淀在它身上留下了宛若天花疱疹状的黄色霉点,干燥带来的褶皱被重物长时间压的轻微破损。但从上面清秀的花体字上仍不难看出多年以前原主人对它的珍视程度。 “诶诶诶,别看。” “给我又不给我看。” “算了,你看吧。” 男人迟疑了一会道, “这是我当年写给你姐的情书,保存好事后记得还我。”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点可怜的经验也能派上用武之地?” “这封情书当年可是我联合大学室友搜肠刮肚写到凌晨才写完的。” “已经内定的东西有什么借鉴意义?我是在吹冲锋号啊,大哥。” “该下车了。” 大哥并没有接过话茬。 透过前面的车玻璃,江离远远的看到,路边黑色轿车边上的阳乃和雪之下。 她们穿着隆重又不失可爱的长袖友禅绉绸和服,周遭是海滨公园的一抹郁色,成片蓝紫色的喜林草就这样绵延于此,几棵小臂粗的枯树歪歪斜斜的插在海滨的斜坡上。她们翘首以待的样子像是江户时期站在木桥边上等待着爱人的少女。 下车的时候,他把那封情书连同平冢静给的入部届一同塞进了衣服兜里。 “你们怎么比女人慢啊?我们都等你们好了好久了。” “堵车,堵车。” 大哥拍了拍脑袋,随口扯了个没来由的借口。 “算了。” “不是离酒店还有一段路吗?走过去?” 江离问道。 东山酒店在东京湾边上,他们此刻正位于酒店斜对面的码头附近。 海湾不远处停止作业的挖泥船正静静的停泊在海面的尽头。 江离越过路肩,一脚踩在路边的草坪上,感受着湿润的土壤带给自己鞋底的柔软。近郊清新的空气让他被紊乱的思绪搅浑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天色已经渐渐转暗了。 海湾那头,堆叠在城际边缘的云层末日般向地面倒去,夕照的余晖挥发出最后的残热,在积雨云的波涛中撕开一个伤口,流出血红的辉迹来,像是浸满了鲜血的棉絮。 “呀,这你还不懂吗,难得来一次,当然是划船划过去喽。” 阳乃做了一个可爱的划船动作。 和服宽大的袖子随之滑落,露出洁白丰腴的小臂。 江离感受到了来自少女磅礴的生命力。“当当!好看吗?”阳乃敏锐捕捉到了少年逃离的目光。“我漂亮还是小雪漂亮?”她把板起脸,闭着嘴唇,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雪之下从她身后推了出来。 少女的脸上迅速的掠过了一丝红潮。 “我是不会回答的。”江离饶有兴趣的笑了。 不管他怎么回答,阳乃都有独特的角度让他陷入尴尬的泥潭。 “记得照顾一下我们小雪哦,整天任性扮出一副苦闷的模样,夫家即使腰缠万贯也会就此沾上霉运吧。” “呶呶呶,又开始了。我家那位未必能好到哪去,从小就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能和你妹妹做上朋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这里显然也是酒店的一部分,码头的尽头穿有员工制服的船夫早早的将两艘精巧的小艇停靠在岸边,像npc一样注视着不远处的海面,等待着他们上前触发剧情。 “我…” “你哥说了你是校划船队的,别告诉我你不会游泳。” 江离沉重的点了点头,幽怨的看了旁边的大哥一眼。 “你就听她的吧。为了这次机会,雪之下家动用了不少关系才临时获得了这片水域的使用权。” 码头的橡木板发出好听的吱吱声。 “你们呢?” 穿上员工递来的救生衣,见阳乃他们只是站立着不动。 “抽完烟。” 大哥瞥了一眼江离,又把目光放回了手机上。 “我和你大哥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你们先走吧,上岸后有需要自然会来找你们的。”阳乃安静的解释。 不知为什么。江离总觉得今天的男人像是一团若有若无的质料。 他回首寻找雪之下的身影,发现她已经坐进船里了。 “真是好天气啊。” 男人朝着夕阳放纵的踮起脚跳了几下,舒展开筋骨。用力嗅了嗅海边略咸的空气。 “羡慕他了?” 阳乃狡黠的问道。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他摇了摇头。 羡慕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人类的情感何止千种,岂是几种修辞方式或者专有名词可以解释的。只是人类感情外露的行为大都来自于模仿他人,才让人唐突的归为一类。 概念在用语言表述的那一刹那便失去了原本的含义,感情在宣泄出来的时候就成了他人的感情。 唯有那颗隐隐作痛的心脏,偶尔会在烟草的迷醉里痛醒。 …………………… 残阳照亮了天空最后一抹云彩,海面却已经是夜晚了,万物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也包括了雪之下。 他静静的划动着船桨,少女的轮廓渐渐模糊在夜色的汹涌中。 既然看不清,就索性不看了。 他放下摇橹,任凭惯性缓缓的推使他们前行。 已经到了很深的地方,没有复杂的暗流,藏青色的水面平静的如同镜面,完美的倒映了整个天空。孤独的月色,留下荡漾的曲影。船体浮起的涟漪,扭曲了水中的人影。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在他越过船沿试图看清幽邃海底的瞬间,她说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 “虽然我们之前认识,但我果然无法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相处。” “国王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更遑论是我们。” “这是典型的诉诸不当权威,伟人说过的话不代表他就是正确的。” “我们只是历史行进中不经意被带起的一粒微尘,终将被世俗的车轮碾在车辙之中。” “和自怨自艾的某人不同,我可以。” 雪之下用带着清冷余韵的嗓音骄傲的回击道。江离的目光并没有多作抵抗,任凭它溃散在对方的直视中。 男子的眼睛很美,深邃坚毅的眼眶里长着一双东方人温柔的杏眼。那是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带着四月十五的孤月,背后都市灿烂的繁华撞碎在他的虹膜里,化作飞霰流虹。 江离如同凝视着蜕了石壳的死物般,凝视着雪之下。 “真的吗?” “你性格的扭曲和我无关,只是对于我来说不行。”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他轻声笑了笑,拨动着水面上被小船一分为二归置两边的花瓣。 华灯初上。 鳞次栉比的路灯依次点亮,橘黄色的灯光消融着夜色。浓密的漆黑逐渐吞噬了他们附近的光芒,唯独留下一叶孤舟,与远处几点零星阑珊的灯火,飘飘摇摇。 “来之前,你的母亲跟我说过。” 停顿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回应,他静静的拨动着水面,勾起些许波纹,继续说道。 “无论我能否说服你,她都会把你绑过来作为家族的纽带跟我完婚。” 正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样,雪母的名字像一条攀附在雪之下娇艳欲滴脖子上的森森毒蛇,原本骄傲自信的模样一瞬间就陷入了仿徨之中。 “可是我不想这样。”他语气渐缓。“婚姻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份契约,而契约是需要遵守的。” “既然你一开始就不相信爱情,那你应该也非常清楚,法律上的婚姻对夫妻双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保障。” “所以它太蠢了,蠢到会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个体作茧自缚在道德的囹圄里。蠢到一方甘愿不索取任何回报而为另一方牺牲自我,以至于让人心生怜悯。如果再也没人犯蠢了,那么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啊?” 他自顾自的说着,中间没有给雪之下一丝介入的余地。 “既然你有了答案,我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烦恼,世界上有七十亿人,人生的过客如过江之鲫,倒不如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雪之下眼神微动。 “这些是水灯笼。”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解释道。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是浩浩荡荡铺就的花与灯的河路。烛火摇曳,裹挟着樱色的花瓣于水波中寂寞的燃烧着。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万千祷言,密密麻麻用小楷临写于鹅黄色的灯笼纸上。 那是光的河流,也是独属于夜的河流。破碎在波澜中的光屑是灵魂的碎片,以静默的喧嚣存在着。 水上的灯笼愈来愈浓密,江离仿佛已经听到了不远岸边人们热闹的调笑声。 随手捞起一个小灯,上面写了贺正等祝福的话语,另外就是些佛经的内容。 他对经文典籍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几部《法华经》和《无量寿经》,摩挲了几圈又重新放回水面,任由它随波而逝。 “来都来了,在靠岸之前先让我享受一下。” 不顾对方视线,他径自伸展刚才为保持礼节一直屈膝的坐姿。 “且待小僧伸伸脚。” 说完便眯眼朝天仰倒。 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带着湿润的气息从他的脖子间滑过。 “真是没骨气的男人啊,你就不打算说服我吗?”雪之下的声音埋没在岸边的车水马龙之中,并未感到一丝救赎后欣喜。 “这对于你来说不公平,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说哭女孩子。” “什么意思?” “你自己应该非常清楚,在我来看,简直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于空中存在的雪花是注定要被这肮脏的世间所玷污,在挣扎中留下一滩难看的泥水。 “只是见了一面就武断的解读对方心理是否有点太粗鲁了?” “有道理。” 江离缄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但这明显不是认错的态度。 “你相信命运?” “不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讽刺。” 雪之下一枪落在空处,又开口道:“既然我说的对的话,起码的道歉呢?至少和别人说话得坐起来吧?” “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根据你过往的经历认为你现在所发表出来的言论是合理的。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观点。” “你这样真的是打算来合卺的吗?我开始为你今后的婚姻感到悲哀了。” “不知道。”江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无趣。现在即使是小学生都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男人。如同烂泥一样仰面躺倒在船仓里,用手捞出,却能看到沉沦在悲哀川流中闪烁的沙金。 “如果你想浪漫的话我可以浪漫一点。对了,这是大哥预备给我的情书,让我学着上面说来两句。” 从口袋里掏出有些皱巴巴的信纸后,他突然颇为兴奋的坐了起来。 “谢谢,我不想听里面的内容。” “来都来了,你就当我说话是在放屁好了。” 江离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下,庄严的打开的信纸。 “念了?” 见对方没有回话。 他沉吟了两三秒,还是念了出来。 “那个…….见字如见吾。每当我想起你,我都想起那个雨天的地铁口…….人群中幽灵般的面孔浮现,黑色枝条上湿漉漉的玫瑰花从花园铁栅栏的缝隙伸出来。” 用的是庞德的句子。 “你我之间的距离后让我意志消沉,灵魂碎裂。伊……” 这是他嫂子的名字。 “自从与你分别,我时常郁郁寡欢。” “我无法入睡。” “我见过秋天的鸣蝉,挣扎着…” 大哥洋洋洒洒套用了很多遍嫂子的名字,以至于根本读无可读,跳着读了几句,发现已然到了末尾的时绥。 “没了?” 见江离支支吾吾,雪之下开口问道。 “我也是会害羞的好吗…” “不像,刚才你狡辩的时候说的可掷地有声了。” “欸你不要激我。” “如果一开始就没胆子念的话就不要客气了,我全当听过好了。” “雪之下雪乃。” 他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大的都要被岸边的人听到了。 “时隔经年,现在的你,除了你美丽的名字,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喂……” “我的家乡位于温暖的南方,那里的冬天没有雪。唯有从北方飞来的大雁,和芦苇荡里摇曳的香蒲,水光潋滟的湖面上有野鸭唱着归乡的歌谣。” 脑海里尽是他一生中所看到的最美好的画面, “我见过在夜色的波涛里起舞的夜光虫,那是在一个雨后的夏天,瘦弱的火车在干枯的枕木上经过,去往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目的地。” “我也曾见过落满明黄色银杏叶的台阶,斑驳的墙壁上仍有刀剑所刻下的伤痕,耄耋僧人穿着古灰色的长袍于同样苍老的佛塔下走过。” 他变得愈发大胆起来,默默的抬起头来。视线攀过了脆弱的信纸,投向真正的女主角。 “可我唯独没有见过雪,那想象中温暖,透明的雪。”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将它剪下,并股成丝,为你披上冬夜里的衣裳。此复,顺颂时绥。” 长吁一口气,像是把灵魂也一同流放了。开头还有些磕磕绊绊,后面则是一股脑儿起兴的胡编。他当然见过雪,事实上每年的冬天,他还会去不同的地方滑雪,今年去是jackson hole,去年则是加拿大的惠斯勒。然而每每说到动情处,都有隐约的潮湿从他泪角溢出。 雪之下好像呆住了。 满意的看了看雪之下脸上的惊诧表情,又猛然发现船已经即将靠岸,他摸了摸后颈,不免有些尴尬。 “希望你能不知廉耻胡作非为的时候,可以顾及一下周围的环境。” 饶是名为雪之下的冰美人,也难免羞赧了半分。 “抱歉,抱歉,这次是真的在道歉啊。” 江离起身轻灵的跳上岸,边上众人戏谑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把手递给船上的雪之下。 雪之下只想早点结束这趟荒唐的旅程,而其他人在男子恬不知耻的大放厥词后,如炬般的盯在她身上,于是愤恨的拉上了他的手。 人群中的好事者开始鼓掌,带动了三两点的掌声。 “忍耐一下啦,谁叫你今天穿的实在太漂亮了。” 东国的风土将雪之下生的极美,一袭素雅的浴衣,说是素雅,却也将女子的容貌展现到了极致。桔梗,金盏菊,多头菊,紫阳花藏在她腰间弱柳扶风的褶皱中,顺着女子婆娑的脚步翻就出层层花的海浪。 无数古代荒淫无道的君王正是亡于这惊鸿一瞥中。他想。 “现在才看到吗?” “太暗了,一直没看清。怎么样,要不干脆直接去找大哥他们吧…..” 江离有些讨好的说道。 “算了。”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鬓发边上那只垂下来的紫藤萝步摇微微摇晃着,摄人心魄。 “如果你不存在的话,姑且还算一场有趣的游会,但话说如果没有你,恐怕我也不会来这。” “那我们走吧,我想去那边的灯笼写点祝福。” 东山酒店在设计之初对标的是当初赖特的东京帝国饭店,特地聘请了安缦,丽思卡斯顿的设计师和九州的古建筑系教授共同设计完成。 九十五层的建筑立面采用抽象自传统格心门窗的图案为主题,与现代的玻璃外墙相结合。配合青白色泛着古意的地砖和一排排以极简风塑造的迎客松行道树装饰,将西方的刀锋般的美学与东方的含蓄内敛融合到了极致。 江离毫不客气的指着广场正中央那棵盛开的樱花树。树下绯红的木架子挂满了一排排祈愿的灯笼。 “拜托能否请你稍微有点边界感,这种事一般只有亲密的人才会一起做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里这么多人,谁会在意我们?” 广场本就是半开放性质的,除了酒店自身邀请的合作客户与当地社会名流,不少人都抱着散步,家庭出游的心思来这。 加上穿梭在人海中繁忙的服务生,若不是江离引起的动静太大,即使像雪之下这般漂亮的女生,也不会惹人注目。 “走吧…” 江离再次伸出手,于空中僵了几秒,又恍然收回。 “记得跟紧别走散了,否则我没法跟你姐姐交差。” 跃过横亘在中央的马路,直抵樱花树下。 中途他时不时回头观望女子是否走丢了。 “你不用如此担心我,再怎么说我也是成年人了。” 雪之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今天已经是她第三次叹气了,自从跟他说话后,自己养气的功夫有趋于崩溃的征兆。这家伙也未免太自来熟了一点,明明上午的时候还老老实实的,亏她一开始还礼貌的借他书看。 工作人员用长长的竹竿挑了两个个白色的灯笼传过来。 “写什么好呢?” 江离略微动了动脑子,就大笔一挥,泼在灯笼上——吾心安处是故乡。 “苏轼的诗句吗?” “没有点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一句。” 他把蜡烛点燃,向工作人员举起了手示意。 “你这人,简直就像…….” “一条腐肉回荡在肋间不停奔逃的野狗。” 江离替她补充道。死去的魂灵早已被埋葬在土里,唯有枯萎的尸壳仍记得逃跑时的惊惶。 雪之下微微勾唇。 “明明已经了解爱情的虚假,却又一厢情愿的相信不存在的感情。“ “人是复杂的呀,雪之下同学。这个世界不乏忠诚的叛徒,血勇的懦夫,忠贞的妓女,人有时候需要假装沉溺于感性中才能好好活下去,社会性动物终究是无法离开群体独自生存下去,哪怕是梭罗那样的作家,即便中间需要一些小小的欺骗?” “欺骗谁?” “我自己。” “故作艰深。”若是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伤来袭。雪之下陡然想到了这一句话。“还是说你cos当下流行的无赖派。?” “其实我更喜欢《斜阳》”,江离愣了一下,随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人的神经元通过生物电信号来传递信息,而多巴胺,血清素等激素又在其中起到了调节作用。多有意思啊,一堆细胞组成的烂肉因为外界的刺激后拼命分泌激素,迫使自己向另一堆烂肉示爱。所以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是政治婚姻也好,一见钟情也罢,都是男人和女人两张嘴在相互说谎罢了。” “我需要一个盟友。” 雪之下没有理会他沉浸式的发言,在灯笼纸上一边书写一边说道。 “哦~我懂,帮你一起对抗你妈妈对吧,也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妈妈平时估计管你管的很严。死皮赖脸也要让我娶你,不花点时间说服她估计很难能接受你的意见吧。” “有胆子的话到我母亲当面对她说。” 雪之下白了一眼男人。 “另外,你的性格太扭曲了,虚无主义加上庸俗唯物主义,简直是科学怪人型恐怖分子的最佳摇篮。在我和你的婚约解除之前,我觉得我有义务替社会治好你这个不稳定因素。” “你哪来的自信?首先我并不接受庸俗唯物主义的污蔑,我更信奉康德的不可知论。其次现代脑科学已经非常发达了,首先我不认为人脑中所谓的“意识”有多少特殊性,可以傲慢把自己和其他动物区别开来,如果你和我讲超验的东西兴许我还有点兴趣。” “这才是最大问题啊,你那些歪门邪道的理论已经完成逻辑自洽了”,雪之下扶额,“我是部长,你要装作接近我完成赌约的话,至少得先入部吧。” 雪之下向江离伸出手显然是预料到了什么。 “幽灵社团也能算社团?感觉不如回家部人数多。我的名字你总会写吧,记得帮我签一下。” 江离把先前平冢静交给他的入部届放到她手上。 “是是是,暂且说一声,我的社团已经凑齐三人了,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幽灵社团。” ”诶呀,那我岂不是连第四者都赶不上,直接排到老五了?” “随你的便,另外我可以大方的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交朋友,而是认为没有必要去和一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来往。” 雪之下清高的撩起自己的鬓发,好闻的木香顷刻占领了江离的鼻子。 “我算你的朋友吗?” 他突然没来由的追问了一句,雪之下一时语窒,随后有些艰难的说道, “像你这种人朋友估计很少,如果你千方百计想要求我的话……” 江离不屑的哼笑了一声。 “也不过如此嘛……哎呀呀,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当你的朋友的哦,所以你现在可以尽情发挥你的语言才能,我不会生气的。”他得意的咧起了嘴角。 “病情又加重了。”雪之下叹了口气,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在男人身上“江离同学,今天出门前时候没有吃利培酮吗?……当初你的主治医师是有多失职才会签字放你出来。” “还行吧,冷知识,飞跃疯人院就是致敬我的事迹拍摄。” 江离顺着雪之下的思路随口胡诌,脸上露出了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风霜,“我的一号病友是个政治犯,被关进来的时候疯狂试图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不断跟我讲浴缸放水的时候不要用勺子,而是直接拔掉塞子。可惜他根本没读题干,入院测试的题目是从浴缸舀水。” “二号病友则是个老头,沉迷于永动机的制造,坚称国外的间谍随时准备窃取自己的蓝图,为此他特地把家里房子点了,只让蓝图存在于自己的脑子里,每天打镇定剂的时候都要念两句法拉第的电磁公式,英语又不是特别好,带着一股子美国南方口音,讲的我头痛。最后在除夕节的时候,在厕所用偷来的二踢脚把三号床的后门炸了。” “三号床来的快去的也快。平时是个颇为安静的人,就是吃饭的时候喜欢藏米粒,半夜坐起来指挥手下的米粒打仗,搞得他床边都是蚂蚁,后来每次护士每次喂饭都要强行扒开他嘴巴,戴着橡胶手套在他牙根那溜一圈。平时我被绑着拘束带无聊的时候,就问他打仗时候的兵力配置。老头出事后,他就被送去了纽约市第一人民医院,不久就转院了。” “四号床呢?” 见江离突然沉默不语,好似心中有悲伤笼罩,为友人突如其来的离别和伤感,雪之下好奇的开口。 “四号床是我,笨。” 他终于露出了阴谋得逞的面目。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 第6章 夕照 “无聊透顶。” 雪之下把写好了的灯笼递给了江离,杵在树边的员工像是早已等好了一样,紧接着就把挂杆伸了过来。 “到处都是你姐姐的监控探头,你在你姐姐心里的地位不轻啊。” 江离哂笑。 他和雪之下的灯笼被挂在了架子上的最高处,将樱树漆黑的枝条照的透亮。这是颗山樱树,颜色比起其他种类来要薄了许多,只能看到微微的一点粉色。在四月中旬的时节,花事落了将近一半,灰白色的石砖地面上无人打理凄寂的花瓣难免惹人几分落寞。 “回去以后请记得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江离无趣的看着此刻两只有点多余的手,上下翻转了一会儿手掌,又慢慢放下。 “你帮助我解除我们两人之间婚约。我帮助你治疗你心理上的阴暗想法。” “我没有说我生病了,心理医生给我的报告显示我异常的健康。”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 “雪之下,在你眼中我们恐怕都是一些需要“救赎”,“帮助”的对象,虽然我知道你对我实际上并没有恶意。你在内心审视时于潜意识中把自己放在了救世主的位置上,想要给予我们适度的关怀。不过出于对我自己性格的考量,我很乐意当你的病人。” 江离拉住了准备离去的雪之下的袖子。 “马上要开始表演了,你要去哪?”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如果你需要一个道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从逻辑上考虑,作为你的婚约对象,我是最佳人选。而事实上我也非常乐意协助你。” 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不约而同让出一块空地来。几个赤裸着上半身,腰间扎着红飘带的男人围着一个的火炉不断用火钳子伺候着,那是奇异的舞步,仿佛一种魔力,驱使着他无法移开视线。江离莫名的想起拉斯科洞穴壁画,烈焰的火光中,缺乏颜料的原始人用颅骨里的鲜血填满了扭曲线条画成的动物。 鼓动的风箱吹的盘旋在火炉上方的火焰泛出青色的焰锋。 “既然像你说的那样你都如此完美无缺了,那你还需要我什么,婚约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母亲也好,家族也好,我自己一个人会解决。” “正如你说的那样,之所以没人注意到我性格的扭曲,只是因为我朋友很少。” “我没有心思在这听你向我炫耀。” “很少。” 江离重复了一遍。 雪之下停止了挣扎,抬起头看向江离。 他表情还是那么凉薄,好似人类的悲喜与他无关,只有偶尔说完玩世不恭的笑话后勾起的那一两抹讽刺的笑意,证明他切实的拥有人类的情感。但那笑容却从来都不是发自内心欣喜的笑。 情感在他眼中并非是突如其来热烈的撞击,而是被无形的重力扭曲拉伸成了一条河流。他像一个幼稚的顽童,于这条情感的溪流底部,捡拾着喜怒哀乐的鹅卵石。他将在未来的某个一瞬,倏忽的遇到过往追上来的回忆,却只会像是发现裤子上一块被濡湿的布料,感到一阵茫然。 “你的心理医生是个酒囊饭袋,居然连基础的感情障碍也看不出来。” “说的没错。” 江离松开手,退后半步。笑道。 包着白色头巾的壮汉举着盛有铁水的木器快步向空处走了几步,随后便是猛然一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惊心动魄的火光流淌在江离的脸上,进而转变为苍冷,遥远的色调,青金石色的夜空将一半的深邃抖落在他的侧脸上,模糊了他的鼻梁。 悲伤与喜悦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瞳仁中。雪之下感到一股割裂的惧怵,就像卢齐欧·封塔纳的画一样。黑色的裂缝处冥冥中埋藏着着深不见底的虚无。什么都没有。 江离配合的与周遭盛装出席的客人一同鼓掌。 男人完美融入进了观赏打铁花的人群中。掌声结束后有些惊讶于对方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感谢我吧,能幸运遇上一个美少女医师,不是自夸,我姑且自认为自己属于是好看的那一类人。” 雪之下抬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男人。 “感谢雪之下小姐大恩大德。” “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没有。” 他戏谑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刚才的感谢恐怕也属于“理解”范畴吧。” “这么快就抓住重点了,你很聪明。” “小少爷,小小姐。” 刚才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帮他们挂灯笼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大少爷让我领你们去见他们。” “恋爱游戏结束了。” 江离摊了摊手。 ………………………. 背靠着雅室,外边是间露天花园。 花园正中央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和冷食,富士山形状的香薰蜡烛静静的燃烧着,蜡油顺着山谷流淌汇聚至山下的小溪,恶趣味到爆了。 餐桌边上是几根罗马柱,点缀着几颗月桂,香桃木和薄荷草。 “饿坏了吧,嘻嘻,先垫一垫肚子。” 阳乃两手各抓着一串烤肉,签子用的是现成的黑色樱木枝条。 江离接过一串,识趣的转过身背对着雪窒之下,眺望来时的大海另一头的摩天大楼,不去打扰女子的矜持。 这里是关东平原。全世界最大最繁华的都市圈。约莫有三千六百万形形色色,来去匆匆的人们挤在这狭隘的土地上,每一点闪烁的灯火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生活。 他也是其中之一,即使他背后的财产可以买下半个东京。灾难来临时并不会依据人们往日的罪行区别对待,而渺小的人类却傲慢的区分着一切。 “你大哥有事先去忙了,所以就派我来了,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马马虎虎。” 雪之下在她姐姐面前是不会说话的,他捕捉到了这个规律。 “欸~” 阳乃发出了不满了的咕哝声,似乎是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 “没关系,姐姐在的话很快就会有趣了。” 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一双杏眼半弯,好似藏有一汪春水荡漾,睫毛轻扫,若飞花穿林。 “对了,新来的主厨精通观相,硬是要见你们一面才肯做菜,去看看吗?” 阳乃双手合十,笑眯眯的注视着两人。 “现在吃个饭都要人生辰八字了吗?” 江离透过淡黄色的纱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僧侣模样的男子正襟危坐在木地板上。面前横着一把切割金枪鱼用的大刀。 “我听说自裁用的是短刀,长刀归介错人。”江离补充道。 “诶呀,我们这边的匠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啦,不要在意。好了,小雪,你快去让大师观一下相。” “失礼了。” 她谨慎的盯了江离一眼,好像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在男人和阳乃的注视下,缓步走进房内。 “你似乎很急着撮合我们俩人,你妹妹条件这么好。应该不愁嫁啊。” 望着雪之下形单影只的背影,江离试着开口道。 “直感。多余的话也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这话他从大哥那也听过。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自我毁灭者。” “是小雪吧?” “什么?” “看来你的底线比我想象中的要高那么一点。” “什么底线不底线的……” 江离干笑了两声。 “想过杀人吗?” “…….” “你不排斥吧?只要有自圆其说的理由,万事皆允。”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不是你吗?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为小雪开脱?” “归根结底,人类还是感性动物。”江离摩挲着黑色铁质的栏杆。 “承认了?”阳乃抖了抖眉毛。 “我从来都没有试图隐瞒过什么…....犯蠢是人之常情。” “听起来像是落魄者无力的申辩。” “我不觉得群氓和名流有什么区别。那你呢?你会同意雪之下和我联姻难道会是单纯的相信门当户对吗?” 江离轻声反诘道。 雪之下阳乃愣了愣,又扮出一副笑脸。 “我嘛…当然也是希望小雪幸福喽。” 她靠在栏杆上,露出几分寂寞的神情,月色照在她秀色可餐的肩膀上,浑圆的肩头光滑可鉴,再往上则是只属于少女清晰的颈线。从她发髻中逃出来的一缕飘浮的头发于沐浴在月光的皎洁之中,女子往往在这个时候最为动人。 “原来我们两个是一路货色。” 江离嗤笑。 阳乃也跟着轻声愉快的笑了起来。 人的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越是炽烈越是如此。它会被人们的大脑擅自施加上单一的崇高色彩高高供奉于圣坛之上,就像中世纪教堂玻璃上的马赛克画一样。他和阳乃都不相信这种东西。 第7章 烟火 “好了,该你去了。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阳乃嘟起嘴呼出一大口浊气。 雪之下已经从屋内出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神头鬼脸的厨子也是你的主意?” “不是。” 阳乃露出了反派标志性的笑容。 “好了,你快去吧,让女孩子久等了可不好。我还等着开饭呢。” 阳乃从桌上的造景里拈起一枚装饰用的葡萄放入口中。 “我还以为会是烛光晚餐。” “如果你愿意两个闷油瓶干坐着枯耗时间或者变成法庭辩论赛的话,好好一桌菜被你们吃成苦闷的断头饭简直是暴敛天物。” 江离对雪之下阳乃的话不抱有任何信任,摇了摇头,便与回来的雪之下擦肩而过。 “你跟他说了什么?” 雪之下警惕的看向阳乃,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诶呀,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小离这孩子本事可以啊,说到做到。” “比起他,我更加不相信你。” “你认识他的时间有多久?八个小时?还是说你要把十年前的大家忘的差不多的回忆都算上?” “我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持有最基本的信任。” “你说是就是吧。” 阳乃不屑的抽出椅子坐了上去,用手撑住自己的头看向江离之前注视的远处的城市,另一只手逐渐攀上侍者刚刚盛上来的饮料,拨弄起玻璃杯上的银质小勺来。 雪之下暗中沉下心来,默不作声与阳乃错开而坐,低垂的模样像是一个新婚不久丧了夫的寡妇。 江离进入房间不到三十秒,屁股还没在坐垫上坐热,那位敢死队模样的厨师就直白的说道, “先生,你可以走了。” 敢死队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用手舀了一汪清水抖在漆黑的磨刀石上,准备磨刀。 江离一面莫名其妙的惊讶的样子,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厨子也是稀里糊涂的看出江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阵子,终于,江离率先开口说道, “你不是看相吗?这么快?” “对啊。” 敢死队点了点头。 “可看出什么了?” “凶相,大凶。” “还有呢?” “没了,我这不提供趋吉避凶。” 厨子老实巴交的回答。 “之前那位女士为什么待这么久?” “她跟我说了忌口,菜速以及用餐习惯,口味。”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她都替你说好了。” 厨子瞪大了他那双凸出来的鱼眼睛。 “结束。” 江离一时语窒。高举起双手投降,停止了无意义的争论。面相敢死队,缓步后撤到门口,用脚勾出移门一拉,退了出去。 “看,你护着的对象回来了。” 阳乃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向远边走来的江离。 位子不是很好挑,江离犹豫了一下,选择和阳乃坐在一边,其结果就是正对着雪之下雪乃。 不知道是谁拍了拍手。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收到命令开始一道道上菜。 岛国贫瘠,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几样食材中变着花样摆弄,吃来吃去还是回到了本味上。 这种价格高昂的餐厅吃的大多是一个新奇,味道只能说是吃饭的味道。也多亏雪之下照顾他一个外国人的口味,不至于因为吃了太多冷食回去一个人默默拉肚子。 期间他试图提起几次婚约的事,试探阳乃的态度,然而阳乃一直把控着全场。像个推销员一样逼着江离做自我介绍。 雪之下家对他的身世调查的很详尽,为此大概还动用了东京有名的兴信所。以至于他小时候被自家狗咬了去医院打狂犬血清,小学被学生拉到女厕所表白这些囧事都从阳乃嘴里一一说了出来。虽说他们两家认识的时间很早,早到日俄战争的时候。 尽管现在已经不怎么讲门第了,天皇的女儿也是嫁给了平民,但在千叶,还是能找出不少受过雪之下家资助的律师,舞女,艺妓。雪之下家最初是关东地区的家老。黑船事件以后,便卖了不少田产改去开工厂,利用着和不少亲王,大臣认识的条件,生意越做越大,以至于在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做到了满洲。恰逢日俄战争爆发,雪之下家的工厂也顺道遭了殃。江离那爱看热闹的太太太太爷爷从城门口的死人堆里扒了女扮男装试图混出城的雪子。 他那便宜祖宗当时是朝廷派来暗中帮霓虹的观察员。正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一旦让作为老牌军事强国的沙俄获胜,有了瑷珲条约的前车之鉴,作为八旗老家的东三省将彻底不复存在。同样是丧权辱国,只能苦涩的选择急于寻求国际地位的霓虹。江耀之听那刚醒的女人叽里呱啦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通便一掌又打昏过去,用草席子草草裹了一圈,大摇大摆的扛进了旅馆。 江耀之好心的问小二要了一碗薄粥,刚端到女子床边坐下。雪子突然睁开眼,发了疯似的咬着他的手腕。江耀之手里端着热粥,冒然开脱又怕撒到了女人身上,大叫着让她住手,一边向后扯去。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出意外了。那碗里摇晃的热粥晃到了江耀之手上,滚烫的米粥让他一个趔趄给推了出去,摔倒的时候还顺道拉了一把身为罪魁祸首的雪子。 你这女人是不是有病?这是雪子听到的江耀之所说的第一句话。他是海战失利后首批被派往东洋的留学生,日语自然是懂得。 能够孤身一人踏上异国土地的雪子怎么会容忍一个战败国的男人口吐芬芳,尽管确实是她的错,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直到店小二来楼上敲门才堪堪罢休。 在随后的三个月里,江耀之不时伸出自己左手上的的牙印子刺激雪子。与之而来的肋间传来雪子肘击的痛感。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孤男寡女是极容易产生感情的。登船离别的时候,雪子默默注视了江耀之很久。 江耀之似有感触,说了句我是九州人,就不方便跟你走了。 雪子递给了他一件丝巾。 江耀之愣住了,不知所措的把丝巾在左右手间来回腾换着,最后狼狈的握成一团,塞进他破了个洞的衣服口袋里。 她咧嘴笑了,像是小女孩恶作剧得逞了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在那个自大的男人身上看见慌张。 男人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个板着扑克脸的女人露出笑颜。 丝巾上写了她在霓虹的通信地址,只要去租界的邮局寄信,她就能收到。 男人写过几次,写的都是乱七八糟在路上看到的风土人情。女子天性害羞,雪子回的也都是一本正经像使馆通告一样的回函,一来二去,男人也觉得无趣,此后时局动荡,战火纷飞,两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谁又知道,再次相见在是四十年后的东京,垂垂老矣的江耀之作为证人之一出席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哟,疯女人。” 江耀之伸出那只被雪子咬过的左手。上面的乌青印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爬满褶皱的皮肤。 “我的丝巾呢?还我。” “没带。”江耀之笑了。敲了敲拐杖,露出只剩下一截木桩子的小腿。他怎么会告诉雪子,在几年后的某个夜里,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当初雪子对他有意思,气的从床上坐起来直拍自己大腿。后来便是和一旁睡的正香的太太太太奶奶大吵一架,那丝巾也被他爱人烧掉了。 “你来做什么?” “上班。”他胡诌。事到如今,他体内的荷尔蒙已经消退,面对雪子只剩下糗事被人家知情的尴尬。 “对不起。” “别来无恙。”江耀之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不愿去想起尸山血海的往事,成年人的逃避便是凭靠时间的流驶,将淋漓的鲜血化作淡漠的血痕。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起来,整个国家的国民都将化作助纣为虐的伥鬼,尽管她家的本业看起来与之毫不相干的缫丝。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江耀之的一声叹息。 当然这是他太爷爷讲述的版本了。中间更迭了去多少内容,他那传闻不靠谱的太太太太爷爷中间又添油加醋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阳乃也讲了一遍,内容出奇的大差不差。不过雪之下对此却知之甚少,显然,男人在情史这方面爱比女人炫耀一点。只不过在阳乃口中,他心目中太太太太爷爷的形象树立的形象崩塌了。 侧漏了一个劲的追问别人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拎着人家去敲郎中的门抓金疮药。 怕她失血过多,大半夜不睡觉,溜进雪子房门测人家的鼻息。妇女之敌说的大概就是江耀之。 现在感觉变成了江离代表他的太太太太爷爷与人家后代再续前缘,这婚不结大概也不行了。 “江离同学。” 阳乃优雅的擦了擦嘴,香薰蜡烛的火光静默的燃烧着。 “我们雪中家历史渊源,虽然近代家族衰微,不复以往,但在外依旧保持着严谨的门风。” 这是拿他开涮了,江离小时候是皮了一点,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点我知道。” “礼义廉耻这些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最重要的是为人大方,干净。”阳乃像是第一次见到江离似的重新打量着他。 “干净不干净的你们应该很清楚。若不是我家的人都经过严格培训,怕不是当初老宅酒窖里埋的清兵都被你们挖出来了。” 当然没有这种东西。谁会没事在家里藏尸,要藏也是藏别人家。 他期待的把目光移向对面的雪之下雪乃,等待着对方有力的回击。 “够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同学,擅自雇用侦探挖掘人家的隐私未免也太过分了。” 比起雪之下,作为当事人的江离倒是不以为意。既然是人生大事,就该拿出理性的气势全力以赴。双方热泪盈眶的抱在一起将表演人格显露的巨细无遗才让他更为厌恶。 因此,如果阳乃需要,他可以回答任何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事情。 “这怎么行呢?小雪?”阳乃轻佻的讥讽道。“你知道为你挑一个合适的夫婿有多难么?三教九流你看不上,纨绔子弟你也看不上。成熟的人年龄太大,简单的人又年龄太小,要不你随便去选一个银行的小职员躲到关西结婚得了。” “婚姻应该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就凭你?一个连同学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女人只配寄生在男人身上而活。你能招来的也都是些居心叵测说着女人喜欢的话,觊觎你身体的男人。” 上岸以后她就一直在观察他们。她疼爱她的妹妹,也并不认为维持两家关系的唯一途径只有联姻这一种。然而从目前看来,她这个蠢妹妹如今连正常和同龄人交流的能力都失去了。 “过家家好玩吗?那个,是叫作侍奉部对吧?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还妄图去帮助别人,你是有多看不起别人啊?别在这丢脸了。” “喂…….” 江离似乎失去了加入这场对话的权力,刚才阳乃口中的辩论战主角从他变成了阳乃自己。 “雪之下雪乃,你就继续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吧。人家好心来见你一面,你摆着张臭脸很得意对吧?” 阳乃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的妹妹,撩了撩后颈的头发,拔出发簪清丽的一甩头发,青丝飘落,她踩着木屐,“哒”,“哒”,“哒”,的离开了。 江离面露复杂之色。一是难得遇上一个能说会道,心投意合的姐姐,没聊两句就走了。二是现在感觉他就像是世界上仅存的一头雄性,被动物园交配室橱窗玻璃外的一群人围观着叫好。 而后在鼓励声中拖着自己多次近亲结婚遗传病导致的肥胖身躯带着智力障碍磕磕绊绊的向远处孤芳自赏的雌性走去。 倏冷的烟花带着尾焰缓缓升空,熄灭在苍冷的夜空之中。东京湾是看不见银河的,即使是海面,也倒映着摩天大楼的流灯与航行在巨大桥梁之下的邮轮。唯独剩下一片被过度曝光之后渐变的深蓝和几束偶尔闯入视野之中的聚光灯。 已经到了放烟花的时间了吗?江离看了看表,八点了。 这是一颗八尺的烟花,燃烧半径约为3000米,江离心中估算了一下,口径和旧时的重巡洋舰主炮差不多。在盛放的一瞬间,几乎涵盖了整个天空,黑夜变得如同白昼般明亮,整个东京的霓虹灯都为之黯然失色。金色的火光呈放射状向外扩散,正中央则星光点点的ykn英文。想也不想肯定是雪之下名字的缩写。 霓虹罗马音的写法各式各样,单一个yukino就有雪乃,雪野,由纪乃的意思,他不担心第二天雪之下会被指指点点。 伴随着最为隆重的烟花落幕,其他大大小小的烟花也跟着放了起来,一时间,宁静的夜空成了花的海洋。而这就近海边,空旷,成了绝佳的烟花观赏地。 伊人憔悴。他只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叹了口气,默默的抽了张椅子,搬到远处,一个人观赏起烟花来。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吵过架。虽然后才知道这多半是源自于旁人对他家庭的敬畏。那大哥呢?似乎也没有。他开始设想可能与别人产生冲突的场景。 雪之下阳乃未免太狠了一点,她说的话也不知道几分是心里话。就江离而言,在得知了这个言不由衷的姐姐真正的苦心后,他反而觉得她有几分可爱。起码比另一个干坐着生闷气的人好一点。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雪之下。二十分钟过去了,对方仿佛在此地生根了。 或许他更擅长吃软饭也说不定。不对,阳乃指责完雪之下后离开不就是在为他创造独处空间和话题吗? 江离一拳砸在自己左手上,捶胸顿足起来。 江离啊江离,你怎么这么蠢呢?如今烟花大会都快要结束了。 算了。 他转念一想。 两个见过没几次的人能说什么知心话,还不如晾着她给她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消化。 江离站起身来,靠近岿然在椅子上的雪之下。 “回去了。” 他说道。 雪之下的高傲被她的姐姐亲手击碎,他不确定对方现在是否仍有站起来的勇气。 “你先回去好了。” 声音轻的快成梦呓了。女人落寞的俨然一副殉教者的模样。江离扫视了一圈楼下三三两两回家的人们。照明用的小灯笼汇聚在绿道上,逐渐形成了一条蜿蜒的光的河流。像是漆黑丛林里的夜光虫,为他们指明回家的方向。 男人叹了口气,默默的走回自己刚才那张椅子边上,呆坐着仰头继续发呆。 这种时候吃屎都比听她的话一个人回家好。 女人的话一向是不可信的。 一个失意的人最需要的往往只有简单的陪伴。 他坚信雪之下不是那种在气馁时需要他谄媚的像条小狗一样说着垃圾话共情的女子。 第8章 窗影 宾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处闪烁的光点陪在几辆敞开着车灯的豪车边上。大概是年幼的孩童新交上了朋友,正提着灯笼转圈圈。身着华服的女人,站在打开的车门边上,催促着自己的孩子。车里的男人紧靠着皮制座椅,兴许是在关照生意上的事。 他朝着苦等在吧台的侍者打了个离开的手势。 九点半了,资本家剥削劳动力也得有个度。那眉毛拧的快连在一起的年轻侍者如蒙大赦,感激的冲他反复鞠了几躬,刚准备拍拍屁股走人,脑袋又被赶来的经理一手摁了下去。 他好像是好心办坏事了,江离撇了撇嘴。 “走吧。” 不知何时,雪之下站到了他的边上。 酒店的那排照明的led灯早就灭了,今天还不是正式营业的日子,只留下几盏打在植景上的辅助灯。视野昏暗无比。 暧昧的气氛并无一丝情愫。 他站起身,目光与埋伏在吧台上仅露出一个脑袋的经理对接。 下班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隐约能看到热泪从经理的眼眶中流出。 侍者慌张的竭力再次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不动,对着带走雪之下的渐渐远去的江离行注目礼。 期间他没有主动对雪之下说过一句话。让陌生男女产生感情的方式有一万种,江离不想趁人之危。 “抱歉。” 电梯里雪之下突然说道。 江离翻了个白眼。 虽然身旁女子的姿容达到了令他赏心悦目的境界,但显然今天后半段的剧情,令他感到颇为无趣。 “该道歉的是我”,“没有我你们姐妹也不会吵起来。” 他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所以最安慰人的话只有实话实说。 理论上他和阳乃是一类人,但他是家里的老二,所以能些许明白眼前这个装作坚强,清冽的雪之下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成绩全年级第一,乐器精通,体育全能,人又长的漂亮,唯一的遗憾是有个比她还完美的姐姐。 爱情的本质是从对方身上看到那个完美的自己。崇拜力量,所以希望另一半能够小鸟依人;崇拜博学,所以希望另一半能够聆听并理解自己的想法。 他喜欢认真的女孩,只因为他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之所以他现在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单纯是因为学校的知识远远不及他兴趣的深度。 穿过大堂,加长的林肯早已在门口等记多时。 “回去睡个觉就好了。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拒绝了侍者的好意,亲手为雪之下打开车门。 雪之下没来的及思考他家为什么和她同一路。大概是伤心晕了,聪明的脑袋暂时短路。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钝感力的。” 雪之下微红的眼眶美极了,没有比火中的《蒙娜丽莎》更为美丽的事物。 江离耸了耸肩。 “随你怎么说,人活着有时候糊涂点好。得过且过喽。”他平时一向是享乐主义的忠实拥趸。 “我该怎么做呢……” 闻言,江离不再凝视着窗外向后退去的游移的景色,而是把目光投向浅浅映照在车窗上的人影。不断变幻的街景使雪之下染上了虚幻的色彩,让人看的不那么真切,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没人知道该怎么做,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正确的答案,既然不知道,那么就慢慢找如何?” 高傲的雪之下低下了她那天鹅般细长的头颅,没人会一直喜欢悲伤和薄幸的聚合物,唯一能支撑江离讲下去的是雪之下能够给予他不断输出自己观点的机会,只不过为了照顾女子心情,他不断的催动脑力调整着遣词造句。 “雪之下同学,你的名字是雪之下雪乃,既不是雪之下阳乃,更不是你妈妈的名字。”江离有些烦躁。 这话一出,他顿感后悔,有种不良在诱惑无知少女的错觉。要不是阳乃唱的这一出,击碎了雪之下的外壳,他也不会沦落到当别人心理导师的地步。 “算了,不说了。” 他意识到这是家庭教育理念的原因,怎么说也还没娶过门,不能随便嚼他这个便宜丈母娘的口舌。 “师傅停车。” 他对着司机开口道。 车很快停了下来,他一个虎跃就奔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抱着两盒超市晚间限时促销打折的唐扬鸡块。 “我饿了。”他解释道。“你要次吗?”随后,江离由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谢谢。” 雪之下注视着幸福咀嚼着垃圾食品的江离,知道对方是在演戏。 “晚饭没吃饱。” 仿佛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江离有些心虚的避开对方的目光。 “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终于,雪之下开口道。 江离骤然停止了咀嚼,发现说不出话,安静的车厢里,再次响起了他无奈的咀嚼声。 雪之下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江离。 “一个自命清高,幼稚,偏激的笨蛋,自我牺牲主义者,十足的蠢货”,“但意外是个好人。” 江离咽下了口中的炸鸡。 “你对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好人。” 江离满意的笑了,迎来的却是雪之下的皱眉。 “当然这个世界上也人人都是坏人。” 他补充道。 “你这种看似聪明的,包含了东方辩证思维的观点实际上是一种逻辑上经典的谬误。看似充满了道理,实则全都是故作神秘的高级废话。” “没错”,江离说道,“但是直到如今依旧没有人能够对好人坏人给出准确的定义。牛津词典上每年都会有单词更改释义。我和你的观念具是简陋的归纳,没有三段论式严谨的演绎,我们所有的回答皆是一种虚无。” “既然如此,你这句所谓的真理也何尝不是一种虚无呢?“ “所以我没有反对你的结论啊”,江离微微张开了嘴巴,有些惊讶的说道,“在我眼里,任何人的言论都是有依据的,我也没必要说服每个理念与我相左的人,活好自己就够了。” 雪之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需要我告诉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请便。”江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是一个刻薄,喜欢装神弄鬼,不分场合,还没长大的幼稚鬼。”雪之下毫不客气地反讥道。 “完美。” 江离鼓掌称赞。 第9章 锈心 第二天上学便是小测。 早上来的时候,濑户一脸死了亲妈的模样站在他的眼前。 江离掰着手指算来算去,一估摸总务高也是确实开学挺久了。 考试前校园里的广播电台特地放了君之代以表哀悼。 一共六个科目,上午四门,下午两门。总武高的升学率异常的高,其代价就是三天两头大大小小的测试成了家常便饭。 对于江离来说除了国语的俳句和少数几个意义不明的汉字释义外都不难。做英语的时候更是嚣张的提前交卷,摇头晃脑的在桌上看起小说来。 良好的家教和从小培养的学习力让他对这些小儿科的内容不屑一顾。 平冢静一时也没发作。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下了课,江离趁她整理试卷的功夫,一溜烟就跑了。结果从下一堂考试的开始,平冢静特地搬了个凳子坐到他身边,搞得他如坐针毡,趁着空闲时间偷瞄雪之下的机会也没有。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交不了卷子,多余的时间,他就空出草稿纸的一角专程给平冢静画起了肖像画来。一直细细画到下午,直到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 平冢静一拍江离脑袋按到了桌子上,将他的鼻子和一小摞草稿纸来了个亲密接触。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抢走了他所有的旷世巨作,在他哀求的目光中收进了教案里。 “想不到你还是个多面手啊。” 江离画画的时候,平冢静偷偷对过了他所有的答案。虽然她教的是国语,但毕竟曾是东大正儿八经毕业的名牌毕业生,即使在高手如云的东大也是叱咤风云的存在。高中层面浅薄的知识根本难不倒她。 全对。 除了最后几道高深的理科题目,她好久没接触有些生疏了。但从他有条理的书写格式和没有一处涂改的痕迹来看,这丝毫难不倒他。考数学的时候。他甚至骚包的用上了两种方法。 其中一种是高数才使用洛必达法则和柯西定理,为了不超纲使用课本外的定理而被判无效,他慢条斯理花了十分钟的写了半页纸来推导。 好像没有了发难的理由,可平冢静咽不下这口气。 江离一共画了五张,。一门一张,除了提前交卷的数学。第一张他在国文考试时候画的是平冢静低头认真写着教案的逼真肖像画。其余的四张在画到面部表情时画风突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悍妇。 然而每个凶相毕露的平冢静背后,江离都画了一个在认真考试的雪之下。她整个人此案在课桌上,显得那么全神贯注,纤薄的袖子末端,伸出幼嫩可爱的左手握拳牢牢抓住自己的袖口。就连耳畔鬓发的清晰度都比边上的平冢静高出不少。 这么一对比,原本占据画面主位的平冢静反而成为东施效颦的庸脂俗粉了。 “你这人不装逼会死吗?” 就高中生而言,江离的画作已算得上是上乘。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平冢静在鉴赏江离写实的作品后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那张娇俏的脸蛋。 她会比雪之下差吗?虽然稍微年长几岁就是了。 “什么?”江离吃惊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装逼吗?我不过是装逼装成了。” 平冢静摇了摇头。 脑袋好用和精神病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这次考不到年级第一你就等死吧。” “吓人,静老师,小心长皱纹。年级第一是多少来着?” “呶,就在你边上。”平冢静朝着边上的雪之下努了努嘴,“我记得是857分,对吧,雪之下。” 总武高的平时测验延用的是大学入学中心考试的标准。文理不分科,分别测验的是国语,英语,数学,理科以及社会学科。满分是九百分。一般来说考上八百分就足够进入东京大学的第二次自主招生考试。虽然900分的入学中心考试分数乘以系数只占总成绩550分中的110分。但他们现在才刚刚升上二年级,平时的分数已经足够体现学生的学力了。 雪之下并没有回答。 于是平冢静变本加厉的威胁道:这次成绩没超过雪之下的话,就罚你放学检查旧校舍部室的门锁,一个月!”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你这是禽食兽禄,尸位素餐。” 平冢静兼任他们二年级的生活指导老师。 “哼哼,那我可要好好展示展示你的大做了。” 平冢静一呲牙,露出阴谋的笑容。 “哎呀,这是什么来着?”她拈起教案里的一张草稿纸任凭纸张在空中飘动,纸张的一角顺着带起的微风向雪之下弯去。 “直接来吧。” 江离径直躺倒在椅子上,张开双臂的闭上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嗬,让你油盐不进。” 平冢静夺过雪之下桌上的草稿纸一招苍空出海扣到了江离一通乱摸。上面未干的墨迹,很快把江离那张清俊的脸蛋抹成了大花猫。 “你干什么你。” 江离挣扎着,一不小心张开了嘴,墨水的怪味混进了他的嘴巴。 “就这么说定了。” 也不管他是否同意,满意的欣赏了一番江离狼狈的脏脸。平冢静刚打算把草稿纸还给雪之下,又发现了上面的水渍。 平冢静露出嫌弃的表情,将纸随手揉成一团,道了一句“对了,待会去洗洗脸。”便面带愉快的离开了。 江离惊魂未定的侧坐在椅子上喘气。 “你非要把动静闹的这么大吗?江离同学。”是雪之下。 “诶呀,是怕我分数超过你了吗?前年级第一的同学?” “我发现你作为人类最大的缺点就是总是高估自己的水平,以至于特别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你觉得我能考多少分?”江离微笑。 “800……左右?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要猜你的分数不可?”雪之下也不敢确定眼前的江离到底几斤几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感觉他是在骗人。 “882,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江离没来由的自信激起了雪之下罕见的不忿,“我说,江离同学,你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有社会学科和英语的存在即使是出卷者本人来作答,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尽可能保证高分的同时准确把握自己的分数。在雪之下看来,882这个天方夜谭的成绩简直是对所有努力学习的人的一种亵渎。 “我保证,作为条件,如果我赢了,下个月你就替我每天放学乖乖把旧校舍的部室门全部检查一遍。” “这本来就是平冢老师的工作吧?为什么非要我来做不可?” “因为她输了可一点赌注都没有,凡是赌约,总得有人受罪才有意思吧。”江离两手置于后脑勺抱头,舒展着颈椎轻佻的说道。 “好。” 江离正想说点什么,又被雪之下打断了,“但如果你输了就不止是一个月,而是一个学期,胜负我会和平冢老师如实报告。” “就这?我答应了。”雪之下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结果反而是激起他的兴致。“输了可别哭鼻子,我这人疯起来,男女照杀不误。骑士之间的对决应当给予对手命定之死。” “静候佳音。”雪之下对江离中二的发言并不感冒。 放学后,雪之下带江离去了侍奉部。 那是间坐落的樱花林里的旧校舍。满地无人清扫的樱花与尘埃一起堆积在水泥砌成的石阶下,像是菜市场垃圾桶边沾满苍蝇的腐肉。 楼梯的过道充斥着一股霉味,与冰冷的不锈钢扶手上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锅刺鼻的浓汤。拐角墙壁的踢脚线上方则是一幅万人铸就的艺术先锋画作,上面堆满了各式鞋码不一的发黑的脚印和雨季特色墙皮脱落处的黄色霉点。 霓虹的过道又不比地广人稀的国外,窄的江离怀疑是在玩横版ps游戏。憋着气,走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雪之下堆开了一扇上面认真写有侍奉部名字的大门。 “呀哈喽,小雪,欢迎回来,你来晚了所以我们就临时借用管理员的钥匙了。”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雪之下显然不是对教室里粉色头发女孩的热情很适应。 如果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位少女应该就是雪之下口中的两位部员之一。 江离从雪之下身后探出脑袋来,目光逡巡在粉头发的四周,寻找着另一位部员。 这间教室异常的整洁。倒置的桌椅井井有条的堆满了在教室的另一角。中央则是几张小桌合拼起来的方桌。黑板上无一人写字,下方的粉笔槽中更是连一粒微尘都不曾有过,却在讲台上配了一盒未拆封的粉笔。 窗明几净,微风吹动淡绿色的窗帘,切碎洒入屋内的阳光。 “啊啦,小雪,这是来寻求帮助的学生吗?” 短袜粉毛少女两手撑着椅子伸长了扎着丸子头的可爱脑袋,将饱满的胸脯放到了桌子上。 “不。” 江离和雪之下同时开口。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率先开口说道:您好,我是新来的部员。” 江离撇下雪之下,向前走了几步,注意到躲在角落的另一位男部员。 “初次见面。” 他对留着乱糟糟碎发的男生大方的伸出右手。 死鱼眼的男生对江离居然能够发现他的存在感到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完美无缺的社交用微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去,“嘛…….我们这也不是很注重辈分上的礼节。以后叫我比企谷就好了。” 江离转而走向那位热情的少女,却不想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令他感到意外的羞赧。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江离。” “叫我由比滨结衣就好了。”由比滨有些尴尬的两手捏住江离伸出的右手,上下晃了晃。 “够了,江离同学,你的豪门贵公子社交游戏结束了。由比滨同学,不要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所欺骗了。” 雪之下忍不住开口道。 “欸?你们之前认识?” 由比滨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父亲以前是雪之下父亲的学长。”江离轻描淡写的说道,“两人关系比较要好,所以双方的交情就递延到了我们身上。” “也就是说青梅竹马?对了,小雪,我记得你就读的是为归国子女准备的j班吧,莫非江离同学也是。” “应该……不算吧。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们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安静的做题就行了。” “欸~没想到江离同学比小雪都刻苦啊。”见江离从肩包里拿出一本数学集,由比滨好奇的问道。 雪之下也有些疑惑。虽然他上课基本都是在老老实实的看书,但他翻书的节奏明显不是在听老师讲课。可偶尔老师几次点了他的名字想认识一下新同学,他都能好好做答。 “锻炼思维或者说是一种修行。” 他随口说道,展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由比滨不懂的数学符号,是高数。 “好厉害。”是标准霓虹女生吹捧男生的语气,“江离同学是想成为一名数学家吗?” 江离不确定对方是否在阴阳怪气,又觉得刻板印象里霓虹女生似乎都应该这么说话,除了雪之下以外。 他没来由的笑了,“不,由比滨同学,你太高估了我了,我可是漫无头绪,蝼蛄不知春秋,朝生暮死的一类人,千万不要学我。” 雪之下不置可否。虽然这家伙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人生底线极低,甚至可以和企比谷归为同类。 “你呢?我记得霓虹的学校应该要填未来志愿的吧。”雪之下就不用问了,哪怕真如阳乃所说把她赶出家门,也能凭自己能力考上东大。阳乃的光芒过于强烈,以至于她常常分不清自己有多么优秀。 “我啊……开一个甜品店?”由比滨想了想,微微脸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离把目光转向比企谷。 “别看我啊,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家庭主夫。”当提到“家庭主夫”这四个字时,企比谷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原本沉闷的语气顿时被清扫一空。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注意到江离的视线在他上停留了良久。企比谷有些不安的说道。 “抱歉,发了会儿呆。”他并没有指责任何人的权力。 江离摇了摇头,挑了个空位坐下。 “所以你们平时的活动就是跟读书同好会差不多?” 江离目睹着雪之下从讲台下方取出精美的骨瓷茶具,放入茶包。 桶装水咕嘟咕嘟的向上冒着气泡。加热的指示灯从绿色跳到了沉郁的红色。 “拥有之人抱以慈悲之心。向苦难之人伸出援手。但仅仅只是教会解决方法,如果一昧要求别人承担责任,那么我们也会弃之而去。” 雪之下恢复了初见时清越动人的嗓音,不仅如此,还夹杂了几分俏皮的傲慢。 “动机呢?” 江离挑了挑眉毛。 “江离同学,帮助别人是一种无私的美德,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阴暗到认为每个人的毛孔中都充斥着功利主义。” “雪之下同学,如果你不想我在背后随意揣测歪曲你的用意的话,最好找一个我信的过的借口。这个世界上没有凭空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那个…”由比滨被在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到了,然而她预想之中更大的爆发并没有到来。双方针尖对麦芒的锐利在到达某个极点后,便骤然偃旗息鼓。 雪之下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总是对优秀的人抱有太多敌意,使得他们无法发挥自己原本的才能,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说到这里,江离看到雪之下的眼中跳动着清冽的火焰。 他有些羡慕雪之下敢于说出改变世界这样的话来,但又言不由衷的说道:“无法适应环境的人有何天才可言?以为凭借着一技之长就能够在人群中享受众星捧月的快感?大家都是社会的齿轮,凭什么你就能拥有特权?” 江离当然知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故事。米开朗基罗,伦勃朗,梵高无一不是在穷困潦倒,饱受非议的状态下死去。 “你这是诡辩。难道个人的才能被埋没会是正确的行为吗?” “个人能力的发展和整个社会机器的运转哪个更重要?雪之下,你应该非常清楚。我和你都是资产阶级的后代,生下来就拥有普通人工作几百年也无法企及的财富。我们生来就是饱受嫉妒和憎恨的。在这个状态下,你居然试图和解?创造一个没有仇恨的世界?简直是贻笑大方。” 江离面孔扭曲的嗤笑,似乎是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又说道,“天才生来就是被孤立的,这个社会无法包容与之格格不入的人,现代文明的美好让你忽略了人性到底有多么丑恶,阴湿的臭虫们聚在一起像一群井底之蛙嘲笑着任何一个想要爬出井口的异类。” “所以呢?在你眼里,我们甚至无法被称之为“人”,你现在能够心平气和的跟我对话,只是因为你对世俗居高临下的包容和施舍。就像人对待牲畜一样。” “雪之下,你别忘了,你现在在学校这副样子究竟是谁赐予的,你又是带着什么样的态度给予回击的呢?” 第10章 污泥 他早就向阳乃调查清楚了这几年雪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所谓的高岭之花不过是她用于保护自己的外壳。 “另外,我可没说我是什么善良之辈。我憎恶着人类本身。从五岁那年,我用肥皂水毫无理由的浇向地面上的蚂蚁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继承了生物争斗嗜杀的基因,只知道在泥坑里翻滚撕咬,却从来不懂得宽恕。人和人的感情是永远也不会相通的。” 江离两手一摊。 比企谷震惊于第一次见到能和雪之下辩的有来有回的角色,同时也惊讶于眼前男子虽然表面光鲜亮丽,但内心的阴暗程度与他相比不遑多让。 “所以再更要建立一个公平的世界不是吗?”雪之下大声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有着强大的能力,却放任自流,甘愿沦为众生的一员就显得你贴近人情了是吗?” “你不应该说出如此……愚蠢的回答。”笑容戛然而止,江离不禁愕然。嘴巴下意识的微微张开,皱紧的眉毛蜷成一团,他感到无法理解。“正确性和合理性是两回事。有些看似正确的事情是永远无法做到的。” “好好,stop,怎么我一来就吵架。” 门开了,是穿着白大褂的平冢静。 这不是你乐意看到的吗? 江离暗戳戳的想,但没敢说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给雪之下一个台阶下。 “部长在教我数学题。” 明目张胆的撒谎,江离举起了桌上的数学书。 “哦~是高数啊。” 平冢静饶有兴趣的凑近观察,“大学毕业后我就没怎么碰这个了。好学是好事,但作为教师我还是要说一句,做好课本上的内容才是重点。” “知道了,知道了。”江离极为敷衍的应承下来。 “还有!” 平冢静一个脑瓜崩弹在男人的脑壳上,望着江离抱头捂着脑袋痛苦的模样,好笑的说道:“跟女生说话要注意语气,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快点跟雪之下道歉。” “对不起。” 江离两眼含泪。 让他和雪之下相互纠正又不让他口无遮拦,他可真难做。 “说回正题。” “川崎沙织,也就是和企比谷同班的女生。” 众人把目光聚焦到企比谷身上。 “你们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和班里的女生有来往。说起来,由比滨同学也是和我一个班级,你们怎么不去问她?” “好了,跟那个女性绝缘体没关系。前几天川崎同学的弟弟打电话给我向我询问姐姐的最近的动向,说是经常打工到半夜才回来。”平冢静用手里卷成的试卷轻轻拍了拍桌子。 霓虹学生打工有着严格的规定。在最大尊重学生意愿的前提下,为了保护学生的健康发展,近乎苛刻的限制了打工的工种和工时。 非法接纳学生打工会面临罚款,停业甚至短期拘留的风险。 “原因呢?”雪之下问道。 “finance.”即使是平冢静也无法轻而易举说出这个有些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要派我们去,这应该是校方自己的问题,学校本就设有给予贫困学生无息贷款的专项补助。” 雪之下皱眉。她的母亲是这间学校家长监督委员会的会长,从母亲电话声里得知了许多必要不必要的程序。况且她这不是许愿屋,更不是接受外包业务,处理因别人无能而生产的问题的垃圾场。 “学校有学校的难处,老师有老师的难处。” “平冢老师,这不是你下班去居酒屋喝酒的理由。”雪之下叹了一声。 “大人的世界,小孩子少管。接受吗?不接受的话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平冢老师,除了我们你好像也没别的人选了啊?” 江离戏谑的调侃道。 “我这不是激将法吗?”平冢静一把抓过江离的脑袋,使劲用指关节钻起了他的太阳穴。“你就忍心看到一个好学生被生活摧毁吗?给我接!” “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好好好,我答应了,你先停手。”江离拍着平冢老师的右手,唉声求饶。 “你说了不算。”平冢静轻笑,随后看向了雪之下,听着对方赏心悦目的求饶声,她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别闹了,我答应了。”这里不是打闹之所,雪之下选择这个教室本就是图一个清静自在。而眼下这对师生宛如两条泥地里撒泼打滚的野狗无时无刻在玷污她的眼睛。 “那就好。”平冢静随即停止了酷刑,“我约了川崎的弟弟在学校边上的咖啡厅。你们差不多就可以动身了,现在赶过去的话大概还有五分钟的余裕。” 看来她是早料到了结果。 “今天家里我还有点事。”闻言,江离立刻冒出了开溜的想法。但从平冢静那一句难处,他就大致猜出这件事有多麻烦。 “你家里无父无母的,孤身一个人住在高级公寓里,能有什么事?”平冢静两手抱胸,一脸凶相。 “呵呵…….”江离讪讪的笑着,“今天是我培养情操的日子。”他也懒得编个一本正经的理由。 “江离同学,你知道吗?在霓虹,凡是说这句话的学生,一般都是准备去便利店,回家关上门…….”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江离赶忙上前试图捂住平冢静的嘴,这女人已经开始准备造他的谣了。 他慌张的回头看了雪之下一眼。他不要脸是没错,但这已经算社会人格摧毁了。 “我也还没表决呢……”看了许久江离和平冢静别开生面的表演,企比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嗯?” 迎面而来的平冢静极度不满的哼气声。 “当我没说。” “快走吧。”雪之下揉了揉眉头。 “好耶,是社团活动。” 由比滨兴奋的抱住雪之下的胳膊。 第11章 玻璃弹珠 位于总武高边上的咖啡馆继承了霓虹商业街紧凑的特质。 书店,便利店,拉面馆,紧罗密布的排列着。往上则摇摇欲坠的挂着补习班的招牌。他们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总武高一直是千叶升学率最高的学校,因此每逢新的开学季都会有东大的老师提前来这里招生。 一旦进入毕业的年级,社团,修学旅行等等诸如此类的散发着青春美好气息的生活,都会如同泡影般被戳破。随之而来的便是成人社会摩肩接踵的种种压力。 所幸这些或有或无的麻烦事根本轮不到江离身上。 推开那扇挂有“营业中”木牌的玻璃门,悬挂在门口的风铃声发出了清脆的啼啭。 这间咖啡馆意外的大,桌式足球,按日期排列整齐的少年漫,轻小说书架以及一台开了机的ps4,角落甚至还摆着一张台球桌。 吧台椅上穿着总武高校服的女生身体前倾与友伴搭话,双脚晃动着,露出富含脂肪的白嫩小腿。 这里无疑是个谈情说爱,吊凯子的好地方。 江离一行人来当然不是来取乐的。四处晃荡了两圈,便找到了坐在落地玻璃窗边的有些紧张的少年,与总武高样式截然不同的校服,使每个路过的学生都好奇的看了一眼。 桌上摆了一杯饮料,是最经典的气泡水。冰块化了将近一半,杯壁上也因此结满了厚厚的的一层水珠,却是未动过一丝。 少年由穿着相同校服的少女陪同着。在看到江离一行人的一瞬间。留有短发的活泼少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里,这里。” 她欢快的站起来跳着江离他们招手,被黄色发卡好好绑住的头发也随之晃动。 “好慢呐,哥哥,不会你就是平冢静老师派来的援手吗?” “不要对哥哥心里期望值这么低好吗?我像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比企谷没了刚见面时身上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有些讨好又有些无奈。 “正是因为你一直这个样子,才叫人担心啊。”企比谷小町抱怨道。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家伙的妹妹,企比谷小町。平时家兄在学校承蒙大家关照了。”说罢,那位自称是企比谷小町的少女,有礼貌的向江离一行人鞠躬。 “那个……我叫川崎大志。” 有些沉默的男孩见同行的女孩鞠躬,他也忙不迭的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向众人自我介绍道。 “礼节就免了吧,直接说正事。” 雪之下单刀直入的说道。 位子调的微妙,三个女孩毫无疑问的坐在一排,而作为主审官的雪之下和委托人川崎大志自然是坐在中央。企比谷有社恐,以至于江离和由比滨自然而然的被流放到了最外边。其后果就是要当跑腿满足女孩们各种各样的要求。 “川崎君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天又说自己要来总武高这边,我一想自己有个哥哥也在总武高就读,也就跟着来了。”见江离一个人把账都付了,小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学长请学弟,学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当是提前祝贺你们考上总武高好了。” “呀…呀…这么太武断了,总武高不是这么好考的…”小町连忙摆了摆手。 “比企谷…小町同学,这家伙就喜欢自顾自的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你就当他是在犯蠢好了。” “可…以吗?” 比企谷小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观察着两人。雪之下依旧是那副清冷,面色不虞的表情,江离则是似笑非笑一副谁都好说话的样子。 “对了,比企谷小町同学。”这边有个同姓之人,江离又和小町不熟,叫起来颇为拗口。“你和川崎同学在学校里很熟吗?” 此话一出,久坐在窗边发呆的企比谷八幡顿时紧张起来,与之一同的,还有坐在他们中间的川崎大志。 “实验课时候坐在一起,平时偶尔也会聚在一起聊天。” 比企谷小町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川崎大志明显是长舒一口气,又抓紧时间补充道:“同学关系。” 江离眼珠子在俩人身上徘徊了一阵。 “只是问一下,你们两个别那么紧张嘛……”江离不怀好意的面带笑容。 “先核对一下信息吧。”雪之下缓缓搅着刚刚萃取好的咖啡液。 平冢老师打哑谜式的委托,以至于江离他们除了基本的人名,非法打工外几乎一无所知。 江离于是开口问道:“川崎君,你的主要诉求是了解你姐姐最近早出晚归异常打工的原因,如果可能希望我们能够及时帮助或纠正你姐姐的问题。对吧?你看看我目前所领会的信息是否与你的实际需求有出入?” 川崎大志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请你一字一句的把你最近所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内心想法全部描述出来。为了帮助你的姐姐,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雪之下虽然很不满江离打断了她的对话,但他的行事逻辑却是正确的。 “那个…大概是开学时候的事情吧,算起来有二十几天了。姐姐突然回来的很晚……” 与江离预料的一样,说的尽是些证明川崎沙织在非法打工的事情。唯一有收获的是,他们父母平时回来的很晚,川崎沙希一直负责给她的弟弟妹妹们做晚饭。新学期开始后,川崎往往回家做完饭就匆匆的出门打第二份工去了,然后就是赶着最后一班夜晚十二点的电车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不觉得冠冕堂皇的降临到素未谋面的川崎纱希边上,以救世主的名义发放给她学校的助学金就能够简单的说服她,乃至对方痛哭流涕的感谢他。这又不是什么幼儿园画本。 “由比滨同学,你平时和班里的川崎的熟悉吗?”雪之下显然也是很不满意川崎君的表述,试图在由比滨身上寻找突破口。 “不怎么熟啊,我平时是个三浦她们一块玩的。但印象里川崎同学似乎跟小企一样,总是独来独往。” “什么叫跟我一样啊…喂…”企比谷弱弱的狡辩。 “联谊会呢?”江离突然撑到了桌子上,木桌上的饮料也随之晃动。“我听说霓虹的女生放学后经常去ktv一块唱歌来着。”一提到这个,他兴奋不已。 “没有。” 由比滨苦苦思索着。“印象里,她只在一年级的时候跟着我们来过几次。” 她松开眉毛,语气中透露着淡淡的担忧。这让江离有些意外。初见面时,看着对方手机上挂着各式闪光的赛璐珞挂饰,本以为由比滨是个崇尚潮流,说着奇怪日语的无脑涩谷太妹。没想到对方出乎意料是个的好孩子。 “川崎大志同学也说了,川崎同学她正在不远处的女仆咖啡店打工,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和江离一样坐在边缘的由比滨发话了。 江离抬头看了一眼雪之下,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了。”江离柔声说道。 眼下冒然接近川崎纱希只会对他们产生防备。好不容易问到了对方打工的场所,要是跟丢了,再想找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比企谷同学。”江离缓缓开口,带着蛊惑的口吻。 “没空。” “笨蛋老哥,说得是我啊。”比企谷小町伸出手拍了一下八幡头上的那撮乱糟糟的呆毛。 “我们周末社团有个学习会,你要不要来一块参加?正好还有一年你就要升学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尽管来问我们,坐在你右边的是学习成绩常年第一的雪之下雪乃。不过这个名号马上就属于我了。”江离自满的说道。 “你先超过我再说大话也不迟。” “好啊,好啊。话说回来,我哥哥能结识你们真是太好了。正好替他补一补数学。” “你哥哥成绩很差吗?”江离扭头看向雪之下,印象里总武高是全霓虹有名的高中,应该不存在差生才对。 雪之下也是一脸疑惑,最后解释道:“总武高的学生成绩只公布年级的前十名,其余人的成绩除了任课老师以外只有学生本人知道。” “上次国语考了年级第六。还有我是不会跟你们去的,难得的周末,我才不想浪费。”见江离和雪之下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比企谷鼓起勇气说道。 “数学呢?”江离。 … 比企谷没有回答。 “雪之下,我们年级一共有多少人?”一边问着雪之下,一边饶有兴趣的盯着企比谷面部肌肉的牵动。 “420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对了,川崎君,我和雪之下家最近在施工,能拜托去你家开学习会吗?反正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江离转头和善的对川崎大志问道,他一向不屑于找借口。 “当然。但是姐姐她不在家……”川崎大志慌忙站起身,扯了扯校服,飞速的看了小町一眼,这些小动作被江离尽收眼底。 “大志君,你马上就要毕业了。” 江离严肃的说道,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只要不是木头都应该察觉到了。何况是眼下面红耳赤的川崎大志。 “等等,我也要去。” “你不是不去吗?”江离揶揄道。 “不行”,比企谷用力摇了摇头,“果然一个人让小町出去太危险了。”他装出一副凶狠撕咬的面孔瞪着川崎大志。 “好。”江离早就预料到了他现在这副着急的模样。 “真是的,正是因为老哥这样,小町我才老是担心你在外面交不到朋友啊。” 比企谷小町抱怨着,嘴角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烦死了,要你管。”比企谷烦躁的反驳着,没想到抬起头迎来的是众人鄙夷的目光。 死妹控。 如果说出来的话感觉会是在表扬他。 “部长,你不反对吧。” “原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部长啊…….”雪之下抿了抿嘴,“姑且…..我不反对。” 那就是同意喽,非要说不反对这种怪话,怪人。 第12章 离原 文化祭,又称是学园祭。霓虹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时刻,电视里,小说里无数美好的爱情故事都发生在这个时刻,即使是以严谨治学着称的总武高都洋溢着欢腾的气息。 然而校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却是门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与班级里互相开开玩笑,在自己熟悉的小圈子提一个富含青春色彩,让大家一股脑像傻子一样往前冲的班级活动不同。 执行委员会直接承接了一部分学生会的工作,更像是一个微缩的成人职场。留给学生的自然不是男男女女打闹着裁纸条吹气球,在黑板上画画。而是无数需要反复确认施行并反馈的文件和数不清的麻烦事。 期间还会有校外赞助商,政府,老师,学生会的监督,一个做不好就要承受众人无形的压力。 当然江离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累,避开这一点也就无从谈起了。直到点到江离的名字为止他都在趴在桌子上狂睡。 雪之下是学生会指名道姓内定的,而他则是前几日自我介绍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被人们理所当然的归为了雪之下对策委员会的主要成员。———简而言之,苦力。 “欸,我和雪之下,真的假的?” 江离睡眼惺忪的扬起脸,望向讲台上的班级领导人和学生会会长,身下的笔记本已经被他的口水濡湿了。 他自然不会注意到班级里的气氛,问出这句话完全是大脑还没清醒。 “现在就去吧。”不知道谁在说话。 雪之下一声不吭的起身。 “喂,等等我。”大概是在嫌他丢人。 他用手擦了擦眼角,跌跌撞撞的跟上快步离开队伍雪之下。 教室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江离也不清楚今天哪里惹到雪之下了。今天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本分的看书。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难道是口臭? 他疑惑的把手掌放进嘴前哈气。又抓起袖子用力闻了闻。除了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柔顺剂味道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江离也不敢冲上去问个明白,讪讪的在后面维持着五步的距离,回头后看到先前来他们班的学生会会长一脸苦笑。 “我叫江离,你叫什么?” 江离下意识的问道,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似乎会有些不礼貌。 “城廻巡。” 女孩认真鞠躬后,认真回答。 “喂,你知道在哪吗?走这么快。” 江离朝着并没有停留,反而愈走愈快的雪之下遥遥喊道,连忙追了上去。刚来总武高没几天,他除了旧校舍和j班几乎再没去过其他的地方。 臭女人。他暗暗的骂了一句。 七绕八绕的兜了几个转角,雪之下总算是停了脚步,暗暗深呼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背后充斥着聊天声的教室门。 除了位居讲台下方那一排主位,教室里已经坐满了。来自不同班级的学生彼此兴奋的交谈着,没有什么比不用上课更快乐的事情了。哪怕从小是被称为别人家孩子的他们。说到底,抛去世俗上的偏见,他们还是群刚刚长大的孩子。 刚才的学生会长主动帮他们从隔壁的空余教室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谢谢。” 江离主动上前接过两张椅子,放下。深茶色头发,辫子放在胸前的少女却表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不用客气,真的。” “我脸上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江离有些好奇。小时候经常被绑架经历使得的从进入教室开始,他就注意到很多人的目光不时的从他身上扫过。 虽然他对他这张脸蛋自诩还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跟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备受瞩目。而眼下高高在上的学生会长都一副暗生情愫的样子,他开始怀疑今天的午饭里是不是掺蘑菇了。 “没什么,放轻松就好。对了,我要去那边了。”学生会会长指了指边上套着三棱透明塑料壳子印有学生会的身份牌。 她和江离,雪之下的职责不一样。 “去吧。”江离轻声说道。他比城廻巡高了一个头不止。眼前害羞的少女没有传统学生会会长那般的气势,反倒是更像一个文静的书记。 他刚转身准备坐下,却看到雪之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是狗吗,这么盯着我。” “把你的爪子拿开,再靠近一点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江离忙不迭的收回搭在雪之下椅背上的左手。 “至于吗,这么小气。”江离吐了吐舌头,知道雪之下不会看到。 虽说如此,但这间教室里几乎挤满了人。三年级并不参加,光二年级,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就占了四十八人。 他和雪之下是最晚来的。两个人像集装箱里被压缩打包的货物一样,被堆在教室角落的旮旯里。为了不碰到雪之下,江离只好挺直腰背,老老实实的两手放在腿上。即便是如此,他与雪之下的距离也不超过五公分。雪之下竟然出奇的没有发怒。 凭借着身高优势,江离粗略的环视了一圈。 成年人除了几名派来维持秩序的教师大都是穿着西装的社会人士,阳乃也混迹其中。画着淡妆的她一脸和蔼可亲的跟边上的平冢静亲切的交谈着,时不时还要和鼓起勇气凑近攀谈的高年级学生打招呼。但他心里清楚,这个女人绝对没安着好心思。 他亲眼目睹刚才城廻巡一副任务完成的模样,满心欢喜的与雪之下阳乃讲话。阳乃不经意的往他这边一瞥,露出极其恶劣的笑容。 江离还看到了企比谷,他一副努力表现出镇定的姿态,小心翼翼的躲在人群中。大概跟江离一样,也是班级投票的受害者。让一个社恐出现在这种社交意义极强的场合,无疑是一种酷刑。 前排的学生传来了两份文件。他和雪之下坐在了最后一排。 a4纸装装订成册的封面朴素的印了文化祭企划五个汉字。 江离把整本册子用两根指头夹住举到了自己眼前目测了一下厚度,随后翻开。 除了开头文学意义浓厚的几页介绍总武高校史和历届文化祭的叙述,从第十页开始一直到最后都是令人头晕目眩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报表。 按着目录挑了几处感兴趣的小标题看了几页,视野逐渐飘忽到了雪之下身上。 “呶。” 江离递过来一只嵌有繁复金边的黑色钢笔。他注意到雪之下拈着书页的右手食指不住的微微晃动。 “你钢笔是随身携带的吗?” 雪之下显然不是很想领情。 “我爸说,男人最在外最重要的便是钢笔,手表,打火机这三样东西。” “我们学校里禁烟。”雪之下皱眉。 “所以我带了火柴。” 江离狡黠的说道,一边魔术般的从校服口袋里翻出一盒长柄火柴,打开封口,露出里面白色的火柴头。 超级无敌防水火柴。自带氧化剂和防潮薄膜,点燃埋进土里挖出来照旧在烧。 辱骂他恐怕只会让他愈发得意忘形。雪之下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了江离的钢笔。 随着上课铃响起。教室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安静一下。” 刚才和他谈话的城廻巡走到了讲台下的主位边上。在与平冢静眼神交流并得到认可后,她开口道:“今年的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照例三年级学生并不参与商讨。高年级为主的学生会,也仅仅参与表面的监督工作。因此,需要特别选举一组执行委员。” 城廻巡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在这里,我提议j班的雪之下雪乃同学担任执行委员委员长一职。” 第13章 横作 原本沉寂的会场顿时热闹起来,五颜六色染房一样精彩纷呈的神情盛开在众人的脸上。 “那个…雪之下同学是前学生会会长的那个雪之下吗?” 一位戴着方框眼镜的女孩举手示意后,畏畏缩缩的站起来向城廻巡问道。 “不会吧?真的假的?” “那今年岂不是内定就是她了?阳乃会长办的文化祭被称为整个总武高最热闹的一次。如果是她的妹妹的话…….” “你个低年级议论什么?经过那一次文化祭的如今只剩下我们高年级的学生了。” 然而经历过就必定热烈吗?在场的学生除了城廻巡外基本都是第一次见阳乃,不管是低年级还是高年级,都是道听途说,用他人的梦装点自己虚无缥缈的记忆罢了。 “我爸爸是电视台的记者,听说那次连市长的请来了。” 雪之下缄口不语,沉默便是最大的反抗。 就连江离也来劲了,他打着哈哈,一边对身边的雪之下拱手开玩笑道:“委座高见。” 雪之下捏紧了拳头,忍住了揍他的冲动,平静的开口道:“文化祭的举办是由总武高的学生自行举办的,那么其执行委员为选举也应该如是,因此我建议采取自荐的方法。” 雪之下那如早春积雪融化后,潺潺溪水般清冽的嗓音洞穿了一时间有些嘈杂的会场。众人再度安静了下来。 “那么就如雪之下所说采取自荐的方法吧。”城廻巡缩了缩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的柔和一点,好让变得冷清的气氛不再那么尴尬。 “但无论如何,还请您担任副委员长的职务。” 城廻巡用上了敬语,在这个充满了尊卑文化的霓虹,如果再拒绝她的请求的话,雪之下无疑会被打上没有人情味的标签。 在江离看来,作为唯一一个站着的学生,城廻巡简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边忍受着众人目光的拷打,一边还要做着自己不擅长的领导工作。更加郁闷的是,阳乃的存在无形的还给她增添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压力。 江离看了阳乃一眼,她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用纤秾合度的指节敲击着桌子。他知道阳乃今天没安好心。 那天回去后,他出奇的做了一个梦,梦到的人不是雪乃而是那个咄咄逼人又有些悲郁的阳乃。 印象里阳乃成了他的女友。而他在一节阴暗泛着令人缺氧的水汽的电车上。 什么都是灰蓝色的。 电车门敞口后的露出的站台,玻璃窗外的下着细雨的水泥地与枝条被雨雾压到地面上的梧桐树,包括人影憧憧,幽灵般冰冷的电车。 他站立在钢铁色的竖杆边上,右边是着红,红,蓝三个按钮的铁皮电箱。毫无疑问他是在去见阳乃的路上。 见没见到他已经模糊不清了。 只朦朦胧胧的记得在这个单调冰冷的世界里唯独阳乃的脸是温暖的白色。 时至今日,梦中对方卓然的姿态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再次见到阳乃,他才恍然回忆起那即将与恋人相见时心中从未拥有过的喜悦。 江离正值浑身精力用不完的年纪,做这种猥亵的梦是在正常不过了。可梦中的自己是真正的自己,而梦中的情感是毫无保留没有任何虚饰的呀。 江离面色不禁有些复杂。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期待在阳乃脸上看到真正的笑脸的呢? 梦中的笑靥是虚无的幻象,天国之诗,大脑却不自觉的为她补上江离自我的珍视之物,成了镜花水月的空中楼阁。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闻言,雪之下叹了一声,不再多做反抗。江离观察到身旁女子沉重帷幕似的叹息。明明雪之下才是离他最近的人啊。 他不禁有些愧疚。 事到如今他对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又承载着什么情感呢? 只剩下男性的性冲动和想要了解的好奇心。不相信爱情,抛弃了爱情的定义,那又该如何命名这种感情呢? 一个健全的人格是不会在悸动的时刻去冰冷的思考这些事的,他似乎已然失去了感情的能力。一想到这,他震惊不已。 “那么有谁愿意担任委员长的吗?”城廻巡再次询问道。 教室里适度的沉默了。即便有人想当也不会立刻提出来。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他们也不可控制的受到社会上墨守陈规的粗陋风气污染。而没有完整对成人社会认知,率直又不知轻重的他们有时候反而会做的比成人更加过火。 坐在比企谷边上的三个女孩像是打闹般的相互怂恿,沐猴而冠,弹冠相庆,大概说的就是这副嬉皮笑脸的腔调。 “那个….如果大家都不想做的话,我可以来。” 三人居中的那位深红短发的女子弱弱的举手。 您是哪位? “真的?” 城廻巡露出了一副欣喜的笑容,赶忙接过了对话,仿佛生怕对面反悔似的。 会长,你这识人术有问题啊,这人一看就是大路货。中听不中用啊。 “我是二年f班的相模南。虽然我之前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但我希望能和大家共同成长,度过一个难忘的文化祭。”相模同学巧妙的用小手捂着自己瘦削的胸口,抬起半阖的睫毛,一副楚楚惹人心疼的模样。 “没问题的,相模同学能行的。” “对啊,对啊,我们也会帮忙的。” 刚才和相模南打闹的另外两位女学生天衣无缝的配合道。 拙劣的演技瞒不过江离的眼睛。可人类劣质的感性恰恰吃的就是这一套,即便江离亦是如此。戏剧性的表演轻而易举的冲昏了每个人的头脑,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即便是失败也能笑着拥抱这样的王道热血台词总是能调动青年们的热情。而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人群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掌声。大家似乎也纷纷认可了这么一个勇于挑战自我的女生。比起相模南,不少人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江离有些同情的向边上的雪之下看去,这家伙要是懂得撒娇一点,不知道会有多少流着鼻血的男生嗷嗷叫的替她说话。不对,他刚才好像也阴阳她了。 “还有我。” 江离举起了手。仿佛是被相模南的勇敢所打动,他蓦然站了起来。 “江离同学。” 城廻巡大喜过望,打了个踉跄。只要开了相模南,江离这个口子,调动起大家的热情,后面的工作会变得好做许多。 “我是二年j班的江离,我希望担任执行委员一职,请大家多多支持我。” 他分别对着三个方向鞠了三个躬,随后阳光的一笑。他对自己的相貌有着充分的认知,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大化的吸引别人眼球。没人会不喜欢俊秀明朗的男生。 江离这一出毫无疑问的激发了所有人的热情。来自各个班级不同的学生原本还有些拘束,此时却是一团和气,同气连枝的毛遂自荐起来。 “你大可不必为了我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江离落座后,雪之下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发言前他怜悯投向雪之下的那一瞥或许被她误解了,他抖了抖眉毛。 “别搞错了,雪之下同学。我是在为自己考虑,一个不着调的执行委员长能带来的灾难比你预想的多得多得多做。” “找机会偷懒吗,你是?只要我在一天你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另外”,江离不急不慢的补充道,“如果你是想说服你母亲我们两个不合适的话。那么至少前期假装两个人互相了解的戏码是必须的。你亲爱的姐姐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江离朝远处的阳乃努了努嘴。 听到了阳乃的名字,雪之下缓缓的低了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 “你不用这么怕你姐姐,她又不会吃了你。” 江离忍住为她撩起鬓发的念头,无奈道。 雪之下的头发如乌云般茂密,鬓角和额间的发际渭泾分明的将所有多余的毛发隔开了。缺少血色光洁的面孔上,双颊与高挑鼻尖处泛起了可爱的红潮。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感性还是从美学角度考虑,她都是个标致的美人。 可唯独这个时候雪之下一点也不像雪之下,他讨厌极了。 江离捡起刚才下发的文件,百无聊赖的翻阅起来。 第14章 铁盒 竞选在经久不衰的喧闹中结束,中间穿着短袖的体育老师吹了好几次哨子示意安静。江离对选什么人,怎么选都毫不关心,雪之下又在边上紧紧挨着他,他也不好松开腿脚伸懒腰,草草看了一遍校史,后面一直在抠封面上的彩印校徽,双目放空好似入定一般。抠到一半,喧闹的声音忽然停了,稀稀拉拉的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响起。他明白,散会了。 江离一看表四点半了,这时候再去部室已是鸡肋。而雪之下又是他们部室的主心骨,她不去,企比谷和由比滨也不愿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待在一起空耗光阴。 那就只剩下他和雪之下两个了,如果她愿意去,比起表白的可能性,恐怕雪之下更想因为刚才的事给自己一巴掌。 教室后面的门是锁住的。他和雪之下只好干坐着等前面的人走光才方便动身。不出所料,散会后,立马就有兴奋的女学生围到了阳乃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学生,则是不知所措的靠在远处的桌子上,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阳乃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密位置都被女学生占了,再凑上去挤进女孩堆里打断她们的对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笔还你。” 雪之下忽然说了一句。 是笔帽朝着江离,仔细看去,上面的金属夹整整齐齐的对着笔杆竖直的金色花纹。 这股没来由的沉重搞得江离哭笑不得,以至于雪之下也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大概是他多想了。 “回去了。”他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趁着阳乃还来不及发难,赶紧扯路。 “你回去就回去,为什么要盯着我?没见过女人吗?”雪之下皱眉。 “雪之下,你不会还不知道,我家和你家同一栋楼吧?”阳乃的电车西瓜卡寄来之前,江离一直是打车回家的。霓虹人杰地灵,饶是以他的家境,看着师傅表上跳动的数字也跟着眼皮直跳。 “同路也没必要一起吧?我跟你有熟到上下学结伴而行的关系吗?江离同学,对自己有信心是好事,但……” “我是个路痴。”江离干脆耍起了无赖。 雪之下悠悠的凝望了江离一会儿,随后无奈的叹气。 “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好了,路上还请你闭嘴,不要做多余的事。” 江离一愣,知道对方是答应了。一次的妥协往往是后面无数次的开始。 “我尽量。” 他挑起自己的肩包,跟了上去。 从总武高乘最近的jr线乘至千叶市中央区中央港,再换乘千叶单轨列车到葭川公园,用时四十五分钟。 “私铁线是什么意思?”江离站在车站口,指着头上浩渺繁复的东京都市圈轨道交通地图,蛛网般密布的交通路线代替了绝大部分岛国对于私家车的需求。四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群就是这座都市的血液。得亏他的平时有在锻炼,才不至于被人流裹挟冲走。 “嗯……这个很复杂。话说你非要在这种情况下问我问题吗?”雪之下不比江离,个子只能算的上是窈窕。不断挣扎着才勉强凑到江离附近。 “拜托,这里这么多专有名词,我怎么可能一次全部记住。”江离使劲踮脚,好奇的眺望着整张地图。他已经够高了,但在这幅庞大的电子地图面前,还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以后慢慢问不行吗?又不是不来了。” “当真?”江离大喜过望的扭头询问,像是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雪之下意识以为自己上当了,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分明只想问清楚霓虹轨道交通的状况。 人流中的雪之下颇为狼狈,他有些尴尬的横过身来,为她挡下了不少人群。 “谢谢。”雪之下下意识礼貌的说道,绝不是在感谢他。如果是陌生男子这么做,她一定会怀有戒心的后退,迅速离开。可江离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求知欲。她不相信他会说谎。 “不客气。”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还不快走。”雪之下瞪了他一眼,推开边上进站的人群。 “那你现在能说了吗?什么是私铁线?”江离仍不死心,走在前面为她开路,一边回头问道。 “我们边上的京成千叶线就是私铁,剩下的还有东武,西武,阪急,名铁,近铁这些。” “所以私铁是私营企业的意思?” “jr线大部分也是民营的。私铁。准确来说,是除jr线外,再除市营地下铁和第三部门铁道公司。东京,大阪地下铁的话勉强也算是私铁,但有政府的股份在里面。”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jr线一开始是国铁,后来为了自负盈亏,才逐渐改组民营化,像四国和北海道的jr的至今仍享有政府的额外补贴。 “那jr山手线呢?为什么要和其他jr线分开来标注。” “山手线是在来线,所有非新干线都会用特殊的图例分开。对了,我们这里所属是jr东霓虹分公司。而你刚才乘的是都市单轨电车,属于第三部份铁道公司,由千叶官民共同运营,理论上你家也有投资。” 江离想起了那辆倒挂在下方的列车。 “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如果你还想问的话,霓虹有专门的铁道爱好者协会。”雪之下不是很了解江离,但男生的话,大都还是会喜欢钢铁巨兽这类的概念吧。 “不用了。但是果然还是很厉害啊。”江离回想了一圈,对刚才的错综复杂的铁路路不甚在意。 他们住在千叶的cbd附近,离车站口只有直线两百米。 这里虽然比不上涩谷商业街的繁华。拜霓虹狭窄的车道所致,也添加了不少人情味。眼下正值晚高峰,在霓虹特色的丁字路口,浩浩荡荡的人群与可怜的几辆汽车达成了钢铁森林中微妙的平衡。与纽约,上海不同,这里的街道鲜有茂盛的行道树。 江离和雪之下混杂在等候信号灯的人群中,对面首当其冲的是可口可乐和索狗的巨型电子广告牌。在下面是一行时事通信社禁止吸烟的文字。 广告牌下的两层是星巴克和芦屋书店联营的店铺。贴有海报的玻璃窗里,仓促的人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走动。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魔性的三千里的广告歌曲,贴满各种二次元贴纸的绿灯亮了。江离和雪之下随着人海移动。 “什么?”去往东京空港的客机从上方经过,雪之下一时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雪之下同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铁路,火车之类的都是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吧。” “不懂的事物,理所当然想要去了解难道不是常识吗?” “所以说你才厉害啊。” “我……姑且当作你是在夸我好了。”雪之下断断续续的回答道,用余光瞥了身边的江离一眼。他问起问题来像极了学者。静静的聆听完她的答案,稍作思考,便再做提问。如果没有老气横秋的把手搭在背后就更好了。 广场上正在举行特别表演。漫威的广告牌下,一个穿着古代宫司服装,赤裸着臂膀的男人突然大踏步的走了一圈,爆发出一阵恶臭的大吼,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为什么要姑且?”江离有些疑惑道,“厉害就是厉害,我不认为别人的特长会令我自卑。”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的说话方式经常不按常理啊,谁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么说…….是我的问题?”江离突然停了下来,装作思考状。“抱歉,可能改不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雪之下叹了一声,她就知道。 “不过,刚才我确实夸奖的意义大于讽刺哦。” “你是想让我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吗?” “不用。”江离耸了耸肩,云淡风轻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第15章 出云 “说起来好吵啊。”除了目不暇接的各式广告牌之外,养乐多广告声,书店销售的喇叭声,马路上驶过的宣传新生代男子偶像团体的卡车车载音乐声无时无刻不在强奸江离的耳朵。 “同感。”雪之下在前面带路,然而最吵的无疑是她边上的江离。 除了他和雪之下,江离一路过来鲜少能看到几个学生,大部分都是穿着时尚逛街的时尚女性和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他们都无一例外保守的戴着口罩。雪母不惜花大价钱也要买在这大概也有几分保护女儿的意思。 “不会吧,真的假的。”江离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 “又怎么了?”雪之下哀怨的转头。 街边修剪的高高瘦瘦的北美乔松下方,每一处花坛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装饰。 江离现在待的树底下是漆成柠檬黄色的复活节岛小石像,边上还配有一样是黄色盛开三色堇。 他又跑到了前面去。木头做的童话风小房子,透过精致可爱的窗户望去,隐约是一座家具完备的迷你乌托邦。房子边上是个不合尺寸的橡木信箱。 “喂,过来。”兴奋的冲雪之下招了招手,完全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成熟。 “这是借东西的小人艾瑞蒂亚吧,哼哼,我知道哦。”江离指着树旁的小屋。” “应该是的。”雪之下也不清楚。 “那这个呢?是姬路城了吧。”他又指向远处古色古香石灯笼旁的一堆浅色石块。石块四周种的大概是百合竹和智利美登木。 “这怎么看都只是一堆石头吧,你是怎么联想到姬路城的?” “不对啊,我看黑泽明的《乱》里,天守阁用的就是这样的材料。” “工匠们在偷懒也说不定?”雪之下对江离的品味微微吃了一惊,略作思考说道。 “不会吧。”江离脸上露出了大失所望的样子,“那么,这个呢?”他很快的调整好心态,转而又指着街边印有“大黑屋”的店铺。 “这是二手店。那是拉面馆。”雪之下忍住笑意,顺着对方的眼睛看去,是“华味鸟”。她没有给江离进一步提问的机会,因为接下来是雪之下最不想解释的无料案内所。 “这样啊。”江离喃喃道,嘴里又不停说着眼里新发现的词汇“进化,铁人,人生。你们霓虹广告都这么中二的吗?店铺名字听着像忍者修炼的奥义。” “广告宣传的话,哪个国家不都一样吗?”雪之下经过一所咖啡厅的转角,陡然一转便站到了自动扶梯上。 “please watch your step,when you are getting on or off.”检测到行人通过。机械女声骤然响起。 扶梯过后,左转又是一趟扶梯中间的过道里放着亚马逊的储物柜。 “we minding the esctor.please hold a the handrail and stand inside the yellow by under step.” 场景骤然变幻着,刚才还是在大街上。几个眨眼便进入了二楼的天台。天台和商场几乎是一体的。 江离不是很好区分里外的界限。从商场伸展出来的店铺巧妙的与天台青灰色的地砖融为一体。而地砖上又设置地灯作为光的延伸,进一步模糊两者的边界。商场的设计师别具巧思的设计着,好让游客彻底沉醉在大都市纸醉金迷眩晕的灯光中。 或者说整座关东平原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他在步入的一瞬间就迷失在繁华似锦的世界之中。生活在迷宫里的人们是意识不到自己生活在迷宫的。 天台上布置着露天小公园。东京,巴黎,纽约,伦敦,柏林,北京,伊斯坦布尔,莫斯科这几个主要时区的挂钟,整齐的摆在草地边上的书店旁。不少人正坐在中央的草坪上阅读或者枯坐在嵌于玻璃护墙上的长桌边面对着笔记本办公。 难得的绿意,下方却是川流不息的车道。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也莫过于此。 江离微眯眼睛,止步,感受着摩天大楼间最后的晚阳。 “怎么停了?” 来来往往的白领,旅客以及嘻哈族。雪之下注视着在人流中岿然不动的江离。 “分泌血清素。” “阳光的照射很好的可以促进人体血清素的分泌,从而达到调节心情的目的。” 他默然的站了一会儿,微笑着睁开眼,迎来的却是雪之下的怒容。 “我说啊。” 雪之下向前猛的走几步,随后停下来一跺脚。“我刚才在电车里我已经给你指出回家的方向了,为什么还要跟过来,跟过来就算了,还要自说自话的做一些奇怪的事?” “一时间聊的尽兴了,你也没注意到不是吗?雪之下同学,你似乎总是很匆忙的样子,生活是需要慢慢享受的。” 他张开双臂,任由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 “你听说过曼哈顿悬日吗?每年的五月二十八日和七月十二日,日落时的阳光穿过曼哈顿所有的东南-西北向的街道,将整个城市照亮。一千零一夜中描述过一个死去的城市,犯了贪婪之罪的人们陷入了沉睡,他们的眼皮上点缀着价值几千第纳尔的宝石,那里的街道是用黄金铺就的。这里虽然是千叶。但现在不是和神话中一模一样吗?” 正如江离所言,即将逝去的夕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摩天大楼,驶过的电车,树丛,汽车上千疮百孔的窗户被余辉刺穿。在雪之下眼中,江离化作了回望索多玛与蛾摩拉的盐柱。 “我要去趟商超。你在这等我。”雪之下出声。 “我也去。” 江离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危机感,在后边很好的与雪之下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解释道“再说,我是要长时间定居在这里的,偶尔去一趟商超也不过分吧?你指望我接下来两年天天吃外卖生存?” “是这样没错。那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不知道。”江离大言不惭的微笑。 “我发现我不是很好应付你这类人。” “这个世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顺其自然不是挺好的?” 雪之下向前一步,拦住了江离去书店观赏的打算。“那不就是偷懒吗?好了,现在是我带你去商超,请你听我的命令。” “好。”江离举手投降。 他们的声音太响了,引得路旁的行人纷纷侧目。雪之下郁结的用书包遮住半边脸快步离开。 江离连忙在后头跟着雪之下。 超市在地下一层。除了楼梯口那一圈奢侈品店和为楼上办公的白领提供堂食的几家餐厅外,石田井成超市占据了这一层的绝大部分面积。 “来都来了,顺便把周末拜访川崎家的伴手礼买了如何?” 江离落在雪之下后面无奈的开口道。虽说是来看看,但也就打个照面。他本就不喜这些千篇一律充斥着各式香水味的商场。 “买甜点的话放两天会坏吧。” 雪之下在一处印有法文的店铺处停下来,里面是成排用纸包括新鲜出炉的法棍。 “那就去礼品店看看?” 雪之下回过头来,发现江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楼梯口的电子地图处,抚摸着不存在胡须的下巴。 “在哪?” “一楼。” 雪之下越过面对地图陷入沉思的江离,“你这么喜欢看地图的话,留你看个够如何?” “你说好要带我回去的,我不认路。”江离眨巴眨巴眼。 “那你快点好吗?我还要赶着时间回去做饭。” “收到,收到。”江离面带笑意的答应。 第16章 橘黄 根据江离有限的知识,他很难想象这家占地如同小型超市的礼品店是怎么付得起寸土寸金的cbd商场的租金的。 然而,当他目睹人山人海的游客在带队导游小红旗的带领下,从入口鱼贯而入时。他才知道是他多虑了。 “你是九州人吧?”烫着卷发,戴着一顶蕾丝烫花宽檐帽的妇人,兴奋的握住了江离的手。 长着皱纹的手上却不粗糙,浑圆的小臂上戴着一只深沉的绿镯子。 他乡遇故知固然令人感动,但从老妇人的表情能够看出她在霓虹玩的很开心。这往往也意味着她亟需一个倾诉的对象。 “这……怎么说呢?”江离结结巴巴还是不小心的蹦出几个中文。 “诶呀,我就知道。旁边的那位呢?” “不是。”他讪讪说道。 “小伙子这个年纪耍几个朋友是好事,但最好还是谈九州的姑娘,性格合适一点。” 雪之下正在营业台的边上蹲下来看着熊猫玩偶。虽然她不懂九州的方言,但依旧能大致听出话题谈论的对象转到了她身上。 她慢慢的站起来,走到江离边上,气势逐渐与他分庭抗礼。 “诶呀,小姑娘水灵的来。” 老妇人正想伸出手抚摸雪之下的柔荑,见对象巧妙的避开,也不恼,转而眯着眼睛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刚才的江离。 江离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女人喜欢摸他们的手,心中不由想到某种来自东南亚吸取别人阳寿的邪术。可那是九州,建国不准成精了。 他重新审视老妇人,见她一副自己家的猪拱了别人家白菜的满意模样,知道她是误解了。 “额,不是。”江离出声解释,倒不是不想借此捉弄雪之下。可之前那几x次已然把她折腾到了爆发的边缘,而她又听不懂中文,说些俏皮话也是徒劳。 “小伙子,在霓虹上学?” “是的。” “一个人吗?” “嗯。” “辛苦辛苦。成绩怎么样?我听说霓虹人近亲结婚比较多,智力普遍比不过九州人。” 他也不知道对方的信息是哪条公众号上看来的,“还行吧,打算考东大。”他可不敢说自己这次小测准备考第一来着。不过亚洲最高等级的学府就是东京大学。 “是那个东京大学吗?我小伴友的二儿子就在那边读书呀。你这个小伙子脑袋也灵光的不行。是不是你女朋友先追求的你啊。?” “是的。”他只想快速结束对话。 “诶,你听我讲呀,我们刚刚从成田机场过来的。明天早上要去东京爬富士山了,正好帮你去看看你以后的学校,对了,这里有什么特产没有啦?” “雪之下同学,这里有……..” “你不用说了,我听得懂。” 江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雪之下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有些磕绊,但也耐心详细的介绍了一番霓虹和千叶的特产,同时也让江离明白了这地方除了千叶豆腐根本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毕竟从这里到东京的距离,大概是跟滴水湖到浦东机场差不多。能有什么特产才是见鬼了。 “谢谢,请原谅我刚才冒昧用九州话和你的男伴聊天。”老妇人用日语和蔼的回答道,这俱是让雪之下和江离都吃了一惊。 “没关系。”雪之下也有些不知所措。 “诶,美琴。” 远处传来了矍铄的呼声。 “什么啦?” “厕所,厕所在哪里啦?” “小伙子好好谈,可以的。”和蔼的对江离轻声说道,又转过头,扯着嗓子转向声音来源。“要死啦,刚才让你去你不去。” “喜欢这个?”江离注视着妇人离开时,手中拽着的两只玩偶,大概是家里有小孩的缘故吧。 “无可奉告。”刚刚放松警惕的雪之下,重新抖擞精神,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 “我还是比较喜欢鲸目。”说着,江离蹲下来,仔细挑选起框里各色不一的玩偶来。 “我对你喜欢什么不感兴趣。”即便是这样说着,雪之下仍好奇的问了一句,“男性也会喜欢这种?”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类天生就喜欢毛绒绒的东西。若是因为他人的非议与刻板印象,努力装作一副合群的样子不是蠢透了?” “这个怎么样?”江离有些欣喜的对着雪之下举起一条看上去傻乎乎的鲨鱼玩偶。“不管是送给同龄女生还是她家的妹妹都不错吧?价格,价格是…….”他低头寻找着标签,“三千円,还不错吧。?” “我和同龄人的喜好差别很大,我的意见恐怕不成依据。” “你刚才不是盯着那只熊猫玩偶挺久的吗?” “没有。” “是吗?”江离淡然的收回玩偶,“我只是通知你一下,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买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知情权吧,虽然我不采纳你的意见,但不代表我不尊重你。” “明明你这样才更让人恼火,问了别人又不听别人的。” “是吗?”江离疑惑的歪头,“回去我反省一下。不过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那我继续也未尝不可吧?就选这个了?”江离又抓了一只同样看上去傻乎乎的虎鲸玩偶。 “我没让你替我选。” “拜托,这只虎鲸是我自己要买的。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你不是喜欢那只熊猫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 “那我们走了?” “嗯。” “真走了?” “嗯。” “你那份礼物怎么办?” “我自己解决。” “真麻烦呐,你这女人。”江离不顾雪之下的视线,再次蹲下抓了三两只不同表情的熊猫玩偶。” 随后他站起身来,朝远处虎视眈眈的店员招了招手。 “这款熊猫只有这几种类型吗?” “抱歉,先生,这款熊猫玩偶一直是我们品牌营销的核心,从四年前就开始出了,一下子拿出所有的品类,实在是……” “知道了。不用说了”江离摆了摆手,“把你们店里所有的款式都拿出来吧。嗯。就先这样。” “遵命。” 导购姐姐欣喜的鞠了个躬,随后招呼起一旁空闲的店员钻入隐藏门后的仓库中忙活了起来。 “先前约定过,我们只是盟友关系吧?我不可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礼物。”雪之下皱眉。 “算是刚才给你赔罪如何?烦了你一路,还没有在那位老太太面前揭穿我的谎言。” “双方的代价不成正比。” 第17章 冬鱼 “对于雪之下家的二小姐来说,这算是很贵的礼物吗?你那户在cbd的高级公寓市场价值是两亿円。仅仅是为了方便你一个人住,伯母就特地空了一间出来。如果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动你,那我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对于一般学生来说已经足够沉重了。用自己的尺度肆意丈量别人的标准,上位者的金钱游戏这么好玩吗?” “诶呀,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设身处地想着别人吗?真不愧是你。大学时期提前接触家族事物,毕业后和一个素未蒙面的异性结婚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常有的事,你还不明白我们和别人的区别吗?” “先生,您看这个行吗?”远处传来了刚才店员姐姐兴奋的呼声,她抱着足有一人高的巨型的熊猫玩偶艰难的从狭窄的库门中挤出来。 江离点了点头,又说道,“一个士官在战壕中士兵同甘共苦是爱兵如子,而如果一个将军放着自己的地图不管,跑去和前线和士兵同吃同住那就是十足的傻子。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我们要做的是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为社会做贡献。” “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那些在肮脏黑暗的排水沟角落抬头仰望摩天大楼的人又该去往何处?咽下铁做的月亮,失业的订单,在昏暗的灯光中与冰冷的机台早早夭亡。 “从人格上而言,是的。但社会地位,不是。一个班级如果不存在哗众取宠逗人开心的搞笑人物,取而代之的,往往是一个悲惨的被霸凌者。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阴暗的构成,因为它取决于人的本性,除非你消灭了整个人类。可从宇宙角度考虑,正与邪,善与恶这个概念不过是人类某种情感的倾向,就像微风吹过柳梢,并没有什么意义。” “你好冷血。” “冷血吗?”江离不自觉的轻声笑了,“事实上,我偶尔会有意识的去检索煽情的视频观看。看到动情处,我还会配合的流泪。这应该是善于共情的品质。” “鳄鱼的眼泪。”雪之下小声啐了一口。 “先生,您看。”导购小姐的身后站着几位和她身穿着相同制服的店员。他们或提或抱着烫有大大金色logo的纸袋,以及用塑料薄膜好好包住的巨型玩偶,田园风的,带着牛仔帽西部的,007特工风的,应有尽有。“剩下还有几款我已经打电话跟总部联系了,您要是不急着要的话,我们过几天给您邮寄过来。” “可以的,地址就填…….”江离提起店员小姐递来的墨水笔,写下了雪之下的住址后紧接着签了一个漂亮的花体字,“用这张银行卡行吗?” “一共是七十三万八千円。这边算上消费税,给您打个折,这边收您七十五万円。”店员小姐恭恭敬敬的接过江离的银行卡,“这是我的名片,先生您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咨询我们。” “知道了,东西我不方便拿,能麻烦你们到时候连同缺的几样一并邮寄过来吗?” “当然可以,我们会用上最高规格的打包方式,边上的小姐一定会喜欢的。”店员小姐接过江离按好密码的pos机一边说道。 “礼物不是越会越好的,重要的是传达送礼人的心意。” “自我感动也作数吗?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你只需要喜欢礼物本身就行。而且按照你的逻辑,你越是讨厌我,礼物的份量就越轻,你就越倾向于接受。” “先生…….”店员小姐似乎有些不安。 “没事的”,江离笑着摆了摆手,“她不是不喜欢你们的玩偶,只是单纯讨厌我。” “那……” “可以的。”江离大方的点开手机页面,把line的id展示板转向了对方。 店员的脸上迅速的掠过一丝绯红。 “这已经算性骚扰了。“雪之下冷冷的说道。 “是吗?抱歉…….”江离不以为意的收回手机。 “刚才的事我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那就悉听尊便喽。”江离把手机插回裤带,两手并拢递到雪之下面前。 “你是想坐牢吗?” “没有,但我觉得会是不错的体验。小学的时候我学会一篇课文,直到现在我都能说出和当年读那篇课文时一样的语气。第一次真好。” 江离用充满回忆的语调缓慢诉说着,仿佛那一幕穿梭数年再次回到他的眼前。 这份感情毫无疑问不是虚假的,可从眼前男人嘴里说出却是说不尽的割裂。雪之下扭过头去不忍卒视,不会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她有些好奇,眼前男人有着和她一样的思维习惯,却能好好的在这个矛盾的世界自洽的活下去。 “对了,烦请再多记一只。对,就是我手里的”,江离摇了摇手中的熊猫玩偶,“我现在就要。现金结算好了。” 江离接过店员小姐打包好的袋子。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雪之下神思复杂。 “什么?” “你……快乐吗?” “这叫什么话?” 江离朗声笑了出来。“现在是月耀夜未央的隐藏录制环节吗?”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乐意,当然乐意。但是这个话题涉及的范围及其复杂,你想了解到什么地步?” “全部。”雪之下那双清冽的眼睛正炯炯的注视着他。 江离巧妙的转身,避开了与她的对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先去商超吧。” 在他孤身离开良品店的那一刻。雪之下终于察觉到了男人的破绽。她一直怀着疑心审查着男人每一句话的目的,这是柔弱女性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如果为了逃婚,我打算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能躲开就躲开呗,我又不傻。” “如果你爱着我呢,我是说如果。” “雪之下同学,你未免也…….” “我是说如果。”她强调。 “不怎么做。” 她得到了她想要答案。 怀着微笑踏入捕猎者的陷阱,心知肚明的喝下毒药。幸福的凋亡,分明的死志,如同水沉没在水中,是他对世间最大的轻蔑。 而轻蔑者,亦蔑视着自己的灵魂。 雪之下蓦的闭上眼睛,感受额头青筋的颤动。 第18章 醉桥 “今天是几号?” “四月二十二。” “我总觉得是二十三日。” “浑浑噩噩又不自知的蠢人是不会记得日子的。” “也许我们时间的流速也不一定,光的速度是三十万千米每秒,我们的距离却是客观存在的,理论上,你永远在跟未来的我对话,那么说我活在明天也就不为过了。”江离抱着装满蔬菜的纸袋走在桥洞中。 “而时间流速不一样的话。”江离从棕色的纸袋中腾出左手,“嗖。”一招蛟龙出海向前送出左手,“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但人生不也就是这样吗,随口的告别,迎来的却是最后一面。” 狭窄阴暗的桥洞下停满了各个年代的自行车,说是自行车博览会也不为过,从八十年代的松下郊游到现代动辄几十万的碳纤维,鱼龙混杂在一起,应有尽有。 不知道该说是霓虹治安好,还是车子的主人心大,毕竟路过的人谁也不会想从一堆沾满机油和灰尘的工业垃圾堆里淘宝。 而头顶超出使用寿命发出幽蓝色灯光的led灯又给这里增添了诡异的氛围,喷满彩色涂鸦一层盖过一层桥洞的上方是车水马龙笔直开阔的车道,俨然是两个世界。 “你问日期的目的就是为了讲你这些自以为是的科学哲理吗?第一,质量越大的物体本身其时间流速就越慢,我和你本身的时间流速就有细微差别。第二,是不是最后一面,完全取决于你想不想联系对方,你不要凡事都扯上宿命。” 已经很晚了。 穿过桥洞,豁然开朗。与苍白水泥,钢铁构成的坚固桥梁相对的,是一列点着温暖烛色的小吃街。 一排排油黄色的排列在店铺外面整齐划一的擦干净的桌子。 写有山岸,小野,后藤,井上黑色苍劲汉字灯笼被晚风轻轻拨动,不多的光芒追逐着照进了桥底的结着火红小果的冬青丛里。 这大概分别是拉面仙人,寿司仙人,烧鸟仙人和炸猪排仙人。小小的小吃街,竟有如此多的高手。 雪之下刚搬出幽深古寂的老宅那会儿,经常会来这草草将就一顿,只不过美少女之只身一人外出多有不便,往往需要先回家一趟换成常服,戴上口罩再严阵以待的出门。后来一次走的急,忘记了带口罩,感受了一番万众瞩目的酷刑,险些被同龄人搭讪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眼下已经过了饭点,下班的食客们也已走的七七八八,剩下难缠的客人,基本都赖在逼仄满是酒气的房间里东倒西歪的吃着三百円一串的烧鸟。 “饿吗,要不我们在这里吃一顿算了。” “恕我拒绝。“ 雪之下绝不会告诉他这里有她不好的回忆。 “也是,这豚骨拉面的百年老汤一看嘌呤就高的爆炸,为了一口鲜味。每天往锅里加新的食材无限续杯,不放味精真是难为他了。你想象一下,他每天都会往锅里加底料,但是这口锅却一直没有装满了,天呐,一百多年一头猪的祖宗十八辈的尸水都混在一起,真是太劲了。对了,你知道人类在古代为了获取谷氨酸钠有多难吗?“ “够了,你闭嘴。”雪之下充分领教了江离那张嘴,他只需要一个话题的锚点,就可以向外无限发散延伸,从和牛肉聊到新鲜屠宰牛肉的超生反应,聊到工业屠宰和运输的流程,年迈的黄牛屠宰前向主人下跪,然后是素食肉食的伦理学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晚从商超出来的原因。从放学到现在,雪之下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人强行塞了一块流氓新闻app,乱七八糟,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的论调反复强奸着她的意识。 江离的话固然有其暗含的逻辑在里面,但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不,或许连他也不清楚。 神经病就是靠把正常人拖入他的领域从而获胜的,江离作为一个资深神经病,显然在这方面的造诣远比雪之下来的深刻。 “难得我今天这么高兴,我平时很少和人讲话的。”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表白吗?” “表面夫妻说点场面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吧?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 雪之下突然停了下来,怀里抱着纸袋不方便鞠躬,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感情传达到了。“对不起,我还没开放到和陌生男性走夜路说荤话的程度,如果你实在忍不住的话,就拜托你在警局吃着炸猪排饭和警官们讲吧。” 江离挑了挑眉,“我的入学档案里监护人填的是你母亲,把我抓进去的话,你母亲上下打点一圈,最后来班房里接我的人恐怕还是你。“ 雪之下埋下冷若冰霜的小脸,愤而走了上来。 路上冷清的吓人,这家伙跑步又跑的飞快,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必须赶在江离之前先走一步。 “别生气吗……我帮你拿东西好了。”见她一言不发的与他擦肩而过,江离伸出手挽留。 雪之下瞅准时机,松开手里的纸袋,左脚轻托底部缓冲。转身右手擒住江离左手,借力一拉,左手便卡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疼疼疼……啊,橙子,我的橙子掉了。”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性骚扰了。”正当防卫,立即执行。 “你这法条玩的够快啊,我只是想帮你拿东西,雪之下你能不能干点人事。”江离保持着左手向背反向弯折的姿势,右手紧紧怀抱着纸袋努力直起腰,疼的呲牙咧嘴,像是一只抱卵的虾子。 “夜深人静,偏偏走的这条路。” 江离紧紧盯着路面上滚动的橙子,一千円一个,产自云南丽江,买的时候他心在滴血。“疑罪从无,不过,能被美少女这样擒着确实挺爽的。”见解释不成,他话锋一转。 雪之下吃了一惊,江离趁对方卸力的一刹那顿时挣开,揉着自己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 “哈哈,就你还想阴我?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闪,霓虹人,狡猾。”江离大笑着嘲讽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长街里,一句话的语气在曹公公,马老师和龟田太君之间来回切换。 第19章 酸酒 “大晚上了还不回家啊。” 江离闷哼一声,背后仿佛撞上了一座大山,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骤然而止。 面对蹩脚的霓虹语,他没有搭话。一个小挑跳至了雪之下边上,垂下的那只右手微微抬起,护在雪之下身边。 “别那么紧张吗……本来就是不回家的坏孩子。”面前的大山说话了,背后的灯光刺来,露出污白的牙齿。 一时玩的开心,他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出乎意料的松弛了。 不过长这么黑大晚上还出来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面前的皮肤黝黑的男子有着与霓虹人格格不入的雄伟身材。隐藏在深色宽松的卫衣的虬结肌肉与满不在乎微醺的语调,不难让人猜出,是来闹市区找乐子的休假驻军。 只是放着热闹的歌舞伎町和新宿的大久保公园不去,来千叶干嘛? “雪之下,我们走。”江离抬手挡住了雪之下的去路,瓮声瓮气的说道。 这种醉鬼没什么好纠缠的,走起路来天旋地转,全凭着自己一股蛮劲。 江离用余光瞥了一眼大山身后的橙子,拉起雪之下的袖子准备往反方向走。 “dude,瞧我发现了什么?” 那座大山朝江离的方向举起了威士忌酒瓶,金黄色的酒液在暗黄的灯火下透着迷醉的氤氲。 “哦哦哦,霓虹女人,你是在哪找到的。” “马萨g”搀扶着走路七扭八歪红脖子同伴的男人用着夸张兴奋的语气说道。 为了掩盖剪的很短的棕黄色头发,他特地戴一顶棒球帽,只是如今伴随着主人不堪的步伐,也歪歪斜斜的半扣在那颗满是酒气的脑袋上,帽檐的缺口勾住了耳朵,才没有就此遗失在不知名的角落。 “可别把她弄哭啊,到时候哭哭啼啼的烦死了。”大山说话了。 “干脆喂点药怎么样?反正警察拿我们没办法,躲进军营就行了。” “一摊烂肉有什么意思?有反应才好玩。” 雪之下惊恐的转头看向后面的大山,又回过头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力学组合构成了奇怪的动态平衡。每当一人支撑不住倒地时,另一人就突然直挺挺的挺身向天空伸长脖子,把他从坠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江离和雪之下被包围了。 “一会儿我帮你拦住他们,你跑的快,先到治安亭去报警。”雪之下目视前方,竭力装作镇定的说道。她的手一直在抖。 包围圈逐渐在缩小。 “搞什么?你在?”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这么多问题了。” “哪有女人保护男人的。”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跟三个壮汉打?” “那是我刚才让你的。” “别逞强了,好吗?我练过空手道,没事的。”雪之下用几乎哭出来的语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缓,清楚。 江离有些呆滞的低头看向那个微微颤抖的女孩,挡在他前面纤细的胳膊感觉轻易就能让人折断。 愚蠢。这是他头脑一闪而过的判断。 “相信我。”江离先前轻浮的语气消失了,捏了捏她的衣袖,转而牢牢的握住女人细的可怜的小臂,防止她擅自行动。 雪之下被男人不自知的力道抓的生疼,看向江离轮廓清晰的下颌骨,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任凭主人摆弄。 “两人说悄悄话好玩吗?”他们身后的大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伴随着桌子一声惨烈嘶长的哀鸣,一排摆好的椅子被红脖子男人的体重轰然推倒。混有刺鼻酒精胃酸混合气味的透明液体顺着男人拉长的嘴角下咽滴落,拉出腥臭的长丝。 “怎么还有男人?” 他趴在桌子上,不满的尽力睁开浑浊的眼珠。 “fuck off.” 大山抽出酒瓶,用力的向下磕去。优雅细长的瓶颈砸在桌沿的直角上应声而裂。 玻璃碎了一地,四散的碎片叮叮当当的发出好听的脆鸣,桌子上漫延的液体,散发着直冲人脑门的酒精味。 边上烧鸟店的客人和老板都出来了。混杂在人群中的,还有一个秃头,裹着脏黄色围裙的滑稽中年男人,正不断的面向客人满脸堆笑的向旁人道歉解释。尽管没有人理他,可他还是把他那张肮脏老脸上的皱纹堆到了极致。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狗。知道这是什么吗?”原本那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不知何处来了精神,他对着人群指了指自己的下面,下流的笑了出来,“呕…..呕….”他又抱着桌子吐了起来,像是抱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热枕。 “我是九州人。”江离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的红脖子男人,用英语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他才是三人中的老大。 境外驻军的豁免权只对战败国有用。 “九州人?” 红脖子疑惑的抬起脸,久久的注视着江离,随后爆发出了一个前所未有恶臭的巨嗝。 “九州人也一样。逃跑的是霓虹人,不逃跑的久经训练的霓虹人。”他嘿嘿的不怀好意笑了起来,用手横过来一指。“你走开,女的留下。” “没有妥协的余地了?”江离脚尖轻指地面,缓慢移动着,逐渐向靠近一旁的桌子靠近。 “我们是在演什么狗屎情景剧吗?”先前趴着的红脖子突然暴起。 “慢着。”江离突然一伸手,“你到时候打不过不会耍赖吧?” 红脖子怒急反笑,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的侮辱。 “我原本考虑只是给你们这些猴子个教训,现在我反悔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江离平静的看着对方的机体酒精的毒素中清醒过来,调动起肾上腺素和甲状腺激素。“我不斩无名之辈。” “你在干什么啊?” 雪之下焦急的小声询问道。虽然她很少关注暴力场景,但江离根本不像是在预备打架的样子,反倒安逸的像是中世纪领主在跟自己的农奴聊天。她开始后悔了。 “叫阵啊。你没看过三国演义动物世界总看过吧?” 话本里所描绘的叫阵被赋予了太多文学性,实际上从二叠纪到现代,动物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极为谨慎的,毕竟家养的动物打架可以去宠物医院,野生动物打架打输了可没有野人来给你治病。 人类沿袭了这一传统,所谓的叫阵,更多的是给予双方观察敌人的时间。从对方战斗的痕迹中,找寻那一丝致命的破绽。 “啊~~。”红脖子止住了步伐,轻蔑的笑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解衣声。一条绑着m1911的枪套被他从便服里抽了出来。“是这个吧?放心,对付一个小孩,我还不至于掏枪。” 沉闷的撞击声在桌上响起,包裹着一层赭色牛皮枪套的冰冷利器砸在桌子上。然后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关节声,红脖子如同一头捕猎海狮的北极熊,沉腰摆开了架势。 第20章 卑琐 即使对方掏出几颗手榴弹来他都不意外。 江离看向红脖子一旁的同伴。 对方的棒球帽已经摘下来了,正绕着对方竖起来的食指一圈一圈的旋转。缝在帽子内沿的剃须刀片,随着角度的不断变幻,一闪一闪的发出危险的光芒。 “你不会以为对付你还要我们一起出手吧。” 男人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轻蔑的重新戴正了帽子。 江离抽了抽眼角,拧了拧脖子,一把从后领扯下外套,绕了两圈塞给了一旁的雪之下,“那就来吧。” 他不在乎对方手里还有什么武器,因为等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江离已经出现在了红脖子男人的面前。 那男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止住了下意识后退的步伐,转而迎着江离的拳风弯腰向他腰间抱去。 看似鲁莽的一击,却蕴含着街头的智慧。没有倒地也没有什么犯规,不管挨了多少伤害,唯有最后站起来的人才是胜利。而双方的体重差距注定了在双方贴身的一瞬间,胜利的天平就会向他倾斜。 然而,男人似乎低估了那隐藏在白色衬衣下那具年轻肉体的力量。如果说他是一具磨合状态良好,跃跃欲试的老式v8发动机,那么眼前的男孩则是崭新出厂的航空引擎。无穷无尽的能量如同旋涡般被填进了这座青春的火炉里,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的催动着线粒体。 年迈的狮子终将被更为年轻的狮子赶出领地。 江离对红脖子男人的举动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说在他行动的一霎那,对方所有的举动都在他的可预料范围之内。 微微侧身,抓住男人前倾的脖子,一记膝顶猛然而至他的胃部。内脏是没有痛觉神经的,但那里底下埋藏着丰富的迷走神经和交感神经。 感受着自己膝盖嵌入对方肉体的阻力,受击的痉挛微微触动他的膝盖,江离没有多做犹豫,右手化刃向对方的耳后根劈下。猝然的打击短暂中断了男人脑部的供血。 已经结束了,江离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抽身转而攻向红脖子身后同伴。他对付过体型远比这种醉酒闹事的兵痞难缠的多的对手,很清楚多少力可以使其短时间丧失行动能力。 停在原地的男人半跪在地面,而后恍惚的摇晃了几下,双手撑在了地上,迷茫于身体为什么突然使不上力。 突然从腹部爆发的剧烈疼痛中断了他的一切思考,使他宛如油锅里被活炸的鳗鱼般在肮脏的地上扭动,又像一瓶快用完了的袋装番茄酱,有人碾压着他空无一物的胃部撞开贲门试图从里面挤出最后的余物。 草绿色的液体从他嘴角的液丝勾了出来,嘴里弥散着牙酸的苦味。他吐胆汁了。 棒球帽还震惊于江离的动作,却见对方直奔自己而来,仅仅抬了一只手就被打断了起手,下颌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头部最好的打击点莫过于此。充分长度的力臂,使得动能在传递到他的大脑时,达到果冻一般震荡的效果。 “你再找这个?”面对迎面仰倒的棒球帽,江离没有放过一丝让敌人站起来的可能性。急追上来的同时,扬了扬手里黑色的钢铁,宽厚的笑了。 不好。腰间一空,棒球帽心中暗叫一声,虽然是冒着被关禁闭的风险带出来,也只是夜场上对着女孩炫耀两下的玩具罢了。 一件武器在不熟悉的人手里远比老练的使用者危险的多。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件凝聚了人类工业结晶杀人器的危险性。 “深呼吸。” 江离右手握住枪柄,朝着虚空一记快速冲拳,这件格洛克19在短时间内上膛完毕,清脆的回膛声代表着夺命的子弹随时可以根据主人的意愿激射而出。 江离左手一把扯住男人的后领后拉回,又拍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直勾勾的用冰冷的枪头朝他的腹部打去。 杀人予夺的权力在棒球帽眼里完成了反转,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内心。那柄他常年擦拭,爱不释手的工业小玩具,此刻正推着他的小腹不断前进,像是一条吐着信子嘶哑的毒舌。 “唔…唔….”拼命的发出求饶,换来的是谁也听不懂的噪音。拼命的睁大眼睛,看到的是江离戏谑的嘴角。 男孩从一开始就无情的剥夺了他求饶的权。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街头斗殴,而是一场愉悦的处决游戏,就像是一身戎装的贵族在击伤猎物后,慢条斯理的带着猎犬在自己的园林里一边轻松聊着一边闲庭信步的靠近濒死的猎物。 他知道暗网上有人会出高价去购买甚至主动要求参与进去。这点他再清楚不过了。拿起枪借着霸权欺负欺负当地居民,就像他那样,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和那些真正以此取乐的愉悦犯完全是两个概念。 江离当然不会为了一场斗殴缠上复杂的外交纠纷,但是看着对方前倨而后恭的表情真的很好玩。 “江离!”女孩突然的大喊打断了他的乐趣。 不知什么时候。雪之下竟然跑到了他的身边,而与她如影随形的,是那座漆黑的大山,正举着泛白的掌心,逐步向雪之下靠近。 江离很疑惑为什么雪之下在这个时候还死命的抱着自己的衣服。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谁也没有想到江离真敢开枪。子弹擦着大山的耳边呼啸而过,锐利的钢风擦伤了他的耳朵。 退弹,拉动滑套清空弹仓。用枪柄顺手砸晕棒球帽后,奋力向大山掷去。江离暗骂一声,两脚弹射而出向雪之下奔去。 “你他妈!” 恼羞成怒的大山奋力举起一旁的木椅向挡在他和雪之下之间江离的背部砸去。 碎片四溅。 那件实木打造的椅子像是遭遇了粉碎性骨折,化作了漫天木雨。 护着雪之下的江离闷哼一声,感受着肺部的气体呼啸着从喉管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没有使踉跄的走了几步。他没有倒下,换来的是面前雪之下害怕与担忧的对视。 他很讨厌眼前的女孩露出关心他的样子,在他的潜意识里,对方就应该如同厌弃肮脏的丑陋的卑琐者般厌恶他。 然而雪之下那双靛蓝的眸子里所映衬出的是他不该有的英武。 他似乎有些厌倦了。 “看来也不过如此啊。”自不量力的少年怎么会预料到事件的险恶。用武器很丢脸,但三打一打不过更丢脸。 大山挑衅的晃动着手里只剩半截的椅背。 “你在说谁,不堪一击啊?” 这是第一击,也是唯一一击。 为了护着女孩而蜷缩的男孩此刻像是弹簧一样反身跳了起来,一招猛烈的逆升龙,肘击顶着椅背敲碎了大山的右颌骨。接着又是向下一脚,踏折对方的小腿。 落地后回身向着脸颊一踢,巨大的动能裹挟着大山与他碎裂的牙齿径直飞了出去。 “嚎由根。” 他吐出一口带了血的唾沫,咧开嘴角狞笑。 第21章 荒燕 巍峨的大山不再巍峨,而是如同破布一样挂在冬青丛中。 “感觉可好?” 江离不再凝视躺在树丛中吐着血沫子的大山,转而看向身后的最先倒下的红脖子。 “有种……” 红脖子这时已经用胳膊撑起来了一半,却没料想江离这么快就解决了另外两人,重新把目标对准了他。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爬起来还是重新躺下去。 “有种没种的,现在再说也晚了不是。”江离抱着歉意向红脖子走去,“军营休假最快也是明天早上报到,等到他们打电话给你们的时间,够你们死上好几回了。” 江离轻快的踢倒那只男人刚撑起来的胳膊,让他的脸重归大地,从而迎来一阵男人嘴里混杂着黏稠唾液的肮脏辱骂声。 “now,look at me,look …… at my face.” 他蹲在地上,把男人满是血痕的脑袋拉到自己耳边“a focking bullshit stereotypical plot.” 男人奋起最后的力量,往江离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you look so…….spiritual.”他捡起路边散落的桌腿,它的断口处长满了锐利的尖刺。“let me make you some difference.不顾男人瞪大的眼珠,一把塞进了对方的口腔疯狂搅拌,江离自顾自笑着,一边用左手牢牢捂住他后脑使其在挣扎中无法逃脱。 半晌,伴随着似有舌头碎肉的鲜血团从男人的嘴角溢出,红脖子渐渐没了声息。 “别急。我们有的是乐子呢。” 只见他一把提起男人所剩不多的头发,拉着他的向台阶走去。 “我来霓虹前听说过很多以前黑帮惩罚敌人的私刑。嘿,您猜怎么着?”江离快活的自言自语,“他们把人推进海边工地那些还没有灌桩的深井里。然后开来一辆转动的搅拌车过来,嘟嘟嘟嘟嘟。”他的嘴里冒出一阵噼唏啪唏混凝土搅拌桶运转的拟声词。 “我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时候,曾看到一枚产自马达加斯加的琥珀蜥蜴化石。七千万前的今天,它正趴在树上预备捕猎着眼前的蚂蚁,却不曾想到,杀死它的,既不是体型比他更大的马陆也不是翼展一米的蜻蜓,而是一滴从原始松树上掉下来的,黏稠的琥珀。” “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想说的是。”江离停下来了脚步,来到一处水泥台阶前。“混凝砂浆比较重,浇人桩的话死相可能没有那只栩栩如生的蜥蜴那么美观。而且你也不是霓虹人,那我就入乡随俗好了。” 江离一拳打在男人的侧腹上,趁着他疼的咧嘴的瞬间,掰开他的下颌扣到了台阶上。 “哪学来的,让我想想…….对了,是意大利,正宗mafia。”他拍了拍啊自己的聪明脑瓜,满意的笑了。 “让犯人咬住石阶,踢起后脑,毁其下颚,再发不出声音的犯人翻过身,朝其胸口连开三枪,以示惩戒。” “江离,够了。”一道清脆而又悲伤的声音把他拉回了自演自导愈发癫狂的独角戏中。 “啊,是雪之下。” 江离显然还没有从自己塑造的人物形象中解脱出来的眼神看得雪之下心中一紧。 “我没事。”雪之下焦急的说道。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美的飞扬跋扈,又柔弱的叫人心碎。 他保护他像保护自己的瞳仁。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小时候听神父说过的话。 期待的憎恶或者恐惧并没有出现在对方脸上,江离不禁捏紧了拳头。 他叹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 “家。” 我没有家了。 江离没有说出口。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爸爸不爱着妈妈,哥哥不爱着嫂嫂,他也将和一个不爱女人完婚。家这个充满人情意味的词语,真的和他有关系吗? “回去吧。”江离草草说完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深深的垂下了肩膀。 雪之下赶忙把衣服递给了他,小跑着去把刚才江离落下的橙子捡起来。 她一直抱着的那一份,在刚才江离替她挨那一下的时候因为极度紧张下意识抱紧,纸袋的下面破了个口子,东西都漏了出来。 少女爱美的天性使得她在窈窕的体态下仍会不自觉的控制自己体重。里面尽是些的水果和蔬菜,量少的简直和喂鸟一样。 只是眼下这些精致又昂贵的吃食都在混乱中被染上了覆水难收的尘土。 雪之下小心捧着散落的橙子来到江离面前时,发觉对方在望着地上的东西发呆,脸不由的微微一红。 “都给你。”她微微嘟起嘴,捧着橙子小心踮起脚,任由它们随重力落进袋子里。 江离在打架前早有准备的把纸袋放在了远离战场喧嚣的路边,现在毫发无损。 见女孩有些懊恼,他一股脑儿的把橙子连同纸袋一并塞进雪之下的怀里。 “干什么?” “你拿着好了。” “把我东西踩烂了还要我帮你拿,江离,你不要太过分了。” “不是。”面对雪之下气鼓鼓的腮帮,江离没有生出反驳的心思,“你看,我还有点事没解决,而且,那个叫什么来着?代偿?” “我就是再伤心也不至于会蠢到抱着别人的东西而感到安慰啊。”雪之下小声说道。 “就当是我欠你的好了。”江离无奈的笑笑,“你能先去那边等我吗?”他指了指远处写有family mart字样的商铺。 “不要去了好吗?” “我不会闹大的。”江离忍住了戳她脸颊的欲望。 “那我先走了?” “嗯。” 江离看向雪之下渐行渐远的背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从晕倒了的棒球帽裤兜了摸出了手机,急救号码拨号一半,瞥了一眼旁边的红脖子。 他一脚将再次准备爬起来的男人踢倒,慢悠悠的捡起地上散落的手枪和子弹。 “我们玩个游戏吧。俄罗斯轮盘,你一枪我一枪。”江离蹲下身,凑到红脖子面前,为手枪的弹仓里装上一枚子弹,随后瞪大眼睛朝着漆黑的枪洞望去。 “不要。”红脖子倒在地上紧缩着身子,像一只被海浪冲上岸后,在阳光下挣扎着逐渐干枯的海虾。见江离完全不像是演的,他顿时慌张的摇起头来。 “真见外。” 江离一边说着,一边晃晃悠悠的起身,将枪口瞄准红脖子的小腿。刚才挨了大山椅背全力一击,现在随着肾上腺素的逐渐消退,若隐若现的火辣感逐渐从背上传来。 又是一声尖利的枪响。地上的男人痛苦的抱住自己被子弹穿透的小腿哀嚎,大口大口的吸着凉气。 “诶呀呀,搞错了,不好意思。”江离有些呆滞的看着冒着黑烟的枪口,微笑。半自动手枪根本没有击发概率一说。 “那算你倒霉喽。”他轻蔑的重新走到棒球帽男人边上,把枪塞进对方的手里扣好。然后抬起来注视着一直在边上隔岸观火的观众。 见少年秃鹫般的眼神向他们袭来,人们纷纷后退,避开他侵略性的目光,仿佛那在教堂里见证了世间苦难,仍无动于衷低垂眼眸的神明。 他满意的咧了咧嘴,拨通急救电话,扔到红脖子男人耳边。 第22章 行云 路上,雪之下没有开口说话。或者说,从来都是江离开口招惹的雪之下。少年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把它归结于事后的仓惶和缄默中。 雪之下远比江离想象的要坚定的多。 “晚饭上我那吃吧。你的东西都被我打翻了。”直到在门口的大楼管理员注目礼下,两人一同进了电梯,他如是开口道。 雪之下仿佛松了一口气,“先等我放一下东西。” 江离这才发现雪之下原来就住在自己楼上。如果她愿意,或者真如雪之下所说,哪天发神经想杀了江离,完全可以通过阳台上的紧急消防楼梯,跳下来一刀把他给捅了。 \"你干什么?后退!“ 雪之下警惕的话语从江离的下巴处传来。只见她正牢牢背靠着公寓的防盗门,用手护住皎洁月光射入幽暗室内残余的一角。 江离这才发现自己的冒昧。发了会呆的功夫,目光一直流连于少女闺阁的芳沁中,让人误以为自己打算效仿采花贼进去一探究竟。 \"我......\" “后退!”还不及江离解释,雪之下再次出口,恼怒中带着羞意。 江离无奈的后退,看着女孩气愤的关上大门。带起的门风将他额间的头发吹乱,而在旋页即将摆正的一瞬间,力道又悄然变小。随着轻轻锁头滑动,发出悦耳的落锁声,这才宣告了大门的彻底闭合。 不知为何,看着女孩生气又礼貌的动作,江离眉间笼罩的悲哀云翳就此减轻了几分。 伴随着最后一丝光亮彻底被房间的黑暗所吞噬。雪之下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后背依靠在门上,身体顺着重力慢慢滑落,直到那身好看的黑红格子裙在漆黑的地板上被被压出褶皱。 “雪之下......”门后传来担忧的声音,大概是自己那一声沉闷的撞击被江离听去了。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缩紧了自己纤薄的身躯,把双膝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像是回到了母亲子宫的胎儿,蜷缩在一起。 每当她回忆起红脖子那双肆无忌惮泛滥着邪欲的双眼时,仍会不自制的感到惧悚。那像打量货物的原始眼神充斥着赤裸裸的欲念。她无法理解这种无端的恶意, 仿佛其天生就埋伏于雄性暴戾的血管中,等待这天然的受害者自投罗网。 会是他吗? 雪之下脑海里掠过一丝怀疑又很快被她平复。她承认这恐怕是吊桥效应在作祟。 在雪之下有限的人生之中与其接触过的男生屈指可数,江离是一个,叶山是一个。她掰着手指数数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悲哀的发现,在男性眼里,与异性交往甚少的她成了洁白的绵羊。寄托着他们玷污,为世间沾染上一切的夙愿,成了同性的敌人。而那并不存在幻梦和臆想中的高洁强迫她忍受着世人隐晦的侮辱。雪之下伸出她那只纤美宛若皓玉的白臂,即使在黑夜的遮蔽下,仍仿佛熠熠生辉的诉说着主人的美丽。 她诅咒自己那份遗世独立的皎洁。 “雪之下“门外传来江离焦急的声音。 那江离呢?他是其中的一员吗? 十年前的记忆大都已化作飞灰。唯一还有印象的是有一天他气鼓鼓的跑来找她,“我跟你做了太久朋友,现在起不做朋友了 ”。稚嫩纤细的嗓音所透露出的是清澈的愚蠢,“所以雪之下,我们玩游戏吧。” 儿时残缺的记忆扰动着她的思绪,她甚至无法肯定,后面那句话是由她的大脑擅自塑造出来的海市蜃楼。 只是为了体验一下绝交的感觉,结果第二天又重新成了朋友。雪之下从来都不会相信江离会做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来。 记忆留给雪之下关于江离的一切,就是那张像小狗一样追出来满怀期待的笑脸。 所以即便是十年后的重逢。当她见到他脸上一如既往的蠢样的时候,几乎是立刻,雪之下就辨认出了那个童年总是逗她开心的蠢货。 她没有把他当做男性来看待,江离小时候长相甚至比女孩都要漂亮,经常被别人误以为是女生。在她眼里江离一直都是有点和她不一样的朋友罢了。 所以她在意识到双方家庭有意的撮合时才会感到一阵茫然。直到江离以地崩山摧的武力横扫了对方,展露出独属于男性的那份伟岸。即使那武力可以说的上是残忍。 可雪之下并不排斥。 她清楚江离的本性。这一点,她对自己有着莫名的信心。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 自己一番,便重新打开了门。“你是不是在准备作案工具?”江离没来由的问道,却并不设防的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调料。 “鱼露?你口味够重的啊,我都不吃这个。你知道鱼露是怎么做的吗?”见雪之下并不搭话,他准备长篇大论的描述起来。 “逛华人超市的时候被店主推销的,一次都没打开,你不喜欢就扔掉好了。” “别别别啊,我还尝过呢。“江离牢牢抱住手中装有调料的篮子,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子,“你知道鲱鱼罐头吗?其实我感觉两者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 说罢他把鼻子凑到了装有鱼露的玻璃瓶面前,深嗅一口,露出夸张的干呕。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会做饭?听说现在的女孩都不乐意下厨房了。” “对我而言,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和是不是女性毫无关系。” “那你可不准和我抢,说好的是我做饭。”江离颇为狡黠的抱着篮子率先向不远处的电梯跑去。 留下呆愣在原地的雪之下和地上的购物纸袋。 电梯上的数字离他们所在的楼层十万八千里,雪之下一个呼吸的功夫,便抱着纸袋走到了江离的边上,看着他露出沮丧的表情。 “紧急通道在哪?”他不死心的垂头追问道,像是在守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第23章 灰石 “打扰了。” 雪之下对着虚空发出并不存在的歉意,便跟随江离走进了房间。 橘黄色的感应灯悄然变亮,映入眼帘的是轻奢风的装修风格,茶棕色窗帘绒布,黑色的酒柜里用鹅黄色的灯条装饰与一张低矮又简洁的灰绿色沙发,巨大通透的落地玻璃窗边上,立着一只经典款式的唱片机,不禁让人想起玛丽莲梦露和卓别林那个百废待兴的时代。无数赤裸健硕小麦色大腿的舞女从流光溢金的剧院台阶上被搀扶着下来,钻进那台玫瑰红真皮内饰的凯迪拉克里。 “刚来几天,还没来的及整理”。雪之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茶几旁几只硕大的贴有厚厚的封箱胶带的棕色纸箱。 雪之下缓步走近这张意大利着名设计师设计咖啡色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细雪》。 “抱歉,机场书店里发现的,看见里面的人名和你很像,就擅自买下来当作研究你的样本了。” 江离没有跟着雪之下,而是留在了岛台边收拾冰箱。“喝点什么?” “咖啡。” “抱歉,这里不提供这个。只有柠檬水。” 江离抽出冰盒,铲了一勺冰块,放进威士忌杯里,挤了几滴柠檬汁,随后取出矿泉水倒进杯子,颇有仪式感的择了一片薄荷叶在杯壁上抹了一圈,滚上一圈糖霜,最后插上了半片柠檬。 “citronnade,晚间九点特调。” 江离向雪之下行了一个优雅的宫廷礼。 “是雪子吗?” “嗯。” 这本谷崎润一郎的代表作,雪之下自然是看过的。初看的时候也只是将莳冈的三女儿雪子代入与其名字重合的先祖婆婆。或者说,谷崎润一郎笔下的那个高傲,寂美的大和抚子根本根据她的先祖奶奶写的。同样是落寞衰败的家族,同样是挑剔的选了好几个入赘的夫婿,结果一个没看上。最后和一个海军将官平庸的次子完婚。 酒店庆典回家后,雪之下曾久违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她很好奇,究竟是当年的先祖欠下了怎样一笔情债,才以至于能让疼爱她的父亲也欣然接受了江家的联姻。她是雪之下家的千金二小姐,从小就不过问家里的具体事务。只知道家里大概涉及的是一些地产有关的业务,往上是政界,往下则跟一些黑道有关。当初自己被送到国外和江离一起上学,其中的动机之一就是当初家里在社会上惹上了一些不清不楚的麻烦转而向江家寻求庇护。 雪之下的父亲闻言先是一惊,沉默的半晌,随后像是早有准备的说出了这段话“雪之下家的繁荣能延续到今天,全凭借着江家不惜回报的扶持”。 他是雪之下家的赘婿,本就不太了解雪之下这个古老家族浩瀚繁轶的往事。也是在雪之下出生后,见到江家来看望的老太爷,才零零散散的察觉了一些端倪。 他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觉。那个表面上光鲜亮丽的雪之下家,实则早已剩下一个空壳子。而这个外型漂亮,内部空无一物的瓷器,却保持在众人觊觎的目光下,屹立了整整七十年。 那是战争结束后的霓虹,犹如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犬。满是废墟的国土上到处都是截肢断腿杵着拐杖的伤兵,像被每逢深夜,饥饿的人们都会有被自戕的枪声惊醒。 从农村来的,背着竹篓驼背的少女,竹篓里面是越来越瘦的婴儿,用一块从店铺招牌扯下来的绫布包裹着。干枯绷紧的脸上两只漆黑的眼珠凸出来得吓人,活像是尖细的猴崽子。漫山遍野都是死去的孩子。少女在努力抬起那张用灶边炉灰打扮过的瘦脸,在美国兵的嫌弃声中引着他们进入了逼仄昏暗的小房间。 挺起枯树枝条般瘦骨嶙峋的胸膛,用贫瘠干瘪的胸部勾引着男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不是当年江家的撑腰,失去后台日薄西山的雪之下家也会如同千万个被燃烧弹毁去工厂的商家一样,为了还债鬻儿卖女,到时候,恐怕就连雪之下这个姓氏也会在一声声枯瘦的哀叹中销声匿迹吧。 其结果就是,到了今天。雪之下家明面上暗地里所有的产业,江家都有着67%以上的绝对控制权。按资本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来说,只要江家愿意,他们可以随时用取消分红,定向增资稀释小股东权益,转移资产的手段完全架空雪之下家,从而达成低价收购股份吞并的目的。然而不知道是嫌弃肉太小还是当年江家先祖真的和雪之下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往事,每年的股东大会,江家都是全权委托雪之下家代行投票权,董事会主位那张黑色牛皮大班椅上,坐的一直都是雪之下家的女人,而剩余的几个小股东自然是见风使舵,奴颜屈膝,唯雪之下家马首是瞻。 如果说强迫,雪父绝对会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也要和江家这座庞然大物搏上一搏,混迹政坛多年,他见过不少丈夫在外面和情妇花天酒地后,妻子还要低眉顺眼的端来洗脚水的难言隐事。然而初见面时,江家一行人岂止是好说话,简直是把“我是好人”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能在资本领域做到这个地步,吃人不吐骨头已是常态。可一想到如果江家想动手,连打招呼的必要都不需要,雪父就放弃似的打消了深入追究的念头。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呢….. 更何况,面对弱者,也能保持基本的礼数,也不是十几年的暴发户所能企及的素质。这样子的家庭教出来的子女会差吗? 所以当江家提出联姻的时候,雪父回去思考了几天也就答应了。他本就没什么决定权,而说到底,他入赘雪之下家又有几分爱情的因素在里面呢?所谓的婚姻自由,又真的有几分自己的主观意志呢?没有了前世的魂灵,那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受着世间的影响。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能有江家这样的姻亲是最好不过了。 第24章 寂松 雪父的消息零零散散,说给雪之下就是更是零零散散了。来来回回就听见好人,不求回报这几个字,具体原因却是讳莫如深,一个字也没说。 仿佛她那位风华绝代先祖只是动了动脚趾,江离的先祖就像死缠烂打的舔狗一样拜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求而不得,又训诫着后人好好守护人家的后代。 不过要真是这样。对方也不会直到45年的时候才和人家在东京偶遇了。依着江离想一出是一出,行事不计后果的性格,他的祖先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如果是游戏的话,整一出阎锡山的野望,反推霓虹兵下太平洋洗澡,第二年踌躇满志准备登陆东京也说不定。 雪之下从游离的思绪中拉回,看向江离。 而当江离提到他把书中的雪子看做是雪之下本人后,雪之下才猛然意识到。或许相像的不是那位古典的雪子,而是她与那位素未谋面的祖先。 一股难以名状的眩晕向她袭来,一时间令她感到摇摇欲坠。 江离说过,正因为他不相信命运。当命运找上来的那一刻,才会显得无比讽刺。 “喂,你没事吧?”见雪之下面色惨白,江离连忙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一时间熏风裹起一阵涟漪,雪之下闻见校服上的江离的味道,更晕了。“ 只是低血压,休息一下就好。”她撒谎道,鼻子却止不住嗅了嗅这独属于江离的体味。 “啊。抱歉。”江离慌忙站起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下午的时候雪之下似乎就嫌弃过他身上的味道。 “我先去泡蜂蜜水。” “回来“,雪之下清冽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离突然收住脚步转身,眉间一道痛苦裂痕的转瞬即逝。 “你受伤了?” … 她早该觉察到的,连续打倒了三人也不意味着江离是什么秘密实验培养出来的超级士兵,而是与普通人无异的肉体凡胎。 “没有,小伤,睡一觉就好了”。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转动了一圈肩膀,当他准备更进一步向后触摸自己的肩胛骨时。难以忍受的刺痛顿时扯的江离收不住他咧开的嘴角。 “让我看看”。 “不要,你想干嘛?不要!” 雪之下的眼神愈发严厉,像极了批评外面闯祸回来孩子的母亲。 江离尴尬与其对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讪讪的开口道,“医药箱在书架的柜子下面。”他对倔强的眼神没什么抵抗力。 雪之下站起来向房间的深处走去,不一会又走了回来,声音恼羞中带着颤抖,“这是你家。” “带你去总行了吧。” 江离引着雪之下来到书房,也许是他的错觉,路上他回头看雪之下,发现对方牢牢的贴在他身后。 然而下一刻,她就连忙后退保持距离,“你干嘛?”。雪之下警惕的说道,脚步不自觉的摆开空手道的架势。 不像是男女之间暧昧的气氛,倒像是压着他去刑场砍头的。 江离无奈的耸了耸肩。 书房就在客厅的不远处。 这间公寓的布局其实和雪之下的那间没什么区别,书房,主卧,次卧,位置基本都是一样的。除了装修风格,唯一不同的是,江离的书架上空空如也,只零星的放了几本外文图书和一只黑色的摇表器。 江离蹲下身子,从书架下方的柜子里取出医疗箱,递给了雪之下。 与空荡荡书房相对的,是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用于治疗外伤的药品的医药箱,就像是它的主人提前知道自己会受伤一样。 江离打开柜子的时候,雪之下甚至瞥见角落里存放着aed,一盒违禁的镇痛剂与急救用的肾上腺素。 雪之下忍住追问的欲望,拍了拍书桌前的椅子,默默让声音保持冷漠,\"转过去\"。 事已至此,江离也不多犹豫,背过身,扯住衣角一拉一把拽下上半身的衣服便坐了下去。 “你这人......”雪之下瞪大了眼珠,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要开始了。”她说道。 并不是大块呼之欲出饱满的肌群,江离颀长的上身与锻炼出的肌肉构成了一种奇特的美感,使优雅与暴力巧妙的结合在了同一具身躯上。 雪之下伸出指尖,于虚空中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在江离的背上游走着,龙蟠虬结的线条如同狰狞的恶鬼在他宽阔的背肌上聚结成世间最具力量感的浮雕。 那木制椅子被重击后,勾勒出深深红印的肌肉,像是有生命般随着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着。上面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皮肤纹路,无一不张扬着,这具年轻肉体所蕴含的性张力。 “雪之下,我痒。”贱兮兮的声音传来,雪之下突然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已经触上了江离那张蝙蝠般宽阔的脊背,随着上面的肌肉绕了一圈。 “你等着,我去取点冰冷敷。”少女唰的一声站起来,兀然的走了。 不知为何,江离总觉得雪之下刚才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雪之下想到,和先前她在高中时敬而远之的同班男生一样。 不,江离要强大的多。 雪之下脑海中一闪而过江离脱下衣服时,胸肌,肩肌和三头肌的滑动,,小脸不禁一红。 她扎好着冰袋回到书房,重新审视着江离这尊堪比古希腊雕塑般健美的上半身,不禁屏住了呼吸。 她才发现,背部的阴影并不是肌肉凸起的线条,而是一道道触及肌肉深层,皮肤再也无法修补的浅色疤痕。 这是另一幅画,盘旋在狰狞恶鬼之上的,是无数柳叶般凌乱,浅色伤痕恣意舞动,蜿蜒蟠曲,张牙舞爪写意的骊龙。 这需要承受多少痛苦,在多少个不眠之夜在彻骨的疼痛中昏睡过去,才能锻炼出这样一副宛如怒目金刚的肉体? 弯腰注视着地面的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女人的目光,转而开口说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雪之下把冰袋敷了上去。 “你是在二年级的时候转学的吧?那大概就是在……..”江离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 要是她晚一点回去……. “啊,你别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就算你不走,家里也会让我接受训练的。”江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打断了雪之下的遐思。 “别误会了,我只是稍稍感到一丝丝吃惊罢了。像你这样的公子哥能吃的了这种苦。”雪之下听出来,他哼的是他们小学的校歌。 “那就好。”江离灿然的笑了起来。 第25章 枯柏 淤伤的部位很明显,雪之下甚至不需要刻意按压试探江离的体感,就能轻松找到受伤的部位。 “家里给我定下的要求是徒手单杀三星美制m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你说是不是神经病?” “三星是什么意思?” “三星就是三颗星星的意思啊,你没玩过红警吗?” 雪之下脑海出现了几个长相与江离有几分相似的老者和中年男人,正兴奋向高价聘请来的前海豹突击队,前克格勃,古武者,医疗基金会的顶尖医学教授等人组成的豪华团队一边比着手势一边阐述着甲方天马行空的需求。 “泰拳,古武术,欧洲古剑术,霓虹剑道,武装直升机,战斗机驾驶,枪械组装与射击,简易炸药制作,毒药配置与中毒紧急处理,大记忆恢复术,野外生存,伤口急救…….”江离轻描淡写的说出一个又一个专有名词,而每一个词语背后,都代表着无数日月的修行和苦练。 该说青少年时期这么高强度的锻炼会极大的影响骨骼和第二性征的发育。可站在江离背后的,是每天的身体检测,是全世界最顶级的营养师,教练,理疗师,医生,只服务少数人隐藏的生物科学实际上,江离只需要睡上两天,背后的伤势就能不治自愈。 “你们家的教学方针完全是凭借想象力创造的吗?”雪之下抚额。 “按照游戏的说法,能正面打过三星坦克的步兵单位应该是三星狂兽人。所以我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迎来的测试是一颗5.56*45毫米的北约标准步枪弹,就打在我的左胳膊上。” “主战坦克用的不应该是炮弹吗?” “因为那帮老家伙知道,被120毫米ap弹直接命中可能真的会死。”江离回过头瞥了雪之下一眼。 雪之下好奇的伸出头,看向江离展露出的那只左胳膊。 “这不是打卡介苗疫苗留下的痕迹吗?你这混蛋。”雪之下推了江离一把。 “抱歉,实在没忍住,不好意思。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想逗逗你。”江离咯咯的笑出了声。 雪之下一个气急,用力的按了按江离的瘀伤。 “疼疼疼疼…..” 听着对方刻意放大的惨叫,雪之下心情不由的好上了几分。 她闻着取出膏药贴,一股古怪中药味充斥着鼻腔。 “据说亚洲人也是有体味的。” “是吗?”闻言,江离苦哈哈的缩了缩脖子。 “欧罗巴的人汗腺比较发达,所以经常用止汗剂来掩盖狐臭和体臭。亚洲人稍微好一点,但并不是没有,只是我们呆久习惯了。就比如说,九州人闻起来有股淡淡的乌龟味。” 江离想不到有生之年他会和王八扯上关系。 雪之下似乎看穿了江离的心思,“你的味道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灰色的味道。” “灰色?” “就像是……..”雪之下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你知道堪察加半岛吗?” “知道,俄罗斯远东号称世界边缘的地方。” “那边有一个死亡谷,山谷里到处都是死去动物的白骨。三面环山,剧毒的硫磺气体会随着火山运动从黑色的岩隙间喷涌而出。你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漆黑荒芜的大地上,煤渣,铁矿渣与藏青色的碎石中,长出了小小的绿芽。” “这算是贬义还是褒义?” “起码我不讨厌。”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表白吗?”江离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 “江离同学,你不觉得你的说话方式很讨人厌吗?” “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会批评别人说话方式的人。” “不要把我对你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毁掉。”雪之下用云南白药朝江离背上喷了一圈,细心沾上了膏药贴后,一巴掌拍在江离背上。 江离痛得捂住屁股从椅子上一溜烟窜了起来,发现痛的地方根本不是屁股而是后背,尴尬的冲着雪之下呲牙咧嘴。 “如果我是雪子的话,那你是谁?”雪之下平静的看着江离。 如果江离把她代入雪子的话,必定也会把自己代入里面的其中一位。 “嗯…….”江离顿时陷入了思考,“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那位养鱼的社长吧?” “和雪子相亲的时候把亡妻牌位和死亡证明拿出的那位?” “没错,我说不定还真的干的出这种事。”如果说在看《细雪》之前江离可能不会确定,但现在江离确信几乎有70%的可能性,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发癫做出逆天的事情来。 “另外,自言自语也是我的强项。” 雪之下一想到江离毕业后在公司厕所里,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句把隔壁吓一跳,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倒觉得你和东古很像。”在雪之下看来,江离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模范。 “什么吗……”江离瘪了瘪嘴。 雪之下把江离的衣服叠好递给他,“委屈你了?”故事的最后,和雪子结婚的正是有着九州人血统的东古。 “有点无聊。”江离把头扭到一边。 “无聊?”雪之下一时哑口无言,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如果由你来继承家业的话,大概会和东古一样搞的乱七八糟吧。” “没错。”江离很是满意雪之下对他中肯的评价。 “最重要的一点,东古不会在意雪子被污蔑的名声。你做事也从不看别人的眼光。” 雪之下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江离,天花板吊灯的灯光映照在她的眼中,像是冬日阳光下闪耀,燃烧的细雪。 ”你在骂我?”江离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一下,脑袋恰好从上衣的洞口露出来,像宝可梦的三地鼠一样,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雪之下。看上去蠢极了。 “伤口感觉怎么样?” 江离摆出拳击手的预备姿势小跳了两下,“心理作用也是作用,俺寻思这样有用。那就有用。” “我饿了。”雪之下抓住米色羊毛地毯上的红黑鲨鱼玩偶向他丢去。 第26章 绝岩 执行委员长是个笨蛋 。 江离得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已经三天过去了。 今天下午的会议开始前照例依旧是一大串反人类的高级废话,随后,轮到了委员长磕磕绊绊的询问,类似于想要调取相关指令,但找不到工作台究竟在哪。 明明只需要按照去年的方案大致分配一下任务就可以了。估计那家伙每天晚上回去后,学生会发的文件是一个字也没看。 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并不需要在所有方面都面面俱到,但至少需要明白下属需要干什么,分配工作并解决实际作业中衍生出来的问题。 显然不仅是委员长,就连承接工作的成员都弄的不明白他在干嘛,看着两人吹胡子瞪眼,牛头不对马嘴的一通乱说。 江离收拾了一下东西,知道今天大概可以放假了,就撑这脑袋在执行委员的座位上堂而皇之的打起了瞌睡。 也许是出自江离千万年前栖息在树上祖先的基因残留。又或许是,突然的入睡,他那逆反的身体想看他是不是死了。梦中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江离猝然惊醒,手忙脚乱的抱住课桌,一通溺水般的挣扎。巨大的声响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就连委员长一直进行又进行不下去的对话都戛然而止。 江离委屈的面对着相模南颇为怨恨的眼神,又把目光投向了雪之下。 “千叶市电视台的经办人还是去年那位吗?”一旁的雪之下扫了江离一眼,承接过相模南的对话,和下面站的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学生说了起来。 “是的。”男生手忙脚乱的低着头翻着他面前那本厚厚的册子。 先是从中间切入,向后半部分翻。再是回过来倒着翻,然后是抽样随机翻,不知道从哪读了一段带有关键词电视台无关紧要的段落后,最后干脆的绝望的在万众瞩目下从目录开始一页页检索过去。 “57页。”江离看了一眼雪之下胳膊处漏出来的页脚。 看来雪之下不替委员长收拾完烂摊子自己是回不了家了。 也不怪那个男生。装订这书的人大概是上一份工作是写标书的。足足编了两百多张a4纸。江离,也是睡觉前草草看了个大概。 男生如蒙大赦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立刻翻阅了起来。 “媒体邀请函,录像机机位设置,活动新闻稿件这些应该也由你来负责。”雪之下似乎对电视台的具体情况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对方来回答。 “啊................啊?” “另外邀请函请务必注明清晰的时间,地点和活动内容,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 “可是我没写过啊。”男生苦丧着脸。 “没写过不会上网抄一份吗?伯纳斯·李发明互联网光是让你在雅虎上搜a片看的吗?”江离的厌蠢症犯了,在座的人谁写过这种东西。 原本就缄默的氛围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坐在下面的平冢静咳了一声,大概意思是他再胡言乱语就把他从窗户里丢出去。 “学生会的u盘里有去年的资料,下课后我用公共邮箱发你一份。执行委员会最后会协助审阅底稿。”雪之下对趴在课桌上的江离吃了一惊,随后对男生缓和开口道,“下一个。” 站起来的是两个女生,彼时江离恰好胳膊一边枕麻了翻身,恰好和她对视了一眼。 女孩们顿时被吓得一哆嗦。江离轻笑了一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们。 “你们是负责审核班级提交的活动项目的吧?” “是的。” 女孩们看一了一眼一旁趴着无动于衷的江离,才转过头回应雪之下,略带慌张的说道。 “班级项目的上报还没开始。请你们先制定好具体的章程和规范。特别是不要占用过道以及学生装饰完垃圾的堆放和处理问题。垃圾站的工作人员也要提前联系好,不要给清洁人员的日常工作带来压力。” 雪之下的思路很清楚。只要把最终目的设立好,随后按部就班的根据顺序反方向推理,把路线上的事情一一细分就好了。 然而雪之下犯了一个和南云忠一一样致命的错误。她先前的侍奉部算上她也只有三人。冒然越级大规模指挥人员超过四十的学生组织,只会落得联合舰队近乎被全歼殆尽的下场。 所有人员直接接受雪之下的指导。 江离觉得雪之下一定是疯了。 他看向雪之下那躲藏在茂盛宛若森林漆黑头发中的小脸,泛着月晕般清亮的眸子里有清水划过。 曾经在自家阁楼里翻古籍的时候,江离看到过一把失传的名刀,名为胧月。相传其刀薄如蝉翼,置于水中晃动,透而不可见。被此刀划过,初不觉疼痛,只能看到自己的一层细胞组织覆盖在刀上,血振经过月亮时,临死之人透过朦胧的刀身,月亮和人仿佛都喝醉了一样。 雪之下有的,就是那一双危险又惹人迷醉的眼睛。 “喂!”江离突然从课桌上弹起来。 “我不叫喂。” “那个…..怎么说…..”趁着雪之下下课给偷懒的平冢静布置任务的功夫,江离跃跃欲试的像是绿头苍蝇一样来回搓这着手。“学园祭结束那天,我们是中午就解散回家对吧?” “没错。”雪之下不是很想搭理他。 “那个….我是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能不能组织全校在学校里打一场真人cs。”当江离说出真人cs四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几乎愉悦的要冒绿光。 “驳回。”雪之下用简短的两字,冷酷的撤回了江离脑海里喷薄欲出的想法。 ”雪之下,你太无情了,这只是我那一都丢,一丁点的,小小的愿望。”江离将大拇指和食指拢成一条线,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眯着凝视着指尖的空隙。 “学园祭本意是纪念学校辰的,不是让你找个理由用来耍。” “可是你想啊。”江离饱含深情的语气说道,他先是保持一副米开朗琪罗大卫般深沉的姿势,随后是《创世纪》左边的亚当,拉奥孔,奥斯古都,波塞冬铜像。“人生何其短暂,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就不想为自己的校园生活留下什么难忘的时光吗?” 婴儿的学习是从模仿父母的言行举止开始的。雪之下开始觉得江离大抵和那堆石像一样从火山灰下的古城里被挖出来的。 如果他回到古代,应该会和苏格兰底一样被因为蛊惑青年被市民公投处决吧。 “驳回。” “驳回无效。” “驳回。” “驳回无效无效无效。” “驳回。” “驳回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 “驳回驳回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雪之下略带迟缓的回答到,只要比江离说的词多一遍就行了吧? “好耶。” 江离兴奋的跳起来伸了伸懒腰。 “江离同学,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没等江离高兴两秒,底下就传来了雪之下悠悠的叹息,“这两天现场人员的调配,各个部门组织之间的协调,以及所有文字的审核你都要参与。这些我会跟你一起做。“ 这根本就是委员长的工作吧?没人跟雪之下说过压榨员工是违反劳动法的吗? 江离呆呆的看着雪之下嘴里说出一大串听着就很头痛的工作,下巴悬在半空中,一时无法闭合,“如果我不做呢?” “那就驳回。” “雪之下你这个笨蛋!” 第27章 豆山 雪之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冠以笨蛋的称号。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即使在学校里被孤立,最多的也就是不近人情,无聊的家伙这类雪之下嗤之以鼻的评价。 她生气得感到好笑。 ”笑死我了,太逗了。”一阵愉悦的欢笑声,传来。是阳乃。正如江离所料,她迟早会过来横插一脚。 ”你叫江离对吧?”阳乃面容和煦的朝江离走来。 “对的。”他不知这时候还要假装跟他第一次认识是在搞什么名堂。 “我经常听小雪提到过你。” 江离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男性锐利的凝视,如芒刺在背。 上次是被传是人家的未婚夫,这次是他和雪之下关系不清不楚。他才刚转学没几天,什么叫听雪之下经常提起我? 阳乃大概不是想撮合他和雪之下,而是是想让他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容貌既是女性的财宝,又是她的不幸。 而一个被孤立的美丽女性,躁动的男性会想到的会是什么。 婊子,娼妓,性格缺陷,通过依附在集体中不断的贬低对方,从而达到拉低对方水平达到与自己齐平的地步。然而,他们始终意识到这种谎言的低劣,于是又在幻想中,时不时的想象着自己在某天能够站出来,像个英雄一样夺得美人的心意。而支撑他们在同龄男性中的优越感,是那些可悲的袖手旁观时偶然的怜悯与自己某些微不足道的某些特长。 我和别人是不同的。他们这样想着。怀揣着如此被自己奉为珍宝的同理心。他一边观望着,一边鄙夷着身边的同伴,认为他们是愚蠢且不自知。一边又怨恨着被霸凌的女子为何注意不到他。 ”为什么说小雪是笨蛋呀?“阳乃把她那双犹如欧泊般明亮的双眼眯成了一条危险的曲线。 “笨蛋就是笨蛋,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庭广众之下,他才懒得跟别人解释什么。 ”你还是第一个和小雪这么说话的人。“阳乃的不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教室。”霓虹人经常会因为说话太含蓄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话。“她平静的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越是平静,越是让人感觉里面藏着惊涛骇浪般汹涌的感情。 ”不过,你这样小小心被小雪揍哦。到时候可别指望我帮你主持公道。“阳乃话锋一转冲着江离粲然一笑,惹的不少旁观的男生老脸一红。 江离明白了,今天阳乃完全就是冲着他来的。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阳乃把头偏向旁边站的女孩们。 先前在小团体里所向披靡的相模南此刻正抓着自己的食指,乖巧的像个第一次上学的国中生。 社交女孩的关系圈是什么新式绿皮吗?女孩们会不由自主的聚在一起,其中最大最wahghhhhhh的一个会成为兽人老大,带领绿皮小弟们征战四方。 总武高没有活着的传说,除了雪之下阳乃。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毕业时以第一名的成绩保送东大。期间还夺得了全国女子弓道冠军,学生会会长,外语演讲,辩论赛团体冠军,以及举办了总武高史上最大最有名的校园祭。还能顺便不动声色的把江离往火坑里推。 雪之下阳乃残忍又狡猾,狡猾又残忍。 “是执行委员长工作的事情?’相模南小声答道。 ”听说你这几天的会议每次都是迟到早退?”阳乃微眯着眼睛。 “啊?....是的。”相模南来不及反应,一时说了真话。 ”以及把工作都丢给别人不管?” 说起来距离上次的会议已经好几天了。今天大概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委员长才临时办的会议。 ..... “身为委员长就这点觉悟吗?’阳乃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仿佛刚才和晚辈春风般温暖的对话都是假象。 似乎是在相模南恐惧的脸上看到了令她满意的神情,阳乃的又转而轻佻的露出玩世不恭的语气,”不过,校园祭本来就是用来玩的,身为委员长不带头好好享受,怎么让其他人放心享受呢?“ 相模南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那前辈的意思是,我应该作为表率,找寻学园祭的快乐吗?“相模南像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满脸激动的看向雪之下阳乃。 殉道者般神圣的光辉从她的身上喷涌而出,江离一看就知道是完了。 她当真了。 论资历,雪之下阳乃才是这排名最高的一个。全体学生会的死忠,高年级老师的认可,高年级中口口传唱的传说。阳乃说出来的话在学生当中可能不会出现错误这个选项吧。 ”当然。“阳乃依旧是一副大人般温和的笑脸。”我家小妹还要承蒙您的关照,多向您学习你的社交能力呢。“ 依附在群体之中的羔羊是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 江离看向一旁小脸呆滞的雪之下。看来阳乃的威慑力在雪之下身上也能发挥作用。 ”说起来对啊.....副委员长同学。“相模南此时的气势上升到了极点。”不如我干脆把印章借给你用吧。“ 我超。江离心中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也行? 出于办公的需要。霓虹人很小就有刻有自己名字的各种印章。相比印章的起源地九州,除了必要的公章外,九州的年轻人反而没有这么多仪式感的限制。 不过江离来霓虹之前,他的祖父秉持着大就是好,好就是大的家族一贯审美。特地单独用一整块的首山玉给他做了一个。 上面用名家的篆书刻了暮雪白头四个字。江家的男人痴情,江离的祖父大抵是提前猜到他这辈子恐怕要折在女人身上了。 江离重新带雪之下去他的书房,展示了那一块宛如传国玉玺般,雕有望天吼的华美印纽,搬起来给她在纸上扣了个印子。 雪之下转头就带着他去楼下不远的百元店制作一个橡皮印。 霓虹的章大致分为用于办理重大手续,如房产,车辆购置的实章,办理银行业务用的银行章,以及日常签字用的橡皮章。 新章做完后,江离对比雪之下手中精心定制的签字章,顿感不满。一句太丑了,就把它揣进了衣服兜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反正现在是雪之下全权负责,签她的不都一样吗? 第28章 春蕾 “相膜同学…….” 阳乃盯着她的妹妹,雪之下看向江离,江离则在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三人的面部表情一番后,大失所望的长叹一声。 仅仅是为了测试妹妹而演变的闹剧未免也太无趣了。 “雪之下前辈。”见雪之下迟疑中打算接过相模指间的印章,江离对着阳乃开口道。 “上一届前辈举办学园祭的时候,我记得千叶市市长,东京的国会议员,和不少县议员都来了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实际上之所以会来这么大人物,单纯是为了捧雪之下这只在政界逐渐显露头角的当红炸子鸡。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的容易,用不大付出换取人情是每个政治掮客的必修课。 关于雪之家县议员的身份,在场只有江离和平冢静少数几个人知道。 “我看了介绍册的附录,没错的话当时的雪之下前辈是写的总武高学园祭介绍信邀请他们的吧。” “是啊。” 看来江离没有猜错。只要考验妹妹的任务达成了,阳乃才不介意把事情折腾到多大。至于写信这回事,完全是天方夜谭。先不说你是怎么搞得这么多联系方式,就算你能寄出去,恐怕也会被秘书当作垃圾邮件扔进碎纸机里。 当然史书归史书,事实归事实,这种只有明眼人能看出的端倪,明眼人也不会去深究。 “既然是这样,今年我们也学着前辈邀请一次如何?如果是深受前辈信赖的后辈的话,想必这一次也不会令他们失望。”江离撇下雪之下,微笑着把目光投向相模。 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人生意义的相模同学才是江离他们值得追随的对象。 不愧是江耀之那只男魅魔的后代,与生俱来带着霓虹人特攻的能力。相模先前对江离的怨气一扫而空。 是又能想象雪之下身边的小跟班,现在竟然屁颠屁颠的跑到自己边上捧吹自己呢? “糟糕,这未免也太高估我了,但是,这真的可以吗?”相模捂着嘴,一遍又一遍的躲到身边女伴的后面,又探出来用微微颤抖激动的语气问道。 “我会试着联络他们的。如果去年留给他们的印象足够深刻的话,也许真的会来哦。”阳乃帮腔道。 “胡说吧?真的假的?”相模止不住的直晃头。 看着她睁大的瞳孔,江离大致猜到了她脑海中万人空巷,掌声如雷的宏大演讲场面。 “当然,届时的演讲还需要委员长你代替总武高发表演讲呢。”江离从相模手中取下印章,递给了雪之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小事,就允许我们来代劳吧。” “对啊,委员长的工作就是负责汇报内容啊。” 相模似乎是在给自己的大脑刻上思想钢印。“京子,秋叶,我们走。” 现在的相模同学似乎不怎么好搭话,站在相模边上的两个女生迟疑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犹豫的跟着大步流星的她走出了教室。 “你在干什么啊?”见所有人都散去,雪之下低声急促的盘问江离。 “替我们伟大的委员长找寻人生方向。”江离注视着相模南离开的教室门,手臂向上三十度行了个礼。“如果你不是非要接收别人的烂摊子的话,我也不会容忍她在主位上浪费了我三天时间。” “那你也不能…….” “难不成你还想教会她如何当委员长?已经三天了,这不是实践课的模拟联合国。大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个演讲都做不到吗?”说完,江离对着角落招手“比企谷同学,过来刚个忙。” 这几天光顾着听委员长催眠声打瞌睡,忘记了他也来参加会议了。 “帮我写一下传达给那帮议员老爷们的请柬,就用官方书面的格式。” “那你做什么?” “我的工作不在这里。” “这些呢?”比企谷闷闷的指向雪之下macbook屏幕上打开的文件。 “我记得雪之下给你的任务已经不少了了吧?”江离挑了挑眉。 …….. “既然你想做的话,我就让雪之下分一部分给你。” “我也不是特地想要……” “哦……”江离语气中透出一股平淡。 “不必了,这些本来就是我的工作……”雪之下试图插嘴。 “委员长不在话,副委员长就是主持大局的那个吧?”江离冷声说道,“一会儿我用公共邮箱把资料发你,就这样。” 他原先就比较好奇为什么侍奉部这种类似于义工兼心理辅导的奇怪社团为什么会有男生进来。 现在看来……. 不过他也不至于自卑到见到同性就把他当作潜在敌人就是了。 “松井君。” “在!” 和江离坐在同一排位子的男性执行委员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江离是什么时候记得他的名字的。 “雪之下副委员长给你的任务你还记得吗?” “诶,记得。审核预算的分配和管理。”松井是b班的,和江离他们所在的教师隔了一个楼层,按理说江离不可能认识他。 “那就好,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维持一下秩序。”江离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和副委员长一起来的转学生仿佛和他们不是一个人种的。高大,匀称,阳光,鹤立鸡群的站在人群中完全两个画风。 被同性这么一拍,松井竟然有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江离回到了位子上,快速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 “你不是说你的任务不在这吗?”雪之下侧目。 “在某人把事情搞得一团遭之前,我需要做好掌控全局的准备。” “你是在说我?” “你的人员布置和工作分配有问题。但现在就算我反驳你恐怕你也听不进去。”江离掀开左袖,看了一眼腕表。 “建议你回去看一下谏太宗十思书。”江离思索了一会儿,“虽然要考虑当时门阀士族企图与皇权共治天下的阴谋,不过总体上对你而言还算得上有用。” 江离丝毫没有持有对那篇旷世奇文一点尊重,大言不惭的发言解释道。 “对了,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放学的时候,顺便把我的志愿书连你那份交给平冢老师。” 江离小说书页中翻出一张被夹着的a4纸。 这几天是提交志愿书的日子。 霓虹的分流远比九州要来得早。学力不够的话再怎么卷也是无济于事,提前放弃去学着做一些技术型的蓝领工种,收入会比强逞面子读个不上不下的私立大学好很多。 比起去各种公司麻烦的实习,江离毫不意外的和雪之下一样填了升学。 不会到底是去上学,还是去体验生活就另说了。 “知道了。”雪之下面部表情的接过江离的志愿。 “好了,我现在要走了,你一个人回去不要紧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在你来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回家的。”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总之你能安全到家就行。”江离笑了一下,也不多废话。 “明天见,再会。” “再会。”面对江离有些古朴的道别,雪之下不由的想起了一期一会这个词语。 谁又能保证每次和他人相见不是最后一次呢? 面对有些残酷的命运,竭尽全力的珍惜每一面才不会留下遗憾吧。 只不过…….. 什么叫你能安全到家就行? 九州人都是这么寡颜鲜耻的吗? 第29章 无生 无穷无尽的漆黑的电线,顺着同样漆黑的电线杆上顺着马路一路向前延伸,黢黑的电线杆上贴着向白癜风病人一样的突兀的白色告示。 这是城市的血管,蛛网一样向四周蔓延,汲取着周边的土地的养分。 开惯了九州宽阔马路的江离面对狭窄的单行道有种置身于台湾民俗恐怖电影的错觉。 