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中国姑娘》 第一章 毛毛 我跟父母到美国已十七八个春秋,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在国内早已是结婚生子的时候了。虽然我曾经与黄黑白三种肤色的女人都赤裸着在床上玩过中国人说不出口的那种游戏,但真到了结婚娶妻的时候母亲总去不了中国情结,定要我娶个中国姑娘为妻。中国人夫妻之间是要相敬如宾的,我怀疑夫妇俩上床的时候还要你请我请的,巴不定最后谁先趴到谁的身上去呢。母亲说中国姑娘贤惠淑贞,不象洋女人那样,婚前几乎都已不是处女,说是新婚其实是二婚三婚都不止。中国人黑眼珠黑头发,洋女人们的长相金发碧眼的算是美女了,在中国人看来却象黄毛狮子似的扎人眼睛。再说如果娶个洋女人后生个洋娃娃,就不是原汁原味的中国货了。作为教授的父亲居然也赞同母亲的说法。拗不过父母亲,我也只得举双手投降。在美国能遇到的中国姑娘不少,但是,我看中的母亲却看不上,母亲看上的我又看不中。圣诞节过后不久就快到中国的大年——春节了,春节过后不几天就是情人节,这些天适逢我有圣诞假日和公休假期,母亲要我回一趟国内,看看我的姨和其他亲戚,顺便也可以请他们给我介绍个纯情的中国女孩做老婆。大约离春节还有半个来月,我便在母亲的“押送”下直飞上海。临走之前,父母亲还一起对我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意思是说到了国内我绝不能再放荡不羁,那样会被人看不起,这次“选妻之旅”一定要成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频频点头但心里感到好笑,到了那边看母亲如何管束我,我依然会我行我素。 我们刚到上海浦东机场出口处,就看到三个女子在朝我们挥着手大声欢叫着,母亲领着我向她们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其中二个是青年,一色的黄头发,比我在美国看到的金黄头发女人们的头发还要黄,金的成色也更足。其中一个年长的是我的姨,姨的模样比我去美国前老了许多,我轻轻地叫了声“昂特”,姨搂着我说毛毛啊,己经这么大了,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接着,她向我介绍了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姨的女儿,我的表妹叫铃铃,她小时候的相貌我还依稀记得,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另一个,姨说是她的干女儿,叫严萍,现在歌舞团工作,艺名赛当娜。 我们一行五人上了铃铃表妹开的汽车,我坐副驾驶位置,车朝着叫陆家嘴的方向开着。我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想着,如果没有路边广告牌和商店招牌上的汉字,就一定会以为还在美国某个大城市的街道上行进,姨说城市到底很快地发展了。我想,但愿姑娘们也能有大发展,不要象我记忆中的老式女人那样不开化。车过了姨说的金茂大厦和东方明珠,穿过了黄浦江的一条越江隧道,上了高架又下来,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姨居住的公寓区。姨说要是我们乘坐的飞机停在虹桥机场就好了,这里离机场不远,不过要不是从浦东过来也看不到一路上的好景致了。 姨家的住房不算小,光卧房就有三个。晚饭后姨安排大家就寝,她与母亲共居一室,铃铃表妹还是住自己的房间,我住了客房,姨夫就被赶进了书房,只能在沙发上过夜,赛当娜也不走了,说是没演出任务,要跟玲铃表妹挤着睡一夜。表妹打趣着对赛当娜说:“我可不想当同性恋者,谁和你睡呀,你与我毛毛表哥睡去!”赛当娜哈哈地笑了,用手直挠铃铃表妹的痒痒,说:“你胆敢欺负你姐,告诉爸妈去。”二人嬉笑着进了房。也许坐了长时间的飞机有点累,也许是时差的缘故,躺到床上竟睡不着。回中国来寻找当老婆的姑娘,真好笑。隔壁房中就有二个姑娘,但表妹是不行的,血缘太近。那位叫赛当娜的萍,长相很好呀,比我矮了半个头,皮肤白得不亚于欧美女孩,小鼻子挺挺的,稍显厚实的唇,仿佛一直在笑的眉眼,讲话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就象父亲为了我不忘汉学而令我阅读的中国古典小说中描写的美女那样:一排碎玉似的或是一排珍珠似的皓齿。整个模样透出一种气息,不知叫性感还是风骚,也不知叫动人还是勾魂,使你不得不想拥抱她吻她。还要叫我去寻找谁呢,她就是我要寻找的中国姑娘,但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成为妻的那种姑娘。她是姨的干女儿,姨是否有意安排她一起来机场接我们的。我有点想入非非,一会脑中就蒙胧起来。迷糊中我听到了轻轻的房门敲击声,我揉着眼开了门,铃铃表妹和赛当娜随着笑声飘进房里。 “我说表哥已经睡了,你说不会,还非要过来聊天,你看,多不好意思啊,妨碍表哥休息了”赛当娜说。“我没睡着,”我说着,眼瞟了瞟赛当娜。“在干啥呢?”铃玲表妹问道。“没做什么,”我说,“你们也没睡嘛。”表哥呀,是否在想美国的女朋友?“铃玲打趣地问着。”哎呀,铃妹妹,干妈不是说表哥是回国来找对象的吗?“赛当娜的一语道破,使我这情场上的老运动员的脸都挂不住了羞得发烫。也许看到了我的窘境,铃铃表妹责备起赛当娜来:”萍姐,你怎么这样说啊,象表哥这一表人才,又是建筑设计师,在美国会找不到好女生吗?“我知道母亲早用电话告诉了姨我们这次回来的目的,我这么个大男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就一五一十地把父母逼我回来的意图告诉了她们。我说:”我是不会和外国女孩结婚的,怎么样,把你们的朋友介绍给我吧。要不……萍妹……就你,我也喜欢……“我感到脸已经发红了,我与她们才说了几句话,就又放荡了,也许就象美国的那些女孩说的,我太具有对女人的攻击性,不过这么近的面对着迷人的女孩,要去掉这种攻击性也难。话说了,我有些后悔,赛当娜满脸通红低下了头,铃铃表妹张大了眼和嘴呆看着我。 静静地过了有半分多钟,铃铃表妹说:“表哥,你对萍姐一见钟情了吧!”“是的,”我说,“萍妹你也别生气,要不是铃铃表妹与我血缘关系,也许我更喜欢她。”“你们……”赛当娜语无伦次起来。表妹接下了她的话“我们怎么啦,我们可不是欺负你,我猜妈要你一起迎接表哥不就是要把你介绍给表哥吗?”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打住了,她们二人很不经意地与我聊了起来,我从建筑开始问了这些年上海的一些变化,她们也要我讲了美国的一些事情,越说越没有边际,越说越没有主题,一晃就过了十一点。铃铃表妹站起身说:“我先睡了,你们俩再聊一会吧。”赛当娜说:“不,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到江阴去演出,”说罢也起身要走。铃铃表妹吃吃地笑着,把赛当娜按坐在床沿上自己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我走到赛当娜跟前,双手捧起她的脸,把自己的脸贴上前去……“不要这样,表哥,这不好,”赛当娜说。“怎么不好啦,萍妹,在外国接吻就象握手那样方便,即使是萍水相逢的二个人发生肉体关系,过后谁也不知道谁的名字,也只是两相情愿的游戏,何况我们已相处了半天,而且我已经想娶你,”我带着攻击性霸道地说。“不,表哥,那是欧洲,听说美国也是挺严肃的,”赛当娜说“而且我也根本配不上你。”我急了,说:“萍妹,当上帝制造每个人的时候,同时就赋于了他们平等的权利,只要不是乱伦,谁跟谁不能交往。只要你没有结婚,我就一定要吻你。”“好吧,表哥,还是让我来吻你吧,不过请你闭上眼睛。”我顺从地闭上眼,只觉得一股急促的暖暖的气息渐渐近了,赛当娜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有二滴水珠也滴在我的唇上,流进我口中时舌尖感到有点咸涩。我忙睁开眼看,赛当娜在流泪。我有点着慌,赶紧向她道歉,她说没什么,她愿意吻我,也愿意我吻她。说着,她闭上眼,我又抚摸着她的脸,把唇紧紧地印在她的额上“亲爱的萍,你能和我姨家攀上亲,可见你是个不错的人,我回来寻找女孩,看来寻觅的就是你。”赛当娜流着泪,轻轻地退出了房去。 第二章 赛当娜 从毛毛的眼神当中,我看出了他的激情,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是一夜情的那种冲动,我怎么会顺从,如果他想娶我,也好象进行得太快了一些,令人不能接受。不过他是个美男子,有着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长着轮廓分明的国字脸,配上了浓眉大眼,如果他是个艺人,一定是偶象派的那种。在他逼近我的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心跳加快了,心跳声中还加上了血管里血流的呼呼响声,使我这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几乎不能自禁。我并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即使我们会真的相爱,我也不会嫁给他。表哥啊,你的一见钟情扰我的心哪,如果你知道我的经历,就不会要求我们相爱,我们是有缘无份啊。 我象许多上海人一样是漂流到上海的外来妹,家乡在江苏的江阴,而且还是个离市区较远的乡村。父母亲都是当地文化站办的业余剧团团员,母亲在剧团唱花旦,父亲是敲板鼓的乐队指挥,指挥要顺着演员的唱腔节拍来调整乐队的伴奏,演员要能跟上乐队的旋律,演员和乐队指挥应该是配合最默契的。父亲为母亲打板时常常会打入迷,往往摇头晃脑到打错了板。母亲会唱得很忘情,常常会唱着唱着走了调。