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一丝血红色的橙色隧道,山脚长满青苔的护坡,与突兀立在道路边上不知年份的孤单的水泥色建筑,干净寂静的柏油马路上只有自己那台加装了v8发动机rs7阴沉的引擎轰鸣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城乡结合部。 那天在路上把人揍了一顿,几个小时后江离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他家的保镖。和江离大致说了一通家里的消息,意思大致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你爷爷宝刀未老,刚才走私军火又赚了一个小目标,让他安心去闯。 于是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些犹豫的拨通了之前打来的电话。 跟他要了两千万不连号的现钞和一辆改装后的rs7。 保镖依旧是那一副低沉沙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语气。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业规范还是爷爷他们独特的审美。 “为什么不开兰博基尼?”对方傻愣愣的开口问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他和江家共用一个脑子。 江离来霓虹附带彩礼的其中一部分就是他们家私藏的跑车,对于这部分的价值,倒没什么人关注,反正最后都他开。 “蠢货,我的人设是居家好男人。当然是开四门的。”江离一口回绝了下属愚蠢的提问。 “到了。” 一边想着,江离用右手拍了拍小牛皮制的游艇式挡把。 霓虹的车子规定是靠左行驶,但却不禁止左舵车子上路。从先秦至西汉,九州总体是以右为尊,到了霓虹派遣唐使来九州白吃白喝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以左为尊的唐宋时期,因此武士的佩刀都是在左边,日常走路也都是在左边。 而对于车子,民间甚至爱屋及乌的产生了左舵车子更为尊贵的风气。 “滴,地图导航提醒您,您已偏航,在下个路口400米处掉头。”车载音响传来了温和的女声。 “蠢货,没看到在找地方停车吗?”江离自言自语的回怼了地图语音一句,把车停到了会车用的临时通道处。 下次找个机会把负责人工语音的高管开了。 江离一边发泄式的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一只黑色的,边框用银白色金属包裹的皮箱正静静的躺在通风座椅上。 两千万。 他在各种合同,票据上见过比这大的多的多的数字。 倒吸了一口气,当他真的提起两千万的那一刻,一股从腹部直冲胸口的豪气还是淹没了他。 钱是英雄胆。 它可以让一个畏手畏脚的穷人在瞬间变得咄咄逼人,也可以让趋炎附势的商店老板在一瞬间变得奴颜婢膝。 人类赋予它独特的意义,一文不值的纸浆从印刷厂出来的那一刻,摇身一变成了一般等价物。成了无数人竞相奔波,为此劳碌终身的存在。 江离手里拿的不是钱,是一个年收入四百万円,每天工作八小时的普通人小时,五年的生命。 仿真枪械店是位于仓库,连着边上几处训练用的厂房,埋藏在千叶乡村的松树林里。 进入店门,仓储式的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真人cs训练用的仿真枪在头顶豪放的吊灯下熠熠生辉。 冷酷冰冷的线条,即使没有钢铁漆黑的反光,也无时不刻诉说着这人类世上专门为杀戮制造的杀人机器。 虽然现在很多枪械为了轻量化都开始使用工程塑料了,不过江离还是觉得金属那种沉甸甸的冰冷感劲比较大。 “欢迎光临。”戴着金丝眼镜,面孔和蔼的瘦老头站在玻璃柜台后开口道。 一般的工作日通常在六七点下班后,才会有人陆陆续续赶来。对于这个面孔年轻的稀客,他稍稍感到有些惊奇。 “你们这边枪怎么卖?”江离提着皮箱走近柜台开口问道,他用右手按了按额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需要批发购买的大项目,阁下有没有兴趣详谈?” “诶……可以的,不知道您具体是打算怎么合作呢?“松寿愣了愣,被对方开门见山的提问震住了。 眼前的年轻人不像是买了枪的,倒像是准备来他这进货的。 “各式枪械三百把,子弹若干,手榴弹,战术背心,头盔还有握把之类的配件。”江离随口报了一些相关的词语,“我要足够支撑起一场超过两百人大型真人cs的装备。” 他把足够三十斤的皮箱提起来放到了玻璃柜台上,打开了扣子。久经风霜且不久前被老板精心擦拭过的玻璃柜台此时发出了几近碎裂的哀嚎。 二十踏崭新的福泽谕吉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黑色绒布包裹的皮箱里。 “这是定金,不够的话你看着报个数,发票就填ijg的。” ijg,全称imperial japanese international trade group.是江家在霓虹的办事处,于1947年于东京设立,明面上沿用了旧霓虹的名号,底下也都是一堆乱七八糟,各行各业的株式会社,实际上掌权的却是江家为首的外国人。 江离看了一眼堆放在店铺角落的鱼雷模型,略带讽刺的笑了笑。霓虹战败后,根据和平宪法不再被允许拥有重武器,所谓的大和武士魂大抵只能消遣寄托在堆仿真枪手里了。 “要不您先看看货?” 江离接过对方手里仿照德国hk416生产的玩具枪,毫不见外的拉动枪栓,拆开弹匣操作起来。 “你这枪怎么快慢机都有啊?不会是真的吧?”江离开玩笑道。 “哈哈…..怎么可能……” “塑改铁,胶改焊,一天三顿小牢饭。”江离检视着枪械整体重量的分布,哼着小调唱了起来。 第30章 焰浊 “子弹用的是什么,怎么没看到膛线?“ ”现在用的都是改良过的软木弹。“松寿擦了一把汗,眼前的年轻人该不会是交易走错地了吧。”射程的话对于一般的场地来说绰绰有余。“ ”近距离打到人身上会怎么样?“江离接过递过来的软木弹,快速上膛,还没等到松寿反应过来,便抵住自己裸露的小臂扣下了扳机。 ”干什么!” 与枪声一同响起的是老板惊慌失措的怒吼。 一团弥漫着淡淡酸味的硝烟散去。 江离皱着眉头,缓缓抬起被他当作注射器用的枪管。 这种的葡萄酒软木塞相同材料,取自九州的栓皮栎树皮。此刻在巨大的冲击中,尽数化作齑粉。 “疯了吗你是?”松寿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假枪,擦拭了起来。 江离淡淡的看了一眼小臂受击住微粉的红痕。 对方惊慌失措又欲盖弥彰掩饰的表情,像极了电影里见到军阀拿着左轮把童子军一枪爆头后的尼古拉斯凯奇。 “最后一个问题,这枪的战术导轨能装军用配件吗?” “可以,还有什么你都问出来吧?”经过刚才一事,松寿有些不耐烦,一副赶人的态度。 “我希望到时候可以你们过来协助组织一下。” “抱歉,本店不提供这种服务。” “这你就太见外了,既然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就没理由闭门谢客吧。“江离扣上了皮箱盖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块丝巾对着银白色金属边框擦拭了起来,“虽然我跟霓虹人打交道很少,但我大致还是知道这里不能朝三暮四,谈着一家吊着另一家的规矩,所以我今天直接就来了。毕竟诚意这个东西,没几轮服从性测试是轻易搞不来的。“ 松寿的眉头像蜿蜒盘曲的蚯蚓一样堆叠扭曲了起来。 ”我起初听闻这里是千叶的真人cs俱乐部的组织地,于是就来了。“少年扭转身子,校服黑色的袖子随着他骤然收紧的手臂为之一震,发出音爆的脆响。炽烈的白炽灯下,可以看到四散的尘埃于细微的中飘动,“可是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他抬头向上看去。绕过惨白驳杂的光线,目光投向钢棚天花板的深邃的幽暗处。“这么大的厂房,可惜了。”幽幽的叹息从江离的腹腔中溢出,像是报废的发动机,从污浊的管口吐出最后一口黑色黏浊的机油。 遽然,笼罩在货架阴影处的的他又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语气激昂起来。”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日出天而耀景,露下地而腾文。镜朱尘之照烂,袭青气之烟煴。太白昔游梁,摛藻掞天章。 昔日王谢堂,翻飞乱蛟龙。“ 江离昂首阔步,宽阔的手臂张开,掠过一排排货架。似是把这当作了莎翁笔下歌剧的演出舞台,俨然是剧情高潮的戏子独白。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他转了一圈,回到出发的原地,抚胸低吟,淋漓尽致的情感倾泻而出。 ”客人,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松寿傻了。他不是雪之下,根本听不懂江离拗口的中文古诗文。只能大致从对方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上判断,这人是个傻逼。 ”我打算商业化你们的俱乐部,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30%的股份。“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自己刚才的旁白,江离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道。”另外,在公司注册成立一年之内,你们可以以注册资本股价的期权赎回10%的股份。“ “除了你订购的那三百套装备还有什么?“松寿是看出来,这家伙是打算分币不花空手套白狼。这货物一出一进,等于没花。 然而江离的语言似乎有一种蛊惑的魔力。仿佛松寿也被其喷薄而出的语言所感染了一样,促使他迫切的想要继续听下去。 现在这行业确实不景气了。 ”nothing,除了ijg这个名字。” “别急嘛。“江离笑道,打断对方施法的前摇,径直走到玻璃柜台前面,拿起笔在一张年代久远的宣传单上写了起来。”我知道什么内部人事纠纷,情怀之类的东西。总之就是得加钱嘛.....””他语气轻佻,仿佛之前所说的都是在开玩笑。 “不过钱这个东西谁又会嫌少呢?这是我的电话,过几天会有ijg总部的人上门谈判,你要是反悔了就打这个电话。”江离不急不慢的拧了拧僵硬的脖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事情来的太突然,你总得花时间消化一下不是吗,社长?” 老板唱红脸,属下唱黑脸。虽然过时但很好用。 “你哪里的自信?”松寿怒极反笑。”我承认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少爷,恐怕真的能和大名鼎鼎的ijg搞上点联系,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相信你?“ ”五一黄金周后。千叶偏差值最高的学校总武高会举行学园祭。到时候国会议员和县议员,东京警察厅,电视台的人都会来,带上你的人过来。”江离绕到货柜后面毛了一把m1911a1和ar就准备回去. 松寿不得不承认江离的眼力好,只看了一眼就毛了店里最贵的。“那其他人怎么办?”他追出来问道。 昏暗的路边,仅有地平线处城市绚烂的华彩,投射到青金石色的夜幕中,泛出极光般的亮色。江离消失柏油路面的漆黑中。从亮处跑出来的松寿看不清他的身影。 直到汽车刺目的矩阵大灯洞穿黑暗,照的他下意识挡住眼睛。 “你才是社长。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江离头也不回的钻进车里,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如同一只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拒斥着一切渺小的声音。 第31章 姜片 成绩出来了。 雪之下遥遥的站在喧闹的人群远处,试图用她那双5.2大眼看清楚告示栏上的排名榜。 总武高会列出年级前五十的成绩。 因为总武高每年考上东大,京大,东京工业,一桥相当于985的人数大约为五十人。 剩下的学生则可以用大厅边上的自助“查分机”。 这些被固定在木制胶合板壳子里跟银行atm一样的台式电脑,设立之初原本是供学生查阅资料用的,结果不知道谁在误打误撞闯进了九州的软件园区,稀里糊涂的下载了的巨量病毒和流氓软件,导致瘫痪了整个学校的网络。 类似将123网页送入墓地从手牌特殊召唤360浏览器,墓地123网页起跳检索一个小黑壁纸加入手牌,特殊召唤小黑壁纸。三个流氓软件link召唤自我自我复制病毒,复制病毒召唤三个贪玩蓝月衍生物。解放自我复制病毒和一个贪玩蓝月衍生物,从卡组特召5477播放器。然后就是源龙星鲜花炸睚眦,加速同调士出小爱神。 霓虹人从来没有想到过九州的互联网关了这么多洪水猛兽,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长城建来是保护他们的。 而为了照顾日渐老龄的公务员,霓虹办公人员的计算机水平还废拉不堪的停留在上世纪软盘的阶段。 直到一位退休的中文外教出手用恶意安装的360安全卫士把和自己捆绑的流氓软件全部删了才算告一段落。 从那以后这些机子就只能用来连接学校内部网站查查分数,以及浏览学校图书馆那少的可怜的扫描本电子书。 而其因为专门用来供年级50名后查分的功能,被学校里学生戏谑的称作人生失格机。 雪之下从来没有用过查分机。 她从来都是第一。 哪怕她清楚在东京,大阪有着平均偏差值比总武高多得多的学校,但只要把她放在相同的环境下,雪之下有信心一个个超过他们。 “搞没搞错啊。这次这么难,还考这么高?” 拥挤在榜单下的学生群中传来一声质疑的男声。 866。 雪之下的名字一如既往的位于五十名的标题位置。用最大号的字体,排在三列学生名单的最上面。 看来这次假期没有松懈。 这次的测验比之前要难一点,但她的成绩反而超出了平时一点。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用力眯起眼睛沿着排名顺序一个个搜了起来。 没有。 他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混在霓虹的人名里应该很好找才对。 雪之下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不想对方输的这么难看。 “快看。”细小琐碎的窃语。 正当她准备走近一步,重头在点一遍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人群的无形的注视之中。 她待的似乎太久了。以往的雪之下只是遥遥确认一下第一名的名字就回到教室自习,根本不会在走廊停留过多的时间。 从初中开始就有高频次的男生喜欢埋伏在路上递给她情书。其中不乏受欢迎之辈,虽然她无意冒犯,但仍旧会引来偷偷暗恋男生的女生们的记恨。于是她后来养成了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的习惯。 雪之下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她比第二名的叶山高了足足十多分。而据她所知暗恋叶山的女生不在少数。 走到楼梯口。 恍然间,她发现。平时一早就到教室生龙活虎的江离居然没在这。 雪之下鼓起勇气回望向注视着她的众人。他不在其中。 胜利的喜悦还没升起便被浇了下去。 他去哪了? ……………………… “你们什么时候情况?” 灰色的羊毛地毯中央,用黑色简约的条纹绘制出了总武高校徽的样式。爵士白大理石制的墙面用巴洛克风格的阴影造就出独特的明暗关系。室内中央则是一张长十五米的厚十五公分西非花梨木制的长条会议桌,会议桌的尽头则是一个装饰用的石头火炉,里面像模像样的堆了一摞樱桃圆木。 尬笑是一种示弱的表现,江离他爹经常批评他说。 除非他实在忍不住。 眼前数位发际稀疏的老头正双手撑在漆面反光的桌面上,摆出准备发动一副人类补完计划的姿势。 江离站在会议室出口的一头,手指拨弄着一旁插有联合国旗的金属镂空圆框,嘴角紧抿,拼命憋着笑。 他这是在鹰巢还是狼堡? 今天早上左脚刚踏进校门,平冢静就拽着他的手直奔行政楼的最高处。 被美女老师牵着,一路上因此还收获了不少白眼。 结果一进来看见数十个各具特色的霓虹老头,在昏暗的房间里瞪着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见证了沉睡已久的吸血鬼刚刚苏醒的仪式。 还有几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的年轻人,正在想方设法无中生有找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他们是江离的授课老师,现在扮演的则是贫血还要干农活的中世纪血奴。 站在边上的平冢静慢慢挪步到他身后,用指尖扭了他腰际一圈,便出去了。 她爹和校长曾是同系同学,住过一个寝室,她才懒得做些表现自己的傻事。 “江离同学,你这次测验各个学科的总分为897分。”坐在校长边上,一脸严肃,头上顶着从紧闭的窗帘缝隙中透来光块的教导主任说话了。 江离配合的眨了眨眼。 “经过教导处和各学科主任仔细研究,确认无误,江离同学,我们决定暂时不发表你这次的考试成绩。”教导主任用指尖敲了敲桌上的一沓试卷。 四三拍的。他想。 “为什么?”江离放弃了思考,作出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配合的做一个无知懵懂的好孩子。 教导主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坐在主位的校长,头顶偏折的光芒恰好顺着罅隙照进了江离的眼睛。 “你的学力远超出了我们的考试试卷的范围,那么考试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得到校长的肯定后,教导主任如是发言道。 江离看向一脸毛发旺盛,矍铄有神,频频点头的校长,想到来时路上看到的一排历届总武高校长的像框,突然产生了悲哀的想法。 历来校长者,皆为头发浓密之辈,而秃头担此位者,从未有之。 这是否说明教导主任的职业生涯就止步于此了呢? 他心怀怜悯的望向教导主任的头顶,试图找到仅存的德拉克洛瓦自由女神在插旗。 第32章 枫斓 “江离同学,你要知道这并非是对你的不公。”坐在主位上的校长发话了。“总武高自建校以来一直秉持着以人为本的教学方针。如果我们的教学质量无法满足学生的素质需求,那么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失职。” “如果这的确是你写的话。”教导主任不合时宜的补充道。 江离斜眼看了他一眼。 “这是你写的?” 教导主任举起了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草稿纸的中央是无数用公式填充而成的精美人像。 “对啊。” “负责监考的平冢老师说你花了十五分钟写完了数学试卷,并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在用来画画。而经过我们数学组的研究,构成人物线条的公式为费马大定理的部分证明过程。”教导主任直勾勾的盯着江离,那双闪着智慧光芒的小眼向上抬去,越过镜架,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了外星人。 江离掏了掏耳朵。 “你是说我作弊?” “怎么可能!”教导主任仿佛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我们建校以来百年难遇的学生。是总武高未来的希望。”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别再给我弯弯绕了。”江离的脸皮够厚,但被这么多人像被当作病理切片一样盯着,他委实有些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他腿酸了。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你这的成绩发布出来恐怕会在学生当中引起骚动。出于保护学生的角度考虑。我们希望你重新做一次由千叶大学各系教授出的试卷,由在场的所有教师联名担保。” “大概要多久?” “以您的水平,大概今天上午就可以写完。”对方有些谄媚的发言道。 只见教导主任从公文包里掏出五张a1大小的试卷,江离从转瞬即逝的试卷阴影中隐约看到了数论。 “这你怎么算出来的?”对方的一席话把江离逗笑了。 “我们有专业的教学团队。” 等于没说。 “批改完后,我们会写一份校董会和教师组的证明连同你所有的答卷一并展示到公告栏。” “你认识江建军?”江离眯起了眼睛,直言不讳的搬出了他老头的名字。 “不认识。”教导主任头摇的跟筛糠一样,以至于发音的最后一个音节成了咕噜咕噜的气泡音。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学生能够在学校得到良好的成长。这是我们为人师表的责任。” “多事。”江离嗤笑一声。他明白了,估计是什么人给他们灌了迷魂汤。现在正好借题发挥,揣摩圣意自发的当起了黄皓,岑昏。 他和雪之下的关系不难猜。替他办理入学手续的是雪母,他教室坐的是雪之下的旁边的位子,加入的也是只有四人的幽灵社团。 自古擅自揣摩圣意结果遇到多疑君主被金瓜武士锤死的不在少数。但江离显然不是这类痛恨乱臣贼子的明君,只要不是太出格,他都会觉得很有趣,就像是在培养宝可梦一样,看着对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把自己毁掉。 “那么,您请吧?”教导主任再次得到校长首肯,主动站起来准备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江离。 能当大明的狗是我们的荣幸。人生道路上重大的抉择不过几次,教导主任认为自己正处在平步青云的风口浪尖上。 等到校长升上去,那么留下来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我想回教室取一下文具。这里的笔我用不惯。” “当然可以。”教导主任兴奋的搓了搓手,像只在路边看见牛粪的绿头苍蝇一样看着江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先把试卷带上回去复习一下?” “嗯?”江离疑惑的看向对方,他就错了一道徘句,看个鸡毛的试卷,而且不是说要张贴他的试卷吗? 随后又恍然大悟,“哦~~~有道理。不愧是教导老师,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啊。”江离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和教导主任一起举起食指前后向着对方挥了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无非是带回去给女生装逼的那一套。显然,为了整出今天这一套丝毫小连招,他和校长两个人晚上回去编排他剧情的时候没少下功夫。把年轻时候的幻想情节和当代少女漫剧情结合一股脑全塞江离这了。 “那我先走了?” “慢走。” “真走了?” “您请便。” 江离拿起试卷,再也懒得废话,三步并作两步小跳着哼着歌就出了门。 “你打算怎么办?” “你别吓人好吗平冢老师,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真的会吓死人的。”江离平静的关上门。 “虽然你的原话是882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根据赌约确实是你输了,但实际上能取得这个分数,桎梏于882分的字眼,已经没有意义了。” “输给女人很丢人吗?” “不丢人。” “何况还是漂亮的女人,愿赌服输,天经地义”江离补充道,“给我吧。” “什么?” “钥匙啊,钥匙。你不就是打算偷懒甩活给我吗?” “我是有公事。”平冢静脸一红一拳砸在江离脑袋上,随后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串。 “这活不应该是保卫处的人做的吗?” “结束后保卫处的人还会再做一遍,是教导主任。开会说什么多重防范,把活分给了我们。 “所以你就把我堆给了我?天呐,万恶的分包制。”江离接过钥匙。 “你当初说882分的时候是不是瞎说的?故意报低分再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输给雪之下。想打赌的话,不必选这么蠢的方式。” “没有。”江离笑了笑,“882分是我根据往年作文最高分估出来的分数,谁知道你们的评判标准过于简单了。江河日下啊,看来霓虹的教育水平不咋地。”江离极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平冢静又一拳向江离的头顶砸去,这次江离有所防备,被他嬉笑着向右横跳一步躲开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年级第一了,雪之下她想必不会好受吧。” “我这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使出全力正面击溃对手,最好是在玩弄中一边倒的屠杀。因此小时候学棋把女孩子下哭的案例不在少数。” “围棋少年历经磨难,尝尽人间苦,熬过夜漫漫。”江离唱着小调,“喝!我雷凌云才是大汉棋圣,不对,是大明棋圣。”他自言自语道。 “你不会一边下还一边嘴遁精神攻击吧?” “你怎么知道?”江离大感意外。 “死直男。”平冢静露出一副极为嫌弃的表情。 “聊天流也是战术的一部分,真正的比赛在比赛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这算是正面击溃吗?你这白痴。你说话怎么前后自相矛盾。“ “诶呀,这下麻烦了。不过自古以来的定义权都掌握在胜利者手里,怎么定义应该都由我说了算吧。”江离尴尬的挠了挠头,出言狡辩道。 “再说了,这怎么算直男了。你怎么能擅自定义女性的弱小,从而得出男性应该谦让女性的结论?真正的骑士精神就应该在战斗时,使出全力战胜对手啊。”江离向着前方打出一记直拳,兴致盎然的说道。 “去死吧。”平冢静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了怒火。 “什么?”江离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去死吧。” “为什么?” “没有理由,解释权在胜利者手里。” “我靠,你是疯了吗?老师。”面对缓步紧逼而来平冢静,江离不由自主的后退,同时瞄准了身后的通道。 “别跑!” 呼啸的风声,身后传来了女人的怒吼。 “外面什么情况?” 即使是隔了一道原木大门,教导主任都能听见门外平冢静的声音。 第33章 蝶鳞 “你去干什么了?”雪之下双目注视着文库本,桌上摆着下节课用的课本。 “没干什么。”江离收拾着书包,竭力抚平咧到耳后跟的嘴角。 “呶!给你。”他把一沓画满了圈圈的答卷拍在了雪之下的桌子上。 “你不要紧吧?需要去医务室吗?”雪之下认真的说道,她抬头看见江离一副扭曲的面孔,以为他是癫痫犯了。 “什么鬼?没事,我好的很。”江离摇了摇头,做了个能够牵动整个面部的表情,试图证明自己可以充分控制自己的面部肌群。 然而他奇怪的证明方式在雪之下看来却愈发得严重了。 照理来说要在各科老师上课前才会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拿到了自己所有的答卷。 大概真的不是去治疗癫痫了。 雪之下捡起江离放在桌上的试卷,细细翻看了起来。 几乎全是满分。 龙飞凤舞狗爬一样的字迹,霓虹的汉字传承自九州,而九州汉字最早可以追溯到象形文字甲骨文,雪之下也是第一次见到能够用栩栩如生这个成语来形容的字体。与其说江离文采斐然,不如说阅卷老师能耐着性子看完他的整份答卷还给他批满分属于是功德无量了。 “怎么样?牛逼吧?”江离双手抱胸伸出一截脖子,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右脚敲的拍子速度快得像架子鼓。 雪之下看了一眼江离装逼用花体字写下的英文作文和用了三种解题过程的线性代数,其中第三种写到一半还在最后的空白处写下,我又想到了一种绝美的论证,可惜这里空白太小,写不下了。她没有多做停留,转而看起了那张江离唯一失分的试卷。 “错的是俳句那一题吗?” “是的,你们霓虹那套谜语人我是实在是看不懂啊。”江离学过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诗词格律,如果有必要他还可以用阿拉伯文或者拉丁语写诗歌,但唯独霓虹不行。 因为当学到俳句时,他那文化自信的爷爷一拍大腿,像孙猴子一样嘟囔起来。 “什么?放着好好九州的诗词不学去学蛮夷小国的俳句。不学,不学不学。”在文学老师念经一般的折磨声中苦坐半日的江离听到后当即就燃了起来。学习?学个屁。 可惜他只听了后半句。当天下午,他猴叫着被爷爷拿柳条在自家草坪追着抽了107下。被养在女仆房边上的大黑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有趣的追逐游戏,兴奋的站起来吼叫助威。 “俳句这块的话,我恰好很擅长。如果你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 “看来你很懂嘛……俳句可是分为无季俳句和自由律俳句。”江离努力搬弄着他在考试前维基上搜的不多的知识。 “都稍微懂一点。” “嗯………要是我想学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闻言,江离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是考了897分吗?” “是的……..” “怎么?你是想让我表扬你吗?”见江离站在她课桌边还不走,雪之下调侃道。 “这个吗………”江离摸了摸脖根,“有时终是有,无时终归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不过最好还是来点。”一番故弄玄虚的纠结,江离最后做出了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答案。 雪之下脸上泛起一丝红潮,没想到对方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打算提赌约的话…….”她不经意扯开了话题。“是我输…….” “我输了。” 雪之下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江离就抢先一步,爽快的认输了。 “干嘛?想抢我饭碗?”装出一副凶巴巴的语气,随后呲牙笑道。 “没有。”雪之下下意识的答道。 “说好的是882分吧。” “嗯……” “那就按原来的程序照办喽,你不会以为我连这点都输不起吧?” “这倒不是。” “下次我要还跟你赌,还是882分,有了这次的经验,我的控分水准应该已经登峰造极了。” “你也不是非得和我打赌。”雪之下哭笑不得,在她看来,江离完全是自讨苦吃,最后的受益人只会是那个打算偷偷偷看的平冢静老师。 “不行,强者就是得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如果再跌倒,那就再爬起来,真正的猛士,就是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面对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和悲哀….” “总之,给我做好输的准备。”江离表演完舞台剧总结道。 “好。”雪之下一反常态答应了江离的挑战,也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不过下次,我会在总分上超过你。” “那这次的第一,我就拿下喽,你不会生气吧?”他贱嘻嘻的说到。 “好。” 江离微微一愣,收拾好雪之下桌上的试卷,“那我等你好了。” “你要走?马上就要上课了。” “嗯。有人替我设定好剧本了,我需要好好扮演一下男主角。” “什么剧本?”雪之下被江离弄糊涂了。 “嘛…..你都看到我试卷了,马上就知道了。life is a fucking moive,人生如戏啊,靓仔。” 江离像模像样的说出老套的台词,他是个天生的戏子。总能在各个场合找出适宜的台词。 “adios,amigo.” 少年趾高气昂的翘起嘴角,像极禁酒令时期,西部满是尘土的老旧酒馆里萍水相逢的牛仔。站着喝完了最后一杯私酿威士忌,咬着装饰的薄荷草消失在活动门扉的光芒中。 四月的末尾阳光变得有些炽烈,以徜徉的姿态充斥着世间。 雪之下看向窗外的天空。瑞利散射造就的湛蓝天空呈现出一种不存在的蓝色。它是永恒的颜色,在人类诞生前就存在着,见证着三叶虫和菊石爬上岸,恐龙在烈焰与寒冬中灭绝,浑身长满毛发的人类在闪电中举起来带有火的木柴,他在后世被人称作伏羲或者是普罗米修斯。 白色的云朵像一条凤尾鱼。 第34章 春远 “那个……..” 有比滨坐在侍奉部的中央,不知所措的扫视着众人,试图打破沉默。 雪之下和江离是最先来的。 等她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距离最远的两端看书。 雪之下看的是《追忆似水年华》,江离则趴在桌上阅读《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与雪之下那本印有古典油画封面的法文原版不同,江离那本明黄色简约封皮的书老旧得像是从刚从核爆后的废墟里挖出来似的。 今天是周五。 雪之下放了执行委员会的苦力们一天假,通知有比滨来侍奉部集合。 社团中有三人都被选去做了执行委员,难得今天社团活动。有比滨不想就这样在自习中结束。 “小企,你说句话啊。”有比滨目光注视着江离,嘴上的对象却另有其人。 她不清楚面容清冷,目光低垂的雪之下是否在意这段日常中小小的缄默,但在看书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目光空洞,表情丰富的江离想必已经是乐在其中了。 “为什么要叫我?”比企谷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他还是坐在自己那张桌子尽头的椅子上。 作为成年男性的一员,应当具有良好的风险意识,能够在危机到来一刻,将所有人尽收眼底。 可是他失算了,失算在他对于自我人格标签的塑造上。 深沉的男人总是恋旧的。日复一日的选择同一个位置,像是深情,专一的恋人。期待着哪天有人提到这件事,他可以正大光明云淡风轻的说出:我一直坐在这。 哇咔咔,简直帅爆了好吗。 给人一种:女孩,你无意间已经闯入了我的生活的即视感。 然而对江离来说,他所专一的只是他那张精挑细选,堪称符合他心目中椅子完美定义的学生椅。 因此他选的位置全凭自己当天的喜好,出现的地方也捉摸不定,现在江离正坐在教室后方靠窗的地方。完全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东京湾吹来最后的海风荡涤着微绿色的绒布窗帘。透过无形的以太,从窗帘裙摆的下方所倾泻的光阴把江离那张擦拭洁净的课桌点亮,化为一片梯形的纯白光屑。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选到这么完美的地方呢?事到如今,再去东施效颦也已经晚了。难道说他浸淫此道多年,比我在这条道路上走的远?比企谷绝不会承认这样的事实。 “那个…….江离,你们班学园祭的项目选了什么呀。”有比滨再三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江离。 听到了有比滨的提问,江离极为兴奋的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磨损的铁质椅腿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了极为惨烈的哀嚎。 只见他兴高采烈的微张嘴巴,似是有无数内容争先恐后的挤兑着他有限的思维频道。而在一阵神经元的激烈交错后,江离的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暗了下去,极为黯然的自由落地在椅子上,传来一声沧桑的叹息。“没什么项目,就是学园祭的项目。” 人生失意也不过如此。 “我们班级投票选举出来的项目是模拟餐厅,对吧,小企?”有比滨决定鼓励江离一下。 “明明是你们女生擅自做主的。”比企谷无力小声反驳道。 只要三浦她们提出建议,再向从善如流的叶山征求意见,根本没人敢反驳好吗? 虽然不明白看似不良的三浦为什么会提出模拟餐厅这种女子力十足的项目来就是了。 “真失礼啊,小企,明明你当时也在场。叶山他也寻求你们意见了。” 不不不不。拜托有比滨你注意一下气氛好吗,就当时而言,谁敢在女生的死亡视线下冒大不韪反对啊。 比企谷话憋住了没说出来,转而用那双dna丰富的死鱼眼无奈应对。 “话说回来,江君你能不能要藏着卖关子呀,都是一个社团的,我不会出卖你们班项目的情报的。”有比滨调动完气氛,摆出一副课间八卦女生可爱的态度来。 夕照细碎的阳光穿梭在有比滨粉色的发梢间,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春樱般挺拔的鼻子轻轻上扬,小巧精致的鼻翼翕动着,占据着江离的眼帘。 “额……..”江离眼神游移。 没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女生。 但遗憾的是,他们班今天的讨论以大失败得过且过。 “他想开赌场,还是色情赌场。”冰冷的声音响起。 “胡说,我要求你撤回自己的后半句。”江离停止发呆,立马色厉内荏的出言反驳道。 得抢在有比滨对自己好感归零前挽回自己的颜面。 “那你最后那句性感荷官,在线发牌是什么意思?“ “活跃一下班级气氛罢了,再说了,男性怎么就不能性感了,你怎么能假定词语的性别?” 江离耳后跟开始流汗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因为被传出的色中恶鬼的谣言在学校里社死了。 当色中恶鬼不可怕,问题是他还是雏,这是尊严问题。 “哼。”雪之下不屑的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打算亲自上阵?” “给我停止你脑内对我身体奇怪的联想。我感觉你正在视奸我。”江离身体感到一阵恶寒。 “你自己解释吧。”雪之下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低头继续看书。 她不明白。距离下课还只有十分钟,她去一趟卫生间的功夫,回来时,江离已经站在讲台上大谈特谈心灵鸡汤,一把将濒临崩溃的班级会议重新拉了起来。 她们班没有像叶山那样的灵魂人物,全是散兵游勇。而能入学j班的,基本都是归国子女或者是准备出国的留学生预备,良好的家庭背景导致了谁也不服谁的情况。 第35章 无根树 “有比滨同学,你看。“江离跑到有比滨面前,挥了挥手试图把她的视线从雪之下那拉回来。“往届最受欢迎项目的不都是结束后,全校统一评选的嘛...” “嗯......”有比滨听着江离准备从头解释的开头,隐隐感觉到雪之下刚才不搭理江离是正确的决定。 ”这实在是太落后了。“江离高亢的声音惹人心魂激荡。“于是我决定增加预算,额外给所有学生分发5000日元的代金券,获得营业额的班级不仅可以参与比赛,还可以在最后找执行委员换成现金。” “欸?”有比滨大为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请等一下。我记得校方分配给执行委员的预算并没有这么多吧。”比企谷插话道。 “没错。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得花600万円吧。” “600万!”比企谷纸杯里的热水晃荡了半圈,险些溢出来。”江离,你这是打算给学校注资吗?“他知道能读j班的都不是什么缺钱的主。 “全部都是校外赞助。全部。” “这可是史上最大的学园祭啊。试想一下,这个时候我们开一个类似于德州,二十一点,抽鬼牌的牌局会怎么样?仅仅是抽取5%的流水,就足够我们j班登上第一了。”江离像个初创公司的老板,眉飞色舞的对着为数不多的员工画饼。 “哦~不对。”江离似乎为刚才自己真实意图的发言自我否定式的打上补丁。“这怎么会是盈利呢?我们这是在助力每一个想要在最后翻盘的班级,每一个想要绝处逢生的人。这简直是慈善啊。” ”小小的骰子里承载着男人的梦想。“江离和雪之下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对吧?“雪之下讥讽道,”先不说学园祭的本意是寓教于乐,让学生们能够在班级分工中提前体验社会生产的分工合作,其次,我几时说过我要给全校所有学生发钱了?“ 雪之下从卫生间回到教室的时候吓了一跳。除了讲台上的江离,班里的所有人均是以一种邪教徒般狂热的目光注视着她。 富哥们缺的不是钱,缺的是一个能向人中龙凤父母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们需要以此来搏得忙于事业的父母的关心。顺便借此爆点金币。 江离绘声绘色的控诉起小时候和年迈耳聋的管家一起被关在荒郊一公顷的庄园里,孤独的趴在一百平卧室阳台的窗口,在朦胧的细雨中注视着庄园入口那扇足以让三辆马车并排通过的黑色大铁门等待父母归来。 一个从小就备受家庭冷遇的少年,拼尽全力试图证明自己,最后加入执行委员被雪之下的魅力所折服,如同久旱逢甘霖,溺水者的稻草一般,牢牢抓住雪之下递过来的希望。 江离从不撒谎,因为他自认为没有脸不红心不跳信口雌黄的本事。所以他说的都是真话。 这种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的诡辩理论在江离看来和现代教徒为了保持教义上的贞洁而走后门差不多。 真话往往最能打动人心。 “伟大最高领导者雪之下副委员长日夜操劳,不辞辛苦,以无尽的智慧和坚定的决心引领我们执行委员新的走向辉煌。他的每一个英明决策,都充满了对学生的无限关怀和对文化祭事业的深刻洞察。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执行委员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光彩。“江离手指向恰好出现在门口的雪之下。 雪之下听不出江离这套夹杂着棒子口音的演讲是从哪学来的,但这不妨碍她当时想给江离一拳。 “在雪之下副委员长夙兴夜寐的带领下,总武高正以崭新的姿态屹立于霓虹的土地上,迎接更加辉煌的明天,雪之下副委员长万岁!” 江离振臂一呼,全班跟着狂热的呼喊起来,引得隔壁班的学生纷纷探出窗口观赏起门口呆立的雪之下。 这不像是班级活动提名,雪之下感觉下一刻江离从讲台下掏出钢盔戴上,准备发动皇帝会战也不奇怪。 “他们将会试图夺回hms复仇号航空母舰,如果他们在此夺下胜利,我们的海军将会万劫不复。” “我们在这里死守已久,现在不能轻言放弃,让那些不知高低的家伙抬眼看看,谁会赢下这场战斗。” 以江离的身份,绝对不会被安插到一般作战部队中当大头兵。但他小时候的偶像是拿破仑,真到了那天,恐怕他会在第一个冲出战壕的时候被弹片像条死狗一样崩飞得到处都是。 驳回,驳回,全部驳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雪之下停止了脑内的联想,回到了现实。 “你们讨论半天都没结果,那还不如按我的方案来。”江离有些委屈的说道。 “那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你的想法用你的名义不就好了?” “这……因为这是最便捷的方法。”江离迟疑了一会儿,不清不楚的说道。 “什么叫最便捷的方法?” “你是副委员长,盖章,审核的时候就不需要我在场了。” “功劳呢?” “我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雪之下义正言辞的反驳道,“拉赞助的事情我根本就没参与。” “我会带你去的。”江离看向窗外,把侧身让给雪之下。 “怎么带我去?” “人我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了。” “所以呢?”雪之下摇头苦笑道,“所有事情你都帮我铺垫好了,那我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 “为了你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江离死死拧过头,咬着嘴唇不去看雪之下一眼。 “这样赢来的人际关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我就这么可怜吗?” 江离回头偷看了雪之下一眼。 她凄清的背影像是要被落日的阴影所压断。以往那双可爱倔强的大眼睛也不再明朗,如同冰封的湖面,灰色的风暴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的膜翳。 他恨透了。 第36章 烂柯 “你以为我真的想管你吗?”江离吼道。 本想来劝架的有比滨看到江离那双垂落在两侧,捏的嘎吱嘎吱响的拳头处渗出鲜血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雪之下,你以为你谁啊?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花时间操心的人还没生出来。”江离尖锐的话锋逼向雪之下,看到她本能的一缩,顿时心生焦躁。 “我觉得我们两个需要冷静一下,再好好谈谈。”江离深吸一口气,捏紧了鼻梁,右手烦躁的一挥,淋漓的鲜血泼洒在木色地板上。 他没有发现手心的伤口。 竭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在取书包的时候却打了一个踉跄。 有比滨看着江离宛如伏尔加河纤夫般仓惶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中。 “小雪,你没事吧。”她悄悄蹲下来,伏到雪之下的膝边。 “我没事。” 雪之下发出宛如梦呓般的呢喃,江离那挥洒在地上鲜红的血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换做是的别人的话只要安安心心按照他的步调走就好了。 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看。明星,政治家,企业家,恐怕只要雪之下愿意,她的所思所想江离都可以用资源帮雪之下堆出来。 和傀儡一样。 “嘛……两个人吵架的话回头要好好解释啊。”目睹了全过程的比企谷还是第一次见到雪之下露出和普通女生无异的软弱。 “小企你别说了。都是江离错,对吧?小雪。”有比滨努力回忆着以前见过的安慰桥段。 “可是我还是我吗?”雪之下看向自己张开双手,露出悲哀的笑容。 这世上还有饿殍冻毙于荒野,还有新生的婴儿在疟疾中颤抖着夭亡。无数人所追寻的宽阔道路摆在她面前,她此刻却执着于自我的追寻。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尚未出闺的大小姐。 她曾在家里的晚宴上听到客人的窃窃私语。 “但是雪之下就是雪之下吧……”比企谷挠挠头嗫嚅的说道,“正因为雪之下追求的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理想,才能被人敬畏吧。” “所谓追求自己的本心,才算是真正的自己吧,王阳明也说过恪守本心…….” “能让我静静吗?” “小雪……”有比滨担忧的看着雪之下从窗帘处延伸的阴影仿佛要将她吞噬。 有比滨再三拉了拉欲言又止的企比谷,在门扉合拢的瞬间最后又看了一眼后,和企比谷离开了。 部室里现在又只剩她一人了。 她又茕茕孑立了。 当初创立侍奉部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跌跌撞撞追寻着姐姐身影的小孩了。可如今抛开了这个徒有其表的部室,她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阳乃不会拒绝江离的好意。不,如果是姐姐的话,根本不会出现陷入困境的情况。 江离的话是对的。一个遭受霸凌的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会像陷入沼泽地里的野马一样,越是挣扎着自证越是会陷入更深的霸凌。外头的别人拉上一把,才是最快的方式。 姐姐也是对的。在这个自己作主的侍奉部里,她就像过家家一样统治着自己虚拟的王国。短暂的沉浸于自己理想实现的梦乡中。 可是雪之下只是想得到那一丁点的不同。当人们提起她时,不再是阳乃的妹妹,雪之下家的二小姐,而是,嘿,雪之下家的两个女儿都好棒,虽然小女儿年纪还小,但是比起大女儿来说毫不逊色。 她只是七十亿分之一,一个不起眼的女孩,想要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真的有错吗? “你怎么还在这?” 已经很晚了。 “别误会,今天我关门。”见雪之下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江离别过头去,拿出平冢静给他的钥匙串。 江离去操场漫无目的逛了一圈,见留下来罚跑的黑川挺尸般的躺在地上偷懒被青山一脚踢起来又加跑五圈。 数完了二十五圈,江离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平冢净派给他的脏活。 犹豫了五分钟后,心想反正迟早要做的,再这么内耗也是浪费时间,就干脆回来了。 他才不在意雪之下走了没。 “因为我输了啊。“雪之下平静的说道。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她不允许自己赢得投机取巧。 “什么输了?”江离眉头一皱后,焦躁的长叹一声,“这笔账我以后跟你算,现在……,现在这笔帐也以后再算,赶紧给我挪窝儿。” 雪之下顺从的站了起来。 “呶。帮我拿着。” 江离低头不去看雪之下,把自己的书包递给雪之下。 他血压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捏个手能飙这么多血。 这么猛。 那他岂不是一拳可以打死自己? 江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拖完了地。 “呶。刚才的事不做数,所以不要以为你赢了。知道吗?” “好。” 百依百顺的雪之下让江离感到一股莫大的不安。 “好了,好了,好了。不跟你废话了,黑川都回家了,再等一会儿保安就要来了。” “黑川?” “上个礼拜开始罚跑那个,诶呀,说了你也不如认识,班里的同学你叫得出来几个啊?” 江离毛毛糙糙的锁上门,突然又惊乍的说道,“你待会不会准备去卧轨吧?”卧轨号称异世界转生击杀王,即使他不看厕纸都知道。 “不会。”雪之下被江离低情商的发言气笑了。 “真不会?”江离有些怀疑,仿佛盼着雪之下卧轨似的。 …….. “喂,你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很难办啊。”江离恳求道。 “不会。”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那就好,先说好,现在我状态没调整好,不跟你一起回去,明白吗?” 雪之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像一开始就是他死皮赖脸的要跟她一起回家的。 “ok,那现在回家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 “哦,你说这个。”走了几步的江离停下脚步,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我选择相信总武高的学生素质。” 他义正严辞的说道。 第37章 兰台 活动照常。 开了一晚上电视,没有收到电车停运播报消息的江离终于在睡觉前收到了雪之下发来的短信。 干。 他暗骂一句。 文,崔。他趴在床上没好气的补充道。 第二天早上,他在下行的电梯里遇到了雪之下。 他忍住没说话。 两人又乘了同一班电车,走了同一段路去的川崎家。中间保持了五步的严格距离。除了早高峰时的电车,拥挤的人群推搡的时候,雪之下踩了江离一脚,疼的他直咧嘴,他怀疑雪之下是故意的。 “呀,哈喽。” 不妙的声音响起,江离转过头去,是一身便服的有比滨。 少女穿了一身白色透气的羊毛针织衫,宽大的下摆处露出和她发色接近的雪纺洋裙。仿若春光下最温暖的樱花,于微风中摇曳。 ”早上好,小雪。“有比滨朝雪之下招了招手 “早上好,有比滨同学。” 他和雪之下离的比较远,也就不存在什么提早到的前提了。 雪之下戴了顶白色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面容。虽然穿着是很简单的素色系,却给人一股没来由的沉重。 “话说为什么是在这里集合啊?” 跟在电线杆边上的比企谷站起来松了松已经蹲麻了的脚。 ”啊~“有比滨发出了不满的可爱咕哝声,”小企你不要说话,只要好好跟着我们就行了。是去家庭餐厅啦。” ”是,是。“比企谷好不容易鼓气提出一点建议又再次沉寂了下去,在他即将再次蹲下去的时候,被小町提着后领一把提了起来。”抱歉,抱歉,我家老哥就是这样,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就蔫了。“ ”抱歉,久等了。“川崎大志匆忙的跑过来。” 我们家的位置不好找,所以临时提出来在这里集合,辛苦前辈了。” “不必如此拘礼。“ ”那个,我还要去接一下妹妹,她才刚起来。“大志有些又犹豫。 ”没事,正好我们还要放一下伴手礼。“雪之下提了提手中白色印有烫金logo的精致纸袋,看来她为此昨晚还特地去了一趟商场。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大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他是向前辈寻求帮助的。 ”如果被姐姐的发现的话,就说是在路上遇到奇怪的阿克西斯教教徒好了。“江离打趣道。 ”还请.....你们跟我来吧。“大志用余光瞄了小町一眼,向偏僻的角落走去。 川崎家位于北町的边缘,宽大的连体公寓是上个世纪霓虹城市急剧扩张时容纳农村人口遗留下来的产物。空调外机陈腐的锈迹和下水管硝酸盐沉积凝结成的类似于钟乳石的半透明结石,构成了外立面的主要景观。 房屋的前面是一大片长满马钱子草,稗草,苦荬菜,蒲公英的荒地,周围用墙围了起来。 “欸?大志还有一个妹妹吗?’小町好奇的站在企比谷背后,好奇的问道 ”嗯,她叫京华。“ 大志摇晃着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默的公寓门。 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窜了出来,牢牢的抱在大志背后,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众人。 “好可爱啊。”小町和有比滨兴不住叫了出来。像是随时忍不住要向前伸手捏一捏京华可爱的脸。 名为京华的女孩吓了一跳,抓着大志的衣襟抓得更牢了。谨慎的环视了一圈外面的众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到了江离身上。 江离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人,踌躇了半晌,伸出手去准备和她握手。 京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弄得江离灰头土脸的呆愣在原地,最后讪讪把手缩了回去。 京华似乎就像抱住就不准备松开一样抱紧了有比滨。 江离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的,但无疑京华选择了在场女生中最有母性的一位。 “没事的,没事的,乖。” 京华渐渐在有比滨的安慰下止住了哭声 此刻有比滨散发的母性光辉,就连拉斐尔的圣母子在场也会因此黯然失色。 “那个,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额,抱歉。”雪之下还好,江离和企比谷两个男生连忙偏过头去不看。 “话说回来,江离同学似乎挺倒霉的。”有比滨一片摸着京华的头,连忙岔开话题。 “相由心生吧,我大概不是什么好人。”江离无奈的笑了笑。 “哈哈,没有妹妹的家伙,还得是我来。”币企谷揶揄道,一边竭力用柔和的语气说道,”你好,我是比企谷八幡。“ ”谁?“埋在有比滨肚子里的京华泪眼朦胧的探出头来,一脸疑惑的说道。 ”京华,昨晚我不是跟你说过明天哥哥姐姐们的名字吗?“大志尴尬的说道。 ”雪之下,江离,有比滨,比企谷。“京华掰着手指头数到,”啊!比企谷有两个。“ 江离抿着嘴憋笑,他也好不到哪去。 ”好了,京华,不要再麻烦姐姐们了。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刚开始就闹了这么一幕,大志对接下来的发展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那我们先把东西放进去吧。”江离提起手上的袋子,“我先去把西瓜切一切放冰箱,一会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享用。” “啊,我也要去。我还见过江离的厨艺呢。”有比滨赞同道。 “这里就是厨房了。”大志引着江离和有比滨走到厨房。“我先去帮妹妹梳洗,就不陪着你们了。” “大志是个好哥哥啊。” 江离微笑着看着大志脸一红,七手八脚的爬着似的走了。 “喂,你在干什么啊。”见四下无人,有比滨拉了一把江离的袖子,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 ”什么干什么?“江离一头雾水。 ”你和小雪还没有和好吗?“ ”我靠,我跟你讲。“有比滨一提这个江离就来气,”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呢?我都帮她把事情做完了,她一句话不说都没关系,可她偏偏在班会最后来了一句否决,天呐,你知道吗?当时我人都要晕了。“ ”可是你有考虑过小雪的感受吗?“ ”什么感受?“ ”没有提前知会过,把东西强加到别人身上任谁都会生气吧,即便是为别人好。“ 江离沉默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呢? 他像只瘪了的气球一样,渐渐佝偻起来。 有比滨见了表情都写在脸上的江离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等下记得去和小雪道歉就行了。“ “你们在做什么?” 第38章 烬灭 冷漠声音,是雪之下。 在外面等待的本想去洗个手,没想到在厨房撞见了江离和有比滨。 怪就怪就房子太小了。 川崎家的厨房只能站下两人,刚才江离手上连比带画的吐槽又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不是的。”有比滨仓惶地举起双手,后退一步。 “喂,小心。”江离把有比滨一把拉了回来。后面就是刀架,这姑娘也是个顾头不顾腚的主。 “诶嘿嘿。”有比滨发出不好意思的傻笑。 看着她低头搓手,江离叹了一声。有比滨这招委实不是什么良策,现在给他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难道说她就应该大胆的搂住江离,“没错,我们就是在卿卿我我。” 说不定雪之下还真的会放过有比滨,毕竟一个乖巧善良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做出伤害人的事呢?那么唯一的幕后黑手,就是被雪之下判了死刑的江离。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扶额道:“你们动作快一点好不好?” “我去外面等你们。” 有比滨抬头和江离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说道“那我也先到外面去了。” “去吧,去吧。”江离催促道,“出去后说我坏话就行,虱子多了不养,债多了不愁。” “真失礼,我不会做那种事啦。” “我是说即使你做了也没事。” “都说了我不会啦。”有比滨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嘴里塞满了坚果的松鼠。 “好了,好了。有比滨同学善良又可爱,所以不会说我的坏话,可以了吧。” 少女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江离的道歉,总感觉他像是在哄小孩子。 等江离弄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他。 “雪之下呢?‘江离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不知道,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比企古诧异道。 ”有比滨同学不是知道雪之下出来了吗?“ ”欸?我以为她又进去找你了。这么大的人总不至于丢了吧。” “你现在一说说不定就成真了。”江离见有比滨被吓的直捂嘴,拨通了雪之下的电话。 “摩西摩西。” 声音从背后传来。 “雪之下,你在搞什么飞机啊?”江离正欲吐槽,被雪之下那双冰冷的眼睛瞪了回去。 他和雪之下还在冷战中,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抱歉,刚才去四周逛了一圈。让你们久等了。“雪之下从楼梯的树荫下走出来。 ”这倒是没关系的说,你去做什么了。“比企古挠了挠头。 ”获取情报。“ ”获取情报?“ ”我在屋子周围走了一圈,发现这里一带曾经是一三制药公司的旧址。“ 见江离有些迷惑,雪之下又答道,”就是那家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因为被icmrap披露在抗肿瘤药物上数据造假而破产倒闭的公司。“说着她从背后拿出一块老化的不成样子的elisa板扔到了地上。 江离蹲下来细细察看位于边缘的刻有一三株式会社企业logo和名称的激光喷码。 聚苯乙烯的自然分解要持续上千年,昔日代表公司荣耀而向耗材公司定制的用具此刻却变成了罄竹难书罪孽无法消除的罪孽。 ”是那家主攻心血管药物、肿瘤药物和神经科学药物的公司吗?“当年倒闭的而迎来的下岗潮席卷了半个千叶。在大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即使是到了比企古的世代也有所听闻。 ”是的。“ “一三制药的旧址?那川崎君你?” “我的爷爷奶奶曾经是一三制药的员工。” 如此算来,这里的房子在这已经三十年都不止了。 “但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厂房的遗迹啊,除了住宅还是住宅。” “当初破产清算后所有的固定资产都被拍卖了吧。”雪之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川崎。 “所以,只剩下优先偿还给员工的宿舍了吗?”江离百无聊赖的拨弄着elisa板,想在上面挖掘出寥寥无几的信息。“土地呢?” ……….. ”你从哪弄来的?“当务之急是核实情报的准确性。 ”在后院的一处土包那。“雪之下虚指房子后方的空地。 “雪之下,你应该知道医院生物垃圾处理的标准流程吧?“江离皱纹。 分类,密封,冷藏,专用通道,消毒,焚烧缺一不可。国家甚至为此制定了专属的生物警报。在有效的生物防治政策出来之前,中世纪欧洲满大街泼粪的城市每年都会有鼠疫,痢疾爆发,成了当时限制欧洲人口的一大原因。 雪之下带着江离他们走到了土包处。 江离折了一截树枝,远远隔着翻了一圈。大都是一些破碎的离心管和pcr板。万幸的是没有找到印有生物污染的黄色塑料袋,这里之前大概是仓库之类的地方。 可是这些为什么当初都没有处理走呢? ”江离同学,我对危险事物有自己的判断。” “下次再做这种事让难杀的人先来。”江离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是小孩子。“ 蹲在地上的江离意味深长的看了雪之下一眼。”雪之下同学,你怎么看待责任,性别平等和义务?“ ”好了好了。“有比滨连忙打岔,好不容易说上两句,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川崎同学去哪打工的事情吧。“ “欸?不是说开学习会吗?“比企谷后之后觉。 ”对啊,但是小企你根本不需要吧?“ ”喂,我好歹也有在努力啊喂。“ “川崎君,我想再问你一遍,川崎纱织同学是最近才开始打工的吗?”雪之下回过神来, “是的。” ”那么川崎君,你能告诉我,或者从父母那听到,你们家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第39章 绝张 ”好了,我们四个大人aa,没问题吧 。“ 得到雪之下等人的应允后,江离看向菜单旁准备插画的川崎大志笑道,”小孩子给我写作业去。“ ”诸位,借花献佛了。“江离面朝比企谷,有比滨和雪之下致歉。 “原来川崎同学就是在这打工的吗?”有比滨趴在家庭餐厅的落地玻璃窗上看向的街对面的餐厅。 “没错,接下来她还搭电车去电器街,漫画店,女仆餐厅。还有,江离同学,不要把你的望远镜拿出来。这里是公共场所,如果你不想被人当作跟踪犯报警抓进去的话。”雪之下忍着性子说道。 “嗨!”比企谷小町举起了手。 “今天是学习会对吧,你们的作业呢?”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霓虹的课后作业基本没有。想要卷只能额外去补习班。 “我姑且也不需要。”雪之下犹犹豫豫的说道,似乎不是很想沿用刚才江离的句式。 “嘛......虽然我感觉到最后也不会派上用场,但我还是带了。”有比滨不好意思的从肩包里拿出一本小本子。 江离这才发现有比滨今天背的是少女出门用黑色肩包。金色细碎的金属肩带与黑色皮包中央的烫金logo相得益彰,好看极了。只是这种装几支口红,粉扑和钱包就满满当当的肩包,有比滨是怎么装的下练习册的? “欸?欸?“比企谷八幡发出惨烈的惊叫,”难道说就我没有带吗?“ ”我说,你不会真的只是来当监护人的吧?”江离看向坐在川崎大志和比企谷小町中间的八幡。 “那你呢?你也不是没带?”绝望中,比企谷绝地反击道 虽然他的除了文科之外的成绩都说不过去,但还是会在放榜的时候还是会怀着微弱的希望看一下年级前五十的名字,毕竟挑一个没人的空当去查自己的成绩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嘛.......没错,我也忘带了。”江离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如是回答道。 “别信他的,这家伙脑袋好使的很,这次小测实际上他才是年级第一。“雪之下看不下去了。 ”那为什么榜单没有江离的名字?“有比滨好奇的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数据溢出了,除了一道三分的俳句,他都是满分。” ”真的假的?作文也是满分?“有比滨捂住了嘴。 即使是坐在一旁懒散的比企谷也坐不住了,他的文科一直是年级前几名。之所以没有第一是因为他自认怀才不遇,每次自己的作文都被平冢静以立意不当为由扣分。 ”没错。应试教育的作文,只要按照明清八股文的格式来写就好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一一对应,换台猴子打字机上来都能写好。“ ”那内容呢?“比企谷问道 ”出题人想看什么我就写什么呗。最好再用上错误的辩证法,比如说诡辩或者相对主义,过分强调矛盾的统一和谐。忽视矛盾的存在和解决。自古天下的演讲就是这么回事。就像希特勒,越是能够调动人情绪的好的演讲,里面的类比滑坡就越是危险。因为真相往往是无趣的,而人们所需要的是win,win,win。你没有学过雄辩术吗?” “你用全天下的演讲是不是太绝对了?”比企谷问道。 “你看,我也犯了蛊惑人心的错误。”江离笑了笑。“如果我说有些演讲,那就失去了总结的力量感。再打个比方。如果我说人类是大自然的破坏者,恐怕会有不少人认同我的观点,可我如果说女人是打字人的破坏者,那么绝对会被许多人找上门来。” “但你这样写的文章不就没了自己的一点思想吗?” “对啊。需要什么思想?这是考试,我又不是来寻找认同感的。我说了,人和人是永远都无法彼此了解的,所谓的共鸣感只是缘于两人相似的生活经历。“ “这样的无法表达自我的事物我恐怕不能认同,这并非是真物。” “真物?“ ”欸。堂堂正正,发自内心。真正的事物。” 如果连发表自己的思想都无法发表,虚与委蛇的游走于谎言之间,那又有什么意义? “是吗?”江离无所谓的耸肩。“我只是陈述了我的观点。不论你是否赞同。如果你一昧的相信我,我反倒会鄙视你没有自己的思想。” “那个,刚才是提到了八股文对吧?”比企谷小町小心翼翼的举手。 “是的。虽然明清时期的八股文有僵化思想之弊病,但东亚各国的应试教育实际上则起源于十九世纪末普鲁士宰相俾斯麦为了应当工业快速发展所带来的人才不足,而设立的快速培养中等技术人才的教育制度。恐怕在百年后的今天,人们回望历史,我们现行的教育体系与明清的八股文相比起来是一丘之貉。瘸子配拐子,天造地设。” “好的。”比企谷小町认真的笔记本上写上八股文三个字后,用手机搜了起来。江离无奈的笑笑,知道是自己多言了。 “川崎君,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爷爷奶奶是一三会社的员工对吧?”见江离不再言语,雪之下出言道。 “嗯。“ ”那当年一三制药倒闭后,员工宿舍的地上权到了谁的手里?“ 日本的住宅制度与许多其他国家不同,采用的是土地所有权与建筑所有权分离的特殊体系。在日本,土地通常是永久所有权的,而建筑物则通常是使用权。这种制度称为“地上权”和“地下权”的分离。 ”不知道。“大志摇了摇头。 ”地下权呢?“ 川崎没有接过话茬,转而开口说道。”其实爸爸妈妈最近一直在看地。家里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很难挑。”在京华似懂非懂的眼神下,他擦了擦京华的沾有食物残渣的嘴。 ”征地之后给予的补偿方案应该足够支付了新房的费用吧。“雪之下皱眉。 ”不是这样的。“川崎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初一三会社分配员工宿舍的时候发现当初计划的工程方案已经无法满足全体员工的住宿要求了,所以在最后临时改建了一批邻近的仓库。“ ”前辈们你们也已经知道当时的情况还是纸质办公,文件丢失是常有的事情。这批改建的仓库本就不在政府批给一三的员工用地里面,而一三会社在申请的时候对方怕麻烦也就没有登记,而是双方默认了它的存在。爸爸的户籍就是写在仓库改建的员工宿舍里的。” ”也就是说征地拍卖的时候,政府把赔偿宿舍员工的拆迁款也算进了土地价值里,结果当开发商接手的时候却发现多出了几十户文件上不存在住户。对吗?” 第40章 一三 雪之下若有所思的问道。 当年的一三会社员工数量过万,千叶市政府为了方便员工上下班甚至专门为其开辟了电车专线,如此庞大的尸体即使被资本雄厚的地产商一口吞下也只能慢慢开发。 “他们是一点钱也不肯出吗?” “不,这倒不至于。”川崎大志面色缓和,“最初他们是按照工业厂房的标准来赔付的,后来又松口调高了一点价码。按他们的说法,这里本就是厂房建筑,能额外加价已经属于仁至义尽了。” 雪之下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后来呢?” “前辈们你们也知道。最近几年千叶土地价格的涨势完全不是这点赔偿能比的。”大志的语气变得艰难起来,“而我们这一带本来就地处偏僻,一开始是用于建设规划小型公园的。谈崩了之后,开发商也不急,一来二去就僵住了。” “这算是无妄之灾了。”比企谷总结道。 谁都没错,如果当年的一三会社没有倒闭的话,这样的问题永远都不会发生。 “所以说你姐姐外出打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件事?” “嗯,如果说是什么原因的话那就只能是这件事了。“ “现在再去查当年一三的那一坨烂账查也查不了。霓虹原始凭证保存时间只有七年,就算拜托当年的破产管理人,会计师事务所和资产评估小组也无济于事吧?”江离百无聊赖的说道。 “事实上,我听说当年一三会社破产后,董事长一把火把自己连同财务部一起点了。”大志补充道。 江离的嘴微微张了张。“牛逼。” 靠着几乎是卖假药诈骗得来的钱给员工建宿舍。他竟一下子分不清这自焚董事长什么成份。 “那负责调停的千叶市政府呢?”比企谷问道,“市档案馆已经有保存当时的资料吧?” “有又如何?到最后还是得请律师打官司。”大志彻底沉寂了下来,这种三方纠纷对他们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 “可恶,难道不应是先征地后拍卖吗?这种情况不应该在征地时就调查清楚吗?这帮税金小偷。”企比谷锤了锤桌子。 “那调查出来的后果由谁承担呢?”江离斜眼看向比企谷。“而且破产清算程序已经结束了,你查出来之后打算找谁去要钱?” 有比滨趴在桌子上紧咬着吸管,咕噜咕噜的往杯子里吹着泡泡。见对面的京华正用她的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看着自己,不着痕迹的冲着她挥手笑了笑。 “我想去趟卫生间。”雪之下忽然说道。 “那我也去一趟。”站起来给雪之下让地方的江离对着众人打了个哈哈,跟着一块雪之下走了。 … “所以你打算了怎么做呢?”江离注视着盥洗台上的感应水龙头,装模作样的往手上挂满水珠,而后忽视风干机的存在,随意的甩了甩。 “其实平冢静老师替川崎同学申请了学校的助学金。”雪之下皱眉。 “嗯哼?”江离示意雪之下说下去。 “申请总武高的助学金总体上来说需要学生的成绩单,家庭收入证明和银行流水这些。理论上只要劝说川崎同学停止打工,通过总武高校董会的品行鉴定应该就可以解决。” “你觉得这种事情川崎同学会不知道吗?当初我帮你的时候,你接受了吗?”江离抱胸说道。 见雪之下没有回答,江离叹了口气,又说道,“总武高助学金一共有多少?” “每个月五万。” “恐怕不太够。”江离摇了摇头,“可以同时申请多个奖学金吗?” “可以是可以。”雪之下迟疑了一会儿,她也是第一次查询这方面的知识,脑海内整理语言逻辑的时候还很生涩,“比如说日本学生支援机构(jasso)助学金,全国高校生修学支援金,地方政府助学金…..” “但是同时审核会变得异常严格吧?” “是的。”雪之下艰难的说道。 “如果是学校助学金的话还可以勉强让平冢老师勉强糊弄过去,但是其他就不行了。千叶偏僻一点的市区算上税费,造一栋房子怎么也需要四千万円左右。而此刻川崎父母的银行卡上少说停了几百万。这不现实。” “是啊,不现实。”雪之下脸色苍白,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恐怕川崎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无颜向校方申请助学金的吧。 “前辈,你们怎么在这?” 正准备上厕所的大志在厕所门口撞见了雪之下和江离。 雪之下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江离转身进了女厕。 “诶呀,这不就是巧了吗?”江离不等大志追问,嬉笑浙一把勾住他的肩。“给你。” “这是什么?”大志颇为惊恐的推开江离拍在他胸口上的东西。刚准备挣开,却发现江离那双胳膊放佛铁钳一样牢牢的按住了他。 “嘛……酒店水上乐园的双人门票。” “对不起,我不能要。” “这是我和那位姐姐购物抽奖时附送的,结果一不小心送的太多了。”说罢江离又从怀里露出一沓颜色类似的票子边角给大志。 东山酒店从来没有什么对外赠送的票子。除非…… “你跟雪之下前辈的关系很熟吗?”大志颇为怀疑的问道。 “这个嘛……” “在位子上的时候,前辈根本没跟你说过几句话吧….” “冷战,这是冷战!” “真的吗?” “但是在场的人中,只有我和雪之下最般配了吧。” “这倒是…….但是这票子果然我还是…..” “你这个年龄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江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暑假能带女孩子出去玩的男生最酷了,青春期就是青春期,不要做一些老气横秋的事情。那种事情入土的事情等死了再做也不迟。呶!再给你两张,实在不行带着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一起去。” “前辈…我有点想上厕所。”大志犹豫的小声说道。 “诶呀,你看我都忘了。”江离松开了自己的手,站在大志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揉皱的衣襟,“去吧。” 川崎走了几步,在厕所门口突然转过身,遥遥的对着江离鞠了一躬,尔后消失在厕所的门扉后。 江离那含笑的表情也彻底变为冷漠的扑克脸。 “无聊。” 第41章 月含羞 下午一点三十分。 川崎沙希准时离开餐厅,奔赴下一个打工地点。 “川崎同学接下来要去哪?”由比滨托腮望向街道上快步奔走的川崎正叼着头绳,双手朝后绑着马尾。 春日的阳光落满了整条街道,街边上注意行人的黄色警示牌与玻璃店门不锈钢门把手泛着刺目的光辉,沐浴在斑斓光点中的沙希如同一个匆忙的上班族,无暇顾及周遭的一切。 大人的气场。对社会规则老练的自信,亦或说是一种麻木,变成了无聊的大人。 “女仆咖啡店。” “还有必要跟过去吗?” “没有,那家店位于电器街的二楼,不好找地方,而且即使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雪之下答道。 “对哦。” 由比滨到现在为止就做了两道题,而边上的草稿纸已经画满了可爱的涂鸦。 看了霓虹人人均会画本当上手不是说说而已。 “这张草稿纸能给我吗?”江离饶有兴趣的指着画有猫猫虫(咖波)的一页。 ”欸.....什么?”有比滨后知后觉的抱紧了本子,又松开小心看了一眼,确认上面没有奇怪的自言自语。“可以是可以啦。” “请等一下。”江离出言制止正准备扯下纸页的由滨比,”你画画满再给我呗?“ ”这种情况让我画我也不好意思的啦。“ ”是指创作的艺术状态被打断了吗?“ “江离同学,这种行为很容易被视作骚扰女生而被孤立哦。”比企谷不由的联想到国中时期的那个下午,自己非要在女生间的对话横插一脚,从而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冷场。 想死。每当在临睡前的夜晚回想起来,企比谷都会拼命拿枕头撞头。 “但是有滨比确实画的很可爱吧?”江离直言不讳的歪头询问道。 “欸?”由比滨一时大脑陷入了宕机,”江离同学是喜欢猫吗?“ ”不也许我是喜欢狗?“ ”那为什么........” “除了基本特征,卡通人物基本和现实猫狗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吧。’ 由比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个前辈。”川崎大志小心的试图插入对话,“我们家就养了一条狗。” “川崎君,那我们来的怎么没看到?”小町好气的提问。 “它住在白墙的角落那边,比企谷同学,你们来的那条道是小路。” “可是它连叫都不叫。” “我家狗…….可能比较傻。”大志挠了挠太阳穴。 起初还以为是从小养在身边所以比较亲人。后来发现连陌生人都不怕。 ”话说回来雪之下同学你不带执行委员会的资料过来吗?“比企谷辅导了半天小町,发现自己的在理科方面的水平已经倒退回了国中时期。 “多谢关心。“雪之下不着痕迹的扫了江离一眼。”周末写一些应该能赶上。” “这是什么?” “角落生物里的白熊。。” “这个呢?” “帕恰狗。” “那这个呢?” “库洛米和布丁狗。” “我说啊,对感兴趣的东西,有比滨同学你脑袋是意外的好使啊。”江离感叹道。 “真是的,即使是我偶尔也会生气的哦?”由比滨抱怨道。 “抱歉呐。”江离嘿嘿的笑了出来。 “真的不要紧吗?”比企谷追问道。 “诶…..”雪之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那……我要这个。”江离越过边上的雪之下,手指点在画有横线的草稿纸上,是一只洗澡时眯起眼睛的咖波。 “那我再画一个?” “嗯。画什么都行,睡觉啦,吃饭啦,玩球啦。” 不,由比滨同学你大可以拒绝的那家伙的。 雪之下在心中腹诽道,此刻的江离正野蛮的横亘在她的面前,被迫让出空间的她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 “讨厌啦,不给。” “为什么?”见由比滨扯过本子,露出一副绝情的样子,江离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祷告道,“不管怎么样,都想要得到一副由比滨大人的丹青啊,如果能侥幸看上一眼,那就此生无憾了。” 即便是稻荷大神也被江离这冒牌的“弘法大师”打动了,何况是天真的由比滨。 “那……” “我请你吃大仓酒店最新出的抹茶红豆冰激凌佐金平糖。” “真的吗?”由比滨兴奋的往桌子上一扑,意识到失礼,又羞赧的用本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栋通体西式洋房设计风格的酒店虽然谈不上奢侈,但也超出了一般学生的承受范围。 “嗯,我平时就有在餐馆点餐然后回家复现的爱好,这次吃完的话,下次你来我家还得帮忙评价我的伪作呢。”江离微笑道。 “嗯…..” 由比滨用征求意见的目光向雪之下看去。 “雪之下同学也会一起来的。” 雪之下那双被春日第一缕阳光所描绘的好看眉毛激烈的抖动了一下。 “诶……江离同学平时还会特地去做饭吗?”由比滨趴在桌子上,眼光不经意瞄向斜对角的比企谷。 “这算爱好吗?”江离自我询问道,“不,这应该算的上是一种自我实现?”他觉得装逼二个字有些粗俗了。 “自我实现?” “嗯。试想一下,婚后的清晨,妻子穿着真丝睡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下楼梯,看见刚刚锻炼完的丈夫系着裸体围裙在做营养早饭,简直帅爆了好吗?” “江离同学。”被少年一通诘屈聱牙演讲弄的头晕目眩的雪之下回过神来,“莫非你是暴露狂吗?” “什么暴露狂?这叫美学。古希腊的宗教仪式上祭司甚至会裸露身体以示纯洁和虔诚。唯其如此,才能触碰神灵的力量。生命花了三十五亿年进化出来的基因筛选被功能你一句人伦纲常彻底堵死了,早知道最初的rna就直接一头攒死的海底火山口不出来算了。” “每个暴露狂被抓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 “但是夫妇的话根本就不会在意吧?” 雪之下从来没有设想过类似的场景。当她试图构造出江离所描述的人物外貌时,面孔顿时传来一阵热意。 江离知趣的扭过头去。 第42章 巽他 由比滨同学呢?” “她们去拿冷饮了。说什么也不让我跟去。“江离无奈的笑了笑。 “是吗.......” 雪之下走在林荫的步道上,阳光顺着林影间的罅隙洒落到她的肩膀上,那是金色的绸缎,光线迷蒙的晕影让江离睁不开眼睛。低声絮语的叶涛声中。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如同乔瓦尼那蒙着面纱的圣母,为雪之下披上了一层肃穆的圣洁之感。 “是不是觉得刚才我讨好由比滨的样子有点难看?” “不,怎么会......” “雪之下,你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有这么明显吗?”雪之下撩起鬓发,露出洁白的耳朵。 “露出破绽的女人最容易被男人趁虚而入啦”江离凑近坏笑道,见雪之下不应声,“算了,不逗你了。” 他向前跳了两步。 霓虹的建筑总给人忧郁的感觉。负责设计建筑的设计师大概统一有一双f\/8,iso200,白平衡钨丝灯的眼睛。 千篇一律的黑白灰色。 北町离着千叶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大量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贴有白色瓷砖的楼房静静的伫立在这里,苍白空洞玻璃窗干净的透露出诡异,让人不禁怀疑里面真的住过人吗? 游戏里进不去的房间,现实中江离他们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房屋边上是长满绿茵的河川护坡,护坡尽头是宽敞的桥。 踟蹰在水泥桥梁下的是一丛紫叶李,它正妖娆的向天空攀缘,燃放。 碧雨漫天。光线从天际倾泻而下,打在锈色的叶片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黑色嶙峋的枝桠以狂乱的姿态竖直插入幽暗的灌木丛中,仓促盛开淡粉色的花,有五瓣,簇拥着二十多条雄蕊。 这如同波洛克画作一样生长,纷乱的线条仿佛深邃的黑洞要将人的精神所吞噬,反哺出磅礴的生命力。 雪之下不清楚它在生长了多久,或许它虬结的根系早已深入了一旁干涸黑暗的柏油路中,在痛苦中与玄武岩石子扭曲成一团。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漂去荡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你在唱什么?” “想学吗?”江离转身拂袖,微微歪头含笑着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不明白为什么江离的脸上总是仿如一切都能安然度过的表情。 “你最近学的?” 江离也不明白雪之下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雪之下最漂亮的就是那双清澈眼睛。 “不,我一直都会,还会很多呢。”说罢,他又换了个调子唱了起来。 “badi son con di bairo,badi son con rei ro ho,badi son con di bairo,badi son con rei ro ho.” 江离的歌声透露出遥远,寂静的味道。雪之下听过,这是当年纪念2011年关东大地震死去之人的安魂曲。 “据说这几句是古琉球语,对了,现在那里叫冲绳。”他自嘲的笑了笑。 江离的嘴里总是能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1944年10月24日,19时35分武藏号在夕阳下倾覆沉没。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搬运三式弹时被机炮打成碎渣的水兵们死前会想些什么?错误的战争将帝国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骄傲的武士魂在坦克的履带下被碾成肉泥,宏伟的大舰巨炮成了漫天飞舞鱼雷机的活靶子,而曾经战无不胜的零式被算好提前量的地狱猫像火鸡一样挨个被打中发动机变成空中的烟花。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凑钱送他上水兵学校的母亲正因为得不到白糖的配给面黄肌瘦,而他现在则是要扮演一个位素未蒙面的天皇尽忠的军人。” ”飘摇的祖国啊,请告诉我,爱与曾经的,遥远过往,那些美好记忆啊,请告诉我,落下的夕阳啊,请告诉我。”江离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一样,“雪之下,我不会去恨一个陌生人。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不管做什么,对这个世界都没什么影响。” “那是不是太自私了?“雪之下慢慢说道。 ”善良的人有时候要自私一点才能活下去,可他们做不到。” “这算什么?恶心。”雪之下干笑一声,“其实一三会社那块地当年是被我家拍下的。” 江离把头望向天空,“江家拥有雪之下家名下所有公司的绝对控股权,理论上我的责任是你的两倍,但我并不打算这样帮他们。” “为什么?你不是说…..” “盈利是企业的责任,公司的商业行为完全合法合规。你是想说我可以直接命令对吧?可这个口子开了会怎么样?一个情感用事的领舵者会是场灾难。” 雪之下似乎又沉寂了下去。 “但是你可以啊,我说过人和人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我没有评判,扭曲他人意志的权力。” 江离被雪之下疑惑的样子逗笑了。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啊,雪之下。”他轻声说道,把拨好号码的手机递给雪之下。 “你利用我?” “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一些坏人。” “想把自己燃烧的一干二净?” “不,我是为了身边的人才当坏人的,我知道他们爱着我,所以我会先把自己照顾好。” 雪之下犹豫中拨通了电话。 “还有,我不是某人的未婚妻。”她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雪之下双手捧起电话贴近耳边,轻轻歪头。 ”摩西摩西?” “您好,这里是雪建不动产株式会社,”严肃的声音中年男声,雪之下开着免提,所以江离能听到。 “那个.......”雪之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是雪之下清华的女儿。“ ”原来是夫人的女儿啊。“男声中透露出商务礼仪性质的惊讶,“请问是有什么吩咐吗?” 第43章 标题想不出来了 ”我们家在北町有一块地,是吗?” “是的。难得小姐对公司的事务有兴趣,是准备好接夫人的班吗?”电话里传来浑厚爽朗的笑声。 “说来抱歉,能麻烦你们停一下吗?” “停一下?”男人沉默了,“如果土地长久闲置的话会被政府认定是在土地投机而课重税,小小姐,你是有同学住在那里吗?“ ”嗯~。“雪之下不知怎么的,居然没有解释。 ”小小姐,作为下属我要对夫人负责,而夫人则要对全体股东负责。” “就不能和区役所三方协商解决吗?”雪之下转身看向江离。 “小小姐,您父亲是县议员,冒然和区役所开战的话恐怕会对您父亲在政坛的处境不利。” “还没好吗?”江离问道。 ...... “小小姐,这是您的电话吗?”男人突然问道。 “不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知道了,小小姐。我们会尽力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没有等雪之下出口询问的时间,电话那头礼貌的咳嗽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看样子,伯母有一个好下属。”面对雪之下紧皱的眉头,江离接过手机,耸了耸肩。 “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急,我想想。”江离随手折了根树枝蹲在地上画了起来。”无非就是先让房管局提供廉租房安置,再让他们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买下一套新的。或者原地重建?对了,你们这有房管局吗?“ ”问题不是还没解决吗?“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所有人都吃点亏,互相找点心理安慰,不至于鱼死网破。很讨厌对吧?不分对错,而是和和泥得过且过。“江离眯起眼睛笑道。 “不,这样就够了。”雪之下摇头。 “好了。”江离扔掉树枝,拍了拍手。“皆大欢喜,恭喜发财,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别这么苦着脸,真正的聪明人有时候要学会当个庸俗的蠢蛋。”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我说的是真的哦。”江离歪了歪头,“一般来说,聪明的人会比较内向,他们能敏感的察觉到人与人之间细微的情感变化,从而认识到世界的矛盾。因此时常会感到痛苦。” 江离和雪之下走到了川崎家入口的边缘,贴有寻人寻人启示的木头电线杆布满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墙外是灰白色孔砖和紫阳花凝结成的园景,墙内则是一片苍红锈迹摇摇欲坠的楼房。 白墙的角落,大志正抚摸着一条金色的家犬。 “狗的寿命平均只有十年,快的话像圣伯纳犬有些只能活六年。你说如果狗知道自己的寿命,会感到伤心吗?身为主人的人类在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注视着它成长,繁荣,衰老,和死亡。在它垂垂老矣的时候,主人的容貌却没有多少变化,仅仅是添了几许风霜。十年,只有十年啊,十个春夏秋冬,在他一岁的时候就已然度过了生命的十分之一。“ ”你平时都这样吗?“ ”什么?” “像个哲学家一样思考万物。” “不,比起我,也许狗更有哲学家的天分。我只是偶尔在伤春悲秋的时候会想一些不着边际自我折磨的废话。在我们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狗的一生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是在链子下度过的,或许它一生思考的时间远比我们人类要多得多得多。但它活得很快乐,每次主人回来的时候都会开心的摇尾巴。试想一下,一个人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被关在铁笼子里,在遇到欢喜时仍能像初见一般满心欢喜,这不正是一种绝佳的生活哲学的体现吗?” ”你是反对养宠物吗?“ ”怎么会。大自然里狼寿命平均只有6-8岁,我们臆想出来的自由,也许在狼的眼里还抵不过每天一碗粗制滥造的狗粮。而那被拴住的狗真的有这么向往自由吗?“ ”就像围城一样?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差不多,但围城也有难易之分啊。终日忙碌的企业家有时会羡慕对员工说,真羡慕你们啊,起码你们还有周末可以休息。不像我,全年无休。而员工又羡慕与企业家可以不用为金钱发愁。可这两者是不对等的啊.。企业家可以卖到自己的企业或者给自己放一个假,可是员工却不行啊,即使他全年无休。 “嘿,过来。”江离吹了个口哨。只见pochi脱离了大志的抚摸,一个箭步冲到江离身前把他扑倒。 “哟西,好狗。”江离坐在地丝毫不在意地面上的灰尘,上摸了摸在他怀里的狗头,“来,抱一个。” pochi就好像是能听懂江离的话一样,舔了舔江离的面颊,顺从任由江离把它的头移到自己的肩头。 “嚯嚯嚯, ”江离被舔的笑了笑,“来,让我闻闻。“说着,他把鼻子探到pochi的嘴边用力的嗅了嗅,”不错,没有臭味,按时刷牙了。“,随后赞赏性的拍了拍狗头。 ”没想到你意外的很会跟狗相处。“站在江离身边的雪之下揶揄道。 “狗有时候比人聪明,相处起来也简单一些。起码你对它好它就会一直记得。“ ”没事吧,抱歉,pochi它看到人就这样,太兴奋了,有时候拉都拉不住“跑过来的大志不无歉意的说道。 “大志,你养了条好狗啊。”江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几岁了?“ “六岁,当年京华出生后在回家的路边看到了放在盒子里的狗崽,就抱回来养了,具体的生日我也不知道。“大志爱怜的摸了摸pochi,”听父母讲,新房子里面不允许养宠物,所以.......” “可以的话,放我这来养吧。乘本千叶线到本千叶町下车,二丁目最高的大厦就是,你们过来的话应该很方便。” 雪之下还是第一次听说江离在千叶有栋写字楼。 “当真?“ ”当真,来的时候和门口的管理员说一声他们就会带你去的、“江离蹲下身来,双手捏住plchi的脸颊,用力的揉了揉,“好狗,好狗。” 那狗不怕生,又或许是认出了江离是好人,竟然随意他摆弄。 “你想摸?”江离抬起头接触道雪之下的目光,而她又飞速移开了。 “欸......”雪之下有些不清不楚的嗫嚅道。 雪之下大抵是有些怕狗,就像猫一样。 “大志,你到了香肠吗?” “啊?带了,带了。”大志慌忙的从口袋里取出宠物用的香肠,虽然不明白江离为什么在这个关头提这个,但还是照做了。 “来,给你。”江离剥开香肠的封皮,递给雪之下。“握住这头不要动。” “是这样吗?”雪之下闭眼颤颤巍巍的伸出香肠,好像pochi一口要把她手吞下似的。 江离飞快的伸嘴一叼,咬下来一小截香肠。 坐在一旁的pochi顿时委屈的嗷呜叫了一声 ”好了,现在把香肠给我。“江离咽下香肠,含笑看着雪之下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眼。 他把剩下的香肠都喂给了pochi。 ”你在干什么?“ ”保护你啊。狗和狼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观念。pochi能任由我抚摸,说明它承认了我在狗群里的地位。现在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pochi在狗群里你有着最终的食物分配权。如果它要攻击你的话就代表它不给我面子。“ ”你都已经沦落到和狗抢食了,还有什么面子可言。“雪之下哭笑不得。 ”我说了,这是最快的方法。不信你试试。“ 雪之下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向pochi摸去,当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狗的那一刻时,pochi竟然顺从的主动把头向着雪之下的掌心贴了上去。 她发出来小猫梦呓般的惊叫。 pochi仿佛是看出了雪之下的忧虑,没有像对待江离那样活泼,而是极为顺从的闭着眼睛顺着雪之下掌心移动的方向慢慢移动。 感受着pochi头上柔顺的毛发和不时擦过的温热鼻息。雪之下逐渐放下心来,在分开的时候还任由pochi在她的掌心舔了一口。 怪痒的。 第44章 凤朝阳 “看吧,我就说管用吧。” “下次不许这样了。”雪之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化掌为刀,轻轻敲在江离的脑壳上。 江离没有闪,而是张大了眼睛疑惑的看向她。 雪之下触电般的收手,“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呀hello!让你们久等了。” 远处由比滨提着纸袋正朝他们招手。 “哦,是小狗啊。”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跳着向他们跑来。 “由比滨同学你很喜欢小动物吗?”雪之下看着由比滨宠溺的抚摸着努力抬起头供他人抚摸的pochi。 “为什么这么问?小雪?” “不,没什么。”雪之下摇了摇头。 “哈,好累…….” “都说了让你常运动,结果每个周末都是躺在沙发上。” “你这是在谋杀亲哥啊。小町。”比企谷有气无力的抬起胸前的保温箱。 “没办法,就你一个男人,只能让你多搬一点了。”小町笑嘻嘻的在保温箱上拍下了一把。 “啊,说起来原来大仓酒店的工作人员都穿西服吗?” “由比滨同学。现在就连nhk推销员都会好好穿着西装。”企比谷放下保温箱,气喘吁吁道。 酒店服务人员递来箱子极为沉重,他一路搬到大志家感觉自己像抱着一整台闭路电视上来。 “打扰了。” 众人在排队在玄关拖鞋后,窸窸窣窣的小步钻进了客厅。 “抱歉,房间太小了。”大志从冰箱去出切好的果盘。 “是我们叨扰了才对。”雪之下两手握住玻璃杯,端庄的坐在侧面。 “但是,果然有点不一样吧?”由比滨思索道。“你看,nhk推销员或者网路公司也好,啊,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他们的衣服都是肥肥的。” “是说不合身的意思吧?”雪之下。 “嗯,大仓酒店的服务员看上去正经到有些吓人,不光身高就高出常人一大截,而且还戴着墨镜,身材也和……” “和我差不多?” “对,啊,不对,看起来比江离同学你还要宽一点。” “因为我是单骨啊,骨架子比较小。”江离撩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诶?真的诶?”由比滨凑到桌边观察,同时也露出了自己的小臂,发现除去小臂上浑厚的肌肉,江离的手腕只比她的稍微宽一点。 “以前戴表的时候都拉到最后一两个卡扣。” 雪之下和企比谷也撩起了袖子。雪之下和由比滨的差不多。企比谷和江离的差不多。 “江离同学你是怎么长得呀?” “吃完了睡,睡完了练,练完了吃。差不多就这样。” “骗人。那个,我可以摸摸看吗?” “诶?可以是可以。” “小雪,你也要试试吗?” “不,我就不用了。”雪之下心情复杂的盯着江离的小臂。” 由比滨紧张的拿出一根食指,几乎是垂直的在指深屈肌上按了一下。 “真的假的?”由比滨收回手指,“会弹起来。” “不弹起来我就死了。”江离无奈的看着由比滨一惊一乍。 “抱歉,抱歉。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男孩子身上肌肉是这个样子的。像我的话基本都是软软的。”说着由比滨证明似的,把衣服撩至肩膀,戳了戳自己白皙柔软的肱二头肌。 “由比滨同学,请你对男生保持基本的警惕,他们不经意诞生的龌龊想法能够超过世俗的想象力极限。” “喂,为什么连我也说进去了?”比企谷忿忿反驳道。 “男生的话,不都这样吗?老哥你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这是什么秘密制定的法规吗?怎么只有我不知道啊喂。” “这种时候大方道歉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争论啊?”小町揉了揉比企谷的呆毛。 “不,我才不会接受无端的指责。”比企谷求助的看向江离。 “讨女人开心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们是男人啊比企谷,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让女人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江离无所谓的耸耸肩。 “明明你这种想法更危险好吗?” “有吗?” “嗯。”由比滨有些犹豫的附和道,“江离同学虽然平时一直很好说话,但总让人觉得很神秘。” “神秘?”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若即若离,一不眨眼就会消失的感觉。” “那岂不跟千寻一样?但是我是男生吧,神明会有这种癖好吗?” “真是的,怎么现在还开玩笑。”由比滨笑着埋怨道,“我说江君你啊,经常有种悲伤的感觉,想让人了解下去。” “悲伤吗……”江离喃喃道,随后不屑的嗤笑一声,“不,也许是我小时候太喜欢模仿的原因。” “模仿?”雪之下疑惑的问道。 “学大人呗。小学生觉得国中生好厉害,国中生又觉得高中生好厉害,像我小时候,就觉得埋藏着悲痛过去的人物最酷了。什么我只是尽力装作普通人罢了,你们这些无忧无虑的同龄人真幸福,你们永远不会懂之类的。” “这已经算是高二病了吧?”由比滨说着打开了保温箱。 “高二病?”雪之下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不符合她人设的词汇。 “嗯,平冢老师经常说小企高二病,思想颓废,没救了之类的,感觉和江离的描述差不多。” 比企谷至今才明白,自己废了老半天命搬上来的铁箱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上次看着冒着雾气的铁箱还是007电影里的小型核反应堆。 “别乱动。”江离一把抓住比企谷的手,制止了他伸手触摸箱壁的冲动,“这是液氮。” “小企,江离。给。”由比滨急忙从纸袋里取出手套和护目镜。 “感觉就像国中时做实验一样。”比企谷嘟囔着穿戴好装备。 “嘛…..现在的餐厅基本都是这个鬼样,吃个饭把厨房搬到你面前,最近都进化到让顾客自己当厨师了。这还收什么费?干脆我来当厨师算了。”江离出言安慰道,一边把玻璃盏取出,“要鲜奶还是酸奶?”他问由比滨。 “鲜奶吧。”由比滨纠结了一会儿。 “比企谷同学……呃,让你哥哥来吧。还有川崎同学。你呢?” “不用加了…….”雪之下犹豫道,“话说抹茶红豆冰激凌需要加鲜奶吗?” “不知道。存在即是合理。就像组装汽车一样,拆完再装回去零件越来越多想想就不对劲吧。” “但你这样跟乱来也没什么区别啊。”雪之下叹气。 “好好吃。”由比滨幸福的捂着右腮。 “小心牙痛啊。”雪之下叮嘱道。 “因为这是母牛奶。” “母牛奶?” “嗯,听说那家牧场有个专门的管弦乐队。小牛尚未出生的时候听的最多的是巴赫,出声则听的是贝多芬的,约会听的是肖邦,挤奶则是帕格尼尼。” “牛也懂音乐?” “当然,科学表明,用不同波动的音乐甚至可以有效改变植物的生长速度,何况是动物。而且据说它们家刚挤出来的奶用的是陶罐装,还得用高原的粘土。因为牛奶性阴,而离太阳最近阳气最足的粘土才能有效中和。火也会考究……” “由比滨你别听他的,你见过牧场里的奶牛有公的吗?”雪之下知道江离又开始鬼扯了,像这样的故事,他随口能编上一百个。 “但是真的很好吃啊。”不等雪之下反应,由比滨的勺子已经递进了她的嘴里。 我这是被绿了?古怪的想法在江离脑海中一闪而过。 夫目前犯啊这是。 第45章 夜游车河 临走的时候,雪之下透过门缝瞄了川崎的房间一眼。 她和京华住一个房间,大志则是和父母一个房间。 贫穷的家庭往往家里会乱一点。拥挤的卧具边上堆满了书,被子,不知名的灰色玩偶。低矮的卧室连同低矮的储物柜塞的鼓鼓囊囊,衣服一脚从抽出的抽屉里自然垂下,好像它自古以来就存在于这个位置不曾变过 然而这却是生机的表现,人与人或许要拥挤在一起才会明白心与心之间的温暖。再纷乱的巢穴也是由鸟儿亲手拔下自己的羽毛铸就的。 “那就约定好了,礼拜三行动?”由比滨朝着江离和雪之下道别,她和比企谷是同路。 “嗯。礼拜三。”江离挥了挥手,又朝着远处被拴住只能原地欢快扑腾的pochi吹了口哨。 “你怎么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都是好人啊。”江离不经意的感慨。 “好人?”雪之下对江离有时候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语句并不惊讶。 “嗯,” “你心目中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意味着我可以给他们一次背叛我而遭到原谅的机会。” “真自大,但很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雪之下,因为人是拿来爱的啊。即便这会让你遍体鳞伤。对了,待会跟我去见个客户。“江离抻了抻胳膊,又朝着边上的雪之下低语道。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雪之下跟着江离走在街上。 ”没有。”江离思索了片刻。“果然还是没有比较好。今天你就暂时听我的呗,过两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江离停下来回望落在他身后一截的雪之下。“快点。” “是你走的太快了。”雪之下急急忙忙的赶上来。 “我爸说走得慢的人通常死的比较快。” “乌龟活得可比人久得多.” “乌龟是乌龟,人是人。”江离蹲下身在车子下方得千斤顶支点摸了摸,取出一把缠了胶布得车钥匙。“公主请上车。” 雪之下知道江离是在故意恶心自己。但也只好听他得话上车。 ”这安全带怎么系?“ ”等一下,让我来,这是五点式的。“江离跃进驾仓帮雪之下系了起来。雪之下很听话,或者说跟具僵尸一样,直挺挺闭上眼的绷在位子上任由江离摆弄。 ”好了,试试看紧不紧,不对,这太冒昧了。“男孩瞄了一眼女孩贫瘠的胸部,偷笑着回到了位子上。 雪之下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精五花大绑的猪头一样,被绑在了座位上,忽而她又闻道一阵比江离身上浓百倍的香味。 “香吗?”江离期待的转头。 “嗯。” “嗯....我想想。雪松,冷杉,乳香,沉香,檀香,鼠尾草,没药。”他指了指车后窗下面那块堆满了香料的薄板,哪天万一出车祸了,烧的时候可以烧旺一点。“江离说完恶趣味的笑了起来,见雪之下不吭声,只得干笑两声作罢。 ”待会我们去东京都的四川饭店,路上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 ”放心好了,我拿到驾照后给我爸当了半年迈巴赫驾驶员,路上喝水都洒不出来。开车最高的境界是又快又不踩刹车,傻轰油门谁不会。”江离调整了一下空调风口。打开手套箱扯出毛毯和眼罩。“新的,不信你闻闻?” “ 也不必都是新的。”雪之下拉起半截落在小腿的毛毯盖在身上。“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听你在路上自言自语。” 路上飘来一阵小雨,破碎的云层被夕阳刺伤,泛出流溢出熔化的金色血液。起初江离还看的到高悬的落日,在海滨高速上疾驰了一段后,幽蓝的天际线处就只剩下沿着高楼生长的粉色霞光。路灯亮了起来,明明尚是明亮的白天,却在自顾自的独燃。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车辆渐渐汇聚起来,使宽广的车灯逐渐汇聚成金色的河流。头顶低垂的灰色积雨云下有一只惊惶的孤鹭飞过,而对面等候的车灯透过带着雨珠的挡风玻璃照进了他眼睛。 东京是全世界光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强烈的光线会让黑夜里依靠星星指路的鸟儿迷失方向。每年在候鸟迁徙的时候都能在的铁丝栅栏上捡到落单饿死的鸟类。 他拍了拍方向盘。 雪之下已经睡着了。像一只静谧的小兽安静得躺在座位上。 江离伸出右手探了探出风口的温度,又试了试雪之下身上的安全带的松紧。最后把遮阳板拉下。 雪之下发出了幼崽才有的可爱梦呓声。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轿车的呢?他注视着孤单跳动的转向灯,又把仪表盘调整到胎压。 父亲喜欢开着他那辆迈巴赫出去兜风。 开车的时候江离就躺在后面睡觉,等一觉醒了目的地也就到了。醒来得时候父亲一定是在等他,有时候在抽烟,有时候在打电话,有时候是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父亲无疑是男孩最先模仿的对象,而他也毫无例外的模仿上了父亲的行为,却无法确定父亲当时的心境是否与现在的他重合。 人生中至亲往往都是突如其来的,可家人并不像朋友需要时间来信任,却需要你付出一切来信任。 人们说父爱是座苦难的大山,等你翻越过去才知道他所面对的生活。江离看一眼着向上拨动的雨刮,打开车窗。雨水顺着a柱滴进车内,外面传来了发动机和轮胎压过黑色柏油路面的喧嚣声。 “已经到了吗?” “抱歉,是吵到你了吗?”江离关上了车窗。 “现在到哪了?”雪之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堵车。今天去四川饭店的人似乎有点多。”随着江离松开刹车,汽车的引擎重新启动,缓慢的牵引着他们前进。 道路不断的向前延伸,朦胧的细雨中,无数闪着红色刹车灯的轿车趴在鎏金异彩的路面上。他们的一旁是遮天蔽日的高架,另一旁则是贴有各式招牌的摩天大楼。如果细看,能见到里面社长样子的人脑袋正靠着黑色的地球仪边上写着什么。 “会迟到吗?” “来得及。他们也堵。” “嗯。” “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了,睡久了头疼。” 江离又默默把车后座的窗户开了一角。“水在手套箱里。” 他不经意瞥见了自己遮阳板的镜子。 那是深棕色的眼眸。 第46章 欲笺 “在这会见客户真的没关系吗?” “因人而异啦。” 江离收起伞抖落水珠。 四川饭店位于东京新宿的日本桥商业设置的二楼。边上有着优雅欧式建筑的三井住友银行,再边上就是新干线了。 “这里的厨子据说是中华小当家的原型,李老板已经四十多岁了,有钱人山珍海味吃腻了,就喜欢这种小而美的馆子。” 四川饭店最着名的担担面也只有1800円。在自动售货机一罐可乐就要接近300円的东京,和以粤菜着称的赤坂琉璃宫动辄几万的菜品比起来委实可以算得上亲民。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365天除去定休,每天都几乎是满座。 典雅的缁色地板和木格屏风,悬挂下来吊灯将晚霞一般温暖的灯光揉于其上。 前台的墙壁上是巨大的山水画,里面有花鸟鱼虫,云雨雪风,山清水秀,柳绿花红。 餐厅只有半包间,因此待江离走进的时候,发现身着皮衣夹克的中年男人拨弄着实木桌上钧瓷仿品上翠丽的文竹。 “久仰。”男人见江离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拱手,“久听小少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青出于蓝。” “不敢,不敢,论辈分我我要叫你声叔叔。” “姑娘是?” 在雪之下看不见的角落,江离冲着对方拼命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说荤话。 “我是他秘书。”还没等李国强继续问下去,雪之下抢先一步答道。 “哦,哦,久仰。”他干笑两声,不再发问。 “李总,我们在商言商,先把细节解决。以后出了问题也可以划清责任,即使生意做不成也是朋友。” “当然可以。”说着李国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大部分内容lloyds 应该已经都和你敲定了吧,只剩下线下这块了。喝点什么?”江离拿起菜单翻了起来。 “铁观音就行。你家员工说现在电子游戏基本上都是线上宣发为主,但我还是想试试线下。” “对的,毕竟社媒和网页点击的话可以有明确的针对性和后期roi的数据反馈,线下的话到底有多少转化就不知道了。像你之前提到租赁秋叶原墙面广告的费用大概在十二万美元到六十万美元之间。这东西你觉得值就值,线上费用充足有余力的话可以去试着做做。店员先生。”江离对着远处路过的店员招手,但似乎忙于接待客户的店员并没有看到他。 “对不起,我去叫一下。”雪之下欠身起来, “别去。”江离鬼使神差的按住雪之下撑在桌上的手,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喉咙有些发干的说道,”我是带你来谈生意的,不是让你给我端茶送水的。’ 李国强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 长时间站着反倒引人注目,雪之下无奈的坐下,“可以给我看看这份文件吗?” ”请便。”李国强右手一转,把文件的方向对准雪之下。 “她家和我家是识,今天恰好带在身边。”江离解释道。 “话说回来,现在霓虹是不是还有点男女尊卑的传统,比如说男人谈事女人不能插嘴。” “不知道,也许........还有一点吧。”江离本想说没有,但想起了歌舞伎町,转而又想起牛郎店。霓虹真是个了不得的国家。 “没关系的。”他冲着雪之下一笑,黑白相间的花白头发下,露出深深的鼻唇沟来。“我们九州不兴这个,小姐你随意就好。” “她妈妈可是大地产公司的社长,小看她可是会吃苦头的哦。”江离揶揄道。 “那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小姐的厉害。”李国强哈哈一笑。 雪之下发现霓虹的公司和九州的公司体量差距太大了,随便一个合同的金额就是上几十亿円。尽管不愿意承认,所谓的大地产公司仅仅是对于坐拥三十万平方千米关东城市群而言,而关东只有浙江面积的三分之一,新疆的五十分之一。如果刨除金融领域的数字游戏,九州的工业增加值早已是合众国的1.5倍。霓虹的3.5倍。 说是说先谈生意在吃饭,结果聊到一半还是开吃了。 ”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前两天还听说去阿拉斯加看极光了。那边正下冰雨呢。“江离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盛了一碗老鸭汤放在雪之下边上,全然没有察觉她异样的目光。 霓虹的菜品基本都是一人食,也不会去用什么公筷。 ”小小姐真是好福气啊。“李国强呷了一口汤,不经意的说道。”当年小少爷办满月酒的时候,我还是濒临破产国营小企业的办事员,只能在最末席遥遥的望上小少爷的襁褓一眼。“ ”你还记得?恕我当时年幼,没什么印象了。” 他当然记得,因为那天他打包许多他叫不上来又名贵的剩菜想带回家给父母,接下来的两天行程打开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登机的那天,他被机场的安检人员拦住,说出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句话,”sorry, sir. your food has turned sour. we need to get rid of it.” “这老鸭汤不错。没想到这川菜馆还会做江南菜。小小姐,小少爷,你们也多喝点。” “这鸭子是我特地让人在南京杀好空运来的,人家都说世界上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走出南京城。”江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雪之下不想领情,小心吃了一口红油馄饨,却被内藏在馄饨里的辣椒籽卡进了喉咙,顿时呛出声来。 “小心些。”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再细察时,只剩下在场两个男人宽厚的笑声。 “我方才在方案里打算看到霓虹宣发预测费用大概在100万美金一年,线下除了支援总武高的赞助金外,绝大部分都用在新宿,池袋和秋叶原的广告位置租赁上。”雪之下抿了一口汤,用毛巾按了几下嘴。 “没错,小小姐可是有什么高见?” “既然李先生不远万里也要来霓虹宣发,想必是对该游戏未来的预期收入很有信心。那么先生您应该知道在霓虹最大的游戏设备是以ps系列为主的吧?截至今年,全日本境内ps4的销售量为920万台左右。” “ps端我们也有在兼容。” 第47章 卿云 “我的意思是花100万美金铺出来的宣发真的就符合你的要求吗?”雪之下顿了顿。“仅霓虹一个市场就投入100万美金,李先生您的期望不止是兼容一个小小的主机端。” “100万只是初步估算的费用。”李国强皱了皱眉。 “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李先生您在公司的地位如何?” “他是董事长。”江离替他回答道。 “所以你不惜亏损,也要调动资金去尝试线下宣发的目的是什么?即便你对此一无所知?” “说下去。” “恕我直言,你心里真正想做的是打造能够掀起亚文化热潮的游戏ip。可你身居高位,既不甘心于草草收场,又畏惧于失败带来的落差,只能虎头蛇尾的桎梏于秋叶原的目标人群。 “李叔,我记得去年年底你们刚结束c轮吧。江离保险起见问了一句。 “所以小小姐你打算怎么做?”他彻底放下了筷子。 “抛弃池袋,新宿的宣发,在日流量最多的山手线列车上做文章。” 这条环形铁路线连接东京的主要商业和娱乐区,每天运送数百万名乘客。山手线由东日本旅客铁道公司(jr东日本)运营,全长34.5公里,共设有29个车站,几乎所有的东京重要商业区和交通枢纽都位于这条线路上。在早高峰时期,列车发车间隔仅有2-3分钟。 “那秋叶原呢?” “撤点其他所有的,把秋叶原最贵最大的广告牌租下来。相对的,总体预算也就.....”雪之下后半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江离和李国强对视了一眼、”你别看我,是你说的要试试人家厉害的。她这些加起来你把线上的预算全部停掉差不多就够了.”,他笑着敷衍。 “这么贵?”李国强刚拾起的筷子顿时又拾不稳了。 “嗯呐,这是山手线欸,一年的不花个四五十万美金下不来。你准备租几辆啊,李老板?人家一片好意你可不能不领情啊,得加钱。” ”像霓虹的话我也清楚,国外再去找一个人流量这么大的都市做线下也是比较难的了。加多少?”李先生咽了口唾沫。” 江离用眼神鼓励雪之下继续说下去。 “至少得7000万円?”雪之下鼓起勇气说道。 “她说是至少欸。”江离彻底乐了,“李老板你这不得加到一个亿意思意思一下?” 雪之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去去去,你别乱讲。要不你把我卖了看看值不值这一个亿。“ “加钱总是没错的,少给你国外留学的儿子买辆牛马不就赚回来了。” “国外豪车又没什么进口税,而且车子买来入公司账户的话还可以少交个税,根本没多少钱。“ ”这可是涉嫌偷税漏税啊,等过两年车子折旧下来再贱卖给自己就不怕税务来查你?“ “少废话,流程你不是清楚的很吗?类似的事情你会比我少做?“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去年你们公司分红派系了吗?“ ”再投资啊,派什么息,派息要交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呢?“ ”去年我们亏损,过两年还要拿来抵税。”李国强露出牙齿嘿嘿一笑。 “滚蛋,那你去年哪来的钱买车?” “抵押贷款,贷款又不算收入,你又不是不会操作。不过再怎么操作,税还是要缴的,总体一下一年百分之三吧。“李国强拍了拍脑袋。 ”真畜生啊你,我好歹还弄个基金会偶尔搞搞慈善。”江离鄙夷的说道。 富人不需要国家,他们不需要国家的庇护也可以活得很好。 “得了吧,你当我信你?“ “真的呀。”江离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红着脸一脸的冤枉相,随后长叹,“李老板。你这就没意思了。” “说真话之前起码把嘴脸收起来呀。”雪之下看着江离贱兮兮又失落的表情。没忍住笑了。 “小少爷,你看小小姐都笑了。”陈国强贼眉鼠眼的说道,“要不你再便宜点?” “我不知道。”江离别过头去。 “小小姐…….这个数行吗?”李国强勉强伸出了五根手指。 “应该…..可以吧”,雪之下扭头看了江离一眼。 李国强又把目光转向江离。 “好好好好,就这样。”江离睁开眯起的眼睛,甩了甩手,也不再多言。 “你奶奶的,到底谁是甲方。”李国强喝了一口闷酒,“好像是我在求你们花钱一样。” “花钱也要花的高兴啊,到时候你就看好吧。这顿饭可真贵啊,你看这汤里鸭子,像不像你那飞走的5000万?” “要不看你是小孩子,今天非得灌你两杯。来,小小姐,我敬你一杯。。” “不用了,不用了。”雪之下就在摆手之际,李国强已经将酒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一饮而下。 “哈……”李国强把空空而也的酒杯对准江离二人。 “喝杯黄酒就喘成这样,不会喝就别学人家胡闹。雪之下你要喝冰酸牛奶吗?” “喂,区别对待啊喂,有了媳妇忘了娘。” “瞧瞧瞧,已经开始发病了。服务员,来一扎酸奶,要冰的。”江离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你不会吃就不要吃了,我另外给你点,嘴都肿了。”江离把纸巾递给雪之下。 四川饭店的菜系已经根据霓虹人的口味调整过了,没想到雪之下是一点辣也吃不了。 “啊,有吗?”雪之下不顾手脏,连忙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骗你的。不过再吃下去真的要肿了。” “我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浪费食物。” “打包总行了吧。”江离看着雪之下犹豫不决的夹着一块豆腐,思考是否要下嘴。 “我那份是你吃吗?” 除了鸭汤都是分餐制。 “呃……”江离敌不过雪之下的目光。“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啧,别踢我。” 雪之下果断的踢出了一脚。 第48章 雨海 “小小姐,记得以后来九州玩啊。” 酒足饭饱之后,李国强一只手搭在奔驰v级的黑色车厢上,另一只手从搀扶的员工怀里抽出来冲着江离和雪之下招手。 “那友友们,我就先不陪你们了。”他说他打了一个满意的酒嗝。 “再会。“江离注视着李国强在员工的搀扶下登上车座。 “他们要去哪?” “后半场。一个喝醉的中年男人晚上还能去哪娱乐?哦,不对,他是装的。”江离钻进车子热车。 “装的?” “一个公司老总怎么可能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又不是酒鬼.......”江离沉默了半晌,“不,他可能是真喝醉了。” 说罢他用奇怪的语调念道,“朝也吃,暮也吃。吃得喉咙滑似漆,吃得肚皮壁立直,吃得眼睛瞪做白,吃得鼻头糟成赤。” “对了,你看了方案上标注支援总武高的金额了吗?” “没有,我看这个干什么?今天晚上都是你在说话,我可一点都没参与。” “上面写了2000万円。”雪之下略微急切的说。 “我们是合法交易,他就算写十个亿我都照收不误。” “疯了?” “他在送礼前应该就很清楚,我可以完全当作不知道,也可以去帮他达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个给你。” “什么?”江离接过雪之下递过来的卡片,看清楚后,是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100w,,一个人搬出去后妈妈每个学期都会打100w给我,这是我攒下来的,足够付你之前买下的玩偶了。我不想欠人情。” 这是生气了? “我记得那些加起来只有七十几万吧,剩下的怎么办?” “今天的冷饮,还有餐费。” “想的还挺周到。” 但是没有雪之下的个人签章,他能去银行取钱吗? 江离懒得多想,打开扶手箱,将银行卡放了进去。 “密码是我生日。” “你生日几号?”江离猛然抬起头。 “一月三号。” “哈哈,我比你大。”江离欢快的在椅子上试图蹦几下,在安全带的拘束下带动整个座位嘎嘎作响,“你姐姐生日生日几号来着?哦,不对,她肯定比我大。” “这能让你这么高兴吗?”雪之下对男性奇怪的笑点感到诧异。 “你不懂,哥哥才有义务照顾妹妹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你是不是整天欺负我?”江离说着手抵着自己的天灵盖画出一条平行线。高高的移到雪之下头顶。“真不错。” “安全带。“ ”哦,对了,稍等。“江离连忙解开自己的扣子。 汽车缓缓的驶出停车场。 ”明天是周末,我开快点还是慢点?“他这样询问雪之下,脚下却不安分的不间断踩着油门和刹车。 车窗降下了一个口子。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几点飘零的细雨,曳进车厢。 “我还有执行委员会的工作没做完、” “对哦,都领了你一天了。那我开快点。” “不,慢点好了。” 雪之下的安全带已经解开了,正缩成一团抱着毛毯看向雨刮器不断刮动的窗外。 细丝一般的头发从侧面垂落,透过朦胧的缝隙,细细高高的鼻梁上,雪之下那双瑰丽的眼睛正随着着东京街景反射出恒星彻底冷却后微弱的光。 她像在看一场电影。 车辆和撑着透明雨伞的人潮依次在画有白色线条的马路上涌动,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空调带着香味的冷气激的江离身体一阵颤抖。 ”小心掉下去。“ ”你不是说我在车上喝水都不会洒出来吗?说大话可是会长鼻子的。“雪之下轻声说道。 江离撇了撇嘴。 路对面经过的丰田卡罗拉朝他打了打远光致意。 他有一辆好车,同时正带着一个好妞。 相传佛陀出生后,向着天地四方各走了七步,庄严的宣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一股原始的冲动占据了他的血液。 这世界上的第一对男女难道是通过相恋而结合的吗?绝对不会是这样。在莉莉丝离开伊甸园后,上帝才取用亚当的肋骨创造出了夏娃,并使她服从亚当。亚当与莉莉丝的媾和必然是场劫掠,就像劫掠留西帕斯的女儿一样。他要像野兽般的交媾。 ”现在是下午九点四十五分,为您播报高速公路状况。首都高速湾岸线,向东方向的情况情况通知,目前,东京都心区域临海副都心附近,以及千叶县沿海地区在夜间的雨天交通异常拥堵。东京湾岸高速道路的东扇岛出口处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了多辆车的堵塞和交通管制。这一区段的道路已经完全封闭,交通堵塞严重影响了附近的行车流畅度。千叶县6号三乡线:从千叶市中心的常盘区到向岛附近,路段因大雨导致路面积水,限速至每小时50公里,多次追尾事故发生,造成行车困难,请驾驶者谨慎慢行避免危险。” “已经厌倦照顾孩子了,盂兰盆节之前,雪已经轻轻飘了呀,孩子也在哭,盂兰盆节到了,有什么高兴的,没有新衣服,也没有束带。” 雪之下在唱歌。 雨越下越大了,不知是雨天的关系还是汽车已经超出了电台服务区的范围。杂乱的静电噪音下,雪之下安静的嗓音有种穿透时光的魔力。 江离试图让自己去思索一些事情,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豆大的雨点打在车子的顶蓬上,随后在空中爆开,化为水雾。从天而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插脑髓。 这是他们的壳。 黑色的海面如雾般汹涌。 第49章 云髓 总武高的教学楼呈工字型分布,正对南边的海滨公园。每到中午都会有海陆风吹来,夹杂着海水的咸味。 岛国的天气变化很快。前几天还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日景象,今天便是海阔天空的晴天。 高挂于白云之上的穹顶透露出难以置信的蓝色。一条条丝缕状的白云被光线细细扯碎,散乱的染上金色的辉迹。 天台上偶尔能看到停在楼梯出口上方的海鸥,但最多的还是白头鹎和乌鸫。 据说每个地方的白头鹎啼叫的声音都不一样,类似于方言,有的是优雅婉转的四声,有的则是急促热烈的三声。不知道把这两只放一起双方能不能互相听懂。 “呀,hello.你在这啊。” 江离移开脸上的书本。“由比滨同学,现在是午休时间。” “哦,抱歉。”少女乖巧的捂上嘴,又骤然移开,“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啊。” “通常来说不作为的自由权限要比作为的自由来的高。就像一般弹钢琴的人得向要求午睡的人妥协一样。”江离从地上坐起来,彻底放弃了午睡的想法。 晚上不肯睡,白天睡不醒,这与江离无关,他也并非是离群索居之人,只是偶尔需要个地方静一静。 “上午体育课的时候你知道你有多受欢迎吗?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都拜托我问你要联系方式呢。” “给她们就是了。” “诶?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像江离同学这样的有钱人都比较注重隐私之类的。”有比滨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鼻子。 “我有两张卡。” “那加我的那张是?” “没错,毕业就掰碎的那种。” “好过分。” “骗你的。放心好了,我才懒得做这些麻烦事。” 由比滨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话说江离同学真的什么都很擅长呢,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今天难得是男女混上的剑道课,他素振一个力没收住,硬生生把竹剑震开了花。搞得他后来只能和老头对练。 “是嘛……暂时就这么认为好了。”江离瞥了一眼翻转的掌心。 再尖端的医学科技也无法修复日复一日彻入骨髓的伤痕,这些被身体重复修复的组织,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被他带进坟墓里。 “果然没有人能够做到像江离同学一样吧,我啊,也不会对男生有这么高要求的啦。”由比滨两只手像枝桠一般纽结成一团。 “那就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江离抖了抖眉毛。 “诶?讨厌,这种时候说这类话什么的。其实我的话,只要一直对我好就可以了。” 江离默默叹了口气。 “你看啊,一想到有人在背后默默支持你是不是就会很安心。即使他很少跟你说话。 由比滨似乎误解了江离的叹气,连忙解释了起来。 人一旦陷入爱情之中就会开始自发的为对方行为做解释。“虽然他又不直率,又不阳光,还有点啰嗦。” “由比滨同学,喜欢你的人知道他喜欢你吗?不,换个问题,你交往过吗?”江离不是雪之下,他此刻根本没有耐心去看书,而是颇为烦躁的来回翻卷着书页。 “没有。”由比滨乖巧的摇了摇头。 “你的长点很漂亮,饰品也很新潮。”江离盯着由比滨手机垂下来的那一串闪闪发光的饰链,“按理来说,应该不缺男生追求才对。” “有是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和优美子她们说过之后,不久男生就不见了。”她们都说那个男生品行不好。 “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他讨厌支支吾吾,一般前摇越长的女人,出事就越难哄。虽然他也没谈过恋爱,但不妨碍他理论知识丰富。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江离说罢,打开了了通往出口的绿色铁门。 “等一下。”她突然大声呼喊,见江离回头,又兀的低下眸子。 “我知道有些无礼,但请江离同学以后能不能普通一些。” 她用上了敬语,把腰深深的弯下,江离甚至能下流地看见对方因过度弯腰而从裙子里扯出的衬衫后,裸露的小一片白皙的脊背。 自从那次在执行委员会议上讽刺同学后,江离在年级间的恶名就传开了,结合之前网球课杀球差点把人打死的传闻,现在除了j班的同学,男生们都避之不及。他甚至有些佩服于眼前女孩的勇气,或者说,愚蠢。 他才不会遵守这种荒唐的要求。 “由比滨同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离砰的一声关上了铁门,炸裂的爆响从上至下贯穿了整个楼层,随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鸦雀无声。 “你是雪之下的朋友,所以我不会对你动手。你现在有五分钟的时间发消息也好,打电话也罢叫那个所谓默默支持你的人过来。” 江离的眼神可怕极了。 随着江离的逼近,由比滨逐渐后退,最后撞在了身后绿色的防护网上。 “这就是所谓的支持你?”江离不屑的嗤笑一声,“让自己女人过来乱七八糟的说一通,最后连救你的本事都没有。” “不,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的。他也没有这个义务要来…....”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由比滨,如果有人给你一个亿,你会嫁给他吗?” “突然说这个,我不会啦。” “那如果带着你花了一个亿呢?中间去了水族馆,去了迪士尼,还去了银山温泉。你们玩的很开心。” 由比滨明显犹豫了一下。 “如果那个人一无所有,但一如既往的爱着你,哪怕付出一切呢?” “我愿意。”由比滨不再犹豫大声说出了答案。 “你是独生子女?” “我和妈妈一起住。”她小声回答。 “明白了。”江离骤然移开了由比滨头边抓着防护网的手,“你是缺爱啊。” “缺爱?” “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向你道歉,你的话我也会当作没听过。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 “不管去表白,还是藏在心里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 “江离同学,你也觉得应该去表白比较好吗?”由比滨显然只听了前面半句。 “反正你都会后悔的,不如挑一个大胆一点的选择。”江离重新打开门,发现铁门内侧锈蚀的铁锈经过刚才一撞,密密麻麻的人全部散落在楼梯上。“现在跟我去见那三个女生。” “诶?” “如果她们加我没有从我这得到什么正反馈,也许会在暗地里怪你背后耍花招说坏话吗吧。” “江离同学在上大学之前是不准备谈恋爱吗?” 少年奇怪的笑了笑,“我对我自己什么样心里还是有一点数的,能接受我乖僻性格的女生可不多。” 第50章 花醉 头晕。 雪之下颤颤巍巍的起来。 是昨天睡太晚了吗? 她如此想着,在眼垢带来的一片朦胧中摸索着拍灭了闹钟。电脑也看的太多了。揉了揉眼睛,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水。 得赶快起来才行。 努力穿好衣服,摇摇晃晃着走到岛台泡上速溶咖啡。 这些在黑色条状包装上印有醒目nest的咖啡是她在前两年搬家的时候在红茶边上的货架上买的,尝了一次后就再也没喝过。当时选择了袋装而不是瓶装真是万幸。 奇怪。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咖啡已经洒落的在了水槽里,又或许是她眼睁睁的看着马克杯从她手心滑落。径直的掉向水槽。她记不清了。 泡咖啡的水是昨天残留的热水,应该还有温度才是。雪之下茫然的看着不断颤抖的右手,连手臂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心跳似乎异常的快。 是生病了吗? 卧室烦人的闹钟声再次响起。 她先前似乎关错了。闹钟的延时和取消功能总是挨的太近。 用冷水随便冲了冲,雪之下跌跌撞撞的再次走向卧室。 37.5度。 在看完了电子温度计的数值后,雪之下径直正面倒向了床铺,贪婪的呼吸着上面残留的花果味柔顺剂味道。 没事,正常的感冒即使不吃药身体也会自然康复。 马上就要五一黄金周了,黄金周后就是文化祭。辛苦做出来的资料得马上分发到下面的成员那里才行。她不在话根本就没人监督他们,下午的组会大概又会乱糟糟的吵成一团吧。 谁也不想多做一点。 这就是她们执行委员会的现状。毕竟大部分都是被班级排挤出来做库里的边缘人。而剩下小部分做实事的,也因为委员长吊儿郎当带着人四处闲逛而丧失了斗志。 她大概算是最差的一届领导人,比起姐姐来说。还说什么要超过她。 雪之下苦笑。 早饭已经来不及吃了。 勉强的洗漱完关上房门,隔着走廊,她看到电梯数字板上的数字正从十七层下行。 江离在里面吗? 她没有和江离一起上学的习惯,雪之下无意识的注视着那行数字短暂的停留在十六后,然后变成了十五。 电梯门没有打开。 ............. 成绩出来了。 楼底的公告栏下张贴着江离十几门的考试试卷。除了897分的考试试卷外,另外还有十几门写满了各种陌生符号和英文缩写的奇怪试卷,雪之下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去看一眼,除了江离张牙舞爪的名字,其他一个都没看懂。其中一道物理题是考虑两个质量为m的不可区分粒子在一维无限深方势阱中的系统,其势阱范围为 0≤x≤l。假设这两个粒子是费米子,具有自旋 1\/2. 写出单粒子的定态波函数和相应的能量本征值。 写出两个费米子系统的基态波函数。考虑到费米子具有反对称性,给出空间部分和自旋部分的总波函数。 计算系统的基态能量。 考虑系统的第一个激发态,写出可能的波函数并计算系统的第一个激发态能量。 雪之下看不懂江离的答案。但无一例外,那新写的十几门个学科测试均是满分,而最后一门数综,江离仿佛是知道雪之下会来看一样,在卷末的空白画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边上是全体教师,校董,学监,千叶大学各教授的联名担保------据我校对该学生在学术和品德方面的考察和了解,在此与千叶大学联名担保,该学生的考试正确成绩无误,准确反映了他在相关学科上的真实能力和表现。 等来到教室,江离的位置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学生。 雪之下搬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看不见边上的江离,她就忍受边上嘈杂的人声,趴在桌上试图让自己休息一下。 偶尔人群安静下来,能听到江离几句敷衍的好听场面话,随后迎来几个女生大惊小怪的赞叹声。 公共场所难道不知道要保持安静吗? 她今天没心情去和江离吵。 只是每逢下课就有人围到江离边上聊天是不是太不过分了?她的同性是不是有点太饥渴了? “雪之下你怎么了?”中午下课的时候,江离才意识到雪之下今天有点不太对,他皮痒了。 雪之下仍是趴在桌子上,抬起了一只手示意没事。 “中饭怎么办?你就这样睡到下午?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不用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会。“雪之下勉强的抬起半只脑袋,露出睡眼惺忪通红的脸庞。她额前的头发已经耷拉在了脸上。 ”修仙是吧?“江离没好气的说道,他下意识的去摸雪之下的额头,却被她躲开了。 “我下午还要去开会。”雪之下有气无力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决。 ”真有你的。你等着,我去商店和食堂给你去买酸奶和燕麦粥。“江离皱了皱眉,刚跑出去没两步,又跑回来,“你待在这不许动,听见没有?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趴在桌上的雪之下食指轻微动了动,大概是明白的意思。 江离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走到教室里正在午休的其他女生边上,叮嘱她们在他回来之前看着雪之下一点。 草草的喝了一点酸奶,吃了几口柚子。雪之下再度趴在了桌子上沉睡。 望着雪之下没动过一点的燕麦粥,江离咬了咬牙,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一口气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上课的时候要听讲,不能打瞌睡。 雪之下不想给家里丢脸。明明姐姐这么优秀,妹妹却在上课时候睡觉,这样的传言传到父母那里会让他们很难堪吧。 下午。头晕越来越严重了,她不断用笔头扎着大腿,试图让自己残余的意识清醒一点,却发现讲台上手执教鞭的讲课老师声音离自己越来越遥远。黑板上的字也变的像外星文一样,即使乍一眼看上去很熟悉,但怎么也认不出是什么意思。直到最后,眼前的场景变成了自动播放的电影。 “喂,你没事吧。” 最后一节课一下课,雪之下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江离一把挡在她前面拉住了她。 “用不着。”她爆发出愤怒试图驱赶向她靠近的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离那只宽厚温热的手掌已经越过她的阻挡,贴到了她潮湿的额头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跟烧通红的暖气片差不多。 雪之下听不见江离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焦急的面孔和耳边传来的隆隆的响声。 ”雪之下。醒醒。”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51章 缘君 乌鸦的低语,柠檬,赤贝,深夜街上抱着孩子的妓女,列车站的醉汉,铁锈,汽油,火炉,尘土,夕阳,腐肉般的樱花。 雪之下睁开双眼。看到是洁白的天花板。 “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温和的男声传来,伴随着键盘触键的哒哒声。阳光味道的白色被褥,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缱绻的暮光从廉价的窗帘缝隙间穿过,照拂在江离的肩上,像是为他披上了衣裳。空气中依稀可以看到金红色光线下飘浮的尘埃,它们逐渐落在江离的头发上,肩膀上和弯曲的背上。 “你是没看过盗梦空间或者是银翼杀手吗?有一天你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机短暂失去了信号。按下家里的电梯却发现是一串乱码。世界出奇的安静,就像音声文件还没有完全加载好一样。你怎么能确定醒来后的你还是你呢?” 江离拿起一块插在牙签上的苹果放进嘴里咀嚼。 那是一盘被人细心切成可爱小兔子模样的苹果,随着时间流逝表面已经微微氧化成了褐色。白瓷盘子的边上摆着水果刀。 “执行委员会怎么样了?” “我给他们发了一天假,现在估计在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呢。”江离面不改色的敲着雪之下的笔记本键盘。“别误会,我只是在拿你的资料打发时间,你的密码实在是太好猜了。” 雪之下电脑的解锁密码就是她的生日。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键盘哒哒的敲击声。 “ok,发送。”江离按下确认键,自言自语得长舒一口气。 “谢谢。”雪之下抚摸着手上的包扎。 意识清醒后,手背上是烫伤后火辣辣的感觉。但她也清楚的感知到,一层凉凉又有些发痒烫伤膏正敷在自己的伤口处。 “五一我要和你姐姐去九州旅游。不带你。” “嗯。” “晚上还去吗?” 她挣扎的想要爬起。 江离甚至还来不及提醒她左手还挂着点滴。 “随你的便。” 见雪之下背部已经安全的立了起来,江离起身把床头的另一个准备垫在她身后的枕头扔向了她。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怎么折腾都是你自己的意愿。跟我无关。” “谢谢。” “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不是为了帮你才帮你的,还有文书上你是我的未婚妻。” “江离,对人放开心一点如何?”雪之下柔声说道。 “做不到。”他微微合了合眸子。 “你没有自己的感情吗?” “有……..或者说太多了,才有些不好办。” “你想封闭自己的感情?把它们尽数抹杀?” “像个普通人那样被爱被恨当然好,但是我不是普通人。我宁愿被人恨着。” 雪之下注视着江离略带哀伤的背影,它在夕阳下被无限拉长,从地板拉伸到墙面,再是天花板,恍惚间,江离似乎与这间病房连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雪之下,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大方的哭出来,但这个社会男性是不被允许掉眼泪的,他们要去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而我是江家的次子。” “承担社会责任必然就意味着恶吗?” “并非绝对,但总有一天我会去做一些无情的事情,因此我不能让感性干扰我的判断。” 他很清楚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命运。 “这是正义?” “我只想尽可能保护我身边的人。” “那如果有一天,你会来拯救我吗?”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呢?” “雪之下,我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这是我自私的想法。人是靠不住的。”江离说道,“你可以去信奉虚无缥缈的神,去为了国家而献身,去相信一切不存在抽象的事物,但你就是不能把活人作为寄托,因为人是会变的。” 这世上夫妻间的反目多半源自于此。 江离注视着雪之下慢慢把打着点滴的手伸向他的脸庞。 “不。” 江离仓皇的逃离雪之下。 “雪之下,你太贪婪了。”雪之下看着他来回在窗户边上踱步,像是一只被猫围剿走投无路的老鼠。 但是女人贪婪有什么错呢?大自然中唯有雌性清楚的知道胎儿流传着自己的血脉。她们让雄性相互搏斗,从中挑出最强者,为后代遴选出最好的基因。这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 人并非是什么高尚的生物,或者说是更为劣质也不为过,起码动物不会去找什么牵强附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凝视着雪之下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试图在上面看到一丝卑琐的做作。 两个小时过去,她已经退烧了。一缕黑色发丝搭在她的额头上,安静的瞳孔只流露出几许神圣的疲倦。 “我答应你。”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她脸上看到小女孩阴谋得逞独有的微笑。 医务室空荡荡的。校医早就把钥匙丢给江离下班了,就连远处操场的呼喊声也慢慢没了声息。 “我会来拯救你的哦。” “什么?” “不管江离同学你怎么说,我都会来拯救你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习惯于把人放在次一等的水平上。” “这是不是太狡猾了?” 雪之下注视着江离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能起来吗?”他说道。 “嗯。” “校医喂你吃了退烧药。但恢复过来还是要靠你自己的身体。” “嗯。” “我扶你好了。明天你要请假知道吗?”江离蹲在病床旁,轻轻的把针取下。 “我的衣服是谁换的?”雪之下拉开被子,发现自己正穿着宽松的病服。 “校医姐姐,总之不是我。”江离把目光从病服所遮挡的清瘦躯体上挪开。 “你先出去一下。”雪之下指了指一旁椅子上自己叠好的校服。以江离的水准是叠不出这么整齐的。 第52章 匪石 江离推门出去,却看到一道身影急急忙忙得向后退去,最后撞在身后走廊得墙上,皮鞋发出狼狈得打滑声。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屋内传来了雪之下得声音。 “没事。”江离瞥了里屋一眼,关上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那个......什么.......话说。”比企谷支支吾吾得沉着头。 “由比滨人呢?我不是让你先去和她换衣服吗?”江离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了。 “对了。我正准备和你说呢。”比企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竖起食指。 “所以她人呢?” “我不知道。”比企谷彻底蔫了,佝偻下来得脊背衬的身上的西装像法官上庭时穿的法袍。 “电话呢?” 比企谷没有说话。 江离近乎比比企谷高了大半个头,也生不出气来,转而拨通了由比滨的电话号码。 “是由比滨。” 手机传来了由比滨甜美的声音。 “你在哪?” “江离同学,礼裙不小心被我弄坏了,真不小心呀。” “在哪?” “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说。你在哪?” “江离同学,求求你不要问了.....”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哽咽。 良久的缄默。 江离长叹了一口气,他隐约猜了什么。 “我在家里。”她回答道。 “知道了。”江离按下电话,转头看向身旁。 比企谷对上江离的目光,连忙低下头躲避。 “你在搞什么?”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 比企谷第一次见识到江离的愤怒,尽管它并不浓烈,可那如同凶兽般的眼睛所喷涌而出的感情依然能将人淹没。 愤怒的方向却不尽然是对着他的,他意识到。江离浑身绷紧的肌肉比铁砧上反复捶打的百炼钢更为坚韧,现在却化作了囚禁他肉体的完美的刑具。 他长舒了一口气。 “回去好好跟她道个歉。”江离拍了拍比企谷的背,没有看向他。 力气不大,甚至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比企谷相信刚才的江离绝对能一拳打穿他身后的墙壁。 “雪之下,好了没有?”他敲了敲门,大声的呼喊。 门打开了,是一脸倦容的雪之下。衣服上被反复抻平的褶皱看的出她已经尽力在整理了,但也许是生病消瘦的原因,总感觉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没有撑起来。 “又睡着了?”江离打趣道。 “你刚才在外面这么吵,我怎么睡的着。”雪之下微微摇晃着身体。 “抱歉,车上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嗯。” “要我背你吗?车就停在下面。” “我自己能走!”雪之下瞪了江离一眼,随后像电池耗尽的机器人,慢慢萎靡了下去。 “好。” 江离把虚搀的手移开,退后两步。”跟在你身后总不犯法吧?“ “一会儿我们是乘电车过去吗?现在是6:30,可能有点来不及。” 他们向保安归还了医务室的钥匙后,比企谷跟在江离身后问道。 “开车。” 江离手伸进裤兜按了按,越过昏昏欲睡的雪之下。 不远处一台汽车的豪华矩阵大灯缓缓启动,光线自动避开了江离他们的眼睛,将他们的四周点亮。 “这是真皮的吗?”坐进后座的比企古摸了摸座椅。 “嗯,说什么苯胺皮,胺的话自然而然就想到尿了吧。” “不会吧?” “古代人不都是用羊脑,尿液这些鞣制皮革吗?反正他们卖得贵,都要先给你讲个故事。” 雪之下依旧是坐在副驾。 双目紧闭的她顺从的接受江离的摆弄和调整,直到江离帮她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系好。“江离提醒了后座目瞪口呆的比企谷一句,顺手把毛毯往她身上一扯。 半小时后。 三井购物。 一辆花溅银的rs7以惊人的气势闯进仅供人行的广场,在商场门口一个漂亮的漂移掉头停了下来,在花岗岩地砖上留下长长的黑色胎印。 距离最近的安保人员立刻围了上去。 车窗降下,迎着警棍而来的是一捆扎钞带还没有拆掉封带的万元大钞。 “拿去买杯咖啡。”坐在驾驶位的男人说道。 作为劝导警告用的警棍被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标准庄重的敬礼。 “醒醒,睡美人,到站了。”男人打开副驾驶笑着说道。“你这人是属猴的吗?怎么老是蹬毯子。” 男人目光未曾在他的努力敬礼的姿势上停留半分,直截了当的熄灭引擎,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沉重的旅行包。一连串的纸袋便招呼同伴进入了商场。 ....... “江离同学,真的没必要带我们来这的。”由比滨搀扶着雪之下走着。 二十分钟之前,巨大的汽车引擎轰鸣声在她家楼下爆开,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只见一声伯母,抱歉,由比滨同学借我们一晚上后,她的房门就被骤然打开。为首的江离一把将她推在床上,随后像打包一样一卷铺盖。连捎带扛的卷着由比滨奔下楼去。 扛在江离肩上的她临走前还看到妈妈惊讶的张开五指半捂着嘴。 被利索扔进车里的她还没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便是一道急促的轮胎在地上打滑的声音,汽车像一道化作流虹向市中心驶去。 她和雪之下不一样,后座可没有五点式安全带。 这里是千叶最大最昂贵的商场,与低矮的霓虹自建房不同,足有五米的层高,高挑的悬梁下充斥着资生堂,欧舒丹香氛,香熏气味。 金黄色的大理石砖上踩过的只有模特般女人倍儿亮的高跟鞋和男人擦的锃亮的皮鞋。 “说好的事情,绝对不能反悔。”江离挑了家意大利奢侈品专卖店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口的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转成了休息。 “欢迎光迎。” 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好了,女士们,干活了。”江离扔下旅行包,拍了拍手。 “去买杯咖啡。”他随手从拉开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卷万元大钞扔给迎宾小姐。 迎宾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作废报纸一样堆放在行李袋的大钞,随意程度不亚于刚刚从银行抢劫回来消费迫不及待的劫匪。 “还有你,去买杯咖啡,还有你,你。”散步于各个角落反应过来的其他店员如秃鹫般微笑着向他靠近,江离都从善如流的扔了一卷过去。 “给这位小姐挑件合适的衣服。” 终于,江离选择了一个比较顺眼的高挑店员,冲她招了招手。 第53章 鸾之 “还有她。” 江离从由比滨那接过雪之下,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店员。 白色的纸袋里装着的江离并不清楚,大概是女性衣服之类的东西。 “等一下。”他喊住带着雪之下离去的店员,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拿出一个镶着一整块祖母绿的首饰盒。“打扮打扮,把里面的首饰给她戴上,明白吗?” 扶着雪之下的店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宝石,如果说鸽子蛋已经是形容宝石大小的极限,那么眼前在室内高级暖黄色灯光下内部闪着花园色泽的宝石几乎可以用方砖来形容。 边上有眼力见的同事趁着她发呆的功夫,立马双手捧着接过,堆笑着后退几步,拉了一把她。 “好的,好的。“她恍然醒悟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半睡的雪之下进里屋的化妆间。 ”给我腾个地方换衣服。”江离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回头看见在柜台前孤零零站着的比企谷。“带这位先生也去外面挑身合适的衣服,钱让他们自己来取。”说罢,一脚把身前的旅行袋踢出一米,无数厚厚卷成一团的万元大钞从缺口处滑落,堆积在灰色羊毛地毯上。 “这边请。“ ...... 江离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了看腕表,随后拨通了电话。 ”喂。“ ”您好,这里是le grand gris千叶店。“ “晚上我迟到半小时,食材准备记得延后一下。” “是。” 他打的是餐厅总经理的电话,江离懒得多言直接按灭了电话。 “先生,您看这身怎么样。”店员小姐从外面推着比企谷回来。 他正满脸通红的像被提着线的木偶,被店员小姐摆弄。 江离走上前去认真审视了一番。这种细毛呢的面料取自澳大利亚的超细美利奴羊毛,在这里能找到一件相对合身的200支成品西装已经是店员小姐的极限了。 所谓的支数,乃是取自一毛纱花能拉出多少个一公里的丝线,支数越高的面料,其弹性和韧度也就越好。而他身上的衣服是超过250支的取自南美洲安第斯山脉野生骆马的vicu?a,被当时的印加帝国誉为天神的恩赐。 江离把手插进了比企谷的肋下,皱了皱眉头,这件衣服胸围有点宽。 ”对不起,先生。我这就带您的同伴去换。” “不用了。”江离整了整比企谷的衣服,把自己胸前的领巾插进对方的口袋折好,“胸挺起来。”他拍了一把比企谷的背。 “呀,hello。” 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由比滨像一只刚刚出壳的小天鹅的一样,在店员的搀扶下,慢慢的挪着步子。生怕弄脏这套闪闪发光的纱裙似的。 微粉色的丝绸和轻纱上绣满了紫藤花朵,并手工点缀上跳动的水晶和珍珠。裸露的肩部设计衬托出由比滨女性特有的柔美颈线。下摆使用嫣红渐变的纱裙做出玫瑰花争相盛开的样式。 江离用胳膊不着痕迹的碰了比企谷一下,见他没有反应。于是快步走到由比滨面前。 “很漂亮。”他用手扶正因为低头而有些歪斜镶满水晶的头饰。 “是嘛...欸嘿嘿。”由比滨发出意义不明的傻笑。 “自己走两步如何?”在江离的暗示下,店员小姐松开了搀扶着由比滨胳膊的手。 “啊?”由比滨呆答答的抬起头,目光游移了一阵,随后像一名真正的公主一样,拎起裙摆,尽管它不需要如此。 玫红色的裙摆下沿露出由比滨光洁纤细的脚背,镶有碎钻的鞋绑带下白瓷般透亮的脚背,流着淡蓝色的静脉,延伸到少女通红的脚掌处。 等身镜前黑色的磨砂大理石砖上,一声清脆悦耳的鞋跟声响起,少女缓缓抬起头,与镜中的瞳孔重合,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美丽。 “bravo。”江离情不自禁的鼓掌。 “你们店里什么时候开始卖了首饰和高跟鞋了?”他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却让店员小姐如临大敌。 “先生,我们这些都是附送的。啊,不过您放心,品质绝对是最好的,我们不会做砸自家招牌的事。” “那就好。“江离扯下由比滨头上印有其他品牌的首饰吊牌。”钱我放着,该拿多少自己拿,明天会有人来收拾。雪之下呢?” “来了,来了。” 店员小姐们并不认识雪之下的名字,但也大概猜出江离呼唤的对象。 她们簇拥着雪之下把她交到江离手上。 雪之下的肩部有些微红,大概是店员特意化上的。 “这是你干的?”少女怒气冲冲的问道.,像一只全力张开翅膀的鸾鸟。 通体典雅青金石色的修身长裙,如银河般从上往下倾落,流淌汇聚在她雪之下的裙摆下。 大部分礼裙的设计用的都是施华洛世奇的人造水晶或者是水钻,只有江离知道雪之下身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火钻。 “什么?”看样子她已经清醒过来了。 “明知故问。”雪之下指着自己耳边一对纯粹用梨形割面粉钻和蓝钻的构成的耳坠。 “怎么了?” “太重了。还有,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的耳洞啊。”雪之下想摘下耳坠又怕弄疼自己,泫然欲泣的擦了擦眼睛。 “你是烧傻了吗?这用的是耳夹啊。”今天雪之下从头到尾就没有对劲过。 “我不要。”雪之下用力的摇了摇头。 “先生。”店员小姐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 “其实很多人生病都会这样,平时越是心思缜密的人就越是如此。” “你是说她现在成笨蛋了?”江离简明扼要的得出结论。 店员小姐们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去接这句话。 “雪之下,这是几?”江离急剧诱惑性的伸出两根手指。 雪之下张口就咬。 “卧槽。”江离眼疾手快的收回手指,再晚一秒钟,他就可以和他二弟的五分之二说拜拜了。 “好了不逗你了,明天醒来有你受的了。” 雪之下咕哝了一声。 第54章 流光 le grand gris位于美滨幕张海滨公园附近的23楼,从总武高直接搭乘京叶线只要十分钟就可以抵达。但是回市北町的话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中间还要换乘市内的高架电车。 等江离他们到的时候约莫是七点半,餐厅舞台上的萨克斯手正在和钢琴师演奏kenny g的songbrid .彼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苍茫的暮色下还可以看到被披上了一层蒙版的幽暗白云。 洁白又破碎的爱奥尼柱,巧妙的遮挡住每一桌的客人,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只能听见情人们的窃窃私语和彼此瞳孔间闪动的妖冶火焰。 前菜是扇贝沙拉和勃艮第三部曲,主菜是一小块菲力和焗龙虾,甜点则是舒芙蕾和冻糕。 这些雪之下基本都没有吃,江离让主厨做了份热汤,饭后又不放心的喂了她感冒药。 ”真是抱歉呐。明明是拉着你出来的,结果还要拜托你照顾雪之下。” “没事的,这里就我一个女生呐。” 感冒药的药效很快就上来了,由比滨正轻轻拍着雪之下微微翕动的背部。她正趴在桌子上熟睡。 “那我们去一下?”江离用大拇指指了指远处的吧台。 “嗯。” 江离将餐补卷了一个漂亮的皇冠折放到桌上。他每去一家餐厅都会学习那家餐厅餐布的折法,遇到好吃的还会去后厨视奸主厨做菜。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两张毯子,一份玛德琳,一份焦糖布丁,一份草莓塔,半小时内上齐,你滴明白?” 侍者是个标准的法国人。 “另外不要打扰他们。”江离向侍者抛出一枚索利都斯金币,“long may the constantinopolis,不对,你祖先第四次东征的时候把人家国都给抄了,也算半个异教徒。”他自言自语道。 “大胆。”他笑着对一脸懵的侍者说道,随后招呼比企谷走人。 吧台就在钢琴的边上,中间隔着一株柠檬树。 照例这所清一色洋人的餐厅是不会出现的霓虹人充当侍者的,但或许是名为川崎沙希的蓝发女孩个子的缘故,有些和一般的霓虹人格格不入。 “这不是我们班的引きこもり(社交衰退)同学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啊。“川崎沙希头都没有抬起来,而是自顾自的擦拭手里的富士山杯。 “那我呢?“江离好奇的等待着川崎给他起外号。 川崎抬起头来审视了江离一眼,“像你这样的多半是花着家里的钱带女生出来的纨绔子弟。” “很有道理,下次我换个身份来见你。” “不用了。”川崎拿起另一只玻璃杯擦拭起来,“被你们看见的话,用不了两天整个学校都会传遍有关我的谣言吧。”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换个地方喽。”川崎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但是你真的愿意吗?谁会没事往高级餐厅投简历?符合你需求的兼职在此之前估计都被你碰壁碰完了吧。” “那你想怎样?”川崎抬起眼眸凝视江离。 “不怎么样。”他有些轻佻的答道。 “川崎同学是打算补贴打工补贴家用吗?”比企谷见场面遇冷,试着提问。 “显而易见的事情,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我没时间跟你们叙旧。” “一杯水割威士忌。“江离并不喝酒,只是因为水割是最费劲的几种调法之一。 川崎沙希看着他身上那身完美贴合身材的西服,在这待了一阵子,她也分得清哪些是真正的贵客,哪些是打肿脸充胖子来这勉强体验的。江离无疑属于前者。 “我要高球杯。”江离微笑着补充道。 “是,是。”川崎无奈的取出的冰切成规整的长条状,用长颈勺搅拌起来。“先说好,我是刚学的调酒,不好喝可是你们自作自受。” 吧台上很快就只剩下安静的金属勺子与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 女子的力气普遍不如男子。 约莫五分钟后,一杯水割堪堪完成。而川崎的手腕也因此搅的酸痛。 “再来杯一样的,“江离把完工的水割推到比企谷边上。 ”喂,我不喝酒的。“比企谷解释道。 ”你以为我就喝吗?“江离挑了挑眉。 川崎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再次从冰柜里再次取出冰块用小刀切了起来。 江离注视着冰块随着刀锋的一次次落下,冰屑爆开,随后在面板上被水濡湿。 “您的水割。” 川崎将盖着水雾的玻璃杯推开,收回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 “太慢了,冰都快化完了。” 江离举起玻璃杯,慢慢倾斜,透明的酒液流下,在黑色的大理石桌面上溅开,直到那块半融化的冰块“咚”的一声在地上碎裂,。他从口袋里抽出两张一万元的钞票擦了擦手,放在空荡荡杯子下,推还给她。 “请,不要侮辱我。” “诶呀,被人拿钱侮辱,有人还求之不得呢。” “这位客人。”一旁站立已久的侍者款步走来解围,“我们这边有独立的包房,要不要先把那位小姐带进去休息。”他指了指远处的雪之下。“冷气比较冷。” “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不要打扰她吗?”江离慢条斯理的念道,“还是说我非得说一遍法语你们才能听懂?” “ne t''ai-je pas demandé de ne pas déranger ?” “désolé. messieurs.”侍者见自己控制不住局面,弯腰道歉后,快步离开。 “所以你想要钱还是尊严?”结束插曲后,江离转头戏谑的说道。 “所以说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川崎捏紧了拳头,浑身颤动,她既没有推开,也没有收下。 她在这里的时薪是1000円。 “是吗?乖乖跟我们回去如何?好好跟平冢老师谈一下,总能解决的。”江离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她那只纤细的手腕。 这对一个高个子女孩来说太瘦了。 比企谷没有插话,江离刚才说的,就是他心中最后的方案。静老师不方便出手,难道他们就适合吗? 在川崎眼里,不用为金钱发愁的他们俨然和她处于两个世界。 象牙塔里所谓的友情啊,梦想啊一旦与冰冷的现实相碰撞完全是镜花水月。 “没劲,下班了。”江离撇了撇嘴,转身准备拉开。 “等,等一下。”比企谷拉住江离。 “干什么?” “事情还没有解决啊,就这么….” “很简单。我被她说服了。我觉得她是对的。” “诶?” “也许我根本就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就像这两万元一样。”江离抽出杯底的钞票,一把扯成废纸,随手一扔。 福泽谕吉化作雪花般的碎屑,慢慢飘落在四万円一平米的羊毛地毯上。 第55章 未名 “所谓的设身处地,其实根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我都如此为你着想了,居然还不领情。搞不好还会因此而暴怒。 “你难道打算说服她吗?” “经济问题只是暂时的吧。但学业只有一次机会。” “你这种说法好像是一个人快饿死了,你让他去凑钱上夜校,换个好工作。她之所以站在这说明之前一切的努力都尝试过了。“江离不急不慢的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正正好好把两杯水割的价钱扣在台子上。“小费我就不给你了,我这张脸还挺金贵的,待会你扔我脸上让我破相可不好。”他转而对川崎说道。 “但是我们来这就是为了帮助她的吧,什么也不做....” “不是什么也不做,是什么也做不了。” “先生,恕我们招待不周。”远处在先前那位侍者的带领下,餐厅经理疾步走来。“餐费我给您免去,您看这样如何?”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您的调酒师是我见过最棒的。”他看向川崎错愕的面孔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你应该不需要我们假惺惺的过来安慰你吧?川崎同学。只有羔羊才会抱团取暖。你不妨带着恨意活下去,憎恶我也无所谓。唯有恨意能让人从苦难的深渊里爬出来。” 江离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两券大钞向两边用力一抛,绿花花的纸张如雪花般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慢慢悠悠的飘落。 “音乐。”江离打了响指。 钢琴师和萨克斯手不明所以的停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乐师带着管弦上场。 他们在犹豫中奏响了命运。 “不,再激昂些。” 乐曲换成了德沃夏克来自新大陆第四乐章。 江离径直穿过低头拾取散落钞票的侍者,信步走向远处的由比滨。 ”是结束了吗?等一下,我这就收拾东西。“ “我讨厌辛德瑞拉的魔法。因为她会结束。” 他低下高昂头,伸出右手。“尊敬的由比滨小姐,能否赐予我以一曲之荣?” “可是我不会跳.....” “没关系,跟住我的脚步就行。”江离牵住由比滨的手向中心走去。 雄浑壮丽的音乐打断了角落食客的密语,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中央的舞台。 江离像一位君王庄严的向前走了几步,随后回身拉住了由比滨递来的手。 漂亮的探戈起手。 由比滨如同被荆棘刺穿的天鹅向着江离的怀抱跌落,又伴随着他雄壮的步伐,再度浴火重生。纤细的腰肢抖动,点缀着的闪烁水晶像一幕幕雨涟反复编织着夜幕。火红的玫瑰裙在豪雨中妖艳的怒放。 “相信自己的身体。”忙乱中尖细的高跟踩在了皮鞋上。 由比滨刚想道歉,江离搭在她腰上的左手一个轻巧发力让由比滨如同云朵一样被带了起来转了半圈。 “不要看下面,今天你才是万众瞩目的公主。” 他把她放下。 拉丁,探戈,恰恰,弗拉明戈,江离跳的并不是某种确切的舞蹈,而是名为舞蹈的集合。配合着由比滨的动作,他踏出一切人类历史上存在过的舞步。 完美的动作控制使由比滨入坠云端,她甚至不需要担心崴脚,一半的重心都靠在江离宽厚的手掌和胸膛上,即使出现纰漏,江离也能即时将她托起来。 原来跳舞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她意识到。 在提琴悠扬的叙事中,单簧管模仿清晨的鸟鸣。新兴小镇的居民在青草的香气中互相问好。 “哪怕步子乱成一团,能够一直跳下去的就能被称之为舞蹈。” 江离目视前方,阴影下,良好的锻炼和饮食刻画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扶住我的肩,小心被甩下去。”江离在她的发梢间低语。 “这样?” 由比滨怯生生的将左手抬高一寸,至此她的小臂完全与男人的臂膀所贴合。 回答她的是过山车一般陡然急促的提琴跳弓声,鼓声骤然炸响。 江离突然松手,左脚正处于半空中的由比滨没有支点,径直向下坠去。 “啊!” 伴随着由比滨的惊叫,江离猛然俯身托住她的后背抵消惯性。她作出了探戈里最标准的corte. 江离坏心眼的笑了。 “还没完呢。” 乐曲已然进入狂潮,所有管弦乐器争先恐后的爆发出最强音。 江离举起由比滨如同马踏飞燕般从空中掠过,落地后任由她飞快地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由比滨没有芭蕾舞者苦练的足尖,只是堪堪踩了几圈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江离拉回,以最经典的向后仰倒最为第四章的结束。 “江离…..”她大口的喘着气,注视着舞伴,却从未感觉如此放松过。 黑暗处的食客纷纷鼓起了掌,他们还以为这是餐厅的晚间演出。 “他们在为你而鼓掌。”江离扶起由比滨后,以吻手礼作结。 他后退两步拍了拍衣服,朝着黑暗处优雅的施礼。 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台上清俊的男子和他们一样是这里的食客。 “好了,演出你也看完了。我要回家睡觉了,祝你在这……打工愉快?”江离饶有兴趣的冲川崎笑了笑。 “比企谷,回去和小静说任务太难了,我们完成不了。”江离说罢,扔出一枚金闪闪的东西,向雪之下所在的桌子走去, 比企谷慌忙向前一接,是一枚纽扣。聊一会儿天的功夫,江离顺道把人家员工制服袖子上的纽扣卸了。 “回去以后我把衣服洗好还你的。”由比滨走到江离身边。 “这类服装没法洗。而且身材来说…….只有你能穿。” …… “回去让妈妈看看,她生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 “先生,麻烦签个字。” 江离利落的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钢笔签字。 “你们不是说免餐吗?” “不不不,我们经理的意思是下次来,还是免费。” “好….好的。”江离勉强的笑了笑。 “江离…..”由比滨摇了摇头,“江离同学平时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 “对女生…..” “不,我的行为完全出自自我的感情,只是恰好符合当时女生的需求。”江离伸出手指测了测雪之下的鼻息。 第56章 臭氧 青色的栀子,干枯的花瓣。 又是这样。 铅灰色的窗帘,白色的天花板,光线病态得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正如江离所说,突然从日常中脱身。如影而来的是莫名的孤独。 就像银翼杀手的仿生人被设定好记忆醒来一样。 雪之下转过头,一旁堆满了玩偶。 自从江离买下它们后,房间就再也没空过。 她的房间除了床头柜外就一个梳妆台,现在也已经摆满了各种姿式的玩偶。 “二小姐已经醒来了呀。”,门推开了,是她家的佣人。 “口渴吗?我这就去叫人。” 雪之下从床上爬起,赤脚踩在咖啡色木地板上走到门口。 她穿着家里丝绸的睡衣,迷迷糊糊间只记得那晚有人托着她换完了衣服。 越过门扉。客厅里三三两两的佣人或正蹲在地上墩地,或擦拭着柜子,厨房水槽。 桌子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那是一只宽口的威士忌经典杯。 “诶呀,二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先前的佣人回来了。 她身后二十多岁年轻的女佣正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杯水和热毛巾。 “放心好了,我们事前没有通知过主母。”见雪之下不说话,佣人宽慰道。 “江离人呢?” “小少爷上学去了。他还说如果二小姐提起过他他就中午提前回来,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玩的什么花样。”佣人捂嘴轻笑。 说罢她拿出了手机准备发消息。 “等一下。”雪之下挥手制止。 “小姐?” “不,你继续吧。” “小少爷他啊,看起来高大魁梧的,结果婆婆妈妈说了说了一大堆,看我们做事的时候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佣人发着信息一边说着。 她二十多岁就开始服侍雪之下的母亲,阳乃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 雪之下默默的听着她发着牢骚。昨天的一幕幕像是第三人称视角的电影回放在脑海里。 倏忽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潮。 “二小姐,您还好吧?”女佣的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 “小少爷他…..叮嘱过我们,要让你好生静养…….外面打扫的事情还请你不要过问。”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雪之下哑口苦笑,拖着仿佛散架的身体回到床铺。 她拿起床头看了一半的《细雪》,翻了几页,全无兴致,又重新返回书签处合上,朦朦胧胧的闭上了眼。 中午。 雪之下听到门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塑料袋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冰箱门的合页打开了。 对方似乎很不满意里面空荡荡的状态,一阵近乎于野蛮的咣当声。然后是内部抽屉反复推拉试图合拢的碰撞声。 男人发出了不满的啧嘴。 冰箱合上了,根据沾在冰箱边缘的磁性密封条的粘合声可以看出,男人的心情似乎很愉快。 房门被敲了敲,门背后发出一声咳嗽。 “请进。” 门开了。 男人自顾自的拎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进来,落魄的像是住在公园里四海为家的流浪汉。 “哟,还活着啊。”他从抽出一叠资料甩给雪之下。 执行委员会的工作资料,按理说应该是在会议上统一回收的,不知道江离是怎么一个个收集起来了。 “真恶心啊。一下课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江离踢了一脚地上的玩偶,玩偶以标准的黄金大回旋撞到了窗帘上,慢慢滚落。 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抱怨。 “我现在还在生病。” “难道你生病了就会停下休息吗?别骗自己了,雪之下。” “我不吃榴莲。” “我说了给你吃了吗?你知道榴莲有多贵吗?”江离轻巧的从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里提起榴莲,一个手刀就劈开了它。 雪之下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多丑陋的塑料袋,廉价的质感中带着大自然毒性特有的鲜艳。 “等一下。” 江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跑去客厅捣鼓了一阵。随后带着一捧康乃馨进来。 躺在床上的雪之下静默的看着他把花放到床头,又取出热水壶和冷水配了杯温水,最后熟练的削起梨来。 “等到最后一朵花儿都谢完,我也要去了。” 沉默中江离突然说笑。 “昨天的事情我都听由比滨说了。”雪之下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定我是想欣赏欣赏人类滑稽的表情。” “说谎。” “那个….让我想想。”江离咂巴咂巴嘴。 他或许是真的在试图回溯,又或许是在编造新的理由。即使是男人也不知道,人们总是倾向于接受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你知道补偿理论吧。” … “换个说法,人做好事时应该感到高兴吗?” 雪之下微红的耳朵动了动。 “我扶老奶奶过马路是应该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这件事高兴呢?还是应该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而遭到赞赏而高兴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就变成了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而好人做好事是出于自身的品格而不是受外物影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行为而言,扶老奶奶过马路,等同于搬运一个物体到对岸。你会因为日常搬东西而高兴吗?” “但是坏人就不一样了,坏人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对自己罪业的补偿,不管做多少好事都不会高兴,因此也就保留了心灵的纯洁。” “为什么你每次都有这么多理由。如果我反驳。你还会编新的理由来骗我吗?”雪之下轻声说道。 他的思想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怪异。 “不,这可能是真的。” 江离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因为妈妈让我做一个善良的人。” 雪之下这才猛然发现江离的怪异之处。小时候寄宿在他家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见过江离妈妈一面,但从小时候江离玩耍时偶尔泄漏的言语中显示,他的母亲依然活着。 她似乎又见过江离的母亲。 一阵头疼,过于久远的记忆让她再也回忆不起来。 而人的面貌又是最难回忆的。 遥远。 这是她迄今想到能够形容江离母亲的形容词。 第57章 青松 “所以我的择偶标准首先得是个善良得女孩。” “善良吗?” 雪之下转过身来,平躺着看向天花板。 她并不觉得江离是在暗示她,因为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知到,他说的都是真话,尽管雪之下有意无意的在把词汇往她身上比对。 像死刑犯枪决前一夜的坦白。 “还有呢?” 他们本该就是像小时候这般无话不谈。 “认真吧?” 雪之下微微抬起身子看了江离一样。 “按照你的说法,爱情所展露的是在恋人眼中看到的完美的自己。但你并缺少认真这一特质。“ “我说的更可能是某种坚定不移的东西。” “是一意孤行。”雪之下刚想继续补充,突然又不再开口缄默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符合我说的特质?就像是设定好的一样。”江离看着雪之下精致的侧颜。“家境好,有教养,干净漂亮,不像同龄女生一样喜欢明星,潮流,喜欢讲道理而不是胡搅蛮缠,不会背后和同伴聚在一起说别人坏话,偶尔会露出小女生的一面,最关键的是还遭受着孤立,家长视而不见,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为满足于同龄男生幻想而存在的,只等他挺身而出来拯救你。” 江离的话冥冥之中透露着命运的味道。 “那我确实挺可怜的。”雪之下忽然有些明白江离那颗脑袋瓜里平时想的都是什么了,这也不免他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沼。 她会爱上某个男人吗?就像剧本设计好的那样,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偶然,而她也被男子的真诚所打动。雪之下想象了一下她陷入爱河时娇俏依人的模样,不禁感到可笑。 “还有吗?” “没了。” “没了?” “嗯。” “那你男女交往应该挺轻松的?比如说.....” “比如说?” 雪之下鬼使神差的没有说出心里默念的名字。“应该还有什么吧?没要求其实是最大的要求。” “和我差不多.....那就是三观类似吧,最好既相信爱情又不相信爱情。”江离挠了挠头。 “怪人。”雪之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女孩子可不喜欢这么沉重的话题。” “你看呀。”江离似乎急于解释什么,“恋人之间可没有血缘关系,要想单凭感觉维系一段感情果然很可怕吧。爱是非理性的,我能爱上一个人,也能因此恨上一个人。“ “只要恋人活着,就没法保证他以后还会爱着你是吗?而且爱还会变质,减少一分也是不被允许的。“雪之下似乎理解了江离的想法。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死咯,在对方最爱着你的时候杀死他。” 雪之下屏住呼吸,她忽然觉得爱是可怕的东西。 “开玩笑啦,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能够飞蛾扑火般的去爱着彼此才显的人类伟大啊。哪怕遍体鳞伤,哪怕遭受背叛,真正的爱是不求回报的。“ 江离散发着清教徒般牺牲。 “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是满嘴胡诌在同好会骗女孩去酒店的不良。” “第一天他和我谈纪伯伦,谈马尔克斯,谈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第二天,他和我谈英雄泣血,叛徒死于忠诚,懦夫死于冲锋,第三天,他说他想看看.....” 江离故意留着后面没说,但冰雪聪明的雪之下意识到了。 “你还有脸说啊。” “我挺光荣的。” “今天就原谅你了。”雪之下脸一红,故作慷慨道。 “多谢雪之下大夫。” “我还能算是你的大夫吗?你都快把我同化了。“ ”跟你说了,我是精神病院里出来的呀。“ ”早有这个治病的觉悟多好。“雪之下轻声叹了一口气。“待会什么时候走?” “不去了,放学的时候去一下执行委员会就好。”江离轻车熟路的打开背包,里面是雪之下的电脑。 “所谋甚大。”说完雪之下和江离不约而同的笑了。 “在此之前,我先睡一觉。”说完江离毫无征兆的向着雪之下的床铺倒去。 雪之下这才发现他的黑眼圈异常的浓烈。 “醒醒,醒醒。”雪之下试着拍打了几下他的肩膀,发现江离纹丝不动的趴在上面,已然是熟睡的模样。 “稍微注意下场合啊。”雪之下小声咕哝道,不经意瞥见床头的水果刀。 不管是后颈的神经束还是主动脉,只需要小孩子的力气就能将人一刀毙命。 而江离白皙的后颈正面朝她大开着。 即使是锻炼也不可能锻炼到能用颈部肌肉空手接白刃的程度。 雪之下讨厌这份权力。 她闭着眼睛,聆听男人平稳的呼吸声,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58章 五一 “小雪,惊喜。surprise..” 趁着雪之下关门的一瞬间,阳乃猛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门扉。 “放手。” “不嘛...小雪好绝情。” 今天是黄金周的第一天,虽然不至于起太早。但雪之下偶尔也想休息一下。 一番拉力之后,雪之下败下阵来, “早上好。” 雪之下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道。 即使是在假期,她也有好好穿着休闲又不失庄重丝质的连衣裙,一副随时可以出门会客的模样。 阳乃快速在她胶原蛋白充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江离呢?”阳乃一边说着一边打趣似的踮起脚越过雪之下的肩膀向屋内看去。 “等,等,等下。”阳乃连忙抓住雪之下欲再次合上的门扉,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姐姐问妹妹借男人不应该提前先打声招呼吗?” “我想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是吗?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江离如臂使指的样子。还以为你们已经水到渠成了。” “少见多怪,姐姐你才见过他几次。” 雪之下病好回来后,她就发现执行委员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压态势。 每天简短十分钟汇报彻底成了江离的个人秀场。不像雪之下合作式的协作,在江离眼里只有执行和退出两条路可走。 “我很失望。”他说道,“霓虹高偏差值的学校也不过如此。” 他有这么资格说,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少数在下面蠢蠢欲动的男生也慑于他体育课展露出的武力,不敢轻举妄动。 平冢静向所有人保证,此刻退出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我不在乎最后剩下来有多少人,因为这里的垃圾实在是太多了。”他毫不忌讳的用上带侮辱性质的词语,却没有人从座位上移动半分,所有人都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我会给你应有的回报。” ... “这么说小雪你是见过他不止一次了?好可疑。” “我说了,婚约是不可能的。”雪之下彻底让开门口供阳乃查看。 “那他在哪呀?” “楼下……健身房。”雪之下犹豫道。 阳乃刚想追问,就见雪之下正欲发作,乖乖闭上了嘴。 这是千叶最负盛名的楼王,这里每平方公尺的价格是500円一个月。二楼一整层都是健身房,三楼是自助餐厅,四楼则是图书馆和会客室。 没人会在黄金周的第一天在健身房,除了江离。 一排排空荡荡的器械中,一架跑步机正以近乎报废的速度运转。 20km\/h,近乎于世界记录的奔跑速度。男人双腿飞快的交换着,张开双臂,爆发出近乎野兽的大吼。 “小雪,你以后能受得了吗?”阳乃颇为吃惊的看着跑步机上的残影,用胳膊肘推了推雪之下。 野兽。这是阳乃第一时间想到的词语。 大自然的雌性会有优先选择强壮的雄性抚养后代。一只优秀的雄狮往往可以占有大量的雌性。 “啊,你们来了吗?” 男人缓慢降低速度,脸上的脸容不再狰狞。顷刻间,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从身上各处溢出。 江离随手把上半身衣服如同破抹布一样一把扯下,微粉色的肌肉像有生命随着呼吸舒展着。 “请你稍微注意一下礼节。” “怕什么,我们小时候连澡…..”江离在雪之下充满杀意的眼神下乖乖闭嘴。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家二公子还会怕女人。”阳乃眯起她那双危险的眼睛。 “因时而异,因时而异。”江离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 “冲个澡,五分钟。”江离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拎起边上的旅行包,向远处的淋浴房走去。 很快的一阵。 江离回来时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外套。将暴虐的肌肉隐藏在衣服下,看起来就像是刚游完湖回来的翩翩公子。 “我们怎么去?开车?” “嗯,姐姐带你。”阳乃诡异的一笑道,甩了甩手上的保时捷钥匙。 “好了,江离我就带走了。”阳乃推了江离一把做亲密状。“小雪,我们七天后见。” 雪之下和江离无言中对视了一眼。 “一路顺风。“雪之下微微一弯腰,极为官方的说道。 “对了,雪之下,帮我把包拿上去。”江离甩出一张房卡。“密码。” 江离甚至没有给雪之下拒绝的机会,直接了当的说道。 阳乃推着江离很快就走了。 独留雪之下一个人站在健身房角落。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拉开拉链。 毛巾,换下来湿答答的衣服,水瓶,如果放着七天不管大概会发霉吧。 她乘着电梯来到江离的楼层。 随着“验证通过”的机械女声,重新进入了江离的房间。 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具和几个叫不上的艺术品摆件,简直和新房子一样。 雪之下按照自己房间的布置,走到洗衣房,简单的在洗衣机上设置了几下,捻着满是汗味的衣服丢了进去。 岛台上的杯子只有一只,而男人似乎不喜欢喝温水,那只镶有金边的漂亮玻璃杯落了些灰尘。 雪之下打开饮料冷藏柜,里面塞满了矿泉水和各种饮料。她从岛台下取出一只新的杯子,倒上一杯水。慢慢的聆听着洗衣机轰鸣的声音。 洗完还要放烘干机,再是晾干。雪之下思忖着,又鬼使神差的走进了男人的卧室。 如果打电话询问的话,男人大概会大笑着同意吧,可她更愿意偷摸着进来。 与清爽,整洁的客厅不同。 江离的卧室大概像是被匪徒不久前劫掠过的一样。床上的枕头,杯子,靠枕,书本乱成一团。边上那只绿色的牛皮休闲椅上正放着一条半干的浴巾。 床头柜上放着雪之下的银行卡。 雪之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发现脚下正摆着一盆薰衣草。男人显然不是很擅长照顾精细的东西,原本翠绿的叶片此刻干瘪的有些蜡化了。 她抱起花盆去盥洗台浇了点水。随后回到卧室,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男人在享受方面的水平不比在清修方面的低。雪之下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她抱着花盆,双脚撑地慢慢旋转着,透过落地窗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 第59章 晴空 火红色的跑车加上黄色的卡钳,江离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波尔多红的内饰带来的安全感不及活塞卡钳给他的半分。 “转向灯在哪?” 阳乃从扶手箱掏出汽车说明书低头翻阅起来。 “你怎么开来的?” “忘记了呀。” “江离,这个键是干什么的?”她好奇的指着方向盘上菱形的图标疑问道。 江离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 阳乃抬起头。 “你把安全带插到我位子上了。” “哦,不好意思。”阳乃笑了笑,把安全带插了回去。 挡风玻璃开始自动喷水,雨刮动了起来。 今天是大晴天。 “你不会是第一次开车吧。” “买来就没怎么开过。” “牛逼,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江离把靠背向后调了调,躺在椅子上,一副各安天命的态势。“能和美少女死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启动键在哪?” “左边。” “刹车是哪个?”江离保守起见追问了一句。 “左边那个。” “ok.” 轰鸣的引擎声传来,发动机发出欢快的咆哮声。百公里加速2.7。这台车标注的马力只有650。而实际上德国的汽车动力普遍虚标,实际能上700多。 只是在阳乃手里有些怀才不遇。均速50的城市道路上,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踩的发动机咳得像个肺痨患者。 “呐,我说,你现在和小雪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正常情况。” “你不会已经把之前在我妈妈面前做的保证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有吗?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判断是行还是不行吧。” 阳乃不经意露出了微笑,“你倒是挺随缘的。” “先不说,小雪如何看待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她变了多少?” “好像没有…….”江离有些尴尬摇头的苦笑,“我这人有时候还挺迟钝的。” “是吗?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你们社团的另一个男生在执行委员会的时候经常偷偷看看小雪喽。” “你是指暗恋?” “嗯。” “有猜测,不过没证实的事情不能去诬蔑别人。何况大哥的女人被小弟偷偷喜欢不是很正常吗?不然不显得我品味低?” “呜哇,好大男子的发言,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他得拿什么东西和我比啊?家世,能力,相貌还是他国语第六名的成绩?如果我连这都担心这能说明一我心胸狭隘,二我和我未来女人的眼光都很差。” “他还是国语第六?” “嗯,据小静说如果他作文写的符合一点主流价值取向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争取年级第一。” “文科男最会骗人啦,小离你要小心哦。”阳乃坏笑道。 “四平八稳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两句大道理,但当危机到来的时候呢?失业,看病拿不出钱,子女升学的学费,人们就再也无暇顾及所谓的正确,只能随波逐流。你不要告诉我所谓青春期的烦恼能和上面的相提并论。” “理想主义者难道不好吗?” “世界人大部分人在三十岁以前都是激进的理想主义者,而在三十岁以后则转变成保守主义者,这也是为什么十二月党人都是年轻的贵族军官。我尊重他们。” “诶呀,什么青春期的,三十岁的,小离你讲起来好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 阳乃故意把“哦吉桑”念的很重。 “人不是掰着手指一岁一岁按部就班的长大的,而是一瞬间突然长大的。”江离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他做不到抛下身边的人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你无法确定和他人的见面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你干嘛!”一瞬间江离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阳乃的手此刻越过了扶手箱正放在他的大腿上。 “嘿嘿,看你有些伤感,试图活跃一下嘛。”阳乃嬉笑着。 江离一个俯身右手拉住方向盘把早已偏斜的方向回正。 “我是说这个,第一天开车方向都控不准就学咸湿男人搞小动作,你想撞死我吗?副驾驶是最危险的地方。”他没好气的抱怨道。“去羽田那段高速我来开。” 临近关东自动车道的时候,阳乃靠近应急车道停了下来。 “等一下。”阳乃急急忙忙的从后备箱取出高跟鞋换上。 “大姐,我们是快速路上。你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 “谁让先前你转弯的时候不提醒我?现在开过头了。”阳乃龇牙抱怨,左手扶着车子,右手勒着高跟鞋带子将把脚后跟塞进去。如果说雪之下的笑容像是冬天里盛开的花朵,那阳乃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就是两千年前古希腊打在石膏雕塑上的第一抹阳光。 从千叶市开到羽田机场要经过东关东自动车道,才沿着海岸线的首都高速湾岸线到达东京都大田区。说来阳乃基本没开多远,基本都是江离在开。” “那家伙,是叫比企谷对吗?” “え,是有什么事吗?”江离一边开着车,一边回答道。 首都高速湾岸线限速只能开到80,而开到160的江离依然是单手慢悠悠的开着。不愧上个世纪造坦克的公司,研发的汽车底盘也是一流。 “为什么我没有在年级综合排名上查到他的名字。” “他好像有点偏科。” “是吗…….”阳乃顿感无聊,熄灭手机靠在座椅上。“如果是努力家的话也许还可以考虑考虑,单纯的偏科生…….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轻松了。” 父亲当年也是入赘的,不过她的父亲当年可是东大法学以首席毕业的明星青年政治家。哪怕是身无分文也有是党内大佬的青睐。 “钱伟长先生在被清华录取的时候语文历史都是满分,数理化只有8分,5分,12分。” “江离,这是在总武高,全霓虹有多少个媲美总武高的学校?”阳乃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向江离,又猛然放下,“まぁ,反正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的我好像是在故意装傻一样。” “不是吗?雄性只会对没有威胁的同类放松警惕。何况他家可没你们家这么大的能力。” “我又干什么了?” “那几个军官回到军营后没几天就因为酗酒和兴奋药物引发的心脏骤停死在床上。你爷爷可真大的手笔,都能把手伸到人家海外军营里了。” 无形的大手。不知为何江离突然想到了这一句。 “我觉得他平时还挺慈眉善目的。” “那是对你。”阳乃撅起嘴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一开始我还觉得那三个人还是你派来自导自演让我英雄救美的戏码。直到……” “直到?” “直到我看到人家从身上解下手枪。” “你当我傻吗?把亲爱的妹妹的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阳乃不由分说的解开安全带,握拳伸出半截中指关节,使劲的钻着江离太阳穴。 “我靠,你疯啦,我在开车,开车。” 车胎在地上画出长长的胎印,跑车在路上摇晃几下后被司机巧妙的驾驶技术恢复了方向,风中传来女孩放肆的大笑声。 第60章 叶潮 从羽田飞到浦东约莫三小时。 客机穿过云层俯身向地面降落。 先是黄澄澄的海面,上面星罗停着十几条渔船,随着襟翼伸展,地表变成了草地,再是结实的绣黄色水泥地面。 又是阴天。躲藏在云雾里的摩天大楼像是电影哥斯拉里的巨兽。 飞机落地后,阳乃带着江离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出机场。中间没有遇到清一色的黑客帝国复制人夹道欢迎,这让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乘磁悬浮一路乘到龙阳路,再换乘2号线到陆家嘴。等到江离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三点。 “怎么办,才下午三点。”阳乃站在东方明珠塔脚下的环形步道,望着手腕的手表指针,绝望的说道。 “原计划你要去哪?” “没有,根本没有计划这回事。” “那怎么办?” “小离……”阳乃拖着江离的胳膊,故意拖长音调,“这是你家,你带我逛呗。” “可这里是魔都,能看的只有高楼大厦,在东京上学的时候你还看不厌吗?” “就没有什么九州特色的地方吗?” 江离心想有是有,可现在是五一。不走贵宾通道去人挤人的话,以阳乃的身高怕是得看一整天各具特色的人头。 而且像魔都商业化这么严重的地方,开发的商业步行街换个江南的其他地方也都大同小异。 “要不我们去坐公交车吧?”江离随口一说。 “什么?” “随便哪一班都行,随便哪一站下车都行,永远没有终点的坐下去。” 阳乃看向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奔驰。经过花花绿绿写满股票指数的电子展示牌。这些数字自上牌那一天起就存在,见证了无数人一夜暴富,或者一跃而下。 “你确定?” “嗯。” “要不还是去静安寺吧?或者说南京路?” “不,就去公交车。”江离斩钉截铁的说道。 阳乃拍了一把江离。 “去换硬币。” “不,我们这现在都用电子支付……” “公交车都投币听见那叮铃桄榔的响声才有意思吧?”她指了指远处麦当劳边上爬出一截的店铺。拉着江离小跑而去。 狭小的店面与耸立在上方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半是灰尘半是油污的玻璃幕墙上挂满了老旧的时钟。 江离很难想象在这寸土寸金的陆家嘴。这样一家小小的杂货铺是如何经营下去的。 “换多少?” “50。”她趴在柜台上。 于是阳乃就用裙子装着满满硬币跳着跑出来了。 硬币在她的那身素白色的裙子当中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好久没有被家里管着了,难得出来一趟。” “你又不在千叶上大学。”江离把吸管插进奶茶,递到阳乃嘴边。 “但是在学校里玩太疯的话会被传到家里吧,毕竟学校里也有不少父母的熟人。” “真可怜。” “说的什么话,今天我可是第一次坐飞机出国,还是和年纪比我小的男生。” “你之前没坐过飞机吗?” “对呀,我可不像小雪这么自由,整天飞来飞去的,我从小就被关在乡下那间深山老林的破宅子,直到大学才算的上第一次离开千叶。” 用破宅子形容也未免太牵强了,江离心想。不过再豪华的居所也有住厌的一天,尤其是意识到当自由不再自由时。 “修学旅行不算吗?” “那不是一样吗?从头到脚都被人盯着,就差洗澡上厕所了。” 男孩叹了口气,望向远处而来的公交车。 “小雪她啊,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我一下就认出来了。那双倔强的眼睛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明明才大她两岁,这你看的出来?” “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小雪淑女?”阳乃凑近低下腰抬头看向江离笑道。 江离不自觉的把头埋下,却看见女孩白色布裙下面那双雪白丰腴的小腿。 “没有。”他下意识的答道。 “你脸红了。” “混蛋。” 魔都的梧桐树很多。 据说宋美龄喜欢法国梧桐,因此中正在金陵大街上种上了两万株,不知道魔都是不是也是这样。 在梧桐叶斑驳的树影下,阳乃的面容变得不真实起来。 被铁青色油漆涂抹的铁质公交车站台,褐色的木头条搭成的椅子,巨大的玻璃广告牌印着bmw的广告。 直到公交车缓缓靠近停下,梦境的即视感与现实重叠。 “我记得你说过,万事不会强求对吧。”阳乃忽然开口道。 “嗯。”江离不明白她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那就好。”她轻叹一声,仿佛在与一切告别。 “走吧。”她回眸一笑。 裙子里兜住的硬币再次发出欢快的滚动声。 第61章 后山 江离他们从陆家嘴出发。 魔都的公交车分为无轨电车和普通公交车两类,前者上方头顶缠了一根电线。因为是电车,所以启动的时候远没有加柴油的内燃机那么抑扬顿挫,而是像星球大战一般随着轮胎滚动发出富有科技感的嗡鸣。 既然是公交车,那就无法避免的面临有时人满为患的窘境。江离提溜着两只托运标签都没撕下的行李箱跟在阳乃后面。尽管是他提出来的公交车旅行,到头来沉浸其中的只有阳乃一人。 阳乃很聪明。车子空的时候,她就多坐几站。而后在后排默默的看着窗外流移的景色。 人多的时候,她就簇拥着出口的黄色栏杆,等待着上涌的人潮把她和江离一同从车上推下去。 江离本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而突如其来沉寂下来的阳乃令他有些意外。他不明白阳乃选择公交车的规律。 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但又谁知道呢?去揣测别人内心本就是件无意义的事。 传闻威尼斯的叹息桥架设在监狱和审判室中间,每次罪犯的经过的时候可以最后再看世界一眼。 阳乃看着窗外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绿色的爬山虎围满了高架粗大的水泥桩子,下面是等待红绿灯的绿色壳子的甲壳虫。居高临下的态势可以隐约看到驾驶位的男人在和副驾的女人吵架,大概是在抱怨着堵车。 魔都不全是浦东,外滩这般繁华的建筑。过了几站站后街边的风景就迅速退化至十年前的景象。 公交车进入了隧道,位于前方车顶红色的液晶时钟屏显示着与现实不符合的时间。昏暗的空间内,塑料做的玻璃窗与发动机的震动产生共振,震耳欲聋。 隧道里燃烧的灯影,透过窗户氤氲在阳乃的眼睛里。 江离在偷看她。 看着她的眼睛在不断拉长的影子中消逝,又重新拉出漫长的影子。影子的切换是时间流逝的证明。江离不知道他的眼睛在也被这黑暗所摄,成为车厢内林立扶手间暗影的一部分。 在汽车冲出出口的那一瞬,阳乃的眼睛与他所重叠,阳光刺破黑暗,透过窗户的折射刺进他的双眼。 几乎要惊叫起来的他向后栽去瘫倒在座位上。 江离反应过来,凑上前去。发现阳乃仍注视着窗外一动不动。 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 … 第二天的清晨,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这是打算带我过来挑个没人的西方强奸我吗?”阳乃走在石子路上一脚踢飞橙黄色的碎石,石头落进水田边长满绿色的稗草丛里。在看不到的地方,听见咕咚的落水声。 “对哦,大清早就这么有活力,接下来我就放心了。” 江离走在前面,不断的摆弄着手机地图。 “你在学校里也这么和女孩子说话?” “这是在替你妹妹提问吗?还是说这次带我出来实际上是在考察我?” “好奇而已啦,青春期男生不也整天幻想美少女的胴体吗?我有时候也会想,你们走在路上看见美少女那家伙齐刷刷竖起来的样子。” 上山途中不时有身着土黄色僧袍的僧侣携着刈草用的镰刀下山。 这里的僧侣生活清苦,一身衣服洗的发白,边角的领子也因此变得褶皱,刀削般颧骨突出的脸上,唯独两只埋在皱纹里的眼睛清亮的好似年轻人。 “这才是正常现象,人类繁衍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也就是你也会喽,跟探测器一样。”阳乃停下脚步。 江离站在上方的台阶上转过身来,他注意到阳乃正在看着他下面。“没错。” “你们判断的统一标准什么?这玩意虽然不受控制,但第一感还是有的吧?相貌一般女生和漂亮的女生区别之类的。” “你算哪一类?”江离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小离你觉得呢?”阳乃粲然一笑。 “若是按照黑格尔分法,这应该被划归为自然美。不过我觉得,这到并非是偶然而是基因的设计。男性对女子外表的反应取决于双方基因的适配度。越是觉得美丽的女子,与其交配产生的后代就拥有更为优良的性状。最为直观的,是我听说有些女子碰到帅哥就会肚子痛。” “要来试试吗?” “这有何妨?”江离把手递给阳乃。 “不会吧,真的假的。”阳乃右手搭在江离手上,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江离咳嗽了一声,把手收回。“哪有这么灵,是不是真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照你这么说,美的起源就是自己的基因喽。一切都和机器人一样,在出生时就设定好了。” “我不觉得被称做是机器有被冒犯到,称呼而已,起码现在我的大脑认为自己的思考是自由的。” “你倒是有趣。” “何以见得?” “刚大学的时候,我见过不少故弄玄虚的家伙。洋洋得意的搬弄着几句从上一届学长那传下来的话,故作高深的恐吓着新生,没聊几句便准备把手伸进女孩子的裙子里。” “确实。” “当我问及细处的时候,又没一个能答的上来,不是瞠目结舌就是恼羞成怒。还煞有介事的教训两句我。” ”你问他们什么问题?” “就是普通的他们宣讲的东西。就好像我一个人在瞎编了。他们从头到尾翻了宣讲册半天也没找到。根本就是在照本宣科,故弄玄虚。当初拼了命也要考上这里,结果里面有的的人不光蠢,还带着人上人特有的自负。” “这可不好,再怎么说亚洲最好的大学,你这么说有辱学校国际形象。” “嗬,难不成进了这学校以后出来的都是被塑了成金身不成?除了少数在学校深造做研究的人,大部分人一毕业不还是把头发剪短,一股脑钻进什么机构,银行,商社里找份差事,在东京租个房子住?哪还记得在学校里干过的蠢事。” “是是。” “喂,还有呢,你听不听?” “听听。” 第62章 绛紫 “那还得从社团招新的时候说起。江离你是没见过那阵势,好家伙,齐刷刷的,谁受得了,简直被要被剥干净一样。” “什么齐刷刷的?” “目光啊,。一排排男生坐着看着你在他们面前走过。我也不想太张扬,只想随便找个冷门社团然后加入学生会,安安心心的捱过四年毕业。你是知道的,千叶的第一放到全国来看根本不值一提,比拼脑力的话我也不是那些从全国遴选出的努力家的对手。“ “看来漂亮也是种苦恼。” “这倒不是,大概是因为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 “奇奇怪怪的,说什么近来爸爸妈妈身体怎么样,最近学习是否辛苦,新生致辞没有派我去很抱歉之类的。不过总而言之是个好人。“阳乃给出了准确的评价。 这年头好人可不是什么正经词汇,江离腹诽道。 ”我们走到哪了?“阳乃在一处山涧停了下来。 “还在山脚。” “骗人的吧?“ “就你这样过两天还要去爬黄山,是打算让我背你上去吗?” “九州和霓虹的景色真的不一样啊,京都的金阁寺只是半小时就逛完了,你说的什么佛宗祖庭走了半天结果还在山脚。” “金阁寺我还真没去过,听这次的修学地点是京都。” “也没什么好看的,花团锦簇的园林中间一个名叫金阁寺金碧辉煌的壳子罢了。真正的金阁寺早在上个世纪被烧的一干二净了。” “我知道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对不对?” “是的。人叫沟口。”阳乃替江离回忆道。 “是描写父爱的。” “怪家伙。明明是写精神病的。” “难道不对吗?即使旷课,住持也愿意花钱给沟口上昂贵的学校。” “也不是没道理,你是羡慕主角所享有的父爱吗?”阳乃开玩笑嘲弄道。 “既然我能把书看完,说明我和里面的人物就有相似共鸣之处。” “江离,正是这一点我才让觉得你有趣。别人都在想怎么在女孩子面前逞能,只有你在思考对方那件漂亮衣服是怎么穿上去的。“阳乃没有看向江离,而是小心翼翼坐在湿漉漉的石板边缘,脱掉一只鞋,试着把脚伸进半被潭水淹没的石头台阶上。 ”换句话说叫没脑子。“江离解释道,”不过我姑且也是男生,保不住晚上也是会胡思乱想的。“ ”是做这个?“阳乃做了下流的手势,“里面有我吗?” “没有。”江离不敢和她说之前梦到她的事情。 “真可惜,姐姐就这么没有女性魅力吗?”雪白色的脚趾蜷缩着探入水面,一阵颤抖,带动一圈圈的波纹向四周扩散而去,与在远处与激流的水波重叠,沉没在水中。 喜欢和爱是两码事,他不希望自己在幻想中去亵渎一个随他摆弄的人偶。而是堂堂正正的去面对。只是他真的能对阳乃用上爱这个词吗?他也早已丧失了对此指手画脚的资格。 “这里的水能喝。”他开口说道。 阳乃古怪的看了江离一眼,用脚背掀起一片洁白的水花。足弓随着绷直脚背露出漂亮的弧形。 “我是说没准这里山顶的瀑布口埋了自来水管。” 流水溅溅,从天而降的瀑布以惊人的气势落入石潭,即使是在岸边也能感受到水汽中磅礴的力量,从石隙中顽强生长出的棕榈叶不断的被水流冲刷着。 阳乃仰望着瀑布顶端看了很久,天空是湿润的灰色。 她忽而掬起一捧清水向江离泼去。 “你干什么!”江离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 “刚才说到哪了?“ ”什么说到哪了?” “齐刷刷那段。” “说到校长找你谈话。” 江离想去偷阳乃甩在边上的鞋子,不料又被泼了一身水。 “如果要跟你结婚的不是小雪,而是另外一个女人,而你跟她的关系与你跟小雪的关系一样,你会不会接受?“阳乃突然一本正经的问道。 “会。但假设毫无意义。”江离答道。 阳乃笑着又朝江离泼了一捧水。 “跟校长谈完话后,我就出名啦,谁都知道有这么个背景深厚的富家女,就连学生社团帝国会的会长都向我抛来橄榄枝。天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一个普通县议员的女儿。既不是什么内阁大臣也不是什么党魁。“ “帝国会?” ”大概是和耶鲁骷髅会差不多的组织,整天想着领导统治霓虹之类的。依我看就是群没长大在模仿大人行为的小鬼。什么八紘一宇,忠君爱国,一亿火の玉,当年原子弹还没吃够吗?尽说些自欺欺人的大话。霓虹的未来要是真被他们掌握,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玩完了。” “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怎么了?我是女人啊,这个世界就是在女人的裙摆下诞生的,说两句怎么了。你们男人就喜欢跟着军务部的那帮留着恶心胡子的人喊口号,然后冲到战争上送命。留下女人帮你们养大孩子。还要告诉孩子爸爸是个伟大的人。” “难道保家卫国还有错吗?我们是死在战场上了呀。”江离微笑的答道。 “有死在战场上的勇气为什么不肯反抗呢?要我说。大家就应该把枪一折,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仗也就打不起来了。” “当真?” “当然不是。”阳乃颇为沮丧的站起来,踢了踢鞋尖。 “诶呀,裙子湿了。”她转了一圈,白色的裙子随着阳乃的步伐绽成白色的花。 “一开始没注意到吗?” “江离,怎么办?”阳乃抓着他的手开始摇晃。 “拿纸巾擦擦吧。”说完江离打开背包。 “扫兴。” “有人照顾就不错啦,不要挑三拣四的。”江离扯出一叠纸巾。 第63章 天人五衰 “总感觉让人不爽。” “什么?” “很擅长照顾人的样子。” “意思是事情超出你的掌握了,阳乃小姐?” “非也,非也。” 通往山顶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山林里的榕树扭曲生长,从石板下方横插而出向长去。 山间的薄雾起先向上蒸腾,后又麇集在一起,从山顶向山脚冲去,像灵魂一样稀薄的东西。 翻过了一座亭子,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座铺满苔藓和马齿觅的碎石拱桥。亭子沿用的是嫩戗发戗,高高翘起的戗脊,弯势明显,约莫是后来建的,石桥则有十米长,三米宽。下面是一层薄薄溪水构成的碎石滩,像一块块碎掉的镜子。 桥的坡度约等于没有,不是很费力就能看到寺庙那道斑驳红色的小门。 恒转如暴流。 “江离你看,那还有道士?”阳乃指着桥边摆了张桌子的道士说道。 “这是应该是景区的保留节目,正经的道士应该都都有编制的。” 那道士久坐桥边,不见一人向他算卦,听江离他们说的是霓虹语,顿时换了一副腔调吆喝起来。 “一轮明月圆又缺,几点寒星围残月,萤火点腊腊不着,夜晚哭泪流前袄。” “你还会说霓虹话?”江离走进。 “ne sais-tu pas que sans toi, sans ton coeur, sans ton amour, il n''est pour ton mari ni bonheur, ni vie.”算命道士饶有兴趣的调侃道。 “怎么算的?”江离拿起桌上的奇门遁甲盘把玩着。 “写字。” 江离毫不犹豫的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雪字,也不管算一卦的价钱。 那道士立刻转过来看了看,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江离的微笑。 “善人是大功德,大造化之人,此福除了善人以外,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善人一生荣华清雅,生平却也偶有波澜。” “怎么说?” “善人请看,方才善人写了个雪字,这雨,乃水从云下也,水,阴也。而雪下是一个羽部,羽乃双字,这善人现在所思女子怕是与所携女子不是同一人。”说完,那道士志得意满的坐下了。 “好好好。”江离眯起眼睛,拍手叫好,随后丢了两张票子。 “江离,你明知道他在诳你,怎么还付他钱?”阳乃抓着他的胳膊问到。 “那我再写一字如何?” 江离不理会阳乃,而是信手写了个huang字,雨落三田润五土,龙凤飞升云回绕,山间三鹿风相伴,走字托底成huang,足足一百七十二画。 “嗯…..齐运所至,果然不虚。”道士沉吟一声。“方才善人是无心写雪,这次是有心写……” “黄。”江离替他回答道。 “这有心写huang。”说完那道士离开座位径直朝江离跪拜了下去,“这有心写huang,这心字三点加在边上不就成了天潢贵胄。” “大胆,佛门圣地,岂能容尔等口出谰语。”江离佯装怒道。 那道士抬头看了江离便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止不住的颤抖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我说的没错,我说的没错。” 江离对自己家的事情很清楚,除了祖上是公派留学的学生,再无其他特殊之处,眼下好好一个成年人在他面前长跪不起,反而惹的他有些尴尬。 “施主。”一位穿着土黄色的衣服瘦和尚从江离身后走来。 江离见过,是他们上山时遇见的和尚。 “随我来吧。”他说道。 穿过狭窄的庙门,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此刻正下着如雾般飘摇的小雨,庭院里黑色铁皮遮篷下,一排排蜡烛拥挤在一起燃烧着,烟雾袅袅上空和上方的雨幕糅合在一起,正沿着屋檐缓缓移动。 院子中央正开着鲜红的美人蕉,相传这娇艳的花朵当初是由佛祖趾间流出的鲜血浇灌的。 榕树下的水缸里莲花的叶子从缸体满溢出来,底下可以看到几尾鲜红的鲤鱼。 和尚在庙前的香火前拜了拜,便带着江离他们绕过主殿。这里的和尚各个衣衫褴褛,亲手耕种。 中间江离他们路过的时候,在院墙下看见一排排佛塔,中间镶嵌的螺钿在战乱的年间已经被人尽数扣出,只剩下被青苔染上绿意的青色石头。 土黄的侧墙上布满了藤科植物生长过的痕迹。 “施主若是早点来,或许还能看到山下空心佛塔的油菜花田。”僧侣推开杂物间,放下农具。 江离顺着他的一瞬目光望去,远处的天际果然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古塔。 “见不见都是因果,何来的痴心。” “施主和我想的一样,是有慧根之人。” 阳乃偷偷拉了江离一下,“我听说九州的道教修的是今生,而佛教修的是来生。” “阿弥陀佛,轮回转世并非是在死后才开始,世间的一切都出现在我们现在的一刹那,又于下一刹那毁灭,而世界一旦被毁灭,又会于下一刹那诞生继续存在下去,此为阿赖耶识。” 江离笑着抓着阳乃的手。“你斗不过他的,这是人家的领域。” 见僧侣还有话要说,江离连忙补充道,“我不信佛。” “佛在人心中,并非一个佛字才代表着佛门,施主行善积德,便是佛,便是大造化,大圆满。” 阳乃笑的前仰后合,浑身颤抖,一直笑到觉得恶心才堪堪停下来。 僧侣也不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可以随意参观,贫僧就不做陪了。”说完,他就潇洒的离开,仿佛江离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怎么了,我的佛爷,怎么不说话了?”阳乃推了一把江离。 “阿弥陀佛。”江离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莫让出家人犯了嗔戒。” 第64章 不乐本座 已临近中午,上山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红色的雨伞,与鲜黄色的雨衣,独看不清人物的面孔。 偏殿的院子里开着一棵隋梅,江离他们站在亭子边缘,蹭着不远处走廊导游的解说词,颇有走马观花之感。 若是长住在这清修还好说,匆匆看上两眼便离去,记忆里构建的崩塌易碎的风景,也会随着偶然的呆滞而烟消云散吧。 这么说来,便不是人在看风景了,而是在满足人看风景的妄心。 隋梅长成了仙翁倚卧的样子,盘踞在一旁的假山上,咿咿呀呀的攀援出院墙,顺着灰蓝色瓦楞盖在了洞门之上。 这兴许是树瘿,阳乃也不清楚,如同恒河边没烧干净焦黑的尸体向上伸长着枯树般的手臂。听导游说这棵树曾经枯死过一次,那便是了。 昔日在死亡中挣扎扭曲而诞生的怪形如今成了积蓄力量的象征,阳乃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又绕回前门去了大雄宝殿。 中间的佛祖金身宝相庄严,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相。那只半睁半露的眼睛或许是不忍心于世人悲苦,又或许是彻底看不见了。 阳乃忍不住生出一点亵渎的小心思。 但见四周金丝楠木制成的罗汉金身像庄严肃穆,不怒自威。在烟熏火燎的烟气袭扰下,阳乃只能看见层层叠叠,反反复复的眼睛。心脏顿时起伏不定。 以善的名义牺牲,却滋生出恶来。越是纯净的事物越容易诱发邪恶的东西,将人的灵魂引向邪路。 春寒料峭。 靡靡细雨将彻骨的冷意砭入阳乃的皮肤,侵入骨髓。刺鼻的劣质线香盘旋在佛陀的脑袋顶上。 佛陀在凝视着空间。它是静止不动的,对于人类来说。从过去到未来,乃至阳乃死去的那一刻,它都将在香火台上接受供奉。也就是说佛陀在另一个世界也在注视着她。 “这里的香只要五块钱就可以烧一大把,简直跟烧柴没什么两样。” 江离攥着一把线香,一边分拣着说道。 阳乃看向江离。 他成了嘈杂的人群的一部分,,殿内残烛浑浊的火光,将他黄种人的皮肤照的暗沉,预示出人体衰老的丑态来。 江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头顶稀疏,两鬓斑白,腹部肿胀的像一只肥硕的苍蝇,即使不用运动阳乃也能听到里面粘稠发黄摇晃的腹水。面部也不再清秀,而是满溢着脂肪,从皮肤间的褶皱里汩汩流出油来。黑色的蠹虫从眼眶里钻出来,摇摆着尾巴。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离就像熔化的蜡烛般,坍缩,溶解成了地上的一滩油膏和丑陋的人皮。 “呕。”强烈的不适感牵动着控制贲门的神经,阳乃干呕着逃出大雄宝殿。 ”你怎么了?“ 江离撇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他的走廊的座位处找到了低头喘气的阳乃。 ”没事的,就,突然恶心了一下。“阳乃感受着食道内胃酸流淌后的烧灼感,强撑出微笑,嘴里尽是胃酸的苦味。 江离还是那个江离。 … … … “呀....满血复活。”坐在餐厅里的阳乃喝了一口排骨汤,抚摸着小腹,发出满足的嗳气声。热汤里掺杂着新鲜的姜片,携带着暖意,在喝下去的一瞬间就弥漫在了四肢百骸之间。 江离花300元给她买了顶帽子。 是顶草帽,下面还有跟蓝色的系带。 用江离的话说你下山随便找个老农民300块钱够在他手上买上一打。但他还是买了。 阳乃像个第一次出来旅游的小女孩。戴上帽子后不断调整着帽子的角度,江离看着系带蓝色的结在她灵巧的指尖不断被拨弄着,犹如蝴蝶嬉戏着花丛。 “江离,我好看吗?”阳乃抛出了危险的发言。 这里是在仙霞山山顶,虽说只有一千多米出头,但过两天还要爬黄山。女人的心思多变,而坠山的死因又是最难调查的。 阳乃洁白的额头被帽檐的阴影所笼罩,白瓷般透亮的皮肤竟透露出玉石般的温润来。乖巧的鼻尖因为饭菜的热气而细细密密的染上了一层水珠。 额前的两缕头发因为她的左右晃动垂落,贴着她的脸庞在空调的吹拂下张扬的跳跃着。她的眼睛里有着日出时所残存的温柔夜色。 “一般。”江离喝了一口茶水,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欸?” “漂亮我得轮到你问及雪之下的时候再回答。” “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有一位美丽的女士。”阳乃有些得意的借着边上的落地玻璃照了照镜子。 女人知道自己很美。 “那就换个说法。给你保留一点进步空间。” 阳乃歪了歪头。 “你总得给我们男性一点求生的空间吧。以后你再问我相同的问题怎么办?“ ”不愧是江离,年纪轻轻就在想以后的事情了。“ ”我疯起来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文雅。“ ”真的吗?“阳乃嘟起嘴略微挑衅的问道,眼里全是放纵的恣意。 “雌小鬼啊你是。”江离叹气间扒了一口饭,米饭的热气如同云雾般喷涌而出。 “什么是雌小鬼?” “自己查。” 临走的时候,先前的僧侣从庙门追了出来。 “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见来了难缠的客人,阳乃小退一步躲在江离,用垂下来的手指玩弄着餐厅门前苗圃装饰用的冲压铁制向日葵。 向日葵随着阳乃的指尖不断转动着。 僧侣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串手串。 既不是什么凤眼菩提也不是什么小叶紫檀,而是极为普通的樟木。油光锃亮的,还带着刚打开时的香气。 “这是当年日莲宗来我们这拜访时赠送的,如今转赠给这位女施主也算了却了一段因果。” 阳乃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离。 “收下吧。” 阳乃接过手串。 僧侣朝阳乃作揖。“皆得妙法,究竟清净。”他神秘莫测的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算是执念太重吗?江离看着僧侣寂寞的背影思忖道。 一念三千,同体大悲。 第65章 他者 下山没走几步,阳乃就吵着要休息。 “江离,我腿酸。”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人,阳乃的那秀丽的双腿抖的像筛糠一样。 江离鼓励了阳乃几句,在她的哀嚎声中于台阶的不远处找到了一个休憩的亭子。 与来的方向不同,这次他们走的是前山,来来往往有不少游客拄着木棍往上爬。反而是江离下山这边的通道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人。 “怎么还有这么长?”阳乃探出头绝望的注视着下方稀薄云雾笼罩的中密密麻麻蚂蚁行军般向上的人群。 “蹦蹦跳跳的,一路上唯独嘴没停过。” “怎么啦?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人出来旅游欸?”阳乃毫不客气的把脱了鞋的脚放在坐着的江离大腿上,她现在背靠着后工业风的亭子立柱,惬意极了。 之所以被称之为后工业风,乃是创设之初,山顶建筑材料运送昂贵,因此这座亭子形状的建筑极为粗糙。上下通体都是一层粗糙的水泥。而南方山上大都潮湿,更为原本就黯淡的建筑添上了阴暗潮湿的氛围。 江离抠着水泥座位上的裂缝,裂缝里是黄纸金色的碎屑。亭子里除了江离他们以外,只有一些退休旅游的老年人。 “能不能有点男女距离感?”江离捏了一把阳乃富有弹性的小腿,酸痛顿时引来她一阵大呼小叫。 “怕什么,反正以后是一家人。小雪也不知道。” ”这么快就假定了,起码得走个流程吧?“ ”除了你还有谁呢?”阳乃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雪的性格,你让她在社会上遇见正经的男人概率约等于零,我们替她找的,不说是天造地设,起码家庭环境一致,培养出来的性格也匹配同称。你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同意的吧?何况小时候你们还认识。“ 江离在心中同意了她的观点。 “江离,你知道这样一段经历对我们来说有多么宝贵吗?再次跟我见面的时候,小雪她第一句对我说的话就是,姐姐,等我和江离结婚了我要分你好多小布丁吃。”阳乃微微垂下眼眸,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眼睛,那个比她矮半个头长相与她相似的女孩兴奋的抱住她胳膊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即使在沙发上渐渐陷入了梦乡,她还在流着口水梦呓着小布丁。 “有这回事吗?”江离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小布丁是什么?只能从小雪拗口的发音里听出是属于九州的东西。于是我在那一年的生日上,向爸爸妈妈要了小布丁。第二天晚上,你爷爷带着几个人和一个箱子闯进我家,箱子里面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布丁。“ “我靠,我说怎么有一天我爷爷回来后突然往我屁股上踹了一脚。” “真的假的?”阳乃咯咯笑了起来。 “假的。” “那小布丁躺在黑色的保温箱里,上面廉价的卡通包装简直是在玷污负责装它的箱子。劣质的甜味让我想不通这就是小雪心心念念的东西,后来我明白了,重要的不是小布丁,而是吃小布丁时有你在身边。” 雪之下恐怕永远不会想到,那个高高在上,像太阳般将她驱赶到阴影处的阳乃有朝一日会羡慕她。 又或许不是羡慕,而是恨。 从雪之下诞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分走了世界赋予阳乃的爱。 ”所以这就是你现在把脚挂在我身上的理由?“ ”嗯哼?“ “粗心的妻子,大大咧咧的姐妹,独自一人的丈夫,听起来像是霓虹电影特有的情节。”江离若有所思的说道。 “说什么呢?”阳乃一脚踹在江离脸上。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鞋子从半山腰扔下去。” “好啊。有本事你就背我下去。“ ”来就来。“江离站了起来,捏住阳乃鞋子的两根鞋带,伸出亭子外,仅仅是停留了半秒,便松开了手。 ”喂。“坐在亭边的阳乃不敢动作,只得大叫着抗议。 “你是想占我便宜是吧?” “如出此言,是你一开始就把脚往我身上放的吧。要说占便宜,吃亏的不是我吗?“江离轻描淡写的说道。 阳乃再次向下望去。江离丢的位置只剩下枯松倒挂,岩峦九折的险要山势。 “怎么办?” “赔你个小布丁。”江离指了指远处开放着的商店。 “才一个?” “你想要几个?买一箱然后缠在腰上吗?” 阳乃想象了一下江离描述的场景,踹了江离一脚,笑骂道,“快去。” 等江离回来的时候,嘴里正叼着跟棒冰,大快朵颐。阳乃怀疑其实是江离自己馋嘴了。 “呶。” “怎么是大布丁。” “不好意思大小姐,小布丁没有了。小孩吃小布丁,大人就吃大布丁咯。大布丁和小布丁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阳乃又重复了一遍。 “吃不吃,不吃给我。”江离一口咬下剩余的绿豆块,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随后抱紧肚子拼命跺脚。 “吃。”阳乃不再犹豫,撕开包装学着江离的模样一口咬了下去。 “好冰。”她抱着脑袋痛苦的说道,一样时甜的发腻的味道,冷腻的寒意从延髓直冲天灵盖。 “好了,路上吃吧,差不多该启程了。”江离被朝阳乃蹲下身子说道。 “真背我?” “这还有假?山上可没有鞋店,你不让我背,那我可走了。”江离作势就要站起来。 “等下。” 江离一回头,见阳乃双臂抱胸,一副青涩的害羞模样。“回去后,不要告诉小雪。” “雪之下阳乃,你完蛋了。”江离叹了一口气。电影里一般这么演的,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还背不背?”阳乃生气的质问道。 “背,背。” 阳乃小心翼翼的在旁人的目光下爬上江离的背。 ”冷饮戳到我的脸了。“江离抱怨道。 ”抱歉。“仿佛是故意似的,阳乃在他脸上抹了抹。 “架。”江离欢快的嘶鸣了一声,驮着阳乃飞速奔下山区。 阳乃这才知道江离之前都在放水,也是,一个长时间以20公里每小时在跑步机上奔跑的人怎么以她相同的速度在山路的台阶上摇摇晃晃。 ”江离!。”在背上一个脚印一震的她忍不住惊呼。速度太快了,江离驮着她下山的刺激感不亚于一列时速120公里的过山车。 “你知道为什么死人背起来比活人沉吗?”江离突然没来由的问道。 第66章 不染 “因为活人会调整重心。“阳乃飞快的答道。 ”那你还不赶紧往上挪一点,你知道你有下面有多重吗?“江离双手扶着阳乃的大腿,努力抵抗着地心引力。 ”这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要长成这样的。”阳乃的体重维持在110左右,很遗憾的没有到达女子心驰神往100的大关。虽然表面上不在乎,晚上偶尔一个人的也会在落地镜捏一捏自己的小肚子。然后,第二天报复性的去吃垃圾食品。 “亚洲女性的普遍都是梨形身材。得了便宜还卖乖。“ ”诶呀,你懂的这么多,一定交往过很多女孩吧?“ 0.虽然家里女仆姐姐的手摸过不少,但如今回想起来,更像是在调戏和捉弄他。而他又玩心太重,比起漂亮女人,当时的他更在乎能不能带他出去耍。 江离被阳乃阴阳怪气摆了一道,立刻加大了颠簸的幅度。 ”欸。你怎么还尥蹶子呢?“阳乃收了收挂在江离脖子上的双臂。 “喂,想勒死我吗?” “你不是说你是马吗?” 阳乃戳了戳他厚实的后背,换来他身体下意识的颤抖。“还是一匹结实的种马。” 阳乃又好奇的戳了戳。 ”非要掉下来你才高兴是吧?“ “怎么?” “我怕痒。” “不会吧。”阳乃咯咯笑了起来,江离在身后感受到温暖如春天阳光下的棉絮。 像豆腐一样。他想到第一天被师傅带去见识女性胸脯的豆腐学徒。 “摔下去会怎样?” “两个人像肉球一样滚下去。”江离瞅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云深不知终路的台阶。“断掉的骨头碴子从皮肤里戳出来,将双方的血肉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血与肉的交缠是远高于性的融合。五颜六色的腑脏如同星云般相互交织。阳乃在一瞬间看到了四十亿年后后仙女座与银河系碰撞的壮丽色彩。 她感受到飘摇宇宙中世界的微风和芬芳。 “听起来漂亮极了。”阳乃抱着江离的脖子。有些憧憬的说道。声音随着热气吹进江离的耳朵,激起耳道的绒毛竖立。 “雪之下阳乃,你果然是个疯子。”江离非但不畏惧,反而大笑了起来。 雨湿路滑,所有人都在台阶上慢慢彳亍着。阳乃和江离的笑声随着飘忽的风声,传向仙霞岭的深处。 声音也是会迷路的,也许当他们故地重游时,会在某棵崖柏的涛声中,再找到原来的声音吧。 但这仙霞岭二百余千里,盘曲二十四弯,有多少人的声音被静静埋葬在这一年又一年堆满落叶的山间呢。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行人猎猎的雨衣,化作空气中潮湿的呜咽,为他们送行。 她不再是什么那个空洞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再是那几个符号所描绘出来的形象,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从嶙峋怪石中弹出的翠绿松枝划开了女孩娇嫩的肌肤,鲜血顺着脸颊滴落,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红色的晕记在粹白的肌肤上化作了墨染的花。 二千三百二十七级,这是阳乃上山时所数的台阶。她趴在江离背上默默的数着。 江离花了十五分钟一口气从山顶跑下来了山脚,到景区出口的时候,见管理员怒气冲冲的瞪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那个写有仙霞岭的巨大花石上,用电子屏红字写上了失物招领。接着是一连串描述阳乃鞋子样式的叙述。 “怎么办?去拿吗?”阳乃趴在江离背上询问道。 看来阳乃的鞋子被挑山工,或者是好心的游客捡到了。江离扔的时候特意瞄了一处荒地,但人有失手,马有乱蹄。 “一人做事一人当呗。” 江离驮着阳乃凑近了管理员。 那管理员见阳乃光着脚,一下就知道了大碍,老气横秋的哼了一声,肺部的浊气顺着他被烟草熏灼干枯的鼻腔里,发出破风箱的呼呼声。 他引着江离他们进了一间类似于社区服务站的办公室,眼下人都出去巡逻了,那也就成了江离他们的独属牢房。 “牢房”东西走向,因此在阴雨天里显得有些昏暗。一间间格子状的隔板将工位隔开,而第一间的位子显然是没有人坐的。因此杂乱无章的堆满了发黄的文件,打印纸间的废稿,和形形色色千篇一律廉价的玻璃奖杯。 管理员接了两杯水放在江离他们面前,自己又去泡了杯茶。 那是一个蓝色的白铁盒子。男人用手指捻了一簇茶叶在指尖,闭着一只眼小心用目光称量着,一缕缕枯虫般的茶叶碎屑随着他指尖的碾磨重新掉进那只深不见底的盒子里。 管理员显然是在拖延着时间,江离伸出脑袋望了望桌上一次性纸杯里的白水。 “你们是不是以为交了罚款,挨两句训就完事了。” 先前低哑的嗓音消失了,管理员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即使他身上那身洗的发白的制服是那样让人瞧不起。 他像只高傲的雄鹰,把封在密封袋子里的鞋子扔在了桌子上。 是的,这是他的猎物。 阳乃在考虑要不要干脆让江离把她背回酒店算了,这双鞋子已经不能要了。 见江离他们不说话,他满意的补充道,“瞧啊,两个受过优良教育的学生,他们是怎么践行的所领教的知识的。一群瞧不起我们的高尚的人,这就是他们的德行。” 阳乃被对方连珠炮式的怪话逗笑了。虽然她还不能适应语速太快的九州语,但语气这东西和音乐差不多,尤其是从那只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一种诞罔的美感。 “是我干的。我向你道歉。”江离直言不讳的说道。 “不,是我干的。”阳乃干脆利落的答道,她摇了摇头,鬓边的短发晃动,散发出好闻的护发精油的味道。 “嗯?”江离大为惊奇的看向一旁的阳乃,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住嘴,我说了住嘴。” 管理员向四周踱步一圈,又骤然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他们,像是放逐乐园时的审判。 事情往有趣的地方发展了,尽管江离试图作出一副悲恸的样子配合管理员犀利的言辞,他甚至知道怎么才可以最大的满足对方的情绪,但此刻他桌底下的手正在忙于和阳乃打仗。 江离试图提醒阳乃让她止笑,而阳乃似乎又误会了他的动作,找到了他腿上的弱点,直挠他的痒痒穴。 第67章 踽踽 桌底下的动静被管理看的一清二楚,江离也约莫清楚这是对他威严最大的冒犯。 “好,好,好。”他咬牙切齿的说了三个字,声音仿佛是顺着风声从他的喉咙倒灌进去,从胸腔里发出沉重的嗡鸣。 年轻人并没被吓到,宽厚平和的姿态反倒令他生出一股臣服的畏惧感。而这股畏惧感成了他愤怒的来源。 “高空抛物。不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吗?那就给我抄。” 他扯住一叠打印的废纸,连同从那落满灰不知多久没用的茶叶盒子笔筒里抽出签字笔拍在了桌上。 桌子强烈的抖动,搅乱了水杯里的天花板倒影,“就这八个字。”他向后指着墙上的方块大字。“一千遍。” 年轻人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管理员凯旋般的哼了一声,年轻人这是主与仆之间的斗争,而他在最后站到了高峰。 “抄完才能回家吗?” “正是。”显然,眼前的年轻人还没有弄清状况,他不禁可怜起对方的遭遇起来。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是会吃苦头的。 年轻人颇为认真的拾起纸理齐,又试了试签字笔能否正常出水,像是在书房整理文件般随意。 “先去忙吧。”江离打了个响指,友好地指了指门口。 此刻他的另一只手正牢牢的抓着阳乃的胳膊。不出意料的话,他现在的大腿已经布满了阳乃的指甲印。 江离突然倒吸了口凉气。 年轻人无疑是个美男子。温和的语气叫人生不气来,尽管对方传达的语意是多么的不堪。 “罚款200。”他补上了一句。 “好的。”年轻人极为温驯的取出钱,在表格上一一签上自己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 这是场屈辱的胜利,像绵羊一样的年轻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教训,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效果,然而却叫人生出无力的愤怒。 年轻人温和的目光毫无怯意的与他对视着,这表明他在仔细聆听对方的话语。 他又教训了几句,直感到无话可说。用茶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那热水像是一团火焰将他所有的五脏通通焚毁,丝毫没有起到一点解渴的作用。 “就这样吧。”他草草结束了对话,走出了办公室。 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竟耻辱的感到喜悦。 “江离,你真写啊。”阳乃好奇的凑过来,试图看清废弃打印纸上的内容。 “就当练练字喽。是我有错在先。先说好,一人500遍。” “汉字我不会写。” “胡说,我不信你没有考过汉语鉴定。”江离单手剪住阳乃两条不老实的手腕,放在了桌上。 阳乃吐了吐舌头,“可那是繁体字啊。” “那这样吧,你挑几个会写的汉字,其他的我写。” “好吧。”阳乃晃荡了几下脚丫,不情愿的说道。 这无妄之灾是江离接下的,因此在看着阳乃磨洋工式的的描了几笔后,他火速将进度追了上来,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内容。 等回到酒店的时候还恰好赶上了晚上的自助晚宴。 入住酒店的算上他们只有七人,坐直升机坐了半天又飞回了仙霞岭的荒山老林里,房间与其说是套房,毋宁说是一件件别墅。 建筑采用的是徽派和简约风融合的设计。 从入口进入,象牙白的高墙下依此种着两排嶙峋怪异的奇松,一直延伸到酒店的中央大厅。大厅中央是,往右走,是依托山势构建的走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走廊用的是传统生漆似的整根圆木,却舍弃了厚重的瓦片,平铺直叙的屋顶和边上平整的长条状水镜池构成了典雅的平行线。 幽灵般的管家带着他们分别穿过悠扬的古琴声,四合院中央垂落的雨帘,一盏盏藏于植被暗处,暖黄色的方型灯笼后,来到了他们的套房。 套房成l型布局,中央有一个独立中式花园,几百平见方。沿着房屋的边缘零星种了几棵树。阳乃挑了一处卧室,蹬掉酒店的拖鞋,一口气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说实话,江离现在也不知道阳乃为什么五一要拉他出来旅游。 旅行的意义在于和身边的人创造回忆,他是这样想的。然而他和阳乃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创建回忆的地步。 倘若阳乃是在替母亲考察他的品行,那也合乎逻辑。 毕竟她是爱着雪之下的。他可以感知到,类似于蜘蛛仅凭空中潮湿的水气,就可以判断一小时后的暴雨。 但这几天阳乃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仿佛他才是一人游离在尘世的边缘,沦为观察坍缩之人。 若只是在敷衍了事,那这场旅行就纯粹变成了两个人漫无目的的空耗时间。 不,这是有意义。 阳乃正巧笑倩兮的看着他。 眼中欢愉的实质比以往任何时候来的都要强烈。 阳乃的眼睛江离看过很多次了。他对眼睛是心灵窗户的说法深信不疑,因此常常凭借对他人眼神的直觉判断来分析对方的目的。 他讨厌阳乃的笑意。 那欢愉瞳仁的背后隐藏的是江离也无法解开的悲哀。就像折了角的白纸一样,让人分不清正反。 它以沉默的语言向江离投射出去,却不求他人拯救。 江离知道无论如何追问,都是徒劳无功。唯有等毒素累积到爆发那一刻,他才有一窥真相的机会。 “江离,我们来玩牌吧。”她说道。 第68章 回声 “不了,我不会你们的规则。” 见阳乃有些沮丧,江离补充说道,“要不我们在酒店逛一圈?” “听起来好大人的活动。” \"这是探险。” 阳乃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只是腿上一天的酸胀还没有恢复过来。 “那你求我好了。” “好的,那我求你。阳乃大人求求你了,奴才天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陪我去外边走上一圈。” 阳乃被江离捏着喉咙掐出来的尖细嗓音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将肺里的气体全部呕出来,。她趴在床上大口喘气,笑着丢了个枕头过去。 “善。”她故作庄严的模样,沉声说道。 这两天在酒店没事的时候,她看了不少九州的古装剧。 “退下吧,哀家要换衣服了。“ “遮。”江离拍了两下膝盖,屈膝行礼,面朝阳乃后退着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阳乃换了身清大的长袖卫衣,宽松的下摆一直盖到她的大腿,大概是最近流行的下半身消失风。 “去哪?” “跟着我就行了。” “诶呀,真可靠。”阳乃娇笑着顺势靠在了江离肩上。 夜凉如水。五月寂寥的山中,已唤来声声虫鸣,夜风徐来,又引来松涛阵阵,与虫声相扣。一些不识日月刚出生的雏鸟,把酒店融雪般的灯光当作残日而交换着。 偌大的酒店空荡荡的,偶有侍者的黑影在窗间一闪而过。檀色的窗户,长有青苔的瓦片与幽深的灯影,对喜欢热闹的人来说,不啻一场严刑。 这里当年是一处名为澹云的山村,酒店为了维持此处原本的风貌,特地从江南各处迁移了十几栋明清建筑过来。而为了翻修,又特地去收购了不少古旧民居上拆除下来的青砖黛瓦。 南方湿气重。故有文人曾解释道,泅窑时砖头被水汽所浸染,而还原烧结并不充分使得反应并没有完全渗透到砖头内部,从而微微透着红色。是故这恰好印证了玄色为水德的说法。 ”江离,帮我拍照。“ 阳乃三步两步小跳着来到一处墙下。她褪下拖鞋,单手轻轻钩住鞋子。瓷白的脚丫,踩在条石铺成的一条条沟壑纵横的地砖上。 ”天太黑,手机拍的不清楚。“江离远远朝着她喊道,声音淹没在一片蛙噪蝉鸣中。 “拍嘛.....”阳乃催促了一声。 江离和阳乃之间隔着一盏路灯,准确来说,是在中间靠右的位置,做成灯笼样式的灯罩上写满了回字纹,江离这才发现迄今为止,一只飞虫都没有看到,这世界阒寂的彷佛只剩他们两人。 江离无奈的举起手机,阳乃见状忙举起胳膊做了个再庸俗不过的剪刀手。 闪光灯响起,阳乃保持姿势僵住一段时间后,走过来凑近江离的手机。 “好可怕,拍的好像女鬼一样。” 阳乃指着自己在闪光灯下被过度曝光的手臂吐槽道。 女孩肢体纤细的阴影薄薄笼罩在古朴的砖墙上,而那古朴的砖墙只是伫立,不断流淌的素白色肉体涌入江离的眼眶。 几百年前从各地烧制的砖块阴差阳错的聚在一起,身前是异国的女孩。江离感到一种奇妙的缘分。 “为什么突然想起拍照了?”他随口问道。 “留个纪念。”阳乃嬉笑着敷衍过去,将那只擎着鞋跟的手伸直越过头顶。 “不冷吗?” “地上是暖和的。” “现在可是阴雨天。” “真的呀。”阳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江离。 夜光的照耀下,里面好像有紫色的蝴蝶飞舞。 “喝酒吗?”江离试探的问了一句。 “嗯。” 阳乃赤着脚穿过走廊。 一个个小鹿般轻盈的脚印沾在大厅漆黑的地砖上。 金黄色的灯光,角落里是清初期的白色棉甲,头盔里面空无一物。 从天而降的编钟残片,被人高高吊在天花板上,化作静止的流雨般静静等候着微风。 “一杯红粉佳人。” “长岛冰茶。”阳乃打断了江离的发言,俯身趴在了黑色大理石吧台上。 调酒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的男伴,得到了他的应允。 “给我杯柠檬水就行。” 江离看着阳乃将棕黄色的酒液像喝柠檬茶一样一饮而尽。 玻璃杯里长条状的冰块在不停的沿着杯子中心慢慢旋转着。吧台的探照灯打在上面,反射出隐隐有些刺目的光旋。 江离静静地鼓掌。 阳乃打了个酒嗝,灼热的气息直喷在江离脖子上。酒精顺着江离脖颈的血管上升,渐渐使脸上也染上了红晕。 杯壁上冷凝的水珠滚落,堆积在杯底,微妙的倾斜,向着江离的方向滑动。 “嘿嘿。”阳乃傻笑一声,紧闭双眼,双臂围成翅膀,抱住了江离。 “发什么疯。”男人一动不动,默默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声。 “我想回去了。”阳乃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整个身子骨散软在江离的怀里。 成熟的肉体,如同熟透了的李子,散发着一股馥郁的酒味。丰腴的脂膏,回报以惊人的弹性,将热量透进江离的皮肤。 他想起冲到海边被海水泡涨了泡白了的的死尸,想起屠宰场那一条条白花花的,被吊钩勾住的半扇猪的尸体,它将被做成菜肴,江离的牙齿将会摩擦肌肉间的纹路,吮吸它的汁液。 或许阳乃才是雪之下。他的脑海中陡然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又被悄悄掩盖了。 “我带你回去。” 江离站起身来扶着女人。 “讨厌。”阳乃咬了江离的手背一口,又突然如获至宝般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小心的在牙印上吹气。 第69章 暗阳 青色牙印慢慢向紫红色转变。 痛感从神经末梢一路传递丘脑,刺激着江离被这烦人的阴雨麻木的神经。 虚无缥缈的死亡犹如雾霭被自我潜藏在意识深处。具象化的痛苦则成了死亡的延伸。爱和死亡是一类东西。 “江离,我好开心。” 阳乃右手搭在江离肩上,醉醺醺的吐槽道,即使醉酒,她也在说着谎话。 快乐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喝醉的。 她把耳边的头发拢在后颈,顿时就变成了雪之下。 姐妹俩长得很像,不如说不像反倒会是件怪事。 比起雪之下,阳乃的脸庞偏厚,女性特有的温润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那富含脂肪的又匀称的肢体,是良好生育能力的体现。 尽管她依然是在笑着,却如同缄默的雪之下,眼眶中毁灭的黑潮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阳乃看着江离直愣愣的盯着她,顿时满意的笑了。于是装作娇羞的模样,羞羞答答的拈起他发烫的耳垂。“我和小雪是一样的哦。” 女性远比男人懂得利用社会规则保护自己,年长者模糊不清句式让江离感觉受到了愚弄。 究其原因,乃是他不爱着阳乃。 他又胡乱地想着酒店卧室藏在柜子下方的冰箱,里面藏有黑色的魔爪饮料。 “喂,说点什么吧。” “比如说?” “随便什么都行。” “我挺怕死的。” 阳乃在江离身上不安分乱摸的小手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死这个字,什么样的人会整天思考着死亡呢? “初中的时候看学校里放的电影看得哭出来,”江离随意的说着,实际上却把眼光丢向了一旁。预想而来的嘲笑并没有出现。 “你是觉得我会笑你对吧。”阳乃两只手捏住江离僵硬的嘴角向上拉去。“哭没什么丢人的。” 江离的冲动介乎于一脚把阳乃头踢飞和拥抱她之间。 “我小时候也哭过,幼儿园的时候被别人陷害,在老师面前哭着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 “那才几岁啊。” “难道人长大了就不许哭了吗?” “大抵是的,更多的时候即使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名为哭的机能死去,人也变得不再像人,而是成了理性的怪物。 “那笑呢?” “自然是可以的。” “这个世界只许笑却不许哭,真是奇怪。”阳乃醉醺醺的左右来回歪着头,让他想起来了过年打年糕时的木槌。颈部青蓝色的静脉宛如浮雕一般凸显而出,淡粉色的脸颊,那是花的叶柄。 对负面情绪的厌恶,让人不遗余力的劳作,妄图利用资本的熵减来对抗死亡。 “啊,是荷花。” 阳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不顾醉酒后的失衡,跌跌撞撞的跑向水边。 这是他们来时就走过的路。五月的荷花含苞待放,只留了一抹嫣红倚在冷冷清清深色的荷叶边。 她赤着脚走在水边,手指轻轻掠过扶手。雨水没有冲走栏杆上的尘土,黑泥丑恶的虬结在一起,沾在美人的指尖上。 骨肉均婷的手臂随着主人缓缓的上抬,露出雪白的臂膀,那均匀的曲线使阳乃成为了这副江南庭院的唯一活物。 假山后装饰用的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下,红得瘆人。 女人仔细凝视着冰肌玉肤上的不洁之物,转过头去粲然一笑,随后像是邀请似的,失去重心向后掉向水面。 仿佛是剧本设计好的,或者说是江离邪恶的欲念正期盼着她落水。 不同于一般的溺水者,阳乃在落水后如同石沉大海,除了简单的落水声,只能看到如同水母般呼吸的头发。 江离一口气跳进水池,在拉起对方的一瞬间,阳乃那只藏在水底的手突然破开水面,一把将他拉进了水中。 下意识睁开眼睛。透过的白色膜翳,上方是水波荡漾灯笼的晕影,下方则是碧波寒潭。 在光与暗的不断切换中,他隐约看到了另一道朦胧的身影,发丝在阳乃的周围游弋,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摸索着抓住了阳乃冰冷的手腕,吐光肺部所有的气体,径直沉向水底。在触碰地面后,双脚发力,犹如旗鱼般携带着阳乃跃出水面。 阳乃的挣扎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在换气结束的一瞬间。她如同蜘蛛般缠在了江离的躯干上,拉扯着他不断向下,随后不经意挠在了之前探过的痒穴上。 突然起来的触感使江离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大口氧气。 他又被拉进了水里。 阳乃还没有换气。 江离急急忙忙的扯开阳乃缠在他身上的四肢,试图先把她举出水面,然而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诡异画面。 她在笑。通红的视野中,阳乃像是静止般飘荡在水里,氧气化作一颗颗珍珠从她的嘴角流逝,她安静得像唱着凄凉歌声诱惑水手触礁的人鱼。 江离搂抱着阳乃跃出水面,攀在一处假山。 “毯子。”他大吼一声,指挥着急急忙忙拿来救生圈的酒保。 五月水凉,又是阴雨。江离顾不得阳乃刚才那殉情般的谋杀,单手抱起她敏捷在岩石间穿梭上岸。 “我错了,大小姐,你可比我会玩得多。”江离低语着,把酒保从沙发上拿来盖膝的羊毛毯子披在阳乃身上。 她止不住的咳嗽着,显然是吃了一口水。 “江离。” 阳乃低低的声音像是黏在了喉咙壁上,随后像归家的小鸟一样咯咯笑着。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脖子上的水珠融为一体。这是欢欣的笑还是悲哀的笑。 他只当她是在发泄,而酒精这种毒药是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了。 第70章 沉疴 黄山位于徽省南部,相传古代轩辕黄帝在此炼丹而得道成仙,因此于天宝六年得唐玄宗赐名。 江离他们一大清早便在半山腰上的酒店吃过早餐,背着装备,向着山顶的营地进发。 酒店的餐厅角落里架着一架钢琴,有小孩在家人的鼓励下去上面磕磕绊绊的弹了首卡农。 钢琴太大了,隔着一层座位和边上的绿竹遮荫,以至于只能看见对方的两只小脚像秋千似的来回晃荡。 这架内部落满灰尘的三角钢琴恐怕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被人打开,在撑杆架起的一瞬间爆发出如同火山喷发的呛人粉尘。 长时间没有经过调试,加上山上连年阴雨天,让这架上百万的斯坦威走音严重,琴键按下直到回弹的时候几乎跑了两个小度。他能感受到拉长的琴弦在震颤中发出微弱得啸叫,那漆黑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羊毛击锤蚁附在上面。 又是一个阴雨天,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似的。 人影绰绰。 这里不像是仙霞岭,五一的第一天大多数人还堵在高速上。人海般攒动的海浪一拨又一波冲击着可怜白铁皮阻挡得栅栏。 乔木苍莽,幽涧潺沄。他们走得是北海路线,行于石罅,上下数次,人影逐渐稀疏。峭壑阴森,中间阳乃还因为跑的太快而差点坠山。 待等到了玉屏楼附近,人群又复而聚拢起来。 彼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云气滃然,苍茫如雾。江离只能遥遥隔着人群,遥遥的望见云雾里曲挺纵横的松树。 “送客松当年死过一回。听说迎客松其实也死了,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具躯壳。” 江离忍不住对出神的阳乃说道,旋即又后悔起来。 他为什么要对阳乃谈到死呢? 浓雾里的松树他看的并不清楚,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确定目光所及之处是名为迎客松的松树本物。 然而为什么会有如此这般的谣言呢? 江离看向远处的松树。一阵风呼啸而过,使雾气渐渐散了些。 漆黑的拉索从地表伸出拉住松树,宛若戏偶师的操纵的丝线。这是死亡的预兆,犹如被钉死的圣像。 循崖度壑,穿罅冗缝。恶劣的环境极短的缩减了它应有的寿命,而这宛如麻风病人向上攀附阳光的枯枝让人从它的身上看到了死形。 亦或是松树沾染了每年从这里跳崖的人的死气,而扭曲成这样的呢?他瞪大眼睛,试图在嶙峋的枝干上看到人脸的怪形却一无所获。 雨变大了。江离伸出手来细细感受着雨丝冰凉的触感。他开始担心晚上的露营,照这个趋势下去,身上的雨衣是挡不住雨水的倒灌的。 买了几十斤的露营装备,结果天气预报都没看,与其去看日出不如在凄风苦雨的山顶上找女鬼更为实在。 然而当他问及阳乃是否在山顶的宾馆上将就一夜时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火车准点。 江离不清楚阳乃怎么会玩过这类男人都玩不下去的游戏。 走在通往山顶的路上,人影渐渐稀疏了。宛如台风般的大风摧灭着雨滴灌进脖颈处的缝隙,雨点在空中被风吹散,相互碰撞尔后在江离面前爆开。雨衣的下摆被狂风卷起,裤子湿得跟泡在水里没什么两样。云雾弥漫,超出十米外就看不清方向。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傻蛋跋涉在去往山顶的路上了。 “江离。” 阳乃大叫着,从江离身后跑到他的边上。 阳乃很喜欢直呼他的名字,而每次喊他名字时候都是与之前不同的语调,像百灵鸟的歌声,婉转多变,这让他不由的开始期待起来。 她浑身湿透了。江离看着边上浑身湿漉漉裹着一层景区粗劣雨衣的阳乃。薄薄一层pvc材质的透明塑料正紧紧贴合在她的躯体上,纤毫毕现的透出温润肉色。 “累的话就休息下,还是说我在前面挡风?” 阳乃看上去兴奋极了。玫瑰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像只刚学会飞行就在暴雨中穿梭的幼鹰,缩在他边上。 “我怎么感觉这条路我们之前走过啊。” “不会吧。”江离顿感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看地图也没用,已经来到了山顶的平地,有限的视野里除了鸟不拉屎的黄色山石,就是千篇一律的绿色植被。 “走小路吧。” 阳乃指了指掩映在公共厕所边上,幽深的林巷。 “既然有公共厕所的话,就说明营地一定在附近喽。” 正如阳乃所说,在顺着林荫小道,走了几分钟后,空间豁然开朗。一大片露营的空地,孤零零的摆着几个废弃的矿泉水瓶。 宾馆建在西边地势的最高处,在背后晦暗的积雨云掩埋下,巍峨的像是布达拉宫。东边是一处派出所,透过玻璃门,只有冷白色的布置灯打在湖蓝色的前台背景上,看不到人的影子。 “真的还要露营吗?”江离皱着眉头拉开背包拉链。 露营的区域地面是山上开采的黄色条石,只留了几处岩板之间的缝隙供人们的支钉,因此搭完的帐篷下方必然有雨水流经,加上他只带了两条擦汗的毛巾,浑身的雨水只能勉强擦个半湿半干。这样抱着一身寒意睡下去无异于自杀。 虽然是阳乃带他出来的,但她一个随意的生日愿望能就惊动远在国外的爷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爷爷绝不会轻饶了他。这使得江离越发的好奇当年的往事来,恐怕他家和雪之下家的关系不是什么世交这么简单。 所谓的远房亲戚他也听闻过知道不少,莫说是五六代,即便是堂兄弟的子女,到了成年分家后,能有个点头之交也算是尽了血缘上的情谊。 小时候每天回家看着坐在壁炉前,揉搓膝盖的自称是他亲戚的陌生男女,江离都会感到一阵稀奇。 而这明显是杜撰出来的男女故事,却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江离深知自己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而那些比自己聪明甚至愚钝的人即便识破了,却仍保持着缄默,显然这句谎言犹如蕴含剧毒的肥皂泡般被人一直贴心呵护着。 “这很麻烦吗?”阳乃好奇的弯下腰来,注视着背包里形形色色的露营装备。 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再顾及天上悬河倾落般的暴雨,所以任由雨水顺着脖颈流入胸膛,侧腹,后背。 “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雨势这么大,打在帐篷上吵的根本没法入睡,而且我们带的支钉太粗了,只能打进岩隙一半,半夜还要担心大风。” 阳乃沉默着不说话,江离不禁炫耀的表现出男人的气概来。 “去宾馆睡吧,不丢人,重要的是还能洗个热水澡。” 一路走下来身体已经过分的疲惫了,如果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生病是早晚的事。 第71章 光隙 “好啊好啊。” 阳乃为之一怔,应声下来。 这位年长几岁的女子突然表现出的柔软让江离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幻想。 他一下子跨过时间所累积的隔阂,得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于青色梦境中所展现出的无能一下子被现实的征服感所冲淡了。尽管他仍然不理解阳乃,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强者是不需要怜悯弱者感情的。 他携着阳乃登上了宾馆的重重台阶。 果不其然,经过不死心的一番询问,房间已经满的不能再满了。 即便是大厅里供闲客等待的沙发。在被林立的雨伞雨衣以死尸般的气势包围了一圈后,上面的人拱缩在里面,蠕动,拥挤,像一条条破体而出白白胖胖的蛆虫。 沙发上的人正在脱鞋子,半卷起来的裤腿,露出惨白的小腿肢干,黑毛荆棘般纠缠着。另外一只鞋子则放在地上,上面还挂着黑色的棉袜。 雨水沿着鞋底锯齿的边缘堆积并从鞋间伸出一条长长的小溪。 宾馆为了不弄脏昂贵的地毯,特意临时铺设了一层廉价的红色地毯。这条蜿蜒的溪流并没有立刻渗透下去,而是如同油脂沾在了粗糙的毛刺上,在头顶天花板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尸油般凝固的光泽。 酒店并不算简陋,相反,在见惯了山顶荒芜的山路再次来到人类的建筑内部,反而诞生出辉煌的崇敬之情。而这份辉煌,却随着如影随形的阴雨慢慢侵蚀剥落了,如同礼器上因过度生锈而膨胀的把手,像蘑菇孢子一样突然爆开,散发出呛人的锈尘。 江离从别人手上以5000元的价格买了一间房间下来。 打开房门看到被褥还皱巴巴的团成一团在床上。 桌子上则散乱放着压缩饼干的塑料包装纸。 “累死了。” 阳乃顾不得得边的江离,扯掉外套就蹦进了床上。 ”等一下。“ 江离拉上窗帘后拔出房卡,用手电仔细检查一圈。 直到他再次开灯的那一刻,阳乃都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江离在房间地各个角落疑神疑鬼地探查。 “ok,安全。”江离长舒一口气,“等下我让酒店换一套新的床单被褥。这套我来盖好了。” 这鬼天气酒店就算把烘干机开到报废也无济于事,江离不确定是否还有额外地被褥供他们使用。 “疑心病真重。”他撇过头来,见阳乃似笑非笑又满怀笑意地看着他。 “没办法,我这人就这样。”江离耸肩。 “如果真有怎么办?” “把那个人揪出来,打到我打累了为止,像这样。“江离做了一个抱着木桩子,弯腰佝偻的姿势。 ”蠢透了。” “好了,不说了。你先去洗澡。”江离盯着卫生间那块朦胧的毛玻璃,顿了一顿,”我先出去。“ 宾馆的客房带着二十世纪末招待所简陋的装修风格,而卫生间的半透明玻璃却设计的格外大胆。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呐,是不是已经开始联想了?我听说有些玻璃被水浇了就成透明的了,还是单面透明。” ”所以说我才要出去。” 阳乃此刻已经褪下了外套,那件印有简笔卡通动物的t恤下可以清楚的女士私人衣物的形状和颜色。柔弱无骨的细腰塌向床榻,山峦起伏,水淋淋的大腿像两条新鲜蜕皮的蟒蛇在水洼中交媾。 蛇没有气味,江离却于脑海中凭空构造出属于蛇的腥味。 漆黑温暖潮湿的巢穴被布料的褶皱所覆盖。 这是男人的诞生之地,亦是男人的绝命之所。生命以新生的方式延续,而男人则化作白蚁蛀蚀过的木渣。迅速腐朽下去。 江离关上房门,来到走廊上,一摸后背,发现湿透了。 连同这冗长的走廊。 地上潮湿的棉被,坏掉的餐车,地毯上满是泥点的脚印以及昏暗的黄色led灯,灯罩上蚊虫的尸体被高温熏化成石油一样的污浊。 空气中的潮湿随着呼吸浸润肺部,沉积在肺底,慢慢滴落在他的横膈膜上。 他向着大厅走去,期许摆脱闷热和窒息。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阳乃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带着客房服务员回到了房间。 一句我来吧,便轻松赶走了放下床具的客房保洁阿婆。 谦逊的用词表达了不忍叨扰的好意,但唯独江离知道,奇怪的占有欲从他的心底悄然滋生了。 他很清楚,那份污浊恰如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熏黑灯罩。点燃散发出有毒的黑烟。 “江离,吃饭了。”等他洗完澡出来后,阳乃好听的叫唤了一声。 一百块一桶的泡面,此刻正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杯盖则用电视机遥控板压住了。 大雨泡坏了一切能吃的东西,而没泡坏的,此刻正堆在房间暖气片的角落等待江离第二天背下去。 “对不起哦,忘记看天气预报了。这么重的东西害你背上背下。“ ”我也没看。“江离咬了一口20块从黄牛那买来的火腿肠,他估摸着,这一口至少五块没了。 ”明天还要背下去吗?到时候托运还得花钱。“ “沉没成本太高了。”江离说完笑了两声,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坨装备背回霓虹。 泡面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谁也没在意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窗外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逼仄着人们躲藏在铁壳之中,将空间无限的缩小。 阳乃吹了口滚烫的热汤。热气顺着气流逼到了江离脸上。 他的脸颊上结满了冷凝的蒸汽和被热气熏出来的汗水,而那双极为干净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那是即将成熟的青年的眼睛,少年时柔弱与稚气还尚未被刚毅所覆盖。漆黑的瞳孔深处,她看到了结晶般纯粹的东西。 江离也吹了一口,她连忙闭眼躲避热气。 阳乃睁眼后又还了一口。 “幼稚。”江离夺得先机,先发制人的说了出来。 “你不是也干了?” 第72章 舞舞舞 “我做了就是我做了?” “呜哇,双标。”阳乃还是第一次 见到他明目张胆的甩赖。 “怎么了?我背这么重的东西上山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给你喝一口面汤好了。” ”我天,这是我从黄牛那买的。你知道一桶泡面要多贵吗?50w帝国马克。这些钱用推车都不够装。“ “身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亲手给你泡面,光产品溢价就不止这个数了吧。” “那你雇的挑夫也是金贵的很,我背着将近20公斤的装备上山,作功消耗的能量转换成我平时吃的饲料价格,这也得额外加钱。” ”你这什么饲料?这么贵。“ ”精饲料。“ “那让姐姐看看,这一趟下来有没有掉膘。”阳乃作势就捏住了江离得腰间。 “哥们,松手,捏到皮了。你们女人这招是不是都无师自通?” “嘁。”阳乃不满的收回指尖,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明天就要回去了,我这个未来的女婿,你有什么评价?”江离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糟透了。不过还算有意思。“ ”我可以把它理解为最高评价吗?“ ”你还挺敢说的呀。“阳乃危险的眯起眼睛。 ”因为我对人的最高评价就是有意思。” “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如果用优秀来评价人的话,那什么算优秀呢?优秀的人就值得我们交往吗?坏的人就真的坏吗?他的坏到底是依据哪一套逻辑标准评价出来的?” “你认为你现在思想是你自己思考得出的,还是别人的模仿,意见,引述。” “这世界上不存在自由的思想,也没有必要。你关注永恒宏大的事物太多了,以至于忽视了现实的存在。事实上,学哲学完全是自讨苦吃,即使不想这些东西,人一样能活着很好。” “你先开的头啊。” “我能随时从这类思考中切出来面对现实,你不能。” “嗯…….”阳乃沉吟了一会儿。“江离,我们打个赌如何?”她突然回眸露出灿烂的笑容。 “什么?” “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睡觉。” “不是。”阳乃摇了摇头。 “你错了,是我要睡觉了。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江离窜进被窝,麻溜的一卷,如同蚕蛹般露出了半个头。 “晚安。”他对着发愣的阳乃说道。把头缩进了被子,那被子的一角顺着重力弯下来,恰好盖住了他的头。 “啊啊啊,江离,你混蛋。这是我的被子。”阳乃恼羞成怒,如同发怒的母狮子般,骑在了江离上边。 然而任凭她发疯似的捶打,对方那层皮自是岿然不动。 阳乃又试着把他从床上推下去,可江离实在是太重了,在床上不老实的滚来滚去,根本抓不住他。 “我要去看星星,去看星星。” 阳乃瞅准时机,一个天王盖地虎,扑在他身上,凑近扯着嗓子对着他喊道。 “去看星星?” 江离从被子伸出脑袋奇异的看着阳乃。“我早就觉得你比我颠,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想象力。” 外面黑魆魆的下着暴雨,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我是认真的。本来我是想今天,今天代替小雪跟你生米煮成熟饭,但我现在反悔了。” “你这完全前言不搭后语啊,大哥,外面下着大雨呢。”江离挑了挑眉。 “我就问你去不去?” “诶呀,你是在威胁我?” “果然我反悔是对的,你就是没种。”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江离起身。 江离掀起雨衣披在身上,“明天你要是发烧回不了国,就一个人呆在九州住院吧吧。 已经是晚上一点了,昏昏欲睡的前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男一女身披雨衣,拔了一把破伞就向外冲去。 狂风呼啸着从被打开的门扉里钻进宾馆,迎面吹的他睁不开眼。而当大门闭合,他再次睁开眼时,只剩下沙发上睡眼惺忪的游客们,迷茫的看向他。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阳乃跟在江离后面说道。随着海拔的升高,风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把人吹飞的程度。 “你把我台词说了,我说什么?”江离在前面一边挡风,一边狂吼道。 他脱下衣服,把两人死死的绑在一起。四肢着地,几乎是爬着向山顶摸去。 “江离,这像不像在遛狗?”阳乃走在后面,夹着伞,用手机自带的手电为江离照路。黑夜中,白花花的雨丝绵密如织。雨水不断地顺着台阶流下,阳乃另一只扶着边上的巨岩。 “滚呐。你还有空开玩笑。”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 待拨散云雾走了一会儿,雨势不复以往,随着山势升高,遮蔽物渐渐减少,远处地平线城市的霓虹灯光,在大气中折射,映照出暗粉的云色。 “等等,我好像悟了,我悟了。”江离突然一惊一乍的说道。 “孽畜,你究竟悟到了什么?”阳乃配合地故作严肃。 “我们现在在积雨云附近,再往上走就脱离云层,自然就没有风了。” “是雨快停了,猪吗?” “我说是就是。” “好,好,好。“ 江离找了一处杂草坑左下,拍了拍边上,示意阳乃左下。 他们没有去光明顶,而是随意找了一处山路的边缘。 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与之不变的,还有这晦暗的山色,远处的山头墓碑似的耸立着。 “这能有星星吗?”江离颇为绝望的望向天空,现在离夏至也不是很远,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等。”阳乃打定了主意,一副不见到星星誓不罢休的样子。 两人空洞的枯坐着发呆,静静的听着雨水打在塑料伞面上的白噪声。 “我有点冷。”说罢,阳乃似乎是为了确认,把手收进了江离的衣服里。“你身体怎么这么热?” “火袄功。印度瑜伽的一种,相传大成者可以在雪地一个晚上用身体烘干两条棉被。”江离瞥了阳乃一眼后,目不斜视的注视着令人乏味的山色。 “那让我进来看看。”阳乃说罢就打算往江离怀里钻。 “滚滚滚。” 大概是累了的缘故,阳乃打闹没几下便放缓了动作,再象征性的动了几下后,把头靠了江离肩上就静止不动了。 而江离似乎也被无形的睡意所感染,眼睛半睁半闭的打起来瞌睡,直到零星的脚步声把他激醒。 已经有人试着去山顶看日出了,尽管晚上还下着大雨。 第73章 朝曦 他尚不明确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来此地受罪,只是感到惊奇这世上蠢人不止他们两个,直到眼角刺目的光晕破开了眼翳。 “醒醒,醒醒。” 江离来不及解释,拼命的用肩膀晃醒阳乃。 那杆夹在他们中间的透明塑料伞落了。顺着山谷的山势滑下,又被谷底的旋风吹起。 “嗯?怎么了?” “去看你的星星。”江离恨铁不成钢的朝阳乃吼道,试图把她从睡眼惺忪的状态唤醒。 “可是,天已经亮了啊。”阳乃迷迷糊糊的说道。 由绵延山脉勾勒的地平线两端,夕阳铺成了一道火红的绸带。云彩微妙的隐没在红的边缘,醇和的黄色,向着灰白的夜色进军。 浓厚的夜色压的黎明喘不过气来,却让人看到了使人异于他者的光。 “你看身后。” 天微微的亮了,山却仍在沉睡。 黑黢黢的林影上方,一轮明月当空,在青色的夜幕中将坠欲坠。细碎的月光,于石板路的水洼中跳跃,波光粼粼。 夏季大三角,金星,木星,心宿二,仍然点缀在星空上。 借着昏暗的月色,亦或说是天边宛如女子眼影般晕开的朝曦,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谷间草木的轮廓。那柄在空中随着气流妖冶舞动的破伞眨眼间,消失了。 星星是再正常不过的星星。 热核聚变产生的光粒被远在几十光年外的生命捕捉到什么的,是再无聊不过的事情了。 那束悠久的冷光穿越漫长的宇宙真空地带来到地球,最后无意义的被视网膜所捕捉。 织女星燃烧一秒产生的能量可供当今人类使用二千五百万年,而倘若建造一个戴森球,收集所有的光和热,就能使它的光束产生意义吗? ……………………………… “江离,你爷爷来了。” 羽田机场出站口,阳乃对着江离说道。 “这又是什么招数?原先就预订好的?” “不是,刚才妈妈突然打来的,说是晚上在东京都吃饭。” “我不想去。”江离长叹一声,旋即又说道,“算了,去吧。“ 阳乃静静的看着他自言自语,眼里闪过挣扎的神色,如同飞燕掠过窗外剪碎在玻璃上的阴影。 饭局设在剧院的一处贵宾客房,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红色天鹅绒帷幕,江离恍然间产生了他才是戏子的错觉。 揭开最后一道帷幕,遥遥的望去,身着一袭象牙白,用藏青色笔法勾勒出山水的长袖友禅的雪之下,宛若雪之精灵般,乖巧的坐在桌子的尽头。 边上则是雪之下和阳乃的母亲,然后是他的爷爷,还有几位与爷爷年纪相当的老人,被桌上繁复的银器所遮挡,江离看的并不清楚。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孙孙。” 爷爷起身为边上的两位老人介绍。 “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那两位老人也匆忙站起身。 江离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记得,记得。” “你那时候还在吃奶,肯定忘了哦?” 他把溜到嘴边的吐槽咽下去,“好久不见”,做出拥抱的姿势,象征性的抱了抱对方。 似乎是江离的行为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在江离拥抱的时候,他们只是双臂僵硬的展开悬在空中,不知所措的尬笑着。 他回过头瞥见身后爷爷满意的笑容和雪母赞许的表情,装作一副年轻人渴望得到认可的热情模样,坐到了雪之下边上。 此类行为是他按照欧美老式电影见面拥抱的情节结合偶然在饭局上看到所谓的菁英一本正经聆听老一辈高谈阔论胡言乱语得来的。 无意识的去记忆所见所闻,利用自己对人类情绪变化的敏感,恰到好处的模仿出来。这是江离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深知表演在人类关系构建时的重要性,同时又无比厌恶这一点。 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像模像样的挤出几滴泪水,真心流露出几句肺腑之言。这类情感的共鸣甚至骗过自己的大脑。唯一的破绽是他每次都能准确说出自己悲伤的原因,然而,这破绽反而成了别人无比信服的理由。 即使是他也不清楚这是否属于自己的真情实感,毕竟别人悲伤的进程他又没法参与,判断的依据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他只是觉得当下有这个必要,而这个必要又是否是他的真情实感呢?竟能如同启动器一般,可以随意调动他的情绪。 “江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现任在野党的领袖,洞宫院。另一位位是退休的总理大臣,藤原,如今政坛上大半的精英都是他栽培出来的。” “不敢当,不敢当。”藤原摆了摆手,险些碰到放在桌上的清酒瓷瓶。“侥幸栽培了几个鲁莽的年轻人,况且,为国效忠的事,本就是我的职务。” “我听说当年一三会社破产的时候,是雪之下家一手接过了烂摊子,挽救了几千的下岗职工,听说现在雪之下议员又主动让步解决了当年搁置的房产问题。身为雪之下的同侪,平日里尸位素餐,庸碌无为,我很是愧疚。”洞宫院接过话茬。 雪母刚想站起来说几句谦词,又见对方早已蓄势待发的准备跟着站起来,屁股刚挪开位子,又只得坐下作罢。 “不知令夫对马上到来的国会议员选举感兴趣吗?”还不等雪母回答,洞宫院就假装头疼的样子捂住头,颇为疲惫的说道,“这两年夙兴夜寐,昼夜哀叹,唯恐有负陛下恩宠,奈何才疏学浅,天资愚钝,力有不逮。你说是吧,藤原?” 藤原也是个聪明人,没有立刻开门见山等待雪母回答,而是委婉的把话题引向了在座的雪之下。“二小姐发来的邀请函我们可是收到了,虎父无犬女啊。” 邮件是比企谷写的,邮箱地址是江离给的,那段时间她生病了,恰好审阅的人也是江离,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雪之下知道今天对父亲母亲是个重要的日子。 “当然,大小姐,自然是不必多说了,当年总武高的状元,现在东大的高材生。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是有你一半优秀就好了。”说罢,洞宫院叹了口气。 “哪里,哪里。”远处的阳乃笑着摆了摆手 座位安排的很考究,雪之下,江离坐在房间的最里面,阳乃则是在最外面。正如舞台上进行到一半的戏剧,真正的高潮还没有开始。这些千篇一律的场面话如同一根优雅的毒刺,顺着血管,渐渐逼近他们的心脏。 第74章 飨宴 桌上摆的是精致的和食。切成透明的鱼片,肉间纵横交错的纹理如同玉化的大理石,被卷成海浪般的形成,俯卧在模型小船的边上。 纯粹的观赏之物,让人提不起一点的兴致。 进食这一生理行为,被无数的宗教 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吃吧,这是我的血,吃吧,这是我的肉。耶稣如是说道。 看似优雅的飨食却蕴含着背叛,潜藏在暗处觊觎的狂饕们时刻准备着上前将白皙的肉体开膛破肚。鲜血淋淋地饮腑食脏。 “小少爷今年几岁了?”见场面有些冷落,藤原重新挑起话题。 “十八,叫名二十。”爷爷解释道。 “那再过几年,我差不多就可以喝到喜酒了,怎么样,来霓虹这么久,可有中意的女孩子?” “藤原先生,别开玩笑了。小离和我家雪乃有婚约在身。“雪母故作严肃的娇笑道。 雪之下没有反抗。 ”欸呀呀,是我冒昧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说罢,藤原做出一副端详璧人的姿势,来回打量着江离和雪之下啊。 ”藤原兄,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理大臣,退休后,连基本的识人辨事的本事都忘了?“洞宫院的书卷气极重,说话像是古代的公卿般,拖着长长的鹤音,哪怕是正常说话,也带着深深的嘲讽意味。 ”非也,与人交往靠的是光明正大的坦荡之心,岂有让阴蜮诡计大行其道的道理?小少爷天人之姿,收到几封唐突的情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多得拿来烧热水。”江离嘲讽地答道,忍不住结束了话题。 此话一出,首先感到惊讶的是江离本人和雪之下。 他抱着冷峻的视角,旁观自己的人生,藤原粗劣的戏码,不过是无数次对老套情节预料中的一瞬。 这并非是清醒的堕落,毁灭。而是理性的执念,要求他毫无预兆的谋杀自己的感情。然而,就在这死寂如灰的土地上,竟展露出岩浆通红的龟裂,好像随时会爆发出来一样。 雪之下抬头看了江离一眼,又把眼眸垂了下去。像女儿节坐在尊上的公主雏人形。 濑户偶尔会拿来类似于信封一样的东西,江离面无表情的接过后,一声不吭的放进桌里。提起情书,那就只有它了。 江离和她平时是一起放学回家的,能和女学生单独接触的机会基本只存在课间和中午那一小段休憩的时候。 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是不可能。 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流水一般的江离,手指只要一靠近就会弯曲着远离。 雪之下生出了替他辩驳的念头。 “雪乃,你看。” 只见雪母拿出一只古朴的盒子打开,蓝色的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只翠绿的玉镯。 这是块老玉了,泛着逼人的青气。 江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顺着鼻腔排尽。这是他妈妈的东西。 准确来说,是他们家每一任主母的东西,在他离开家之前,被锁在一个满是灰的檀木盒子里,被锁在七百七十七间房间的深处。 愤怒是不存在的。他只感到天花板吊顶的冷光打在自己脸上,锋利的光线把他剖成一片片供人研究的病理切片。 “这是块好玉啊。”一旁的洞宫院两眼放光的看向匣子。“我在苏世比见过一条类似的,当时拍出了2000万美金的天价。不,即使是那条,也远远不及它的万分之一,看着沁色,至少要两千多年了。” “仁兄真是好眼力。”爷爷错愕的答道,连忙应上洞宫院的话。 “放在我们霓虹,那就是镇国之宝,哪像你们,送给女人当作首饰戴来戴去。” “不,即使是我们家也只有这几块,”爷爷解释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洞宫院虽是两眼放光,但也是屏住呼吸在远处观赏,丝毫不敢上前触碰。 “太夸张了,太夸张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逼迫自己确认事实。 “这么说,你们两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藤原不合时宜的打趣道。 “差不多吧。”爷爷转头有些责怪的看向雪母,更多的是无奈。 先前他送这只镯子给雪母的时候是考虑他远在海外,鞭长莫及,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二者,亲家势薄,难免容易滋生受到冷遇的心态来,要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 只是没想到雪母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展示。雪之下家衰败了几十年,那执拗的复兴愿望已经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 或许两个小孩已经水到渠成了? 他看向坐在一旁沉默的江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江离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性格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优柔寡断。 人不是一点一滴按部就班的长大的,而是突然在某一刻长大的。江离的童年永远死在了九岁那间白色的病房里。 如果要做选择的话,为什么不让出题的人消失呢?他想到。 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好了,强大到可以毁灭任何胆敢染指他东西的人。 单从时间长度考虑,雪之下是占据他生命时长第二长的女性,是他最宝贵的玩具。 “我想去一趟洗手间。”雪之下突兀的说道。 “去吧。”雪母点了点头,今天的雪之下完美的挑不出一点毛病,俨然有了未来江家主母的威仪。 雪之下走的时候朝低着头的江离使了个眼色。被一旁的爷爷看到后,忙拍向江离的手背提醒道,“快去啊。” 第75章 我的青春恋爱物语真的有问题 江离走出来的时候,雪之下已经不见了。 正对面是仿照太阳王时期打造的骑士盔甲,胸部用青金石染成的月桂冠胜利女神刺绣纪念着遗产战争的胜利。 骑士身下的巨剑,以碾碎的姿态破进底座。黑色而窒息的石头。 他顺着步道走了几步,在经过一处科林斯柱的时候,肩膀被陡然拍了一下。 “这里。” 江离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却见雪之下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给予雪之下选择的权力,不啻一种傲慢的施舍。 “这两天照顾我姐姐,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 他继承了父亲的性格,目中无人,残暴自私。现在,又要如同父亲对待母亲一样,去对待雪之下吗? “那个玉镯应该很贵重吧,待会我收下后,回去就还给你。” “唉。”江离不清不楚的答应了一声。即使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确的事情不代表是对的,错误的事情也不代表是错的。 感情会威胁人理性的判断能力,可没有感情,人能称之为人吗? 善良也好,正义也罢,绝不是一台冷漠的铁壳。 他什么也判断不了,他只是那个永远被困在病房的九岁小孩。自以为是的咬牙切齿,要将这世间一切的悲剧击落。 “当然我不是在嫌弃你们家。”见江离微微有些失落,雪之下忙解释道。 “你想知道那只玉镯从哪来的吗?”他想把一些东西告诉雪之下,把一切都吐出来,那埋藏的心底发黑发臭的污泥,玻璃碎片,坏掉的自行车,像千与千寻里的河神。 江离趴在栏杆上注视着远处下方的舞台。 从天而降的薄纱如同蚕丝般随着舞台女演员的旋转渐渐裹成了透明的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从来没见过我妈妈。” 雪之下意识到这是唯一一次机会。那扇从海底浮起,满是泥沙的木门在偶然间打开了。 “她在我出生后就一直患有抑郁症。父亲是包办婚姻。你看,一边是家里的媒妁之言,一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悄悄见一次面也很正常吧。我也不恨我的父亲就是了。人之常情嘛。”他平静的叙述着,像是在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 “再后来,她就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据说氰化物中毒时的症状很痛苦,所以她在白色的床单上写了十几遍我的名字。我想她是爱我的。” “但我真的爱她吗?你也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当她最后一次抱着我的双腿拼命的对我说对不起时,我只感到茫然和尴尬。包括她的葬礼,看着那些根本不认识的女眷哭的混天黑地,我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听起来是不是像加缪?” 江离故作轻松的开玩笑道。 雪之下没有笑。 “头七的时候来了一个道士,烧了一道符纸把灰浸在血一样的红糖水里,让每个人都喝一口,说是能看到死去的灵魂。那些满是褶皱枯树般的老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嫌恶,大概是在嫌脏吧。我不怪她们,毕竟比起我这个不孝子,她们起码哭出来了。” 江离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越是乱麻一样的感情就越是真实的,只要找到那根晶莹的线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去了你的房间。”雪之下说道,她感觉再不说点什么的话,眼前的人儿就会像枯叶般飘走。“你知道到的,我想不依赖任何人,完完全全的成为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江离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雪之下的双手如麻花般扭成一团,支吾的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列维纳斯的他者吧。” 这是他书架中的一本。 这几天雪之下几乎每天都待在江离家里,他家就像一个藏宝库,总是有着各种各样奇妙的东西等待她去发掘。奇奇怪怪的古钱币,微缩热机模型,十八世纪的古董六分仪,以及乱七八糟的各式书籍。该说所谓的纨绔就是这副德行。 “不可完全被自我理解或掌控的存在。” 雪之下点了点头,“所以我讨厌你。带着张婚约就自说自话的要我同意,谁会答应啊。” 他是被拒绝了吗? 江离怔怔地抬起头。 雪之下正笑着看向他。 “我说了,我要你帮我。” “还有,我会治好你的病,前提是得先解除婚约。” “我有让你选了啊。”江离苦笑道。 “居高临下地施舍也叫选吗,真不愧是你啊,我的江离大少爷。” “这么说在我病好之前是离不开霓虹了?” 雪之下没有回答,等待他撤回更新答案。 “好了,是我死皮赖脸也要留在霓虹行了吧?” “没有底线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 “我看你也好像没有很尊重我啊。“江离无力地抗辩。 ”啊?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越是这么说,你越是高兴啊。“雪之下嫌弃地说道。 ”我天。“江离仰面长啸一声。 ”好了,现在跟我去和妈妈说明白。” “你要勇气面对你妈妈了?” “不,所以才让你去啊。这是诊金。” 雪之下露出了女人的狡黠。 雪之下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之一。像那些顶着男爵,公爵称号,或者是银行家的女儿一样,在舞会的角落用扇子盖住嘴故作矜持,等待着男人喂话给她们。 “真会使唤人,我的大小姐。” 江离走在前面,雪之下跟在后面。 回到房间的时候,洞宫院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自己对古董的见解。看样子,那条首饰彻底激发了他的语言功能。 “伯母,我和雪之下不结婚了。” 他对着雪之下的母亲说道,感到一阵畅快。 雪母一下子还没听明白,待听懂了江离的话后,险些背过气去。 洞宫院和藤原见状则乖巧的闭上了嘴。 “所以,婚约呢?” 江离朝着爷爷问道。 “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爷爷平静看着江离手上的茧。 “我爸结婚的时候不是……” “到你这一代就没了。”还等不及江离追问,爷爷就打断了他。 “不行,绝对不行。”雪母回过神来,虚弱的制止道。“小离,你再想想,没有人会比你们两人更适合了。” “妈,你为什么不觉得这是小雪的主意呢?“阳乃调笑着添油加醋。 “伯母,我不希望强迫她。”江离抓住了雪之下的袖子,见她没有反抗,转而大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我可以接受众人的愿望,走在既定的道路上,但我绝不会去强迫别人去侍奉和我一样的信条。” “你确定吗?男人做出选择是不能更改的。”爷爷冷不丁的说道。 “我确定。我要留在霓虹。” 飞跃的感觉在他体内油然而生,在这一瞬间,他是天上地下,世间万物之神。 “这不是一样吗?”雪母无奈的说道。在她看来,大方的抓住女儿的手,女儿没有反抗,已经是瓜熟蒂落的事情了。 “不,这不一样。这是自由。”江离看着雪母,如同归来的得胜者,陶醉的微笑道。 他并不觉得自己爱着雪之下。 话说爱又是什么呢? 未知的事物藏匿着危险,人们惧怕未知的东西,所以把爱同质化成类似的快感。它要求爱必须是柔软的,无害的,愉快的。 这种残缺的爱不过是自私,自我崇拜罢了。 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即使知道对方可能会背叛,仍毫无保留的愿意相信对方。于是便有了人类社会。 无所谓背叛,期待着对方的未来,尊重对方的抉择和价值,以及对他者的无限责任。 江离不相信爱情,却如飞蛾扑火般隐隐期待着。 第76章 鸣神 雪之下已经无所事事十分钟了。 她很头疼。 而令她头疼的罪魁祸首就坐在她的两边。 其中之一,正在自娱自乐的玩手上的那只签字笔,看样子是在打算创造新的花体艺术字。 他是这方面的天才。雪之下怀疑如果没人管他他可以一个人就此度过一整个下午。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我们的学园祭主题考虑的,呀~这么多天游历下来收获了不少啊。” 相模南回来了,带着“周游列国”而来的理念。 临近学园祭,雪之下倒不觉得她是来窃取劳动成果的。 蠢而不自知。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她随便翻了翻桌上的册子。 已经没多少要审阅的了。 短短几天,江离已经彻底架空她。 威逼利诱算不上,但绝对是习得了pua的精髓。 用两天时间甄别优劣,培养技能,然后设置严格的组织架构。 再摧毁他人人格,建立起对自己的偶像崇拜,直接让执行委员会变成他的私人团体。 现在雪之下的任务就只剩下解决江离所任命的干事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江离,除了每天放学前写10分钟的生产计划表,就是腾出五分钟时间欣赏他培养的干事在会议上互相推诿谩骂指责。 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夕暮的余韵,无视着手下忙碌到站在冒烟的打印机面前急得直跺脚。 ”你是不是有罪恶感?“江离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 “职场就是这样,整天忙碌的人收到微薄的薪水,而坐在大班椅上的人喝喝茶就能攫取公司利润的大头。” “抛除他本人是股东的因素,你有没有考虑过,员工出了问题可以去问课长,课长去问部长,部长又去问社长,那社长呢?实际上,社长决定带来的影响远远比一个普通员工的价值多得多的多。当然,单从劳动付出考虑这确实是某种不公。但忽视现状,强行让每个人去做一样的事,无疑是愚蠢的平均主义。” “那德不配位呢?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正大光明的通过竞争上位的。况且,这世间大部分的工作只要半年基本都可以熟练的胜任。”雪之下反驳道。 “你说的很对。”江离微微愣了愣。“那这么说现在还是公平性的问题。” 搞半天连他自己也没弄清楚。 “不过,就目前而言,要想提升效率的话,唯有铁腕是最好的办法吧。” 江离思索了一会儿,满意的盖棺定论道。 “总而言之,这次我希望这次同学互帮互助,相互成长为主题。” 相膜南一边说着,一边在白板上写上绊字。 下面则用小字写上互帮互助的文化祭。 “是有什么问题吗?” 即使被簇拥在闺蜜之中,她也意识到了会场冰冷的气氛。 “不,没什么。” “我的话是有错吗?” “没有。” “如果有的话,就请指出。”相膜南干脆的落座,为比企谷设置好了刑场。 “这个如何。”比企谷在白纸上写了一个人字。“所谓的人字,是要相互支撑的相互牺牲的,所以我认为正适合文化祭的理念。” “你所谓的牺牲是什么?” “比如说我,超牺牲的,被堆积成山的任务压的喘不过气来,一些人却只顾着推诿责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 相模南紧靠着身后的白板,连模糊了自己的字迹也浑然不知。 雪之下曾经生过帮助她的念头。但这念头被江离的一席话抹杀了。 “与其去教她成长的方法,不如让她摔个粉身碎骨,自己学着爬起来,在亲身经历错误前,人是永远不会听劝的。” 比企谷在一瞬间感到所有人都朝着自己反方向坐了坐。 那样就好。 “这是轮到我了吗?”注意到视线逐渐聚焦到自己身上,江离停下了玩笔。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的任务我已经给你们派发了。你们在做什么?”他歪了歪头,不解的看向所有人。 当初被他阴阳过的男生站起来准备打印文件又被同伴按下去了。 “算了。有争吵是正常的情况。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们能在理性的区间内进行辩论,而不是输出情绪。我知道,你们中大部分人都是被称为废物的存在,不,废物曾经还存在着有用的历史,你们没有。”江离平静的扫视着下方,他一个人的视线就压倒了所有人。 “某种意义上而言,和你们整天混在一起,我如今也成了废物。不过我并不觉得当个废物有什么可耻的。与其费尽心思的去屎上雕花,倒不如干脆溅到别人身上,尽一尽恶心人的职责。” “就目前来看,我们做的很成功,起码把尊敬的雪之下会长都气得病倒了。” 会场里传了一阵不知名的哄笑声。 “学园祭那一天,霓虹的内阁大臣,前任首相会带着一众高级官员过来,届时你们的父母也会到场。” “我希望你们能让全校的瞧不起的人们都看到,曾经被称之为泔水阴沟的你们高高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把那些自诩清流,自命清高的人从天上拽下,淹死在泥沼里。” “至于学园祭的主题,我认为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范围。相膜同学,我说的没错吧?” “诶。”相膜同学下意识的回答道,她没有想到这时候江离会帮她说话。 “ok,那学园祭主题的事情就交给雪之下好了。相膜同学,我希望你能准备好自己的演讲和商务礼仪。不要让总武高在内阁大臣面前丢脸。”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完这句话后,径直穿过相膜,把她写在白板上的字擦得粉碎。 间章(七夕) 手机震动着亮起。 是一条消息, 女人瞥了一眼,又继续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盘着发髻。 已经结婚五个年头了。 虽说是在大学早早领的证,然而直到现在她才草草步入职场。 生活上的一成不变和最近有些慌乱的职场,让她产生了一种异于常人的怪异感。 不过也不担心就是了。 随着远处流星般划过的引擎咆哮声,不一会儿,一阵粗犷的脚步向她袭来。 男人从后面抱住了她。 一边吸气一边来回用鼻梁蹭着她脖颈处的发根。像条狗一样。 “诶呀,都是汗。” 女人听着自己埋怨了一声,声音娇俏的不像是她。 “有吗?”男人颇为尴尬的后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确认没有后,又大大方方的搂了上来,重新蹭了起来。 女人叹了一口气。默默忍受着自己好不容易盘好的发髻被对方拱乱。 这是一处偏郊的别院,离市中心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零零散散住了十几户人家。边上则是一处湿地,所以白天的时候院落里能听到各种各样的鸟叫声。 女人认识的鸟类不多,而它们大部时间又分躲在高高的树冠上。只露出几声婉转的异国小调。 “好了没有?”女人的声音隐隐传来了怒气,不单是因为男子的体重,更重要的是,刚才盘好的发髻是她最成功的一次了。尽管仍有几根调皮的发丝不安分的从发束间逃出来。 这里不是霓虹,是九州。 除了难缠的妆造外,还有这身二千多年前款式的服装。 这栋房子是男人家闲养在外处,供他们落脚的居所。 佣人们见她只是临时在这里打扮,并不久住。故而把整个梳妆台移到了一楼最空旷的雅室。 雅室正对着的便是一湾栽有枫叶的小湖以及郁郁苍苍带着些锈红蓬松的草地。 ”好了,好了。“男人心满意足的撤回身体,双目含笑的看向自己的妻子。 雪之下如同月桂折枝般斜斜的倚靠在黄檀黑木雕刻而成的梳妆台上。三千青丝卿云般旋落,在桌上打成一弯弯漂亮的发旋。 那只高高小小的鼻梁上方,海蓝色的眼睛带着嗔怒看向男人。 ”帮我綄头发。“ ”遵命。“ 女人和男人真是奇妙的生物。 单体体型和力量考虑,十个雪之下也不拦不住他,但就凭接着一纸婚书,让眼前凶兽般的男人化作她裙下最卑微的仆奴。 奇妙的掌控感,更遑论男人生后庞大的财富和权势。 女人是可以靠裙摆征服世界的,她不由得想到。 然而,下一秒,这一伟大的幻想被打破了。 男人温热的大手灵巧的托住她的下颚的棱线。 “你干什么?” “描眼线啊。”男人顺势拿起放在桌上的朱红色眉笔。 “我是让你帮我绾头发。” “可是我就要描眼线。”男人孩子般的嘟嘴。 不说话。就是妥协了。 绝不是已经习惯了。 她感受着男人有力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延伸,如同蜘蛛的触角。 这套化妆品连同桌子,房间泛着青色的古意,所谓的眼线笔不过是一枝又细又长的毛笔,尖端用的是柔软细腻的兔毫。 “上次都被你画花了,迟到了半小时,你忘了?”雪之下面无表情的嗔怪。 “此事......唯手熟尔。你也不想我拿不清不楚的女人练习画妆技巧吧。” “这倒是。但你为什么要非做不可呢?” “控制欲。大概是看见漂亮的妻子,忍不住玷污的感觉吧。” “胡闹。” 控制欲源自安全感的缺失。而安全感的缺失自源自他悲剧的内核,即是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他不相信自己拥有获取幸福的资格。 但是没关系,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们的人生才刚刚走过了四分之一。漫长的时间足够雪之下去改变他。 五年过去了。 她已经看清了他的一切。 永远的带着笑意,永远的充满好奇,永远的保持纯洁。 纯粹的像海沙间流溢闪着光的石英.。 雪之下最近在互联网上学到了一个词。少年感。说的应该就是江离吧。 “好了,住嘴。” 江离的大拇指轻轻在雪之下嘴上一按。 有人说女子在化妆时,像是鸟儿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雪之下注视着他的脸庞。 那双黑夜般的瞳仁中满溢着柔软的春水。而男人握笔勾勒认真的样子又显得极为庄严,仿若在举行一场神圣的典仪。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能听次彼此缠绵的心跳声。 几许夕暮深深垂落进庭院,波涛般阴影顺着荒芜的起伏的草地迅速向他们涌来,将他们淹没。 柔软的兔毫在她的眼尾沾了沾。 “会不会太艳了?”雪之下担心的说道。 “不,正正好好。”江离放下笔,双手捧起雪之下的脸。 那略显黯淡的嘴唇此刻正吐露着芬芳的湿气。 江离感受到女子搭在他背上的手微微用力,错误的将它当作了进攻的信号。 卑微的奴仆需要玷污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 雪之下素净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醉人的酡色。 盈盈一握的腰肢就此斜靠的桌沿,只要轻轻的触碰就可以推倒。 他轻轻的拖着对方的下颏,眼看着就要贴上去。 “疼。” 雪之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敲,“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家伙。” 男人捂着脑袋委屈的样子让她极为受用。 “喜欢你还有错吗?” “身为成年人了,好歹控制一下自己呀。” 晚上还有烟花大会。 “我爷爷说想抱孙子了。”江离冠冕堂皇的辩解道。 “那也不准。” “那你脸红什么?” 雪之下被问的一滞。 “是不是心虚了?没事,我理解,我的错,我的错。”江离一副欠揍的样子说道。 “又开始幻想了?”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懂,我懂得。”江离一副捂嘴的态势。 雪之下一把拧住了江离腰间的软肉,对方吃痛顿时惨嚎了起来。 “姐姐说的没错,有时候还是这个好使。’ “诶呀,你这样就没劲了呀。”江离捶胸顿足的无奈道。 “那什么才叫有意思?”雪之下含笑看向江离。 “亲一个就告诉你。” “神经。” 雪之下笑着推了他一把。 眯起的眼睛,那处位于眼角晕开的微红化作流光向着远处永恒不变的夕阳飞逝而去。 第77章 赭尽 “相模同学。另外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江离放下黑板擦,拔开马克笔的笔盖。 黑色的笔头在光滑的白板滑动,发出尖锐的蜂鸣声。 “我听说五一的前几天,你曾经在侍奉部的门口徘徊。是打算找雪之下同学帮忙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相模南奋起最后一击。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呢?四处传播雪之下同学被她的姐姐看不起呢?” “胡说。” “是吗?”江离抬了抬眸子,并没有看她,“嗯……我听说你的男友曾经写过情书给雪之下。” “别给我在这胡说八道了,适可而止一点。” “不是吗?”江离平静的看着对方,像法医盯着解剖台上的无名死尸。“也对,毕竟他转学了,怎么解释是你的权利。想想吧,他为什么不明不白的转学了。” “你放屁。他…..他是搬家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造谣!”江离突然怒吼,声如雷霆。 相模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哼。”江离嗤笑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在黑板上写起了第二天的计划表。 已经结束了。 相模南站了五分钟,当她抬起头来时。除了少数几个在打印机面前扫描合同的学生,所有人都静静在伏案工作着,根本就没人看她。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在于它根本不需要事实,只要是人们愿意相信的,蛛丝马迹的偶然都能变本加厉的成为谣言添油加醋的材料。 一个因为嫉妒,抢走别人会长职位,然后打压,造谣别人的女性形象就此诞生了。 “对了,演讲是在第一天的时候中午举行,请你做好准备。”江离突然说道。 还有三天。三天,足够让自己的谣言传遍总武高了。 相模南抬头看向江离。 那张干净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之前震耳欲聋的斥责只是她唐突的幻觉。 他的嘴角微微咧开了。 相模南看到了从他的齿间喷射而出的气流,在经过嘴唇时,发出毒蛇般的嘶嘶声。 “死……….” 她隐隐听到了第一个音节,是“し”。 江离的嘴唇动了动。 她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是“ね”。 反驳吗? 那纯粹的恶意如同毒牙般扼住了她的咽喉。 没有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 无数根针从四面八方扎进她的脑壳。 清脆的薄膜键盘声传来。罗马音正在排列成假名,传递给下一个观众,相模看着带着眼镜的女生拿起手机,又放下。 套着兔子挂件的粉色手机并未熄灭屏幕,闪着不可见之光。 那凌迟般逐渐向她逼近的键盘声,手机翻盖声,签字笔的沙沙声,驱使她逃离了教室。 她再也受不了了。 “现在开始重新竞选执行委员长。” “平冢老师那边怎么办?” “放心,我会去解释,现在就正常走流程。”江离对着下方提问的学生说道。“正常会长离职的,副会长就是下一任候补。” 学生间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别误会,只是家里互相认识的程度,我总得做点什么向家里交差。”江离说道,同时暗地里冲着下方的城廻巡打着手势,示意自己正控制着场面。 “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是谁打趣,起哄变成了怂恿的哄笑。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人家还在场,有点不尊重人了。”江离那只悬在空中的手骤然握拳,示意所有人收声。 他在黑板上写上了雪之下的名字,“伞状文书就不写了,依次上来画正字就行。” 投票进行的很顺利,雪之下今天也很安静。 所谓的投票就内容而言根本没什么必要。江离要的是强化所有人的印象,以及类似于投名状的同类感。 “最后一件事。”江离拍了拍手。“相模南的情况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说白了就是尸位素餐的问题。至于她男友的谣言,完全是我胡编的。我不期望你们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除了做好学园祭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们做其他事情。只是在做任何一件事情前,首先考虑一下后果。” “我们是不会出卖会长你的。” “不,想说就说出去好了,事实上我就是看她不爽。还有,会长是雪之下,不是我。” 那个叫三井的男学生现在不知为什么成了他的死忠。 “好了,还有三天时间。把工作做做完,晚上早点睡,除去自离退会的学生,届时我会让所有人去见上那些大人物一面。” 执行委员会这台机器再度运转起来。 原本四十几人的团体退了七八人,但效率却飞升了数倍。 雪之下悄悄看向江离,而江离正站着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孤绝的气息缠绕着他。 恶与善同时在他身上显现,那深邃的眼睛隐隐藏着不可见的哀伤,像是一片大海,等待着她去探索海底最深处的东西。 雪之下明白这恐怕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作祟。 “江离。”她唤了一声。 “啊,怎么了?”他像是被吓了一跳,慌乱的扭头看向她。 ………… “当当,没想到吧。” 由比滨站在教室门口冲他们张开双手。 与她一起的,还有盛装打扮的平冢静。 “什么招数?” 江离注意到那些回家的学生向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光是粉色浴衣打扮的有比滨就够引人注目了,更何况还有一袭黑色的平冢静。 高高的发髻下露出雪白的后颈,浴衣上火红的枫叶萧瑟飘零,抑或是狂风逆卷,吹动落叶满天。 “看你们这么辛苦,就带你们出去看烟花喽。” “老师,自作主张前起码得过问别人一声吧。”雪之下无奈的扶额。 “其实是,平冢老师家里…..” 有比滨刚要解释,就被她一声轻哼打断了。 “被美女老师带出去看烟花还不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对了,江离,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没有。”江离心虚的笑了笑,大大方方的露馅。 平冢静一看就知道对方没干好事,“难得你们社团团建一会,可别冷落了有比滨。” 第78章 辛烷 “怎么会,没有的啦。”有比滨摆了摆手。 “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而然就懂了,” 平冢静穿的是木屐,开车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江离身上。 ”话说,老师你才没比我们大上几岁吧?“ “那又怎样?年龄的鸿沟一旦产生就是无法逾越的。”平冢静坐在后面左拥右抱着雪之下和有比滨。 除非死亡。 江离暗暗想到。 还有十几年他的年龄就将超过早逝的母亲。已年长者的身份回顾,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只感觉到镜子触地后水银的破碎。 ”哦,你开车的技术挺不错的嘛,真不错啊,会开车的男生可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趁我没一脚油门把你甩下车之前,最好安静一点。”江离无奈的威胁道。 “那你踩一脚地板油试试呗?这辆车只有98马力。” “什么公路闪电。”江离一开始就察觉油门松的过分了。 这辆车是她爸爸强行给她换的。在她无数次收到超速罚单后,某一天在滨海高速上被暴恐特种队一般的警察拦住,稀里糊涂的就被换了车。 “平冢老师你是因为要相亲才带我们来的吧,刚才就一直看着你抓着手里的香囊很多次了。”雪之下冷不丁的说道。 “相亲?”坐在前面的比企谷刚想转过头,又敏锐的察觉到杀意,最后只得在靠垫上蹦跶几下。 “简而言之,我们四个大概是类似于镇国神兽之类的东西。要不要我待会喊你声小妈吓吓他?“ 江离也隐隐感觉不对,依照霓虹人死板的个性,不修书一封拜帖邀请,起码也得提前知会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 ”神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就够了。“平冢静两手托腮,一副被人看破心事的样子。 ”一个人能做好吗?“ 江离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但这话又不像是在对平冢静说的。 ”男方是什么样的人?“安静的车厢内,江离提问道。 不光是比企谷,有比滨,就连雪之下也竖起了耳朵偷听平冢静的八卦,看热闹这一点,所有人都一样。 ”东京高等裁判所长官的儿子,说是年轻的时候也喜欢飙车,这几年老老实实的收心工作,在老头那实习过一阵子,人品也没什么问题。“ “记这么清楚?看来你很中意啊?”江离开玩笑道。 “他说结婚后允许我在千叶继续当教师,只要每个礼拜抽出一天回东京就行。” “主要是这一点嘛........” 尽管不愿意,但谁又知道未来是不是能遇见更好的呢? “不想去的话,干脆不去不就行了吗?”比企谷突然说道。 “这......恐怕不行吧。”除了有比滨和比企谷,所有人都面露难色。 享受着祖辈的余荫,就意味着关键时刻要牺牲自己,成为家族这棵大树的养料,而不是一句自由就可以大手大脚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算了,总会有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沉嘛。等下被甩了记得请我们吃关东煮。”江离耸了耸肩膀,一脚油门到底,汽车在轰鸣中展现出与分贝不相符的龟速。 “你就惦记着你那关东煮了是吗?” “那怎么办?路上突然跳出来把他揍一顿?还是绑起来?喂,你已经是我们平冢静小姐的后宫备选名单之一了,以后踏踏实实做人,不要沾花惹草,静静等着平冢静大人来宠幸你。” 越是临近夏天,烟火大会就越是人山人海。 离着老远找了一个停车位后,又步行了一段。 “好了,就在这里分别吧,结束了我会line上联系你们的。”平冢静此刻正提着着巾袋,亭亭玉立的站着。 她的背后是乱石横生浅浅的河川,夕阳的背光使得她的身形染上了一层不清不楚的昏暗,就像是梦中流离的泡影。 远处映着白灯笼的木桥上,隐隐有一个挺拔的身形向着她招手。 “哦,对了,烟。” 平冢静慌张的拿出香烟和打火机一股脑的塞给江离。 “天才。”江离看着她手足无措的行为吐槽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开始她是准备在见相亲对象前先来一根吗? 江离他们在远处注视着平冢静一步一步的走向远处的人影。 昔日大上一码,走起路来猎猎作响的大褂换成拘束的浴衣,平冢静就像刚从冬眠仓苏醒的宇航员,还没适应这具身体。不过,只要长漂亮,再生硬的动作也能变成小女儿弱柳扶风的娇羞。 “怎么样,小雪,你看清楚了吗?” “什么?” “相亲对象啊。”有比滨好奇的踮起脚眺望。 “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这样没错,但难免会有点好奇吧。” “现在怎么办?我们随便逛逛?”江离一摊手向其他人询问道。 “也只能这样了。烟花大会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雪之下回应道。 “有比滨同学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江离记得这次的主角不只平冢静一个。 “嗯……不知道诶。啊,小企,我要去吃这个。”有比滨指着远处密密麻麻围满了人的小摊。 “非去不可吗?”比企谷犹豫的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因为是侧面,他看不清那明红的招牌上写的是什么,只能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他还没吃过晚饭。 “我们在这等你们好了。”雪之下站在原地说道。“注意别走散了。”雪之下像是家长般的叮嘱道。 不出所料还是走散了。 招摇的香气吸引着四面的贪饕,远处又引来一大波人群,迫使他们随波逐流。 一阵兵荒马乱,混乱中,江离一把夺过雪之下的手,牢牢的抓在了身边,那个妄想从他们之间挤过的男人发出不满的啧声,又换了一条道。 在被推着走了一段后,江离瞅准外侧的草地,拉着雪之下撤到了草地上。 “我去给你买份吃的?” 江离看着草坪上面色苍白,流着汗休息的雪之下,不禁感叹,人挤人也是份体力活。 ”不用了。” “雪之下,你除了说不用了还会说什么?” 雪之下微微一窒。她听说过推搡产生的踩踏事件,惊魂未定下,下意识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带着。 “等着,我才是人挤人之王。”他自信满满的整理好衣裳,重新向着步道浩浩荡荡的人流挤去。 雪之下在注视着他像条灵活的泥鳅般窜进人流,不,像头野猪,他连摊位的方向都不清楚。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漆黑的泥沼,再度卷土而来。 第79章 斑斓之日 “是雪之下吗?” 摩肩接踵的人群分不清头尾,个体就此泯灭其中,而他们身上典雅瑰丽的服装也被抹杀成呆板的色块。 非洲角马迁徙踩死同类的数量远大于被鳄鱼吃掉的数目。 那道声音的主人慢慢走近了。 “真的是你呀。” 少女惊喜的声音尖锐到刺耳。 雪之下只觉得烦躁。 “快看,快看,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小学时候的名人。” 察觉到带着恶意揣测的目光,雪之下终于把冰冷的眸子抬向他们。 是她的小学同学,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学生,大抵是在学校新交上的朋友。 她回报以冰雪般的目光,除了另外一个小学同学,其他人的视线无一不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溃散了。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卑琐的劣者聚集成群氓,以审判的目光觊觎着眼下美好的肉体。 “这么多年过了,还保持着这副勾引男人冰清玉洁的模样吗?” “真的假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雪之下的男生,此刻生出了凌驾于对方的幻觉。那白皙的美肉是罪孽的化身,是引人堕入邪恶的色欲。那他大可以以净化的名义,去尽情的玷污。 女子清冷的气质此刻成了滋生肮脏欲望的养料。 ”没错,一个人吊着班里十几个男生,还有其他班的,不是贱人是什么?“ ”神宫寺,如果污蔑别人能满足你的自卑心,让你以为那些男生不是因为钱才接近你的话,那你尽管说好了。” 她拒绝了,但有用吗? 高高在上的神女触不可及,唯有用污浊的秽语折断无瑕的羽翼,让她跌落凡尘。 偷走竖笛,鞋子被扔到厕所是群氓的狂欢。 “哟,几年不见,有勇气顶嘴了啊。” 她是财阀的女儿,她将奴役世人当作与生俱来的权柄。 “为什么不敢?和一群躲在角落里自娱自乐的猴子说话难道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吗?” “你就不担心自己父亲的工作?诶呀,政坛大风大浪,把几只小鱼小虾拍死在岸上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说不过就开始威胁别人了吗?也对,神宫寺同学,不依靠父母你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了,一遍又一遍的搬出权势,实际上你也知道,没人喜欢你吧,不像我起码还能收到几封充满青春期男生欲望的情书。” “哟,真不愧是你,雪之下同学,把自己不知羞耻的事迹拿来标榜,刚才离开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吧,你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以前被霸凌的历史吧?” 雪之下面色一阵古怪,在仔细理解了对方的用意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去吧,去吧,神宫寺同学.”雪之下捂着自己的肚子憋笑。 什么也不用管了,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在他回来之前,我劝你赶紧离开,他可不像我这么仁慈。“ ”仁慈?“ ”欸,仁慈。“雪之下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惊讶的神宫寺,宛如凝视着砖缝里爬出来的虫豸。”我对蠢人一向报以最大程度的耐心。“ “雪之下,你朋友?” 江离解开着由校服裹成的保温层,重新穿上外套。 “小学同学。”雪之下简明扼要的传达了信息后。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江离现在的样子蠢透了。那身满是折痕的校服上闪着食用油晶莹的光点,一个满是鲷鱼烧,苹果糖,烧鸟,天妇罗的纸袋被他视若珍宝般的抱在胸前。 “哦~您好您好。”江离恍然大悟的看向神宫寺。 “雪之下,最近混的不怎么样啊?这么邋遢的男人都开始找上了?”起初她还惊讶于江离的容貌,但她从江离对雪之下的称呼中敏锐的觉察到,两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喂,雪之下,你的同学好像不是很友善啊?”江离半开玩笑地眯起眼睛,随意打量着神宫寺。 没劲。 眼前除了雌竞就只会为内斗,穿小鞋的女人无疑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后果。 他讨厌尖酸刻薄的女人连同对日本财阀的素质教育都开始感到失望。 ”怎么说?你有什么意图,或者说希望我们做出的行动吗?“江离一如既往好说话的样子。 ”没什么意图,只是希望你的同学向我们诚恳的道个歉。“ “啊?你来真的?” 江离神经质的笑了两声,又发出了不知道是笑声还是哼气的古怪咕哝。 蠢人的思想有时候很好猜,有时候又是无法理解的。江离显然没跟上对方的思维,只大概猜到在霓虹被霸凌过算是污点之一。 “嗯……如果小雪以前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江离低头道。 “不过相对的,你也要向雪之下道个歉,我去可以替你问一下,看她原谅不原谅你好不好?”江离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我是让她道歉,你没听明白吗?还是说你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蠢猪?” “诶呀,这就麻烦了。”听闻对方的辱骂,他也不恼。颇为难办的挠了挠头。 “主要是我不清楚你是什么级别的。我需要分类。” “我需要你清楚吗?” “先说好,你确定你不道歉对吧?” “神宫寺同学说话你没长脑子吗?” “去你妈的。没看见我在说话吗?”江离突然暴喝一声,一巴掌响亮地扇在帮腔的男生脸上,抽的他如陀螺版旋转,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 “你叫神宫院对吧?”江离一转刚才的暴戾,面色温和的问道。 “怎么了?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家可是财阀。不是什么县议员就可以碰瓷的。” 即使是不学无术的饭桶存在着危机感。眼前的男生对待旁人的态度和她是一样的。 “神宫寺的话是这么写的吗?” 江离拿出手机上搜索起来,一个一个根据读音输入假名,最后展示结果给她看。 上面第一排就是她家所拥有的财团的官网。 “现在知道错了的话,还有机会认错,我看你也是出身高贵,彼此撕破脸皮不好。” “真聪明。”江离满意的熄屏,“那就这样吧。”朝外挥了挥手,一副赶人的姿势。 “你是不是疯了,赶着去投胎。” “我可不想弄脏我的手,神宫寺同学,我本以为你出身财团,起码能窥得一丝顶点的全貌,现在看来,简直是蠢如猪狗。你根本就不明白,权势的顶峰是怎么运作的。现在可是大数据时代啊。” “想发媒体搞臭我?别忘了,我家和东京的媒体都有联系。” “对的,对的。”江离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她。“你说的很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啊,不过我提醒你一声,不要去试图做一些旁门左道违法的事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只蚂蚁连续在一块空地发现了食物,于是蚂蚁中最年长的智者得出了规律,每天空地都会准时刷新食物。于是在第五个星期日他们聚在一起等候食物时,一桶开水被浇了下来。” “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神宫寺终于开始感到恐惧了。 不光是旁人,江离看她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多几个互动功能的npc。 “回去慢慢想,不着急,你有的是时间呢。”江离诡异的轻笑着。 第80章 没梦 “还不快滚?“ 雪之下看着神宫寺他们意犹未尽,慌慌张张地走了。 ”好了。吃饭。’ 江离面色缓和下来,摸了摸纸袋地包装。“看,没挤坏。” “为什么要拿衣服包着?搞得衣服上全是油。” “我怕冷掉了呀。” “都快夏天了。” “我爸说他以前在九州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用棉被裹着铁箱卖冰棍的小贩。” “不理解。”雪之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理解,但当我提着一大袋东西准备穿过人群时突然就想这么做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江离思考似地呆望着远处笔直穿过河面地钢桥。锈红色的钢制拱架一部分被路灯所照映,变成了炫目的金黄色。 ”她会怎么样?“ ”神宫寺吗?不知道。“江离说了一句又怕对方以为自己在说谎似地又重复了一遍,”真不知道。这得看底下的人是如何揣摩圣意的。” “为什么要让我当执行委员长?” 江离复杂的看了雪之下一眼。 夕阳随着他头颅的转头,短暂得在他乌黑的眼珠间明灭。 此间的世界被江离捕获在他的眼珠中,河川,桥梁,远处微明的高楼大厦以及夺目的残阳,这是另一个世界,以他的眼眶为界,持续不断的毁灭与新生。 ”有些人就是贱啊,明明最需要别人的帮助,却一个人固执咬着牙走到黑。” 雪之下轻微的蹙了蹙眉。 “有些人就更贱了,明明被别人拒绝了,却还要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人常常做一些言不由衷,认知失调的事情。” ”你是说你在事先就预料到自己当时的心情,却仍然要去做些自我排斥的事情?“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去当个什么执行委员会干事?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我不做的话,我可能会后悔。” 一个平静的看着母亲葬礼的人会后悔吗? 你是有感情的。 雪之下不禁想说道。 与其说他不断地抹杀自己地感情,不如他在害怕,害怕那个感性的大坝有一天会崩塌,把自己冲垮。 他的感情比任何人来的都要炽烈,纯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其束之高阁,封闭其中。 江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清醒的一遍又一遍的掩盖着昭然若揭的真相,用精准的刀锋割开事物的两面为自己辩护。 而理性无法解释的行为,则动用感情尽情的伤害自己。 他想要成为一个能让人依靠的人。 “单从理性考虑,你是不会感到后悔的。” “说的没错,但这和我的........” “是指你之前说的社会责任吗?”雪之下逼问。 “没错。” “社会责任要求你尽到一个未婚夫的责任,但事实上,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解除了。” “或许从时间长度上考虑,作为我人生存在的依据之一,我不希望你受到不公。” “但是过去的事情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吧。你又能记得多少呢?这些记忆又值的你为此付出行动吗?” “我认为这是一种情感惯性,事实上学园祭的事情贯穿了婚约废弃的前后。” 诡辩。 “既然你能预料到被拒绝时的负面情绪,为什么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情感惯性呢?“ “可能我还没反应过来。” “那现在呢?” 无论如何雪之下都要打破它。 “你说的没错,让我想想.......”就在江离脱口而出得瞬间,他沉默了。“也许,不,你说的对。是我的问题。“过多的解释意味着掩饰,江离明白这一点。 雪之下突然又不忍心继续了,他失去辩护的能力后就像是筋疲力竭倒在河滩上的纤夫一样,背后是补的破破烂烂的木船。 “我们是朋友呢,对吧?” “对啊。”江离感激的点点头。 明明已经肆意妄为到替别人做主了,却还是站在河流的岸边远远观望着。 雪之下发现他在这方面意外的胆小。 “我们去偷看一下平冢老师怎么样?”雪之下试着按照江离的思路提问。 “好啊好啊。” 雪之下接过江离捧着的纸袋,打开看了看。 食物安安静静排列着,那个装着章鱼烧的纸盒还留有分明的棱角。江离抱着它横穿了整个人群。 ”我记的平冢老师是往那个方向走的吧?” 横架在石川上的木桥,不同与远处辉明的钢桥,以亲吻的姿态,俯身卧在河川之上,像是花魁烛火间极为妖艳的唇。中间又怦然得尽情向天空弯曲。恍若那铺设得木板即将要生长出绿芽一样。 岸边是低低矮矮,摇曳开放着的紫藤花。 那极长的花穗径直垂向水面,隐没在菖蒲丛里。 射灯亮起,被照的粹白的花瓣宛如点燃的镁块般耀眼的燃烧着。 江离和雪之下顺着平冢静之前的方向试着走了一段,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 路上遇见的大都是手牵着手的情侣,还有一些就是带着孩子的夫妇。 眼见着就快到了烟花燃放的时间。 “找不到就算了,天意难违。” “你相信神?” “也许有呢,要是没有的话,像我这种坏人谁来审判呢?” “神可不会这么大方简简单单的就把你判下地狱。” ”那你可得替我多说点好话,雪之下小姐。” “就不想着生前多做点好事吗?” “有点难。” 他们又试着往深处走了走。终于在一处被重重紫藤花掩映的花坛处看到了平冢静。 “喂。” 江离拍了拍一边潜伏着的男子,结果对方呜哇的吓了一跳。 他连忙捂住对方的嘴巴,紧张的观察着远处平冢静的反应。 没发现。 “能不能别大惊小怪的,人都要给你吓跑了。” “我还以为是这里的管理员啊,你才是。”比企谷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 “你们去哪里了啊?回来就找不到你们了。”有比滨也在这。 “抱歉,刚才被人流冲散了。”雪之下道歉道。 “好了好了,你们在这待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江离扒开灌木丛,露出一角。 就道德而言,偷窥自己的师长相亲是一件极为拙劣的事情。 雪之下本是为了岔开话题,随口说说。毕竟人海茫茫,要在这繁花缭乱的公园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也才刚到,呜哇,江离,你买了什么 好吃的呀。” “哼哼,找不到吧。”江离得意的擦了擦自己的狗鼻子。“我对食物的要求可是一等一的高,回去再告诉你。雪之下,你要来看看吗?“ 雪之下叹了口气,除了她以外,三人都对八卦老师这件事上抱有极大的热忱。 第81章 柑橘 她把鬓发撩至耳后,凑上前去。 只见远处是一汪大理石砌成的正方形水池,黑色的池水摩没过边缘,顺着岩壁流至下方的环形水池中。水池上漂浮着几片莲叶。 再往后,则是一面巨大的紫藤花墙,是用涂上白漆的铁质花架搭建而成的。 身穿着肥后煤竹色浴衣的男子和高高绾起头发,穿着红黑色浴衣的女子,影影绰绰的显现在视线中。 除了那身相似的浴衣,雪之下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娇花照月,弱柳扶风的女子会是平时大大咧咧的平冢静。 “这真的是平冢静老师吗?” 比起偷窥普通情侣的罪孽,偷窥自己敬爱的老师反而在雪之下心里成了小事了,毋宁说这是静老师罪有应得。 “保真啊,雪之下,你平时是怎么认人的?” “啊?看脸吧。不然呢?” “这个嘛.....可能比企谷君比我更有资格发言。“ ”欸?为什么是我?“一旁老老实实安静窥视的比企谷无辜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每次被静老师叫进办公室你都在边上。” ”江离,像你这样的好学生也经常被静老师叫你办公室吗?“ ”有比滨同学,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雪之息冷不丁的打岔。“他除了成绩是无可挑剔的第一外,其他方面可谓是恶贯满盈。” “喂喂喂,不要说得我像是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科学怪人。” “不是吗?四号床的病友?” “先看平冢静,先看平冢静。” “承认了?” “对的,对的。”江离白了雪之下一眼,无奈的说道。 远处了也许是平冢静的女子款步彳亍在花丛中和一旁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五月的光景,已有几处稀疏的蝉声,加上景观流水的潺潺声,让人只看到女子那张熟透了的嘴唇微微翕动。 宛如在看一场皮影戏。 女子时而深深垂着头,时而又惊讶于路边招摇曳出的蔷薇,出神的说了几句。 高贵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在翻阅阿尔卑斯山伟岸的英姿,被后世连同他胯下雄姿勃发的骏马,一同被刻画了下来。 远隔重洋万里的霓虹,他被塑成漆黑的青铜雕塑,茫然的环视鲜花丛生的战场,不知讲视线投向何方。 黢黑的投影糊在沙石固结的水泥地上,让人分不清边际。 影子靠着有限的残光得以依存,而影子对于黑暗来说,却是一种光明。 远远隔着几步的男子似乎是说了什么,平冢静停下脚步,转过身子。 烟花炸开了。 这里不是最佳的观赏点。 那张由绀色大块铺染而成的宽阔夜幕上,带着耀色的烟花宛如灶台炉灰中偶然翻起流窜的火星,不甘心的挣扎着。 而那烟花盛放时缭绕的浓烟,又将其迸射的光芒虚幻了,就像是它转瞬即逝的生命。 月亮被挂到高高的云雾间,稀疏的投下几许昏暗的光。 男人似乎是要去拥抱平冢静,却在即将接触的关头骤然撤开了。 像是花的圆舞曲。 平冢静呆立着,静静的看着对方逐渐远去。 “出来吧。” 她对着虚空说道。 雪之下发现自己又能听见了。 这是否意味着,刚才的一切所见只是她脑海附加上去的幻象呢? 平冢静还是那个平冢静。洪亮的声音与平时的课上时无二。。 魔笛般的蝉鸣渐渐的弱了。视觉中还残留着男子优雅的身影,作为视觉欺骗大脑的证明。 雪之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视线不由得一黑。 “是不是低血压了?”江离问道。 “稍微有点,没事。”雪之下轻轻推开江离在外侧预备着的手。 江离他们绕过水池面色尴尬走向平冢静。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你得问有比滨她们。” “不是,我,没多久。”有比滨支支吾吾得辩解道。 “被甩了?”江离问道。 “嗯。算是吧。” “甩了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得样子?对方欠你钱了?” “以前都是我甩别人,想在是别人甩我,身份有点适应不过来。对了,要吃什么,我请客。” “円。发票没有,直接报销好了。” “多少?”平冢静得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我每样东西基本都点了一遍,等你谈完恋爱再请客我们早就饿晕了。” 平冢静叹了一口气,旋即从浴衣里拿出一个着巾袋。 “不是,你真给啊?” 花火大会结束后,就是赏花的时间了。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从天际涌来。 “老娘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拿上钱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滚哪去?是你带我们来的。“ “也是哦。”平冢静尴尬的笑笑。“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她抓着头发。 “平冢老师,请你在学生面前至少维持几分身为教师的尊严。”雪之下平静看着平冢静在原地发疯。 “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江离好奇的问道,能寥寥几句把眼前女人逼疯的人委实不多。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那你带我们来干嘛,静老师,你也不想现在这副窝囊样被班里的学生知道吧?” “他说自己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对方不喜欢他。” “笑死,煮熟的鸭子飞了。” “喂,你再说小心我揍你。”此时的平冢静已经接过江离手中的烟盒,耀武扬威的拿着打火机威胁道。 “那你们最后怎么好像要抱在一起一样?” “他说这次家里下的是死命令,他总得带点什么回去交差。” “所以他就打算蹭了一身香水味回去?”雪之下总结道。 “欸等等,你说他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啊?”江离猛然提问道。 “不会吧......”平冢静面露为难之色,雪之下则是陷入了思考。 “这能行,这能行”唯有比滨面露兴奋。 江离不清楚她说的能行是什么意思,卖老师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我没说。”江离古怪的笑了笑,提前为自己申辩。 “平冢老师,你不是不打算相亲吗?”比企谷发现了盲点。 “平冢老师,我可以理解为你的需求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男子,但又纠结于相亲的形式吗?”雪之下试着提炼思想。 ”这香水什么牌子的,借我喷喷。“江离闻了闻空中散发的花香。 ”诶呀,你这人真烦。“平冢静胡乱的抓起江离的手腕,拿出香水对着一顿猛喷。 第82章 梦 比企谷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处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光滑的水面和天空融为一体。 云是洁白的云,高耸巍峨的云峦细细的褶叠翻涌,却不存在任何的阴影。 是他潜意识认为梦的缘故。 雨过天晴,就是洗净纤尘的素净,不需要一丝一毫多余的点缀。 眼前是一排长的没有尽头的台阶,或者说是总务高操场的学校看台。 红的,黄色,蓝色。梦境中出现的顺序他记不清了,这在他眼里是没有意义的,不如说整个操场都是无意义的东西。 回荡在操场青春的呐喊,是与他无关的东西。所谓的青春,不就是一群对社会无知的学生,毫无意义的呐喊吗? 这是对理性的玷污。 然而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只记得自己正处于最后一节石阶上,试着把脚伸向镜子一边的水面。 水面上是被鞣的粹白的云和碧洗的天空,并不能看清水下的光景。 他很怕水。寒意与孤独,未知的深度下潜藏着可怕的东西,即使表上它古井无波。 于是他先入为主认为这是操场了。 因为远处是一位少女。 准确来说,是少女的身形。 那世间唯一存在的阴影显露出姣好的形状,驱使着他向前。 空荡荡的世界,总要发生些什么。 故事的使命感,又或许是在漫漫的长夜惊醒不知如何度过,他需要在存在中证明自己并非死亡。 最开始只是想问一句话。 他在哪?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接近的理由了。 人总需要一个去往的方向。 无害的意图,无害的话语。他已经事先排练好了一百遍。 黎明的霞光使空气中布满了色彩的毒素,他感觉到从自己肺部喷吐而出的灼热的空气,正在无时不刻的玷污此处这清净之地。 那渺小的热量对于此处宽广无垠的空间无疑是无害的,然而他却意识到这灵魂安息之所,唯有他在持续的衰老,捕捉世间的洁净养料,化为体内的污浊,毋宁说他是一台时刻喷吐着恶臭浓烟的机器。 那位于天际线若隐若现的女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便斗转星移,银河的飘带在夜幕间划过,宛如母亲的裙摆,上面涂满了黄油和蜂蜜。 比企谷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息。 于是他没日没夜的靠近着,如同侏儒觊觎着莱茵的黄金。 那存在于臆想中的身形,那屹立不动的背影,那毫无作用,发不出一点动静的嗓音,在漫长的跋涉中,他愤怒了。 这是他的梦! 黄金的魔力,那至高无上的指环,他可以覆灭军队,亦可以拆毁国王的高塔。 无以伦比的魔力,使他不再匍匐在地上。高空中呼啸的烈风,那是天国许诺给他的王座。 他张弓搭箭,瞄准了远处女孩的心脏。 利箭飞速而出,隐没在阴影中。垂死优美的天鹅,那最尖锐的翎羽,只不过是他领地的财产。 然而当他携带着排山倒海之力靠近时,他沉默了。 只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锋利的箭头直挺挺的插在岩隙间,箭尾不安的晃动着。 如果所谓的真物,如果在最开始就是伪物,那他现在的追求有什么意义? 比企谷惊醒了。 满是汗珠的后背滑腻的如同洁白的死鸟,凌乱的羽毛间夹杂着满是细菌的血污。 凌晨六点。 小町还在睡觉。 他知道已经不早了。 草草的穿上了衣服,对着镜子压了压头上的杂毛,戴上专属于执行委员会的袖章。 木讷的看向镜中的自己。 除去一如既往的死鱼眼,单从五官上来说有几分与帅哥这个词挂钩。 他转动自己的脸蛋,借着清晨从百叶窗透射进来的光束,试图找到几个美好的角度。 今天是文化祭。 第83章 am杂音 总武高一年一度的文化祭,从千叶县厅的广场开始。 身着旧时军乐服的总武高吹奏部将在演奏君之代,随后是总武高自己的校歌。 军乐服沿用的是十九世纪末的款式,自然不会是仓库里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那套,而是根据每个学生的身材量身定做的。 金黄色的穗带飘扬在年轻男女的胸前,已然失去了当时在血与火中凝结出黄金般荣耀的意义,沦落成了青年男女互相调情的装饰。 所谓的传统服饰,大抵类似于古代祭祀萨满戴在头上的画着奇异色彩的牛头骨,希冀从想象和幻觉中抽象出为我所用的灵魂。 这是那一个时代的精神,而那一个时代的精神却是由大多数人的人生凝结而成的庸物。 那些反抗者,特立独行,遗世独立之辈无一不被历史残忍的抹杀掉个性,被粗暴的划归其中。 吹奏部会从县政厅开始,从羽衣桥向北,在通町公园的神社转一圈,再沿着荣町的大街向西直抵千叶的市内电车,此外第一段。 然后,再从稻毛海岸的车站出发,列队回到总武高,在校门口与弦乐部汇合,演奏校歌。 规划里大概会花一个上午左右,因为接到的通知是,市政厅和议院,内阁政府会在下午左右的时间到访,实际上中午短暂休息后还要去校门口候着。 算上江离自己,执行委员会的人数只有四十来人,他还分出了一半人轮班,以便照顾各自班级的活动。因此大部分社团自发组织的活动,除了递交申请表规划好场地避免冲突以外,基本都依靠着学生自治和少数指导老师的帮助。 这是很考验学生素质的活动,临近一大早,江离就把所有人召集了起来,最先处理家长和其他访客来校登记和停车的问题。 虽说是轮班,但作为指挥的雪之下和江离却是一刻也没有机会休息的,早就已经建好的数个联络群里,无时无刻的收到各种奇奇怪怪亟待解决的问题。 毕竟预演和实际操作永远是两回事。 “我说了,过道永远要保持至少三人肩并肩得宽度,他们临时占用走廊可以,但不能一直霸着,解决不了是他们内部的问题,让他们自己消化,不要什么事都来向我申请,自己动动脑子。你的根本目的是让文化祭平稳运行,不是完成我的任务,也不是站着不动傻乎乎当老好人。” “停车位不够了?让他们往海滨公园里面开。海滨公园的导向指示牌不是让你们前几天装好了吗?交警呢?应该有路上协助指挥的交警才对,对,跟他们协商一下,让他们把车辆往公园里边引。” 江离挂断电话,捂着额头闭目试图平复情绪。 他们坐在自己班的教室里。 j班的同学为他们腾了四张桌子出来,拼在一起当作临时用的办公桌。 执行委员会的教室离班级很远,来来回回的很浪费时间。 尽管江离一开始口若悬河的蛊惑同学去开赌场,但最后还是平庸的选择了咖啡厅作为班级项目。 咖啡厅就咖啡厅好了,随他去吧,江离想道。至少现在还能享用布丁和咖啡,又不是非要在这种事上争个输赢。 “雪之下,你那边呢?”江离长叹了一口气,询问正对面打字打到出现残影的雪之下。 “我这边还行,基本都是来自班级的临时申请。”雪之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眼眶中不断闪烁着消息弹窗的界面。 “政府和电视台那边呢?原订的时间有修改吗?” “嗯,修改了,政府官员他们行程推迟到下午两点,我已经把部分不重要的表演提前了。” “和他们的班级项目有冲突吗?” “已经降到最小了。比企谷君,我已经把修改好的节目表发给你了,自己对比一下去联络节目提前的同学。” 江离看了看手表,“ok,还有半小时,半小时后预测的第一波访客高峰结束了,记得抽调一半人回来重新检查消防,刚才一年c班说接线板临时不够用了,再去检查一下他们线路的使用情况和边上的消防设施。” “江离同学,你们平时都是这样指挥全局的吗,好厉害。”有比滨托着脑袋坐在一旁兴奋的看着他们。 “不是,只有今天临时是这样,平时都是优哉游哉的发呆,对了,你们班的项目是什么?” “英文话剧。我演的是兔子,小企则是树。” “树会说话吗?你们话剧演的是德鲁伊专业还是精灵专业?” “怎么会啊,小企只要一动不动站在后面就行了。”有比滨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窗外的人影,兴奋的站起来挥手。 雪之下和江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扎着柔软发髻,和有比滨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在朝他们挥手。 “你姐姐?”比企谷提问道。 “别玩笑了,是我妈妈好不好?”有比滨像条河豚似的鼓起腮帮,微微有些生气的说道。 今天有很多学生的家长会来。 “对了,江离同学,你们家里会来人吗?” 尽管学校欢迎学生的家长莅临参观,但还是有许多学生出于羞耻半威胁式的警告家长不要来。 “没有。” “没有。” 两个男生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我的话,姐姐可能会来吧。”雪之下迟疑了一下。 还是不要来为好。 “诶,我还挺希望看到江离妈妈的呢,应该那种高贵典雅的天鹅般的贵妇人的形象吧。”有比滨憧憬的说道。 雪之下不着痕迹的看了有比滨一眼。 “为什么这么想?”江离好奇的问道。 “你想啊,像江离同学这么高贵的身份,妈妈肯定是哪个大家族的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吧。住在山中的城堡里,穿着华丽的绸缎,像异世界的公主一样。” “真遗憾,她在国外有事,一时半会可能来不了。改天我可以介绍介绍给你认识。”江离面带微笑。 “绝对很养眼啊,要是江离同学和你妈妈站在一起,肯定会有很多女同学壮起胆子跑过来和你合照。” “诶?” “小雪你不知道吗?其实江离同学私下里很受欢迎的。”说着有比滨拿出手机,翻了翻,打开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群。 第84章 灰雪 江离凑上去瞄了一眼。 花花绿绿的群相册里,都是从不同角度偷拍的总武高男生相片。 一些是他的,还有一些是叶山的,剩下的除了少数几个剑道部,野球部的成员,江离就叫不上来了。 “这是犯法的吧?”雪之下震惊的说道。 “与其关心犯不犯法,倒不如关心你为什么不在其中,我看里面的群成员已经远远超出了现总武高学生的总和,也就是说说你姐姐也可能在里面。” “现在群里讨论最多的就是江离你了,说你是帝国绝凶の暴君,之前还是亡国孤绝の殿下,说是什么反差萌之类的我也不懂。”有比滨小声说道。 “下次跟她们说不要起这种奇奇怪怪的外号了。”尽管是如此说的,江离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江离同学,请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在我眼里,你现在和一条路边发情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你不生气吗?江离同学?“ 在有比滨的印象里,对于江离这样需要隐藏身份的人说,照片外溢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追逐光芒是人的本性,即使这光是虚假的。是以自己的瞳孔从太阳的反射,但只要是合理的行为,我都能接受,根本谈不上愤怒。“ ”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雪之下突然指着相册里的照片。 照片里的江离正站在天台的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着什么,拍摄的角度是透过门扉的缝隙拍的,所以江离说话的对象并不清楚是谁。 “中午午休的时候吧,我也记不清了。” “是四月二十七号。”有比滨指着照片上时间记录说道。 雪之下生病的那天。 江离开始痛恨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 “那个.........” “出于我的身份,我也没办法对你指责什么吧。”雪之下抿了一口咖啡。 酸味在嘴里爆开,时间仓促,客人太多,以至于咖啡萃取的水流速度太快了。 江离很难解释在排队的时候那个女生看他心急让出位子给他,又突然跟他表白的事情。因为这东西根本没有解法,究其原因,是他当时没理解对方的意图而擅自领受了好意。 可如果提前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呢? 闭锁的感情迟早会爆发,从他的视角看,自己无疑是一个为了雪之下利用其他女生好意的恶棍。但对方对他突然展现出的好意,却是未经过江离允许的。 也就是这种好意反而成了他的负担。 然而好意是无法索取的,这是对方对自己的认可,这种认可使她看到了一丝超然的希望,类似于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海市蜃楼的绿洲一般,不顾一切的拼命奔来。 或者说生活本就是一个泥潭,人们在与生活的平庸所斗争中妥协,不可抑制的下沉。偶然看到从天边掠过的白鸟,就举起冰冷的箭矢,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羽翼下最尖锐的翎羽,死寂的天空划出嗡嗡的破空声。 非洲的食人族会吃掉敌人的身体以期许获得对方的力量。 这样一来,江离反倒成了对方鲜美的飨食。 可实际上,这餐桌上鲜美的飨食,却有着将对方直接沉入沼泽底部的权力。 只不过是让情感的爆发提前了而已。 但这种爆发是否是一种对少女心灵过早的戕害呢?而使情感在寂寞上趋于消亡,仅仅留下干枯的灰烬,是否意味着有着一日,在未来的某天,会燃起旋风一般的烈焰将过往的生活通通覆灭呢? 无论怎么想,江离他都是罪人。 美只是存在,便会引人犯罪。 难道美的内核就是罪孽吗?又或者说仅仅是人们的视线,使美被披上了罪的尘埃。 不管是江离也好,雪之下也罢,他们仅仅只是存在着,这种从远处遥望的遗世独立之感,完全符合美的苍白和无用性。 而从他们身上抽象出美感的欲念,宛如从死去蝴蝶的躯体上抽出体液再度注入到白茧中一般。 这种试图使美再度复刻的行为无疑使人体会到神明创造的庄严,从而在一瞬间飞跃到与美并驾齐驱的高度。 于是,对美丽艳尸的玷污,对不可得之物的虚妄执念使他们化为了不人不鬼的怪形。 然而,这样的思考是在有比滨给他看照片的一刻才产生的。 这是否也意味着,在他思考的一瞬,身上如蝴蝶鳞粉般轻盈的白壳被无情的剥落。那寄存的超然在一瞬间被污染了呢? 他似乎看到了一种极端的平均主义,白鹅的羽毛被尽数拔下插在人们满是污泥的头上,留下裸露肥厚的禽身。 “我的错。”江离说道。 “不,是我耽误江离同学你的时间才对。” “雪之下,我伤心了。”江离故作悲伤的说道。 见到江宛如愚弄般悲伤的表情,雪之下欲言又止。 “啊,又有新照片了。”有比滨指着手机上的消息弹窗。 照片里的江离正坐在教室里沉思,对面清冷女子不悦的表情显露无疑。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教室走廊。 只见留有俏皮发饰,穿着次一级学校制服地可爱女孩正对着他们挥手。 “为什么比企谷同学也是你们女生群的成员,审核这么松散的吗?”江离质问道。 “实际上.....这个群本来就是为想要报考总武高的女生创建的,只是后来大家都赖着不走,所以再渐渐变成了聊八卦的地方。啊,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临近升学的时候,大家还是很认真的。”有比滨像是怕被大家误解一般,匆忙解释道。 “对不起啊,老哥,你也太不上镜了。”小町一遍操作着手机一边过来打招呼,“学姐,学长,早上好。我家老哥最近没犯什么事吧?” “早上好,比企谷小町同学。”雪之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诶呀,摊上这么一个老哥真是麻烦啊。我可是奉了父母大人的命令,好好替他们监督他的。” “喝点什么?”江离递过来写有菜单的看板。 “好厉害,不愧是学长学姐。”比企谷小町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江离学长,这都是你的主意吗?” “不是,只是恰好班里有会手冲的同学,提出来后一些女生说也想学,大家就同意了。不过后面的黑板倒是我画的。“江离朝后指了指身后的黑板。 “九州人写汉字就是漂亮啊,江离学长,对你来说汉字鉴定考试应该很简单吧。”小町星星眼的看着黑板上龙飞凤舞的汉字和二次元背景。 “汉字是雪之下写的。”江离尴尬的补充道。 第85章 冷日 黑板报是江离提出来画的,顺便拉上了雪之下。 作为班级的一员,江离清楚的明白如何在融入集体的时候,微妙的保持距离。 要的不是心灵相互认可的关系,而是共同做一件是膜一般的同伴感。这样的事情是必要的,就像是一个触角,在必要时可以让江离直接打开社会之门。 他深知自己和他人没什么不同,就宇宙的尺度上来看,星辰的明灭都是眨眼间的事情,更遑论自己这台不起眼的生物机器。 这种在高贵中贬低自己,再以宏观的方式使自己消散的宇宙中的想法如同独角兽螺旋的走廊,使他通向荒芜人际的顶点。 雪之下大抵是厌恶虚伪的人际关系的,她似乎很少去做这些融入群体的活动。 说到底,霸凌是什么呢? 不安。 雪之下被过分的高估了。而她也愿意被恶意簇拥着去寻找冰雪中的纯粹。 江离坚信,只要替她擦除表面那层蚀骨的冷霜,露出折射出阳光的温暖晶莹,她身后的黑暗变会不消自散。 她本就是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就效果而言,显然是显着的。 在起初的骚动后,人们也就默默接受了雪之下在黑板上写板书的事实。虽然大部分的指令是依靠江离传递给雪之下的,但总算成功了一半。 至于报复? 整个学校都是罪恶的帮凶,就社会意义而言,雪之下才是那个离群索居的不适者。 善与恶完成了反转。 这种沉默的恶是无意识的,却也源自人们规避的心理。 那么对于他人恶意的怯懦能与凶手混为一谈吗? 有些人生来就是耀眼,有些人生来却在泥沟里。 江离可以要求自己在必要时站出来,却不能把他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于是他悲哀的替自己宽恕了他人对雪之下犯下的罪。 如果雪之下想要报复的话,他一定会毫无犹豫的替她伸出罪恶之手,江离如此想着,这是他与别人的区别。 但他也清楚的认识到雪之下是不会报复的,他利用着雪之下的高洁,试图把自己从人群的泥沼中拔出来。 那少数几个藏匿于人群中的凶手,江离是知道的,早在最开始,他就让阳乃派人堵到天台下跪拍了一通照片。 然而,这是人群庞大恶意中所析出的晶体,是饱和了不能再饱和的牺牲物,真正的浓浊的如同石油一样的恶意,只能依靠他潜移默化的不断稀释。 “欸....真好啊,不像我老哥,只能去扮演一颗树,英文话剧演景观树什么的,简直要笑死我了。” “我和雪之下要忙啊,你哥哥最近不是也忙的昏天黑地的?” “这倒是,我说怎么最近老哥整天关在自己房间里,虽说平时也是这样。不过认真做事的样子还是看的出来的,爱你哦。“小町对着比企谷比了一个可爱的手势。 ”真啰嗦啊。“比企谷抗辩道,再啰嗦下去,小町就要把日常的琐事都曝出来了来,就像八旗子弟展示自己葫芦里的蝈蝈。 ”下午的时候,你去礼堂那边看着相模同学演讲应该没问题吧?我要去检查一遍各边教室的使用情况。”雪之下对着江离说道。 即便事前有了明确的规划,但未知的人流和突发事件总会埋下隐患,检查标准模糊带来的得过且过无法让人完全放心。 ”欸?雪之下学姐难道不是会长吗?“ 不只是小町,就连有比滨也传来好奇的目光。 ”我是......会长。”她也不清楚江离有没有跟老师报备过,但既然没人追问,那就是了。 “那为什么去礼堂演讲的不是雪之下学姐你?连我也听说这次东京的大人物会来,我还指望老哥能替我们家争点气去混一张合照呢。” “事先说好了的事情就没办法改变了吧,只要能力没问题,总不能把人家拉下去吧。”江离替雪之下解释道。 这与相模南本人的素质无关。不适合担任会长是一回事,但负责的演讲是另一回事。负责演讲的从来都是学生代表,而不是执行委员长。 ”不过这样也好,我还可以求着学姐们多陪陪我。”小町似乎看出了其中隐藏着的矛盾,打了个哈哈。 “小町,千万不能麻烦学姐哦。”比企谷叮嘱道。“这件事结束后怎么处置相模南,我已经听到有关于她的谣言开始传出来了。” “不去管它。”江离抬了抬睫毛,他已经劝告过执行委员会的学生谨言慎行了,那么现在的传播江离认定是他们深思熟虑的结果。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相模不爽,不劳者不得食是千古以来流传的传统。 “这样不太好吧.....” “这是他们的权利。” 江离当初特地强调这是一个谣言,然而他却深知这番话会起着相反的作用,是引爆情绪的炸弹。 社会需要一个发泄戾气的地方,而在缺乏娱乐手段的学校,在江离高压统治下,执行委员会,其结果只有一个。 站在江离对立面,势单力孤的相模南,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他人的权利不过江离无数的替身之一,是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是借他人之口对相模南猛烈的报复。 这和霸凌是没有区别的,他的不安来自于对恶者大行其道的恐惧,唯一的不同是江离自信犹如神明般的站在高处,牢牢控制着局面,确保复仇的天平不至于演变成失去理智的杀戮。 罪与善的交错,犹如毒药与解药之混合,河豚鱼骨上甘美的鲜肉,在柔软的触感中潜藏着致命的毒素,使他甘之如饴的陶醉其中。 ”可.....“比企谷试着解释。 “我说了不用管。” 他已然成为了罪恶的根源。 以罪恶去追逐正义,虚幻得恰似在泥潭的积水间瞥见的那一抹清澈反光。 雪之下敏锐的察觉到江离语气间的一丝破绽,但她没有多说什么,江离就像西伯利亚铁轨上飞驰的火车,凛冽的寒风吹动他外壳铁皮的哀嚎声,以毁灭的姿态栽进前方未知的暴风雪中。 冰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江离脖子上,反射出雪一样寒冷的白色。 第86章 葬仪 大约中午的时候,江离向雪之下告别。 小町和有比滨则打算一直跟着雪之下。 礼堂的安保极其严格,不光是乔装成便衣的警察,他家的保镖也来了。 安保方案是校长他们负责制定的,因此江离要提前带着人去挨个录脸。 “这样真的好吗?”比企谷透过幕布看着台下有如军警般一脸严肃的大人,担心的说道。 ”你是指哪一件事?“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江离反而慢条斯理的坐在金属箱子上练字。 “相模.....” “哟,又见面了。”愤懑的女生骤然打断了比企谷的发言。 相模南正带着她的同伴站在江离不远处忌惮的盯着他。 “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没有我你们怎么刷脸进来的?”江离放下手机。 “嘁,我才不管这个,先说好,你不会在我演讲的时候使绊子吧。” “岂止是不会,倒不如我更希望相模同学你在演讲台上大放异彩。” “少给我在这阴阳怪气。” 在听说江离并没有取消她演讲的资格后,相模南回家拼命的练习演讲技巧,期望着有朝一日可以侮辱回去。 ”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那你来见我是为了单纯找不自在吗?” “只是警告你一声罢了。” “欢迎。”江离摊了摊手。“顺带一提,今天是没有演讲台的,你连这都没有事先调查过吗?” “你干的?”相模南捏着纸片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 “不,只是基础的安保措施罢了,今天来的不只是东京的大臣,议员,还有国外的外交使节,名流。你知道如果出现恐怖袭击会是多么严重的外交事件吗?”江离看着相模南手中捏的发黄的纸片说道。 “小南,事到如今只能咬着牙硬上了。” “对啊,给他点颜色看看。” 尽管相模南的同伴也不敢上台演讲,但懦夫的勇气也是可以相互传染的。 “比企谷君,我们把地方让给她们。”江离站了起来。 死者需要充足的时间去装点葬仪。 江离离开了,不多时,相模同学的身边就听不到了嘈杂的吆喝声。 人员紧张,江离还要派人学生在最外头疏散无关人员。因此真正带进后台的,只有少数负责灯光和音响的学生,他们早已按部就班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化作礼堂的齿轮之一。 参与表演学生都是在场外等待,听到口令才入场表演的。 对人员的安全检查,早在中午第一批学生进入前就开始了。 相模南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进去又退场,宛如死之哀悼般,交错的为她献上遗容边的鲜花。 而她则是飘荡迷失的灵魂般错愕的注视着一切。 手里的演讲稿根本看不进去。蝌蚪般扭曲的文字纵然试图去理解,只感到脑脊液如同枯井水泵般,徒劳徘徊在后脑的边缘,升不上去。 舞台上独奏的男子琴弦崩落,灯光下白色的纤尘宛如有毒的粉末般被他吸入肺部,包括台下的观众在内,丝毫没有被察觉。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呢? 报警也好,叫救护车也罢,眼前的男子无疑在进行一场悲惨的自戕。 那粉末会顺着毛细血管进入血液,顺着静脉回到心脏,再密密麻麻的扩散到血管每一处微小的缝隙中。 男子正唱着忧伤的绝情歌,死亡之花在他的身体里绽放。 她是幕布与黑暗之王。 就在几步外,刺杀王的密谋却在公然举行着。 “振作点,相模同学。” 她的同伴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鼓励着她。 可她却无端升起了对友人的恨意,尽管她心里明白,愤怒是无理的。 “要轮到你了啊。” “我知道。”她粗鲁的说了一声,抑制着情绪。 似乎是上天看清了她的恶意,空空如也的胃囊惩罚般的痉挛着,巨大的恶心似乎要连同喉骨一同呕出来。 她仿佛听见了空气中滚落的,女子神经质般的笑声。 她不该这么做的。 她早就应该对这雪之下下跪道歉了,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 相模南茫然的看向四周,除了她和她的同伴没人在这里。 这是一次无可辩驳的行刑,而押赴它去刑场和砍断闸刀麻绳的人都是她自己。 “到你了,加油啊。” 吉他的声音停止了,舞台下闪现出礼貌的掌声。 长有青春痘的男子朝着黑黢黢的舞台一鞠躬,转而向她走来。 相模看到男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们擦肩而过,然而就在离开她视线时,男子略微带起弧度的嘴角,像极了当初质问她后云淡风轻的江离。 来不及思考,她只感觉背后被轻轻一推,如同受难者中被推选出受难的羔羊,她自己押解着自己,奔赴了刑场。 他在哪? 相模南焦急的寻找着台下,试图找到江离的踪影。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不,他必然在台下,暗落落的混杂在拥挤的人群中,等待给受伤的猎物给予仁慈而无情的一击。 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她看不清下面,只看到第一排花白头发的长者胸前闪亮的大勋位菊花大授章。 象征着皇室的十六瓣菊惨烈的盛开着,如同皇室的眼瞳无情的注视着他。白色的花瓣亟需鲜血从而染上人间的色彩。 人群开始渐渐嘈杂起来,相模南终于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太久了。 可正当她打开话筒的一瞬间,刺耳的尖啸声瞬间席卷了整个会场。 她分明看到那个略微皱着眉头的老人侧耳听着身后的学生说了些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是谁在说话? 黑暗中隐约攒动的人头此刻化作了魑魅魍魉等待吸食人血的妖魔。在灯光熄灭的一刹那一拥而上分食她的肉体。 弦断了。 第87章 海潮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她对着台下一鞠躬,说出了她此前嘲笑过自己一万遍说出的话。 结束了。 相模南悲哀的想到。 话筒落在地上,音响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就连退场也是这么难看。 她恍若僵尸般硬挺着保持人类的尊严,在化妆师呆坐了一会儿,听着江离的声音从喇叭处传来。不久,她推开出口大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一个身着校服的男子缓步走到了台中央,拾起话筒。 总武高的校服在他身上没有一丝的突兀感,棉纺的布料于身上贴合,伴随着男子步伐的发出摩挲声。 男子的长相极其清俊,在灯光下恍如古典戏剧中的牧羊少年,温和的让野兽感到羞愧。 “摩西摩西,演播室的同学听到的吗?把声音频道连接到校园广播。” 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不乏权贵的人群,男子并没有感到惊慌,而是神情自若的用脚打着拍子,像是在自家举行烧烤派对。 “咳。”男子咳了一声试了一下声音,丝毫不在意话筒的蜂鸣声会吵到下面。“执行委员会会长雪之下同学,执行会会长雪之下同学,请你速速到学校礼堂一趟,请你速速到学校礼堂一趟。” “再重复一遍,执行委员会会长,二年级j班雪之下雪乃同学,请你速到学校礼堂一趟。” 江离的声音随着埋设在地下各处的电线迅速传遍整个校园的音响设备。 雪之下正在协助一年级的学生搬运烧烤用的食材,就见比企谷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边上还有两个执行委员会的男生,雪之下认得。 “会长。”那个两个男生还不是什么很适应雪之下的新称呼,又或许是跑步带来的气息紊乱,有些结巴的说道。 “知道了。”雪之下听到广播也不再多言,把手中的箱子递给男生,拍了拍手,恢复了清冷的气质。 她意识到刚才还和她说笑的低年级女生此刻都在默默注视着她。 “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们解决。”她说道。便跟着比企谷向礼堂走去。 “是。”男生低头接令。 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原本放着舒缓钢琴曲的广播,因为江离的缘故彻底沉默下来。长长的走廊,曲折反复,好似走不尽一般。 只能听到雪之下的脚步声。 江离派出了所有能调动的男生去寻找雪之下。 越来越多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从走廊的拐角冒出来,在发现雪之下后,沉默的站在过道边缘为她让路。 不少在教室里体验项目的学生也从窗户探出头来。 走廊得多长才能算长呢? 雪之下想到。 一直到了礼堂门口,穿过了三道黑衣保镖把守的大门。 “对不起,没有江离少爷的命令,除雪之下小姐以外其他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西装男拦住了雪之下身后的比企谷。 “可我是从里面出来的。”比企谷反驳道。 “出来了就不准进去了,为了维护现场要员的安全,请您理解。”虽然是在道歉,但以西装男的态度,似乎只要对方再反抗,就会立刻以暴力就地镇压。 ”小小姐,请。”另一名西装男极为恭敬的俯身为雪之下拉开礼堂大门的黄铜把手。 他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却把腰弯的可以让雪之下俯视到他脆弱的后脑勺。 那扇沉重的雕花胡桃木大门缓缓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会场观众齐刷刷的目光。 雪之下表情为之一僵,深吸一口气,攥紧小手,把脚踩在了礼堂的红色羊毛地毯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能感知到。 男人的目光,女人的目光。嫉妒的目光。羡慕的目光。赞许的目光。 她甚至仅凭余光就可以敏锐的分清带有恶意的视线来自于哪里。但她没有这个必要,这些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要把他们牢牢的甩在身后。 雪之下镇静的步子越走越快,一股如坠云端的飘忽感油然而生。 江离在台上等着她。 “终于来了,会长。” 他握着话筒,并没有打开声音。 雪之下不顾他人的目光与江离交谈起来。 “你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了?” 江离把写有腹稿的纸条递给她。 “我可不是神仙。”江离耸肩。 雪之下看了一会依旧是写的歪七歪八的纸条,虽然它的主人有很努力在写。 转她过身来,面向下方的人群。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如同城墙般瞬时拔地而起。昂贵的西装面料与闪闪发光的首饰宛如像是黑夜中的星星。 坐在最前面的是江离的爷爷,左边上是藤原,洞宫院还有其他的大臣,议员,右边是她的爸爸,妈妈还有阳乃。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演讲。 “好了,看看你裙下的仆奴,他们都在为你为行动。”江离像是在向雪之下介绍自己领土一般,介绍着。 仆奴并不是真正的仆人,这是江离兴起随意编排词语的人证明,雪之下明白。 “看吧,这才符合王的登基。现在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madame。”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正欲对江离说些什么,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向场外走去。 雪之下清咳了一声,原本黑压压站立一片的人群如海潮般落下。 “值此佳节,春风拂槛,高台曲榭,草木华滋,群贤毕至,临鉴学宫。文会开帷,彩凤来仪。斯文之盛,藻鉴金针……..” 第88章 审判 比企谷本想试着从后门溜进去的,真当他成功骗过保镖,即将蒙混过关时,相模南一把推开了他,向外边跑去。 不一会儿,她的同伴急切的跑出来问她人去哪了,他只得茫然说不知道。 绝对是发生了什么。 江离早在相模南演讲开始前就派人去寻找雪之下,特地大张旗鼓的连同校园广播,只是单纯给雪之下造势而已。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相模南会崩溃?比企谷曾经听说过心理暗示的作用,可无论比企谷怎么回想,江离都不像是动过了手脚。 除了那张演讲台。 可安保措施是校长参与制定的,江离并不在此列。 最后一处了,凭借着自己孤立的经验,比企谷清楚学校角落里每个安静的地方,他喘着气登上通往阳台的阶梯,却发现那里早有人等候了。 是江离。 他正好整以暇的单手看着手机屏幕斜靠在扶手上。那扇阳台的大门露出一角缝隙,逃逸出来的光束照在他漆黑的制服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先前他还在礼堂主持演讲,下一刻他就等候在这,显然是执行委员会的人替他找到了相模南的位置。 比企谷试着前进,果不其然,在往前登上两节台阶后,对方的腿踢在墙上横亘住去路,发出宛如寺院撞钟的轰鸣声。 “让我过去。” “不准。” “你想干什么?” “审判。”江离戏谑的说道。 庄严的词语以漫不经心的姿态从他的嘴角溜出来,比企谷却看到了背后的严肃性,宛如一场神狩,在典雅的咏唱中射出残酷之矢。 “根本用不着。” “你怎么知道用不着?” “相模同学在那天确实委托了雪之下同学帮助她胜任执行委员长的委托,就在你不在的那天。”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只要帮助她成长就行了,而不是毁灭她,由我负责是再适合不过了。”比企谷见江离好奇的询问,有了意志松动的迹象,连忙急切的解释道。 “你?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江离轻笑。 比企谷骤然想到,比起他,或许江离才是最遭人嫉恨的那个。 “有些事情只适合我这样阴暗的人来做。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支吾道。 这是快的方式,既不影响雪之下,又能完成委托。 分析对方的意图,确凿的指出她只是在虚伪的委托雪之下。这对他是再简单不过的能力了,牺牲者只需他一人。 而他本就是人群中的游离者,所谓的牺牲也就无从谈起了。 “你想干什么?当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江离嘲讽的质疑道。 比企谷没有回答。 “比企谷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离突然说道,“你,看的起自己身边的同学吗?” 江离深邃的目光向他投来,这不是一种平等的视线,而是类似于怜悯和解析数学公式的混合体。 “我认为人存在于世界上必须需要锚点,你可以把他理解为使自己的意识不被消散于集体的自发保护行为。打个比方,成绩好的人,他获得的锚点之一就是成绩,他通过以差生对比,确认自己的存在,从而证明自己的独特性。而同样是好成绩的人,他又通过其他方式证明自己的优越性。人只需要通过比较就能轻松的活下去。” “那你的锚点是什么呢?比企谷君?”江离慢条斯理的话语好像武士决斗时缓慢摆开的架势,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力量的积蓄。 “你的国语成绩年级第六,且及其偏科,结合你愤世嫉俗的作文,因此我有理由认为,你所设定的锚点是你自以为将世间一切看穿的认知。你看过几本书,有过一些深邃的思想,就洋洋得意的认为他人的青春一片盲目,那充斥着炽烈与热血的爱情,你把它们当作男女不正常兽欲的表达,带着无知和愚蠢。你幻想柏拉图式的情感,并把它当作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理由。于是你心安理得的作壁上观,即使自己受到人群的孤立,也只把它当作天才不公的对待,是吗?” 还没有开始,那锋锐带着致命一击的一闪,仅仅只是刚刚打开刀匣,闪烁出映有肃杀秋叶的刀身。 “当然,我并不是在讽刺你的想法,你出现的行为是合理的。但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呢?阴阳怪气的指责相模南,把众人所有的厌恶一概承接到自己身上,达成只有自己受伤的美好结局?” “比企谷君,你也知道指责是带有攻击性的行为,但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因为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本质是温柔和善良的,是的,正因为如此,你才敢一改平时沉默的表象,去正大光明的攻击别人。这是一种带有自我牺牲式的手段,而其根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善良的锚点,你心中一边暗暗嘲笑那些现充,一边去作出自认为与众不同的行为。看吧,你们认为的阴暗之人实际上是多么善良的人啊,等你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这真是好一场善良的报复啊。就结果而言,你这根本不是善良,而是沉溺于纯粹自我表演欲的心理验证。你害怕这一点,因为一旦你失去了立足人群中的手段,你就沦为了和普通人一样的庸物。” “你凭什么说我是错的?” “因为你没考虑到自己的家人,你只管想着只有自己受伤好了,却没想到人的社会主体实际是由他的社会关系构成的,比企谷君,你的学费是谁交的?你的便当是做的?你所谓的答案,不过建立在大胆伤害爱你的人身上的盲目自私罢了,一切只为了证明你那可笑的与众不同,事实上在我眼里,你和户部翔,三浦优美子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江离面无表情的说完了这段话,就像是法官程序式的冰冷宣读完审判结果。 严格来说,比企谷并非没有注意到家人是他的爱,小町是他平时最亲近人,而从对方平时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话语写,比企谷确实感受到了名为爱的存在。 产生了只是短短一瞬的愧疚。 必要时他可以为了小町去死,不管江离怎么分析他的情感,这份情感却是保持不变的。 然而这份纯粹,却实基于自己对生活卑劣的无知上。以无知的思想去追求纯粹,必然会招来狂信之徒。 说不定纯粹的本身就来源于无知的思想,比企谷感到这种盲目的带着火热的纯粹性正在无时不刻的吸引着他。 “那你呢?你所谓的审判难道就不是高高在上对众人轻蔑的俯视吗?”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没有瞧不起人”,江离无所谓的辩解道,“审判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用来消遣的私刑而已。我看谁不爽,就整谁。” 他的思想凌跃一切规则之上,或者说,他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的。 “就世俗上的结果而言,我可以很轻松的解决相模南的事件,同时避免自己沾上不应该的尘埃。” “因此去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吗?你这和雪之下厌恶的霸凌有什么不同?”比企谷的声音罕见的颤抖了,不如说他是在愤怒,被人擅自分析的受辱感和对方平静说出轻视他人话语的自恃高贵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海面与天空交映,模糊分不清楚,宛如一块巨大的投影,投射在比企谷的胸口。 “所以就这么放过她吗?你知道雪之下不忍心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你以为擅自批评相模南两句就算是圆满完成成长了?你想要的不过是牺牲掉自己,大家和和气气的幸福结局。是的,你害怕出现不和谐,不和谐的环境使你感到不安,因为混乱中人们矛头最先指向的就是你这类班级社会地位最低者。但邪恶就这么永远存在着,要想战胜邪恶,就要有自身堕入地狱的觉悟。” “用邪恶来对抗邪恶,只会让人堕入同样的深渊。”比企谷此刻坚信如果把江离放在古代,他一定会是随意在敌城筑京观的暴君。 “你知道无知之幕吗?正义的构建依靠所有人事先对自己位置的不清楚而构建。但就现实而言,一切规则在制定前就已经有了阶级。也就是说,你这种基于道德的审判方式永远也审判不了相模南这样的恶意。只是说两句就好了,她之前所有恶行就一笔勾销了?” 江离接着说道,“如果罪恶得不到惩戒,那善良又如何得以保存?片面的想着现在苟延残喘的和平而无暇自顾未来的恶意。因此,只要获得力量就好了,强大到让所有人对你恶意都变成尊敬,利用自身主观意志的不可测性构建无知之幕,让恶行匍匐在你的脚下颤抖。” “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善良,不过是邪恶的罪犯辩白时的伪物罢了。” “我管你是不是伪物,我只要结果!结果!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是不是真物有个屁用!”江离暴躁的跺脚吼道,不久又回归贵族般略微带着人情的冷漠。 因为真物是不存在的东西。 “你做出这样的事难道雪之下会高兴吗?” “她不需要知道。”江离面带胜利的说道,“就像蝙蝠侠从来都不需要知道小丑的名字,而我会替她荡平一切附着在道德上的污秽之物。” 第89章 海尘 “你们说完没有?” 不知何时,雪之下已经站立在了楼梯转角处。 “说完了。”江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有恃无恐又老老实实的为她让开了道。 “相模南同学是在上面吗?” “对的。” ”after you。”江离比了个手势。 雪之下瞥了江离一眼,就径直推开门进去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她再次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现在我要进去了,有兴致的话,你可以看看。”见雪之下最远了,江离饶有兴趣地对比企谷说道。 还没有等他回答,江离便一个人推开了天台的大门走了进去。 ”哟,人还挺多的啊。”他扫视了一圈,跃跃欲试的说道。 相模南,以及她的朋友还有叶山,都在这,以蹲在角落的相模南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去。 “看,是江离来跟你和好了。”叶山见出现了新的契机,打算利用它打破相模的封闭。 他是在清点英文戏剧表演人数的时候发现的,一通电话打过去相模南并没有接,又打给了相模南的友人,才知道这件事。 “叶山同学,你是否搞错了,她在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时对我产生的是负收益,现在为什么我要大费周章的去跟她和好。我像是蠢货吗?”他看的出叶山在拼尽全力试图拉拢他来维持这脆弱的平静,但他并不打算买账。 “怎么会,但相模同学已经知道错了,你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叶山摊了摊手,做出无防备的样子。 “对啊,相模同学她已经知道错了。”边上的女生鼓起勇气说道,却被江离用眼神关上了嘴。 “叶山君,我明白你的立场,你是班里的主心骨,所以不得不去维护班集体,但你也请明白我的立场,你现在离开,别人只会当作是你抗争后被我威胁的结果,不会对你的人设和地位造成一点影响。” “那你打算怎么做。”叶山明白了对方是不听劝的类型,除非在理论上击溃他。 “做我该做的。”江离特地打了一个哑谜。 “小雪怎么会选你当朋友。”出乎意料的,或者说是乐在其中,江离被叶山一把揪住领子按在墙上。 而正当叶山为自己鲁莽行为懊悔地时候,他却看到江离一脸有趣地微笑地看着他。 愤怒时无能地表现,而若是愤怒的业火没有席卷到对方身上,转变为阿修罗间的缠斗,那就成了个人悲哀的独角戏。 “她选谁,这很重要吗?你也好,比企谷君也好,整天除了在人际关系里面打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吗?5.” “3.” 叶山还没有反应过来江离突然脱口而出的数字有何意义,只见江离轻轻报出两后,就感到下腹爆炸般的疼痛。 ”对不起啊,果然我还是不适应被别人揪着领子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个弱者。“ 江离理了理自己被叶山揪得一团乱得领子,看着地上捂着肚子的叶山。 “不过这也得怪你,刚解决完一个,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人跟我逼逼。” “少瞧不起人了。” 就在江离靠近把手递给他时,叶山突然暴起一拳往江离的面门打去。 江离微微愣了一会儿,并没有躲开,而是在叶山的目光下,调整角度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才够劲嘛。” 来不及等叶山查看对方的伤势,江离大笑着抓住他空中没有撤回的手,顺势给他来了个背摔。 叶山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像是块破布般被扔到了地上,心口的一口气被宛如鱼泡般被人踩扁了。 “好好看,好好学。”江离拍了拍手,“你的努力、成绩每个人都看到了,但你却桎梏于表面的和谐中无所作为,社会上需要你这样的角色,可待在你身边的人恐怕会很辛苦。” 江离轻轻跨过叶山,站到了相模南的对面。 ”哟,又见面了。”江离拿出手机对着她一通拍照,丝毫不忌讳刺目的闪光灯。 “想做的话你就做好了。”相模南环抱住膝盖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事到如今,依旧是什么都不明白吗?那也就没办法了。” “道歉的话我已经做了,你还想怎样?” “只是道歉吗?也就是说只要道歉了人就可以做任何事情吗?只要对方不说话,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伤害并利用对方吗?人对你而言是什么东西?工具吗?”他厉声说道,江离明白现在相模南的一切反驳都只是在维护她废墟瓦砾间重新建立起来的卑微自尊心,“算了,反正你的把柄在我手上,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只要记住,只要我愿意,我时刻都能重新把你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他转过头注视着试图用眼神把他逼退的相模南同伴,身高带来的差距和刚才轻松打垮叶山的暴力仅仅只是一瞬,对方便低下了头。 等江离离开天台的时候,楼梯间比企谷已经不在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下楼时,却在拐角撞见了雪之下。 “现在轮到你等我了吗?”江离笑笑,打算从雪之下身边擦身而过。 “站住。”雪之下冷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我知道有很多东西你还没来的及跟我说,我等你开口的那天。”雪之下换了一口气,“我只想知道,相模南那场演讲是你刻意操纵的结果吗?” 江离缄默了一会儿,依旧是背对着她。 他如同一个被人拆穿了谎言,第一次撒谎的孩子般,一动不动的僵着。 楼梯间林立的漆黑的质栏杆并排着,交错的光影打在他身上形成了光线的牢笼。 江离身上,穿着总武高几十年不变的传统校服。 那是极致的黑,而黑色为雪之下所见,又代表着从中散发着不可见的白气。 白色战胜了黑色,以纯粹的白色又从中诞生出纯粹的黑色来。 仿造的赝品终究存在着瑕疵。 江离宛如一个玻璃器皿,黑与白在他体内没有稀释成乏味的灰色,而是不断激烈的碰撞拉扯着。 “没有。”江离说道,”就主观意识上而言,我从没有刻意思考去针对她。” 一切都是推倒的结果,是无为的恶意。是默默注视着别人步入深渊而无所作为的冷漠。 演讲台被临时撤走,他是知道的。 “如果相模南成功完成了演讲,那我就会在最后一天下午,再让你演讲一次。’江离说道。 雪之下像是松了一口大气。 “有比滨说,她妈妈想有空话让你去她家作客。” 第90章 燔祭 “挺好的。” “久违的文化祭,我们去逛一圈吧。” 到了现在江离和雪之下都没休息过,连中饭也是草草用快餐将就的。 江离一动起来就是恨不得像发动机杠杆连轴转的类型。 “不好吧,礼堂现在还要我回去维持秩序,刚交接完工作他们根本什么都不会。” “那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上午排班的学生有很多都自愿留下来了。” “我说了,他们均匀分配工作时间,这样子不行。”江离说着就要摸出电话。 越是出于感情的迸发而突发奇想,在后面情绪冷却趋于锋锐时,就越发难以处置。 “为了所谓的公平连他人的意见都不顾了,江离你不是说要尊重他人意见吗?” “这是两回事,”江离悠悠叹了口气,“算了,让他们去吧。有比滨应该快表演了,不去看看吗?“ ”但是如果去了的话,你一定会开始无暇自顾的投入工作吧,只是表面上说着不管,可一旦事情出现了偏差,却是最先行动的一个。” “这不像你,雪之下。”江离苦笑着,“你不是应该劝我加倍努力干活不是吗?” “这不是我的文化祭,这是所有人的文化祭,还有,你以为我是在因为谁才勉为其难的说出这些怪话的?” “我的错,我的错。”他举着手投降。 被虫蛀蚀的樱叶,在阳光的照射下,叶脉处晕染出病态的霞色。 很多人都去礼堂了。 纵然尚未到夏季,走廊窗台上细细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了,只留下如同宣纸上,未洗尽毛笔淡色墨痕的浅影。 上了年份的窗玻璃,在无数次节日胶带粘贴的腐蚀下,为投射进来的阳光带上一层朦胧的睡意。 这里静悄悄的,映入厕所门口盥洗台积水的光线,唯有当人走近时,才勉为其难反射出星星般璀璨的十字形图案。 “同学,请问现在还在营业吗?” “啊,是的,是的。” 脸上盖了本历史书的男子连忙坐正身体。 覆了层灰的木炭被钢钎拨动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会长啊。” 是执行委员换班的学生。 男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要吃什么?”,他豪气十足的叉腰。 “佐藤同学,你确定这些还能吃吗?” 雪之下蹲下来观察着烤架上缩水成迷你版的鸡翅。 “呜啊,糟糕。” 佐藤连忙把熏黑的竹签从烤架上拿起,一转过背面,漆黑的碳化外壳里,已经有了火星隐隐的红色。 “对不起,我马上重新烤。”他说着就要把烤架上的东西都撤走。 “算了,给我吃吧。”江离说道。 “欸?这样真的好吗?”佐藤犹豫着看着手中。 “马上午休就要结束了,校外新的访客差不多就要来了。你单独做雪之下那份就行了。“ 江离接过烤串,用牙试着撕咬着上面尚且干净的部分。 热意顺着门齿传递到牙龈。 “好吃吗?”雪之下抬头询问道。 “要不你试试?”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江离的嘴角都被染成了木炭的黑色。 “绝对很好吃吧,美拉德反应已经到了食物物理所承受的极限。” “难以置信。” 这个男人时而奢侈到拿出成捆成捆得钱当小费,时而节俭到从焦黑的碳化物里剔出一切能吃的东西。 “怎么了,这可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 “没什么。” “喂,你这明明就是有什么的表情好吗,雪之下。” “自己照照镜子如何?” “为什么我非要听你的?” “真奇怪欸,明明是你要来问我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 满头大汗的佐藤终于重新烤好了。 “拿好了。“他取出一个纸袋,把里面塞得满满的。”副会长,那些你就不要吃了。” ”我们从来就没有再推选过副会长。“江离皱眉。 ”这个嘛......”佐藤有些尴尬的笑笑,“其实你早就是了,大家也不都是怕你才跟随你的,很多人都相信你能带领我们做好这次文化祭才无条件跟随你的。” 教室里的阳光呈现出无法舒展的缱绻,如梦初醒的慵懒。 “虽然你有时候评价人的方式经常想让人去死,但你总会给人指一条方向,告诉人该怎么做。” 只是欺骗罢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散发人格魅力,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原谅对方,让对方诚惶诚恐的追随他。 “实际上大家这段时间都很舒畅,有什么意见,不满直接说出来好了,谁也不用照顾对方的情绪。大家都知道方向是一致的。” 高效的信息交流,彼此毫无隐瞒的协作,再根据能力分配工作内容,是效益最大化的体现。 “如果有会长和副会长主持,一切事情都能解决吧。” 只不过是利用罢了,越是指责别人的地方就越是害怕自己会做如此行为。 他指责相模南把雪之下当作工具般利用,而实际上他才是把全体执行委员当作自己的工具使用的那个。 “我也是很久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这股从未发现的力量。” 有些人,单纯是存在,就是世界不可复制的奇迹,让人情不自禁的追随。 “你去忙吧。” “好的。” 江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过袋子递给雪之下. 雪之下知趣的没有插话,而是巧妙地跟随着江离走出教室。 总武高的主体建筑是工字形的设计,中央实际是一处庞大的空中花坛。 风铃草开了一半,盛烧的鸢尾微微摇晃着。 ”给你。”雪之下见江离转过头来又说道,“看你太可怜了。” ”雪之下,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她故作警觉的说道。 “当时我和比企谷的对话你听见了多少?” “这取决你希望我听到多少。”雪之下绕了个弯子。 “那就是全部听见了。” “这倒是没有。” “从哲理的思考是为了人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思考所拖累。” “不要把你的当时的心声说出来啊,我从来没听过。”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果然你还是从一开始就全部听见了吧。” “听见什么,难道是我能控制的吗?你说的这么大声,我怀疑楼下教室的学生都听见了。稍微有点羞耻心好不好。我还想提醒你来着。” “为什么?这些话当着别人的面我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 眼前的男子与其说是不知廉耻,倒不如说是完全没有道德的自觉。 “比企谷君,你,看得起自己的同学吗?”江离学着自己先前的语气说话,但语气深沉了十倍不止,像是鸭子的怪叫。 雪之下捂住嘴巴,又反应过来,“你对比企谷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你想知道?”江离斜了一眼身边的雪之下,摘下狗尾巴草,将穗捋出。几千年的驯化,让狗尾草成了小米。人们随处可见狗尾巴草,却很少在城市里见过小米的禾苗。 人们是无法理解的,因此对比企谷的分析其实是对他自己的分析, “是真的。“ 比企谷现在思考的,是他已经思考结束的命题。 若是他过早的夭亡,彻底斩断父母间唯一的联系可否换取母亲的一线生机呢? 这是怯懦的逃避罢了。 父亲不希望他死去,母亲也不希望他死去。 唯一能为他辩护的只有道德的义务性和迷恋时间能够抚平一切的魔力。 那他的出发点就变成了身为人子的义务,也就是说他在寻找为了使自己过程合理化的工具。 这种热烈的感情吸引着他,使他斩断其他所有的途径,仿佛只有此举才能让父母获得更大的幸福。 于是他在乎的不再不是父母,而是自己一个孝子的形象。 父母沦为了他验证他形象的工具,感情的纯粹性将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达到美的最高峰。 人从来都不是工具。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是一种复杂或简单理论可以解释的东西,它是实际的体验。 江离意识到,他当初所设想的崇高的牺牲,不过是世间最可笑的东西。 第91章 芳醇 第二天下午,除了东京警视厅和千叶县警视厅,大部分官员都选择回去。 虽然是以加强霓虹学生身体素质,预防恐怖袭击为主题的防爆演练,但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后面不过是青年人游戏般的过家家。 江离让所有还在执行委员会成员挨个上台和藤原,洞宫院握了个手,介绍的时候刻意把成员的正脸努力对准朝日新闻的摄像机。 比企谷没有来,他也懒得管。 机会已经给到人身上了,他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 和平冢静几分相似的警视厅长官,正崩着脸面无表情的说着些什么。 看的出,他的很努力的抑制情绪波动,把视线投往别处,而不是平冢静。 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长官询问老师该校学生的素质水平。 刘建国和枪械店老板松寿也来了,他们站在人群的边缘。 刘建国不会说日语,看的出貌似很着急的样子,正努力通过手势和电子辞典上的日语向对方解释着什么? 他的游戏是以第一人称美少女为主题的fps游戏,那么这代表在日本线下宣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需要依靠松寿和他的俱乐部。 准确点说,现在应该叫株式ijg(千叶)地方科技会社。 混杂着几句中文,和手里带过来的五颜六色的枪械模型,江离只大概猜到是什么二次元氪金皮肤。 雪之下在不远处的侧边,正低着头聆听者雪母的教诲,边上则是阳乃,一脸坏笑着随着准备补一枪火上浇油。不过从雪母的表情来看,大抵是很满意的。也不知道是对雪之下满意,还是对他这个刚刚闹别扭撕毁婚约曾经的准女婿满意。能在众多大臣和官员面前露面,代表着雪之下家正式在政治舞台上登场,如果雪之下将来想参政的话,那么今天无疑是最好的开始。 在介绍完学生和临别的藤原虚与委蛇的时候,江离看到不远处的男人冲他打了个招呼。 “雪之下,把剩余的预算发了。”他对着远处的雪之下喊了一声,便匆匆跟着男人离开了。 这是江离最后的底牌,以金钱诱惑而来的手下,必将会再度因为金钱而分道扬镳。只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雪之下撩着头发走到临时放在校门口的桌子边上,黑衣保镖连忙带了个牛皮箱走来,打开一看,全是崭新用捆钞纸捆好的万元大钞。 “普通成员一人十万,干事一人十三万,现在排队过来领。” 江离是刻意让雪之下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的,他要的就是在外人面前树立一个执行委员会绝对成功的形象。 “会长,这太不好意思了。” “江离副会长说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修学里能玩的开心。” 不管怎么说,年轻人正是用钱的时候,何况让雪之下一个人这么干站着道义上也说不过去。 成员们知道江离是个咬定主意不会更改的主,也就在无数目光和镜头的灯光下一一接受了。 江离跟着男人走了有一段距离。 一直走到新校舍和旧校舍之间的幽暗的樱树林里。 他一直在等着对方开口,而对方像是一下子没想好一样,只是沉默的走着,江离也只好跟在对方后面三两步保持恭敬又不太疏离的距离。 幽暗的山茶花,金黄色的雄蕊以傲然于世间的姿态向上刺破天空的眼睛。 高高耸峙的纤云,,宛如衣服间的襞褶,翻动间露出床单空泛的蓝色。。 “打棒球吗?” 雪之下的父亲突兀的说道,声音空灵的像是喜马拉雅山上的佛钟声。 “不打。” “年轻人总归要多运动些好。” 江离看着雪之下父亲经过的那朵红瞿麦花。 艳丽的紫色宛如小孩子粗暴的用手笔涂抹上去的。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惹人憎恶的颜色,让人忍不住去摧毁它。 “家里偶尔会打打羽毛球。” “羽毛球吗?”男人一瞬间陷入了欣喜的狂潮,随后又冷静下来。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以沉默的架势互相试探着对方破绽,宛如荒野中为了争一头只剩骨架个的牦牛,两条苟延残喘的老狼流着口涎,用通红的眼睛神经质似地瞪着对方。 “我家女儿 还没长大,请多包涵她一下。” 那匹明显伤地更重的老狼退却了,企图以卑微的姿态换取骨缝间的一丝残羹冷炙。 “哪里的话,我还轮不到照顾她哩。” 所谓一时的退缩是为了足趾间更好的蓄力,猫着腰企图在一瞬间咬断对方的咽喉。狼就是如此狡猾的生物。 雪之下的父亲本想说江离有着一双成年人般被毁灭过的眼睛,然而他并没有开口。眼前的青年已经学会隐藏起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去做一些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了。 “这孩子需要有人从下面接住她,再让她高高飞起来。” 正是因为不知世间污秽,雪花才容易受伤。 “我不会去做出任何有关未来的承诺。” 雪之下的父亲咧咧嘴笑了。 这是懦弱的表象,唯有怯懦之人才不敢确定未来的一切,即使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因此江离会为了雪之下费尽心思地盘算着一切,去排除任何伤害他女儿的可能。 他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如同隐形皇帝般的家族会培养出如此柔软的男子,不和谐得宛如插入指尖的木刺。只要对方殚精竭虑的为女儿着想就好。 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 “未来打算做什么?”他轻松的说道。 “不太清楚。” 不清楚就好,什么都不要清楚。让整个江家化作雪之下的养料,这不啻是一场完美的报复,是弱小者对庞然大物精妙的复仇。 “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 “老实说想从法律开始学起,做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情。” “年轻人有远大志向是好事,但不也要轻举妄动.........” 雪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雪之下急急忙忙的跑来,对着江离说道,”你去哪了啊,比赛快要开始了。“ 彼时雪之下已经穿上了真人cs比赛用的护具,上面印满了花花绿绿各式赞助商的商标,迷彩伪装的功能彻底变成了方便被标注的指示物。 ”你这衣服印的商标也太多了,校长他们都没脸看了。“雪之下一边抱怨着,一边把叠好的衣服展开。 “好了好了,就一个下午,将就一下,钱又不是白拿的。” 所有参与真人cs的学生都要充当活体移动商标,在电视台的长枪短炮下卖力为赞助商们宣传。 “你真的有在反省吗?表情至少稍微严肃点吧。” 江离屏住笑意看向雪父,却看到对方择人而噬的恐怖表情。 “伯父,你要参加吗?我们这空余的装备还有很多。” “不了。”雪父摇了摇。 “那我们一会见。”江离挥了挥手。 “霓虹第一届校园防爆天恒游戏,神田化学,关西银行,足利重工,千叶电器街,樋口鱼店,张太婆老妈蹄花汤演习正式开始。”负责主持的城回巡一口气念完了由片假名和生僻汉字组成的文字地狱。 这时江离和雪之下刚刚跑到自己队伍领土的边缘。 ”雪之下,快跑。“眼见着戴有红色识别标识的敌方学生从角落里窜出来。 “为什么我非要参加啊。”她对男孩子间打打杀杀的比赛并不感兴趣,被江离拉着一通跑下来,只感到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要是早早被击中退场的话很丢脸吧,尤其是你姐姐还在外围旁观。 “确实应该考虑一下。”雪之下正想着,只见江离用枪口对准雪之下。 “你想做什么?” “没说不存在友伤啊。反正我活下去就能赢,有几个队友都无所谓。”江离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极度的自信。 “尽管试试好了.”雪之下也不甘示弱,抬起枪口对准了对方。 “我数三二一,就开枪。三,二,一。” 两声枪响,子弹咻地一声从江离耳边擦过,另一颗则命中了雪之下后方朝他们瞄准地红方学生。 ”蠢货,叫你开还真开啊。”江离揪住闭眼的雪之下,向自己队伍的领土跑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敢的?”雪之下睁眼还击道。 “打这么准,还往我头上打,要不是我能躲子弹,早出局了。” “你真能躲子弹?”雪之下惊讶的看向江离。 “那当然了,你以为我是怎么在平原徒手干掉m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的?“ ”怎么做到的。” 江离和雪之下跑进教学楼的一处走廊拐角,文化祭飘摇的彩旗还被挂走廊上没摘下来。 “我在他们来的那天,提前往晚餐里加了一公斤的泻药,测试那天除了我,包括我爸我爷爷都被送进医院了。他们拿什么跟我打?盐水瓶吗?” 第92章 专家 “有这个必要吗?” “你可太小瞧他们了,那俩老头以前在非洲开坦克撵犀牛玩。我可说不准他们两个会不会一时兴起最后演变成父子爷孙大战。” 有了第一次,雪之下也就对此不足为奇了。 “真辛苦啊。” 江离能够平安成长下来是个奇迹,但这样的话。他以后教育子女岂不是用的也是父辈那一套? “江离同学,你对孩子的教育是怎么看的?我是指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想法?”江离把脑袋探出墙体观察。一梭子子弹打来,又把他逼了回去。 “如果是女孩的话就还好,男孩的话,十五岁暑假的时候把他丢到无人岛上当回鲁滨逊,十八岁成长礼的时候父子之间举行一次拉克希尔仪式。其他暂时还没想好。” 果然是这样……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曾经身为被害人的反省。” “我感觉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反正死不了吧?” 这怎么看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吧? 江离又向墙外瞄了一眼,只见有数位红方队友在队友的掩护射击下沿着墙体边缘朝他们摸来。 他随意把枪伸出墙体,朝着他们的大致方向打了几发,把他们暂时逼退。 