母亲就是在这时候带着肚子里的我嫁给父亲的,在乡亲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的时候也有人说他们是一对冤家,说是我母亲是在她二十岁时不知道是谁使她大了肚子的时候嫁给父亲的,如果当时他不娶她,她就要撞墙下河抹脖子或者上吊。他们婚后天天吵,父亲常常喝酒到酪酊大醉,醉了就要打我和母亲。母亲婚后没再唱戏,却常常赶到镇上和江阴城里去看戏,但每每看过一次戏回家,就要挨父亲的一顿拳脚。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那一次母亲出去看戏半个月没回家,父亲把母亲找回家后让她跪在地上任他用皮带抽打。第二天父亲到了以前与他们一个剧团的小生家里,把小生的下身捅了二刀后又送小生去了医院,小生失血过多在医院死了,父亲到派出所自首,结果他被判了死缓。 那年我初中毕业,苏州评弹学校到江阴来招生,一共在江阴招生二名,母亲要我报了名,我在八十来个考生中力拨头筹去了苏州。四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在评弹学校毕业,进了评弹团工作。评弹团长说我条件很好,如果有名师带也许会成个角,就设法让我拜了当时评弹界著名的刘若泉为师,跟着他在江浙一带乡镇巡迥演出。评弹也叫说书,男女演员都被叫做先生,而徒弟叫师傅为老师。我们出去演出,一般都是在茶馆,到城市才能有专门的书场。到了夜晚就在舞台二侧的耳房睡觉,如果是夫妻档,当然是共居一室,我与刘若泉是各居一室。评弹演出的舞台不大,当夜深人静之时,二边耳房中的鼾息声,翻身时床板发出的响声,对面都能听见。老师已经五十多岁,我年轻,在生活上对他很照顾,他换下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在乡镇演出我们一般不开夜场,清晨茶馆开门早,到上午九点,早档书就结束了,下午三点半晚档书也完成了。四点钟左右刘老师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晚上七八点才罢休。有时他叫我陪着喝二盅,我也喝,酒后他教我唱上二段,我就唱得特别圆润。夏天,天气很热,茶馆没空调,他们提供的微型电扇不顶多少用,刘若泉总是开着房门打赤膊睡觉,他对我说“你呀,还是开门睡吧,别热得起了痧,我女儿都比你大十岁,难道我会作弄你不成。”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那天酒后,我就开门睡了。夜里,我感到有只猫在蹭我的脸就醒了,睁眼一看,是刘若泉在亲着我的脸。他见我醒了,就喃喃地叫着我“萍……萍……”我的血在沸腾,呼吸也急促了,身体在变软,但在这瞬间,我却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牢里的父亲,也想到了那死了的小生。我用力推开了他,一脚向他蹬去。他趴在地上直说对不起,说白天我们二人说的书中妻啊夫啊的很撩人,还说自己是喝多了,接着抽自己的耳光。 二天以后,那档书说完了,换场前有几天休息,我回家时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说,要去刮那老不正经的嘴巴子,还要常年去我说书的地方陪我,她说“要让那老东西尝尝老娘的利害!”母亲送我到了下一个书场,我们见到刘若泉,刘若泉是第一次见到我母亲,他对我说:“她怎么会是你妈呢?这么年轻,只有三十岁吧,不,看起来大概……大概二十八岁,你肯定骗我,她是你姐。”母亲笑了,说:“刘先生,别见笑了,我都四十岁了。”晚饭时刘若泉照例喝酒,他给我和母亲各斟了一盅,醉眼朦胧地对我母亲说:“来,来为你的美丽干杯!不,为你们母女的漂亮干杯!”母亲说:“刘先生,我女儿还要仰仗你多多指教和提携,想必你也知道,他爸进去几年了,出来遥遥无期,我又不在她身边,没有人关心她,你要当她象自家孩子一样……”“哎!”刘若泉打断了妈的讲话,说“我可懊悔死了,我一直对她好的,就那天喝醉了……好在没做出多大事来,我实在不是人。”“刘先生,你以后可要少喝些啊,可别老是喝醉了,我女儿才那么小,你当她是老娘们吗,怎么能想动手就动手呢?”“我求你别提了,你想我一直在外,我又是个正派人,常年不近女色,说的书又常是男女之事,你是过来之人,就不能理解我原谅我?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天天陪着我,若是我不动心不陶醉,我还是男人吗?”刘若泉滔滔不绝地讲着,“你看人家西方国家,有我们这么落后吗?要改革开放,却连这个都不开放。再说,全世界从古到今,文化的传承不就是这东西的传承吗?哪一部小说,哪一出戏剧,即使是我们说的哪一个书目里面,没有这类事情?所以古今中外统统如孔夫子说的食色性也,‘食,吃东西,是为了人能活着。人活着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色,一个人没了色的活动,活着也等于死了。他爸进去了,限止了他什么?吃,他还是能吃饱能活下去的吧,坐牢主要就是限止了他的色,人人怕坐牢就是怕没了色的活动。”我和母亲都在听着,也不知他说得对不对,在接受他的教诲。他还在继续说着:“你女儿也不算小了,你说你四十岁,你生她不就是她现在这个年龄吗?”我很不好意思再坐听下去,就离开他们进了房,安排我的床铺。书场就这么大,刘若泉的话语声在不断地传进耳来“你真年轻,太漂亮了,要是在古代,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都得让你,我看着你都要醉。你在乡镇纺织厂工作?工作挣了钱,才能有饭吃,吃了饭才能活,活了才能做那色的事情,但你又只有一人在家,可惜了啊……不过你这样的美人到哪里都不会没男人……”“你,怎么说这话!”母亲嗔怪着站起了身。刘若泉急了,忙陪不是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看你看醉了,是心里醉了,别生气,我老婆要有你一半漂亮就好了,而且又极少生活在一起。哎!怪我没福,不能与你做那事,让我解解眼馋还不成……”母亲轻声说了句:“既是我女儿大了,你说这话给她听见成何体统。”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夜里很热,母亲与我挤在一张床上显得更热,我们和对门都只能开着门睡觉,我一时不能入睡。场子里那盏原本昏暗的灯反倒好象亮了许多,灯光一直照进房来,更令人无法入眠,我和母亲以及对面房中的刘若泉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很深了,传来了屋外的雨声,慢慢地空气中有了凉意。我渐渐睡去。我做梦了,梦见刘若泉就睡在我身边,但是我不想赶走他,反倒想抱住他,不想我的手一动却醒了,母亲不在了我身边。我听到了对门急促的喘息声和床上有节奏的响动,继而是沉沉的人在床上翻滚的声响,我踮起赤着的脚走到对面房门口,虚掩的门里能看到一团白色的人影在蠕动。我的心狂跳着,我很好奇,想看下去,但又为母亲和刘若泉感到可耻。他们几个小时前才认识,她的名字他还不知,她就在亲生女儿同一屋檐下……有人为她死去,她的丈夫在坐牢,而他若不染发已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他还侮辱过她的女儿,我不知她是如何走进他的房的。我走回房,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已无法忍受这种伤害,我的心口痛了起来。对面渐渐没了响动,但母亲没有回房来,一会儿对面房里又出现了那使人痛心的声息。我在他们的响动声中背着行李出了书场,他们全然没有发觉。下过雨的空气很清新,雨后深蓝色的天空镶嵌着启明星,我疾步走到汽车站,搭上了头班开往上海的汽车。车开动了,我昏昏然睡去。 我到了上海,靠了在评弹学校学的那些乐理和练就的嗓子在一家舞厅当歌手,很快就打发了一年时光。一年后的不久很多舞厅取消了乐队和歌手,还有一些设施不怎么好的舞厅歇业关了门,我只能在马路上闲逛,靠以前的一点积蓄度日。一天我在西藏北路一家廉价服装店门口遇上了江阴老家的村上人,他告诉我三月前我父亲在狱中生了食道癌,急于保外就医,但是二年来不见母亲的踪影,镇上保父亲回了家乡,在养老院过日子。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但他毕竟是养育了我十五年的人,我叫了他十五年爹。我不知道母亲是在追求幸福和快乐还是在追求荒淫和堕落,我有点恨她。很快,我回到了家乡,看到了骨瘦如柴的父亲,在父亲一声声向我致歉的悲鸣中,我给他留下了几乎所有的钱。我必需挣到给父亲动食道癌手术的钱,只能再出发去上海。在我离家的前两天,母亲回来了,她也是听说父亲得了癌症才回来的。她瘦了,虽然也变老了许多,但外表也只是与她四十一岁的年龄相称,更显白净的她依旧动人。她告诉我一年前刘若泉因车祸锯了一条腿,巳不说书了,她也就离开他,在苏州生活,成了一些男人眼中的尤物。在苏州和回到乡下的这些日子里,母亲没法抗拒肌肠的折磨和激情的唆使,仍在干她那喜欢着的习惯了的活计。父亲无法忍受母亲每晚化了粧抹了香水后的外出,就没有愿意让她照顾,在我离开他们时,他们正走向镇民政科办理离婚手续。 为了尽快给父亲动手术,我必需尽快赚很多的钱,经先前熟识的舞客介绍我进了一家酒吧当歌女。上班第一天,在那以黑色装潢为主调的北欧风情的酒吧里,待者在我唱歌的间隙中说有一位先生要见我。我走到装有船舵的墙角的小桌前,看到了一位三十六七岁的绅士装束的先生,那先生要了二杯叫“相思荒漠”的鸡尾酒,与我对饮着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叫翔,让我叫他翔哥。翔哥说自己是昆山人,他太喜欢听我的评弹,而且常常是赶着场子听我说书,所以他认识我。想不到听书的也有追星族,但我演评弹时并没感觉到有谁在追捧我,听书的大多是老年人,听众中有这么一位派头十足的先生一定很显眼。翔哥见我迟疑,就举出了我在何时何地说了何书目的例子来,并说:“我虽是大学生出身的建筑公司老板,也有了点钱,但我还经常穿着工作服去工地的,有时还爱和弟兄们一起砌上几块砖,比比手艺高低。我喜欢听书,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表演后,一下子入迷了,有时为了赶上听你说书的时间,从工地出来满脸泥灰来不及洗就开了车直奔书场,你怎么会在意我呢。”“没想到翔哥如此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又如此喜爱听评弹,”我说。“可不是嘛,”翔哥说,“我除了听书什么都不爱好,无论什么人说的什么书我都爱听,当然最爱听的是你说的书,但后来看不到你了,也打听不到你在哪,我一火之下也就不再听书了。”我听了十分感动。他告诉我后来有人向他介绍了这高格调的酒吧,开车从昆山到这里来很近,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没想到今天在此见到了我。接着,翔哥点了与评弹风格接近的几首歌让我唱,《太湖美》、《茉莉花》、《知音》几曲让我唱得格外动情,这天在酒吧的老外们听了这中国风格的歌也高兴疯了,我想我会第一天在这里上班就一炮打红。 那几天翔天天来酒吧,一个星期后,他开车和我一起到了江阴老家,给父亲在市人民医院办了入院手续,还拿出五万元给父亲作为医疗费。我和他都劝我父母复婚,母亲带羞愧的表情满口答应,可父亲宁死不从,只答应住院期间母亲可以去服侍他,大概这已是父亲对母亲的恩赐了。回上海途中,翔要我就去学小车驾驶,我很愉快地答应了。一天,翔说要在上海接个大工程就不便回昆山住了,在饭店包了房间,要我向酒吧请假陪陪他,为了表示感激的心情就去了他的房间。 晚餐后,我们在房内无声地对视着,我的心“砰砰”直跳,脑子里却什么想法也没有。一下子,他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我也站起身,展开肩来迎了上去,于是我们就相拥着吻在一起。这时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甜甜的感觉,这是一种既陌生又仿佛曾有过的感觉。我与翔的舌竞相缠绕,分明体现出双方的相互渴望和企求。当我们一起进了浴室又一起回到房间后,我们又都表现出要求溶为一体的迫切感来……当我们醒来穿上衣服打开窗帘时,窗外已是一片光明,远处向阳一面的房屋已被阳光刷上了一层金色。在以后的几天中,我们谁也没离开过谁,翔告诉我,他是苏州城建环保学院建筑系毕业生,妻子是小学教师,有一个九岁的儿子,除了妻子脾气有点暴躁外,家里和工作什么都好,其实翔正在享受着人生的幸福,只是他见到我后无法自制。我也告诉他我是个传统型的中国女孩,从没与男孩相恋,但说不清为什么初恋就恋了个比自己大十六岁的有妇之夫,而且还做了夫妇间的那种事,同时还表现出如此淫荡和对他身体的贪婪。 我再没去酒吧唱歌。一个月后,翔给了我一套已经装潢的有着一个很大厅的二居室房子,还有一辆别克轿车。我很闲,一点事也没有,就设法买了碟片在家自学英语,有时开车出去兜兜风,在这平静与幸福中我到了二十二岁。那时,我有二个月没来例假,到医院一查说是怀了孕,我又惊又喜,把事情告诉了翔。翔没表现出惊奇,他说只要干了夫妻的事总会怀孕的,如果我想当母亲就生下孩子,于是我在家静静地等待着做母亲那一刻的来临。 就在我感受幸福的时候不幸在一步步向我逼近,翔与我的事情在私家侦探的侦查下翔的妻子一目了然,一天,翔与我一起在家,家门被砸开后闯进了六七个人来,领头的是翔的妻。我和翔各被几个人按着头跪在地板上,翔的妻拿着剪刀剪去了我的半边头发。她又拿过鞋子,用鞋底把翔的脸打得“噼啪”响,翔的面庞一下子肿了起来,嘴里一口口鲜血往外吐。我哭了,说:“这不是翔的错,是我不好,你饶了他吧!”这时翔的妻子更愤怒了,说:“你这个淫妇还有情有意,不是他的错,难道你一个人错得起来?难道是我打错了!”我真的很佩服翔的妻在这时还能说出如此理智的话。我是第一次看到她,她长得不难看,在如此愤怒的时刻,还能显出她面慈心软的容貌,我后悔不该伤害这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翔在狂怒地挣扎着,“我没有对家里不负责任,我爱萍!”好啊,你爱她,我让你爱!“翔的妻说着抓起剪下的我的头发塞进翔的嘴。翔吐了出来,嚷道:”你别这么狠,我要跟你离婚!“好啊,离就离,咱们走着瞧!这房是我家的钱买的,把这婊子扔出去,你不是要和我离婚吗?也把他扔出去。”我和翔就被赤裸着扔到了门口看热闹的人群的脚下,我看到了小区的保安在赶过来,我的肚子感到一阵剧痛,下身有热烘烘的液体在向外流淌,我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已躺在医院妇产科的病房里了,护士说我流产了,不过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能多动,多动了造成大出血就麻烦了。我时而闭上眼,闭着眼就想起被光着身子扔到门外的情景;时而睁开眼睛,睁开眼就看见病房门口有许多病友和家属在看动物似的向我指指戳戳,他们在带着愉悦的心情谈论和传播着我的新闻。午后,护士说我来时所交的钱在抢救时已用完,要到住院处再缴费才能继续治疗。我不知是谁送我来医院并付了第一笔钱的,也不知我以后的钱在哪里。我慢慢地踱出病房,踱出了住院部,又踱出了医院。我不知该往哪里去,就在医院大门口叫了辆出租车,驾驶员问我上哪儿,我说到外滩,车向外滩驶去。外滩是上海最典型的地方,让我再见她一眼就跃进黄浦江去了却一生吧,浦江的流水会洗去我的罪孽吗。车到了九江路外滩,驾驶员停了行驶,叫我下车并向我要车费,我说没有,他开了车门要喊交警,围观的人一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问驾驶员要多少车费,驾驶员说三十五元,她替我给了驾驶员车钱,车开走了,围观的人也散开了。 我在外滩黄浦江的防波墙边走着,我没有目的,也没有思想。等我想到我与翔那一幕幕激情的时候,我想到了自己被剪得七长八短的头发。等我看到我还穿着的病号服时,我想到了已流产了的孩子。等我听到了浦江边人们欢乐的笑声的时候,我也听到浦江潮拍岸的水声,她在呼唤我快快到她那个世界中去。一个女人挡住了我的徘徊,她就是那个替我出了车费的人。“姑娘,你要到哪里去?我一直跟了你,”她那甜甜的声音惊醒了我。“你是从医院出来的吧,你看不到你裤腿上渗着血呀。”我心里无比的痛苦,告诉她我没什么地方可去。当她问我身世的时候,我编了个故事讲给她听:我说我是江苏江阴人,与一个小伙子恋爱了,但我父母反对,我们就同居了,一起到上海来打工。我在酒吧唱歌,他在饭店当保安,几个月前我怀上了他的孩子,后来在黑诊所做b超说我怀的是女孩,小伙子和他全家都要我流产,否则等生了孩子就抛弃我,无奈之下,我就在昨天做了人流,但回到病房那小伙子还是与我说分手,因为他父母说给我算过命,说我这辈子只会生女孩。现在我是有家不能归,走投无路了,只能到黄浦江里寻求归宿。我边说边想到自己的痛苦和耻辱便放声大哭起来。女人安慰着我,我扑到她的怀里,她把我紧紧地搂着,接着她拨开围观的人群招呼了出租车,让我跟她一起到了她在虹桥机场附近的家。 到她家几天后,我才知道她姓韩是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她的丈夫是上海著名作家梁沪生,他们有个名叫铃铃的女儿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一年级。那天韩教授是受上海音乐家协会的委托陪同外地音乐家游览外滩时看到我的,要不是遇上她,恐怕我真要喂鱼了。十多天后韩教授趁星期天抽了个空陪我回了趟江阴老家,在父亲癌症手术后父母就住在一起了。经历过风风雨雨,他们再没有计较过去的是非曲折,这中间我也回家去过,我想这是我父母最甜蜜的时期了。当韩教授看到父母对我亲热的样子,也感到很高兴,半天后我们又回到了上海。 韩教授知道我是评弹演员出身后,鼓励我继续深造,在她的指导下,我考上了音乐学院成教院全日制大专班。韩教授给我出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以后的日子里我做了家教,也参加过一些走穴,还经常到酒吧去当业余歌手,三年的学习生活中我经济上并不艰难。星期天我总是在韩教授家过的,有时也一起和铃铃的同学们过过生日派对,搞搞文娱活动。铃铃的同学也都认识了我,说我唱歌时有激情,歌声里有磁性,特别是唱一些通俗歌曲,又唱又跳十分迷人,他们说我人长得漂亮,是中国的麦当娜,可以赛过美国的原版麦当娜,久而久之叫成了赛当娜。三年后我与铃铃同时毕业了,她在邦华网络公司的市场拓展部工作,我是成人大专生,在一个区级艺术团当独唱演员。当我第一次拿到艺术团发的工资后,我给韩教授买了一件衬衣,给梁作家买了一双皮鞋,给铃铃买了一条裙子,当然都是商店的打折销售商品。我把礼物呈给他们的时候,我流着泪说:“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尽,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铃铃是我的好妹妹!”说着我激动地跪下了身。韩教授夫妇把我扶了起来,韩教授给我擦着眼泪说:“萍儿,起来,我又多了个好女儿,不过我们已有女儿了,你就当我们的干女儿吧。”从此,我把韩教授叫妈,叫梁作家爸,叫铃铃妹妹。艺术团里有我的宿舍,但我常常住到干妈家去。我们的演出任务很多,还不时有公益性的演出和下乡演出。干妈最放不下的是我和铃铃的婚事,她总对我们说:“等你们成了家我的任务才算完成,不知何时我才能不为你们操心呢?”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我也暗暗去打听过翔的事,翔和妻子终于离婚了,他们又都各自成了新家。翔找了个比我还小的姑娘,又生了个女儿才二岁,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一年前还成了他们那儿的政协委员。