这里不是cqc,除了被击中要求报出hit外,没有任何规则,虽然场地是在校内,只要你想,暂时翻出校外再翻回来都没什么问题。很少有人考虑到就是了。 “这是你的孩子吧?就不担心危险吗?” “男孩子首先得学会力量和知识才能保护女孩子吧?” “女孩子呢?” “女孩子得明白男孩子身上的责任,尊重理解并包容他们。” 男女之间的差异不是简单用平均主义可以弥补的。和平时期,人类的思想会倾向于女性化,柔弱化,这造就了男女之间似乎是相同的错觉,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进步更是强化了这一印象。 而一旦战争爆发,物资陷入贫瘠,人类的兽性不再压抑,基因里的杀戮将会飞速倾斜这虚假的天平。与其说粗暴的把男女一视同仁,企图跨越生理上的鸿沟,江离认为倒不如培养彼此互相尊重的意识。 绕来绕去又变成了佛家的善因善果说。 “只是这样?” 身后的走廊传来了沸腾的脚步声。 他们被包围了。 准确来说。他们位于红方领地教学楼的楼梯口。背后则是蓝方通往领地的走廊。 由于教室不可使用的缘故,因此摆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条开阔无掩体的走廊。 “队友呢?队友呢?救一下啊。我们的指挥是干什么吃的?” 能从后方被包饺子,意味着他们的队伍现在正处于溃不成军的态势。 “请你别作贱自己了,蓝队的指挥是你。” 雪之下幽幽的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代表领队的小蓝旗。 她之所以不得不临时参加比赛来找江离,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非比赛人员是不得在比赛时入场的。 “大傻春,你为什么不早说?”江离瞪大了眼珠子。 “即便我想说,你也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吧,从刚才到现在你嘴就没停过。” 如果雪之下刚才那一枪命中了他,他们两个不就成了整场比赛的罪人了? 江离一边想着,一边发出愚蠢的怪笑。 “怎么了,绝望得已经失去基本的理智了吗?” “非也。雪之下,我现在要正面突破了,你帮我看着点后面。” 江离朝雪之下打了个手势,拉开了手榴弹的插销又插了回去。 他故意露了个破绽,以抛物线的角度缓慢的将手雷抛出。在注意到枪声因迟疑而稀疏的一瞬间,江离猎豹般的冲出掩体,掏出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了最前方的敌人。 随后是极速的下沉,类似于拳击打出上勾拳般的蓄势同时尽可能缩小自己的着弹面积,在逼近敌人的一刹那,挟持住对方,以他的身体短暂的作为肉盾,飞速的点杀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 不需要刻意的瞄准和躲避。专家算准剑尖的距离,微微躲开子弹,身体并没有受伤,只有衣服被破风声划过。 正当他子弹打完,拔出敌人腰间别着的手枪作补充射击时,一枚来自身后的子弹替他命中了最后了一个敌人。 “hit.”眼前的学生们原地站起来确认。 江离回头望去,迎着目光而来的是雪之下洋溢着自信的眼神。 “我可不需要你的保护。”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枪。 “那我得重新考虑下。you are goddamn genius , gump , that’s the most understanding answer i have ever heard.”江离学着电影里的语气惟妙惟肖的说话。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反正都打乱了,干脆乱打好了,本来就是娱乐放松用的。你说是吧?同学?”江离从“已死”敌人的身上抽出武器弹药。 “前辈,不要太过分好不好。”低年级的学生举起上手抱怨道。 一边跟女人谈笑风生一边享受着虐杀的乐趣。这样的青春他们也想要有。 “你是指拿你当掩体吗?抱歉害你挨了这么多子弹?对了你们把手中的家伙和备用弹匣都放下。” 作为白金档玩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搜刮的地方。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同。 雪之下只感到那些站着脱装备的低年级男生有些多余。 经过一阵捣鼓,江离的火力不足恐惧症总算是治好了。 “你好了没有?”雪之下催促着,一拉出掩体射击拖延对方的进攻。 然而对方已经把机枪架好了,强大的火力压制下,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好了,好了,这不是信任你嘛。” 江离把最后两把装满子弹mp5插进腰间,用一个袋子把剩下零零散散的未来得压弹的子弹装起来。 “你打扮成这样是打算参演生化危机吗?”雪之下一边吐槽一边拉开插销,将手雷抛出,无数bb弹随着手雷落地顷刻爆裂开来。 第93章 前兆 “万事准备充分才好嘛…….” 江离把填满子弹的弹匣抛给雪之下,对方在干脆利落的射空弹匣后,保持着弹仓剩余一颗子弹,重新更换弹匣。 格洛克十七的弹容量十七发,重量只有705克,枪身大部分采用轻便的聚合物材料。可谓是最适合雪之下在巷战短距离接敌的武器了。 “你上哪学的?你走的时候才八岁,我爸不应该教过你这些才对。” 这不是游戏,没有显示剩余弹容量的ui界面,能精准的在战斗中预估剩余子弹是老手才能做到的事情。作为一个新手,她连金手指都没犯过。 “来找你的时候上网学的。”雪之下稀松平常的说道,仿佛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该死,我第一次玩枪的时候差点把我自己毙了。” 江离和雪之下不同,第一次在靶场接触枪械用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鹰,与其说这是手枪,用手炮来称呼他或许更为合适。 瞄准开第一枪他差点把自己手腕震断。 “所以说有决定了吗?这边快撑不住了。” 雪之下把枪伸出掩体,朝着走廊象征性的开了几枪。 “走了,走了。”江离调整了一下背包,以便随时抬起自己的ar。 “去哪?” “你不需要知道,跟着我就行。” “ok。” 跟雪之下交流非常舒服,双方都知道这时候不是产生分歧吵架的时候,彼此也信任对方能力,出现问题,只要跟着率先提出想法的一方行动就行了。 “收割战略,你明白吗?”江离一边上楼,一边对着雪之下解释道,“就像喝粥一样,沿着边缘一点一点蚕食外围冷却的部分。我们没有指挥中心,因此也就不用担心对方采用闪电战我们的心脏。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 “前提是收割部队拥有远超于敌人的战斗水平。并且失去指挥的填线部队能够自发组织并维持阵线不崩溃。”雪之下替江离补充道,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完全正确。” “那我们现在应该上楼。先去清扫制高点。再去寻找接战战场的侧面。” 此刻,总武高教学楼的双方正在激烈的交战着。红队已经彻底占领了工字型的一横,在中央花园的上一层,四楼,架好了机枪。 而另一横的蓝队正在尝试着配合楼上坚守的残兵,试着夺回地面地表的楼梯通道。一旦失去了教学楼这个中央建筑的控制权,他们所有据点兵力的移动都将面临被逐个包围击溃的危险。 “结束。”江离检查完一侧楼梯长舒一口气,现在就是下去击溃入侵的红方了。 所幸大部分前执行委员的成员都被分到了他们组,失去统御的蓝队这才没有被立刻击溃。 “要联络他们吗?” “不用了,战场的局势我并不比他们明了,挨个收集信息也并不明智。胡乱指挥只会适得其反。好了,大小姐,我们现在要下楼了。” 坚守在这固然可以为蓝队保留一丝反攻的火种,但对于比赛中畏缩的赢,江离更喜欢大大方方的输。 “要我背你吗?”江离见雪之下面色苍白的喘气。 “恕我拒绝,你不觉得自己背上的东西会很硌吗?” “接下来是运动战,还请你准备好。” “如何?” “我希望直接先端掉对方的火力点,制造足够大的骚动,逼他们回防,再配合填线的部队包夹他们。” 江离做了个拳头砸在掌心的手势。 “战术更改了?”雪之下皱着眉头思考战略的危险性。 “对,一旦惊动了对方就来不及了,我们现在是奇兵,即使能够配合收割掉一小波敌人,对方一旦反应过来退守回另一侧教学楼,这将变成残酷的拉锯战。要想赢的话只能这样做。” 虽然说是玩玩,但江离明显是认真起来了。雪之下意识到。输可以,但必须是在战斗中用尽力气后再倒下。 “可以,机枪手的位置由你来做,我来负责扰动从后方扰动敌人。” “不,运动量太大了,你负责用机枪清扫退兵,我会在骚扰成功后与你汇合。” “但你才是队长吧?孤身一人深入战场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的,这是游戏啊,相信我的个人能力。” “这不是你能力有多强的问题,江离,把国王放在最后回避危险方才是常理吧?你是想赢的吧?” 雪之下出乎意料的和江离吵了起来。 “你考虑过你的体力问题吗?枪打的准不代表你在运动战中的生存率高。如果没有足够的骚乱,即使我们拿下了火力点也无济于事。” “稍微相信一点我如何?我知道如何分配自己的体力。”雪之下争辩道。 江离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是最难搞的,思维本质的差异是短时间无法调和的。江离也清楚,若是争辩,他丝毫不介意和雪之下辩上一天,但现在是战场,一丝一毫时间都足以颠倒战局的天平。 用服从命令的口吻是不妥帖的,虽然雪之下约莫会妥协,但毕竟这是游戏,开心最重要。 “第一步先占领火力点有问题吗?”江离确认道,“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先执行,这个问题到后面再想。” “没有。”雪之下确认。 她初步占据了上风。 “走二楼。”江离从包里捡出子弹压进弹匣,一边对雪之下说道。 没有装弹器就只能用手一颗颗压,子弹压多了就很伤手。 潜入路线使是江离制定的,全程江离用的都是沉默的战术手语,然而雪之下这都能看懂,这让江离不得不怀疑了起来。 难道她在家自学过? 停止,肃静,你,看见,两名,步枪手,一名,手枪手,一名,机枪手,一名,副射手了吗? 江离对着雪之下比着手势。 雪之下对他回了个收到。 不是吧,这都看懂了? “你真看懂了?”江离破防忍不住凑近小声问道。 “诶呀,你好烦。”雪之下轻轻把身边江离推开。 完蛋了,江离心想着摇了摇头。 第94章 玫瑰 把我本事全学去了,以后万一比不过她怎么办? 江离此刻的心中充满了危机感,再怎么说,这也是男性运动吧。 不不不,正因为是男性运动,如果输给了雪之下才更丢脸好吧。 掩护。 雪之下冲江离比了个手势。 这娘们怎么比自己还心急? 江离连忙回了个了解。 机枪是驾死在阵地上,因此有威胁的只有副射手的冲锋枪和指挥官自卫的手枪。 接战的依旧是江离,在雪之下完成对副射手和指挥官的斩首后,江离需要在最短的时间游龙般的斩杀分布在三处的步枪手。 江离把ar交给了雪之下,自己则从腰间抽出冲锋枪,检查完子弹后轻拍了下枪机。 二战时所谓的精确步枪大部分都是从量产枪中选出精度最好的步枪列装的。 而他的ar是事先准备好的,精度方面自然不用说。此外还动用了一点小小的特权,装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配件,三脚架,枪榴弹发射筒,红外镭射,高倍镜,消音器,侧瞄,就连弹匣也是事前用战术胶带两个反捆在一起,方便快速换弹。 五十米的距离,瞄准镜连调校都不需要。 “举得起来吗?”江离笑着调戏道。 出于隐蔽的需要,雪之下必须在江离行动的一瞬间抬起步枪完成对目标的狙杀。而这柄ar在满配后重量达到了惊人的八公斤。 “不劳你担心。” 雪之下抿着嘴唇,把选择器调成单发,试着提起感受了下份量。 江离的ar用的并非是工程塑料,而是实打实的低碳钢,在尽可能要求减轻单兵负重的现代可以说的上是异类。 黑色金属漆杜绝着一切反光,仿佛在诉说真实的它对生命的拒绝。杀戮的意志以不容置疑的气势审判着它枪口下的每一个生命,在一瞬间爆发出生如雷霆的烈光。 雪之下的手指抚摸过空仓挂机键表面凹凸不平的钢铁,冰冷的温度与厚实的重量使她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重要的不是残酷的意志,而是使用他的人。 雪之下不由自主想到。 摸到边缘的江离对着雪之下招了招手。 雪之下反应过来做个手势回应。 三,二,一。 在江离的手指归零的一瞬间,他从拐角冲了出去。 “什么人!” 那站在拐角放哨的步枪手匆忙抬起步枪,下意识的按下枪机,却发现自己保险都还没打开。 他又急急忙忙的关掉保险,刚准备抬起枪,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已经按在他的导轨上。 子弹沿着地面激射而出,顺着后座,一路打到了天花板。呛人的硝烟混杂着木屑极其难闻。 江离并没有看他,而是单手将冲锋枪瞄准了在机枪手边上另一名步枪手。 急促的短点射几乎打出了全自动的效果,毫不留情的锁定了对方每一寸可以移动的空间。 枪身太长了,贸然回枪射击有着被对方打落的风险。 江离并没有观察命中效果,果断的抛弃了手中的mp5,从腰间拔出手枪回身解决身后的敌人。 “hit,hit。”木制弹头在红方成员的防弹衣上爆开,化为无害的木屑。 雪之下的子弹如约而至,在接连命中机枪手和指挥员后,她又把准星瞄准了最后一名敌人。 子弹射偏了。 最后一名敌人反应过来迅速的卧倒,把枪口对准走廊尽头的江离。 在于对方的视线接触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意识到被锁定后,对方并没有撤回廊柱后充当掩体,而是以短跑世界冠军般惊人速度冲他跑来。 从走廊这一头到另一头只有七十米左右的距离,以对方的速度大概至少要七秒的时间。 七十米,七秒,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世界冠军的速度,但对于子弹来说,还远远不够! 人类科技的进步总是在战争年代的得到飞速发展,他手中这只冷战时期的工业结晶,岂是区区生物进化能够匹敌的,感受钢铁的滋味吧。 他扣动扳机,卡拉什尼科夫的枪口跳跃喷射出火光。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的吗? 眼前的男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脚蹬在边上的瓷砖墙上,如同壁虎般黏在墙上,顺着墙壁向天花板跑去。 子弹贫瘠的从他的下方穿过,而后打在对面的墙上。 “啊啊啊。”仿佛是为了驱散恐惧,他不由自主的大喊起来。沉稳的点射变成了毫无保留的全自动连发。 愚蠢。 江离一边想着,一脚从天花板蹬到地面上,而后躲到教室门口的凹陷拐角。 三十发子弹在短短五秒内倾泻殆尽,击锤反复空发的声音传来。 正当江离从拐角处出来准备给予最后一击时,对方匆忙从腰间举起手枪拉动枪栓后瞄准。 江离扬了扬眉毛。 此刻他与对方只有着不到十米的距离。 十米的距离,对于未经训练的新手来说,光是命中都有着不小的难度,更何况是单发的手枪。 江离迈出了第一步。 子弹打在他右脚后方十米的位置变成跳弹弹开。 对方的手在抖。 江离迈出了第二步,他微微侧身,子弹顺着他的头盔擦肩而过,命中了他身后已经投降的队友。 身后传来一声无语的咕哝声。 江离迈出了第三步,他从背后抽出了霰弹枪,狞笑着用黑漆漆的枪口瞄准对方。 “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吗?” “hit。” 江离的扳机还没扣下,对方果断选择举手投降。 “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江离满意的放下枪口。 “结束了吗?”雪之下端着步枪跑来,沉重的枪体让她不得不几乎垂直于小腿提着跑来。 举手的学生目光复杂的看了雪之下一眼,要是他也有一个漂亮女孩跟着,莫说是划着墙跑了,自己当蜘蛛侠都没问题。 “嗯。”,“你们把装备放下,可以走了。”他又对着红方队员说道。 雪之下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红方队员褪下武器,放在地上,高举着手下楼,像只被拔了毛的火鸡, 江离叹了一口气。 从地上捡起ak扔给雪之下。 “拿着。” ar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咣当声,她转而慌忙抱住了ak。 “自己小心点。”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用ar?” “这个…….”江离像被戳破了心思般犹豫,“太重了不是?” 即使是傻子都明白,大大咧咧俄国人发明的卡拉什尼科夫和装备配件精致的ar哪个更贵,更何况是雪之下。 雪之下拔开弹匣检查了一下子弹,重新换上新的弹匣,用左手拉了一下枪栓。 清脆而欢快的声音响起。 目睹了一切的江离深吸了一口气。 会反手拉栓的女人,根本,没法拒绝,还是美少女。 太帅了。 雪之下又拉了一下枪栓,检查抛壳窗的功能。 黄澄澄的黄铜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雪之下蹲下,素手把它拈起,压回弹匣后又重新压了枚子弹。 江离在一瞬间有跪倒在雪之下脚下轻吻对方芬芳脚背的冲动。 太完美了,所谓的有备无患就是这样,三十一颗,而不是三十颗,天衣无缝。 “呶,给你。”江离强压下情绪,从大腿侧面拔出一把手枪扔给她。 崭新的春田玫瑰金签名版m1911,连带着压满子弹的几个工程塑料加长弹匣。 不同于格洛克的9*19毫米鲁格弹,m1911用的是点45口径acp弹。 雪之下检视着武器,除了漆黑的战术红外镭射,枪身用的是金黄色的玫瑰金,侧面雕满了漂亮的蔷薇。套筒上方写的是勃朗宁的签名。 日记(其一)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站了很久了,在这哪也不是的半山腰上。 突然从侧道的竹林里窜出了一只雪啾。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指给雪之下看的时候,她的手和我的手碰在了一起。 雪之下的手我碰过很多了次了,例如在下车的时候,我就是牵着她的手扶她下来的。 但从未像现在那样令人心惊胆战。 是的。 我喜欢着雪之下。 我再一次意识到了这点。在心中怒吼着,与之回报到现实的却是一声不吭的沉默。 我感到沉重的泪水在喉结处凝结,那一点会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原来喜欢一个人心口真的会像小鹿乱撞一样啊。这根本不是比喻,而是精确的阐述,简洁的像物理公式一样。 我只感到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江离啊,江离,你是多么懦弱的男人啊,我对这自己狂吼。这种事必须是男孩子主动吧。 可是万一她不喜欢我呢? 不,这不可能。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呢?你确定这世界上有万分之一万的事情吗? 只要出现一点差错你就玩完啦,江离。 可是我不敢看她。 我生怕在她哪上看到一丁点的冷漠。 我的手悄无声息的向雪之下挪去,她的手在哪?为什么还碰不到啊?我欲哭无泪的想着,眼里却尽数被拒绝后欲盖弥彰的台词。 就在一瞬间,冷凉的触感席卷了我的全身。那洁白柔软的手指,迫使我像触电般的缩回。 她也缩回去了,颤栗着,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这是在拒绝吗? 我鼓起勇气和她对视,却见到了同样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目光。 她是爱着我的。 我爱着雪之下,她也爱着我。 天哪,没有比什么更幸福的事情了。 我一遍又一遍确认着事实。 我和她的手再度接触在了一起。 上帝啊,如果存在神的话,就请把我杀死在这一刻吧。 可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雪之下了。 细细软软的手指,比我小一号的手指,洁白的像陶瓷一样。 她的手好小,我轻轻捏住了她的食指。 我会弄疼她吗? 她一定很容易受伤吧? 我好害怕,我不想她受伤,她会痛的,我喜欢她。 我焦急的想着,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 “男人的话,就勇敢啊。” 她似乎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柔软的像刚刚断奶的小猫一样。 雪之下低着头,微微红着的脸蛋,一对百灵鸟翅膀似的睫毛轻轻的扫动着。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多么残忍的女人啊。 她怎么能这般随意伤害爱着自己的男人呢。 真冷酷。 可是我还是爱她,就算杀了我,我也爱着她。 爱情可真让人讨厌。 我是个胆小鬼,胆小鬼是不配得到爱的。我哭着看向雪之下。 “笨蛋。”她也哭着看向我。 我抱住了她,可她却拼命挣扎着。 “不要,不要看我,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她哭的更厉害了。 我感受自己的泪水沾在了她的眼角,顺着重力一直流到了脸颊上,这到底是谁的泪水呢?我想我分不清楚了,只感到温温热热黏在了一起。 “不要离开我。”我不顾一切的抽泣着说道。 雪之下依旧挣扎着,两手反复捶打在我的心口,像是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雪乃,雪乃,雪乃……..”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每叫一遍,我的声音便嗫嚅一分,她的气力也就衰弱一分。 到最后,我的声音变成了无意义的哽咽,她则是耗尽力气的人偶般靠在我的胸口。 泪水濡湿了我的衣服。 第95章 教堂 女孩子都喜欢闪闪发光漂亮的东西,枪械也一样,雪之下也一样。 “打完这仗就回老家结婚。”江离故意岔开话题,不去看她。 “胡说。”雪之下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你小时候每次害羞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过分呐,雪之下,这样就没得玩了。” 一旦被人揭穿了老底,他就没法说谎了。 “总而言之,只要制造足够大的骚乱就行了吧?”雪之下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总结道。 “对,目的是让他们意识到后方有着不得不去清除的威胁,击杀只是引起对方重视的手段,不是必要条件。具体细节就没必要讨论了,一切都看你临场发挥。实在不行就保存体力撤退。“ “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雪之下笑道。 ”因为你这人很麻烦。”江离叹了口气。 “请你稍微有点自知之明,麻烦的人是你。想一出是一出,明明能点杀掉远处的敌人,偏要捉弄般的近身逼迫人家投降。如果不是你非要举办什么防暴演练,我现在也不会端着枪跑来跑去。“雪之下无奈的扶额。 江离反重力般的跑动在雪之下的瞄准镜被看的一清二楚。 “我怎么感觉你乐在其中? “这种话请等打赢了再说,因为我现在很生气。” ”很生气,“雪之下又试探性的说了一遍。 江离举起双手做了个极其标准的投降姿势。 难道他学习cqc的第一课就是学习各大洲标准投降姿势吗?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死不如赖活,等到对面放松警惕再阴对面一下。 插眼,锁喉,撩阴腿。 江离冲雪之下无奈的笑了一下。 现在可能性不是百分之九十九了,而是百分之一百。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活着。”雪之下不再关注江离的蠢样。 “你才是,被打哭了就打我电话。我会安慰你的。” 雪之下只隐隐觉得江离好可恨,话说回来为什么她要自发的替江离打头阵呢?不是自作自受吗? 雪之下蒙着头,把头盔面罩拉下,咚咚咚的跑远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陷入百无聊赖的江离。 按理说这里应该挺热闹的才对,既然是交通咽喉,可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人都去哪了? 他空虚的坐到马扎上,拉开背包拉链,颇为无趣的一颗颗压着子弹。 装弹一小时,打光五分钟。 如果真的体会过战场,就会明白,这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缺水,缺粮,缺少睡眠,最重要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死亡的恐惧中。 要是江离发发疯,说服校董会把时间拉长到三天,估计学生们都会发疯吧。 他没来由的想着,一边默默的看着空中花园里盛开的风铃草。 与昨天不同,今天是阴天。 风铃草中间白色的花蕊如同乳汁一样溢出,随风摆动的紫色花朵像是一双双玷污的人手。 江离明白今天又是低气压。 低气压会影响人体血清素的合成,从而使自己的情绪处于不安暴躁易怒的状态。 他叹了口气,思索了大概五分钟左右,还是决定打电话给蓝队的学生。 “哟,佐藤君,还活着吗?”江离快活的说道,就像是凡尔赛战场上新来的士兵兴奋的躲在防空壕里听着炮弹在他头顶爆炸。 “副会长,你到底去哪了,会长说是去找你,结果自己也不见了。”佐藤激动的埋怨道。 “诶呀,你那边好吵啊,现在是什么情况。”江离右手堵住右耳朵,左手把手机拿远。 “全打了起来了,全乱套了。” “那你这打的是热火朝天啊。”江离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他已经能想象到佐藤怕中地上对着自己狂吼,边上就是固守着教室走廊的机枪阵地。 “别开玩笑了,副会长。你现在在哪,我看看能不能突围来接你。” “我这边安全,这你倒不用担心,我正在人家家门口喝茶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该死,他们all-in了,他们all-in.了。”佐藤对着自己边上的齐射的队友狂吼道,向他们阐述着事实。 江离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放弃旧校舍,食堂,体院馆,把所有兵力集中于一点不计伤亡的猛攻。即使他们侥幸能占领放弃的三处,也面临着被兵力过于分散的风险。 中央工字型的教学楼主体俨然变成了察里津血肉磨坊的教堂。 “现在在哪?” “我们的防线被冲破了,现在我正和十来个人坚守着一侧通往五楼的楼梯。” “我是问你雪之下在哪?”江离问道。 “不知道,我没看见!“电话那头以同样的声音吼了回去。 ”现在教学楼里你们还剩多少人?“ 如果对方是all in的话,最保险的战术就是指挥官和大部队混在一起行动。 当然孤子也不失为一招险棋,但现在占据优势的是他们,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去布局一些可能会带来翻盘的险招。人一旦有了优势,往往就变得不愿意冒险了。这是人思维上的惰性。 ”不知道,全都打散了,应该还有四五十人吧,其他人都退守实验楼和行政楼了。攻不进来。” “没事,只要史坦纳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副会长,求你别发疯了。”佐藤绝望的说道。 “等着,成龙,老爹这就来救你。” 事到如今,就只能挨个点卯了。 江离挂断了电话,瞥了一眼架在窗边的m2勃朗宁重机枪,虽然是供人们娱乐用的玩具,但做的极为逼真。 12.7x99mm的弹药,有效射程1800米,和刚才的ar比起来,这是每分钟能射600发的连发狙。 算上子弹,足足六十公斤的重量被江离缓缓抱起。 战斗爽,战斗爽,战斗爽。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战斗爽。 他咧了咧嘴,抱起机枪,摇摇晃晃的向对面的教学楼跑去。 第96章 蝴蝶 雪之下现在很无语。 并不是说原定的计划被破了。 好吧,确实是被打破了。 在绕到另一侧下楼的时候,迎面就遇到了对面正在推进的机枪小组。 她可不是江离,反应快到子弹都能躲。 在象征性的阻滞了几下后,便计划往原路撤退。 然而退路断了。 三楼此刻已经被对方作为交通枢纽提前派重兵控制。 在发现她后,直接将她压制在了楼梯间。 她听到四,五楼楼激烈的战斗声,这也意味着,这幢大楼此刻几乎所有楼层都在发生着战斗。 教学楼的出入口实际上有六个。工字的四个角,以及中央的一画的两个口子。 而她现在躲在角落二至三层的楼梯里负隅顽抗。 雪之下叹了口气。 她已经丢失了楼梯口的控制权,用不了多久,对方在意识到这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后,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要叹气呢?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在江离的耳濡目染下,渐渐染上了伤春悲秋的坏毛病。 要赢吗? 但好像被击中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自己本来就是被拉来凑数的。 何况,这似乎改变不了自己举办了最成功的一届文化祭的事实。 可实际举办的人是江离吧。 不,这家伙基本什么都没做吧。 平时光看着窗外发呆了。 自己才是最劳心劳神的那个。 没错,她才是执行委员长。 雪之下退下弹匣,检查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弹仓。猛然将它掷出,枪械在楼梯间落地的声音吓了楼下的红方学生一跳。 她取出江离给她的m1911 ,轻轻拉了一下滑套,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润滑油发出好听的咯叽声。 刚才没来的及细看,现在雪之下只觉得,这支雕花的金色手枪漂亮的无以复加,被擦的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出她动人心魄的蓝色瞳孔。 她深吸一口气,探出头去。 暴雨般的子弹叮叮当当的打在楼梯间铁质的护栏上,变成呛人的粉末。 雪之下戴着防弹面罩,只看到黄色的扬尘朝她面部席卷而来,遮蔽了视野,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位置,只能凭借手感大致瞄了几枪。 结束好了,反正江离也不会怪她。她背靠着墙壁想道。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想起他呢? 这家伙现在估计正坐在机枪那边悠哉悠哉的发呆吧。 雪之下咬了咬牙。 绝对要冲出去,用枪柄狠狠的敲他的脑袋。 她取出手雷,拉开插销静等引信燃烧,在即将爆炸时又把插销插了回去。 手雷的引线燃烧时间是五秒,她需要让它保持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在近距离使用手雷是大忌,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雪之下打开手机相机,将它探出掩体。 她只有还剩三颗手雷,也就是说只有三秒的真空地带,穿过二楼与一楼的队友汇合。 雪之下猫着腰凑近栏杆,缓缓拔出第一个插销。 一. 雪之下抛出了第一颗手雷。 附着在手雷上的bb弹在密闭的空间内四散,枪声停止了。 二. 雪之下冲出掩体,以手枪保持压制射击,同时扔出了第二颗手雷。 三. 距离太近了。 这个距离她无法确保手雷溅射出来的bb弹会不会打到自己。 一口气打空手枪里的子弹,滑套叮的一声空仓挂机。 雪之下扔出了第三颗手雷。 对面窜出来了。 子弹耗尽的空发声让他们意识到,雪之下已经陷入了穷途末路。 手雷是哑弹!不光如此,他们是抱着以多换少的心态越出掩体的。 只要彻底攻占了教学楼,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她。 就像是被雨水打落在路边蓝色的蝴蝶。 “生化危机,复仇女神二号,已就绪。” 沉重的脚步声从下方的楼梯传来,弹链冷漠的金属摩擦声宛如古代的裙甲般沙沙作响。 子弹从她身边爆射而出,以毁天灭地的气势不顾一切的攒射出去。 即便是那叮叮当当弹壳在楼梯间滚落的声音,也能想象弹药读数以跳楼般的速度下降。 倾泻在墙上的弹药渐渐移动着,宛如死神之钟悄然向着红队逼近。 “你怎么来了?” “什么?我听不见。” 背后背着供弹箱的江离一边抱着机枪缓步前进,一边打开面罩回答雪之下。 “我说。你怎么来了?” “太吵了。”他指了指自己耳边的隔音耳机。 雪之下跑到江离边上,正准备摘下他的耳机,发现头盔里的他像块焖熟的红烧肉般兴奋地喘着气。 不用说,这些东西加起来总重估计要逼近100公斤了。 江离是从楼下来的。 这也意味着,他一个人背着一百公斤的东西从一楼开始清扫,一路扫过来找她。 “我不知道你在哪?就只好从一楼开始了。”他猜测雪之下的口型回答道。 “手机,手机。”雪之下拎着江离的耳朵喊道。 “我发你消息了,你不回啊。” 雪之下打开手机这才发现,自己上次跟江离吵完,还没把他从消息屏蔽里放出来。 “笨蛋,你不会打电话吗?” “我忘了。”江离傻乎乎的笑笑。 他很快就推进到了拐角,枪线越过了掩体,密密麻麻的子弹打在红方队员的防弹衣上,宛如爆豆般的在他们身上炸开。江离低头一看弹药读数,索性又多扫了五秒钟,直到彻底清空了供弹箱里的弹药才堪堪作罢。 ”hit,hit,hit,hit.hit.hit.hit.“ 至此,携带的3000枚弹药彻底归零。 “要死,要死,要死。”江离收了收肩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缓慢放下供弹箱。 他是一路扫过来的,背着百八十公斤的东西上蹿下跳,即便是他也熬不住。 “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情况有变啊,雪之下小姐。现在已经是决战了,通知所有固守的学生组织弹性防御,让其他场馆的学生不计一切猛攻教学楼中央。” 组织钳形攻势的是他们,而不是红队。 ”这是打算直捣黄龙吗?”江离是从一楼来的,那么红方指挥目前最有可能的位置是中央的音乐教室。 “也许吧。”江离耸了耸肩,带着雪之下重新下楼。 为了尽可能的提高推进速度,他现在的武器也就剩下一把自卫用的小手枪。 第97章 风车 所谓的弹性防御,是利用战场纵深的情况下,凭借着短时间无法摧毁的暗堡保存兵力。待敌人的攻势如海潮般消弭在漫长的阵线上时,再配合反击的部队形成夹击的效果。 此类战术的实施极大依赖于基层军官的军事素质,确保在撤退过程中部队组织度的完整。 可他们还是群学生,更何况开局陷入的巨大劣势让红蓝极大拉开了红蓝的兵力。 江离是要让所有人去“送死”,以残酷的反攻嘶嘶咬住对方战线上一切可以回援的兵力,为自己斩首敌方指挥官赢得时间。 雪之下面色复杂的看了江离一眼。 不,这只是游戏吧。即使被击中也不过是下场坐在荧幕前看电视台的直播。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项羽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二十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了第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本党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二十年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了么?” “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雪之下粗暴地打断江离沉浸的自言自语,气不打一处来。 “stank tones fun of foolish talk”。江离被吓了一跳,猛地回答道。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不用说,这又是援引自电影的台词。 “既然目标是音乐教室的话,那只能从一楼另一侧打过去了。”刚才二楼一连串放鞭炮般的动静,很难不引来敌人的搜查。 雪之下瞄了江离的嘴唇一眼,确保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一楼的蓝队正在有组织的发动不计伤亡的反冲锋。 架在一楼走廊外围的机枪冷漠的有节奏点杀着一切试图越过教学楼前方平地的学生。 当初为了方便处理文化祭的突发事件,江离雪之下特意拉了一个群,现在雪之下只需要排除少数几个分到对面的学生,重新拉一个就行了。因此收到信息的蓝方才能迅速从雪之下的命令里反应过来,快速组织起成建制的进攻。 “子弹剩下多少?” 雪之下抛过来两个弹匣。 江离的手枪也是m1911. 就以准备生死一搏的精兵来说,他们的装备似乎太过寒酸了。 不过他的话,空手都没问题吧?毕竟连子弹都能躲。 那为什么江离要放弃轻武器,携带重型机枪火力压制呢? “我跑第一个,你负责清除我没命中的敌人。” “你100米的速度是多少?” “14秒。” “够了。” 江离重新盖上面罩,咚咚咚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盔。 “有事打电话。”他开玩笑道,被隔绝在头盔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低沉。 她这才想起刚才的打算,正打算动手时,江离已经跑远了。 “我说了,跟在我身后。”雪之下追了出去。 一楼的战场有些寂静。 在经历一波拉锯战后,双方已经不剩下多少兵力了。 学生们不懂保存战力,因此双方淘汰率格外的高。 但从迎敌状况来看,蓝队失败了。 只剩下远处稀稀拉拉的枪声,反射出剩余成员不屈的意志。 雪之下花了15秒穿过一楼,来到中央楼梯。 中间江离快速清除了大部分游走的敌人。 每当雪之下瞄准新的敌人时,从身后射出的子弹都会替她准确的命中对手。 “喂,看中间。” 江离替她特地留了几个。 雪之下连忙瞄准尚处于震惊状态的红队队员,啪啪射出两枪。 “别分心。”江离敲了敲雪之下的头盔。 她摸出手机再次查看群聊,发现成员名单灰了一片。 已经淘汰的学生是不准发消息给场内的学生的。他们必定是在场外被勒令关闭了手机。 “只剩下我们了。” 江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雪之下话语的意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只剩下我们了”。 “那样的话,我们才更要赢吧。”江离说着又想着去敲雪之下的头。 雪之下拨开江离的动作,终于如愿以偿的用枪柄敲在了江离头上。 “赢了是有什么奖品吗?“ “没有哟,只是游戏罢了。” “那你为什么想赢?” “不不不,想赢的不是你吗?”江离惊讶的问道。 雪之下恍然发现自己误解了,当初从他脸上看到的认真并不是取胜的意志,而是完全沉浸在了游戏中。 换句话说,他是从头到尾玩得最嗨的那个。 “走吧,去验证验证你的结论对不对。” 江离缓缓推开了音乐教室的大门。 里面没有守卫。 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吊顶的白炽灯静默的燃烧着。 惨白的灯光打在孤身一人坐在第一排的男子身上。 男子漆黑的制服非常突兀,在这宁静,肃杀的氛围中宛如一根黑色的肉刺,因吸饱了血液而显得微微发黑。 浪费电。 “红队的指挥是谁来着?”江离走下台阶,他的注意力不在唯一的敌人身上,而是瞄向了黑板上总武高的校歌。 “叶山。” 雪之下回答道,但这佝偻瘦削的背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叶山。 男子站了起来。 椅子因为弹簧而缩回,老旧松动的螺栓,使其狠狠的砸在了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雪之下一边随江离下行,一边用枪牢牢的指向对方,目睹他打开衣服,慢慢转身。 “卧槽。”江离震惊的叫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兴奋。“这下真的是自爆了。哥们玩这么大。” 只见比企谷的衣服里挂满了手雷,所有的插销用线绑着连在一起,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让从中爆裂而出的bb弹在一瞬间席卷整个教室。 教室门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迎面而来的是密密麻麻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蓝队学生,他们有序的沿着墙边散开,举枪包围了江离他们。 至此,散布在校园各个角落的蓝队成员因为这次进攻取得了几近全灭的结果。 “你输了。”比企谷看着江离说道。 不用想,这样诱敌深入的计策根本就不是叶山能制定的。 大概是从他营救完雪之下的时候开始吧。毕竟这么大的动静和离奇的杀伤率不惹人注意还挺困难的。 \"我投降。\"江离果断扔下武器,举起双手。 雪之下悄悄拉了一下江离的衣服。 “就算是我一次性躲开这么多人的齐射也挺困难的吧。”江离平静的叙述道,声音响彻了整个教室,根本不像是比赛输了的沮丧模样。 虽然躲不开,但是跃进边上的座椅下,反杀所有人。江离估摸着大概还有五成胜算。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主要是我边上还有雪之下你啊,被子弹打中很疼的。“他低下身凑近雪之下的耳边说道。 第一章,完。 第二卷 九十八章 序 我叫江离,十八岁,总武高二年级j班的学生,现在正处于绝赞的打工中。 早上六点起床,跑步机上五公里。两百个俯卧撑,再练一会儿剑术。 七点,五分钟时间冲澡,然后吃白水泡麦片和维生素补剂。 我爷爷一直说我有留学生的天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 如果让我吃东南亚炒叶子的话,绝对会吐出来。 乘电车花半小时到学校。 演练期间,打碎的十五块窗玻璃,十盏照明灯,以及被我踩黑的天花板,这些都要我亲自处理。 爷爷在演习完不顾校长阻拦,大发雷霆,痛骂了我一顿,责令我一个人把学校收拾干净,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事。 高调容易招来恶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爷爷教过我的安身立命之法,对此我深以为然。 人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我活着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我身边的人。 自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就把目光放到了身边的人身上。 每个人生命的意义都是不同的,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别人找到自己的意义。 又或许我期望着在帮助别人的找寻意义的过程中逐渐明白属于自己的意义呢? 我大概是期待着的吧。 不知道。 今天是周六 所以除了操场上训练体育的学生,再也没其他人了。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 人类就是这么奇妙的生物。 一千多的学生聚在一起,又因为周末再度散开。 就像是攥在一起的沙子一样。 人去楼空。 我试图把往日的记忆投影到现实走廊中,复刻昔日历历在目嘈杂的校园。 这无疑是一场徒劳的败局。 因为万物并不会按照我的意志流转。 我明白我只是稍微有点不安。 就像是一个人轻轻用纤细的手指触碰到全一一般,贪婪的野心在看到宏伟的一瞬瞬间萎靡坍缩了下去。 从校工处拿来楼梯和备用玻璃灯泡,我开始了一上午的工作。 十二点的时候,我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因为有人的等我,如果我迟到的话,对方绝对会露出很可怕的表情。 “给你。” 少女递来了便利店买的饮料,饭团和唐扬鸡快。 少女很漂亮,无论是从庄严的美学角度还是自己的体感上来讲。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电线杆路灯照耀下映出的雪花,你不知道它会不会落在你身上。若是落了,那不免要担心体温会不会将她融化,若是不落,心里又有难免生起几分惆怅。只想安安静静的伫立在边上。期望能永远冻结在相见的那一刻。 要是再丰满一点就好了,雪之下似乎有点太瘦了。 说的这,是不是有人以为雪之下和我的关系很亲密。 绝对不是这样。 只是家里很熟,连带着我们也很熟罢了。不过理论上在婚约废掉之前,就世俗意义而言,她确实曾经一度和我很亲密。 “你吃饭就吃饭,再一直盯着我看,我就要报警了。”少女没好气的说道。 看吧,我就知道。 下午要去有比滨家。 于是在搭电车去有比滨家之前,我和雪之下先去买了伴手礼。 有比滨家坐落在比较偏僻的宫崎区。 当时正值霓虹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 为了应对快速的城市扩展,而建造了许多通体灰白的公寓楼,有比滨家也是其中之一。 材料的节省和设计的千篇一律,导致一到阴天,这里便披上了蓝灰色的阴郁色调,加上住宅与住宅之间拥挤的距离,黑色纷乱的电线,无理而粗暴的横亘在天空上,宛如酗酒的男子以啤酒易拉罐拉环的洞眼窥视月光,很难让人忍不住下一刻就吞枪自杀。 这里能诞生出有比滨这样温暖的女孩子反而让我感到诧异。 这温暖或许是有毒的温暖,就像是沉积在保温瓶底部的热水,斑落下的镀层漂浮在下,隐藏着水银的毒性。 “有比滨同学是单亲家庭,你注意一下。” 在上楼的时候,雪之下对我警告道。 雪之下很在意有比滨同学。 “但是如果因为这件事就区别对待,别人反而会敏感的察觉而自卑吧?” 雪之下陷入了沉思。 楼梯打扫的很干净,极大可能是由于霓虹不给人添麻烦的心理。 然而即便是日复一日的试图保持刚交房时的原样,因潮湿而鼓包的墙皮,头顶水管的赭黄色流淌的锈迹,以及恍若被铅笔厚涂了的地面,无不预示着楼房的衰老之象。 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艺妓脸上涂着浓厚的白色脂粉,一颦一笑间流露出可憎的蛛网般的裂纹。 苍白忧郁的墙体,我看不到一丝一毫对生活的热爱,只有压抑。 “啊啦,你们来了呀,明明是答谢你们,还要带礼物过来,真让人不好意思啊。“ 有比滨妈妈接过雪之下和我的礼物。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她说着和其他大人一模一样的客套话。 如果我未来生活在霓虹的话,会说一样的话吗?我想是会的,所以,我并不讨厌她。 用讨厌形容有比滨妈妈也太过分了。 她是位美丽而丰满的女子。 不同于阳乃,有比滨母亲身为人母,已经经历了女性完整的成长,如同果园下熟透了的果实,娇艳欲滴的紫红色表皮下是柔嫩多汁的肉体,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酒味。 然而熟透的极限就意味着衰败。 我隐隐感觉到眼前女性迷人的气味正从醇和的芳香向着黑色的腐烂不可抑制的坠落而去。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才对。”雪之下低头恭敬的说了一句。 “小雪,江离同学,你们来了啊。”有比滨踩着白色的棉袜向我们小跑过来来。 今天的有比滨一如既往的活泼,纤细而晶莹的小腿宛若林间的小鹿般,透露出年轻女孩独有的天真和活力。 比企谷已经到了。 他叫比企谷八幡,是侍奉部唯二的男性,这么说或许不严谨,因为整个侍奉部只有在场的四人。 基于某些原因,我和他正处于很尴尬的境地。 第99章 序二 “比企谷同学,下午好。”我一边的雪之下说道。 “下午好。” 宛如秋天被海浪冲上岸的死鱼,泛白的眼球神经质似地抽动着。 这是间六坪左右的客厅,上了年份的橡木色地板上用宜家的煤灰色地毯盖住。与阳台相接触的地板,被洗衣粉酸性腐蚀后,擦拭不去的干涸的白渍。 屋内说不上凌乱,甚至从沙发久久没有复原的坑陷可以看出,在我和雪之下来之前是特意整理过的。 屋内整齐而拥挤的摆设逼仄着空间,宛如筑巢的鸟儿不断从外出衔来五彩斑斓无用的电线。 妖冶的颜色, 我几乎可以想象出母女二人出浴后衣衫不整在客厅随意走动里的模样。 屋外高楼零星的几盏鹅黄色灯火如同眼球般,穿过阳台玻璃门,贴在女人月光般皎洁的手臂上。 “江离同学,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有比滨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我猥亵的遐思,我急忙转过头,不经意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她试探的眼神,以及比企谷宛如探出洞口的老鼠小心翼翼的眼神。 躲避的眼神招来了无端的憎恨。 我明白,这是一瞬间心思被人所洞穿的震颤。 但又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对了,江离同学,你脸怎么了?”有比滨指着我脸颊上微微红肿的淤青说道。 “他在阳台上和叶山打了一架。”雪之下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没事吧?” “有比滨同学,你似乎太小瞧他了。” 正如雪之下猜测的那样,只要我愿意,十个叶山也近不了我的身。 不如说是我诱导叶山打我的, 我期待着他能够不计后果鲁莽的攻击我。 感性与我无缘,这是极度危险的事物,于是我似乎在某一天认定了用理性去思考一切的这是事实,并渐渐接受了它。 如同美丽的性高潮一般,我希望在他拳头命中我的一瞬间,眼中水晶般的热烈能够被我所捕捉,从而蒸馏出最为浓密的要素。 他是石榴国的牲醴。 我在制造神。 再度回看了比企谷一眼,依旧是那副畏畏缩缩,佝偻着身体探出脑袋的样子。 脑袋因此显得异常巨大,而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一副洞穿了事物真相却只会反刍到嘴里慢慢咀嚼的令人生厌的样子。 扮成这份蠢相是给谁看的? “那个,那天的事情.......”有比滨似乎想起了正事。 “比企谷君,我要向你道歉,当时我讲话太过分了。”我打断了她的发言。 “欸?”有比滨茫然的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狡猾的发言。 “哪里,我当时其实也太冲动了......”比企谷斟酌着使用了冲动这个词。 谁也不知道具体说的是哪件事,又或许是两件事都有呢?我和比企谷的发言就像是在雾里打转。 但我清楚我的谦卑是故意装出来的, 就结果而言,我希望看到一个四平八稳,风平浪静的侍奉部。 对于比企谷的纠结,我并无任何纠正或者拯救的想法,男人若是连接触世界的勇气都没有,那干脆溺死在虚假的和平中好了。 那么故作姿态的谦卑就是最好的展示服从的方法,大大方方的裸露出两肋,亮晶晶的脏器安静的躺在里面。 “你们在聊什么呢?” 有比滨妈妈端着伊藤园的橙汁走了过来。 “伯母,我帮你去洗水果吧。”我注视着自己惟妙惟肖的说着漂亮话。 “诶呀,让客人来帮忙什么的,多不好意思啊。” 话虽如此,但她没有拒绝。 我清楚的感知到比企谷的目光停留在我的侧脸上。 如果说比企谷所追求的是真物的话,那他大抵是厌恶我现在所扮演的虚伪角色。 这大概能让他满足于自我的纯粹当中,比企谷需要一个能够蔑视我的地方。 当然,这种颇为有趣的角色扮演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有比滨妈妈,我急切的想要知道那女人丰腴肉体中潜藏的感情,宛如古代皇帝收藏女人般,我心满意足的收集着不同人人生催化出来的情绪。这是场对所有人都无害,还能满足我好奇心的实验。 二十面相。以众人的表情勾勒出自己的剪影。以伪物创造真物的,亵神的实验。 我大抵是讨厌比企谷的。我一边洗着荔枝一边想道。 这世上对我奴颜卑膝的人很多,而我却令人瞠目结舌的向他道歉。 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如果不是因为他凑巧加入了侍奉部,我的目光甚至不会在这家伙上停留片刻。 是因为雪之下吗? 他暗恋雪之下这件事是除了雪之下本人以外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想不是的,我并未感受到丝毫的妒意。 人们所厌恶的往往是最害怕自己会成为的。 比企谷就像一面镜子,时刻映照出我所害怕的模样。 人是看不清自己的面貌的,唯独比企谷能让我清楚的意识到真正的自己。 软弱的男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与其说我厌恶着比企谷,倒不如说我害怕着比企谷,我对于我现在获得的幸福抱着窃贼般的恐惧。 幸福是被我关在笼子里的东西,只要我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够抢走,我像个荷枪实弹的猎人,守卫着身后洞穴里的宝藏。 这绝不是对力量痴迷的追求,因为我意识到,幸福太柔软了。 轻而易举的享受着幸福的温柔,无能者,期待着幸福有朝一日在茫茫人海中遴选出自己,软弱的简直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我憎恨这种软弱,男人该有毁天灭地的魄力才对。 宛如黑暗中掠过清水的刀光。 “江离君,能把择好的荔枝放进篮子里吗?” 有比滨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篮筐递了过来。 第100章 序三 我和她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在了一起。 折射出女人年龄的手背已有初老的松弛之感,而晶莹玉润的手指宛如饱胀了的水蛭般,带着滑腻的柔软。 并没有像触电般弹开,关节以蠕动的姿态相交后,流下被自来水冲洗后淫荡的涎液。 这是我臆想后得结果,因为我隐隐感到女人苍白丰硕的肉体正不可思议的膨胀着,先天成熟的优势使她得以在某一点俯视我,就像小孩观赏被水淹死的蚂蚁。 “江离君”。 有比滨妈妈极力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然而我知道,对于人性嘲笑的黑莲花正在她心中悄然盛开。 我开始感到恐惧了。 她拈起一枚荔枝。一双大的吓人的浅绯色眼睛凝视着果壳上龟裂的纹路。 ”结衣这孩子很喜欢你送的衣服,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对着镜子左右比画着。“ 我缺乏与之交锋的勇气,有比滨妈妈的声音如同山林里遥远的笛声般,从我的脑间穿过。 ”有一段时间,我听结衣她回家经常说起你,家里有钱又不摆架子,平时的时候很好说话,但认真起来的时候又帅又很吓人。”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好。 ”江离君,你认为我和结衣怎么样?我这具身体还算年轻,你们富人也总会去寻求某些刺激,以期望摆脱无聊的人生,从物欲的乏味中解放出来。我和结衣的身份再适合不过了。”她面朝向我眨了眨眼,露出将人驱往绝路的胸脯,吐着湿气的嘴唇即使不用触碰,也能想象出如同咬破葡萄表皮一瞬间,甘美柔软的味道。 “夫人,请自重。”我下意识地说道,退后一步,却又深深的懊悔起来。 锋锐的言辞会像斧子般凿向对方,显然我没有做好扮演情感上的拒绝者的准备。 我深知自己有种毁灭的趋向,期许在毁灭的一瞬间让自己短暂飞跃成神,达到某种极致。 这种趋向和我的纨绔同侪们沉迷于女色,药品,飙车是一样的,寻找某一瞬空灵的快感。换句话说,就是有比滨妈妈所说的富人的秉性。 空灵意味着不可知,无意识。一旦深出了杂念,灵魂就讲被玷污。 这是模仿死亡的美学,不可复制。 即使是下意识地拒绝,有比滨母亲的发言仍如同她幽香的手指轻轻撩拨着我兴奋的琴弦,犹如在钢丝绳上踮着脚走路。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本质,庄严的轻笑起来。 “所谓纯粹的爱情,不过是建立在对肉体的好奇和欲望上,将脑海中美丽的影子投射到对方身上,充斥着无知和混沌。若是在一开始就清楚了对方的本性,那就不成啦,江离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结衣这孩子是寄生虫哦。”她接着说道,“从小学被人欺负回家抱着我肚子哭,到现在装作很合群对我不耐烦。她的本性一直没变过。若是宿主健康还好,也仅仅是从它身上吸取多余的养分,可若是宿主陷入了不健康的境地,那她可就危险啦。像她这样愚蠢的女孩子,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得手,只要毫无压力的骗一下就行了。” 有比滨妈妈毫不留情的叙述着女儿的一切,这不再是开两句玩笑就能一笑了之的事情了。 我家现如今的财富很大一部分是靠着继承祖业流传下来的,可以说是与生俱来,不费吹灰之力。面对如此靠着侥幸得来的财富,凡是认识我家的人,自然认为也有他的一份。 因此对于冒然接近我的人,我天生带着思考对方目的的警惕,久而久之,在了解了对方千奇百怪的理由后,我反而渐渐生出了理解的感情。 我无权评价对方的欲念。 而对方试图把我拉进深渊的举动,我也并不觉得是可鄙的。 单身抚养女儿长大的母亲,大抵是明白失去依靠的苦难的。 攀附在高高的大树上,心安理得的蒙蔽道德感。 生物的本质不就是生存和繁衍吗? 那有什么不对呢? 非洲角马迁徙踩死同类和人类趋炎附势不是一回事吗? 提起道德感,那也不过是一种存在于抽象社会中的公共理念罢了。 现代婚姻制度的转变证明,道德是可以变化的,那未来呢?谁又能保证今天所谓的道德观不是错误的? 死守着今天的道德观不放,那人究竟把道德作为协调社会关系的工具,还是是道德观底下无知的傀儡? 但我不能这样。 雪之下会伤心的。 我和有比滨妈妈一齐走出厨房,狭窄的空间,让我和她不得不保持着暧昧的距离。 彼时有比滨已经穿上了我送她的礼裙,阳台玻璃略微带着些青色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凝结出静脉血一般的暗红色。 女孩轻轻提着裙子,踮起脚,担心着不存在的污秽会就此沾染上美丽的裙子,像是水田间伫立的水鸟,轻轻划动水面。 紧绷的小腿往上,是密不可闻的陌生国土,等待着人去征服。 “看啊,她多漂亮。”她的语气中分明带着比我还要惊人的毁灭。 重点不是在漂亮而是在多上。 家具摆件瞌睡般的褪色,簇拥着中央女孩不真实的浓郁颜色,浓郁到在久久注视后,即使转移视线,视网膜中依然残留着女孩轻盈的幻影。 若是让美好的花儿就此凋零,才会惹人落寞。 有比滨母亲正是明白了我这一点。 “请容许我去一趟厕所。” 我对着她告辞,我需要时间。 这与川崎的情况不同。 有比滨不仅与我认识,更是雪之下的朋友。 与人保持距离的重要性终于在这时摇摇晃晃的滚了出来。 有比滨并不知情。 是的,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在狭窄的厕所里来回走着,几乎是原地绕着地上的幻影旋转。 白金色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浴缸里。 浴缸擦的非常干净。一米三左右的长度,仅容许人蜷缩着镶在上面,就像烤盘上无意识弯曲肢体的烤鸡。 因为这是陶瓷做的,我无限放大了边缘一角的深入釉面的污渍。 这是不洁的象征。 女人的建议称不上是诱惑,只是利落的向我展示了可能,把她们母女毫无抵抗的放在我的餐盘上,如同被剥去蛋壳的白煮蛋。 莫如说错是在我身上。 我不经意的展示了让她们一跃脱离高墙的可能。 我习以为常的金钱,正是这种对金钱轻蔑的态度,才是引得对方想法的堕落。 可我是否需要为这种原罪负责呢? 给予朋友帮助,为何却在提起金钱时避之不及呢? 以现实劳动力转化的话,金钱约等于时间。 而朋友这一表示人类社会亲近的关系从社会学角度上来说是提高生产并节省效率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客观层面上朋友给予我们的价值包括情绪价值是远大于对方索取金钱数额的话,那就是划算的。 而金钱数额的负担对我来说约等于没有。 至于社会公平,而我清楚的知道个人能力是有限的。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保护所有人。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人问题了,我是否是被逼迫的? 我无法想象雪之下得知我和有比滨妈妈谈话的后果。 “喂,是我,”我拨通了电话,“麻烦能帮我查一下千叶县姓有比滨的女性吗?大概40岁左右.......” “啊不,不用升职,找个合理的理由工资翻上一倍就行。” 我挂断了电话,刻意让马桶的抽水冲水声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才出来。 “怎么了?”雪之下见我过来好久才出来,不经意的问道。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有比滨和她开的玩笑中。 “拉肚子了。”我丝毫不留痕迹的说道,这样的谎对我来说不需要一刻犹豫,但不知为何,就恍如我和有比滨妈妈的交易已成事实般,令我微微感到悚然。 第101章 靛蓝 社会实践。 霓虹文理分班前的志向调查。 反正就算是勉强读完大学,出来的薪资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抱着这样的心态,不少人都早早的选定好实习公司,早日调整到了不起的大人心态。 一大早,江离载着雪之下去往了本千叶町的中央车站集合。 他和雪之下的志愿无一例外都是升学,所以被发配到千叶村做一些简单的志愿活动。 报告也是要写的。 但大抵江离会交张白纸上去让校长帮他写。 前提是雪之下没发现。 车站白色的立钟旁,坐落着两三个闲的发毛的人影。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果然是我的孝顺学生啊,这是打算把老师从龟速地狱的苦海中拯救出来吗?” 毫无例外的是大马力汽车,和平冢静九八马力的雷克萨斯相比,amg gt63s相当于二十倍界王拳。 “你误会了,平冢老师。”江离缓缓降下车窗,并没有让座的意思。 “这车只有四座,我是来接他们两个的,老师请你还是原模原样的开过去。”江离的手指越过几乎趴进车窗的平冢静,指向远处的比企谷和有比滨。 “你换车了?”比企谷把疑问当做了问好。 “嗯。”江离随口应了声。 比奥迪十几年几乎不变的内饰风格相比,这台车要舒服许多。 他本人对这方面的舒适度没什么要求。 开车就是战斗,战斗怎么会和舒适有关。一个人开的时候,他甚至连通风和空调都不开。 这是v8,疯狂麦克斯的v8。 雪之下正静静的坐在副驾,单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她不理解汽车轻微的差距,这车除了比之前那辆舒服一点外,引擎依旧是吵得很。 “那就,一会见。” 江离朝平冢静挥了挥手。 志愿活动无非就是帮助修学的小学生做一些义务劳动。 带孩子江离很擅长,装疯卖傻就行了,把自己的心智强行下降到和对方一个级别示好,与轻微的畏惧感相混合,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好玩才是真的,借口放下为数不多的羞耻心,顺带体验一把童年。 千叶村的路线,江离来过,和之前找松寿是同一条路。 据说现在在千叶市中心开了家体验馆,老店还是老样子,一副郁郁葱葱的景象。 杨桐新长出的嫩绿像是吸饱了绿色的墨汁,将颜色肆意的晕染开来。 天空是不真实的靛蓝色,云朵庄严的翻卷着,在暗面投下细细的刻痕。 打开车窗后,路边疯长的苋菜丛下积水不经意的反光照进眼底。 已经是夏天了。 现在不是周末,一大早跑靶场玩仿真枪也纯属神经病。松寿干脆跟着过来了,说村里有他的好友,顺便去见上一见。 大片大片的绿田,种着西瓜,玉米不等的作物。用竹子搭的葡萄架,下面是海发一般卷曲枯黄的草地。 村口斜坡放着一把学生座椅,俩只猫一上一下的趴着打着哈欠。见到人也只是懒懒散散的看着,丝毫没有挪窝的态度。 雪之下似乎很喜欢猫。 江离和村里对接的人讲话的时候,她一本正经的环视四周风景,宛如动物视察自己新的领地,实则一遍遍的把目光瞥向猫。 黑猫坐在椅子上睡眼朦胧的样子,茶色的眼睛轻微的眯着,似有实质般的精光被凝聚成了一条细线,宛如尼罗河畔的司芬克斯。 狸花猫则彻底一副任人宰割的白痴像,摇晃的露出白花花的肚子晒着太阳,朝着黑猫蛇一般扭曲着脊椎,仿佛在向对方撒欢。 江离察觉后,装作长久站立腿酸跺脚模的样,不经意向着那两只猫靠近了几步。 谈话的人自然也是要跟着移动的,因此,随着人群慢慢移动,眼见着雪之下他们就要贴了上去。 嗖的一声,在椅子上黑猫的带头下,它们逃走了。 负责人是从东京警视厅退下来的长官,在村里还经营着一家道场,出乎意料还是松寿的同僚。 人际关系变得复杂起来了,因为平冢静家里也和他认识。 在聊了一会儿后,平冢静带着其他实习的学生过来了。 江离基本都认识,唯独三浦身后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生他只有个大致的印象。 户部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在看到江离他们后,用介乎于混混和体育部男生的快活的语气向他们问好。 叶山在看江离后,明显视线一缩,但很好的用友善的语气掩饰过去了。 听平冢静说,修学紧急推迟了,于是直到第二天,他们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临近六月,直到下周才是开始文理分班,看似近在眼前的升学实则依旧遥遥无期。 江离从未想象过自己上大学的模样,即使曾经爷爷去大学演讲的时候和雪之下被一同领着去参观过几次。 漫步在林荫道上的学生,急匆匆从宿舍跑往教室的学生,以及在木头椅子上接吻的情侣。 使自己融入其中,并成为这的一份子。与其说平庸的感到幻灭,倒不如说把一颗齿轮突然从运转的机器中剥离,惯性的作用下在桌子上空乏的自转。 不存在于想象中的记忆,自己也许会在上大学前的某一天突然暴毙也说不定。他曾开玩笑的想着。 学完法学然后呢? 庞大的社会像一台失控的机器,没人知道该怎么驾驭它,也没人知道它的方向,那他所谓的作用就是替换掉其中的一个即将报废的零件,确保这艘忒修斯之船不会沉没。 或许户部翔是对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也是,雪之下也是。 就像一张洁白的画布可以随意纵横。 如果因为最后一笔的点睛,而苦恼于最明了的开始,那即使是第一笔也将无法落下。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热量渐渐涌遍他的全身,四肢恍如鸟类中空的骨骼,瞬间轻盈了起来。 “雪之下,我们要走了。”他开玩笑道。 哀伤于杳无音讯猫咪的雪之下突然清醒过来。 他看到雪之下宝石般的瞳孔中闪耀着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第102章 马樱 眼下正值千叶村特有的和平祭。 说是祭祀,不过是一群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每年找个理由聚在一起喝酒弹琴罢了。 霓虹老龄化严重,即使是在千叶,江离偶尔也能在展厅边上的停车场看见发须皆白的老人穿着醒目的箔片服无意义的指挥着交通。 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实则是为了维护老人脆弱的尊严,政府找个借口发钱给他们。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如果世界上存在p社一样的神正在操纵世界,这样的老人也只是被粗暴被归纳为待救济人口这一贫瘠的统计数据中。 这里的部分建筑仍幸运的躲过了轰炸,保持大正时期的初样,石头堆砌的地基,深褐色的木制外墙与黑瓦层叠的屋顶。只是绕到房屋身后,可以看见成堆的木板和生锈铁丝静静的趴在原地腐烂着。 据说这以前是华族的府邸,由于爱好幽玄而古怪的选择了今天仍是乡下的偏僻之所。 麦克阿瑟上台后,废除了华族的一系列特权,即使是皇族的香积宫,三笠宫,目前也处于不可抑制的衰落之势。 村口有家熟成咖啡,店里停着古铜色雅马哈yamaha xs650。53马力,从车头用白铜箍好的大灯来看,这台车一直有被好好擦拭。 接待他们的仍是老人。 从老人的年龄往前推测,他的青年应该是在二十世纪战后最活跃的披头士,霓虹左翼运动以及反战时期度过的。 江离微微产生了些许嫉妒的感觉。 咖啡的萃取容器皆是透明的玻璃,化学的理性和热带果实神秘的优雅在此结合。前台的墙上挂着一把古典吉他。 江离不喝咖啡。年轻人的味蕾尚未退化,学着长辈去追求烈酒,烟草,浓缩咖啡这类强烈的味道在他看来无异于邯郸学步。 比企谷喝不惯浓缩,倒是加了很多炼乳。 名为斋藤的负责人地位大概是村里的里正,鉴于时间尚早,他提议去看一看他经营的道场。 道场位于山林的高处,与正在预备祭典的神社相邻。 “粗活还得麻烦你们年轻人了。”斋藤愧疚的说道。 “哪里,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叶山走在斋藤的后面。 粗活指的是焚火祭,用来告慰纪念以前战争中死去的亡魂,祈求和平和未来的好运,那么仅仅是用拜殿前纳札所是不够的。 通向道场的极窄,曲折迂回的碎石路,腐朽几近灰色的竹制栏杆,用褐色的铁环箍住连接部,仅有五十公分的高度。恐怕心理上的安慰作用远大于实际的防护作用。 另一侧的灌木旁则长着匍匐大戟,柞酱草,马唐,铁苋草等繁茂不一的杂草。 从坡道的高处,可以看见住户人家天井里养的三角状叶片美人樱。 紫阳花盛开着。 山林里弥漫着水一样的光线,一路上的石阶均被樱树叶子铺满,虫蛀的叶齿边缘有些病态的泛着黄色。 从这望去,已经可以隐隐望见群马县富士山苍蓝色轮廓。白色的积雪见,山脊的棱线被人用极细的铅笔勾勒出来。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 远处渐渐传来了潺潺溪水声。 斋藤提议到道场看一圈,其潜藏的意思不外乎让年轻人继承些霓虹传统的武道。 从东京退休来到千叶偏僻的乡村。很大概率是为了发挥人生余热的。 除了经营的斋藤,还有一男一女的乡下弟子负责打扫和练习。 关东平原大概是没有乡下一称的,能让江离下意识得这么认为无非是对方小麦色健康的肤色。 斋藤分别让雪之下,三浦等女孩子试射了弓道。 雪之下换上弓道服后出落的干净动人。 用红色绸缎扎起来的头发,露出雪白的后颈,一根根头发乖巧的排列着贴着后脑勺。 等待时低垂的眼睑,宛如狩猎前的阿尔忒弥斯在低声吟唱的为即将收获猎物灵魂的祈福。 盈盈一握的腰肢在裤裙的收束下,更显窈窕,洁白的上衫因为主人的美丽,在阳光的反射下呈现出神圣的肃穆感。 男女是分开并坐的。 江离有些感谢于自己坐在雪之下正对面得以正大光明的观察雪之下。 观察人类是他的浩瀚繁佚的爱好之一,从对方不经意的小动作和行为推测出经历和心理状态。 不过这家伙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 雪之下似乎不是很擅长跪坐,起身的时候明显踉跄了一下。 漆黑的裤裙间展露出大腿纤细的轮廓。 三浦有着天生的运动细胞,对于弓道自然也不在话下。 雪之下也学的很快,在最初的几次试射后很快就找到了发射的感觉。最后的几次,均是落在了三十米外的靶上。 也是,一个在真人cs中大放异彩的女孩,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倒下。 射完最后一支箭后,雪之下回头看向江离,对方回报以苦笑的摇头。 霓虹的弓长度接近两米,采用的射法也不是江离熟知三点式和蒙古式,而是独特的大三式。 拉弓时严肃的将弓弦从下巴下方拉到耳旁,达到圆满的“会”。 虽然射箭的原理都大差不差,不过他想着还是让雪之下赢一回比较好。 江离毫不留情的鼓起掌来,引得正在接受学员指导的三浦和海老名纷纷停下动作,回头观望。 雪之下飞速的扭过头去了。 “喂,有没有兴趣练剑啊。”斋藤穿着松散的剑道服向着男生走来。 身后是一脸无奈的平冢静和松寿。 姑且认为斋藤和戴着眼镜和蔼的松寿是同一届的同事,那比起以显老态明显老短下午的松寿,斋藤简直年轻的不像话。 斋藤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清秀英武的青年。 现在是夏季,年轻人都穿着短袖。 从健壮的小臂和白皙的脸庞中可以推测出对方并非做着农活而是长期从事于某种腕力运动。 比如说剑道。 做了警察这么多年,甚至意外的混到了高层才退休,他识人术的能力不比一般警察严刑拷打审讯后的结果差。 走路时僵硬的把手臂贴着身体,而不是像普通人那样自由甩动可以看出对方的警惕,相似的行为他只在克格勃的特工中看到过。 第103章 演武 “练过一点,但不是剑道。” “你,不是霓虹人。” “是的。”少年泛着浅浅的微笑。 “那正好领教下,小静,拿剑给他。”斋藤对眼前的少年愈发好奇了起来。 人会随着职业附着上一丝微妙的气息,例如长时间发号施令的女子,在老去后面相上会崩出基本一致的皱纹。 斋藤他附着上的是他早年做刑警时嫉恶如仇的正气,凡事心怀畏惧或者污浊者,无不会在他的目光下低头。 而眼前的少年只是淡然的回复着他的话。 这让他想起来中世纪鉴别一种鉴别贵族的手段,那就是在是仆人的面前把的衣物褪下,稍后害羞或者遮挡者便是乔装打扮的假冒者。因为真正的贵族从小就受到仆人服侍起居,在他们眼里,所谓的仆人不过是会动的工具。 “不用了,我车里有。”少年打断了他,挑了挑眉。 地方换成了宽阔的场地。 少年从车里取出两把剑来,一把交给了边上的雪之下保管。 无剑鞘的另一把则带着穿上了护具。 这是一把是训练用的feder德国长剑,长1.3米,重1.7千克。 “是不是对你太不利了?”少年弹了一下无害的剑尖,向对方提问道。 “不,正正好好。”斋藤覆盖在防具里,低沉的声音从里面发出。 竹剑的总长为一米。 大概是同时期身高差距的原因,即使是大太刀的长度也才堪堪追平长剑,暴力颀长的西班牙大剑则完全是论外水准了。 总之就长度而言,如果施展片手刺突击的话对斋藤是压倒性的不利,更遑论少年身高带来的臂展优势。 “斋藤叔叔,下手注意点分寸。” 平冢静倒是看出来少年不俗体格和轻捷的身手,但还是没有把少年获胜的可能性放在心里。 斋藤在退休前是警视流木太刀形的好手,更是北辰一刀流七段剑士。 所谓的警视厅流指的是倒幕运动中,警视拔刀队在西南战争中发展的古武术,融合了当时十大剑道流派而成的综合武士。包括了直心影流的四番八相,神道无念流的打落,以及镜心明智流的位诘等等。 即使到了现代,警视厅每年仍保留着和皇宫卫队剑道比武的传统。 “江离同学,结束了就赶紧换人啊。”户部坐在边上朝着中央的少年的呼喊道。他小学的时候跟着剑道会学过几个月的竹剑,现在正跃跃欲试的准备上台和斋藤切磋。 “嘘。”坐在边上的叶山赶紧捂住对方的嘴巴噤声,朝着不悦的视线尴尬的笑笑掩饰过去。 雪之下正皱着眉头朝他们看来。 “小雪,你觉得江离能赢吗?” 有比滨凑过来小声问道,她看不懂什么架势,气息之类的博弈,既然是两个人对砍,那应该互有胜负才是。 “我也…….” “结衣同学。” “是。”有比滨被三浦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从雪之下边上撤开,讨好的去接住接下来三浦的问号。 雪之下更倾向于判断江离会赢,然而就是这种倾向才让她陷入犹豫的原因。 如果他能赢的话,那他背后需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达到?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比起斋藤经年累月演武积累的战斗技巧,仅仅凭借十年,拔苗助长式的强迫自己学习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知识,必然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似乎没有抱怨过。 道场内静悄悄的。 远处溪水的鸣涧声为不知疲倦的鸣蝉铺上了柔和的低调。 通往庭院枯山水的和纸门就这么敞开着,任凭光线照进少年漆黑胸甲的皮革上,呈现出蓝天抒情淡然的颜色。 少年的赤足是和庭院白石子一样耀眼的颜色,护手内侧是同样白色的小臂,展露出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 光与影的交换穿过面具的金属格栅,紧抿着嘴唇的少年,浮现出钢铁般坚毅的神色。 雪之下不是没有在电视上看过剑道比赛,却从未如此观察到与少年相似的气质。 没有不可能。 是敌人就把击倒,是墙面就把他撞穿,是命运就把它斩断! 少年沉默的被束缚于与对方相同的在漆黑的护具中,然而雪之下却清楚的知道,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他仅仅是存在就能让人感到安心,雪之下抚摸着江离交给他保管的利剑,冰凉的触感带了沁人心脾的凉意。 “第一本!” 同样与他对着剑的斋藤爆发出怒吼,在剑尖摆正的一瞬间,以猪突猛进的片手刺向他袭来。 被拨开了武器的少年不慌不忙的放弃迎击的想法,转而用靠近手柄的强剑身侧身挡下。 德国长剑有着剑格最为保护,不是武士刀这种装模作样的刀镡可以一概而论的。 见一击不成,斋藤快速放弃了与少年剑刃缠斗的想法,摆出萨摩示现流的高架位继续猛攻头部。 少年挡下一击后则快速反方向旋斩。 剑与剑在半空中再次碰撞。 萨摩示现流的奥义在于太刀打,毫不犹豫的以压倒性的力量快速持续的向对手发起猛攻,若是对方举剑格挡则连人带剑一起劈穿。 斋藤继续猛攻,少年接着格挡,然而就在下一击,少年在格挡后利用反作用力轻巧的向后华丽的旋转,擦边躲开了下劈的竹剑,单手握剑呈直角站直,向他的心口刺来。 西班牙迅捷剑! 欧洲剑术大都可以粗劣的被归为德国剑术和意大利剑术两大类。 然而在遥远的欧亚大陆最西端,存在着一种试图以几何推导而出的最接近完美的武术。 来自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 西班牙人身材普遍比意大利人要矮上一寸,因此,同样是以迅捷剑对刺,他们试图在几何上找到应对意大利刺客的方法。 武术本是弱者保护自己的武器。 就在一瞬间,斋藤只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强大的推力,径直把他向后戳飞了出去。 他向后一练退了五六步才渐渐停下,低头看了一眼,被命中的地方形成了轻微的凹陷,带着擦不掉的白痕。 少年立在原地不动,以军刀的动作舞出漂亮的剑花后,摆出沉稳的高架位继续对敌。 雪之下注意到少年的气势丝毫不乱,沉静的像一汪澄澈自在清水。即使是在骄阳当空的午后,他的身边也必定凉爽的令人能陷入丝丝困意。 “第二本!” 第104章 正眼 斋藤大吼着,重新摆出正眼的中段架势。 少年踏步向他攻来。 更高的架位使打他迎着斋藤的竹剑打出了一记标准五大秘剑之一的截击。 这不是朝着人斩去的,而是朝着对方空中的剑所斩去,在对方利剑的剑劲尚未完全击发的时候以全力命中半空中的剑。 依旧是强剑身对弱剑身,长剑的十字格有效的保护了手部被命中的风险。而击于对方中段剑身的长剑微微偏转方向,向着斋藤的胸口刺去。 斋藤本想以二段上击骗出对方的以攻代守的旋转,使用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招式,向右滑步横斩对方腰侧,而面对径直刺来的刀剑,他不得不转而换成柳生新阴流的斜刀将利用惯性竹剑紧贴在大臂上偏移对方的截击。 重心的偏移使他顺势使出了古剑术的柳拔,侧身翻滚一圈,向前横斩半圆确保自己的安全。 比起古剑术,这或许已经更接近忍术了。 至此,剑道所谓的优雅如同地上踩碎的花朵,被蹂躏的一干二净。 少年被没有选择追击,他料到如此危险的翻滚在起身后会打出低角度的攻势,于是自信的积蓄力量,将剑刃向后置于后背,打出一记五大秘剑的另一招-----怒击。 利剑伴随着破空之声劈来,斋藤迅速收回竹剑,左手握住剑身横隔在身前,结结实实吃下了一击后,迅速向后翻滚来开了距离。 “小静。” 他大吼了一声,把手中几近被劈碎成笤帚的竹剑扔到场外。 平冢静匆忙的从刀架上取下一把未开刃的打刀扔给了他。 少年眯了眯眼,活动着手腕不断将架势从高架位调整到牛式,再从牛式调整到愚者式,犁式。 剑与剑的交流,更是两个人直接的一次对话。 斋藤从对方锋锐进取的剑意中感受到他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荒魂。 “为什么不从手部攻过来?” 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快速用小碎步逼近少年。 怒击是全力的斩击,剑尖和剑身都化为杀伤敌人的锋刃,如果刚才少年没有顺从劈在他的竹剑上而是手部的话,他根本没有抵抗的法子。 “练的比较少。” 少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剑与剑的交流是不容许说谎的,一丝一毫的虚伪都将扰乱自己那颗玲珑的剑心。 如果是真剑的话,刚才他早就连人带剑把斋藤劈死了。 剑是杀人的武器! 不是演武场上笑着戳着玩的工具。 剑刃所指,唯有连绵不绝的斩切和死亡! “那就不需要手部了,按你的规则来吧。” 斋藤隐隐感觉到,即使是现在,少年仍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实力。 所谓的剑道,是为了竞技性而忽视掉实战的荒唐表演。 毕竟以武士刀扑击奸臣,效忠天皇,让高天原的神光重新普照瑞穗之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朝廷上不断笼罩着西方资本的阴云,崇高的天皇只能隐居为神国的居民哭泣。 日复一日的在道场内挥舞着竹剑,所得的妙义不过是空有躯壳的空壳,对于陛下的犬马忠孝之情却无从报效。 武士是该为陛下斩断枷锁,斩杀奸佞的存在才是。 “要来了,少年。” 斋藤放弃了围绕手部攻击为主的北辰一刀流,摆出了居合的架势。 这是活人剑。 通过攻击对方位于前部的手使其快速丧失战斗能力,避免死战从而达到保全自己的结果。 而现在他所摆出的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刀,多么丑陋的也罢,多么阴险也罢,所祈求的完完全全的杀死对方,让对方咽喉的鲜血喷洒在明亮的刀身之上。 双方的步伐不再是典仪般,随着天人古琴,萧笙节奏优雅运动,而是急促的如同捕食的鳄鱼,短下的四肢不断在泥泞的沼泽地拨动着,将自己丑恶的鳄吻拥到猎物身上。 雪之下看到少年背对着她左右移动着,竟荒唐的生出对方下意识想要保护她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将这可笑的推测从脑海中撇去。 “第三本。” 少年以犁式向对方突进,斋藤则以拔刀术硬对。 激烈的火光从一开始就爆了出来,随后是伴随着一连串电闪雷击般高速旋斩的交击,爆发出眼花缭乱剑与剑的火光。 两人的刀剑互以刀根碰撞在一起角逐着力量,鼻息与鼻息之间的湿气,顺着面罩的空隙互相传到对方的脸庞上。 少年占了上风! 斋藤势大力沉以大将姿态横斩作为连续交锋的结尾,双方后退。斋藤将刀横转摆出霞之架势施展犬牙突。 少年则以剑身作盾,逆流而上,一连串的火光随着剑与剑的快速摩擦点燃。贴身用肩撞开斋藤的重心,左手做挡,右手转剑横推,以隐蔽的逆袈裟斩流水般的切开斋藤的侧肋。 “雪之下。” 少年喊了一声。 少女匆忙上前把怀中的利剑递给了他。 修长的剑身晃晃从沉默的剑鞘中显现,伴随着铿锵的嗡鸣声,镜子般的剑身将阳光反射到雪之下的脸上,让本想近距离观察少年的她一时睁不开眼。 斋藤指了指场外宽阔的白石庭院,少年则冷笑着表示同意。 “第四本。” 见双方不说话,平冢静干脆充当起了裁判。 雪之下他们并排的坐在走廊上,目睹这场交流性质的比武时间越拉越长。 场地虽然从幽暗的道场换成了白沙白石的枯山水,气氛却一点一点愈发凝重了起来。 一双燕子从墙后的树林里向空中腾跃而去。 雪之下不曾思考过两只燕子并排的微妙距离,彷佛就应该是如此这般。 日常理所当然的事。 阳光照耀下的热沙与石头,纯洁的如同神之国土。 他们是在神的目光下进行着决斗。 少年灼热的汗珠从面罩滚落,落在阴影中的细碎的白沙上,凝结出血一般的沉重的凹坑。 神的决斗是要流血的,愈发洁净的地面,愈时要让鲜血泼洒上,形成天人之画。 雪之下开始庆幸两个人只是玩玩,又埋怨起一开始只用竹剑打打闹闹的程度最后竟演变成未开锋的武器对砍。 天上的白云被狂风撕碎,拖着长长的尾巴,飘飏出羽毛状的朦胧的形成。 尽管地面无风,墙外嫩绿小舟般的竹叶顺着重力缓缓落到了白沙之上。 两人以钉耙画圆后的白沙为界,注视着对方保持着静止。 少年伏地着身子摆出比愚者式更低的愚者,抬起身子宛如警觉的狼一般。 斋藤则豪迈的迈出右脚横亘在前方,收刀入鞘,以宽大臂膀遮挡住刀剑的方向。 光线也一同静止了,雪之下只感觉,散落在少年边上的光无所适从的躲避着少年接下来暴起的一瞬,在他边上扭曲着打着卷。 “起。” 第105章 绣球 不知是谁暴喝一声,双方于相同的瞬间暴起。 那柄隐藏于白沙中的利剑显现了。飞舞的白沙中,利剑穿梭而出,破碎的闪光,以蓝天为背景仿佛拍打海面的鲸尾,裹挟着天地再造的意志。 沙与沙之间相撞了,宛如狂啸的海浪,涛与涛的碰撞碎裂成细糜的白沫。 两人均以白沙攻向对方的眼睛。剑与剑的碰撞不需要会眨眼的懦夫! 牢牢的注视着对手,唯有结实将对方击倒的一刻或者战死的一刻,才能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 雪之下猛然注意到边上嶙峋的怪石。 天岩户一般的石头上,斑驳横生。 修红色的苔藓枯死在上面,留下干涸的尸体,如同刀刻斧凿的深痕是天人在上厮杀过的痕迹。 衣着华丽的天人一直都没走,他们在注视着地面上少年与中年的搏杀。 此乃天人之所,过去现在未来,阿修罗与帝释天的搏杀从未停止过。 金铁相交爆发出清脆的嗡鸣,从他化自在天一直贯彻到三十三天。 少年以夺目的身姿徜徉于对手的刀刃之间,看破攻击,擒住对方的右手,施展决胜的一击。 比试以十七比三结束。 斋藤在挥手示意暂停后,两人互相举剑致意,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子上。 少年并没有立刻离开场地,而是踮着脚跑到墙边,捡起地上被切下的绛色绣球花,抖了抖上面的沙子,才跑回走廊。 “雪之下,帮我脱护具,热死了。”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粗暴的扯下护手。 “欸?为什么只有小雪有啊?”有比滨注意到少年手中的花,凑过来不满的嘟嘴。 “江离同学,我们也没有哦。” 带着眼镜的女孩子从三浦背后伸出来,少年现在知道了,她叫海老名。 洞彻人心的少年是明白对方调侃的意味的,然而正如他明澈的剑心一样,一切只需要忠实的作答就好了。 “不是的,就那么一朵。”少年面带歉意的挠了挠头。 被切下来的只有忧郁丰满的曳出篱笆的一朵,于是就拿来送给你。 浅显的意思哪怕是刚踏上社会的学生也能轻而易举的明白,少年直白的心意却震撼了所有人。 这无关男女之爱,纯粹由干净透明的冰心自然而然产生的,是无意识的善。 而潜移默化如蝇音般回响在里面的人,是雪之下。 雪之下看着摘下头盔的他一脸运动后泛红健康的神色,虽说是出着汗,但汗水一旦积聚成水滴便如荷叶般顺着脸庞滚下。 天人在沐浴时,水会顺着皮肤滚落,而不会沾结皮肤在表面。 “呶,我是认真的,先去洗个澡如何?”她接过花朵放在一旁,看向少年飞扬的笑意。 好像在说我得胜啦,快来夸夸我。 少年还只是个少年,还是个孩子哩。 她不忍心指责了。 少年骄矜的神色变成了一丝温和的害羞和尴尬。又很快变得明快起来。 背对着阳光的少年被阴影模糊了面部轮廓,不真实的宛如天国遥遥落在此处的投影。 “大叔,不远处的小溪能用来净身吗?” “真失礼啊,搞得我好像要快死了一样,可以的。” “这么说,终于轮到我了吗?”户部兴奋的准备上场。 “欸........”三浦正大光明的抱怨出来,跪坐了这么久腿已经酸的不行了,她现在只想早早从这里抽身,做什么都好。 “不,把竹剑带去,让你同学教你吧,他教的比我好。”斋藤满不在乎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狡辩只会影响自己那颗镜子般反射敌人动作的剑士之心。 “翔,你刚才想学江离那招吗?回去让江离教你如何?” “可以,可以。“户部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 “哪招?是这招?”江离举起雪之下一旁的剑,做了个军刀假站反方向撇击的动作。 实战不比武术表演,多是些枯燥乏味的杀招,胜败也不过几个动作瞬息般的演变,所以能想到的大部分都是军刀术,迅捷剑这类单手剑跳舞般漂亮的动作。 “不是,不是。势大力沉的那招。”户部模仿着少年刚才虎虎生风的动作。 “你也喜欢巨剑?”少年眼前一亮,明显是找到了同好。 如果不是因为cos格斯的斩龙剑实在是太重了,达到了惊人180千克,他早就玩巨剑了。 雪之下皱着眉头后仰看着江离在她面前拿着武器挥来挥去,虽然听不到大剑,巨剑这类武器明确的定义和区分,但她清楚这恐怕是非常危险的事物。 “对了,你们去吗?” “我.......” “有什么不好?”平冢静凑过来替雪之下答应道。“难得带了泳衣是吧。” “对啊,对啊,小雪,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穿泳衣呢.“ 雪之下身体间传来一阵恶寒。 ”欸?要带泳衣吗?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这又不是在海边。”比企谷惊讶的问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和你们男生交流啊,阴沉男你是外星人吗?” “好过分,我也有在努力生存好吗。” “比企谷君,你所谓的生存是指每个周末都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玩psp或者看书吗?” 比企谷想说其实他每个假期都有在打工来着,唯一的问题是伴随着打工的结束,他在打工所维持的短暂人际关系也如水落在水里般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没错,基于利益而聚在一起的人们也会因为利益分开,这种感情是不必要的,只是单纯的从劳动中摄取报酬罢了。 “我也没带。”少年说道。 “为什么?江离同学你看上去不像是粗枝大叶的人。” 这绝对是区别对待,比企谷想到。 “对我来说,可能没必要吧...你看,男生不都是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勉强通过就行了?“江离耸了耸肩,竭力为有比滨描绘出关于男生的刻板印象。 有比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大叔,我可以穿着道服去净身吗?”江离扯着嗓子问道。 “真烦呐,又叫我大叔,随便随便随便。”斋藤敷衍的了事。 少年朝着有比滨和比企谷摊了摊手,示意问题解决了。 “湿衣服挂在身上不会着凉吗?”雪之下问道。 “一口气跑回去不就行了?” “你这也太.....不没什么。”雪之下正欲说什么,忽然又缄默不言。 “那就这么说定了。”少年对着户部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动身。 “要不我替你拿着吧。”平冢静看着雪之下手中的紫阳花球茎。 这朵花太大了。由于盛开在墙角的阴影,花瓣还带着湿润的触感。 “不用了。” 雪之下指间轻抚着花瓣,细心的把一粒粒黏在上面的沙砾拂下。 绛色的花瓣使它看起来宛如玫瑰一般,可如果作为玫瑰,它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世间只有一种能够叫紫阳花。只有一种而已,超出一点点,就不是了。 人类粗暴的将世间万物一切归类,仿佛他们才是自然界的创造者。 身为被造物却觊觎着创世的权力,可雪之下却看到了独属于人类的浪漫。 给万物起名,当人们倾诉着同一个名字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美好的,庸俗的性质。那性质是被情感所加工过的性质,凭借着一个名字,进而使素不相识的两人体会着同一种情感。 你叫雪之下雪乃。 在我看来,简直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少年曾经说过。 用水冲洗或许比较快。 平冢静刚想这么说,却意识到这是她不曾体会的感情。 第106章 素月 小溪积聚在山谷的杉树林里。 从瀑布倾倒下来的水流紧接着冲刷着下游中央顽固的岩石,化作白色的碎沫无力的舔舐着来自山林间的泛着绿意的空气。 阳光细细碎碎的从衫针间洒下,随着叶涛的摩擦声,斑驳的光点跟随着风声移动着。 小溪的尽头是恰好横亘中央折断的杉树,再往远处是交织着光线的密林。如同鸟笼金色的细网一般。 腐殖质的深色顺着树根向上攀援,湿泥掐在龟裂的树瘿里,隐隐看到一两抹潋滟的绿芽。再往前,便不是属于人的领域了。 少女还要换衣服,而少年就简单许多了。 等雪之下她们赶到的时候,少年们正赤裸着上半身兴奋的在瀑布下怪叫着。 水珠赏心悦目的从光滑的肌肉间滚落,迸射而出青春华丽的幻影,所谓的青春就是一场豪奢的挥霍。 雪之下的泳衣是趁着周末和有比滨在购物中心一起选购的,中间还恰巧遇到了三浦。 即使她和江离家就隔了一层天花板,家里熟知到产业互相交叉股权的地步,也不意味着周末她必须和江离时刻呆在一起。 事实上,从她每个礼拜一上学从江离朋友对他已读不回,不读不回的抱怨声中来看。 一到周末,他彷佛就被吸入了某种神秘的漩涡般,霎那间神隐了。 除非她主动去找江离,又或者平冢静交代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否则就连她也不清楚江离的动向。 就是这么个一到周末急不可耐的从学校人际圈跳出三界的人,在工作日的时候又极度富于热心,将自己的声望打造的固若金汤,尔后又不顾死活的任凭其在周末溃散。 雪之下素来是非必要不联系的,如果把她比作一只静静沉眠在地下的知了的幼虫,那江离必定是周边啮食着泥土的蚯蚓,以周期为规律,一缩一伸的蠕动着。 她见识到了江离生活的某种严肃性,而这种严肃性是令人忍俊不禁的,宛如吊死前一节一节的修整麻绳凸起的毛刺。那是否用于绞死的绳套也应该符合完美的圆周率,从而使得周长得以被整除呢? 雪之下低下头忍住笑意。 “小雪,没必要害羞的。” 不知何时,有比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只看到一团又晃又晕的白色脂肪向她脆弱的胸口袭来。 “没错,像你这样的美人这方面已经是可有可无了,倒不如说端丽到了这个地步,有点缺陷反而更惹人怜爱。” 说话的是平冢静,以与三浦有比滨不分伯仲的气势,厚颜无耻的安慰道。 如果先前还存在一丝被同龄男性窥视的不安,那现在已经统统化作了对同性潜在竞争心理不满。 “平冢老师,在学生面前喝酒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平冢静百无聊赖的摇晃着铝制啤酒罐,“你觉得这里真的存在被称为男性的物种吗?” 平冢静朝着远处努了努嘴。 江离和户部似乎在举行某种奇怪的原始人仪式,似乎连叶山都被牵扯进去了。 用道袍兜住尽可能多的水,然后自残式的泼到自己脸上,一边泼一边发出近乎于猴子的怪叫。 以人工的方式促使自己脑部合成多巴胺,达到旁人眼里宛如过度使用神经药物的效果。 花果山的猴子竞选首领,互相怂恿跳水帘洞的时候恐怕也是这副状态。 从都市来到乡下的男生正以惊人的速度倒退着文明,展现出耐人寻味的适应力。 雪之下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女性的话,男性之间必将爆发一次史无前例的世界大战,尔后滋润的活在石器时代。 这是野人吗? 雪之下叹了口气。 “不信你叫他过来试试?”平冢静口无遮拦的向雪之下提议。 她是知道两人之间关系的,以雪之下的性格能在明知婚约的情况下还能和对方和平相处,说明她可以随时大胆的调侃两人。 “多谢好意,青春期男性的欲望我已经有所了解了。” 阳乃和她说江离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盯着她的胸看。 “不不不,青春期男生的欲望多半是对女性身体的好奇,和实际接触过女性食髓知味的男性是不同的。” “喂,江离君,过来。” 没等雪之下拒绝,平冢静就率先向远处瀑布下跳着螃蟹一般步子的男生喊道。 一个洁白的背影停了下来,涉着碧波向她们走来。 少年一走进,便发现自己落入了女性审判的圈套之中。 以平冢静为首的大审判官正悠闲的站铺满鹅卵石的岸边,雪之下和有比滨则站浅水处窥伺着准备在庄严的列罪陈词中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三浦和海老名也因为他的出现短暂停止了动作,窃窃私语的打量着他这位不速之客。 “别遮了,都给我们看光了。” 见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穿上系在腰间的袍子,平冢静轻蔑的冷笑一声,打碎了少年仅存的那点羞耻心。 总体来说少年那身美型的肌肉很耐看,纤细优柔的肌理起伏是少年严峻的曲线。宽阔炫目的胸口有一颗肃穆的黑痣。 嗯,玩得是力敏号,多了一丢丢忽上忽下的智力,适合用雷电质变的洛斯里克长剑。就是平时不着调的态度让平冢静很不爽。 江离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尴尬的披上了袍子。 雪之下系着黑色的沙滩裙,曼丽的身姿含章未曜,素白的大腿宛如和纸门上掠过扑棱凌乱的鸽影。微微聚起的肚子,如同小山峰般牢牢保卫着中央可爱的肚脐。细白的粉脸,肩膀关节处泛着夜晚的霞色。 “什么情况?” 雪之下有些勉强的笑着,娴静而白皙的面孔像是涟漪间朦胧的月影。 “江离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平冢静挑着眉头问道,手中喝空了的银色啤酒罐叮叮当当响着拉环在漆黑的空间中碰撞的清脆声。 少年明白这又是在拿他寻开心了。 如同猫来回戏弄着走投无路的耗子般。他唯独不清楚这场捉弄般的狩猎,雪之下她们到底占据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107章 凉句 “独立,知性的女孩子,最好有某种规律性的良性爱好。“ ”嚯嚯嚯,很大胆嘛........你这个年纪不应该说什么善良,孝顺之类的吗?”平冢静奸笑着问道。 “这种性质说了似乎也没意义吧?就像是人都希望自己能正常的长着两只眼睛,一只鼻子。这种回答无非是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找个模棱两可崇高的词语当借口,陶醉在自己理想的充盈中,仿佛握住了爱的实质,一旦遇到了漂亮的女孩立刻就舍弃掉或者拼命自我申辩。虽然我思想确实游离于道德规范之外,但我姑且认为我还是个正常人。如果你希望我按照你的预设回答的话,我可以再原模原样的回答陈述一遍。” “我说,当你朋友应该很难吧?” “为什么这么说,实际上我跟班里.......” “我说的是真正的朋友。”平冢静特意把真正一词咬的非常清晰。 “在我回答前请阐述你理解的真正一词的准确定义,顺带一提,如果在场只有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称赞你才是我理想中的女性,但现在是在公共场合,这恐怕有悖我的职业道德。” 平冢静出乎意料的没有对学生使用暴力,而是叹了一口气。 “江离君,我觉得你变成现在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就不该擅自把你和雪之下放在一起。” “平冢老师,请不要回避问题,而且这跟我无关。“受到战火波及的雪之下冷静的将板球打了回去。 “我说你们两个,这么一本正经不觉得无趣吗?你们是学生欸?能不能拿出一点学生该有的朝气?我现在感觉就像是在冷库里和两个冻僵的吸血鬼在说话。” “对不起,恕难从命。” “那就胸部好了。” “什么?”平冢静顿时喜出望外的问道,她就知道把江离叫过来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雪之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江离。 “我说的是胸部,越大越好,大到能闷死我。” 有比滨下意识的抱紧了身体。 “果然我没看错人,江离君,这才是一个青春期的学生该有的本性啊,”平冢静大笑着,狂乱的沉思道,“与之对应的还有臀部吧,哦,不对,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性,细枝是不可能结硕果的。” 雪之下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平冢静不怀好意又怜悯的目光审视。 “这好歹也是第二性征吧,我要是不喜欢那我不就成gay了?”江离叹了一口气,“话说。平冢老师你就巴望着我和雪之下她们闹别扭吧。” 庸俗。雪之下心想。 “没错。不,我只是希望我的学生能建立完整的认知。” 以这种令人愉悦的方式。 “那你怎么看待身材平庸的女性的?有何高见啊?” 你要不干脆指名道姓算了,江离心想。 “江离同学,不用遮遮掩掩的,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你宛如色情狂的性取向了。”雪之下泛着冷笑,呵呵的笑着。 “雪之下,你这样真的很恐怖。”江离说着,雪之下侧身转过头去了。 溪水没过脚踝,带着凉意冲刷着,可以看到底部锈红色与黄色相互侵蚀的岩石。 “大的也要爱,小的也要爱,如此才能算的上健全。”江离长述了一口气,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雪之下顿时以可怕的目光瞪了江离一眼,涉着水向远处僻静折断的杉树走去。 “现在你满意了?”江离目睹着雪之下一人走到杉树边走下,回过头摊了摊手,“老师,我觉得你应该去治一下你愉悦犯的毛病,你恐怕也跟阳乃待久了沾上了不该有的毛病。” “有什么关系,以你们两个的关系总不至于这点程度都会闹翻吧?让雪之下明白点男人的劣根性也好,作空灵的纯粹放在人身上是会毁掉的,不管是承受者还是给予者。”平冢静也耸了耸肩,点了根烟。 “欸?江离同学和雪之下同学是在交往吗?“ 海老名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她们爸爸是大学同学。”有比滨匆忙解释道。 “你这家伙到底扯了多少谎啊。”平冢静抖了抖烟灰,嫌弃看向江离。 “欸?不是吗?”这回轮到有比滨惊讶了。 平冢静询问的看向江离,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江离同学家自古就和雪之下家认识。”平冢静夸张的用了自古的字眼,似乎又怕人误解,“具体多少世间我就不知道了。擅自窥探人家隐私不好,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平冢静狡诈的说道,她明知道即使探查也查不出来什么,仍隐隐威胁着那些可能觊觎着他们两家关系妄图分一杯羹的人。 她在保护自己的学生。 “欸.....我还以为只有叶山和雪之下从小认识呢......”三浦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尽可能的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说的从小严格意义上并不准确,事实上,如果从三岁记事开始算起,江离君才是从小跟她长大的那个。” 文化祭最后,她还是不情愿的和父亲见面了,除了日常向她抱怨自己的婚事外,还另外谈到了江离和雪之下的身世。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记住,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他们两个受到一点伤害。”她的父亲严正地对她警告道。 “我说,你们几个当着我的面揭我老底有意思吗?”看着有比滨和三浦她们满脸八卦的眼神,江离无奈的求饶道。 “诶呀,想不到你还在这。”平冢静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找雪之下,再晚一会儿道歉就没用了。” “明明是你挑拨的?为什么要我去道歉?” “但她生气的对象好像是你啊,这还需要我解释吗?我们全校第一的江离同学?” 作为教师撮合学生是不道德的行为。 当个恶人就当个恶人好了。 那些老头老太们不也经常盯着年轻小伙子骂,唯独放过了同样年轻的女生。 自己莫非已经未老先衰了不成? 第108章 夕暮 大概还剩七八步的时候,雪之下回头看了江离一眼。 他知趣的就此收手,在河边摸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像猫一样。 女人的嫉妒是对于创造能力的嫉妒。生男孩的女人,从抚养孩子的过程中,体味到对男子创造能力巧妙复仇的欣喜。女人体会到妨害创造的活生生的意义。奢侈和消费的欲望是破坏的欲望,到处都是女性的本能占据了胜利的位置。 他对女性的态度倒不至于像俊辅那样对女性充满仇恨。也许对女性的第二性质的评价等同于比较男根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男性的比较通常是在私密的卧室或者浴室而女性第二性征应的攀比无处不在,类似于社会的性压迫。 如果这样去理解雪之下的心情应该就比较方便了。 然而江离也明白,这种理解带着人世间几分残忍的意味。 雪之下展现出来的愤怒被他全盘接受了,而他之所以容许,是因为人会容许脆弱和可爱的东西在他面前放肆的,如同暴虐和透明的蜻蜓膜翼,人们只看到了哀伤的意味。 他一向没什么做好人的自觉。 这里离着瀑布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杉树从四周包围过来掩映在溪流上,渐渐从湍急的瀑白色转变成带着带着绿意的云母色。 水底下冰凉的黄色砂岩如同是岸边黄色泥土延伸出来的硬质。 湿润的地衣,叶片呈羽毛状岔开着。锯齿状的叶边以斐波那契数列排列着。 户部发现了江离的消失,在远处朝他喊了一声。 江离挥了挥手示意,没有过去。 以他过去屈辱的个性,期待钻出来一条惊慌的蛇自己来个英雄救美从而达到冰释前嫌的效果不啻是一种特休斯的剧情。 他紧盯着雪之下边上槲蕨丛,幻想着一条细长无毒斑斓的水蛇,在阴暗带着腐气的泥土中苏醒,少女轻微的呼吸声让察觉到猎物的震动,吐着鲜红信子的上方(蛇的信子总是干净的),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悄然丛苔藓下方的石缝里探出来,而后惊慌失措的被猎物史无前例的体型吓到,发了疯似地逃窜。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水蛇,水蛇的微粒存在于世间任何江离无法感知到的角度。 英雄救美的幻梦实在是心灵上卑微的乞讨,麻风病人跪倒在在恒河的浴场上,在烈焰的烧尸声中,伸出枯枝般的胳膊祈祷太阳那一缕曙色。 而太阳掌管着腐烂,统治着扩展到那地平线的赤锈色的广袤,注视着漫山遍野的男人静静的在草丛间腐烂。它的存在使死的存在明晰了,这是绝不被允许的。 是他命令自己去雪之下身边的,而不是可笑的祈求那灿烂投向内心温柔的一瞥。 正当他准备过去道歉的时候,雪之下忽然站了起来。 嬉戏结束了。 路过村口的时候又看见那张从学校里搬来的课椅,只是两只猫都不见了。 村口的田野沉浸在夕暮的缱绻中,远处是的群山在宛如夜晚栖息在窗台上的灯影。温和透出水泥孔隙中散发着白昼残热的气泡。 晚饭是在道场将就的。 列席而坐,年迈的婆婆弹了千鸟和水之变。 众人无话。 饭毕去沐浴的时候,户部缠着江离学了几招波兰军刀的招式。 村庄的夜很长,等人意识到黑色绝缘般的寂寥后,不过是晚上九点。 “话说回来,江离同学你这也太恐怖了。” 户部打着哈哈,无聊的房间内将竹剑挥来挥去。 平时一个男生倒还好,一旦聚集在了一起就史无前例的乱了起来。 四张并排的床铺,无不凌乱掀开棉白色的一角。那张低矮的深色木桌,充电线与背包叠成了哈尔的堡垒。 “平时总想着差不多,差不多,到了关键时刻这差一点,那差一点,像只蜗牛一样一遇到问题就胆小的缩回去怎么行。”穿着睡袍的江离把书从背包里取出。 和叶山的平板不同,他是顽固的纸质派。 “我说你们两个,到了乡下还要勤勉的学习吗?”比企谷默默的看着江离和叶山为接下来的阅读做准备。 “不然好像也没什么事干吧?” “娱乐啊,娱乐。你们是青春期男生吗?”没有叶山和江离的陪伴,户部只能和比企谷聊天。 “连游戏都不玩吗?”比企谷在角落默默的盯着江离和叶山。 “我是凡人,不是苦修士,既然这么迷茫的话不如跟着我们如何?”江离说着从背包里又取出一本三岛由纪夫的丰饶之海。 “不是吧,那我岂不是没事干了?”户部悲痛欲绝的哀嚎道。 “翔的话看看手机如何,我每个月都会有很多流量剩余,可以借你。”叶山出言安抚道。 “你的手怎么了?”比企谷注意到正对着他的江离手腕不自然的阴影。 “哦,是这个吗?”江离说着一翻手腕,把袖口捋了上来。 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害在灯光下泛着肉体新鲜的光泽,它在手腕掌长肌腱和桡侧腕屈肌腱短暂停后顺着更深的掌心蔓延。 宛如蜈蚣般,肉体过量的修补就像一块癞蛤蟆肚子贴在少年严峻的小臂上。 ... 就算是叶山也和户部一样屏住了呼吸。这两个筋显然是被切断后再用手术缝合上去的。 “十七岁的时候,家里为我举行了十番打。”江离不动声色的重新遮住了手腕,显然少年也不喜欢这道丑陋的伤疤。“我的第四个对手是我的德国长剑老师,当时为了节省体力冒险的用了以伤换伤的手段,不过现在来看好像没这个必要,因为后面的几场赢得很轻松。” “左手手筋都快被挑断了你是怎么赢的?” “用牙齿咬住手腕,腾出右手来继续。”江离左手随意施展了几个极度要求韧带韧性的动作。证明自己现在左手的灵活性无异于常人。 “你这样可不能让女生看见,杀伤力太大了。”户部若有所思的说道。“尤其是雪之下。” 户部直言不讳的发言惹得所有人呼吸一窒。 第109章 温流 “啊咧,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见霎那间其他人都不说话,户部自顾自的解释道,“你看,有比滨和三浦属于上层阶级吧,如果要追她们肯定很辛苦的喽,雪之下嘛…..虽然平时很冷淡,但总归要比她们好一点。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江离你也不像是跟她很陌生的样子。” 比企谷这才发现,江离约莫是存在的, 他心头突然一紧。 “对了,一提到女生怎么没有暗恋女生的环节呢?”户部一拍手,猛然提出建议。 这是一个入会仪式,类似于冷战时核威慑具有互相毁灭对方国家划分利益的条款。 确保了相互信任的男生会逐个把自己暗恋的女生提出来,避免同类竞争的情况。这是勇敢者的游戏,因为率先冒着被调侃风险大胆提出女孩名字的男孩将获得圈子内男生三年女孩的优先追求权。 而对感情纠结或者犹豫的男生则会咽下怯懦的苦果。眼巴巴的等着对方突然明快的说出我放弃了的羽音。 户部显然已经把江离,比企谷当作自己的信任的伙伴了,又或许是四位女孩中存在着让他注意的女生。 谁知道呢?感情是复杂的东西。 “这是秘密吧,再说如果传到女生耳朵里也不好吧。”江离抛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什么不好的?在座的各位难道会把今天晚上讨论的话题传播出去吗?先说好,我在意的女生是海老名。” 户部满不在乎的说道,最后的声音却夹杂着颤抖。 他的声音极快,几乎是下一个音追着下一个音似的,一股脑把话说完了。 “江离同学你不是也在意雪之下同学吗?下午还送她花来着。”户部认命似的闭眼后,又悄然睁开一只眼斜睨着看向江离。 “不……..我跟她…….”江离斟酌着。 他家里的关系若是和他们讲明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剪不断理还乱了。 但若是隐瞒过去,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呢?就连欺诈者都不知道的真相,谁又能确保说出的谎言不会是真相呢? “你看,你犹豫了吧。”户部指着江离确信的判断。“我还听我在j班的朋友说你们两个是邻桌。“ 叶山无形中咧了咧嘴苦笑。 “男女之间的关系就非得建立在喜欢和不喜欢之上吗?江离一本正经的反诘道。“如果你想问我是否在意雪之下同学,我的回答是是的,我的确在意雪之下同学。” 如果连这点都不清楚,那江离可以去死了。 户部被江离吓到了,前面像是法官诘问杀人犯严肃的审判,后面又劲爆到惹人遐思。 起码据他所知,追过雪之下的男生不少,但无一例外都被雪之下如数把情书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对于雪之下这样高洁的女生,表白只能是凯旋的号角,而不是冒冒失失的冲锋号。 江离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户部在升学之前也谈过几个女生,对如何追女生稍稍有一些心得。所谓的最高境界,就是像江离这样对情场高手的技艺无师自通而又不自知的。 女生犹如落在地上的麻雀,天生就处于不安鸣啾之中,一旦意识到你猛烈的企图那就通通完啦,她会立刻飞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偶然落下来。 “好了,翔,不要谈这些了,早点休息吧。” 叶山打着圆场,他误会了户部惊讶的表情,以为他正处于惹怒别人的愧疚中,实际上唯有户部知道,他是多么想鼓励江离。 “隼人,你在意的女生是谁?”户部兴奋的问道。 “y…….”叶山一时被打了个正着,嘴唇歪歪斜斜的念出了字母。 “我说,你不会也喜欢雪之下吧?yokino,不就是y吧。”户部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怎么会……”叶山打着哈哈,用余光看向边上的江离。 江离还是那副古井无波平淡的表情,微微翘起好看的眉宇,仿佛对人间青春的彷徨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而一旦跟他说话,他就会收起轻蔑的神色,和颜悦色的回答每个人的问题,让人觉得他刚才不过是在发呆。 不,他确实是在发呆。 叶山只觉得江离像一只剥了皮的洋葱般,拨下一层还有一层,而拨到最后,是无。 他的父亲是雪之下家建筑公司的法务,可以说从小学开始,他都是雪之下的同学,唯独现在的分班,才让他和雪之下分开。 江离以旋风般的形式突如其来落到雪之下身边,又以极快的速度夺走她的信任,那小时候雪之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朋友,只能是他了。 一想到这,叶山心中就不免五味杂陈起来。 未来呢?他是否又会以狂风不可阻挡的态势,带着雪之下远走高飞呢? 他不经意的抬起头来,却与比企谷的目光相遇,不知为何,叶山总觉得比企谷的眼里多了几分和自己相似的影子。 从先前和比企谷网球的较量来看,他体育的底子不像是整日沉湎于电子游戏的尼特族,如果他没有父母赐予的容貌,又是否会像比企谷一样,自甘堕落在教室的阴暗处呢? 青春是属于俊男美女的游戏,不属于我。 他注视着比企谷躲避的目光,下意识的想起了这句话。 “喂,比企谷君,我们都说了,现在该轮到你人了。” “什么吗…..根本没有的事。” 叶山感受着户部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向着角落里执拗于插座充电的比企谷走去。 “这怎么可能,就算你不被女生喜欢,也总该有喜欢的女生啊。” 被青春抛弃的人,就要强硬的作出理性的样子,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和青春绝缘的。那扭曲的动作,将贬低的一文不值的青春狠狠的地上砸个粉碎,无非为了证明是自己率先抛弃的青春。 可即便摔碎了,在无人得知的角落,他是否又会偷偷捡起泥土里的碎片,将它拼命的捂在胸口捂热直到鲜血淋漓。 “像我这样阴沉的男生就算有喜欢的女生也无济于事吧?” 他听着比企谷自暴自弃的发言。 “果然是有比滨吧?江离是因为雪之下才呆在侍奉部的,那你呢?” 江离对这场青春间的较量感到无趣了。 他看了叶山一眼,表明自己打算出去。叶山显然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离有些意外,但也懒得细想。 因为这种男生间挑选女性无聊的规则他根本就不会遵守。 第110章 五衰 天人五衰,分为大五衰和小五衰。 虽然天人的寿命长到凡人难以触及的程度,但一劫也有尽头。 小五衰指的是乐声不起,身光微暗,浴水黏身,溺妙不舍和身虚眼瞬。 大五衰则是头上华萎,不乐本座,天衣污垢,身体污臭和腋下生汗。 出现了小五衰,若是此时警策加修功德,天寿则还可以加长。而出现了大五衰,则天寿已经成定局。 相传帝释天在大五衰时,梦见自己投进了驴胎,而寻求佛法庇护,领悟无常意义,最终那头怀孕的母驴因为误踢了陶罐而被主人鞭打,母驴因此流产,帝释天得以恢复天帝之位。 然而因果无常,业报真的必须结于己身吗? 执着于天人姿态,已经萌生了贪恋的影子,最终堕入轮回也是迟早的事情。 夜色苍茫。 矗立在田野上高大的输电铁塔,影子般将身躯投射到夜的幕布中。 江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如同孜孜不倦的蝉声,想就此攫住自己的存在,然而呼吸了半天,夏天微微带着些许残热的空气,宛如枯树枝般,笔直的插入肺叶每个的分叉中了。 已经是十一点了。浴室七点到九点是女生用的,而九点到十一点是男生用。 他估摸着此时那被加热的温泉此刻也变成一潭带有人体腥味的乳白色凉水。想着冲个冷水澡,便打定主意先出个汗。 村道狭窄。挡泥的低矮护坡与边上用绿色铁丝网隔绝的停车场仅有两人宽的步道,洁白的紫阳花覆盖在水泥和砂石构建的七十度斜坡上。 蜿蜒起伏的步道里回荡着他自己的空旷的脚步声。 月光如练,穿过茂密的树林。山谷的小溪在此流淌,稳定的水流下,水面上形成一座座连绵的小丘。 远处传来了清澈的歌声。 江离停下了脚步,窥视的心理占据了上风,夜晚赋予了他龌龊的正当性。 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歌声骤然而止了。 江离屏住呼吸,一步步的向前逡巡着。不知为何,先前恼人的蝉声就像死绝了般,销声匿迹了。 五蕴悉灭。 黑暗极大的限制了他的官能,所谓的逡巡也只是头脑发出前进的信号。他只是凭借着记忆前进着。 “谁?” 江离打个手电,将惨白的光线上移。 少女纤细的粉脸在一刹那接触到强光而好看的紧缩着,如同玫瑰绽放时细密的纹路。 他匆忙把手电移开。 捕捉到声音的主人让他产生了用指尖亲手玷污纯粹的破坏感,而雪之下不悦的眉头,又让他刚建立起来的掌控感轰然倒塌了。 “还生气呐。” 江离尴尬的笑了笑。 “不是。”雪之下拒绝着,又觉得有些无礼,月光下天鹅般的颈线来回转动着,欲言又止。 “那就是跟别人吵架了?”江离试探的问道。 能让少女忧愁的只有乖离的琐事。 雪之下看向他似笑非笑的嘴唇,总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诶,是又如何?” 她后悔自己下意识的反击。 “那就没办法了。我也跟着你生气好了。” 雪之下被这无厘头的论断逗笑了,“你知道我生气的原因吗?” “不知道,原来生气还要原因吗?” “是三浦的事。”雪之下意识到江离希望她把事情说来。 她在河边找了块空地坐下,宛如被小孩发现的小虫般,缩起膝盖,顽强的保护着身子。 香樟树从宏伟的躯干中分出一条,落寞的垂钓在水畔。 水中藻荇交横,宛如林涛般,随着河底无声的水流默默摇曳着。 夜色温柔。 江离拨开阻挡的树枝坐下。 “三浦她真的有错吗?啊,不是,我不是替她辩护。” 少女看着他窘迫的摆着手,脸上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 粗壮的小臂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庄严而温柔。 少女明白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形象有时会猥琐的出现在男性的幻想中,而眼前的少年绝对没有想着这些腌臜事。 他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哩。 少女不由的微笑起来,这种笑意究竟意味着什么,雪之下不知道,少年也不知道。 因为他正来回搓着手,眼里跳动着从水面倒映而来月的光屑。 “雪之下,你去过法院吗?通常去法庭前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通道,洁白的墙体腻子因为潮水开裂着,墙体转折的角落,空无一物被蜘蛛抛弃的蜘蛛网。这些都没人在意,所有人都急于前往那明黄色的充满着木头的空间。” “在那,老人,小孩,女人,杀人犯,毒贩都被用相同的法典审判者,律师辩护的理由也令人不经相同,报仇,贫穷,疾病,嫉妒。无数色彩缤纷的人生被带到同一块仅容一人站立的备靠席上,用相同的法典审判。有罪。而辩护律师则不厌其烦的替他们辩护,无罪。仿佛他们所犯下的罪是天经地义的。人的一生真的可以用有罪无罪两个词来判别吗?” “而他所犯下的罪孽真的仅仅只是他一人的吗?雪之下,我说过人是由他的社会关系构成的,那么造成他现在这样被法律粗暴审判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整个社会。是的,在法庭上一遍又一遍被审判的,不是罪犯自己,而是人类本身。如果他的父母,学校,上司,朋友用更好的方式对待他,那是否犯罪在一开始就不会发生了?而他的父母,学校,上司又是被谁所影响呢?人和人的关系最多只需要八层就可以联系上,那一个罪犯所犯下的罪孽,实际上也是我的罪孽。” “如果从罪犯角度思考,他真的错了吗?我们总是习惯于从社会公众的角度思考问题,是的他过激,也许有更好的办法,他不应该这么做,但他真的有更妥善的方法吗?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你怎么知道也许对我们来说偏激的手段,对他来说恰恰是唯一的呼救呢?” “你是想说道德具有相对性,公众意识上的道德法律只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不具有客观的绝对真理性。那罪犯难道就不该被审判吗?”雪之下飞快的总结着。 “雪之下,你注意到了关键。量变和质变应该存在界限。如果罪犯可以依托公众责任而逃避制裁,无疑是忽略了事物是动态发展的,有其过程性和历史性。而在相对道德中也必须存在某种绝对的部份,道德相对主义不代表一切道德都归于人类社会本身的虚无。错了就是错了,比如说康德在义务论中提出的你所期望的行为必须可以作为社会规则被广泛实施的。类似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说来说去,我还不是对的?”雪之下眨了眨眼。 “我只是想跟你说,面对这种事情,你不应该生气。”少年有些笨拙的说道。 从种子熏习法的角度,一切都是必然。因果往复,世事无常。 “只是不让我生气吗?”少女好笑的看向少年。 “对呀。” 与其一次次的生气,倒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少年绝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雪之下明白,他是真心希望她能融入集体中。 “你说的话我都理解,但你前面不是说人和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吗?”她干脆翻起了旧账。 “我当时是想跟你说,你那套行不通呀。是我说错话了。” 雪之下注视着少年诚恳的道歉。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心绪全部展示了出来。 “所以解决的方法呢?”她撑着头,好看的手指蝴蝶般在她的粉靥上起落。 “你觉得你能改变三浦吗?” “不能。”雪之下叹了口气。 ”三浦的三观源自于从小接触的社会,要改变这种现象,只能从整个社会的根源开始。” 少年一直记得她当初的想法。 这个社会太残酷了,总是把努力从草丛中探出头的青苗无情的修剪掉。 “国民的终极幸福。” 少女注视着他把自己的梦想诉说了出来。 清澈的眼中点燃起伊卡洛斯之羽的火光。 “为什么要这么做?”雪之下屏住了呼吸,如果仅仅是三浦的事情,只要想办法和她说清就好了。这对江离来说不难。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苦恼的女孩子呀,包括未来,如果根源得不到解决的话,像雪之下雪乃这样被牺牲的女孩子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少年微笑的说道,眼里却积蓄着悲伤。 以玩笑话说出来的事情,沉重的令人窒息。 把自己投身到社会的熔炉中,只身去改变世界,即使他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也不过是精卫填海。 “三岛由纪夫自杀的原因,媒体总是倾向于讨论他同性恋的猥亵,而忽略了他自杀的严肃性。正如他一开始预料到的那样,人们只会把它当时一次阴郁午后病理性的自杀。而他自杀的真正原因人们出于恐惧总是闭口不谈。” “因为必须上升,而上升后不必回头。”江离盯着雪之下的眼睛,他必须做点什么,这个悲伤的世界,他必须做点什么去改变。 可从头改变这个世界太过遥远了。 “这真的能行吗?” 尽管她并不相信,但少年眼中熊熊的烈焰仿佛能把整个世界点燃。 明知道太阳意味着死亡,伊卡洛斯的少年仍要将羽翼飞到最高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那条通晓的路。 “我知道我不会是完成的那一个,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类就好比彩色的珠子落到桌子上,在一万次,一亿次的组合中总会有一个光彩瞬间的重现。即使我的命运走到了尽头,但后来者可以踏在我的尸体上继续前行,我人生的意义,我道德的评价,一切都会有未来的生者解释,我会冲向死亡,我会冲向命运,这是人类对抗这个既不温柔又不美好世界的唯一方式。” 少年颠三倒四着说着自己都不一定明白的话,他不清楚这番话的危险性,只想一股脑的把自己说给少女听。 少女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只是轻轻的点头,这让少年打心底的欢喜。 从青春看到骸骨是蠢人都能办到的事,问题在于,即使你知道你不是被青春选中的幸运儿,你仍愿意追随青春的脚步吗? 因果业报,不必结于己身。如果做好事不会有好报,那你还会去做吗?江离的答案是我欣然接受。即使好的业报落到了坏人头上,也要去做好事。只有这样,世间善的总和才会增加,人类才会从炼狱中解脱出来。 他站在了狄俄索尼斯的肯定世界,却仍固执的站在深渊的边缘,试图把人从黑暗中拉出来。 他还是个孩子哩。 而最后改变世界的,往往就是纯粹的孩子呀。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的走过来……” “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小时候我在你家寄宿想家的时候,经常到一处迎春花的墙角哭,后来窗后的女人听到了,就教我唱歌。” 雪之下想说其实女人还教会她很多,现在只剩下这首了,因为这首是女人经常唱的。 “如果未来你还能遇到他的话,就唱这首歌,保管他吓一跳。”女人银铃般笑声令雪之下都感到自卑。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开。” 雪之下残忍而轻快的唱着,带着快意看着湿润逐渐积蓄在少年的眼底,进而溢出。 少女注视着他凄凉的笑着,仿佛有叮的一声,某种坚韧的甲壳彻底碎掉了。 爱超越了时间,超越生命,江离的母亲把唯一一把进入少年心灵的钥匙交给了雪之下。 少年的母亲预感自己无法照顾少年,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疗愈着少年。 她一直都在他身边。 “别哭了,回去被户部看到要被笑了。”雪之下并不懂如何安慰人,绞尽脑汁说着可能令少年犹豫的话。 他还是个孩子哩。他什么都不懂,只想着怎么让世界变好,怎么让人类之间的龃龉消弭。 雪之下最喜欢的,就是干净纯粹之人。 第111章 光蚕 雪之下静静唱了一会儿。 直到河畔的狗尾草默默低下了头,树梢睡着的鸟儿呢喃着被美梦困住了。 月亮被一片稀薄的云彩遮盖,像一只发光的蚕。 身后再度传来了窸窣的草木声,江离打开手电转过头去,和比企谷的灯光打了个正着。 “很晚了。” 比企谷犹豫了一下,压下来了疑问,语言踉踉跄跄的组织了出来。 “担心死我了,小雪,你们到底去哪了,我从房间找出来,结果比企谷说江离也不见了。” “我们没事,只是恰好遇到聊聊天。”江离敷衍的解释道,希望有比滨能就此停住前进的步伐。 “但是……”有比滨显然还想再说什么。 “结衣同学,回去以后我希望你能替我向三浦同学为我之前的无礼道歉,另外请转告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接受她不顾及别人感情擅自发号施令的行为,如果她想继续辩论,我会奉陪到底。” 很有雪之下风格的发言体让有比滨不由的一愣。 “好…….”不知不觉中,她含糊的应了下来。 “我们马上就会回去,麻烦你们费心出来寻找我们了。”雪之下接着对有比滨和比企谷两人说道。 “真的没事吗?” 比企谷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有我在,你们尽管放心好了。”江离冲有比滨挥了挥手,打消了有比滨最后一丝疑虑。 然而为什么非要待一会再走呢? 雪之下和江离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注视着比企谷和有比滨手电的两束灯光逐渐走远,雪之下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把头低了下去,她像是下定决定心,询问道, “马上就要分文理班了,你想选哪个。” “我未来会修法律。” “那么,我也选……” “雪之下。”少女迫不及待的声音被少年骤然打断了。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你应该想想自己想要什么。” 似乎又觉得自己为了打断雪之下遐思的声音过于强硬了,他又温和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根据你平时的思维和成绩,应该是预备往理科靠的。对你来说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雪之下也想改变世界。她不甘心只有江离一个人高高的站在山顶,摆出一副孤独的样子,她要超过他,然后嘲笑他那副惺惺作态悲天悯人的样子。 “我想要跟父亲一样,成为优秀政治家。”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好像江离会嘲笑他不自量力一样。 平时总是嬉笑的少年没有笑,而是认真的听完了雪之下的话,仿佛是从她口中听到了国家之间宣战的布告。 “雪之下,我要先跟你说清楚,对我来说,选文科,理科都没有区别,只要我想读,东大那些条条框框对我来说一点用的没有。处于对考试节省笔墨的需要,我更倾向于选择理科。” 雪之下明白江离是让她在感情和未来之间做一个选择。 人是会变的。绝不可以把人当作寄托。 江离曾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道。 换言之,他希望雪之下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不依附任何人的选择。 雪之下雪乃永远都只是雪之下雪乃,未来她可能是某人的妻子,母亲,但她依然是那个独一无二的雪之下雪乃。 长久以来她都固执的依托于理性思维解决问题,通过对规则的依赖,即使再多人孤立她,她都可以坚定的指出他人的可笑之处。 江离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思维的狭隘性。他时而告诉她理性是不可行的,时而又告诉她感性是不可行的。 那真正的解题答案是什么呢? 雪之下看向江离。 江离并没有告诉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根本没有一套标准的阶梯答案。 事前为了他人着想就真的是绝对的吗?江离告诉她,对于恶人,就必须一拳狠狠的走回去。基于一无所知的为他设想,要么沦为畏缩的停滞不前,要么就变成替他人做主的自说自话。 “我想选文科……”雪之下轻声的道出了答案。 仿佛在一瞬间,江离的表情会露出失望似的。 “很好,那我也选文科。”江离看着雪之下踌躇的说出选择,满意的回答道。 “为什么要作贱我呀?” “因为我要你真正的答案。”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呢?” “我已经事先把情况跟你说明了,那你做出的选择我会认为是你深思熟虑后的想法,我说了,我不能干涉你的选择。” 雪之下又后悔于自己这么快得出答案,不免开始检查起自己的结论来。 “还有一件事。“江离折了根狗尾草卷了起来,“你是我的心理医生,病人不能离他的医生太远。” “江离同学,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这是我的私人委托。” “什么?” “在我彻底了解你之前,你绝对不能擅自离开我。” “诶呀,真大胆。”江离打趣道。 “我是要超过你。”雪之下没好气的说道,“某人又开始幻想了。“ “超过我?”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你也无妨,我能做的比你更好。” “那敬爱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雪之下雪乃小姐,你打算从哪开始呢?” “体能。” “体能?” “对,作为赢家,当然要比你活得更久一点才行。”雪之下突然注意到死亡的沉重,又找补道“当然,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她比起修长的指尖,湖水中月亮波光粼粼的碎影聚焦在她饱满柔软的指肚之间。 月亮和她的眼底重合,霎那间,好似有破碎的光蝶从她妖冶的眼里夺目而出。 “那我教你好了,我会五禽戏和八段锦,包你活得比王八都久。”一边说着,江离像模像样的做起了几个动作,“怪蟒翻身,拔草寻蛇,白猿献果。” “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名字啊?”雪之下含笑推了江离一把。 “但是你们霓虹动漫里打架时不都是比赛报菜名吗?谁报不下去就输了。”江离笑着解释道。 “那我们是师承你们这的喽,那还不是你的错?” “真有意思诶?那时我还没出生诶。” “用目的论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因果论?” “这是诡辩。” “只许你灵活借用别人的理论,不许我拾人牙慧了吗?” “雪之下,未来我会继承家里的基业,去改变这个的世界。”江离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雪之下的声音变的小声起来,随后又确认般坚定的看向江离,“不,我会做的比你更好。你就等着跪下来求我帮你解决麻烦好了。” 夏夜的星星啊,请把我的眼睛拿走吧,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 第112章 瞿麦 “我要这个。” 斋藤在问过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后,老人的目光短暂的在少女间审视,最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雪之下,目光如炬。 松弛的小臂,肌肉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皮肤耷拉着宛如从墙皮上下坠凝实的油漆般,散发着老人的木柴与泥土的腥味。 “其他就算了,巫女长的话必须得是传统的黑发才行吧,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遵守传统。”老人一边摇着头哀声叹气,那条枯树枝般的手臂仿佛装了鸡头稳定器一般,在一阵摇头晃脑下依然保持着笔直指向雪之下的动作。 三浦和有比滨气的牙痒痒,但也不好说什么,自己是来做社会实习的,在敬老院当恶毒护工的计划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吧。 “老师这也是你的主意吗?” 雪之下无奈的忍受着,老头年龄足够当雪之下的太爷爷了,她只能把怨念发泄到一旁隔岸观火的平冢静身上。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平冢静大大方方的双手抱胸,坦荡的说道。“毕竟巫女只有未出嫁的少女才能担任啊。千叶村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么说的话,严格意义上平冢老师你也........”江离开始怀疑平冢静一开始就站着离老头这么远的动机。 “多谢你的好意,江离同学,但遗憾的是,本次活动主要是考察学生的。” “哦!”老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消息一样,裂开空洞的牙床,兴奋的将手指转向平冢静比雪之下大了一倍不止胸脯,“这个也可以”他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眼里爆射出精光。 “嘁,色老头。” “你说什么?”老人畏畏缩缩的缩了缩脖子。 “没什么。” 平冢静已经显露出未来不耐烦地家暴公公的初兆。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斋藤出来打着圆场,老人是唯一一个从战时活到现在的男丁,当年因为肺结核而侥幸逃过兵役,也因此消瘦的不成样子。等他差不多康复了的时候,又恰好霓虹已经接近战败的边缘,最后被工兵团征用到海边上修了三个月修了又炸,炸了又修的破烂机场。 作为村里唯一一个战后四肢健全的男子,心理难免会蒙上一些阴影,就好像死在太平浪某座不知名的岛屿上,在地洞墨绿色钢盔锈红色的钢盔中腐烂才是最好的选择。 女人们的丈夫死了,她去问谁要呢? 要是未来和继夫生下来的孩子像前夫,那该怎么办呀。 战争中的幸运有时是最大的不幸,他必须目睹着浓烟四起哀嚎的世界,向着进一步的荒芜和癫狂坠落。 房屋可以重建,漫山遍野死去的人们也可以用新的人口填充,人口会像麦子一样重新堆满谷仓。 可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它会像结晶了的骨刺般顽固的生长在衰败的肌理间,一动一动麻木的刺痛着。 “女生们和......平冢静老师跟着神官去学神乐舞,男生们一会去协助小学的带队老师管理秩序。” 察觉到斋藤措辞严谨的江离和户部拼命的憋着笑, “你笑什么?”平冢静斜睨着江离 “没有,只是良心上有点不安。” “你的死兆星在天上闪耀,是男人的话就给我咬紧牙关不许哼气。”她说着转动着肩膀,一边朝江离走去。 “雪之下,她欺负我。”江离扭过头朝着雪之下求救道。 “这是你自作自受吧,好好忍着点。“雪之下叹了口气。看着江离和平冢静在她边上鸡飞狗跳。 幸亏江离没把老处女的事实说出来,不然雪之下需要考虑如何在这几天内学会开车了。 “凭什么就针对我一个?” “你不提醒户部,按照他的脑子能转过来吗?” “平冢老师,你好过分。”户部大声的抗议道。 “对啊,你是老师吧。”就连三浦也跟着抱怨。昨天晚上她被雪之下转答的话吓了一跳。那个整天板着张脸和她你来我往的雪之下竟然低头了,然而后面就是一连串不服输的发言,虽然经过有比滨的嘴里说出来没什么气势,但她约莫还是想象的到雪之下说这话时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 夜里下过一层雨。 清早的神社地砖上湿漉漉的像是抹了一层油一般散发着刺眼的反光。 仅仅是早上八点,光线就充足的仿佛要把千叶晒化似的。源源不断的热度蒸腾着水汽,细细雕刻着云的肌理,远处却是截然相反高渺模糊片状云,连同边上空缺出的天空一同被染上了一层抑郁的青色。 “对了,还有你。” 江离疑惑的停了下来,被追赶上的平冢静用学校印发的活动手册卷成一捆粗暴的打在了头上。 “唔。”他捂着脑袋,抱头蹲防。 “我们这还有触摸神男祈求生男孩的风俗,你看当初男人不都被打光了吗?”老人那张桦树皮的脸因为笑容聚成一团。 “类似于女体盛,站着不动就好了。”斋藤补充道,这句话在他眼里估计算是安慰。 “神经病吧你们。”江离惊恐的睁大眼睛。 “好久没有这么精壮的小伙子了,摸一摸绝对能带来好运。” “我是九州人欸。” “有什么关系,战败那会儿我们还请合众国的大兵来祭奠军人的神社里跳舞呢。梳着岛田髻的年轻寡妇穿着艳丽的和服在丈夫牌位面前和洋人跳贴面舞。” “没事的,衣服还是让穿的。“斋藤凑过来对他耳语道,之前的祭典都是他来负责扮演神男,对江离自然而然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江离没好气的白了斋藤一眼,不出所料他成了斋藤的替罪羊。 “有什么不好的,留在这你还能看雪之下她们学跳舞。” “老师,不要说的我们好像是在出卖色相一样。”雪之下无奈的反驳着平冢静。 “要说出卖色相难道不应该是我吗?”江离冤屈的喊道,“你们五个不过是在人们面前做做样子,真正被当作燔祭的是我好吧。” “江离同学,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人有时候得蠢一点才行。”平冢静故作严肃的说道。 第113章 红芙 “那我是不是应该装出满心欢喜,受宠若惊的样子,任由你们摆弄啊” “很好,江离同学,你都学会举一反三了,还等什么,已经无敌了呀。”平冢静挑了挑眉毛。 “看你跳舞我只会感到心累,准确来说是看到枯木逢春,但是是在考古现场揭开的棺材里,只会让我想拿出黑驴蹄子来。” “你这家伙。” “雪之下。”江离说着往雪之下身后躲去。 “平冢老师”,雪之下终于看不下去了,再任由江离和平冢静玩下去,只怕是明年都不一定排练好。“二位下午再吵如何?” 神社位于山上。 关东平原没有山,或许叫土坡更为合适。 最前面的鸟居坐落在向日葵花田中间,已经是弃之不用了。 原本朱红色大气的油漆尽数剥落,露出和岩石相同性质的木质部,像被霜一样盖了一层水泡胀的水渍。 因为是神圣的神域分界线,所以没有拆除,任凭它静静的在半躺在金黄色的向日葵田里腐烂。 战时为了生存而僭越开垦的土地,若是能因此救活不少人,大概也犯不上称之为罪过了。 村口路窄,运送焚火祭用的圆木进不去,江离只好用麻绳捆住,开着小型拖拉机往里拽, 拖拉机是德国产的保时捷,越过重洋来到这里,将近快一百年的古董了,也许零件也早就被换成了忒修斯之船,总之驾驶的时候除了一手油污外,屁股震得直发麻。 神社的参道修的极为平整,一块块方形灰色岩板之间露出宽松的缝隙,杉树与榉树的落叶还是秋季剩下的,没有人扫,两边依次排列着石灯笼,里面盛放灯油的凹陷也被一层厚厚的蜡油所代替, 越过由御币装饰的注连绳,一群穿着着红袴白衣,纳着草履的女孩在水台前水占卜求签。 “我说雪之下你不是让我去干活吗?”江离随意的在御手洗前舀了瓢水,洗了洗手。 “这.....”雪之下无所适从的举着手收在胸前,被挤在平冢静和有比滨之间。 “江离同学你正好来了,”有比滨发出兴奋的娇笑,“这里的水占卜很灵的,你要不要试试?” “求什么的?”江离叹了口气,他大概也清楚雪之下提出的工作内容被果断无视,然后被绑架着在神社无所事事。 “好像什么都有,姻缘,事业,学业之类的。”有比滨把食指搭在下巴上思索着,随后把手里的水签展开。 这是一种发源于京都贵船神社的求签仪式,和其他神社千篇一律的印刷报纸式的求签,无非式多了一道在水中显现签文的步骤。 从现代科学角度看,就连小学生知道的百科书级原理,江离可以随口报出不下五种让字在白纸上显现的化学方法。 然而又何必去无情的戳破呢?故作神秘的背后也许是古老的大自然对人类的温柔。 “改变前途去,月桂又重圆,云中无禄至,凡事可宜先。”有比滨结结巴巴的念着御神签上的汉诗,“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卜词是谁写的?”江离摇了摇头。 “好像是前代来这里帮忙的临时巫女。”雪之下说道。 江离虽然能随口胡些颠倒黑白的诳谰,但在这大抵是不合时宜的。 神社维持着纯净,抗拒污秽。即便江离不相信神,但他知道自己某种不可逾越的心思大抵是和神一个性质的东西。 “反正是吉就行了。” “怎么这样,那我岂不是连神明大人有没有知晓我的愿望都不知道?” “结衣,你要这样想,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神明不就一直保佑着你啦?”一旁的海老名钻出来调侃道。 “你的是什么?”江离问向人群中的雪之下。 雪之下匆忙从白衣的袖口里取出一张和有比滨类似的御神签,众人纷纷为她让开了位置。 白纸轻轻的铺在了青铜器黑漆漆的水面上。 等到汉字显现的时候,雪之下将它捞起。 凶。 雾罩重楼屋,佳人水上行。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 “就这样吧。” 雪之下微笑着掩饰道。她面部细微的僵硬被江离看的一清二楚。 “小雪,把它系在神社里好了,这样就可以把霉运带走了。”有比滨见状连忙打岔道。 雪之下轻轻摇了摇头,注意力放在了正在求签的江离身上。 “平冢老师,你求的什么?”江离一边把纸铺在水上一边问道。 “要你管。”平冢静咬牙切齿的回击道。 不用说,绝对是姻缘。 “好运。”江离拍了拍手,虔诚的祈福。 “笨蛋,这是在参拜殿前参拜用的。” “欸?原来这不是通用的吗?” “算了,你用好了,你一个外国人我跟你强调这些不是自讨没趣。” 江离把纸从水中取出,众人凑过来解读。汉诗的边上用假名细细标注着,即使字不认识,也能读个大概。 大吉。 久旱喜逢甘霖降,他乡尤可遇故知,洞房喜庆华着夜,金榜高挂题名时。 “怎么是姻缘签?” “前代似乎把所有的御神签都整理到一起了。” “我跟你换一下?”江离对着雪之下说道。 “不用了。”雪之下摇了摇头。 “喂,我说你们两个谦让来谦让去,不如把它给最需要的人,比如说我。”平冢静在身后抱胸愤愤不平道。 “老师,抢学生的签文真的好吗?这里好歹是神社欸。”三浦拖着嗓音打岔道。 “那我跟你的绑在一起好了,我的减掉你的,那还剩下一点点。大家都是吉了。” 幸福是可以用数学计算的,江离一向是功利主义者。大吉减去凶那就是小吉了。如果减出来是负数,那就四舍五入一下好了。 反正都是好事。 不管是吉还是凶,都是要绑在神社里请求神明帮助的。 江离将雪之下的签文接过,两张纸并在一起折了折,在常磐木边上的铁架子上打了个结。 “好了,请神社的巫女为我祓除污秽吧。” 江离从椅子上跳下来。屈膝对着少女行礼道。 雪之下用绑有御币纸条的木杆在江离两肩拍打了一下。 这明显是中世纪女王分封骑士时所用的姿势。类似于爱德华的名画《册封》。 “你这巫女也是个洋泾浜啊。” “彼此彼此,比你这个冒牌货神男稍微好一点。” 第114章 苍苔 雪之下反唇相讥道。 “对了,你们神乐舞老师找谁教。这里的神官都是斋藤叔兼任的。” “平冢老师让我们自己对着油管上的教程自学。” “这样真的好嘛......”江离有些绷不住笑意。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又不像浅草寺和出云大社,时刻都有人参拜。” “雪之下。你这身很漂亮。”江离突然一改刚才轻佻的态度,一本正经的说道。 “多谢的你的好意,其实我也觉你现在阳光的样子很帅气。”雪之下礼节十足的回应,一双宝石蓝的大眼睛被修长的黑色眼睫毛簇拥着,宛在如黑夜的丛林里仰望星星,草地旁嶙峋的松树向着天空舒展而去。 最先不好意思的反而是江离。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雪之下冷静的回击,宛如被猝不及防打了一闷棍。抿了抿嘴唇后,挠着头向身后鸟居旁的石狮子看去。 石狮子是九州银行门口常见的狮子劣化版,丝毫没有身为百兽之王的威仪,睁大眼睛呆滞的看向神社外的白云,蠢萌蠢萌的。 雪之下只感到一阵好笑。 明明是自己率先动的手,却连基本的后手都没有准备。 也许江离只是单纯想夸她漂亮呢? 她似乎把江离想的太过复杂了。 “为什么要露出这副样子呀?” 雪之下明白江离的是玩笑话,而江离却把雪之下的话当真了。 感情这方面永远是谁先认真谁先输,可是雪之下并不像想成为感情的胜者,她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胜者的孤独。 “啊?那该怎样?” 江离转过头来一副莫名其妙,呆滞的笑意,雪之下顿时感觉受到了欺骗。 “喂喂喂,我刚才真被你吓到了,真的啊。”察觉到好不容易化开的融雪在一瞬间变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雪女,江离连忙手忙脚乱的解释道。 “是吗?但是为什么即便是你解释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脸呢?” “这是职业病啊,你看,一般刑警局的警员在审问犯人时不都是一边递上猪排饭一边温和的像是邻家大叔一样微笑吗?“ “邻家大叔是什么怪词?还有,作为刑事科警员的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学校呢?”雪之下笑着提问道。 “感谢法律吧,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还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炸猪排便当。”江离故意装出低沉的嗓音,那是电视剧上给予被边吃边哭的嫌疑犯心理防线上的最后一击。 “但是现在的话猪排饭已经不管用了吧。” “对啊,得考虑通货膨胀。包括人命也是。” “神经。” “雪之下,你们好了没有?”远处的有比滨向他们喊道。 “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江离再度对着身着巫女服的雪之下深深的一行礼,雪之下白了他一眼。 拜殿后面是主殿。 依照七世纪天武天皇沿袭至今的谕令,神社每隔二十年就要迁宫一次,以确保打造神社工匠们的技艺能够世代传承。 这座神社已经伫立有将近六十年,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一次隆重的大修后就渐渐衰败了下去。 二之鸟居后排列着作为眷属的狛犬和狐狸雕像,因为人们长久的抚摸头部泛着玉石般黢黑温润的光泽。 霓虹的气候和浙南相仿,唯一不同的是那疯长的地衣,犹如要吞噬理性般,绿意无穷无尽的从镇守之森蔓延到神社附近。包括那看似被随意堆砌又颇为严谨的石堆,在上面枯死的锈褐色苔印与又复而生长的翠绿色地衣羽叶,散发着浓浓生与死的味道。 雪之下带着江离穿过瑞垣,来到主殿的侧面。那是条用黄色石子与泥土铺成的小路。狭窄的过道旁挤满了密密麻麻款式不一的石灯笼,但无一不是由刻成莲花的底座与顶上蜜枣般的石珠子组成的。 细长显得极不相称的灯柱侧面,则刻下了纳奉之人模糊不清的名字。如今已经过了六十个年头,原本呈现信仰的祭礼也变成了类似坟碑一样的东西。 远处是榕树垂下来的灰色枯藤。 “我希望你至少要感谢一下我,没有巫女的意思,是不能带游客进入主殿的。” 雪之下打开了侧面的大门,比起花田里褪色逐渐回归灰尘本质的鸟居,这里的朱红色大漆子还算完整,当然,梅雨带来的从内部渗透到表面褥疮般的黑斑在所难免。 这是一间是二十叠左右的房间,写有龙飞凤舞草书的屏风被折成蛇腹状,三盏颇具复古意味的照明灯,拖着黑色的电线尾巴,为室内昏暗的环境照明。 和纸门还是几十年前的款式,泛黄的如同老年人的晨尿,带着些腐败的黑气,故而已经不能打开了。上面以国画的笔调,细细画遍了富士山附近的山川河流,草木人文。 “好了吗?” “嗯。”江离应了一声。 两人只是在侧门的走廊上顺着光线向里面瞧去,并没有进一步踏进去的打断。 死物就是死物,画在再好也是模仿心中纯粹的复制品,在下笔的一瞬间就被世俗所污染了。 雪之下费劲的重新关上门,瘦削的肩膀随着主人的用力在白衣上突起,宽松的衣袖落下俨然形成了一道白之城墙。 她目视着移门,前额两缕轻飘飘的发丝搭在泛着青玉光泽的瓷白脸颊上,被风拂过像柳叶般迎风招展。纤细的眉毛,宛如试笔时随意勾勒了两道墨迹,纤秾有度。微微嚅动的嘴唇像是两条相拥而卧的小虫一样,幸福的沉睡着。 “看我干什么?” 雪之下取出颀长的黄铜钥匙落锁。 黄铜坚硬的躯体砸在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弥生式的木构建筑。古朴的屋檐可以看到底部一条条熟赭色的龙骨。一同苍老的廊柱,墙是雪花般的白色。 “一会儿我们在神乐宫练舞,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过来看看。” 雪之下撩了撩前额的头发。 刚刚被归拢的头发又被风再度吹起了。 “我去帮斋藤叔编完草门就来。” 两人的脚步声再度回响在寂寥的走廊里。 这走廊得多长才能算长呢? 第115章 结草 茅草之环,霓虹语茅の轮くぐり。是每年上半年末夏越大拔时净化上半年污秽,辟邪,祈求下半年健康的神道教仪式。 按例来说是在每年六月三十日左右的日子举行的,因为人手不够,又恰好日期冲突,便索性两处祭典一起过了。 稻草和白茅结成的草环大约两米见方,用道场附近伐来的竹子搭成一个临时框架让它依靠在鸟居上。故意未修剪干净从竹节中抽出的翠绿枝条,留出空间悬挂净化用的之字型币束。 茅草是不用亲自去割的,因此只要细细筛选后整理成小捆,沿着烤弯竹子制成的圆环缠绕在上面。用茅草暂时固定。和子弹笔的原理类似,在一束茅草的尖端再用另一束叠加在上面,最后用草绳顺着茅草捆扎得方向顺时针一圈一圈得绑起来,捋平凸出来得茅草尖。 江离的家教崇尚古典的雅典式教育,对劳作,手工一向是不忌讳的。再加上是和斋藤两个人,很快就扎完了整个草环。 中间斋藤随口问了几句江离的生活,江离有一答没一答得应着,反过来又问了几句千叶村的概况,历史。斋藤细想了一下,潦潦草草的回了几句。 这是类似于社交性质的闲聊,两个独处的男人需要一些看似无所谓的对话互相消弭对方的威胁感。二来,年长者将对方的记忆纳入囊中细细与自己过往的经历所比对,年轻人人则如饥似渴的吸收来自世界崭新的知识,构建自己的思想。 信奉力量的男人大概是厌恶滔滔不绝的轻佻发言的,除了雄辩时向观者展示自己那颗狮子般骄傲的心,其余时间都应该精准而缓慢的咬词,如同顽石般落下。 除了谈起平冢静时两人的语气各自都欢快些,其余时间都是一边聊着,一边再想自己的事。 综观自己的人生,虽然被一些人羡慕的认为过着小说般的生活,然而江离却觉得与旁人没什么不同的。 一样是接受教育,一样是被婚姻困扰,接下来就是看似遥不可及又近在眼前的生育,死亡。 他之所以能容忍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到现在,大抵是因为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亡。 死亡让世间所有不安的因素全部消弭了。 然而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看似死亡能够消弭这庸俗的一切,其原因乃是他把自己的幻想寄托在某种极为宏大的事物中。因为他无法理解死亡,那不可知的东西就成了可以寄托一切的摇篮。类似于道德经玄之又玄的经文中,那晦涩又无法理解文章被历代无数的作家批注,又从中生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奥秘来。哪怕他能凭借天资侥幸理解出其中几种奥秘来,也绝不敢断言自己已经参透了全文,而那乐此不疲继续参悟的过程,竟成了他得以摆脱迷茫的理由。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死亡永远不会是答案,它只是生物意义上的结束,仅此而已。 生物学上用电子信号刺激大脑皮层电极反应的间隔,已经充分证明个体在觉知道任何“去行动”的冲动感之前,大脑已经为肌肉执行了相关动作。换言之,所谓的意识,根本上是大脑产生的欺骗个体的假象。你能觉察到自己拥有大脑,为什么没有想过是大脑事先加给你的意志呢? 那他未来的规划,他的理想是否也是由大脑赐予他舒适的感觉呢? “大刀向着鬼子头上砍去。”江离随口喊道。 “江离,你是不是要造反?”雪之下愤愤的端着茶走来。这里只有她听的懂九州话。 她戴着巫女首席的天冠,五色的编织绳顺着脸颊垂落在她的胸前,头冠上点缀着新鲜从林间踩下的紫阳花,娇媚的花瓣上还停留着清晨晶莹的露珠。 “这是玉露茶。”雪之下一边说着一边把装有茶叶的白瓷碗递给江离。 松针般富有生气的茶叶上漂浮着若干活泼可爱的木鱼花。 “平冢老师说,如果斋藤想喝的话就让他自己来拿。”雪之下对着江离身后的斋藤微微行礼,摒绝了斋藤眼巴巴的目光。 江离捧着瓷碗小心啜饮了一口。海苔与木鱼花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餍足的饱腹感让他轻轻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 雪之下接过孤零零只剩下茶叶的小碗。不计较江离的评价。 “我说,你们今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江离从早上到现在干了一上午的活,雪之下她们也几乎玩了一个上午。 “一切都是平冢老师自作主张,你为什么不去找她算账呢?是不敢吗?”雪之下按惯例讥讽道。 “你们待会就这身回去吗?”江离自然的应下雪之下的攻击,转移话题。 “烦请稍等一会儿。” “啊,现在有古代巫女的感觉了。” “或许我袚除污秽的时候更像,要看吗?” “多谢好意。” 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肉体是相同的肉体,只要稍微一打扮便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来。绝不像男性只会单调的透出石膏般无味的土色。 大自然中最为艳丽的往往是求偶时花枝招展的雄性。上帝拿肋骨塑造夏娃的时候,或许连那五彩斑斓漂亮的翎羽也一同拿去了。 花花绿绿的衣服掩盖住女性姣好的肉体,素白的手臂像是被涂了层乳粉般可以想象她拥抱爱人时,纤细的手腕顺着对方的脖颈滑下留下婴儿般的奶香味。 江离细细的分辨人群中长短不一的少女,那个身着白色上衣,天蓝色牛仔裤的少女。 啊,是雪之下。 第116章 现象 校车的白色巴士停在村里的水泥停车场里,因热胀冷缩而皲裂的地面。废弃的篮球框架,油漆像脓疮般破了一个洞,锈迹顺着雨水干涸在油漆上。乍一看,背靠杂草的巴士仿佛已经和千叶村灰色的背景融为一体了。 等江离他们到的时候,恰好小学生们正安静的吃着午饭。 “先自我介绍一下,剩下的事情待会再说。”叶山稍作犹豫说道。 “这恐怕有点不好办吧......”江离笑着说,瞥了一眼身边的雪之下。 注意到新来的大哥哥大姐姐,餐桌上的小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比起满嘴道理的大人来说,略微成熟的学长总是令人憧憬。就像一升上初中就看不起小学的一年级新生,明明不过年长了一岁,就自负的想着我已经和过去不同了,现在的我不是曾经的我。 而江离他们的年龄远远超过了霓虹学制所能弥补鸿沟的最大距离,自然成了小学生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更重要的一点是,六年级的他们明年就要迈进国中,享受真正意义上的青春。 雪之下越过江离目光,径直走到了盛放碗筷的桌子前面。 “初次见面,我是在这次活动担任志愿者的雪之下雪乃,来自总武高二年级,请多关照。”雪之下抓着手,清爽的对着众人鞠躬。 雪之下身材高挑,但颀长纤细的身材无一不证明着她青涩的温柔。 江离和雪之下骄傲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他比了个继续说下去的手势,雪之下看到后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嘴唇微启,又发现距离刚才的开口已经过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冷淡。 “如果有遇到困扰的地方,静候垂询。”雪之下抿了抿嘴,再度补充道。 现场传来了礼貌又不吵闹的掌声。 “我可办不到像你这么冷静。”江离看着雪之下走来,微笑着说道。 雪之下还以为江离在嘲笑她刚才在台上的狼狈样,又见江离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很排斥在众人面前讲话。” “你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吗?”雪之下有些了意外。 “迪迦也不能一直保持红色形态作战吧?”江离看着台上的有比滨对着小学生们自我介绍,活泼冒失的发言引来小学生们一阵友善的欢笑,“可以的话我想像只鳄鱼一样,每天在岸上晒够了太阳后,爬进冰凉的沼泽地里安静的吐着泡泡。” “雌鳄鱼呢?”雪之下狡黠的问道。 江离轻笑一声,显然雪之下的问题进入了他的思维盲区。 “鳄鱼的话没有外界干扰至少能活一百多年吧。” 江离能够理解雪之下,可几乎没有人能够了解江离,他似乎认定了自己不配享有幸福的事实。可越是这样,雪之下越要了解他,而后笑话他自我作贱的念头。 “但是一条鳄鱼自己吐泡泡会很孤单吧。” “然而泡泡只是表象,实际上它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它在思考今天晚上会有哪个倒霉蛋连这么大的泡泡都看不到。”江离讲到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率先笑了出来。 “那一定是母鳄鱼。”雪之下坚定的说道。 “母鳄鱼的话也一定过来跟他抢吃的,因为这是片又脏又臭的沼泽。” “对,所以母鳄鱼要霸占这块土地,把公鳄鱼赶回人多的地方。” “那公鳄鱼就只能还手了,你忘了,它现在身上可都是沼泽的臭泥。” 雪之下蹙了蹙眉,似乎是联想到了一只浑身裹满黑泥带着新鲜杂草的鳄鱼朝她冲来。 “泥巴太多的公鳄鱼失误脚底打滑被母鳄鱼骑到了身上。” “倒反天罡是吧,你。”江离笑说道。 雪之下脸上倏忽泛起一阵红潮,轻轻啐了一口,“无聊”。 “好了,轮到我了。” 雪之下看着江离走上台去,温和澄澈的介绍起了自己。 如果不是她真的了解他的话,谁也猜不到眼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内心是一片荒芜。 抑郁症潜在患者通常具有较强的自我意识,这使得他们能够清晰地感知和分析自己的情绪状态。当负面情绪产生时会通过自我命令的手段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一旦身体的负荷到达极限时,身体会罢工强行切断与大脑的控制,这也是为什么抑郁症主人无法控制自己悲伤的原因。因为他们对情感调节功能的滥用太频繁了。 “怎么了?”见雪之下颇为凝重的看着他,江离不禁一阵疑惑。 叶山在远处朝他们打了个手势,江离点了点头。 “我们过去吧?”他试探的问道。 被关心的人丝毫没有被关心的自觉,反而试图去关心因为他而担心的人。 江离似乎记得她所有琐碎的约定。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仿佛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呢? 雪之下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为什么江离却能度过一切后,平静的询问她烦恼。 生气不是了不起的感觉,但她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会对江离生气。 “你这人就不会生气吗?” “学园祭我们不是吵过一次吗?” “那能算吗?”雪之下轻轻摇了摇头。 她好像知道江离为什么会生气了。 第117章 鹤见留美 叶山藏在营地附近斜坡的一棵杨桐树后,等到雪之下江离靠近后,才从树干后彻底把半个身子露出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蹲在地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井字棋的户部和靠在另一颗树上的三浦。 “好慢呐,你们,本来还想等你们早点过来帮忙做饭,那口锅老沉了。”户部抱怨着,大概是连之前被使役作苦力的事情一同抱怨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比企谷和有比滨从后面走来。 “欸,比企谷你也来吗?隼人,突然把我们所有人叫起来干嘛?” 户部站起来拍了拍蹲的酸麻的腿,用鞋跟把刚才画在地上的简笔画抹平。 “实际上,今天上午的时候,有一组学生发生了摩擦。”叶山谨慎的措辞道,看起来既不想把事情描绘的过于沉重,又不想让人轻视。“一个女孩和组里另外三人吵起来了。” “是女孩主动去吵还是另外三人去孤立她请你先分清楚。”雪之下突然厉声打断了叶山的发言。 原本就诡异的气氛被雪之下如同一盆凉水骤然被泼醒了,留下宛如海鲜市场清洗案板时,微红的水渍一滴一滴的略微粘稠的从石板滑腻的边缘滴落。粹白的鱼泡,静静的躺在漆黑的导水槽中。 “雪之下,你是想怎样?叶山没惹你吧?“站在叶山边上的三浦看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叶山,她根本懒得聚在一起。 ”先说事情,叶山。”江离向着雪之下面前走了一步,手微微抬起。 叶山感激的看了江离一眼,继续说了下去,“起因是上午小组活动的时候,有一项是借物竞走,女孩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物品,导致原本领先的他们被遥遥甩到了后面。“ “就因为这件事?不,我调整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还有吗?”江离淡淡的追问道。 叶山苦笑着摇了摇头,“暂时就看到这么多,当我发现时,那个叫鹤见留美的小女孩已经被孤立了,我也是听其他小学生聊天才大致拼凑起来的。” 众人顺着叶山的目光看去,一个和雪之下有几分相像的长发小女孩,正一个人安静的抱着相机发呆。 马上要到午休时间了,所有人都三三两两找好同伴了,唯独她形单影只的一遍遍看着手里的相机来回切换着。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叶山已经尽力了。毕竟学校规定的志愿者活动明哲保身的做法只要忽视掉这小小的摩擦,老老实实的听从老师的话就行了。尽管从道义上良心会受到苛责,但作恶的人难道是他吗?旁观者与霸凌者同罪是绝不妥当的。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把我们叫到这也只是抚平一下你的不安吧,现在的我们已经给你充足的情绪价值了,你大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去睡个好觉。” 叶山默默的承受着雪之下的攻击,一改平时阳光的外表,除了江离的所以外有人都看出来些许端倪。 江离本来就听过阳乃讲起这件事。 难得认可的朋友,为了不让被一同孤立,对雪之下敬而远之。这就是当初叶山的答案。 对他人抱有不该有的期待,才是雪之下受伤的原因。 “可以的话 ,我想尽可能的帮助她?”叶山像是鼓足勇气般道出口。 “怎么办呢?她已经被孤立了吧?”比企谷提问道。“难道我们去强迫她和孤立者和好吗?该道歉的难道不是自以为是的他们?” 叶山顿时瘪下气来,雪之下看到后脸上愈发的露出冷漠之色。 “你们为什么不去她本人,现在是什么老年人弥补往昔过错的时间吗?”江离看着其他人脸上五花八门的表情变化,一阵无语。 ... “你们不会不敢吧?”江离惊讶的看着其余人。“真有意思啊,你们。”他挥了挥手,径直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一进营地,从遮光布上穿透下来的阳光打在了名叫鹤见留美的女孩脸上,她低着头,乌云般秀丽的长发披挂在侧脸,晦暗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是鹤见留美同学?”江离也不管,不顾其余小学生的目光,直截了当的走到女孩边上询问道。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抬起头,露出雪白精致的小脸,像极了小时候的雪之下。江离看到后脸上表情不禁一紧,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那边的姐姐说你和她很像,想让你过去和她认识一下。”他蹲下来,语气柔和的说道。 年幼的女孩注意到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长年以来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无一不是如此,不管是严肃的中年人还是小有成就滔滔不绝输出着自己创业历史的青年,在看到她后都为露出蜜一般温和的表情。 “知道了。”她平静的语调中带着少些轻蔑。话虽如此,那位温润的大哥哥说的话确是真的。 江离站起来对视四周隐隐望向他们的学生,击溃一个个试图凑热闹的目光。跟在鹤见留美后面走向杨桐树。 “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你们谁先开口?”江离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 面对着和雪之下小时候有几分近似的女生,叶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知道女孩孤身一人来到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中间需要莫大的勇气,不想一出口就吓到对方。 “又见面了,这次.......” “不要。”鹤见留美打断了叶山犹豫再三的开场白,毅然决然的抱住了雪之下。 “我们人太多了,先让我和雪之下留下吧,长时间聚在一起,其他学生也会起疑。”江离随口找了个托词。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叶山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现在可以把姐姐松开了吧。” 江离蹲下身体,尽可能的降低自己身高带来的压力。 听见其他人纷纷散开,只剩下侍奉部的四人,鹤见留美终于露出了半张脸。“你不是说只是带我来和姐姐见面的吗?” “但你一直抱着姐姐,姐姐也认不出你啊。”江离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转而发问她一开始就抱住雪之下的行为。 雪之下是极度厌恶身体接触的,甚至对他人的视线都很敏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鹤见留美粗鲁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抱歉”。鹤见留美松开雪之下的身子,站到了离雪之下足够远的距离。“初次见面,学姐,我叫鹤见留美。” “我叫雪之下雪乃。”雪之下微笑着回答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宛如年轻的母女般温馨 第118章 猫 “是和别人吵架了吗?”雪之下轻声说道。 “唔……..” “吵赢了没有?”江离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去跟他们和好吗…….” “不是,我们这是复仇者联盟,如果你吵我输了,我们就帮你去复仇。” “赢到是赢啦,那个女孩除了哭,使唤另外两个笨蛋男生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说的过我?”鹤见留美小声争辩道。 “真的吗?但是为什么被孤立的人是你呢?既然你赢了的话,被赶出去的应该是她才对。” “跟你说了她会使唤男生呀,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 “一个人的话会很孤单哦,为什么不试着反击回去呢……” “那帮只会看女生眼色的男生我才不要跟他们待在一起,等我升学就好啦,我要选个离他们远远的学校。”鹤见留美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 江离轻笑了起来,“但是升学后也会遇到相同的同学,如果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怎么办?” “那…….”鹤见留美沉默下来。 “学着去和别人相处如何?”雪之下问道。 “雪之下,这点你也没做得多好吧。”江离调侃道。 “为什么要提起我来呢?”雪之下啧声道,“鹤见同学,人是不能离开社会生活的,不是让你去刻意迎合别人,而是稍微学习一下自保的技巧。” “这样真的好吗?妥协什么的。”比企谷诧异的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离。 “鹤见留美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呢?是一个人孤单的生存下去,还是融入集体中各取所需的生存下去呢?进入集体并不意味着要彻底抛弃自我。”江离用和同龄人讲话的语气一本正经的问道, “唔……..”鹤见留美陷入了犹豫。 已经够了,江离看到了她的答案。 “这样好了,我去让他们向你道歉,你跟姐姐她们学习怎么和人正确交往。” 江离轻快的拍了拍手。 “如果你最后还是不肯的话,就由我们负责当你的朋友。既然你觉得同龄人都是笨蛋 见鹤见留美还想说话,江离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我还没答应你呢。”鹤见留美脸红的争辩道。 “诶呀,这就麻烦了,小的还没经过鹤见留美大人同意呢。”江离把手放到后脑勺,佯装痛苦思索的样子。“求求鹤见留美大人同意和我当朋友吧,我会每个月按时交朋友费的。”雪之下看着江离双手合十,低三下四的恳求起来。 … “请你务必答应。” “江离。”见鹤见留美沉默着不说话,雪之下不知为何竟生气起来,“鹤见同学,你就是这么怠慢学长的吗?” “诶呀,雪之下你别啊,人家小孩子,我在跟她开玩笑。”江离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手忙脚乱的试图平息气氛。 “都六年级了,基础的礼貌至少应该明白吧,我小时候也没到这么过分的地步。” “雪之下,她怎么能跟你比呢?不是。”江离惊恐的看了抬起脸的鹤见留美一眼,“教育小孩不能这样的。” “那要怎么样,一直惯着她随她心思来吗?你就是太喜欢惯着别人了。” “我哪惯着她了,一步步来啊。” “我当初怎么没这待遇?” “好好好…..就此打住。我们在讨论鹤见留美的事情吧。” “难道不是吗?你的教育方针就是有问题吧。” “那你说该怎么办?批评一顿,再去把那三个小孩子拉来揍一顿吗?小孩子是分不清恶作剧程度的,他们只是觉得好玩。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 “所以喽,那就必须得出卖你这个大少爷的面子,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家。”雪之下讥讽道。 “我这是在交流啊,小孩子肯定对我们这些大人有防备的。”江离竭力解释道。 “好肉麻的两公婆,幸好不是我父母,否则变样衰了。” 一旁的鹤见留美突然说道。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学长学姐。”鹤见留美行了个礼,向着营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戛然而止的江离和雪之下,各自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稻田绿油油的。 霓虹洁净的衰败和合众国杂乱的衰败两种是不同的。 或许用衰败来形容千叶村并不合适,是人类擅自往大自然上涂抹了自己的颜色,如今的千叶村正以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态势,飞速的向大自然亲密的怀抱投去。 今天是工作日,大人都去上班去了,让本就寂寥的村道变得愈发安静。 路过村口的时候,雪之下照例往课桌椅上看了一眼,凑巧两只猫都在。 见四下无人,雪之下终于放着胆子走到了附近,在它们面前蹲了下来。 那两只猫想必是见惯了陌生人,又被村里的老人小孩盘遍了,一见有人过来,就大大方方的露出白花花的肚子,继续打着哈欠发呆。 雪之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像是在丛林里遇到同类一般,满眼写着好奇和亲昵。 “要不我们把这两只猫抱回家算了?” “真的吗?”雪之下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惊喜。 “大概不能吧,你看他们肥胖的体格,明显是有人定期投喂的。” 雪之下似乎又沉寂了下去。 “再过半年就春天了,等到春天猫发情生小猫的时候,我去问斋藤要一只过来好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公一母?” “你看狸花猫那一副任人宰割谄媚的蠢像,明显是因人而异的。” “是只色猫呢…..”雪之下见猫大方的把肚子往她的手心凑,另一只手掩嘴笑道。“那另一只呢?” “另一只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胡说。” 第119章 狸 “不信你看。” 江离也一同蹲下,把手递过去。 原本迷蒙中的黑猫顿时睁大了眼睛缩起身子怒视着江离。 “你是不是吃过橘子了?” “没有啊。” “那洋葱呢?” “刚才露出厨房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一点。” “猫不喜欢洋葱啊。”说着雪之下从兜子拿出一包湿巾。 “是手上吧?”雪之下握住江离的手腕,另一只则把湿巾团成棉球的形状,一点一点开始揩拭着指缝。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兜里不会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是吗?那可真可惜,江离大少爷,我不是天人遗世独立的仙女,让你失望了,我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而已。”雪之下一边擦着一边说道。 “你可一点也不普通,这世界上能跟我平等对话的就没几个。”江离看着面前的女人细细擦拭他的手。 江离和雪之下一样,也极度厌恶别人擅自接触他。雪之下却没事,细细软软的手指搭在他手背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真荣幸。” “下次再遇到猫的时候,烦请雪之下小姐再帮我。” “下次就劳烦少爷自己动手,这次是特例。” “为什么是特例?” “因为…….被小动物无端讨厌的话,看起来会很可怜吧?”雪之下擦完最后的指缝,笑着对他说道。 “无端的恶吗…….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话,想想确实挺受伤的……” 猫似乎意识到了面前人类的好意,在江离再度伸出手的时候,黑猫轻轻把头低下来,埋到了江离手心。 “不觉得猫很脆弱吗?” “为什么现在也要说这种事?” “不,我的意思是它不像人类拥有粗大的骨骼,也不会利用工具,脑袋也很笨,但即使这样,它也要和人类生活在相同的世界里。”江离抚摸着毛绒脑袋下,那颗小小的头颅,头骨小小的形状和略微带着些硬质的触感顺着敏感的指尖传来触觉。 “你太善良了。” 抚摸猫咪江离来说恐怕既是享受,又是责罚,他清楚的知道那可爱生命表象背后的脆弱性。 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看起来抽象沉重的事情,只会关注眼前宠物的血统,外貌,对自我情绪的满足。唯有江离,看到的确是不忍,他把猫当作了和他一样的生命体来尊重。 “伪善罢了。人不是猫,猫的智商相当于两岁小孩,在它脑袋里有没有思考都不一定,毕竟部分哲学家认为动物是没有意识的。” 黑猫听不懂面前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抚摸它的男人宽大的手心很舒服,很适合用来止痒。 “博物馆失火了,一幅画和一只猫你选择救哪个?” “我会先跑出去,正常人才不干这危险事。”江离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老是选第三个选项?”雪之下笑着埋怨道,“那如果你确保了自身安全呢?” 江离明白雪之下开始问一些女人的经典的问题了,“首先我不会让博物馆火灾的事情发生,其次,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选择两个都救。绝对要办到,否则我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失去力量的温柔不叫温柔,是自欺欺人的伪善。既然下定决心去保护一样东西,那就要做到极致,而不是发生问题了再冠冕堂皇的站出来吸引眼球。 “可是博物馆这么大……” “你只让我救两个呀。” “那如果我让你救全部呢?” “那就先灭火。”江离笑着回答道,“或者是直到被火烧死的那一刻,不过雪之下你真的忍心让我这么去死吗?” “在你生出责怪我念头之前,我就已经被火烧死了。” “那我首要任务就变成先拉着你不去火场了。” “真肉麻。” “呶,我们两个要是在谈恋爱,你还敢这么说吗?” “嘁。” “雪之下,在你眼里我最后能救下多人?” “无数。” “那就好。” 雪之下不再言语,而是专心的抚摸起面前的狸花猫来。 “你说它们两个生下来的小猫会是什么样子了的?” “这你得问孟德尔了,天晓得显性隐性是怎么控制的。不过,要我说的话,一定会有只黑猫。黑色柔顺毛发的,蓝眼珠的小猫。” “为什么一提到猫老是要牵涉到我身上呀?” “因为雪之下同学你一遇到猫就很认真呀。” 被识破的雪之下有些气馁,但是依旧很可爱。 第120章 车站 天空是抒情的蓝色。关闭店铺白色的卷帘门,兼卖农具的种子店,几盆苍翠欲滴的柠檬树中娇艳的开着,被遗忘的红灯笼,仍高高挂在店铺的屋檐。 门前精心修建的矮松,下面是球形的垂叶榕,藏在郁郁苍苍树叶后的深蓝色旅行车。 咖啡店醒目的砖红色瓦房,整齐的罗列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人正在门口清扫着街道。 停在桥边的紫色老式自行车,潺潺的流水声,河畔是看起来很危险又不那么危险的小型变压器。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爬满了边上的矮墙,无尽的绿意顺着光线融化在空气中。 “就到这里好了。” 雪之下在站台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再不回去叶山他们要来找我们了。” 橘黄色的禁止标志,挡在了江离他们面前。 这里是界,让人下意识的认为这里是村庄的尽头。 没有售票员,也没有闸机,就连候车的水泥站台也拥挤像是公交车站一样,只不过狭长了好几倍。 写有千叶村的白色告示牌,后面是生锈的铁丝网,网上开着淡紫色的朝颜花。 江离利用身高越过候车室白色的围墙,透过雾蒙蒙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到靠在窗台被熏黑的煤油灯。 轨道的另一端是浩浩荡荡的麦田,绿色的麦秆上已经结出了青色饱满的穗。 枕木和铁轨用猪尾巴似的装置被固定好。 “这碎石是卧轨太多才被染红的吧?” 轨道上的道砟是矿石般的绣红色。 “讨厌。” “好了,我不说了。”江离笑了笑道歉。 雪之下宛如锡兵般转身,左脚漂亮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随着身体舒展,露出牛仔裤管下雪白的右脚踝。 “真好啊。” “要不干脆偷个懒算了?” “不要…” 雪之下背过手走来,踮起脚敲了敲江离的脑袋。 “笑一笑如何?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 “刚才不算吗?” “表面上是笑了,你内心根本笑不起来吧。” 或许这才是温柔也说不定,背负着不美好的一面走下去,无论如何也要笑出来。 “呶,你老是说一些怪笑话,遇到事情也理智的要命,就像是自己没有感情一样,大家都很尊敬你,但总让人感觉你很神秘,远远的像隔了层膜一样。其实你自己也害怕吧,万一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进去被背叛什么的。” “你自己太清楚人性了,所以你总能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事物。别人背叛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无法苛责什么,毕竟不能拿对自己的那套要求去要求别人。但感情是真的存在的呀,于是你就干脆收起感情社交,别人感恩,你就照着电影,书上的标准模版回馈他,别人背叛,你就按照他的所作所为,套最适用的剧情奉还他,因为你非常擅长模仿,所以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如果一开始就不投入感情,那就根本不会受伤了。” “鹤见留美那时也是喽,你那套知心大哥哥的样子完全是你扮演出来的,还有后面的告饶,换做是我小时候也会被你骗的团团转,尽管你意图是好的。” 江离默不作声的看向雪之下,丝毫没有骗子被人拆穿后的暴怒。 其实江离也分不清那是不是真正的自己。那种情绪的冲动,那份表演欲,他总是抑制自己的感情。如果表演欲不是真正的自己,那突然而来的感情又是否可以明确的判断这是否是真正的自己呢? 情感来自于体内激素的调节,而他的意识并没有给予产生激素的指令。 神为什么赐予人感情呢? 理性又能真正的称之为自己吗? “我想说,你想骗我就骗我好了,演的再像我也知道你是个善良孤独又懦弱的小孩。倒不如说你每次演戏我都觉得挺新奇的,啊,原来你还能这样啊。”雪之下轻笑了起来。 她看向缄默伫立的江离,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和不安。 “你不是最讨厌虚假的人了吗?” 江离像只被母亲遗弃的小兽,彷徨的呆立巢穴里,雪之下好想把他捡起来。 “哪有人一边演戏一边自我厌恶的,这才不是什么虚假。”雪之下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擅长表达情感,明明只要越过一小步就能说清楚了,可措辞却牢牢控制她着不让她迈出这一步。 江离微微点了点头。 即便是这样,他也能听懂雪之下。这种情况下咬文嚼字根本没任何意思,只要明白对方的好意就行了。阳光洒在他身上,人世间的污秽无法沾染他的羽翼。 雪之下看到了光。而要让光免于污染,那就必须保持燃烧。 “鹤见留美的事情你想好结局了吗?”雪之下见江离不说话,故意岔开话题道。 “不一定会是好结局哦。”江离一脚把石子从站台踢进轨道。“毕竟是小孩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能过多插手。要完成鹤见留美社会的回归,必须要让霸凌者陷入同样的地狱。” “就不能让对方道歉吗?” “你觉得她会甘心吗?”江离回过头静静的看向雪之下。“一个人认识到侵害,往往是事情同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共情。我可以做到孤立她的程度,但问题是给予我们的时间太短了,而且作为大人我们本是不应该插手的。” “公平吗…….” 雪之下早在小学时候就见识到告老师的后果———彻底断绝同类的意识,成为所有人孤立的存在。即使是老师,也会耐心彻底耗尽那一刻,加入霸凌的一方。 社会的不适者,仿佛被霸凌者天生就不适合出现。 “比企谷君说到可以在最后一晚试胆的时候摧毁他们的关系。” “雪之下你是怎么想的?” “我…….” 长久以来都是江离回答问题,他突然奉还后,雪之下一时竟有些回答不上来。 “你是希望把所有人的关系拆散,回到无政府主义互相猜忌的状态,还是尽可能的试试,让鹤见留美回到集体中呢?尽管结局可能并不完美。前者是一场美妙愉悦的报复,后者不仅自讨没趣,而且险路重重。” 第121章 心 鹤见留美和雪之下小时候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雪之下忍受了整整将近十年,从小学到国中到现在。 她现在有了报复的权力,当初那个财阀家的女儿连同她的父亲,现在正处于江离的无形威胁中,惶惶不可终日。 她甚至可以让霸凌鹤见留美的女孩痛哭流涕的跪倒在面前。 可这真的有意义吗? 让卑琐者受到应有的惩罚后,不应该是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画面吗? 绝不是彼此互相猜忌疏离的人间炼狱。 当正义无法得到伸张时,私人报复固然是正当的。可是然后呢? 她真当想让那个财阀家的女儿跪下来舔她的鞋底吗?她只想要一个应得的道歉,仅此而已。 鹤见留美当时默许江离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 谁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一旦做了和财阀家女儿相同的事,那她就不是雪之下了。 “我…….” “雪之下,我建议你选择比企谷的方法。” “诶?” “你不觉我是在利用你的善良吗?善良的人总会有怜悯之心,可恶人不会,即使他们被抓,你也无法确保在痛哭流涕之后,会产生悔过之心。因此,在一个都是好人的世界里,恶人会活的极其舒坦,这不公平。而且比企谷的想法也不算惩罚,只是让所有人意识到当霸凌降临在自己身上时的结果罢了。”江离说道。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吵完架后还能和好呢?怀疑一旦产生,那就永远无法消除了。他们再也不会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就是罚啊,好人就该乖乖忍受寂寞,让坏人们逍遥法外的生活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提出方案?你其实也不希望他们之间闹的太僵吧。” “我也需要和我的感性作斗争,这样下去,鹤见留美会是吃亏的那个。” 太短的时间不足以让霸凌者悔过,最终的结果可能是短暂的风平浪静后,鹤见留美重新走上一个人的道路。 为了这一点圆满些许的可能,值得吗? “心里不安的人是你吧?为什么连一点牺牲都不肯让别人付出呢?不要告诉我这违反洛克的自然法。” “雪之下,你都学会抢答了。你真的好聪明。” “要你管…….”雪之下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所以你是打算放弃还击.......” “不,绝对要漂漂亮亮的还击回去。“雪之下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就听你的好了,毕竟雪之下你才是部长。” 江离是知道她过去的。如果要逗她开心,只要在她道德的范围内合理的报复欺负鹤见留美的女生就好了。 但他没有。 因为他明白在报复完成的一霎那,面对其他同学恐惧的眼神,所迎来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所以,报复的事情交给他来就好了,自己只需要学会放下过去,平静看着过去的敌人被痛苦淹没。 江离又是在刻意引导她。 他不希望她自己陷入情绪的泥沼。 他唯独希望她干净的活着。 “呶,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雪之下低头抓住江离的衣角。 “你…….”江离柔和的表情僵住了。 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掀起了一丝挣扎,无所适从占据了他的脸。 “雪之下,你怎么啦,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道歉好了。” “没事,是我做得不够好。” 抽噎声传进了江离的耳朵。 “诶呀…你这人…”江离叹了一口气,“我们坐一会好吗?” 江离脱下外套,踮在站台的长椅上邀请雪之下坐下。 他并不明白雪之下为什么会突然生气,这对他来说是无解的迷。 情绪的爆发往往需要一个锚点,可纵观之前所有的句子,他措辞得当,毫无冒犯之意。 雪之下看着江离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吧。谁也没教过他这时候该怎么演,他也没思考过遇到这种剧情该如何处理。她独享江离真正笨拙的样子。 她看着江离颇为认真的捂着嘴,左手在手机屏幕上划呀划,凑近一看,是国外知名问答网站的app。 要好的异性朋友,或者说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 雪之下不禁小脸一红。 “那个,你搞错了,我只是输入关键词方便检索最接近的答案罢了。”江离被凑近的雪之下吓了一跳,,忙把手机藏到了后面。 “要好的异性朋友,或者说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雪之下逐字逐字的将江离的搜索问题念了出来。 她欣赏着眼前的男孩尴尬脸红的样子,两只手牢牢的藏在背后,像下午玩疯了孩子,彻底弄脏了衣服,回到家不敢把脏兮兮的手心伸到妈妈面前,却忘记了身前的一身泥点更能激起母亲的怒火。 那个比试打的斋藤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孩,那个可以在短时间组织调整文化祭执行委员会架构的男孩,那个固执己见当坏人不肯出让公司利益,却偷偷让她打电话修改公司决策的男孩。 她怎么会生气呀。 “你好傻呀。” ... 江离沉寂了下来,他不明白雪之下在此挑选的程度副词和形容词的意义。 “等等我好吗?”等到她长大,等到她可以和江离并肩而立的时刻。 “嗯.....” “雪之下,我来教你怎么变开心吧。” 江离并不明白雪之下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他只想让她开心。 第122章 微波 “像我们平时想事情的话,通常只会纠结不开心的事情对吧,想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什么的,因为如果是开心的事情往往很快就被我们忽略了,已经成功的事情就不需要改进了。” “嗯。” “以后你想起开心的事情要喊出来。” “喊出来?” 江离和雪之下走在回去的路上,前面正好是下坡的台阶。 “嗯,像这样,打个比方我想到了前两天上学的时候,恰好赶着时间入校,而平冢静被教导主任关在了外面。” 雪之下哭笑不得的看着江离从台阶上跑下,兴奋的叫声随着步子在台阶上落下如钟声般一抖一抖的。 “怎么样。要试试吗?”江离跑下去后,又小跑着向她走来。 “啊.....” 雪之下羞涩的喊出蚊音般细微的响声。 “我的声音会不会很难听?”少女担心的问道,她曾经对着手机录音机录制过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自己的嗓音不一样。 “完全没有。” “说谎。” “硬要说的话,有点沙沙的。” “沙沙的?”雪之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像结衣她们清脆鸣啭。 “对啊,像是冬天雪地木屋里炉火旁的那台苏联老式晶体管收音机。在入睡前沙沙的播放安眠曲。对了,雪之下,你知道无线电电台沙沙的杂音是怎么产生的吗?” “怎么产生的?” “那是宇宙啊。那是138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和星系明灭产生的微波,送给今天人们的摇篮曲。” 雪之下看着江离提到宇宙的时候,眼里闪着星星般憧憬的光芒。 “雪之下,你想一下,138亿年前的微波,在遇到人类之前它该有多孤独啊,可它只是为了见你一面,要穿过如此冰冷漫长的宇宙,它见证过超新星爆发坍缩成黑洞,见证了星云中所孕育的恒星雏形,如今它把一切都带给你啦,化作最简单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像斜斜雨幕中汽车灯照向黑暗的一束光。 恭维并非是少年的意思,他只是任凭自己思维发散,偶然想起了宇宙的壮丽,想告知雪之下而已。因此他才能大胆说出来仿佛示爱般的告白。 雪之下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也清楚的知道,这些话少年只会对她诉说。 什么爱呢? 难道非得是占有,控制和操纵不可吗? 除了爱以外应该还存在着其他的事物,雪之下只在百科上见过使用伪色处理过后的星云图片,如今宇宙宁静而不可动摇的星体运动正一幕幕梦幻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们两个怎么又不见了?”四处张望的有比滨在看到雪之下后,焦急的跑了过来。“下午的活动都要开始了,你们想好了对策吗?” “下午活动是什么?”雪之下看着鹤见留美被有比滨牢牢地控制在她地胸前,尴尬的一动不敢动。 “徒步打卡,依旧是四人小组,在打卡点做题,前三名才有积分。”比企谷简明扼要的陈述道。 “那雪之下你们跟着鹤见留美暂时一组,我去混到原先那组去?” “不要。”鹤见留美小声抗议道。 “现在让你回去你也只会和他们继续吵架吧,还是说你打算以后就一个人生存了?如果是后者的话,这里的姐姐也可以教你怎么一个人生存下去。“江离一口气堵死了鹤见留美所有的退路。 “好了,我现在要去了,你们记得把她教好,有比滨同学,记得控制一下雪之下的发言哦。” “这点无需你担心,你还是想着一个大人怎么去当孩子王吧。”雪之下骄傲的回击道。 “叶山君,你们是负责引导的吧?能拜托你们把我和雪之下两组最后汇合到一个打卡点吗?” “当然可以,我们手机联系就好。” 所有人拉了一个临时的聊天小组。 雪之下的头像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叶山则无愧于他阳光开朗的性格,是他在一年级足球比赛大胜时的合照。 江离则是白色背景,中央带着科学性质的虎鲸简笔画,下方写着虎鲸的拉丁学名orcinus orca。 “为什么要取这么古怪的群名?”雪之下无法直视“事到如今死了算了,但想到还有事情要做,于是爬起来先扒一口饭”小作文一般的群名,她翻着群名单,发现创建者正是 江离。 “诶呀,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纠结琐事了。”江离心虚的说道。 “那你还有闲心打这么多字?” “江离同学你是想让他们在最后和好吗?”叶山问道。 “不,最后仇人相见自相残杀不是很有意思?鹤见同学,你也不想被他们看扁吧?既然你能一个人生存下去,那就击败我们四个人试试?” “为什么你把你自己也算进去了?”雪之下问道。 “你们有没有点团队精神?我既然加入他们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学校的志愿活动不是让你欺负小学生来找乐子的。”雪之下捂住额头,她隐隐预感到即使江离向她再三担保,到最后他还是会整个大的给她。 “放心好了,正常情况我不会出手。那我走了?” “祝你好运。“ 雪之下看着江离调整了一番表情,欢快的向遗弃鹤见留美的三人组走去。 第123章 戏言 “安夫,是你跟鹤见同学先吵得,你去找她。” “才不要,话说我只是埋怨她动作慢,你才是说话最伤人得那个吗?” “你只是没注意到自己而已,自私鬼。” “如果不是鹤见同学出口伤害由美在先,我又怎么会开口。”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男生的争吵种夹杂着焦急的女声。 “哟。”江离招呼了一声,像一条泥鳅自然而然地滑进了对话中。 别人都已经出发了,孤立鹤见留美的三人还在别扭的吵架中。 “什么事?” 其中一个小男孩明显是控制不住情绪,粗暴的扭头回答江离。但在他看清来人是学长后,不免气势畏缩了几分。 “你们是不是怕到关卡的时候老师问你们为什么只有三个人?” “关你什么事....我是说....学长,我们有办法解释的。” “但是除了我似乎没人会在意你们解释的理由吧?照这样下去你们毫无例外的会成为最后一名,然后三个人连同鹤见留美同学一起被嘲笑,连维持基本团队能力都没有的废物什么的。” “除了贵志以外我班里还有其他朋友的,另外,为什么学长你会知道鹤见留美同学的名字?你是她派来教训我们的吧,那个家伙说哭同学就算了....还....”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认识鹤见留美同学。”江离打断了男孩的喃喃自语,戏谑的看向男孩,仿佛只要男孩稍有逾矩,他就会出手教训。 “对不起。学长。”这回男孩用上了敬语。 “安夫,不要听他的.....”那个藏在男孩背后一声不吭的女生终于说话了,她开始意识到局势渐渐失控。 “顺带说一声,现在鹤见留美同学正被我的三个同学带着打卡,你们吵架的原因不就是觉得鹤见同学拖你们后退吗?试想一下,要是她拿到第一,老师问她为什么不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会处于什么境地呢?亲爱的霸凌同学?” 男孩和女孩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虽然霸凌同学是校园常有的事,可一旦被放上台面确认,那就会直接跌落到比被霸凌者更低的校园食物链底层。 “别急嘛,我是来帮你们的,关卡的时候我会替老师解释原因,就说鹤见同学主动跟你们闹别扭了怎么样?” “你是知道这一点才来的吧?” 男孩警惕的说道,江离的不怀好意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对啊。那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吗?我可一点都不急,不管是你们霸凌鹤见留美还是鹤见留美反过来指控你们。”江离说罢就找了块石头坐下,拿出手机刷起了屏幕。 “你不是鹤见留美这边的吗?特地来找我们做什么?本来就是鹤见同学先出口伤人,我们才不会道歉。” “你道不道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吗?诶呀,鹤见同学已经完成一处打卡了,还是第一欸,想必雪之下帮了她不少。” “那家伙......“男孩咬牙切齿的说道,“到了那边也是拖后腿.......” “安夫,我们快动吧。”女孩是鹤见留美被孤立的元凶,如果两个男孩抵赖的话,到时候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林,你也劝劝安夫啊。“见男孩陷入犹豫,女孩转而向一位较为生涩的男生求助。 只要他们能超过鹤见留美的话,对方的指控就不会成立。 “那.....”名叫小林的男孩抵挡不住女孩握住手臂的求助,缓缓开口。 “我不走了。”江离干脆的说道,说罢残忍的笑了几声,“搞得我好像求你们一样,你看我像白痴吗?” 被戏耍的愤怒顿时席卷了男孩们的脸,江离是来特地消遣他们的。 而问题是,六年级的男生还没发育,比起江离来说跟小鸡仔没什么区别。从一开始,他们就对江离毫无办法。 “求我。”江离咧了咧嘴,肆无忌惮的看向男孩。 男孩们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学长或许根本不是来为鹤见留美讨回公道的,他只是恰好发现了他们的把柄,如同牛虻马蝇一般,紧紧的吸附在宿主身上吸血产卵。 “学......长...” 倒是那个生涩的男生唯唯诺诺的开口了。 “听不见,大声点。”江离大吼着打断了对方,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响了,“如果别人过来问我,我就原本原样的告诉他们,反正对你们来说也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女孩被江离吓到了,惶恐的缩在男生后面,安夫和小林则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脚下被捻动地石子。 “算了,我帮你们好了。”江离突然轻快的说道,仿佛之前的暴戾的一面只是他们的幻觉。“快点呐,鹤见同学已经到了第二个打卡点了。以我的能力也不一定能斗过她们队伍了的雪之下同学哦。” 女孩在轻轻推了男孩一把,男孩们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跟上了江离的脚步。 “为什么要帮我?”男孩追上江离问道。 江离走的很快,身高带来的步距让男孩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追上他。 “因为我是志愿者啊。”江离无厘头的回答道。 如果是志愿者,那就不会一开始就威胁他们。但尽管如此,安夫还是想试试。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们老师你霸凌我们?” “哟,这我还真想到了。”江离从怀里幽幽的拿出手机录音,里面清楚着放着刚才的对话录音。“你这秘密,我吃一辈子。”他瘆人的笑了起来。 男孩脸上顿时青一块红一块,又露出毫无血色的惨白。 “你们这点招数,或许对同龄人来说还管用,对我来说,根.本.不.够.格。” “不过我可以教你们几招。像是故意弄伤自己污蔑我,回家装出被威胁不管上学之类的。”江离转念一想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方法。 “你这不会也录音了吧。” “当然。” 男孩意识到对方从不主动犯错,他只会站在道德的立场上,一遍又一遍的蛊惑他们做出错误的事情,随后正大光明的痛下杀手。 第124章 薰染 由于叶山暗中调度,鹤见留美和雪之下所在去的都是些人少不用排队的项目。 她们的队伍很快就拿到了积分第一的位置。 小学生的比赛不能施加太大体力负担,除了课堂上的已经修习过的学科内容,其余也尽是些野外认知和自然之类的知识。 鹤见留美和雪之下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强硬着一个人愣是把所有题都答完了。 有比滨好几次想插手,却发现一些问题自己也答不上来。 规则上来讲是在限定时间达到终点前打卡点越多,比赛得分越多,名次越高。 因此,除了必要的知识积累外,对体力消耗的计量尤为重要。 路线是雪之下定的。没了江离,其余四个人像闷葫芦一般走着,只能听到雪之下偶尔指路的声音。 “雪之下学姐,学长不是说让我和你们交朋友吗?”鹤见留美终于憋不住了。 “欸......既然想要交朋友的话,不应该是你先抛出橄榄枝吗?” “即使我最后交不上朋友也无所谓?” “江离的最终目的是教会你怎么更好地活下去,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无所谓。” “那不就完全背道而驰了嘛.....”鹤见留美小声嘟囔道。 和雪之下不一样,高年级的雪之下已经修炼了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封小脸,鹤见留美还只是个初出茅庐表情写在脸上的小学生。 所有人似乎都在鼓励她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鹤见留美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除了粉色头发像小狗一样活泼地学姐,包括呆拉着头发名叫比企谷的男生,雪之下学姐和江离学长某种意义上都是社会孤独的存在。 她是掉进反社会人格大本营了吗? 莫非这个叫侍奉部的古怪社团其实是伪装的恐怖组织? 