我了解到,翔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女人,从他读大学起就和一个大他十多岁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当了政协委员以后,公安局扫黄打非时,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小姐在交代嫖客姓名时还牵涉到翔,只是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我还了解到翔的前妻在多年前就与同校的体育教师有挂葛,那次去上海捉我的奸就是体育教师组织的人手,她与翔离婚后体育教师也与妻子离了婚,现在翔的前妻与体育教师结了婚,用着翔离婚时给她的二百来万元钱,过着富足的生活。翔的儿子已是初中生了,在苏州外国语学校读书,说是学习成绩非常好,只要他在学校,他所在的那个年级就没有谁能把年级第一名的荣誉从他手里夺去。我没什么可以牵挂的了。知道了翔的作为,我怀疑起他曾经对我的真诚来,他怎么连“小姐”都要玩?其实,那时我也只能是个小姐,可能连小姐也不如,我没有权利去说任何人。干妈在考虑我们的婚事,我能与谁结婚成家?那些把这事当成游戏的人我无法接受;一些优秀的男人我龌龊的身体又配不上人家。 毛毛表哥到上海来了,是来找最纯真的女孩当妻子的,他一下子吸引了我,比当年翔吸引我时更快更强烈,我在竭力克制着一个成熟女性的躁动。表哥啊,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被父亲刺死的小生,想起了翔和他一连串的女人,想起了翔的前妻和体育教师,更想起了自己,这些人都是中国人,他们是不是纯洁的人?如果他们都是不纯洁的人,那还剩多少是纯洁的人?表哥,也许你会失望地回美国去。 表哥永远只能是我的表哥,不可能成为我的白马王子,我想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还是多想想青年歌手电视大赛上海赛区决赛的事吧,青年歌手在上海赛区的初赛和复赛都已进行,参加决赛的数十位歌手将在近期决出十人而后到北京进行全国决赛,我发誓跻身十人,争取在北京夺个等级奖回上海。明天到老家江阴市去演出,我唱的二支歌就是将要参加比赛的二支,这演出就是热身啊,我该如何发挥好呢。 第三章 铃铃 毛毛表哥从美国回来,打破了我内心的平静,因为他是回来选娶女孩的,我恰恰是可以被选中的女孩。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二十多年前是父母从福利院抱养了才出生个把月的我。我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我是在来到这个世上才几天时就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石阶上的。很小的时候,也不知我当时读几年级,几个邻居的孩子欺负我说我是野种,我回家问父母,他们哄我骗我说我是她们的亲生女儿,但我一直是怀疑着的。父母亲对我很好,我很真切地一直在感受着他们的爱,但我的心里总还是为这事藏着个疙瘩。我想,野种是被人看不起的,只有我拼命努力成为做什么事都是最好最强的人,我才会成为被人看重的有出息的人。于是,我在读初中时就成了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成了老师和同学眼中的才女。 初中毕业后我上了市重点高中,重点高中的课余活动特别丰富,我是学校文学社的社员。一天我们和一个姓方的女工人作家开见面会,我们要求她讲如何从纺织女工成为作家的,最好能讲一些自已经历过的轶事,而且希望她讲得绝对真实。她说她高中毕业后成了纺织女工,但她酷爱文学,就自找了我市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为指导老师。那个作家老师比她大十岁,作家的妻子是搞音乐的,他们结了五六年婚不曾生育,作家在指导她的时候还指导她怀上了作家的孩子。当时她刚刚结婚,丈夫反对她写作,因为她爱写作胜过了爱自已的丈夫。她与作家的故事给她的丈夫发觉了,新婚半年就离了婚。作家请求她生下孩子,然后放到福利院去,他再去福利院抱养她的孩子,如果事成了,他会千方百计使她成名。她真的这样做了,但她破碎了家庭,失去了自已生养的骨肉。她鄙视那个作家,再也没有去找过他,自然也没有要在他帮助下成名。当时小有名气的作家老师成了著名作家,她靠自已的努力也成了真正的作家,他们在作协常常相遇,都只是很礼貌地打个招呼,不再有任何只言片语的交谈。同学递条子问那作家老师是谁,我想女作家讲的太象我父亲,那作家老师的名字千万不能是我父亲,就紧张得想钻地洞,幸好她说这是隐私不能告诉大家。同学又问作家的夫人知不知道这事,她说只要那作家不说,作家夫人不会知道,而且依照那作家的性格也不可能告诉夫人。 好不容易熬到见面会结束,我立刻回家了。父亲在书房写作,我把女作家的事问父亲,女作家的孩子是不是我,父亲说怎么会呢,我说我问母亲去,父亲急了,说这事是真的,如果一问母亲,她知道我已了解此事,这幸福的家就毁了。他声泪俱下地检讨了自已的丑恶灵魂,还说是一直爱这个家的,如果当初他不与那女工产生结晶,世上就没有我了。 为这事我哭了几次,我不能想象出父亲在当时是怎样面对母亲表演的,表演得何等自然得体而不露一点马脚。我很痛苦,想对母亲诉说,又怕这痛苦会转移到母亲身上。我恨那女作家和父亲,但当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已的容貌很象女作家时,想到是他们创作了我时,又对他们恨不起来了。只是母亲,对真相全然不知的母亲,她太可怜了。几天后我退出了文学社,学习科目也从文科转到了理科。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交通大学,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心里不免很高兴,当我把通知书给母亲看的时候,母亲也很高兴,继而母亲哭了,母亲说现在正是与父亲离婚的时候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哭得很伤心。母亲说她不生育,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我父亲却是我的生身父亲,我的生母是一个女作家。那女作家离婚后没有再嫁,也许她在等着父亲。我问母亲是怎么知道的,她说二年前女作家到音乐学院作报告时讲的。母亲感到了这是发生在她身边的事,问了父亲,父亲承认了。为了让我在高中学习阶段有个良好的家庭环境,她没任何举动。现在我上大学了,她应该离开这个家了,让我们和生母一家三口能够团聚。我痛恨生母把自已的生活经历不知羞耻地到处炫耀;我敬佩母亲为了我而忍辱负重。我说如果要拆散现在这个家,我宁可撕了这录取通知书后从楼上跳下去。母亲抱住了我,我们哭作一团。临了,母亲让我去认生母,还说如果我生母太孤独,还可以住到我家来,母亲和生母之间能够成为好姐妹,否则就一定与父亲离婚。没有办法我只能向母亲妥协,只是感到太便宜了父亲,太难为了母亲。 从市作协我打听到了生母的电话号码和家庭地址,她离我家并不远,也就二三站路的地步。我给她打了电话,她问我是谁,我说是她女儿,她说不可能,我说我是梁沪生的女儿,她信了,在电话中抽泣起来。我到了她家,叫了她一声妈妈,我们就哭着拥抱在了一起。她四十左右的年纪,很有文化人的气质,说她是工人作家,我看已丢了工人只剩了作家二字了。她说现在社会上与名人攀亲的人多了去,她把自己的经历在多场报告中都说了,最近就有四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来冒认她为母,所以接电话就得小心了。她叫我稍等一下,告诉我客房里有个外地来的小伙子在拜她为师学写作,为了节省开支,他来了就住在她家,她要进房去给他布置点功课。她开门进了房,没关紧房门,只是把房门虚掩了一下。我没看房里,只听到她与一个男人轻得不真切的对话声,还夹着接吻的声音。她出来了,我问她那小伙子是不是他的丈夫。她说不是,因为他有家有孩子,只能是亲密的朋友。她说:“铃铃,你也上大学了会理解我吗?”我说:“我真的不能理解,您为什么不找一个可以与他结婚的男人呢?”不可能,“她说,”我只有过短暂的婚姻,这二十年来,我自由惯了。也得感谢你父亲,他改变了我,也教会了我不需要对谁负责任。我遭到过不少人,特别是不少女人的唾骂,在唾骂声中我变得自强了。“”不,您更应自爱和自尊呀。“是的,孩子,我的自爱是自己爱自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决不约束和亏待自已;我的自尊是让男人们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为了我,他们可以打老婆。不过我从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听了她的话我十分反感,但又不便也不想对她进行驳斥。不一会儿她说该请我出去吃晚饭了,就招呼房内的男子一起出门,她开了自己的车上饭馆,汽车开了二三分钟就到了饭馆,这么一点路还开车,真表现了生母对我的热情。饭桌上生母介绍我说:“这位姑娘是我的……我新收的学生。”看来生母不愿公开我和她的关系。我这才看清了那个男人,才二十岁出头模样,长得唇红齿白,他很会说话,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他说他是外地的一个工人,她在给他厂里写报告文学时两人认识的,他很崇拜她,是请了创作假到她这里来学习的。我没在意我们吃了些什么,却懂得了什么是秋波和眉目传情,她和他始终在进行这种活动。饭后她要我再去她家玩一会,我说我该直接回家了,她要我常去看望她,我想我还会去看她吗。我离开了他们,他们开车走了,我在马路上散着步往家走。她真是我的生母吗?虽然我长得很象她,她不是个作家是个女巫,也许作家应该和巫师划等号。在她身上我能看到中国妇女的什么传统美德,她是肉欲、邪恶、淫乱的典型,但她却用她的作品和演讲在影响着人。我庆幸没有在她的身边长大成人,但我怕从她和父亲身上得到可怕的遗传基因。 在交大学习的几年中并没有发生多少事情,常常有男同学写信给我,也有干脆亲自找我的,我都没有搭理。在我念大一的时候,我们一家接受了后来成为父母亲干女儿的严萍,她与我同岁,仅比我大了二个月,我只能叫她萍姐。萍姐是个饱受苦难的姑娘,母亲对我对她一视同仁,我和她也十分融洽,她在母亲的帮助下在音乐学院读成教,她与自己学校的同学都来往不多,却乐意参加我和同学的一些活动。萍姐人长得非常漂亮,天生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歌也唱得很好,电视里那些常见的明星大腕肯定不如她唱得好,我的同学只要见了她的都喜欢她,常为她没出名而抱不平。我生母偶而给我来个电话,问问我一些生活和学习情况,也问我需要不需要钱,她说她想给我一些,以补偿她对我的关心,我总是婉言谢绝了。 大三升大四那年暑假,母亲参加一家公司赞助的市文联组织的采风团去云南,因为采风团里有老年人需要一路上照顾,说可以带家属同行。父亲写作时间紧,就让我陪母亲前往,我说请萍姐去吧,萍姐要在暑期攒学费脱不开身,我就和母亲一起上了路。在虹桥机场一上飞机我就见到了我的生母,她就坐在我前面。她也看到了我,就同我打招呼,我生怕母亲的好心情会因此变化,只得稍稍点了下头。好在生母也知趣,知道我陪着的是母亲,就没多言语。生母旁边是一个男青年,他们俩常常偎依在一起,我疑心是我见到过的那男人,到下飞机时才看清生母带的男人已不是原先的那个男人。 到了昆明,在宾馆的大厅里分住宿的床位,生母要与那男青年共处一室,带队的文联副秘书长很惊讶,生母说没什么奇怪的他是我儿子,一个老头儿画家说不可能吧,母子怎会如此这般地亲热。生母没生气面带着微笑说是我干儿子总可以吧,只要你夫人赞成,我也可以与您同住一室嘛,说得大家都笑了,生母笑得很响,老头儿却红了脸。副秘书长说小林作家是何时成了方作家的干儿啦,我这才明白那男生是如今高中学生们最崇拜的新生代偶象派作家小林,他是二年前成名的,推算起来他还比我低一年级吧。那小林一头乱草似的头发直竖着,两耳上各戴了三个耳环,他小嘴的红唇微张,睁着小眼睛环顾着周围。老头儿说:“方作家你是老母牛吃嫩草啊,小林呢是小老鼠偷吃老蚕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小林并不同意老头的说法,争辩自已没有偷吃是明吃。我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生母她是当着亲生女儿的面在表演丑态,我真想一步赶回上海去,就偷偷地躲到角落里擦眼泪。母亲走到了我的身边,把我拉进洗手间,我伏在母亲肩头饮泣起来。自此以后的旅途中,生母有了“老母牛”的绰号,小林也成了“小老鼠”。 昆明的下一站是大理,我们在大理爬了苍山游了洱海参观了白族民居,一路上的游玩使我忘却了生气和烦恼。当我们来到蝴蝶泉时,我却没有看到成群飞舞的蝴蝶,但是我在那儿买到了我喜爱的民族刺绣和蓝印花布,我很愉快地把花布披在身上,想象着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花蝴蝶。母亲也很高兴,说我的铃铃真美,看不见蝴蝶就看看我铃铃也舒心。听母亲一说我就更开心了,想给萍姐也挑一些带回家,道路两旁白族妇女用一字排开的背篓设了许多摊位,那里的刺绣和花布更多更好看,就又到路边的白族妇女的摊位上挑捡起来。母亲要等我一起走,我说我年轻走得快就让她先走了。不想越挑眼越花,越挑离大伙越远,在最末一个摊上的背篓中我满足地捡了一些东西,付了钱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捶起了自己的腿。当我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远处林中的树背后有二个人抱在一起接吻,虽看得不很真切,我还是觉得是我的生母和老头儿画家。果然,当大家都上了大巴准备回大理市区时,小林已坐在车座上,老画家的夫人也在车上了,却没见生母和老头画家上车,一刻钟后他们才到了车上,待他们坐定,车开了。路上老头说对不起啊,买东西耽搁大家时间了。大家说为了画家买蓝花布等点时间不算什么,但要罚老头唱歌,老头想了一会说唱歌不行就给大家猜个迷语吧,于是老头就说了迷面“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个字。有人说春天妻独宿她不思春吗?有人说这迷语太荤,不愿意猜,老头说不荤不荤,很正经的。生母说这有何难,春雨绵绵便没有太阳,就在春字中去掉一个日字,妻独宿就是夫不在家,再去掉一个夫字,不就是一吗?车上响起一片掌声,有人说到底是作家,高才啊!有人说方作家独宿几十年悟出独宿的真谛了。生母道要说荤迷语啊,我给大家猜一个:女人光着屁股坐在石头上,打一成语。大家猜了好久猜不出来,小林说我猜猜试试,大家说好,几乎是齐声的。小林说可能是因(阴)小失(石)大吧。大家顿了好一会,又都拍起了掌。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小林是预先知道的吧,近朱者赤,小林是真正得到方作家的真谛了,这迷语实在是荤而且实在是高。在一片嘈杂声中,我捂起了双耳。 晚饭后没集体活动,我想买点休闲食品回房看电视时享用,就与母亲打了个招呼独自走上街头。不想生母与小林手拉着手也在街上溜达,我看到他们的状态心里十今不快,就走上去把生母拉到一边说想跟她谈淡。我说:“我不想看到你一路上丑态百出,希望你自重一些。”生母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子,我并不想也没有伤害你,更何况这里除了你母亲谁也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呀。”我说:“但我心里明白我是你生的,我怎么能忍受你象妓女似的刚离开少男的怀抱就与老头接吻呢。”生母说:“你都看到了?出来采风,其实是游玩,不痛痛快快地享受生活,出来干什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快乐地享受每一天每一刻呢?”很快,我和生母就分开了。在以后的几天中,生母虽然还和小林成双作对地在一起,但毕竟收敛了许多,一直到采风结束都没看到她有其他出乖露丑的事情发生。 从云南回上海后我很快就忘了在云南的不快。过了二个月我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生母写的几篇散文《苍山和洱海的蜜语》、《古乐萦绕的丽江》、《泸沽湖抒怀》、《玉龙雪山——我的男人》,写得十分清新和细腻又令人感动和向往,我不明白是云南的秀丽洁净荡涤了她的心灵还是在她身上体现了人的多面性。 大学生活一结束,我就到邦华网络公司市场拓展部工作,一年后就升任了拓展部的经理助理。父母为了奖励我也因为公司在浦东到家距离较远就给我买了辆帕萨特轿车,使我成了有车一族。邦华公司市场拓展部经理姓陆,老家是江苏常熟,当了他的助理与他接触多了,就渐渐了解了他。他是个很优秀的青年,学美术出身,无锡轻工大学设计学院毕业,在邦华公司工作的第四年就成了拓展部经理,工作上和接人待物照上海人的说法是不要太好,但也有一点我看不惯,用钱太抠门。他的月收入是一万二千元,但他买的房才七十八点六平米,而且是二手房,据说买的时候才二十六万元,他并没有贷款。他从家到公司每天上下班是各化一小时步行的,其实坐公交车来回也就各用一元钱。他一年的费用包括住房物业费、水电费、煤气费、手机费、衣服鞋子购置费加起来不到二千元。我以为他家在乡下很穷需要他照应,后来才知道他父母都是在职中学教师,父亲在常熟还很著名。一天我开车回家,看到他在路边人行道上走就主动邀他搭我的车,但他不愿意,说:“谢谢你,不用了,我这也是在锻炼身体。”我说:“我顺便捎你一段路,马上要下雨了,不要被雨淋着,会生病的。”于是他没多说就上了车。我没话找话“陆经理,你走得好快。”“四年多了,炼就了这脚,哎,小梁,别叫我陆经理,叫我小陆就可以了。”“你是经理嘛,又工作了这么几年,你可是前辈了,陆前辈!”“啊呀,我怎么担当得起,叫我小陆,好吗?”“不行,起码也得叫陆大哥,陆大哥!”他的脸红了,说:“这,这,你,你还是叫陆经理吧,这哥啊哥的,不,不好听……别人听了会误会……”看着他的窘态我高兴地笑开了,我说:“怎么,大嫂听了会误会?”“你呀你,尽是瞎说,我连对象也没有呢。”“你没找吗还是没有找到?”“我想,等我有了事业才找对象的。”大家都不响了,车朝前开去,有了伴不开口挺难受的,我又逗他讲话了“陆经理,我很佩服你的,你那么节约,不搞应酬,不搞关系,怎么拉客户的?”“我靠真诚,讲真话,讲信用,还有就是有韧劲,真的。”我记住了他的话。这以后我就常常邀他坐我的车了。 过了几个月,我听到公司里的人都在说我与他怎么怎么要好了,有几个姑娘居然还当面问我“梁助理,你和陆经理几时请我们喝喜酒呀?”我说我真的被冤枉了,我不就是请他坐坐我的车吗?皱眉一想现在的人就是神经过敏,别管他。不过这以后他的形象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沉时浮,挥之不去。元旦的前一天公司开中层干部会,散会回到拓展部,员工们都已下班走了,我和他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坐位上相视着,都没有回家的意思。良久,我开口了“小陆,如果你和别人结婚,这对我讲是太残酷了……”在我叫他小陆的时候,他的两眼已经放光,他说:“怎么会呢,我还怕你嫁给别人呢,不信你看……”说着他从他的皮包里抽出一枝己经干瘪了的红玫瑰来“我放在包里二个月了,一直没敢给你,铃,今天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们轻轻地走拢在一起,我把玫瑰放在胸口,头慢慢地靠在他的肩上,我们相互忘情地吻够了,才约他明天上我家见我的父母,就一起走出了公司。 第二天是元旦,他来了,是带着礼品来的,一只普通的奶油大蛋糕、二瓶蓝色经典洋河大曲、二条上海牌香烟。看着这些不值多少钱的礼品,我气得流出了泪水。倒是母亲直夸他会过日子,热情地请他吃午饭,吃饭时我与他都没有开口,他的眼光偶而瞄我一眼就立即缩了回去。 元旦以后,我们反倒不再有什么话可说,更没什么热切的举动。我想,也许他是对的,他了解我家没人喝酒抽烟,这些东西我们收了也是送人而已,蛋糕呢,名店生产的很贵,口味与普通的大同小异,他很讲究实惠,况且高消费的观念也得启发和培养才能形成,再说他节约了钱是为了搞自己的事业。我慢慢地原谅了他。 