鹤见留美跟在雪之下身后无目的的想着。 雪之下学姐和她很像。这也是当初那个名叫叶山的学长靠近她时抱住雪之下的原因。 她讨厌阳光灿烂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实际上到最后也只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敷衍着受害者与加害者。 但江离学长说话也很温和。她不讨厌。她总觉得江离说话带着隐隐哀伤的味道,不管是调侃她被人孤立还是讨好她交朋友。 他是同类。在她看见他一瞬间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 鹤见留美小心观察雪之下雪乃,既然和她相貌相似的话,那学姐是不是也和她有过相同的遭遇呢? “有什么事吗?” 雪之下注意到鹤见留美的视线,放下地图问道。 就连对他人视线敏感这一点也一模一样。 可雪之下学姐看地图时的嘴角总是微微勾起的,那是被保护的很好的女人才会有的标志。 那她一身远比自己冷漠得多得气质是从哪里来的? 鹤见留美不禁产生了想扒开女人虚伪假面得想法,却又对自己恶毒的想法感到羞耻。 路过溪流的时候,鹤见留美听见背后传来江离的声音。 “我说,你们就这水平吗?再这样下去可追不上鹤见留美同学了。” 他站在溪流前的最大的一块石头上,悠然的看着身前向他赶来的她昔日的队友。“不过没关系,谁让我心善呢?等等你们好了。” 江离等着其余三个昔日霸凌她的学生赶上来后,并没有朝雪之下的方向走去,而是一转身沿着溪水的乱石滩继续前进。 他似乎在带着他们绕最远的路。 “雪之下学姐,你和学长是怎么认识的?”她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雪之下产生无端的恶意了。 “那家伙自作主张擅自贴过来的。”雪之下也发现了远处的江离。“不过真正意义上的,还是在几个月前。” 鹤见留美默默的低下头。 矫揉造作是模仿不出比她还要清冷的气质的,能让学姐如此清冷的,唯有苦难。 学姐独自在刺骨的黑夜中度过了如此之久,换来的一束光,自己又怎么配嫉妒呢? “他带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雪之下喃喃的说道,“不是两个人蜷曲着抱团取暖,而是迎着灿烂热烈的盛夏,勇敢的睁开眼睛。” 鹤见留美诧异的看着雪之下近乎自言自语的独白,没有选择打断。 相传正义是由流动的黄金和玻璃制成的童贞女。 桃金娘芬芳的花园与流水环绕下,它于阳光投下高贵的虚影。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旁的有比滨蹦出来问道。 “学长的事。”鹤见留美简洁的回答道。 如果这时候说没什么反而会让人起疑心吧,鹤见留美似乎把眼前的有比滨归结为了难缠的家伙。 “哪个学长?” “叶山。”她不着痕迹的撒了一个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另一位知情者—雪之下。 雪之下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欸......这我还真的不是特别知道欸。”有比滨讪讪的说道。 从观念上来讲有比滨她是三浦,海老名的朋友,叶山只是因为三浦的关系才偶尔交流的。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吗?尤其叶山还是三浦的异性朋友。 “好吧,是江离。”鹤见留美看着有比滨尴尬的搬弄台词试图缓解气氛,于心不忍的解释道。 “啊,是江离啊”,有比滨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语调透露着兴奋,可突然又发现她对江离其实也一无所知。 第三处打卡点,位于道场内部,挑战是用竹剑一连熄灭五根根蜡烛而没有碰到。鹤见留美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雪之下捡起竹剑轻轻一挥,在第三次的时候把所有蜡烛的火苗全部熄灭了。 “第一。”斋藤在鹤见留美的打卡本上盖上优胜的印章。 他一直惬意的躺在庭院的摇椅上,盖着薄毯子。这种练习哪怕是受过一定训练的学生都不一定能做到。 来自社会的恶意,说的就是像斋藤那样没事喜欢折腾年轻人的中年人。 “小小姐,你那招是江离教你的吧,对了,他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斋藤随口问道,对于他来说,乡下和东京一样,人一旦忙成了习惯,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江离他临时有事,要去带别的小组。” “了解。”斋藤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句,“跟他说有空常来玩,对了,猫的事情我看一下,等他们下崽了我就打电话让你们来挑。” 雪之下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间章二 谎言 比企谷周六特地出门,为的就是来到这。 出门时小町还大惊小怪的说着我家老哥终于长大了之类的宽慰的话。明明年龄比自己还小,擅自自作主张用长辈那副无话可说只好感叹的语气什么的。 他鬼使神差的穿上了外套。明明接近六月,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班里姣好的女生都自信的换成了短袜,露出雪白的肌肤,无声的向台上不再年轻的老师炫耀着。 就效果而言,穿上外套反而在这个追求精致的国度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有这个必要。 乘着电车来到学校附近的车站,在通往学校的步行街,七拐八拐的用竖起来的领口遮挡住面孔,期待着没有人能够认出他。 实际上确实没有人能认出的他,因为他在学校的朋友少的可怜。 “欢迎光临。” 比企谷掀开了小店的蓝色篷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居酒屋,唯一特殊的是那个在桌前小酌着啤酒的洁净女子。 女子服装的质感与充斥着廉价光洁的居酒屋俨然是两个世界的事物。毕竟反光往往意味着油污,而她的干燥的仿佛可以摸到布料上植物纤维生长时瓢虫在上爬过的痕迹。 可她的动作又是那么娴熟,居酒屋那只小巧的白瓷被子恰到好处的搭在她的虎口上。 “是比企谷君啊。”女子兴奋的喊了一声。 她是雪之下的姐姐。 “是有什么事吗?”比企谷强打起勇气走到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 “师傅,在来三份烧鸟一份章鱼烧,饮料吗.......”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乌龙茶好了。” “多谢惠顾。”那留着犹如初雪般斑驳胡子的老板,机器人般的应了一声,宛如不存一样重复着作业。 比企谷在刚见面时就觉得阳乃很可怕,这对姐妹对事物的态度呈现出的是截然相反的态势。 雪之下只会指出当下事情的对错,江离更多的是看透了,但只要不打扰到他,他绝不会多透露一个字,而是任凭你继续。 亏他们的福,比企谷现在才能在侍奉部心安理得的生存着,宛如一只蚕。 而阳乃不一样,她有着和江离一般善于分析对方行为心理的能力,却执着于在对方面前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如同猫戏弄掌心间的老鼠般残忍,必要时还会把爪子搭在那颗孱弱而激烈的心脏上做心肺复苏。 “我说,现在我家小妹和江离的感情怎么样了?” 比企谷的心脏猛然停跳了半拍。 “还行吧。”他既不挑选激进的措辞也不挑选衰退的哀叹,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他不明白这种下意识挑选辞藻的规则,但用问句去回应对方是不行的,阳乃只会打蛇随棍上,迅速的攀附到他脆弱的皮肤上。 “欸.....真可惜。” 阳乃故意装作失望的样子,拉上尾音长叹,“亏他们之前还有过婚约呢。” “欸?婚约是指?”比企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古老的,沉重着,带着死灰色气息的典雅慢慢笼罩了他。 “字面上白纸黑字的婚约哦,为了搞庄重点当时还有天皇的御批呢。” 说罢阳乃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诏书,摊在居酒屋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的桌子上。 我,明仁天皇,谨以天照坐皇大御神之灵,兹允贵国公子江离与鄙国雪之下雪乃小姐结为伉俪,祈愿两人偕老,永保和美。共勉于皇室大任,佑国民,保国家太平繁荣也。 天皇的诏书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比企谷也不好确定真假,可如果这是真的,阳乃给他看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过现在婚约取消了。”阳乃恶趣味般的注视着比企谷的表情,收回刚才的诏书。“我说,你喜欢着我家小妹吧?” 还没等比企谷从震惊中平复过来,阳乃又轻描淡写的抛出重磅炸弹。 他的眼中现在只剩下刚才诏书金黄色与黑色毛笔字的幻影。 “通常来说像你的出身,我们家是绝对不会考虑的,但走运的是,你的情敌真在追求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阳乃眼中变得朦胧起来,若有所思的用竹签挑动着盘子里剩余的签子。 “江离他跟你不一样,他太热烈了,所追求的感情尽是些终极的事物,神性,圣洁,他是携带着整个人类的深沉,去对抗人性。凡人若是想触碰他,定会被烧的一干二净。而你不一样,你需要的只是两个人互相依偎,诉说孤独就够了,就像洞穴里的虫子一样。” 阳乃不清楚江离有没有读过巴塔耶所说的爱欲的不可能性。巴塔耶认为,爱欲中有一种无法被彻底实现的“缺失”或“裂痕”。人们在欲望中追求的是一种不可达成的东西,欲望的本质是不满足的,爱欲总是处在一种不可能的状态中。无论如何去追求,它始终指向一种不可企及的境界——一种终极的、绝对的满足,然而这在现实中是无法实现的。 江离或许知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要奋不顾身,粉身碎骨的追求。 男人的平均寿命低于女性,一种说法是男性具有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比企谷讪讪的说道,缩了缩脖子。 “你不会以为自己开学救了只猫,就能带着美少女的亏欠恰巧走进内心,发现你的温柔和善良后倾心于你吧?小雪她能认识你,是因为她本身社交的惰性,使她懒得认识别人,换而言之,你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说......” “比企谷君,江离果然没猜错,他之所以对你这么放心就是猜到了你一遇到事情就把头缩回去。对于一个人女人来说,她究竟需要什么才肯为男人生孩子呢?安全感啊。比企谷君,你和江离的另外一点不同是,江离完全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哪怕是死一万个和他毫无相关的人,为了救小雪,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拉下开关,即使事后雪之下会自责疏远他。而你......” 阳乃冷笑一声,“你活着,只是为了使自己逻辑自洽,凡是使你逻辑自洽的事情,你就会安然享受它,一旦超乎你的认知,你只会懦弱的缩进壳里。所谓的极度理性,就是极度自私罢了。” “那你们找江离不就好了吗?”比企谷沉声道。 “江离太危险了,比起纯洁热烈的婚姻,我倒是希望小雪她能平安的活着。比企谷君,你想象一下未来的雪之下沉浸在江离对理想配偶追求的痛苦中,扮演着虚假的自己,这是你想到的真物吗?” 雪之下阳乃连真物都一清二楚。 “慢慢想吧,比企谷君。”阳乃微微一笑,“我家虽说不是什么大财阀,但养活一个无能女婿的本事还是有的。”她随手捡起一只签字笔按了一下,娟秀的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期待你超过江离,追上小雪的一天。” 雪之下阳乃取出两万日元,垫在杯子下。 “等一下,你是打算开车吗?” “不哦。” 走到门口的阳乃拍了拍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急刹到店门口。 “顺带一提,这辆车也是江离家里送的哦。” 黑色的车门打开,血红色的内饰喷涌而出。 “这样真的好吗?”阳乃靠在车窗上看着注视她们的比企谷,玻璃是单面的,所以不担心比企谷会观察到他。 她良心有些不安。 “为了江离和小雪两个人的婚事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两个要是没人逼一逼,估计老死都还是互相暗恋的状态。” 雪之下雪乃和雪之下阳乃共同的母亲,拍了拍手中洁白的文件。 里面是比企谷八幡的生平,从小学加入足球队,到初中表白被霸凌,以及去年救猫住院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她叹了口气,“其实门第,权势这种东西还都是次要的,男人有没有魄力则是关键。” 她翻看着花了一千万从东京知名信介所侦探搞来的调查报告。比企谷从一年级到现在大大小小所有的考试分数和作文都巨细无遗的展现在她眼前。 “小聪明还是有的,但太尖锐了,几十年前闹最凶的时候,比他还要聪明,愤世嫉俗的人也不少。” “妈妈,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偏袒江离。” “那你说江离有哪点比不上这小孩吗?”雪母故意责怪道。 “万一真给他成功了怎么办?” “那就换你嫁过去。” “讨厌。”阳乃笑着推了雪母一把。 “并非是我太在意门阀家世这种东西,花朵需要充足的露水和阳光滋润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是天生没有完整爱人的能力的。”雪母叹了口气。 她的丈夫也是入赘的,但她的夫婿是当年东京大学法学院首席毕业,跟叶山的父亲是同学,当年在台上演讲的时候是英姿顾盼,飞鸾翔凤,如果不是家里早年资助过他,哪还轮得到她。 想要娶她女儿,至少考个东大吧。她泛着冷笑翻着成绩单,除了国语外皆是清一色的不合格。 她翻到了报告最后一页。 综上所述,结合名为比企谷八幡少年的背景和过往,该少年确实存在暗恋雪之下雪乃小姐的可能性。 第125章 奏 在大致追上了雪之下她们的分数后,江离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姿势。 地图在他手上,因此即便他堂而皇之的绕远路,小学生们也敢怒不敢言。 “这样真的好吗?抛弃同学。”江离一如既往的停在前面的石头上等着他们,见男生跋涉到他身前递过手搀扶。 女孩的体力比不过活泼好动的男孩,被远远拉在后头,所有人都处在被告发的危机中,不暇自顾。 她几乎是绝望的喊道,“安夫,小林,等等我。” 男孩皱了皱眉,粗暴的打开了江离递过来的手,重新转身往硌得他脚疼得乱石滩走去。 江离把手背过身后,默不作声地等着,看他们重新花时间去搀扶女孩。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 当男孩好不容易把女孩带来时,江离的看了看手机。 “怎么这样,不是说穿过这片石滩就休息吗?” “小林,别跟他废话了,他就是想折腾我们你还没看出来吗?”安夫沉着嗓子说道,刚才过石头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扭了一下,现在感觉喉咙都是血腥味。 “说的很对,这个世界强者就是要狠狠地凌辱弱者,而你永远也做不到比我强这一点。”江离扭过身继续前进。 “安夫,你就别激他了,我看学长一直在等我们。” “为什么要替他说话?”安夫不解的看向小林。 不只是小林,就连女孩也似乎是这么隐隐认为的。 和走到最前面保留体力的安夫不同,小林和女孩已经精疲力竭了。 “喂,我说,你们还真休息上了?”江离回过来问道。 “有本事你去告发好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干不出来吧?” “抱歉,学长,我们这就来。”小林做了个手势弯腰道歉,放下的时候趁机悄悄拉了一把安夫。 “安夫,你能稍微考虑一下别人吗?”女孩的话语中带着些不满。 安夫有些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努力为大家争取权益的那个。 “实在不行就让女生独自去最终的打卡点好了,你们两个男生跟我走。”江离的声音幽幽传来。 女孩的脸色一阵煞白,不再理会安夫,向前走去。 安夫的抗争似乎奏效了,江离没有再绕远路,但路上的四人都忙于奔走,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还能偶尔说两句玩笑话。 “喂,你完全是为了感觉才当英雄的吧?” 中间江离和安夫并行的时候,戏谑的说道。 年仅十二岁的安夫并不明白成熟的学长为什么要说“英雄”这个连他们都觉得幼稚的词语。 “小林同学,一会走到那边休息会儿吧。”江离指着路口的石堆说道。 女孩大喜过望,推了推边上的小林,小林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现在你还笑得出来吗?”江离撇了撇嘴,留下独自一人沉默的安夫。 “学长,我们的题目对你来说很简单吧?”见江离坐到他们身边休息,女孩讨好地问道。 虽然带他们绕的是远路,但打卡的时候,江离经常有意无意的露出答案给他们。 “还行吧。” “欸......好厉害,学长一定很受很受欢迎吧。” 这个年纪的女生不少已经开始追星了,江离作为九州人,相貌有着难以言说的端正感。 “小林同学,你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刚才打卡解题的时候,一直都是小林负责填写。 江离大概已经分清了,安夫体能好一点,小林相对学习好一点。他无视女孩恭维,径直问向一边发呆的小林。 “欸?我吗?”小林有些受宠若惊,“大概年纪前十左右吧。” “是嘛......” “抱歉学长,我有些太骄傲自大了,这点对学长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小林找补道。 “用不着恭维我,在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实在是不敢当。”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之前安夫反抗我的时候没有帮他?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对的吧?”江离话锋一转。 小林本想脱口而出的恭维顿时梗塞在了喉咙里。 “你觉得呢?”江离的话像死神的敲门声,向着女孩逼将过来。 “安夫是没错......学长,我绝不是认为你有问题,他这人一直就这样,既不懂体贴人,脾气也大,还争强好胜。“ 安夫痛苦的看着女孩一字一句的当着所有人面评价他。 “小林呢?” “他太软弱了,还没主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每次安夫做决定都是象征性的抵抗下,有时还要我帮他说话。学长你就比他们强多了。” ... “既然他们这么多毛病,你是怎么忍受的下去的?还是说像鹤见留美一样,等利用完了再找个借口扔掉?” 女孩被安夫小林的目光吓到了,惊魂不定。 “事实上没有安夫我就会一直带你们绕远路,没有小林你们连打卡点的名次都拿不到。”江离站起来拍了拍腿,“那你能干什么?” 小林和安夫没有再理会女孩,留下面色惨白的她,跟着江离走去。 “你们两个白痴跟着我做什么?”江离停下来吼道。“觉得她是废物就人家丢下是吗?那你们两个呢?其实互相之间也看不起对方吧?你们这么长的友谊比不过我一个临时的狗屁志愿者?” 听信鹤见留美的一面之词是不对的。她跟雪之下存在着区别。 事情永远是一步步恶化的,报着为雪之下过去复仇的心态,把愤怒强加到别人身上无异于快感的私刑。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有转机。 安夫停下脚步愣住了,小林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安夫的手向着女孩的方向跑去。 女孩眼泪汪汪的看着男孩去而复归。 “为什么又回来了?我是在利用你们啊。” “我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只要你不伤害别人的话。”小林说道,他看向安夫,点了点头。 他学习好不是为了嘲笑别人低一等的存在,而是为了让笨拙的人们也能和他一样幸福的活在世界上。 “我也一样。” “那拉钩吧。”女孩破涕为笑。 第126章 数独 “雪之下学姐,你跟学长关系很好吗?” “哪个?” “送你猫那个。”鹤见留美似乎对雪之下的发呆有些不满。“真是的,学姐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跟他这么幼稚的人待在一起啊?” “鹤见留美同学,私下里议论别人是失礼的行为。”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之前哄骗我那套也太傻了吧,一想到我以后的同学是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人陷入绝望。” “你看出来了?”雪之下有些惊讶,带着些不忿的语气,“但是,你也很吃这套吧。” “这才是我生气的地方。” 真正让鹤见留美生气的似乎是自己的情绪被这么低劣的技俩打败了。 终点位于山坡的神社里,沿着低矮网墙掩映的土路,她们穿过鸟居,鸟居的正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雪之下学姐,在遇到学长之前你是度过的啊?” “看书,看电影,偶尔会去骑马。” “真是个大小姐呐,我是说你在学校里........”鹤见留美支支吾吾的说道。 “把事情做到最好,给予那些阴暗角落窥视的人迎头痛击。”雪之下伸出粉拳打在虚空上。 “好帅。” “但是这样会很孤独哦。” “不需要,我死也不要和那帮幼稚的家伙待在一起。” “鹤见同学,你不觉得强忍寂寞也要去帮助别人的人才更帅气吗?一个人活着只是一个人活着罢了,但是明知道他人可能会背叛自己,还是要去解救他们才是真正的善良啊。“雪之下眼中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像学长一样?” “欸,很遗憾,鹤见留美同学,这样的人确实是存在的。”雪之下骄傲的回答道,她创立侍奉部的理念和江离的行为不谋而合,只是没有江离勇敢。 从小学开始,老师就不厌其烦的教导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然而,雪之下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某种“天人”,在任何方面都全面的超越了一个人。天人只会在流淌着蜜与牛奶的地方诞生,而她之前生活的环境拒绝着天人,因此才无法遇见。 雪之下看着手机消息,江离他们马上就要赶上来。现在的比分被精准的控制在五分之差,要想超越她和鹤见留美所在的队伍,江离必须在最后的关卡赢得第一。 关卡设置在参道的尽头,鸟居之前,由叶山和户部把持着。雪之下轻微的蹙眉, “加把劲,哥们,再不跑快点就完蛋了。” 远处传来了男性鼓劲的喧嚣声。 “就差五分了,想死也等到打赢了对面再死。你们也不想白忙活吧?” 这家伙去那边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让他去教育小孩子吗?怎么被同化了去重读小学了? 江离带着孤立组的三人潦草的跑到了雪之下边上。 “哟,那我们差不多就开始吧?”叶山还是那副阳光洒脱的样子,朝着所有人招呼道。 “就我们两队人吗?”后来的江离问道。 安夫小林他们一下子就和鹤见留美撞见了,心虚的扭开了头。 鹤见留美则是一副看死人的表情。 “没错,目前就你们两组最先到达,其他小组还在后面呢?怎么样?两组也能先开始,就当是对领头羊的奖励好了。”叶山解释道,实际上在最后几道关卡,海老名她们堵了不少人。 “那就速速开始好了。”雪之下点了点头同意。 “好嘞,那就请二位先把打卡单子交上来吧?”叶山按事先预定好的计划说道,“两位只差了5分,这场比赛是定生死了。” “比赛项目是什么?” “数独。” “天,完蛋。”江离不甘的仰天长叹,随后附耳到小林身边,“你们两个谁成绩更好?” “是鹤见留美同学。”小林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没事,人多力量大嘛”江离强撑起笑容。 人逼急了什么都做的出来,除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三打一也没用。。 按照惯例,他和雪之下她们是不能出手的,这组原先的四人小组现在分成了鹤见留美与安夫小林他们两组。 鹤见留美不仅是外表上和雪之下相像,就连智力也是如出一辙的天赋异禀。 小林能考年级前十是因为他水平只能止步在此,鹤见留美能考上第一是因为最高只有第一。 预定的时间是二十分钟,这才过了五分钟,小林还卡在第一张数独上,鹤见留美已经开始第三张数独了。 “喂喂喂,完全是虐杀啊。”江离感叹道。 “我说过要漂漂亮亮还击吧,没有在一开始超过我们是你的失误。”雪之下无比舒畅说道,终于看到江离吃瘪了。 “这我怎么能猜到?我还以为三个人多少可以弥补些差距。鹤见同学这是要把他们往死里整啊。” 眼前的鹤见同学左手咬着大拇指,右手不断地颤抖着随时准备填写。脸几乎贴到了桌子上,瀑布般地长发垂落,像章鱼一样摊在了桌上。 “这是他们自找的。” “鹤见同学加油。”有比滨不嫌事情闹大般地鼓劲道,看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三个被人看扁了啊喂。” “给我闭嘴。”安夫不满地吼道,他正和小林他们埋头计算着。 “你这孩子王当的有够失败的。” “这怎么能叫失败呢?起码我们是在前进。”江离是个乐天派,没有一点身为学长的威严。 雪之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7.”江离突然说道。“我让你填7.” 在小林抬头的瞬间,江离点头向他确认。 雪之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江离。 “我答应他们要赢的,你不服的话大可以跟我一样。”江离耸肩。 “1,9,7”江离接着说道。 “留美,7,2,5”雪之下以丝毫不亚于江离的速度飞速的给出答案。 “”江离得意的报出了一整张数独的答案。 “学长,我记不住。”小林苦恼的看着江离。 “你死定了。”雪之下瞪了江离一眼,走到鹤见留美边上指导起来。 “你给我起开,现在是决战了,我亲自出马。”江离一把拉起座位上的小林,直接越俎代庖奋笔疾书写了起来。 “学姐。你看他。”鹤见留美无语的看着江离一副大人欺负小孩的态势。 “鹤见同学,我来写好吗?” 鹤见留美点了点头,顺从的把位子让给雪之下。 “这对颠公颠婆疯掉了。” 第127章 剑现 鹤见留美见同样是站在一旁的小林和安夫正面色尴尬的看向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隼人,抱歉。我们拦不住了。”参道下方的石阶,传来三浦筋疲力竭的呼喊声,“这帮小学生怎么跑这么快。”,她身边的海老名上气不接下气的嘟囔道。 “喂,怎么是你们两个在比赛啊。” 等三浦汗水滴落的潮湿瞳孔再次聚焦,参道茂密的杨桐林下,江离和雪之下正在飞速地答题。 “别吵别吵,现在很关键。”户部不耐烦地敷衍道。“有比滨亲,现在到哪了?” “23,好像吧,现在是24了,我也数不清了。”有比滨正举着手指,为雪之下计数。 “我这边是22,江离你能不能快点,别输给娘们。”户部正试图激怒所有人。 一开始的差距就保持在两张数独左右,即使江离比雪之下思维快上一点也很难追平。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是纯体力活,我写字可太烂了。” “隼人,他们写这么快能对吗?” 除了江离这个毫无争议的年级第一和之前常年第一的雪之下外,户部一时竟忘记了还有叶山这个与雪之下不相上下的存在。 “都是对的。”叶山苦笑道,雪之下在基础方面一直都很扎实。 ”还有五分钟,”他报时间道。 “啊啊啊啊啊........”江离忍不住不甘的吼道。 雪之下被江离屈辱的叫声逗笑了,拼命憋着笑闷头写着。 “有机会。”江离陡然提起了速,他手中的签字笔已经突破天际了。 “喂。”雪之下慌张的试图阻止江离,却见他头也不抬。“你输了可别赖我。”她轻声说道。 “学长你行不行啊?”安夫在一旁抱怨道。 “雪之下学姐一定比学长强。”鹤见留美反驳道。 安夫尴尬的赔笑,不敢与之争辩。 “十,九,八.....”叶山对着手机报起数字来。 不论怎么说,党国命运在此一役。 “三,二,一。” 江离顺利写完了最后一张,超过了雪之下。 他甩开笔,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一副再起不能的衰样。 “三十二比三十一,好耶。” 小林抱着江离跳了两下,江离以死尸般沉重的手臂机械般的晃动着。 雪之下那张还没写完,只填了一半。 “真的吗?”雪之下缓缓抬起头,带着胜利微笑道。 “我不管,我尽力了,死就死好了。”江离干脆耍起了赖。 只见雪之用手指往自己那叠答题纸上拨了几下,一张看似并合在一起的答题纸被一分为二。 “三十二比三十二,雪之下多写了半张。” “那准确性呢?”见局势逆转,安夫瞬间慌了神。 “很遗憾,准确性的两人都没有问题,甚至江离同学的字写的太烂,有些我可能还要问问他到底填的是什么?”叶山于心不忍的解释道。 江离不好意思的把头别了过去。 “那,就是鹤见留美她们获胜了?”叶山再次检查了一遍,向着所有人确认到。 “有比滨同学,你是不是事先跟雪之下商量好了故意藏一张啊?”户部替江离计了半天数,发现是白忙活。 “真是的,小雪才不会用这种卑鄙伎俩呢?你说是吧?小雪?” “是你输了吗?”雪之下小心地向着江离问道。 “啊,输了,惨败,最大败,输的不能再输了,完完全全被雪之下大人的威光折服了,”江离没好气的鼓着两腮。 “喂,你这叛徒,男人的尊严给你彻底抛弃了,拿出点年级第一的气势振作起来啊。”户部抓起江离的衣服吐槽道。 “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江离无力的抗辩。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海老名说道,示意叶山有话要说。 “那就公布最后统计的分数结果,这次越野打卡小组的优胜,是鹤见留美小组获胜。” 树叶沙沙的响着,所有人都只做好这一刻的预演,面对接下来的不安,没人想过去接受。 叶山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的胜利宣言,也随着时间慢慢收回了肌肉。 江离之前还是他们三人的队友,他,无法开口。 “怎么这样.......”女孩失落的低声絮语。 没能在比赛中超过鹤见留美,这也意味着鹤见留美随时可以向老师举报他们之前孤立她的行为。 即使他们队伍中的江离,一开始也是为了帮助鹤见留美才来到他们小组的。 三人惴惴不安的想着。 “这就是你们道歉的态度吗?”雪之下突然说道。 从一开始他们的思路就是错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指望通过赢得这次越野的比赛来确保自己不会被鹤见留美检举。 错了就是错了,应该好好道歉才是。而不是想着怎样逃避责任。 “男子汉的话,就拿出点应有的气魄啊。学长没教过你吗?”雪之下再次说道,严厉的声音直击肺腑。 三浦正打算出手,被叶山拦住了。 “对,对不起,鹤见留美同学。” 不踏出这一步,就永远无法前进,男子汉就应该为别人而变得坚强,倒下了也没关系,再站起来就可以了。 只要能做到这点,就是英雄啊。 雪之下把目光移向了安夫和小林身后的女孩,女孩哆嗦着走到了前面,她看起来紧张得几乎要死了。 “对....” “我不会原谅你的。”鹤见留美突然说道。 犯了错道歉就真的可以消弭之前的错误吗?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种道德绑架。 女孩的面孔顿时绝望的像是抽象画般到处是笔直僵硬的线条。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能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但你们不能。”她爽快的说道,“放心,我是不会告老师的,我才不会做出和你们一样的行为。” “啪啪啪”.... 江离鼓起了掌。“鹤见同学,是你自愿放弃他们的道歉对吧?” “没错。”鹤见留美睥睨着看向江离。“我也要像雪之下学姐一样干净的活下去。” 第128章 迷宫 鹤见留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叶山他们很快就被接下来蜂拥而至的小学生包围了,落了闲的江离则和雪之下则在后面的神社里逛了逛。 “你怎么做到的?”雪之下对着江离混进三人组的行为挺好奇的,毕竟江离底子里的性格其实和她一样好静。 “我让他们互相接受对方的缺点。互相利用对方长处,那顶多算工作关系吧,接受容忍对方的缺点才算真正的朋友。“ “我感觉你分的好开。” “有吗?”江离笑笑。 “这算是工作人格之一吧?” “没错哦。” “你现在能切换一下吗?” “哪种?” “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呀~~是小雪之下呀,好久不见,见到你我颗人造心脏都变得年轻一点了。” “不要,真恶心。”雪之下笑着推了江离一把。 “雪之下,倒是你,为什么教了半天结果鹤见留美还是说要学你啊?这不是越教越歪吗?” “我就跟她讲了你的故事哦。” “不会吧,你究竟对我造了多少谣?” “很抱歉,我说的都是事实哦。”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一点,真话的话只要调一个顺序,就会比粗劣的谎言厉害一万倍。”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你扎的草环?” “对啊,厉害吧?” “我记的是要绕八字吧?”雪之下好奇的提问道。 正式的夏越大祓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我记的是左脚逆时针,右脚顺时针,最后再是左脚逆时针对吧?” “你问我一个外国人做什么?” “对哦,抱歉,败者君。” 雪之下哼着歌抚摸着白茅与稻草制成的草环绕圈,小臂与手掌连接处骨头突起的洁白,树叶零零落落投下叶影。 “雪之下,我突然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嗯。” “假设想要追求一个人的话,一般人不都是向对方展露自己的优点嘛.....你看要是一见面就说自己哪里哪里不好不会让人感觉很怪吗?” “没错。” “那这算不算一种欺骗呢?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就是心中理想的形象,当梦幻崩塌的一刻,已经陷入婚姻或者感情的泥沼中了。” “这......大概不算吧。” 这样的捱过来的婚姻也不在少数,或者说世上绝大部分婚姻都是这样的。可是雪之下无法接受自己被男性一身华丽羽毛的欺骗下,莽撞的进入未知的婚姻。 “纯粹来源于无知,正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才能准确的排除多余的感情。这听起来似乎与数学逻辑相悖。但就像选择题答案一样,解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小数点总是不对的,我们隐隐知道应该存在着更为简洁明了的答案。如此一来那答案就很明确了,纯粹是个纯粹的空集,是零,它排斥着触碰和和“知”,一旦被人介入就会瞬间龟裂。而对于这种又想接触纯粹爱情又怕玷污爱情的唯一途径恐怕只有一种。” “是什么?” “偷窥。” 无法干涉的最初始状态,让对方活在自己纯粹的欲念中。如果说这是爱情最靠近纯粹的样子,那爱情就是类似于克苏鲁般扭曲的东西。 “诶呀,我忘了。”江离突然捶了捶手,“我好像把方向搞错了,应该是替鹤见留美报仇才对,怎么变成教育他们三个人了?” “因为你根本不擅长做残忍的事。” “那你能做吗?”江离反问道。 “这才是你狠下心的原因吧。”雪之下开始明白偷窥这一纠结的行为了。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没有你,我才能活下去。这是哪位哲学家说过的,雪之下忘了。 “然而,为爱的虚无涂抹上崇高底色的正是人的私欲。”江离鬼使神差的说道,“因为我想让你干净的活下去,所以我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这从未经过对方的允许,完全是自我感动式的牺牲。当被爱的一方意识到时对方爱意的倾注后,产生了心有灵犀触碰的刺痛,我们称之为爱情。” “重要的是感觉,而不是结果。舔狗的爱是得不到回馈的。”江离满意的总结道,丝毫没有发觉雪之下古怪的表情。 “那感觉是什么呢?” “诶呀,没想好。”江离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把爱情简单归类为相似年龄异性的好感的话,那这种好感必然符合其倾向,如果说脸红心跳来自于潜意识和本能的话,那么人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其过去,一个人最终爱情取向的表现实际上源于自己的童年所渴求之物。当一个人遇到渴求之物与虚幻梦境似曾相识时的失神,就是感觉。” 对于雪之下来说童年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在江离家寄养和在学校被霸凌的事情。她慌张的看向江离,却发现对方沉浸在自己理论的搭建中,没有丝毫前进的意志。 她生怕对方问出,“雪之下,那你的爱情所需要的是什么呢?基于你过去的经历分析.......” 明明只差一步了,江离却在这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住了。 他的潜意识在抗拒,连他都不知道。 “所谓的过去渴求之物又是如何与理想人格映射的理论重合的呢?后者的解释不会显得太啰嗦了吗?” 雪之下歪着头看着他沉思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好笑,他是心甘情愿困在爱情哲学的迷宫里的。 “雪之下。” 她被江离突然的招呼吓住了。 “今天晚上吃什么?” “为什么又跳转到这件事上来了?”雪之下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想到一半我饿了。拜托我今天走了很多步了,又不是小孩子,休息一会儿就又可以上蹿下跳。” “我之前是不是太纵容你了?”雪之下扶额。 她越是认识江离,对方就越露出小孩子的一面。 雪之下清楚,这正是她要保护也不曾拥有的东西。 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下次对付我前请有点自知之明。 她臆想着江离代替她后,回到小学趾高气昂的向着败者伸出手。 第129章 碎月 第二天的内容是去斋藤的道场学习,女生们需要趁着空档准备好明天大祭的准备。 “要死。” 江离猛然从铺子上惊醒,他抓起边上的手机一看,已经九点了。 “你醒啦。” 角落里喉头黏膜蠕动的声音传来,比企谷正抱着江离之前放在小桌上的书看着。 昨天晚上,江离被女生叫去打扫神社一直搞到很晚,女生走后,斋藤又打了个电话把正在熟睡的比企谷叫来,三人把堆满落叶和枯枝的编织袋整理好,放到拖拉机上。因此特许他们明天早上可以晚起。 乡间的打扫和劳作不比攀岩,兵击这些又潇洒又彰显男人气质的轻便活,以前农村长时间弯腰老年腰肌劳损再也直不起来的人比比皆是。江离也不例外,回到房间后,一拉被子就沉沉睡着了。 即使睡着了,眼底还是斋藤额头那顶照明灯扫来扫去的白色幻影。 “你不再睡会吗?” “多谢,有你在边上无声的盯着我想睡也睡不着。”江离开了个玩笑,草草穿起衣服来。 他们的房间在道场深处,待到拉开的和纸门的时候,清晨慵懒的阳光在庭院梨枝的绿叶上跳跃着跃入房间,梨树下是被朝雾侵袭后留下的水蒙蒙的石子地面。 道场的另一端传来了小学生不约而同的赞叹和鼓掌声,紧张的修学已经开始了。 “累死我了。”江离朝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挑出了木构屋檐上,挂着白瓷烧制的风铃,铃舌下方是好好写着娟秀字迹的护符。 直到现在他的腰肢还隐隐酸痛。 “待会做什么?” 江离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三明治大啖起来,“好吃。” “雪之下她们给你留的。” “承蒙厚爱。”江离双手合十祈祷,马不停蹄的继续吃了起来。 “你不先刷牙吗?” “刷牙再吃饭不是白刷了吗?” “你平时也这样?” “不,平时我先刷牙。” ........ 斋藤交给他们的任务是修建神社周围的树枝。不准用油锯,因此他们只能用锯子和园丁剪刀慢慢折腾。 比企谷想开口。 但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离自然而然的挑了最危险繁重的修剪枝桠的工作,而他只需简单的对灌木丛挥舞一下剪刀锋利的刀齿。 “树上的事情我来做好了,你就别........”江离当时笑而不语。 他似乎被小瞧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说小学暑假在乡下待过的他可以轻松爬上大树,连续几年的归家部生活,回到乡下也只是远远待在阳光晒不到的地方。体育课上的网球,也只能做个花架子罢了。 “雪之下和有比滨她们就在神乐殿练舞吧?” 说是神乐殿,其实不过是个大一点的亭子罢了。 在霓虹,一切事物都会变得很小。 “对啊,你要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说不定她们会生气吧?“江离一边据着树枝一边说道。 木屑随着锯齿逐渐深入像雪花一样细细碎碎的向下方飞舞,枯槁的树皮下是嫩绿色的韧皮部,透明的汁液散发出沁人肺腑的青草的味道。 锯木的声音回荡在深林里,斋藤不让用油锯,说是怕扰乱了镇守之森的安宁,就结果来看似乎没什么区别。 “说的也是。” 女生也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吧,宛转如同流莺般舞姿,只想把最好的一面跳给心爱的人。 比企谷下意识看了看树上的江离。 他想起了阳乃的话。 “你这么细心一定很受女性欢迎吧?”比企谷接着问道。 “不,这跟细心有什么关系?只要稍微想想不就成了?换做我是女生我也不愿意在我练舞的时候被别人看见。” 替他人着想也能被称之为虚伪吗? 比企谷无话可说。 “但是你为什么一开始来到侍奉部就和雪之下吵架呢?” “吵架不是很正常的事?有矛盾就需要解决,吵架是最直接抒发情感的状态,快速了解对方对自己的不满,寻找合适的解决方案,只要结果是积极的不就好了。” 江离的思想和常年浸泡在霓虹的思想不同,畏惧撕裂,畏惧争吵,总是要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即使背地里死命的说别人坏话也要维持虚伪的和平。而一旦爆发,却表现出最为残忍最为冷漠的社会性凌辱。 搞笑艺人因为发了几句牢骚就被判上不符合职业的信用失格,不仅被事务所解约,还要面临天价赔偿。 社会性失格,这在江离的家乡是几乎不存在的。 江离是在赤烈的九州上诞生的孩子,有着不同于岛国易于伤感的心脏,那广袤灼热的国土上,遍布着孩子炽热坦率的脚印。 明明是太阳最先升起的国家,霓虹却像是缠上了一层夜色沁在草席里的潮湿般,冰冷冰冷的。 “不过确实,一开始我也有点不对。”江离挠了挠头,“看不惯呐…”他嘟囔道。 为什么几年后再遇到雪之下,她是一副愁眉苦脸冷漠的样子,他才不要。 雪之下会爱上江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比企谷悲哀的想着。 江离所追求的是这个世间绝对无法存在的纯粹之物。比企谷又想起了阳乃对他说过的话。 他绝不能放任江离继续这样下去,为了雪之下也好,为了江离也好。 比企谷抬头看向树上江离的眼睛。 澄澈的目光宛如一泓清水,阳光和碎叶在上面驶过。 第130章 太阳雨 “这些树枝过两天是一起烧掉吗?” “不,这些柴太湿了点不着。比企谷君,你空的话用斧头修整一下,待会我绑到拖拉机上去。” “需要我帮忙吗?” “请务必。” ... “怎么了?见比企谷突然不说话,”江离从树上探出脑袋问道。 “下雨了。”比企谷伸出手掌喃喃说道。 “不会吧。”江离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一看,艳丽的光高悬在头顶,随着微风吹过不断吹过隐约显露出圆形。 还是大晴天。 雨吧嗒吧嗒的打在参道的石灰石砖面上,一瞬间被吞噬了,视觉中隐约残留着雨滴刚落到地面时深色的濡痕。空气中传来水泥的热灰味。 “江离,小企,下雨了。” 穿着巫女服的有比滨用手掩着头顶向他们跑来,宽大的袖子 边缘是用裁剪特意修饰过的。一条红色的带子反复穿梭在洁白的上衣。 “你们也看到了?” “嗯,刚才我们在休息的时候,海老名恰巧手机忘在换下来的衣服里了。” “小学修学的话不都是提前做好几天的天气预报吗?”比企谷说道。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不过太阳雨一般来说不会下很大。”江离看着天空诡异的太阳说道。 太阳不再放出笼罩世界的光,而是宛如旧时的瓦斯灯泡一样。凝实的镶在天花板上,散发出随时要将木屋点燃的威胁。 “你们这几天看过天气新闻吗?”江离问道。 “台风转向了。”雪之下替着众人答道,远处隆隆的声音传来,直插耳膜。 “原本预定往冲绳去的十五级台风再昨天凌晨转向向着东京湾去了。” “啊~啊~” “你在干什么?”雪之下不解的看向江离。 “测量湿度,亚马逊雨林的瀑布附近的声音往往可以一口气传出几公里远。” “一见到你做蠢事,我就想理解这一点实在是太蠢了。”雪之下叹了口气。 “别急嘛 。”江离站到树枝上奋力朝远处望去。 只见远处漆黑的云雾波涛汹涌,铿锵嗡鸣。犹如八俣远吕智嘶吼着翻滚被砍下头颅的长颈,向着他们排山倒海而来。 “我现在送你们回去还来得及。台风预计明天凌晨才到。”江离注意到平冢静,三浦和海老名朝他们走来时面不改色的说道。 “学校的志愿活动第一任务是保障学生的安全。”平冢静补充道。 “但是小学生他们乘坐的是从八王子市的大巴吧。”有比滨不安的说道。 “小学生方面你们不用担心,他们早就做好台风的预案了,你们是完全没必要呆在这,台风天在家里父母也会放心很多。” “这不是逃避责任嘛......”比企谷皱着眉头说道。 因为惧怕意外,干脆直接取消一了百了。校方无非是这个打算。 “江离你是怎么想的?”雪之下问道。 比起其他人,雪之下更想知道一开始就提出逃跑计划的江离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问问你们,因为我要留下来,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是迫于压力留下来的。” “为什么突然说些奇怪的漂亮话?恶心。”三浦不满的抱胸说道。 “三浦同学,那你是打算留下来吗?” “还用问吗?又不是小学生,一遇到危险就想回家。” “海老名同学呢?” “嗯。” “这样吧,想要离开的请举手,不对,是想要留下来的请举手。”江离调整了一下措辞。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好了,那我们下一步是协助保全设施对吧?平冢老师?”江离向着平冢静提问道。 “没错,” 所幸树枝已经修剪得差不多了,被台风折断的树枝才是毁坏房屋的最大危险。 “比企谷,我们先去把剩下枝桠修好,再去把搭好的草环收下来。雪之下,三浦,你们把神社容易被风刮倒的东西取下放到本殿去。” 狮子只要漫步在草原上,就会有强者聚集在他身边,他脚下的便是国土。 “那神社怎么办?”有比滨担心的问道。 这座历经几十年的木制建筑如今又要再一次面临巍峨的暴风雨。 “镇守之森就是做这个用的呀”海老名笑着安慰道。 江离和比企谷将斫下来的树枝捆绑成束,推到拖拉机后面。 阳光像是照了一面镜子再反射到下方一样,向日葵花田呆呆地仰望着头顶虚幻的白色光源。天空四面八方被染上了病理性的黄色,像是肺痨患者的浓痰一般。云朵已经和天空分不清界限了。 “我先开车过去了,你空的话替她们检查一遍。”江离跳上拖拉机,转动曲柄,踩了几脚火花塞,发动机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是排气管乌云般的黑烟。 “哦。” “完事之后,我顺便去一下道场,把中饭给你们带来。” 眼见着天空以肉眼可见速度变黑,下午的修学活动估计也是无法继续了。 换做是小学的话,江离可能最兴奋了,谁不喜欢自由活动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呢? 外面下着狂风暴雨,自己和朋友待在屋内,像是彼此拥挤着靠在巢穴里叽叽喳喳兴奋的小雀。 他是不是太紧张了?关东平原又没有泥石流这种危险的变故。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比企谷用脚碾着土路上的车前草说道。 靠耍小聪明是不对的,有方法就应该说出来,而不是等着现充们提出的方案受挫后,自己再大摇大摆的站出来,煞有介事的提出几点“真知灼见”,报复那些之前瞧不起自己的人。 “好啊,多谢。”江离说道。 “慢着。”雪之下从鸟居后的台阶上一边扎着头发一边急急忙忙的走了下来,她已经换上了常服。“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去见一下斋藤叔。” 往年关于预防台风的措施斋藤肯定比他们清楚。 “询问预防措施的话我一个人不就行了?” “不行,” “好,听你的。” 江离伸出一只手递给雪之下,雪之下拉住,一脚蹬着蹬子漂亮的翻身坐到了前面,不愧是学过骑马的名媛。 “完事后去一下广播站。”雪之下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 第131章 满楼 “雪之下,我教你开车吧。” 路上江离突然对着雪之下说道。 拖拉机富有节奏的吐出黑烟,平静的田边小路上,到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昏暗气势。 “都什么时候了,把你的松弛感提一提好吗?” “但这台拖拉机只有50马力啊,你油门踩到底也是这个速度,急也没用。” “喂。” 江离不顾雪之下的阻拦,径直从车上跳了下去,跟在车旁跑了起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宜做的过火,跑了两步,又一跃跳回了车上。 “你撞疼我了。” “抱歉。” “你道歉了也只是口头上吧,下次还敢。” “请小小姐务必斥责我。” “我怎么觉得骂你是在奖励你呢?” “喂喂喂,雪之下你的发言很危险啊。我可不想被人判定为受的倾向。” “什么意思?” 出身名门的雪之下对这些知识并不了解。 “实际上我小时候挺好动的。” “现在也一样。” “为什么要打断我呀。” “因为,因为很有趣啊。”雪之下掩嘴笑了起来。 “好啦,后来爷爷不是让我去学了围棋吗?” “对啊,即使在棋盘上也说个不停,被老师拿戒尺打手心。” “唔。”不知怎么的,雪之下似乎变得热衷给江离拆台。 “棋盘上的事情,落子无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应该考虑接下来的落棋,而不是纠结于之前的失误。台风已经来了,再着急也没用,尽可能的把官子收赢才是良策。” “你能算到几步?” “布局各十步,中盘各二十步,对杀各三十步,官子……” 江离故意打了一个哑谜。 “全部。” “那霓虹棋院现任的本因坊家你也能赢咯?”雪之下开玩笑道。 “当然啦。”江离毫不犹豫的说道。 雪之下一时呆住了,她分不清这是自大还是自信。 不过是江离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那你是什么流派?” 雪之下故意想了个难题,考考对方的专业性。 “僵尸流。” “啊?” “死而不僵,动一发而牵全身,这才是围棋中的天外飞仙。” 雪之下听着身后的少年引以为傲的说道。 布局于全盘,看似被抛下的棋子保留着时刻暴起的余味,在需要的一刻铁骑迸出,刀枪鸣动,化作杀伐大阵,绞杀对方中央的势孤的大龙。在第一颗子落下的一刻,对方的惨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江离追求的就是这种境界。 “有空了能请教你吗?”雪之下当初也跟江离一起学过,不过到了八岁就登上了回霓虹的飞机,再也没碰过。 “好啊。” 等江离和雪之下到的时候,斋藤已经在门口等候很久了。 “大叔,你是在cos小次郎吗?” 江离看着斋藤扛着竹刀靠在门口打岔道。 今天是周五,很多人都会提前下班回家,能让江离他们操心的其实也没多少,大部分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好。 “这些小麦怎么办?”雪之下去广播站的时候看着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微风吹拂下掀起麦浪,已经到了青储收割的季节。 这里的麦田是断不会在五月收割用作生产饲料的。 秋天饱满金黄的颗粒,会被收割机打下,用棒槌在磨盘上一点一点敲下麦穗。一铲一铲扬在空中抛去麦秆,用水洗净晒干,在石磨上筛出洁白的面粉。 “会倒伏是没办法的事。重要的是人。哦,是梅子。”江离吃着饭团,喜悦地说道。 “好吃吗?” “是你们做的吗?” “嗯。” “我能吃到你做的吗?”江离打趣道。 “梅子的都是我的。” “还有其他的吗?” “有玄米,鳗鱼,昆布。”雪之下伸出根根晶莹剔透的手指细数了起来。 “那我岂不是最倒霉的那个?” 比起后者,梅子饭团似乎有点寒酸了。 “你不愿意吃可以吐出来。”雪之下斜眄着说道。 “别呀。”江离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饭团吞了下去,结束后还意犹未尽的吮了一口食指。 “脏不脏呀。”雪之下责怪道。 “还好吧。” “讨女人欢心也不是非得这样。”雪之下扭过脸,把表情藏在江离看到不到的地方。 “如果这算刚才的道歉呢?” “那勉强合格了。” “要是有味增汤就好了。” “诶?你喜欢喝味增汤吗?我一直以为外国人都不喜欢呢。” “第一次喝的话是有点,不过感觉早点摊上的咸豆浆差不多。” “那我以后可以考虑做味增汤了…….”雪之下小声思索道,“纳豆呢?” “没什么感觉。豆子味?” “鸡蛋拌生牛肉应该不行吧?” “这不大行。”江离笑着说道。 “我也不太能接受。” “那你问我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雪之下推开了广播室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光滑水泥地板,与干净白垩组成的朴素小房间。 绑有红绸的话筒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洁净的桌面边上,是雅马哈制造的调音器。 “你来吧。一般来说女性的声音比较适合广播。”江离接入电源调试完设备后,不怀好意的说道。 “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互相看着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提醒关好门窗,放好花盆之类的如何?还有就是说明一下台风登陆时间。” “那我写一下稿子?有笔吗?” “稍等。”江离走到边上推着的报纸旁扯了张纸,又拉开抽屉找出只笔。 雪之下就着报纸的空白处写了起来。 “呜哇,好多敬语啊。”江离吐槽道,霓虹语的信息密度真的低。 “当然啦,这是礼数吧。” “雪之下,你有没有感觉你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不会吧……说谎,你才见过我妈妈几次。” “但是,这种说话方式我只在新闻联播里见过。” “比如说…….”雪之下又想起了当初他对着班级同学演讲套用北半岛主持人说话的方式。 “各位观众,大家好。根据气象部门的最新监测数据,今年第七号台风正在逐步向我国沿海地区逼近,预计将于未来24小时内登陆。届时,台风可能会伴随强风、暴雨及巨浪,极有可能对部分地区的交通、电力、通讯等基础设施造成影响。” “为此,相关部门已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全面部署防台风工作。我们在此提醒广大居民朋友,请密切关注天气预报,及时采取防范措施。沿海地区的渔船务必尽快回港避风,居民要加固门窗、收起阳台悬挂物,避免外出。同时,请大家提前储备必要的生活物资,保持通讯畅通。” 浑厚磁性的男中音,宛如外交照面会般的庄重感在一个刚才还打趣逗闷的少年身上唯妙唯肖的出现。 “江离,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间章(母亲) “先生,这是您预定的茶点,已经打包好了。” “谢谢。” 江离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点心。 用古朴麻绳扎好的纸盒,正面打了个节后贴上了月修堂的毛笔标签。 这是最近在海外社交软件上传疯了的网红点心铺,据说是以前宫廷御用糕点师的后代海外去dct留学后,又在当地的点心店做了五年的学徒回国开设的。 江离不明白和他同等年纪的女生喜欢什么样茶点,托人去打听了一下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人的来路,确定来源可靠后,指名定做了他们最有名的茶点。 “你们这还卖蛋糕啊。”江离不经意瞥向柜台的玻璃橱窗。 “对啊。先生,这是我们的新品,刚刚上市呢,用的是武夷山的茶叶。”女店员骄傲的说道。 江离盯着面前精致的蛋糕,不禁一阵恍惚。 “给我也拿一个。” “先生,柜台里不方便您享用,需要的话我们专程给您定做一个。预计明天……” “今天可以吗?” “今天的话,先做您可能需要等五六个小时。” “没事,我等好了。” “可是…….” 女店员犹豫道,像少年这样的身份,最看重的往往是时间。 是什么样的女生值得少年不惜消磨光阴呢? 江离用手指了指他们店里的真皮沙发。女店员连忙给同伴使了个眼色。 “妈妈,你这次出来有多久啊?” 江离拉住妈妈的手抬头问道。 “嘘,不要说了。”妈妈用手指轻巧的遮住了江离的嘴唇。 远处打扮成行人的保镖,或是装作在报亭看报纸,或是装作在街边闲聊。暴露他们身份的,是那异于常人的肌肉。 “小江离,你是不是想吃蛋糕了?” “没有。” “骗人,你的眼睛分明已经往那边看了很多次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 … “是不是因为要妈妈花钱才不肯说?” 江离摇了摇头。 妈妈说等到她攒够了钱就可以出院了,江离隐隐约约知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非常非常有钱。但是为什么妈妈还要攒钱呢? 他不想妈妈再住院了。 “傻孩子,妈妈知道你呀。别人都以为你软弱,被抢走了玩具也只是呆呆的看着。只有妈妈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善良的孩子啊,你是在天堂玩耍的时候不小心从云端跌落,妈妈才有幸能生下你的呀。” 江离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紧紧抿住嘴唇,倔强的拉住了妈妈,死也不肯往蛋糕店再走一步。 “乖,听话。你开心了,妈妈才能出院啊。”纤细美丽的女人蹲下,用苍白柔软的手指替江离抹去眼泪。 她根本逃不掉,她也没想过逃掉。 “男子汉不要经常哭哦,你以后还要保护那个叫雪之下的女孩子。但是在妈妈这,是特例。” 女人笑着摸了摸江离的后脑勺,带他走进了蛋糕店。 这是一间再平凡不过的蛋糕店了。时至今日江离已经构思不起具体的模样,只记得是一个当时可以被称之为奢侈的弧形柜台,里面豪迈的用金黄色的射灯,照着鲜艳的奶油。 “想吃哪个?” 小江离看着柜台没有说话。 “小朋友,想吃哪个呀?” 女人惊心动魄的温婉惹得店员也不由得温柔起来。 “草莓味的行吗?”女人指了指柜台上标价最贵的一个。 小江离抱着女人的手摇了摇头。 “那这个哪?”女人又点着最便宜的一个。 小江离点了点头,迟疑一会儿又飞速摇头。 女人笑了,她的笑,好似冬天雪地里绽放的白蔷薇。 多么幼稚由笨拙的心思啊,生怕对方知道自己有意选择便宜的,所以不挑最便宜的下手。 她又指着倒数第三贵的蛋糕。 这回,小江离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了。 “不用包起来了。”女人取出一张百元大钞,爽快的付了钱。 “好吃吗?” 女人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用透明塑料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小江离嘴里。 小江离哭出来了。 在艰难咀嚼后,流着泪点了点头。 “不会吧…….”女人喃喃道,挖了一勺塞进嘴里。 这是黑巧克力味的。 她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蛋糕。碍于母亲的面子,她没有立刻吐出来,而是像江离一样吞了进去。 “哈哈,叫你不选最贵的。” 女人嘲笑着取出手帕,擦拭着小江离的泪痕。 “等着,我去买你爱吃的草莓味。” 女人的手被小江离拉住了。 “诶呀,你笨死了。你怎么不学你爸爸,你这样以后除了小雪乃还有谁要你啊。” 女人暴躁的跺了跺脚。 想和妈妈创造回忆结果选到了难吃的蛋糕,对江离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哀伤的事情了。 “乖,那小江离你吃没有奶油的部份好不好。” 小江离懵懂的点了点头。 ……. 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蛋糕了。 “为什么我流泪了。” 坐在沙发上的江离木然的摸了摸眼角。 “是太累了吗……” 他不明白,一个在葬礼上没哭过一次的人,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流泪。 这眼泪也是虚假的演技吧。 第132章 清雨 雨越下越大。 起初是零星打在屋檐上的敲击声。 朦朦胧胧昏暗的清晨,微明带着灰色,青色的房间内。事物都染了一层浓烈的漆黑。 短暂的岑寂后,哗地一声,在这与世隔绝孤房,世界只剩下漫天的雨声。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那是不同于男性体重悦耳的脆声,可以令人想象那对灵活的足弓是怎样被困在袜子里倔强的蜷曲的。 门没有关,而是宽敞的打开着。道场外面就是下着大雨绿意盎然的树林。雨滴不断打在油亮的芭蕉叶子上爆开,天际隐隐传来了翻涌的雷声。 “在干嘛?” 雪之下从和纸门后探出头来,伸了伸好看的脖子。 户部缠着比企谷在房间里玩ps,叶山突然请求斋藤训练他剑道。 “在偷懒吧。”雪之下促狭的眯了眯眼睛。 “嗯。”江离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书盖上。 “看什么?” “你看不懂的,”说罢,他又好好解释了起来,“三岛由纪夫的戏剧,癞王台。” “这有什么的......昨天又是忙到很晚?” “挨家挨户检查通知了一遍,我怕有人没回来或者是老人独居。你不是和三浦她们练舞吗?” “三浦说跳舞跳闷了想休息一下。” “这可不像你。” “关键是平冢老师也这么说的。”少女叹了一口气,颀长的后颈出落的愈发动人。 明天雨能不能停下还另说呢。 “那就没办法了。”江离笑了笑。“喝茶吗?” 雪之下顺着江离的动作看去,雅致的檀木小桌上因为主人的独断,素雅的汝瓷花瓶上插着一枝不符合房间文雅氛围艳丽的紫阳花。 边上是紫砂茶壶。 “老爷,你可真会享受。” “哪里,哪里。”江离不好意思的憋着笑,倒了一杯茶给雪之下。 他们背后,是画有秋天芒草和芦苇的茶色屏风。 “冷的?”雪之下微微施礼,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跟你之前喝的英式红茶感觉不一样吧?” 雪之下在侍奉部买的茶叶大都是在商城超市买的一次性茶包。 立顿作为全球最大的茶叶商不太可能会做茶叶,立顿会做茶叶不太可能。那我问你,你那个立顿,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或许叫茶味饮料更为合适。 雪之下虽然对茶叶没什么研究,但从口感就能分辨出自己现在喝的和以前自己在超市商场买的有天壤之别。 “这是红茶吗?” 轻微的苦味后是唇齿留香的回甘,绵延不绝。 “不是,这是老班章。我在斋藤那翻到的,这种茶冷掉了才好喝。”江离有些得意洋洋的分享着。 这是他以前对着爷爷茶壶对嘴喝得出的结论。 冷调后的茶水苦味变得愈发清冽,同时,甘甜也像薄荷般凉爽,令人口齿生津。 “你这人不炫耀是哪里难受吗?” 江离霎时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好了。好了,没说你。”雪之下本来就是图一时口快,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回去后我带点去社团?”江离乘胜追击。 “嗯。”雪之下开始怀疑刚才江离可怜巴巴的样子是故意摆给她看的。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仓促的雨滴被风吹拂着飘离了原来的轨道,展现出像鲸鱼腹部般的弧线。 “江离,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好像是猫叫,是猫。”雪之下先是有些迟疑,但随着推测说出口,推测近乎变成了确信。 江离疑惑向着房间外的山茶花丛看去。 “喂喂喂......”眼看着雪之下就要冒着台风冲出去,江离一把囚住了冲动的雪之下。“你给我等一下。” “不要......” 雪之下修长的睫毛上向着眼睑投下局促的阴影。 “我去拿把伞,马上就好。” 很快,江离拿了一把黑纹蛇目伞回来。 朱红色的伞骨细细的支撑着,伞面上的老竹色蛇目图案倾斜着像是因为重力而歪到一边一样。 “两个人撑不下呀。” 雨水顺着伞面径直滴落到了江离外侧的肩膀上,而她却安然无恙。 白色的短袖,肩膀处很快就像是被沾了层湿纸巾一样,透着失温的肉色。 “快去快回。” 江离用手护住雪之下的肩,确保倾斜的雨伞不会打湿她的肩膀。雪之下缩着身体,期望能尽可能留出一点伞下的位置。 扒开灌木丛,一只黑色的小猫正趴在泥土里急促的小口喘着气,时不时发出微微的呜呜声。它的身边还有几片不知从哪弄来的紫阳花叶子。 雪之下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它是之前村口两只猫的一只。 “江离,还有一只,还有一只。”她顾不得弄湿衣服,把黑猫抱进怀里。 那两只猫总是形影不离,如今却只看了一只。 “我去找。”江离粗着声音说道。 豆大的雨珠打在伞面上,两个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像是在听海底的回声一样。 “我也要去。” 这么大的台风,怎么能让别人替自己出去找猫呢? “听话。”江离不容置疑的说道,似乎又担心雪之下因此失落,“你先去帮我照看猫。我就在附近在找找,不会走远的。” 雪之下冲着江离点了点头,脱离雨伞,穿过雨帘向着道场跑去。 见雪之下跑远了。江离干脆收起伞,夹在肋间。 这么大的雨,在狂风的蹂躏下时而飘转方向。长时间打着伞几乎和寻求心理安慰差不多。 他用手擦了一把脸拭去雨水,绕着道场周围的可能藏猫的角落找了起来。 说起来猫和狗一样,死的时候会离家出走一只猫默默躲到不会被发现的角落舔舐毛发。 也有人曾经养了二十多年猫走丢后,过了几天又旁若无人走回的事情。 对于猫来说,预感而出走的逻辑究竟是什么呢? 垂死的同伴,大概会给群体带来被高等捕食者盯上的麻烦吧。然而猫是独行动物,世界上没有比寂寞更难耐的事情了。 第133章 景明 雪之下回到房间,问道场的学生借来了冬天才用的全暖气,又拿了条毛巾过来。 小猫黑色的毛发滴着水呆拉下来,活像妖冥界那片黑黢黢蚂蝗倒吊在叶子上的树林。乍一看,小猫淋湿后露出的真实身躯,就像是被一场大雨吸干了血液一样。 雪之下尽可能轻柔地擦干黑猫身上的潮湿,用干燥的棉布垫了一个足以容纳小猫体积的小窝出来。 猫是讨厌噪声的,因此她最多只能把风力开到最小的一档。可是小猫苏醒后,依旧是惊恐的跳出雪之下怀中。畏畏缩缩的把身体靠在墙角不肯靠近。 “怎么办呀........” 雪之下抓了几回猫,又被它从怀里逃了看出来。 她看着猫咪身下的纤弱胸口激烈的起伏着,又想起江离人现在还在外面淋雨,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 就在雪之下下定决心的一刹那。“可是如果他回来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呀?” 她又喃喃说道。 外面黑漆漆下着暴雨,天空仿佛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如同决河从天际倾落。 雪之下憎恨起来。 黑猫大抵也明白主人家的好意,见雪之下不来追它,弓缩的脊背渐渐舒展了下来。黄绿色的瞳孔,透过檀木小桌的底部,越过垫在地上的团枕,孤零零的注视着雨幕。 “喵。” “抱歉。”雪之下转过头有些哀婉的看着角落里的黑猫。 江离的手机还放在桌子上。 鸣神响彻,手机不知为何亮了起来。 那是在酒店的夜晚。 雪之下一个人落寞的坐在椅子上。透过江离的拍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年轻姣好的姿影,她的上方是足以照亮整个千叶的烟花。 流星般迸射的出的烟花花瓣,在像素的模糊下,一点也不显得锋利。 艳丽的大丽花,是约瑟芬皇后花园中最钟爱的一朵。 刑场上的断头王后,对着不小心踩到的人说着对不起,尔后她的鲜血在人们的脚下流淌。 她们的丈夫用从埃及,法属圭亚那抢来的珠宝供养着她们。 “气死我了,真能藏啊。” 声音传来,雪之下飞奔了过去。 “江离。” 她顾不得大雨,冒出头来对着外面的江离喊道。 “回去,你给我回去。”他蹲在大雨中,冲着雪之下挥了挥手,从走廊下方的角落里拎出猫站起来。 彼时的江离已经完全成落汤鸡了,脱了上衣,肋间夹着蛇目伞,宛如从吉原花魁那喝完被人偷了衣服的浪人。 “诶呀,跟你说了回去呀。” 江离拎着猫的后颈,推搡着挡在他面前的雪之下进屋。 雪之下再也顾不得礼节了,赶忙从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浴巾,抵在他的身前,递了过去。 雨水从他的胸前山谷般的缝隙流下,又向外沿着侧腹蜿蜒,顺着人鱼线流经,消失了。 “我先去洗个澡?” 江离随意的擦了擦身子,热气从他庄严的身躯中蒸腾出来。 雪之下低垂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像是睡梦中的人被噩梦魇住了。 “我没事,帮我照顾一下猫好吗?”江离笑了笑。 “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好。” 雪之下一时愣住了。 “为什么不反驳呢?明明是我让你去做的吧。” “我想做就做了,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雪之下,你是产生幻觉了吗?”江离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的捡起小猫,塞到了雪之下怀里,“照顾好我的儿子。回来我搂着它睡午觉。” “谁要照顾你儿子啊。”雪之下好好接过小猫,推了他一把笑道。 “好了,我去去就回。”江离本想试着摸摸雪之下的头,又收了回去。 雪之下也像只猫一样。 ... “我去把毛巾洗一洗晾好,你在这陪着它们。” 两只猫已经趴在江离边上安详的睡着了。 两人花了半小时重新把房间整理干净。 雪之下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来,敲了敲自己麻木的小腿,端着木盆出去了。 道场大概几千坪左右,绕着树林开垦了一圈, 盖着锃亮瓦片低矮的墙外种上了一排身姿绮丽的樱树和赤小松。 狂风摧残着被修剪得像云朵一样的树梢,走廊的玻璃上轻轻震颤着。雪之下赤足走在木地板上,轻声哼着歌。 从这抵达洗衣房必然要经过她们练舞的房间,雪之下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有比滨和三浦嬉闹跳在木地板上沉闷的声音。 简单把毛巾拧干,摊在竹竿上,竹竿光滑的表皮上沁着几点黑点。 马上要下梅雨了呀。 雪之下想着,又用水仔细冲洗了一遍木盆。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江离不知为何,似乎睡着了。 他穿着从道场借来的藏青色浴衣,腰带随意的系着,即使背后翻了个折也不知道。 清秀的脸庞,像夕阳下公园里的鹅卵石般透着温暖的玉色。 青年庄严而朦胧的肌肉,在敞开的衣襟下被身影像山一样所笼罩了。 “好帅.......” “雪之下你在说什么?”江离并没有睡着,准确来说,,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第134章 辞春 “啊?” 两人面面相觑,见雪之下一副受惊呆滞的样子,江离不怀好意的笑了。 “吓人很好玩吗?” “不好意思,刚才打了个瞌睡。” 雪之下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僵硬一动不动像死人般的表情,心有余悸的问道,“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全部。” 雪之下一霎那仿佛要死掉了。 “这只是对你的客观评价罢了。”她掩起嘴说道。 “是吗?但是从你嘴里说出了,总感觉挺羞人的。” “你!”雪之下顿时如同气球般泄了力气,跪坐下来的她紧紧的抓着自己膝盖上的下摆。“因为你这人总是冒出的点稀奇古怪的想法,所以才让人生气呀。” “话说回来,雪之下,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雪之下瞪大了眼睛,一双海蓝色的瞳孔,像是蝴蝶停留在她细细高高的鼻梁上,挥动着翅膀。 “好可怕呀,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大姐姐要来打我们了。” 江离用手护住另一侧的衣袖,缩起肩膀做出了预备挨打的姿势。 “猫呢?” 雪之下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向的江离。 “在我身上呀。” “胡说。” “大姐姐不信就算了,你们说是吧。”江离伸出右手食指逗弄着腿上的未知生物。 雪之下看不到的阴影里发出了踩奶般的猫叫声。 “为什么连猫都跟你亲近呀。” 她一想到当初自己费了老半天才把雨天湿漉漉的猫擦干净,如今它们正亲昵的躲在男人的衣服上安详的睡着觉。颓然生出了被背叛的感觉。 “人家正在睡觉呀。”江离眨巴眨巴眼。“要过来看看吗?你费劲救下来的小生命。” 雪之下伸长了好看的雪颈。因为刚才的打扫,所以她临时把瀑布般的长发扎起来。阳光无法穿透的地方,露出像是富士山雪线般耀眼的颈线。 雪之下一副难耐的表情,江离见状干脆把身体敞开了,他盘坐的小腿上。两团宛如生命源质的毛球随着平稳的呼吸逐渐起伏着。 “真睡着了呀。”雪之下凑近小声观察着江离小腿上的两团圆滚滚的肉球。 “对啊,被你吵醒了。”江离有些贱兮兮的说道。 雪之下立刻换上了凶巴巴的表情。 “呐,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人呢?”她把手指搭在猫的头骨上,清晰的感知到对方颅骨处的凹陷。“连对方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 “乍一看我绝对是好人好不好。” “是吗…….” 她白皙的脸庞像驶过峡湾后闪现在海面上的月光一样。 “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雪之下伤怜的抚摸着猫顺滑的绒毛,猫翻了个身子抱住了她的手指,“好可怜呀。” “就在走廊下面的角落里,刚才我们听到的猫叫兴许是它发出来的。” “这么说,刚才它是在向我们求救喽。”雪之下歪了歪头,“救了自己的同伴该怎么奖励你呢?”她自言自语的对着猫说道。 雪之下的身体就这么俯身撑在他的边上,她绑马尾用的红色发带,是平日里系在披肩长发两边的。 少女洗发露的香气混合着衣服柔顺剂的花果味扑面而来,然而雪之下哀艳得却让他生不起一丝猥亵的念头。 “雪之下。” “嗯?” “我可以直接称呼你雪乃吗?” “可以哦。”雪之下雪乃安然的说道。 “不会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 “你小时候不就是一直这么叫我的吗?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江离本想这么说道。 “感觉…….”江离说着不属于自己的话。 “感觉?” “也不知道鹤见留美她们怎么样了。”江离扯开话题。 连绵不绝的雨声中仿佛夹杂着枝桠被折断的声音。 “这点你无需担心。” “你知道?” “准确来说,鹤见留美这两天经常和我在line上聊天。” “为何我一概不知。” “因为你被人家当成怪人了呀,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怪人先生?”雪之下抱起黑猫,原本在江离腿上缩成一团的黑猫在重力的引导下,顿时变成了黑色的猫条。 “把这只也带去呀。”见雪之下起身,江离无奈的伸出手呼喊道。 “不要,那是你的义务吧?是你把它救下来的。” 雪之下凑近架着的黑猫轻笑着学着猫叫,“nya,nya, nya 。” 黑猫如同被雪之下操纵的木偶般,上下晃动着上肢,一边打着哈欠。 第135章 深雨 “雪之下,你去哪了?有比滨让我来找你。” 内侧的和纸门拉开了。 “原来你们在这啊。” 平冢静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又泛起了冷笑。 “抱歉,打扰了。作为老师,应该早点意识学生的青春问题的,抱歉,是我的失职。” “平冢老师怎么了?”雪之下问道。 “破防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心情很糟糕的意思,差不多该去做饭了。”江离举起猫放在头顶。 “奇怪的事情不要做啦。” “这算奇怪的事情吗?” “稍微有点人类的常识好吗…….” “那这样好了。”江离把猫放到胸前,“雪之下,把猫给我…….不,雪乃。” “这种叫法会不会有点奇怪?”江离接过雪之下的猫一同放在怀里。 “为什么?” “话说回来,ゆきのしたやきの 本来的意思的是什么?” “名字只是代号罢了。” “科学显示名字会对人的相貌性格产生一定影响,雪乃你是一月三号生的吧。” “对啊。” “那天一定下着漂亮的大雪吧。”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雪之下走在江离的后侧看向他的脸。 如果是离(はな)れる,只念hana的话,只有花的意思才合适吧? “雪乃你笑什么?” “有吗?”雪之下无所适从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但是他是九州人吧……又不用霓虹语。离别的离也未免太过悲伤了。 如果是离火的离呢? 江枫渔火对愁眠。 雪之下一边抠着字眼一边想着。 前一句诗有个霜字。 她隐隐有些开心地翘起了背后的手。 厨房位于道场的东面,从通往中心庭院的木门敞开着。透过雨幕,四合的院落中心栽种了一棵名贵的红枫。 和这座沿用古制的建筑一样,厨房通体铺设着明亮洁净的杉木板。餐桌就在岛台后面,岛台前的燃气灶上方与外侧的木门用l形的的瓦楞屋檐连接着。 “小雪,你终于来啦,听我说,小企他意外的很会做饭呐。”有比滨说道。 “这点才意外让人恶心啊。”三浦一边切着包菜一边说道。 “这是猫吗?是猫诶。”有比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眼睛亮晶晶的。 “抱歉,我不该带到厨房里来的。” “没关系的,同学你把猫放下来试试。”和斋藤一同住在道场里的学徒说话了。 江离一松开怀抱,两只就从他怀里跳出来,像回到了家一般,熟络的跳到了岛台的藤编圆椅上趴了下来。 看来那两只猫比他们更熟悉这里。 “还没吃饭吗?我快饿死了。” 斋藤打开门闯进满是年轻人的厨房,“怎么有只猫啊,去去。” 黑猫趴在椅子上不为所动,静静的盯着斋藤。 “只要你事后还能找到猫喂饭就随你。你说是吧?” 道场的女学徒抱起猫来,对着它说悄悄话。 “多少照顾一下老人的脾气吧,男人上年纪不都是越来越倔,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我家那位也是。”平冢静撑在餐桌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道。 “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装作没听到,我今年才六十三岁。” “你会这样吗?”雪之听着斋藤和平冢静的对话。突然转过头向洗菜的江离问道。 “大概也会吧…….”江离盘算了一下。 “好期待…….”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老爷爷的样子。想逞强又有心无力的狼狈样子。” “我说,雪乃你就是想看我出糗吧?” “这点完全没必要,看你出糗的话,只要装作不管你就好。” “啊啊,又来了。毕竟是警示总监退下的,干一两年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所以年龄什么的很好测算。”平冢静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当时的警视厅长官和我有仇呢?” 说是有仇,其实不过是年轻的共同追求一个女生的糗事罢了。但事到如今,每逢夜晚他想到自己没升上的时候,就越想越气。 为什么就比他大上两届呢…….排资历的话自己永远也超不过他。斋藤至今还能回想起每逢过年聚会时,对方脸上意义不明的笑容。 “上警视厅警察学校前他不是你大学的学长吗?” ”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到我们这个层级,人事关系几乎就变成校友会团建了。” 东大,早稻田,一桥,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所大学。基层的时候还有些其他大学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再往上就越来越少了。 “还是很难相信在那个年代,你能考上东大。老实说,你让我的学生很幻灭。啊,江离君,麻烦把油烟机打开。”平冢静说罢拿出了香烟盒子。 “真的假的?斋藤大叔是东大的毕业生。”户部有些难以置信,那个胡子被烟熏黄的半老头居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户部君,贝叶斯公式你没学过吗?长官们才没空调查竞升候选人的身评,反正这个岗位谁来都一样,挑个自己的学弟不是更好吗?” ”还有一点是谈资吧?”叶山突然出声。 “没错,能让两个充满防备的陌生成年人放下警戒的,只有相同的人生的经历,职场上许多的人抽烟喝酒的习惯都是为了迎合别人学来的。不过,作为我可爱的学生,你们只要安心当个笨蛋就可以啦。” 雪之下一想到如今的总武高会由平冢静来担任教师,就觉得现行的教育体系很有改革的必要。 “小静,不错嘛,都开始教育学生了。看来你也有在好好成长啊。”斋藤打趣道,借走了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眼看着就要顺进口袋里。 平冢静一个虎扑越过桌子,抓住了对方图谋不轨的手。“别小瞧人民教师这点微薄的工资啊喂。” “就不能孝敬孝敬你叔叔吗?让你爹再给你去买一个,我之前那个打不着火了。”斋藤尬笑着。 “我爸早给我断零用钱了。” “那家伙真绝情啊……” “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到外面走廊上去抽吗?”三浦捏着鼻子扇风。 第136章 拷问巨像 中饭是标准的日式餐,烤鱼,用昆布煮的赤味增,天妇罗及其裙带菜。 “雪乃,我擦一下灶台,你先去吃饭吧。” “清理的话,吃完饭再弄不行吗?” “吃完饭油污就冷掉了呀。对了,雪乃,帮我扎一下垃圾袋。”江离提了包垃圾兴冲冲过来。 “你不是会打结吗?为什么要特地麻烦我。” 话虽如此,雪之下还是顺从的在黑色的垃圾袋上打结。 “一时间忘记了,想着技艺精湛的雪之下小姐在,就麻烦你喽。” “油嘴滑舌。” “呐,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雪之下盛完饭刚准备坐下,就被有比滨拉近了女生堆里,说起了悄悄话。 “什么?” “他都叫你雪乃了诶?”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啊,当时他一直这么叫我。” “哦,雪乃亲,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海老名用筷子揭起一块鱼肉说道。“这种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帅气青梅竹马的感觉,你知道有多招人恨吗?” “他…….很帅吗?”雪之下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喃喃自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就脱口而出了。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姐姐。”海老名捶胸顿足道,“如果我不是喜欢boy♂next door,我都要羡慕你了。” “雪之下,没想到你这个学校的冰山女王连这点基础常识都不知道。” 三浦听完全过程后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 “喂,你们女生说悄悄话,起什么劲?”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户部开口说话了。 “要你管,卷发男”有比滨快速转过身对着户部比了个鬼脸,又转了回去。 雪之下很想反驳三浦的嘲讽,但她正困在有比滨和海老名描绘的魔咒里无法自拔。 她和江离的关系真的算是特殊吗? 雪之下听说恋人之间就应该互相接吻,甚至去情侣旅馆实践一些生理课上的知识。 情侣旅馆居然不查身份证,好耶! 但是雪之下对江离毫无这类感情。 她又细想江离的行为,不不不,这家伙根本还没长大吧。 “有…….吗?”面对众女生拷问的目光,雪之下艰难的回答道。 “那这样好了。”海老名跃跃欲试,“江离。”她突然喊道,下个周末能去我家帮忙辅导作业吗? “姬菜亲。”有比滨连忙试图捂住海老名的嘴巴。 雪之下生气的样子很可怕。 “抱歉,周末我约好了要去美术馆看画展。”江离一边擦着凹槽的积油缝一边说道,他快把整个油烟机拆下来清洗一遍了。 “看看看,雪乃亲,你在护食啊。”海老名伸出筷子打了一下雪之下僵在半空中筷子。 雪之下突然用力把筷子插进了饭里,吓了女生们一跳。 “莫名拜托不熟的异性同学去自己家里不觉得失礼吗?” “所以说你们侍奉部接不到委托啊,在开设心理辅导之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先给你们部长疏通一下心理健康?”海老名对着有比滨吐槽道。 “雪之下,虽然我们关系不怎么好,但真的,怎么说,拜托你长点心吧。” 到了这个份上,三浦已经对雪之下产生怜悯了。毫无疑问,在情商方面,她无可争议的完胜了雪之下。 但是雪之下为什么老是叮嘱自己不要麻烦别人呢?啊……..这女人也是扭曲的性格。 “雪之下。”坐在一旁默默扒饭的平冢静终于说话了。 “感谢你,让我重拾了寻找对象的信心。” “你们是不是聚在一起骂我?” 江离端着饭走来。 “怎么会…….”海老名打了个哈哈。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总是被念到自己的名字。” “切,阴险的男人。”平冢静不屑的吐槽道。 “我靠……..算了,你们骂吧,需要我走开点让你们骂个爽吗?” “别别别。”海老名冲有比滨使了个眼色,有比滨马上给江离让出了雪之下旁边的位子。 “这不太好吧。”江离回望了一眼桌子另一头的男生,户部拼命的对他打招呼试图招揽他过来。 “你这贱骨头,不就是想近距离被我们骂个爽吗?怎么?想玩艾斯爱慕还装上了?” “牛逼啊。”江离对着平冢静吐槽道。 她曲解别人意思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说起来平冢静也是从东大毕业的文学修士高材生。 “好了,我准备好了,你们开骂吧。”江离见有比滨把他的那份餐食端到自己面前,拍拍膝盖。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好事的海老名率先出口审判。 “第一,为什么明明会打结,还要假装不会请雪乃亲帮忙?” 男生吸引女生的一招就是展现出任何事物游刃有余的样子给予女生安全感,而后在一些小事上请求女生帮忙,做出自己离不开女生帮助的样子给予对方存在感。 “当时我满手都是油污,感觉不是很方便,就想着干脆让雪乃帮好了。” “禁止!禁止!禁止在我们审判的时候使用亲昵称呼搏得审判席同情。” “啊?这是已经开始耍上了?ok,海老名大裁判官,小人我会如实回答问题的,还请各位大人垂怜。”江离楚楚可怜的暗转秋波看向雪之下和其他女生。 要死诶……..这男的怎么这么会玩,关键是还帅。海老名抿住嘴唇,故作严肃的说道。 “第二。”海老名咳嗽了一声。“你这身完美的肌肉是怎么回事?”她迅速的在江离道袍中心得胸肌缝隙瞥了一眼,“是刻意训练出来勾引女生的吗?” “海老名,你注意点,不要这么快就暴露你性癖。”平冢静慢悠悠的说道。 这他妈简直是在瞎搞。 “不是呀,我是想着未来如果遇到危险了,就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呀。”江离挠了挠头。 “哇,好可爱。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生,好痛。”海老名一下把头埋进了平冢静的胸口卡油,被对方用暴栗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雪之下把头垂的更低了。 第137章 凤凰石蒜花 “那这次就轮到雪乃亲提问吧?” “诶?我吗?“ “没错没错。”海老名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先吃饭吗?“江离弱弱的举手。 “江离君真不体贴,现在可是雪乃亲大危机哦。不过雪之下的话,肯定会同意的,你就放心大胆的吃吧。”海老名替面前的雪之下做主道。 “江离同学,你以前谈过恋爱吗?”平冢静突然说道,“不对,除了雪之下同学,之前你有过跟你熟络的女同学吗?” “有吧,还挺多的。” “聊聊天的程度?” “差不多吧,最多体育课上组队打打网球。” “真是危险的男人呐。”平冢静摆出一副碇源堂思考的姿势来,“李林之王哟,如果不纠正你轻浮的思想,人类的补完是无法实现的。” 江离天生就拥有当渣男的潜质。 “回去之后,要不要一起去把部室打扫一下呢?”雪之下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提问道。 “可以啊,对了,干脆带个躺椅过来吧,一直坐着看文库本腰很酸啊。” “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那空调怎么样?马上就要夏天了。” “在旧校舍装空调大概会被学生会驳回吧?” “从附近空余的教室拆一个过来不就行了?”江离提议道。 教室的空调排风管他看到过,外面也留有供空调外机存放的外置平台,因此不需要特地在墙体上打入膨胀螺丝安装支架。 “那干脆搬部室好了。” “但是侍奉部一直是在那的吧,已经习惯了的东西就不方便改了。” “说的也对。” 雪之下也是个不轻易改变习惯的人, “诶?有问题,不,绝对有问题吧?小雪,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有比滨说道。 “他们两个已经提前步入到养老院退休生活了,再往后一步就是临终关怀。”平冢静悲悯地摇晃着头。 “不对不对,雪乃亲,你要学着逼问他啊,他周末约了谁去看美术展?是不是漂亮的异性,几点回家之类的。“ “我?”雪之下轻声问道。 “票我还没买,你想去的话我多买一张,是庵野秀明的艺术展。” “嘶……..我觉得吧,要不还是别管他们了?”海老名试着提问道。 “同感。”三浦说道。 “你们两个才注意到吗?不过有比滨同学应该也刚知道吧?”平冢静宛如一棵深山老松古井无波的说道。 “讨厌呀,为什么说的我好像是笨蛋一样。” “抱歉。你才是最受苦的一个。”海老名大义凛然的拍了拍有比滨的肩膀。 “对了,干脆下午玩抽鬼牌怎么样。”有比滨一拍巴掌,提议说道。 “结衣亲,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哦。而且,为什么突然把平冢老师排除在外啊,我说你不会潜意识默认把她当作老太婆了吧。” “上勾拳。”平冢静终于忍不住了,一记手刀打在江离头上。 “喂,关我什么事啊,我在闷头吃饭啊。”江离冤屈的呐喊道。 “杀鸡儆猴。” “下午按照预定不是应该练舞吗?已经休息足够了吧。”雪之下说道。 “拜托啦,小雪,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就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啦。好吗?”有比滨双手合十祈求道。 “又是这样吗……”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雪之下,你的性格真是变了。”平冢静瞧见雪之下当下没有立刻反驳感概道。 “有吗?即便我反驳也没人听吧?” 雪之下不觉得自己性格有多少变化,只是如果要一起完成神乐舞的训练,每个人都缺一不可,那么维持基本的团队氛围就成了关键。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不是能做出多么高明的计策,拥有多么杰出的地位,而是能够清楚的考虑到后果。 为了完成计划,即使违背原则也在所不辞吗?原则和原则是不同的,执着于维持自己捏造的性格,归根结底也只是在考虑自己罢了。 自由或者说自我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江离吃饭吃着吃着突然闷声笑了起来。 “这家伙就是这种恶劣性格啊。”平冢静嫌弃地在桌底下踢了一脚雪之下身边的江离。“喂,你解释下。” “反正说了不听的,争辩不是浪费力气?干脆一起玩完好了。” “你看你看,人类未来的菁英,一副摆烂随遇而安的态度,啊……我希望未来还能收到你们交的养老金呢…..” “至少不会陷入绝望,然后发动世界大战清洗世界吧?”雪之下微笑着替江离解释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擅长的岗位,担任领袖的话没有一个好的心态是不行的。” 平冢静隐隐闻到宠溺的酸臭味向她袭来。 “没意思,好好享受你们的青春吧。”她撑着头说道。 “平冢老师,我不明白你口中的青春总给人一种龌龊的感觉。”雪之下皱眉。 “对哦,还有热血,热血啦。”平冢静有气无力的说道,“青春期唯一一次热血如果是表白的话那也真够蠢的。”她露出古怪又欣慰地微笑, “你看着我干嘛?” “不,没说你,我对你的唯一期望就是少干点蠢事,或者是在干蠢事前通知我一声,我好有点心理准备。”平冢静对着江离说道。 身为教师她居然不知道学园祭最后一天父亲会来,结果被抓到说教了半天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学校的社会环境里真的允许存在温柔主义的女教师吗? “那个,我听凉子说这里以前闹鬼诶!”有比滨小声又兴奋的说道。 名叫凉子的女学徒对着他们浅浅一笑。 凉子和另一位学徒是情侣关系。 二人高中一毕业就回到千叶村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慢节奏生活。 收入固然没多少,但食宿都是在道场里,晚上或周末的时候,会有从千叶或东京市中心来的警察团体过来比剑。 除了在那时候忙一点,其他时间都是在发呆中打扫着偌大的道场。 第138章 浮幽樱 “有比滨同学,深究下去小心晚上睡不着哦。”江离镇定的看向有比滨。 “不会吧?我又不是小学生了”有比滨双手抱胸不安的说道。 “现在可是台风天,从剧本角度上来讲是个天然与世隔绝的密室。如果出现什么异常状况的话,也只能打电话让远在千叶市区的救援队赶来。不过就小说剧本而言,一般发生了异况,都会出现电话线被切断,信号消失,心智崩溃产生争吵冒险进入台风最后被发现死在外面的情况。最后如果解不出答案的话,所有人都会挨个被点名。” “说到异况就有意思了,你看我们不是在准备祭典吗?说不定祭典背后是某种阴暗古老的血腥仪式,比如说神社本殿的榻榻米下面有一个通往黄泉的通道。为了安抚里面的周期性鸣动的虚,需要每年向里面投入年轻的女孩作为祭品。于是每年总武高例行来千叶社会实习的学生们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候选者,假借挑选巫女来寻找适格者,而被选中的巫女将会被抹杀人间一切的痕迹,于是乎仪式就这样隐秘的一年又一年传承下去。你是说吧,雪乃。” 亦或是被当作祭品的女孩灵魂被吞噬,来自黄泉的恶鬼使用女孩的躯壳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 江离引以为傲的看向雪之下,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和薄纸一般。 “没错,是该少讨论为好。”雪之下竭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保持视线平稳。 “神棍君,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就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平冢静吐槽道。 “我经常在实况上看别人玩恐怖游戏,然而时间有限往往看到一半就没了后出,只好自己查维基和论坛阅览恐怖故事的整体背景,看得多了这种烂俗的剧情模板我都快背出来了。” 一般来说,为了体现游戏的恐怖效果,会有一些被安排好的倒霉蛋替主角提前体验作者丰富想象力创造出的各种摘抄自古籍和民俗稀奇古怪的刑罚。 “其实我们学校也有校园怪谈哦。”平冢静一挑眉毛说道。 “什么什么,你们在讨论什么?”一边的海老名结束了和凉子交谈,饶有兴趣地凑过来问道。 “校园十大怪谈。” “哦,这个我知道,午夜音乐教室自动演奏地钢琴声,回荡在旧校舍顶楼女厕所女孩的哭声,实验楼通向地底的阶梯,黑暗中莫名奇妙多一节的楼梯摔倒了就会被拖进黄泉什么的。” 海老名欢快的说道, “旧校舍楼顶那不就是六楼吗?”江离说道。 他们侍奉部在四楼,离楼顶只有两层。 “没错啊,不过六楼一直都是空着的,没人使用。对了,要不晚上我们干脆聚在一起聊恐怖故事吧。” 作为一个资深腐女,海老名对恐怖故事的知识储备量一点也不比江离他们低。 “好呀,好啊,这个提议不错,这是青春啊,你说是吧雪之下。”平冢静故意问了问雪之下。 “我不........“ “啊!”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声惨叫。 江离眼疾手快一把在背后搀住了就要滑到桌子底下的雪之下。“要死。” 雪之下见江离看向她有趣地笑着。 “这些东西都是编出来骗人的。”雪之下愤愤地推开江离的手,壮着胆子向惨叫的声源走去。 等到雪之下走近,发现户部正一个人痛苦的捂着脚躺在地上。 “凶手哪去了?”她下意识问道。 “什么凶手?抱歉,我小脚趾不小心踢到门了。” “户部君,拜托你能不能稍微成熟一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走路踢到小脚趾。”海老名坏笑着说道。 “实在是非常抱歉。” 但是踢到小脚趾真的很痛啊。 .......... “所以说,这就是召集我们的理由?”比企谷默然地看向平冢静。 夜晚吃完饭后,平冢静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男生们叫到了女生房间里来。 “把被子围身上,找个地方随便坐,我要关灯了。”她没有理会比企谷的发言,穿着热裤的她,赤着脚随意在房间内晃荡了一圈,就起身把天花板的电灯关上了。 恶鬼法典修正案第三条,不准攻击被子里的人类,违者,斩立决。 房间内只剩下一台临时被架设于此的老式液晶电视,因为没有播放影片,所以荧幕上静止的显示着dvd待机的蓝色画面。 这种蓝色在老式电视粗犷的分辨率下展现出诡异的幽蓝色。用于构造色彩的三原色就这么在屏幕的边缘像鱼鳞一样露出来。 “不是说继续聊校园怪谈吗?平冢老师你拿dvd干什么?”江离问道。 “在聊鬼故事前总得渲染一下恐怖气氛吧。对了,江离君,你把被子裹这么紧干什么?” “呵呵,我冷,” 房间外的屋檐上传来了湿哒哒的雨点声,听起来像血一般黏稠。 “叶山君呢?” “隼人,我害怕。” “这个气氛没必要逞强装作淡定的样子吧。”叶山隼人一边照顾着户部蚕蛹般斜靠过来的蠕动,一边无奈的说道。 “我天,为什么我教出来的学生都是胆小好色之徒。” “谁知道你要放什么恐怖片,恐怖片也是有特攻的好不好,还有拜托你把后面好色两个字收回。” 平冢努了努嘴,忍住吐槽的举动,翻检起从斋藤那小仓库寻获的战果。 乡下没什么夜生活,斋藤又是一个人留在乡下和在东京生活妻女分开生活,除了看大河剧,就是在一堆看了几十遍的光碟中挑最有眼缘的看。 “这部怎么样?讲高中学生在学校后山旧神社举行召唤仪式错误把被封印的恶鬼放出来,回到学校被挨个爆头的?” “真不愧是人民教师,这么快就找到最符合当生活背景的,明天如果雨停了我们还要办试胆大会,你是打算先行一步把我们吓死吗?” “对哦,我们是负责扮鬼的,突然冒出来个真货可就完蛋了。”平冢静喃喃说道, 第139章 朔夜时雨 “你这男人话真多诶,那这本呢?”平冢静翻箱倒柜又挑出来一张,“讲的是外出先生采风的男人,从山崖下坠落误入村庄的故事,男人受到了殷勤的接待,村庄里除了老人就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男人欣喜的以为进入桃源乡。可就在一天夜里,男人从睡梦中醒来,服侍他的女人不见了,顺着月色前进,却发现村子里的女人们正在举行可怕的活人祭祀的仪式……..” “老师,这里还有男生哦,真的适合看少儿不宜级的片子吗?”三浦吐槽道。 “平冢老师,寂寞的话请你以后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去。”雪之下说道。 “干脆装个眼动仪比赛谁先社死好了。”江离补充道。 “不管了,就这本好了,看个片还婆婆妈妈的。”平冢静一把扯出碟片盒里的光盘,推进了cd机。“你给我受死吧。”说完她径直向江离扑来。 “我靠,你疯了?”裹在被子里的江离挣扎着起身,晃晃悠悠站到一半便被平冢静扑倒在地上。 “你以为叫你带被子来是干什么用的,嗯?” “你几岁了,还来这套?好沉。” “什么?你说什么?告诉你,你之前在道场上对着斋藤的那几下对我完全不顶用你知道吗?猴子是永远不可能超越人类的。jojo。“平冢静脱口而出迪奥的台词。 “你哪学的标准反派的台词啊,是在太阳升起前会被烧死的那种吗?”江离躺在地上双手撑住平冢静的手,艰难的与之角力。 “这可说不定,在太阳升起前,我已经足够杀你100次,不1000了。食我road roller 啦。” “喂,暴力女,停下,停下。”江离瞥了一眼边上电视机急忙说道。 “哦吼,分散我注意力吗?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看电视机啊。”江离肚子被平冢静隔着肚子殴了一拳,呻吟的缩在地上。 他,死了。 平冢静转头看向电视,和熟悉的哥伦比亚火炬女神不同,似乎是由个人拍摄的影像,因为夜色昏暗,加上设备老旧等问题,画面上模模糊糊的出现了许多雪花点。 来了来了!上世纪大人珍藏的超远古神秘小碟片,人类绝赞的遗作,诞生于互联网之前的艺术孤品。 “素人?” 画面里一直对着镜头的男生紧张着说着什么,可声音却被人截去了,只能看到他过度曝光的嘴唇翕动。 不一会儿,在一番解释后,摄影者缩小镜头,露出了男生背后的景象。 “这,不是我们学校吗?”雪之下喃喃道。 “小雪。”有比滨小声叫了一声,围着被子缩到了雪之下的边上。 江离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这也太巧了,正好是台风,正好是看恐怖电影,正好是翻到了多年前总武高的录像。 “盒子,装碟片的盒子呢?” 朗朗乾坤,江离倒不至于现在还相信些乱力怪神的东西,只是不希望盒子上绑着密密麻麻的看不懂文字的封条恶心人。 平冢静翻出盒子递给了江离。 只是个普通透明的塑料cd盒罢了,连偷偷藏匿提醒的纸条都不被允许。 “要暂停吗?”雪之下问道。 “放下去好了,先看完再说。” 一般这种情况按暂停键也停不下来,按得越急,死得越快。 他还是处男,理论上是至阳之物,对恶灵有天然的压制力,不过倩女幽魂里好像专门吸男人精气的怪物也不少。 不对,火药也是至阳之物,他车方向盘下方的暗格里还有一把能装马格努姆弹的雷明顿左轮,一枪足够把恶鬼的头轰碎。 画面中的男生尚且穿着学校的制服,连同拍摄者,和另一个男生三人扒开了操场角落的铁丝网翻了进去。 那时候还是煤渣跑道,随便一跑就是尘土飞扬。操场上也光秃秃的,草与草之间裸露的地面是宛如岩石般坚硬凸起的土质。 “那是旧校舍吧?” 比企谷小声嘀咕道。 比起户部,三浦和叶山来说,雪之下江离他们明显要熟悉的多。 只见为首的男生悉悉索索地穿过树林,来到旧校舍大门的面前。 “欸?我们现在的教室之前是树林啊?”有比滨好奇的问道。 “学校的位置不考虑城市扩张的话,一般都建在当时最偏僻的地方。”平冢静解释道。 这已经是她上学之前的事情了,印象里,新校舍的落成是在她上总武高的几年前。 男生进入后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门口用三块扁平的石头垒成了一座小塔,蜡烛边上放了馒头作为供品,随后敲击着类似于铃铛的东西。 “这不就是.......”当比企谷看到对方拿出蜡烛放在墙角时再也忍受不住了。 “我还以为是学生们在门口聊天时故意用脚踢黑的。” 江离回忆着他之前每次进入旧校舍时都能看到的黢黑的一角,门口闲聊的学生斜靠着空荡荡的柜子,一边大方的用脚在墙上印着鞋印。 他顿感一阵发毛。 此刻的男人完全没了之前面向摄像头解说的兴趣,而是颇为严肃的走在最前面,另一只手攅着什么东西。 男生随着手电筒的灯光前进着,锥形的光束照的地面一片发白,但光锥之外的东西就完全看不清了。 江离数着他们上升的楼层,直到他们走到了第四楼,心脏咯噔的停跳了半拍。 他们停下来了。 画面横转,手电筒顺着摄影机的方向照亮了整个走廊。 一览无余。 画面随着摄影者的走动呈现出一抖一抖的震颤。 在走到了另一边后,画面一转,他们又下楼了。 在走到第三层的时,他们又通过第三层的走廊在另一侧楼梯再次上楼。 “他们在做什么?” “仪式。” “江离君你成绩这么好应该知道灵媒这种东西吧,比如说镜子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海老名解释道。 第140章 儚无水木 知名的镜子测试,是检验动物自我认知能力的重要标准。然而人用眼球是看不到自我,对于镜中自我的认知时常出现异化,即在不同光源下,镜中的自己会随着光源的变化产生不同程度的扭曲,这也表明了人类看到的事物并非是真实的事物,而是由大脑加工后产生的。 镜中对称又诡异的世界,是我们下意识把里面出现的自己当作敌人。 这也是为什么镜子成为了现实与冥界通道等等传说的原因。 “他们在数楼梯。”雪之下出口说道。 江离没记错的话,旧校舍的楼一层分为两层,一共二十四节,一楼则会多出五节。如果数楼梯成为通往异界的方式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在黑暗中多出来的一节将会成为成功抵达彼岸的证明。 不知如同猴子打字机般重复了多少次,随着摄像机镜头花屏的一瞬,为首的男生停下了脚步。 “这是成功了?”江离说道。 男生们和拍摄者逐步登上楼梯来到六楼。 厕所就在楼梯的左边,门口喝水用的水龙头还反射着水渍带来的反光。 江离感受到拍摄者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手电筒顺着目光抬头,照亮了前方横亘在水池上宽阔的镜子。他们的背后是雾蒙蒙的月色。 男孩们明显是推诿怂恿了一阵子,在一阵打闹之后,终于壮着胆子进入了女厕所。 “这就是女厕所啊。”江离不禁感慨了一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片禁地的全貌。 雪之下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住嘴,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录像。 不知录像者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拍摄需求,就这么站在厕所的门口,一览整间厕所的全貌。 在这一排排木板制造的小隔间里,男孩们粗暴的掀开一扇扇门,直到最后一间。 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叫喊着摄像者过来,就在摄像师一步一步靠近最后一间隔间的木门,即将把镜头对准厕所时,画面出现了一阵雪花般的模糊。 等待中中镜头似乎一闪而过落在地上遭受剧烈撞击后短暂清晰的一瞬,那是画面横转在厕所地面的镜头。 视频似乎结束了。 “什么吗?就这些?”户部顿时不满地说道。看样子摄影机是摔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在他们学校,真闹出什么灵异事件可就不好受了。 “话说回来,他们是在探索那个.吧......”有比滨若有所指的说道。 “旧校舍楼顶厕所传来的哭声?我只是没想到这个怪谈竟然流传了这么久。”海老名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但是我记得还有一种说法吧,说是当年确实有个女孩遭受霸凌自杀后,尸体被人藏匿在了五楼和六楼之间,因此才会化作鬼魂假借厕所的风声来传递自己的冤屈。”有比滨人畜无害地说道。 ....... “有比滨同学,真的有必要搞得这么吓人吗?”户部尴尬地说道。 “尸体藏水泥里都不行,时间太久尸臭味会散发出来,更何况当时教室还有人每天上学不是吗?”江离安慰道。 “平冢老师你是开了重播吗?”雪之下问道。 录像又倒回了开头男生对着镜头自言自语旁白介绍地画面,结束后他让开身子,露出了后面的校舍。 “大概老式的cd机都这样吧,”平冢静踢了一脚机器,屏幕上白色移动的竖线一阵颤抖消失了。 “对不起,我要去一趟洗手间。”雪之下说道。 “去吧,哦,对了,让江离陪你去吧。”平冢静阴恻恻的笑道。 “不需要。” 这也太可笑了,看了一卷过期的录像带害怕的像强制陪同父母观看恐怖电影的小学生一样。 江离摊了摊手追了出去。 “为什么要跟出来,我说来我不害怕吧?”雪之下走在走廊上说道 “那我现在怎么回去?都已经跟出来走了一段路了。” 雪之下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木制走廊黑漆漆的一片,外面下着暴雨,宛如世界末日般沉默的黑色。 “一起回去好了。”雪之下转回头,继续向厕所走去。 “我说,既然你不怕的话,要不我把灯关了试试。”江离无聊的蹲在门口,对着里面的雪之下说道。 “你尽管试试。” 江离耸了耸肩,直接躺在了地上。 透过木门朦胧的玻璃,雪之下看到代表江离的背影如同雾气一般骤然消散了。 “你要是怕的话,先逃回去好了。” 雷光闪烁,云层中嗡鸣的雷声宛如冲破了鼓皮般,由沉闷遥远的隆隆声转变为骇人的轰鸣。 天花板的台灯极为配合的闪烁了几下。 “需要我开一个角给你安慰一下吗?” 江离依旧没有回答。 雪之下开始不安起来。奈何恐怖片里一半的死法都是被自己恐慌下的愚蠢操作害死的。 她强压下恐惧,等待了几分钟后,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打开了门。 “你在干什么?” 雪之下冰冷的声音仿佛让外头的雨滴化作了冻雨般,砸在了窗玻璃上。 眼前的江离正呈大字躺在厕所门口的地上,仰起脸看向低头的雪之下。 “保护色,我在想幽灵没有脚,那它弯腰岂不是会失去重心?所以躺地上应该是无敌的。你看,不少游戏怪物的攻击模组好像都勾不着地面啊。”江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我一脚踢死你之前,希望你能爬起来滚的远远的。” “收到。” 眼看着江离就要爬起来,雪之下没忍住对着他又圆又俏的屁股踢了一脚。 “嘿。”江离闷哼一声向前翻滚,做出了生化危机最为经典的翻滚闪避动作。 “十分。”他站了起来,做出体操标准的结束动作。 第101章 俱利伽罗 “雪乃,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江离收起了嬉皮笑脸,略微严肃的说道. “什么?” “既然录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摔到地上的话,那么这卷录像是怎么来的?” “毫无疑问他们还活着吧,你还真信有鬼啊。”雪之下说道。 “那为什么不捡起来继续拍摄呢?即使是雪花屏也应该持续一段时间吧?然而就这么硬生生的截停了。” “很简单,摄像机摔坏了。”雪之下干脆了当的说道。 越是接近真相,往往就是越是简单。奥卡姆剃刀理论如是说。 “你是说几十年前中武高学生试胆的摄影,刚好在最关键的时刻摔坏了,刚好储存卡没坏,又刚好他们导出数据混进了不知道哪里被斋藤收到了,又刚好在一个台风夜,被现在的我们看到了。” “巧合。”雪之下皱着眉头。 如果之前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几十年前学生的恶作剧的话,那么就完全能够解释了。 江离古怪地哼笑起来。“这么说的话,那接下来发生多离奇地事情都不意外了。” “你笑得很吵欸。” “是吗?抱歉。诶哟,我.....”江离走在平地上不小心绊了一下。 “搞笑男吗你是?”雪之下叹了口气。 江离推开房间的门,回到房间。 平冢静和有比滨她们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在看?” “不,你等等,这似乎和之前的录像不一样。”平冢静示意江离安静。 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白,只是男子在介绍结束后,明显的犹豫了一阵,神情也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这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依旧是翻过铁丝网,只是来到校舍楼下举行仪式的时候一阵风刮过,三块石饼搭成的小塔随之倒下。 蜡烛熄灭了。 男生又重新打着了火,吹了一下供奉在上面的红豆馒头,小心放了回去。 画面出现了米虫般模糊的小点。随着他们上楼,雪花点如同被扭曲的文字般蠕动着。 就在江离试图看清花白扰动中隐藏的字母的瞬间,画面剧烈抖动了下,走在最前面的男生像是踩空了一脚,直接从楼梯上摔倒滚了下去。 没事吧? 江离读着唇形,想象着影片里的同伴说了一句,冲了过去。 “这是第几遍了?”雪之下问道。 “第三遍。”海老名替平冢静解释道,“刚才第二遍结束的时候,有比滨同学说她看到了拍摄者的人脸。于是我们就又看了一遍。” “第一遍出镜的只有两个男生吧?”江离问道。 “我印象里也是这样。” 社会失忆症吗? 先前跌倒的男生爬起来了,他擦了擦额头,对着镜头说着些什么,然后转过身去,接着举行从楼梯进入冥界的仪式。 “他在对谁说话?”江离突然说道。 “拍摄者啊?”平冢静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是,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摔倒了朋友扶你起来,你是继续对着摄像头说话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现在不是有头戴式的摄影机吗?”户部说道。 “但这是在几十年前,当时都还是极其笨重的磁带录像机。” “有比滨同学,你真的看到录像者的人脸吗?”雪之下追问道。 “真的.....大概吧....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我也不确定是不是。” 男生似乎找到了不一样的楼梯数,开始脱离四楼向着六楼走去。 月光清澈的透过窗户洒进走廊,刚刚走上六楼的摄影师似乎沉醉于皎洁的月色,对着天空中硕大的月亮静止拍了一会儿。镜头又转向走廊的厕所。 男生消失了。 拍摄者起初还保持镇定,对着四周的环境环拍了一圈,当他走到盥洗台镜子门前,将镜头转向面前的镜子时,一片反光挡住了制服上他的脸。 他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摄像机猛然落到了地上。 摄像机翻转了几圈后又被人提了起来,带着走进了女厕所。 女厕所还和江离他们看第一遍地时候一样,瓷砖贴的白色地面与一排木制的小隔间。 摄像者一个人径直走到了最后一间隔间,伴随着门吱呀的打开,画面被隔间封闭的黑暗所吞噬了。 接着画面又变成了男生在校园外对着镜头介绍的画面。 他的语速很快,讲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很疑惑地样子。 画面一片雪花,又跳到了男生们举行祭祀的地方。 他们似乎发生了争吵,男生一拳打在摄像者的脸上,接着一个人走了进去。 “还一个人呢?” “什么还一个人?” “看第一遍的时候不是有三个男生吗?” “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啊。”雪之下得到边上有比滨,平冢静的肯定后说道,然而,在意识到江离没有在开玩笑后,她大惊失色。 画面接着急促的跳转。 摄影师正在走廊急速的狂奔,在他跑到走廊另一端的厕所时,镜头对着镜子,透过反光,他可以拍摄到身后的事物。 画面结束了。 又跳转到了男生对着镜头旁白的部分。 只见男生激动地和摄影者解释着什么,随后头也不回地向校外跑去,镜头发生了诡异地倒转。画面结束了。 有跳转到了开头,男生对着镜头平静的说着什么,接着在校舍门口祭祀的地方,举起石头向摄影者的脑袋砸去。 画面一转,是摄影机躺在土里拍摄着男生冷漠的一铲一铲对着坑里填土的场景。 画面又跳回了开头。 这次举着摄影机的男生直接用摄影机朝着先前讲话的男生砸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摄影机似乎被摔坏了,录像的沙沙声仿佛是下雨了一样。 等到摄影机被重新捡起的时候,地上正躺着男生的尸体。摄影者啪地结束了摄影。 等到画面再重启的时候,画质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清了,只能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快速向摄像者跑来。 镜头在一阵反转中快速坠向了地面。 男生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把自己的脸贴在镜头上歇斯底里的对着镜头说着什么。 三和四之间还存着一个整数,摄影者来到了一个写有未知数字的楼层。 男生推了摄影者一把,抱着摄影机跑了。 第102章 幽鬼兔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是一连串连续闪回错乱的影像,就像是胶卷被硬生生截断被人粗劣的用胶水粘上去一样。 整本录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恐怖的镜头,然而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诡异,从男生说话的神态和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越放越快的影像。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他们一样。 如果说在江离雪之下他们的视角里,是在观赏对方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的话,那在对方眼里,重复看着录像的他们又何尝不是陷入了 迷转的时空中呢? 非洲祖鲁族认为摄像是一种吸食人类灵魂的手段。影片的终止是否又真的意味着影片中被记录的世界就此全然结束呢? “这像是伪记录片。”比企谷犹豫了一阵说道。 让所有人接受这个世界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并且就发生在他们身边委实有点破坏三观。 “是指美国加利福尼亚集体自杀和琼斯镇惨案那种吗?”江离补充道。“我看过一两本,讲的是一个记者冒险采访教徒集会结果恰好遇到人家举行召唤撒旦的仪式,一边逃跑一边见证人家吞枪,最后走到一扇被照着红色应急照明灯,被木板定死的医疗防火门面前。” “既然是伪记录片,那说明这些大部分都是假的吧?”有比滨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有伪记录片就说明有真纪录片,相传整个北美下方遍布空心的溶洞,换句话说已经被人家挖空了,前几年新闻还爆出来拆除的社区,被找到一个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废弃的教坛。” “你不吓她会死吗?”平冢静拍了一下江离的头。 江离忘了,这里不是九州,潜藏的危险比他老家多得多。 平冢静蹲下身子准备把录像取出来却发现读盘口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弹了几次都没弹出来。 “该死。” 这台老式的cd机没有正常读取进度条的功能。只要查明后面的录像是作者预先设定好的剧情,那一切就好说了。 “江离,这是什么?” 只见雪之下蹲在堆放磁带和cd的箱子片上,有手指沾起一片白色粉尘近距离观察着。 江离凑近闻了闻,“是硝的味道。” 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推开平冢静找到推口的缝隙直接暴力扯出光盘。 果然,光盘表面已经被熔化成了半软的样子,最后快速闪回错乱的镜头,极有可能是内部易燃试剂到达燃点后无法读取数据的结果。 这恐怕也是故意所为。 江离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雪之下看着江离手里变成垃圾的光盘疑惑的问道,最后的线索也消失了。 如果接下来调查的话,只能凭借刚才记录在大脑里的记忆。 江离打开了灯,“如果真的是什么类似午夜凶铃的录像带的话,为什么最后要特地毁掉它?” 午夜凶铃里必须要在七天内解开录像带的秘密,乍一看无法找到光盘来源,甚至光盘本身都被摧毁了的现实成了完完全全的死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所谓的恐怖故事,必须是给人可见的希望,让人不断地寻求一线生机,最后在一个个抹杀才让人害怕,一开始就宣告死局地恐怖故事那就完全是nc级片了。 “还是用硝化物这种化学试剂,如果是恶灵的话,未免它的现代化学知识储备也太好了吧?” “你是说这只是以前学生的恶作剧?”雪之下提问。 “没错。” 总武高每年会在社会实习的时候派升学志愿的学生到千叶村实习,和漂流瓶一样,总有一天会有某个不知名的学生找到了被潜藏在仓库里的录像,当作恐怖故事放了出来。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应该不仅仅只存在这一份,其他地方还存在着复制品或者续集之类的录像带。”雪之下说道。 按照影片制作的逼真性和对cd使用特殊化学试剂来看,以对方的自大程度,必然不希望自己旷世杰作无人发现。 议论以恶作剧的结论结束,海老名借口接下来是女生的座谈会时间,把男生从房间里轰走了。 “我说,你不会怕了吧。”回到房间后,户部半开玩笑地搂着比企谷地肩膀。 “要我说怕的人是你吧。” “呜哇,好强地攻击性。”户部往后跳了半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一屁股坐到了桌上。 “危险啊。”比企谷嘟囔了一句。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太活泛了。” 看得出,户部是在想活跃看完恐怖片后缄默的气氛。 “翔,早点睡觉吧,我看比企谷已经困了。”叶山出声道。 “欸,但是明天也什么事做吧?反正还是下雨。不过,需要开着灯睡吗?” 男生们互相对视了一圈。 “关掉了好了。”意识到在这自己是体能最弱的,比企谷发言道。 成年人了,总不至于看个恐怖片晚上都尿裤子吧? ...... 把男生赶走后,女生便延续起了中午关于雪之下的话题。反正有平冢静老师这个暴力女在,她们也不至于担心晚上会有幽灵出现。 相较于男生感兴趣的游戏,体育和暗恋的女生,女生半夜的聊天往往要刺激的多。 雪之下受不了化为污女的平冢静连通海老名的一连串发问,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 从她们房间到洗手间有一段距离,浓浓的夜色仿佛是吉卜力里的灰尘精灵般,聚集夜色照不进来的角落,伴随着视线聚焦,失焦,产生了蠕动的幻觉。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 刚才影像的幻影与随之而来缠绕的念头萦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谁?”雪之下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回应她的是物体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雪之下按照预定去洗手间洗了洗脸,正当她准备折回房间的时候,相同的脚步声从另一端传来。 第143章 清 好奇心害死猫。 雪之下就是这样的性格。 高贵,神秘的暹罗猫,在乱闯马路的时候,也是冲着卡车车底下跑去。 雪之下即使是预感到危险的东西向她靠近也保持着僵硬不动的姿势。 “是我啊。” 就在她闭眼放弃挣扎的一瞬间,阴影里传来了熟悉温和的声音。 “大晚上一个人在走廊逛来逛去干什么?”雪之下明显露出的嗔怪的味道。 “巡逻,可以这么解释吗?”江离举起在地上拖行的竹剑放在手心。“心理上和鬣狗用尿液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不成样子,顺带一提,之所以不开灯是因为测试一下自己最近维生素a的摄取情况。” 夜盲症,雪之下如是猜到。 “完全无法理解。”她摇了摇头,江离的行事逻辑完全是跳跃式加上想一出是一出。 “就算是恶作剧,事实是我们现在被困在了这座宅子里,根本无法从外部验证推测对吧?” 江离敲了敲走廊上的窗玻璃。 雷鸣响彻,闪光一瞬间透过玻璃照进走廊。短暂的看到屋外凄风苦雨下蜷缩成一团的灌木丛。窗户隔栅细细的影子,投在少年的脸上。 不管这是不是恶作剧。他们都要在这待上一个夜晚。 “没错。”见江离不是存心吓她的,雪之下也没有心思进一步去责怪他。 “按照你的说法,续集,复制品只会存在影片中反复出现的这几个地方,埋人的树林,旧校舍六楼的厕所,祭祀的角落以及三楼和四楼间不存在整数楼层。” “但是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事情干什么?”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兴许是毕业纪念,留给宝贵学弟学妹们的礼物。” “不,这种搞怪又麻烦的事情只有你能干出来吧。” “好伤心。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江离佯装伤心地捂着脸说道。 “没错哟,识趣的话赶紧离开我远点,整天在我边上像家雀一样真的很烦人。”雪之下露出嫌弃的表情,嘴巴却是微微抿着的。 “确定要我离开吗?“ “江离你不会是怕鬼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真不愧是雪乃小姐。” “不会吧。”雪之下捂住嘴巴轻笑起来。 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啊。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睡觉?” “把头蒙住,只露出个小气孔出来供自己呼吸。“江离经验丰富的说道。 “还请你不要为自己奇怪的特长自豪。” “这么说你拼命锻炼身体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担心自己会遇到妖怪,抢劫等危险的情况喽?” “可以这么解释。”江离答道。 “这点倒是不赖。”雪之下两手放在背后像百灵鸟一般摇晃着五彩斑斓的尾羽。 即使是杞人忧天,要是一直做一件事情,哪怕是白痴也会莫名给人一种那家伙说不定很强的压迫感。 “不赖的话,那雪乃小姐能不能给点奖励呢?” “口头表扬还不够吗?明明这么胆小,偏偏在这时候喜欢得寸进尺。” “比如说这周末和我去看画展?” “这点我倒是还没考虑过…….中午是你随口拿我当借口编的理由吧。” “不,真心的,我犹犹豫豫好几天了,想邀请你,但是怎么说也说不出口。” “说谎。”雪之下看着江离的微笑脱口而出。“不过…….从年轻女性心理是这样,不管是不是真话,总是喜欢被恭维的。但也绝不代表我允许你说谎。” “那就是同意了?” “请容许我考虑一下,我需要看一下日程表。” “呜哇。好严格。”江离夸张地捂住胸口说道。 “我可不是像你一样轻浮的人,必须要好好考虑,再认真答复才行。” “那我接下来好好表现能不能让雪乃阁下公文审阅速度加快一点,或者插个小队呢?” “这也是一样的,需要考虑一下才行。” 江离叹了口气,“不知是否存在雪之下雪乃说明书之类的物品,供小人阅览参考。” “才没有这种东西,请你好好努力练修炼。不要整天想着便利的近道。”雪之下踮起脚用手刀敲了敲江离的头。 模糊的昏暗中,江离看到雪之下乌云般缭绕的发丝下丰盈的颈线。窗外玻璃雨珠的阴影,在肩部短暂停顿后,顺着突出的蝴蝶骨,光滑的流淌至不可见幽深的山谷。 “疼吗?”雪之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下次务必请更加粗暴一点。” “这种时候应该好好拒绝才对吧?”不知为何,雪之下小姐好像生气了。“跟我说,不要,我很疼,下次请不要这样了。” “诶?” “就算是亲密的人也应该有分寸感吧?不,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替你担心啊。” 如果是对外的事物上,江离绝对比自己要冷漠无情的多。 “听好了,你这样以后很容易被下属架空好吗?” 他绝对知道自己这一点,不,即便这样,他也无所谓。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可以把为了别人把自己手弄脏,但绝不会像头猪猡一样拱进蛋糕里和别人抢食。 这是两回事。 “人要稍微自私一点。为什么你一直劝我们自私一点,自己却始终不肯俯低身子参与进来呢?”雪之下叹了口气。 因为自私是善良的人唯一存活在世界上的方法。 他知道善良的人痛苦,因此才要背负着所有善良的人的包袱继续走下去。 别人承受不了的痛苦那就我来承受,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我来做到。这是他最骄傲的地方,也是他对世界最大的抗争。 那些他做过的决断,那些不得不被他牺牲的人,他将其视作惩罚,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在最终无法移动半根手指之前,只有不停的走下去这个唯一选项。 真正的好人不会因为自己做好事而高兴的。 但每个人都是从妈妈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啊。 哪有人不怕痛呢? “不要,我很疼,下次请不要这样了。” 雪之下看着江离尴尬的学着她之前说过的话,眼里雾蒙蒙的一片。 第144章 夕 半夜的时候可以听到门扉不安震动的声音,席卷在风中的叶子,朦朦胧胧传来几声野狗凄厉的惨叫。 等江离爬起来的时候,透过宛如监狱牢房般,位于走廊墙壁最上沿的狭长的窗扉。 天空依旧是海一般浑浊的灰色。 就像是飞燕草上的灯塔偶然照到了从沉默的海浪中跃出鲸鱼珍珠白色的鱼腹般。 大概在下午的时候,雨停了。 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只能让人断定太阳在某个地方存在着。 有比滨探出头后。转头看了看上方的黑色屋檐,兴奋地跑去告诉其他人。 彼时江离正穿着护具跟斋藤打着竹剑,等他们换好衣服赶到神社的时候,村民和小学生们已经稀稀拉拉的聚在里边畅快的聊着天。 虽然是每年都会经历几次习以为常的事物,所有人都过多的露出了名为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系有五色彩带的铃铛,代表了五色世界。 白得耀眼的小袖,露出少女俏生生的素手,豌豆般可爱的骨节。 雪之下用檀纸扎起头发,从江离的角度远远看去,她倔强微微翘起的睫毛就此隐没在夕阳灿烂的一瞥中。 她对此浑然不觉。 朝天冠上艳丽哀伤的紫阳花,将金色的头冠也一同染上了忧郁的颜色。 江离看着她庄严地举起神乐铃至头顶,又悄然微微蹲下,想象着绯袴下粉白色的膝盖承受着主人的重量。 解剖台上生锈的手术刀,福尔马林与如同被打翻了般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女孩的素体在无影灯下一览无余。 裹尸布下覆盖着的,塑料防水膜上的不知名液体,似乎就此流淌进了他的喉咙。 他默默看完了整场。 放在参道上的作焚火的圆木已经没用了,江离又从附近的柴房里拖了堆不像样的柴火来,复现了一个劣化的版本。 地面湿漉漉的,杨桐树嫩绿的叶子就这么随意散落在地面上。 夏季的树叶往往不顾一切的疯长着,丝毫不顾底下在被晒的干涸的土壤,一到冬季,又像模像样的转变成静默的深绿色。 每年都是这样,但似乎成年的树木,江离也没感觉长大了多少。 他打了几次火,吸饱了潮湿的柴火散发出一股呛人的浓烟后,终于踉踉跄跄的点着了。 来回的道路上还趴着因为鲁莽生长而折断在地上的枝桠。 但这些已经轮不到他管了,不久村里会组织青年团重新把千叶村收拾成缓慢衰亡的样子。 斋藤换上了表演用的服装跳起了阿波舞,混迹在人群中。 他大概在村里的老奶奶里很有人气。 “战世的悲哀,怎么忘也忘不掉,该怎么对后来的孩子讲述呢?人们的生命,玻璃般脆弱的生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啊,美丽的大海,宝藏的大海,它永远都不会变化,变化的是人们的心啊,人和人啊,停止纷争吧。” 之前宴会上弹奏的老人如是唱着。 鹤见留美正坐在拜殿的走廊上,抱着胸转过头不去边上讨好的小林。 这能算成功了吗? 他不清楚雪之下和鹤见留美在line上到底聊了些什么。 晚上的试胆活动被取消了。刚下完大雨,土壤泥泞,石板湿滑,谁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一下子没事可做了。 “南无阿弥陀佛。” 江离脚边突然传来了稚嫩又认真的声音。 是村里的孩子。 “是要糖吗?”江离换上了和蔼的脸色。 孩子点了点头,小心把手捧成心形抬了起来。 远处的灯柱边上还藏了几个孩子,正在向这边看过来。他们似乎是一起的。 江离摸了摸口袋,狼狈的察觉之前看神乐舞时,随手抓的两粒糖因为刚才干活此刻都融化黏在了裤子上。 “看到那边的姐姐了吗?她们有。” 他蹲下来替女孩指了指雪之下她们的方向。 雪之下和有比滨她们正忙着替村民写着祝福的御札。 女孩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道,“大哥哥没有的话,那我分你一粒好了。” 女孩重新摊开手心,玩的蹭上灰迹的手心中是一粒用塑料彩纸包裹的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谢谢。” 江离拍了拍她的头,“去吧。” “好耶。” 藏在灯笼柱后面的孩子跑过来推了女孩一把,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向雪之下她们的摊位跑去。 雪之下正忙的不可开交,忽然来了一群孩子讨要糖果。 巫女服总共就两层,除了白小袖以外,里面就是充当内衣的襦肌绊,根本没地方藏糖果。 慌乱中还是有比滨率先反应过来,跑去唱歌的人群中抓了一把再急急忙忙的跑回来。 在分糖果的时候,远处的江离和雪之下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了。 “非要在我忙的时候给我添乱吗?” 不知为何,雪之下过来了。 她带着一柄蛇目伞,和之前江离他们一起撑的伞是同一柄。 台风过后,兴许还会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芒雨吧。 “去走走?”她谨慎的问道。 “你离开的话不会有影响吗? “三浦她们说稍微离开一段时间没事的。” 雪之下来回转动着雨伞。 伞面是黑色的蛇目纹,伞骨却是朱红色的。 细长的伞骨像水车般的转动着,落下的夕阳,最后的一抹残照,像是过去通往吉原车轮中,木桥上透过的妖冶的灯笼。 天空变成了娇郁的粉紫色。 第145章 汐 “为什么又露出这副表情?” 雪之下和江离走在长长的参道上,走到台阶的时候,树梢已经完全向后褪去了。 左边便是折叠在原野起伏波涛棱线中密密麻麻的村庄。 丘陵下的村庄,道场下,那条潺潺涓流睡去的村庄,此刻灯火通明,挨家挨户都打开了所有的灯。 像是银河中的细沙。 江离停下了脚步。 “就是那副寂寞的表情啊。” 犯了罪的人是不配祈求欢乐的,即使那罪过,是世界的罪过,这残酷的世界。 “拿着。”雪之下把伞递给了江离。 树林飘来了一阵落雨。 就在江离撑开伞的一霎那,雪之下仿佛鼓起勇气般,踮起脚两只手捏住江离的脸颊,做出江离强颜欢笑开心的样子。 吃惊中,江离手中的蛇目伞不由落到了肩膀上,黄色的蛇目彻底代替了天空中太阳应有的位置。 生活在潮湿地界的生物,在第一次见到太阳时,也许会妄想用蛇口吞噬虚幻的太阳吧。 伞面上垂落的水珠,就好像是太阳流下了不流的眼泪。 “好丑。” 雪之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迅速转过头去。 江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雪之下捏的发烫的脸。 “我问过斋藤叔叔了,他说那卷录像他也没什么印象。” 雪之下轻快地在路上走着,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般骄傲的巡视自己的领地。 “那就只能回学校再一一搜查了。” “嗯。” “对了,鹤见留美她怎么样了?” “我说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老爷爷一样爱担心人呢?” 她又不是你出嫁的闺女。 江离哑口无言。 “看,他们来了。” 当江离他们重新折回神社的时候,海老名和有比滨像是紧急动员,相互推搡着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位客官,需要我们提供蔽神社祝福用的朱印吗?”海老名咳嗽了一声道。“保管你们 安富尊荣,美意延年,五世其昌,早生贵子,瓜瓞绵绵.......” 海老名啪的一声,被有比滨捂住了嘴。 “可是我没带朱印账。”雪之下皱了皱眉。 “朱印账?” “简而言之就是打卡用的东西。“平冢静看不下去了对江离解释道。 “你来霓虹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这是个遍布积分的国家吧,不管是药妆店,百货店还是便利店也好。” 一般来说,霓虹用的最多的积分卡有四种,分别是d-point card,t-point card,乐天point card,以及ponta point card。随着使用时间久了有的还会有积分倍率加成,简直和rpg游戏里的特殊声望点一样。茑屋书店,麦当劳,罗森,牛角烧肉都被囊括在内。 江离是个嫌麻烦的主,但也拗不过店员的百般推销,来回婉拒了几次后,他现在是两腿一张,来者不拒的态度,以至于现在他钱包里有多少卡他都不清楚。 “许多人拜访神社也是跟护照收集国家一样,喜欢印满各个神社,寺庙不同的参拜朱印的哦。” 和从新手村冒险的主角团,一路上收集各个寺庙传承的祝福,集齐思念之力最终在魔王城打败魔王一样。 “不过,这点不用担心,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海老名说着,从桌底下拿出一本新的御朱印帐,“江离同学你还没有吧,那就用这本好了,” 藏青色的封面上,简约用金线斜纹组织的鸟居和富士山的图案。 海老名打开御朱印帐,蛇腹般展开玉色的友禅和纸,快速的在一页上盖上不同的朱印。 凉坂神社。 江离默默的看着纸上印着的名字。 “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吧。拜殿那边你们还没去过吧,忽略的神明的话,神明也是会伤心的哦。”海老名递过御朱印帐,调皮的开玩笑道。 拜殿边上是两尊泥塑的怒目金刚。 难怪刚才的孩子对着江离说着南无阿弥陀佛,江离笑着摇了摇头。 佛教传到霓虹后,就和当地的神道教融为一体了,只要不是突然看到什么马太,彼得,圣乔治就好。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包。 “老爷,出门都不带钱包吗?”雪之下像是发现了他的窘迫调侃道。 “给你。”她从钱包中拿出一枚五円递给江离。 “这会不会太少了?” “那你要不回去把后备箱一旅行袋的钱都投进赛钱箱好了。在我们这五円是专门用来祈福的。在便利店要是收到五円的硬币的零钱也会被视作幸运哦。” 江离眼巴巴地把这枚代表幸运地硬币投进了前方的赛钱箱里。 黄铜材质中央开了一个圆形的小孔,背面刻着稻穗,齿轮以及河流。硬币清脆在赛钱箱上方斜斜的木格栅弹跳了几下,落进了底部。 “像一条落水了的小狗呢。”雪之下捂住嘴巴轻笑道,“呶,这次就不用扔进去了。” 她又递给了一枚五円的硬币。 江离夹住硬币,拍了拍手许愿后,摇动了注连绳下的鳄口铃。 这是片美丽的国土啊,人们怀着赤诚的心灵交往,像枫叶般心怀慈悲的死去。请不要让悲伤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天国的公理啊,请让我们行走的光中。如果您心生怜悯,请赐予卑琐的罪人,温柔的宽恕吧。 江离他根本不信神,他许愿从来都是闭着眼睛空想。所以他只是心存侥幸般,放任自己渴求的思绪在一瞬间流淌。 天佑吾主,在你荣光凯旋之日,世人都会拥戴你为王。 这是因我而生的罪孽,如果可以,我能替你分担它们吗?如果可以,我能带走它们吗? 梦想的国度将会到来,聚集的思念会绽放成花,到时请把你还给我吧。 第二卷,完。 第146章 分班 实习结束后,总武高根据学生上报的志愿破天荒的进行了分班。 霓虹最近几年的升学率一直呈缓慢增长的趋势,算上二年制大学,以及专门学校,升学率近年已经到达了80%。 总武高作为偏差值较高学府,四年制六年制大学的升学率一直在维持惊人的80%。 “雪乃,a班,a班。”江离一般拨开人群,向着远处树下等候的雪之下的走去。 从今年开始,东大的招生开始引入ao入学,因此学校的分班是在尽量维持班级成绩正态分布,不抛弃每个学生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为优等学生创造良好的环境。 顺带一提,总武高每年的推荐入学名额只有一个。 东大本科学部的入学方式有三种,分别是一般入学考试,推荐入学 和 ao入学。每年通过一般入学考取的人数在3000人左右,而推荐入学 和 ao入学加起来大概为100-150人左右。 所谓的ao入学,是为了吸引具备创新、领导力、社会贡献等特长的学生自主招生方式,相对来说更加注重强调综合能力和个人特长,而推荐入学,或者自我推荐入学,则相对刚强调学术表现,通常要求有明确的学术成就。 对于江离来,前者不用考试,后者需要考试。 今天是分班出结果的日子,一大早学生便聚集在校门口的告示栏出查看自己和好友的分班。 一行行写满蝇头小字的告示,粗劣的看了一遍往往会掠过自己的名字,其结果是,又得放弃好不容易挪动到的位置,重新挤回刚才的起点。 所幸他们是在a班。 江离站在中段瞄了一会儿,就快速找到了他们的名字,向后折返。 “像只小狗一样。” 有比滨也是拥挤在人群中的一员,看见江离本想让人高马大的她帮忙看一下自己的名字,结果他转头就念着雪之下的名字向外部走去。 她也是a班,有比滨叹了口气。 学校的分班大概没什么指导方向,除了文理,不升学直接工作的学生分开外,其他全凭喜好。 .... “刚才挤得都让我感觉回到以前做人肉酱的时候,就是一群小孩故意往墙角里挤,外面一个孩子跟大摆锤一样往人群里撞。” 江离翘起椅子仰头朝天,把头放到了后面雪之下的课桌子上。 “你的童年是在斯巴达度过的吗?”雪之下旁若无人般整理着课本。 “准确来说粉磨刑是在中世纪被少量记录的刑法,用户体验报告主要来自于叛国者和巫师,不过想这么玩的话首先制作磨风车的技术得很发达吧,还有不觉得上完刑再用来磨面粉很恶心吗?” “我劝你不要再把头放到我桌子上,否则......” “否则什么?”江离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雪之下一把按住江离的头,江离猝不及防想起身结果头被雪之下牢牢的按在了桌上。翘起的椅子平衡瞬间被打破,情急之下江离一巴掌拍到了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学过受力分析的都知道,江离的受力并不平衡。 “一大清早,你们两个精神就这么好啊。”平冢静快步走进教室,在讲台上整理着散落的文件。 “这不是遇见小静你太兴奋了吗.....”江离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下从地上爬起来。 不出意料,平冢静还是他们的班主任。 “少贫嘴。”平冢静拍了拍手扫视了教室一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座位就按照现在这样排如何?” 江离和雪之下坐在靠窗偏后的位置,比企谷则是靠近走廊后排的角落,叶山他们则占领了中间两列的后排,有比滨和前排的好学生们坐在一起。 “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决定了,如果有所改动,下课后去办公室找我协商。” 见没人说话,平冢静雷厉风行地做着决定。 除了少数几个认识的旧班同学,大部分人还处于生疏的黑暗森林阶段,发言一旦给人带来不快,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很不利。 “哦,对了,现在先选个班长吧,有哪位同学自告奋勇地自荐?” “我。”江离举起了手。 “你?” “首先的话是为大家服务嘛这个自然不用说,如果我当选了班长只要大家不做出欺负同学,或者扰乱秩序这些出格的事我都不会干涉,还有就是孤立同学的事情在我这不会允许,我的想法是不抛弃每个同学,另外,体育活动,学生会的福利我会尽力替大家争取。学习上的帮助我也会设立小组互帮互助。”江离率先站起来发布了自荐承诺。 一般来说,班级里的团体分为埋头学习和享受青春两组,只要协调好这两派就好,其他平庸没特长的学生属于中间票,换句话说就是摇摆州。 谁强帮谁。 江离最不吝啬的就是力量。 不过上个学天天顾忌孤立,霸凌什么的也够蠢得。吃饱了没事做。 “江离同学,下次发言的时候请注意用敬语,看在你是留学生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平冢静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除了江离还有谁自荐吗?推荐别人也行。” 她一直觉得江离算是典型怕麻烦的一类人,这也算有钱人的通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大费周章的费心思解决。人类有限的思考应该放在自己当务之急的事情才对,显然,江离一个人也能话得很滋润,因此,他应该对竞选班长这类虚名没什么兴趣。 不过人都是会变得。 除了熟知的川崎,叶山等人外,还有几个是过去在执行委员会待过的同学。 策划文化祭一事,虽然外界都认为是雪之下的功劳,但只有他们清楚,真正负责管理的,是雪之下背后那个性格阴晴不定,行为模式完全无法预测的江离。 这种时候上前表忠心是不对的,一般人也许为会自己得到死忠沾沾自喜,但那是江离,他们心照不宣的意见都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模式反着来。 “那个我推荐雪之下担任班长,理由是她在不久前出色组织了文化祭。” 前排一名谁也不认识的女生站了起来,戴着黑色圆框眼镜,怯生生的说道。 第147章 澄 “那我也投雪之下同学好了。”江离转念一想说道。 我就知道。 那些没有急于表态的前执行委员会学生悄悄叹了口气。 “驳回。” “为什么?” “自荐的那一票你已经投在自己身上了。另外已经有人投票给你了,你想撤回都没用。” “谁?”江离恶狠狠的环视一圈,在场的学生没有一个举手的。 “你后面。”平冢静看他不成器的说了一句。 江离转过头,发现雪之下正抖着她远山般好看的眉毛看着她。 已经是五月了,阳光如同水中的火焰砭入她的脸庞,雪之下瞳孔中明灭的影子,像燕子归巢一样。 “既然想当班长的话,那就请你好好担起责任来啊。” “凭什么雪之下能投票?”江离转过头去质问道。 “她又不是自荐的,蠢货。”平冢静说道。 教室里传来了友善的哄笑声。 “安静,安静。”平冢静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还有同学自荐或者举荐的吗?谁都可以。” 虽然说谁都可以,但如果只有自己自荐的一票,或者是其他人怜悯的几票,恐怕会很尴尬吧...... “隼人,为什么你不参加啊?我还觉得你蛮有戏的。” 隼人用圆珠笔推了推前面的叶山,悄悄问道。 “男生的话........有一个江离就够了吧,我不是很希望把我们男生的票分散。”叶山勉强的笑着解释道。 “这么一看确实我们班女生比男生多啊,万一雪之下做班长的话,接下来几年绝对会很难受啊。”户部环视了一圈,快速总结道。 叶山知道,即使自己做了班长,江离依旧是按照他那套行为准则行动,宛如,第二个雪之下。 雪之下会冷静的讥言反驳他,甚至是看不起他。但江离,他只会笑笑,简直,是在怜悯他一样。 “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班长的候选人就在江离和雪之下同学两个人之间选举了。有比滨同学,麻烦你稍后负责充当公证人。” 平冢静在黑板上写下两人的名字。 全班按照不记名投票的方式投票,支持江离的画圆圈,支持雪之下的则画x。这样即使后来有人偷窥,也判别不出字迹的主人。 江离目前的名声在学校里还行,人长得帅的好处之一是即使那人做了点坏事,其他人也会觉得对方必然有什么苦衷去试着体谅他。 而经过文化祭谢幕时公开给最终留下的成员一人发十万円这件事,那些看他不爽吐槽他的人,也被朋友嘲笑着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就算是挨骂,能发钱,这就变成劳动报酬了,性质和打白工完全不一样,因为有钱他是真发。 尽管其他同学都知道执行委员长是雪之下,但谁知道呢? 当时是江离在演讲台上通过广播呼唤雪之下过来的,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知道负责文化祭的人是雪之下。 更何况可以说江离的成绩是总武高历史上史无前例的第一。 他们班是总体偏差值最高的班级,学习好自然是评判管理者重要的要素之一。 成绩好的人,有成绩好的人的傲气,能指挥他们的人,只能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 a班一共有40人,最终的票数维持在江离26票对雪之下14票。 “那就有劳江离同学负责接下来几年的班级工作了,江离同学记得下午放学代表a班去学生会开会。” 平冢静公示了黑板上统计了的票数后,用黑板擦擦去了粉笔印。 “平冢老师,我能委托雪之下同学协助我吗?”江离微微扭头,视线像是往后方抽搐了几眼,举手道。 “协助不协助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下课后再找人谈,先上课。”平冢静结束了话题。 “是照顾我情绪吗?”雪之下见江离不过来问她,突然说道。 “我竞选成不成功你都会生气吧。”江离托着腮翻书,只把后背露给雪之下。“不成功你会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成功了又有点失落,毕竟是我赢了嘛......”他嘴硬的解释着。 “女人真麻烦呐.....”他故作老成的说出中年大叔语录,嘴角愈发放肆的张扬起来,笑意像清泉般流淌而出。 班级里女生多的另外一个结果就是下课后江离边上围满了人。 “我说,江离同学,我第一次在走廊上遇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现役偶像来这里拍综艺了?” “需要合影吗?” “真的?真的可以吗?不不不不,这样我会不会太失礼了?”女孩像是确认般与身边的同学对视,捂住了嘴。 “当然可以。”江离说着主动凑近女孩,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摄。“照片的话,我加一下你的line传输给你吧。” 从有比滨那领教了总武高女生社交网络的厉害后,江离知道这一天在所难免。干脆一次性全部满足得了。 他不想上完厕所出来就被拍照。 “lucky.”其他女生们伸出头去簇拥着刚才加上江离line的女孩的手机,观察着江离的line头像。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把手机号码都给你们,身为班长本来就义务在紧急时刻联络到任何一个人。”江离随口扯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加了一个,就得加上所有人。 他觉得很麻烦,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江离同学,你家是做什么啊?总感觉你像是住在城堡里。“ “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也太夸张了。 “因为你总让人感觉很神秘啊,遇到女生总给女生让路,在走廊上和同学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看向窗外。”简直就像流亡的王子。 “你是雨宫同学吧。”江离对着被女生边缘的学生伸出了手,她是刚才举荐雪之下的学生。“以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女孩轻轻的回了一句。 “对了,听说下午是要决定修学旅行的地点,你们有什么推荐吗?”见对方没事,江离快速转移话题说道。 “绝对是冲绳吧,海水浴绝对很舒服。” “不要啦,绫濑亲,你肯定是在想h的事情吧。”女孩的同伴打闹道。 第148章 愠 “诶?但是马上就要开始补课了,七濑你也不想上大学前一次泳衣都没穿过吧?” 对于总武高的学生来说,三年级末的大学入学测试,早在二年级的人暑假就要开始令人胃痛的补习。 很遗憾,他们不是在高专或者动漫里玩乐队玩到最后靠记忆面包通过测试的学校。 “学校游泳课上不是穿过吗?” “那能叫泳衣吗?那能叫泳衣吗?学校发的和自己泳装店为心爱男生买的决战泳衣是两回事。” 江离意识到话题往无可挽回的地方陷落。 作为和内衣遮掩度相去无多的泳衣,却可以在游泳馆内大行其道。男生可以假借被呛到,游泳眼镜起雾等各个方式眼皮抽筋瞥视女孩素白的躯体。 然而,一旦到了电车上,哪怕对方穿的是规规矩矩的制服,一旦被对方注意到就会染上痴汉,人间失格的风险。 游泳馆,沙滩不断增加的人数,并不会使身上的泳衣变成寡廉鲜耻的服装,人数不是成为道德评估的要素,重要是的预备感,或者说印象。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人们对于他人不当着装的道德批判,实际上自我对规则的依赖和不确定性的恐惧。 在地球不存在的界限上,散布着不存在的律例。 终极点来讲,人类拼命对抗的,是不断增加的熵增。而这种对抗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随时都会被摧毁。 他现在打算维持的,就是这种脆弱的秩序。 “我说,你们女孩子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聊这些会产生误解的话题啊。” “抱歉抱歉,但是江离同学你是怎么看的呢?是连体泳衣还是分体式泳衣。”凌濑提问道。 “如果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就是后者。”江离把问题抛了回去。 女孩们哄笑着开始转着询问凌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 “不过介于前几天我被雪之下以性骚扰的名义骂了一顿后,你接下来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江离注视着凌濑在同伴的玩笑声中怒红脸着还要追问的样子,愉快的结束了话题。 “雪之下同学?她社会实习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吗?“刚才叫七濑的女孩好奇的提问道。 雪之下的名字在总武高无人不知。除了是美少女外,在江离来之前她一直是年级的第一名。 加上母亲是家长委员会会长的富家女背景,尽管再没了人敢明目张胆的霸凌她,雪之下的一举一动都被其他人有意无意的观察着。 “对哦,那家伙又刻薄又暴躁,还喜欢不分场合得打断别人对话,说一些一针见血的话,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虽然雪之下坐在他的背后,江离就这么大声的吐槽着。 “但是她意外是个好人呢。怎么说,很死板就是啦,看见落难的同学想帮助又拉不下来脸,毕竟是品学兼优的大小姐呢,一本正经的说些别人都听不懂得话,别人还一头雾水呢,就以为自己安慰成功,莫名其妙的回去了,你说搞不搞笑?”江离话锋一转。 “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呀?” “因为她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帮助过我呀,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说什么我虽然很会逗人开心,但其实是个笨蛋什么的。” 江离身为能让千叶大学各教授,总武高联名担保成绩的风云人物,没想到也会陷入困境,这凌濑她们觉得江离与她们亲近不少。 “可是我也觉得啊。”凌濑点了点头,向七濑寻求认同。 “雪之下说的没错哦,虽然你提出的方案很可靠,但是之前捉弄雪之下摔倒的事情确实很让人担心我们未来的班长是不是笨蛋。不过你成绩确实是史无前例的好就是啦。”七濑说道。 “诶?那你们为什么要投票给我,果然是我太让人担心了吗?那家伙要是当不成班长的话,说不定会撞墙自杀,秉着救人一命的理念,就可怜可怜他吧。”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投票给你啦,就算你猜对了好了,雪之下嫌弃你肯定是因为你太活泛啦,活该。” 凌濑留着一袭漂亮的长马尾,脑袋上巨大的红色蝴蝶结随着呵呵的笑声上下抖动着。 “如果班长都是好人,笨蛋的话,说不定班级的大家也会变成好人,笨蛋都说不定,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才投给你的哦。” “那雪之下刚才让我好好负起班长的责任就是你说的那样喽。” “没错,你还不快谢谢雪之下。” 众人把目光纷纷移到了雪之下身上。 雪之下还在腹诽江离刚才造谣她的内容,突然见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一时间抖动了一下桌子,手僵在了课桌上。 “别看她现在一副凶巴巴,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哦。”江离笑着补充道。 “知道啦,知道啦,雪之下同学还真辛苦啊,整天需要应对你。”七濑开了句玩笑,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那我就先去趟厕所。”江离起身道,“七濑同学,你一定不知道雪之下喜欢猫又被猫嫌弃的体质吧,别看她这样,悄悄可是为照顾动物下了不少心思的。” “真的吗?我家也养了一只布偶。” “你问她好了喽。”江离朝着对自己投来愠色的雪之下努了努嘴。 “雪之下一直想养一只猫,但是不知道哪种猫更可爱,你知道吗?” 第149章 荒 下午的会议是修学旅行的地点。 旅行的时间定在临近暑假的七月上旬。按到京都的惯例,七月会举行长达一个月的只园祭,因此时间正好能赶上。 当明确了时间后,投票票数压倒性向京都倾斜。 江离随口提了一句冲绳,做了做象征性抵抗,也算满足了班里女生们的意见。 开会就是这样。 江离不喜欢哗众取宠,既然大家都是京都,那就京都好了。 学生会一年级的纳新好像完成了。新来的一年级学生里有个留着黄色明亮短发的女孩,上窜下跳的。 高中时期的阳乃都没她疯吧,虽然江离也没见过阳乃高中的样子。 修学旅行各班的投票就此告一段落,只是表面上留了一个如果有建议可以单独向学生会提议的口子。剩下的就是校方惯例的通知,诸如消防安全,用电安全,地震安全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教育。 事后,江离问学生会要了一份刚才播放的资料备份,他才懒得拆分内容再给班里学生们复述一遍,把资料带去投影让他们看看得了。 那个叫一色彩羽的女孩是负责做ppt的。让她发gmail邮箱不听,江离拗不过对方嘘寒问暖的恭维,把自己手机号给了她才完事。 反正他line都是默认屏蔽的,每天打开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急事直接打他电话。 今天部室要开学习会。 比企谷脑子还算可以,虽然一年级的时候曾经数学考出过离谱九分,但最近一直辅导在小町研究升学,之前大概是纯粹的懒。 有比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一个,据她所述,之所以能考上偏差值较高的总武高,纯粹靠的是直感。 如果从入学的名额推断,假设总武高的排名不高不低,那全霓虹像总武高这样的具备同等学力的学校大概有300所。 然而江离清楚,总武高实际的排名是在偏靠下的位置。理由很简单,每年靠推荐入学和一般入学考入东大的人数一直维持在稳定的一人左右。 比一般学校好就是了,江离本身也不太喜欢过于死板的环境。 “我回来了。”江离打开部室门后,又转身合上了门。 “欢迎~。”有比滨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江离同学我说,班里的女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哦。”她头也不回的说着,趴在桌上忙着手中的事情。 “没有架子啦,不厌其烦的替别人讲题啦,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是漂亮的女生还是不漂亮的女生你都一视同仁。” “有吗?我有没有跟你说我轻微轻视。” “真的?” “有比滨你别听他的。”雪之下就坐在有比滨对面。 “你不觉得很可怜吗?想象一下,幼儿园集体发气球,结果轮到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气球发完了。之前听到消息的他乖乖排队等了半天,脸上的笑容也维持的最久,结果到了最后白高兴一场不是很残忍?”江离说道。 … 有比滨沉默了半晌,又继续说道,“但是别看小雪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有时也是会伤心的哦。” 自从从川崎打工的酒店回来后,有比滨似乎变得更黏雪之下了。 “完成了。”有比滨兴奋的起身,露出雪之下乖乖放在桌子上的手。“江离,你看看,雪之下的指甲漂亮吗?” “雪之下你胖了。” “啊?有吗?”雪之下有些慌张的想用刚做完指甲的手摸自己的脸。 “喂,别碰。指甲油还没干。” 江离扑到桌上试图够着桌对岸的雪之下,只差十厘米。江离眼睁睁的看着雪之下对手停在了半空中。 总武高校训规定学生指甲外露长度不得超过4毫米,雪之下的指甲长度从来都不超过3毫米。她定定的看着趴在桌上的江离,而后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脸。 “江离,你反应太大了,小雪她又不是小孩子。”有比滨说道。 “严格来说,我能get到你们女生对于美甲审美的点。”江离刚才看到了雪之下肉粉色渐变的指甲,被有比滨细心的刷上了一层磨砂亮片。 “真是的,江离你真不坦率啊。比企谷你呢?” 坐在一旁角落看书的比企谷把脸伸出书本,“怎么说呢….还行吧。” “真无趣啊,你们男生。”有比滨撑着头,右脸颊被撑得从手心挤出一块可爱的肉肉。 “不好看的话就洗掉好了。”雪之下看了看有比滨在她手上的杰作。 本来是学习会,不知道为什么聊了两句还没回来的江离,有比滨就突发奇想想要给她试一试美甲。 “做都做了,至少留一个月看看吧,我看你指甲好像刚剪过。”江离说道。 “总武高规定学生不得佩戴耳钉,戒指。使用口红等化妆用品。”雪之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就至少今明两天留着,明天去给七濑她们看一下再洗掉。” “我理解你的好意,但…..这种话题我真的不擅长。” “心理学家荣格说过,人要突破自己的话,必须做一些自己恐惧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想超过我吗?就当是练练人际交往好了,保持亲密又保持距离的社交方式你总会吧,不用刻意为了对方补习知识,找到对方说过说话中最兴奋的点,恰到好处的提问,让对方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这种技巧其实很好练,听课时的提问,还是发呆时突然被叫起来,电影情节后面的猜测,都是练习的机会。 雪之下蹙了蹙眉,似乎是同意了。 “又不是叫你必须整天和她们待在一起,稍微认识一下就行。有机会的话还能找到几个二五仔朋友。” “这种肤浅的朋友关系你不觉得虚假吗?”比企谷说道。 “或许这种朋友一百个里只有一个会帮助你,但你不交就永远没有机会。” 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不期待你会帮我,你也不期待我会帮你,但你落难时,我会尽可能的做到朋友的本份。如果我落难时,在我眼里你可能没有尽到全力,我不会有丝毫怨言。 人生本就是孤家寡人。 江离认识人很多,但他从不指望那些人会在他危难时帮他。 难道朋友就必须对友人伸出援手吗?即使是江离也是根据交往深浅选择性的帮助对方。那对方呢? 通过关系给予的回报双方就必须对等吗?如果因为不对等,擅自期待而落空就产生怨言,这也太搞笑了。这种东西还存在什么可笑的度量衡,大家排排坐拿尺子量吗? 道德从一开始就是来要求自己的,而不是要求别人的。 对方不帮助他是正常情况,说明双方三观存在差距,下回根据情况调整人际关系距离就好,而且朋友在一开始的定义就不是以利益交换为目的的。以利益交换为目的的叫战略发展合作伙伴。 更何况这种关系本来就是点头之交,他真正的朋友是永远两只手数得过来。 第150章 觉 江离知道他这么一反驳比企谷就要缩回去了,也不再多言。 他对在雌性面前争宠毫无兴趣。 霓虹没什么课后作业,平时全靠自己补习。刚分完文理科,他对世界史的一部分内容描述还挺感兴趣的,因为和以前他读的一些史料描述有些不一样。 期间他去了趟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发现比企谷藏在厕所中间隔断的柱子边等他。 “喝糖水吗?”江离走到售货机边上投进了硬币,叮叮当当的悦耳声从里面传来。 “咖啡就好。” “你还选起来了。”江离又投了几枚硬币,待到下方出口的落地的声音再次传开,江离取出罐装咖啡抛给了他。“这么甜你喝的进去吗?” “大脑只需要糖分供能就可以维持运转,而且你也不一样?” 一般来说百事可乐的糖分略高于可口可乐,而可口可乐的香草和柠檬成分更高一点。 “错误,可乐最初是被当做药物发明的,里面富含咖啡因与古柯叶提取物。在美国经济大萧条期间,也就是禁酒令期间,它曾被用于与一种名叫姜杰克的草药方混合出售。” 姜杰克是19世纪以来用于治疗伤风感冒,胃肠胀气,经痛等小毛病的小药方。是由牙买加姜和90%的酒精溶解产生的姜酊萃取物。 禁酒令期间,当时的私酒已被黑手党教父卡彭等地下酒吧控制,因此许多人开始转而向药剂店出售35美分的姜杰克出手。一般来说过度饮用也只会出现和酒精相同的状况,当时普遍的做法就是滴在水里或者和可口可乐搭配饮用。 而真正让姜杰克出名的,不是成为酒精的替代物,而是当初姜杰克的生产厂家由于未认识到tocp毒性,被添加后引起的大规模中毒残疾事件。 “我记得百事可乐是在五十年后才开始追赶上可口可乐的吧?毕竟二战美军喝的都是可口可乐。要和姜杰克搭配也是可口可乐吧。”比企谷皱了皱眉。 江离手里的是百事可乐。 “然而百事可乐最初也是作为药剂发明出来的治疗胃病的,所谓的pepsi,实际上pepsin胃蛋白酶的意思。” 这种冷知识除了江离和比企谷外,一般的高中生都不屑于了解。 对于陌生知识阐述的优越感,双方就是这样的感觉。 “比企谷君,人不是五十岁以后才开始死亡的,人是从一岁死到一百岁的,每个人都是。”江离突然说道。 夕阳下,刚被拧紧的水龙头正一滴一滴的滴着水。 霓虹的水龙头不知道为什么是倒过来的,沿着黄铜的管道顺着重力汇聚在拐角处。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在父母去世后才开始逐步产生的,人总是喜欢欺骗自己,父母会死在自己前面,这种背德的执念支撑着人前半生的喜悦。 比企谷微微张开嘴,他总觉得江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 “待会儿又要走这段路吗?”雪之下和江离走在商场上。 “对哦,没准还能再遇到暴徒呢。”江离开玩笑道。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雪之下妈妈每天沿着放学的路上派人分批跟踪他们,这件事江离知道,雪之下不知道。 “乌鸦嘴,闭嘴。” “没事的,你看。”江离微微掀开书包的一角露给雪之下,皮革笼罩的阴影里,赫然是棱角分明的凶器。 “真不愧是你啊。”雪之下看清了里面躺着是一把手枪后无语的说道,某种意义上江离胆子比自己还小。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江离摇头晃脑的说道。下次再出来江离直接就美式居合了。 他这把雅典娜2011手枪通体是用工程塑料做的枪身,子弹是无壳子弹,弹头则是复合陶瓷,带在身上金属探测仪是查不出来的。 “你不要以为自己练过合气道就能和男人打架。” “我当然知道跑啦。” “但你体力不是强项吧。” “才不会有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那我现在就要绑架你了,雪之下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无不无聊。“ “打到我头就算你赢,我不还手。”江离又说道,同时摆开叶问的架势。 “来劲了是吧?”雪之下放下书包和江离的放在一起。“江离你这么贱以后一定会被家暴的。到时候手腕被我拧断可别怪我。” 雪之下看准时机抓住江离摸她头的手往发力薄弱的脆弱方向一拧,江离绷紧了肌肉雪之下竟然一下子移动不了分毫,乖乖被江离摸到了头后满意的撤回。 这是肉体对武术的胜利!花时间另辟蹊径学习的技巧怎么抵的过饱经锻炼的肉体呢。 “还来吗?”江离摊了摊手笑着对着雪之下说道。 雪之下闷声不吭垫步朝江离攻来,江离向着侧方斜跳,在雪之下的惊叫声,他直接拦腰将雪之下抱了起来,顺着惯性,雪之下在空中转了一圈。 “花拳绣腿。”江离笑着把雪之下放到了地上。 “呶,给你打。”江离顺从把头低了下来,刚才可望不可及的胜利果实如今就在雪之下面前任凭采撷。 “我才不要敌人的施舍。”雪之下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讨好的江离。 “对了你手怎么这么冰。” 刚才雪之下抓住他手腕的时候,江离明确的感知到对方冷冰的手心。 都快夏天了。 “我给你捂捂?”江离对着雪之下伸出宽厚的手心。 反正他想的也不是男女之事。 雪之下把手递了过去,江离的手像贝壳一样,把雪之下的手含住了。 一十八岁的男孩,手心热得像小太阳一样温暖。 “好了,这次是免费的,下次要收费了。” 江离占了便宜不说,变本加厉的说道。 “你手上是不是有青筋?” “哦,这个吗?”江离对着雪之下展开手背,隐隐有青色的脉络山脉般的凸起绵延。 多漂亮的一双手啊。 “你等一下。”说罢,江离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在血压的作用下,青筋像龙爪般带着威严和力量暴凸出来。 第151章 梦貘 从临床医学的角度分析,男性的皮下脂肪相对女性较薄,加上平常的体力劳动强度也远比女性大,血管充盈,因此静脉血管在手部突起的现象常常会在男性的身上看到。 雪之下好奇的观察着江离右手背上的静脉,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 “雪乃,你不会喜欢被人掐脖子吧?” 江离突然想起女性某种xp就是被对方用修长的手指掐住脖子。 “有病就去治,我不耽搁你。”雪之下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 江离试着想象了一下,感觉不大可能,就打消了继续思考的念头。 出去实习了一趟,冰箱里的东西在离开前江离就消耗的差不多了,雪之下也是。因此在挑选日用品和食物的时候格外费时间。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搬出去住呢?” 江离从货架上取下方便面又被雪之下放了回去。 “我没跟你说过吗?” “因为阳乃高中是在家里住的对吧?” “答对了一半。其实一开始和你缔结婚约是阳乃,只是因为妈妈当时恰好怀孕了,又是个女孩子,所以那个人才变成了我。” “哦”江离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那你还挺倒霉的。” “倒霉?” “你是想说本来你是不该来到世界上的,你姐姐又漂亮又大方,即使胸部也比你大,结果偏偏选中了你。你明明没什么特长,阳乃不管做什么都比你强,却享受着我家未婚妻的身份对吧。” 能让雪之下家放弃婿养子制度的原因,只有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没错。”雪之下低垂着睫毛,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货架货物背后的空缺上。 为了营造出货架满满当当的样子,又要担心商品放置时间超出赏味期的红线,店员们通常都是把货物垒成一堵只有一层商品的墙。 雪之下突然意识到江离也是次子。 “抱歉,我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的。” “雪之下,你搞错了,在这一代,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继承人。” “欸?那你哥哥.......” “用外人的闲话来说,就是杂种的意思。”雪之下转过头来,发现江离正平静的看着她。“那个女人到死都不配进我家墓地,死后被火化洒进海里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好像从来就没来过。然而,我父亲爱的是那个女人,而不是我妈妈。” “乍一看我爸爸是不是个混蛋呢?但是我恨不起来哦,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正义的人。哪怕是我妈死后,” 如果说江离的善良是沿袭自他的妈妈,那他身上那股为了达到理想中正义不择手段的断然是从哪里来的呢? 来自他过去最崇敬,以及未来最恨的人。 “他一直是个苦修式的人物,说是僧侣也不为过,我至今都没想通为什么他这么多年能够一点娱乐爱好都没有,每天都在各种会议中穿梭。我妈说她爱上我爸的瞬间就是家里撺掇他们约会的时候,别人都因为看到水族馆里的海豚表演呐喊,只有我爸一个人觉得那些被圈养的动物很可怜。别的男生都喜欢在女孩面前逞强,炫耀自己,只有我爸他露出令男性鄙夷的善良。我妈觉得我爸一定是个只知道追求正义的笨蛋,事实上他还真是。” 时至今日,江离已经能从家里仆人,亲戚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完整版本。 “后来那个东躲西藏的女人生病要死了,身无分文被爷爷拘禁的他一个人扒火车,走山路走了500多公里,又为了凑医药费,他硬生生在医院门口跪了三天,直到我爷爷发现后派人把他抓了回去。正好,因为拖了太久那个女人死了。从感情顺序来看,虽然我妈是明媒正娶被爷爷承认的儿媳,实际上我妈才是后来者。” “那你爸爸为什么要娶你妈妈?”雪之下问道。 “只要他姓江,他就不仅是他。要想让两个相差无多的家族平息纷争的方法只有联姻。可回去后,那个女人怀孕了,谁知道呢。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师,他们是在山区支教的欢迎会上认识的,我爸当时主动请缨去了最贫困的小镇扶贫,而那个女人抱着一样的心态,去了当时最落后的小镇。” “虽然我爸不爱着我妈,但他做到了一切丈夫的义务,不管再忙,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办公,节日里也有选好各种昂贵的礼物,包括生日,父亲主动带着母亲去娘家宴请母亲那边所有的亲戚。但爱不爱,只要是人的话,是感受得出来的啊。”江离随手取下货架上的royce巧克力看了看生产日期。 因为不爱,所以都错。 江离对零食的喜好完全是按照童年的习惯保持的,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向你炫耀我的身世有多悲惨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想太多导致的。好了,别往心里去,我都没介意什么,你苦着个脸干什么。”江离取起巧克力包装盒轻轻敲了敲雪之下的头。 “雪乃,你看我现在喊你的是雪之下还是雪乃啊,既然是雪乃的话,那和雪之下阳乃这五个字有哪里一样啊。” “那你和你哥哥......”雪之下还处在担心江离境遇的忧思里。 “放心好了,理论上我哥哥是杂种,而我又不被我爸喜欢,算是两家关系调停的畸形儿。我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实际上私下里我们关系还挺好的。”江离古怪的笑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你爷爷倒下了,你哥哥打算和你争夺家产呢?” 江离苍薄地笑笑。 ...... 公寓的入口处,雪之下检查着这几天没来的及打开的信箱。 “江离,有你的信。” 作为千叶最高档的公寓,被塞乱七八糟的推销传单自然是不可能的。江离初来乍到霓虹,按理说应该不会收到信件才是。 “信上写的是什么?” 江离打开后,撑开夹层,仔细看了一眼,又把信件还给了雪之下。 “你自己看看好了,不如说我还挺希望你看看的。” 雪之下见江离有些得意的翘起了不存在尾巴,有些无奈的说道,“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 她打开邮件,发现是一本蓝色封皮的证书,打开后上面用楷体写着 感谢江离先生五周年的捐赠 ,署名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你捐款了?” “用的是我自己公司的钱哦,每个月美元,刀乐。”他有些得意的说道。 他的父亲讨厌他,正是因为现在的江离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雪之下预感到。 每个人看到新闻上难民悲惨的遭遇,最大的同情不过是心里悲哀了几秒,很快就跳到了下一个有意思的视频中。 江离和他的父亲,固执的做着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雪之下打开里面的那封信,一枚戒指不小心从信口中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 “哦,是戒指。我人生中第一枚戒指哦,我等了好久了。”江离从地上捡起,递给了雪之下。“呶,给你。” “给我做什么?” “你不是送了我枚幸运硬币吗,现在我还带在钱包夹层里呢,我想如果是存在功德的话,那我这五年捐款的功德就都在里面啦。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被绑架了不是吗?” “这太贵重了。” 可就在江离尴尬挠头的瞬间,雪之下从江离手中夺过了戒指。 江离最大的不幸是他意识不到自己的不幸。 第152章 獾 “呐,小雪,江离最近是不是经常晚到?” 已经进入六月了,除了雪之下以外,班里的其他女生都从过膝袜换成了短袜。 “马上学生会就要换届了,据说学生会长的任命一直没有决定,最近城廻巡学姐她们打算脱离管理试运行一段时间。所以江离他们经常被叫去帮忙。“ 既然打算报考法学院的话,所幸连大学的知识都学了吧。雪之下最近在看法国近代革命。 江离说要想学习法律那干脆从为什么这么制定开始学习好了,近代的话就是休谟的经验主义,边沁的功利主义,以及自然法,到一个人出生后没有同意却为什么要遵守法律的社会契约,说完给她推了一大推书籍。 “看书的话最好是看原着,翻译是个二把刀的话,本来就很晦涩的内容被他狗屁不通的一翻完全成天书了,尤其是本土词语套用混用滥用。”江离当时如是说道。 “但是频率也太高了吧,我妈说像江离这样的地位的男性,婚后很多都是夜不归宿,在外面花天酒地类型的。”有比滨下巴趴在桌上可爱的移动着上颚说话。 雪之下想起了今天中午的江离。 ... “喂,给你看个东西。”江离在教室里转过头兴奋地说道。 他把外套的纽扣全部扭开,抓住衣角反方向向上一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你说这像不像蝙蝠侠?” 外套内部白色的商标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飘荡的空中。 “以后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收到。” ... “我感觉不会.....”正常女性应该没人跟得上他思路。 雪之下被眼前关于兵役的议题困住了,战时征兵算不算对人生命权的侵犯呢?那雇佣军呢?如果要征兵的话,年龄,性别是否能成为选拔的标准?战时兵役又是否可以通过额外纳税规避,或者交易买卖呢?关于这些,统治者该如何制定相应的法律。 等江离回来问江离好了,她现在看的书,都是江离以前走过的足迹。 “自闭男,你在干什么?” 有比滨见雪之下沉浸在思考中,转而问向远处的比企谷。 “学习。” 侍奉部位于罕有人迹的四楼,除了楼顶怪谈里的女鬼,平时只有他们几个。 新出的jump已经蹭着看完了,回家尚且还能摆弄一会儿ps,在学校里只能拿着习题册消遣时间。 部室的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江离随口说了一句。 “欢迎。” “江离你又干嘛去了?”有比滨问道。 “学生会几个男生在吵架,看热闹所以回来晚了点。” “吵架?” “准确来说是在阴阳怪气,有时候我还挺佩服你们霓虹人的,脸都快贴脸上了还微笑着阴阳怪气。我跟他们说要不去校门口的公园打一架,我来当公证人,事前给你们录个免责声明。”江离随手举起雪之下身边的茶壶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这不就成了决斗了?”雪之下皱眉。 “正解,司法决斗以前还挺常见的。可惜由神明见证的光荣决斗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对了,刚才我在旧校舍的草丛里看到条白蛇。” 江离回旧校舍的时候看到一条白色身影快速在树丛间穿过,随后钻进校舍角落水泥裂开的缝隙里不见了。 相对于校外,总武高校内的自然资源还算丰富,现在学校里的绣球花还开着,大小不一的蝴蝶随处可见。五月的杜英也开始落花了,现在校园里到处飘浮着像羽毛一样黑色的花瓣。 “我们学校有蛇?”有比滨问道。 “听平冢老师讲,我们学校以前是片坟地,大概是什么精气化形了吧。” 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古早的乱葬岗上的,据说是用年轻男女的阳气镇压阴气。历史上的人类总和高达1150亿人,如果存在这么一说的话,说明阳气远远不够。在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里,冥界是不存在转生一说的。 想必现在的冥界一定是人满为患。 “江离你听说了吗?我们班的东云和她隔壁班的男友分手了。那个男生你认识吗?”有比滨八卦的问道。 “我都不知道东云交往了。”江离略微吃惊的说道。 他的印象里东云一直是个坐在比企谷前面文文静静上课的女孩。 “嘁。”有比滨不满的啧了一声,“我还以为能从你这听到男生那边的消息呢,那个渣男,居然因为分班的原因就以不合适为由分手了。” “现在怎么样?人没事吧?” 高中恋爱的寿命平均只有三个月,超过一年的只占10%,大学依旧保持的几乎没有。江离对班里谁谁谁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还好啦,我们下午在厕所安慰了她好久,连小雪都去了。” “你?”江离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雪之下。 “怎么了?”雪之下不满看向了江离。 “有比滨,她没说什么怪话吧。” “没有哦”有比滨摇了摇头,“倒不如说小雪她说的很一针见血哦。” 雪之下似乎很擅长担任替朋友批判对方男友的角色。 “人也是会成长的嘛.......” 江离突如其来的称赞让正严阵以待的雪之下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最快的方式还是重新介绍一位合格的男友给她。” “江离,你好残忍......” “假设,我是说假设。”江离突然停下思考起来,“有比滨同学,影视剧中是常常出现女主陷入低谷时,突然出现真命天子拯救对方的对吧?” “没错。”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马上为东云介绍适当的男生却被视为是不道德,甚至是冷漠的呢?第一,我们忽视了东云在前段感情中的付出,擅自讲将感情当成了可以随便放水,加水的水池,第二,快速走出一段感情通常是被认为不道德的。结论就是人性。” 人们所期望的是东云在他们的鼓励下和男友复合,或者走出失恋的阴影,在漫长的空档期中最终找到下一个合格的男友。 假设东云在下一刻,转而成为了江离的女友,人们对她的感觉只会有厌恶。 换言之没有人真正期待东云的幸福。 江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们平时跟她多聊聊天,其他的就算了。我不是特别方便介入。” “想不到江离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啊。”见自己被江离拜托,有比滨有些高兴的摇晃着桌底下的小脚。 “这不是很正常吗?谁都有不擅长的事情,起码在安慰东云的事上,你们比我有用的多。” 第153章 狈 “嘿嘿嘿。”有比滨发出意义不明的傻笑。 “你要是平时上课也这么精神就好了,我看你上课经常打瞌睡。”江离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你知道英语课的老师的课有多无聊吗?又不止我一个人。” 原来负责讲现代史的女教师怀孕请假了,这学期给他们代课的是别班临时请来的小老头。小老头的发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听起来像昭和年代的莫名其妙棒读的翻译腔。 “最高记录全班二十四个人。” “欸?” “我每节课都会数一遍。英语课睡倒二十四人的世界记录是在上周四产生的。海老名也数过,不信你问她。” “这就是好学生吗......江离同学,你不觉得英语老师讲课很催眠吗?” 除了发音像很奇怪以外,老头每次读文章读到长单词时都会重新按照音标着重读一遍,不过似乎他的音标发音都是歪的。 “有比滨同学,江离每次点人数都是在他睡觉之前,因此他口中的最高记录没有把自己加上。” 每节英语课上到一半,雪之下就看见前面的江离兴奋的微微从椅子上站起身子,两眼放光的看向四周,嘴里念叨着什么,目光和另一侧的海老名相遇时,两个人像白痴般露出心有灵犀的蠢笑。 她起初还以为江离在和教室对岸的海老名在加密通话,直到一次听清江离口中在报数时才恍然大悟。这货是在睡觉前数一数有多少人跟他是同伙。 “啊?这么江离你上英语课的时候也......”有比滨微微一愣。 “我也完全没听。”江离嘿嘿地笑了出来。 “但是我英语一直是满分哦,dude , just chill。”见雪之下准备起身,江离连忙缩了缩脖子辩解道。 雪之下无可辩驳,与其说江离是在参加官方的素质教育,不如说他是按照自己的教育路线走的,只是考试内容江离恰好都会。她经常看到江离即使下课了,人还趴在桌上看书。 要想系统学习一门学科的最快方式就是考研,江离曾自鸣得意的跟她说过。考研内容只有干货,学会了骨干,再往外拓展就显得很有主次性了。 “但是该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样呢?”有比滨趴在桌上,像被冲上岸的章鱼,挥舞着粉红色的发丝。 “学外语最快的话还是直接在native speaker的环境里最快吧?比如说看外语电视的时候试着不看上面的翻译,直接读外文小说之类的。” “这会不会对我太难了?”虽然英语对于比滨她来说是目前最自信的学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等到你完全准备好再开始的,你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完美。这么害怕失败不如你反过来想想,我是一只屎壳郎,我的使命就是可全世界制造一个史无前例的粪球,我就是为了把事情弄糟糕而生的,这么想是不是好受多了?”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啊。”雪之下听到江离惨绝人寰的比喻后笑了出来。 “你不会以为我凡事都能准备万全吧。”江离摸了摸下巴,张开嘴巴露出勉强通过的笑容,“实不相瞒,当初在店里给你买熊猫玩偶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银行卡密码有四五个,卡也有好几张,每次输密码的时候都是我都是随机输的,事实上我给店员的那张卡卡里有没有钱我都不知道。” 江离只知道平时他吃喝玩乐的卡卡里的钱就没花完过,那没事看余额干嘛? “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雪之下刚想说不雅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离是个消息不读不回的主,手机里的短信常年保持在几千条未读,并且未来还会不断增加。 雪之下即使是在嗔怪的时候也很可爱。 “那平冢老师带我们去看烟花那次呢?”江离又说道。 “啊?” “我靠,当时给我吓一跳,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在老同学叙旧。” “那你后来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我就觉得他们怎么跟神经病一样,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江离当时一巴掌抽飞神宫寺跟班的画面雪之下还历历在目,打死雪之下也想不到他当时的心理波动。 “也就是说你后来威胁神宫寺社会死亡的事情也是骗她的?”雪之下憋笑着问道。 “鬼知道,说不定呢.......万一有人会视奸我的搜索记录,通报到上层机关,又万一恰好神宫寺家的财团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巴不得它死呢.......” “哪有这么多万一啊。” “哦~ 雪乃,这你就不知道了”江离用夸张的语气装神弄鬼说道,像是江湖上自吹自擂卖跌打酒的骗子。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有比滨茫然的夹在江离和雪之下中间问道。 “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有比滨同学,你有没有江离有时候会很不靠谱?”雪之下问道。 “嗯......虽然在别人议论他很不好啦.....但是江离有时候确实会做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人很担心。” “不过,有时候还挺开心的。”有比滨突然说道。 雪之下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只是这样?”比企谷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只是这样?”江离的笑容戛然而止,面色温和的看向比企谷。 “不,我是说东云同学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让想谈恋爱的继续谈恋爱,让伤心的人不再伤心。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但这样的话,东云这副状态,未来还是会失恋的吧。” 东云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孩子,哪怕是比企谷,她有时也会转过头跟他说话。虽然很快就会有女生带着她到走廊上说话。。 比企谷讨厌温柔的女孩子,但她是少数愿意跟他说话的女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 东云时常会露出憧憬的眼神跟他谈起男友,“你也去剑道,田径试试啊,绝对会受受到女生欢迎的。”兴许是看到比企谷的天赋,她有时会浅笑着说道。 第154章 狼 温柔的人才会受伤。 比企谷不止一次在天台上看到楼下东云抱着便当四处找人的样子。 正是因为东云擅自期待,擅自欢喜,才会擅自悲伤。 东云一直生活在名为爱情的虚幻当中。其他人关心也只是徒有其表的关心罢了。 名为失恋的悲剧,人们给予女主角的宽容,超出了期限后那便是厌恶。 “那你想怎么样?”江离平静的问道。 “帮......“ “我们是侍奉部,如果没有提出委托的话,我们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 人类无法理解对方的感情,因此能做的只有用信条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和麻烦事划开罢了。然而,在无法逾越的关系中,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践踏的东西。 “把她从对感情虚幻的妄想中......” 比企谷在死寂的沉默中憋出一句话。 “我天。”江离打断了比企谷的发言,“我先跟你说好,在我之后的发言,绝对没有丝毫瞧不起的你意思,你明白吗?我一切可能或隐藏者攻击性的发言都是为了辨明真相,因为温吞的发言是无法刺破迷茫的黑雾的,你明白吗?” 比企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东云同学在恋爱时快乐吗?” “快乐。” “很好,那你凭什么认为别人的感情是虚假的?以及,凭什么东云同学,选择恋爱又分手的人生是错的。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就是越是谈不到异性的人,越是喜欢夸耀自己纯洁,崇高的爱情。实际上只是因为他找不到女人。假设存在一个他心目中完美的异性现在主动追求他,他所构建的慢热的,纯洁的恋情瞬间就会变成动物般下作的肉欲。” “回到前文,你对于真实和虚假的定义是什么?那我根据刻板印象假设好了,你所谓的真实的恋爱,是构建在相互了解,相互追求,经过漫长又温馨的爱情长跑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对吗?那你告诉我,你所谓的真实,正确的恋爱是根据什么得出来的?在你这个青少年仍需要外部验证回应的年龄,最多不过是从哪本书中似是而非的道理中拾人牙慧又重新加工得来的。“ “你一次又一次加工自己的理论,直到怪异被打磨到符合你期望的样子,为了接下来的生活提供一套舒适的方法论?你是如何判别自己的理论就是正确的呢?人总是期望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像我讨厌吃内脏,如果我得知班里的女同学是某个内脏店老板的女儿,我在潜意识中就会产生厌恶的情绪。也就是说,比企谷,你现在所谓的真实,虚假,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强行扭曲世界主观臆断的产物。” “虚假的东西难道不可怕吗?一旦用力接触到就会化作泡影,所以我不需要。”比企谷说道。 “我不明白。说实话我也不想去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执着用一些抽象的词语去修饰另一些抽象的词语。像这样乍一看给人反差,又似乎有些道理,实则完全是废话的句子我能随口编出一万个。什么“喜欢是接近,爱是放手”,这种搬弄辞藻,沉迷于玄之又玄的修饰真的有意思吗?” “在我看来,你缺乏逻辑分析事物的基本素养,因此哪怕是刚刚得出的结论,在不久的某一天很有可能就根据你的心境变成另一个相反的道理。” “那你说的不也是你的一面之词吗?难道你说的不也是为了迎合自己感情的非理性产物吗?”比企谷反驳道。 “那你问我干什么?既然你知道我意见和你不同,为什么不一个人单干去所谓的拯救东云同学呢?因为你自认为自己不适合社交型社会对吧?对你而言,充当谋士类角色,悄悄帮助他人,而在必要时又可以随时抽身快速舍弃掉关系才是你希望的状态对吧。” “江离同学,你别说了。自闭男他......尝试过融入群体,但是.......”有比滨替比企谷辩解地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失败了对吧?你告诉为什么失败?不是你不肯看人脸色,不喜欢迎合别人吗?我来告诉你想要的世界,每个人都随心所欲的交往着,不用看别人脸色,正确就正确,错误就错误。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会被讨厌对吧。现在我就是在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在我的言语中你会感到半分舒适吗?你想要的不过是你,你一个人可以自由表达的世界罢了。这不过是可笑的私欲罢了” “还有,你以为难道我喜欢虚与委蛇吗?我的蠢货下属们每年会贪污掉我公司30%的利润,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我知道只要那些蠢货们存在,就能为我的公司带来利润。当然,每个人的容忍度是不一样的,你自己选吧,是舍弃掉自己社交取向救助东云,还是舍弃东云,维护自己那套赖以生存的方法论。” 江离看着眼前沉默的比企谷不由泛起了冷笑,“我说吧,你连舍弃巢穴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拯救?好了,辩论结束了,你可以当我前面都在放屁。” “谄媚的时候舍弃尊严谄媚,这就是我的尊严。” “又来了,我不明白这种奇怪的语句为什么会让你产生满足。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准备好,非到自己沦落到牺牲自己的不可的时候,让自己像烟花一样爆掉?比企谷君,你知道表演型人格吗吗?我经常会问自己,自己谁否在真的有必要去做一些看似大义实则愚蠢的蠢事。”见比企谷说话,江离扭过头来说道。“既然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那必须要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如同等待诸神黄昏般,在英灵殿不断的死亡中练习搏杀。而不是到了最后,才像个懦夫般举起武器大吼着冲上去。” “好了,游戏结束,放学。”江离一拍手,轻快的挑起雪之下和他的包,带着雪之下飞速从教室跑了出去。 第155章 曦 江离拉着雪之下一直跑到电车站口才停下来。 “手腕被你拉红了。”雪之下撩开袖子给江离看。 “抱歉,要不晚上去我家吃,我赔你顿饭?”江离看了看手机,又把雪之下的书包还给她。 “算了,总感觉你是在占便宜。”雪之下叹了一口气道。 刷卡进站后,仅有几个穿着隔壁国中制服的女学生在候车台的自动售货机旁闲聊。 女学生们的制服是浅蓝色的,水手服标准的领巾翻到背后。上方立交桥的阴影,像是黄昏中直立而立而起的妖魔。 “去一下呗,正好我爷爷好久没见你。打个视频给他。”江离看着后车站对岸的杂草丛生的斜坡。 高高的飞蓬草从站台生锈的护栏上攀缘出来。 雪之下和江离都是被江离的爷爷带大的。一想这么冷淡也不符合礼貌,最后还是答应了。 …… “呐,今天我们吃奶油芦笋浓汤,配匈牙利古拉什慢炖牛肉,开胃菜是西班牙蒜蓉虾仁,蔬菜是蚝油清炒西兰花。以及最后的甜品,乌龙桂花茶冻配枫糖浆。” “江离,你就不能挑一些人听得懂的话说话吗?” “你不会以为我不会做吧?” 刚打开冰箱准备的江离突然扭过头凝重地问向雪之下,“你先把米蒸了,然后把冰箱铁锅里的牛肉高汤拿出来,待会帮我打下手被。” 雪之下好歹是受过家政教育的大家闺秀,基本的料理技能比起江离来说不遑多让。 “你们用这种刀不会切到手吗?“江离站在雪之下边上,举起明晃晃的菜刀好奇的看着雪之下用西式厨刀切着胡萝卜。 “你这把刀才更吓人好吗?简直和德州电锯杀人狂是一个造型。”雪之下吐槽道。 “不,我这把算小了,我还一把更大,是用来斩骨的,对了,洗手池下面还一把分尸用的斧头。”江离说着咧开了明亮的牙齿。 “请不要在做饭的时候,混进去一些可怕的术语好吗?” “我切切看?” 雪之下让开位置后,江离随意的快速下刀就把原本不规整的胡萝卜切成了均匀粗细的细丝,简直和中华小当家一样。 “呶,要不要我教你?”江离略微挑衅的对着雪之下笑着。 “手这样放。”江离抓住雪之下的手摆正姿势放在菜刀上。 “另一只手这样放。”江离左手四指手指弯曲,放在雪之下面前。 “这个我知道。”雪之下轻声反驳道。 “那你切切看,我手就这么摆着。想象一下,你的菜刀是断头铡,均匀向下用力。” 雪之下就这么听着江离喉头滚动的声音,带着磁性从她的耳朵上方传来。 耳朵有些发烫。 “别走神。”江离牢牢握住雪之下手,避免切到一半的时候菜刀方向侧弯。 江离的手很大,又温温热热的,手指和掌心的交界处有一些因为长时间握住冷兵器,或者是做引体向上时练出来的茧。 雪之下在班里身材已经是最高挑的一批了,然而在江离面前,还是像是小鸟一样。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西式刀好用?“ “我刚才看教程,记得匈牙利炖肉,胡萝卜是要切丁的吧,你这样待会怎么吃?”雪之下抽着眼角说道。 “那我现在就吃掉好了。”江离搓起胡萝卜丝一口放进了嘴里。 “你这人……”雪之下甚至来不及打断他。“为了不让我说你,你是不是太狠了?”雪之下总算了解到了男性奇怪的好胜心。 雪之下没想到江离做饭这么快,炒个西兰花,焯了半分钟水后,捞出来放炒锅里分钟出锅。随后把锅放进水池,挤一下洗洁精,勺柄顶着海绵擦一遍水一冲便迅速结束,上灶又开始重新热锅。 中间江离让雪之下试了一下,江离做饭一只手轻松颠锅的铁锅沉得她双手才勉强举起来,结果又被江离取笑了半天。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雪之下和江离两人望着炖锅里冒出来的白烟,雪之下说道。 “我已经好久没辩论了,毕竟辩论容易没朋友。” “啊?” “凡是主动和我辩的人就没有赢过的;凡是我主动和别人辩的,就算对方赢了,那人最后肯定会被我后续的追问烦死。”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参加辩论大赛?” “我认为辩论大赛很蠢。因为我辩论是为了探究真理的,而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诡辩,或者煽动情绪强行升华主题欺骗观众的,这让我感觉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比企谷说这些啊?你刚才拉我走,也是怕我跟着多想吧。” “对啊,不出所料,下面就是比企谷君的emo环节喽,我觉得这种emo很无聊,干脆就拉着你跳过了。” “为什么?” “因为没意义。对于事物的分析最后都会上升到哲学层次,而比企谷还停在人类现象和文学书籍各种光怪陆离短句的映证以及外部自我验证中。” “其实我和比企谷算一路货色,属于是无知愚蠢贫困自恋,愤世嫉俗性压抑又喜欢内心发表一些幼稚言论,典型的自我意识过剩,想不被女生说恶心都难。只不过是我恰好认识到其实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 “你?”雪之下对江离一连串的形容自己的负面形容词感到有些惊奇。 “那我给你来一段。”江离咳了咳嗓子,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六月十六号的一天,我打开冰箱,发现之前买的罐头过期,到楼下的商店一买,店员告诉我,制造罐头的厂家已经倒闭了。那罐罐头我买了三年,今天打开的时候正好是六月十六号,过期了一天。后来我就想,这个世界的罐头会过期,爱会过期,就连保鲜膜也会过期,那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呢?” 雪之下噗嗤笑了出来。 “是不是很搞笑?”江离低沉声音一变,顿时快活起来,“典型性的压抑文艺青年形象。” “就是这种形象。”江离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虚空萧索起来。 第156章 绝对精神与纯粹理性 “可是你不是也跟我说过不能自己那套标准去强求别人吗?怎么轮到你就开始双标了呢?”雪之下说道。 江离其实也知道,对于比企谷这种不善言辞的男生,他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相比于比企谷只能借助家里的书籍阅读,他的求知旅途可谓是畅通无阻。 