又过了几天,他说有事要我帮忙,他有个比他小二岁的弟弟在学唱歌,学得不错,参加了青年歌手电视大赛,常熟属于上海赛区,己通过了初赛和复赛,春节期间要来参加上海的决赛。因为知道我母亲是著名的声乐家又是这次大赛上海赛区的评委,就想让我给他引荐一下,请母亲帮帮忙。碍着面子我说请母亲指导一下是可能的,要在打分上“帮忙”是办不到的。他说行,就指导一下吧,过了一天下班时他弟弟就等在门口了。我准备带哥俩上我家去,但一看到那个弟弟,我大吃一惊,他不就是在我生母家里见到的又一起吃过饭的那个青年吗!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惊讶了半天,拒绝带他们上我家,那青年一扭头就跑了。第二天,小陆来了,说:“小梁,我都知道了,是弟弟没出息,高中才毕业没考上大学却和一个女同学发生了关系第二年就生了孩子。进了工厂却想当作家,就和一个上海女作家在一起鬼混。工厂看他不肯干活就除了他的名,生活没了经济来源只能啃父母的老骨头,他妻子看他没出息就抛下孩子与他离了婚,写作爬格子磨笔头他又怕艰苦没发表一篇文章就去学唱歌。没想到唱歌没学多久却有了成绩,一下子冲进了上海赛区的决赛。这样一来他算是有了出息,父母高兴亲友祝贺,为了争取更大的成绩才想请你母亲出马帮忙,没想到你认识我弟弟,了解他的作风品行,你不想帮也就算了,让他自己闯吧。”我想:“天在惩罚我们,如果我和小陆成婚,他弟弟又与我生母发生了关系,我不就与生母成了事实上的妯娌了吗。”“我离开你吧,小陆,我们如何还能进行下去呢,”我说。小陆听得一头雾水,莫明其妙地呆站着。当天,我没与小陆打招呼就偷偷地辞了职。以后在家的几天中小陆和我之间互相没通音讯,我赖在床上闷头大睡。三四天后我接到公司的电话,说小陆在我辞职二天以后也辞了职,无论公司怎么挽留也没留下,现在为了公司的利益,请求我去就任市场拓展部经理。无奈,我只得又去邦华公司上班了,只是在公司里再也见不到小陆的身影,我无比伤感。 如今表哥从美国回来了,他是回来找纯洁的当配偶的中国姑娘的,这事母亲早对我和萍姐说过。我知道我和萍姐都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母亲一直在为我俩的婚事操心,把我们俩都介绍给他,是让他选择我们中的一个。我知道母亲一定很为难,萍姐不会知道我不是母亲生养的,如果光介绍我一人,萍姐会从血缘关系上猜出故事,也会使她造成自卑而回想起她曾有过的不洁。不过,表哥在美国这么多年,从以前大姨和母亲通电话时多次对表哥的埋怨和责备声中,知道他并不太在乎什么纯不纯洁的问题。我是争取成为毛毛的对象呢还是不去争取呢,我不争取吧萍姐极有可能成为我的表嫂。我常常怀念起小陆,我们分开半个月了,不知他现在干什么了,要不是道德和伦理问题,我定会成为他的新娘。 第四章 毛毛 赛当娜要到江苏江阴市去演出,我想我必须跟过去看看。母亲不同意,姨说让他去吧,就给赛当娜的领导打了个电话,下午我就陪赛当娜出发了。我和艺术团一起坐着大巴开往江阴,有人问赛当娜这人是谁,赛当娜说是表哥。大家说现在社会上常把情人和恋爱对象叫作表哥或小朋友弟兄或哥们的,想来我是赛当娜的那种表哥吧。赛当娜急了说:“真的,是我干妈的外甥,是真表哥,从美国回来探亲的,我才没福气成为他的对象呢。”大家说你表哥真帅,又酷又拽,还有人说干妈的外甥不是近亲,赛当娜你可以配他的。坐在我前面有个姑娘回过头来对我说“喂,美国帅哥,我们才貌双全的赛当娜从不谈朋友,敢情是在等你呢,你不向她进攻,我们团里男生多的是,她被别人抢去了,你别后悔;赛当娜你也别太矜持,你不要帅哥,我可要抢了!”我没有响只是笑了笑。车出了上海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江阴,在高速公路江阴北出口处就是艺术团晚上的表演场所一一江阴市体育馆。 体育馆门口江阴市文化部门的人员和赛当娜的父母亲都已经在等了,在赛当娜的引荐下我看到赛当娜很干瘦的父亲和很美丽的母亲,我就叫了伯父伯母。艺术团要装音响灯光还要走台,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听说江阴很富,小小的县级市竟有十四家上市公司,经济收入在全中国县级市中排老大,就很想对江阴作更多的了解,我请赛当娜的父母领着打了出租车去逛街景。江阴城不大但很干净,而且从体育馆出来到他们说的市中心不多的路上要经过不少布局很精巧的绿地,赛当娜的父母把那叫公园,只是道路二边的建筑太一般。我们在中山公园下了车,这里有许多中国式的民族建筑,这些建筑深深吸引了我,而且这里有许多绿树和鲜花在这严冬里挺立和绽放着。我用dv为赛当娜的父母摄了许多录像和照片,很快我在公园边上的照相馆印出他们不少相片来,赛当娜母亲说她一辈子都没拍过这么多照相,显得异常兴奋。我又为赛当娜父母亲每人买了一套内衣、一件羊毛衫和一件羽绒服,二人说这些东西太贵重不肯收。我说这些东西不值钱,他们问我一年收入多少,我说七八万美元吧,他们问合人民币多少钱,我说六十来万,他们说我太有钱了,我说我难道把刚买的这些东西带回美国去不成,他们只得收了。请他们吃晚饭时我试探着说出我回国来的目的,吃过晚饭我们就一起到体育馆看演出,路上赛当娜父亲对我说“萍儿遇上干妈和表哥你是她的福气,但我不希望她嫁给有钱人。”“为什么?”我着急地向。他叹着气摇了摇头没声响,我看了看赛当娜的母亲,她也没说什么。 晚上的演出我并不感兴趣,我很想听听我们民族的东西,但太少。演出的绝大多少节目是通俗的,几个或是扎着马尾式头发或是剃了光头的男人在舞台上玩乐器,有人弹着电吉他、有人弹着电培斯、有人打爵士鼓、也有人吹萨克斯,和美国看到的演出没什么两样。歌手的歌又几乎全都是中文夹杂着英文的那种,而英文又是我这个会标准美语的人要猜祥着才能听懂的英文。当一个披头散发的男生在台上唱得入迷到摇头摆尾的时候,看台上的观众们整整齐齐地喊起了“吴开”“吴开”的声音。我不懂这意思,就问赛当娜的父母观众们在欢呼什么,他们说小城市的人不懂礼貌,不是欢呼是喝倒彩,“吴开”是江阴方言“下去”的意思。我想江阴人看得是准确的,这种水平怎么也能演出,虽然艺术团带我来到江阴,但我还是要当叛徒,我的“吴开”声就融进了这巨大而整齐的喊声中去了。好不容易一曲终了,那演员激动地朝大家鞠了个躬,说道:“谢谢热情的观众对我的鼓励,说我唱得ok,我就再唱一首。”观众们听了都呆住了,接着全都哄笑起来,我想直到今天我才懂得什么叫恬不知耻。我无心听他唱第二支歌就踱步到了休息厅,在小卖部买了一束带着水滴的鲜花。赛当娜上台了,也是那种通俗唱法的中文带着英文的歌曲,但她边唱边跳非常投入,而且歌声十分好听,体态更是优美,在歌曲的段落中间观众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直奔舞台,向赛当娜献了鲜花,趁势在赛当娜脸颊上吻了一下,我看到赛当娜的眼一下子湿润了。 因为第二天还要演出,演出结束后艺术团就留就江阴住招待所。为了讨好赛当娜一家,我就打了出租车带着赛当娜一家到市区开宾馆。我开了三个房间,赛当娜和我各一间,她父母一间。赛当娜和她父母谈了一会,我看她回到自己房间后就跟了过去。我先祝贺她演出成功,然后表白我对她的爱慕之情。她还是叫我表哥,还是说她不配爱我,我一把抱住她说我真的对她一见钟情,没有她我将终身不娶。她要我不要急于说这话,反正我要在国内住一段时间,多考虑考虑再说。我不同意,我把唇紧紧地压在她的唇上,她突然也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们互相吮吸着对方的气息,热烈地吻起来。我说“萍,你难道不爱我吗?”她说“不,其实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只是我不该爱你。”“什么该不该的,我,我要你,现在就要你……”“不成!表哥,不成!”“为什么,这是迟早的事。”她一把推开了我,道:“其实我今天是不该吻你的……因为我,我是个不纯洁的姑娘……我不应该瞒着你的。”接着她就流着泪痛苦地讲了她与翔发生过的事,我说:“这有什么,难道我还有什么处女情结,而且我以前也做过不少肮脏的事,所以我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我要的是你的现在和将来,”说着我开始解开她的衣服钮扣。她双手紧紧裹着衣服,不让我的动作继续下去。我有些恼了,说:“你可以和别的男人就不能和我,看来你还是爱着他,而根本不对我一见钟情。我不如他对你好,你与他的感情深,我没给你父亲治病,没有给你买车,没有给你买房,没有使你怀孕……”她大声地哭了起来“你,你给我……出去!” 我气愤地走出她的房间,但没有回自己的房,却走到宾馆外的马路上,隆冬的深夜天气太冷,我抱着身子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一家酒吧还有人进出,酒吧门上挂着一块“营业中”的牌子,于是我就走了进去,在一个角落里坐了,要了二杯烈酒喝下肚去,胸中泛起阵阵躁热。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停下脱下白色毛领羽绒大衣,她里面穿得很单薄,上身只有一件领口很低的毛衣,她坐在了我旁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帅哥,怎么啦?有心事!”我看了看她没作声。“我可是最会帮人解闷的,我可以为你进行最完整的服务,保证你满意,不贵,二百元就行,”她说,“怎么样,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难道我不漂亮?”说着她那大大的胸部和白白的脸在我的脸上蹭着。我感到自己的心在胸中冲撞,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跟我走吗?”“行。”我们打了车搂抱着走进了宾馆。进了房间我迫不及待地帮她脱去衣服,露出她那美丽动人的胴体。她说:“看你的猴急相,我俩先洗洗澡吧。”我正想脱去衣服,响起了门铃声。“谁啊?”“我,表哥开门,我想和你谈谈。”“太晚了,我已睡了,有什么好谈的?”“不,你不开门我就一直站在你门口不走!”赛当娜的口气很坚定。我只得开了门,赛当娜走了进来,说:“表哥,你怎么能做这事,叫洗澡的人出来吧。”说着她拿起那女人的衣服进了盥洗间。女人穿着衣服走了出来,我摔给她二百元钱,打发她走了。“表哥,对不起,我是一直跟着你的,”赛当娜说。“怎么,你盯我的梢!”我极度气愤。“我不是盯梢,你那么激动地从我房间走了出去,生怕你发生意外,就跟着你了。”“你不愿意给我,我才……”“表哥,我已有了一次终生的遗恨,就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你希望我是个负责的女人呢还是个对你我都不负责的女人?”我无以言对。 我和赛当娜回到姨家时,看到有个四十多岁的打扮得十分入时的漂亮女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在客厅和姨谈着什么,姨说这是作家方阿姨和陆歌手,我叫了声方阿姨后也在一旁坐下了。“哟,这么英俊的小伙子,很难得见到的,在哪里读书啊?”方阿姨问。“我早就不读书了,我已不小了,”我说。“在哪里高就啊,”方阿姨说,“干什么事业?”我吞吞吐吐告诉她我在美国搞建筑设计。一听到我在美国,这位姓方的作家阿姨象移民局的官员似的又向我询问了许多。问过了,她又和我姨谈了起来,说这青年歌手是她的挚友,为了他才厚着脸皮来请我姨这个声乐权威指导的。姨无奈,只得弹起钢琴,让陆歌手唱了几曲,姨在旁边指导着。晚饭前方作家他们走了,走时方作家拿着一件崭新的凯撒牌的皮风衣送给姨,姨坚决没肯收下。他们走后姨对赛当娜说:“你也听到了小陆唱的,我估计上海赛区一等奖将会在你和他中间产生。” 隔了一天姨接到方作家的电话,方作家说春节前东方电视台将要为回国来过春节的华人华侨举办一期谈话类节目,题目是《我在国外过春节》,她是嘉宾主持可以推荐参加节目的人,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我去接过电话说可以去见见世面,她说她下午送入场券来,也可以我到她那儿去取。为了不过多地麻烦她,我在电话中问了她的住址,午饭后就打出租车到了她的住处。她见了我说也许到那天还要让我讲几句话,所以我的服装必须讲究一些,现在的外籍华人回到国内都喜欢穿唐装,她希望我到时候也穿唐装。我说别那么做作,国人都不穿什么唐装哩,穿了象做戏一般。她说:“哎!中国人就是不爱国,你看人家日本人、南北朝鲜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还有阿拉伯人过节日不都喜欢穿民族服装吗,我还没提倡中国男人都穿长衫中国女人都穿旗袍呢,其实传统一些民族化一些好,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听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我只得答应到时候一定穿唐装。她非常高兴,就一定要立即陪我去买。我跟她到了南京路服装公司,但没有合适的,就又开车到淮海中路小商品市场。那个市场非场大,只是十分简鄙,一个棚一个棚的服装非常多。方作家替我挑中一件,她说因为是连袖的就叫本装或者中装的衣服,装袖的叫唐装,反正都是中式服装。衣服很便宜,才一百八十元人民币,还是真丝的,她抢先为我付了款。为了感谢她的热情,她为自己挑中的一件大襟中式女上衣我付了款,也是人民币一百八十元。 我们买好衣服,方作家说感到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问我感觉如何,我说出来才二个小时,并不感到什么不适。如果你吃力就早些回家吧,她很赞成,但要我陪她回去,我欣然答应了。回到她家,她说她体力恢复了,要我穿上新买的衣服给她欣赏欣赏。我换上了本装,她拍着手说我象新郎。我要她也换上中式上衣,她换了,我哈哈大笑说她象新娘。她说:“什么?我说你象新郎,你就说我象新娘,那咱们岂不是夫妻了。”我看着她已湿润的双眼,我的脸红了。她说:“哈哈!夫妻可要拜堂的啊,来吧,一拜天……你怎么不拜,嫌我老了?”“不,你不老,而且很有丰韵,比少女更吸引人。”“说句真话喜欢我吗?”我连忙抱住了她,“……只是,只是你说你喜欢民族传统的,我们的民族传统不是很开放的啊,”我对她说。她反驳道:“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但是民族要与世界同步才行,你比我更了解现在的世界已经开放到什么程度了。”说完,我们互相贪婪地狂吻起来,我们的衣服一件件从身上滑落…… 一连几天我都到方作家“阿姨”那里去继续我们的娱乐游戏,几乎忘了我回国来的神圣使命。那天,我又去了她家,看到桌上放了一大捧玫瑰花,我说是不是为了增加情调而买的。她告诉我说不是,这花有九十九朵,是个姓林的青年作家送的,而且他还向她求婚了。我问青年作家有多大岁数,她说比她小二十二岁,我说有没有搞错,你们怎么能和谐相处。她说他们一直同居着,当他们拥抱在一起时,她的感觉她在抱着可爱的婴儿,他也好象躺在妈妈的怀里一样。最近他到海南参加笔会才回来,一回来就向她求婚的,因为他想结婚,还想让她生个小作家,我听了啼笑皆非。我问她是否答应了他的求婚要求,她回答没有,正在考虑之中,原因是在爱他的同时也爱上了我。如果我能同她成婚,她便拒绝那青年。我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明白这四+多岁的女人竟还是这么浪漫这么自信。我说你怎么结婚象买东西,可以挑一个不成再挑一个的。更何况只有几次游戏,怎么就会想到我们之间有可能成婚的话?她没生气很平静地说,不是她挑我们而是让我们挑她。如果我不娶她,那么今后我们也没有再亲热的必要了,因为她即将成为人妇,必然要约束自己的行为。当我告辞的时候,她希望我能给她最后的纪念性质的亲热,我没忍心拒绝。 与方作家的戏结束了,我才又想起了赛当娜,她与方作家相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她是我寻找中的中国姑娘,我一定要追求她。可是,赛当娜一直在赶排她要参加决赛的两支歌,和我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就在那天晚上,姨他们有事外出了,母亲把我叫到她身边问我这几天的行踪,说无论如何不能与方作家发生什么事情。母亲要我追求铃表妹,我家在举迁美国之前她就了解玲表妹不是姨亲生的,而这次回国后姨告诉母亲方作家是玲表妹的生身母亲。母亲告诉我铃表妹的身世使我震惊了,我原本可以追求铃表妹的,这几天的接触和姨及赛当娜的口中知道铃铃是个极优秀和纯洁的女孩,如果我能得到她的爱情,我们一定是人人称赞的一对。可是我却和她的生母已经发生了那种最亲密的关系,如果我再要娶表妹,那么将会天理难容。回到我住的房间,我的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感觉,泪就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流出。 第五章 赛当娜 从江阴演出回来我就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以迎接很快就要到来的歌手决赛,干妈和我们艺术团的领导们天天在辅导我。我要演唱的二首歌是团里为我新创作的,一首叫《欢迎下次再来》,另一首叫《送你一朵雪莲花》,都是新疆风格的通俗歌曲,但里面各有一句英语。我一开始认为这二首歌用民族唱法更好,但是作曲老师说民歌风格用通俗唱法给人以清新感觉,会使听众耳目一新。我还感到这民歌风格中夹带英语显得不伦不类,但词作者说这样更有通俗味道可以赢得青年听众。这歌十分难唱,结尾部分从低八度一下了升到高八度又降到低八度,而且还有几个半音在里边,我用真嗓转了假嗓又唱真嗓,往往在半音上跑调。新疆风格的节奏是十分稳定的,而且带有切分,要唱得十分随意和潇洒很不容易。干妈说我唱高音时很不稳,有点飘,要我多下功夫。等到唱顺了又进行感情处理,二支歌唱熟了已近年关。其实我最怕的不是唱歌,是综合素质测试,不多看书是不可能考好的,但书是看不完的,谁知道会测到哪本书里的哪个知识点。干妈说歌手小陆是对我最有威胁的竞争者,在干妈家我听他唱过几次。他有很强的领悟力,干妈带他唱一句,他就会摹唱得很好,加上他自己体会,他的歌就唱得十分动听。 这些日子中我没想起毛毛表哥很多,他对人是热情的,为人也不虚伪,但是他对生活的态度很不严肃。他时时充满着激情,浑身上下体现出充沛的精力,加上他的模样又是少有的英俊,女生都会为他所动。只是我已被那二首歌弄得晕头转向,脑子里即使想起他也只是稍纵即逝,除了干妈对我辅导时去她家,这几天我没有住到干妈家去。春节近了,艺术团发了一些年货,我把年货送到干妈家去就在她家吃了晚饭,铃铃妹妹要我陪她睡我答应了。表哥走到我跟前,要我单独同他一起外出走走,干妈一家和表哥的母亲都用眼光撺掇我同表哥一起外出。出了门表哥说到外滩和南京路去看看为春节装饰的灯光吧,于是我们就乘出租车到了外滩。这里曾是我获得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冬夜的寒风没有吹干我眼眶中的泪水,表哥问我怎么哭了,我说是被风刺激了的。表哥拿着纸巾要帮我擦泪,我拿过来要自己擦,表哥不肯,执意帮我擦去了泪花。表哥说他要为在江阴发生的事表示羞愧,他连连向我道歉。我说如果我们能成为一对,就不要在乎这朝朝暮暮,将来的日子很长呢。我希望他能改去那花花公子的毛病,中国人没有到处播撒爱情的习惯,而且我们都不是小孩了,爱一个人就得对他负责,否则结了婚也会离婚的。表哥向我坦白了他最近与方阿姨发生的事,说当时是由于我的缘故造成了他恼羞成怒而做了不该做的事,请求我原谅他。我听了心里一阵不适几乎晕倒,但最后还是原谅了他,答应他只要改掉错误我可以考虑与他的关系发展下去。表哥说以后到美国生活在一起,他发誓不再做那些不该做的事。这次表哥没有提进一步的要求,没拥抱更没接吻,就拉着我的手打车回干妈家了。 决赛的日子终于到了,决赛在东方电视台进行,而且要实况转播,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抽签决定我第三个参加决赛,唱自选歌曲的得分很高,由于是原唱新歌又加了些分,音乐素质测试很简单,综合素质测试又都是我复习过的题目,我得了高分一路领先。