凡是他所好奇的,不管是几百万一台的钢琴,还是上千万的跑车,他都可以在第二天收到。江离可以在肆无忌惮的在机械师的帮助下把车子拆成零件再复原,也可以读到书中不了解的地方,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询问这本书的作者,译者。 或许他讨厌的并不是父亲不爱着母亲。江离明白,感情不是简单给自己做个定论就可以一刀两断的东西。 而是最后那两个爱着他的女人,父亲最后一个都保护不了。 “我承认我的言辞过于激烈,没有考虑到对方只是个学生的事实。”江离思考了一阵道。 但是他不会承认他心中隐藏的东西是错的。 “这么说你觉得你有失言的地方了?”雪之下轻快的问道。 “可以这么认为。” 拥有被射杀觉悟的人才有资格开枪,能接受被自我审判的人才能审判别人。 除非愿意自己的准则变为普遍规律,否则你不应该行动。此乃康德的绝对命令。 “真厉害,能认真承认错误的人就是好孩子。” 江离在九州的时候很少有机会能听到这种肉麻的话,他获得最多的不过长辈们欣慰的眼神。霓虹人似乎很擅长说一些露骨的称赞。 “不对,不对劲啊,哥们。”江离双手十指交叉放于鼻子下方,“我为什么会因为你的表扬感到高兴呢?甚至于在你回答前,产生了某种朦朦胧胧期待的冲动。” 雪之下看着他离开座位,赤着脚在她周围来回踱步。 他在雪之下安慰他的时候确实产生了喜悦的情绪,那反推回来,在他说话的时候,必然期待着雪之下能给予他令他满意的回答。如果再往前推呢?教雪之下用菜刀,拉着雪之下跑到车站,跟比企谷辩论,这岂不是简直跟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争宠一样了吗? “那你想明白没有?”雪之下转过头来,眨了眨靛蓝色的眼睛。 她的手机放在她背后的餐桌上,添加延长线后,与餐桌的边缘呈现出70度的夹角。 江离之前送给她的戒指,此刻串了一条绳子,挂在雪之下的手机上。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江离抿了抿嘴,苦涩的说道。 ... “说起康德,那就不得不提到他提出的理性,reason。或者说在康德语境里是vernunft 。并以此区别了唯有理性才是真正的自由。所谓的理性,是指先验的,使个体能够超越感性经验和个人欲望,进行更高层次的思考。当然这也是后世批判他过于神话理性,并将其作为区别人类和其他动物区别的依据。像尼采和叔本华,就从权力意志和生存意志从人的本能批判了康德的理性。不过我认为,具备自我表演性质的性质实际上是一种拙劣的生存意志,因为这种行为是为了满足社会对自我的评价,换言之,依旧是外部验证而不是出于本能的自我超越。” “那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和康德的纯粹理性有什么关系?”雪之下冷不丁问道。 对于雪之下来说现在江离说的话简直和听天书一样。 江离的家庭习惯远远比她们家开放,恐怕他在家吃饭也是滔滔不绝和别人阐述自己的观点,要不就是在看书。 别人的桌上摆的是花,而江离的则是书。 她早该在江离报菜名时就预料到这顿饭代价不孝,命运早已在冥冥中为此标记好了价格。 “雪乃,你简直是个天才。” 雪之下见江离兴奋地瞪大眼睛和她说道。 在霓虹,一一般地恭维都是场面话。雪之下一看江离地表情就知道他是认真地,随着而来地,就是变本加厉地念经。 “无法否认的一点是,康德对于理性的崇拜,批判了功利主义,维护了人类个体的道德和尊严。但黑格尔同时也指出,康德的纯粹理性是空洞的抽象。他的问题在于他将知识分为了物自体和外部刺激两部分。从实在论的角度,根据他在他人的认识内容是由外部刺激和主体内部先验内容相结合的理论,存在逻辑漏洞。” “为什么又从理性谈到认识论了?”雪之下皱眉问道,江离的发言的晦涩名词越来越多了。 “雪乃,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对事物的分析最后都要上升到哲学层次吗?假设我对认识到世界的不公,那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会认为世界的不公的?这种逻辑是怎么产生的,那道德是什么?什么是感觉?我为什么会产生感觉?这种感觉产生的方式是先天还是后天的?人为什么能认识世界?如果你不一一向后思考,只是看似高屋建瓴在道德,不公搬弄是非,完全是一种自大,愚昧无知的表现。就像你只学一个数学公式,却不思考它怎么来的,我认识这是一种想当然的,懒惰的行为。” “你继续。”雪之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默默的扒了一口饭。她知道江离今天不说个痛快是不会结束了。 “ok。虽然康德是个反驳休谟的怀疑论,然而他却认为物自体是无法认知的,根据诠释一来解释,物自体是事物本身的性质也就是本质。区别于外部性质,即苹果的颜色,口味,大小。物自体是本质,因为你无法判断红色的酸甜水果就是苹果。” “那如果物自体就是本质的话,它就无法解释从实在论角度解释外在性质的来源。对了你想知道什么是实在论吗?“ “知道一点。”雪之下犹豫的说道。 “ok,那我跳过了。第一假设外部刺激来源于物体的外在性质。在康德的框架内,外在性质是现象的一部分,而非物自体的直接表达。康德认为,外在性质是主体对感觉材料进行感知并赋予意义的结果。因此,外在性质并不直接存在于物体本身,而是现象世界的一部分。康德的理论中,主体的感知范畴,如因果性,必须参与其中,才能构成我们所知的现象。因此,外在性质实际上是通过主体感知而“构成”的,而非在感觉材料进入主体之前就独立存在。这种观点导致矛盾的原因在于我们无法在“未感知到的阶段”讨论外在性质,因为它仅在主体参与感知后才具有意义。外在性质并非刺激物自带,而是感知后的结果。” “第二种可能,外部刺激来源于物体的内在性质,即物自体。康德认为,物自体对人类而言是不可知的。虽然我们可以假设物自体可能是刺激的来源,但康德认为物自体的性质无法被我们直接感知或理解。因而,它的性质不直接作用于感官。同时,康德认为因果关系是先验范畴之一,是主体赋予世界的,而非世界本身就具有的独立性。如果我们假设物自体通过因果关系作用于我们的感官,我们就假设了独立于人的意识的因果关系,而康德认为因果性是人类意识中的先验范畴,并非世界本身固有的性质。这就引发矛盾,因为如果承认独立于人类意识的因果关系,则康德的先验因果论就失效了。康德的哲学基础在于,因果性是通过主体的意识和范畴施加于感官材料的,如果取消了这一基础,康德的框架就会崩溃。” “还有第三种吗?”雪之下绝望的说道。 “有时有啦......”江离讪讪的说完,“求你了,让我说完好吗?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雪之下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第三种可能性,外部刺激是感官自身的自我刺激,这一可能性似乎绕过了物体与感官的关系问题,但其矛盾在于无法解释“刺激”概念在未经因果性范畴加工前的合理性。若感官自我刺激产生了感觉材料,那么感觉材料就失去了与物体的联系,使得我们的经验判断失去了基础。” “为什么康德认为因果性是先验的?”雪之下总算跟上了江离的步伐。 “因为康德认为经验存在普遍性和必然性。如果因果性只是单纯来自于后天经验的总结,我们就无法保证这种必然性,但实际上我们的科学,只是根据现象观测得出的普遍规律罢了,换言之是不确定的、基于过去的概率性推断,无法提供关于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认识。最后回答你一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类似于eva的人类补完计划,不过黑格尔是强调从个体到整体的融合,个体仍是个体。eva则是直接把全人类榨成橙汁。” 第157章 牡丹 雪之下放下筷子,单调地鼓起了掌,“真厉害,需要我稍微夸你一下比其他人知道多吗?再代入几个你想要的具体人名如何?” “不,你别这样,雪乃。”江离明知道对方是在讽刺他的表达欲,仍有些害臊的对着雪之下伸手示意停下。 “还有。我饭快吃完了,你呢?” 江离顺着对方的话向雪之下的身前看去,雪之下的饭已经吃了大半,而江离的还根本没开始。 雪之下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江离小时候每天都是女仆追着他喂饭,从中午喂到下午三点。规规矩矩用完餐的雪之下就这样和对面坐着的一边讲话一边被喂饭的江离下棋。 “你要不再吃点?江离试探着问道。 “谢谢,不用了。” 江离做饭确实有一套,照他的说话不就是做化学实验吗?只是他做饭口味会从一开始严格控制投入物和反应时间,到omakase,最后发现自己的发明物难吃到爆炸后再回归本源重新老老实实做菜。 委实说他的确创造了一些只有他会做的美食,但介于他很少给别人做饭,所以有机会评价他菜系的人很少。 对于烹饪技巧这一点,雪之下认为这恐怕是九州男人独有的天赋,即使是很难碰面的江离父亲,她也偶尔见过对方下厨认真做菜的样子。 不管是江离,还是江离的父亲,爷爷。安静做饭的时候都呈现出一脉相承的一丝不苟的气势。 菜刀与案板有节奏碰撞的声音,像竹林里高处石隙间涌出的泉水滴在翠绿竹节上的声音。 雪之下拿出手机在靠在桌子上翻了起来。 为了能系上江离送给她的戒指,她特意去买了手机壳,如今这枚戒指正用一根红绳子系在手机下方。 说起来江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雪之下心里也清楚自己也属于偶尔意识不到自己苛责别人的那类人,所以在刚才指出江离双标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心虚的。然而就这样,江离也能不卑不亢的听着她刁难他,必要时还会对着她的嘲讽评价两句。 他所在乎的不是英雄救美的弥赛亚情节,而是跌倒后率先爬起来,满不在乎的拍了拍灰,像个绿皮老大般开着最酷最炫的战争摩托,在阳光下对着弱小的屁精伸出手。小子,俺现在准备带领俺的铁罐头们举行一场最wahhhhhhh的远征,如果你加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造出最大最响的哒咔枪,把那帮人类虾米们打的屁滚尿流。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伤春悲秋有些可笑。 被选择,被拯救,被理解,被接受,被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江离,兽人参加远征的原因是什么?” 江离抬起来见雪之下正撑着头托腮看着自己。 她的嘴唇鲜艳的像两条吸饱了鲜血的水蛭,在灯光下泛着妖艳的薄辉。 “战斗,爽。”他微微愣了愣,说道。 雪之下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笑意像是四月清晨牡丹上滑过的露珠。 少年此生根本不需要追逐爱情。 雪之下当年刚回到霓虹第一次上家政课的时候因为不会剥虾而被阳乃取笑了,她小时候在江离家住的那段时间,餐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由侍从,厨师处理好可以直接享用的。唯有担任她老师的婆婆没有嘲笑她。 “这有什么……从小被人服侍的人,长大后也会有人服侍,这是小小姐的福气啊。” 尽管如此,雪之下还是以满分的成绩得到了家政课老师们的认可。 现在想起来,福气这种东西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当时她抱着轻视的想法倔强的一个人学完了家政课,然而似乎,那位婆婆不经意说的福气,却成了她如今记忆最深刻的事物。 一个从小被爱的人,才能分清哪种爱是自己需要的,也会明白如何去爱别人。 江离无需追逐爱情的原因是因为他无需为了爱情去改变自己。 无论是饮鸩止渴的爱,还是心安理得的被爱,雪之下都不需要。 可是她又悄悄着期望着被人坚定的选择,所以才有了列维纳斯他者之爱这一出。雪之下渴望着对方对她抱有无任何改变的想法,期待着她成长以及对她无条件的保护和责任。 正如江离之前对比企谷说的那样,人会下意识的选择自己偏好的答案。而面对驳斥自己的答案时,会不留一下任何宽容地寻找其中错误的蛛丝马迹。 江离跟她说过,人是不可以以人为依靠活下去的,人是会变得,甚至你连一开始都没有将对方认完全。 雪之下不想让江离失望。 第158章 丰饶之海 青春期的孤独与困惑就像是上课时衣服内襟的疹子,想要挠又挠不到,至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隔靴搔痒。尴尬的皮肤病总带点传染意味的恐惧,疱疹破裂清澈的脓水,如同理应被隔离逃脱的异类,孤独的存在于人群中。 比企谷八幡已经不止一次在深夜思考问题了。 他住在二町目的自建宅里,父亲有一所自己的书房便是他小时候最大的骄傲,如今,这份骄傲似乎也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变成了满是烟油黏腻的东西。 到了这个年龄身高还会生长吗?此刻的比企谷正用脚后跟靠在床沿体会着身体被拉伸的感觉。 他依稀记得在国中因为拼命长身体而酸痛的小腿,此时此刻就是现在这种膝盖发酸的感觉。 早期的进化论采用的便是用进废退的学说,长颈鹿会为了够着高高榆树叶子,便会将脖子不断长长。那么人体理应也是这个道理。 窗外了已经开始传来若隐若现的蝉声了。 所谓的男子气概,指的是一种对生活有追求的,生气勃勃的态度,以及在这种生活中取得世俗成就的可能。 他与这种生活无缘。 比企谷始终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团乱麻里,以至于如果他突然从迷宫中走出来的话会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 江离说的没错,是他甘之如饴地选择了现状。 他选择了像头被吓破胆了的熊一般蜷缩无人的树洞里。并不是因为他生活在不幸中,而是因为现在的不幸对他来说有利。就像垃圾归类一样,他巧妙的把自己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以符合社会对边缘人的定义。 被不小心带到世界上的他,只能默默承受施暴者的恶意,他不明白,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而他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人的一切烦恼都来自人际关系,他也是,雪之下也是,甚至她的姐姐,雪之下阳乃也是。至始至终,他只看到一人始终能够清澈的活着。 以前是雪之下,现在是江离。 准确来说,人的烦恼来自于对他人关系的自我想象。 江离从不对任何人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从第一次见面对方的表情,比企谷就能隐隐猜到,即便江离隐藏地再好,他也被江离不经意间被归入了自我意识丰富的闷骚青年之列。 换言之,只要他的行为被包含于江离对这一概念的集合之内,江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接受他的胡作非为。 比企谷不是像江离那样的现充,不管有多兴奋,不管有多认真,他总是是在欢笑中,在视野中逐渐消失的那部分人。 直到今天,他往日的国中,小学历史,已经完全随着人际关系的死绝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也许在同学聚会上,他们指着过去的毕业照,会疑惑的质疑那个角落里死鱼眼的男生是谁?而这种质疑,只会在这场欢乐的聚会中仅仅存在几秒。 光凭理性是无法达到超然的境界的,单纯的理性不过是冰冷的机器罢了。我很忙,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男人就是要杀伐果决。这种愚蠢幼稚的功利主义,不过是看着影视剧里的人物形象咿咿呀呀的邯郸学步罢了。 可为什么江离可以冷漠扼杀自己的感情呢? 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都保护不了,那正义还有什么用? 没有行动的信仰那只是无用之功。 比企谷又想起了江离在走廊上说的话。 说到底,江离也弄不清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哪里,索性就不去想,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像武器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锤炼,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 即使是赖以作为行动准则的理性,在必要时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 江离也不过是个在追寻自我上的失败者。 一想到这,比企谷突然从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大的豪气。 他并不是智力停止了发育,而是心智不愿意继续成长。 江离口中的康德,黑格尔,拉康,比企谷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在无尽漆黑的未来中,究竟存在着什么。 他不止一次的预感到,自己为在读大学的某一天前离奇的死亡。原因乃是,从小至今,他都可以预想到自己读国中,读高中时的画面。唯独大学不行。 就像丰饶之海中固定会在二十岁时死去的天人一般。 然而他又清楚的预知到,正是存在着这种想法,未来他也会像安永透,像无数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一般,丧失被选中的资格,继续苟延残喘的存活下去。 年长的人们都喜欢谈政治,谈哲学,谈历史,仿佛这才是成熟的男性应该讨论的话题。至于青春,所有人都是一笑而过,仿佛只要是谁深究下去,那便是在闹别扭。可他现在正处于青春当中啊。 雪之下现在在干嘛呢? 比企谷望着窗外的月色,如今那月色和他一样的悲哀。 社会实习的时候,是江离开着车带她到车站集合的。那是否意味着江离和雪之下存在着特殊的关系呢? 即便是比企谷不曾了解过豪车,他也清楚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的东西。 他抗拒着了解它们。每当他的同学们聊起时髦的车子,球鞋,他都不屑一顾的把注意力移到文库本上。 这个国家已经僵化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大多数同学,未来会找个会社,银行上班,靠领取着薪金度日。纠结着这些豪车又有什么意义呢? 比企谷并不是不想了解,而是他害怕知道它们的价格。如果是想要的话那应该付出行动才是,可它实在是太遥远了,那干脆就抹杀掉欲望好了。 他安贫乐道的犬儒主义并不是希腊贵族自我束缚的苦修,而是因为他什么也做不到。 期望着不幸。却又盼望着有人能够把麻痹在孤高中的自己拯救出来,简直和商场玩具货架边的小孩耍无赖不走一般。 今天是满月,比企谷看着窗外的月亮,失去大气层的代价使得月面上遍布着陨石造成的环形坑。月海上的一片虽然是叫作丰饶之海,实际上却连一滴水都没有。 比企谷凝视着月面微暗的凹坑,只觉得斑驳的月亮像是雪之下名字中的雪花一般。 第159章 瓣 “要不先打我爷爷视频吧?”江离见雪之下微微发愣,提议道。 “现在打不会打扰他吗?” ”不,我打我爷爷电话难道还需要预约吗?”江离随口搪塞,一边打通了电话。 “喂,爷爷,爷爷,爷爷。”江离兴奋了叫了几声。雪之下听过类似的怪叫,是在《葫芦娃》。 “呶,打通了。”随后江离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到了雪之下怀里。 雪之下被吓了一跳,飞速调整好仪表后,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把裙子上的手机端正地放到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和江离有几分相似不怒自威的老人,这么说并不恰当,实际上单从外表看,江离的爷爷过分的年轻了。 东亚人特有的冻龄术,在他的身上无限放大,即使临近七十岁,江离的爷爷依旧是满头黑发,皮肤紧绷,唯有眼睛随着时光流逝变得愈发深邃起来。 雪之下不知道的是,江离的爷爷每年都会参与由江家和其他家族资助的医疗研究机构,最近几年已经从传统的换血,变成提取血浆小细胞种的外囊泡sevs延寿。 看不去不老不死的吸血鬼,说的就是这种人。 “爷爷好。”雪之下抿了抿嘴唇,镇定的说道。 “小离他人呢?怎么一打通人就不见了,不像话。” 雪之下翻转了手机屏幕,把摄像头转过去面朝正在吃饭的江离。 “干嘛?”江离从饭碗抬起头恶狠狠地说道。 “转过去,转过去。”爷爷在屏幕里捂着眼睛挥了挥手,懒得再多看江离一眼。 人厌狗嫌。 “小雪啊,江离这段时间没有欺负你吧?” “怎么会.......”雪之下不经意抬头越过手机屏幕看了江离一眼。 江离颇为无语的努了努嘴。 “这家伙人挺自私的,但良心不坏,你平时要多管着他一点。” “嗯......好的。”雪之下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了。 “在家里的时候丢三落四的,房子又大,经常把东西随手放在角落等要用了的时候又忘记了。自己放的东西又不让管家动,说是自己有一套完美的放置法则。结果天天喊仆人在房子里找东西。” 雪之下想起来五一的时候她到江离家里,唯独他的卧室是乱糟糟的。书,枕头和靠枕随意的丢在地板上。后来江离告诉她,他对于房间有着定期整理的标准,但具体凌乱到何种程度才会打扫,江离也不知道。他上学的课桌却整洁到了几乎吹毛求疵的地步。 “江离把他房间的绿萝都养死了。”雪之下思考了一下吐槽道。 “嘿呀,骇死我哩。”江离拍了拍胸口。 五一从江离家抱走的绿萝,如今正好好的养在雪之下阳台的水池里,一时间雪之下也忘记还给了江离。 “爷爷,你等一下。” 说罢雪之下放下手机,咚咚咚地跑出门外。五分钟后,雪之下携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回来。 茂盛的茎叶不似待在江离房间时那般叶片露出了被阳光暴晒后的焦黄,而是恣意地在重力作用下弹出花盆,枝条上新生的绿叶就像铜钱草一般圆润。 花盆的中间还临时摆着一朵略微干枯的紫阳花花球。 正当雪之下关上门的时候,门上所携的风声将将花球的一朵花瓣吹散了。 听从爷爷教导,老老实实待在门口准备迎接雪之下的江离看见,那片紫色的,尾巴泛白的花朵在空中胡乱的飞舞着,见到江离正欲开口的雪之下,不经意间将花瓣衔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 含蓄扬起的发丝拨动着唇上的花瓣,雪之下连忙松开了唇瓣任由它落下。 “我来吧。”江离的余光注视着那枚微微湿润的花瓣落到了地上,迅速调整过来的江离伸出手接过花盆。 雪之下捧起花球,在后面走着。 “爷爷,你看。”雪之下把养好的绿萝摆在手机面前。 绿萝不能暴晒,正常情况下,能够把绿萝养死的只有高手中的高手。 “小离,你要多向小雪学学,不要做什么事都莽莽撞撞的。” “知道了,知道了。” 爷爷见江离敷衍了事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结婚以后是要被老婆骂的。” .... “被骂不是很正常。”江离缩了缩脖子习以为常地说道,一副滚刀肉地样子。 “放心好了,爷爷,我会管住他的。” “哎对,小雪,你们两个年轻人多交流交流,好好管管他。”爷爷趁热打铁地说道。 “要是他不听我的怎么办?” 听闻此言地江离当即皱眉意识到不对,却看见雪之下樱眸上带着戏谑的轻笑朝他投来。 “打电话给我,我把他零花钱断了。” “发神经啊你们。”江离笑着抗辩道。 “就这么决定了,小离,上次管家告诉我你一天在商场花了大几百万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小雪你盯着他点,这小孩从小对花钱没什么概念,买东西完全是胡来。” 雪之下知道江离爷爷说的是那天江离带着她和有比滨比企谷他们在商场买衣服的事情。 虽然事出有因,但从这几个月的相处雪之下也大概得出了结论。 江离本人平时没什么欲望,一旦来劲就是大手大脚地全部拉满。 ........ “怎么样,江离大少爷。” 雪之下结束了视频通话后,指尖轻轻地按在屏幕上,轻笑着说道。 江离爷爷把江离银行卡的流水信息设置成发到了雪之下的手机上,也就是说此刻江离的命运已经被眼前的女人拴住了。 雪之下并不想干涉江离的开销,但此刻也是难得的占了上风,尤其是在江离爷爷毫不留情的批评江离性格毛躁的时候。 “放心好了,我才不会管你呢。。谁有这胆子啊。“ “不,你管好了。”江离突然说道。 “啊?”雪之下从未听过如此愚蠢的要求。 “我还一张卡,是外公外婆偷偷塞给我的,一样也是花不完。”江离说着从钱包里取出黑色写有烫金花体字的卡片。“呶,给你。” 在雪之下惊讶的目光中,江离把卡片放到桌上推到了雪之下面前,“现在我可就什么都没有喽。”,他贱笑着说道。 雪之下一霎那就知道江离是在耍她。默默地看着自以为胜利的对方得意忘形,再不急不慢地把逆转地后手展示给对方。然后像丢垃圾般,在对手面前把后手亲自毁掉。对手眼中的胜利,不过是他的施舍。 雪之下伸出手指比了个滚的手势。 “得嘞。”江离心领神会地起身去厨房洗碗。 第160章 幻 雪之下阳乃:@江离,出来说话。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雪之下阳乃:三秒钟不出来你就死了。 雪之下阳乃:5 雪之下阳乃:3 雪之下阳乃:4 雪之下阳乃:0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 江离:发疯是吧?我刚才洗澡去了。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礼拜六跟我去约会。 江离:? 江离:滚,掐好时间了是吧,那天我跟你妹去看电影。 雪之下阳乃:哟哟哟哟哟哟,诶呀,那我是被甩了吗? 江离:对哟,遗腹子就拜托你了。 雪之下阳乃:去死吧你,我不管,反正我知道小雪位置的,到时候我过来,时间管理大师。 江离:来来来来,我最喜欢看女人打架了,有本事把你妈也叫上。 雪之下阳乃:你以为我不敢? 江离:叫呗,到时候车底再装枚炸弹,大家一起炸上天得了。 雪之下阳乃:傻逼。 ... 江离看着聊天记录叹了口气。 “这副眼镜怎么样?”雪之下侧过头向江离问道。 刚从电影院出来的他们在一楼的眼镜店门口停住了。 “我觉得你带无框的比较好看,然后就是那种窄一点的。”江离手指比了个眼片的样子,虚空地放在眼前。 上次文化祭的时候,雪之下发觉用电脑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一直想配一副蓝光眼镜。 不戴眼镜,牙齿整齐算是霓虹富人心照不宣的规则。否则即使再有钱,也会被人暗地里吐槽是暴发户。虽然华族在麦克阿瑟上台后已经灭绝了,但通过与华族通婚留下来的血统,名门的头衔这种风气是不会变的。 当然,雪之下更多的是想看看,她戴眼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窄边的会不会太老气?”雪之下一边担忧的说道,一边换上店员小姐递过来的眼镜。 “怎么样?”雪之下有些怯生生地看向江离问道。 “你自己照镜子呀。”江离笑着说道。 雪之下飞快地照了一眼镜子又转过头看向江离。 “像医学博士。dr,雪之下。还差身白大褂。“ “那样不就成平冢老师了?”雪之下说道。 “说起来平冢老师也二十七岁了吧,如果读博士好像也差不多毕业了。” “先生,小姐,要不我们再试试其他款式的如何?”一旁的店员小姐亲切的问道。 “不...” “试试好了。” 江离感受着雪之下幽怨的眼神,继续说道,“来都来了,都试一圈好了。” “才跟你说过,是不是又要乱花钱了?” 雪之下踮起脚轻轻用刚买的电影签名版说在江离头顶上敲了敲。 江离也不知道为什么,霓虹的书卖的很贵,而电影签名版卖的尤其贵。 今天是是枝裕和电影重放的日子,所以难得的雪之下和江离两个人出来看电影。 《幻之光》是是枝裕和的处女作。 时长也是当年中规中矩的一百多分钟。 比起快节奏时代愈发缩短的影片时长,总体的观感让人乏味,犯困。 江离仔细观察着影片,发现这类影片比起爆米花打斗电影,普遍以静止的镜头居多。 就像漫画一样。 如果是静止的话,那拍摄镜头的选择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乏味,或者说缺乏快感。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类影片的本质就是让人看着发呆的。 整本电影放进书里也无非寥寥几十页,说到底不过是女人丈夫离奇的自杀后,离乡改嫁的故事。 故事本身并不能带来多少感动,故事中丈夫寻找的,以及后来女人寻找的,细波中的光是一种而感觉。 而江离所看的用优雅角度拍摄的缓慢的影片,也无非是在寻找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女人在昏暗房间透过窗帘缝隙看向窗外,奶奶在夕阳下的桥上身影渐渐消失,认领丈夫遗体的夜晚警车落满雨点的窗户与发动机的轰鸣声。 找到了,或者找到了其他什么错误的东西,那都无所谓。 江离并不喜欢将影片中自己喜欢的意象抽取,然后牵强附会到自己身上,产生泪水的共鸣。 “那我们就买两副。一副使用,一副备用。” “好。”雪之下听到了满意的回答,高兴的转过身去。 雪之下阳乃似乎是在耍他。 他带着雪乃挑了一家路边的餐馆后,看了看手机。 电影退场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又在眼镜店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如今快十二点半了,雪之下阳乃的影子都没看到。 “江离,你在想什么?” “雪乃,你把头发撩起来试试?” “这样?” 雪之下虽然不明白江离的想法,但还是顺从的把头发撩起来,露出冷艳的颈线。 室外的餐桌都架上了悉尼歌剧院般的拉绳白色遮阳伞面。他们坐在路边,越过栽有丁香和蓝紫色绣球花的花箱,便是用鹅卵石与水泥仿造出来的罗马式街道, “你们一家子长得真像啊。” “我妈妈是和风美人哦。”雪之下的妈妈总是穿着和服,整齐的梳着露出颀长脖子的发髻。 “那你是什么?理性的美人?”江离回想着刚才雪之下戴着眼镜冷冽的样子。 “我姐姐呢?” “恶作剧之神?” “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穿着燕尾服的侍者过来了。 “你让这位小姐先点吧。”江离伸手示意道。 “还是说我点一份,你参照我点一份差不多的?”江离向打开菜单的雪之下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好了。” 在霓虹约会大多是aa的。虽然这是时代演变的结果,可如今似乎却变成了另一种,保持社交距离的结果。擅自替人付钱的话只会让人感觉霸道。 这里是社恐的天堂。 即使你语出惊人也会有人附和你,只不过回头删不删你line就是另一回事了。 入乡随俗。 这么说雪之下当初被霸凌的因素恐怕也是她敢于打破无声的规则,说出别人不该说的话喽。 做出别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服从性测试的结果是一群只会内部戕害的绵羊,简直是天选打工人。 第161章 棘 这种压抑的社会规则,仿佛每个人都应该按照规定的齿轮轮齿的轨迹行动。挑选出优秀的俊才,放到更好的位置上发挥作用,这似乎是符合教育,社会选拔人才的本意。 为了保持部件的嵌合运转,因此必须要排除掉不稳定的因素。可谁来保证这套齿轮构成的机器所运转的是我们想要的方向呢?在社会冒犯了个人的尊严,自由的前提下,实施错误的功利主义,那就显得无比可笑了。 一般来说,这种强调个人责任的制度,只会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时期才会出现。比起性资源,财富,恐怕真正匮乏的是认可吧。 然而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而戕害他人的行为真的可以得到理解吗?不论是小说,还是影视,不论犯了多大的罪恶,只要给予他充足的背景塑造,似乎总可以从罪恶中蒸馏出悲悯的要素。 可难道因此被伤害的人就没有过去吗?这种看似大度的理解,实际上却潜藏着极度自私的感动。蒙上了华丽的名为挣扎的外衣,就可以明目张胆在众人的高呼中痛下杀手。缺爱的人,就可以缺爱为由不停地向对方索取吗?最后再冠冕堂皇的扣上名为拯救的帽子,这才不是拯救,而是荆棘。 江离不得不承认人是不完美的。 但罪就是罪,罚就是罚。这在逻辑上无懈可击。过往的事实,人品,不应该成为审判的辩词或控告。 然而在大量的庭审记录或判决中却或有或无的记载了被扭曲的影子。 法律本来就是维持社会秩序的产物,那道德呢? 而具体场景才会决定道德。 江离想问雪之下之前有没有做出过不恰当行为,可下一刻他就意识到如果雪之下的回答并非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恐怕也只会在一阵犹豫后,采取相同的手段。 康德认为,即使最后造成了相同的结果,诱导性发言仍然比欺诈崇高得多,因为在思考中它保持了对道德的敬意。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师出有名,道德的心理安慰。 江离明白,这是可憎的懦弱。 唯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江离,你是不是又在发呆了?” 江离抬起头看见雪之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她今天穿了一条藏青色的牛仔背带连衣裙,胸前三颗黄铜纽扣透亮的反射着边上那张和柄纹路的黑铁桌子。里面是一件清凉的白色短袖,雪白色的臂膀就这么俏生生的露出来,像涂了层霜一般,乖巧的收拢在膝盖上, 纤细的胳膊肘呈现出数学般的夹角,下方藏着一块骨头洁白的小小凸起。 “跟女生出去就应该时刻把注意放在女生身上,这种道理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吧?” “抱歉,你要喝点什么?我去点。” “都已经点好了,我看你刚才在发呆,就把你那份也点好了。” 江离看见雪之下粉靥像花一般绽放着。 “吃个饭怎么都把你钓成翘嘴了?我魅力有这么大吗?” “对啊,毕竟江离你没有别人管的话,似乎是会一个人悄悄地死掉的类型。” “我的生活模式很健康,每年去家里的医院做一次体检,定时服用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日常体脂率维持在9%左右。” “你是指家里冰箱一堆的番茄,西兰花,芦笋和芹菜吗?” 雪之下撑在黑铁雕花桌子的那张玻璃台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离。 “我每个礼拜天会出去放纵一次。”江离解释道,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你的自我管理吗?” “不是,昨天给你姐打电话打到半夜。” “阳乃?” “差不多吧,看来知心大姐姐也有不少苦恼要倾诉。”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姐姐说如果明天我向你吐露半个字,她就把我的电脑浏览记录放到网上去拍卖。” 还能是什么呗,学校里自我意识过剩的学长,老娘交给她的工作,父母开始有意无意的带她到存在门当户对的同龄人,家长互相认识的饭局。 不过既然是未来继承雪之下名号招婿的,结婚估计得是很晚的事。 婿养子制度也算是霓虹独有的特色。把别人家优秀的儿子过继过来继承家业。有位霓虹富豪曾说过,我儿子生在我家是我儿子的运气,他的智商不足以达到担任执掌家业的能力,但我有女儿,因此可以去挑选全国最优秀的才干来辅佐我家。 所谓的there is an old saying ,实际上指的是i believe i''ve seen it in the literature, i can''t prove it, and i also don''t know how to find it, but it''s there. “她怎么会你的浏览记录?” “你姐姐手眼通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背地里还有我哥哥我爷爷帮她。我要是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人在法罗群岛都不奇怪。” 江离网上刷到过一两个综艺切片,讲的是艺人睡着后连人带床被搬到中央公园后社死的事情。 既然霓虹的综艺能干出这么抽象的事情,那么同样身为霓虹人的阳乃说不定也干的出来。 ch-53k 超级种马的运载能力大概在11吨左右,虽然不至于把楼房拆了,但惹急了把他装集装箱里,远洋发货还是有可能的。 真到了那时候,比起反抗,江离更期望看看阳乃能把他送哪去。 “我说你,男人的话能不能有点主见?我姐姐想干嘛你就听凭她为所欲为被牵着鼻子走?” “没有.....主要是,这真的很好玩。”江离沉思了片刻,接踵而至的联想,他的嘴角渐渐忍不住笑意。 他还没试过被装集装箱越洋。 雪之下叹了口气。 “吃完饭我们是回家还是继续........” “随便。”江离看着微微皱眉的雪之下说道,“雪乃,你是出门前会做旅行计划的那种吗?就是上午去哪,几点吃饭,下午几点出发那种?” “不算吧...”雪之下也不是很清楚。 “上大学前,我们干脆休学去gap year吧。我总感觉你目的性太强了。出来玩就是出来玩,想着下一步干什么。” 间章 写在从蜜月归来后 “如果是指称论的话,那意义的概念就是如柏拉图所说,句子是由词构成,词是事物的名称,人类通过遣词造句反应客观的事物,但问题是这种方法通常来说只能反应具体存在的事物,比如说独角兽,虽然它并不存在,但我们仍能理解它的意义。其次就是存在同义词的问题,比如说我叫雪乃,小雪说得都是你。” 直到雪之下和江离结婚后才发现,江离之所以那么能说会道,完全是因为他并不是抽象的记忆知识,而是通过和别人讲述的方式理解成自己的模式。 虽然在同居前,她就觉得江离一直在有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表达欲,然而当江离有了充足时间和雪之下诉说的时候,她才发现,只要他想,他源源不绝的讲上一整天。 环美自驾游的时候,有一次没找到旅馆,他们就在公路边的戈壁滩上生火,风滚草从远处的大叶岩草,克里奥特索灌木间滚过。(这些植物的学名也是江离告诉她的),当地人会拿这些灌木作私饲料,缓解咳嗽,止疼的草药。) 当时的雪之下裹着防寒的羊毛毯子,坐在火堆边上,安静地听着江离讲加利福尼亚淘金热的故事。 天际的边缘是高大沉默的山丘,如同巨人般在天空显露出湖蓝色的轮廓。深沉的天空上飙飏着雨点般的星星。江离扛着自动步枪,用树枝充当的火钳翻动着火堆,倒映出来的火光照到他的脸上。喉结富有节奏的蠕动,旷野中传来他一个人的声音,简直是在宇宙深处的外星人用无线电交流一样。 雪之下对于无线电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本上的照片。她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否则也不会高中的时候经常在侍奉部看书了。 现在雪之下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眯着眼睛酝酿睡意的时候,就听江离的说话声入眠。 “怎么停下了?”雪之下听见江离的声音骤然而止。 “我在回忆奥格登和理查兹的符号学三角形理论。” “你之前说的那些到底是在研究什么?” “嗯…..”江离犹豫了,而后恍然大悟般从靠枕上把身体缩进了被子里,身体灵巧的一侧,左手伸出被子,就这么从后方轻轻搂住了侧边闭目养神的雪之下。 “呶,打个比方,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对于事物的表达是否会受到我们母语内涵逻辑的影响呢?包括词汇的问题,有一种说法是,美国现如今80%的黑人家庭没有父亲,是因为当初的非洲约克巴族,伊博族等的语言中缺乏有关四季,责任的词汇。在跟你说一件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舅舅的地位会比当今的父系社会高处很多。因为只有母亲能却确实保证她的后代是她的血脉。” 雪之下梦呓般的唔了一声,似乎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无数建筑的楼顶闪烁着航空障碍灯的红光。雨水打在玻璃上透着一丝寒冷的声音。也许是因为他们住的高层,东京湾的海风总让人会想起电影《后天》将海浪冻结的景象。 屋内充满了羊绒和灯黄色温暖的光。 刚刚从挪威回到东京,因此他们还盖着厚厚的毯子。所幸一直开着地暖,因此被子永远不会显得沉重。 住在奥斯陆的时候,当时正赶上大罢工,江离刚拿着望远镜在窗台上欣赏完人潮汹涌的盛景,回头酒店的电就被切了。两个人晚上就蒙在服务生给他们的厚厚被子下偷笑。 江离的肩膀比她宽很多,所以大部分重量都由他来承担,事后他说他都快被被子压死了。雪之下就这么缩在江离肩膀下那一小块温暖的城堡里,江离体温很高,不像她天气一冷手脚就冰凉冰凉的。 再也没有比夜里两个人在与世隔绝的被窝里说悄悄话更惬意的事情啦。他们两个要轮流从被窝里探出头以防被闷死,就像冬天在雪地里抓老鼠的雪貂一样。 外面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把人冻清醒了,虽然几分钟前就探出过头一次,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对方外面有多冷。而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对方不怀好意的哈气。 准大一就结婚了,江离曾开玩笑说这算是社会实践,到时候可以加学分。 前几天报到的时候,刚好遇到一色彩羽。虽然双方都早有准备,但和过去的学妹一个年级,或是和听闻一毕业就结婚蜜月环球旅行双宿双飞的神仙学长学姐一个年级,不管是雪之下还是一色彩羽都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有比滨留在千叶本地读大学,川崎则勉强考到了大阪一所不错的学校去了,叶山考到了早稻田,比企谷则是仿佛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听说过。 雪之下只知道他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拼命念书,断绝了一切人际关系。 “澳洲北部约克角的部落ku-uk-tha-a-yor-re是不存在上下左右的,取而代之的是东南西北。同样。南美亚马逊雨林的pi-ra-h?部落,只有一,二以及很多,因此就不存在三这个概念。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很多聋哑人的思考并不是以声音为媒介的,打个比方我想事情都是内部说话的声音,而他们更多的是借助嘴唇蠕动的影像甚至嗅觉。” 闭着眼睛的雪之下从被窝里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说话的江离。 “那我熄灯了?”江离把头凑过来停在雪之下的耳朵边上,一般这个时候,他就知道雪之下差不多准备睡觉了。 “嗯。” 江离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随后熄灭了落地窗边天花板上的氛围灯。 视野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中。 间章 写在从蜜月归来后 二 刚一关上灯,雪之下就听到身后的江离一边舒展身体,一边嘴里哼着气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健身男就是这样,每天不定期检索身体肌群,感受肌肉发力,顺便做几个奥赛冠军的经典动作。 当然,好处是等再过几年踏上社会后她不需要去富婆夜总会找肌肉牛郎,因为家里就有一个。 不出所料,在显摆了一会儿肌肉后,江离按照预定动作从后面亲昵地搂住了她。 “今天不行,我太困了。“雪之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江离发出了小兽喝不到奶般委屈巴巴的叫声。 健身的还有一个坏处是每次江离都要精力充沛地折腾到很晚才肯睡。 “明天还有早课,今天早点睡。”雪之下像妈妈般无奈地训斥起了调皮的孩子。 平时的作息都是雪之下定下的。 自己平静的生活中突然闯入了一个人,该说是不习惯才是。然而江离在自我管理方面有着惊人的自觉,乖乖让出了自己作息安排由雪之下调整。 “这是你自作自受吧?谁让你开学第一节课就把教授怼的颜面扫地的。” 明天早上第一节是法学绪论。 引导性教学的要求是要求学生预先学习大量文献,课后教授通过提问的方式引导学生深入浅出的梳理内容。 可惜教授是个废死派,并且他在第一节课的开始就向在座的学生们大声表明了主张。江离看不惯他夹带私货,在后面的提问里跟他一直辩到了整节大课结束,最后以江离占上风告终。 教授是个文化人,因此对他最不利的就是江离可以利用传统的同态复仇意识,通过举例来随意煽动感情。 后来江离和雪之下讲,实际上死刑的威慑作用不仅不能使地区的犯罪率降低,还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冤假错案,甚至从自然法角度来讲,剥夺生命权是不被允许的,即使是在对方剥夺他人生命权的事实下。 打个比方,对于失去家庭支柱的家庭,判处对方支付巨额罚金和死刑正常人会选哪一个呢? 江离说但这不是死刑废除的理由。既然战争被视为政治的最高形式,那么死刑也应该被视为施行正义的最后手段。 前面也说了教授是个文化人,文人相轻,更何况本身也看不起江离骇人的背景。因此只好借口各种理由来妨碍江离,迟到自然成了教授借此发作的理由。 “那咋办呀,干都干了,嘿嘿。”江离意义不明的傻笑道。 既然江离鄙视对方夹带私货,那雪之下也就跟着看不起教授。 “我贴总能贴过来吧。”江离说道。 “嗯。” “好嘞。”得到允许的江离开心的抱紧了雪之下。 雪之下真的很喜欢江离的身材,虽然有时候他会嘲笑她胸还没他的大。 “你压到我头发了。“ “哦,抱歉,抱歉。”江离捞了捞床上头发往雪之下枕头边上拢了拢。 “诶呀,头发都被你弄乱了。”雪之下暴起身子拢了拢头发,重新躺下背对的江离。 “现在呢?”江离小心翼翼的抱住雪之下。 “嗯。” 江离如蒙大赦。 结婚后江离私下的粘人程度与日俱增。 雪之下看过了一些心理学书籍后,曾问过江离,有没有产生过把她一辈子关进一个只有他能进去的小黑屋这种类似的想法。江离收起笑容,有些认真的说道,是的。 江离经常调侃她跟家里的猫一样,如今看来,江离才更像一条狗吧,还是哈士奇或者边牧。 令雪之下头疼的是家里的猫似乎更喜欢江离。出去度蜜月的时候,他们把猫交给阳乃寄养了一段时间,阳乃说江离不在的时间里小雪的睡眠时间增加了一倍。 听说猫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江离明明不喜欢猫,却莫名的和猫玩得很好。小雪是她和江离一个月的时候抱来养大的,爸爸妈妈都不在时间它却只想念爸爸,雪之下不免有些难过。 雪之下很喜欢猫,因此煞费苦心的买来了很多逗猫棒,猫爬架这些东西,另外还特地抽出时间研究了有关猫咪饲养的书籍。然而比起这些昂贵的宠物用品,小雪似乎更喜欢和江离路边随手摘的狗尾巴玩。猫是清冷,优雅,神秘的动物,可雪之下在看它和江离吵闹的时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江离有时候幼稚得和小孩子一样,或许是他天真纯洁的心,让小动物看到了眼前庞大的无毛生物温和无害的一面。 或许说不定小雪也是因为嫌弃他才迁就他也说不定。如猎豹般敏捷,如银背猩猩般健壮的无毛生物傻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不得已处于照顾在任由他抚摸的,因此猫粮是小雪的合法劳动所得。 “あなた,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能不能慢一点忘记我?” “为什么突然说奇怪的话?” 虽然雪之下婚后一直过得很开心,但这不免让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因为你真的很让人担心啊,明明寂寞的要死,却是表面上最没事的那个。” 雪之下从不觉得寂寞是丢脸的事情,一个人会寂寞,是因为只是因为他渴望爱和被爱罢了。 “据统计男性会比女性早死三岁哦,到时候说不定你才是寂寞的那个。” “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江离觉得雪之下最近越来越像她妈妈了,吃饭不让喝水,床单两个礼拜换一次,牙刷三个月就要定期换掉。 “好好,那现在就请雪之下夫人安抚小人这颗寂寞的心吧。” 说罢,他又搂了搂心爱的夫人,哈气吹湿了她的耳垂。 “胡闹。” 雪之下象征意义的轻轻挣扎了一下,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她真的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江离现在并不叫江离,而是跟她一样姓雪之下。 那件事情过后,江离就被他爷爷废黜了继承人的身份,转而交给了他们未来的孩子。 当时才刚订婚,江家就急急忙忙做出了这个决定。 名义上是惩戒,恐怕江离爷爷也知道,江离其实很讨厌权力。安安心心替自己的子女做做代理或许心态更放松一点。 当然,这件事只有他们内部几个人知道,在外面,江离还是那个江家唯一的继承人。 雪之下一想到当时江离爷爷故作严肃宣判结果的时候就觉得好笑。 他们家的男人都是祖传的嘴硬,硬到比城墙还硬,喜欢一个人非不肯明说,一定要内耗很久最后以扭曲的形式表达出来,当初江离跟她表白的时候也这样。 不对,不是喜欢拖,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喜欢对方。 雪之下莫名的觉得十分安全。 第162章 河岸 东亚文化圈特有的内卷文化。 害怕犯错,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害怕脱离大众轨道。在东亚社会里,“避免成为他人的负担”往往被认为是个人修养的体现。即使是出国旅签,当地的华人问你的也不会是这个国家怎么样,而是语重心长地问你未来有什么打算。然后给出当地工作签转绿卡所需的时间。 “既然是gap year的话你有想好去哪了吗?” “如果是出去玩的话,首先得经过你同意才行吧,否则一个人出去多无聊啊。” “不,如果你提出来的话,总得事先有个具体方案才开始考虑的吧?”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临时想出来的?” 雪之下扶额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怎么让人信服呢?” “那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呢?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啊。”江离挑了挑眉。 “首先是行程问题,既然把时间规定在一年,那么就得确定好每个目的地,然后分解行程......”雪之下看着对面撑着脸颊看向她的江离,声音停下了。 “啊~还说你不会制定计划。”江离慈爱地看着雪之下, “不过,我觉得你确实说的很有道理。”江离双手合十拍了拍手,“这样吧,到时候我们一人写一份计划,走不完也没关系,人生不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吗?” 雪之下对江离得过且过的态度不知可否,确实目光放得过于空远,一旦计划和现实出现偏差,只会加剧内耗。 “顺带一提,我的第一站想去法罗群岛。” “法罗群岛?”雪之下再次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地名,她分不清这是江离一时兴起脱口而出的,还是深思熟虑后以不经意的方式溜出喉咙。 “对啊,就在大不列颠岛北面,是丹麦的海外自治领。那里的羊比人还多,对了,法罗群岛的本意就是羊的意思。” “那里有什么?” “黑色的沙滩,,无尽的旷野,峡湾上的灯塔,世界尽头的海岛,听说当地议会可以追溯到维京海盗时期,强大的冰川运动将这块孤零零的岛屿从丹麦的陆地分割,再孤零零地把它抛到了冰冷的海上。于是,后来这里就变成了维京人劫掠盎格鲁撒克逊人修道院珠宝后,暂时休憩的地盘。” “真的?”雪之下知道地理书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冰川侵蚀,大自然数以万年的伟力。 “假的。法罗群岛位于欧亚板块和北美板块交界附近的裂谷地带,邻近大西洋中脊。是由火山运动形成后再慢慢减弱,被板块隔开的。”江离露出得逞的笑容,用叉子插在了餐盘的小番茄上。 雪之下白了江离一眼。 栏杆漫反射细细的影子,像波纹般在她的脸上流淌着。光也会是褶皱的,前面的光追上了后面的光,光阴仿佛在她的脸上静止了。 ... 江离收起雪之下根据餐费小票对半给他的金额后,转身去了收银台。回来后就看见雪之下的父母坐在雪之下边上的椅子上。 他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就感觉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惊人推力。 江离打了个趔趄,感受到背上传来的一阵柔软后,重量的主人传来的声音,“哟,看见你还没死可真令人高兴。” “阳乃,别闹了。”雪之下母亲咳嗽一声提醒道。 “收到。”阳乃从江离背上下来后,乖乖的切换到符合大小姐举止的仪态,两手贴在小腹上,乖巧的走到母亲边上。 “雪乃,你也别板着个脸了,今天我们是带你爸来买衣服的。”雪之下母亲说道。 升上国会议员后也意味着进入了新的圈子,新的圈子那就有新的私下娱乐方式,除了老生常谈的高尔夫外,适合老头运动的只有悠哉游哉的钓鱼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依赖江离的爷爷。 “马上梅雨天就要到了,在这之前也该带你挑一些新衣服穿了。”在说完了正式的理由后,雪之下母亲有些虚心地看向街边尽头人工开凿波光粼粼的小河。 阳光下的河面呈现出果冻般的质感,将河底的凉意翻卷到上方浓绿色的水面。 河岸的尽头是宽阔的公园草地。 “抱歉呐,之前一直没什么时间管你,你已经很努力了。” 换作往常,雪之下母亲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唯一的原因是因为江离的爷爷在待在霓虹的那段时间里天天在耳边给她灌迷魂汤。什么孩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有没有能力不重要,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可以了,家长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将来小孩能够享福吗?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江离,既然雪之下未来可能会嫁到他们家的话,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发展不是更好吗? 再也没有比江离更优秀的同龄人了,也许让同龄人之间交流会比自己管理的效果好很多,雪之下母亲也知道江离不论是性格,人品,才干都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 听到母亲说的话后,雪之下雪乃一时间愣住了,直到父亲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这不是很好吗?夫人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这种害羞的话,已经很棒了。” “我就知道妈妈一直爱着小雪对吧?”阳乃双手搭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雪之下母亲白了丈夫一眼,无奈阳乃此刻也跟着起哄,而江离此刻也站在她的对面。 “雪乃,以后多跟着江离学学,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吧,你未来也是想和姐姐一样考东大的吧?” 江离明白,这是一路给他开绿灯了。哪怕他带着雪之下夜不归宿都没问题。 他对着看向他的雪之下耸了耸肩。 入赘就是这点不好,平时根本没啥经济能力,买根高尔夫球杆都要看老婆脸色。 进入商场后,迅速就进入了女人的时间。 男人买东西从来都是结果导向的,如果店里没有,他们从来不会停留哪怕一秒,拔腿就走,除非他们本身就对店里的东西很感兴趣。 “江离,你平时在家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江离和雪之下父亲走在女人们后面,听着前面雪之下母亲看似随意的发问。 他知道,开始查户口了。 第163章 编码机 “看书,健身,听播客,再闲一点就乘飞机跟去别的国家闲逛,聊天。”江离想了一会儿,尽量按符合长辈审美又能突出小辈个性的日常回答道。 “闲逛吗?”雪之下母亲斟酌道。 “对啊,自己的人生搞不明白的话就只能看看别人是怎么活的喽。在雷克雅未克的时候,我就和当地的大巴司机坐在一起,看着一茬又一茬的旅客因为看到间歇泉喷发而欢呼,司机和我都不明白,看个喷泉喷发有什么可高兴的,还是在人山人海的夏季。身上各色鲜艳的衣服。一点都没有苔原荒凉的气氛。我们的向导是荷兰人,是临时来冰岛打暑假工,她还问我们是不是生病了。后来我想想,似乎确实挺值得高兴的。” “你们家没有给你制定什么教育规划吗?”虽然雪之下母亲早就对江离的人生经历听的七七八八的,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差不多算半散养吧,只要我不太过分,家里都不太会管我。” “你不是说平时打羽毛球吗?”跟在他边上的雪之下父亲突然拷打道。 “空了会打打,但打的次数不多。”江离正说着,被前面停下脚步刻意等江离赶上的雪之下拉住了衣服。 “喂,你刚才不会又在骗人吧?”雪之下小声责怪道。 “没有啊,不然我冰岛的事情能编的这么像吗?”江离想告诉雪之下,实际上冰岛只有一部分是在北极圈里,但也只有冰岛把北纬66度当作了营销品牌。可是即便告诉了雪之下,她也不知道。 “那你第一站为什么要去法罗群岛?”法罗群岛和冰岛的距离只有八百公里,雪之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一个自己以前去过差不多地地方。 “因为那边确实很漂亮呀。”江离奇怪地看向雪之下说道。 “妈妈,小雪和江离在说悄悄话。”阳乃大着嗓门说道。 “嘘,阳乃,你就走你的好了。”雪之下母亲对着雪之下阳乃的头轻轻打了一下。 事已至此,雪之下也不得不停下和江离的对话,小步跑到前面和阳乃她们走在一起。 “喂,你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阳乃掩人耳目地用胳膊肘推了雪之下一下。 “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两个,现在互相是什么身份?”阳乃看着雪之下一脸疑惑中带着被轻视的不满的表情,顿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吗?那你以后被他白嫖了怎么办?我问你,平时你们两个出去都是谁约的?” “都有吧,除了集体活动,一般都是他约我的。” “我亲爱的小妹哟,没想到你这么愚蠢,钓男人只给脸色不给颗糖可不行?” “说这么多你不是也没谈过吗?”雪之下回击道。 “一码归一码,这不妨碍我指导你。”阳乃犹豫中措辞解释道,“你手机聊天记录有给我看看,不高兴就算了,我也不知非得要看。不对,我已经不高兴了。不看了不看了。” 阳乃说着就佯装撇开雪之下。 “拿来看看。”阳乃突然打了个回马枪逼问道。 雪之下雪乃无奈拿出了手机。 “我去,你们两个是什么白痴大学生毕业设计做的弱智ai吗?我澄清一下,ai都比你们人性一点。”阳乃刷着line聊天记录一边吐槽道。 “你不看就还我。”雪之下冷冷地说道。 “别急嘛......”阳乃刷着自家妹妹和江离的聊天记录,从一开始完整的问句逐渐演变成两人各自只发一两个假名的加密通话。 “小雪你给我解释一下,书,1;下,1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书看完了。还借吗?借。那我把门打开了,你自己来拿吧;我要下楼去小卖部一趟,要给你带点什么吗?伊藤园绿茶。收到。” “笑死我了,你们是在玩逻辑门的游戏吗?我从来没见过异性聊天能聊成这样的。”阳乃捧着肚子憋笑,唯一让阳乃欣慰的一点是雪之下居然知道通过借书的方式和对方构建长期关系了。 “呐,我跟你讲,男人很好懂得,就像用儿童心理学对待一台老式的电脑。江离。”阳乃回过头对江离喊了一声。 “干什么?”江离走过来,总觉得有阳乃有些不怀好意。 “江离,我突然觉得你好孤独哦,那种破碎感,感觉你整个都要碎掉了,博尔赫斯不是说过什么,我给你整个孤月的悲哀。”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离,你感觉好特别啊,跟我之前遇到的男生都不一样,总是一个人默默替我们承担责任,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把我们的幸福都扛在了肩上,看着好心疼啊,所以现在我们想喝奶茶了,你能替我们去买一杯吗?”阳乃结束了夸张的语调,转而平常的问道。 “早说。”江离拍了拍脑袋,直接向一楼的奶茶店走去。 “我要喝红茶口味的,半糖。”阳乃远远对着江离的背影喊道。 “江离干什么去了?”雪之下母亲见江离走远回过头来问道。 “你女儿要买奶茶。”雪之下父亲无奈的说了一句,“等等吧。” “我一个学姐说男人一旦到了十六岁,就会从叔本华,尼采,马克思,奥勒留之间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主人格。”阳乃看着楼下里戴着厨师帽厨师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江离像谁呢?” “奥勒留?”雪之下试探地说道,她一下没反应过来阳乃想要表达什么。 “五贤帝,哲人王吗.......还是单纯喜欢胡思乱想。”实际上阳乃也不是很清楚学姐这么分类的原因,叔本华她知道,厌世厌女加悲观主义,尼采则是反过来喜欢玩超人,酒神,马克思算是愤世嫉俗,唯独奥勒留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奥勒留能被抬上用于陈述男生青春期心理的。 “那比企谷君就是叔本华喽,叶山呢?”阳乃说道。 一提到叶山,姐妹两个罕见的达成了一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第164章 解码语者 “诶呀,又讲到不开心的事情啦,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啦,反正他只是个faker不是吗?”阳乃突然打起精神拍了拍雪之下的后背。 “说到底,叶山也只是个普通人,是我们当时擅自把他当作朋友,期待着他能对你伸出援手。”阳乃又说道。 面对霸凌现象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就是可耻吗?可笑的是这种不制止的道德谴责会随着人们与被害人关系逐渐加深。 因为是朋友所以你必须去制止他,而如果是同班同学,就自然有了我跟那家伙不熟的辩护理由。那如果是不同年级的学生呢? 一旦低年级的你听到了高年级某个学生被霸凌的传闻,那么你可笑的用来自居道德高点的辩护便如薄膜般轻而易举碎裂了。 也就是说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更应该帮助被霸凌者,这句话潜藏的本意并不是道德,而是背后对于自己所付出人际关系后贪婪的索取回报。 或许可以用朋友的位置更为方便作为解释,但总武高的高年级和低年级所隔得距离不过是几个楼层,区区几步路就是你无所作为的理由吗? 如果按照这个推论,总武高凡是听过说雪之下高岭之花名声的人都是面对霸凌旁观的人,从城廻巡,叶山,到比企谷,有比滨,所有人。 生活在一个道貌岸然的世界,却妄想道貌岸然的批判别人,真够可以的。、 所以朋友也只是朋友罢了,以前的叶山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朋友。 “那姐姐你的意思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吗?”雪之下说道。 “你难道还惦记着叶山吗?毕竟真货已经来了。”雪之下阳乃朝着从远处拎着奶茶走来的江离努了努嘴。“看吧,我就说管用。”阳乃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簇拥而起的笑意,她的眼睛彷佛井眼里的月亮般。 “江离不需要你说的这些,正常拜托他他也会去做的。” “但你看他他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阳乃对着雪之下说道。 “诶呀,江离,真的太对不起了,刚才看到你的背影给人一种疏离感,你伸长孤独的手指,去抓住死去的蝴蝶,你光是站在那我感觉就要碎掉了。” “还有什么事?我不忍心让我心爱的女人受到痛苦。”江离站定,深邃的眼眸,露出七分凉薄三分讥笑的深情。 难以置信江离还真的吃这套,甚至明知道阳乃是在耍他。雪之下顿时对江离生出了几分嫌弃。 阳乃憋着笑,凑到雪之下耳边,“看吧,就跟哄小孩一样,妈妈稍微夸两句,儿子就肯乖乖听话去做布置的任务了,可惜我没带小红花怎么办呀?”她坏笑着。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说悄悄话了?还喝不喝,我辛苦走了好远才买来的。” 江离说着双手递出两杯奶茶,雪之下姐妹不约而同的伸出洁白如玉的手。 哪杯是半糖的?刚才图省事他索性买了两杯红茶,反正雪之下平时在侍奉部里喝的也是红茶。 然而就在他因为思考双手一顿,江离暗叫一声完蛋了。 “怎么了?”阳乃看好戏般的看向江离。 雪之下也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我该如何把两杯奶茶妥善的交给她们?只要是传那必然就有个先来后到。 江离想了想索性两条胳膊一拧拧成个八字。 “江离你在干什么?”雪之下不解的接过奶茶。 “谁知道呢?总不会是担心先递给我,你待会心里会犯嘀咕吧?”阳乃有意无意的说道。 “雪之下阳乃,阿米诺斯。”江离忍不住了,从刚才起对方就一直在玩他。 阳乃眉头微皱,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突然恍然大悟,“妈,江离说他要......” “你给我闭嘴。”江离急急忙忙捂住捂住阳乃的嘴巴。 “阳乃,江离和雪乃还小两个人打闹就算了,怎么你也开始和他们一起玩了。”听闻阳乃的呼喊,雪之下母亲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和江离吵闹地阳乃,无奈的说道。 “江离,如果你听到高年级有人被霸凌会怎么办?”阳乃挣开江离捂住她嘴巴的手突然抬起头说道。 “你这听起来像道德陷阱。” “是又怎么样呢?” “很简单,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根本不存在道德一说。” “呜哇这不是耍赖吗?那你说说你真遇到了会怎么办?”阳乃追问道。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跟你天花乱坠或是故作深情的说一套,因此你觉得我很善良的话,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白痴。” “有自信心是好事,但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放心好了,现在你已经是白痴了。”阳乃自信地拍拍胸脯,一下子就显露出了雪之下和她的差距。 “不知道。” “那就是逃避喽?”阳乃说道。 “准确来说,我畏惧着我听到这种事或者这种事情发生,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对于霸凌的行为,只要行为妥当,是无法借助法律制裁的。 “所以呢?” “我不希望我轻易做出逾越法律的手段来惩罚恶人,又不想简简单单就姑息霸凌的事实。你总不会觉得光靠说教就能让他们弃恶从善吧?” 阳乃和江离一同戏谑地笑了出来。 “所以还是大大方方地逃避喽?”阳乃收起笑容,调皮地看向江离。 “某种意义上是的,现在依旧有海地的居民吃着泥饼被饿死,我明知道这件事所做的最大事情不过是每个月捐一点钱罢了。”所以江离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真正的好人应该是能毁减世间一切悲伤的存在才是。 阳乃无言看向雪之下,仿佛在告诉她这就是江离不同于他人的答案。 “但也是因为你,那些大大小小的财团,银行机构,政府部门才闻风而动对着神宫寺他们家的财团展开报复的吧?”在东京一边上学一边负责联络的阳乃,听到了那个曾经在小学霸凌过妹妹雪之下的神宫寺,她家的财团名下的钢铁企业,在被一次突如其来的抽检后,火速宣布停业整顿。 “这有什么问题吗?” 阳乃被江离声音中不经意的冷漠吓了一跳。这隐藏着极致怨毒,疯狂,仇恨的冷漠,宛如漆黑焦灼的原油,在缓慢的枯竭中一股脑的从生锈的铁皮桶中溢了出来。 第165章 篝火 所谓的约会到底是什么样的。江离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不管是带目的性的还是不带目的性的,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影,无疑重要的点不是在于吃饭和看电影本身,而是在发生的事件中,双方互相信息交互的过程。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为了完成分娩的需要,女性的盆骨通常会发育的更宽,而在女性原始人的采集活动中,长时间的步行使得行走稳定性和重心调节功能显得尤为重要。 男性更强的肌肉力量,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原始社会中,无疑能够获得更多的稀缺资源,并以武力确保占有。女性成了附庸。 所以说这算是原罪。 名义上是出来给雪之下父亲买钓鱼穿的衣服,然而到了后半段,完全陷入了女人们的自娱自乐的欢乐中。 女人喜欢买东西,那男人只好在外面等着。并不是因为里面没有沙发不让他们坐,而是担心屁股坐热,刚找到和沙发灵魂契合的姿势,女人就准备走人了。 “我记的现在都不用氟利昂了吧。”江离蹲在店门口的小空调边上,用手测试着风速。 “氟利昂那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东西了。”雪之下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着江离一样,随意蹲在路边。 他脚真很酸。 两个男人在一起没什么好聊,没话找话地原因无非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对方。看手机又显得不礼貌,挺尴尬的。 “我记的现在是二氟甲烷和五氟乙烷是吧?”江离思索着说道。 “好像是的。”雪之下父亲根本不知道江离在说什么,他是学法学毕业的,上次看到化学式还是在上次。 “这家店一百平有吗?”江离收回在空调出风口挡板上触摸水珠的手,转头开始用目光丈量店铺的土地。 “差不多。” 雪之下父亲顺着江离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宽度,又伸张脖子目算了一下深度。 “这样的话一个月房租多少?他们的话是不是一般都二年一签的吧?” “应该比银座便宜点,一坪大概四十万円吧。” “那这样多少钱?”江离仰起脖子看着店里天花板那盏鹅黄色的射灯开始算数,“一年一千两百万?那万一租到一半不租了怎么办?退得了吗?” “一般能进这里的都是大牌子。入驻都是事先和商场负责人谈好的。” “噢.......有道理。”江离似懂非懂的答应道,他不觉得雪之下父说话亲有道理,因为如果他觉得有道理,他就会继续问下去。然而他既不想知道租到一半不租了该怎么办,也不想知道入驻商场的这一流程。 他摸了摸空调边上的龟背竹,颜色深沉的像是假花。 “江离,过来试一下衣服。”雪之下兴冲冲地从隔壁地店铺走出来。 她们几个是什么时候换地方的,事到如今,连他们两个蹲错了位置都不知道。 江离尴尬地站起来,对店员投去了抱歉的目光。 “你们两个在干嘛?”雪之下快步走到江离边上,抓起江离的手检查。 刚才摸龟背竹的时候,江离没注意到叶片上都是灰。 “你们男人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知道你们不喜欢逛街。快起洗手。”雪之下拍了江离的手背,叹了口气。 女儿长大了。 雪之下父亲突然觉得。 ... “所以叫我来干嘛?”江离甩了甩手,挤进和店员谈话的雪之下女人们中。 “能不能把手擦一下,卫生间是没有吹风机吗?”雪之下雪乃一边嗔怪,一边从包里拿出纸巾替江离把手擦干。 “诶呀,小雪,在外面不要把男人逼的太紧,小心把别人吓跑了。”雪之下阳乃知道,雪之下雪乃这是在无意识地宣示主权。 “江离,你试一下这身衣服,这件尺码太大了,你叔叔穿不下。”雪之下母亲在一边说道。 “不是原意给叔叔挑衣服吗?” “正好你也在,就把你的也一起买了好了。你在霓虹这么久,衣服还穿得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吧?阳乃跟我说你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少有几件驼色的。男孩子正值青春期就应该穿的时尚一点。”雪之下母亲满意的摩挲着衣服上的布料纹路,拿着衣服对着江离的身材比较。 江离不觉得眼前的polo衫和时髦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小离你是经常锻炼嘛?肩膀这么宽。”雪之下母亲扯着江离身上的衣服比对,转头又对店员说道,“这件衣服是不是肩膀太窄了?” “十分抱歉,这件衣服尺寸是按人均身材版型设计的。”店员小姐半鞠躬解释道。 “要不我试试看吧?”江离出言解围道。 “那就试试好了。”难得看上一件漂亮衣服,尺寸只有大码的自家男人穿不上,给自家薛定谔的女婿买,肩膀又设计的太窄了。一连串的问题,雪之下母亲难免有些不高兴。这不是一家位于寸土寸金奢侈品店该有的素质。 “试衣间有吗?”江离说道。 “好的,请跟我来。”店员小姐连忙一鞠躬,伸出手示意引导道。 “别啊,待会我们家江离把你们衣服撑坏了可赔不起。”雪之下母亲酸溜溜地说道。 “那我在这里试衣服好了。”江离打着圆场。 “这里试?”雪之下母亲略微疑惑地说道。 “反正也没关系吧?沙滩上不都是裸着上半身地?” “妈妈,我早就想看江离身体啦。”雪之下阳乃开着玩笑,身体倚着着妈妈撒娇。 “阳乃,女孩子家在外面要矜持点。”雪之下母亲用肩膀推开靠在她身上地的女儿。“江离,真在这里换?” “诶呀,快点好了,就在这里换吧。”江离说道,一边对店员小姐递着眼神。 “啊,那...我....”店员小姐手忙脚乱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客人提议直接在外头换衣服,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自己工作失误,她都要因为暴露狂而报警了。 “去把店铺拉上,正好店里没别的客人,我们雪之下家男人的身体不准给外人看到。”雪之下母亲命令道。 第166章 玛娜桃源乡 店员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被雪之下妈妈冒犯的意思,但一抬头便看到江离顾盼神飞的样子,心想自己被不当作人似乎还是自己赚了。 “那我脱了?”江离见店铺的窗帘被拉上,门口也换成了暂停营业。示意了一下便将上衣褪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先是鳞次栉比的腹肌,侧腹肌,顺着往上是如巨龙鳞甲般依次排列的腹外斜肌直到腋下。中间是既饱满又干的恰如其分的胸大肌群,随着江离向上脱衣的姿势向中央隆起。颈部粗壮锐利的血管,宛如山脊般直插胸腔。 少年庄严白皙的肌肉,如同黑洞般静静存在于店铺昏暗的灯光中,将光的微粒吞噬殆尽。 等到江离把衣服从脖子上取下后,看见在场的人无一不目光贪婪地盯着他。 “能不能别光看,先把衣服给我?”江离见没人动作,笑着建议道。 “阳乃,快把衣服给他。”雪之下妈妈是最先反应过来地那个,急急忙忙地转过脸不再去看江离。 “江离,你有腰窝欸,好色。”阳乃客观的点评道。 “是这个吗?”江离随手摸了一把背后的凹陷。 “嗯。顺带一提,小雪也有。”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他是应该笑吗?阳乃语出惊人直接给他干不会了。 “先让江离试衣服好吗?”作为当事人的雪之下扶额。 ... “你看。我说不错吧。”雪之下妈妈替江离扯了扯衣服,把褶皱捋平。 “这位先生的身材版型是我见过最好的。”店员小姐站在江离背后替他整理衣服,毫不吝啬赞美。 “我看看?”阳乃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地往江离的胸上摸。 雪之下不甘落后的扯住了江离侧腰上的衣服,替他坠直衣服。 江离只看到一双双擦着各种名贵护肤品,雪白的素手在他面前眼花缭乱蝴蝶般上下翻飞着。 “我们家江离有腰窝是皮肤薄啊,”雪之下母亲替江离扯平肩膀上的褶皱时不小心捏到江离的肌肉,疼的江离一瞬嘴角扯了扯。“我看过小离以前的照片,真的漂亮得和洋娃娃和一样。”雪之下母亲对江离是越看越喜欢。 “我说小雪,刚才江离脱衣服的时候你怎么脸都不红一下,不会是你早就看过了吧?”阳乃笑着打趣道。 “姐姐才是,你刚才的眼神根本没有大小姐的矜持,简直和凌晨公园里暴露狂痴女差不多呢。”雪之下说道。 “阳乃,以后不准欺负你妹妹,还有,你在东京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去过那种地方了?” “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雪之下母亲作势就要向雪之下阳乃打去。 “我真没有,我学姐就给我看过几张她去夜店拍的的男模的照片,我真没去啊。”阳乃被冤枉的大喊着,从妈妈的攻击下跳开。 她还真没去过。雪之下阳乃一向是嘴强之王,纸上谈兵,虽然就算去雪之下阳乃也可以游刃有余的当一个合格的玩伴,但这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动过真感情。 “回来,女孩子家家的,江离还看着,害不害臊?”雪之下母亲带着宠爱故作严肃的说道, “效果怎么样?”江离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转一圈。” 江离老老实实像集中营里的战俘一样,举起手转了一圈。 “诶呀,把手放下。”雪之下母亲笑着打了一下江离的胳膊。 “现在呢?” “你觉得肩膀和腋下那块紧不紧?”雪之下母亲问道。 “还好。”说着江离做了一个举手侧腰的动作。 “你再练练大,最好练到我们都买不到适合你的衣服。”雪之下母亲抿起嘴假装斥责道,拉了拉江离刚才因为伸腰而上移的下摆。 阳乃觉得妈妈这副老妪枯木逢春,惺惺作态的样子有点丢脸。虽然单从外表看,妈妈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但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妈妈身上那件素雅的和服,以及一丝不苟的人妻高发髻带来的压迫感。 但她知道这是她妈妈,江离比她小了足足二十多岁。 雪之下母亲咳嗽了一下,“去,阳乃,把你爸叫进来,再让他试几件衣服我们好走了。你爸爸已经是国会议员了,一出来就是站在门口罚站。我们雪之下家丢不起这个脸。” 干脆把自己贴出去当陪嫁得了,阳乃腹诽道。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们去参加宴会的时候,那时小雪才刚回国不久。 “你们两个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啊?”大人问道。 对于小孩子的世界,只有像面条一样到处摆来摆去的手臂,时至今日阳乃当然记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我是姐姐。”她记得当时的她牵着妹妹雪乃的手,跳起来举起另一只手说道。 “阳乃是姐姐的话,那雪乃是什么呢?”好事的大人继续问道。 “你是傻逼吗?”雪之下在那时就显露出倔强又不可爱的预兆。 反正当时是把和客人们谈话的爸爸妈妈吓了一跳。 江离家直系这一辈就江离和他的哥哥两个男丁,想必在江离家寄养的时候,小雪是被当成小公主来养的。 养成这个样子,如果再让她去嫁给其他人,估计会很难吧? “江离,你听说过雪乃回国以后的事情吗?”把爸爸从店外叫进来后,阳乃对着江离突然说道。 “还能有什么事?你小时候天天捉弄她,找出你爸的恐怖电影碟片,把你妹妹吓哭。”正在和丈夫说话的雪之下母亲听闻阳乃的发言,打岔说道。 江离和雪之下对视了一眼,默默的走到了她身边。 “又开始了。”他默默吐槽一句,两人同病相怜的互相看了一眼。 饭局上,聚会上只要他在,总会莫名其妙地翻出不少他的陈年往事用来充当谈资。一般来说每四年一轮,今年说过的事明年就不会说,而是排到四年后。 “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还真够惨的。” 江离用垂下来的手轻轻撞了一下雪之下一旁的手腕。 第167章 无光之影 “江离,记得把小雪好好送回去啊。” 从商场出来后,阳乃和父母在停车场出口等着他们出来,仍不忘叮嘱一番。 “乖乖回家,不要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哦。” 车窗开了一角,阳乃狡诈的声音顺着缝隙灌进了车内。 亚洲的家长似乎很爱替子女操心,不,这一点似乎全球的家长都一样。 no parties, no drugs, no drinking, no boys. 我们逛我们的,他们走他们的。 雪之下的妈妈之前在商场如此和丈夫大声密谋着。 可即便如此,当他和雪之下笨手笨脚地为雪之下妈妈替他们买的衣服所装的各式纸袋发愁时,雪之下妈妈仍然忍不住一边说教他们没生活常识,一边替他们分开纠缠在一起的袋子。 商场的爆米花很好吃。 其实江离也不知道他和雪之下为什么要买爆米花。 据说动物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会不停的进食来为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饥饿做准备。 “你车子怎么这么空啊?” 雪之下坐了一段时间江离的车才发现他车子内部朴素的和新买来的一样。 “专门等你放东西呀。”江离随口开了句玩笑,他听说不少男生有了女友后车子上就被女生放满她的茶杯,香水,零食,口红。就连遮光板上的镜子也被对方当作化妆镜来用。 他很讨厌工作台上放满了东西,工作就是工作,为了保持高效,那么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应该被清除出去。汽车也是一个道理。 然而空的东西,总是等着被人填满的。在这蛮横冷酷的洁净中,或许藏匿着他本人悲哀的愿望。 “到家以后,给你爸妈发个消息。”江离说道。 “为什么?” “不是,这种时候,女生不都应该乖巧的回答好的吗?” “这是你臆想中的女生吧,抱歉,让你失望了。”雪之下毫不客气地回道。 江离一直觉得他车子内部的氛围灯很好看,等到晚上的时候外部一片漆黑,触键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简直像是在开高达一样。 在逼仄,狭隘,遍布着线缆和按键的量产式驾驶舱。随时随地冒着被主力机斩舰刀当杂鱼一刀两断的风险,化作冰冷宇宙中无声的火光。 话说高达内部有空调吗?有的话空调外机装哪? 在夕阳的照射下,氛围灯竭力渲染出的灯光如同沙滩上鲎干涸的血液。 “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阳乃不是说过......” “那你是和阳乃一样把我当作妹妹吗?”雪之下打断了江离的话语。 “那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 江离按动了电动传动按钮,车窗被关上了。即使轮胎内部有着静音棉,柏油路面和轮胎的摩擦声像另一个世界回荡的回声,仿佛和深海一样。 耳腔传来了气压微妙变化的压力。 “你希望是什么?”良久,雪之下回答道。 从商场回公寓只有很短一段路程,然而今天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的堵着车。没有交警来指挥交通,忘了关闭临时启停的江离被发动机反复的启动,颠簸得顿时心生暴躁。 他转过头看了几眼一边靠着车窗撑头看向窗外的雪之下。 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前方被塞车的轿车,不时暴躁的按着喇叭。 人行道上宛如鱼群般根本不在乎谁是谁的规律行走的人群, 她似乎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答案。 他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江离从来没考虑过这个答案。他待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现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件事。 为什么他现在非要去想这种事情? 可即便他强迫自己去想这件事,也想不到什么。 除了哥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对于没有血缘的陌生人真的还有一个恰当的地位和关系吗? 包括朋友这个概念,本来就是他根据社会上对于朋友相处方式模仿出来的东西。 他约莫能体会到关于所谓朋友之间微妙的情谊,然而这段情谊又是如何晋升的呢? 这是没有定义的东西。 “肯定不是妹妹,但比朋友的关系好上一点。” 唯一能让他肯定的,只有前者。 比朋友关系好上一点,宛如数学选择最后一题粗劣的证明,面对四个精确的数字,再排除了一个最容易的错误选项后,看着其余三个摩棱两可的答案后,用自己可笑的半成品推论,手足无措着呆看着。 “我知道了。”雪之下依旧是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肆意的照进车内,皮革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无言的亮色。江离不由的悚然起来。 这互相踢皮球一样的回答让他感到厌烦。 他不觉得雪之下会比他更清楚这个答案多少,因为如果她知道的话,也不会特地来问他了。 然而被她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他,那他就有义务去答复她。 江离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暂时让雪之下满意,又能留空间可以给他思考的回答。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可在面对雪之下提问的时候,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声音反复告诫着他不要回答。 他犹豫了。这种违背他本性的行为,完全可以用来当作是爱的证明之一。 但这是否是爱的充分必要条件呢? 江离认为爱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我爱你,直到海枯石烂。这对他来说并非是一种爱意的诉说,是情感的主观表达。而是类似于社会契约的东西。 他必须考虑到未来一切可能对他产生威胁,产生诱惑的东西。我爱你只是一种现在进行时态,这谁都可以轻易地说出口。 可一旦搭上海枯石烂,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如同迷雾般,让他看不清方向。 他不是一个轻易流露感情的人,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极致。 江离明白,他此刻就像一个褴褛的乞丐,吝啬的牢牢护住手中脏兮兮的几枚硬币,看着摊位蒸笼上冒着蒸汽白花花的馒头,而不敢开口。 如果雪之下要杀了他,他会还手吗? 他不知道。 可死亡是表达爱意中,最简单,也是最懦弱,最能自欺欺人的方式了。 谁都可以大大方方的拿自己的生命说事,一瞬间的痛苦比起时间漫长的折磨宛如儿戏一般,无数人却以为爱情献出自己生命的诺言自豪。 第168章 妮穆蕾莉娅的梦 比企谷又被阳乃叫到了餐厅,这次是咖啡店。 他来的时候阳乃正抱着店里最有名超大号芭菲胡啃,一边玩着手机。 雪之下阳乃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去了趟高级商场的关系,她的脚下是比企谷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意大利,法语奢侈品牌子。 如果是galgame的话,美少女邀约叫自己出来,大概是什么剧情推进的线索。然而比企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过来,过来。”阳乃对他热情的招手得甚至有些客观。 女人对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展现出令人惊讶的残忍。 “听说你又被江离骂了?”阳乃看着手机随意地问道。 “没错哦。”比企谷挑了个阳乃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雪之下的姐姐是个标准的大美女,咖啡店里有着不少和他年龄相仿的同龄人。有着这样一位漂亮的女伴应该很高兴才对,可当周围人惊讶于阳乃的美貌,并若有若无的目光递到他身上时,他只感到芒刺在背。 “松饼和炸鸡块行了吗?”阳乃重新扫开二维码点单。 “随便。” “江离对你的评价,你觉得他说的对吗?”阳乃又开口道。 “谁会说话谁有理喽,反正我说不过他。”比企谷耸了耸肩。 “江离确实挺聒噪的。” “反正他过几天就忘了,后来还跟我道了歉,就这样过去好了。就像政治候选人宣传口号一样,谁会记得呢?”比企谷讲了个冷笑话。 “呐,比企谷君。”阳乃终于放下了聊天的手机,露出脸来。 “怎么了?”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很温柔吧?” 比企谷突然一窒。 “不好意思,我好像吓到你了,不要在意。”阳乃笑着挥了挥手,“我换个说法,在跟女生聊天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我贬低,随和,讲一些奇奇怪怪的冷笑话,任凭女生选择会让女生觉得你很无害,或者温柔,很容易接近呢?” “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很简单的事情,既然你喜欢我家妹妹的话,我妹妹凭什么喜欢你呢?女生们都喜欢江离,叶山一样的现充,这是社会意识对优秀男性的要求,我家小雪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喜欢阳光,帅气,能让人在生活中感到生气的男孩子。在你见我之前,能不能先打理一下你的头发,你也知道,在霓虹,见人维持面貌整洁是基本的礼貌吧。” “抱歉。”比企谷用手挠了挠头发。 “要不要我来给你描绘一下画像,自己看看符合不符合。”雪之下阳乃似乎并没有生气。 阳乃说着想了一下,开口说道,“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情感淡漠,遇事退缩,不懂得建立社会关系,也不喜欢竞争,对严厉的人恐惧,对其他人又心软,没主见,比较容易后悔自责,三分钟热度,喜欢被推着走,内心不相信自己,情绪控制能力很差,别人对他好就开心,对他冷淡就猜忌,很空虚,不满意现状又不知道如何改变。很容易满足,大部份精力都消耗在无意义的内耗上。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这应该是我这个年龄男性普遍的心理吧?”比企谷犹豫了一下说道。 “很聪明。但你还是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不是吗?比企谷君。自以为是的批判社会几句,却不做出任何改变,假装自己是个活在世俗的智者,简直就像被生活压垮的社畜一样,然而你却靠吸取父母的工资活着。” “换句话说就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对吧?”比企谷低下头说道。 “比企谷君,你认为如果换做是你,你能替雪之下组织并解决校园文化祭的事情吗?” “也许可以吧,可能没江离做得好。” “为什么?” “总之,就是感觉可以。”比企谷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不是基于自己作为社会边缘人长期对人类的观察,感觉自己可以洞察人心,做出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雪之下阳乃如同毒蛇一般幽幽地说道, “你出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里,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笨蛋,唯一能称的上优点的就是比同龄人多看过几本书罢了,然而即使这样,与社交几乎隔绝的你却认为自己可以洞察人心,做出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即便是江离,也不过根据自己过去广泛的社交经历,对他人心思的粗劣的主观臆测罢了。你觉得自以为与众不同的能力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你在开学救了一只猫的事情确实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你真的能确定有这件事吗?” “你什么意思?” “不,我是说,真的有这回事吗?除了你,其他人真的还知道这件事吗?”阳乃诡异地说道。 “不是,那我打个电话问一下有比滨。”比企谷有些慌张地说道。 “比企谷君,我看过你在5ch论坛上匿名写的几篇小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连有比滨这个人都是你臆造出来的呢?如果这是一篇小说的话,不就很好解释了吗?当初救下猫的行为根本不像是你做出的行为,而你觉得你能组织学园祭和明明成绩不如叶山,江离却自诩能洞察人心这一点,不完全是小说无端给你的能力值吗?” “那你呢?” “说不定就连我也是你幻想出来的啊。你觉得一个资产阶级的女儿会平白无故邀请暗恋她妹妹的邋遢男生出来吃饭吗?” “那你说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你喜欢我妹妹呀。你应该知道沙耶之歌吧,认知异常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治疗呢?说不定你现在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拘束带绑着呢。”阳乃轻笑道。 “听说江离爷爷前几天去了趟欧洲。波旁王室,哈布斯王室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拜占庭公主都争着给江离选妃呢,以我妈的性格,就算把小雪绑过去当小妾她都乐意吧。”阳乃不经意地感慨道。 “你这也太胡扯吧,而且就算有,江离也不可能同意吧。” “江离办了一场学园祭,你不会真的觉得他手眼通天能和家里对抗了吧。对他家里来说,江离只是一只延续血脉地种马罢了。还有,既然你能相信自己可以洞察人心这一点荒诞地事实,为什么不相信江离爷爷替他选妃的事情呢?”阳乃歪了歪头,似乎妹妹的未来和她毫无关系。 第169章 莫忘 把雪之下送回家后,江离回到楼下坐了一会儿。 喝了口水发了会儿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抓起车钥匙匆匆出门。 在上个世纪全人类争相建造世界最高楼的时代。随着一场惨绝人寰的火灾,超高层大楼的项目在全球范围被紧急叫停。 矗立在千叶市中心最高层的旋转餐厅,在历经了旋转餐厅的兴起衰落后,更换了几家主人,近几年随着游客的增加又悄悄复兴了起来。 与大厅底层截然相反的酒红色的地毯,绣着如同一千零一夜童话中魔神的纹路,镶嵌在墙体里的空格,偏斜白色的灯光是昏暗的电梯厅为数不多的光源,打在钧瓷状的花瓶上。花瓶上斜斜的插着一支葡萄酒色的玫瑰。 电梯厅的出口璀璨明亮,如同哈西补·克里曼丁打开蜜井下那扇古老铁门,湖底下是碧玉推成的山丘, 女人在出口处徘徊不前,她似乎是很少穿这类衣服。裙摆处开衩露出的腿部让她很不适应,用手巧妙地遮挡着,另一只手则遮挡着胸口,尴尬地向过往的客人投以抱歉的目光。 只是换了身衣服,女人就从电车上偶尔被人注视的职业女性,变成了美艳得不可方物的玫瑰。尽管她还没有适应身上那身玫瑰带刺的枝条,路过客人礼貌的注目礼已经渐渐衬托出她背后的威势了。 江离似乎明白了他同类们的爱好,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种cosy,而这cosy的背后,自然是不可明说的反差。 “这里。”他快步向女人走去,对着她招了招手。 女人猝不及防像被打雷一样僵了一下,随后强装出镇定的样子对着他回礼打招呼。 这类女人江离见过很多,多到他已经不需要专门分门别类了。这种场合越是拘束,假装出礼貌的人,越是说明他根本没来过这种地方。 奢侈的人发明了时尚,只有群氓才倾力模仿。 明明是对方让他去订的餐厅,结果自己却紧张的要死, “晚上好。”女人伸出手,又缩了回去。即便脑海中已经演算过一百遍了,可真当对方来的时候,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顺其自然的衔接动作。 江离见状主动把胳膊递了过去。 女人微微一阵感动后,欣喜的用胳膊搂住了。 “吃完饭赶紧回去,不怕你女儿看出来吗?”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得马上一口气推回去,不然就真缠上来了。 “我跟小结衣说我今天夜班,所以一整晚都可以不回去耶。” “我记得你是护士吧,下次我给你调到私立医院去吧,不用上夜班。” “谢谢啦,小江离。” 女人往他身上贴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个成年女性应该有妩媚,反倒是像高中放学后贴着男友撒娇的小女友。 当然江离明白,这仅仅是从他男性视角考虑的结果。如果换做是阳乃或者是雪之下的话,这种行为就结果而言,恐怕比夜场的舞女更为下贱。 “走吧,夜莺小姐。” “说的是我吗?”女人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既然你想当笼子里的小鸟的话,那nightingale,不就是夜莺的意思吗?” .... “看看还要点什么?”江离把服务生递给他的菜单重新递给了女人。 他对晚上吃什么不感兴趣,这一点女人跟他相反。 “真的什么都能点吗?”女人看着外面用牛皮包裹的菜单,如获至宝般一页页欣赏着像画册般的菜单。 “你先把之前预定的菜报一下。”江离转头对着一旁的侍者说道。 “先生您好,您今天预定的菜单是.......” “你说给她听。”江离挥了挥手打断了侍者,转过头去开始看窗外的夜景。 “女士您好,您今天预定的菜单是amuse bouche开胃小品:蟹肉冷汤佐鱼子酱,;entrée前菜:鹅肝慕斯配苹果果冻;soup汤:松露菌菇奶油汤;viande肉类主菜:慢煮和牛牛肋眼佐波尔多红酒汁和乳鸽胸肉佐黑醋栗酱;奶酪配无花果干、果仁和蜂蜜;dessert甜点:马卡龙拼盘。” “江离,这些你都吃过吗?”女人听了一遍感觉和没听差不多。 江离转过头来看了看女人,“没有。就算我吃过我也记不住。你让我看我可能都认识。” “那我点个海胆鲜奶冻和蓝龙虾塔尔塔尔配香草泡沫?”女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桌对面的江离。 身为世界的弱者,女人往往要花费更多心思读懂男人的脸色。 “你们这冰酒有吗?”江离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冷场,也不看菜单,直接问起了侍者。 “嗯,有的有的,是产自加拿大欧肯那根河谷的,” “给那位女士点一杯,算了你直接拿一瓶过来吧。然后.......” “分子料理您看行吗? 侍者一听江离这么说就知道他要是要哄女人开心。他带过不止一家西餐厅,对哄女人用的噱头自然是一清二楚。反正江离是个不差钱的主,怎么贵怎么来。只是可惜现在阿尔巴白松露还没上市,不然噱头还能更大一点。 “好,就这个。” 金子。亮闪闪,发光的金子。它可以让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让异教结盟,让同宗分裂。 感情无法用金钱收买,男人也不喜欢女人。那表面金钱河流下的是各自的一点小心思。 女人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江离不觉得这种高兴有什么可鄙的。 “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这,是我老公向我求婚的时候。”女人大大方方的把死去的丈夫搬了出来,“那时候还没现在那么金碧辉煌,吃的也是自助餐。” “你想吃的话,下次我让他们弄成自助餐的样式。” “什么吗,讨厌。”女人花枝乱颤地娇笑着。“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敢缠上你吗?” “看我是冤大头呗。”江离扭头看向窗外。 繁华的夜景下车流如同金色的血液。 “你也知道我是医院里的护士吧。医院里有很多没人陪的老人,早上我去检查,顺便替他们床头换上新鲜的胡枝子花的时候.....” “医院不是禁止放花吗?” “那是重症监护室啦。” “总是我替他们换花的时候,他们看向窗外的眼神就是你刚才这副眼神。” 第170章 弹涂 “凯子心理学。”江离给出了准确的评价。 “诶呀,为什么你老是要拆我台啊。总之.....”女人拍了一下江离的手。 “我知道,你每天早上会把送到你们科室的花拆下来,一束束放到病人床头的花瓶上。” “你都知道?” 江离扭过头去不看她。 “他们一直住在那里不觉得很可怜吗?如果大自然的花就在他们身边的话,就好像他们真的出院了一样。”女人用勺子戳着盆里薄薄的一层冷汤说道。 她们母女在某些方面展现出惊人的一致。 “那你调到私立医院后,那些病人就没机会看到床前的花了。” “我知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江离看着女人那双如同无数女体大腿绞在一起的手,忽然察觉女人约莫是没有道德的。 确切来说,女人的道德是根植于本人感性上大团果冻般的凝胶,是一种摇摇晃晃危险的感觉。 “结衣她最近在学校里还好吗?” “一切正常。” “什么叫一切正常,简直像是在汇报工作一样。” “没看出什么变化。” “那她还是喜欢那个小男生?” “你去问她呗。”江离说道。 “结衣已经过了像个汤婆子一样把脑袋枕到我肚子上撒娇的年龄喽,我问她一点学校的事情只会跟我说好啰嗦,妈妈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女人平静的目光中反射出隔壁大厦萤火般的灯光。 “你现在在外面跟野男人私会,一副母性的样子可有点破坏气氛。”江离说道。 “怎么了嘛,妈妈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嘛,而且小结衣也长大了。”女人撒娇耍着无赖。“我跟你说,前两天我给了她五万円的零用钱,她直接高兴的直接抱住了我。” “有比滨她就不觉得奇怪吗?” “那你可太高看我女儿了,我家傻姑娘怎么可能意识的到这一点。”女人胸有成竹自信的舞动着手里的汤勺。 “你也不是从傻姑娘变过来的?” 女人像是寺庙里燃尽的蜡烛般,裂了一个口子,蜡油汩汩地流了出来。在飘摇地火光中,又不断地熔化凝结。 烛芯不完全燃烧产生的黑烟,刺目地让人想要流泪。 “等一下。”江离突然说道。 只见女人刚刚抬起头来,就见江离俯身朝前,捡起餐盘上装饰用的玫瑰花,插进了她后脑勺扎在一起的发髻里。 女人注视江离满意地将花朵当簪子插进她地头发。 “像你这样的男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即使她们什么都得不到。” “算了吧,给同学生个妹妹这种事虽然够刺激但未免也太吓人了。” “江离,你大概以为女人就是想要从男人身上得到什么才爱上男人的吧。其实不是的,女人爱上男人往往就是个瞬间就够了。” 所谓的瞬间,无非带着她脱离现状泥潭的希望。犹如平凡午后嗜睡的昏暗,在污浊沉重的棉被中,从梦中猝醒后一瞬间清亮的眸子。 “那现在呢?” “你不行。”女人笑着打了江离一下。“有这种想法和真的去做是两回事。你还没长大,等你什么时候喝得烂醉,再自暴自弃地打我电话也不迟。” “我会尽量的。”江离笑着答复道。 “那你早点喽,再过几年我就要变成黄脸婆了。” “没事,褶皱也很性感。” “你好恶心哦。我可不想到时候有人会这么说。”女人喝了一口酒,对着江离夸张地吐了吐舌头。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怎么了?” “大概是有人求婚吧,用来充当排场的金枪鱼被主人分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江离看了看远处解释道。 “真浪费,吃的完吗......” “你去多要几块带回去呗。结衣也要吃吧。”江离说道。 “妈妈去上夜班,结果带回来最高级的蓝鳍金枪鱼什么的,傻子都觉得有猫腻吧?”女人偷笑着。 “难说。”江离笑着说道,“去呗,到时候出问题了我再帮你想办法。” “那我去喽?” “嗯。” “我要多一点,他们不会生气吧?”女人又说道。 “应该不会,这里的素质应该还算可以......”江离思索着把边上的侍者叫过来耳语了几句。 见有人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说悄悄话,台上站在一边注视着主厨分割着金枪鱼的年轻客人目光向江离他们看去。 两人目光碰撞后,江离对着对方挥了挥手示意。 “怎么了?”女人不解地见江离对着侍者说了几句,侍者不一会儿便匆忙地跑开了。 “你不用去了,我骗他说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让他问一下金枪鱼的主人,我夫人能不能多要一点。” “您神经病啊,这一眼不就看出来了。”女人在桌下对着江离轻轻踢了一脚。 “你今天很漂亮,还有,“夫人”你能不能自信点,再这样下去要穿帮了。” 眼见着侍者上台给年轻人说了几句,金枪鱼的主人把目光向江离那边投去,女人连忙挺直了腰背做出一个富豪家庭威严又富有礼节夫人的样子。 “说实话,还是你刚才踢我的那一下比较像。”结束后,江离对着女人的演技客观的评价道。 “不理你了。”女人自斟自饮了起来。 “先生,刚才台上的客人说想要邀请您和您......夫人一起去切金枪鱼。”侍者快步走来耳语道,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位年轻的先生像是会和眼前这位女士有染的样子,他只把自己当作是他们调情y中的一环。 “这算了,你跟他说我夫人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地方。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下次有机会我们认识一下。”江离对着台上看向他的金枪鱼主人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还生气呐。我给你倒酒好不好?”江离拿起瓶子给女人倒了一杯。 “你都不喝酒,没意思。” “我明天还要早起呀。”江离无奈地笑着,一边给自己倒酒。 第171章 雪之下雪乃是残忍的 “我说比企谷君,现在你对我家小雪的认知到哪一步了?是冰清玉洁,完美的雪之下,还是爱撒谎,不那么可爱的雪之下呢?” “都有一点吧。” “人类这种生物啊其实很有意思,从来都不是以真正的自我在交往,而是蜷缩起身体,透过洞穴里的影子相互交流。你应该看过《小城与不确定性的墙》吧,真正真实的自我。”阳乃说道。 “欸。”比企谷应了一声,他都不敢说自己没有看过。 “就像柏拉图里的地穴一样,人们互相抹除了差别最大的容貌,用相去无多的投影交谈着。这算是一种权宜的解释,恐惧来源于未知。人和人能够产生感情的一点无非是互相从对方身上找到了相似的一点,这也是你会喜欢雪之下的原因之一。地球是平的话,对于重力的解释不就通俗易懂的多了吗?相反,人类无法接受地球是圆的,这种能够伤害感情的解释。尽量把自己活成能被人们通俗理解的人,这就是社会规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心思去真正理解别人的。比企谷君,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为雪之下身上真的存在你所憧憬的部分吗?” “能够直截了当指出错误的勇气,以及为了目标奋斗的.......” “哈哈哈哈哈。”阳乃捧腹大笑了起来,全然不顾店员异样的眼光。“该说你是青春期典型的妄想好呢,还是,不过我觉得就算拿这个问题去问叶山和江离也是一个答案。但是你知道我妹妹那张伶牙俐齿伤害过多少人了吗?真恶心。”阳乃正色道。“毫不犹豫地指出问题就必然会伤害他人,哪怕是自己做出榜样也会引来只顾自己地议论,比企谷君,你做好被我家小雪伤害的准备了吗,你能接受未来她的控制欲和不近人情吗,现在可能因为感情滤镜有所保留,但婚后就是完全的自我。雪之下是不可能接受你这套得过且过的人生观的,她是要前进的人。即使现在能接受,未来只会被更大压力引爆。霓虹夫妻的收入比通常是5:3,小雪一个人在外面就必然要承受非议,你觉得她能容忍你多久?” “怎么说呢......”比企谷踌躇道。 “靠你自我贬低的讲一些冷笑话,还是干脆得过且过?说实话,我能够相信即使你和小雪结婚了,你也能在小雪日复一日的批评下活下去。因为我见过有的丈夫被他的妻子一边谩骂,一边家暴也能一声不吭的维系着婚姻。他知道他妻子说的都是对的,但他不会也无法改变。” “你不会觉得爱情或者友情滋润一下,你就能成长,能够改变吧?”阳乃打断了比企谷微微蠕动的嘴唇,“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两个身份性格差不多的帅哥,一个是有钱的阔佬,一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你觉得女人会选谁?别人为什么不选个现成的,而是要费大劲先当个心理医生呢?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比企谷君,小雪未来会不断的遇到新的男人,她的朋友。家长。老师会不断给她介绍新的男人,她是有条件不断地选择的。那你凭什么能够做到你是她条件里能够够的到最高的男人呢?” “雪之下是不会做出背叛别人的事情的。”比企谷说道。 “她是不会,对于小雪这种性格来说,碰上足以会改变她的事情,她就会立刻逃开,但人从来都是一点一点堕落的。而且从她丈夫的角度考虑,既然爱着小雪的话,那不就不应该阻止她寻找更大的幸福吗?” “这不就是胡搅蛮缠吗?” “假设路上我的车坏了,修车师傅和我达成了口头协议,那我是不是应该付钱?” “没错。” “那假设修车师傅没有和我达成协议,即使他不说,一般我是不是也应该主动付钱?” “没错。” “那就很简单了,前者是因为契约,后者是因为切实给我带来了利益。那婚姻,男女关系也是一样的。当婚姻无法给小雪带来可观的利益时,她是否应该维系呢?或者说你认为婚姻是契约?” “可以这么认为。” “那也就是说,假设婚姻作为长期契约无法再带我情感,物质价值时,双方是否可以协商废弃?而废弃后,小雪就可以大大方方寻找她的爱情?” “姑且可以。” “那你认为心灵出轨算出轨吗?既然打算离婚的话,那显然心思已经不在你身上了不是吗?” “算。” “石原里美,工藤静香比起一般男人的妻子漂亮多了,为什么男人还要娶他的妻子?如果他有选择的话呢?” “很明显是因为感情。” “你连人性都不相信,现在开始相信真挚的感情了?那好,假设雪之下没有遇到江离而是在未来政途中遇到一个男子,他雄心大略,踌躇满志地想要改变世界,在会议上替坚持己见地雪之下出头,雪之下又为他的议题找到了存在的问题,两人相谈甚欢,一起加班熬夜,一起吃夜宵畅谈人生理想而你此刻还待在家里安心的做着家庭主夫,你认为此时的雪之下存在出轨的合理性吗?或者说她就算不出轨,你会感到愧疚吗?” “这种问题根本就违背道德不是吗?”比企谷答道,像是攥住了最后的武器。 “所以还是道德吗?”阳乃静静地看着比企谷,“我跟你说这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就算你最后追不到雪之下,也可以过一个相对不错的人生。在我看来,我们姐妹两个和江离是一类人,是没有人性,没有感情的人。我们很少会因为照顾别人感情,而去做一些委曲求全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所谓的感情照顾,只是做一些我们认为是照顾的事情。你想要所谓的温馨的恋爱是不可能的。爱情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只是因为现在正处于青春期,才可能期望值更高一点。如果你想追小雪的话,光靠感情去拴住她是不可能的。” “那江离呢?难道他就可以吗?” “他的人格是完整的。他根本不需要爱情来验证他自己的人格,但你不行吧,就算你再怎么说自己无所谓被爱,无所谓被在意,其实不还是很在意女生们的评价吗?其实不还是很空虚地巴望着有一个从天而降地美少女把你从腐朽地人生中拉出来,狠狠地爱着你,给你做情人节巧克力吗?”阳乃说道。 “比起你三番五次的提起道德,真物。江离的活法很简单,他认为是对的,他就做。他遵守道德的原因乃是因为在他看来,这部分准则是合理的,所以他遵守道德。比起雪之下,说不定江离才更符合你对真物的定义,然而你们在意的是同一个女人,你不得不与你的真物为敌,这才是可笑的地方。”阳乃戏谑地说道。 “虽然我这套说法过于残酷,过于现实了,可能不小心把你美梦中的爱情戳破的一干二净,但既然你爱着小雪的话,不就应该什么都考虑到吗?我相信我妹妹的人品,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值得更大的幸福,如果你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只是因为人们口中的爱,喜欢你心中那个雪之下而追求她的话,这不过是你青少年带着精液臭味肮脏的欲望罢了。最后,在你眼里,可能觉得我这个姐姐比小雪残忍多了,但如果是未来几年后的她,在议论别人的爱情的时候,恐怕会是和我一样的观点。那个残忍,又冷漠无情的雪之下雪乃。” 第172章 飞翔荷兰人 今年又是消极的一年。《飞翔荷兰人日报》今年不会祝您幸福,因为希冀幸福将是徒劳的。它知道您的身体和精神正在经历重创。但您需要保持必要的力量和清醒,去努力维持您自己的宁静与尊严。 江离快步推开了门,玄关的地上散落着一对球鞋。一只正对着屏风笔直的立在那正中央,另一只则被主人甩飞到雨伞栏的角落里去了。 消防逃生用的登山绳子被他藏在设备间的架子上 “哟,你回来啦。” 声音的主人藏在沙发背后,听起来并不是很想待见他。一只光滑如玉的脚正调皮的露出沙发的靠背,脚后掌和五个如同汤圆似的脚趾头微微泛着年轻细胞活跃的绯红色。 “去哪了?” “打炮去了。”江离随口答道。随着他靠近被阳乃弄得乱七八糟的茶几,渐渐看清了阳乃趴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全貌。 他用来奖励自己的黑森林小蛋糕和提拉米苏被阳乃从冰箱里找到,现在正安静的呈残骸状躺在茶几上。蛋糕边上还有一瓶仅仅喝了一口,就被嫌弃的放到一边发酵的威士忌。 江离不喝酒,这批酒是他搬到这就有的,估计是阳乃借着给他装修的名义,在公寓里存的。 茶几上还有几本讲悬疑凶杀的小说,他整整齐齐放在书房里引以为傲按照的名着她都没看,直接挑了封面最花也最白话的小说当故事书拿来当酒后消遣的工具。 眼前凌乱的茶几犹如传染病后死绝的鸡舍般,让人看不到一丝人类能够存活的希望。 “你放屁。” 江离觉得这句话像他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猛虎王。 “那就是出门散心去了。” “你放屁。”阳乃继续反驳道。 这显然也不是正确答案。 “你让我想想,嗯.......本来是打算去打炮的,但是一想到阳乃姐姐的存在,顿时心生悔恨,天人交战,最后在犹豫不决中放弃惴惴不安的回家,结果被你抓了个正着。这个答案怎么样?”江离一抬手制止道。 “嗯.......还行吧。” “ok。”江离轻松地笑了笑。 “明明已经有了小雪,还出去乱搞,你这家伙可真是个牲口啊。”阳乃说着,一边爬起来靠近江离。 “那怎么办,这个世界上一半的人都是女人,你的意思是让我一辈子被你们关起来?”江离双手抬起投降道,任由阳乃在他胸前胡作非为。 “小雪大概狠不下心,我倒是挺乐意的。”阳乃眯了眯眼睛说道。“年龄在35岁到40岁之间,香水用的是职场女性用的木香,体重大概在105斤左右,人很苗条,但是最近有些担心发胖,所以香水喷的有点浓。”阳乃闻了闻江离身上准确的说道。 “你是狗鼻子吗?”江离摆出一张扑克脸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阳乃说的范围非常宽泛,甚至还添加了一些对他性取向粗暴的分析,人不可能闻一闻就猜出这么多东西,何况霓虹地区最普遍的就是鼻炎。 “我说的对不对?” “你再帮我算算对方月经是什么时候,我下次掐着点约。” “神经病。”阳乃笑着推了他一把。 “要稍微打扫一下吗?”阳乃叉着腰看着被她弄乱的茶几说道。 “不用了,明天我叫家政来。”江离从书房回来后,从电脑包里取出笔记本,推了推茶几上的杂物,留出空间来。 “喂,你好无聊。”阳乃趁江离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径直全身压到了江离背上。 “下午你还没摸够?”江离无奈地察觉到对方的手正不老实的,若有若无的往他身上靠。 “怎么练这么大的?我练了会不会有效果?” “好像听说会越练越小。” “那不就跟石头一样了?”阳乃压在江离背上说道。 “我靠,女流氓。”江离闻言直接挣开阳乃,跳离了她。“不行了,我得离你远点,太污了。” “我说什么了?” “女流氓。”江离定性似的摇了摇头,怜悯地说道。 “不是,我说的不是事实嘛?”阳乃委屈地说道,被人排斥倒还好,被人投来怜悯的目光就那完全是社会死亡了。 “不不不不。”江离一连串的否定,“你这有点太吓人了,我害怕。”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打到了江离对女性酮体的美好幻想。 “身为青少年男性的你做春梦的时候指不定有多污呢......” “那也比你纯洁多了。”江离反驳道。 “什么话,我也一次都没交往过好吗?而且你能保证你一次都没梦过我和小雪?” “这倒还真有一次。”江离说道。 “什么?” “梦到过一次你妹妹。” “讲来听听。” “就是梦到下课,我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 “然后呢?” “你妹妹莫名奇妙走过来,膝盖顶在我两腿中间的椅子上,身体带着头发向我靠过来。”江离回忆道。 “然后呢?” “然后没了,大脑数据库没有相关数据,想象不出来。” “笑死我了,你这比我还逊啊。处男妄想结果到最后没有画面想象不出来也太悲惨了,哈哈哈。”阳乃笑到一半受不了了,直到倒在沙发上开始左右打滚。 说起来意淫某种意义上算是概念神攻击,任何被捕捉到脑海里的人根本意识不到,也无法对着意淫他的人反抗。从老到幼,从男到女。超视距打击,无可抵抗,无可违逆。 人类的思想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 “说起来,你确实小人书看少了,我刚才翻了翻你床底,除了几双袜子还真没找到啥。” 江离觉得自己有必要把阳乃绑起来,这样下去随便进入他家窃取隐私,迟早有一天他醒来,这女人会直接睡到他边上。 他看着阳乃好不容易揉着肚子憋住笑,眼里带着泪花从沙发上爬起来。 下午那件和他们一起在商场逛街的露肩t恤,此刻正因为雪之下阳乃刚才的翻滚,慵懒如酒醉般得酡红色。凌乱的睫毛,她的主人正揉着眼睛。带着些晶莹的露水,像是春天融雪后挂在松枝上的反射出白雪皑皑的露滴。 江离疑惑的一点便是,他对雪之下雪乃没有任何生理冲动。 第一百七十二又二分之一章 先写一半,有个情节忘了 雪之下雪乃很漂亮。江离闲得没事干的时候拿过她的照片去网上的颜值打分机器测过评分,为了防止程序乱评,还设置对照组一连用了好几款。 无一例外,比他在社交媒体上截的现役偶像,歌手评分高出了许多。 江离觉得他这种行为有些多余,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这样问题就大了。 他无法对雪之下雪乃产生性冲动。 “喂,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想我之前为了看东京树还来过霓虹一次,当时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在周边的便利店里买上一两本了不起的杂志带回去。”江离应付阳乃道。 即使是面容相似,雪之下的姐姐,阳乃在刚才从沙发上起身时,慵懒的袖子大方露出浑圆如玉的肩头,在灯光细腻的照耀下有如泛了层金粉般,他都产生了反应。 “你这个色小鬼。” “不,怎么想都是你们霓虹人厉害吧,色情杂志就这么直接放在便利店的架子上,还是连载的。这里的上班族是准备中午一边吃饭一边看这个吗?这也太牛逼了。” 然而唯独雪之下不行。 简直疯了。 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对雪之下过多的想法,那种占有的牢牢攥在手里的欲望,那种时刻想要和对方黏在一起的念头。这些并没有,江离试着让念头任意发散,所能想到的只有空。 可当他在回答雪之下他们是什么关系时,确实暴露了些许微妙的感情。 但这是什么呢?顺着对方的意思给出迎合的回答对他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喜欢雪之下吗? 江离觉得他约莫是没有人性的。像他一个年龄的男生都沉溺在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的恋爱游戏里,可他居然在考虑爱是什么? 如果他现在对雪之下的感情被他误认为是爱的特征而去追求她的话,那如果真的有如麦田的稻穗般在未来的某一天遇到他真正喜欢的人那又该如何自处? 或许那时可以用责任去搪塞掉,维持虚假的感情,但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 江离感到一阵恐惧,他不想亵渎感情,却又怨恨自己现在的犹豫。 所以爱是什么呢?是激素化合共同作用的感觉,是来自童年时期遗憾的代偿,是他人眼中完美的自己,是自己想要追求的极致在他人身上的具象化。 他知道,一切,所有,everything,omnia。正因如此,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关于描述的爱的哲学,心理学,现象学解释,并且几乎都是出自丑陋自私阴暗的人性,所以他绝不能把这种可憎的爱施加到雪之下身上。 那爱又是什么呢? 除此之外已经没有解释了。没有解释了。他规避了一切世间对爱的定义,那他就再也无法定义爱了。 很简单的道理,他愿意把雪之下拱手让给别人的男人吗?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吗? 可那是来自自私的欲望啊。 可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啊。自私从道德原理上并非是个贬义词,人性难道有好坏之分吗?大自然的诞生远比人类开始思考人性词语的意义早得多。 所以就能冠冕堂皇让雪之下承受人性中肮脏,懦弱,贪婪的伤害吗? 这是下作!这是无耻!这是借着别人对他的爱,令人鄙夷的自我逃脱。他最恨的便是自以为是的懦夫,孬种,为自己想好了歪理去解释狗屁的退缩。 内耗就真的高贵吗?自我痛苦了又怎么样?还指望别人跟你共情吗?在你犹豫的时候难道别人就没有承受相同的痛苦吗? 他必须要尽快得知雪之下对他的感情。 不,这不需要。 第173章 满作 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探察意味着未知,所以他还根本不了解雪之下。 不了解雪之下难道就配得上提出爱的概念吗?如果说爱是几乎相互了解从而意识到对方的可靠性,相似性的话,那显然他和雪之下之间和缺乏一个系统性的相互了解的步骤。 “停止的你弱智幻想,谢谢,你是不是小电影看多了?” “没有。” “这种时候说没有好像很难有说服力。”阳乃和江离互相看着心有灵犀的笑了起来。 “放心,我天天开窗通风的。” “是了掩盖气味吗?” “这种事正常睡觉也会有,你国中生理课没学过吗?”江离问道。 “我们是男女分开上的。当时老师还给我们放幻灯片来着,还给我们看了…..” “好了不要说了,有点恶心了。”江离劝阻道。 阳乃开心的眯了眯眼睛。 “江离,我是个坏人。” “哦。”江离着重语气哦了一声,似乎不是特别在意。 “我说我是坏人。你有没有在听啊。”她又重复了一遍。 “哦。” “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你都这样想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 “你这句话可以算男女交往里送死程度最高的一句了。”阳乃说道。 “那你想怎样?” “啊,又来!这句也是。” “那你说,那你说。”江离停顿了一下,转而换了一副宠溺的语气,“囡囡乖,你有什么想说的呀,告诉哥哥好不好呀。” “好恶心。”阳乃笑着打了准备摸她头的江离一下。“不要以为你帅,你就可以随便对待女性。”她又小声说道。 江离觉得阳乃似乎是喝醉了,脸红的像是秋天西湖美女山边,雾中升起的太阳。 “那你说我有多帅?” “你就没点自觉吗?” “平时不跟着雪之下戴口罩走到街上会被女生要签名,要拍照的水平。” “不是很清楚吗?” “我还以为你和别人女人不一样,更欣赏我的灵魂。犯花痴啦,我的大小姐?” “少贫嘴。其实我晚上去见比企谷了,做了一些很坏很坏的事情。怎么了?你怎么不生气啊?”阳乃看着江离微笑着看着他。 虽然她的年龄比江离大,但身高和体型带来的巨大差距,天生让她不得不敬畏他。 “在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事情全貌之前,你就是我一直认识的雪之下阳乃,我不会认错人,如果你觉得你是坏人的话,那我就是魔王好了。” “我其实挺讨厌那个叫比企谷的男生的。” “没事,我也一样。”江离说道,“是不是觉得他猥琐,不思进取,自说自话,整天缩着肩膀和脑袋和猴子一样?” “你怎么也觉得……..” “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想自己要是能够自由自在就好了,但是身为长女又不得不去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情,平时其实挺喜欢一个人的,觉得很多人都很虚伪,做作,但好像又很悲哀,自己其实不愿意踏入世故。就这样经常在自己的想法和社会的答案间纠结。” “算被你猜对了。”阳乃靠在江离身上小声说道。 “因为我跟你一样啊。刚见面的时候不是已经感觉出来了吗?你跟我是一类人。” “那小雪不是吗?”阳乃继续问道。 “算不一样吧…….我家好像把她宠坏了。我跟你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可以正常的在人类中活下去,她不行,她是固执己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种。” “那岂不是很危险?” “但她通常都是对的,不是吗?” “江离,你是不是对女生偏心啊?凭什么比企谷你就讨厌呢?前面还说他是你小弟呢?”阳乃不怀好意地问道。 “没错,还真是。一般我对男下属更为严厉一点,这符合职场潜规则,因为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男性能够获得的职级,待遇也会比女性高。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尊重女性,是因为女性是未来能成为妈妈的人。妈妈是事业上最伟大的职业。” “那爸爸呢?” “父爱是沉默的,不容易表现出来,你喜欢吃的菜,妈妈会给你一直夹,而爸爸会选择不吃那盘菜。” “那为什么你厌恶比企谷?” “我可以给他机会,但仅限一次,已经用掉了。社会上没人有时间教你怎么改变,怎么成长。而且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最不想,也最恐惧成为的样子。” 喜欢被动,喜欢偷偷地看别人。 一边说着我不要,我不喜欢世界,我讨厌交流,我是迫不得已的,一边等待美少女,美女老师往自己身上推,等待着美少女事情一件件降临,自己再慢悠悠出来作为反乌托邦式的英雄打败班里的黄毛,简直是又搞笑又可悲。 “真严格啊,江离老师。”阳乃吐槽道。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江离问道。 “什么?” “以后少欺负欺负你妹妹。” “什么嘛,我其实很爱我妹妹的好不好,你不知道,那种一直听说自己有个妹妹,然而有一天,就突然,啪一下,一个长的和你很像的,小小的,可爱的女生像土豆一样冒出来,告诉你她是你妹妹,你绝对没体会过当时那种心情,”阳乃的语气,活像小时候一年级老师发的豆芽菜种子,回家第一次看到塑料杯里种子发芽的声音。 “那当初吃饭的时候你还这么凶她?” “就一次,就一次好吗?你觉得我有病吗?总不会是想试炼她,让她以后出去少受点苦吧?” “不是吗?” “拜托,虽然我们两个很少说话,但好歹是亲姐妹好吗?国中的时候比赛赢了第一,奖励的文具我都回家分一半给她。有矛盾难道我们不会沟通吗?” “那我一来怎么见到好戏了?”江离继续问道。 “上大学去了呀….谁知道呢?还好我一直让我的小学妹监视她,好在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凡事只能靠自己是吧?只有自己成长,找到方向才能从疑惑中解脱出来。” “没错。“阳乃给了江离的答案满分。 第174章 幻影 “我们两个人未来要是有小孩的话,小孩估计会很痛苦,家长只给他大体额方向而不教他具体怎么做。”江离随口说道。 阳乃微微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单纯没有边界感还是在调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是吗?” “你这句话你妹妹也说过,这么说以后雪乃教育小孩的时候也这样。”江离叹了口气,这种家教的小孩注定童年不会太幸福,可能他也能感受到来自爸爸妈妈的爱,但这种爱多半带着一些冷漠的成分在里面,这是父母性格使然。 他未来的后代,性格也会像阳乃,雪乃或者他一样,一下子不知道是说幸运还是是不幸。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未来你的小孩也会像你一样聪明,独立,善良。你小时候不是连玩具被别的小孩抢了都不明白,你爸爸帮你拿回来,还捂在大人腿上坚决不要吗?”阳乃说道。 “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江离无奈地说道。 这算是每次认识他的长辈久别重逢寒暄议论到他时的经典项目了,每个人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就拿他小时候的这件事翻来覆去的说一遍。 当时雪之下被带着去挂盐水了,他一个人把玩具从屋里搬到外面的草地上玩玩具。结果被临时被女仆带在身边的她亲戚家的小孩,抢走了其中一把玩具枪。 “详细说说嘛......”阳乃也是从母亲和江离爷爷那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 “我当时是没反应过来,才六岁,我以为他是回屋拿自己玩具出来跟我玩。结果一眨眼人不见了。” 江离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女孩她要走的时候,扭过头呆呆地看了他很久,以致于江离当时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那后来什么帮你把被抢玩具拿回来了,你还不要呀?” “不知道。” 或许是知道,但羞于出口。 “那如果是现在呢?如果你现在能干预当时的自己,你会怎么做呢?” 江离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便是和之前做出相同的选择。 匮乏之人,才会渴望掠夺。他生活在蜜与牛奶流淌的花园里,使他天生无法见恶。 狗崽的性格取决于母兽,他的妈妈告诉他是从天堂不小心跌落的孩子,那她的期许就应会实现。 阳乃忽然觉得自己妹妹会喜欢上眼前的男人是应该的。 如果一个人能从小到大一直不变不受污染的话,那他如果爱一个人,未来也会一直爱下去。爱之丰盈,才会从杯子里溢出,流淌到别人的杯子里去。 雪之下阳乃,她身为雪之下家引以为傲的大女儿,从小就能洞察别人的想法,感知别人对她的善恶。 她游刃有余的穿梭在社交人群中,身为优等生却没有惹来别人的嫉妒,身为小辈,却让不如她优秀的长辈依旧找到劝诫她的自由。因为她很清楚嫉妒以及恶意的来源。对异性恰到好处的示弱,在同性间的慷慨和友善,这是她巧妙地存活在这个努力维持表面和谐虚伪的社会的精妙手则。 她知道身为同类的江离说的都是真话。而真话的背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它却直截了当的摆在她面前,人间至高的灵魂是存在的。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孤单流放在世界边缘的智人在森林里找到了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正举着火把像看傻逼一样看着她。 “为什么不毛个打火机?” “现在的剧情是史前文明你是打算从你ass的魔法口袋里拿出来吗?” “你不知道人类是外星人放到地球毁灭地球的病毒吗?开局不先爆老头点装备玩尼玛?”江离一边说着一边从双肩包里拿出披萨对着虚空的镜头说道,“我是贝尔格莱斯,野外求生,最重要的是学会让天上的直升机空投食物。” “傻逼。” ... “你刚才是不是占我便宜?” “什么东西?” “什么叫我们两个人未来要是有小孩的话?”阳乃说着就去掐江离腰间的软肉。 “大姐,你还想得挺美的。” 一见有人要跟他打架,身强力壮的江离岂能轻易服输。 “你干嘛!”见江离没有让她,而是牢牢囚住她的手,阳乃顿时有些慌了。 “骑士精神,狮子搏兔也要用全力。”江离蹲下一搂直接把阳乃拦腰抱起扔到了沙发上。自己则灵巧的一跳跳上沙发。 阳乃被江离这一扔扔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接被人像煎罗非鱼一样被翻了过来,两只手手腕被江离钳子一样放在她背后被牢牢控制住。 “我想起来了,你丫的上次旅游想把我淹死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江离后来想想就来气,落水好心去救她结果是想把他拖下去同归于尽。 “你弄疼我了。” “感受到爸爸的爱了吗?你这么爱你妹妹,现在就让你感受一下爸爸对女儿同等程度的爱意。”江离说着就一巴掌往阳乃屁股上抽了过去。 “江离你要死。” 江离不由分说又是一巴掌。 “疼死了。”阳乃又挨了一下,此时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wtf?你这是装的还是真心的?你这搞得我有点下不了手啊?”坐在阳乃腰上的江离一下子有些犹豫不决。 “你松开。” “我待会不打你,你回头打击报复怎么办?不行我要你立字据,不,口头协议。” “松开。”阳乃根本没有听江离的长篇大论。 “叫爸爸。” “松开。” “叫爸爸。”江离说什么也不肯松口,救她一命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就打屁股一巴掌说什么也太亏了。 “爸爸。” “欸,乖女儿。”见阳乃忍辱负重不甘地说了一句,江离顿时幸福的起身。 “你敢欺负我?我要你好看。”在江离起身地一刹那,阳乃飞快地跟着扑了上去,揪住他胸前命门就一扭。 “过分了,过分了。你这太没有礼貌了。”江离吃痛大叫。 “真哭了?”江离揉着被阳乃扭红的前胸,小心凑近看着她抹掉眼睛上的泪花。 “你再打重一点呗?我屁股快被你打烂了。”阳乃揉着自己的屁股,委屈地说道,“对了,你说刚才有事要忙?现在还忙吗?” “已经结束了。”江离看了看时钟,十二点多了。 “明天我去东京一趟,开会,你去吗?正好送你回学校。” “我去干什么?” “反正是有意思的事情呗,董事会你还没去过吧?去玩玩涨涨见识。”江离说道,一边拿起茶几上阳乃的饮料喝了一口漱了漱口。 “可以,前提是今天你给我去睡沙发。来姐姐给你抱抱。”阳乃说着就张开了双臂。 “对哦,你今天不睡我家都没地方睡。滚蛋,这是我家,我凭什么睡沙发?你给我睡次卧去。”江离对着外面摇摇一指。 第175章 晨 “阳乃,阳乃,雪之下阳乃。”一大清早,江离就在客厅里一边走一边叫唤着,努力让自己的嗓门传遍房间的每个角落。 “你要死啊你,我在化妆。”阳乃从江离背后的卫生间探出头来。 “哦,你在这。”江离猛地一转身,露出没有常识抱歉的微笑,“帮我打一下领带。” 阳乃和江离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儿,随后一身清凉地彻底从门后钻了出来,“要死啊你。”阳乃一脚把脚上地拖鞋往江离脸上甩去。 “真不会。”江离灵巧地一歪身体躲过拖鞋,“化妆化完了?” “差不多了,我就带了个包,随便化个五分钟的短妆就好了。”阳乃把领带往江离脖子上一套,直接把江离从高处拽了下来。 “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啊。”江离左右歪着头,观察着阳乃的脸颊。 “别动。”阳乃双手一交叉,江离顿感喉咙被收紧。“是是是,没什么区别,现在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等女人人老了又出去找年轻小秘。” 江离尴尬的把嘴角抿成直线,强装出笑容。 “他们说衬衫领子里面是有黄金的,是不是真的?”阳乃熟练地打着领带。 “不知道,我又没拆开过。” “你喷香水了?骚包。”打完结后,阳乃嫌弃地推了江离一把。“放心,我打领带的技术是拿我爸练出来的。你是同龄人中的第一个。” 男人奇妙的嫉妒心,在江离还在酝酿,还没想到的时候,就被阳乃直接打断施法。 “走了。”江离一看腕表,松了松被阳乃打得过于紧的领带。 “我穿这身去没关系吗?”阳乃看了看身下的衣服,她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一套在商场逛街时候穿的露肩上衣和牛仔裤,怎么说也和董事会这种严肃会议不搭调。 “你跟着我怕什么?” “对哦,那就拜托你咯,我厉害的江离大少爷。”阳乃露出微妙的表情,用手搭在江离西装肩上,吐气如兰道。 ....... 今天是个美妙的阴天,可如果是六月的话,往往意味着漫长的梅雨季已经悄然到来了。 “大概几点钟到?”阳乃看着笔记本上的资料。 驰骋在去往东京的沿海高速上,总武高,海滨公园一眨眼就被他们甩在了身后。海鸟从海平面的天际处骤然显现,向着天空斜飞而过, 海面上细糜的浪花,呈泡沫状舔舐着空气中冰冷的温度。 “我们已经迟到了。”江离关上了车窗,吵闹的风噪声戛然而止。 “认真的?” “废话,我还是故意的。反正我不来他们又开不了。”江离说着发出了戏谑地怪笑。 “没人和你说你笑得很难听吗?” “还好啦,权力的交接必然是伴随血腥和暴力的。阳乃小姐,第一课就是让别人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没有规律意味着最大程度的恐惧。” “你知道那边有人和你作对?” 阳乃看着文件里的资料,今天是会议仅仅是涉及日本分区的意见整合,甚至已经开了不止一次会议了。内容是有关收购建立全球最大的虚拟货币平台,实施硬分叉,植入监控协议,成立边管理影子银行。 “有是应该有,但表不表现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会这么蠢,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 “就是这么蠢啊,阳乃小姐,人是种很有意思的生物,长居高位的他们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如今的地位是应得的,是自己努力打拼出来的。面对像我这样的继承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凭借家里耀武扬威的饭桶。这种时候就要。”江离做了一个挥刀落下来的手势。 “如果他们没人发作呢?” “那不最好,我才懒得特地去演一出戏码告诉别人自己有多威严。雪之下姐姐,正好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情。” “欸,真乖,什么事?” “到时候演一演尖酸刻薄的女人呗。”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副模样啊。” 江离扭头看了看一边副驾阳乃时尚清凉的穿着,“你不觉得你这身衣服很适合干这样的活吗?” 央求男人被带去董事会试图上位的坏女人,阳乃知道江离此刻一定是这么想的,“不要,我觉得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未来我还要嫁人呢。” “喂喂喂,打闹董事会这种戏码可就这一次机会,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确定不玩?”江离一听阳乃拒绝顿时有些失望。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那时打算拉你一起淹死了?”阳乃突然说道。 “差不多。我不觉得你能弱智到喝酒喝到把自己摔进水里。” “这你都不生气?” “怎么说呢......”江离尴尬笑笑,“因为我觉得你真爱你妹妹的话,你做出这种事是合理的。” “合理到底是什么意思?”阳乃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生气,但你的行为我似乎又能理解,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说不定也干的出来。” “如果当初你真被我拖下去了呢?” “那就说明我水平不济,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为自己负责,所以我才一直锻炼身体,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江离正色道。 “你这样很危险啊。万一以后你老婆利用你,并有理由出轨呢?” “那就离婚,很简单的事情。说明我们两个不适合,不管我有多爱她。她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强求,这是为了两人幸福考虑。” “背肌借我摸摸。”阳乃笑着揩了一把江离后背。“江离少爷,第一课,永远也不要让男人知道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ok.” “喂,江离。” “怎么了?” “你家让你去开这种会你难道不感到厌倦吗?我看你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那咋办呢?”江离一歪头,看向阳乃。 阳乃翘起食指把江离的脑袋按回了脖子正中央。 “苦中作乐喽。”她和江离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一起笑了起来。 “我靠,烦死了,你丫的,那帮老头面无表情地听完话,再发表两句无伤大雅的意见,我真想一烟灰缸直接砸他们脸上。我感觉像在和一堆尸体讲话。”江离声动绘色地吐槽着脑海中对那帮开会老头的印象。 “那你怎么不动手?”阳乃咯咯笑着。 “换个年轻人上来还要离谱,动不动就要系统性改革,把整个部门弄得火急火燎的,一点分寸都没有,疯了简直。”江离摇了摇头。“吃东西吗?手套箱里有零食。”江离伸了伸手,示意阳乃可以打开,他手够不着。 “我要吃冷饮。”阳乃随意看了一眼里面的零食便顺手关上了。 “嚯,真不客气啊,你导个航我现在带你去东京都中央区买。” “现在就去?” “你觉得我迟到半小时和迟到四十分钟有区别?”江离对着阳乃灿然一笑。“领航员请就绪,我需要引导。”他发出了一连串的机器人声音。 “好嘞,现在先笔直。”阳乃往座椅上重新坐了坐,兴奋地看着地图。 “废话,难道拐弯?拐弯不是开海里了?” “你话好多。” 第176章 进行时 ijg,全称imperial japanese group。1947年7月于霓虹东京创办,存续至今70多年,下辖霓虹内部造船,军火,化工,钢铁,金融,娱乐服务,房地产等几乎所有领域,出资人包括九州的江家,陆家,郇山隐修会,马耳他骑士团,合众国及欧洲古老财团,霓虹战后本土合并重组的银行,财团。 目前,江家是最大的股东,直接或间接控股的比例达到47%,第二大股东也就是江离的娘家,陆家,占股约29%。属于霓虹本土银行及财团的股份,仅仅只有6%。 话虽如此,然而本次到场的人员80%都是霓虹人,一些是远在欧洲美洲不方便而临时委托的代理人,另一些则是邀请负责相关资金调度,合作的政府官员,中央银行行长,常务,以及财团的社长。只不过大部分社长,常务连坐在会议桌上的资格都没有,只配在墙边享用一张硬质的木椅。 如果今天往会议室拉爆一颗手榴弹的话,大抵可以让日经股指休市一个礼拜。 这张位于ijg 99层的会议桌由本土的榉木制成,相传古代的围棋棋盘也是用榉木制成的,翻过来的反面特地留了一个坑,用来盛放敌人的头颅。而如今的会议桌中央也留了一个坑,如今则放了今天插花大师刚刚制作的简约作品,名为苍竹追月。 “小少爷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看来你今天准备的下马威完全泡汤了。” 即使这偌大的会议室已经被各界的菁英,中流砥柱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位于会议尽头的头一张座椅至今都还空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现在还躺在女人肚皮上睡觉呢。” “我建议你在这不要乱说,虽然我挺喜欢看到你死的,那位少爷可不是你在银座俱乐部里见到的花花公子,不过我倒是还没见过江家人生气的样子,你今天大可以带我见识一下。”中央银行常务目不改色的对一旁关西重工的常务董事说道。 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开了,穿着黑色硬质西装的年轻人快步走来,对着中央银行的行长耳语了几句。 所有人见此情景都不由得正色起来。 “说来就来,轮到你表现了。”中央银行的常务刚说完,便被行长用眼神制止了。 领头的不便发生摩擦,那相互恶心人的只有他们这些跟班的。 约莫过了一分钟左右,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静静聆听着房间外地毯上的脚步声时,门轰然一声被打开了。 首先鱼贯而入的是几名ijg本部的菁英人员,后面则是精心刚刚从ijg资助的娱乐公司选出的人均身高175的模特,全部正装打扮成ol的样子,陪同被簇拥簇拥在中心的男人走到会议室门口。 除了几名被特许旁听的ijn重点栽培的菁英,之前所有的模特,职员都被拦在门外。他们没有旁听的资格。 男人带着一名身着休闲衣服的漂亮女人,这让关西重工的常务愈发不满了起来,当然这并不需要他发作。 “小少爷,能请你稍微解释一下会议迟到的原因吗?”常务身边的正装打扮的青年站了起来,“毕竟这项计划是由你爷爷牵头组织的,计划哪里有问题可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被人拦住了去路,江离微微皱了皱眉头。“有酒吗?”他说道。 在一阵推搡着,一名菁英大声说着有的,随后在窗边的小木桌上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两只水晶杯过来。 有犯上作乱的,那便有对他忠诚不二。当然这忠诚多少带着几分隔岸观火,伺机而动的意味。这便是利益集团,只要是对江离有利的,他就奖赏,至于是什么心思,他从不在意。 这张木桌的历史江离知道,是1945年日本在密苏里号上签字时,那张士官用的早餐桌。当初被江离的爷爷特地买来,放在这专门恶心霓虹人。 江离缓缓注视着金黄的酒液灌注进玻璃杯里,随后率先拿起,对着拦住他的青年举杯。 青年在一开始便做出了傲慢扬起下巴的盛气凌人的姿势,奈何江离实在是比他高,又见对方主动拿起酒杯跟他赔罪,一时间也跟着拿起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干了。”江离微笑着喝了一口。 在无数大人物目光的洗礼下,青年只好陪笑学着江离的步调有模有样的喝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放下杯子的一瞬间,男人一拳殴打在了他的下腹神经从,烈酒对肠胃火烧一般的刺激,加上腹部剧痛的痉挛,让他直接跪在地上,把刚刚喝下去的酒液连同胃酸一口气全部呕了出来。 “呕。” 安静的房间里此刻只剩下青年痛苦的呕吐声。一些人闭上了眼睛。 “蠢货。”中央银行的常务低着头用嘴唇比着唇语。 江离随手拿起会议桌上的报告抬起脚擦了擦皮鞋,径直越过秽物,走到了会议桌的首席。 会议桌靠前的和江离有几分相似的相貌柔和的少女对着他悄悄招手。 这是他的远表妹,是他外公的妹妹的孙女。 “???? ?????”一位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道。 “like herod the great “他一旁的男人轻笑讽刺地回应。 “开会。”江离把外套脱下交给随行人员,坐到了椅子上。 “谢谢,但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在欺负老年人,这么大一个公司连一张椅子都搬不出来吗?”就在江离语毕的一刹那,一道尖细刻薄的女声从他的耳边传来。 穿着露肩上衣的年轻女子正尖酸的站在江离的不远处,面对她身旁中年男人给她让座而嫌弃的说道。 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ijg庞大的资产权力规模,甚至可以被称为霓虹第二个王国。在它二十多年前几乎购买了合众国一半国土的巅峰时期,每个职员都有着流行用美元点香烟的习惯。而这时,这空有一身皮囊的小姑娘甚至都还没出生。然而这依附于男人身上的年轻女人,竟敢对着他们,对着他们背后吞噬一切的资本帝国,指手画脚。 所有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到了江离身上。 女人是他带来的,可江离却像没听见一样,默默的看着所有人。 第177章 陆晏溪 在接触到江离回应的目光后,一些人迅速低下头去,而另一些则骄傲的坦然与之对视,当然更多的,则是在狐疑中与党羽们交流目光。 面部表情在情感信息传达中占据了55%,如果能把在场各位的视线用笔画出来的话,大抵是排列组合般复杂的蛛网。 “怎么了,我老公养你们是摆在着当观赏植物的吗,一动不动就能光合作用为企业带来收益是吗?”见此情景,阳乃变本加厉的说道。 江离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嘴,雪之下阳乃已经耍疯了。 “小姐,请容许我提醒你一下。”靠近会议桌中央的中年男人吐了一口气,努力装作和蔼的样子提醒道,“我们也是股东,并不.......” “我问你了吗?”阳乃轻轻抬起下巴。 中年男人涨红了脸,额头青筋条条绽出,正想发作,被边上的同僚拍肩膀提醒了一下,这里不是他的主场,最后无奈的憋了下去。 在场有人轻轻嗤笑了一下,中年男人迅速扭头朝背后看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着看着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其实不少人在阳乃刚进门的时候就认出来她是雪之下家的人,但他们有什么义务告诉别人呢?大部分人只约莫听过雪之下家和江家得关系,因此雪之下家的人最好不要惹,但真正见过相片和真人的还是少数。 “姐姐,你看用我的椅子行吗?”坐在次席的陆晏溪乖巧的说道。 阳乃低头看了一眼陆晏溪,便觉得她乖巧可人。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微微发育隆起的小笼包被遮在宽大的云锦里,姣好的身段,如同小山丘般神秘的起伏,两只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春水,像南京珍珠泉一般清澈透亮。 “那就多谢小妹妹了。”阳乃一看是和小雪一般的漂亮女孩,原本想装出的凶悍语气,也不免柔和了几分。 阳乃是聪明人,陆晏溪又何尝不是,见她开口向阳乃提问的一刹那,她那受气包哥哥下意识的就在桌下伸出手护住女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女人和哥哥关系匪浅,却也不免让她生出几分气来。 “椅子呢?还没搬来吗?”陆晏溪转而开口向其他人撒气道。 “抱歉,久等了。”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了,在门口一阵轻微的小声吵闹中,最终推了一个最倒霉的年轻人进入执行这项任务。 “希望你们每年账期年底粉饰报表给我们看的时候速度也能这么快。”陆宴溪借题发挥阴阳怪气冷声了一句,声音传遍了整间会议室,冰冷的小脸,俏生生地像冬天枝头忘记采摘红彤彤的苹果。 “哥,我要喝奶茶。”待她坐定后,转而向坐在首席的江离撒娇道。 “小姐,工作的时候请称职务。”站在陆宴溪椅子后陪同的女保镖忍不住了。 “那个,代理议长,我想喝奶茶。”趴在桌子上的陆宴溪换了个与妖娆不搭边的姿势,转而向江离撒娇道。 只有陆晏溪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像趴在课桌上伸懒腰一般说话。她家背后的29%股份加上江离家47%的股份足够把在场的所有人踢出对话。这还不包括非经济因素。 “下班给你买。先开会。”江离没有看向陆晏溪说了一句,用目光重新把在场扫视了一遍,“负责讲解的人呢?” “别吐了,起来说话。”中央银行的常务像踢死狗一般,嫌弃的踢了地上的青年一脚。他这双鳄鱼皮的皮鞋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特地亲自用鞋油擦得锃亮,他可不想染上点脏东西。 刚才被江离一拳打倒在地上的青年此刻颤颤巍巍的攀岩着会议桌的边缘,眼睛布满血丝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呕吐物的酸味,顿时让坐在他边上的中央银行常务顿时用手捂住了鼻子。 “能不能换一个?”江离揉搓着额头说道,“下次选人前能不能先去体检一下,肠胃功能这么弱,一拳吐成这样,这么恶心我现在会都不想开了。” “那个代理议长,我可以。” 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了毛遂自荐的声音,江离一扭过头去,是刚才那个替他递来酒杯的菁英。 “我记得你是中央银行派系的人吧?”江离默默说了一句。 “是,2017年东京大学经济学毕业,现任中央银行证券部,东京都分部一课课长,名字叫芥川.....”年轻昂首挺胸立正介绍道。 “芥川隆史。”江离替对方回答道,“我记住你了,你未来还会是我的学长。去吧。” “愧不敢当,惭愧万分。”青年对着江离深深一鞠躬,走到投影幕布下方再对着面对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最后再问一句,你是专门等着原来负责讲解的人出丑,所以特地站在靠近酒瓶的位置伺机而动的吗?”江离看着桌对面的芥川遥遥地说道。 “进入中央银行,成为ijg的一份子,并为其工作,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更好地改造ijg,更好地为这个国家服务。”芥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ijg确实存在亟待改善的制度喽?”江离不咸不淡地问道。 “是,在我看来,现在的ijg首先要修改的就是责任制度问题。” “芥川,注意你的地位,年轻人不要在这大放厥词。”中央银行的常务忍不住说道。 “先把吐的那人拉出去,清洗一下再开会。”江离挥了挥手,没有给予任何评价。 待清洁人员快速的进入房间更换地毯,江离径直躺到了座椅上,观察着台上年轻人的动作。 “我还不赖吧?”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保洁员身上,阳乃小声对着江离说道。 “确实挺不赖的,尤其是你那一句。”江离依旧是躺在椅子上没有起来。 “哪一句?” “我老公.......疼...松手,在开会。”江离龇牙咧嘴道。 阳乃气呼呼地松开手,“你妹妹刚才在向我宣示主权诶,你这个烧货。” 阳乃放肆地微笑与怒视而来的陆晏溪对视,陆晏溪碍于后面的女保镖监视,一动都不能动。 第178章 区块链 “关于对于区块链,虚拟货币的介绍,在这就不进行过多赘述了,在场的各位股东后续可以看看发到手里的详细资料页,之前会议的介绍资料也可以在本楼的签到处领取。由于目前来说技术方面我们暂时还无法攻破主流哈希算法sha-256的抗碰撞性,因此打算采用代理议长在之前的方案,通过51%攻击和收购最大的虚拟货币平台,篡改智能合约植入后门,强迫所有矿工接受新的硬分叉,”芥川隆史在投影仪前滔滔不绝地讲道。 “什么是抗碰撞性?”阳乃问道。 “哈希算法加密的能力。”江离和芥川隆史说道。 江离对着芥川抬了抬手,示意他自己讲自己的,不要管他们。 “讲起来很复杂,你需要从头跟你讲吗?”江离问道。 阳乃像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区块链技术需要采用分布式账本,这一点你明白吗?就像做账一样,账本在一个人手里的话,不管是单体式记账还是借贷记账,都很容易恶意篡改对吧?那假设所有人都有一本账本,在账本新增数据的时候需要得到所有人或大部分的检验同意,如果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想要为了私利篡改账本是不是不可能了?因此至少需要51个人对吧?”江离说道。 “你把手放下。”阳乃笑着打了一下江离放在胸前比比划划的双手。 “ok,那现在我们需要维护账本了,首先账本的历史我们必须确保无法篡改对吗?为了确保数据完整性,因此对于账本的内容我们必须要引入一种特定的算法,也就是说它一旦被记录进去,并且被承认后,后来者是无法改动一个字的,利用哈希算法对数据变动的敏感性,即使改动一个比特的字符,最终形成的数字摘要也会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这被称为雪崩效应。于此同时,数字摘要输出的哈希值必须是不可逆推出原始文本的,因为每一个区块的哈希值包含了前一个区块的哈希值,哈希值不可逆意味着没有办法从签名中反推回原始数据,打个比方md5算法。”江离说道。 “md5算法在碰撞性测试中已经被广泛证明存在安全漏洞了。”陆晏溪幽幽地说道。 阳乃对着陆晏溪投去恶狠狠的目光,示意她闭嘴。 “举个例子嘛......”江离摸了一下鼻子,“md5 的核心算法流程。首先第一步是数据填充,为了让数据长度满足特定要求,md5在输入数据后添加填充位。数据长度模512后的余数必须是448位,即512位-64位。首先在数据末尾添加一个1位,然后补充足够的 0 直到满足上述条件。最后,附加一个 64 位的二进制数,表示原始数据的位长度。例如原始数据“abc” ,填充后就是“abc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512位,最后64位是数据长度。” “然后将512位数据,分成16份32位的子数据。md5使用四个32位寄存器初始化为固定式。”江离说道。 “分别是a=0x;b=0xefcdab89;c=0x98badcfe;d=0x。”陆晏溪在旁边股东惊异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报着数据。 “然后使用四轮迭代的方式,每轮包含16个步骤,共64步。每步使用一种非线性函数 f、g、h、i 对数据进行操作,更新 a,b,c,d 的值。最后处理完512位后,将寄存器abcd的值全部链接在一起,形成最终的哈希值。”江离说道。 “那这跟抗碰撞性有什么关系呢?”阳乃发现江离说了一圈还没告诉她答案。 “碰撞攻击是一种针对哈希函数密码学的攻击方式,使用利用哈希函数的某些特性或算法的漏洞,使得攻击者可以在可接受的计算量内找到两个具有相同哈希值的不同输入。哈希值通常用于验证文件的完整性。如果攻击者可以找到具有相同哈希值的恶意文件,就可以绕过校验机制。并且数字签名也是基于哈希值,利用碰撞,可以用一个合法签名来伪造有害文档。” “所以说做这一大串事情最终带给我们的收益是多少?”ijg集团下的阪神化学社长打断了台上芥川的侃侃而谈问道。 “如果只是算收取交易的手续费的话,预计理论在每年200亿美元以上。” “可我们霓虹分布在此项计划里的投入占比只有20%都不到,那就是40亿美元。为此包括在非洲开设发电厂,建造矿厂,收购合并交易所的费用保守估计我们已经支出快100亿了,而且你这200亿美元计算的毛利润吧,最终每年能分红到我们这的还是未知数。”阪神化学的社长说道。 “你不能这么计算,在开发非洲所带来的鲇鱼效应已经开始给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副产品了,每年我们都能从那边的子公司进口大量的钯金和铜矿过来。”和川电子的社长说道。 “那是你,我到现在连根毛都看到。你有吗?你有毛吗?毛都没有。” “你是不是欠揍,上次你们公司给我们运了一大批环氧树脂过来有问题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一大批产品检验的时候全他妈是短路的。”和川电子的社长指着阪神化学社长的鼻子说道。 “你没跟我讲我怎么知道。屁大点事报都报不到我这。”阪神化学的社长耸了耸肩。 中央银行的常务默默把桌上的烟灰缸拿到手里,以往这种时候体面完了就该打群架了,行长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没什么战斗力,他今年又没怎么打高尔夫不像哪些搞实业的一天到晚在外面打球。 “安静,请安静。”芥川敲响了台上的小木槌。 第179章 双花 “想必各位都清楚,ijg在创立之初根本就不是单纯为了资本累积而创建的组织,我们控制着霓虹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将触角蔓延至国土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甚至历年的首相选举都受到我们操纵,这项计划在创立之初根本就不是立足于经济利益思考的。为此有请国土交通省,警察厅大臣为我们讲解接下来的计划。”芥川隆史说道。 “诸位好。”两位并坐在一起的老头站起来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鞠躬。 在场之人均不为所动的看着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对着他们鞠躬。 他们是同事。 “这项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攫取最大程度的经济利益,或者是植入后门监视虚拟货币的私密交易而是借助这次行动进行一次算检验。” “算力检验?”目睹了刚才阪神化学与和川电子吵架的关西重工社长从桌底下钻出来问道。 “陆小姐说了,只要是植入后门,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后门的存在。”警察厅的长官尊敬地看了一眼次座地陆小姐说道。“但如果我们可以做到拦截所有的网络节点并分析流量,关联交易和ip地址,结合现有的社会工程学,通过机器学习进行推导,那就无需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不过,现行的pow协议确实存在着漏洞,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没说。”陆宴溪转着手里的钢笔骄傲的说道。 “我记得前面小少爷的方案是打算51攻击吧?”和川社长说道。 “没错,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了最大的虚拟货币交易所,预计在今年九月的时候,加上几个故意独立在外的小型交易所,总交易量可以达到总市场的80%。”芥川解释道。 “马上就要进入秋季了,欧洲那边会配合主导一幕环境为主题的舆论爆发,最终在明年的地球日,也就是4月22日,会受此影响制造一幕壮观的全球大停电,为此我们交通省和警察厅已经做好了明年的紧急预案工作。”国土交通省大臣站起来说道。 “全球停电一小时预计的损失会有多少?”中央银行行长皱眉说道。 “300亿美元。”江离替所有人回答道,“时间是在东京时间晚上23点,医院不会断电,操作的好的话可以控制到150亿美元以内。” “我大概能明白小少爷希望通过停电造成的短时间网络,算力震荡,并在此期间试图通过集中自己手中节点的算力操纵篡改区块链的想法,但诸位应该知道,随着区块的增加,即使我们拥有超过拜占庭法则50%的算力,想要篡改复数区块链,尤其是大型区块链的难度是呈几何倍增加的,一旦超过10个区块,成功率就会降至千分之一,这种行为根本得不偿失。”和川电子社长说道。 “我没过说要攻击主链。”江离说道。“今年七月,合众国金融犯罪执法网络和财政部会出台要求所有的加密货币服务商,包括交易所、钱包提供商和交易平台,进行客户身份验证,并报告大额交易。服务提供商还需履行可疑交易报告的草案。八月,九州会主导各国进行一次抓捕利用虚拟货币进行犯罪交易,电子诈骗等互联网非法犯罪的联合抓捕行动。” “代理议长您的意思是?”和川彻底懵了,他一下不明白江离想干什么。 “51攻击将会是一次针对现有的各大货币交易平台,交易所等一次利用全球停电最大的网络攻击,当然这还包含了其他附带的双花攻击,网络协议劫持等。”江离说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攻击自己?”和川咽了一口口水。 “没错,利用陆晏溪找到的共识协议漏洞,主导一次匿名的大规模无差别骇客攻击。目的是为了让其他几种虚拟货币濒临倒闭,而准备好的300亿美元会在此刻大量买入我们所规定的币种。陆晏溪会在我们主导的交易所里,推出她改写过后打了补丁的协议施行硬分叉。不过准确来说,攻击交易所的是我们,不是你们。”江离说道。 “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霓虹分部大部分的资金走向都是用于海外收购算力,太张扬了。而实际上你们收购的这部分算力对于整个行动并没有什么用。换句话说,你们需要有人背锅。” 江离话音刚落,全场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矢野,你的部门最近似乎效益不是太好。”江离冷不丁的说道。 矢野管理的是国内的长途汽车和交通汽车,在如今就连轨道交通业绩都日益萎靡的情况下,自然是每况愈下。 “明年你辞职到大和党那边去吧。有消息告诉我,大和党那边有人有意拉拢你。”江离继续说道。 “代理议长,空口无凭,这不太妥当吧?”见此情景,关西重工的社长连忙劝阻道。 他和矢野是同一年被招进ijg的,只是后来一人留在了总部,一人被调去了名古屋。回头一看,两人只能每年在集团年会上偶尔寒暄几句。 “是。”还没等江离回答,矢野就肯定道。 “你想去的话,明年你也可以递交辞呈。”江离冷冷地说道。 关西重工的社长见状立马闭嘴。 所谓的大和党,不过只是个打着自由,国家独立旗号的幌子,用来吸引不安定政客的归纳箱。最近几十年,霓虹的经济一直就卡死在4万亿左右的水平。与其等待着敌人出现,不如自己手动造一个,当然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ijg不要的人,在大和党眼里,都是一个个值得出高价拉拢分化的对象,不过现在大和党高层都是他的人,似乎叫ijg退休人员再就业,疗养中心也不为过。 另外江离也觉得ijg控制霓虹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个国家的主宰,偶尔冒出个敌人也不错。 第180章 硝子坛 “哥,带我出去玩。” 会议结束后,陆晏溪高高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直接飞扑到了刚起身的江离身上。 正在陆续退场的不少人迅速扭头看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退场。 江离一个转身卸力抱着陆晏溪转了一圈又放到地上。 “你下午不是还得回燕京吗?明天不上学了?” “怎么我一来就提到上学!”陆晏溪不满地嘟起了嘴巴。 “小少爷好。” 江离抬起头,是一直陪同在陆宴溪身旁的护卫。 “师姐好,晏溪她来的时候有没有闯祸?”江离抚摸着比他矮一截的妹妹的头,被妹妹不满的打开了。 “哪里的事,一跟她说今天江哥哥也在,立刻就像小学生一样老实了。”扎着高发髻的叶文卿捂着嘴巴笑道。 其实对外江家和陆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甚至有时候还会有明面上的商业竞争的情况。但陆家老太爷最宠爱的却是江离这个流落在外的外孙。 江离的妈妈是家里的二姐,可确实老来得子,大姐是当初为了求子从孤儿院领养来的,至今未嫁,虽说后来,老太爷夫妇又得了三女,但最钟爱的还是原本好不容易求来的江离的妈妈。 “不许你这么说我。”陆晏溪撅着嘴巴生气地看向叶文卿,文卿是江离的师姐,自己拿她毫无办法,奶奶叮嘱过了那个高挑却长着一副江南水乡温婉面孔女人全权监督她。 “二位是江离的故人吧,你们好。”阳乃垂着手说道。 “坏女人!”陆晏溪听闻阳乃插入了他们的对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坏女人和自己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姐姐长得七分有十分相像。 “作业做完没有?琴练了没?”江离没好气的用中指敲了敲陆晏溪。 “哥,你也帮她。”陆晏溪含着泪花捂住了一头秀发的脑袋。陆晏溪的头发比雪之下的还要长,一直留到腰后的位置。可身体的主人却活泼的不像是留着一头三千青丝的 古典美人。伴随着陆晏溪的动作,乌云扰扰的头发舞动的像一缕缕珠帘。 “介绍下,这是我远表妹,陆晏溪,前两年在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钢琴比赛拿到金牌。另一个身份是ijg的网络安全主管。对了,你现在是上高中还是上初中?” “去死吧你。”陆晏溪一脚往江离的脚面上踩去,被江离条件反射般的躲开,她一脚踩空踩到地毯上,膝盖别了一下,直接单脚立着抱着另一只脚的膝盖抽起冷起来。 “相当于钢琴十级?”阳乃问道。 “这应该不算吧,我记得晏溪她从来没考过级,我也没考过,不过我弹的比她烂多了。” “对啊,我老师说,你拉三的触键像是陕西老农在敲梆子。”陆晏溪补充道。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再说伤感情了。我练钢琴就是骗小姑娘用的,能把拉三完整弹一遍已经够用了。” “那你骗到了吗?那你骗到了吗?人呢?我怎么没看到。”陆晏溪做出孙悟空立在金箍棒上远眺地手势,四处张望道。 “陆小姐真是精力充沛呢。”阳乃看着陆晏溪在江离面前没大没小的样子,揶揄道。 “怎么了?你不服吗?” “欸,等一下,晏溪你帮我个忙?”江离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陆晏溪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不是,你有病吧?”随着江离语毕,陆晏溪听着愈发皱结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 “这有什么问题吗?”江离说道。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问题的事情了,光是你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跟我讲这些,我就建议你去精神康复科找个心理医生治疗一下。或者找本言情小说好好看看,正常人是怎么谈恋爱的。”陆晏溪左眼皮跳了跳说道。 她哥哥是好人,正因为这样,所哥哥很容易被他认定的人欺骗。但反过来,某种意义上,他哥哥的认定标准不是什么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如果学校里有人这么对她做,她会觉得她遇到了弱智,但作为血缘关系的兄妹,她莫名的可以理解哥哥那颗神奇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并不是因为,她出于逻辑思考,理清了她哥哥比费马大定理还复杂的思维过程,而是她精准地找到了公式后面统一的乘0. “那咋办?”江离无计可施地摊了摊手。 “额......你就这样做吧,我会帮你的,话说雪之下姐姐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陆晏溪犹豫道。“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 她以前问过她哥哥,如果有一天她被绑架了怎么办?江离说很简单,找出凶手展开报复。那如果我死了哥哥你会伤心吗?江离一摸下巴又挠了挠头皮,没想象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笨蛋,你应该哭啊。那我哭了,你就能回来吗? 陆晏溪深信,如果她不幸夭折的话,哥哥在她的葬礼上绝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但哥哥绝对是以后默默挂念她次数最多的人。他连他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抱着她的事情都记得。 记忆是一块容易消磁,甚至被后天篡改的磁盘,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只有反复回忆起一件事,那这件事才不会在未来被遗忘。她的哥哥一直活在记忆中,是那个不幸从过去的记忆中逃脱,苟延残喘至今的人。 “你们在说小雪的事情吗?”阳乃见江离和陆晏溪窃窃私语好奇的问道。 “啊,没什么。我先送你回学校吧。”江离起身推搡着阳乃催促道。 “哥,你说了带我去买奶茶的,你说话不算数。” “文卿,你带着晏溪她去银座等我,这小家伙不肯好好上学,回头她大舅公又要来数落我了。” “我大舅公是谁?”陆晏溪问道。 “蠢货,我外公。” 第181章 科斯的孤儿 “你们怎么还不走?”江离正推着阳乃,发觉芥川一行人还站在不远处等他,皱了皱眉,立马就想起了有事情还没处理。 中央银行的一行人和一些有意无意晚走的董事,高管正悻悻地看着他。 “芥川是吗?”江离说了一句,就好像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一样。“我们下面关西有什么小一点的银行吗?”他没有去问行长,反而扭头去问关西重工的社长。 “京都那边的农村有家信用合作社。”关西重工的社长说道。 “这也太小了。”江离笑着打趣道,“你是打算让他中午休息的时候去马路对面的农田种田吗?” 此话一出,银行一脉的人顿时面无血色,刚才在会议上被江离肯定的冉冉升起的新星,转眼间被打入冷宫。 “我记得中央银行在京都那边有家合作银行,离市区半个小时车程。”关西重工社长挑准时机说道,“就在我社下分公司边上。正好我每个礼拜会去那边一次。” “你什么时候对一家分公司这么上心了?” “不,小少爷,那边正在打算开发新的工业园区,所以我最近联合了我们旗下的地产公司打算盯紧一点。” “也就说那边基本还是荒地喽。” “荒地倒不是,文件已经下来了,是统一开发整合原有的企业,进行产业化集中化迭代升级。”关西社长如同苍蝇般兴奋搓着手说道。 “招标结束了吗?” “还没。” “阳乃,你回去和你妈妈说一下跟ijg下面的企业合作投标京都那块工业园区建造的事情,积累一下工程经验和履历,你们应该还没有工业建筑这种大型开发的资质,然后那些厂房的钢结构工程专业承包资质,iso,环境评估到时候也去搞定一下。”江离说道。 “哦,好的。”雪之下阳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江离似乎随口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这样,芥川你过两天准备一下,下个月可以就调到那边去当行长好了。关西重工的社长会好好照顾你的。”江离毫不介意地说道。 中央银行的常务和行长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这片园区整合完毕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这不是升迁。一旦远离了东京这个权力的中心,往往意味着一辈子都无法回去。甚至在江离下命令后,以后还记不记得芥川都是未知数。 ....... 去学校的路上,江离又和阳乃滔滔不绝讲了很多。 阳乃大概明白,江离是非常喜欢倾诉的一类人,然而他的倾诉异常的客观,近乎是出于一种严谨客观的分享欲。 雪之下阳乃觉得跟江离说话很舒服,她以前曾看过一则文章,上面说,但凡是你觉得跟对方说话很舒服,说明对方境界比你高,他一直在包容你的情绪。 江离经常能从不同的角度佐证阳乃的观点,雪之下阳乃开始怀疑,说不定她在一段对话中提出两个截然相反的观点,江离都可以恰到好处的用科学解释搪塞过去。 毫无疑问,他所具有的是一种深刻的政治智慧,即从不提出偏激的观点,而是等待着对方率先开口揣摩对方的意图,再在恰当的时机援引对方的观点提出新的概念。 可如果两个人不讲话,江离只是一昧开车的话。阳乃又觉得两个人很尴尬。 这个时候总应该说些什么的念头缠绕着她。 阳乃想到,或许男孩都很需要一辆车,不管是劳斯莱斯还是破捷达。 男孩和女孩一起在狭窄的私密空间里共处,老旧的出门口里吹出热的有些醉人的暖气,雨刮器不耐烦的一次次刮着,橡胶在玻璃上发出滑稽的声音。 下着蒙蒙细雨的城市高架,辉煌的路灯不甘寂寞的一路明亮着,空中金黄色的雨滴,在夜晚的如同白昼的灯光下,被照射的几乎不可见,女孩觉得自己和男孩未来的人生,就像前方璀璨宽阔的城市高架般,一览无余,一片通途。 可以睡觉呀,只要闭上眼睛,等男孩温柔地着推着女孩轻轻唤醒她的时候,自己就到目的地了。 无害的野兽,发动机沉默的轰鸣,就像在外星球追赶潮水般迁徙的海兽。 雪之下阳乃和江离一样,非常善于解析自己的情绪,并知道自己如何在不良的情绪下做出最客观的选择。可情绪一旦诞生就是无法摆脱的呀,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可借潜意识诞生的感情,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啊。已经诞生却不该降临的东西,只能默默注视着它死去。 “二战时期德国军方使用的恩尼格玛密码机是置换密码的集大成者,简单来说,就是它通过转子不断改变电流的位置,使其字母映射到不同字母上,并且随着转子不断的更换映射结果。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这种映射模式,字母无法映射到自己本身。”江离意识到快到了,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就送到这里好了。”阳乃说道。 “不带我进去逛逛吗?”江离一个刹车,缓缓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停下。 “你还要去陪你妹妹吧,总之谢谢你带我去董事会玩了一圈。”阳乃打开了车门。 “我倒是要谢谢你能听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江离意识到自己似乎兴奋地在车上讲了一路。 “什么嘛,你这些,小雪也会听的哦。话说你下次能不能少喷点香水,车里全是你那香水的味道。”阳乃从车里出来扇了扇鼻子。 “抱歉。”江离摇下车窗亡羊补牢地通风。 “那我走喽。” 梧桐的叶子飘到了空中,在气流猛地吹拂下,骤然翻卷身姿,回旋到直挺挺的向未知的空中扬起。 夏天其实也有也会有落叶的,是残喘越过冬天,不幸死去的叶子。江离恍惚间看到这片叶子,心中的不安忽然像泉水般涌现出来。仿佛是印证他心中的想法,一对麻雀倏忽间从树丛里的枝桠间飞掠而过。 “喂,兄弟,车不错。” 一个青年不合时宜地靠在他刚刚降下的车窗上,江离今天开的是1970年款的野马mustang,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只能算是中产,刚才路过闹市的时候,还看到同行一辆兰博基尼友好的对他按了按喇叭。 “开个价,连同刚才那个女人一起让给我。”就在青年说出口后,笑容戛然而止。 一柄银色的大口径左轮正用枪口冰凉的顶着他的脑门。 “说话,说话。”江离不耐烦地用枪口敲着对方脑门说道。 第182章 欧顿之梦 “比企谷君,那件事真的存在吗?” “比企谷君,人们都说未来是不确定的,要我说人的未来从你生下来的那刻就决定,一个人能做到什么问问自己不是一清二楚吗?然而过去确实充满了未知的,人脑这种东西,是最不靠谱的,不经过一次次篡改后存在的记忆,最终会被幻想的边界侵蚀。” “比企谷君,追女孩不是考试,不是像江离那样什么都做到最好才能有女朋友的,但问题是,你真的明白小雪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雪之下阳乃当初话语不断的在比企谷的脑海里萦回,如同一张带着锈迹的砂纸般,苦涩的铁水流淌进他枯萎的喉咙。 他看向前方东云的后背,只穿了件衬衫的她,隐约的白色褶皱中,透露出粉红色的肩带。 “今天先把习题放放,讲前两天考的数学试卷。”数学老师声音清晰的说道。 讲台下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这次期中考试的题目异常的难,不少人最后一道大题只写了第一个小题导数的求导,后面的小题看都没看。 “难的也要做,简单的也要做,你们中应该有不少人想考早稻田,一桥吧,不拿出干劲可不行,不过这次数学最后一题考试的时候我也没做出来。” 数学老师也是跟学生们一起考试的,他们在下面做,老师也在讲台上写,不了解学生处境而擅自批评学生不努力绝对是教师的失格。 “但这次数学考试,全年级有一个学生拿到了满分。”数学老师话锋一转,骄傲地说道。 “江离。”讲台下所有的学生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我们今天让江离同学讲一下最后一题。” 比企谷看着江离从教室另一边的座位上起身,三步两步的跳上了讲台。 数学老师自豪的和江离站在一起,拍了拍江离的背。他们的数学老师身高足有一米八,据他所述年轻的时候还被选去当飞行员,后来没当上才跑来当老师。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至今还留着每天晚上去打网球的习惯。他和江离站在一起,粉笔灰洁白的尘埃星星般反射着从窗帘一角透射而入的一束阳光,两人亲密的宛如爷孙一般。 “你看看,我数学题一做不出来就挠头,现在头上就剩几根毛了,江离同学头发还是茂盛的很啊。”数学老师一低头,毫不介意的露出光秃秃只剩几根衰毛黏答答的贴在头顶的头发。 班级里又是一阵哄笑。 “那我开始讲了。”江离咳嗽一声,理了理老师给他的试卷。“我感谢天地,我感谢父母,我是罪人,我危害人间。” “好好讲,”数学老师踢了一脚江离的屁股。江离顿时一反刚才肃穆的样子,狼狈的撑在了讲台上。 讲台下的学生们都笑了出来,除了比企谷。 比企谷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简直如同小丑一般在逗大家开心。当然比企谷知道,这是江离一贯的手段,被别人捧得高高得时候,就要适当出一点丑,让那些不那么耀眼的人也能在他身上笑出来。 比企谷转头望去,远处的雪之下也在笑着。 她正用手托着腮看着讲台上的江离,五指像莲花花瓣一样绷紧张开,时不时欢快的左右旋转着。 江离在和数学老师插科打诨,狡辩刚才奇怪的发言时,每当江离说一句话,雪之下便会心地露出欣喜地笑容。 雪之下坐在柱子后边靠窗的位置。她的前面,江离的位置正空着。 早上的时候阳光会从那边的窗户,大大方方的照进来,照得他们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因此上午的大多数时候,那边的窗帘都是拉着的,从不知道带了多少届学生的窗帘上,朦朦潼潼的流淌着熔金般的暗沉色。 比企谷还挺遗憾的,毕竟错过了这么漂亮的天空,他也少了很多了借着窥视与沉闷教室截然不同的天空,偷看雪之下的机会。 江离的座位拉的太开了,从比企谷的视角望去,江离的椅子和桌子隔着侧边的柱子相望,简直和油画创世纪的亚当遥遥地指着远处的耶和华,雪之下经常在课间的时候抱怨江离老是向后挤。可是为什么呢?现在的雪之下明明有机会趁着江离不在一口气把被江离侵占的土地一口气全部夺回来,为什么却仍然安之若素的坐在比其他同学紧凑的多的位子上呢?难道她是专门等江离回来的时候,再借机发作的吗? 江离的笑话不是对着雪之下一个人讲的,他总觉得江离会对雪之下不好,然而雪之下此刻却露出不属于她的微笑。 “把卷子先翻过来,第一题我就不讲了,就是简单求个导数。”随着江离的话音落下。比企谷听到一阵卷子翻动的声音,飘扬在课桌上放的试卷像是鸽子洁白的翅膀一般晃眼。 “f(x)=e\/2x+ln x(x>0)上,有三点(x1,f(x1)),(x2,f(x2)),(x3,f(x3)),且他们的切线都经过点(a,b).......”比企谷听着江离念题的声音一阵恍惚。 江离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老师,他没有像比企谷国中遇到的老师一样厚此薄彼,只照顾跟他上的思维的人。而是慢条斯理的拆解成一步步最简单的步骤,每写一步都会把自己的思路和运用的定理说出来,甚至还会为跟不上的学生,专门讲一遍拉格朗日中值定义的推导过程。每写几步,就会回过头问同学听懂了没有,只要是举手提问的人,他都会笑着耐心不厌其烦地解答,丝毫没有考第一名的架子。 雪之下会喜欢他是应该的吧? 比企谷看着江离讲完后,回到位子上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轻佻的对着后面的雪之下开起了玩笑,惹来雪之下用圆珠笔的笔帽狠狠地戳他的脊梁。 “比企谷君,你以为自己侥幸占据了雪之下社团的一个位子,就可以乖乖等来小雪投怀送抱吗?男生不主动等着女生主动,等着自己像闯关一样替雪之下解决一个个问题,然后小雪就会喜欢你?我的天,你以为你是在玩rpg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这本来就是真正的我吧?”他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回复阳乃道。 “比企谷君,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一代的年轻人都普遍喜欢理性,成熟,讲道理和温柔呢?我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好,但相反,那种真正体现在男人身上的血性,攻击性甚至兽性似乎在你们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现在的动画整天都在纠结,正义不正义,温柔不温柔,要不要破坏人际关系这种看似延续了90年代存在主义思考的伪哲学,然而却忘记了,不管是正义还是温柔,都是需要建立在强大的力量上面的。直接跳过了血与汗的过程,直接开始纠结高大上的人性道德,那不过是懒汉躺在床上幻想出来的美梦罢了。” “当然这恐怕也不能怪你。”阳乃又说道,“战争年代的男性普遍以阳刚为美,而和平年代的男性更多的则会出现女性的特征,你现在索求的温柔,善良,不过是上层阶级男性对底层男性的精神阉割罢了。即使这里的外国军人做了这么多龌龊的事情,社会调查霓虹女性还是愿意和高大威猛的驻军恋爱。如果你未来有幸的,应该会知道,上流那奢华的黄金与香车背后,所隐藏的是绝对赤裸裸肮脏的人性,比贫民窟泔水桶边抢食撕咬的野狗好不了多少,甚至野狗还会惦记血缘手下留情,而我们不会。” 第183章 哥布林大祭司 下课的时候果不其然,江离的座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这次的数学不光是最后一题,就连填空题和选择题都很难,尽管比企谷努力补习了,但当他算了半天算出二分之根号七的时候,选择题四个选项没一个和他的答案有着哪怕一点点数学关系。当时都给他气笑了。选择题的最后一题最多只能花15分钟,最后他选了凭感觉选了个同为质数的三分之根号十三,果然还是错了。 “等一下,等一下。”江离从人堆里举着手说道,班级里近乎一大半的人都围拢在江离边上,剩下不多的学生,则是伏案对着草稿纸和黑板上残余的计算步骤反复抬头演算。 “选择题你们去问雪之下,她也会。”江离不堪其扰大声的说道。“填空和大题来问我。” “咦.......”在场的学生听到后无一不发出搞怪的嘘声。 “您们好好学数学行不行,别乱想有的没的。”尽管江离争辩着,但比企谷总感觉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高兴的意味。 更重要的是,雪之下没有反驳,这种被误认为是男女朋友关系,冒犯的行为。她是个连自己的目光不小心聚焦到她身上都会敏感的提出抗议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位子,和江离雪之下他们隔得远,自己没机会听到雪之下的声音。 现实就是,他们是一所升学率很高,偏差值很高的学校,所有人都在预备着在未来尽可能地升入更好地的学校。 然而当比企谷问起他的同学,未来想做什么时,那名一向开朗的男同学却骤然沉默了,“不知道,总之先考上好的大学再说吧,想这些干什么呢?”比企谷记得当时对方那张茫然的,青春痘像粉红色的火山,冒在对方的太阳穴附近。 这使得比企谷不由得的自豪起来,比起他短视的同学,他显然更具备超然的眼光,他可谓是这间教室唯一一个踮起脚向未来望去的人。可是,他很快又像熔岩蛋糕那层漂亮的蛋糕皮一般,被切开后向着内部坍缩了下去。 即使他思考了,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他的人生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他抗拒着未来的到来,却又眼睁睁地目睹未来在他最平庸的幻想中一点点的具象化。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在现在得到一个答案。比企谷很清楚,错过了现在的学习,影响的会是他一辈子的事实。 下节课的上课铃很快就响了,踩着上课铃到的英语老师小心翼翼地探进教室。 “上课啦。”尽管大多数学生在上课铃响地时候还待在江离位子上争分夺秒地问江离问题,可英语老师并没有一丝感觉被忽视而不高兴地样子。 教师们总是对优秀的学生拥有很高的容忍度。刚才江离从讲台上讲完题目回到位子上对着雪之下开玩笑的时候,数学老师直接选择忽略了他,而这次,即使江离他们讨论题目到下节课上课,英语老师也没有一点生气的感觉。答案其实很简单,教师作为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就像园丁一样,好的果树需要细心呵护,期望来年可以长出更大的果实,而生病的果树则需要她输液,施肥把它救活。而最不需要关注的,就是像他那样平庸的学生。 只是平庸那便算了,最可悲的便是不承认平庸的他在语文考试上写一些标新立异的作文。 一切都不可遏制的向着庸俗倒去。 “这些都是数学老师刚才写的吗?你们已经这么厉害了吗?这些微分我都已经看不懂了。”英语老师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说道,她有着温柔的嗓音。 “是江离。”教室里的学生们友善的笑着,他们的知识已经够他们成为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那江离同学,我能擦掉吗?”英语老师柔声亲切地询问道。 “不能”还没等江离回答,其他同学纷纷说道,“我们还没抄完。” “哦,那我留着好了,下节课让平冢老师也过来看看。”英语笑着说道,其实她今天本来打算讲英语卷子,不用黑板也可以。 “这次考试的最高分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第一第二第三名都是在我们班。”英语老师自豪地说道,有这样的好学生她自然就少操心,以后在居酒屋上跟同事或者老同学吹牛逼的时候,也可以借着好学生沾沾光,要是学生未来大有作为还能偶有联络,曾经作为教师的她那就是天大的人情。 “江离和雪之下同学是并列第一,然后叶山同学是第三,下课后我把他们的英语作文贴出来,你们看一下。江离同学,雪之下同学还有叶山同学,你们同意吗?”英语老师询问道。 帅的人才叫学神,丑的人叫哥布林大祭司,在卡利亚书斋搁那闪现放水晶箭;帅的人才叫幽默风趣,丑的人叫小丑哥布林,恐怖变异亚种;帅的人才叫阳光,丑的人叫烈焰哥布林,在往后进阶,便是火山哥布林狂战士,发狂连招砍起来滚都滚不开韧性又比boss还高,打的时候脚下全是即死岩浆;帅的人才叫高冷,丑的人叫刺客哥布林,墓穴特供版,场地默认毒气中毒加上游戏特色躲不掉的粪坑设计,残血推图推到一半跟死了母亲一样,从地上突然冒出来来个处决。 妈的全是粪怪。 学校里的英语老师不是一本正经用着日语发音一板一眼念着奇怪英文的老头,通常便是最漂亮,最时尚打扮的年轻女性。 江离帅到比他年长六七岁刚从硕士毕业不久的英语老师都一副娇憨的样子跟他聊自己在加拿大留学的生活经历。 两人用的都是英语,且还是在上课,因此聊了没几句便以英语老师意犹未尽的不了了之告终。 比企谷扭头看了雪之下一眼,她却一点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自己暗恋的男人跟别的女性谈笑风生肯定会很不满吧,可雪之下依旧是默默听着江离和英语老师的对话,神情自若。 比企谷不由的悲哀起来,甚至产生了雪之下允许江离在外面滥情不切实际的臆想。 说不定其实雪之下并不喜欢江离呢?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可是那为什么她却一直面带微笑呢?冰冷的雪山慢慢销蚀,露出了积雪下,悄悄随着春天到来长出了绿草和野花。 第184章 淡云 雪之下的话变多了。 坐在社团里的她,在那张六张课桌拼成的大桌子的上,雪之下一边微笑着用缩紧的小拳头撑在鼻子下面,若有所思的看着身下的书本,一边听着边上的有比滨絮絮叨叨的讲话。 江离不在这,这是只有有比滨和雪之下存在的世界,阴天让时间趋于凝滞了,开在空旷教室里头顶的led灯徒劳的对抗着窗外的看不见的光线,空气中仿佛能看到飘浮的水汽。 坐在角落的比企谷偷偷抬头观看着不远处聊天的雪之下和有比滨,即使江离不存在,雪之下也仿佛能坦然接受般,和女生聊天。 “江离今天又不在吗?” “不知道,但他说今天不来了。”雪之下说道。 有比滨正想越过雪之下的胳膊去看对方的手机,又恍然大悟般失望的趴下,“对哦,你们两个座位靠这么近,不用发消息也能聊天。” “呐,你知道吗?马上就要去修学了。”刚刚落下不久的有比滨又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话题般,兴奋的说道。 “那还有将近一个月吧,在那之前先搞定学业怎么样?”雪之下说着伸出手刀敲了敲有比滨脑袋。 “我才没有像你们那样聪明呐,但是说到学业,本来补习班都报好了,后来妈妈又取消了给我换到了学校边上的那家。”有比滨用食指搭着下巴思考道。 “我和江离也是这家。” “真的假的?”有比滨突然一个熊抱抱住了边上的雪之下,“真好呀,这样我们暑假又能在见面了。” “也不用这么兴奋吧。”有比滨毫无顾忌地拥抱,雪之下只感到一团柔软的脂肪嘲笑般的在她脸上反复摩擦。她的感觉要被闷死了。 “比企谷你在看什么?能请你不要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一边露出傻笑吗?” 正当比企谷欣慰地看着不远处青春期女生打闹地温馨场面时,雪之下凛冽的声音传来,在六月的半夏仿佛下雪了一般。 “抱歉。”比企谷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 侍奉部不来客人是日常,闲暇的时候大都是各做各的事,今天他上午的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没想明白,留到现在一个人慢慢做。他不想用江离教的思路,所以江离在台上讲的时候比企谷一个字都没听。既然是考试范围里的东西,那只要思考的时间够长,就一定能自己想出来。 “说起来今天中午的时候我看到江离和剑道部的笨蛋们在一起。”有比滨呆呆地看着比企谷狼狈的样子说道。“小雪,你应该知道吧,虽然全国大赛挥剑的样子很帅,但我总感觉他们傻乎乎的。有时候又挺吓人。所以当我看到江离的时候还蛮惊讶的,毕竟他们看起来挺融洽的。” “那大概和江离能素振把竹刀振成竹扫吧有关吧。”雪之下漫不经心地说道。 “为什么?” “能让笨蛋大猩猩臣服的原因只能是遇到了比他们还要笨还要强壮的大猩猩。” “小雪,你好恶毒啊,但是江离不是挺聪明的吗?”有比滨吐槽了一阵又问道。 “那你纯粹是见他见少了。” 雪之下前两天亲眼在体育课上目睹了,江离在体育课两个班男生猴群般的包围下表演后空翻,每成功一次所有男生都发出了猴子飞荡在藤条间兴奋的叫声。如果从人类观察血的角度思考,雪之下一定会认为这是某种人类古老的求偶仪式。但那是江离,用傻逼两个字就可以简单概括。 “小企,你太瘦了。”有比滨说道。 有比滨在这一刻一定是在拿江离和他在做对比,然而比企谷在能听到有比滨声音的一霎那,连忙重新低下头,不去看她。 因为雪之下也看过来了。 “多吃一点。” 出乎意料的是,雪之下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违背雪之下的命令,私自偷看她们而斥责他。 温润的声音如同玉珠般带着冰沁,滑入他的心底。 比企谷艰难地抬起头小心地与雪之下对视。 雪之下就这么看着他,是那种笑意结束后似笑非笑的表情,两片鲜艳的嘴唇牢牢的闭着向两边弯曲,眼睛如同在阳光下眺望远方般微微眯着。 他不知道这是刚才讨论江离时残余下来的笑意,还是专门为他所准备的,讨论起美好的事物和他分享时的表情。 但此刻江离不在不是吗? “谢谢。”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如同错位般,向上干涩的移动,而后重重地在被皮肤地拉扯下扣回下方原有的轨道上。“但我最近没什么空啊。” “什么?”雪之下说道。 “锻炼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他把头瞥向窗外。 “啊,那正好现在有空,下学期运动会就要......”有比滨一拍手说道。 “今天数学老师不是说了,让我们好好用功吗?” 雪之下出声制止了有比滨有一处没一处的想法。 “比企谷君,你应该也知道锻炼身体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吧,在先麻烦别人之前,自己先尝试一遍如何?”雪之下又说道。 “但是当初帮有比滨的时候,不也是直接带她去料理教室的吗?”比企谷依旧是扭着头看向窗外。 明明是白天,却教室里却开着灯。教室里白色的灯光和屋外的白天不是一个颜色。 比企谷有些不明白,他在学校的时候看向天空的次数格外的多,然而暑假的时候却整天呆在凉爽的室内从未看过外面的天空一眼。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架。”见事情是因她而起的,有比滨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两人中间,试图缓和下气氛。 “这么想是你的自由。” 雪之下的声音不像是冷漠的样子,却也没有生气的意味。 比企谷转头的时候,只看到她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有比滨马上又想到了新的话题,毫无意义的和雪之下说了起来。 “比企谷,能麻烦拜托你结束后关一下部室的门吗?我可能要提前走。” 比企谷听到了雪之下的声音,只是很平淡很平常的语气。 “什么什么?小雪你是有什么事情嘛?”有比滨飞速地缠了上来,搂住了雪之下的胳膊。 “江离.......他待会儿约我去学校的咖啡馆。”雪之下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告诉有比滨。 “我能跟过去吗?” “不是。”雪之下刚想开口制止,有比滨又飞快地说道,“放心,我才不想去当个电灯泡矗在你们中间,只是去喝点饮料。” “嗯”。 窗外的云是淡的。稀薄的像雾一样飘在天空阴天下。旧校舍下面是一块盖着铁皮的自行车棚。车棚前的花坛裸露着深褐色的泥土,真实的霓虹不像小说里那样光鲜亮丽,泥土上零星散落着饮料盒和烟头。 比企谷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有一天石头从上方砸下来会是怎么样。那一定会是非常,非常响亮的声音。 第185章 确定性的墙 “来了?” 雪之下步入咖啡店的时候,看见江离正在不远处靠窗的位子上看手机。 “不好意思,久等了。”雪之下从肩上放下书包坐到了江离对面。 “没事,我也才刚到。”江离起身重新调整了一番坐姿坐正。“喝点什么?” “随便。” “哦,对了,跟女生在外面不能这么问。”江离灿然一笑。“冰的能喝吗?” “可以。” “服务员,一杯鸳鸯拿铁,不要冰的。”江离举起手招呼店员点单。 “你呢?” “再来杯可乐,冰的。”江离对着服务员说完后,又对着雪之下说道,“抱歉,我咖啡不耐受,一喝准拉肚子。而且喝了晚上睡不着。” “好了,闲话少说,特地早退让我单独来咖啡店干嘛?” 江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挣扎。 ”你…….啊,算了,我直接说吧。”江离抿了抿嘴唇,从一边的座位上拿出一摞厚厚的像标书一样的a4纸堆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什么?”雪之下大概也清楚某些时候江离根本没什么浪漫细胞可言,这次单独约她出来估计是什么重要的事。 或者是在江离眼里很重要。 雪之下注视着桌上雪白的打印纸堆,这显然是不久才刚刚打印出来的。 江离的性格她大概也了解,属于是那种平时吊儿郎当,但要紧的事情抓的非常牢的类型。凡是他看重的事情,必定会不厌其烦的反复检查,测试了很多遍再通过。也就是说,眼前的文件他必定确实看过很多遍了。 “人生。准确来说是我的人生。”江离露出了雪之下不能理解的骄傲。 伴随着雪之下随意抽阅了几张里面的内容,江离兴致满满的说道,“你不是问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那既然如此,说明我们双方还不够了解,那我干脆把我前半段的人生全部打印出来给你看,不就明白了。” 江离说的没错,文件里目录里几乎囊括了他的全部人生,从家世背景,体检报告,学校老师评语一一俱全,甚至连他的购物记录和浏览器搜索记录都有。 “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雪之下竭力作出冷静地说道,既然是青少年,那江离的浏览器记录就存在着属于男性对于女性身体好奇的种种奇怪问题。 “虽然一开始放上去的时候确实有点羞耻,但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认为,冠冕堂皇的放上去一些只对我有利的评价可以明晰现在的情况,既然我们是要深入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一个客观的记录,才能有助于我们互相了解。” 雪之下抬头看向江离,发现江离在含笑的解释中,语气颇为严肃。 “雪乃,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人和人交往都是互相展示自己的优点吸引对方吗?” “嗯,你说的是大部分人的情况。” “但我的意思是,就是说,我希望把我自己原原本本的样子展示出来,然后你参考我的优点和缺点,再考虑能否在我的优点下,容忍我的缺点,你明白吗?因为我不希望,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在对方身上看到的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是,但是怎么说呢?我不是说既然我们在相处,我就可以一直按我的想法怎么舒服怎么来了你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打个比方,我回复消息的频率是论天计算的,有急事会直接打电话,但我知道,我的这种行为是异于常人的,所以,如果我跟你相处,我可以为了你每隔一个小时看一次消息,但我无法做到秒回,你明白吗?” 雪之下的脸微微一红。 “你的意思是如果两个人相处就要尽可能轻松,尽可能包容对方一点?” “对,雪乃,我希望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是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换句话说,不管我跟你现在是什么关系,我都希望在对方面前可以畅所欲言,而且我跟你相处的目的根本就不期望你能为我做什么?如果你能帮我,我会很高兴,如果你没有,我也不会生气。所以我不希望在你没有告诉的情况下去为了我去做什么,这会让我感到压力,你也知道,我是个比较独立的人,我不是特别擅长接受对方的好意。“ “其实我也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有句话不是说,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吗?”雪之下轻轻说道。 “ok,那说明我们在这一点达成了共识,很好。”江离一拍手兴奋地说道,那我再多嘴问一句,“你是否期望,也就说说,我们两个应该是一种比较独立的状态,不会去干涉别人的生活,而是更期望是一种互相提出建议互相分析的状态。” “没错。”雪之下说道。 “ok,雪之下,完美,我们两个简直一模一样。“ “江离,我问你个问题,你会因为人际关系而去拖妥协吗?” “不会,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雪之下,怎么跟你说呢,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在于,如果看到了一件认为是错误的事情,你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制止改变它,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情为什么是错误的以及为什么会发生你明白吗?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比你更好人际交往的原因。当然我并不认为,你和我之间这一点的区别存在高低贵贱,因为人是不一样的。你有你的优点,我有我的缺陷。” “然后,回到前面,我可以去了解你,体谅你的想法,但你不能拿这段人际关系去压迫我,就像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即使我不认同你你也要我协助你。我可以协助你,但理由绝对是出于我自己,而不是用来压迫我的人际关系明白吗?因为我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因为我的决策,所以我希望雪之下你的行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们两个呆在一起只是因为这样很舒服,明白吗?” “其实我还是挺讲道理的。”雪之下小声说道。 “这点我也是,只要你能说服我你是对的,那我就可以按你的要求做,好了,不讲了,女生不都不喜欢沉重的话题吗?” “可这话题不是你先挑起的吗?江离先生?”雪之下促狭的说道。 “这说明这也是我的缺陷之一,有时候太古板了。”江离笑着说道,“你待会在最后一页再补充一点。虽然我更喜欢两人的关系是轻松的,但我丝毫不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是随便的。” 第186章 钟 “那你能先把你下课的习惯改下一下吗?” “什么?” “我说你不要动不动就把脑袋后仰放到我桌子上,我下课写作业写到一半,近距离突然冒出颗脑袋我真的很想打你。” 江离抿了抿嘴,尴尬的看向一边,“我尽量。” “尽量可不行,你不是说,只要我说的有道理你就可以改正吗?”雪之下乘胜追击道。 “好好好。”江离无奈地举起双手投降,“你牛逼,你牛逼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雪之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诶呀,雪乃,这就是你这人难交到朋友的原因啊。”江离叹了口气。 “这跟我交不交的朋友没什么关系吧,你本来就不是正常人,非正常人应该用特殊的作业标准不是吗?” “哪里不正常了?我这些行为难道不合理吗?其他的是普通人吧?” “正是因为你的推论太合理了,所以你才没有人性啊。”雪之下说道。“辐射你知道吗?假设你是那个波士顿市长,面对一万人名需要庇护的市民,和自己的妻儿,你会选择谁进入庇护所?” “妻儿和自己。” “为什么?” “首先你不觉得这很愚蠢吗?把妻儿送进吧庇护所,自己再和外面的市民共存亡这件事,完全是作恶后自我感动的赎罪。那既然如此,就应该让自己也活下来。至于为什么不选那一万名市民。首先,如果是真实情况,那这一万名市民必定包含了你平时的工作伙伴,朋友等等的社会关系,粗暴的忽略而轻率的选择妻儿并误将其作为爱情的牺牲也是非常愚蠢的。因为你什么都不理解,就觉得真爱无敌,我要背负世界,这其实也够蠢得。但我还是会选择妻儿,因为我现在才18岁,根本没有这种复杂社会关系的经验,所以无法产生相关的共情。或许以后我可能会犹豫,但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江离说道。 “即使你知道这是错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错的。不管是出于公德还是私德,甚至我未来的妻子都会因为我的决定而感到失望。但如果个人的毁灭,可以为别人的罪恶提供合法的阐述,那就可以去做。”江离说道。 “所以你就完全不为自己考虑是吗?”雪之下说道。 “正因为我为自己考虑,我才会选择妻儿,那一万个在情境中被抛弃的市民才会拼命诅咒我。”江离说道。 “如果我们两个以后吵架了怎么办?”雪之下叹了口气。 “我不认为我们两个吵架了就会产生嫌隙,人本来就是有差异的,因为差异而争吵本身就是件非常离谱的事情。” “如果真到了一天,我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到了互相憎恶的时候呢?那就分开对吧?”雪之下问了江离一句,又替他回答道。她知道,分开就是江离的答案。 人不是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恶劣的关系仅仅是因为过去的感情而勉强维系着,那还不如干脆不存在。 “分开的时候肯定会悲伤的,但是人之常情,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过往的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冲淡。” “你希望到那时,我很快把你忘记?”雪之下的声音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着,她很清楚江离是怎么想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让雪之下产生的痛苦来源是江离的话,那么江离希望她可以尽快的把他忘掉。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忘你忘得慢一点。”江离轻轻说道。他明白人最害怕的是被人遗忘,即使是分开,可回忆又会产生新的痛苦,如果雪之下害怕的话,那就由他来负责记住她。 “少给我在这耍帅。” 雪之下拿起文件往江离头上轻轻打去,却被江离用手牢牢抓住了半空中的手腕。 江离正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江离眼中平静的悲哀让雪之下不忍直视了,就像是失去利用价值后,默默看着主人把它卖给屠户补贴家用目光安详的老牛。 雪之下觉得,这个丑恶的世间根本不配得到江离的爱。这极致卑劣的世间,它想要的不过是让一个自由的灵魂作茧自缚地匍匐在它的脚下献出它的全部。用那恶毒流脓的灵魂称量一下。那堆砌了肮脏令人作呕的欲望,却附庸在看似崇高的道德天平上的浊物。正因为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才会日复一日贪婪的索取,,所有的好处全部都是指向自己,然后冠冕堂皇的用爱,用道德,法律,用厚黑学,社会哲学来为自己的虚伪辩解。 雪之下知道,他可以理解别人自私的欲念,也可以接受对方的恶意,正因为如此,他把自己的感受压抑到了最低,他理解罪恶,人们却说他与罪犯为伍,他理解死亡的悲哀,人们却说他没有感情,拼命向他索取他没有的东西。可他已经把理解给了人们了呀。 她知道他感受不到爱啊,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又没有感情呢?那拼命压抑的感情是他最小心一点点拼起来的碎片,为什么,为什么,即使是这样的卑微的东西,也要被无情掠夺吗? “这些东西我能带回去看吗?”雪之下慌乱中扯开江离的手,没有规律的翻阅着桌上的资料。 “请便,这些文件打印出来,本来就是打算让你带回去让你慢慢看的。” “晚上吃什么?” “怎么,你今天要给我做饭?” “没错。” 江离被雪之下简洁的回复吃了一惊,随后拿出手机说道,“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做梦吧你,我只烧个味增汤,你喝吗?”雪之下微微扭头用余光看向江离。 “喝。等一下,你过来帮个忙。”江离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屏幕转向雪之下。 “什么?” “帮我回一下,我回不来。” 映入眼帘的是江离聊天记录上对方发来的一张聊天截图。 “你也知道我们班不少情侣吧?我人长得帅,现在男的一有问题就来请教我,搞得我情感经历很丰富一样。” “活该。” 该说不愧是青春期,他们班如今差不多有一半人明面上有恋爱关系,或者喜欢某人的说话。 雪之下吐槽了一句,细细点开聊天截图看了起来。内容很简单,就短短几句话,差不多就是女生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眼望到头,人生毫无意义,现在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未来毕业再找个工作。 “怎么办?emo了。”江离随口问道。 雪之下叹了口气,别人心情这么沉重,江离跟个没事人一样随随便便地把聊天记录给她看,但这事就算发生到江离身上,他估计也是这副态度。不过回复女生这种死亡提问,对青春期的男生来说确实也算超纲了。江离至少还算个厚道人,没有胡乱教男生,懂得去问同样是女性,了解女性心理的她。 “这个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待,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雪之下缓缓开口说道。 “你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吗?”江离微微一愣,就像是有人用撞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一片恍惚。 第187章 针 他几乎是一瞬间脱口而出的。这宛如调情般的明知故问,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皮。 这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可他却下意识的想要占有它,因为从来没有人对着他这么讲过。那包含贪婪欲望的攫取,像一块空气中干瘪的海绵,拼命的吸附空气中游丝般的若有若无的水汽。 “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安慰人。”雪之下还沉浸在自己刚才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安慰人的话羞赧,一抬头却看见江离愣愣地看着他,身体微微摇晃着好像要倒下一般,又好像有什么无形的西从背后抵住了他。 “对你说的。只是对你。”就像是为了回敬江离刚才鲁莽地抓住了她打他的手,雪之下戏弄般地认真向前注视着江离的眼睛说道。 可乐怎么能和拿铁一起喝呢?一起喝的话,一定会闹肚子吧。 放学了,柜台上的装着柠檬片的塑料搅拌机里,传来了冰块清脆搅动的声音,半融化的冰块在水中滴溜溜地转着发出好听的声音。擦的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台面,纹理是像是雀斑一样的星星点点,但是很拥挤啊,台面上放满了好多机器,可是好像又不那么拥挤,东西放到上面就变成了咖啡店的颜色。 “那我也这么说。”江离很快就反应过来,像自己面前的可乐上升的气泡般,啵的一声从杯壁一口气跃起到空气中。 “诶呀,雪乃,那你想好怎么措辞了吗?”他轻松地说道。 雪之下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 “你知道我一开始打算怎么回吗?”江离好奇地趴在桌子上,期待地看着雪之下。 “怎么回的?可以提供给女生情绪价值,可以陪着她,可以给她讲道理。 ” “阐述一遍近代哲学关于人生意识的解释及其发展,产生这种情绪的生理学因素和社会学因素。” “这很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雪之下大体已经猜到了江离打算干什么,大概是给予男生一大堆选项,让他自己参考情况选一个去安慰女生。 这说明江离思考过意义这类问题,并且他知道这些对付自己情绪想法的答案对青春期的女生来说根本不适用,这才来请教她。 “我跟他说阴天气压低,同时缺乏光照会导致身体血清素分泌不足,从而产生抑郁情绪。” “天气不好确实会影响情绪。” “我说吧,我是对的,殡葬鳄鱼也是对的。但是你好像太严重化。你刚才说的我感觉人家都抑郁了。还是说我们性别不同,所以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不会真这么严重吧?” “没有,但真抑郁了就很危险吧。”雪之下说道。 “我记得他们说抑郁了割腕,其实割腕很难死的,因为桡动脉在静脉下方。” “脉搏是桡动脉吧。”雪之下看到江离把手腕撩出来,自己也跟着伸出手腕演示桡动脉位置。 “所以说割脉自杀是很痛苦的,因为要挖的很深,而且还要泡热水澡,死的时候会身体发冷,而且死的很慢。所以他们电视剧割腕都是一个浴缸整得和马拉之死一样,对了,我小时候真的以为烧炭自杀,就是点一块炭然后吞进去,我当时想,这也太猛了。” “你青筋好明显,我妈其实之前是打算让我学医的。”雪之下看着江离不经意下垂的手腕说道。 “这个话题我们之前说过了。雪之下你是手控吗?” “但是你这个手,我感觉夏天打针的话,你压脉带都不需要。” “我记得他们不是说,有个学医的女朋友的话,男朋友就经常需要配合对方被扎针吗?”江离说道。 “飞针你知不知道?” “是不是就是那种手弹一下......” “对对对,就是这种。”雪之下开心地附和。 “以后我空了要不要拿你试一下?”雪之下说道,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江离的手。 “你哪来的针?” “这你不要管。” “好啊。”江离斜着眼笑着说道,“我要蒙眼那种。” 第188章 温水 “没想到你会来,最近没怎么整理,请多包涵一下。”雪之下从橱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屈膝放到地上。 他们这栋公寓是一层一户的样式,电梯不入户,大门外正对着的是会客用的落地窗会客室,不过基本除了持有门禁卡的清洁人员,只有这一层的业主本人会使用。 电梯因为是复式设计,而且本来就人少,所以不用担心抢电梯的情况。 江离看着和楼下自己公寓相似的设计,明显是当初装修的时候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的方案,南面的客厅从建筑向外横挑出一块,用来做晒太阳的露台。紧挨着露台边上的室内记忆中是他那间公寓放三角钢琴的位置,在雪之下的公寓里被改造装修成了半敞开式的书房,书架上摆着地球仪和零星的几本图书。 一切都是按简约式设计的,这也是大平层普遍的设计风格。从视觉上来说,大平层的空间较为扁平化,过多复杂的装饰风风格,如传统欧式、古典,会容易让空间显得繁琐、不协调,甚至造成视觉的压迫感。 不过简约不代表便宜,那些精巧放置在既定位置的摆件,家具,无一不是冠以知名艺术家名字的作品。江离只是看了一眼客厅茶几上那只金属质地优雅又古怪的天鹅摆件,就知道它的价格至少50万円往上。至于为什么这么贵,他也不知道,待到了这个价位,家具或者说艺术品的价格填写的就跟小孩子开玩笑一样。 或者说就应该这么贵。委实说,江离至今还能保留有对数字的敏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小时候的经济能力被家里盯得很严,而且当时小学生间普遍的交易行为还是现货交易。五毛钱一包的辣条,当时只能委托让班里的同学上学期间偷偷交易,被家里的人看到是要被嫌脏丢掉的。说实话,那时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五毛钱长什么样,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角和分都是大人编出来骗他的。他只知道,把一张红色的纸给对方,对方就会像仓鼠嘴里的松子一样,疯狂往外爆东西。无端的,二十世纪的美国采用的是美元与黄金挂钩的金本位制,而他无意识间使用至今的是辣条本位制,wtf?一个摆件居然要三万块,那就是六万包辣条。 江离抬起头对着雪之下家洁白的天花板思索了一翻,想象从天花板上突然破开一个大口子,六万包辣条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把他埋起来。 小时候有六万包辣条的话他估计可以在小学里登基当皇帝了,虽然这个政权好像不是特别稳固。江离转念一想他记得当时他身上的校服好像要几万一套。他为什么当时没想过把自己校服当了换辣条这种事?不不不,这种事想想也够抽象的。大人们大抵是不懂小孩子的乐趣的,江离只感到像他这样的小孩,过早的失去了廉价小小的乐趣,被金钱腐蚀了。 他想吃辣条。 “傻站着干嘛?找个地方坐啊。”雪之下无奈的声音打断了江离飞到不知何处的遐思。 “坐哪?” “平时你这个人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怎么一到我家就变得拘束起来了?喝水吗?” “嗯。” 雪之下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你坐到沙发上去,饭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做好。” “要我帮忙吗?” “不用,乖乖坐着就好。” “你怎么像我妈一样?” “有你这儿子,当妈的也够操心的。”雪之下白了一眼江离。 “我能随便逛逛吗?你知道到的,让我干坐着挺无聊的。”江离耸了耸肩,他是真不想 干坐在沙发上,等雪之下做完饭给他投喂。 这种气氛诡异的就像电视上每逢新年固定播放的广告,孤寡老人呆呆地看着客厅前雪花屏的电视。就差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再说两句,“忙,忙点好啊。” 然后就是标准的男话外音,不要让孤寡老人独守空房,常回家看看什么的。 “随便,不要进我房间就行。” 已经六点了。和江离从咖啡店出来,到电车站的时候遇到了川崎。川崎家的屋子正在原地重建,只是没想到政府临时给予他们家的安置住房和雪之下江离家,是同一个方向。 尽管雪之下和江离的关系班里隐约存在着观赏撮合的氛围,可谁也没见过两人私下里的状态,这次被川崎正好撞了个正着。 川崎虽然不怎么合群,但关于学生间不言而喻的潜规则还是了然于胸的,可以起哄,但永远不可以点明,除非本人承认。 “你们是刚刚复习完试题吗?” 川崎注意到了江离手中替雪之下抱着的他的个人资料。 这个蹩脚的打招呼的方式烂到江离都不忍直视了,川崎就连若无其事的语气都装不出来。 江离本来是想缠着雪之下问暑假去哪里耍的,结果不巧的是今天电车上的人特别多。雪之下和川崎勉强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后,身为男生的他只能扶着扶手,背对着她们茫然着注视天花板,和对面的广告。 雪之下看着前面的江离茫然地扶着扶手注视着车厢里地广告,也觉得很尴尬。她目前只算得上和班里得一部分女生建立了联系。 女生间的关系比男生间要复杂的多,大都是三四人组成的小团体,外加数不清的暗线,只能说是incredible。 如果是江离的话,大概会根据女生间的关系网凑羁绊凑出一副自走棋来。 川崎属于是班里独行侠的一类,只和班里的绫濑是单线程联系,在下棋里大概算五费棋子。 雪之下也算是五费棋子,所以两人在最好的情况下,就是各d各的牌。也就是电车上两人并排坐着的时候,各自玩手机。 第189章 城堡与护城河 雪之下不时抬头看看车厢上跳动的站台表。她和江离上下学的通勤时间大概在半小时左右,既不算长也不算短。 只是过了大半的路程,川崎一点也没有下车的自觉,雪之下看了看前面站着的江离,对方攀扶着扶手静止不动的身姿已然是高僧坐化的模样。 江离没有像车厢里的大部分学生一样低头看着手机,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因为电车不时经过轨道桥接处跳动玻璃外的风景。大概是觉得低头看手机的姿势有些不雅观。 然后雪之下就在下一刻看到江离的夕阳下的侧脸,微微张开的嘴巴,嘴里冒出晶莹的闪光。 他在无聊地吐泡泡。 雪之下顿时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恨意来。 这个没用的东西。 电车终于快到站了,随着雪之下抬头看站点的频率越来越高,再也没心思看手机了。恰好,川崎似乎着了魔一样,紧紧盯着面前的手机一动不动地看着,对着她和江离的动作充耳不闻,一到站,雪之下就拉着还在神游天外的江离赶忙逃离了电车。 .... “原来你还会做饭啊。”江离站在厨房外注视着雪之下淘完米盖上电饭煲的盖子,明知故问的说道。 “在千叶村实习的时候你不是看到过吗?” “那你平时也是这样的?” “平时我煮面和吃水饺多一点。”雪之下如实回答道。 “你还会煮面?” 雪之下听着江离一惊一乍的语气,心中顿时涌起无名的怒火,“不会煮面我不就饿死了?” “什么面?” “意大利面。” “意大利面你都会做?” 如果是换个人用这么欠揍的语气这么问她,她下一秒就把手里的淘米用的筛框朝对方脸上扔过去了。但江离这么问,他是真不清楚,好奇才问的。当然,犯贱是必不可少的。 “就是把面煮熟,然后放料包进去。”雪之下强忍住暴躁,耐心的解释道。 “哦.......那确实挺厉害的。”江离背着手意犹未尽的表扬道。 “你是有什么意见要下达吗?” “不是,我只是单纯觉得现在会做饭的女生很少了,你这样已经算很厉害了。”江离话里话外都是另一层未表明的意思。 “你不妨把话说的直白些。” “那我说了?” “说,我还赶着时间做饭,说完赶紧给我滚。” “wtf,你居然用料包做意大利面,我的天哪,你还是人吗?”江离此刻一反刚才一副领导视察谜语人的和蔼语气,话匣子像腹泻一样打开了,“你知道吗,意大利面最重要的是什么?罗勒,罗勒,basilic,basilico,料包能吃出什么味道来?jesus christ。”江离比着意大利人专属的五指并拢的手势。 “有什么问题吗?味道差不多不就行了?”雪之下心想她就知道江离今天不吐槽两句是不可能的。 “什么叫味道差不多?我的天。”江离两手抱出了头,“你要是早生两百年,就没有尼古拉·阿佩尔什么事了,你是什么邪恶资本家?现代加拿大超市那些逆天罐头食物难道是你发明的?哦,对了,马斯克的人格测试做出来跟你是一个结果。” “那你说该怎么做?”雪之下没好气的听完江离胡言乱语的吐槽,两手叉腰。 “最简单的就是黄油,番茄,洋葱碎,罗勒和黑胡椒,有条件再加鸡肉高汤。记得最后要把煮烂的罗勒拿出来再榨汁。”江离掰着手指头说道。 雪之下知道江离小时候就挑食,没想到现在依旧是这样。 “你是真没什么事可做吗?非要监视我做饭?” “那咋办?这里现在除了我就你一个活人,我不看你看谁?”江离摊了摊手。 “我现在要做照烧鸡肉,大师你有什么宝贵意见吗?” “照烧汁那就是黑胡椒,蜂蜜。味淋,生抽,红糖,红糖,清酒.......蜂蜜还不能是槐蜜.....你不会用的是现成的照烧汁吧?” “嗯哼。另外家里没有蜂蜜。”雪之下点了点头说道。 “别动,我警告你别动。我现在就去买来,在那之前你别做,今天我来做。”江离指着雪之下说道,朝着她向后退去。 “少爷,你还真难伺候。”雪之下听着江离在玄关换鞋的声音说道。 “我不能接受,跟我在一起,那必然需要和我一样,享用最高级的食材。” 然而雪之下知道,江离路边摊都无所谓卫生不卫生照吃不误。今天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疯。 “电梯卡拿了吗?” “待会帮我开一下,妈。”江离随口说道。“人类肉体的极限,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突破啊。” 从他们住的高级公寓到最近的超商要500米,江离觉得可以在五分钟内完成来回,他感觉自己现在快活得像条龙。 什么叫跟我在一起呢? 雪之下听着江离自大的发言,丝毫不觉得这是表白什么的。 前一秒还对着她的日常料理指指点点,下一秒就飞奔出去给她买蜂蜜。雪之下只觉得江离在贱人和可爱之间反复横跳。 “路上小心一点。” 雪之下突然想起来,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对着楼下说道。 只见楼下一个黑色的人影冲出脚下的大楼,快速的在楼下的步道间移动着,逆流穿过一对对从购物中心散步回来的情侣。 她好开心啊。 雪之下当然看的出来,江离是为了买一瓶蜂蜜全速在跑步。但是蜂蜜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吧?本来的话,她只用稍微煎一下鸡肉,放点照烧汁就可以了。 这个男人自说自话的提出一大堆东西,再自说自话的跑去买食材。 她看着手中的豆腐,知道今天大概要很晚才能吃饭了。 但是她还是好开心啊。 雪之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城堡外有一个多动症的孩子。 “待在王宫里多无聊啊。”孩子说道,“出来玩吧。” 公主是不能离开城堡的。 于是孩子不断在王宫外玩耍,即使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很宽很宽的护城河,孩子始终坚信公主终有一天会出来的。 公主把窗帘拉上了,她心想等到他玩累了,就该放弃了,就会走了吧。 公主当然也有事情啊,身为公主她要学习礼仪,学习舞蹈,还要在钢琴老师的陪同下学习钢琴。 她在学钢琴的时候在想,那个孩子会不会还在城墙外对着没有她的窗户玩耍呢? 有一天的晚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雨,连雷电公公也来了。公主心想,这么恶劣的天气,他总该走了吧。 最终,公主忍不住拉开了窗帘了一角,发现外面的孩子正靠在树洞里,安详的睡着了。 他在等她呀,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等她呀。 公主才不是童话里柔弱的公主,刀剑被投入篝火中铸成王冠,松针和落雪将为她加冕,所有人都畏惧她的权势。 可是江离只是想跟她玩啊,那个小时候见过,就认定永远都不会变的她。 第190章 手电 江离现在在哪? 回过神来的雪之下不知所措的看向四周,突然,又像是心灵感应般跑到了存放热水器的设备间翻箱倒柜起来。 即使是鲜有人至的设备间也被她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很快她找到了一个手电。 这是姐姐阳乃送给她的,说是走夜路的时候遇到不怀好意的男人,就用强光手电照对方的眼睛。可她住的是闹市区附近单独开辟出的高级公寓。附近灯光通明不说,警察治安亭也在不远处,怎么会用的着呢?反正当时她不屑的收下后,就和工具箱一起放在设备间。 雪之下平时会用工具箱尝试修一些简单的水电,至于工具箱则是父亲给她的,给的时候尽管面露难色但还是拿出他最新最贵的那套。 男人年纪一大,荷尔蒙开始消退就开始沉迷各式各样的东西,据说父亲这套花里胡哨的工具是德国进口的,一把老虎钳的价格约等于普通五金店一百把的价格。 雪之下抱着手电跑到窗台边上,踮着脚看向楼下的街道。 她已经很高了,一米七几的身高(我记得官设是166,现在国内小孩普遍高,我才懒得照顾日本男性心理。我对女性审美是在165-175之间,个人观点),和三浦,川崎属于是班里最高挑的几个女生,要不然也不会在教室里坐到人高马大的江离后面。 但是她为什么要踮着脚呢?她也不知道。 街道上依旧是冷冷清清几道秋蝉一样颜色,薄酥的路灯灯光。 揣着口袋的男生和边上紧靠着女生,如此反复,或偶有变化的情侣,杳杳冥冥若隐若现的起伏在夜色的波涛中。 江离说的没错,比起九州,在霓虹行走的路人像机器人一样,来来回回几种姿势。 “喂,有什么事吗?” 江离在公寓不远处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雪之下房间的楼层。他刚买完东西,正打算回去,只是来回五分钟,不知为何雪之下就突然打电话给他。 “你在哪?” “我在楼下。” 雪之下听到后松了一口气。 “看到了吗?” “什么?” 江离正问道,只见公寓中的一层突然射出一道如同探照灯般的强光,不安的四处寻找着。 “这里,这里。”江离跳起来喊道,雪之下住的是19楼,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 然而,就像是心有灵犀般,那道有些散乱毫无章法的手电光变得镇定起来,有节奏的往江离所在的位置靠拢。 就在江离跳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身姿在夜色的汹涌中变得更加明晰的时候,那道只属于他的灯光兀得照到了他的脸上。 刺激的强光顿时照的他睁不开眼睛,提起手上装有东西的塑料袋遮挡着。 灯光牢牢的锁定了他,他径直站着,毫不畏惧的看向灯光的源头。尽管他什么看不到,但他清楚,在上方,在雪之下的眼睛里,一定能清楚的看到他挺拔的身姿。 真好啊,有人在等他。江离的鼻子一酸。 他也清楚,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幼稚,他已经不奢求有人能理解他了,即使是被误认为爱意的包装或者是少年一时的冲动,他也无所谓。 江离看着灯光突然往远处一跑,雪之下的灯光连忙追了上去。 他一个急停,接着是反方向, “喂,耍赖啊。” 比起需要奔跑才能躲避雪之下灯光的江离,雪之下则轻松许多,只需要轻轻转动手腕就行了。 江离杵在原地不动,雪之下的灯光也照在他身上不动,甚至得意的在他身上晃了晃。 江离一个助跑虎跳到花坛附近,突然蹲下了。 雪之下追过来的灯光在一刹那丢失了对象,灯光被花坛上修整的整整齐齐的灌木挡住了。 “出来,出来。”雪之下对着电话的另一头笑着威胁道。 “我就不出来,急死你。” 江离突然又在花坛的另一边站了起来,雪之下的灯光赶忙追过去,可江离被照到一瞬间又蹲下了。 花坛是一行木箱子制作排列成的直线,并不高,江离就躲在花坛背后像打地鼠一样钻出来。 雪之下难以置信江离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顾行人目光,在花坛背后爬行到她灯光没照到的地方站起来刺激她,却也不免陷入了江离幼稚的游戏里。 她的好胜心比江离还要强。 然而她失算了,因为江离在下一刻她掉以轻心的时候就甩开膀子,从花坛的一侧疯狂的飞奔出去。 “想不到吧,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雪之下皱着眉头拉远手机听着江离从手机里传出的癫痫般的笑声,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江离此刻是呆拉着伸出舌头放到一边,一边面孔扭曲地兴奋的跑着。 直到目睹了江离跑进脚下的公寓,雪之下才反应过来。 她在干嘛? 她多大胆啊。 雪之下抱着手电放在胸前,只感觉乳鸽下的那颗心脏砰砰的直跳着。 江离毫无疑问正在向她的楼层进发着,可是她完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江离。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拿手电筒,寻找楼下归来的江离呢? 难道是告诉他,江离不在的那一会儿,她开始想他了吗?这也太羞耻了。 雪之下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不安的心跳声。 电梯里是没有信号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不会因为电梯工的一点点懈怠露出一条缝呢? 那个呆子的电话到现在还没挂,不用说,一定是玩的太开心忘了。 自己刚才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呢? 雪之下轻轻把手放到嘴前试着发出了一个音节,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得把和江离的手机通话结束。 她是疯了吗? 雪之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耳垂,一定红得像那只电磁炉上的热水壶一样,发烫。 可是江离是在找她啊。 眼前这扇门打开后,占据他眼睛里的那个人只有她。 一想到这,雪之下微微颔首,露出了连她也没察觉到的甜甜的微笑。 第191章 味增 江离兴奋打开房门,雪之下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 “你干嘛?你干嘛?”江离坏笑着连说了两句,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如炬牢牢盯着雪之下手中的罪魁祸首。 “我怎么了?”雪之下慌张的抱着胸前的手电,目光游移不敢和江离直视。 回来后的江离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反常态,侵略性地向雪之下慢慢压去。 步步败退的雪之下不自觉地丢下手电,双手向前与江离逼将过来的手掌相互扣住在空中紧紧抵住角起力来。 雪之下岂能不知道江离宛如运动健将般地身体素质,发现自己那两只细胳膊细手竟然和江离的大手角力的有来有回就知道江离是在迁就她,一两番来回后,便愈发大胆的卯足了气力对抗江离的侵袭过来的双手。 然而江离就像一个温柔的猎人一样,为了猎取美鹿身上完整的皮毛,循序渐进地把雪之下逼近筋疲力竭的死路。 在两人双手空中的反复交抵,推拉中,雪之下那怪异生出的可以掌控眼前看似温驯巨兽的美梦,在她一次次的后退中,毫无意外的溃散了。 “两只手行不行?”江离知道自己的力气大,但也不免对女生的气力好奇起来。 “我试试。”见江离松开了和她十指扣住的手,挑衅的把宽厚洁白如玉的手掌在她面前转了转,雪之下有了几分挑战的欲望。 雪之下伸出小手像攀援巨木一般,抓住江离的四指。向自己那边掰去,雪白像涂了层霜一般的胳膊肘因为主人的发力,露出让人心生爱怜的一束肌肉,微微振颤着。 可江离却像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甚至配合的往她的方向改变手肘角度,以便雪之下更好发力。 好胜心切的雪之下紧紧抿住嘴唇,粉雕玉琢的额头上因为持续发力皱起了春水褶皱般的皱纹。 随着她收紧手臂之间的力矩,先前还和江离有一段距离的雪之下渐渐整个人向江离斜靠了过来,最后甚至把上半身的重量压到自己双手上试图扳倒江离的手腕。 “你让我,不算。” 江离的手腕终于在雪之下屏住呼吸力竭的前夕被她双手带着身体压了下去,可就在她抬头的时候,却看到江离目光平静的像冠玉般含笑着看着为了打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雪之下。 “那再来一次?”江离转了转雪之下面前的手掌,示意可以再来一次。 “下次吧,我没力气了。”雪之下握拳抓了抓手心,刚才和江离角力,如今手心上汗涔涔的。 “真没力气了?” “没了。” “当真?” “跟你说没了呀。”自己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江离如今看起来,不免让雪之下有些沮丧。为什么自己是女生呢,要是男生的话,她肯定会比江离厉害。 “你头上带头饰了吗?” “什么?”雪之下被江离突然转移的话题问懵了。 “就是那种硬质的发夹一样的东西。”江离也不大明白女生的饰品,两手有些笨笨的比划着。 “没有,我平时基本就带个缎带。”雪之下一边说着,轻轻往背后的头发上一扯。一条漂亮的红色缎带在她甩着头发的发舞中被取下。 她把缎带拿在手心,展示给江离看。 可江离的兴趣并不在此处,“让我检查一下。”他说着就靠近雪之下,往她的头顶的头发上摸去。 “神经。”雪之下笑着推了江离一把。 “也就是说你体育课做体操的时候,只要用缎带把背后的头发绑起来就好了。不像其他女生,可能有发夹什么的?” “对啊,学校规定女生不准带多余的饰品,而且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发夹。你问这个干......” 雪之下话音未落就感到视野天旋地转,“江离,你疯啦!” 在江离发出一声野人快活的怪叫声中,雪之下被江离抱着扔到了她家的沙发上。 “黑肉白肉都是好肉,我就是黑暗之王。诺克萨斯断头台。”江离半跪在到雪之下身上,抄起枕头就往雪之下身上打去。 雪之下一时间被江离摔的七荤八素,察觉到江离拿起枕头,只好两手格挡在脸上阻挡江离的进攻。 “还照不照我了?”江离一想起自己刚才在楼下躲避雪之下灯光的狼狈样,而雪之下只需要气定神闲的在上面动动手腕就来气。 “等一下,头发弄进眼睛了。” 江离本来是不打算停的,可一听到雪之下小兽般委屈的声音顿时慌了神。 “没事吧。”他放下枕头,俯身帮雪之下撩开她手边额前的头发。 “我头发长呀,哪像你们男生。”雪之下揉着眼睛,难受的说道。 当到雪之下含泪揉好了眼睛,视野恢复的瞬间,她看到江离一只手正撑在她的身侧,双膝跪在她腰间两侧,整个人都几乎贴上来了,关心地看着她的眼睛。 江离被眼前的这一幕看呆了。 雪之下略微红肿眼眶像金鱼吐着泡泡一样可爱,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娇花照月,凉薄惹人心疼的小脸。小巧挺拔的秀鼻,鲜艳的嘴唇正不满的微微嘟起。一双蓝的像是爱尔兰荒原上苔藓丛中盛开的蓝色小花般的眼睛正愀然若泣地看着他。 雪之下实在是太漂亮了。 下雨了。 梅雨季不下雨是不可能的。总是阴暗的白天,让人们不由自主的防备着天空。 要是突然刮来一阵风,一口气把乌云全部驱散就好了。 雨滴砸到了客厅的落地玻璃上,不断发出咚咚的声音,响亮的让江离怀疑是打在了钢铁上。 那块巨大的玻璃外的千叶夜景迅速的迷蒙起来,从十九楼望去,天际线上城市灯光通明的橙黄色,宛如燃烧的火线般。 锅里煮着的味增汤,主人在离开时开成了小火。如今正因为达到了沸点,扑嘟扑嘟的向外吐着热气,陶瓷锅盖和锅不断地碰撞着。 雪之下一脚踹到了江离身上,在江离倒地的哀嚎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刚才江离呆呆望着她的眼神此刻正像幻灯片般,不断地以残影地形式在她视野中闪回。她的脸现在一定是红透了。 “还欺负不欺负我了?”雪之下看着地毯上蜷缩着的江离,没好气地说道。 “唔,我投降。”江离一边痛苦的告饶,一边却把手伸向地上的枕头。在得手的一瞬间,捡起它往雪之下身上扔去。 “江离,你要死。”见江离犯贱之心不死,雪之下抄起沙发上的枕头以牙还牙。 “等一下,等一下,先把茶几上的花瓶放好。”江离一边绕着茶几流窜,一边提醒雪之下。 第192章 发 “有本事你别躲到茶几后面啊。” “你当我傻?站着不动给你当活靶子。” “江离你过来。“ “干嘛?” “不准跑到客厅外面去。” 雪之下准是觉得把靠枕丢到过道上会脏。 “哦。”江离不情愿的叫唤一声,一边靠着墙角最大程度的远离沙发边的雪之下,两手垂着两只捡起了枕头一边靠近横着靠近沙发。 “你这样我待会枕头扔到电视机上了。“ “雪乃你事真多。”江离吐了吐舌头。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待会弄乱了还要自己收拾。” “好机会。”江离一个猫腰,把枕头顶在头顶,径直扑倒站在沙发边颐指气使的雪之下。 雪之下惊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叫完,便被江离拿枕头捂住了嘴巴。 “我闷死你。”江离跪在雪之下身前,用枕头蒙住了雪之下小脸。 “我被你闷死了。” “真的?” “真的。” 江离扯开枕头看了一会儿枕头下的雪之下,那是一张大概装出很有兴致,又试图配合装出差点被闷死的机器人小脸。 “那我再闷一会儿。” “神经。我要做饭了。“雪之下笑了出来,一边伸出手捏住江离的脸,娇憨地说道“听不听我话?” “嗯…….我考虑一下。”江离装出犹豫的样子笑着说道。 “那就起来。” “哦。” 雪之下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把最近的靠枕放好,捋了捋被弄乱的头发。 “真是的,我昨天才洗完头。” 本来今天没有体育课,气温也还行,刚刚闹了一阵结果还是出汗了。 “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今天打算不洗的吗?” “正解。” “我靠,你有点恶心。”江离嘿嘿得说完立刻倒吸吸起凉气来,雪之下的手正牢牢的捏在他腰间的软肉上。 “我不像你们男生,两天不洗头,头发油得可以炒菜。不过你看着,像班里女生突然扎起马尾或者带帽子,那绝对是很久没洗头发了。“雪之下大师指点道。 “牛啊,雪乃,这你都知道,我差点还以为你是男的了。” “这是因为你对女生完全没有一点常识我才说的。”雪之下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现在洗一次头发大概要多久?” “40分钟?差不多。” “就是护发素,洗发露?”江离好奇地问道。 “吹干还要用护发精油,然后就是要洗两遍。” “真累哦。” “没有,我算快的,有比滨同学洗一次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我滴妈。”江离一想到雪之下会用护发精油打理头发,就联想到狐狸油亮的尾巴和提炼菜籽油时,在木盆中舀起的一油幕。 “怎么了?” “你冬天的话手脚冷吗?“ “冷。” “这说明你气血不足,你头发留长了不分岔吗?“ “阳乃说可能烫一次后才会分岔,而且我年纪还小。” “没了,没问题了。你做饭去吧。”江离摸着下巴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问题全部问完了。 “噢。”雪之下咬字没好气强调了一声。 ………. 第193章 油锅 传统的豆腐味增汤只需要把豆腐和葱花切好,将高汤煮好,放入豆腐,再放入味增,用勺子把味增像开花一样化在水中,熄火后放入海带芽静置一分钟,最后出锅的时候再撒上葱花就好了。 日式高汤,除了昆布,木鱼花,雪之下还喜欢放鸡架和半个苹果。 所谓的食之本位,就是对抗现代工业廉价取得的谷氨酸钠,重复古代反复熬煮生成一大波嘌呤的方式获取鲜味。 江离说他只喝过豆腐味增这种最平民的味增汤,某种意义上雪之下觉得他还挺好养活的。当雪之下问他要不要试试用鲈鱼做的味增汤时,江离连忙摇着头说不要。 江离不想喝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懒,他到现在都不会挑鱼刺。这种怪癖衍生到他生活的其他方面就是吃螃蟹不吃蟹膏,吃鳝丝面不吃鳝鱼。 雪之下也有部分挑食,比如她不是很受得了羊肉的膻气,也不是很喜欢吃姜和大蒜。 江离觉得雪之下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所忌口的食物都是温性的,不过中医江离也不是很懂,她不吃也没什么办法。但是红枣雪之下能接受欸。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家里会平白无故装一个中式燃气灶了。”当江离几乎整个爬进灶台下方的橱柜,拿出一柄崭新的铁锅时,雪之下无奈地说道。 远古时期地九州人在大伙儿还蹲在石板边上,烧石头煎菜的时候就发明了伟大的炒菜,不知道为什么,近年来炒菜却成了吸油的代名词,而更符合生酮饮食小而美的煎制却成了时尚的潮流。 据说霓虹的单身职场女性为了保持身材,平时做饭用的油瓶是点滴的,仅仅是微微润一下锅,做完饭还要把多余的油脂吸出来。 干涸的不粘锅正在哭泣的冒着白烟。 雪之下虽然不会这么夸张,她平时用的也是电磁炉居多,但就行为性质而言,也相去无多,加上本来就没食欲,否则胸部也不会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二两肉了。 然而这是错误的。 增肌粉的含量40%都是碳水,碳水对于人体的肌蛋白的合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据说,上个世纪的美国制糖业曾经买通了营养学家制作了虚假的宣传来攻击脂肪行业。 从此,油脂成了不健康的代名词。 江离其实也很难确定这则消息的真假,但事实是,有关营养学和健康学的报告三天两头吹一个食物,更多的是一些江离看了都觉得又昂贵又愚蠢的东西。如此说来,除了江离他们平时吃的东西,其他东西都应该算长生不老药。秦始皇还真是个蠢货。 “你这口锅还没开过啊。”江离颠了颠手里黑色的铁锅。 “专门等你呀。”雪之下白了他一眼。 这里就他一个九州人,那么当初她家里替她装修公寓的时候装了一个中式的灶台到底有何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哦,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别打死我。”江离抿着嘴向雪之下求饶。 他仔细清洗了一遍铁锅,颇有大厨气质的把锅架到了灶台上慢慢把水烤干。 “猪油有吗?” “什么?” “当我没说,脂肪,或者说肥肉有吗?”江离对雪之下比划着。 “没有。” “oh,no. 没事,都是好事儿,都是好事儿。”江离等到水烤干锅里慢慢冒白烟的时候,用油刷把锅内部全部刷了一遍,又烤了一会儿关火用纸把油擦干油后。重新开火热锅。 “这一步是干什么的?”雪之下见江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步骤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仪式感,他们都是这么做我也就这么学了。”江离一本正经地说完前半段话后,开始笑出了声。 “你是说你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雪之下觉得自己上一秒判断江离精通某种九州不为人知的烹饪秘法这件事是对她自己智商的侮辱。 “你别这么看我啊,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简单来说,这个就好像你去汉堡王的自助饮料机接稀释了两倍的,巨量冰块灌肠可乐时,你也不知道饮料机里到底放了放没可乐,但是你一按它就出来了。同理,我只知道这个好像似乎有点用处,但具体有多少,我也不知道。” 照烧鸡肉是被改刀用蜂蜜味淋腌制过的,被江离临时放在了玻璃碗里,因此不需要手忙脚乱的在炒菜的时候再往锅里加调料。 “说实话,我觉得就现在这个情况,哪怕炒个拖鞋都好吃。” “你做饭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还有你为什么离锅这么远?”雪之下拍了一下江离的肩膀。 “你不是也觉得挺危险的吗?毕竟油会爆开什么的。我说三二一,我一放你就把锅盖扣上。”江离单手拿着铁锅,右手拿着放料的碗,一副随时准备跑的样子。 “快点,能别婆婆妈妈的吗?江离你!” 雪之下话还没说完,江离便直接爽快的一倒把鸡肉倒了进去,热油接触水迸射出来的油花让雪之下慌乱中没有瞄准锅口就往上面一丢,不出所料扣歪了。 “江离怎么办?”雪之下被发射的油花吓退了连忙去问江离,油锅一侧的锅里她还炸着天妇罗。雪之下在背后听到了江离欢快地笑声。 “再不动两下鸡肉就沾锅喽。” “所以我才让你想办法。”雪之下听见江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就来气。 “至少我们在前进。”江离咯咯笑着,雪之下看见江离拿着玻璃碗扣在脸上,右手拎着铁勺扒拉了两下,“太刺激了,哥们。” “怎么样,烫到没?”见油滋滋爆裂的声音渐渐变小,雪之下连忙冲上来检查江离的状况。 “诶呀,没事儿。”江离不以为意地配合雪之下伸出被油花崩到的右手给她看了。 “你去拿凉水冲冲。” “真没事儿啊。”雪之下抬头见江离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不行,必须给我去。” “我还要炒菜,你来的话你锅颠得动吗?你两只手估计都拿不起来。我炒完行吗?大概就几分钟。” “你们中餐做饭都这么危险?” “没有,应该是热锅冷油的,只是刚刚跟你聊天聊太久忘了。”江离嘿嘿笑了起来。 “你活该。”雪之下羞怒中一把扔下了捧在手心江离的手。 第194章 通海阀 江离抱着饭碗埋头苦吃,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边上地雪之下一眼。 雪之下还是和男生们在校园里的刻板的大小姐印象一样,两只骨肉匀婷的素手一只手拿着晚饭,另一只手拈出去挑起食物,优雅的像是天鹅在啄食。 他就不一样了,除了在必要的社交场合保持身为江家公子的礼仪,私下里和胡同大爷保安室门口坐在竹椅上一边看街边路过女职工漂亮的大腿一边吃西瓜没什么区别。 雪之下毫无意外的生气了,这个意外用的非常巧妙。以至于江离刚刚回想起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时,开始觉得自己是故意惹雪之下生气的。 虽然是无意识的,但如果是想要和对方深入交流的话,比起对他人一无所知,江离更倾向于测试对方的底线在哪。 一个看不到底线的人只会让江离恐惧,因为对方的行为模式完全无法预测,如果在对方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个他以前见过的人的模板,那就更是了。 这大概是他讨人厌的一点,即使大部分人都轮不到他进行行为测试,不过江离心里自己很清楚。 可如果是谈恋爱的话,不也一样充满了测试和屈从吗?什么废物测试,服从测试什么的。既然他是人类的话,那行为就属于人类万千测试亲密度关系的一部分。说不定雪之下现在也是在测试他呢。 那该怎么做呢?然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和雪之下和好,而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新鲜的表情。这大概是他什么沟槽的控制欲吧。 雪之下根本不需要他安慰,这个时候烦她只会让她认为江离是在拿网上对付小女生的那套来耍她,她本来就是个可以高度自我消化的人。但反过来说,哪个女生没有幻想过自己是小公主的一面呢?这就很麻烦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左右翻转的临界点在哪? 不,人类被激素控制的一生,说不定雪之下现在是黄体期和月经期。一想到这江离不禁蠢笑了出来。 雪之下凉薄的目光顺着江离的蠢笑向他看来,江离立刻猛抬眉毛。做出一副被人用棒球棒敲昏刚睡醒的模样。 雪之下从做饭到现在上桌一句话都没和江离讲过,换言之,她和江离已经冷战半个小时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蠢狗吃个饭也能莫名其妙笑出来。 江离憋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受不了沉闷气氛的人。在多次观察了几番雪之下面无表情进食的样子后,大胆做出了安全的指示。 “啾啾啾。” 雪之下放在桌上的胳膊,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江离正幼稚的食指中指立在桌子上,扮成小人小心的向雪之下胳膊边的领地进发。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雪之下,我伤心了。”江离撤回了小人,老老实实地坐回位子上闷头扒起饭来。 雪之下看了几眼江离有些颓唐落寞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 “我跟你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遇到什么情况都嘻嘻哈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以后轮船沉了要关通海阀怎么办,你也觉得,哦,反正你们都不敢,那干脆我来好了。” 江离抿了抿嘴,他代入雪之下设想的环境联想了一下,还真是。 雪之下一看到江离抿嘴的样子就知道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心中的担心更加炽烈了。 江离他根本不像普通人那样,面对什么牺牲的时候会有电影痛苦的诀别,誓言之类的情绪抒发,升华人文主题,他是直接跳过的。有这个时间去凄凄惨惨戚戚,不如现在就去干活。成功了,那皆大欢喜,失败了,没有这种诀别,亲人心理也好受一点。 他抹杀掉自己情绪,一副嘻嘻哈哈轻松的样子,别人以为他还真的无所谓自己怎么样,把他当情绪垃圾桶。那怎么可能呢?只要是人的话,都是需要被爱的啊。 但是江离的做法没有一点问题,这才是雪之下感到悲哀的地方,除了不考虑自己这一点,他连自己死后可能会对别人造成的情感冲击都早早做到预防,努力让自己死的悄无声息一点。 这意味着江离从不为自己活着。 “江离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能不能稍微考虑自己一点。”做菜的时候油花爆开根本不能全怪江离,如果不是她执意和江离闲聊,江离也不会错过了火候,然而只是因为嘻嘻哈哈的态度,让她觉得江离是在不认真。 而那个既承受雪之下怒火,又被油花烫到承担了所有的人是江离。她也在伤害他。 “雪乃,我很开心哦,我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做饭。”江离咯咯笑着说道。 “你就不能稍微生气点嘛.......”雪之下拧着江离的脸蛋。她发现江离的脸蛋柔软的和面团一样。 “这是你第二次捏我脸喽,第一捏脸和第二次捏脸发生在同一天,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会进展太快了?” 雪之下连忙松开了她放江离脸上的手。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什么?” “情绪自我调节能力,社交能力,什么都会,想东西也比我深刻,还有总是能冒出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出来。” “你是指为什么tnt的热量只有脂肪的一半,那为什么不把炸药全部换成脂肪这种想法吗?”江离说道。 “现在不是你脑洞大开的时候。”雪之下点了一下江离的头。 “那我也挺羡慕你的。”江离想了想说道。 “什么?” “嗯......让我想想.....” “你是不是在准备胡编乱造。”雪之下看着江离故作思考的样子就好笑。 “没有,真的有,等我组织一下语言。”江离笑了一下,“呶,平时看起来非常成熟,做事情也认认真真的,很有规划,遇到局面也很稳健,不像我总想着出其不意,兵行险招。” 雪之下行为成熟其实是因为她很在意外界的看法,要是能像江离那样毫不在意外界评价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第195章 动物园里的猩猩 “你是不是在外面对其他女生也这样讲过?”雪之下回过神来目光凝视道。 “也许吧,谁知道呢?” “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都忘了?” “本来是知道的,但你一问我就不清楚了,说不定还真有。你干嘛。”江离闪身扭开雪之下向他列巴骨戳来的筷子。 “你不会在故意惹我生气吧?真可悲啊,得不到关爱就失落的江离同学。怎么了?为什么要看着我笑。” “雪乃,你暴露了。” “暴露了什么?”雪之下开始反复斟酌自己刚才的话语,反复认为她的话没有问题。 “傲娇了。”江离虚空指了指雪之下撑着脸的手一边扬起的嘴角。 “有你这种神经病在,想不令人发笑都难吧,毕竟就像在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见证到了类人猿进化的多样性。”雪之下说道。 “但是在动物园里看猩猩的时候,猩猩也在看人哦,特地买门票过来看我一只大猩猩无聊的抠脚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品味独特。” “这才具备研究意义吧,为什么有着同样的祖先,至今还把生命的大部分闲暇时间无所事事的浪费的近亲,为什么脑容量只剩下交配和找香蕉吃,光是这一点就有深刻的反省价值。” “那就多谢你们了,给了我一个可以不用费力也能定时定点从天而降美味香蕉地方位,所谓的提供就业岗位就是这回事吧。”江离也撑着头看向雪之下道。 “正解,身为没有一点自我保护意识的猩猩,乖乖的接受被管理员饲养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就你洗碗吧,饲养员小姐,对了,待会儿再把锅用油养一下。”江离好整以暇站起来地说道,“你不会拿不动吧?”他又接着说道。 “你到底有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 “我说你这种性格很危险你明白吗?稍不注意就一个人随手把自己当柴烧了。还有啊,在外面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注意点礼仪啊,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对着窗外发呆吐泡泡的时候有多丢人吗?” 江离缓缓举起了手作出投降的姿势,他不知道雪之下有没有玩过fs社的魂系列。他快成薪王了。 骄傲的柴薪啊,从灼热的喉管中喷吐出灵魂的灰烬。无边无际被柴灰所覆盖的城垣,就连天空都是充斥着烈火冷却的颜色。那颗不断在干涩的细灰中翻滚的心脏,犹如被煤灰灼烧到极致的木炭,必将爆发出刺目的猩红。 “我们是不是之前讨论过你这件事?”雪之下突然说道。 江离目光游移,“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记忆模块确实可能应该总之反正就是大概也许有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我之前跟你说的,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雪之下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那不可能,绝对听进去了,那肯定,这是必然的,命运的,无可违逆的。”江离不知道开始发什么疯,一摇头极度配合雪之下的提问表演起来。 “我感觉我再这样下去以后要成为电视剧里对着邻居小孩半夜大声吵闹,第二天登门对着家长逼逼叨叨的八婆了。”雪之下捂脸叹息道。 “怎么会,雪乃你最好了。” “请你收起这套,disgusting.”雪之下从捂着脸的手中露出一只眼睛斜看向江离。 “最坏也不就变成你妈那样吗?” “我妈?” “你不觉得你和你妈很像吗?比如说控制欲。” “比起你在之前文化祭中对着执行委员会所有人颐指气使,我也没......” “哦对,也就因为三浦没有配合你的价值观,跟人家随随便便吵了一架。”江离轻描淡写的旁敲侧击道。 “你是说我妈不好?” “你这个角度很刁钻啊,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江离一想雪之下的妈妈牢牢控制着她爸爸的场景。冰葬鳄鱼是对的。 “比起大方在人家女儿面前诋毁她的母亲,你还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这个问题就好像你妈和你掉水里,让我先救哪个,怎么办,我要不跳水里大家一起呼救得了,三个人一起叫声音还响一点。” “嗯哼?”雪之下歪着头看向江离。 “要不你先去洗碗?” “驳回。” “救你妈。” “为什么?” “因为你一看到我救你妈,就会觉得我下流负心无耻,自己会游上来砍我的。” “滚。” 雪之下真的如约一个人洗碗了,这让江离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包养的感觉,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应该也不算。 父权家庭,似乎就是这样的。 太爽了。还有吃饭女人不准上桌。江离快活的坐在沙发上蹦了蹦。 “要不还是我来吧,锅这么重你抬得动吗?”他走进厨房。 “你有点碍事。”雪之下目不转睛地洗着碗 。 “嚯。”江离被对方的理由气到了。这是开放式厨房,灶台前面站五个人都没问题,现在居然说他碍事。 其实是因为他坐着不动待了十分钟才去厨房的原因。 “我来,我来,我来。我来。”江离强行打断了雪之下洗碗的施法,雪之下挣扎了一番还是被江离夺了过去,“我来,ok?” 江离接过雪之下的位子洗了起来。 “小姑娘手这么嫩,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做,不要做这种接触化学品的事情,你这样我爷爷知道是要骂我的。” “你还知道怕你爷爷?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呢。” “不要再进行刚才我是猩猩的话题了好吗?还有,你以为我们这些纨绔都是只会去夜店泡女人,晚上去公路醉酒飙车的货色吗?就算是这样,如果我们不懂得察言观色,人情世故讨长辈们欢心,怎么可能爆金币出来在外面无法无天,花天酒地?好了,你不会觉得我不让洗碗是在看不起你吧?那你要不要学学我怎么养锅的?” “不要。”雪之下小脸一横别过头去。 “别啊,雪乃小姐,我求你了,我超得意这个的,就看一眼好吗?”江离转眼间就丢下了面子开始央求雪之下起来。 雪之下被江离的死皮赖脸攻势抵挡不住了,终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我做的味增汤好吗?专门给你做的,刚才水有点烧干了。”雪之下在江离指导怎么养中式铁锅的时候问道,她本来做这顿饭就是突然想到江离之前说他喜欢喝味增汤。 “好喝。”江离本想打个马虎眼过去的,但雪之下突然一问,他觉得好像说一般有点怪怪的。“那叫一个地道,地地地地道道地地地地道......” “神经。”雪之下笑着掐了一把江离的腰。 第196章 蓝调 梅雨天就是这样。 雨像是天气之子里接连不停的大雨一般。阴天总是存在着,遥遥向天上望去,云色仿佛与天空融为了一体。即使何时从漫长的阴天中从天而降一瓢水也不奇怪。 然而这种畅快的想法总是事与愿违,在漫长的等待中,变成一幕幕蛛丝般飘浮的雨丝笼罩在人身上。 有比滨望向走廊窗外的时候,经常能看到那棵坐落于操场和行政楼之间高大,斜斜的杨桐树,如同码头边海浪舔舐的灯塔。 每当太阳落下到地平线以下4度到6度之间,大气中一种被称为夕暮光的衍射光从东向西由孔雀蓝向蓝绿色渐变,此时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忧郁的蓝色,在这一段的十五分钟之内,在摄影学的角度上被称为蓝调时刻。 总之,总武高就这样时时刻刻笼罩在这样的环境里,尤其是明明是白天,还不得不将灯亮起,有比滨看到杨桐树边,带着铁锈的防盗窗里的桐油色桌子,点起鹅黄色灯光的时候。 怎么办,好难受。有比滨趴在部室的桌子上,侧着头看向一边的雪之下。 总武高的校门口是个大水坑,从电车站出来到学校的路上也是坑坑洼洼的透水砖,踩上去和海绵一样根本不知道哪块石头会吸饱了水凹下去。 拜此所赐,有比滨一整天的袜子都是湿哒哒的。 这里又不是女校,可以大大方方的脱下袜子晾到后面的储物柜上光脚上课,何况那些和外星人一样根本不知道会做什么的男生,有比滨无法想象如果她把袜子晾到柜子上他们会做什么。 “呐,小雪,你就不担心上下学踩到水坑吗?”制服配的乐福鞋根本就不透气,然而雪之下却似乎没这个烦恼。该说是大小姐一如既往的优雅好呢,还是什么。 “有比滨同学,我建议你想晒袜子的话还是回到家比较好,毕竟这里时刻存在着两只饥渴的野兽呢。”雪之下合上了书。 “干嘛?”远在一边的江离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飞速抬起头询问道。 “没什么,你干你事去。”雪之下轻描淡写地支开了江离,该说是傻人有傻福吗,江离总是能莫名其妙听见一些他听不到的话。 “哦。”江离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起书来。 “关于上学路上踩水坑的事情,我已经不用担心了,安全的路线被我找到了。”雪之下重新说道。 “怎么做到的?”有比滨问道。 “记忆力。”雪之下骄傲的用食指撑住颧骨微微侧着看向有比滨说道,“结衣同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这两天上学就在车站等我们,我们一起上学好了。” 实际上是因为前几天落雨的时候,江离刚出车站就踩到了带水的地砖,于是干脆一口气把从车站到学校的人行道上,所有的地砖都踩了一遍。期间弄湿了雪之下两条裙子,雪之下因此也记住了所有安全可以大胆通行的地砖。 “但是江离同学的袜子为什么现在还是湿的?”有比滨对于平时和雪之下一起上下学的江离感到不解。 “没有,今天体育课,我带着我们班踢球去了,你没发现户部回来的时候,左边半条裤子上全是泥吗?”江离说道。 操场的草坪养护的不是很好,有些地方的草地吸饱了水又无法排水胀了起来,踩在上面和气球一样,根本刹不住。户部在运球跑到底线的时候一下子没刹住,直接连人带球滑了一跤。当然,滑一跤的后果是爬起来继续踢。比起踩到陷阱滑一跤,他们的守门员正撩起小腿横跨在球门前,两只脚泡在水里堪比是在稻田里插秧。 总武高的体育馆容纳不了这么学生同时上课,又是连绵阴雨,女生不喜欢下去淋雨。因此,只要是这种天气,体育老师没有来的话,就默认是自习。 “你们男生还真疯啊,我还以为你们去体育馆上课了。”有比滨默默吐槽了一句。 天上虽然下着迷蒙不起眼的细雨,但那也是雨,男生们能在这种恶劣天气坚持自己对运动的热爱,对于每个月有生理期,对风寒担惊受怕的有比滨来说简直是超人。 “对了,你们在教室里干嘛?”江离问道。 “自习。” “陪东云同学。”有比滨欢快的比了个yes的手势。 多陪陪东云同学是江离和她们班里的女生说的,虽然不知道江离为什么要让她们这么做,但自己也算尽到了力。 “对了,有比滨同学,你们现在都聊什么话题?” “江离同学,你现在已经开始不满足于男性的日常爱好,开始变态发育向着女性一边进发了吗?”雪之下冷冷说道。 “然而蚕宝宝是分公母的,雪之下同学,你对我的污蔑显然并不严谨。”江离竖起一根手指头说道。 “那就是水螅了,出芽生殖。” “水螅是什么?”有比滨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章鱼一样的触手怪,就是比较小。”江离解释道。 “该说真不愧是你,随便一解释就能暴露你前二次元猥琐的本性。”雪之下说道。 然而触手是好文明,江离坚定的认为。 “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触手是什么意思呢?雪之下同学?”还没等雪之下回答,江离又补充道,“哦,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全部理解了,雪之下同学,全部。”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吵了,我都要流汗了。”有比滨被夹在两人中间,无奈的摆手。 “有比滨同学,你这句是和谁学的?”江离问道。 “是流汗这句吗?海老名同学,她说以后你们两个争执起来这样说有奇效。”有比滨天真地说道,显然她并不知道这句话在互联网上阴阳怪气的程度。 顺带一提,比起语速最快的东京人,霓虹最擅长阴阳怪气的是京都人。 第197章 水潭 “所有人都在吗?”平冢静卷着一摞白纸不耐烦地打开部室的大门,那个被由比滨装饰在门头上的弹簧小熊玩偶,此刻被撞的摇来摇去。 “平冢老师,你就不知道敲门吗?” “抱歉,这次我又忘了。”平冢静毫不在意的走到饮水机前,用水桶上的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喝了起来。 雪之下叹了口气,这个又字仅仅代表着我这回知道错了,下回我还敢。 “平冢老师你鞋子湿了没?”比企谷看着对方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姿,底下是黑色的丝袜。 “哦,那个啊。”平冢静想起旧校舍门口的积水猛,得意的摇晃着手指,“我一口气跳过去了。”说完她炫耀似的抬起脚上的平口鞋,好像在夸耀自己深不见底的体力。 “你这女人早晚要得甲沟炎。”比企谷默默吐槽了一句。 “你这水是上个月的。”江离看着平冢静喝完后说道。 平冢静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为什么不早说。” “你没发现一次性纸杯已经积灰了吗?” “那你们现在用什么?” 江离斜指了指放在教室墙角放着的高级热水器,现在都是雪之下用这个泡茶给他们喝,“sublime.” “你这个词挺高级的,拜伦还挺喜欢用的。”平冢静虽然是教国语的,但拜家里互相攀比式教育的结果,英语水平丝毫不差。 “平冢老师,能请你说明来意吗?”雪之下看着对方进来后,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说话有些按耐不住了。 “怎么了嘛?这就要赶我走?”平冢静顿时大为伤心,“不过,确实有事,千叶的征文比赛,参加吗?” 平冢静见所有人都没说话,又解释道,“这次的主题是历史,正好我们之前学校图书馆仓库整理的时候翻出一大堆,学生之前捐赠的毕业册,你们想去的话就去看看。” 雪之下和江离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不约而同,随后向平冢静问道“那有翻到录像带,光碟之类存储的电子设备吗?” “不知道,毕竟到现在都没整理完,学校的图书馆管理员一直是在校学生担任的,也就午休的时候有空帮忙整理下。”平冢静耸了耸肩。 如果当初放在斋藤仓库里的录像带是以前的学生故意存放的,那出于既想要拉开时间纬度,又不想过早被人发现的角度考虑,学校图书馆那尘封着一摞摞厚重校史根本无人问津的地方显然是个好地方。 而单从对方对发现者的用户画像考虑,对方显然希望发现者是个发现后既聪明又能保持兴趣追踪蛛丝马迹的人。 “闲话少说,叶山那边的稿纸我已经给他了,剩下我们班的,也只有你们三位大神了。啊,有比滨同学,你作文写的其实也还可以,要不你也试试?”平冢静分给平时国文成绩遥遥领先的江离他们后,望着被剩下的有比滨说道。 “啊哈哈…..我就不。”有比滨身体向椅背仰去,摇了摇手。 “海老名不参加吗?”比企谷问了一句。 “啊,她啊,说是自己也有个征文比赛正在赶稿,大概是在什么网站上连载小说吧,啊啊,现在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灵活。”平冢静解释到一半感慨起来。 “我还没说我要参加吧?“江离对于征文这种事一直不怎么喜欢,根据对于学生的评审习惯,他大概能猜出对方评审想要的是什么文章,但他就不愿意这么写。 “反正雪之下参加的话,你就会参加吧?顺带一提,如果能在这次比赛获奖的话,对于来年大学的提前招生也有很大的帮助哦。”平冢静一口气同时堵死了江离和雪之下表达拒绝的想法。 “老师,请你不要没事把这个男人和我扯上关系。”雪之下听闻平冢静调侃的发言,皱了皱眉不由得说道。 “怎么了?你还没和雪之下有进一步发展吗?”平冢静听到雪之下的发言后揶揄江离道,“亏我听到隔壁班的老师说,她们班的两个女生就因为早上你打招呼的人是谁吵了起来,真没用啊你,” “你说我是不是太贱了?”江离顿时思考了起来,他当然什么都没想。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大脑还处于一片混沌中。 “啊,你终于发现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智力快退化成大王足具虫了。”平冢静感慨道。 但是莫名其妙被人喜欢的话,下意识觉得会反感吧? “那你不是也还没有谈过?”江离思索着扭头一转道。 平冢静闻言顿时一窒,怒火刚上心头却看到江离皱着眉毛一本正经思索的样子,宛如低头研究钻木取火的猿猴,心中的气愤顿时变成了弱智照顾低能的怜悯。 “我好歹大学也去过几次……..”平冢静支支吾吾狡辩道。 “之前烟火大会结果怎么样了?”江离打断道。 “联系方式好歹加上了,就是还没想好怎么回?” “你们已经聊上了?真不愧是你啊,平冢静老师,恋爱先锋啊。”江离不由真诚地称赞道。 “那是,我再怎么说也是你老师,为人师表,不当面作出表率怎么行?”平冢静难得听到江离的赞美,得意忘形的双手包胸,把她比雪之下大得多的胸脯凹处造型, “姑且问一句,对方上一句回复你是什么时候?”雪之下突然插足道。 “也就一个多月前?”平冢静小心地踩着雪之下的雷区。 江离听到后立刻抬头看向天花板计算起了天数,得到答案后沉默不语。 “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平冢老师,委实说,你作为少女的一面,对于恋爱的妄想能力还是挺丰富的。”雪之下抿住嘴唇竭力让声音保持平时的镇定。 江离没憋住哼笑了一声。 “小雪,你这样说平冢老师是不是太残忍了。”有比滨正像对着受惊的马儿一样,试图安抚平冢静的情绪。 “不,把对方晾着不回好像完全是平冢静老师的问题。”江离不由的说道。 既然是双方父母都认识的话,那几乎是把狼和羊都同时关在羊圈里了,虽然分不清到底谁是羊谁是狼。 第198章 投票 “正常来说,出于礼貌最基本的回复也是要的吧?”雪之下补充道。 “时间间隔这么久,就算是骗人家没看到也很难让人相信。对了,我最高的回复记录是一天零七个小时。”江离自信满满地提起自己和雪之下的聊天记录炫耀道。 “你这和我有什么区别吗?”平冢静看不出江离整整一天不回复消息和她一个月不回有什么区别。 现代人发明即时通讯就是为了可以时刻得到回复,而不是让你在现代社会依旧飞鸽传书的。 “当然有啦,我是真忘记回了。呶,雪之下那天是下午发我消息的,我晚上定期巡视手机消息的时候看到一下子没想好怎么回,第二天睡醒又忙着做其他事,直到睡前才想起来。”江离丝毫不以为自己是错的,大有正大光明说教的气势。 “她问了你什么问题?”平冢静眉毛一抖,看着江离得意的表情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 “她问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有没有想象过以后家里养一只.......” “江离同学,现在是在讨论平冢静老师写作征文的事情。”雪之下咳嗽了一声道。 平冢静觉得雪之下急眼了。 “平冢老师,我们玩个游戏吧,你赢了,身为侍奉部部长的我就如约按照你的要求接下你的委托,如果输了,就请你为我们向学生会提起增加预算。”雪之下胸有成竹地望向平冢静道。 “什么游戏?”还没等平冢静发问,江离就抢先凑过来问道。 “平冢静老师,你意下如何?出于公平起见,我事先没有对游戏查过任何攻略,仅仅是知道规则而已。” 平冢静看着雪之下冷静地把江离宛如刻耳柏洛斯般凑过来的头推开,竭力在江离的扰乱下保持往常那副冷漠中带着一点优雅的气质。 “雪之下,你们部有四个人,四个打我一个....”平冢静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作为老师的她正在纵观全局。 “放心,这游戏不存在任何团队性,最终的比分也是你和我之间分数的较量罢了,而且你觉得江离他存在和我串通的可能吗?” 平冢静顺着雪之下话向江离看去,看到对方脸上有些欢快的傻笑,不免多了几分嫌弃,“确实不大可能。” “那我们赢了岂不是没什么好处?”比企谷在一旁听完了两人对话后,发言道。 “赢了就可以不用写,没问题吧,平冢静老师。”雪之下简明扼要地抛出奖励。 “嗯,没问题。”平冢静身为东大毕业生,智力水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或者说雪之下也激起了她本来那颗好胜心。 “规则很简单,就是美人投票,每个人从一到一百之间选择一个数字,数字总和的平均数乘以0.8,得到的数字。谁一开始填写的数字最接近,谁就获胜。一共十轮,谁的比分最高谁就获胜。”雪之下介绍道。 “什么,什么?规则是什么?”有比滨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就雪之下把规则讲完了。 平冢静看着雪之下耐心的把规则又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只要取值最接近大家的平均值就行了吧?小企,我说的对吗?”有比滨迷迷糊糊地总结道。 “可以这么理解。” “好啊,我答应,来就来。”平冢静拎起一张椅子放到部室的方桌面前,“不过,雪之下,你输了的话,还要单独替新闻部写一篇通讯稿。” 所谓的美人投票,是指近代英国的选美比赛中,人们发现最漂亮的美人,往往是被大众广泛任何的对象。由此衍生到股票市场,最应该投资的股票并不是财务数据多么优异的股票,而是一支所有人都看好,都认为会涨的股票。 简单大众心理学。 比企谷观察着依次写下答案的四人。 单从数学角考虑,即使每个人都选100,所输出的值就是80,那么选择80以上的数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而假设所有人的数字在1-100之间随机分布的话,那毫无疑问平均数就是50,所以他应该选择的是在40以下。 当然,这是在参赛者的数量趋向于正无穷的情况才得出的,此时他选项对数据结果造成的偏差约等于0. 这些都是通俗分析得出的结果,此时包括他在场人数只有五人,样本数量远小于30,t分布吗?恐怕应该是偏态分布,尖锋肥尾? 比企谷观察着其他做出答案的四人。 一般来说,只要识破了美人投票的规律,从40,32,25.6依次迭代推导,答案最终会在1附近徘徊,然而这仅仅是第一局,比企谷无法确定其他人是否会意识到这一点,并做出选择。 这里最好识破的恐怕是有比滨,从40考虑,假设她识破了一到两层,那她的答案就应该在25.6到32的区间内。江离呢?他一向是个不确定的人,比企谷感觉他必然会想到纳什均衡这一层,也就是选1,或者意识到了什么,选一个和1差很远的数字。比企谷看着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下答案后,把头偏向了一旁冥思苦想的有比滨开始推销起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被雪之下冷冷地骂了回去。 这样一来,有比滨也是未知数了,比企谷不知道江离会和她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雪之下和平冢静也写了答案,一般来说,第一次不知道所有人心理的情况下,出于保守起见,写一个推导几次的数字比较合适,这也符合一般人对于其他人心理的设想。 如果要赢的话,那就必须写一个更低的数字。 “比企谷君你好了没有,看来看去干什么?”平冢静不耐烦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比企谷想了想了写下了数字。 雪之下的答案是19,平冢静的答案是23,有比滨的数字是25,比企谷的数字是21,江离的数字是100。 答案是30,有比滨获胜。 “我说,你在搞什么?”平冢静在大学的时候也玩过一次美人投票,一般来说第一句选择在23左右,既可以考虑到思考一到两层的大多数,又可以照顾取极低值的人,然而江离在第一局就选了100。 第199章 天平 “没说一定要赢吧。”江离被踢了一脚后吃痛叫嚷道。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平冢静注意到雪之下的目光转头说道。 “现在是比赛途中,无可奉告,毕竟我也输了。”雪之下轻松地说道。 平冢静是23,雪之下选的是19,从输赢来看,雪之下远远不可能串通江离。更何况场上还有另外两人的存在。 假设另外两人是绝对理性人的话,那这场输赢就变成了猜测江离想法的游戏。难怪雪之下连一开始的其他人赢得假设都懒得说出口。 “顺带一提,我下一局依旧是选100。”江离欣赏着除了获胜的有比滨,迷茫的其他人,饶有兴趣地说道。 “江离同学,为什么要选100呢?这不是必输的选项吗?”即使是有比滨也知道80以上的数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我也是理性的人不就没什么意思了吗?这种游戏,随便迭代几次后就会变成大家都选1的局面,因为在大家选择的数字越来越小的局面,在下一局选择大数来搏其他人选择更大的数字完全是负收益。” 江离绝对会选择100,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雪之下甚至懒得进一步思考,如果这是第三局她可能还不确定,但是是第二局的话江离绝对会这么做。他就喜欢提前宣称自己要做一件蠢事,然后在众人目光下真的把蠢事做出来让别人吃惊的感觉。 雪之下几乎是毫无犹豫的就写下了数字。 比企谷观察着其他人,见雪之下写下数字后开始犹豫了。 如果江离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纳什均衡的数字就绝对不是1。假设他们其余四人选择的都是0的话,江离个人的加权系数是0.2,乘以0.8后,江离带给他们的偏移数值是16.那么他们应该普遍选择16才是最佳答案,然而一旦所有人都选择16,那么最佳数字又会增加变成26。 纳什均衡仅仅因为江离的100完成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方向递增。 那应该选100吗? 不,如果所有人选100,那答案又变成了80。 时间紧张的比企谷随手就写下了76交了上去。 答案揭晓。 江离是100,有比滨是100,比企谷76,雪之下是48,平冢静是44. 最终值是58.雪之下获胜。 “有比滨同学能请你别学江离吗?”平冢静看着结果跳了跳眼皮。 “我只是感觉第一局误打误撞获胜了不大好,而且,就江离一个人选100的话不是太孤单了吗?”有比滨尴尬的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还有比企谷君,能请你解释下为什么会选出76这么离谱的数字吗?”如果比企谷是理性人的话,和她一样选44虽然同样是输,但所有人都选出超出纳什均衡的数字让平冢静感觉仿佛是在故意整她一样。 “不,如果江离坚持选100的话,数字不就会增加吗?可如果选择大数数字又会减少。”比企谷辩解道。 “均衡点在44。你简单列个方程就算出来了。”雪之下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应该会有人选择60之类的大数,所以答案稍稍比44大了一点。”雪之下转头对着平冢静说道。 假设均衡值是x,均衡值和玩家选择值相等,就可得出x=0.8*(4x+100)\/5 ,求得x=44.44。 当然可以选择比44更大的数字,但这也就意味着需要出现其他人同样选择比你更大的数字来使答案让你这偏移,否则只会是选44的获胜。 “好了没有,第三局喽。”江离兴奋地搓着手说道。 “你这次选什么?”比企谷注意到这次江离没有提到自己选不选100. “不知道,这不是比赛吗?依赖我选择答案怎么行?我也是比赛的一份子啊。”江离欢快地笑了笑。 这意味着之前他们所有地思维依据全部需要推倒重来,然而江离却成功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需要注意到比赛中存在着这么一头在菜园里横冲直撞的野猪,他根本不按照常识来。 从第二场的结果来看,如果不出现想比企谷他自己刚才选择的76的话,最理想的答案应该是在50以下。然后50以下足足有这么多数字。 比企谷试着从江离的心理角度推导。显然他在前两次比赛对胜负丝毫不感兴趣,但这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江离比起游戏中的胜负,他更喜欢按照自己的兴趣引导游戏发展,就像所有人都在游戏的天平上拼命往自己这搬送砝码,他一个人爬到天平上开始配平。主宰命运,这不啻是最大的傲慢。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除了影响最大的100,留给江离的选项就只剩下0,戏剧化的44,40,或者24。江离的答案只会在出现在这五个数字附近,他是绝对不屑于选择庸俗答案的货色。 比企谷又看到雪之下,他发现雪之下也一反刚才的果断,冥思苦想着,只有江离一如既往的结束了填写数字,心满意足地观赏着其他人痛苦的思索。 “到底看选什么呢?”有比滨用签字笔敲着自己的脑壳,前两次的选择不能再选了,江离说自己这次不选100,她不想被当作笨蛋,那接近答案的数字是什么呢? “要不我给你看一下?”江离似乎是注意到了边上有比滨的苦恼,凑过来说道。 “真的?但是......”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游戏吗?输赢又无所谓。”一边说着江离把自己写有答案的白纸侧身展示给有比滨看。 “江离同学,你这是犯规。”雪之下看到了江离给有比滨展示时,有些亲密的姿势,出言说道。 “反正对结果没什么影响?你说是吧?有比滨同学?”江离撤回身体回到位子上向雪之下解释道。 有比滨在两人的目光中迟疑的点了点头。 雪之下叹了口气。 依旧是100吗?比企谷感觉自己写的答案写错了。 第三局的答案揭晓,雪之下是40,平冢静32,有比滨42,比企谷26. “你的呢?”平冢静见江离迟迟没有拿出来,逼问道。 江离把自己的那张白纸展开,“我这局弃权。” 他这局一个数字都没写。 “这也行?喂,雪之下,你管管他。”平冢静气愤中高声对雪之下说道。 第200章 投票权 “是我的问题,没有提前说明,从现在开始不得以弃权等任何方式消极比赛。”雪之下扶额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江离的前两局并没有犯规,即使他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对他不利,但毫无疑问这是在规则之内的。 “另外,本次比赛的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雪之下看着正在冥思苦想寻找歪门邪道的江离,嘴唇轻启,一口气直接堵死了江离所有的想法。 “那这局怎么算?”平冢静说道,江离弃权就势必要计算他是否要被纳入除数的问题。 “我是放弃投票,不是投弃权票。”江离缓缓开口道,“股东大会表决规则不知道?” “是是是,就你会显摆。”平冢静不耐烦地说完后,江离仿佛是受到表扬般蠢笑了出来。 “那就是说江离应该被纳入整体的除数,而不计算他的被除数。”雪之下大致听懂了江离所说的表决规则。董事会重组是要求三分之二的投票通过,假设一共十二人,那就是需要八票,可如果目前只有七票赞成,另外两人弃权的话,弃权的形式就会因为方式的不同而导致结果根本性的改变。如果是投弃权票,那就是十二分之七,表决不通过,如果是放弃投票,那人数就会变成十人,比例也会上升十分之七,表决通过。 江离在这里是放弃投票,那这轮比赛的结果是0.8*(40+32+26+42)\/4,结果值为28,比企谷的26获胜。 “呐,雪之下,对于连续输的人就没有惩罚吗?”平冢静看着一旁悠哉游哉的江离有些不爽,自己费尽心思思索的几轮数字最后的结果和江离随手写填的数字,最后享受同样的积分。 “平冢老师,比赛已经开始了,我说什么也不能篡改游戏规则,否则就没有意义了。”雪之下有些为难地说道。 “平冢老师,你犯了一件大问题,这次比赛对于我来说,只要让雪之下赢就行了,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比分根本没有意义。”江离安之若素地看着平冢静说道。 现在的比分是1:1:1:0:0,除了平冢静和江离以外的人都获得了一分。 输的人没有惩罚,这简直是为江离量身定制的游戏。 第四轮的结果是24,12,13,16,17,平冢静的13获胜。 “好欸!”平冢静发出像赌球的中年男子,看见自己押注的球员进球捏爆手中啤酒罐般,兴奋而略带嘲讽地看着和她数字最接近的江离,“你不是说我没法赢吗?” 江离被平冢静孩子气式地炫耀整地有些无语,“好好好,你赢了。” 后面几轮依次是江离胜利,雪之下胜利,雪之下胜利,平冢静胜利,江离胜利。 比分来到了3:1:1:2:2。 “比分平了怎么办?”平冢静写下数字后,又掀开压着答案纸张的一角,敏感的看向其他人。 “平了就算你赢了呗。”江离随口说道,“我感觉这几轮下来头发都快被你抓完了。” “说好了,雪之下,你听到了吧,不许反悔。”平冢静连忙咬住江离的话不松口。 “可以。”雪之下看着急迫的平冢静无奈道。 “那开了?”有比滨警惕地看着周围所有人说道。 “等一下。”平冢静刚准备打开,又像是有蜘蛛感应般,一声怒吼划掉了原来的数字,趴在桌上重写。 “大哥,你搞咩啊。”江离被对方的声音吓了一跳,“你不会出老千吧?”江离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本电视剧,里面出老千都是什么超级无敌爆炸招,骰子和牌都跟天魔大化,杀神一刀斩一样自带颜色特效,平冢静现在和那场面也差不多。 “说什么呢?”平冢静瞪了江离一眼,“我好歹是老师,怎么会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 江离心想,你刚才逮着我的话不放,非要平局就是她赢的样子可没有半分老师的气度。 最后一轮的数字是,雪之下1,有比滨3,比企谷2,江离2,平冢静21,有比滨获胜。 “老师,你在干什么?”江离被平冢静的答案逗笑了。 “啊,我还以为你会特地选100才写的。”平冢静懊恼的万分,她一开始写的数字是2。 “喂喂喂,你让我好好玩的,现在怎么开始怪我了。”江离侧身躲开平冢静的粉拳道。这粉拳是能打死人的。 “这是最后一局诶,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冲动吗?” “什么冲动?性冲动吗?”江离开启了垃圾话乱飙的模式,“正因为是最后一局,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想搞波大的,所以我才正常写让你们失望啊。” “好了,游戏结束,平冢老师,请你再去.........”雪之下看着满眼是求助的平冢静不免心软了几分。“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选,我再考虑一下吧。” “那我找不到人了。”平冢静飞快地说道。 “老师,你还没有去找过人呢........”雪之下有些头大。 平冢静的目光从雪之下身上移到了江离身上,江离躲闪不及和她撞到了,“你别看我,我不知道。”江离说着,脖子扭过180度,向窗外看去。 “嘁,靠不住的男人。”平冢静小声啐了一口。 “交稿日期是什么时候?”比企谷问道。 “暑假结束开学。” “这不是还早了吗?”比企谷吐槽道,现在还是6月。 “我怕我回头忘了,过几天我马上要忙起来了。”平冢静说道。 “暑假呢?” “哈?暑假谁管你们?你让我在暑假还要操心你们这帮问题儿童?”平冢静试着思索一翻,果断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平冢静老师的话,一般暑假会考虑干什么呢?”有比滨好奇的问道,据她所知,平冢静老师又不用参加暑假的补课教学。 “今年的话是研修,然后是去新加坡。”平冢静对着在场的其他人比出耶的手势。 “新加坡不就一点点吗?有什么好去的。”江离撑着头无聊地说道。 “你这样很失礼欸,我亲爱的留学生,不是每个国家都像你们一样,火车坐上一天一夜都还没出国的。”平冢静用手里的作文纸敲了敲江离的头。 第零一章 修路 总武高相当的偏僻。 平冢静老师最后说什么也留在了侍奉部。 从校门口出来是名为高浜的综合公寓。往东南方向走就是千叶地方的水产市场,夹在学校和水产市场中间的还有一块网球场。水产市场再往东南走,江离从地图上看到,是一个名为能量宇宙的天然气加气站。 为什么要叫能量宇宙呢?江离起初还以为学校边上是个了不得的航天发射中心。但建在似乎是填海造陆围出来的地方,地基真的够结实吗?反正学校的东南面大抵已经是类似于充斥着类似于消逝的光芒里生化服丧尸和变电站之类工业化浓厚的地方。 江离和雪之下每天上下学要经过的地方,有一处公园,邻校的高浜高等学校(他们的制服是黑红色的),一处社区育儿中心,稻毛海岸的邮局,最后是稻毛海岸jr京叶线附近的商业街。 霓虹人不爱种树,江离在市中心的时候鲜有能看到行道树的机会,大概是因为路太窄,车又太多,种上树的话,便几乎没有了供行人行走的空间。 这点即使是在偏僻的总武高附近也能略闻一二。 不是因为同样没有种树,或者说正因为这里种了树,江离才觉得这里是郊区。 即使这里是郊区,校门口以及附近相当的一段路上都是双向单车道。而且这里的人行道是异常的窄,江离和雪之下并排走的时候经常把雪之下挤到边上做阻挡用的灌木墙上。 当然,好处是,作为郊区,这里的人行道用的是和边上马路一样的柏油路,加上中间的一条黄色盲道,江离不用担心像车站附近那样的下面埋着积水的地砖。 “忘记带上有比滨同学了。”雪之下站在校门口斜撑着一把伞拨弄着手机,大概是在和有比滨联系。 霓虹人似乎特别中意透明pvc材质制作的雨伞。这些伞在便利店大概用500円不到的价格就能买到,还可以用积分卡兑换。环保,廉价,视野好?反正常有年轻人用完伞后就直接放到了商城的雨伞架上,供应急的行人选取。 江离用的是一把大黑伞,哇咔咔,能抗八级大风,伞下足足能站五个人,舞起来和四大天王里的多闻天王一样。这么一比,雪之下的伞就像是刚刚出生,江离爽爆了。 “那怎么办?”江离不以为意地摆弄着手里的伞一边凹造型问道。 他一个人就可以站在校门口玩伞玩上一天。 “结衣说她已经到车站了,下次好了。”雪之下按着九宫格输入法说道。 为什么已经是智能手机时代了还在用古老的九宫格输入法? 江离无法理解。反正他和雪之下聊天一直用的都是中文,他拒绝学习为什么这几个假名要挤在一起而另外几个又要挤在一起。 “我们不是先出来的吗?她怎么已经到了?这么快?”江离不假思索地说道。 “反正就是下次了。”雪之下听着皱了皱眉,然后深吸一口气,“别玩伞了。” “哦。”江离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 总武高的西北面是如同潘帕斯草原般广袤的住宅区,据江离所知,学校的很多学生甚至老师都住在附近。但是为什么雪之下会千里迢迢来到郊区上学呢?跟着他也要到郊区上学,千叶最好的学校实际上是在稻毛区九丁目附近,从地理坐标而言,是以jr总武线稻毛车站为y轴,和总武高左右对称的地方,江离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他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 在修路。 今天上学刚刚走过的道路,如今正大摇大摆地在马路上放着明黄色醒目的铁质栅栏。 江离摸了摸下巴并不存在胡须,又看了一眼路口拴在便利店门口披着雨衣的秋田犬。 中计了,就像庞统走到落凤坡,庞涓走到写着他名字的树下。为什么这两人都姓庞,而且都有一个比起还要猛的谋士呢? 江离之所以产生下意识中计的感觉,乃是因为他是个路痴。 为什么会有人不是路痴呢?都说鸽子有生物磁场,我怎么没感觉到体内存在着这种隐藏的power呢?江离又不是替身使者,波纹之力当然也没有。 “婆婆,是在修路吗?”江离正打算明知故问地向便利店的店主寒暄,却被雪之下一把拉住了。 雪之下雪乃怕狗。 通常来说便利店门口是不会养狗的,但都说了这里是郊区。所以这里的便利店并不是wson、family mart之类的便利店巨头,而是乡下那种个人自主经营,售卖些朝日新闻,日经新闻,千叶日报之类的便利店。 “我不认路。”江离回头颇为严肃地对着雪之下说道。 事实上直接从边上的公园穿过去也未尝不可,然而现在是雨天,此时满是泥坑的公园已经变成了和宫崎英高设计的法兰粪坑一样危险的东西。 “跟我走。”雪之下撇了撇嘴,不想过多理会江离装出的丰盛表情。 显而易见,这是一句废话。 因为他们正站在丁字路口的中央,堵了一条路的话,那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前走了。这时候走回头路也太蠢了。 然而仅仅是走了没几步,他们就陷入了新的考验,这是一个十字路口。 “不会走到别人家里去了吧?”江离提前戳破了雪之下的想法,看着停在右边停车位里的丰田阿尔法陷入了沉思。 这就好像告诉你此路不通,然后突然一个不吃不喝,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荒郊野岭他能活在这里的老者从边上草丛里钻出来,告诉你将军走此小道。下面就该是边上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配上火油和滚木了。 霓虹的厢式车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政府对小排量轿车的税收和停车费用的支持。同时,像动漫里藤原豆腐店之类的小型个人经营的店铺那是相当之多,所以平时运货甚至出摊也可以用到。 那魔镜号算小型厢式车吗? “笔直。”雪之下挣扎了一番说道。 江离总感觉他们离目的地电车站越来越远了。他看着路边一排排斜着耸立的白色公寓,突然想起来这条路是西北东南走向的,因此公寓阳台正对着的方向应该是南方。 第零二章 火红披萨 “有比滨说前几天你和剑道部的学生在一起。” 路过高浜邮局的时候雪之下开口说道。 霓虹的邮局似乎特别的多,这和九州的情况似乎完全相反。在九州的时候江离只看到过来来往往印有九州邮政的绿色卡车,却从来没见过邮局。 高浜邮局是一所低矮的白色平房,这是为数不多江离认为完完全全贴合低矮这个形容词的建筑,乍一看还以为是便利店。只是门头一圈用油漆刷成了天蓝色,另外又边还放了一个唯独是红色的大信箱。 “啊,这样啊。” 雪之下侧耳听着江离含糊其辞满不在乎的说法,总感觉他想说什么。 其实江离并不想说什么,对于他人的选择,如果他以简单的方式陈述出来,让他感觉有一种主宰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用饼干喂蚂蚁的时候,在所有蚂蚁齐心协力搬动的一刹那,轻而易举的捡起饼干扔到远处。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江离他本身并不厌恶权力。可他感受到这种类似于高高飘浮在上方,观察的感觉时让他既厌恶又感到无能。 “你知道东云的男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在剑道部对吧。”江离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件事跟江离有关系吗?本来就没关系吧。 “这就是你去剑道部的理由?” “比起杀人犯杀人这种事,我更喜欢知道杀人犯为什么杀人。呶,哪怕是蹩脚的理由也可以。”江离说道。 紧挨着邮局的是位于街口的inahama shop 的超小型购物中心。作为停车围栏高度甚至可以允许穿着裙子的女孩跨过去,边上正插着写有烧鸟等店铺招牌的汉字。 令人惊讶的是,在街口入口处还放了一个朱红色的鸟居。 “右转。” 雪之下做出了简单的指挥。 购物中心的另一边分别开了一家叫jun tara的印度菜餐馆和一家意大利餐馆。仅仅两家店铺就已经是这家购物中心宽度的极限了,再往后便又是购物中心的停车场。 江离看着购物中心后的小区,除了路中央霓虹人爱种的松树作为行道树,俨然一股回到了九州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所以“杀人犯”为什么要杀人呢?”雪之下问道。江离和她不一样,他有着极其强大的统合能力,他能梳理每个人的根本需求和矛盾,从而消弭掉中间因为沟通不顺而产生的不必要矛盾,能做到这一点,这意味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公平的。 “东云的男友他,要搬家了,搬到四国去,所以他认为维持这样的恋情对双方都不好,就这样。”江离说道。 他们现在行走在海滨松风大道上,总算是双车道了,从他们这一边望过去,另一边都是有着传统式大地色屋顶的双层一户建。 “我跟他说过了,关于感情,誓言,羁绊什么的。他依旧是这么决定的,那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我尊重他的选择。”江离可能觉得雪之下会开口反驳他,开始提前给自己叠甲。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残忍吧,千穗她其实是个......”学校体育馆的角落里,那个比江离矮一个头的男生低着头说道。 “我觉得你是对的。” “谢谢。” 很少有人对着江离说过谢谢,然而江离所厌恶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觉得把对方改造成为爱受伤的结局,来满足自己对于爱情的向往是件很卑劣的事情。这种氛围强迫的填充,就像机器轴承里的钢珠一样,噗的一声在牛油的包裹里把别人的灵魂挤掉了。 漫长的步行道整个儿笼罩在边上公寓的阴影下。街边的马路上,画线停着一水儿的汽车。 现实不是秒速五厘米。 为什么要用现实呢?这个词可真够有意思的。好像任何东西加上现实就变得有大人味起来,就变得像是在告诫了。 如果看不到未来,那他还会选择执着于当下吗? 人一开始思考未来,就变得贪得无厌的忧虑起来。 假设,一个人能够回望人生,那他真的应该去改变,甚至直接消弭掉一段注定失败的恋情吗? 江离认为之所以要去消弭掉,并不是因为感到后悔,而是因为那个人依旧爱着对方。 不希望对方在深夜想起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丝寂寥,不希望对方曾经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泪水。 那就干脆彻底抹去好了。 令江离觉得他自己有些可笑的是,他这种流传自古老大家长制的责任思维在当今社会属于异类。他像一条没有眼珠的盲鱼,哆哆嗦嗦地活在现代这个深邃的大海里。 失败的恋情,冲动的感觉,这些都可以用青春掩盖掉,青春是不惧怕未来的。因为青春就如同一个人最豪奢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去料想流落的惨状呢? “右转。”雪之下站在街头犹豫了一下。再往前走雪之下不确定还有没有拐角,右边是一家7-eleven便利店。 所以青春就应该去挥霍吗?然而,人无再少年,即使不去挥霍,你身下的黄金也早已变得像液体一样,慢慢地流进了下水道里。 “所以你认为一段注定失败的关系就应该迅速抽手离开吗?”雪之下站在广场中央说道,被黑发簇拥着的脸随着走出身身后苍白的大楼骤然变得明亮了。 “我明白你大概想从我的陈述里大概总结出什么上升语句然后在试图强加到令一件事情上,或者来说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一些更能提供情绪价值的话,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可能产生的可怕的想法是错的。不过,总体上来看,有一部分确实包含了我的想法。”江离说了一句前后矛盾,又无比冗长的话。 这是在哪?该死的他为什么在这?边上只有一家鲜红色的披萨hut,一开始走进他还以为是卖电动车的。 四周白色的如同巨人墓碑一般的大楼迅速包围了天空的四角,向他逼将过来。 “哪部分?” “这不是说我不重视你知道吗?但人是要考虑后果的,我不可能我预见了什么,然后装作鸵鸟一样闷在土里装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只有大家一起殉情,不能这样的。我可以接受孤独,但对方的呢?我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和我一样去忍受孤独呢?因为爱吗?那就不是爱了,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应该早一点离开。” “蝶吉和神月梓相恋的时候难道会预料到双双投河殉情吗?”雪之下反问道。 啊啊,这似乎是之前的话题。江离无奈地想到。 第零三章 爱的饥渴 感情往往意味着冒险。 江离看着路边斜靠出来的椰子树,一副如同见鬼了的表情。 一个人真的能站在原地看到往后一切的未来,从而避开所有猛烈的悲哀吗? 若是以相爱为准,那宛如阳光下玻璃碎片,五彩斑斓的影子,和掉落在满是尘埃的水泥地上缨络敲冰的声音。那破碎的,美丽的,剧毒的结果,究竟是谁想看到的。 人或许天生是为了自我毁灭而生的。 “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一个丝毫不在意游戏输赢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在意结果,明明事情还没开始。”雪之下说道。 如果开始的话,一切都已经晚了。江离想到,他恍然觉得自己是在辗转腾挪间,不断回避着命运。 雨天,就是这么回事吧。 江离侧身看向被透明雨伞遮住半个头的雪之下,光滑的伞面上雨滴执拗的挂在上面不肯滑下去。从江离这边望去,雪之下那双如同松枝细细簌簌的眼睛,此刻像是挂满了雾气一般。 他讨厌bad end。,讨厌透了。江离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书中男子不肯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他讨厌所谓的时代的车轮把浩渺尘烟下的凡人压进车辙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单机游戏里经常开修改器的原因。 江离无法忍受编剧强调的爱别离这类伤感的东西,所以在剧情的前几章,所谓的魔王抓走女主必败的战斗剧情,经常由于江离开风灵月影一刀9999,直接导致死档,或者强制进入剧情杀环节。 而当江离看着被他一刀9999打空血槽的魔王,仍在色厉内荏地说着垃圾话威胁操控着主角的他时,江离瞬间就感到十分无趣。 魔王也不过是个被操控着的可怜人罢了,说不定他其实根本连女主都懒得抓,最大愿望不过是早点下班和魔王军的干部们去居酒屋喝酒,炫超辛辣的豚骨拉面。 “是程度不同吧。”雪之下缓缓说道。 江离几乎可以看到雪之下说这句时,从樱唇间缓缓吐出的热气。然而这是在夏天。 也就是眼前的希望战胜了对未来的绝望,使人产生了对抗败者命运的勇气。江离不置可否。 希望是什么呢?这是否是一件完全可以由理性和计算解释和包围的东西呢? “还记得你以前答应我的事吗?”雪之下问。 “雪乃.......”江离几乎是痛苦地说道,他下面说的话于他的感情是背道而驰的,但他不得不说下去。 路过二楼写有岛村乐器招牌的丁字路口,已经到闹市区了。 霓虹最让人抑郁的一点是清一色的白色建筑,江离看着右边停放着老式公共自行车的小型停车场,抬头是两层钢结构横梁裸露在外的走廊过道。过道的两只led玻璃灯光下说不定一天都不会一个客人经过,然而就这么亮着。 “我知道我这时候应该答应你,但我不能这样,未来的我是不确定的,即使我现在可以保证,甚至在未来的相当一段时间我可以一直强制自己往那方面矫正,但我永远都不能担保说永恒这个词,我不可能对着没发生的未来做出百分百的担保,这是在骗人,我不能骗人。” “但是最后选择我的人是你不是吗?”雪之下眼里轻轻闪过一丝阴影,柔和的说道。 “对,你知道。”江离感激说道,他觉得雪之下明白了,他奋斗意义,整个人生的意义。 “你是知道的。”江离有些笨拙的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骤然欢快了起来。 此刻他先前所有的,多此一举的,在别人眼中看似愚蠢的努力在这一刻都被赋予了色彩,他不是在骗自己。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公主的话,那他一定要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宫殿。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要准备,那些玩具箱里收集的闪闪发光的石头,哪怕他从来不曾得到过公主的讯息,但他必须要造下去。因为如果下雨的话,公主就会没地方躲雨了呀。 “你知道幽灵岛吗?”江离像是雨天的一尾鱼儿般天真地提问道。 “是指新南格陵兰岛之类地图上曾经标注过,后来又被证实不存在的岛屿吗?”雪之下顺着江离的话问道。 江离一脚踩到了水坑中浮起来的地砖上,地砖顿时沉没了下去,水花四溅。 “江离!” “雪乃,告诉我,为什么下雨天要打伞?”江离撇下伞咯咯笑着问道。 伞是雨天倒滑的船。 那朵漆黑的,厚重的伞,此刻正像黑色的大丽花一样,飘摇着顺着重力落到了街边被雨水打湿的红色地砖上。 雪之下不需要回答江离问题的答案,因为问题并不代表着需要答案。 就在雪之下冲上来教训江离的一霎那,江离一把抱住了雪之下。 “嘘,等一下。”他丝丝抽着冷气,忍受着雪之下对他的惩罚,捂住她的嘴一边努力指她看。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jr线稻毛海岸站附近,边上是繁华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是有比滨结衣。 透过落地玻璃的一角,江离和雪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正在和桌对面的同伴说着什么。 和同伴偶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江离的一番操作,让她产生了悄咪咪作贼般的潜藏的心思。 这家咖啡店在街头,也是雪之下和江离经常去的那家。说是街头,其实这里的过道拥挤无比,摆满了花箱和种有小松树的盆栽,他们所在的步道后,是一处约莫四排,一半有棚子,一半露天的车站自行车停车场。 雪之下看着有比滨似乎大声说了几句后,便推开店门出去了。 “什么情况?有比滨不是早就到车站了吗?哦~~~”江离刚问完就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 雪之下有胳膊肘肘了身后几乎是靠在她头上的江离一下打断了他的奇思妙想,江离吃痛,不由地与她分开了几分距离。 与有比滨之间作视野阻挡得,还有边上布置的小花园和电话亭。 “我也不知道。”雪之下压低声音说道,她觉得自己配合江离压低声音的行为好蠢。 第零四章 鸸鹋 “小雪?”有比滨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看向窗外的雪之下,像一只啄食后露出光秃秃脖子的鸸鹋。 体育改自习。 男生不在的时候,女生们就三五成群地霸占原本属于男生的位置,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写作业,轻声聊着昨天晚上看的综艺。 如果让江离看到,大概会吐槽两句这种行为模式简直和他们那边古时候黄土高原的妇女们一起在村口纳鞋底差不多。 “男生们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有比滨努力伸出脖子,将视线越过窗台抛向走廊。 如今的有比滨正牢牢霸占着江离的位子,反方向坐在椅子上趴在江离的后座,雪之下的桌子上写作业。 “你还不走?等会江离回来了。”雪之下轻声说道。 “才不要。”有比滨高声埋怨了一句。上次江离体育课回来看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有比滨时,直接之乎者也的念了一段,“呔!大胆妖妇,竟敢窥窃神器,祸乱朝纲,致使庙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叹。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有比滨只听懂了妖妇是什么意思,后面大概是什么不好的词,问雪之下江离在说什么,雪之下只是冷冷地说这家伙神经病犯了,不用理他,过一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有比滨看着雪之下透过玻璃窗户下,带着一点雨天特有的青色的小脸。她觉得雪之下变了,刚认识的时候雪之下远比现在要咄咄逼人,看到错误也总是直言不讳地指出。 “小雪,你觉得自己最近有没有一点不同?”有比滨小心地措辞道。 “江离不是说我脸有点胖了?”雪之下下意识地用五指轻触自己的脸颊,又向着走廊望去。 显然,她对有比滨的说词并不是很在意。 又是江离吗........有比滨对着这个转学生,雪之下的青梅竹马,当时突如其来的部员只感到百感交集。 这不是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虽然江离和她的关系因为雪之下的原因确实比班里的其他女生要好一点。江离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敏锐的感触到了什么她也说不清的东西。 “叶山也跟着江离去疯了吗?”有比滨托腮说道。 “啊。”雪之下应了一声。 江离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可以不计前嫌地去和产生分歧的同学一起合作去做另一件事情,只要没有上升到根本原则。照他的话来讲,人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事情,你不可以因为他这方面和你不同就放大到两人水火不容的地步。江离非常讨厌明明是讨论一件事的对错,就莫名其妙上升到人品,立场,甚至社会影响上,就仿佛越是从这些高大上的角度批评人家,就会显得自己多么清高似的。 “抱歉,我出去一下。”雪之下起身对着有比滨说道。 “去哪?” “稍微有点事情。” 下节课是走班,所以江离他们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又因为是难得的体育课,教室里女生不让开窗,所以男生都靠在走廊里。 青春期男生的话题通常除了喜欢的女孩,就是游戏,漫画,运动或者再熟络一点,开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聊天内容被警察抓到都要枪毙的那种。 “户部,你那球太帅了。”江离做了一个足球动作,是姆巴佩得意的盘带。 “哪里哪里,江兄,没有你停球和传球,我也做不到这么好的角度射门,你那球居然给停住了。”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现在这种时候就是商业互吹。 “大山,你也不错,黄金右手,叶山连射了三脚都被你挡住了。” 三个人男生互相吹完,在换气的时候互相看着一起蠢笑了起来。 雪之下靠近的时候,看到江离的衣服胸口处,赫然正印着一个足球印子的泥点。 “借用一下。”雪之下穿过另外两人,径直走向三人中心的江离,拎着他的耳朵带他离开。 “干嘛,干嘛,干嘛。”江离在两名男生同情的目光下,被雪之下拎着耳朵走了一路。 “你说了没?” “什么?” “我昨天跟你说的你都忘了?”雪之下小声道,一边注意到户部他们若有若无的目光正向他们看来。 “不管情况如何,东云同学都有得知事情全貌的权利,对吧?”江离说道。 “知道了还不快去?” 江离抿了抿嘴,好似内心做了会挣扎,雪之下说的感情不是一个人在扛起所有他当然明白,但是他心里还是很难受。明明知道对方会受伤,却不能制止。他只是一味想起,当初东云男友道出原因时痛苦的脸庞。男人之间的承诺有时是不需要说出口的,他们都知道。 雪之下注视着江离走进教室里东云的位子上,然后看到走廊户部他们正好奇的看着她,被她摆出一张扑克脸怼了回去。 “结束了?”雪之下看到江离回来后问道。 “我说不出口。”江离捂着脸惭愧地说道。 “那你刚才和她说了这么久说了什么?” 因为是走班地缘故,此刻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雪之下看到空荡荡教室里的东云同学站了起来,拘谨地两手抓着看向和江离说话的她,雪之下点头对着东云致意。 “我跟她聊了半天外星人。”江离依旧是捂着脸,听到江离离谱发言的雪之下气得她轻轻踢了他一脚。 “我去。”马上要上课了,雪之下没有功夫纠结为什么江离能把东云男友和她分手原因聊到外星人,她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件事。 第零五章 波浪 走班是在别的班上课。 霓虹的学制需要文科生们在历史的程度上进一步选择世界史和日本史。通常来说都是在高二修完必修的一门世界史a或日本史a,再去选修世界史b或者日本史b的。总武高索性把选修课一并提前了,上世界史a的,上完直接顺延得世界史b。上日本史a的,上完直接顺延得日本史b。 上选修课的时候,场面往往极其壮观,浩大的人流如同存在着自我意识般,从自己的教室倾巢而出,随后在短短一个课间,重新组合排列到不同的教室里,又在上课铃响起后走廊骤然杳无声息了。走班极其麻烦,唯一的好处是上课的老师不大能认出之前不执教的学生,所以有时候即使想点名也叫不出名字,因此大家上课时的气氛都较为轻松。并且,所谓的恋情,不就是在这种大家一下子陌生的环境里,在走廊楼梯间的人潮涌动间,摩肩接踵产生的吗? 女生最大的一招,就是假装摔倒然后大大方方的往心爱的男孩子身上靠去。 雪之下对着前排的绫濑,打了个招呼,坐到了东云前面。 “嗨。” 被换过来的绫濑走到了后排,对着原本雪之下位子边上的江离从制服下摆伸出隐秘的小手,对着他摆了摆。 江离放在桌上的左手笔直向上抬了抬,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脑袋有点笨,待会老师提问点到我的时候,救救我哦。”绫濑对着江离说道。 “西装老师提问的时候,你把头趴下不就行了?” “这样不就太明显了?” “不会,因为我身高比较高,根本看不到你,而且绝对会因为看我不爽所以点我。”江离解释道。 “好嘞,但是对不起哦,占了雪之下同学的位子。” “这又没什么。”江离无奈的笑道。 领地意识强烈,不过是临时换了一下位子而已,而且还是因为雪之下有事自己要求的。 青春期大概就是这样,我想要的纯洁别人不能沾染,所以我也不能去主动沾染别人纯洁的爱情,哪怕这爱情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在这个荷尔蒙躁动的时期,大家都争相压抑自己,把自己无害化。 可如果两个人同时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办?江离觉得这是个死命题。 他抬头看向讲台,发现坐在教室最前面的雪之下正扭头往他们看去,似乎是注意到江离朝她这边看来,雪之下又闪躲般迅速地把目光移开了。 “是不是发现了?很危险对吧?”绫濑轻声笑道,“女生这种生物可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一万倍。” 江离总感觉绫濑口中的雪之下异化成了宛若巴尔坦星人般的存在。 “雪之下也一样?” “当然喽,不如说雪之下比起我们普通女生恐怕还要剧烈。”绫濑说道。 “巴尔干的火药桶?”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绫濑听到这个词后眼睛一亮,他们的世界史正讲到一战,“但是老实说,刚遇到雪之下同学的时候总感觉她也不是很特别?” “雪之下之前就这么有名吗?” “当然啦。简直是和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绫濑瞪大眼睛说道,仿佛是觉得江离不信她的话。 “雪女大人。” “差不多。”绫濑轻笑了起来,“江离同学你好搞笑哦,啊,绝对不是贬低你的意思。一年级新生入学发言的时候,就是雪之下同学上台演讲的,在这之前,是学校的家长委员会理事长发言,结果两个人都姓雪之下,傻子都知道她们是母女了吧。” “那你还挺聪明的。”江离说道。 “讨厌,你们男生就喜欢说女孩笨。但是最近我才发现,雪之下同学其实表面上看起来很聪明,很凛冽的样子,其实也有点笨笨的。”绫濑前脚不准江离评论女生,后脚就大摇大摆地评价起来,大有只准州官放火的气势,“你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喜欢雪之下同学的吧?” 江离看着她随口就说出了劲爆发言,没有回话。一是觉得他自己也不确定喜不喜欢雪之下,二是他自大的认为,即使他真的喜欢雪之下,目前为止他所有地行为都没有暴露他惹人遐思的心思。 “啊,不说了,没意思,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不高兴说了。死了不说第二次。”绫濑自顾自地摇起头来。 绫濑的胸部很大,且随着她的摇头呈波浪状发生形变。 江离紧盯着绫濑白色衬衫从上往下数第二颗纽扣,也就是第一颗被系着的仿玳瑁纽扣,大概体会到了纽扣在两股拉力撕扯之间的挣扎。 男人为什么要喜欢胸部? 一种说法是如果在婴儿时期接受过母乳喂养的男性,在长大后表现出对胸部更多的喜爱。这大概类似于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喂养时带来食欲的餍足,使婴儿对胸部产生了这就是幸福的投射。同理,如果习惯用额头接触代替亲吻的话,男性会在成年后展现出对宽额头女性更多的喜爱。 另一种说法则是原始时期的男女社会分开,女性因为生育的原因盆骨会更宽,因此屁股大的女性在那个医疗手段匮乏的时期,代表着出产的低风险。同时,更宽的盆骨会导致重心降低,也有利于女性长途跋涉采集食物。而以狩猎为主的男性,往往屁股会更翘。 江离的性格导致他一到这个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 “雪之下是因为你才这样的吧?”绫濑悄悄地说道,此时此刻雪之下正递纸条给后排的东云。 “什么?” “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来怎么和人相处,而有些人天生就会,我将其称为天赋。”绫濑有些傲慢地总结道。 江离愈发迷茫了。 “温柔?哦,不对哦,这在霓虹快成和好人一样的贬义词了。”绫濑捂着嘴偷笑,“大概是让人感觉轻松的能力?你在当初提名自己当班长的时候语气超自大的,什么叫不会丢下一个人?这算什么?儿童特摄片的英雄吗?但是我觉得,啊,这家伙真悠闲啊,说不定意外很有趣,而且好像失败了也不会怎么样,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真的有必要去纠结吗?”江离疑惑道。 江离对于事情的发展只有三个认知,好事;这么一看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所以也是好事;已经结束了,那接下来怎么做都是好事了。 “就是这样啊,我们所度过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平凡的日常。雪之下就是因为你这一点,才会彻底对你放心的。”绫濑说道。 第零六章 自私 “呐,比企谷君,你知道为什么女生们会觉得你恶心吗?”阳乃在电话那头说道。 从第二次见面以后,阳乃渐渐开始懒得线下见比企谷,而是更为频繁的在晚上打电话聊天。 “从你的视角看,恐怕是这样的吧,江离和叶山他们做了优秀的事,女生们会夸他们,包围着他们,为你,我的加西莫多,只是稍微发挥了一点特长就被女生嫌弃表里不一,所以只有现充们才能享受人生,对吧?” “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打个比方,一个女生在莫名其妙听见男生对着一个班里最默默无名的男生夸奖后,朝那边看去,结果和男生渴望夸奖又闪躲的眼神对上,任谁都会觉得男生别有用心吧。” “我的目光又这么吓人吗?”比企谷吐槽道,他已经逐渐习惯阳乃的发言了。 “弯腰驼背死鱼眼,目光闪躲不自信,外加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简直和强奸犯一样。”阳乃的毒舌水平丝毫不亚于妹妹雪乃。“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强烈目的性的人了,和你们男生们的狩猎思维不同,男性看到想要的往往就是直达地点的目的性思维,但女人不是你们男人的猎物,起码明面上不能让她感觉是。” “是不是觉得很厌恶女性,啊,我明明都追求你了,结果你要我对你不报有目的,那不是意味着我的努力都可以被你随意践踏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追求的动机,本身就是不光彩的,说白了这种行为不是享受和女生在一起的过程,快乐,而是单纯想要占有对方。”阳乃接着说道。“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女生觉得你恶心没道理吗?说实话,你只是光站在这,我就觉得气氛有够沉重的。” “享受男性好意,但却要求男性对女生无目的。”比企谷觉得这种思维有够抽象的。可如果把追求的方式量化,是否又能说明一些事情呢?我喜欢你,所以我对你示好,我把一切都给你,证明我足够好了,所以你就应该喜欢我,否则的话,你一开始就根本不能接受好意,是这样吗? “这很明显是个阈值问题,比企谷君,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你的朋友很少,所以你的社交思路是在自己有限的朋友范围内,把朋友改造成你所希望的真物的样子,所以每个靠近你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沉重,这种悲剧恰恰是你自己带来的。而真正的社交方式是只筛选,不改变。如果你对女生的投入超过了你的预期,而女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馈,那就应该直接一刀两断的撤退。而不是你悲剧式的相互折磨。所以,比企谷君,你其实很自私。”阳乃说道。 “哪怕你的牺牲是所谓为了别人好,但别人根本没有义务去接受你的真物,你的渴求。你就像是一个渴望被别人认可的小屁孩,无法做到正常人的交往,只能寄希望于自我牺牲这种非正常的方式来努力展现自己的想要表达的善良。这往往代表了一件事情,你很自卑,你觉得你配不上雪之下。因为在正常环境下你也找不到配的上雪之下的理由,所以你不得不期待并发生某种类似于英雄救美的事件来把我家小雪牢牢拴住,来让她发现你所谓的善良。这其实是一种典型的青少年性压抑自我妄想,当然我不是你出现这种想法很猥琐,大家事实上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就在于,这种想法并不适用于男女交往,你所期待的也不过是貌似是守护者的伪物。这是一种很自大的想法,模仿白夜行里的桐原亮司,什么叫我无法在阳关下生存,只配在暗处默默守护心爱的女神,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家小雪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守护和保护根本就是青少年一厢情愿的东西罢了。多么心痛的故事啊,爱而不得,默默守护,只求片刻宁静的欢愉,但大家都是正常人,只想没有负担的谈个恋爱,没人有心思陪你扮演莎士比亚戏剧游戏。” “所以说我才说我家小妹的侍奉部不过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江离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说。她创办侍奉部的理由充其量不过是她放不下自己那颗居高临下的心,佯装朋友之间的权威,来指挥别人罢了,这根本就不是对等的。呆坐在教室里,坐等别人上门,有这点功夫,不如去做点义工。” 阳乃在电话结束后威胁他如果敢录音就让他人生彻底宣告结束。 简而言之就是我不配咯。 比企谷默默的想着,那还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原本他打算在毕业前把学校图书馆的书全部看一遍的,只是进入侍奉部后再也没什么时间来这了。 比企谷顺手拿出一本海边的卡夫卡,他记得他在第231页里掉了根头发在里面,凭借着记忆翻开后,发现页与页之间的缝隙里果然夹着一根头发。 人体的头发是由角蛋白构成的,化学性质极其稳定。因此即使是千年的古墓里,只要保存得当,依旧能看到根根纤毫毕现的发丝。 比企谷看见自己的头发还保存着,像是1986里检查门口连接处里完好无损的铅笔芯一样,会心的笑了。 他们是来整理图书的,按照平冢静老师的指示。 “喂,雪之下,你看这本。” 当比企谷还在期待着两人相向着面对同一个书架共同抽出一本书时,江离已经主动找雪之下a了上去。 “嚯嚯嚯,夸张哦,写的全是毒药。”江离满怀期待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在图书馆里传来。 “能不能安静点?” “怎么都是灰!”江离呛了出来。 “活该。” 比企谷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江离和雪之下地打闹声。 图书馆的书架很多,比企谷无法得知江离和雪之下地确切位置。这是否意味着,在他不在的时间段里,在他感官无法感觉到二人的时候,他们两人是否也和现在一样互相亲密的打闹呢? 第零七章 枯萎的爬山虎 “首先将巴比妥酸盐药注射进入静脉,造成目标在三十秒内丧失意识,其次,把名为半库溴铵的肌肉松弛剂注射到目标的静脉,在三分钟内就使目标横膈肌膜肌肉麻痹,呼吸停止;,最后,注射大量的氯化钾干预心肌的电子活动,使目标瞬时心脏衰竭。”江离兴奋地说道。 这是注射死刑的标准流程,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可避讳的,又不是他杀人。 雪之下听见他语气中宛如完成一道大餐般的叙述后轻微皱了皱眉,从理性而言她对死刑犯也没有丝毫同情的说法,但这也绝不是可以为之兴奋的原因。 事实上江离所感到有意思的不是杀人这件事的本质,而是注射死刑中带有工业和肉体融合的美感,调动人体各项神经肌肉,如同和弦般让受执行者无痛的进入死亡的永久状态。 雪之下当然不会明白,对江离来说,他最想当的就是一个足够冷漠,足够成熟的大人。就像疾速追杀里的基努 里维斯一样,砰砰砰地为了前妻的一条狗,一个人杀穿整个黑帮。 雪之下本来就是大人,自然没有江离那种学大人的想法,从心理年龄上来说,如果雪之下是50岁的话,那江离就处于5-100岁这个模糊的区间里。点是一维的,不存在长度。而江离的点,显然是拿文具店里最粗的记号笔画上去的。 “我记得意大利南部有一种叫做托法娜仙液的毒药,在十五世纪的时候非常流行毒杀丈夫。”提起毒药,雪之下在这方面的知识丝毫不亚于江离,因为家里本来是让她学生物,学医的。 托法娜仙液是当时一位老太太从火山里提炼出来的美白化妆水,含有巨量的砷。 “这种事情还能流行吗?”江离吐了吐舌头。 “对啊,就像药死家里的蟑螂一样,如果丈夫不贤良的话,不就和害虫没什么区别了。”雪之下轻松地威胁道。 “我记得不是还有捕蝇纸吗?通过购买大量地捕蝇纸浸泡在水里,然后提炼铊,”江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对自己被未来老婆药死之类的可能毫不在意。 重金属中毒是一种慢性毒杀,慢性毒杀地好处就在于很难及时发现作案手法。 “啊,对,还有黏膜,妻子在丈夫的内裤上涂抹农药之类的。”雪之下觉得江离的心确实大,大到她感觉如果江离有一天被人骗都不知道。现在跟他说的话,他绝对会反驳自己其实很聪明吧,问题是雪之下不觉得她能在接下来的辩论里赢过他。 “我记得苹果籽,生杏仁和樱桃核也是存在氰化物的,但是通常来说即使你生吞也不会有事。因为不谈剂量谈毒性件很蠢的事情,事实上肠胃对种子内的氰苷吸收效率很低。而且氰化物是很苦的,一般来说都是做成冷饮用来麻痹味蕾。” 依照江离的思维惯性,如果雪之下真想毒死他的话,反正这些作案手法网上,图书馆里又不是查不到,倒不如干脆告诉她得了。不要磨磨唧唧在这些前期无聊的准备里,大家直接快进到高潮部分得了。 两个人的话题到这骤然变得有些冷场。因为如果继续的话,江离下一步就是协助雪之下毒死自己。没人真的想这么做。 雪之下用书脊敲了敲江离的头,“书理完没有?新的一批书要换上去了。” 总武高图书馆的书很多都是在立校之初,雪之下家捐赠的,当时的一大批书籍都是以和歌与歌舞剧乐谱为主。在逐年的更替中,书架上的书渐渐换成了当代文学,科普之类的书籍,原来老的一批读书,也因为要保存的缘故重新运回了雪之下家新建的私人图书馆里。 图书馆相当的气派,或者说颇具现代北欧设计的风格。大范围使用暖色调接近原木风格的书架和桌子,靠近落地窗的二楼一侧还做成了蜂窝状的书架。落地窗是上下两层打通的,上面爬满了爬山虎。爬山虎摇曳的影子,绿色的皮质沙发,在鹅黄色的灯光下,使人在阴雨天产生了在火堆旁温馨的错觉。 图书的替换很简单(老的书已经被雪之下家派来的人取下带走了),江离只需要推着推车,反复来回前台,把贴好标签的图书放到空的书架上就完事了。 图书馆的司书是一男一女,是同班同学,两个人的名字一模一样,关系却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在江离他们搬书的时候,总能看到男生耍帅般的靠在落地窗角落的栏杆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本尤利西斯。女生则满脸窘迫地一边向他们道着歉,一边小声啰嗦着男生让他过来帮忙。 此时男生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放下书,江离也是在这时候看到他所看的书的。然而男生只是工作了一会儿,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机会似的,做了个投篮跳投的姿势,重新找到了一本新书看了起来。 这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即使是他们不来的话,依照二位司书温吞吞的进度,也迟早能把事情做完。反而是他们有点动机不纯,想去档案室看一看当年的毕业纪念册。 大家的节奏都慢了起来。 “你找到什么好看的书了吗?”江离凑巧和比企谷在一侧书架下遇到,转头向比企谷问道。 江离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他想为难一个人的话,会直截了当的表达恶意,而不屑于在背地里做一些阴暗的手段。 一次,两次?比企谷记不清了,然而江离每次在和他几乎是压倒性地辩论完后,第二天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和比企谷讲话。 比企谷自认为他能看透人心,正因为这样,他知道江离是真的对他没有丝毫的做作,或许是不配吗?他有些无奈的想着。 班里的男生是13个人,江离每次在体育课都会要求最孤立的他去踢球,即使比企谷最后每次都拒绝了。如果是情敌的话,拒绝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他对江离根本讨厌不起来,因为江离说的都是对的。起码在现阶段比企谷根本无法反驳他。 人家在各方面做的都比他好,那受女孩子喜欢不是应该的吗? “呐,你喜欢雪之下同学吧。” 江离听到比企谷的声音后放书的动作为之一滞。 “喜欢的话,就去追啊。”比企谷又说道。 第零八章 枯萎的花瓣与网球 江离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儿可以令他愉悦的地方,然而他失败了。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熔钢一般的炉火。 什么叫喜欢的话就去追?他把他当成什么了?意思是你比我看得透彻,你比我更加伟大吗?还有那卑微的语气,我是在横刀夺爱吗?意思是我夺走了一个本该属于自卑少年美好的青春是吗?先不说我跟雪之下并不是交往的关系,而且凭什么轮到你来指指点点。 江离转过头去,看向比企谷。 就是那个眼神,他厌恶透了。佝偻着背,努力抬起眼睑仰望他的样子,那颗呆滞不安的眼球小心心的翘起,就像是正在饮水的幼犬被成犬当作雄性敌人咬翻后惨叫着露出肚皮的要害一样。江离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厌恶这种眼神。 爱情使人卑微,江离当然知道比企谷喜欢雪之下,可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能让一个人应当顶天立地的丈夫变得像只老鼠一样怯懦。 比企谷是真心喜欢雪之下。 江离无法否认这一点,正因为这样,他无法对比企谷发怒。同样,他也厌恶透了,那副拼劲全力喜欢,又自觉无能为力让出的样子。 江离只感觉那浓缩的毒汁从他灼热的心脏滚落下至心尖,带着伟大之物丧失的凉意。 “管好你自己。”江离的话宛如被挤压到极致的工床,带着金属内部被拉伸到极致的闷响。 比企谷万分痛苦,他是在多么压抑,多么折磨的情况下,如同纠缠着的蛇一般说出这句违心的话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喜欢雪之下,任何人。 那崇高,美丽,高洁的雪之下,是他先发现的,是他独自一人在暴风后寒冷的早上,用被冻的通红的双手,小心扒开积雪,找到那雪莲一般的雪之下,像珍宝般牢牢地捧在手心的。 可是他又怎么能养育的起如此娇嫩,无法经受污染的雪之下呢?她需要昆仑神山地脉泉心的泥土,她需要天山早上太阳升起时蒸腾的第一缕水汽,她需要亘古不变抛去悲哀杂质的空气才能存活啊。 如今他把雪之下让了出来,让给了那个高高在上,自幼出生在伊甸园的江离,却被无情地羞辱了。 真是可笑啊,他什么都不是。鸩毒般的怨恨在心中悲鸣。 江离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哪怕一秒钟了,尤其是两个人还要装出一副丝毫不介意,假装看书的样子。 这算什么?成年人式的冷静吗?是不是这样,就搞得大家的发言好像充满了沧桑和思考一样,说出来话就很有分量了呢? 狗屁! 江离紧紧攒着拳头,好想把的满腔怒火发泄,可他环顾四周,周围可供他摧毁的事物空无一物,唯有在他面前的比企谷。 他的自尊使他无法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出售,尤其是比企谷他本身并不带着恶意。 啊。 江离缓缓从枯萎的喉咙间呕出一股热气,他相信这股叹气必定是剧毒的。 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喜悦。 第零九章 尘埃 “小企,你们两个怎么愁眉苦脸的。” 图书馆档案室内,有比滨看着两位不说话的男生。 有比滨自入校以来就很少去过图书馆,档案室更是只存在一个用木制框架和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玻璃搭成的,类似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手术室隔离门的印象。玻璃上用红色的纸粘出档案室三个大字。 问司书们借来钥匙后,江离和比企谷从和她们一起进入档案室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这让原本就有点活泼的有比滨不免感到几分不自在。 “没事,我只是在想当初拍摄那卷录像带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录像带的拍摄手法是不断的重复画面显然不是随手拍摄着玩的,可既然是精心制作的话,又为什么煞费苦心的把它藏起来等待着有缘人,不向他们可爱的后辈炫耀展示呢?”江离思考着说道。 他在撒谎! 可比企谷没有想到江离的托词如此高明,以至于他甚至无法确定江离面不改色说出的谎言是否是假的。 “按照你的性格恐怕确实是这样的,能拍出这么恶趣味的影片,想必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雪之下对江离突然一本正经的态度吃了一惊。这家伙如果平时不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其实还挺帅的,要是乖乖把嘴闭上就更帅了。 江离总感觉雪之下是在阴阳他,但也没有多做理会。他走在一排排书架边上,扫视着晦暗与灯光交界处,暗部书页黏在一起变成一团模糊的阴影。 “这种时候要这样!”江离一口气弯下腰,像一条活蛆般,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头仰视着档案室。 “你在干什么?”雪之下皱了皱眉,江离刚才认真思索问题时是帅气的印象在她脑海里存在不过三秒就轰然倒塌了。 “视角。”江离歪着头说道,丝毫没有恢复正常站立的打算。“首先我们必须假设图书馆里的线索是真实存在在,其次,我们还要明确一点的是,从那位前辈放入档案室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这么多人整理过档案室都没有发现。你知道吗?对于小孩子的世界来说,他只能看到大人们一条条垂落的手臂,和宛若森林一般的瘦长鬼影。总武高的学生教师身高区间在一米五到一米八之间,那么唯有超出这个视角的范围,才有可能找到不同寻常的东西。” 江离就这么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和雪之下他们绕着档案室走了一圈。 “什么都没看到。” 走完一圈后,江离猛然起身,转了转脖子。 “这就问题大了。”江离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思索着。“雪乃,之前那段影片拍摄者的身高你大概有印象吗?” “大概在一米七三左右?他的同伴差不多也是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的身高。”雪之下明白江离大概是想了解对方的身体活动范围。 “差不多。”江离对雪之下关于身高的估测表示认同,“我记得你身高就是一七三吧?” “没错。”雪之下注意到江离向她投射而来的目光,也开始思考自己如果要在这偌大的档案室里藏东西的话,会放在哪里。 “冷静,冷静,越逼近真相,往往真相就越简单。”江离喃喃念念有词道,他扫视着天花板,又看向窗帘,角落的除湿器。 “会不会这里一开始就不存在?”见江离没有把之前两人之间的事捅出去,比企谷索性也就放下心试图加入到讨论中。 “那他们可太会玩了。”尽管不愿承认,但江离无法否认比企谷这种想法是存在的。可一旦把可能性加入思索的变量里,那事情的就会愈发破朔迷离起来。 “旧校舍六楼的女厕所呢?”比企谷继续问道。 “学校的校工阿姨,每天都会定时清理那里。”雪之下直接否决了比企谷的想法。 “那就是这里!”江离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直接大步走到窗户边上,推开那扇兴许十几年都没人打开过的窗户,然后向下看去。 没有,空调机箱与墙体的缝隙之间也没有,江离又向窗户的上沿看去,也没有。 “这里!”江离猛然拉开边上除湿机的储水槽,里面除了灰尘以外空空如也。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雪之下见江离一连串找了几个刁钻的位置也没有找到线索,安慰他道。 不得不说,江离想的地方是她平时想都想不到的位置。 “现在比较坏的情况就是我们需要一本一本的翻阅过去的毕业册,最坏的则是这里根本没有。”雪之下总结道,她看着江离紧紧皱眉思索的样子,知道他是不死心去做这些机械化单调的事情。 “直接去问问司书们不就行了?”江离一锤手说道。 ... “啊,图书馆没去过的地方?”坐在前台的女生面对江离古怪的提问不禁有些疑惑。 如果是别的学生这么问她大概会以为是打算来图书馆做什么恶作剧。 女生看着眼前江离俊秀的脸庞,以及他身边宛若挪威森林里暮色下闪过的白鹿般的雪之下。 图书馆其实算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共同看一本书,看着看着打一个啵什么的,她觉得江离可能是出于私密性考虑想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和女伴在一起。很养眼吧,俊男美女一起恋爱什么的,看着就感觉离死晚了好几年。 只是......四个人一起过来问这个问题,她是否是误会了什么? “像我其实也很少进档案室,平时主要都是负责图书馆的退休老师进出存取档案的,再一个就是新生入学和毕业季的时候。”女生老老实实答道。 “那你是否在档案室找到过什么过去学生存放在这里的东西?或者听前任司书讲过?”雪之下继续追问道。 “啊,稍等一下哦。”女生想了一会拨通了图书馆老师的电话。 女生和电话那头寒暄了一会儿,又把江离和雪之下的问题复述了一遍,在一阵电话里传来的微弱无法辨识的声音后,女生挂断了电话。 “没有哦。” 第一十章 天鹅座外星人 “但是老师说前几年更换档案柜的时候,校工们捡到过一个,我记得是在........”司书蹲下右手伸进前台桌面下深不见底的档案柜里。 “找到了。”她说着拿出了用绸缎包裹着的盒子。 之所以被称为盒子,乃是印有和车的布上拐角是锋利的棱角,江离也想不到什么可能带有什么神秘性质的神道教物件。 “这是什么?” 即使是司书也被江离他们一行人刚才神神秘秘的问题与眼前口中真的存在的物体勾起了好奇心。毕竟图书馆的日常除了每天日复一日的看书,受理借阅手续再也没别的事情可干了。 江离在众人的目光下揭开了绸布的一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写满诡异经文的纸条重重包裹的木头匣子,简直是个小型特级咒物。 “江离同学,小心里面是炭疽炸弹。”雪之下按住江离打算行动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总人感觉她有点严肃过头了。 “诶呀,你这是担心我吗?抱歉,我们家里对于过门妻子的选择比较严格,请允许我回家先讨论个三天三夜再来答复你。”江离的烂话直接飙了出来。 然而雪之下的担心不无道理,九一一发生后的一个礼拜,合众国国家的国籍官员就陆续收到了含有炭疽粉末的邮件。 death to ameica,death to israel,ah is great.江离只记得里面这几句了。 对于沟槽的人生,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往往大概率会发生小概率事件,何况从看到那卷录像带开始,江离就彻底被卷入了跨度长达几十年的旋涡。 空的。 江离打开了匣子后发现木匣里面除了类似于炭疽杆菌的棕色木屑外,再无一物。江离又敲了敲木匣底部,只见他摸索着轻轻一拉,扣在底部的隔层里的木板顺势被他拆了下来。 “我说吧。”江离有些得意的说道,与其一群人在那冥思苦想半天,不如直接去问问最有可能接触到的当事人。 绝大部分事情只要去问两句就可以解决,江离绝不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什么的,事情就这么傻呆呆的摆在自己面前仿佛静止了一样,等着自己作为天命人去结束。 “芯片?”雪之下没有理会江离,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他手中的类似于玻璃的透明物体上。 “大概是玛雅人水晶头盖骨之类的东西罢。”江离随口说道。 雪之下从江离手中轻轻拈起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晶体放到眼前看了看,“还有什么信息吗?” “没有。” “以前这帮学长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雪之下叹了口气。 “你这么聪明,当然得给你出点不一样的题目。” “这算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你这种提问有标准答案吗?”江离犹豫了一下又提问道。 “我也不知道。” 总之,雪之下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只是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玻璃芯片的样子,那自己的回答也还算过关吧。 话说自己为什么要在意雪之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离觉得他现在有点怪怪的。 “下一步怎么办?”比企谷不合时宜地提问道。 “我先把芯片寄到家里让人解析数据吧,如果还有密码的话,估计还要破译一段时间。”江离迅速从自己刚才不安的扭结情绪里摆脱出来。 “您好,我们能去看一下学校历代毕业生的纪念册吗?”雪之下对着司书提问道。 “啊,可以,请随意。”面对雪之下礼貌的提问,司书略带失望地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她和雪之下关系已经用不着这些生疏的敬词了。 历届学生的纪念册被安静的存放档案室的玻璃柜子里,铁皮柜子的上放放满了各种奖杯。 不用说,存放在显眼位置的毕业册,是为了有朝一日,成功名就的校友回校反馈母校时,在职的校领导可以举重若轻的取出相应的毕业册,然后说一段似曾相识,千篇一律的故事,互相提供情绪价值。 在这个第三产业高达70%的国度,情绪价值也是价值,甚至往往比商品本身也要有价值的多。 “我听母亲说,他们那时候总武高正好在修新校舍,以至于她们有两年是在边上的天主教修道院借读的。”雪之下说明道。 “修道院?那你妈妈岂不是........” “我劝你在开口前稍微斟酌一下自己的想法合不合适说出来。”雪之下打断道,她知道江离是个边想边说的主。 “不是,我是在想那你妈妈当时不就是抱着书在教会的走廊和树荫下走过那种。” 雪之下诧异地看了江离一眼。 这个男人感兴趣的点一直都很奇怪,但如今也不足为奇了,他所说的画面是所谓的电影感吧。 比企谷正在为联想到雪之下母亲穿水手服的样子而忏悔。 “所以说我们只要看小雪妈妈之前几年的毕业册就行了吧?”有比滨试着说道。 没有人回答。 即使是再聪明的人,也无法避免计算后实施的这一步骤,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看似什么都明白,结果结局却往往不好的原因。 对于翻阅毕业册这一行为,用无用功来称呼也不为过,面对着一张张对着镜头咧开嘴笑得脸,就连制服也都一模一样没有变过,很快就让人陷入了无意义的低潮中。 除了在一页页班级照片后,学生们自愿捐赠的带有浓厚青春意味的书信,试卷,纸条这些。 江离在寺庙观光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门口挂的满满的祈愿牌。求财也好,求学业,求健康也罢,名为人类愿望的东西,看了这么多愿望,想必他身上的业力早已缠绕的和七头娜那迦的蛇蜕一样厚实了吧。 “快来看这个。”比企谷颤抖的声音传来。 江离顺着都对方的目光注视到他手中的书上,眼前班级的毕业照并无和之前看过的有什么区别。 “数人头”雪之下出声道。 合照上的每个学生。在下方都会一一用名字标注真实姓名,而就在第二排的女生中间,凭空出现了一个极其割裂的女生头像。 毕业册上只有三十五人的名字,照片上却是正好的三十六人。 第一十一章 澪 办公室里。 “三十六人?总武高的招生制度里一个班就是三十六人。”平冢静看着雪之下拍摄的毕业册照片后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为什么.....” “大概是印刷错了吧。”平冢静打断了比企谷的话说道,“你们也别多想,之前在斋藤宅子里看到的录像大概率是前代学生们的恶作剧,别小看你们的前辈啊,我们当时玩的可比你们现在危险多了。” 她还真不是吹牛。 毕竟当时智能手机,摄像头什么的统统没有,男生们要玩游戏也是去柏青哥店对面的街机厅,不像现在直接回家宅在家里拉上窗帘一个人孤独地玩ps。 “老师你是不怕鬼吗?”有比滨问道。 “开玩笑,我家是警察欸。” 火药乃至刚至阳之物。 “平冢老师,在你念书的时候,当时学校里有流传什么校园怪谈吗?”雪之下问道。 平冢静也是在总武高念的高中。 “据说在十几年前有过一次集体停课的事件,当然那次是食堂食物中毒。还有就是传闻曾经有女生因为霸凌在学校厕所割腕自杀,但我当上老师后出于兴趣去查了查,结果总武高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学生意外死亡的新闻,否则我们校长也不会还是校长了。” 按照惯例来说,发生学生遭受霸凌自杀的事件,当事的校长是必然要谢罪辞职的。 “校长在三十年前就是校长?” “没错哦。倒霉吧。”平冢静笑了笑,“跟着教导主任,副校长也一直没变过。” “那会不会这件事被人刻意掩盖起来了?”比企谷继续问道。 “遗憾,我们社会还没你想象得这么黑暗。”平冢静继续慵懒地否决道。 “那我换个问法,总武高是否出现过每届毕业人数必须是某个确切数字的怪谈。”江离说道。 “这个倒有过,不过这种说法往往持续没多久不就告灭了不是吗?三年下去,总有转入或者转出的学生,你不就是?” “总武高历届转学的学生名单你有吗?” “江离同学,这算个人隐私,就算是平冢老师也不能随便浏览.......”雪之下对于江离的发言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如果假设真的有呢?”江离不急不慢地反驳道。 雪之下一时语窒。 他说的显然不是转学名单存在与否,而是那卷费尽心思拍摄的录像带真的在试图告诉后来者某些东西,出于某种原因当时的拍摄者无法做到而寄希望于后来者的她们。如果被他们当作恶作剧忽视的话...... 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没有。”平冢静干脆地在烟灰缸上按灭了香烟,“而且我也不建议去打扰你们的前辈吗?为了一点点子虚乌有的小事,冒然登门拜访别人,不是很失礼吗?”平冢静额外看了雪之下一眼。 “当然你也别想动用关系把总武高拆个底朝天,这么做会引起恐慌你应该也知道。”平冢静又对着江离警告道。 平冢静一定在隐瞒什么,而且是即使知道了,也不能说出口的那种,江离想到。 只要听到,就会被污染并变成保守秘密的一员,江离愈发地想知道了。 第一十二章 公园 从办公室出来后,已经是放学,四人接着又去边上公园的秋千里坐了会儿。 “要不打电话给你姐姐吧,说不定她也知道。”平冢静一番回避式的解答对于凡事都想刨根问底的江离雪之下她们来说非常难受,尽管知道那股拒绝并不是冲着她们本人来的。 “我姐姐?”雪之下疑惑地问道。 “你姐姐阳乃成天上天入地,神出鬼没的,恐怕想不知道都难。”江离缓和气氛说道。人类大概就是这样有意思的生物,在正常的交往下,没想到对方会埋藏着深不见底的东西。 “原来你跟我姐姐这么亲密吗?这算是激将法的一种吗?”雪之下叹了口气,果断拨通了电话。 这也算验证猜想的一种,假设平冢静对她们完全没有恶意的话,那接下来就设置阳乃作为对照组。 “哟,我家小妹哟,有什么事能让你破天荒找你讨厌的姐姐呢?”阳乃的声音还是这么快活。 可当雪之下说明来意后,她的声音却沉默了半晌。 “我希望你能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如果你的目标大学应该和江离一样是东京大学,那现在不应该还有时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雪之下开的是免提,所有人都能听到。当她听到姐姐的话后下意识看向了江离,江离对着她摊了摊手回应。 秘密污染性的要点并不是在于受到胁迫,那无法说出口原因想必事情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所有人在知道的一瞬间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 “保险起见我问一句,最近半年时间里,和你们有关系的亲人,朋友之类有存在重病或者过世的情况吗?”江离说道。 “没有。”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出于对之前阳乃和静老师的说法考虑,现在最坏的情况是我们四人间有人已经知晓了当初背后的事情,并试图阻止其他人。当然,再坏一点就是你们三个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江离说到这无奈的笑了笑。 “可如果我们中间有人知道答案,那为什么还要跟随其他人去索要问题答案呢?”比企谷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问题在于,即使现在没有,但当那个人阅读到当年包含有信息的文字后,就会在一瞬间被污染成保守秘密的一份子。”江离说道。 “前面你询问的在场人亲眷朋友是否生病是怎么回事?”雪之下反应过来问道。 “确定一下是不是诅咒之类的东西吧。”江离随口解释道。 “欸?为什么剧情开始往诡异恐怖的氛围跑偏了。”有比滨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是夏至附近,是一年白天最长的时候,天空只是淡淡露出的金色完全没有入夜地打算,公园里没什么人,空旷沙地上除了他们坐的秋千,剩余的就是彩色的滑梯和摇摇椅。四周有些太寂静了。 “我师傅当年说我还挺容易遇到灵异事物的。”江离不嫌事大般看着有比滨的反应说了一句。 “你在开玩笑吧?”比企谷问道。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当然是真的,他老人家说我是神只投胎,前世遂逐,顺带一提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江离一边说着,一边感兴趣地看着众人反应。 “停止。”雪之下一个手刀打到了江离脑袋上。 “总之,你的意思是如果想要继续调查这件事情的话,就必须保证四个人是必须一起行动的对吧?”雪之下没好气的总结道。 “差不多,另外我建议之后再去找平冢静老师问上一两回。”江离说道。 “为什么?”雪之下等着江离回答。 “既然她不打算害我们,只是单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话,那就多问她几遍,依据她的反应确定线索。” “你确定她这样她不会把线索毁掉?” “那她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把线索毁掉?”江离追问道。 “如果毁掉的话恐怕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你说的起疑心是哪种?担心自己彻底暴露还是担心引起别人追查这件事?”江离接着提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雪之下突然明晃晃地把矛头对准江离。 “理由?” “我总感觉你是在诱导我们,等一下,我们最初的话题是什么来着?”雪之下按住额头,一阵头疼。 “呜呼,你这样没法玩了,还没开始四个人已经开始互相猜忌了,照这样下去剧本就是单走然后被女鬼挨个单杀。”江离耸肩。 “最开始这样做的不是你吗?说是污染什么的?”雪之下反驳道。 “我只是把存在的可能性和大家说清楚,你是直接开始攻击我了。” “那我也只是指出你的反常行为需要其他人注意而已,没什么问题吧?” “ok,ok。”江离举起手投降道。 “所以下一步怎么做?”比企谷看着和雪之下争辩的江离,犹豫了一下。 “这几天先把图书馆搜一遍再去问平冢静老师?”江离说道。 “你不是说平冢静不大可能摧毁关键线索吗?”雪之下提问道。江离朝令夕改不是一两回了。 “雪乃,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江离有些得意的摇晃着手指,“那就是不是每个人都是理性人,通常来说一般人杀人的话是好破案的,因为大部分人作案往往都需要理由,不管是复仇还是情杀,因此绝大多数都是熟人作案,而最令警察头疼的是那些不规则杀人,比如今天在奶奶葬礼上看见一个漂亮女孩,为了再见一次于是下个月把爷爷杀了什么的。现在的问题在于,一旦她想摧毁线索,我们是无法得知哪些被摧毁,也无法从被摧毁的线索里得知答案,换句话说,我们承受不起对方摧毁线索的代价。” “那我之前说的不是对的吗?” “我没说你是错的啊。”江离感到意外的说道。 “就是上一句。” “我上一句说什么来着?”江离干脆装傻充愣起来。 “那我晚上还能一个人睡觉吗?”有比滨弱弱地举起了手。听到江离一本正经地讲一些涉及校园恐怖故事的推断,有什么东西似乎正朝她笼罩而来。 “应该没问题吧。”雪之下思考了一阵说道,丝毫没有考虑到她那阵犹豫会带来的恐慌。 既然能让她和江离来这所学校就读,那显然江家和雪之下家已经进行过了详细的背调,断然不会出现任何危险的可能。 “你要是怕的话今天去雪之下家借宿好了。”江离看着有比滨仿佛一副被雨淋湿黏答答小鸟的样子说道。 “真的吗?可是....” “你怎么知道雪乃她不会怕呢?说不定她现在比你还怕呢......” “假的!”雪之下在听到江离的“污蔑”后顿时大声的脱口而出,又看到闻言有些沮丧的有比滨,转而柔声对有比滨说道,“结衣同学,我很欢迎你到我们家作客。” 雪之下看来不是很会拒绝人,江离看着雪之下想到。 第一十三章 公寓 “打扰了。”有比滨还是第一次见要扫人脸才能进入的高级公寓,门口还有穿着宛如拿破仑时代龙骑兵制服的侍者二十四小时站着。 地点定在了雪之下家。 在电车上的时候,中间雪之下好几次幽怨看向江离,都被江离假装没看到躲开了。 这算是说大话的报应。 “我跟妈妈打过招呼了,她说可以,让我第二天记得上学就行。”有比滨回着消息说道。 晚饭是在7-eleven饭店买的,江离雪之下也不是天天乐意做饭,有时候也是随便去买一顿对付一下得了。 “你住我家吧。”就在雪之下带着有比滨去参观客房的时候,江离对着餐桌旁一旁发愣的比企谷说道,“就在楼下。” “哦,好的,多谢。” 江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无需多言。 细想一下,他和比企谷其实话挺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他时间长了他也不喜欢和比企谷打交道。 活力,或者说生命力。 他感到厌烦的是,自己每次拉下面子让他下去踢球,即便是去了,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安分守己的守着自己的后场,从不主动过去抢球。 运动的时候就应该拼命运动,学习的时候就应该拼命学习,他们又不是专业比赛,踢个开心而已,江离哪怕是当守门员,开完大脚都会不安分的上前进攻。为什么要一副畏首畏尾,到处掣肘的样子? 或者说有人就是天生喜欢安静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江离不可能要求别人特地放弃集体活动的机会,留下来照顾他。比企谷意识到的话,大概也会摆了摆手说,没事,不用照顾我,我一个人可以的,这类说辞吧。 江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初中的时候,他认识的一个家伙对着女生表白,而那个女生喜欢的人却是他。 被爱者恒被人爱,大概就是这样,后来那个女生跟他讲,男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什么自己不配,自己性格不好之类古怪的话,讨厌死了。 江离只是一听男生大致的表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完蛋了,哪有正常人这么表白的, 他看着女生风情万种看着他,把男生的表白当笑话讲给他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毕竟他和那家伙的关系还挺好的,江离和全班的关系都很好,虽然平时聊不上几句,但大致给了个这家伙还可以,起码人不坏的评价。 然而就是这么个稍稍有点内向还不错的男生,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女生却显露出极大的厌恶,他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光凭善良有什么用,人和人交往的根本是互相提供情绪价值或者物质价值,善良能当饭吃吗?何况那个女生本身也不是性格恶劣的家伙。 反过来说呢?要是一个女生突如其来和他表白,然后开始说怪话,他估计也会被吓到。 如果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丑女的话,那就更是了。 江离转念一想,如果是先前是美女,而后又毁容呢?那恐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已经联想出未来照顾残疾的妻子,丈夫说什么你在我心中是最美的之类的肉麻话了。 江离觉得人类还是挺擅长自我感动和自我精神形象塑造的。 “你们男生就不能来帮帮忙吗?”厨房里的有比滨对着餐桌上男生们说道。 虽然是7-eveven买的便当,但是还需要简单的加热。 “不高兴,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两个人来做?单纯低效率的选择。” “那江离老爷,请问您是有什么公事需要你日理万机吗?”雪之下的声音也一同传来了。 “思考。” 厨房里传来了雪之下不屑的嗤笑声。 “国际象棋棋手一天的消耗量能达到6000千卡,作为人体最嗜糖的器官,我有理由认为我现在所进行的思考对比你们是一项更加劳累的生产活动。” 江离的话丢到厨房后就再也没声了,比起说服雪之下,江离觉得有六成是雪之下懒得和自己计较。但即便是这样,江离的目的也达到了。 如果说香蕉能吃变形金刚的话,那为什么赛博坦会毁灭于92号汽油?宇宙大帝的胎儿为什么来自于火星,番茄加工厂的粉尘爆炸,最终导致了太阳红巨星的产生。 “吃饭。”雪之下没好气地把加热好的便当放到了江离面前。 “雪之下大人,万分感谢。”江离夹着筷子的手双手合十一拍,兴奋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餐盒。 他那份是辣味安格斯牛肉咖喱,经典的糖油混合物,在这个容易爆痘的年纪简直背德感拉满。 雪之下和有比滨则是荞麦凉面和寿司卷,换句话说,只有他们男生的便当才需要特地用微波加热。 吃完饭后江离他们又坐了两个小时,闲聊了一会儿,辅导了一阵有比滨作业,江离和比企谷起身准备告辞。 说是担心一个人怕鬼睡不着,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女生之间拉近关系的手段罢了。 “你今天晚上话怎么这么少?” 临走的时候雪之下突然问道。 这给江离问不会了,“我也不是天天能说个不停那种人吧?总得给我的时间让我编一会儿故事吧。” 江离想雪之下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又不是话痨。 “那就好。”雪之下似乎不是很在意他回答的样子,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刚才的问题。 电梯轿厢的顶部是百合花的样式,墙壁除了玻璃外周围是用酸蚀雕刻的金色纹路,盖着一层朦胧的类似于象牙白的灰度。 江离觉得电梯还挺好看的,反正和比企谷在轿厢里的时候他一直再看天花板。 “到了。” 江离扫开密码锁,打开大门。 房间的布局和雪之下家相差无几,只不过是没有了同龄女生的嗓音,略微显得冷清。 荷尔蒙和多巴胺消退也占到了一部分。 “卫生间里有洗漱用品,被褥也是每个礼拜家政打扫更换的,吹风机在抽屉里,当自己家尽管用好了。”江离随口说道,“有什么需要的话打我电话,我大概十点半睡觉。过了这个点按床头的管家铃,不用钱的。” 第一十四章 池鱼 “没什么可道谢的。”江离见比企谷眼神微动,提前打断了他说话,“我只是不喜欢半夜送人回家而已,尤其那人还不是美少女。”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打开了冰柜,里面是一排排依据分类宛若弹药库般排好的冰镇饮料。江离非常引以为豪。 “抱歉。” 江离闻言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做了这么多还做错了是吗?”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比企谷,又生不出发怒的想法。 所谓的有苦难言,想说又说不出的厌恶感觉,如今正一步步侵蚀着他那颗跳动的心脏,江离忽而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 江离心想,你爆种有什么用,这世界上难道就你一人会爆种吗? 龙王,吸血鬼或者漩涡血脉,还是什么背后灵,说着我要复仇,一边咬牙切齿一个人装作兰博一样埋着头走路。然而这种复仇的欲望,这种前进的动力却不过几天就在薄弱的意志中消散了,逐渐又变得得过且过,与其说是间歇性发奋图强,倒不如说缺乏正面对抗问题的勇气。 因为你不敢面对呗,你觉得自己现在是螳臂当车,所以连冲上去跟对面爆了的勇气都没有,于是就假借着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的名义。实则在拉长的时间线中实现自我调节,适应现实的悲哀。 “握个手吧。”江离突然说道。 比企谷被江离突如其来的请求听得一愣,却看到江离的手就这么明晃晃的悬空在他的面前。 这大概是九州特有的和好方式,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江离正像往常一样没有散发出丝毫恶意,比企谷想到。 江离看着比企谷跟他握手时,嘴角藏匿不住憨厚的傻笑,也没有说什么。 男人之间的友情是一丝很奇妙的东西。 要是送花的话,别人大约会认为你是个gay;歃血为盟,现在又不是黑社会大乱斗,山口组的成员都流行到街边一边带孙子一边卖奶茶了。 聊天的时候只是恰到好处的握个手,击个掌,对方说不定突然就觉得你意外的可靠,顿时生出情比金坚的兄弟情来。 这个社会的男性是缺爱的。 那看似坚硬,钢铁般值得女人托付的表象下,实为匮乏。 东方人生而含蓄,讲究的是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江离做过一段时间的实验,即见到女性长辈的时候,统统都用西式的拥抱来表达见面的喜悦。其结果是几乎是百分九十五的女性所做出的反应,都比以往简单的问好要好出许多。他觉得大多数人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即绝大多数人是平庸且没有魅力的,那种克制感情所带来的翩翩君子风度并不会在他人的脑海里产生。如果此刻,你再不去通过拥抱,或者其他方式来勇敢表达自己,那就将彻底沦为盈盈众生的一员。 女性讨厌打直球吗? 当然不讨厌,谁会讨厌赞美呢?让她们讨厌的赞美背后隐藏的用意,是明明还不熟知,就带着把她置于猥亵梦境中加以控制的欲望。或者说越是漂亮的女性,接触的男性必然越多,也越能看清楚男性接近她的想法,与其扭扭捏捏装作假装不喜欢的样子,倒不如干脆诚实,不卑不亢的表达好意。 不行就换,帅哥和普通男性的区别无非是诱捕概率问题,只要方法对了,总有一个适合你。 虽然这种行为多少沾染点海王的嫌疑,但话又说回来,人家不喜欢你,你一个人痴情装什么劲。再过分点,那就是自以为痴情似的,别人结婚了在人家朋友圈下面自以为是的评论两句,或者心痛发两句微信。这不是故意恶心人是什么?你自认为自己是情种的时候,有考虑过人家新郎的感受吗? 段正淳一个老婆,五个情人,然而他每个人都愿意为之去死,谁说这不算爱了? 一想到这,江离发现自个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自己的理论已经被搭的高屋建瓴成这样,他简直就像是一只整装待发的兽人军队,随时准备攻击人类的刚铎老巢。哇咔咔,然后上演经典的咕杀剧情。 雪之下雪乃喜欢的是别人,江离扪心自问,他能很快接受吗? 傻逼。 江离暗骂了自己一句。 他是死鸭子嘴硬。 “有比滨同学前两天在车站的披萨店里。”江离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比企谷的表情说道。 “啊,是嘛.......”比企谷知道江离的意图,一边故意装作不懂,声音又不太冷漠或者高调的样子说道。 江离很快就觉得恍惚了。 但如果让他说两个人公平竞争这种话,江离也觉得够蠢的。公平竞争什么?山本仙人吗? 无话可说。 “睡觉去了。” 在接连提了几个不尴不尬的话题接连被比企谷一问一答式的否决后,江离头一转再也懒得想新东西了。 “晚安。” 被一个男性在背后说晚安,总让江离感觉怪怪的。他清明的脑子在最近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在干嘛? 江离顺手发了条消息给雪之下。 ---看书,马上睡觉了 ---困吗? ---还好 江离觉得此刻他不能再问了,什么是死亡夺命连环问他心里也清楚,从人家姑娘洗澡的洗发露牌子一路问到手机充电插座型号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可他也没什么想问的,纯粹是无聊。 江离洗澡的时候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啥也没想出来。 擦头发回到床边,看到床上的手机屏幕正好还亮着。 之前看手机的时候,手机三十秒一熄屏,于是江离干脆一口气调成了半小时。 屏幕上的聊天没有新增对话,雪之下的头像还是之前小猫的头像。 不回了。 只是不回了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他们说发消息习惯自己说最后一句话的人都比较温柔。 ----1 江离回了句,距离雪之下上一句话时间间隔了二十分钟。 这句话说的像是机器人,江离内心吐槽道。二进制高手。 多么饱含深情的数字啊,他想了二十分钟,千言万语,穷尽种种可能,最后憋出来了个数字1来。仓颉在造字的时候估计都没他想的这么深刻。 雪之下是不会知道的,他也不打算让雪之下知道。江离望着聊天框里呆呆的数字1。 搞不好比起比企谷,他才是地雷男。 江离无奈的笑笑。 第一十五章 马醉木 修学旅行的地点在京都。 对于京都的印象,江离只记得古都中千重子这个名字和马醉木边潺潺的流水声了。仿佛是知晓总武高即将修学的事情,这几天的天气也渐渐丧失了梅雨季闷热,汗珠黏在校服上的粘腻感,露出了澄澈宛如刀光般,积水潭上的云彩。 但问题是梅雨季就这么几天,总不能一连下到八月吧。 “喂,你有在听吗?” 雪之下的手在江离的眼前招了招。 “没有。”江离如实交代。 “我说的上一句话是什么?” “浴衣的款式选比较符合学生身份,素雅一点的好了。”江离不假思索分毫不差地念了出来。 “什么意思?” “不知道。”显然江离大脑的记忆存储和输出功能可以完全绕过思考这一选项。 “这样下去怎么行。”雪之下叹了一口气。“这次浴衣是自备的,让你租借你穿的习惯吗?” 江离说是不怎么挑,但他挑起来连多根针脚都嫌多余。 “我穿之前跟你去那身不就行了?” “不行。”雪之下觉得江离草率惯了,这种懒癌绝对不能放着拖延不管。 “你们两个私会过?”轮到边上的有比滨惊讶了,她在部室里的时候还从没听雪之下提起过。 “某种意义上是的,但是很遗憾,没有你下一步期待的私奔和殉情和环节。”江离义正言辞的解释道,随后被雪之下在桌下踢了小腿一脚。 踢小腿是一种高效且低风险的格斗方式,通过持续性的攻击小腿来消耗对方体力,同时小腿的腓肠肌一旦受到攻击会极大的影响运动能力。 再这样下去,雪之下可以去打女子泰拳或者mma了。 “啊,我知道了。”江离恍然大悟般的打断了雪之下的下一步进攻,“雪乃你适合浅色系肉色的口红对吧。” 刚才有比滨和雪之下在聊女生之间关于京都旅行的准备,这种话题一定很适合女生闲聊。 “你怎么知道?”雪之下和有比滨面面相觑,她的口红基本是爸爸和阳乃给她挑的,都是浅色系的。 “我当然知道。”江离有些得意的说道,他只知道死亡芭比粉和妖艳吸血红觉得不能选,紫色,绿色这种超出人类当前审美的颜色还是算了。 “那江离同学,唇釉你知道吗?”有比滨也有些好奇地提问道,毕竟和男生聊化妆品还是第一次。 此刻在江离脑子具现出的高岭土混合矿物制造给瓷器上釉的画面。他觉得唇釉应该是一回事。 可当有比滨从化妆包里拿出唇釉的时候,江离看着毛笔般的刷子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完全没见过的印象,他还以为唇釉和润唇膏差不多。 “要不我们下次给你化个妆吧,把你头发往上一捋一定很好帅。”有比滨有些兴奋地说道。 “你干嘛,要造反吗?”江离躲藏式地缩缩脖子。 “小雪,你化妆包带了没?” “啊?”雪之下始料未及战火会波及到她身上,她平时只带着润唇膏和小瓶的护手霜和保湿水。最近太阳大了,她可能还要戴防晒。 “您好,有人吗?啊,班长。啊副班长。”部室的门拉开了,户部贼兮兮的头从走廊里探了出来。 班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班的班长和副班长开了一个奇怪的社团,墨守成规的规矩就是,非必要绝对不能去社团打扰他们。 这种名字奇怪的社团,一眼就是两个人在搞小情趣,避嫌是必须的。毕竟相处一段时间下来,两个人都是好人,谁也没心思去搞破坏。 “有事说事。” 雪之下起初还挺高兴的,从创立社团到现在,她感觉这里都快变成自习室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可在看到户部后面紧跟着的叶山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现在是四打三,比企谷默默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客人。雪之下和三浦打架谁赢不好说,但江离毫无疑问可以打两个。 “好久不见。”叶山对着雪之下说道,一副似乎真的好久不见的样子。 比企谷无声的嗤笑一声,这还不如他呢。 雪之下没有回答他。 “那个........” 江离瞪大眼珠看着户部那双紧张放在桌子底下来回揉搓的手,在这样下去手快起秃噜皮了。 一般来说,施法前摇越长,事情越难搞。 “我想对海老名表白。”户部突然鼓起勇气说出口。 雪之下不由得和江离对视了一眼。 “那你去表白啊。”江离顺着他的话讲下去。 “不是,你看,女孩子第一次的话,多少应该正式一点,所以我想在修学旅行的时候,但是又不知道在哪.......”户部搓着手表现出罕见的少男心。 “我明确一下,所以说我们的职责范围是帮你找到合适的地点表白对吗?当然啦。如果再搞个dlc扩展一下附赠服务,就是顺便帮你烘托烘托环境,制造制造氛围你说对吧?”江离说道,总得有人当恶人,他来当好了。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户部的眼睛直接明亮起来。 这能不可以吗?这都一条龙服务保送了,再下一步就是他扮演女主接受户部表白了。suki,suki。 “等一下,户部君,你确定你要表白吗?”就在这时,有比滨发问道。 “什么意思?”有比滨的发文把江离问懵了。 事情进展的太顺利了,以至于让神经大条的江离忘了问真正的最重要的问题。 “不是,户部君,我能问一下,你能否确定海老名喜欢你,或者存在喜欢你的征兆吗?”江离追问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确认啊。”户部踌躇着低垂着头说道,被叶山激励似地在背后轻轻一拍。 江离瞬间对叶山产生了厌恶,但他旋即明白这种厌恶是无理的。 “表白是胜利的号角,不是冲锋号。事实表白不表白都不重要你明白吗?只是走个形式。”江离在一霎那感觉摇摇欲坠。 第一十六章 收复辽东 户部喜欢海老名的事情,差不多男生都知道。不少人私下里讨论过,海老名摘掉眼镜再稍微打扮一下说不定会意外的可爱。但鉴于海老名边上的三浦不好惹,男生也就把这种想法当成类似于流星雨一类的东西,只等自己哪天能撞上。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去表白,没来由的,这种江离无名的感到压力山大。 “江离同学,不对哦,现在确实有先拍拖再在一起玩的。”有比滨摇着食指说道。 江离的世界感到了一万吨的冲击。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先拍拖再相处的模式,这算是一种风险厌恶倾向。 只是........ 沉思中的他把目光看向雪之下,发现雪之下也正在看他。 就像是在芬兰苔藓密布的森林公路上,摄影师在柏油路下方的枯林里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只抬起头的麋鹿,等到他下车举起照相机准备拍摄时,那只鹿又不见了。 神经大条的江离在雪之下匆忙别过头去之后,再反应过来,尴尬地看向窗户上方墙壁的白垩上。 位于旧校舍的部室没有安装空调,尽管江离已经来回催促学生会几次了还是以无法统一各个社团需要为由搁置。现在教室里的散热源单纯依靠天花板上的吊扇运作,时间长了,江离也养成了开窗的习惯。 窗外传来了操场上田径部成员冲刺时的呐喊声。 总武高的操场很大,不像一些坐落于社区的学校,用的是两百米甚至一百米的跑道,而是标准的四百米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操场再往南面去就是略显荒芜的海滨公园,听起来颇像罪与罚中,最后与女主索尼娅接吻的公园。 荒芜的只有这里,再往北越过桥,就是东京湾豪迈的临海酒店。 “那你能确定海老名她对你有好感吗?”江离叹了一口气,转而幽幽的说道。 这是一句废话,男孩显然在堪称无聊的生活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只属于他的蛛丝马迹,并把它作为爱的证明,小心的珍藏起来。 还有这回事啊,如果他满怀期待的讲述的话,其他人大概会一边喝着水,一边当作听之即忘的八卦来听。 然而这种蛛丝马迹到底是红鲤鱼式的自我催眠,还是确有其事呢? 江离发觉所谓的爱上,无非是个自我催眠的过程。 擅自妄想,擅自占有,感情的产生往往来自于一次美妙的错觉。 “应该有的吧。”见江离颇为严肃地提问,户部一时竟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等一下,我想严正声明的一件事情是,如果海老名不喜欢你的话,实际上你的表白包括一系列的准备对她来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既然你来找我们,我们不可能为了某个同学去做损害另一个同学的事情。”江离说道。 这种事情还挺常见的,男生在女生宿舍楼下摆蜡烛表白,或者撺掇女生的好友约出去,声势浩大的表白什么的,搞得女生压力很大,简直是在道德绑架。 “为什么就已经假设我不会成功了啊。”户部闻言沮丧的说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管最后的结局怎么样,你都要有面对结局的心理准备,你和海老名的事情,你自己要有能力处理好,当然我们会帮忙,但关键在你身上。” “说来说去,江离同学你不是还没谈过恋爱吗?” “噫,没意思,不玩了。”江离惨叫一声,发出受到暴击的哀嚎。 “既然江离这么说的话,不如把委托改一下吧,反正离修学还有一段时间,改成如何在你表白前增加海老名对你的好感度,增加你表白的成功几率如何?”雪之下看了沮丧趴在桌上的江离一眼,确定他只是单纯被无辜中伤后,在那耍宝。 “可以到是可以,那就多谢了。”户部犹豫了一下说道。 “顺带一提,我只是提议更改委托的内容,从来没像江离那样答应过你有接下委托的打算哦。”雪之下平淡地说道。 “什么....什么意思?”轮到户部不理解了。 雪之下觉得江离此刻埋头趴在桌子上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举目无亲,被造黄谣的寡妇。 “作为社团的部长,手下的客户经理没有经过oa流程擅自接下委托理应受到惩罚,但是既然是已经接下的委托,那负责对接主要负责人就应该是江离同学。简而言之,户部同学,你应该感谢的是江离同学。”雪之下分析了一通说道。 而且从头到尾把事情分析清楚的不是她而是江离。 “这是轮到我上场了吗?”江离猛然抬起头说道,在看到所有人的眼神后又不好意思的安静下来。 “都他妈是哥们。”江离嘟哝了一句,走上前拍了拍户部的肩膀,“我不帮你帮谁。成功了请我吃饭。” 户部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小雪,这样真的行吗?” 送走了户部后,有比滨忧心忡忡的说道,尤其是户部走的时候,江离一通玩笑开下来,对方已经笑得已经得意忘形了,气氛烘托的只差走个形式便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来。 除了和雪之下啊,有比滨还常和三浦,海老名她们一起玩,海老名什么情况她还是大概了解的。 “惩罚是什么?”没等雪之下回答有比滨,江离突然问道。 雪之下回答有比滨的思绪被江离猝不及防的打断后,不由的思考停摆了两秒钟。 她还从没想过有人会主动领罚的。 “放学后把部室内打扫一遍。”雪之下小脸一横,冷冷地说道。 “不行,换一个。”江离挑挑拣拣起来。 “你想选什么?” “收复辽东,驱逐建奴,你行吗?山东民变,平定流寇,你行吗?到有件差事.......” “有比滨同学,不管怎么收,我觉得还是把关系挑明白比较好。”见江离开始念魏忠贤台词,雪之下干脆不理他,直接回答起有比滨的问题来。 “但是这样一来......”有比滨犹豫道。 “喂,雪之下理我一下。”江离说道。 雪之下像是听不见江离说话一样,回答有比滨,“如果两人的感情彼此心知肚明,却依靠着谎言维系着,那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维持下去,这太累了。” 第一十七章 月台 有什么话就说什么,即使没法说,也必须澄清自己的立场,江离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与其是讨厌说谎,江离更讨厌当谜语人。 即使是在谋杀者询问你朋友住址的时候,康德认为说谎也是错的,但在说谎前一丝丝道德的疑虑,会为你的谎言做最大的辩驳。可如果你既讨厌谎言,又不认为在谋杀者询问时说谎是错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是在双标。大部分人都无法准确阐述道德,伦理对于谎言的作用,完全是凭借着成长至今自然发展的朴素主观意识。诚然,罗尔斯在正义论中强调了,直觉在最后正义判断中的重要性。但仅凭借着主观意识进行裁决,那毫无疑问是个人极其傲慢的偏见。 大部分人所谓的思考,并不是在思考,只不过是重新整理并组织自己的偏见,然后说出来罢了。 就好比有人认为0.9的循环不等1,然后死命的拿出函数e的x次幂值域取不到0来证明。殊不知有理数具有连续性和稠密性,如果在两个数字之间找不到一个数,那两个数就是相等的。显然前者是不了解逼近和极限的区别。 他一脚踢飞月台上的石子,石子叮叮咚咚地滚到了两条带着锈迹的铁轨之间,很快就和枕木下的石子融为一体了。 铁轨采用的是高猛钢,在生锈的时候会会形成一层氧化膜,阻止进一步生锈。而从冶金的角度来看,不锈钢不过是含碳量低于2%的钢铁,其实也会生锈的。 之所以讨厌谜语人,无非是那副渴望别人了解,又高高在上设下谜底等别人来猜孤独的样子。 但是有些东西很难说出口吧? 人是很复杂的。 在这句颇为深奥的结论诞生的瞬间,江离不禁有些得意的露出蠢笑。 “还有先拍拖,再慢慢了解这种恋爱的方式的吗?”江离想起之前有比滨说的话,转过头问月台边上的雪之下。 “我不知道。” 江离觉得雪之下说不知道的声音很好听,好听的像百灵鸟一样,最后一个音总是拖得长长的,好像是在配合她微微蹙起的眉毛跟着思考一样。 有些提出来的问题,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意思,所以江离不会带着雪之下必定能解答的愿望,但是每次雪之下都好好听着。 “你知道什么是蛇夫座外星人吗?” “什么?” “蛇夫座外星人。”江离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什么?” “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江离说道。 “不知道。”雪之下见江离把手机伸到了她面前,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好嘞。”江离满意的拿回手机。 “怎么了?”雪之下见江离反常的举动好奇的问道。 “雪乃,你不觉得你最近说不知道的次数很多吗?” “那我以后不说了,还不是你每天都问我奇怪的问题。” 江离提问过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为什么狗经过多次杂交还是狗而不是狼,人类的挑食是否属于某种基因层面的自我保护功能,以及布洛芬对于前列腺素的作用过程为何能镇痛。 “你不说也没用,我已经能在大脑里能复刻你说不知道的声音了。你知道吗?你说不知道的时候,声音特别有意思。” “好好好,那我多说几次行了吧。”雪之下无奈道。 “那现在说。” “不行。” “没关系,我录下来了。”江离摇了摇手机叹气道。 “你!”雪之下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江离知道对于她来说,这是急眼了。 然而雪之下知道这是江离乐意看到的结果,很快便调整心情,装作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从京叶线前往千叶市本町的车站附近,开着一所基督教青年会,这个名字或许不便了解。但如果是ymca,想必就稍微有点印象了。那首在1978年vige people创作的歌曲,在2020年列入格莱美名人堂,并被美国国会图书馆选入国家录音登记册。 虽然ymca有一定宗教背景,却面向所有人开放。不仅为背包客们提供廉价得多的旅宿,还定期举办青少年,社区活动,服务,讲座以及提供健身游泳等场所。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很多时候在网上看到的貌似遥不可及的东西,往往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你身边。 这不是幻觉,因为门口黑铁大门斑驳的锈迹与水痕,告诉你它已经矗立在这很久了,就像是在等你到来一样。 雪之下雪乃异常的漂亮,漂亮到再次见面时,啪的一下,雪之下坐在教室里的人群中是如此的特别。或许雪之下就是为了他而生的,江离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基因层面的选择倾向。江离试图评估自我情感的作用,对于他产生这种想法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看向一旁站着抓住吊环静默的雪之下。 雨后初晴夕暮的那一抹残照,正如铁矿石般通红的铺盖在雪之下薄薄的脸颊上,像是盖了层霜一样。 乌云般浓密的头发(美人的头发总是茂密的),衬托得那张精致的小脸愈发得精致。 她正看向窗外云隙间一闪而过的高楼大厦。 光线以散射,镜面反射和漫反射的形式存在,所以无论江离看向哪里,总有一束承接着雪之下眼睛信息的光束投向他的视网膜。 他和雪之下一直在对视着。 电车里的冷气吹得像是在冷库一样。 不少总武高或者临近学校的学生都是乘这班次的电车回家的,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乘客们就换成了下班打着哈欠的上班族。 “如果先拍拖再慢慢了解的话,那行为怎么办?”江离说道。 “什么意思?” “你看,一般来说,表白之后的话,不都是要接吻吗?那你先表白了,之后接吻的时间怎么看?”事到如今,有比滨先交往后了解的说法江离越想越对。 那江离之前那种先理解后交往的想法算什么?算封建余孽吗? 雪之下冲着江离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是很明白江离的说法。 第一十八章 麦田 “怎么说呢.....先交往后了解的话,女友应该不算正式女友吧,或者用试用期来说更为恰当,但试用期过了,后续转正手续怎么办?”江离挠了挠头说道。 总不能签合同吧,签合同的话,签几年? “应该是亲吻吧。”雪之下小声说了一句。 “那那那那.......什么时候亲吻呢?总不能特地去问一问,我亲爱的小姐,请允许我亲吻之类的吧?”江离觉得这种事必须应该由男孩提出来,但是,没经过口头允许,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上了呢? 他对这方面的事是一窍不通,雪之下虽然不明白江离会问她这种问题。看样子是,他是彻底沉浸在分析男女感情的情景里。 没来由的,雪之下觉得江离苦恼的样子非常可爱。 “那你心中正确交往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呢?”雪之下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着江离,等待着他的反应。 “不知道。” 江离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不知道,语音语调语速,完全和他心中雪之下说不知道的声音一模一样。 人的面庞是最难记忆的,回忆起来就像是一张面部空白的蒙娜丽莎,但一个人声音,可以记很久很久。 “但是我知道一些事情。”江离又有些急切地说道,他总感觉,如果这样草草结束话题,会恍然失去什么。 “什么?” “呶,就像两个人住在一栋房子里。房子面前种满了花,然后最好还有一片麦田。”江离起初还有些支支吾吾,后面越说越兴奋。 雪之下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飞翔一般的光芒。 “麦田?” “对,很大很大的一片麦田,一望无际的麦田,秋天的时候,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一同在落日下看着麦穗像海浪一般翻滚,就像麦田的守望者一样。” “那会不会也有小孩试图跑到悬崖边上呢?”雪之下试图跟上江离的思路。 “没有啊,怎么会有悬崖呢?那里一切都是安全的,就只有农用收割机收割的声音,然后人们再把地上散落的麦穗整理成垛。半空中飞舞着柳絮般的麦叶。” “你不帮忙吗?”雪之下调笑道。 “没有呀。”江离有些焦急的否认道,仿佛雪之下是在污蔑他偷懒似的,可他又找不到理由,因为他只是想要那一段两个人一起默默看着金黄色海浪的时间。。 要是一个人的话,帽子不小心被吹飞捡起往后走的时候,他该回哪去呢?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啊。”雪之下看着江离迷茫又犹豫的模样,粲然一笑,踮起脚摸了摸江离的头。 江离不明白雪之下所谓的加油指的是何意,他家的财富足够普通人从宇宙大爆炸上班一直上到现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使他真的想复刻一副脑海中的画影也不是不可能。 他甚至有些奇怪地抬起头,雪之下为什么突然要摸他的头呢? 江离的目光在接触到雪之下后,向四周看去,坐在电车对面,隔壁学校的穿着红黑水手服的女生,正一脸慈祥微笑地看着他们。 大抵,他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江离不知道原因,但心里却像是吃了一块蜜糖一样,隐隐地高兴起来。 下月台的时候,江离摸高,高高的跳了起来,在车站大理石柱子上按下了最高的手印,又兴冲冲地跑回雪之下身边。 第一十九章 意外 “效果怎么样?” 体育课结束的时候,江离跑到一边在操场抱着手臂等候的雪之下边上询问道。 这让雪之下一时有些难以回答。 关于如何追求女生这件事情,显然男女的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可万一海老名真的吃这套呢?雪之下自认为她和一般女生的认知存在差异,她才是异类。 “姑且把人带到了。”雪之下犹豫了一下。 女性都喜欢强大的男性,不如说是显眼的男性。总武高在校四百多男生,为什么偏偏选择你,你必须要去占领对方的记忆和眼球。 雪之下觉得江离说的没错,但总感觉怪怪的。 他的计划之一,就是发扬户部的体育能力,扬长避短,男生之间的友情啊,羁绊啊什么的,让海老名看到户部积极阳光向上的一面。 “所以你就让班里的男生把户部举起来让他扣篮?这确定不是在表演杂技吗?” 雪之下不知道,能被全班男生簇拥着抱起来扣篮,几乎受到男生认可的最高荣誉了。 女生体育馆回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是操场和篮球场,让雪之下,有比滨等人借口回教学楼的路上,突然指出班里的男生给海老名看,然后在此时恰好看到户部运动时最为光彩的一面。 江离觉得他是天才,只不过雪之下觉得最后所有男生像印度摩托车表演般举着户部扣篮的模样,只会单纯加深男生猴子般的刻板印象。 “慢着,你不会把户部的事情告诉班里男生了吧?”雪之下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呢,放心,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最后决定一个人做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江离也明白,要是在追求女生前,让女生知道男生的目的那就结束了。 “下一步怎么办?” “你别问我,先自己想啊。”江离说道,“首先,我们的诉求是什么,是在这一阶段增加海老名对户部的好感从而增加表白时的成功率对吧。”他自言自语着。 见雪之下没有反驳,于是江离继续拆解问题,细化过程。 “其次,我们要明白女生为什么会喜欢男生这一逻辑原理,并运用其原理,为户部打造相应的人设,不对。” “怎么不对?” “我是说,如果成功了,那海老名喜欢的并不是原来那个户部,而是我们精心编制的户部,那户部还是户部吗?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可万一户又能彻底改变,和过去的自己告别.......雪之下,你觉得人应该改变吗?”江离突然注视着雪之下道。 “啊?我......不知道。”雪之下的视线被江离直勾勾的目光打乱,慌张的看向别处。 为了别人而改变,那她还是她吗?又或许,改变后的她才是对的她呢? “小雪,你流血了。” ... “雪之下,你流血了。”见雪之下没有没有反应的样子,江离从震惊中缓过来几分,声音顿时焦急起来。 “我知道。”雪之下轻声说道,声音却像是在埋怨他。 “我说你流血了,你疯啦。”江离看着鲜血从雪之下的大腿根部流下来,对方却只是紧抱着自己,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嗓门又大了几分。 “你别说了。”雪之下看了几眼周边的学生,恨不得顿时找地缝钻进去。 这有什么不好讲的,受伤了就要去医院啊,拖着不治怕麻烦别人是什么意思。 “叶山,帮我下节课帮我和雪之下请个假,雪之下受伤了。”江离四处张望,看到叶山还完器材从体院馆走出来,直接对他隔着操场喊道。 这下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雪之下腹诽道。 “别怕,小雪,别怕,该死顺序是什么来着,对了,要先找到出血点。”江离迅速在雪之下裙子面前蹲下,又马上站了起来。 雪之下雪乃是女生,这让他怎么找出血点?还是这么私密的地方。 “不对,雪之下雪乃,你现在意识清醒吗?这是几?”江离抓住雪之下的肩膀猛地摇晃起来,试图维持对方意识清醒。 雪之下快被江离摇昏过去了。 “我没事。”她咬着牙说道,她现在只想一口咬死江离。 鲜血从大腿根部流下来,把黑色的长筒袜浸泡的黑得发亮。 “这他妈叫没事?你他妈都快死了。你明白吗?”江离关心则乱,也是第一次在现实见到身边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雪之下在一声惊呼中,被江离拦腰公主抱抱起,只听道空中呼呼的风声。 “你放心吧,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虽然我们婚约作废了,但哪怕死了,我也不会找别的女人的,不然你就变孤魂野鬼了。喂,五分钟内,把通往最近医院的道路给我清空,要全部都是绿灯你明白吗?做不到你就等着剖腹谢罪吧,把东京最好的外科大夫给我塞进直升机送过来,还有血库......” 雪之下在江离怀里,一边感受着颠簸和风声,一边听着江离说完胡话后,打电话开始摇人。 这算是在临终关怀吗?雪之下无语。 “我真没事。” 雪之下被江离塞进车座后,看着江离匆忙的打开后备箱向她扔了个医疗箱说道。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江离居然在学校车库大摇大摆的停了辆克尔维特,他从来没跟她讲过。 估计是怕雪之下认为他这么做是在炫富。 他大概就是为了这种时刻专门准备的,雪之下心中隐隐一阵感动。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算。” 江离顺手把医疗箱打开,准备找出肾上腺素,必要时来上一针。 “开放性创口是要堵塞止血的,很痛的,你稍微忍一下。”江离把纱布团成一团递给雪之下道。 雪之下看着江离面前的手,径直抱住咬了上去。她忍不住了。 “我靠,你这是大出血,还是被丧尸咬了?怎么咬人啊,我怎么没听说我家那边的机构把生化病毒研究出来了?”江离吃痛看着小臂上紫红色的牙印惊恐的说道。 “带我去校医室。”雪之下此刻完全没了争辩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以江离的脑洞,不管她怎么做,都能合理化她的行为,然后往更加严重的方向想,估计她动动叫来的就不是东京的外科大夫,而是豪斯医生之类的穿刺高手。 “霓虹的校医室这么牛逼?外科手术都能做?”江离愈发震惊了。 “我说,带我去校医室。”此刻雪之下的声音不再保留,隐隐带着几分羞怒。 “那......去医务室?”江离见雪之下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失血导致的虚弱感,犹豫了一下说道。 雪之下叹了口气,虽说是江离一意孤行,但也算自己把人家的车座和衣服都弄脏了。 她决定还是不要生气了。 第二十章 校医 比起脚不沾地的科室,校医工作堪称养老生活。 一人一间办公室,碰上没有流感的时候,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同事就是后勤处老大爷。 小病不用看,大病看不了,中小学校医的工作一般都是以预防和科普卫生知识为主。 大概是三节课下课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生抱着一个身体匀称的女生进来了。 男孩的胳膊上都是血污,他在原地不停的打转,就像是游戏里里中了禁锢,又死命按移动键试图逃跑的窃贼一样。 啊,应该是江离和雪之下雪乃吧。 校医这回直接认了出来。她又不是小说里狗眼看人低的杂鱼,基本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两个孩子一股贵族般带有节奏感的步伐和动作,明显是小时候学习歌剧和跳舞带来的后遗症。 江离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校医意外的觉得他还挺有条理的。 虽然是焦急,但在陈述情况时对自己用了许多关联词来试图理清逻辑。 这也算是富家子弟气质的一种,毕竟把话说明白的本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比起男孩,那个名叫雪之下的漂亮女生显然镇定多了。 作为受照顾的她和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站着的男生叙述。 校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那个,男同学,能请女生说一下自己的情况吗?” “可以。” 校医叹了口气,对男生的评价不由得上升几分,毕竟听她同届毕业去医院的同学说,患者自顾自说话,自顾自确诊病情,甚至不听医嘱,自顾自服药,最后自顾自死掉的也不在少数。 听人话也是很难得的本事。 “这位同学,能请你说说自己的情况吗?”校医扮起笑脸问道。 这时候还不能暴露她认识他们,毕竟当初是校长悄悄透露两人身份的口风给她的。 “我月经来了。”雪之下面无表情的说道。 男生在一瞬间因着急而通红的脸庞霎时变成了遗照般的死灰色。 饶是江离,也知道月经对于女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大概真的想死吧,校医默默的想到。 “要不你先回避下?”她鼓起勇气打破气氛,“那个......女生要换衣服。” 她听到江离深深吸气的声音,随后是默默的关门声。 “要不还是算了?”她两手抱住,开始为江离求起情来。 叫雪之下的女生漂亮又温婉,即使被江离胡乱抱着跑过来,头发凌乱,也是一副镇定祥和的样子。湛蓝的眼睛像是她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荒原里,航拍枯树里的湖泊。 女生之间也是会相互欣赏的,尤其是看到这么漂漂亮亮的女生活灵活现的在自己眼前,完全嫉妒不起来。 她只想贴贴。 “不行。” 校医看见雪之下的嘴唇抿了又抿,一副努力生气但又想笑的样子,不由心生感慨。 青春真好啊,自己上学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么可爱的男生,不对,帅才是重点吧,还是公主抱。 她想自己撑着脖子一个人静静思考一会儿,长久以来的校医生活,让她养成了发呆消磨时间的习惯,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是叫雪之下对吗?”她登记起来,“我这边有临时的校服你换一下吧,我通知一下,明天学工处会发新的校服给你。” 雪之下轻微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按照对方的要求褪下衣服,擦干净身体。 虽然是校医,但也是她的老师。 “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吗?”校医翻药柜的时候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雪之下没有回答。 校医手里动作停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雪之下方向的纱帘。 喂喂喂,小朋友,你这是恋爱了啊,没看出来嘛。 一般来说,能让男伴带着来医务室的女生,其内部蕴含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学校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你去哪私会都能遇到同行,两个人单独出来去医务室,要是不发生点什么实在是有伤天和。 只要别把我的病床搞脏就行了,他们是甩甩屁股走人,但校医她可是要在这一直办公的。 作为过来人,见证了无数情侣在这里的打打闹闹,校医已经快免疫了。她只想着下次再见到他们两个会是什么状态呢? “要不我给你开点药吧。”雪之下换完衣服后校医说道。 就在雪之下疑惑的看着她时,她悄然指了指门外。 “小伙子是第一次谈女友吗?”见江离进来后,校医努力平静地说道。 江离进来后,眼睛就一直盯着地板,此刻终于抬起眼睛看了校医一眼,又光速低了下去。 校医和坐着的雪之下对视了一眼 “关心女生还是好的。”她咳嗽一声,“我稍微开了一点药,回去后监督女生按时服药。” 江离踮起脚凑近桌上一看,净是些补铁剂,小青龙汤之类的非处方药。 硬要类比的话,这类药和九州的板蓝根效果差不多。 “现金还是刷卡?”校医来回看着面面相觑江离和雪之下说道。 “我来我来。”江离脑袋稍微快一拍,连忙接过话茬,拿出现金付账。 “要不,我先出去一下?我带着你泡药你可能不太方便,热水器你之前用过我就不说了。”校医随口编了个唬烂的理由就借口开溜。 “你把我杀了吧。”江离看着校医踮着脚蹦蹦跳跳出去地模样,茫然的说道。 “把你杀了,你之前在操场地一嗓门就撤销了吗?” “那咋办?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江离对着雪之下一摊手,焦急起来。 他干了一件史无前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天大的蠢事。 “我怎么知道?问你啊。你喊了三声,你当时连喊了三声,我让你停都停不下来。”雪之下一想起操场上江离的表现也急眼了。 “那我怎么知道,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受了重伤要死了。”江离欲哭无泪。 “先看手机,看手机。” 在江离的催促声中,雪之下打开了手机的line. ------小雪,你还好吧? 还好,只有有比滨的一条消息。 江离和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罢了。连有比滨都知道了,他们班还有谁会不知道? 第二十一章 涩果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察觉到她边上也一同叹气着。 “有什么好笑的吗?” 雪之下略微绷紧脸,斥责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因为发现二人同步傻笑的江离。 “我知道错了啦。” 依旧是嬉皮笑脸,只能说是稍微好上几分,江离把手紧紧放在身前纠缠着。 有些人是天生不擅长做出严肃表情的。雪之下只感觉眼前的江离好傻。 “干嘛?” 江离看着雪之下慢悠悠的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有些奇怪。 “好想打你。” “东西带上,差不多该走了。”雪之下突然换了一个语气,极为工作模式爽利地站起身,扯了扯身上洗的发白的校服。 校服似乎有点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胸前的衬衫多了一块捋不平的褶皱。 “什么东西?” “药啊药啊,劳你破费买来的。”雪之下像是被江离明知故问般的提问激怒似地,拎起了袋子。 “给我吧。”江离见雪之下拎起袋子后没有再行动一步,只是侧身站着沉默不看他。塑料袋像是被衣架悬挂在空中般,孤零零摇晃着。 如何在空中传递塑料袋的时候不碰到对方呢?想要接过塑料袋就必须身体接触吧? 他在接过塑料袋时,无意中碰到了雪之下的手指,罕见的脸红了。 江离没法看自己的脸,只感觉脸上灼热的像是烧起来一样,在医务室空调的冷气下,皮肤表面上的每个毛孔都像是双蛋瓦斯一样噗噗地冒着热气。 雪之下的手指滑的像是鱼儿一样,在接过塑料袋的一刹那灵巧的游走了。她的指肚滑过自己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节,又像是鱼儿隐没在水里般,突然失去了。 想摸女生的手很简单,只要跟女生说自己会弹钢琴,然后聊一聊肖邦的心脏,卡农的故事,最后聊到拉赫玛尼诺夫十四度的大手,借口以后教钢琴的名义,拿自己的手比一比对方手的大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贴合在一起。 理论知识丰富,毫无从业经验的江离,在计划开始的第一步就中道崩殂。 雪之下有时候挺害怕江离的。 他经常一下子把她摔到身边,又一下子不见了。 譬如这时候,江离似乎是怀着厌恶的心情去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的,像敌人一般,怯生生的,随时准备推开她似的。 为什么要这样呢?江离有时候对她是两个态度,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江离执拗走在前面,怎么也不肯回头看一眼,仿佛是要把她丢下似的。 可他的步子又是无比的怪异,像是在等她似的,常常走到直线,或者阶梯的尽头就默然停下来,无声的等候着。 简直像是公交车停靠在公交站台一样。 两人在回教室的路上,一路无话。 回到教室正好是下课,撞见了下课推门而出的数学老师。 老头退后一步,看了看两人,又像是没看见似的,从边上擦身而过。 教室里刚刚响起的声音,又因为他们的到来骤然压抑了。 江离和雪之下的座位在靠窗的位子,他开始无比庆幸当初选座的决定。 拆开包装盒,江离把那张冗长的药物说明书拿出来,细细读上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聊胜于无非处方药的剂量即使放大十倍连肾脏问题都吃不出来,但他却像是害怕遗留什么似的,把雪之下药物的说明书一字不漏的反复看了好几遍。 这是徒劳,因为对于大部分中药来说,很多药物禁忌,药物不良反应和药理都是不明。 如果江离能看出什么,那他现在就应该乘飞机去医学院,把李时珍的雕像踹倒,自己坐上去。 雪之下正好拿出了泡热水用的杯子,江离和她说明了几句补铁剂和小青龙汤的服药剂量,她就拿着袋装药和杯子去教室外接热水了。 江离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教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一样,随后是砰的一声关门声,把他的心彻底摔碎了。 他望着过于寂静的教室,众人们无一不例外的看着他,或装模做样的看着书耳朵高高的竖起来,江离缓缓开口道,“你们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逆大天,哥们。” 马戏团开场了,今天小丑是他。 “你们想笑就笑吧,待会儿雪之下回来你们就不准笑了。”江离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苦笑,一边走到教室门口探出脑袋张望着走廊。 “来了,来了。”江离撤回脑袋,对着教室里的其他人招呼道。 众人又突然安静下来,看着教室门伴随着雪之下的进入缓缓打开。 “好笑吗?”清冽的嗓音传来。 雪之下一手握着杯子,睥睨着众人,活脱脱像位垂帘听政的太后,正在拷打因为皇帝年幼而蠢蠢欲动的大臣。 鸦雀无声。 然而笑声还是发出了,是孤零零又顽皮的笑声。 雪之下回头望去,是江离。 第222章 爱 “户部二等兵,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二十四小时内,拿下赵庄,在对面吃早饭!” “很好,我的加利福尼亚州男孩,我现在晋升你为中士。战争胜利后,我希望能在我加州的农场边上,看到你当我的邻居。” “sir yes sir.move''n out.”户部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对着江离敬礼。美国大兵的军步是一分钟180步。 “忠诚!”江离回礼道。 “团结!”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雪之下扶额到,黑色的鬓发像鲶鱼须般吹落到双肩前。 距离户部表白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礼拜,按理来说应该是时间非常紧张才对。然而就江离和户部目前的状态,已经在半场开香槟了。 “怎么了嘛......雪之下,你又不肯教,好不容易江离能陪我训练。”户部埋怨道。 雪之下不是不肯教,可追女生这种事她也是毫无经验,不像同样没有经验的江离,可以一本正经的江离,可以故作高深的装高手唬人。 雪之下看见江离正躲在户部的背后,对着她比耶。 疯了,让一个完全没谈过恋爱的男生,教另一个男生怎么追求女孩子,问题是请教的户部还信了,把江离的理论当作瑰宝顶礼膜拜。 “首先,户部中士,请告诉你是什么?” “我是一名普通士兵!” “ok。”江离的神色有些尴尬,显然对方代入情境的程度比自己还要深,“那告诉我,一名士兵最重要的是什么?” “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不是不是,我问你,追求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江离一头黑线。 “自信。” “没错,必须是自信,你必要时刻明白,虽然是你追女孩子,但女孩子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不要因为女人去擅自改变自己。”江离满意地说道。 “了解。”户部连忙拿出本子开始记录。 “户部中士!立正。” “到。”户部停下动作,作出立正地姿势。 “知识必须要掌握在脑子里,战场上翻笔记本还来得及吗?”江离委实不愿意让别人记录他的话。 他说话很离谱,白的黑的都能说成对的,以后拿出来作为证据被雪之下指控就麻烦了。 “报告长官,我准备回去反复观摩学习。” “学习是不行的,必须要记住在动作里,现在开始,我的话你不允许记录。” “是!”户部喊道。 雪之下翻了翻白眼。 “其次是力量,户部中士,告诉我力量是什么?”江离喊道。 “力量就是能力!越强大的雄性往往能占据更多数目的雌性。” “错,大错特错。事实上很多田园鸟类虽然施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但实际上确实名义上的丈夫在保护他们的领地,雌鸟在外面和漂亮的雄鸟偷情,另外还有一只雄鸟充当饲养员,三只雄鸟都认为雌鸟的蛋是自己的。所以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你的特殊性。”江离指点江山道。 “小雪,江离他说的是真的吗?我还挺喜欢小鸟的。”有比滨扭头问向雪之下道。 “鸟类的习性大概是真的,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好嘞。”有比滨愉快的说道。 “何为特殊性?只要你当上了领导就会发现,你在意的只有那些事最多的员工,而那些默默无闻老实干活的员工是不会有精力在意的。同理,女生不会喜欢像羔羊般总是循规蹈矩听老师话的男生,而是反叛的,最具有活力的,最带给人以生命力的。明你有能力在所有人都相同的情况下,维持自己的想法,这就是力量。” 户部已经来他们这好几天了,下午一下课,就跟着江离他们来到部室。 最开始的两天,叶山还会来一下,今天就彻底不来了。大概是觉得和雪之下待一个屋内不好受。 趁着户部上厕所的时候,雪之下给了江离一个眼色,把他从教室拉到了走廊上。 “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 这几天江离的行动雪之下或多或少看在眼里,比起他口中说的吸引海老名注意力,她倒觉得江离纯粹是自己玩上头了,找个借口带着户部一起在搞笑。 可她之所以没有制止江离,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比江离的想法更好。 雪之下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在女性论坛上查过一些资料,大部分都是教刚认识的男女如何交往的干货,像户部,海老名这种很久的朋友关系,然后突然有一天要去表白,她还真没遇到过。 而且户部和海老名算朋友吗?据雪之下观察,户部,叶山,三浦,海老名之间的关系完全是依靠叶山一个人单线联系,倒不如说是因为户部和海老名都是叶山的朋友,他们才能玩到一起。 面对这种关系,雪之下只感觉像泥沼一样,越是挣扎只会陷入的越深。 “教他怎么追女生啊?”江离一脸懵。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雪之下不由一愣,如果江离说的是真话,那她需要开始重新评估江离在追求女性方面的情商。 “那咋办,没时间了啊。一个礼拜,连腹肌都练不出来,你别告诉我从你打算让户部开始学习书法。”江离耸了耸肩。 “那你这也没什么用啊。”雪之下跺脚道。 别说是海老名了,江离到目前为止带着户部干出来的事,什么让全班男生簇拥着户部扣篮,在国语课举手带着户部滑稽的朗读话剧,雪之下一想就直摇头。 “谁说有用了?重点不是我们觉得有用,重点是他,户部觉得有用。” 原来江离是梭哈了,他根本不指望这一点点时间能力挽狂澜,只期望户部表白的时候能正常一点,像个人类。 “这不是在骗他吗?而且.......”雪之下说不出话了。 而且还没结束就已经放弃的话。 江离尴尬的笑笑。 雪之下恍然意识到江离和她不一样,他是走一步算一步,一有计划随时变通的那种。 鲁莽行事也比冥思苦想碌碌无为好出一万倍。 问题是江离教出来的理论,海老名不一定喜欢。有些人就是喜欢平庸的文静的,这让比较有安全感。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户部呆呆地看着走廊上的江离和雪之下道。 “开会,组织部正在决定你今后晋升的方向。”被撞见了奸情的江离皱着眉头敷衍道。 “别到时候我没谈成,你们两个谈上了。”户部小声嘟囔着离开,走进教室。 “那......”江离扭过头来和雪之下的目光撞个正着。 雪之下也打算敷衍过去,两人异口同声,一下子不知道谁该先说话,于是就这么谦让着,沉默着。 两人的嘴巴微微张开着,雪之下最先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走廊外一楼的水泥地上。 江离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耳垂,温度顺着皮肤蔓延下来,一直到衬衫领子的边缘,都是一大片妖娆的霞色。 “出了事我负责。”江离不再去看雪之下,而是趴在走廊窗台上,在雪之下身边,和她一起看向新旧校舍之间那段水泥地。 一楼污水管的管道滴水,逐渐在地上的阴影里形成了透明色的钟乳石。 “海老名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雪之下轻声说道。 “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啊。”江离尬笑着犹豫了一下。 “我喜欢你。”江离说道。 第223章 西沉 教学楼挡住了大半的风景,只不过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 梦里般的圆日向窗户坐边层层叠叠住宅楼落下,相似与不相似的楼房外壳,宛如锯齿状般的像素。那布满青苔的屋顶上,满是灰尘的太阳能热水器真空管和锁眼里锈迹堵塞的天台大门,密密麻麻的重复充斥在类似的区域。空调外机,聒噪的声音仿佛巨大的蝉鸣。 “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这话说出来我也很害羞的好吗?” “你在什么时候,说出什么话我都不奇怪。”雪之下接着讲道,“六岁的时候你就跟我表白了吧?” “这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雪之下微微眯着眼睛,仿佛是在梦游一样,“还是在我爸妈来看我的时候,直接单膝跪地上了。我还在想你之前什么要学法语,原来是因为这个。” 实际上江离那句”je t’aime” 是按着他老娘古早时候的发音玩偶学的,回首他剽悍的人生,六岁,在自己连饭碗都端不好的年龄,就当着人家家长面表白,除了学溥仪登基称帝,已经没有更离谱的事情了。他是要干大事的人。 江离想说,他之所以对着雪之下说我喜欢你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当她问海老名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一定会想到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转而又想到有什么男生喜欢她。如果没有人喜欢她的话,估计会很寂寞吧。 女生的心思一直都很敏感,那尴尬的事情就他来说好了。 但是没有机会了,事情永远不会像人设想好的那样,有个机会大大方方向对方解释出来。 话题错过了,那就是过了。 江离搞不懂这是自我设限还是什么,明明现在就有机会解释,但是他说不出口。 “然后呢?” 他顺着话题继续问下去,他的记忆止步于雪之下的父亲尴尬地把他抱起来。 “不知道。”雪之下轻松打起了哑谜。 江离只感觉他像是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抓住似的,低头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雪之下。 “原来你还会害羞啊。”雪之下被江离地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意思斥责,只是来回的,像是回应似,把目光反复给到江离,又无情的撤回看向别处。 她也被江离搞蒙了,往常她都是讨厌问题多的像机关枪似地江离,可江离一旦正如她所愿沉默下来的时候,雪之下反而感到不适应。 不适应才是人交往的本质。 爱情只是把它放大了而已,因为它要求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在这段关系上投入全部。 结局终归是不愉快的,倒不如说快乐的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人,在一起像拼图一样把两人拼起来的过程。 “你生气了吗?”江离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没有。” “那我以后如果有什么惹你生气的地方,你一定要说出来。” “好。” 江离不明白,为什么雪之下一个“好”字能让他这么开心。 一个正大光明对他发怒的理由,就好像是把刺入他心脏的剑交给别人了,可他却这么开心。 “海老名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 “你又想这么做了?直接去问不就打草惊蛇了?”雪之下一字一句皎然地说道。 她突然又想到,江离这么做说不定真的可以,但仅限于他。如果江离路边随便找个女生索要联系方式,估计十个里面九个都会同意吧,那么问这种事情也是同理。 “那唯一的方式就是聊别人的八卦时候,看似无意地询问一下喽,但这种提问很容易被搪塞过去吧?”江离心想要是别人这么问,他可以随口编出一堆来。 “这倒是。”雪之下颔首道。 “你喜欢什么样的?” “啊?”雪之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觉江离是在逗她。 “性格稳重一点的,做事情认真,成熟一点的,普通人就好。”她故意反着讲。 “那说的不就是我?”江离笑着答道。 “你跟这些特质有半毛钱关系吗?”雪之下被江离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我这还不成熟稳重吗?我自己开公司欸?” “一个成熟稳重的人是不会自吹自擂的。”雪之下答道。 “那你成熟稳重吗?”江离反问道。 “我........”雪之下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江离是在给自己挖陷阱,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比江离大人得多。“不是自夸,但我姑且认为比你还算成熟一点。” “原来重要的前缀词条是这些啊,不过没关系,我承认你这一点。” 雪之下看着江离眉飞色舞的样子,感觉他没安好心。 “雪之下大人,你最成熟了,所以,修学旅行填写班级学生资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江离恳求道。 “那你做什么?” “我很忙啊。”江离抓着脑袋发牢骚,“又要帮户部做恋爱培训,家里最近还每天让我参与远程会议旁听,修学配合校方准备资料的事情,还有学生会的人找我。” “所以你是完全不会拒绝吗?” 雪之下已经联想到学生会那个叫一色彩羽的女孩抱着江离的手臂称赞他几句,没他不行之类的,江离就傻笑着挠着头一个人像台永动机一样无偿工作。 永动机是不需要做功就可以额外产生能量的。 江离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这几天晚上我去你家监督你工作,实在做不完我再考虑帮忙,别想偷懒。”雪之下说道。 江离呜咽了一声。 “顺带一提,我喜欢的类型是平时聒噪一点的,但到了关键时刻是能发挥用处,善良的一类人。”雪之下看着江离说道。 ...... 我知道爱情不过是激素的混合,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与催产素。 我知道爱情不过是个人意象的投射,完美的幻影粗暴的填充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知道爱情是自我催眠,自我攻略,是在无人寂寞的夜色中,幻想着对方是自己的唯一。 我还知道我们终将被人遗忘,白鸽嘶哑悲鸣,世界毁灭,太阳会吞噬我们唯一的地球。 但我还是爱上了你。 我想把我的泪水像湖泊一样沉入你的眼底。 第三卷,完。 第224章 愿你的夏天永远不会凋谢 “a班的同学,把身份证给我,我统计一下人数。” 周围传来了起哄的嘘声。 每次组织游学,点人头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江离听到声音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坐在车厢的第一排昏昏沉沉的垂着头。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他也不清楚,半梦半醒间的时间流速总是混沌的。 忽然间,一只素白的细手闯入了他的视线上方。 “醒醒。” 他抬起头来,看见一旁站着的雪之下笑着对他说。她的另一只手正水灵灵的靠在他座椅的靠枕上,在车厢说不清是灯光还是自然光的照耀下,宛如富士山山棱耀眼的雪线一般。 “齐了?” “你的呢?” “哦。”江离不好意思的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补上。 “我再数一遍。”他扬了扬眉毛,强打起精神。要是落下一个人可太有意思了。 从东京去往京都的新干线车程是两小时十七分钟左右,学校包了四节车厢,除了300多名学生外,还有教职工。 雪之下今天穿的是露肩衫,天蓝色的,下半身是一条牛仔裤,唯一一成不变的缠绕在肩部发丝上,红色的头绳。话说露肩毛衣到底是觉得天气冷还是天气热? 江离数完后把身份证递给了边上的平冢静,转而望向身后一排排攒动着的人头。 还没有发车,因此车厢里显得有些吵闹,和他一样年轻的男女正在叽叽喳喳和同伴讨论着,话题无非是昨天晚上几点睡得,家里让他在京都带点特产回来什么的。 户部也在和叶山,海老名她们兴高采烈着聊着什么,尽管不是江离感兴趣的话题。 啊,修学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啊,江离恍然想到。 他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雪之下并不和他坐在一排。 座位是按姓名首字母顺序排的,雪之下的字母y和他的j可谓是远在天边,而且因为他是班长的缘故,还特地被平冢静抓到了最前排。 一个班大概是七排座位,江离他们班是a班,所以不用担心班级被车厢分隔成两半的情况。 雪之下坐在第七排靠窗的位置。 江离觉得他指定是疯了,这些事情有什么好记的。 虽然他确实在梦里对着雪之下产生过什么奇怪得想法,但却不包含任何性意味。他的梦是清醒梦,不像别人是沉醉其中无能为力的一员,他是梦的君王。梦里他操纵着和雪之下相似的傀儡,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鼓起勇气对着对方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除了拥抱。 江离把他这种古怪不似青年人的想法归结为俄狄浦斯情结作祟。理由很好解释,他的母亲早逝,那么把缺失的母爱关联到另一个和母亲相似的人身上获取代偿是必然的事情。 城市里的青年有着苍白的皮肤,那颗敏感的心脏正不安的寄居在他瘦弱的胸腔里,不知道为何,江离想起了这样的描述。 “抑郁了?”平冢静像是看穿了他一样,坐在一旁狡黠的看着她学生的热闹。 平冢静也和江离一样哈欠连天,不过比起江离的连战稀世强者,她显然要精神许多,估计是昨晚去居酒屋喝酒喝太晚了。 江离挥了挥手表示不再多言。 作为教师,霸占着靠窗的位置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他想打发时间看窗外都不行。发呆有助于减少阿尔茨海默症的发生。 江离干脆眯起眼睛准备睡觉,奈何列车座位蓝色星星点状的椅子调的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没乘过几次二等座,连调节椅子背靠的按钮都找不到。硬的发震的椅子感觉像是刑具,在强行唤醒他一样。 “班长,班长。” 江离睁开眼睛,看见过道上站着班里的几个女生。 他记得他说过过道上不准随意走动的。 “抱歉打扰到你了,有比滨说她之前想给你化妆来着,今天我们恰好都带了。”雨宫显然没预料到会打扰到江离休息,但一想到江离平时的性格,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江离同学,你把额头分开来梳一下一定很好看。”另一个女生星星眼道。 额头分开来的发型他其实梳过,不过那是出席正式场合才会特地去弄的,平时上学他哪有这个时间骚包。 “有时候,机会还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啊。”正在江离犹豫的时候,平冢静看向窗外不急不慢地说道。 江离叹了一口气。 “我来。”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抖擞精神,站起来俯视所有人说道。 “啊,座位换我这吧。”跟在江离身后的女生,指了指雪之下身边的空位,“在这化妆也方便一点。” 女生对着江离吐了吐舌头,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江离那一排都坐着老师放不开,还是别有心思的缘故。 雪之下正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到来。新干线列车的窗户不像国内是清一色的大窗,仅仅比飞机的窗户略微大上一点,和邮轮的窗户差不多。是小小的圆形,像太空窗一样。 从东京到大阪,京都方向的东海道新干线被称为黄金路线,路上可以看到富士山,静冈的茶田以及关原附近的伊吹山。 当然列车才刚到品川站,连东京都都没出,能看到的只有千篇一律灰色的高楼和分不清材质是塑料还是不锈钢的隔音板,以及车站附近,检修用的生锈的铁轨。 “先画什么?”有比滨转过身趴在前座上,看向江离。 “不知道。” 雪之下一眨眼就像是和他形同陌路了一般,即使他来了,也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列车上的座位窄得要命,两人的腿几乎都碰在一起了,雪之下不可能不知道。 “江离同学,你能不能好好配合一下啊。”有比滨打开化妆包抱怨道。 “我这都不好好配合吗?都直接任你们宰割了。”江离说着闭上了眼睛,直挺挺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肩上,一副图坦卡蒙黄金棺的架势。 女生们见江离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纷纷咯咯笑了起来。 “诶呀,我防晒没带。”有比滨翻着包说道。 七月的夏天,日头恐怖到即使是江离也带着一件防晒服。 “那你早上出门涂了什么?”绫濑咯咯笑着,摸了一把有比滨小臂的嫩肉。 “不要,别闹了。”有比滨被绫濑的咸猪手挠的直痒痒,又因为双膝跪在座位上的原因,扭着腰娇笑着闪避。 “如果不嫌弃,用我的吧。”雪之下突然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了防晒乳。 大概是嫌她们吵了吧。 绫濑对着有比滨抿了抿嘴角,一副息事宁人又不怕事憋笑的样子。 江离看着雪之下把防晒挤到有比滨白皙的手背上,把自己的手也伸到了雪之下眼前。 “要不给我也涂点?我也没涂。” 第225章 黎明之门 江离这不叫没涂防晒,他是根本没有意识有这回事,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意识到了不就行了? 雪之下见状把在有比滨手上挤多了的防晒灵巧的用食指一勾,涂到了江离手背上。 “帮我涂一下。我不行了,我困死了。” 江离打蛇随棍上,连续熬了三四天夜雪之下是亲眼见证的。这时候索要点奖励不过分吧? 雪之下顿时心中生出无名火来,又无奈不好发作,抓住江离的手抹了一圈后愤愤把手丢了回去,“脸上的自己涂。” 江离不管是熬夜还是当初被人拿椅背打在背上都能强忍着一声不吭,现在小睡了一会儿精神了,反而开始唉声叹气的呻吟起来,这做不了那办不到,像个宝宝一样,雪之下开始怀疑他这是故意的,气得她牙痒痒。 “江离同学,你这两天晚上干嘛啦?”绫濑见状问道。 “拯救世界。”江离撩起头发以防被防晒擦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实不相瞒,当初我在阿富汗战场上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冒着枪林弹雨最后还是不幸被子弹打中了。” 一到创作发挥环节,他就来劲了。 在女生们好奇的目光中,江离把左胳膊肘上的伤疤露了出来。 “子弹打伤就这么点痕迹?”雪之下不屑的质问道,这又是江离在哄骗别人。 “对啊,我是体育生,天赋异禀,要不然我怎么在阿富汗战场上活下来呢?当时那个子弹距离我心脏只有0.0001毫米。” “后来呢?”绫濑明知江离在胡编故事,还是忍不住问道。 “后来?后来我被一颗导弹击中了昏迷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失忆了,直到最近才重新找回片段。” “摔的。”雪之下忍不住了。 “啊?摔能摔成这样?”绫濑问道。 “这笨蛋小时候走路都走不明白,三个月里面一连跑步,下楼梯,平地摔摔了三次,还是摔同一个地方。怎么会不留疤?”雪之下冷笑着说道。 一般人摔跤都是在前撑撑在手掌上,结果当时江离告诉她,他怕这么高摔下来会骨折所以习惯用胳膊撑。 胆小鬼。 “小雪你不要说了。”饶是江离,脸皮也没这么厚,三个月平地摔摔同一个位置,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江离同学体育很好啊。”绫濑对江离小时候的窘迫的表现略感诧异。 那是他练得多你们没看出来罢了,雪之下在心中小声腹诽道。 “欸~~~,为什么雪之下同学知道江离小时候的事情啊。”走廊对面的海老名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从和三浦户部的对话中抽出身来问道。 从刚才江离坐到雪之下边上开始,许多人都在不经意地观察他们。 雪之下被这个问题问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着前排一排排铺着枕巾的靠背,只感觉人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不存在的向她这么看去。 “我欠她钱了。”江离说道。 “欠钱?”海老名被江离的回答也说懵了,虽然知道他是在胡说,但也一下子找不到破解之法。 “刚入学那段时间,我蹭了她一个月的电车。”有一个月吗?江离不知道,反正在雪之下气急败坏的把他的电车卡递到他手上之前,他一直在蹭。 “然后她就威逼利诱我如果不还钱的话,就让我卖身,说出一些不能说的秘密,你知道的,雪之下家是做工程的,欻欻欻,十几个壮汉把我围在一间小房间里,如果我不说的话,就要惨遭毒手.........” “你神经病啊。”雪之下娇叱中掐了江离大腿一下,疼得他直叫唤,在这样下去她家快成地下黑色放贷组织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把注意力收了回去,只把这当作一场闹剧。 喜欢开玩笑的好处是所有人都不太会把你的话当真,意味着你所有的话说出去可以随时撤回。沉默寡言当然也有好处,运用恰当的停顿,勾起别人注意力,在无形中占领主场,使别人往往无法忽视你的发言。 江离到不至于工于心计到和同学社交都要考量用到什么人设和面具,他只是单纯觉得,同班同学间交流,没必要这么严肃。 他是在上学,不是在打仗,也没什么经济压力和竞争,大家开心一点就好。 “怎么样?还行吧?”江离堆笑讨好着向雪之下说道。 雪之下不明白江离在向她邀什么功,“听歌吗?”她摘下一只耳机递给江离,她想安静一下。 已经驶出东京城市圈了,映入眼帘的是山岳间郁郁葱葱的农田,水渠和数不清的高压电输送装置。 很早以前的时候,农民死后是直接埋在田地里的。那片浸满了他汗水的土地,一遍遍地收割掠夺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作物,又亲自化作养料的一部分。 他们就被禁锢在脚下的这一片咫尺天涯间,无法离开一步,而如今她正以2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飞速掠过成百上千无名墓碑。 耳机的线不够长,江离贴近耳朵的时候,不由得把雪之下朝他那面拉了过去。 “是不是反了?”他解释道,雪之下递给他的是右耳,按理来说应该把她靠窗的那一只耳机递给他才对。 雪之下无奈。 歌曲在制作的时候实际上采用的是双声道设计,也就是说共用一副耳机的江离和雪之下虽然听的是一首歌曲却是不同的声音。 江离想着利用骨传导的方式两个人贴近点说不定都能听到,但想了想碍于男女有别还是算了。 “lift your eyes and see the glory.where the circle of life is drawn.” 江离记得雪之下说不喜欢唱歌,可雪之下每次都唱得非常好听。这是否代表她现在真的很高兴呢? 黎明之门是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市天主教朝圣的地方,当初为了防御鞑靼人修筑的十座城门如今仅剩下一座。后来门上的圣母玛丽亚像(无冕之圣母玛丽亚,黎明之母)加上了小教堂,每年的圣母升天节和耶稣显圣节,都会有无数的朝圣者过来朝圣。 江离去的时候,只觉得那乳白色的建筑和黑色脸孔,黄金衣服的圣母在这波罗的海偏僻的小国里,背靠着广袤的几乎无穷无尽的俄罗斯,脆弱的像是教堂易碎的玻璃彩画一样,带着毁灭前极致的宁静和美好。 那燃烧的松针,马蹄铁踩在泥泞的旗帜上的景象,说不定江离一回国,这个国家就会如同幻境般破碎。 他有些困了。这时候睡觉是可以的吧?如果雪之下不心疼他就没人能心疼他了。 第226章 京都 江离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列车表,正值名古屋站至岐阜羽岛站。 列车上安静极了,没了一开始越过滨名湖时学生们兴奋的窃窃私语,只剩下列车与铁轨摩擦时枯燥的轰鸣与摇晃。 看着前方一排排多米诺骨牌似的座椅看久了,江离甚至都能看出蓝色的残影来。 察觉到自己靠在身侧的雪之下身上睡了一路,移开身子打算道歉的江离却看到雪之下捂嘴轻笑着。 那是急促而小声的笑,像是池塘摆动的柳条下,一朵菖蒲轻轻摇曳。她秀丽鼻子在她掩面中露出一角,小小的皱紧,只有美人才能笑成这样。 江离新奇地观察雪之下,他从来没见过雪之下会笑成这样。 可他热腾腾的目光似乎又太过失礼,下意识地看向四周,邻座的同学意识到后都纷纷回避着。 “什么情况?” 江离站起来,拍了一下前座有比滨的肩。 他这么毛毛躁躁一站,直接把和雪之下相连而耳机扯了出来。雪之下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嘴,依旧是看着对方迷茫的在她设下的迷宫里乱转。 “江离,小雪说让我们不要帮你,她说你是自作自受。”有比滨想笑又强忍着,略带同情地看了江离一眼。 看着有比滨嘴角勾起地弧度,江离只感觉他像是还没睡醒一样,一觉醒来所有人都在和他说谜语。、 他把视线投向罪魁祸首雪之下,正在观察他的雪之下又飞快的把目光移到窗外的原野上了。 即使她是装出来的,江离也不愿意打扰她片刻。 雪之下是不会说的,打死也不说。她又用余光看了江离一眼,他正好笑地摸遍了全身,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沉思着。 真让人感到不安啊,就像堂吉诃德开始思考对付风车不该用骑枪应该用火箭炮一般。 无法打倒巨人的原因,一定是火力不够大,没错,就是这样。 “江离同学,脸。”斜对面坐着的绫濑把身体探出过道,用手当喇叭,轻轻说道。 他迅速去了趟盥洗室。 “你干的?” 雪之下不语,只是拼命小声笑着。 “是不是你干的?”江离拉扯着缩在座位角落,一边憋笑一边笑出声的雪之下,自己也跟着无奈的笑了出来。 “说,是不是你干的。”他又说道,这次,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了。 “没错了,是我干的,怎么了?”雪之下开始反击了,她有恃无恐,盛气凌人地回过身笑着看向江离。 “为什么户部君没有啊?”江离无奈地说道。 “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轮到我啊。”户部听到江离地声音后冤屈地说道。 “江离同学,你最近似乎和户部君玩得很好啊。”一旁的海老名扭过头有意无意,若有若无地说道。 江离立刻闭嘴。 雪之下隔岸观火的笑容,就像是在说,看,露馅了吧。 “好好好,你别后悔。”江离默默戴上雪之下之前给他的耳机,安静的听着歌。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闹。雪之下知道江离最喜欢吵了,学园祭的时候也是,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副委员长的缘故,江离估计能一直看着台上的相模演独角戏演一辈子。 一枪打到了空处,她的脖子好酸,江离脑袋太沉了。 雪之下在江离睡着时候除了偷偷给他化妆之外,还悄悄把之后江离所有可能发作的说辞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玩笑好像开得有点太过了,要是江离趁她睡着的时候在她脸上乱涂乱画,她估计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江离还挺帅的,原本挺帅一个人被弄丑,估计谁都会不高兴吧。 “要不要去卸妆?我这有卸妆油。”准备得说辞都泡汤了,雪之下还是小声问道。 列车已经到了名古屋,再要不了多久就要到站了。 “不高兴。” “马上要下车了,你再不把脸洗干净,就要顶着花脸走一整天了。”雪之下只以为江离是在跟她闹脾气,继续好言说道。 “不高兴,你给我化的妆,我凭什么要卸掉,我要留一整天。”江离不满地抱胸别过头去不看她。 “喂,你知道我在你脸上画了什么吗?”雪之下有点慌了,她还想着下午修学的时候,跟江离走在一起。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自己怎么跟着? “我管你给我画的什么,反正是你给我画的,我就不卸,不卸不卸。”江离摇着头否认道。 雪之下不再说话。 “江离,你负责一下,待会列车只停靠10分钟,班里的学生别把东西落车上。”平冢静打着哈欠起来,她之所以敢熬夜完全是打着列车上两个小时多车程可以休息的缘故,现在对她来说,才算新的一天刚刚开始。 “你去女人堆里干什么了”平冢静看着江离的花脸,冷笑一声说道。 “nothing.” “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不管,你把事情完成,我继续睡个懒觉。”平冢静说完又离开倒回座椅上。 一旁跟着平冢静站起来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英语老师,看到江离的脸后,默默伸出手机拍了张照。 ......... “a班的同学请在这里集合,”站台上,雪之下呼喊着给班里的同学指路。 江离去帮女生搬行李和检查遗落物品去了,他的行李箱也放在雪之下边上看管。 雪之下觉得江离也算是天才,顶着一张花脸敢若无其事地履行班长的职责。那以后估计公司高层一边赤裸着泡澡一边开会也会干的出来。 不对,这种想法绝对不能和他讲。 相比正常的乘客,他们要快上不少,所有学生都是排好队依次下车的。 “大家再自己检查一下贵重物品,手机,帽子,平板,相机,钱包。列车上丢了的话,要花3000日元从京都提前结束旅游邮寄回家了。”江离赶在列车关门前离开回到班级的队伍里。 “人齐了没有?” “齐了。”雪之下回答道。 站台边缘的地上,堆满了行李箱。他们头顶是豪迈的钢架制穹顶。整齐的灰蓝色钢架从主建筑宛如鱼肋骨般向外延伸出去。 他们像是站在野兽的骨架里。 正说话间,一辆列车不停靠京都站,从远处飞驰而过。 江离抓起自己的行李箱,余光却看到雪之下悄悄挪着行李箱远离他。 “想跑?” 雪之下的想法在一瞬间被江离撞破,心知肚明的江离,一个跨步越过行李箱,雪之下躲闪不及,被江离牢牢抓住手腕。 “你想干嘛?”少女的矜持,以及不承认被识破的傲慢,让被抓住的雪之下即使死到临头还狡辩着。 “让我们的京都人民看看,来自千叶的大艺术家,雪之下雪乃的大作。”江离丝毫不要脸地说道。 第227章 闸机 雪之下雪乃丢脸死了,江离那一大嗓门引的隔壁班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而作为肇事司机的江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非但不感到羞耻,反而引以为豪的拽着她的手四处走着。 一只手被拉着,另一只手又要牵着行李箱的雪之下,最后的反抗只有把头埋进肩膀里不去看他。 可哪有这么便宜她的事,得寸进尺的江离几乎像只村口的大鹅,趾高气昂地漫步在站台上,一边向众人炫耀他脸上的杰作。 当其他人问起江离脸上是什么情况,江离绘声绘色地描述他面部时,她感到众人火辣辣的目光中不堪地凝视着她。 雪之下想一口咬死他。 “小小姐,我们下楼梯啦。” 江离的声音传来,雪之下抬起头重新睁开眼睛。 作为班长的他并没有走在第一个,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所及,浩浩荡荡下楼梯的人群中已经不剩几个班里的同学。 映入眼帘的当然还有江离那张玩世不恭带着笑意的臭脸。 “松开,我自己下。” “不行,待会你跑了怎么办?” “下完楼梯,我再把手给你,愿赌服输。”雪之下愤愤答道。 江离思考了一会儿,侧身拎起雪之下的行李箱 。 “那你自己下吧。” “我才.....”不轻易麻烦别人的雪之下刚准备说出口,又发现江离难得一下子老实起来不作妖。 必须趁他想到什么坏主意之前赶紧离开,雪之下一连串的小碎步,噗噔噗登的跑下台阶。 拉远距离后,摆脱江离的雪之下刚想高呼自由,但恍然又察觉自己不知道有比滨她们去哪了。 即使是现在,雪之下还是没有融入班级,她不擅长去找别人聊一些女生该有的话题,从来都是等别的女生来主动找她。 “干嘛,怎么不跑了?”江离慢悠悠的下来。 “等你。”雪之下撒谎了。 楼梯尽头的广告牌是一个知名女星的头像,手指轻触脸庞,一副炫耀着青春与容貌在护肤品的作用下无限美好的样子。 “谢谢。”江离说道。 雪之下发现江离这个人现在又开始一本正经了,她搞不懂。明明是撒谎也能得到感谢的她,真的配拥有现在的生活吗? 广告牌内部的led灯,光芒从褪色的边缘显露出来,白的几乎刺眼。 “不对啊。”江离认为扫脸多半是根据人体面部骨骼分布起伏检测的,但是事与愿违。 “抱歉,这位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去卸一下妆。” 闸机管理是门枯燥乏味的工作,工资低不说,还要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 还要经常遇到奇葩乘客。 江离在出口的闸机一连扫了几次脸都没扫出来。 “抱歉,我们给你添麻烦了。”雪之下替江离道歉道。 “你怎么还没去洗脸?”平冢静惊恐中带着一丝恼怒。“雪之下,你带着江离去卸妆,这家伙怄起气来没准到修学结束都会顶着这样一张脸,不对,这么一说,他肯定想这么干了。” “快去。”江离刚想说什么,平冢静就粗暴地打断他的开口,直接命令道。 ... “你为什么要替我道歉?”洗手间内,江离一边对着镜子涂卸妆油,一边说道,“卸妆油是不是和洗面奶差不多?” “给别人添麻烦了道歉,不是应该的吗?”雪之下有些意外,江离的语气似乎透露着不悦。 “我很不高兴,原因是我觉得道歉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做,我不喜欢看到你在别人面前这样。” 哪样?雪之下想问明白,可突然又不想问了。 “真霸道。”她轻声说。 “啊,对,我就是霸道,我爸还说我这人挺自私的。”江离不以为意地承认。 一点也不考虑别人想法。 车站出口的厕所人来人往的,大多都是行色匆匆的男人。衣着清凉的雪之下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就这么站在入口处,俏生生地等候着洗手台前地江离。 可是自私这个词和江离无关,他到现在一件事都没有为自己做过。 婚约断约的事情,学园祭的事情,从来都是她提出想法江离顺着她心意来的,怎么能去怪他呢? 说到考虑别人的想法,难道她就考虑了吗?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主观臆断罢了。 我是对的。这样的想法支撑着雪之下在江离到来之前的前半生。 “自私这一点倒没看出来。” “有人觉得我自私,有人又觉得我大方,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一个人不同的侧面。你看到的,是别人想给你看到的,又或者是你自己希望自己看到的。” “那你自己觉得呢?”雪之下问道。 “我料诸君皆傻逼,诸君料我应如是。”他无所谓的笑笑。 “这画的是乌龟吗?”江离指着额头上口红印说道。 “是的。”雪之下从遐思中出来,回应道。 “画得真难看。”江离贼兮兮地笑了,一边接了捧水,把脸上彻底洗干净。 “好了,我还是这么帅。”他自恋地对着满是水花的镜子甩了甩头发,露出清爽,阳光的面容。 “自恋。”雪之下看着江离向她走来吐槽道。 “给我。” “什么?”雪之下对着江离向她讨要的手疑惑了。 “耳机啊,你给我的,我没听呢。”江离伸手晃了晃,向她索要另一半耳机。 “不给。” 雪之下并没有放歌,耳机线也好好的收在口袋里。面对江离突如其来的追寻,她既感到疑惑又感到莫名的高兴。 “干嘛呀,说好了给我听吧,怎么又反悔了?” 雪之下心想她虽然没加定语,但傻瓜都知道是只准江离在列车上的时候和她一起听歌吧。 “我对此事享有最终解释权。”她干脆拒绝道。 “那我求你好了。”江离抿起嘴笑着看她。 “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了。” 平冢静在等他们。 她不情不愿地扯出耳机线,把一只耳机给江离。 “好嘞好嘞。” 雪之下看着江离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得到她一只耳机的事情会让他这么高兴呢? 简直,简直就像只小狗一样。 第228章 合照 “你们.......” 户部再次见到江离和雪之下时,心中那个不成文的预言渐渐成真了。 两人正带着一副耳机,大庭广众地走在一起。白色的耳机线,在发丝间交叉分割,两条线的交汇处,被两人的肩膀伴随着走动不经意的撞击着。 江离显然是知道什么,即使在户部看不出他脸上的破绽,但他不信江离不知道,两人在同学间公开用一副耳机意味着什么。 即使是允许恋爱的霓虹,公开场合做出过于亲密的行为,也不免会引来斥责。 我们是在一起听歌。 这个理由烂到想必在教师们的学生时代都对着他们的老师使用过。这一代又一代传下来,蹩脚的对抗招数,更像是在对着教师的权威挑衅。 户部不是个会告密的人,但江离和雪之下的此番举动,更像是把所有人默认又不愿意承认的猜测,明晃晃地打碎了,露出镜子边缘锋利的棱角。 “江离,平冢老师让你去组织拍照。”户部撇下了一句。 是班级合照啦。 “待会儿再给你啦。”雪之下像是看穿江离委屈巴巴的心思一样,轻笑着说道。 江离不舍的摘下耳机,他正在听egoist,准确来说是chelly 参与egoist虚拟歌姬海选时唱的glow,正唱到吞没一切的赤红。 “麻烦大家点时间,大家一起拍一个合照。”江离奔走呼喊着。 大巴车下堆满了行李箱的空间还敞开着,引擎在烈日下轰鸣。 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就是京都车站洁白的电波塔。 “你没带相机吗?”平冢静用手遮住日光问道,她没带帽子,需要的话不如去当地买。 “我平时不大喜欢拍照,要拍也是拍风景。”江离老实答道。 “欸?我还以为像你这种浪荡公子哥最喜欢借口拍照然后找漂亮女生摄影......” 一般只要说出,我家有一座占地一公顷植物迷宫,或者我家有个湖,一般女生都很难拒绝吧? “好好好,停停停,就此打住。” “雪之下也没带?”平冢静又问道。 “对啊。” “那用我的好了。”她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单反递给江离。“作为教师总得给你们兜底吧?” 人类是很容易遗忘的,抱着不去记忆打算,却要不得不面对光学刻画出来的过去,里面陌生的感情,对你和雪之下来说恐怕意味着恐慌吧?遗忘意味着背叛,又或许是把柄什么,被人看穿的厌恶感。平冢静想道。 现在你有多在意雪之下,如果两人未来决裂,在看到照片时,你就会有多恨自己吧。 瞬间脆弱到仅仅是下一刻就会毁灭。 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一种东西,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却在时时刻刻颠覆我们的认知呢? 我们习以为常它的存在,却对它对我们造成的影响不以为意。 就该是这样,错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依旧是这么想着,误以为这是命运。 “您好,女士,能帮我们拍张照吗?”江离挑准一对衣着清爽的女生询问道。 “啊,可以的。”女生红着脸接过相机。 “排成三排,三排。”人群里的江离一边指挥着班级队伍,一边挑选着合适的位置,“平冢老师麻烦你站在中间,还有高仓老师也是。” “为什么要我站在中间啊,这不是显得我老吗?”平冢静一边嘟囔抱怨着,一边站在中间。 第一排女生是蹲下的,二排是男女混合,以平冢静老师为界限。 雪之下在第二排平冢静边上,也在江离的前面。 班级合照这种东西,如果大家穿的是校服的话,就像是在穿情侣装甚至是像是在拍结婚照一样。 隐隐有些开心的江离,注意到了边上勉强站着的比企谷,窜过去一把把他拉到了中央的位置。 “大家准备好,我就要拍照喽。”负责摄影的路人女生站在远处说道。 “好了,拍吧。”江离一个勾手把手搭在边上户部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把比企谷藏在腿边的手从视野盲区拉了出来。 “你好重。”户部被江离搂得有些紧了。 “我这是见证了什么新的基友关系吗?雪之下同学,打扰你了哦。”雪之下身边的海老名调侃道。 “不,没有的事。”雪之下有些惊讶,不由地向后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是江离,海老名的身后则是户部。 “为什么我没有排小雪边上啊。”有比滨不满地抱怨。 “有比滨同学,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要被人家拍到了哦。”一旁的绫濑不安好心的偷笑道。 “啊,别。” “叶山君,你不觉得很吵吗?”三浦对着身后的叶山抱怨。 “啊,还好啦,毕竟是班级活动嘛。”叶山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一,二,三,茄子。”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跟随摄影女生喊出口号。 一阵闪光亮起,烈日下,大家都是一副努力睁开眼睛窘迫的样子。 “好再来一张。” 班级里集体传来带着笑意的哀嚎声,光是保持姿势已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再坚持一下,一,二,三,茄子。” “好,再再再坚持一下。”拍照的女生干脆逗起了这帮青春洋溢的学生。 .... “谢谢,我能跟你合着照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京都的女生。” 一般来说,只要江离有求于女生,女生都不会拒绝。他看着女生红着脸一边说着不会吧,不会吧,一边娇羞得把脸藏在女伴身上想道。 “你是外国人吗?” “是的,刚学霓虹语。” “骗人,你霓虹语好好...” 这其实是件很搞笑的事情,着名的恋爱大师通常给同性的技巧只有寥寥几句。 看到你喜欢的女生,你直接去邀请她约会,通常对方是不会拒绝的。 哦,江离只能说恋爱大师在这一点上是真把别人当兄弟,起码他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特殊到哪里去。 要到联系方式简单答谢后就可以丢一边了。 江离想着,一边回头看向大巴车边上闲聊的同学。 开着冷气的大巴车,大门就这么敞开着,学生们叽叽喳喳聊着刚才拍照时各种搞怪的姿势。 待会儿要还平冢静相机,他想着,修学时间是五天四夜。 今天很热。空气中传来苔藓被蒸发干透带点泥土的腥味。 停车场的不远处是印有可口可乐红色涂装的自动售货机,玻璃背后正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江离的视线在烈日的烘烤下有些失焦,他听到了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第229章 金阁寺 “删掉。”他转过身,面向手机的主人,掩面道。 雪之下不语,只是一昧调整着拍摄的角度。 “删掉。”他又说道,这次江离直接上手假装去抢。 “留着纪念一下你少年迷茫的瞬间不是很好?”雪之下笑着扭开江离的手,又正色道,“看来我们的小少爷对于出镜这件事不是很擅长啊,明明刚才还在随意搭讪陌生女孩。”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重要的是后半句。 “什么时候考虑好不找理由了,再来和我解释。”雪之下眼睛弯成了月牙,诉说着在少女的轻柔和危险间摇摆不定的光芒。 蛇与玫瑰花是一个东西,到了夜晚蛇笑得面颊鲜红,而玫瑰花则生出密密麻麻的鳞片。 计划表白的地点位于岚山的竹林小径,时值只园祭,花篝晚会就还剩下紫藤树能看。 嵯峨野竹林小径从野宫神社经过天龙寺北门,再往大河内山庄延伸,全长400多米,纵横一条道,穿着木屐的女孩子想跑都跑不掉。 这么长,只要是女孩子有点心思的话,说都能把对面说哭了,然后再搂搂抱抱拉拉手什么的,江离说到这的时候不厚道的笑了出来,雪之下骂他是混蛋。 表白的日期定在修学旅行的最后一个晚上,也就是自由活动的时候。 其实修学旅行只是一个幌子,按江离的话来说,重要的不是修学旅行这件事,而是户部需要借这件事去展示平时自己无法被别人看到的一面,感情本来就是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由已知的一切逐渐生出对未知的绝望,那就是爱。 反正现在还早。修学的前两天都是按照学校规定的路线旅行,直到最后两天才是自由活动。 下午去的是金阁寺。 提到金阁寺,平易近人一点的理解就是一休和足利将军,以及三岛由纪夫笔下的金阁寺。 时至今日,江离还记得文中士兵踢击孕妇时,柔软肚皮奇妙的快感。 这算是最无聊的一段行程,一个空有其表的寺庙,只能远远的在赤小松和湖泊的掩映间略微观察。步道上舞动着小旗子的导游,正在出口处焦急的等人。 过去一切的荣光,一切的龌龊,都在这如同纸片般单薄,空虚,金碧辉煌的金阁寺下掩埋着。 如果那孕妇肚子里的胎儿,侥幸得以出世到这世界,那也早已污浊的和世界一样,浑浊的眼球里像是不小心被撒了茶汤般的黄斑。 然而污浊之人,却能造就如此金箔在炎阳下灿灿发光的建筑主体,将房间木缝的角落打扫的干干净净。 我嫉妒金阁寺的美。 1950年那位放火点燃金阁寺的学生说道。 在山岳与湖泊的包围下,鼠灰色晦暗不明的山峦,最先探出头刺向天空的松枝凝结出了和落日般的橙色。夕暮里,碎叶将湖泊里的倒影打碎成一千片。金箔在夕阳不同角度的炙烤下,逐渐变成熔金般的液态。杀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陡然而生了,宛如一边轻抚着绵羊脖颈柔软的绒毛,缓慢又迅速的将尖刀刺入主动脉。 追寻美。就如同提起天鹅细长的脖颈般,而后掐死它。 第230章 浴池 他们住在岚山,因为是只园祭的缘故,京都的外国游客意外的多,旅店都是爆满。 得知学校一口气包下山庄一大半房间的结果,江离不会直呼幸运,可以住在离景区里,反而开始疑虑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只园祭要持续整整一个月,运气好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在最后临走的一天夜里,看到前夜祭宵山满山的灯笼和花车。像声势浩大的萤火虫群一样,沿着神社下山的步道,穿过一扇扇有着虾青色基石朱红色的鸟居。 平冢静让班里的学生换完衣服再统一去餐厅用餐,身为享受派的江离,自然是带着人先行一步享受山庄里独有的温泉池子。 因为回来的比较早,所以当江离他们进入浴室时,只有一个老头,头上顶着块白色的毛巾躺在池子里,默默地看着他们。 山庄里的浴池大的惊人,只是一眼便打消了江离思索承载能力的顾虑,翻过写有男汤的蓝色布帘,映入眼帘的是用取自岚山上石头打磨而成的宽阔空间,惬意地让身为锻炼狂的江离想亲自做几组深蹲外加俯卧撑。想着完美的出一身汗后,再体验不远处冒着蒸腾雾气的温泉。 男汤的隔壁就是女汤,微妙极了。 仅仅是隔了一道竹制的围墙。 雪之下在隔壁正在干嘛呢?江离盯着入浴时的温泉水滑出池子,清洗着边缘的石头。 浴室里少女打闹时尖细的嗓门划破江离的耳膜,他仔细辨别着,里面没有雪之下的声音。 他望向男女之间分隔的竹墙,总感觉有视线正朝他看过来,江离怔怔地看向那面烟黄色的竹墙,宛若痴呆儿一般,努力地想从竹子干枯的缝隙间看出什么。但他很快就撤回了目光, 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不知道是温泉水灼热的缘故,江离的下身一直在躁动着。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温泉边缘,不安地等待体内冲突的血管消散。 浴池是露天开放的,远离出口的地方修建蒸桑拿用的茅草屋。木头制成的墙上亮着一只灯泡,江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灯泡地亮光倒映在池水中。 夏天的时候,月亮早早的在白天出现了。于是,池子里就有了两轮月亮,像喝醉似地摇晃着。 泡得时间久了,江离的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直到班里的其他男生在此时提议克希尔议室,他才恍然大悟,有生理反应的不止他一人。 他是冠军。 “我说,江离你真地在打算帮我吗?一下午,你净跟着雪之下走在我们后面。有时候人都找不到。”户部一边穿着浴衣一边抱怨着。 “你想干嘛?是你在谈恋爱啊,哥们,我们帮你烘托烘托气氛最多了。”江离也穿着衣服,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我是说帮我支支招什么的,有时候海老名说话我真的回答不出来。” 江离心想我看你也没几句能接住地,尤其是这个表白前夕地节骨眼就更是了。 “那总不能一直靠我们吧,一直是我们支招不就是相当于我在替你谈了?这已经算ntr了吧?”江离说道。 户部脸色唰的一白,心想还真是。 但是他又没别的法子,海老名随便说一句,他都要冥思苦想半天。尤其是海老名本身话就不多,等到再说下一句的时候已经是下个话题了。期间他只能看对方的脸色反应,猜自己话接的对不对。 “那你和雪之下是怎么谈的.......” 叶山听到户部的话后穿衣的身形不由的一滞。 “欸,打住,我可没谈恋爱。我们两个只是在正常聊天。”江离说道。 确实是正常聊天,大白天顶着一头日光,金阁寺的蝉鸣像是在捻佛珠一般安静。炎炎烈日,即使是嘈杂的人声当时显现的静悄悄的。 “但是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我感觉江离你像是在占着茅坑....抱歉,你理解一下意思就好。”户部看着江离一脸得意的脸色犹豫道。 曾经的雪之下即使不受欢迎,光凭借她身家世,能力和美貌的三重加持,就不缺塞情书到她鞋柜里表白,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留一个的小男生。 “没事,我知道。”江离对户部打的比方并不在意。 浴衣的穿法是右衽,简单来说,是左衣襟压在右衣襟上。衣服是雪之下根据江离的喜好委托家里设计的。考虑到酷暑的炎日,用的是棉麻混纺。一身的深蓝,是那种黑的发蓝的色调。雪之下吐槽了几句江离喜好和古板的老头子一样,也没有多说什么。 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 “我是说现在我和海老名到哪一步了?”户部继续问道。 “按照初步的计划来说,应该是在最先学校统一活动的这两天你适当和海老名接触,然后在一个时机提出邀约,并在后面自由活动的两天和海老名单飞,最后在竹林小径表白。”江离尝试复述他和雪之下讨论的意见道。 “那海老名看出来怎么办?你之前不是说让女生知道你喜欢她就完了吗?” “你弱智吗?怎么不可能不知道?喜欢和好感是两回事,有好感又没事,你不说你喜欢她谁知道你想干嘛?”江离恨其不争地说道。 “我喜欢她。” “哦。”江离被户部这句话差点气得翻白眼过去,“你这样已经结束了,还没开始就已经把主动权给对方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现在就像是在祈求海老名怜惜你一样。“ “说的你好像有主动权一样,还不是被雪之下牵着鼻子走?”户部小声支支吾吾吐槽道。 “诶呀?你敢怀疑我?我这就去给你演示演示,我和雪之下究竟谁得主导权大。”江离撩起袖子,仿佛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怎么演示?” “雪之下就在楼下,你们待会儿在远处给我瞧好喽。” 第231章 厅 梳洗的时候常能听到同性们聊着隔间男生们的话题。 雪之下是最先在班里女生的协助下换好浴衣的,想帮忙的她却被有比滨,海老名她们再三撒娇外加恳求,让她先行一步下来。 听着别的班女生叽叽喳喳议论的雪之下,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在等谁。 她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和服,白色中微微夹杂着紫色的光泽,宛如身边有高高的紫藤树从上方投下阴影一般。衣服上勾勒有象牙色的花纹,腰带是墨黑色的,居中位置跃过一道宛如地平线海潮般的白痕。 大概是出于照顾女生的心理,校方把集合的时间定在回山庄的一个小时后。期间的梳洗,穿衣,打扮,雪之下宛如梦幻般度过了。 在餐厅等候的人群中,提着手提袋的她出落得像只高贵的白天鹅。 “听说九州的男生都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所以不用担心对方玩弄女性。” 她默默地听着别的班的女生说话,虽然是失礼,但对方的声音未免太响了。 “真的吗?而且我听说,那边的男生对女生很害羞,手一碰就直接缩回了。” 雪之下心想你们刻板印象也太严重了吧,如果是江离父亲那一辈的话说不定倒真是这么一回事。 “真可爱。” “真可爱。河野亲,你今天也很可爱。“ “没有啦,你也很可爱,说到可爱,今天下车的时候江离同学帮我提行李箱了。九州的男生真绅士,我稍微一犹豫,人家就帮我把高处的箱子拿下来了。“ “绝对是你太可爱啦。” “不会吧,不会吧,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人家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话虽如此,说这话的女生此时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江离肯定也喜欢可爱的女生吧,说道这个,人家最近似乎边上总跟着一个奇怪的女生。” .... “不可爱。”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总之是异口同声说出口的。 在远处背过身偷听的雪之下心里咯噔一跳。 “与其说是不可爱,倒不如说总感觉性格怪怪的。”一名女生总结道,“那是叫雪之下吧?既看上去不好说话的样子,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不知江离同学为什么要把她带在身边。” “照顾她吧?江离同学是a班的班长吧?”另一名女生说道,“我记得那个叫雪之下的女生以前就一直不太受欢迎。” “所以江离同学把她带在身边就是单纯为了照顾她?果然江离同学还是喜欢可爱的女生吧?” 女生们不约而同地点头同意。 她们也都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浴衣,家境虽然比雪之下差,但也不比雪之下差到哪里去。越是偏差值得学校,学校里的大小姐和大少爷比例就越多。 “你们嚼舌根也嚼得差不多了吧。”突兀的声音响起,绫濑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大厅中央,斜眼看着嚼舌根的别班女生。 “你们觉得要是江离不喜欢我们班的雪之下,那他为什么会整天根她待在一起,包括上下学都是呢?还有,你觉得江离会喜欢你们这种暗地里随便议论别人的女生吗?”她继续说道,丝毫不怕自己的形象被别人诋毁。 “我....我不说不就是了.....”女生们刚想反驳,却看到a班的女生此刻都下来了抱团站在一起看着她,尤其是那个叫三浦的女生,只得偃旗息鼓。 “道歉呢?” “对不起。”女生们光速对着绫濑道歉,随后灰溜溜地借口上厕所跑掉了。 “小雪亲,不要听她们的,你今天绝对很可爱。”绫濑转回来抓起雪之下手说道。 “我没事。”雪之下想挣开绫濑的手却没有成功,只得微微低下头。 绫濑她们到了,就意味着江离他们也要到了,不知为何,雪之下心里升起了隐隐的厌恶感。 她知道自己和可爱无缘,在国中的时候,别的女生在电车上吐槽如果她身高再长两厘米超过一米六的话就去死的时候,雪之下在那时的身高已经远远超过一米六了。没有男生会喜欢不粘人,不可爱的女生吧。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不能代替江离做出判断。 “雪之下,你知道江离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一同前来的海老名问道。 雪之下抬头看了一眼海老名又低下头去,先前还打算和江离帮助户部追求海老名,结果搞不清楚的人反而是她。 “善良......” “男生们都喜欢善良的。”海老名打断道。 “文静......” “既然江离和你说过这个话题,就说明江离肯定是对你有好感。”海老名看不下去了,直接总结道。 人不会平白无故和陌生人谈一些推心置腹的话题,尤其是在青少年的时候谈爱,尤其是海老名觉得江离说的这些,并没有撒谎。 “那我们就是朋友。”雪之下说道。 “为什么不认为江离喜欢你呢?他不是我们霓虹男生,不一定会喜欢可爱的女生。”海老名无奈地叹气。 “正好江离来了,我去问问他。”门口人头攒动,江离带着一大帮男生浩浩荡荡来了。海老名丢下这句话后,就径直朝江离走了过去。 “等一下。” “没事,雪乃亲,你等一下。江离他钓你钓的也够久了。对了,小雪乃你好香。”绫濑及时从背后抓住雪之下想伸手挽留海老名的手,把下巴买在雪之下肩上使劲嗅着,默默看着海老名走向江离。 “谢谢。”良久,雪之下说道。 “我们都被江离帮过忙哦。”绫濑笑着解释道,“没有江离平时教我数学的话,我这次期末估计又要考差了,爸妈也不会让我高高兴兴出来玩。所以放心,我们a班的女生都支持你和江离在一起。” “绫濑你家是做什么的?”有比滨问道,听着对方的语气,像极了家里有产业的大小姐。 “我家是做玩具的,ip开发玩具。你明白吧?就是秋叶原店里那种。“ ”啊,对了,我家也是ijg集团旗下的。”绫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无意补了一句。 第232章 前 “雪之下。” 江离一进门便仰起头,扫视大厅,很快便朝着雪之下所在的a班女生位置走了过去。 他一个没注意与身下逆向行驶的海老名撞个满怀。 “小心一点呗。”她神秘莫测地说道。 海老名同样穿了一件忧郁偏蓝色系的浴衣。 本着兄弟女人不能调戏的原因,江离只是看了海老名一眼,便回头开始寻找户部。却发现人家早就带着叶山躲得远远的。 “找什么呢?”海老名对着江离挥了挥手,手腕上那只可爱的citizen手表贴在她的手腕上一闪一闪的。 “没什么。”他有些无语。 “欸,江离同学,你喜欢可爱的女生吗?”海老名直截了当地问道。 “啊?这怎么说呢.......”他的视线越过海老名,努力地向雪之下所在的位置看去,但海老名显然并不打算让他得逞。 江离觉得海老名的问题很怪,此刻他没有心情长篇大论地跟人反复唠叨。 “你觉得雪之下同学可爱吗?”海老名横跨一步挡住江离的去路。 绫濑正拉着雪之下的手好好说着什么,雪之下的目光飞快朝他看了一眼,又回到了和绫濑的对话中去。 “用可爱不怎么合适,用优雅或者泛着清光的冷艳倒还相称。”江离停下急于与雪之下见面的想法,冷静下来临时措辞回答道。 “江离同学,你知道在我们这,可爱这个词分量很重吗?” “什么意思?” “可爱,可,爱,かわいい”海老名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是我的话,被人擅自称作不可爱,说不定哪天就上吊自杀喽。” 江离皱了皱眉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虽然现在我显然没这个概念,但似乎这个词的重要程度,在你们社会比我的潜意识观念中要重要得多,可以这么理解吗?” “bingo.”海老名打了个响指,“所以你从来没跟雪之下讲过这件事吧?” “她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江离强装稀松平常地说道,“不过骗她说她可爱,雪之下又不喜欢别人撒谎,日语对于我来说又不是第一语言,从符号学角度上来说,干脆说她是独一无二的或许更为妥帖。” “你真是直男啊,杀死比赛。”海老名眼皮跳了跳,尴尬地说。 芳心纵火犯的源头往往来自于撩而不自知,让女生一个人在那抓心挠肝。 “总而言之,我找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和她说一说不就行了?”江离试图总结道。 “说什么?你现在是她什么身份?” “江离,你到底想过这件事没有?你打算以什么身份跟她说?” 雪之下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江离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她是唯一一个,敢直截了当怼他的女孩子。这么说或许有些暴露他潜在的m倾向,但雪之下怼他的时候确实很有趣。富有想象力却不失优雅的阴阳怪气,能听懂他的话从他设想的组织角度批评他,甚至甩脸色给他的时候也很好看。 难道富家公子的命运就是去试图征服一个征服不了的女性,然后乖乖沦陷所有的国土吗? 女人,你是第一个引起我注意力的人。 江离总感觉这种广泛流传于古早霸总文小说的腔调很弱智,但就他目前而言的境遇来看,却与其大致相符。 他的母亲很漂亮,表妹很漂亮。 美丽的女性这个概念,在他的人生中并不少见。 那些,元气的,温柔的,甚至前期装作高冷的女性,无一不是在稍稍一接触后,就在手机里嗲声嗲气老公,老公地发着。 这很无趣。 被五颜六色的情绪包围着,廉价的爱与廉价的恨像是腺体自然产出的黄色分泌物,山盟海誓与血海深仇同时发生,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雪之下她漂亮,聪明。冷艳,优雅又认真。她不像那些脑袋空空的女生满脑子的情情爱爱,总是在认真倾听他说话之后,发表相关的见解,总是在他很快丧失了对爱好的兴趣后,一个人悄悄地练习。 她简直是个天才,没有人比她更棒了。所以江离才会有事没事经常找她。 江离他自觉自己没什么感情需求,即使有也很快就会腻掉。 他不喜欢,也不希望自己被别人黏着,被要求一遍又一遍地提供感情价值。 那雪之下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比起传统恩爱的夫妻,他和雪之下这种略微冷淡的战友模式再适合不过了。 而且,之前的婚约,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不是吗? “我已经决定好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海老名神秘地一笑,“对了,户部君的事情,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江离不置可否。 “诶呀,你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海老名接着问道。 “除了我你还看过别的人反应吗?” “这我不能说。”海老名笑嘻嘻地说道。 江离的心中略微升起了名为了哀伤的感情。 “总之,先按照你们的计划来吧,我就先乖乖当傀儡好了。” 江离没有理会海老名,而是绕开她走向了不远处的雪之下。 “雪之下。”他说道。 少女的身形为之一滞,他看到少女那一大片因为低头而露出的细肩,雪白而泛红的肩肉,像琥珀色的花瓣般排斥着光和水汽,后脑勺因为发髻而一根根牢牢盘结实的头发,像金枪鱼肉肌理般整齐地排列着,而那道发际透明滑艳的白线,一直向下,向着江离不可知的黑暗,幽深。 “雪之下。”走近后,他又嗫嚅了一声。 少女没有理他,而是拉着绫的手,走向了餐厅。 不知道为什么,绫濑对着他耸了耸肩。 江离的目光朝身后看去,发现户部正幸灾乐祸地躲在叶山背后看着他。 他对着远处的户部竖起了中指。 ... “哟,大情圣,怎么抑郁了?” 第233章 木漏之日 望着仰面躺倒看向天花板的江离,户部忍不住调侃道。 饭后他江离就一直这样,回到房间里一动不动,眉头紧锁,眼神时而凶狠,时而呆滞。 “你再这样,明年给你上坟你爹我报纸都不给你烧了。”江离懒散地说道。 “呜哇,好强的攻击性,变得和比企谷一样,变成阴暗的蛆虫了呢。”户部吓了一跳,仍坚持吐槽道。 “户部君,这样会不会太伤人了?”叶山看了一眼房间角落默默看书的比企谷,打起了圆场。 比企谷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这与妒忌,怨恨之类的负面心理无关,毕竟江离这种状态很少见。和普通人一般的烦恼,这就是所谓的亲切感吧。 “但是本来我是打算晚上约海老名她们出来玩的,现在完全泡汤了。”户部抱怨道,他又不肯说自己总不能把兄弟撇下一个人找女生玩去了。 “不对啊,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江离猛然起身,捏住下巴思忖道。 雪之下为什么不理他?他寻思自己最近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分开前都还是好好的。 忽冷忽热是什么手段?爱情三十六计吗? 细细想来,从来都是江离自己主动找她,雪之下有事情问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找雪之下?她冷暴力他,那江离就冷暴力回去。 “你这样想就是想破脑袋也是一个人在那情绪内耗,不如明天修学的时候再见一面。”户部见江离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意识到自己再不念叨两句就没机会了。 好像,似乎,一开始是户部来找他咨询恋爱问题的吧?怎么现在反而是户部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在和他说话。 “你说......” “什么?” “算了不说了,睡觉。”江离干脆当起了谜语人,把被子一掀,钻进了被窝。 他顶着天花板的方型灯罩已经够久了,在陷入被窝黑暗的一瞬,视网膜上依旧残留着光照的影子。 “才八点多,江离你终于疯了?”户部无语道,“叶山你呢?” “这个时间再出去也不大好了吧,而且今天又是坐车又是步行,大家都累了。户部君,你过两天还要表白吧?这两天得休息好。” 学校虽然没有规定具体的休息时间,但如果半夜在外面闲逛,被恰好吃宵夜的老师们看到的话,不免也会迎来一顿教训。 “这倒是。”户部不情不愿地表示同意,尽管如此,他还是对没有看到晚宴上海老名穿浴衣的样子感到遗憾。 谁也不知道,此刻江离紧闭的双眼,在黑暗中,一瞬瞬地掠过雪之下身着浴衣的幻影。 ....... 比企谷喜欢听夏虫麋集的声音,在观察人类时佯装思索,从纤弱的神经中模仿自杀的作家,发出病理性的悲鸣。 比企谷最爱的,就是过于靠在图书馆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私会的情侣,根据对方的狎昵的动作,与时俱进地编排话剧,若是对方下一步的动作,自己能巧妙地创作出剧情圆回来,那他就不失为一名出色的人类学家,就像法布尔观察昆虫一般。 我喜欢你,这与你无关。 他最近观察的目标,从人类全体,逐渐变成了雪之下。 这世界上最具有纯洁性的爱情,那便是暗恋。前提是暗恋永远只存在于一个人心中,一旦被分享出去或者被人识破,那就不过是宛如少年春梦后骤然惊醒时,裤裆间忘潮般的潮湿罢了。 江离没有告发他。雪之下也还是和往常一样时刻刻薄,时刻朋友般的对待他。 比企谷看着第二天早上的江离,忘记了昨天愁眉苦脸的心事,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朝雪之下粘了过去,结果迎来了冷脸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家伙忘性是真的大。 毫无疑问,在此之前,学校里江离和雪之下总是相互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脸。 他没有机会能体会到那种享受着对方暧昧的目光,故意不去看她,而是洋洋得意地和别人说着话,最后假装不经意地猛然回头,愉快地看着先前一直盯着他的对方,像小鸭一样落荒而逃的目光。 然而现在江离和他一样,暂时成为了孤独的一员。 唯独在孤独方面,他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 江离似乎带着一种感觉,一种美妙却不祥的感觉。 “又失败了?” 他看着江离对着雪之下热脸贴冷屁股回来后,对着他说道。 比企谷想戳破他。 “女孩子生气不是挺正常的?”江离的语气也很正常,只带着一丝丝哀伤的气质。这让比企谷不安起来。 他们上午参观的是东山的观永堂。 螺旋般的木制走廊,可以看到下方刚刚走过的突出的方形平台。走廊的仅允许两人并排通过,熟褐色的木头在炎阳下边缘已微微褪色。日光就径直洞穿在青涩的枫叶上,以不可逆转的态势向下,向下。 夏云耸着肩膀,天空是一片蔚蓝色。从叶隙与墨黑色瓦片间遗漏下来的光线,照在扶手上,乍一眼看上去像烤焦了一样。 从物理性状而言,庸人与诗人所看到的是一片天空,笨拙词穷名为无措的状态往往是真诚的。 思维借助语言,语言又借助民族性中的逻辑,无端的联想,为物质无理的横加上诸多语言的性质,无疑会丧失了个人的存在性。 江离每一处景点都能做出恰到好处的动作,他与环境是一体的。 重要的不是悲剧性,而是在比企谷眼中,江离存在着名为适合的孤独感。 他看着江离蓦然地良久矗立在台阶上,凝望着庭院深处的苔藓。 江离无疑看到了,那个不存在于凡人视线中,切割空间,唯有把头向下埋进去才能看到的事物。 无尽的绿意吞食着人长久的理性,比企谷无法看到。 那个少年透明而苍白的身姿此刻永久的烙印在比企谷的脑海里。 江离仅仅穿了一件短袖,细密的叶影摇曳着映在他的身上,如青铜般严肃而彷徨的肌肉表面上蒙盖着一层死亡淡淡的阴影。他不时闪动着眼睛思索着,表现出在一种对于黑暗,睡梦,死亡之间来回徘徊的观察。 比企谷缺乏某种勇气,准确来说是某种超越死亡,追逐死亡的勇气。 第234章 环 肉体抗拒着死亡,这是生的惯性。而精神却一味地要求肉体飞越。 从血液中凝聚的铁钉,它要求人必须刨除肌肉组织间苍白的筋膜,留下最为精纯的鲜红肉体。 正因为无法做到,比企谷舍弃了肉体,依靠逐渐萎靡变得圆滑的皮肤,使精神忽视现实的存在。 然而那纤细病弱的美少年,是靠感觉生存的动物。他们捕食着人与人交谈时眼里闪烁着的梦境。比企谷并不具备这样的才能,过早得以侥幸瞥见世界真貌一角的他,注定与他们无缘,所能做到的,只是粗略模仿,一个人孤独的徘徊在凡人和梦幻的天人之间。 他的孤独在青色的午后渐渐肿胀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头猪。 计划仍在进行。 雪之下和有比滨她们走在一起,故意给海老名和户部制造话题,叶山陪伴着户部,江离和他虽然走在人群身后,但比起脱队,江离显然更喜欢时常一个人在不起眼的地方驻足观察。 古罗马时期的贵族,因为享受尽了人间繁华,挂着铅粉的脸上自然流露出的厌世感,成了他远离人群的借口。可如今当他再想像江离那样凝视观察着小径上的石灯笼时,他真的做到了。他得到了贵族般厌弃世俗的能力,却变得像和庸人一样看什么就是什么。 “再不走,我们就要走散了。”比企谷见雪之下她们走远,走向在小径上发呆的江离。 江离所注视的仅仅是一座连辘轳都没有的,青色小井,倒扣在林影之间。 “那走吧。”江离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被打断的不悦,却又没有发作多少。 “你看到的了什么?”比企谷忍不住追问道。 “在古代,大概有这样一种刑罚吧。战争的时候,把敌国村庄的人全部聚集起来,然后让他们把头伸到井口,最后齐刷刷的全部砍掉。人头浮在水上像皮球一样,失去脑袋的身体们则围着井壁慢慢滑落,最后像向日葵一样开放。” 江离的眼中并没有闪烁出对死亡的娇痴之色。 “但战争不就是这样吗?人类永远不知道和解,每个毛孔里都充斥着暴力。”比企谷试着把话题往自己擅长的地方引去。 “哪样?像牲口一样默默无闻活着,最后像牲口一样惨叫着死去?”江离的话语间分明流露出对人类本性的讥讽,却带着哀悼的意味。 江离说的事情,比企谷当然知道。把人形容成牲口,与其说是对生命的漠视,倒不如说是对发言者本身的自我的攻击。 它要求发言者必须直面这件事。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愤世嫉俗,可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在同流合污呢? “名为人类的生物,是无法感受到超出自己经历的感觉的?所谓的同情,怜悯,不过是仰仗着自己过去的感觉,所发出的虚伪的泪水。”比企谷说道,“至于青春,充其量不过是无知者的挥霍,面对着未来宽阔充满未知的平原,而在如今表现出仿佛拥有一切的获得感。等到潮水褪去,美丽的肌体出现衰老的时候,贫瘠的恐慌就会产生。” 比企谷滔滔不绝讲着,他察觉到江离远比自己在深渊里下坠得多,因此什么话都可以毫无顾虑地讲出来。 然而他也清楚,他和江离如今的对话并不能算作是在交流,只不过是把自己过去一个人对自己的旁白再复现一遍罢了。 复现是丢失的。语言就像是画笔一般,在说出口的一瞬间,意义便完成了崩塌,成了无可挽回的庸物。若是复现,那便是在拿感觉去寻找感觉,所能找到的不过是一滩虚无的融泥。 这简直像是在为了显露他自我的深沉,而在刻意地卖弄,堕落的触觉时刻飘荡在他两侧的脑海边,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最好的生存手则,社会策略,那便是小心翼翼生活在人类社会的边缘,既不向前多迈出一步彻底踏进世俗,也不像隐者一般从人世间消失。”比企谷总结道。 “但,总得有人去死吧?”江离转过头凝视着比企谷的眼睛,平静中带着哀切的意味。 比企谷发生了雪崩。 江离所说的,他也能做到的,这点比企谷是再清楚不过了。可就是这一点,意味着他在牺牲前所作的一切纠结,挣扎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有人能平静的接受毁灭,这深深刺痛了比企谷。江离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比企谷体内的某种真相。 雪安安稳稳停留在悬崖的边缘。没有进一步落下的打算。 比企谷提炼出的在人群中存活又保持特殊的技巧,正时时刻刻保护着他。可当他凝视着悬崖边雪面,凹坑聚集着的微光时,他不寒而栗起来。 十八岁的比企谷,迄今为止的青春,都在试着追寻着自我。 他曾傲慢的以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全貌。可如今看来,他的人生似乎是假的。 石阶前静悄悄的,阳光洒在上面。 宽阔的两侧石阶,行人们松散的从上方一步一步下着。唯有他是正对着佛堂。佛堂沉默着,厚重,低矮,是巨大的遗失物。人们将业留在此处。 从两边伸出耀眼的枝叶,像是一连串的飞鸟的幻影,扑棱着翅膀落地。绿荫传来一阵清凉,耳朵里传来风的声音。比企谷像是心灵感应般回头望去。 是寺庙里悬挂的彩旗被吹动了。 他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佛堂的匾额被树叶遮住了,什么都没有。 第235章 青金石 雪之下是四岁的时候来他家的。那时候大家还小,谁也记不得当时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就是大人把两个小孩的手拉近,告诉两个人从今以后要做好朋友之类的。江离只记得雪之下的眼神很亮,像是园丁家里床底下那瓶玻璃弹珠里最亮的那颗一样,是从没见过的青金石色。 江离记人的方式从来都是只记特征,所以他对于雪之下外貌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像是盖了层海雾般的眼睛。 如今雪之下已经是大人了。 他看着前面的雪之下。 宇治的抹茶是世界有名的,因此街边到处都是特色的抹茶食品,甚至还有一家卖抹茶味的拉面。当平冢静大方表示的想要请客时,被他婉言谢绝了。 江离来来回回只记得一个词,叫八十八夜的茶摘,相传抹茶是绿茶在立春之后的第八十八天夜里抢收的。 “带点特产回去吧,不然你爸妈又要不高兴了。” 江离也不知道他这种话怎么说出口的,就是那种别有用心,又看上去为了别人好,又十分暴露自己真实意图的话。 他想跟雪之下说话。 雪之下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挺沉默的。 他其实是个挺无趣的人。 他只是闭上眼睛,就常常发现没什么事情可想。 之所以跟每个人都聊的来,完全是拜自己广泛的阅读量和内心的敏感所致。 从通俗年轻人喜欢的话题入手,再根据对方逐渐漏出来的语句,顺着对方的知识面扩展,一下子就能让对方感觉是遇到了知音。偶尔遇到自己不懂的,也可以装作好奇的样子,通过询问和聆听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和表述时间。 一半是真好奇,另一半则是装的。 江离不想让雪之下觉得自己无趣。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用别人家庭关系当遮羞布来靠近他人了,蹩脚得像是公寓里催收电视费的职员身上的西装。”雪之下冷冷地说道。 啊,听不懂。江离仰起头看向特产店的洁白的天花板。 雪之下宛若一根冰冷的竹刺横亘在他的肉里,他既想拔出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想和她好好谈谈,又恍然察觉女人这类生物是不讲道理的,即使是雪之下也是。 江离有些颓唐的笑了。 “真是刻薄。” 比起户部和海老名他们,雪之下更喜欢特产店里陈列的文房四宝。 “既然你这么清楚,那为什么还要接近我呢?” 青金石在古埃及被称作夜空的碎片。公元前2600年,古埃及人通过美索不达米亚商人,从阿富汗矿区运来青金石。其价值是等量黄金的十二倍。 她的瞳孔如天河倾斜下来。 江离理了理衣服,在雪之下边上重新站定。 “因为我不相信爱情,那美德,人性,名声这种东西就与我无关了。” 人大概是言不由衷的。 答非所问也是答案。 “以前没有人提醒过你,你很傲慢吗?” 江离的回答似乎不是雪之下想听到的。 特产店里开着空调,冷气在光线中具象化像霜一样从出风口喷出来。 贴有商店透明贴纸的玻璃门外就是炎炎夏日,蝉鸣声像是天堂的回声般。河川里破碎的微波,把阳光压缩成扁平的碎屑。 日光悠久的像是遥远的过去。 “我是说我不会像正常人那样……” “所以说你对于我的感情,你是违背自己良心的,很抱歉引起你的内心的挣扎。我完全是无心的。”雪之下回敬道。 难道是我要求你爱上我吗?是我在引诱你吗?我不是已经提前说过,我不能,也无法爱上你了吗? “很抱歉我的话引起了你的误解,但我…..” “是我无礼才对,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真正的有去考虑过别人的想法而不是在想当然吗?”雪之下打断了江离。 “我能否问问,从刚才到现在,我哪里的行为能够配得上你的羞辱?” “那请告诉我,你所谓的良心是什么…” “我解释一下….” “这难道不是我发作的理由吗?我有理由确信此刻你依旧是把我在内的其他人置于远处,自己冷冷地观察着。但我还有别的理由。” “什么理由?” “你这人真的会因为真心喜欢上别人吗?为什么你可以若无其事的索取或者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江离被问懵了。 他恍然想起,小时候长辈们经常聚在一起说,将来嫁给他的女孩一定是享大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到了这副局面。 雪之下纤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日光溶解在第三杯茶水的氤氲中。 第236章 紫阳花凋谢之时 户部在和海老名聊天。 有比滨夹在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脸色提出话题。 三浦在不远处依旧是双手抱胸,趾高气昂的嫌弃着嫌弃那。 户部的视线和他对上了,那是求救的目光,显然他在应付海老名说话方面左支右绌。 江离嘴唇翕动,做了个说话的手势。 户部连忙把头移过去和海老命说话了,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 真好啊,普通人的恋爱不是也挺好的吗? 所谓的孤高,所谓瞳孔中死亡的飘忽,只是因为那个人更希望被爱。 偏离世俗,往往意味着残缺。 “就算是养条狗,养了十几年,突然死掉,也会难过一阵子吧……” 何况是人呢。 “所以这就是你对我们的看法?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讥讽我吗?”雪之下嘲讽道。 “你完全有自我得出结论的自由,既然你认为这个世界有必要按照你的思维运转的话,雪之下你告诉我,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才是对的,很抱歉我的激素受体不像你那么敏感,无法像你一样感知到那么多额外的情绪。“江离回击道。 “那是因为你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其他人。“ “是吗?假设如此,我也不觉得你有这个资格用这段话议论我。否则你也不会罔顾事实说出这么令人伤心的话了。” “我在这里只是单纯对于你想要知道的残酷事实做出简单回应而已,这是你咎由自取,怕你想不起来我提醒你一句,你这人傲慢自大,幼稚可笑,蛮横无理,就是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考虑你。” 江离听完后鼻子一酸。 “够了,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你的想法,没有必要继续讲下去了。“ 他注视着雪之下近在咫尺的眼睛。 雪之下微微歪着头,江离灼热的唇息就这么径直喷吐到她的唇瓣上,在对着少年嘴唇靠近的一瞬间,她匆忙扭过头去。 江离像是一条负伤的动物,狠心最后看了一眼雪之下。 她像是丢了魂似的,无比哀艳地盯着手中那对陶瓷长尾山雀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发呆。 江离什么也不缺,雪之下只想到他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便提前一天到这家店铺的官网上找到了他可能喜欢的东西。 他送过她熊猫玩偶,那她回敬一只山雀,也不算过分吧? “没事吧?你们两个刚才在干嘛?”户部见江离向他走来,不由的一愣。 “没事啊。” “你们两个刚才都快亲上了,还说没事?”户部继续问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想谈恋爱想疯了?”江离当着海老名的面开着玩笑,惹得户部低头喃喃反驳,被迫结束了好奇心。 午后的阳光炽烈到让人疲倦,细细的柳叶在波纹的水面上打着卷,攀附着绿色花架,从阴影中蔓延伸出,暴露在日光下的玫瑰花,像是被晒得烧焦了一样枯萎了一半。 路边倒装的水龙头有些干涸,里面的是也是滚烫得宛如凝胶般的水。 草泥马,这次他肯定没错。 抹茶在唐朝的时候传入霓虹,到现在主要发展为千家流,宗偏流等,为江离等总武高学生表演的是武者小路千家的流派的弟子。 在弟子展示了一遍茶筅,茶碾,茶盏后,弟子小心翼翼地从石头色的茶罐中舀出一勺茶粉,往釜中倒入开水,细细用茶筅打出丰富的茶沫来。 茶道说是茶道,所谓的咤寂,幽玄,和敬,江离完全看不到,只是一昧牛饮而已。 茶汤微苦,江离后悔饮茶前一口将好看的和果子吞了。至于观赏茶碗,或者在饮茶前像模像样的旋转茶碗,江离完全是机械化地按照记忆里的流程模仿。 “有哪位同学想尝试一下?”梳着岛田发髻的女弟子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上下,具体年龄并不可考,能不上班而花大把的时间在茶道,插花上的熟妇,多半家境殷实。 “我来。”江离第一个举起了手。 雪之下毫无疑问是一群学生当中礼节做的最好的那个,她妈妈就是传统的和风美人,对于子女仪态,礼仪方面的教育自然是最好的。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机会永远都是给主动的人的,江离打算气死雪之下。 “那就请这位同学来吧。”女弟子本来想请坐在靠墙和她一样目光带着大和抚子般淡淡哀愁的女生,到了她这个年纪,也不敢自称是什么紫姬,紫之上,只能把幻想寄托在下一辈可爱的女孩身上。 物哀本就是看着美好的事物在极短时间内消失,那里存在的不仅仅是一瞬间美的纯粹,而是人在亲眼目睹美后,又确保她的确毁灭后的安心。 我讨厌你,但我果然还是喜欢你,但我还是讨厌你,欧美人认为亚洲人奇怪的一点就是不喜欢直接表达情感,而是要七转八转绕个弯再说。 可直接表达情感,不就和野兽一样了吗?未经深思熟虑的情感,话说深思熟虑又是什么呢? 我们并不了解光子的机制,只是感受到光对于视网膜的影响,同样我们并不理解引力的作用,只是感受到身体被拉向地面。事实上我们并不了解一个现象的原因,只是凭接着自由意志,颠倒顺序来满足自己的无知,将结果视为原因。就像斯宾诺莎所说的那样,由于我们总是无知于事物的真正原因,因此我们通过自然意识所形成的所有理想形象皆是幻象。自然并不按照目的因行事。 如果说纯洁的话,究竟哪边才算纯洁呢?或许唯独是在一切事物发生前,一旦发生了,那就必须沾染堕落的本质。 爱必须是痛苦的,尤其是对于江离来说,要像骨头咯咯作响般痛苦,因为他对于爱的要求太高了。 上帝已死。抛去了父母之言,媒说之命,抛去了宗教礼仪,社会道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一场囚徒困境。 江离无法向雪之下证明他是爱雪之下,雪之下同样也无法证明她对江离的感情。两人都缺少一个共同的媒介。因此,无穷无尽的怀疑诞生了,人们敏感的像是被钴蓝色陶瓷划破的手指一样。 第237章 碧玺 茶筅搅动着碧色的茶汤,水面浮沫像被揉碎的月光舔舐着青瓷茶碗釉裂开的纹路。 “要先用左手托住碗底。\"女弟子的声音像透过泡着茶汤的一层纸一样,\"右手顺时针转两次半。\" 江离能想象到雪之下此刻正凝视着他,穿过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他衣领领口露出的肩颈,像是凝视着一尊大佛。 有一种叫做t. dohrnii的灯塔水母可以实现永生不死,它在进行有性生殖后可以重新回到幼年的水螅时期,返老还童,代价是每次都要丢失一部分记忆。 然而水母的含水量在98%以上,这意味着在海洋中一遍又一遍漂泊的它,注定除了感受海水的流动外,什么也留不住。 时间是会流逝的,马孔多在下雨,廉价杂志彩印的旅行栏目永远都是被跳过的环节,此刻人们看的笑话是编辑从往期杂志上摘抄下来的,那时杂志上那家被独家采访的面包店还没有开业。 \"茶要分三口饮尽。\" 江离恭恭敬敬地旋转着茶碗,分三口灌下茶汤,苦涩在舌根炸开。他将唇移开碗沿的瞬间,用余光瞥见雪之下放在膝头蜷缩的小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像是冬眠中做噩梦的幼兽。 “你一个外国人怎么学的比我们本土的人都像?”回到位子上的时候,户部用胳膊肘击江离道。 “这种事看一遍不就会了?”江离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回答上面,户部肘他的力道,让他垂放着,与藤席接触的手指甲,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呜哇,真不谦虚。”户部耸了耸肩。 户部没有继续追问他和雪之下的事,这反而让江离有些吃惊,即使并非刻意,他认为自己暴露的已经够明显了。 名为忧心忡忡,似乎想要人安慰的状态,江离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事实上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么多人在意你,大家都忙着过自己的生活。一个人随着年龄增长,往往被要求获得冠以独立自我处理事物的能力。把人从他者中彻底分开,现在又要求人毫无顾忌的投入到另外的他者中,这不啻是一种人类的疯狂。 “你和海老名怎么样了?”江离问道。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户部继续耸肩,却比之前轻快了几分,“多亏雪之下的福,我能聊上很多女生感兴趣的话题。” 海老名并不喜欢户部,江离不知道雪之下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和她讲过。 他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着户部,“雪之下教了你什么?” “她说女孩子都喜欢喜欢小动物的男孩子,这样既显得男生有爱心,温柔,又有话题可以聊,正好我家也有养狗。” “还有呢?” “她说跟女生聊天要聊兴趣爱好,生活习惯,要抓住两人的共同点然后夸别人,而不是光聊自己。”户部得意地说道。 “雪之下有跟你讲过她这些技巧都是从过期论坛上上看来的吗?”江离前两天搜问答网站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样的。 “不会吧?那还有没有用?” “应该有用吧,怎么说呢,大数据,或者说是二十一世纪女性互联网用户群体画像,其他答案也都大差不大,按着攻略走总没错。”江离犹豫了一番说道。 “但是海老名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哦!”江离冷淡地打断了对方的emo。 难道雪之下就和别的女生一样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户部迟疑了一下问道,以江离的条件,还需要追女生的技巧吗?直接a上去就赢了。 江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噢!是不是雪之下没跟你说话,你开始转头向我打听她的事情起来了,真是敏感的男人啊......”户部的感概还没结束就被江离狠狠扑倒紧紧捂住嘴巴。 “你给我闭嘴。”雪之下和他们一样也在茶室里坐着,离了不过几步的距离。 茶道的女弟子正在讲解16世纪后期,霓虹战国时代,村田珠光提出的侘茶与茶道大师千利休提出的现代茶道基本理念--和敬清寂,也就是舍弃华丽的唐物,改用朴素的茶碗与草庵。 肢体与地板碰撞沉重的声音毫不意外的吸引了其他学生的目光。 江离在女弟子讲解声音短暂的停顿中,看到雪之下透过人群,向他递来的冷漠的目光,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洁之物般,轻挑着眉毛把目光收回了。 他心中顿时燃起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来,倍感委屈,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似乎仍把他当作孩子,那么之前的种种,也不过是异性长辈对于小辈的包容,江离身为青年的自尊心就这么被她毫无顾忌地蹂躏了。 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现在对于江离来说是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风声鹤唳的时期,不管雪之下是否真的了解这一点。 一想到海老名其实并不喜欢户部,那负责教户部怎么追求女生的雪之下在此刻就仿佛沦为了欺骗的帮凶一般。 “我来教你怎么追女生。”江离咬着牙对户部说道。 “啊?你不是一直都边上看戏调侃我吗?”户部对江离突然正经起来的语气倍感惊讶。 第238章 e 暗恋这回事究竟有多明显,青春期的男生是最藏不住心事的,少女同样敏感的心思若是没有回应,那是因为她单纯不喜欢你。 这个社会凭什么要求男生率先去踏出那一步呢?男子汉那颗晶莹剔透,滚烫赤红的心流淌的是水银般精纯的血液,从粗壮的血管中飞出一只只豢养的蝴蝶征服世界,而不是被当作女人爱情游戏的玩物随意践踏。这不公平,淡淡的屈辱感弥漫在江离的心头。 “提前问一句,你为什么决定在修学旅行这个时间点表白?” “怎么说呢......时间差不多了,而且,江离你看,女生不都是喜欢在漂亮的地方.....我想海老名也应该喜欢这些。”户部支支吾吾戳着手指说道。 三浦经常试图给海老名介绍男朋友,这一点户部没有告诉江离。 他感到害怕,那种亲眼目睹三浦平时有意无意在海老名面前提起别的男生而自己又仅仅是朋友身份无能为力的感觉,带着官能模糊的刺痛。 这样下去海老名迟早三浦口中随意提到的一个男生抢走,尽管三浦给海老名介绍的男生一茬换了一茬,海老名依旧没有跟任何人交往的意思,从那以后,没当三浦口中暴露出一个户部从没听过的人名,他心里都不由地一颤。 又或许,海老名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三浦介绍的男生,其实是在等他表白呢? 绝望中,户部沉浸在泥沼的思维像是搭上了唯一一根清明的稻草般,再也无法思考这种一厢情愿的可能性。 “还有三天。”江离看似多此一举地看了一眼手机日期道。 “我怎么跟你说呢?”江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表白这回事在我看来应该是顺理成章的,用古人的话说是此情此景,我不得不吟诗一首的感觉。” 户部头上的呆毛随着江离温吞水般犹犹豫豫的话渐渐呆落了下去。 “不过你们电视剧里那种前辈,请跟我交往是什么意思?”江离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须,“算试用期吗?” “差不多,包邮包退那种。” “那你整这么严肃干什么?这不是a上去就完了?”江离长舒一口气,双手抓住户部的肩膀给他打气,仿佛他们已经胜利了一半。 追求女生,准确来说的解释是主动给女生更多了解自己的机会,而不是让你像买房一样,看好房子一咬牙付了首付,带着购房合同和收入证明呼啦啦冲到银行贷个几十年,byd这辈子就吊死在这房子上了。 这不是纯爱,这是傻逼,起码得双向奔赴过,否则这种行为和古代原始人的偶像崇拜,生殖崇拜没什么区别。 “你也觉得我表白能成功?”户部被江离的语气激励了。兴奋地看着江离。 在男生当中,户部觉得威胁最大的就是江离,虽然他清楚的知道江离根本就没怎么和海老名说过话,但这并不妨碍一个处于爱恋当中的男生的占有欲和妒忌心。而一听到江离的祝福,所有可能的若有若无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不成功,便成仁。” “说的你好像已经和雪之下成功了一样。”像是对江离引用的话里隐藏的不祥预兆感到不满似的,又仿佛是对江离的一通鼓励回过神来,户部话里带着强烈的预言感。 “哎哎哎,你这样我不跟你玩了啊。”江离有些无奈的急眼道。 海老名并不喜欢户部,在这个青春期,男女荷尔蒙散发到极限,又共同困在狭小的教室里的年纪,女生却无法对男生产生喜欢,江离只感到一阵头大。 面对感情真挚的户部,江离显然是不愿意撒谎,所以江离才会说出不成功便成仁这种含糊其辞的话。 这世界上存在纯洁的异性友谊吗?江离想说有,但他无法证明。 或许又是某一方曾经憧憬过,发现始终无法靠近,于是悄悄埋没,被爱的一方浑然不觉。 户部能和海老名正常聊天,那说明已经算是进入好友区了,说明海老名起码对户部这个人本身观感不差,而之所以无法从好友嬗变成男女关系,必定缺乏了一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越是温柔,越是有教养的人就越难驯服,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缺,或者干脆隐藏的很好,对于大部人来说原生家庭或多或少有一点问题,来自童年,家庭或者学校某一点爱的匮乏,往往导致一个人成年后某一方面的过度补偿,爱情的选择性就是一方面。 还有一种说法是小孩日后会模仿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当然现在江离总不可能跑到海老名家里去,观察人家父母相处的模式。 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户部在有意无意中触碰到海老名心中关键的那个点。 ... “有比滨同学,你过来一下。”下午,趁着在景点休息,边上的比企谷上厕所的时候,江离对着和雪之下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有比滨招手道。 “江离同学,有什么事吗?”有比滨蹦蹦跳跳跑到江离面前,扎着团子头的头发随着少女的跑动一蹦一蹦的,看得出她很高兴。 “海老名同学之前谈过恋爱吗?”江离想了想还是决定有话直说。 “江离同学,三心二意可不好哦,小心我去找小雪告状。”有比滨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吃吗?这个我还没吃过。”有比滨举起左手的鲷鱼烧递过来。 这妮子什么时候也会开始威胁人了?大棒加胡萝卜,莫不是跟雪之下学坏了?江离心里感到一阵无语。 “这里还卖鲷鱼烧啊?”江离躲在建筑的阴影处,眯起眼睛看向寡淡仅飘荡着几根白色云须的天空。 二条城门口卖鲷鱼烧也算是与民同乐了吧。 “那是,谁像你和自闭男,整天走在人群后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两只眼睛像是画上去的。”有比滨有些小得意道。 “雪之下她有吗?” “当然有啊,她刚才还开玩笑说这里的鲷鱼烧没准是从东京空运过来的。” “笑话好笑吗?”江离看着远处的雪之下轻轻把手指攒在一起,搭人中,轻笑着和海老名交谈,像玉一般莹润的指甲之间如情人般相互轻轻敲着。 “还.....好吧,你过去直接去问小雪不就行了?”有比滨不明所以。 第239章 blue “不必了。”江离摆了摆手。 不远处的二条城在放肆的阳光下,浓烈,炙热,耀眼。 盛夏的光线踏着铁蹄大举侵略着阴影,失去阴影的二条城恍若丧失了重力般轻盈起来,从城墙上蔓延伸出的榉树,顺着城墙斜坡上嵌在石缝里的苔藓,绿意翻涌进护城河中。河水在阳光下慢慢蒸馏着。 城门口的除了主干道是一板一眼用灰白的石砖铺成的,边上的过道都松散着铺着黑色跑马用的沙石。马匹已经渐渐淘汰掉了,所以空留下绿色的路障将边缘围拢起来。 雪之下的侧脸,看上去冷漠又带着沉静,像象牙一样俊秀挺拔的鼻子,就像是神恰到好处捏完啪嗒一样放上去的。两只眸子又带着春雨紫藤花湿漉漉的哀婉,却在笑的时候,像宝石上的月光,忽明忽暗的闪动着。她总是微微颔首,升起食指的指节轻触在嘴唇上,认真的听着对方讲话,略微思索一番,优雅的闪露出洁白玲珑的牙齿,语调平缓,两瓣嘴唇像天鹅扑棱翅膀般温柔地措辞。任谁看到了她都会呆住。因为她就这么存在着,这是世间最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刚出炉的鲷鱼烧烫得难以入口,少年哀艳的肌肤正微微冒着汗。 “呶,我是认真的,海老名之前谈没谈过对象?” “三浦其实给海老名同学介绍过很多男生,但不知道是不是害羞的原因,海老名一个都没答应。”见江离不像是在开玩笑,有比滨终于认真回答道。 “那你觉得海老名同学平时是个什么样得人?” “啊?我啊。”有比滨被吓了一跳,脑海中瞬时滑过令人惊悚的想法,“可爱,冷静,认真.又很温柔.....” “和雪之下相比呢?” “哇,你这人好讨厌。”有比滨登时明白江离是在拿她寻开心,立刻不满像雪之下教导的那样,对着江离发脾气,“朋友和朋友之间怎么能这么比呢?” 然而江离并没有听她的心思,只是一昧沉溺在对于海老名人格底色的思虑中。 二条城的门口用告示牌写了大政奉还四个字,斜靠在用金黄色黄铜上下包裹的黑木上。 这种黑木是用松板制成的,三块搭成三角形,用明火在中间熏烧使表面碳化,最后表面再涂上一层桐油防腐。 走路是件麻烦事,江离,雪之下,叶山等人若有若无地把户部和海老名围在中间,期间还要因为不断狭窄的过道变换队形避让无辜的路人。 修学旅行前几天的路线都是学校安排的,唯独最后两天才是自由活动时间。 进入二条城后又是一道五六米高的院墙,再次从小门穿过后才堪堪来到售票处,售票处直冲冲的迎着院墙的小门,是一所宫殿改建而来的,起翘的屋角就这么对着人群。平庸,低矮,逼仄,留着锈迹的腐白色空调外机赫然居于柱子旁,令人大失所望。 售票处的广场只是简约的铺着黑色碎石子,江离看出对方已经很用心在装修了,但还是略微感到寒酸。 望着面前二之丸御殿金碧辉煌的向唐门,他心中渐渐生出苦闷的情绪来。 少年的愁苦不为人所知,只好一个人默默把它吞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他下意识向有比滨问起雪之下时,他早已陷入可怕的恋情之中。爱恋毫无怜悯怜悯地摧残了他的理智,让他面容憔悴,受尽折磨,把他从高高的神位中拉扯下来,和凡人一样容易愚蠢的抑郁。 现在向户部科普大政奉还,二条城历史之类的细节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海老名也不一定对历史感兴趣,江离看着雪之下的手嗖嗖的刷着维基百科的滑动条。 “户部君,我们接下来去哪?”江离问道。 第240章 黄鹂 “现在这个天气,直接去清流园或者樱园吧?”见户部被江离突如其来的提问问得一滞,雪之下在一旁建议道。 “户部君,你想好没有我们去哪?”江离径直无视了雪之下得提议,继续问道。 “要不先去二之丸御殿?”户部见气氛不对,观察着雪之下和江离两人说道。 江离没有说话,他对户部刚才回答的语气感到不满意。 雪之下也没说话。 二之丸御殿是桃山时代书院造的建筑巅峰,共计六栋三十三间房,呈雁行排列。总长约300米,按谒见等级由外至内分为远侍,式台,大广间,黑书院,白书院。入口处是授野探幽绘制的,猛兽图群,随着人们观赏角度的变化,猛兽的瞳孔也在不断追踪着。 “能不能稍微强硬一点?今天你是主角。拜托,我不想说话了”江离搂着户部的肩膀凑到角落,低声絮语道。 “我根本不知道聊什么啊?用你的话说,我现在就tm像个刚出生的新生儿,准备赤手空拳去打泰森。”户部吐槽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能跟海老名聊什么?你是人机吗?聊你的童年糗事,聊聊这里的风景,然后聊自己以前看到的风景,再给她画饼说以后带她去看,女孩都喜欢听故事懂吗?” “甘!你简直是个天才。”户部崇拜地说道,瞬间对江离充满了敬意。 江离无语地努了努嘴。 身后传来了木板的响声,江离立马转过头去,发现雪之下正站在他们背后。 二之丸御殿的鹂鸣木板据说是江户时代为了防止刺客突袭,因此在建造的时候设置了特殊的防摇金属件,当人行走时木梁与铁钉摩擦产生夜莺般的鸣响。 江离觉得负责推广的宣传员大抵是疯了,这不过是一堆老旧年久失修的木头而已。 “户部君,海老名让你过去。”雪之下给了户部一个眼色后,户部急匆匆地朝远处的人群走去,独留江离一个人在那。 好一招离间计,江离心里腹诽。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埋着头生硬地别过脸去假装不在意地朝雪之下身边走过。 雪之下打算让他,刚往左边侧身一步没想到和江离的方向一致,直接挡在了江离前面。 两人均是低着头,反应很快,一个小碎步几乎是逃跑式的各自把步子往自己的反方向戳去,结果又是互相挡住了去路。 一来二回。看着对方穿着袜子的脚,江离一阵兵荒马乱,索性原地站着不动等着雪之下做出抉择后,自己从雪之下留出的空档里快步走了出去。 雪之下跟在他后面走着,江离一摸自己的耳朵,红得发烫,于是暗骂了自己一句。 二之丸御殿全殿超过3000面屏风壁画,用的是“盛り上げ金泥”技法,通过在金箔基底上堆砌不同厚度颜料,使光线折射模拟出四季和晨昏。 金箔在时间的腐朽中渐渐和墙壁融为一体,天花板镶嵌的,绘制而成一个个黑色边框的木板,庄严,厚重,宛如渴血症患者从上方逼将下来。 十七世纪的和纸泛起的颗粒,让江离觉得这仿佛是人皮一样。 游客中心还提供特殊的视觉眼镜,带上它可以观察大广间倒幕运动时,刻在柱子上的武士刀刀伤。 在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户部放下反复拿起打开锁屏又熄灭屏幕的手机,总算主动和海老名谈起了话。 海老名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把手靠在侧脸,静静地听着户部东拼西凑地讲述自己乱七八糟的童年。 不赖。江离心里评价道。 虽然是从小时候自己也住过传统的日式庭院开始的,有些牵强,但也算开了个好头。 男孩子的童年,大差不差都是围绕着暑假在乡下一系列回首让人咂舌的事情描述的。人类的男女出生比大概是105:100,有一种说法便是,男孩子在童年夭亡的概率要远大于女孩。 锹甲虫,萤火虫,跑到附近的水库里钓鱼,夏日的烟火大会。 江离一下子恍然发觉,似乎一切美好的故事都是从夏天开始的。 户部谈论江离并不认为有多少有趣之处,哪里夸大了危险性,哪里炫耀了自己的体力他也无从考证,只要海老名爱听就行。 口述也是一种交代,这倒像是户部在公然贱卖自己过往的灵魂。江离心中掠过一丝悲哀。 “hello,i’m misaki , can i ask you some questions? “两个穿着制服的小学生,抱着英语书跑了过来。 大概是学校里要求的和外国人们用英语交流的临时任务。 “of course! what do you want to ask?”江离看着小学生们用手指指着书本的句子,笑着答道。 “what is this ce?” “this is nijo castle , c-a-s-t-l-e,castle.” “is it big?” “yes,it’s big.”江离想了想,还是瞄了一眼小学生们的英语课本上的内容。 “do you like ninjas?” “yes, ninjas are cool!” “me too! thank you!”小学生迫不及待地念完英语书上的最后一句,兴奋地对着江离一鞠躬,飞快地跑回了远处领头的老师那边。 三十岁左右穿着波点裙子的熟妇,看到学生们朝她跑来,远远地对着江离灿然地一笑。 “海老名喜欢bl。”雪之下打断了江离对着成熟美妇笑容的遐思,在他边上说道。 是雪之下先开的口。 “你确定吗?”江离的目光依旧是停留在刚才向他用英语提问的小学生身上,两人正在因为刚才提问时的害羞和差错在打闹。 “她亲口和我说的,请你对人抱有最基础的信任好吗?”雪之下似乎对江离不以为意的语气感到不满。 “确认一下。”江离不以为意地说道,目光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雪之下,你喜欢bl吗?”江离回头道 “什么?”雪之下对江离冷冽颇具审视地目光感到略微不适应。“不喜欢。”她又有些慌张地说道。 “那你觉得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可能会喜欢bl呢,原谅我对年轻女性的心理活动不是特别了解。”江离气定神闲地提问道。 雪之下的心蓦然地一紧,“我不知道。” “知道了。”江离并没有问下去的打算,只是独自向着户部,海老名的方向走去。 第241章 竹里的月光 “好消息,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江离捏紧两只拳头伸到户部面前。 “坏消息吧。”户部见江离诡异的笑容,顿感来者不善。 “海老名喜欢bl.” “那好消息呢?” “海老名喜欢bl”江离重复道。 “这不都一样吗?”户部捶胸顿足,觉得江离尽是在拿他感情寻开心。 “欸欸欸,这可不一样啊,坏消息是海老名目前似乎对男女感情不感兴趣,好消息是我们可以根据海老名目前的爱好,推断出她的心理破绽,analytical psychology,懂不懂啊?“江离见户部没了继续听地打算,连忙解释道。 “话说什么是bl?” “哲学,boy♂next door, 大棍硬插大佬,死状惨不忍睹。” 户部听的一头雾水。 “她比较倾向于你和叶山隼人谈恋爱。”江离懒得打哑谜了,直接粗暴地脱口而出,“这种情况不是常有吗?你看,不少二次元不也是喜欢百合吗?”江离又怕户部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继续延伸话题。 “总的来说,不管是bl还是百合,其根本原因恐怕是自我厌恶。”江离索性把海老名的核心问题提前前置答案告知了户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雪之下这么有耐心。 “自我厌恶?” “对,正常来说大部人看文学作品都是自动把自己代入里面的主人公,主角和女主角相恋幸福了,他也会感到幸福,不过有些人则是不一样的。一来,他可能觉得里面的主角太垃圾了,根本配不上女主角,二来,他们又太喜欢故事里的女主角了,如果是自己的话,有感觉诚惶诚恐,因此为了不让自己的女神受到玷污,才会出现百合,什么男人之类的身体很肮脏之类的想法,在此基础上,还会有性别认知障碍,异装癖和小男娘出现。” “所以说我不喜欢里面的主角就是百合?”户部神经一颤说道。 “你是不是弱智啊?我在此仅针对喜欢百合的男性的心理分析。不是让你在这抬杠的。” “哦哦哦。”户部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江离这几天有点暴躁。 江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然而事实上,说道腐女,她们的审美并不和gay相同,你从bl漫画就可以略知一二,她们普遍喜欢的是画风精细,拥有纤弱五官,女性化特征的病弱美少年,而传统的gay往往喜欢脂包肌的熊0。尤其是青春期性压抑和懵懂的时候,女生在对自己的相貌或者某些方面不满意的情况下,确实会出现这种状况,首先海老名同学是一位正常女性对吧,她除了喜欢bl这点小爱好,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念头。” “那你如果喜欢二次元的百合女生是怎么想的?”户部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两个一起,既然是妄想,那下议院的事情我只服从下议院,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从来不换二次元老婆,只是数量会慢慢增加。”江离正色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户部眼皮跳了跳。 “所以,你现在的目标是重新唤醒,海老名对自我的人格,既然她还是喜欢纤弱美少年配帅气大男孩的组合,说明她只是一昧地在逃避自己地感情,有句话不是说过,既然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她,不是为了让你知道你有多喜欢她,而是让她知道,即使在她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在暴雨天没有打伞,公文包被不小心撞落,一个人狼狈的在雨中捡拾文件的时候,依然有一个人在世界不知名的角落爱着她。”江离被户部审视的目光搞得有点下不台。 男人们聚在一起交流xp不是一件超兴奋的事情吗? “哇,可以欸,你这句说的还行。”户部对江离后半段煽情的对白非常认可。 “废话,不过我这里不提供代写情书服务。”江离得意洋洋的说道。 “也就这句还可以。” “去死吧你,好话不听,专听谗言是吧。” 户部嘿嘿的笑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夸她,真诚地夸她,不要脸的夸大她,哦,你就是我的唯一。把我像一条狗一样对待吧,你越是打我,我越是向你献媚,踢我,打我,咒骂我,冷淡我,怎么样都好,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难道我在爱情里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吗?可即便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江离兴致大发,开始在客房里踱步念起了歌剧。 “我靠,你有病啊。”户部恼羞成怒,追上江离便打。 “别害羞嘛。”江离躲开户部砸过来的枕头,继续笑着答道。 霓虹的墙板薄,动静稍微一大点就声音就会传到下面去,户部碍于事情进一步发酵,只得息事宁人。 “对了,我让你真诚点,不是让你什么事都一股脑往外说,这里的区别你明白吗?”江离脸色一变提醒道。 户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关系到了才能说,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能说,这不是在欺骗别人,人都是有难言之隐地,只要你不存心害人就没事。好了,稍微可靠点,人家还不是你女朋友呢,自个在那害羞有什么意思,要像个雄性一样,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必要的时候一击必杀。”江离拍了拍户部的背,让他把背挺起来。 “你这样也不对,变鸡胸了。”江离看着户部过度挺起的胸膛挠了挠头,说完他从旅行箱里摸出一卷万円大钞塞进户部的上衣口袋。“哥们,不是让你全部花完,明天开始就是自由活动,男人没钱不行,口袋里有钱才有底气,用完剩下的还我。” 还有两天,还有两天时间,要让海老名从不喜欢户部的局面硬生生改变。 户部还是要拒绝,他知道江离有的是钱,但他和江离交朋友的原因和钱一分关系都没有。 “我和雪之下打了赌。”江离撒谎道,\"你赢了,我才有可能和雪之下交往。“面对着户部犹疑不定的目光,江离脸不红心不跳。 “别想太多,男孩子要大方点,给你黄袍你就受着。不要脸才是追女孩的精髓啊。” 还有两天,江离看着窗外竹林间的月光,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第242章 岚影 “江离,你帮我看一下我这身衣服行不行?” 随着薄曦映入江离眼帘的是一条天蓝色宽松的工装裤配上上半身米白色的t恤,t恤的下摆一半塞进裤子里,另一半则松散的露在外面,胸出口写了简约的字母。 “渔夫帽要不要带?” 没等江离评价,户部又紧接着问道,一边摆弄着脖子上的项链。 “带呗,你这身简直帅爆了,张扬的简直像个得胜归来耀武扬威的少年将军。” 江离有一段时间喜欢过黑色哥特风的指链,戒指之类浮夸的首饰,户部这身行头不过是稍微带点痞气,有什么关系呢?乖乖女就喜欢这种在清爽阳光中带着点叛逆的男孩子。 “从你嘴里听见夸人还挺少见的。”户部满意地擦了擦鼻子,“隼人觉得怎么样?” “啊?我觉得还行。”正在叠被子的叶山隼人没料到会问到他,含糊其辞道。 “欸?隼人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话说在酒店里为什么还要叠被子?”户部翔见状直接压到了叶山背上。 “只是想着小翔你也要有女朋友了。”叶山 扒开缠在他脖子上,户部的手笑着说道。 “怎么了嘛?我就不能有女朋友吗?”户部顿感有些不轻视。 “你今天想好去哪约会了吗?”叶山问道。 “没有,之前雪之下说她负责好了,毕竟海老名和女生她们喜欢什么我也不了解。” “你约会还是她约会?”江离皱起了眉头。 ...... “那么上午是清水寺,下午是二三年坂,鸭川,你们男生有什么问题吗?”雪之下的目光扫到了江离后,把目光定格在叶山,户部等一众男生上。 集合的地点定在山庄门口,彼时门口低矮得仿石灯笼状的地灯还亮着,,苔藓斑驳的青色石面覆盖着一层夜露。 夏天的清晨,竹林里笼罩着一层蛛丝般悬荡的雾气。 “没问题。”江离替男生们回答道。 晚上点名的时间在九点,因此学生们的自由活动只要在九点前回到山庄就行,而此刻的平冢静还在房间里呼呼睡着大觉。身为成年人应该有成年人的自觉,乖乖在睡魇前败下阵来,一睡不醒。 岚山离市区还有一段路程,因此要乘公交车漫无目的地过去。 江离的穿搭很朴素,一件米白色短袖和卡其色的长裤,外加一顶遮阳帽。唯一的特色是没有logo。 夏天的太阳很毒,哪怕江离体质好,也不想平白无故挨晒,但他是男的,打个伞显得娘们唧唧的。 有人说大学时期谈女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和小女友光明正大地蹭伞用。江离坐在后排看向前面轻声说话的女生们想到。 女生是种狡猾的生物,越漂亮的女生往往越狡猾。 即使车厢里除了她们再也没有其他人,她们依旧保持着礼节,极为小声地谈论着不久之后的旅行。男人若是因此放松警惕,误认为她们是无害的小动物,则迟早沦落为她们毫无生意哼气中下的仆奴。 还会耍赖,让心爱着她的男人根本无计可施。 “这么早起来是不是困死了?明明不上学。”江离对着边上地比企谷说道。 “不,还好。”比企谷连忙中途停止了哈欠,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没关系,我也困。”江离说完了个完整的哈欠,比企谷没有买账。 社恐的人就要给他最靠窗的位置,因此现在搞得江离呆坐在过道的位置上看着挂在横杆上不断甩荡的扶手无所事事。 车窗外的风景很快就从山坡的防护网,边缘裸露的黑色树根,锋利的翠绿竹叶变成了一览无余的晴空和钢铁网状缠绕的高铁。 平安神宫不远处的银行正在举行只园祭的入店活动,江离他们刚下车,就被穿着西装热情的银行工作人员拥进了银行。 “啪” 随着银行门口早已蓄势待发的手拉式彩炮脆响,五颜六色的彩带挂到了江离一行人身上。 他们是只园祭以来第一万名进入本店的顾客,尽管户部宣称自己从来没有在这家银行办过卡,还是被热情洋溢微笑着的行长来着手,转动了摇奖的转轮。 “真中了?还是头等奖?”户部难以置信,颤颤巍巍地从银行门口走出来,身边路过去银行办理业务的行人用诧异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他的身后行长正率领大堂经理等员工弯腰鞠躬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户部君,你中了什么?”雪之下向后退了两步,对着银行招牌拍了张照后问道。 除了户部中了头等奖外,就只有雪之下中了和银行联名的panda玩偶,其他人都是极为简单粗暴的手机小挂坠。 “岚影高级料理的免费用餐券。”户部脸色一白,这餐厅名字他听都没听过,但光凭借着带着不知名高级香水味的用券,他就知道这家餐厅不是他这种学生可以消费得起的。 “他有说是几个人吗?”雪之下的眉头一皱。 “没有。”户部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江离借给他傍身用的一百万,心想着如果只有两人的话,就先拿江离的钱垫着。江离说过,这两天一定不能露一点怯,钱不够就再问他要。 这不仅是为了户部自己的幸福,也是为了江离。 “我查到了,查到了。”有比滨兴奋地声音不由得引得海老名和三浦凑过头去。“接待过皇室,四月份的时候首相大人也来过这,还有中东富豪提的阿拉伯书法呢?” “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去了。”江离说道。 “我记得像这种餐厅都要提前预定吧,主厨食材都还没准备?”雪之下下意识接过江离的话。 “打个电话问问呗,问问总没事,不然只能转卖了。”江离说道。 “别啊,那多可惜啊。”有比滨已经刚才官网主页飘过的一瞬美食图片冲昏了头脑。 “喂,您好。”户部在众人目光拨通了电话,原地转着身体向街边的人群看去。 只园祭已经开始了,此刻街边正围满了人。而马路中央此刻也被清空,二十多位在烈日下身着白色粗布衣裳,头戴玄黑色斗笠,露着健壮小腿的男子,在花车旁歇息。 第243章 微渴 布满力量的汗水从男子晒的微褐的皮肤上滴落,在路面上扬起浮尘,像是黑色的铁。 两条足有女人手臂粗细的麻绳躺在地上,中间是神官模样打扮,穿着长袍的男人。 “您好,欢迎致电岚影,很荣幸为你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电话那头是温和纤细的女声,户部回头望了望江离他们,咽了一口唾沫。 “您好,我在关西银行中了一张贵餐厅的奖券,请问我该如何使用呢?” 女人沉默了几秒,在一瞬间户部几乎认为刚才中奖的事情完全是假的。 “请问您贵姓?” “户部,户部翔。”他如同受到拷问的犯人般如实回答。 “户部先生,您现在就可以过来了。”女人回答道。 “她让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了。”户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向海老名,江离他们询问道。 “几个人?”雪之下提醒道。 “抱歉,能麻烦问一下,奖券上没有写明用餐人数,所以我想问问,能让人几个人来,如果人数不够的话,我可能一下子来不了。”户部赶忙接过雪之下的信息,对着手机说道。 花车两侧悬挂的铃铛正被坐在轿顶的男子用力摇晃着,后方的乐师乘机奏着尺八,声音一下子就喧嚣起来,户部用力把耳朵贴近手机,汗水和头发黏在了手机上。 “尊敬的先生,请不用担心这一点。”不知不觉中,户部误触了免提,“因为先生您在关西银行中的奖券“,女人停顿了一下,“是包场。” 雪之下霎时反应过来用目光寻找江离的影子,发现他正踮着脚,独自观赏着远处从街边经过的一连串花车。 “包场?那就是说我们都能去?好欸!”有比滨心大地摇晃着海老名的手臂。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户部询问道。 “来都来了,看会儿花车呗。”江离转过身不咸不淡地提议道,“只园祭又不是天天都有。”他像是置身事外看饱了风景,此刻才刚加入的人。 “你一个人外国人看得懂?需要给你配一个康复院的讲解员吗”雪之下阴阳怪气道。 “有意思就行了,特别是看热闹人挤人的时候。”面对雪之下冷嘲热讽,江离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既然她想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好了。 人除了生理上的痛苦外,精神上的痛苦都是来自于自己的意识和他者的冲突,他有什么必要非得把自己搞得不开心呢》 山鉾是祭典中巡游的巨型花车,达25米,重逾10吨,车轮直径约2米,悬挂着16.17世纪的欧洲织锦和波斯地毯,金线浮现于熊皮上,顶部则装饰着金色的凤凰, 山鉾的主题很多,最有名的便是形容孟尝君学鸡叫,偷过函谷的典故。 男人们喊着号子,几乎是速度不变地冲向转角,高耸的花车立刻发生了要命的倾斜,被选中坐在顶部充当人物的男子则是牢牢的抓着边缘的凸起。在倾斜到几乎70度,花车即将翻倒的一瞬,在人们的惊呼中,仿佛有神明助力般,陡然重新扶起。 “江离,你说不定很适合去参加山鉾巡行呢,感觉你肯定很喜欢大家一起抬山鉾的场面。”有比滨在一旁说道。 “可是我更想躺在轿子上晒太阳,看着其他人抬我。”江离开玩笑道。 “真懒,这么懒以后小心被你老婆嫌弃。” “对了,我记得前两天是宵山祭,你买护身符了吗?”江离说道。 “当当。”有比滨展示出手机下方悬挂着的护身符。 “哇,你哪买的,我怎么没看到。” “你当然看不到啦,毕竟修学的时候你和自闭男整天走在后排不知道在干嘛,神出鬼没的。”有比比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我能戳一下吗?” “不行。”有比滨护食般把手机抱在胸前,“上次买了个面包挂坠,结果每个人都想戳一下,不一会儿就脏了。” “当你的手机可真累。”江离对着有比滨琳琅满目的手机挂饰吐槽道。 “那也是手机壳累,说我天天用手机,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给你家电冰箱放过假啊。” “有道理,我回去行政复议一下。”江离故作认真道。 “借用一下。”户部抓住江离的肩膀来到角落,“怎么牵手?” 江离眨了眨眼睛。 “怎么牵手,快说啊。很急。”户部催促道。 “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我也没怎么牵过手,该牵手自然就能牵了,你硬要牵的话,那只能靠随机应变了。”江离回答道。 “什么意思?” “就跟替女生开门一样,不是让你一口气跑到前面替她开门,而是你刚好走在她前面,开门的时候就顺带给她留一会儿门你知道吗?具体来说,你先试探试探,走到海老名边上一个适合牵手的位置。” “然后呢?” “看她有没有抗拒的反应,如果没有的话,人群里稍微挤两下就可以顺势借着保护女生的名义牵上了。当然我不建议你让我去充当挤人那个角色,因为被发现了会很下头。” 户部回头望了不远处马路牙子上的海老名一眼,“可是她不喜欢人挤人怎么办?” “那就换个办法呗,我靠,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已经形成路径依赖了?一切要顺其自然明白吗?游龙,懂我的意思吧?像海老名这样的女生注定不像经常泡在ktv的女生那样,随便一两句情话就可以go to hotel 欢乐斗地主,战线得拉长点,随便爱上你的人,也会随便爱上别人明白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是战斗啦。”江离推了户部一把,“实战才能出真理啊。” “你好。” 听见户部开场白的江离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舔狗死亡开头,你好?在吗?吃了吗?睡了吗?一句话直接把两人距离拉到陌生人。如果女孩脾气好礼貌回复了,后面紧接着就是拷打小连招。吃了吗?吃了。吃的什么?烧烤。哪家店?建国路那家。多少钱?100不到。点羊肉串了吗?点了。羊肉串用的竹签还是钢签? “你好。”海老名说道。 旁边的三浦看了户部一眼,径直退后到叶山那,和他闲聊了起来。 叶山刚看到了花车上飘摇的栀子花,遥遥地对着远处的雪之下开口。不知道是不是人群中过于吵闹,雪之下连头都没转过来。三浦来了,他只得暂时放弃和雪之下说话的想法。 第244章 繁花盛开的森林 “这样子能成吗?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比企谷在一旁问道。 “你直接去问海老名喜不喜欢户部不就成了?”江离说道。 “怎么可能问得出口啊,笨蛋吗?” 青白色的日光宛如将街边钢制的大楼晒化了。 “有时候人不一定非得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接受对方,抱着还不错想法接受对方表白的人也不在少数。”江离凝视着不远处户部那只不安分的手,想抓结果事前没看清位置,不小小心摸到了前面无辜的中年男人,男人被户部吓了一跳,两人急忙为拥堵的人群互相道歉。 比企谷只闻到还不错这三个字里清晰的毁灭的意味。 “人是欲望的存在还是语言的存在?”江离问道。 “啊?不知道。”比企谷被江离的问题问的猝不及防。 “比企谷,你觉得你自己是什么呢?即使你自觉得自己思维异于常人,又自谦式的把自己贬为普通人,然而当人们谈论起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时,用来概括我们的始终只有几个最庸俗词语。” “即使心中死命地抓着那么一点不同不放,然而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不过是他者的欲望是迟早的事,而正因为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毁灭,在这注定下沉的过程中,偶尔看到一两根可以短暂漂浮的稻草,心想着偶尔抓住了也不错。于是便抓上去。” “有什么问题吗?人不就是这样得过且过的活着吗?”比企谷说道。 “你觉得没问题?”江离的语气陡然变得惊诧,“那我也觉得没问题。”他摇了摇头。 背着妻子自杀的丈夫,背着孩子服毒的母亲,大抵是怀着愧疚死去的。 时至今日,若是将他母亲的死因简单归为病理性的抑郁症,那简直是种粗暴的亵渎,宛如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啊,那家伙,是抑郁症死的。 母亲毫无疑问看到了江离所看不到的东西,像是海中细波里诱惑的闪光,不断地引诱着她,就像人站在高楼边缘忍不住要跳下去的冲动,而拖拽她的仅仅世俗的一根线。 她看清了某样东西,却抱着无法向常人阐明的痛苦,那唯一的方式只有自杀。 迎着铁轨走路,火车飞速而来的时候,一定是人看不到的景象。 只是活着,就对人产生愧疚,而因为愧疚,让她无法对所爱的人保持沉默。 比企谷不知道江离装神弄鬼般说了这一大段话到底是何用意。 江离经常说自己讨厌谜语人,其实也是双标,在比企谷看来,这既点头又摇头式的回答他是完全不知所云。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两辆黑色的商务车开到了附近,户部和海老名,有比滨一辆,剩余的人们一辆。 才从岚山幽深的竹林里出来,车子七拐八拐地又开进了深山里。 餐厅不像是餐厅,像是以前华族留在山里疗养的别墅改建而成的,车子在大门口停下。门口穿着羽织,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男人带着一众侍者正恭恭敬敬地等着他们。 山里不比市区,普遍湿冷,不远处山谷奔腾炸裂的瀑布,在空中飘荡着一丝丝水汽。 “多亏了户部君,我们才能来到这呢?”有比滨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说道,恰逢侍者过来询问每个人的口味。 “哪里,多亏了你们能带我来。。”女侍者和服上淡雅的月季香气闻得他头晕目眩,这里每个女侍者的容貌都有着不输当代女星的气质,且都是清一色大和抚子式温柔婉约的样貌。低眉顺眼,把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侧分盘发,只是怀着罪恶感瞥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和服,他就开始担心自己万一弄脏了人家的衣服,自己兜里那叠钞票够不够赔的。 这里普通女侍者的和服均是清一色的黑色,连别在头上的发簪也是黑的,户部开始怀疑这间餐厅的主人是不是有什么喜欢未亡人特殊的癖好。 通往庭院的移门始终敞开着,庭院里是主人精心设计修建的假山和鱼池。 “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先去走走?”江离提议道,“您好,我们这里走一圈会打扰到你们吗?” “啊,没事的,请。”跪坐在一旁的侍者连忙起身。 “现在怎么办?”在经过走廊转角的一刹那,户部抓着江离的手询问道。 “你有钱吗?”江离不急不慢的把户部的手放下。 “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所有人都知道这家餐厅不是你平常能消费的起的,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作没发生过,一起去和海老名体验这次吃饭的各种情绪。真诚必胜,明白吗?”江离抓住户部的肩膀捏了捏,随后快速松开。 “那你呢?你怎么办?”户部问道。 “什么我?”江离皱了皱眉头。 “你和雪之下的事情。” 江离不由的一窒,“你不要管,我是师傅还你是师傅?” 他转过身往户部相反的地方走去,向后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意。 紫阳花和紫藤萝都喜阴,在这水雾弥漫的山里开得很好,但也是最后的期限了。再过几个月秋天就到了。 栀子花也开着,江离蹲下从紫阳花上摘下一瓣花瓣,放在嘴唇上。潮湿的水汽让花瓣既带点露水的莹润,又带点花瓣本质的干涩。 “没什么事别跟过来,我总不至于迷路。”江离对着身后的树荫掩映的阴影说道。 可阴影还是阴影,他家小少爷是个路痴,这点在ijg内部流传的版本里谁都知道。 江离叹了口气。 小少爷的先祖在霓虹战败的时候收购了大量的土地,对于战败这件事,他毫无感情,小少爷就是小少爷。今天有幸见到了小少爷的心上人,又见到小少爷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阴影立刻就知道小少爷是恋爱了,还是苦情戏。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喜欢过几个女孩子呢?他上学的时候最爱扎心爱姑娘的自行车轮胎了。 都说大富大贵的家庭里专门出情种,这么一看还真是。 铜钱草长得密密麻麻的,下方潜伏着一片森林。 第245章 胧影 或许有人认为,小少爷的人生多少有点不自由,但阴影绝不这么认为。 和谁结婚不是结婚呢?非得是在学校,在社会上遇到的才叫自由恋爱吗?不过是吟游诗人在街边桥洞饿死前,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老一辈的人大都只希望孩子过的开心,而富家小孩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喜欢花钱让别人在后面x总,x哥叫着的,家长会对这种人的婚姻管得比较严,以防被来路不明的女人勾搭上;另一种则像是小少爷那样的,在婚姻方面拥有极大的选择权。 , 这类小孩往往喜欢独立,有自我想法的女孩,极其厌恶别人因为钱靠近他。就像书里说的那样,那些穿着白色棉袜,手腕纤细,细风吹进校服宽大的袖管, 散发着栀子味洗发露清香的女孩,未来会在某一天戴着鸽子蛋大的宝石,一边埋怨着帮男人从不去开小孩的家长会,一边把西装的领带系好。 其实男孩子都在小时候幻想过遇到一个女孩,全心全意地舔着对她好,然而女生们并不喜欢,女生都喜欢有上进心的男孩子。等到男孩长大成男人,开着保时捷,那些比自己小一轮的漂亮女孩有意无意对自己红脸的时候,男人又发觉自己似乎丧失爱人的能力了。 他突然察觉自己老了,老到什么都知道了。 发呆的技能正慢慢从他脑海里衰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反繁琐冗杂的日常工作。起码他再也不会像小少爷那样蹲在路边,默不作声地用草茎挑弄着盛开的紫阳花。 年轻漂亮的女孩正在等着小少爷,而自己正像坨没人要的狗屎一样,耷拉在潮湿的树边上。 要不要去提醒小少爷一句呢?阴影渐渐升起了报复的小心思。 设置在假山缝隙里的喷雾装置不厌其烦地发作着,少年苍白的肌肤因受到水汽侵蚀而变得骤然细腻起来。小时候像女孩子似地容貌,渐渐随着发育,下颌有了男人的硬朗,五官却继承了母亲,依旧是忧愁得荡漾着。 江离感受到,他颗位于浅薄皮肤下,受到四周白骨包围的心脏此刻正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着。心房与心室之间的血液交换如番茄汁般粘腻,如同痰一般吸附在瓣膜表面。 前所未有的感觉正从上到下的席卷着他,把他高高抛到空中,急遽跌落。全身上下如同火烧般灼热,双手双脚却冰凉的如同死人堆里横伸出来的手。 他舀起池子里的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去,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白皙的手腕不经意露出沙砾般一颗小小的淡痣。 鲜红与鲜黄的锦鲤在水中滑行,无声甩动着尾巴拐弯,假山的空洞在水流的冲刷下发出了笛子般的声音。 江离睁大了眼睛看向倒影着的池水,阴影是挂着苔藓色的灰绿,亮部则是惨白色带着一点忧郁的蓝。 雪之下那双里面如同泅泳着小鲸般的眼睛,仿佛正近在咫尺地贴在自己的面前。 那分明是自己的影子,江离知道,但他仍微微调转着身姿的角度,让池子里的人影作出一副接近雪之下可爱的样子来。 他蹲下身,舀了勺池水,水波荡漾开来,把池里的人影绞得粉碎。 第246章 鹭 山林里的天空划过白鹭的倩影,浮光掠影。 他要报复。 呆看了一会儿水中的残影,很快的站起身。思维顿时清明的像一只箭翎上的飞羽,爽利地射向无人的荒原。 江离自忖自己极度聪明,然而对雪之下报复的想法,却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点子,即使是这样,名为报复的热情还是彻底攫住了他,重新赐予他活力。 不多时,他便回到了房间。 人都已经到齐了,桌前那只插着艳黄色万寿菊,裂了一个口子的花瓶。仿佛有洁白的乳汁从陶瓷的龟裂处溢开来。 人声嘈杂,一旁等候的侍女局促地蠕动着膝盖,跪着为江离的杯子上倒上饮料。 江离对侍者谦卑的礼仪模样无端的颇为不悦,那宛如东窗事发急于补救的一丝慌乱被江离尽收眼底,而真正的罪魁祸首,雪之下。还正像没事人一样和户部她们交谈着 雪之下毫无疑问的做到了,往江离原本平静的心中悄悄的投入种子,任由其发疯似地蔓延枝条。 江离刚才因为产生报复心理的小小幸福在这一刻被她摔得七零八落。 嫉妒的火舌灼烧着他的内心,碍于自己必须维持江家的体面,他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合乎礼仪的态度,默不作声的细细听着雪之下她们的交谈。 那是个如蛇蝎狡诈险恶的女人,千方百计地想出诡计折磨她,想必此刻她那双薄霜般地睫毛下正因为他的痛苦而愉悦地颤抖着。 “你知道前几天,平冢静老师吃烧鸟的时候,被当地的老婆婆念叨校长把她饿瘦了。”海老名说道。 在霓虹,年轻女性很多时候是不能单独外出去吃拉一些男人汇聚的场所吃饭的,哪怕是在超市买酒,有时候被中年模样严肃的陌生男人看到,一顿莫名其妙的训斥就来了。 大抵是什么女人要守妇道之类的,这里的社会规训很严重。 “哈哈,没看出来,校长和平冢老师哪里像了?”户部说道。 “性格吧,慈祥的父亲总是养出刁蛮的女儿不是吗?”雪之下道。 “小少爷,杯子倒了。” 跪在在江离身后的侍者小声提醒道。 江离反应过来,狼狈的起身,朱红色小桌的茶水像沉船的货舱一样,从瓷器的边缘汩脉流出,倒映出房间外火焰般的夹竹桃。 雪之下像是注意到般的投了江离一眼,既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悦,就像是看到偶然转过头,然后看到无聊的事物一般。 “江离同学,你是不是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啊?我看你这两天总是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样子。”海老名轻轻歪着头,笑着说道。 “他本来就这副性格,一定要人照顾才行。”雪之下说道。 雪之下刚寄宿到江离家的时候,碍于家里没有适龄的姐姐,江离的父母又不太方便,所以直到正式上学那段时间,两人都是同一张床睡得。一直到了小学一年级,双方家长考虑到实在是男女有别,又因为到了差不多该培养自立的年纪,于是就分开了。 一开始还忧虑到女孩子家家,孤身一人寄宿在别人家晚上会不会睡不着,结果适应不过来的反而是江离,那阵子夏天正好在外婆家和表姐们看了出电影星河战队里最有名的脑虫吸食人脑的名场面,搞得江离整日疑神疑鬼担惊受怕,和雪之下一分床睡,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白天顶个大黑眼圈到学校里挨笑。 无奈,当时身为小大人的雪之下只好在晚上女仆熄灯后,悄悄摸到江离房间,等到江离睡着之后,再光明正大地走回自己卧室。 负责清理的侍者动作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还原成了江离打翻茶水前的样子。江离像是喉咙里卡了药片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三个侍者在他座位上忙前忙后,药片紧贴着喉咙干涩的触觉,反复拉扯着黏膜。 “你是怎么看待雪之下同学的?”户部问道。 “什么?”江离没预料到户部一脚直接把话挑明到真刀真枪肉搏的程度。 雪之下不语。 “我觉得有什么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户部挠了挠头,无辜地看着江离。 江离该说什么呢?他已经搞不明白自己心思了。 雪之下的名字像是一道难解的题目,时刻萦绕在他心头。她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赤红色的海潮淹没了他的思绪,不断地在他心中鼓动。 江离最喜欢到湖边发呆,漆黑一片,仅燃着几盏快要睡着似地橘黄色地灯的边上。月亮高高地斜挂在天上,是雪白色湖面,人和人只能大致分辨出身形而看不出样貌。湖的另一边,是远处闹市区高楼微弱的起伏,射灯在漆黑的夜幕里不安的扫射着。 阒然无声的湖边,后厨新来的学徒,正坐在湖边的木地板上,给一旁下班了的女仆,炫耀似地弹奏着吉他。 风纤巧地吹起了边上的柳叶。闪烁着警灯的巡逻车,快速从一旁的柏油小路上驶过,已经关闭的喷泉,赤裸着身体着童子雕像,正托举着大理石的托盘,孤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 只是在回去的时候倍感寂寞,哪怕来时和去时的风景均已看了不下一万遍,哪怕有时候会突发奇想想着干脆乘飞机随便去个不知名的小国玩两圈就好了,但理智在告诉他回去。 只要客机在一万米的高空以时速1667千米的速度沿着赤道向西航行,理论上就可以一直保持白天。 江离很快就停止了任由思维泛滥的念头,他意识到了这种思维的危险性,它对现状来说毫无用处,并在不断试图扭曲着他目前的认知。 思绪像是褪去的潮水,少年的心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细碎的泡沫。 “小雪,你看这是什么呀?”有比滨举起马蹄水的杯子对着雪之下问道。 江离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话。 第247章 泥鳅 雪之下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 忠贞,或者说不背叛,这些现代人类易碎心灵所要求的保养品,喜欢把它擅自加到别人身上,又强行要求别人履行。 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不会不产生动摇,只是她习惯性不去想。 用逃避来解释并不恰当,在辞海的定义中逃避指躲开不愿或不敢接触的人和事,然而她根本没有逃避江离,所以道德上的审判也就无从指摘她了。 逛二三年坂的时候,江离主动一人送了一只动物模样的纸灯笼给她们,雪之下吃了一惊。 “别误会,店里就剩下这么两个了,其他都让我搬空了”江离指着身后来回进出装箱的店员说道。 他一进店全部尝了一遍后就是一顿指,这个不要,这个不要,其他的全部包起来。 “家里人多,还有娘家那堆亲戚小孩。”江离对着雪之下一旁的有比滨解释道。 “可是江离你送的都是吃的和玩的啊。”有比滨忍不住说道。 “他们又不缺。”江离笑了笑,“送了也只能堆到家里地下室仓库,还不如送点吃的给小孩,这样还能记得我的好。” 比起送那些大人礼物,江离更喜欢和他们的孩子打交道。 “那我们手里这几个灯笼......” “没有,我进店的时候就看到墙上的那几个装饰灯笼,买完后我问店长能不能把这几个灯笼送给我,他就给我了。”江离调皮地咧了咧嘴角。 “给我,我来吧。”江离拿过雪之下手上缠绕住线的灯笼,三下两下解完后还给了她。 “江离同学,你刚才是累吗?”海老名从户部的话题里转移出来笑眯眯地说道。 “上午没睡醒。”江离说完打了个哈欠,随后原地跳了跳抖擞精神。 “听你的语气,你大概一辈子都睡不醒吧。” 听完雪之下的话,江离耸了耸肩,表示你随意。 二三年坂保存了许多京都传统的町家建筑,石板路,阳光斜倚在青灰色的石阶上,树荫的尽头连接着店茶汤里氤氲着若有若无的水汽。生长在坡道旁将台阶截去一段的木樨树,挂着蓝色纸带的风铃正打着盹,台阶的石缝里是开着靛蓝色小花的鸭跖草。 女孩子逛街和男人大不相同,是只看不买,店主往往空赚两声吆喝。而男人则是默不作声地听完店主讲解,要么直接抽身走人,要么干净利落地掏钱,像是在监牢里签字画押。 店主们自然知道人群中的金主是谁,带着女孩子的男生的钱总是好赚的,于是他们把攻势转到了男孩身上。 午后地街道没什么人,店主也大概见惯了相似的女孩子,单调的吆喝声渐渐和栖息在树上的蝉鸣声褶皱在了一起。 好热,雪之下心想着,正好看到江离嘴里叼着棒冰朝她走过来。 “要吗?”江离顺手撕开包装袋。 “江离同学,你好细心啊。”海老名正笑着吐槽道,扭头却被迎面而来的户部撞了个正着。 “诶呀。” 户部眼疾手快拉了海老名一把,又悻悻松开,从手里扭扭捏捏的拿出刚买的冷饮。 “别看了,你们的在这。”叶山温和地笑着对有比滨,三浦她们说道,身后跟着和江离,叶山他们跑腿出来的比企谷。 “我要香草味的。”三浦不由分说的拿走叶山手里的冷饮,留下草莓味和葡萄味的。 “那我就拿葡萄味的吧。”叶山不失礼貌地说道,留下了和有比滨头发颜色最搭地草莓味。 “户部怎么你也是草莓味的?”有比滨撕开包装,见户部和她一样是粉色的冷饮。 “要你管,男人吃点草莓味怎么了?我就喜欢吃草莓味的。”户部不满地嘟囔道。 “我也喜欢草莓味的。”江离附和道。 这里的男人都这么有少女心吗?有比滨突然想起,第一天旅行的时候,户部穿了件粉色的短袖。 “太阳大吗?”江离问道。 雪之下摇了摇头。 江离站在日头下轻轻凝视了太阳一会儿,随后飞快地跑远了。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株巨大的莲叶叶子过来。 “要不要试试?” 雪之下依旧是摇了摇头。 这是他拜托刚才购物的那几家店店主,辛苦采来洗净的,江离撒了个谎。 店主们见是自己的大金主,又见小伙是带着自己女朋友来旅行的,仪表堂堂,态度恭敬,自然是成人之美。 见雪之下不要,江离也不恼,于是自己用了起来。 “要是不嫌弃的话,江离同学,你的莲叶能借我用用吗?”即使是大热天,海老名和有比滨依旧是黏在一起。 “不要。”江离有些幼稚的摇了摇头,坚定的拒绝了。 “欸~真小气。”靠在海老名边上的有比滨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就是不要。”江离径直向前,小跑着远离女生。 谁也不明白江离的想法。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了吧。”在江离渐行渐远的背影中,雪之下轻声的对海老名说道。 海老名不语。 “你们女生到底在讲些什么?”户部好奇地过来问道。 “哇,你好烦。”有比滨顿时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推着户部,就连她也变得忧心忡忡了。 “翔,你能稍微离开一下吗?”海老名对着户部说道。 这话的杀伤力不亚于在户部头顶爆炸一颗核弹,他壮烈牺牲在海老名直呼他名字的甜言蜜语与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幻想中。 雪之下想她是冷的,阳光如同波浪般,一卷一卷地晒在她头发上,辐射出热意。 那感觉又来了,是江离当初在她家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无数小小的鸡皮疙瘩席卷了她全身,她微微颤抖着,身体里仿佛有几百万个铃铛在体内发颤。 小腹像是煮沸了一样,里面蜿蜒流淌着一条发热的泥鳅。 第248章 红毛丹 “我和江离是四岁的时候认识的,是一个下午,我记得当时妈妈还抱着我。别看这个人平时傻不啦叽的的,他小的时候也这样,当时他正一个人坐在地上,在玩具堆里幻想打仗,妈妈就问我,他在干嘛?”雪之下说道。 有比滨想插两句,结果看到雪之下沉浸思维里的做梦一般的眼睛,又乖巧地闭上了。 “童年的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以至于后来他不在的时候,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吵完架总是憋不到一天就过来找我,忘性大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失忆了,于是我骗了他。” 在从大人话语中,冥冥感觉到即将分别的雪之下,她撒谎让他去摘向日葵田里最大的一朵,随后登上了车。 她想着或许那家伙会追上来,于是扭头向车后挡风玻璃看去,夏日的眩光迎来,她什么都看不到。 回到现实,江离没有跑得很远,带着那片伞状的莲叶,他是附近最靓得仔,路边带着遮阳帽的小孩眼睛无一不亮晶晶地看着他手里的叶子。 在和对方母亲友好地对视一眼后,江离蹲下来,把手放到孩子耳边,打了个响指,神奇地凭空从手里变出亮闪闪的金币。 小女孩被江离简单的戏法迷住了,魔术师谁都在电视里看过,但亲身经历过表演是少之又少,配上江离英俊的面容,谁都以为他是一位在休假的魔术师。 “再给你表演一次?”江离张开手给小女孩检查,手里空无一物。 “在手里,在手里!”正当江离故弄玄虚地揉搓着双手,往里面吹气时,女孩兴奋着跳着指着江离的手。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很厉害嘛!”江离像是投降般,把手里重新张开给小女孩看,里面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袖子里!” 然而江离穿得是短袖。只见他有些难办地面露难色,紧锁着眉头,用力钻着大臂,终于从里面拔出一块硬币来。 接着他又从自己的脖子后拿出一块硬币,又从女孩的口袋里神奇地拿出一块硬币。 “再表演一个,再表演一个。” “不行喽,哥哥今天的魔力用光啦,变成普通人啦,下次好吗?”江离哄道。 “骗人。” “那给你块糖吃。”只见江离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递给女孩,握紧拳头,又松开,一下子又变成了两颗。 江离的一系列行为,被远处的雪之下她们尽收眼底。 “那你去跟他说啊。”有比滨着急说道。 雪之下紧紧咬着嘴唇。 “跟他说什么?我骗了他吗?”她无比凄凉地说道,像是用尽气力的木偶,“你以为他是真傻吗?他连五六岁对我表白的事情都记得,幼儿园毕业舞会排练的时候,因为我生病他临时换了舞伴,气得他把女伴手甩开,怎么可能会真的不在意一些事情。” “雪之下亲,还是那句话,你有真实问过江离的感受吗?而不是一个人在那瞎猜?”海老名说道。 “不行,不行。”雪之下连忙摇头,哽咽地说道,像是丢了魂一般。 海老名察觉到,此刻的雪之下早已变了样子,那层锋利,坚硬的外壳被轰然击碎了,散落的外壳边上,是一个孤独又胆小的小女孩。 她本想骂两句江离,然而当她转过头看向江离时,发现他正插着口袋,看着刚才打闹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渐行渐远,露出寂寞的微笑。 两边都不好过,海老名叹了一口气,又看到户部在不远处的叶山边上不时谨慎小心地把目光投过来。 “户部君。”海老名重新叫回了对方的姓氏,户部连忙蹦了过来。 “待会儿你跟叶山说,大家在鸭川上逛的时候,离得稍微远一点行吗?最好两个两个走。”海老名在户部耳边耳语道。 户部得令,立刻屁颠屁颠地出发至叶山处传达军令。 她突然发现户部其实也挺好用的,毕竟每个人都不像江离那样优秀,硬要说的话就像是经济适用房和别墅之间的区别。她对江离没什么感情,只是看着户部一昧的听从她的话,蓦然心中有些伤感。 这个世界正在快速消费爱情,市面上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歌曲都是情歌,咖啡厅唱片机里的黑胶片转了三万六千次,播放的都是同一句我爱你。有人用300円随手买一罐咖啡,喝两口就随手丢掉,而有的人,用十几年的时间重复守在电话边上等待着永远也响不起来的电话。爱情大概像速食面一样,沸水一冲香气四溢,谁都想吃第一口,而三分钟后,那堆软烂的面条,尝了几口便是一股工业防腐剂的味道。 青春算不算一种快消品,毕竟所有年轻的恋人都是以幼稚的山盟海誓开始的,故事往往到这里就结束了。 男主女主经历了一系列事件,有情人眷属,又或是爱而不得,故事结束了。后面是分手,重逢,出轨,疾病还是背叛。谁都不知道。 起码在这一刻是美好的。 被糖水浸泡了的红毛丹罐头,上面印了东南亚热带茂盛的海草,中间是海胆一样火热的红毛丹。直到爷爷买来新鲜的红毛丹,被江离一口吐了出来,他才知道,原来新鲜的红毛丹寡淡的让人想吐。 “没事吧?”比企谷走到江离边上,靠在树荫下。比企谷不得不承认,江离很会找位置。 江离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疲惫地直勾勾看着他,看的比企谷心里一阵发毛。 “要是嫌我碍事的话,我就走了。”比企谷狼狈地起身,他连屁股都还没坐热。 江离用眼神制止了他,他觉得比企谷有点可怜,喜欢一个女生,却不敢承认,只好唯唯诺诺地在远处看的样子。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就去追啊。但我又怎么配得上她呢?那我只要默不作声在她遇到危机的时候保护她,迟早她就会发现的对吧? 然而现实就是没有危机,所谓的危机就是每当你希望场面再恶劣一点,再恶劣一点,自己可以有一个震撼的登场时,大方出手英雄救美时,事情就突然急转直下,悄无声息的淹没了。 他们说轻小说里关于男主的自我论述都不可信,表面上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实则是感情高度敏感的观察者,掌握着学校所有不知名的情报,要么就是突然冒出个财阀爷爷,什么父母因爱私奔的产物。 其实很多男生在上学的时候都幻想过,在数学老师密密麻麻写满了证明过程,令人昏昏欲睡的演讲中,突然教室的大门被人踹开,一个黑长直,或者像洋娃娃一样高挑,气场全开的异国公主,指名道姓地点着自己的名字,身后是搓着手,满脸赔笑的校长。 于是在同学们的惊呼中,自己坐上直升飞机,公主拉着自己的手给他换上倍棒的礼服,要么是一个头戴隔音耳机,黑墨镜的军人,说着组织给你下任务了,随后递过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刻有自己名字,却陌生熟悉的配枪。 江离揣了揣裤兜,像是把什么东西提起又放下了。 比企谷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他一边关心着江离,一边心中又希冀着能从江离口中撬出更多关于雪之下的事情。 第249章 鸭川 鸭川是诸多动画的取景地。 玉子市场的原型是位于京都府左京区出町桝形商店街,差不多就是在鸭川一条附近,不远处便是京阪电车藤森站。市场入口处的小黑板上还用粉笔画着《日常》里的博士。 雪之下恍恍惚惚跟着人群走着,有时候跟错了人群也不知道,自己抬起头,不小心撞到前面地老爷爷,在慌乱中道歉又举目四处寻找着认识的面孔。 她强打起精神,低垂的眼眸却出卖了她,她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管,即便是这样,管好自己如今也变成一种奢侈了。 一切的一切,比企谷都看在眼里,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就像大话西游里说的那样,人家郎才女貌,天生女貌,哪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江离转学之前,他还怀揣着小小的心思。自己只要一直在远处观察着雪之下就行了,那个高洁,锋利,永远也不会妥协的雪之下。这点心思是多么的卑微而无害啊,只需要汲取一滴甘露便心满意足了。 然而他出现了。江离只要稍微一动作,就可以轻松地勾起雪之下地一颦一笑,宛若一条游鱼肆意快活在雪之下情感的海洋里嬉戏。 他时常能看到课间江离和雪之下讲完话去走廊,雪之下原地坐在座位上突然爆发出巨大动作整理课桌,又恢复正常安静看书的情景,仿佛她先前那副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都是装出来的。 鸭川水纹那层午后闷热中漾出的碎银忽而褪了色,高空游过鲸腹似洁白的积云,好似越过了海面般,将白日拍散了。迟滞的日光闭锁在海藻般富饶的云层里,将阴影纤巧的部份如同浮雕般倔强的突显出来,他感到里面存在着雪之下的身影。 午后的暑气浸的岸边的柳条酽了,叶尖凝着半透明的青色,落下的柳叶飞快的在沉郁的水面上打着旋,沉入水底。水是一片琉璃色。 “江离你之前有来过霓虹吗?”海老名在边上问道。 霓虹的海边都是一道道种满绿草的护坡。 “严格上来说,没有。”江离答道。 “欸?为什么啊,你不是去过很多国家吗?” 江离不去霓虹的原因有很多,诸如不好意思问家里,那个当年寄宿在自己家的小女孩人在哪?害怕人家觉得自己心存歹念。青少年的心理总是像女孩子般羞涩,男子汉的倔强又迫使他不肯像内心的羞涩的服输,于是就这样来回推拉着。 要是像在的话,他想说他在等雪之下带他去她曾经去过的地方。 “忘了。”江离言不由衷。 “这都能忘吗?青春期的男子子真是靠不住啊。”有比滨故意长叹了一口气。 “关我什么事啊?怎么又说起我了?”户部在一旁说道。 “某些人不要对号入座行不行?”有比滨嘟起嘴说道。 “说起来户部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挺用心的,刚才进玉子市场的时候还注意到车子,帮我挡了一下。”海老名笑眯眯地说道。 户部地嘴巴立刻像鱼儿般敲了起来。 “什么事情都说忘了,故意让人把你当作笨蛋,实则自己根本懒得回答,忘了对你来说大概是最容易敷衍的手段吧。”雪之下突然说道。 “我要是说我记得,那我就必须回答,人总有时候是不想回答问题的,这和不尊重别人没什么关系。”江离说道。 “怎么没关系?是你亲口说要有什么事不要藏着掖着,尽量说出来两个人好好沟通,现在轮到你怎么开始双标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有比滨和海老名刚想出声转移话题,江离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从来都是不存在完整沟通的,就语言来看,它是个体过去回忆的总结,只是我们生活的环境都大差不差,才勉强聚集到一起。人和人认识,挺难得的不是吗?很多时候真的没必要这样,什么你讨厌我,我讨厌你之类的,有难言之隐什么的都没问题,只要人心是好的,就能互相原谅。” 鸭川是一道河床宽100-200米的河流,到了京都附近,即使是中心位置,也仅仅没到人膝盖处。水流迟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面铺了层云母般的阴翳。不少光着脚的大学生,将裤管卷到膝盖处,在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之前,便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 火花飞溅,飞舞的火星在化作夜色最漆黑的灰烬前,如同群鸟离巢般腾起欢快的翅膀。 这里本就是最适合情侣幽会的地方。 白鹭呆立在岸边,望着嬉戏的人类发着呆,晦暗中夹着野草锐利叶子,它收起翅膀纤瘦的身躯,像是预言里的画面似的。比睿三就在不远处。 “那你喜不喜欢这里啊?”海老名笑着说道。 “还行。”江离想说好看是好看,但是太洁净了。寺庙里一千零一尊观音像整齐的排列着,庭院空旷整洁的反而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怪异。 “那你下次可要带着女朋友来看喽,真是的,长这么帅,也不知道哪个女孩能有幸嫁给你。”海老名开了个玩笑。 “和女朋友结婚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家认识这里酒店的老板。”雪之下漫不经心地讽刺道。 江离脸色突然一变,阴沉下来,停住脚步,脱离人群向快步笔直向着远处走去。他恍然看到了冬天寒冷码头来回交替着妖冶的灯笼,自己那艘感情载荷超载的船只,吃水线正慢慢向着死亡的黑暗之海慢慢沉没着。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雪之下就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你来做什么?回去。”他的语气不由得粗粝了半分。喉咙里说着不像是他说的话。 那道娇小的人影颤颤巍巍地站定,极为危险的摇晃了一下。江离忍住了去扶她地念头。 护坡上是幽暗茂盛的夏草,鸭川水流湍急,这里仅剩他两人。 少女茫然的调转了身躯,江离没法再不出手了。 他拉住准备离去的雪之下,对方却一昧地低着头,任由他宰割似的,此时他心中所有的委屈,屈辱,不甘,被冷漠的怨恨如同海潮般,统统爆发了出来。 第250章 罪愆 “你想怎样?” 雪之下富饶的头发巧妙的遮住了她的表情,这让径直赤裸自己感情的江离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我倒是想问问,你在做什么?”雪之下终于抬起头,强抿着嘴,一脸愤恨的样子。 雪之下是要强的人,江离也是要强的人,就像是小时候,大人们都喜欢以教训的名义,亲自示范些所谓的社会法则,告诉他们世界就是这样的,大人的规则。他们只会倔强地低着头一声不吭走路,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狠狠踩在他们头上。 “我亲爱的大小姐,请你告诉我,我到底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罪行,要值得你大费周章地来故意恶心我呢?” “上午临时换餐厅的事情你跟我说过没有?我过问你了,当时不说话,然后又临时起意,然后呢?没错,我以前是骗了你,我道歉,但你什么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特地把户部他们约到你家自己的高级餐厅,你难道不觉得是在刻意卖弄吗?”雪之下嚷道。 雪之下的道歉搞得江离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江离继续输出,“雪之下你说话又不凭良心了,什么叫我只会用钱解决问题,什么叫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感情?你让我取消婚约我就取消婚约,你要办学园祭我半夜爬起来不吃不会帮你联络赞助,你要帮户部我打电话到京都分部让他们连夜取消所有预约,你在别人面前冷嘲热讽说我,不是我一句不说全听你的,你还想怎样?不是你在无理取闹吗?” “你让我像条狗一样趴在你脚下舔你吗,我是人!我也有心,我也有肝,我也有感情!你就是块冰,放在我心头,那也早应该捂化了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没错,我在乎你,操你妈的你知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有多高兴吗?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因为他妈的这个狗屁国家欺负你,所以你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吗?雪之下你欺负我!没错,就算这样我都高兴,因为总算有人听的懂我讲话了,但你就不知道心疼我吗?我难道不是我妈妈肚子里生下来的吗?” 和那些吵架时只会一昧发泄的普通人不同,即使是在宣泄感情,他的逻辑也极其富有条理,甚至在他措辞的时候,清楚的知道哪些话说出口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对方的感情。在联想到他母亲的时候,隐隐的罪愆袭上心头,但他还是说出口了。奇妙的欢腾与痛苦正交错着笼罩住他。 “那你跳下去。”雪之下冷漠注视着前方的少年,横指着边上的鸭川说道。 鸭川的远处是一排一排的亲水阶梯,薄暮哀愁的蓝色倾倒在上面,石缝间嶙峋的闪光快速地破碎着。 江离难以置信,近乎绝望地看了雪之下一眼,直接爽快地往雪之下所指的方向跳了下去。 “操你妈,水太浅了。”江离狼狈的扑腾了几下,骂骂咧咧地从水里站起身。连老天都不成全他。 冰凉的河水只没过他的小腹,而他则不以为意怨毒地注视着岸上的雪之下。 江离在等雪之下松口,雪之下不让他上来,他就一直在水里待着。 “诶呀,诶呀,你们在干什么?谈个恋爱怎么搞得和打仗一样?”户部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跑来,这会儿江离已经在水里泡了有一会儿了。 “谁在跟他(她)谈恋爱?”两人异口同声对着在两人中间打哈哈的户部吼道。 户部脑袋不由得一缩。 见户部和叶山准备脱鞋下水捞他,江离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一个人蹒跚着涉水上岸,只不过在上岸的时候,还是甩开户部和叶山递过来的手,和没事人一样走到雪之下面前。 他的衣服,裤子,鞋子,头发全湿了,头发像是一根根破碎的裂隙般搭在脸上。江离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确认没事。 街灯就这么亮着,看着并不明亮,倒是多了许多灯影,好像空气中光线微弱的粒子和它们无关,像是深潜在水底粗糙的砾石。 “抱歉,麻烦你们了,我要去换身衣服,不用管我。”江离深吸一口,平静的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喂,别走啊。”户部朝虚空中伸出手试图挽留江离,叶山,比企谷对着户部一个眼色,连忙追了过去。 雪之下身体突然像发条转到尽头失去动力的人偶一般瘫软下来,有比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小雪.......” “别说了。”雪之下虚弱的说道。 “这样的男生有什么好的,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女生喜欢江离。”三浦笨拙地吐槽道,一下子让人搞不明白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诶呀,别这么说嘛,他对班里的女生还是挺好的,出手也大方。”海老名笑呵呵地说道,似乎丝毫不在意已经接近崩溃的雪之下。 “现在怎么办?”户部对着海老名问道。 “再逛一会儿呗,户部你觉得呢?按计划来说现在应该是我和你的约会时间,”海老名说道。 “你们........”雪之下疑惑地看着户部和海老名两人。 计划似乎出现了差错。但此刻她脑子已经被江离刚才的话弄懵了。 “小雪,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江离在撮合我和户部的时候,我和户部其实也一直在撮合你们两个呢?”海老名继续笑眯眯地说道。 “抱歉。”户部挠着头对雪之息鞠躬,“和江离说好的明天表白,结果我没忍住提前了。” 雪之下一阵眩晕。 “还请不要和江离说哦。他还不知道呢。”户部双手合十对着雪之下恳求道。 “呐,你是不是觉得江离很无情,一声不吭地留你在这里走了?其实他在保护你哦?”海老名对着雪之下说道。 “保护我什么?留我在这等着冻死吗?”雪之下凄凉地说道。 “我以前看爸妈吵架的时候也觉得老爸总是吵到一半,摔门而出有问题,有问题为什么不好好沟通呢?其实是因为,他知道他接下来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为了不伤害对方,只能主动和对方保持距离,把情绪发泄到不会影响你的地方。而在我妈妈看来,就觉得我爸爸摔东西,一个人跑去居酒屋的行为烂透了。” 鸭川是情人密集的地方,上面矗立着一座古代就有的石桥。只园祭上,流着汗水的小伙子会扛着花车从桥上经过,接着是穿着浴衣相互依偎的情人。 模模糊糊的暮色,使影子渐渐分不清了,河的边上,是寂寞亮着灯光的仿古建筑。透过玻璃,里面似乎看不到人。 第251章 蝉声 “我觉得情绪和情绪之间是平等的,爱与快乐不能划上等号,于其关心情绪问题,不如思考,是什么导致了情绪差异现象的发生。” 如果江离能听到海老名说的话,觉得会感激涕涕,不知所言,可惜他不在。 离开雪之下后,江离去了趟最近的商城,重新换了身衣服,不一会儿,在比企谷和叶山震惊的目光中,一辆老款的宾利飞驰mulliner 停在商场门口,后面紧跟着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迈巴赫副驾上穿着笔挺西服下来的正是上午拉着他们参加银行人数庆典热情的行长。 “我家京都的产业看来有点少,人都不够用了。”见到熟人后,江离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直接钻进了车厢。 “两位阁下,请吧?”行长打了个手势。同样是霓虹人,那位行长简直优雅地不像话,动作像是从小被宫廷导师用尺子训练出来的一样。 “我们进不进去?”比企谷和叶山对视了一眼,他注视着车厢里的苏格兰粗花呢脚踏,估摸着比他大学毕业后工作一年的工资加起来都贵。 “小少爷不喜欢冷落朋友,”行长替比企谷他们打开副驾的车门,皮革混着典雅香水的味道直冲脑门。 行长心想,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光是认识小少爷就是多么大一笔的人情,要是成年后想要问小少爷谋一份收入不错又清闲的工作,小少爷大概率会答应。 但也到此为止了,凡是怀揣着贪婪想法接近小少爷的人,只会被他一脚踢出去。 “那你坐后排?”比企谷和叶山商量道。 江离和雪之下分别后,除了买衣服时必要的说明,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说。比企谷自觉他讨人嫌,非必要就不要横生是非出现在江离视野里。 叶山艰难地点头答应。 “麻烦提醒小少爷一句,他的拉丁语课老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汇报学习情况了,还有政治。”行长背着手带着微微人情味的说道。 江离不说话的时候和雪之下有点像,宛如食草动物般的警觉能力,让比企谷注意到,江离这是在发狠,于是有意识的避让他。 有些人发狠是像耍酒疯一样,大吼大叫,有些人则是一言不发,微微蹙着眉。 兵书上讲究的呆若木鸡,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目不顺,按照东亚传统的文化,男人似乎唯有足够沉默寡言,说的话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不可违逆,才足够算是男人了。 比企谷只知道江离挺难受的,正如暴君需要悲伤的灵魂来满足自己。 绝对权力者的前额叶活跃度比普通人低17%,而多巴胺受体正是位于前额叶,如果江离出自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大家族的话,那他是很难感到常人的快乐的。更不用说他从小就活在权力建立的人际关系里,让他不得不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江离比他更需要雪之下,这样的答案比企谷很容易就得出来了,这让他微微感到惆怅。爱真的真物吗?有一段时间比企谷想过这个问题,那两个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呢? 未来属于自己的女孩子现在说不定正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孩悄悄说着情话。 它的唯一性被破坏了,可假设答应了,又算什么呢?即使是雪之下向他表白,他也会稍稍犹豫一下。 是的,纯洁的爱,根本就不存在,只是那一瞬间的犹豫,那故事般美好的,命中注定的,宿命般的爱情骤然就不复存在了。事实上,大部分女生,在接受男生表白后的第二天都会陷入短暂的犹豫甚至后悔。这对江离来说恐怕是个噩耗。 那真物呢? 如果被歌颂至今,用尽作家词汇临摹的爱情都尚且如此,那微弱的友谊就更是如此了。 爱情的基础很简单,只要让两个人觉得自己都占了便宜,那就能成了。友谊不也是吗?江离从他身上获取随意评判他,输出优越感的权利,比企谷从江离身上,获得类似于友谊,尊重,或者是受宠若惊的感觉。 只要是知道他是和江离一个部的同学,哪怕是班级外的女生都有意无意的讨好他。 晚饭是江离请的客,他看到铁板前的师傅熟练把和牛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要不你直接给我整一大块吧?我饿了。” 不久,师傅就从花白头发的老人,换成了长相一连英俊几个级别的年轻厨师。可是比企谷之前在手机上刷到这家店的时候,这里的厨师长只有一个。 餐厅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他们几个人,灯光照不到黑暗的角落里,隐约可以看到手表表链银色的反光,铁板上是牛油沸腾滋滋的声音。 ....... “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户部看了一眼手机,兴致勃勃对着江离他们说道。“女生他们晚上还打算在点名后,溜出去看烟花,你们去吗?” “那你回来干什么?”比企谷说道。 “哦,这不是马上要点名了吗?然后顺便拿个充电宝。”户部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个黑色状地物体,“江离人呢?”户部小声说道。 “他在阳台上发呆。”比企谷挥来旅店已经有一会儿了,江离一进屋只是在地铺上坐了一会儿,就跑到阳台上发呆,叶山则是统计着明天预备带给家里人的礼物。只剩他一个人无聊的看书,小町写给他的名单都是写稀奇古怪比企谷都没听说过的东西,问起她又大呼小叫,失望怜悯的羞辱他说,哥哥这都不知道吗?身为尼特,果然是缺乏生活常识,而当问起送给谁时,小町又报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只存在于印象里的亲戚。他再也懒得问了,免得又被说一通这么大了还不长记性,没有人情味什么的。 不过总算买齐了,有比滨对小町名单里的东西似乎特别熟悉,果然男生和女生是两个世界的生物吗?明明用的是同一套语言系统。 “要不还是不去了?”既然江离一个人在那,自己怎么说也不能见色忘义,去跟女人打交道。 惦记兄弟女人归惦记,但背叛兄弟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离从阳台回到了房间。 哦哦哦,终于说出那句话了。比企谷像是等待关底boss般,终于等待江离说出了那句二次元名言。 所以静静是谁? “去吧。”江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是我赶你们走的。”他平静地看着比企谷和叶山。 “那我们先撤?”比企谷向叶山问道。 虽然不去也不会怎样,但此刻江离的语气里带着上位者不可置疑的味道。 第252章 落花 欢快,漫长的暑假开始了。 大学生放假总是比高中生早,看着苦逼的高中生还要以青春的名义苦中作乐,哇嘎嘎,爽死了。 阳乃扔了个浴球进浴缸,随手转着内衣带子,扔到了一旁的杆子上。 “好冷,好冷。”她一边急促地哆嗦着,一边伸出脚尖点进水面。 冷是不可能的,浴室内地暖气+地暖此刻正丝毫不肯停歇地加热工作着,此刻她正在东京市中心,不久前建造完毕的麻布台之丘公寓64层楼楼顶,高度几乎和东京铁塔尖顶平齐,在冬季明朗的夜晚,可以直接俯瞰天皇皇居御苑黑曜石般流动的护城河。 这么大的房子,对于一个独居的女孩子来说,未免有些太大了。但江离爷爷出手从来都是大手笔,至于是不是有几分补偿的心思在里面,阳乃才懒得管。 少女光滑的肌肤像是刚破壳的小鸡一样,泛起了一层绒毛般的鸡皮疙瘩,又随着整个身体嵌入水中,很快消散了。 温暖的池水惹得少女不由发出暧昧不清的呻吟声,滑艳的小臂在流水的作用下反射出吊顶朦胧的反光。 和学校那帮迷茫,报着各种社团,千方百计向上社交的同学们不同,她的人生路线早就规划好了。自从父亲升任国会议员后,父母来返东京的频率越来越多,跟带着的,她也要经常被拉去见各种各样的饭局。 要是小雪打算继任父亲的位置话,她就打算去当外交官。雪之下阳乃心里想好了。 哎呀,已经放暑假了,后天江离,小雪他们就要修学旅行回来了,自己先想好怎么捉弄他们。 雪之下阳乃的性格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在这一点上还包括她自己。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呗,现在想也是徒增烦恼。 “啊。”阳乃自言自语般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发出长波电台一般的信号声,声音在浴室里回荡,发出回音。 电话响了。 “吆嘿。”雪之下阳乃在浴缸里像条银鱼般转动着纤细的身体,试图够着不远处洗手台上的手机。 太远了。 浴缸是圆形的,像是一个超大号的澡盆,于是她调转了方向,两手扶住边缘,打算用脚趾夹住带过来。 这样马戏团般滑稽的动作,就算是有防滑垫都无济于事,阳乃屁股一滑,直接就连人带头滑进了水里。 这要是死了,那估计要被买这栋楼的其他住户盘子就砸手里了。阳乃一边在水里挣扎着,一边想着。 她突然安静下来,透过浅绿色的池水,注视着天花板那顶水晶吊灯,江离那天救她的时候好像池水也是绿色的。 缺氧的信号让视野逐渐变得通红,她骤然钻出水面,剧烈咳嗽起来,刚才水顺着鼻腔流进气管了。 “喂。”她走出浴缸,没好气地划动手机说道。 “雪之下阳乃,我好像喜欢上你妹妹了。”江离在电话那头说道。 江离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里,看了看桌上翻滚的虫子。 雪之下阳乃没有说话。 趁着这个功夫,江离蹲下身体,凑近观察着。 那是一只蝉,大概刚才江离从阳台回房间的功夫,趁机飞进来的。以这个季节来说,蝉死亡还是太早了一点,江离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得到借力的蝉一下子从四脚朝天的状态翻滚回去,鸣叫着飞走了。 “你是特地来朝我炫耀的吗?”雪之下阳乃说道。 “没有,我只是,有点不明白?”江离的声音里透露着未曾有过的迷茫。 “不明白什么?” “我该如何判定,我是的的确确喜欢你妹妹的呢?” “马克斯韦伯曾经写信给父亲,据理力争自己不想结婚,却又在一个月后开始和父亲探讨和心爱女孩结婚的可能性。”雪之下阳乃叹了一口气说道,简而言之,你们男人说话都不可信。 “马克斯伟伯有这段事吗?”江离皱了皱眉头。 “不信你去查啊。” “雪之下阳乃,你大爷的给我编故事,我百科上查了,没有”江离看着手机吐槽道。 “啊,没有吗?”雪之下阳乃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我记得我前几天刚看到过啊。” “野史大王。” “欸,这不重要。”雪之下阳乃尴尬地掩饰道。 “主要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呃....就是....我那个.....”江离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还是不说了?” “说啊。”阳乃催促道。 “不是,怎么说呢?就是我对你妹妹.....算了不说了。”江离干净地结束话题,他喜欢话说一半谜语人的性格又犯了。 “你今天要是不说,我把你电脑d盘,隐藏文件夹的目录发给我妹妹。” “滚啊,才没有这种东西。” “还有你google账号收藏夹的目录。”阳乃补充道。 “畜生!你都看到了什么?”江离惊恐不定地说道。 “快说!”阳乃感觉自己像是在牢房里逼问犯人,而江离正在磨磨唧唧挤着牙膏。 “我对你妹妹没有性欲。” “什么?”阳乃一下子以为自己耳聋了。 “你让我说一遍得了,雪之下阳乃你是打算将我羞辱跪地至死吗?口呀。” “不是,我真没听清。” “我对你妹妹没有性欲。” “刚才你的话我已经录音了。”雪之下阳乃阴恻恻说道。 “我就知道。”江离顿时急眼了,“你知道我回答你前需要多少心理建设吗?我靠,我男人尊严都没了。你个畜生!” “没没没。你别急。”雪之下阳乃见江离这么急,不由得开心了几分。 男科医院,患者一听医生说没救了,估计也是这副状态。 “按理来说不会啊,依据你枕头下的语文学习资料,你就是跟我说你平均一天来几次我都不例外。”阳乃思忖道。 “都说了没这种东西。” “你对模特,网红有生理感觉吗?” “有。”江离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然后你对我妹妹没有?”雪之下阳乃继续问道。 “是的。” “我呢?” “滚。” 阳乃听到江离的回答嘿嘿笑了起来。 “江离,这样说吧,你最打算对我妹妹做的亲密的事情是什么?什么事都可以。”雪之下阳乃摇着脑袋问道。 第253章 流水 这一点江离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意去想,就连分析自己这种行为的念头,江离也不愿意去多动,仿佛只要加入了雪之下这个人物,这件事在他脑海里就自动升级成了不可触犯的禁忌。 诚然,江离是个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干出思考到如果自己喜欢雪之下话,那该如何保证自己能够始终喜欢对方,并保永远不会背叛这件事。 以贫瘠的现状去思考广袤的未来是一件非常徒劳的事情,而江离正试图把它变得可行,来自内心的呼喊从天而降,不断驱使着他,投出长枪将飘忽不可见的命运锚定在中央。 他其实偶尔会幻想过自己和雪之下结婚的场景,就如同每个青春期的男生一样,使不完力气,躁动的身体躺在黑夜里的床上,朦朦胧胧地幻想着入睡。 但那太遥远了,与其说是意淫,自己更像是一个远处的观众,默默看着某条世界线上的自己和雪之下结婚。 他甚至无法把幻想里的他当作自己。 要问他现在最想对雪之下做的,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够幸福了,像梦一样,遥遥地伸出手,像是抓到了,又像是没抓到。 “我想从后面抱住她,像抱住雪人一样。”江离幻想着羽绒服之间柔软的触感,仿佛那就是少女肌肤的触感,流离的目光里溢出梦幻般的月色,“摇啊摇啊摇,然后在她脖子后面哈气。” “你是认真的吗?” “原谅我想象力匮乏,我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江离苦笑着说道。 “你刚才那句话应该说给我妹妹听。”阳乃不着边际地叹气,“我觉得你这就是爱啊?”阳乃又打起精神说道。 江离没有回答。 “每个人的爱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也不是爱了,说不定你比其他人的爱还要高贵呢?我只知道一点,爱是要求你全身心投入。不加任何计算的,原原本本的冲动。”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啊,但我不能设定雪之下和我一样啊,她是普通人啊,用世俗标准设定爱情才是最保险的吧,而且就算我爱她的话,我又该如何保证自己一定会在未来永远不会背叛她呢?”江离有些无措的说道。 “什么意思?” “就拿山盟海誓来说吧,我永远爱你,这样的话随随便便就说出口了,可是我觉得不行啊,永远这么沉重的话题,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我怎么可以随便担保呢?就算是当时我有多爱她又怎样呢?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遵守的,万一她当真了呢?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么沉重的誓言,然后未来又离婚,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吗?是的,我可以保证自己努力不去出轨,但这种话说出来让我感觉就是在骗人,未来怎么能够去笃定呢?”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妹妹了?”阳乃说道,“她喜欢你不一定是因为你未来如何如何忠诚,只是因为她现在爱你,她要的是现在和你的每一刻。” “但我是男人,我怎么能够去让心爱的女人受伤?疯了吗?我不去主动考虑未来和下半身思考的畜生有什么区别?”江离像是被阳乃的话激怒般,一下子跳了起来。 阳乃觉得自己去接江离电话是件错误,自己疏导了半天,像是唱独角戏一样在舞台上表演,然后下面的观众自顾自地在那玩手机,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明白啊?江离。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应该非常清楚人生,爱诸如这些东西的本质是不可解构的,所有意义的解释存在于一系列的指链和替代中,是流动的,你要去解构它有什么意义呢?你应该完全了解这些啊,事到如今又过来问我干什么呢?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要我通过语言,赋予你一个充满深情又反复挣扎在爱情中的人设,还是说你明知道爱情是荒诞的,所以要我来替你背书呢?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议论比企谷的吗?现在呢?你和你口中他有什么区别吗?一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的自以为自己很伟大。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软弱,很恶心吗?雪之下喜欢从来都是阳光,大方,温柔善良,上进敢作敢当的男孩子,而不是现在阴暗的你。” “我妹妹根本不需要保护,你未免有点太自作主张了,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需要任何分析的,就是感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就开心,不高兴就不高兴,全部说出来,靠着模仿别人爱情的行为,根本就不算是爱情。”阳乃说道。 爱情使女孩大胆,使男孩羞涩。阳乃脑海里恍然间飘过悲哀的念头。 “我想占有她。”江离说道。 “什么?”阳乃感觉自己又幻听了。 “既然正如你所说的,我想打电话给你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人设的话,那很简单,我根本的欲望就是想要占有她。之所以不断分析爱情,去试图用世俗里爱情的观点模仿出爱的样子,那只能说明一点,我内心肮脏卑劣的冲动,千方百计地想要占有她。” “你大可不必这样。”雪之下阳乃心想自己是不是刚才骂地太过了,把江离骂疯了。从目前江离这番话看,雪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到比江离更加慎重可靠的男孩子了。 “我觉得没什么好回避的,欲望就是欲望,把爱崇高化,纯洁化,自以为自己的爱情是真爱无敌,其他人都污秽不堪的行为也挺恶心的。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我喜欢雪之下,就这样。”江离在电话那头冷静地说道。 “所以呢?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坐在浴缸里的少女轻轻摇晃着脚,伸出水面,像小鸭子一样,钻进水里觅食又钻出来。 她泡的有点久,加热功能因为嫌吵被她关掉了。阳乃也是这样的性格,有时候鞭炮在她耳边爆炸都无所谓,有时候稍微有点声音又焦躁的像是神经衰弱。 她自己也说不准,跟心情好不好大概没什么关系。 浴室里只剩下脚尖荡起的水花声,水有点冷,渐渐失去温度的池水无声侵袭着她。雪之下阳乃打了个寒颤。 “还能怎样,追她呗。”手机里少年快活的声音传来。 “哦,那祝你早点被我妹妹甩了。” “干嘛呀,干嘛呀,不带这么说人的。”少年委屈地说道。 雪之下阳乃笑了,像个恶作剧报复成功的小女孩一样,这笑既像是玻璃碎裂,又像是钻石转动时,割面一瞬间璀璨的火彩。 第254章 古都 江离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当初承包给雪之下家的工业园区差不多要开工了,趁着还剩最后一天的工夫,去和那里的负责人,政府官员一起打个照面。 地批在京都南部的宇治市,未来主要用于半导体,电子设备以及精密仪器的产业集中化,另外还要湖边上加盖人才公寓,铺设电车轨道等一系列问题。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他也不可能每件事都插手,走马观花地看着本地分部的讲解员天花乱坠地说一通,外加一顿彩虹屁,感觉听了又像是没听。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兆和亿为单位的大数字,临走的时候,江离问未来打算搬迁到这里的几家巨头公司要了份产品宣传册。 有两家没带,穿着黑丝袜地漂亮女助理急急忙忙翻遍了老总的公文包什么都没翻出来,最后鞠躬道歉说百忙之中疏忽,马上打电话派人送过来。 江离也不是非要这东西,除了几样他真的感兴趣的产品,大部分场合他都是礼貌性地要一份,看两眼直接扔到一边的座位上。 今天是修学旅行最后一天,户部和雪之下他们估计在采购伴手礼给家人,江离打了电话给海老名,询问雪之下晚上最后的宵山祭出不出来。 海老名略微沉默了一下,等待的时候江离在深呼吸,他感到自己深呼吸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 她说可以。 天空异样宏阔,夏云格外洁白。 电话结束的时候正好是车停了,江离透过车窗的深色玻璃看到街边的物产店,于是又破天荒地打电话给了哥哥。 “你什么情况?”电话那头明显迟疑了一下。 “要什么东西?瓷器,铁器,木制品还是赛璐璐制品?我在旅游。” “你要是有什么忙让我帮你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而且,我建议你修正一下你分类一下礼物的方式。” “单纯送个礼物,有什么事我都能自己解决。”江离说道。 “那还挺少见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上上次送我礼物是什么来着?” “一对当地原始的陶瓷杯子。” “哦哦哦哦,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要不要,不要,我挂了。”江离放下手机,按下免提,把大拇指悬浮的结束通话键上三秒。 “要要要,随便什么都行,大哥我相信你的品味。” “随便就是没有。”江离说完打算挂电话。 “和服,和服,你嫂子说想穿。” “我嫂子想穿还是你想穿?”江离问道。 “都行。”电话那头嘿嘿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 “哎呀,爱情真能改变一个人啊。对了,你是不是上高中后很久没叫过我哥哥了?以前我们一群大孩子一起玩的时候,你和雪之下像条跟屁虫一样跟在我们后面。不过后来,好像就是你们两个经常一起玩了。”对方不经意地感慨道。 “想听的话就等下辈子,实在想听说不定我结婚的时候心情好会喊你两声。”江离说道。 “这时候已经想到结婚了?你这个性格.....说实话,一般来说,像我们这类家庭,男孩成年后都会被长辈拉去风月场所,充分见识一下什么是女性,以免以后被女人骗得团团转,当初我是极力反对不让你参加的。” “不要说了。” “你看.....又急了。算了,由你去吧,家里就你最受宠,对了,暑假的时候,会有个惊喜给你,有关你外公外婆,姥姥姥爷的。” “你关心他们做什么?”江离皱了皱眉毛。 “因为他们要来,所以我不能来了。我那异国流离,可怜寂寞愚蠢的欧豆豆哟。” “我挂了。” “真挂了?嘤嘤嘤,再聊两句?” “没空。”江离说罢摁下了结束通话键。”开车,去京都买和服最贵的地方。” “小少爷,那边有两家是我们的产业。”坐在斜对角的助理提醒道。 “那就把相关负责人叫来,中饭随便叫两个汉堡解决一顿好了。” 负责给江离讲解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约莫六七十岁,光头,眉毛却异常浓密,花白,像是鹤羽般向两边展开。女的则像是21.22岁出头,大学刚毕业回家继承店铺的女生,穿着一身华丽的京友禅,身高比雪之下略矮,姿容只能说是还不错,但附着上一身古都美人略带清冷的气质,如果自荐枕席的话,寻常男人估计很少忍得住。 这里的和服采用的是特制的本友禅正绢,从自根,茜草,蝴蝶豆,橡子壳等天然植物上萃取染料,再通过手绘的方式绘制出图案。 “这套衣服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在店里放了好几年了都没卖出去。太贵了。”他又补充道,和服仙人取来一套类似于振袖或者是十二单的和服,江离不清楚。 “这套采用的是相良绣和伏绣结合的刺绣手法,外加手工螺钿和贴金工艺,就连纺织用的线也是事先用金箔包裹再固定住的。”少女讲解道。 江离退后一步,皱着眉头细细打量了一番。 “以前皇室的公主也就这个规格”,少女小声说道。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这么漂亮的衣服即使是身为顶级和服品牌继承人的她都没资格去穿,用她老爹的话就是,你穿了,那比我们高贵大人物的女儿们穿什么? 少女注意到当她提到皇室的时候,男孩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如果别人,那大概会觉得恐怕冲撞逾越皇室权威什么的,但小少爷估计是觉得拿对方和自己相提并论,对方有点不够格。 “相良绣是什么?”江离问道。 “就是我身上这件。”少女开心地白袜点地,转了个圈,“是不是感觉上面的刺绣很立体?” “还真是。”江离靠近后,拈起一块布料,细细摩挲起来。 小少爷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少女脸微微一红,注视着身下的男孩低头细细研究着和服上御所车的图案。她穿得是振袖,自然是自认为美艳得不可方物。四十五分钟前,她爷爷接到电话,急急忙忙派人给她换上成人祭时穿得那身和服。 “浴衣有吗?”江离问道。 “啊?有的有的。”从一开始少女和爷爷就一直在为小少爷介绍振袖和十二单,毕竟他在车上说的是最贵的和服,结果江离突然冒出一句浴衣,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少女很快就带着他换了一个房间,里面穿着统一款式和服的女店员正连忙布置着场地。 第255章 池 第二百五十五章 池 他们是在一间别馆里,平日这些压箱底的货都需要避晒,避虫蛀,娇嫩的像是少女的肌肤,没多少机会展示。 “刚才那件振袖还有多的吗?” “抱歉,小少爷,这么高级的和服,整个京都一年也不过产出十几件,其中还有一部分要出口中东王室,皇室那边也需要。”女孩说道。 “这件怎么留下来的?” “类似于大师的传世之作吧?临死前做一件只属于自己风格的和服.” 江离撇了撇嘴。 “我现在定还来得及吗?要一件,两件,算了,五件好了,其中两件的尺码大概是.......”江离想了一下,“80.60,88,身高是174左右。” “哪个是胸围?”女孩问道。 “呃,你有点过分了。”江离讪讪说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孩的身材,她还真有议论的资本。 “是雪之下小姐吗?”女孩翻动着手里的平板,“之前您爷爷已经预定过了,再过半年就可以完工。” 江离估摸了一下时间,大概是雪之下成人礼之前的时候。 “我可以去看看吗?” “看到是也可以,就是离着有点远,而且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我们这有台江户传下来的织机你可以看一下。”少女挠着脸颊说道,小少爷像个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说来自己还比对方大上那么两岁。 浴衣的款式很多,有一款名叫月之雫的,据说是需要连续收集十三夜的露水,在满月之际完成染色,成功后,整匹布料会化作银鲤游进贺茂川。江离只想起之狼平田宅邸龙泉河畔的那几条眼球发红的锦鲤,大约是人变得。 江离来来回回看了几圈,视野始终不时在一件粉紫色的浴衣上瞟过。 “那件衣服和雪之下小姐的身材正好匹配。”少女开口道。 “啊?不是这件。”江离出声否认。 少女无声笑了笑,每个男生在小时候都有一颗少女心。就像是在成年后,每个男人都会知道豆沙色,番茄红更加适合女生,但心里只有纯正的粉色与红色两种色号。 直男,或许说东亚社会上对理性的盲目崇拜,抹杀了人感知事物美好的能力。区分颜色的种类是不重要的,而熟练运用余弦公式却很重要。 和想象力无关,无法分辨出事物的细微差别,也导致了人丧失了感情里所需要共情能力,而爱最需要的就是共情。 这个时候,便似乎可以使用老实木讷,比起渣男自己不懂得玩弄女性感情来做掩饰,这难道真的就恰当吗?从封建社会来看,女性更像是男性的附属品,因此男性不需要去理解女性心思,他只要需要功利的支付老丈人足够的金额就可以了。而当时女性最重要的就是贞洁,男性千方百计想要占有的东西(完全拒绝男人的贞洁是不被喜欢的),当今大部分男性仍处于这种思维下,不管是处于占有欲还是传统道德考虑。事实上,现代社会保障婚姻的伦理基础已经崩塌了。 背叛婚姻的念头不再是什么能靠几句奸夫淫妇可以约束住的东西,如果你想要凭借自己的善良真诚打动一个女生的话,那你最好还有一点别的东西能够展示。现代婚姻比起刻在铜板上稍有不慎便被吊在谷场游街的乡约,变成了夫妻间定期互相维护更新的补丁。 诚然,女性想要的是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人帅多金,没有花费时间的爱好,即使有自己也能享受到对方爱好的福利,会提供情感价值,最好整天围着自己转的男人。 这是不可能的。无论男女,感情都像是个不断驯服的过程,把对方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从而一遍又一遍确信自己是被爱着的。或许是因为爱的缘故,让人梦想里的爱情短暂溢出到了现实,现实与梦境的混淆,造成了梦的泛滥。人都不会去找自己的问题。 “我倒是觉得这件挺好的。女生的时间很宝贵的,十七岁到二十岁只有短短三年不是吗?”女孩干脆提起浴衣展示给江离看。 “啊,你也觉得?”见女生这么一说,江离顿时来了几分底气,目光开始往衣服上聚焦,“我就说我审美不差吧。” “这套浴衣还有对应的首饰。”说罢女孩对身边的人吩咐下去取。 “几点了?”江离拿出手机。 “三点,怎么了?”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这到岚山大概多久?” “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小少爷要是急得话,我可以叫直升机。” “不用了,你去派人把这套衣服送到她手上,这里有浴室吗?” “有的。” 如果不是小少爷的缘故,这里采用的都是邀请制,供人梳洗试穿的温泉浴室自然是有的。 “给我个房间。”江离变得有些急不可耐起来。 “那剩下的衣服呢?”言下之意是江离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衣服照定,她两件,她姐姐,母亲,外祖母各一件,浴衣你觉得好看的就全部按身材重新做一遍。” “那这些要直接送到她手上吗?”女孩走出来追问道。 “不用,发到她母亲那边,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摆阔。” 时间其实还很早,然而江离知道他此刻已经想不进任何事情了。 分给他的雅室足有二十叠,门对着院子里的枯山水。江离左右踱了几步,开始在原地做起俯卧撑来。 浴室其实可以直接去,但运动后又会流汗,他一想出来后还有时间,就立刻变得焦躁。 人最大的问题在于什么都不做只会瞎想,江离此刻必须做点什么放空思维。 桌上插有山竹花旁叠好的浴衣。 那是雪之下在修学前给他选的衣服,递给他的时候还警告他要是提前穿出来又不叠好穿出褶皱来的话他就死定了。 江离这辈子基本没叠过衣服,即使是像犯罪嫌疑人一般努力还原案前现场他也做不到。最大程度也就两个袖子一折,上下一合随后直接往柜子里扔,至于如何像雪之下一样,衣服折出温柔的棱角般存放在柜子里,全凭布朗运动的造化。 他笃定这件浴衣曾安静的躺在雪之下家的沙发上,少女忙碌的身影着不断在它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