小陆歌手在倒数第二个进行,果然不同凡响,他的自选歌曲以压倒一切的气势征服了观众,一首歌余音未了,观众席就掌声雷动,评委们也在热烈地拍手,我看了看干妈,她也在满意地微笑着。小陆的得分比我唱自选歌曲的得分还高出0.2分,我想我肯定要败在他的手里了。音乐素质测试,他抽到的是视唱,一个曲子五六个小节中就唱错了二个小节被扣了0.2分,这样就和我打成了平手。接下来的综合素质测试题就比较难了,问黄宾虹和刘天华各是擅长什么艺术的艺术家?他考虑了一会道:“黄冰鸿是武术家,刘天华是歌手,回答完毕。”评委席上的评委们和观众都笑得炸开了锅,东方台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赵之范也笑得合不拢嘴,他问小陆“你知道黄宾虹和刘天华吗?为什么会说他们是武术家和歌手?”小陆回答说:“我是不太清楚,我想黄冰鸿是黄飞鸿的兄弟吧,因为黄飞鸿搞武术黄冰鸿就也是搞武术的了,刘天华是天皇巨星刘德华的自家人吧,都是排名叫的,刘天华虽然名字里有个天字,但做不到天皇巨星做个歌手还是可能的吧。”这下大家笑得更响了,赵主持笑得连连擦眼泪。评委马上掌握住了场面说:“黄宾虹是美术家,著名的国画大师,刘天华是著名的二胡改革家和演奏家。我们的青年歌手应该多学习一些各方面的知识。” 歌手大赛结果我获得了一等奖,小陆得了二等奖,同时组委会还宣布我和小陆都取得了代表上海赛区到北京参加全国决赛的资格。观众们离开了比赛场地,我们几个得奖歌手还和评委们一起留在现场热烈地谈论着。干妈说:“今天我听严萍和小陆唱歌的音色非常有可能融合,我们可以试一试,如果可行就让他们成为组合。”于是我和小陆就齐唱了一首二人都会唱的歌,大家都拍着手连连说好。组委会上海赛区主任说:“太好了,组合就这么定了,到了比京决赛时自选歌曲不会出现意外的,按规定综合素质和音乐素质测试只要一人应试,就可以严萍一人进行,这样避免了小陆的失分。这个组合也许会成为进军全国的秘密武器,成为杀手锏!会在全国打响。韩教授你出了个金点子,如果进京决赛这个组合取得优秀成绩,我将为你请功。”大家余兴未尽,竟你一言我一语地为组合起名,有的说叫兄妹或姐弟组合,有的说叫红男绿女组合,最后还是赵之范主持提议叫“超级俊靓组合”,居然一下子被大家通过了。主任立即发令由音乐学院重新创作二首歌曲,三月内必须完成,然后由我们这个组合排练后进京参赛。 第六章 铃铃 我看出毛毛表哥在追求萍姐了,如果萍姐的心已被表哥俘虏,我衷心为他们祝贺。小陆走了,不知道走向哪里了,有时想在马路上能偶然与他相遇,我开着车在整个上海兜圈十来天,却不见他的身影。想给他打个电话心里又不愿意,当初如此爱我,现在连个音讯也不给我。我又一想也难怪他,他一定只认为我是因他的弟弟作风不好也连带鄙视了他而离开他的,他不会知道他弟弟曾经的情人是我的生母,其实连他弟弟也不会知道生母与我的关系,我不是在给他打哑迷吗?我不对他说明就不是公正地对待他,我必须向他说清楚离开他的原因。我打了他的手机,可是却听到这样的声音:“对不起,你打的电话已停机。”打了几次都是如此,我失望了,我已经走进了和他分手造成的阴影中间不能自拔,至少我现在不会有心境来思考与表哥的关系。 每天到了晚上我不想做什么事情,只躲进房里打打电脑看看书。那天我又在房里,突然母亲敲我房门说快来看电视,原来母亲在和大姨一起看电视时电视里出现了小陆的镜头。我连忙过去一看,电视里正在直播四川卫视的访谈节目,是记者在对小陆进行采访。记者说:“陆先生,请你谈一谈你为什么在大上海放着经理不做,还放弃了高收入,却想起到这里来援建希望小学和支教的?”小陆说:“因为这是我父辈战斗过的地方,能为这里建一所希望小学和到这里来工作是我的夙愿。”“听说你父母亲都牺牲在这里。能谈谈你知道的情况吗?”“好的,那时我才一岁多,父母亲都是教师,父亲是到这里来支教的。”“是的,这里是四川和西藏的交界处,世代生活着藏族同胞,这里的教育状况非常落后,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起,东南沿海发达地区的老师就开始到这里支教。你父亲在这里多少时间?”“一年不到一点,他的支教时间应该是二年,但他得了肝硬化,身体一直不适,他为了不影响教学工作就从来没声张过,直到有一天他晕倒在讲台上,送到这儿的县医院三天,还没来得及转院就去世了。”电视里的镜头在记者和小陆脸上转换,都是特写,很清楚他们的眼里都噙着泪。“那你母亲怎么又来这里了呢?”“父亲的工作没有完成,母亲说她要替父亲接着干完,否则她就没法安心,就向领导再三要求,还把我寄养在她的同事,也就是我现在的爸爸妈妈家里,她也来这里支教了。”“她又是怎么牺牲的呢?”“在她将要结束支教工作的十天前,她在送学生回家时遇到山洪暴发,为了抢救学生她被洪水冲走的。”“你想看看当时被你母亲救起的人吗,这就是三十七岁的卓玛大姐,现在已经是这里一个乡的乡长。”这时镜头上出现了一个纯朴的藏族大姐,她走到小陆跟前,和小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二个人都是泪流满面。我和母亲及大姨也流泪了,母亲不住地说着,“小陆真是个好孩子。”节目仍在继续。藏族大姐说:“我的兄弟,你爸爸妈妈是为着我们藏族人民的教育事业来的,他们永远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的榜样,所以我在民族学院毕业后也回家乡来工作。没想到你也来这里了,虽然我们家乡现在还非常贫困,但只要通过我们大家努力这里也会好起来的。”“卓玛大姐你讲得对,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完成我爸爸妈妈的遗愿。”尽管访谈还在进行,我已经无法看下去了,就回到房间,通过四川的114电话查询台问了四川卫视的电话号码。半小时后我与小陆通了话,我这才知道小陆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与她分手。而且他去支教也不是心血来潮,大学毕业来上海工作也仅仅是为了接触社会增长才干,也为了能赚些钱支援贫困地区。在他辞职后,把房子也卖了,二十六万的房如今卖了七十万,他一共给那山区捐了八十万,已经足以建造一所希望小学了。而且他还想在那小学当二年教师,二年后继续留在那里搞表现藏族人民生活的美术创作。我对他说:“小陆,我马上来你那儿,我也来做教师。”“不,不,小梁,你得三思,这里很艰苦,我来这里后才感到比想象中的还要艰苦。”“小陆,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因为如果你和别人结婚,对我来讲太残酷了。”“怎么会呢,我还怕你嫁给别人呢!” 我马上打电话订了去成都的机票,飞机票很紧张,只有几天以后的了。我开始准备行李。母亲说知道我会去找小陆的,小陆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但我也去那儿是不是有这个必要。我说我们可能二年后还会回来,可现在我的心已经在小陆身边了。母亲开始流泪,我为母亲擦着双眼,说:“妈妈,请你和爸爸保重,我是第一次不和你们一起过春节,小陆在那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他一定非常需要我陪伴在他的身边。” 第七章 毛毛 农历小年夜那天午后,方作家驱车接我去了电视台,走进演播厅,举目望去,象约定似的男女皆穿中式服装,几个穿西装带领带的反倒十分显眼。作为嘉宾主持的方作家显然准备得十分精心,服装的上衣是我为她买的那件,她那染成棕色的头发在后脑部位戴了束栗色假发,脸部淡谈的化妆显得她格外妩媚,微微开启的红唇中露出整齐的白牙,这样一打扮无论如何看她也只有三十多岁。 在柔和的彩色灯光中她向大家问好,全场的掌声使她的神态更显亢奋,她极具煽动性的主持点燃了大家的激情。与她对话的嘉宾有四个:一个来自欧洲;一个来自南非;一个来自加拿大;还有一个是马来西亚华侨。他们各自介绍了在他们以前生活的国度里华人华侨过中国春节时的情景,来自加拿大的庄弘伟先生说前年春节多伦多下大雪,他和家人在自家门前堆雪人,邻居家的孩子也来帮忙,他们一下子堆了四五个雪人,雪人和雪人紧挨着。庄弘伟的父亲是画家,庄老就画了中国加拿大美国日本等国家的国旗插在每个雪人的“手”中,那个“拿”着中国国旗的雪人身上还挂了恭贺新禧四个大字。等大家完成这些工作,堆雪人的人也成了雪人。这些象征和平的雪人,一直在风雪中屹立了二个月,凡经过这里的人都要把雪人看了又看,这些雪人上了加拿大的电视,也上了加拿大的报纸。庄先生拿出那张保存得很好的报纸展现在大家面前,演播厅里的掌声沸腾了。 庄弘伟很动情地说:“我是搞建筑的,今年我回到祖国,在上海市政府的支持下,在浦东陆家嘴开了家加华建筑设计公司,今年就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过春节了。现在春节的气氛已经很浓了,各家各户都已经在准备年货,过去我是创造春节气息,现在是春节的气息在感染我,我更感到了春的温暖,在母亲的怀抱里真好!”所有的人都被感染了,我不禁要过话筒说:“愿我们的祖国春意长在!”很快电视节目结束了,方作家说:“你那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我已感受到了。” 出了电视台,方作家还沉浸在成功主持节目的喜悦中,她不肯马上回家,要我陪她去买点年货,也顺便让我感受感受春天的气氛。我一面答应一面打趣道:“你的小林作家可不要吃醋。”“你呀,真是的,咱们又不在干什么不正当的事,咱们永远是朋友,朋友一起上上街又有什么,他吃什么醋!”她说着,“他正在赶一个长篇呢,等他完成了,我就和他结婚,我很快就是人家的老婆了,生活再能不严肃吗。” 我唯唯喏喏地点着头,她还在说:“不知我结婚时你还在不在国内,还能不能来吃我的喜酒。喔,我一定要送一本我写的书给你,也好留个纪念,好吗?”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说:“那十分感谢你了。待会你办完年货我请你吃晚饭。”“不用了,小林要在家里等我的,要不你也上我家去吃晚饭。”我说:“把你那宝贝小林也请出来,我请你们二人。”她说好的,就给小林打了个电话,“喂!小林吗,请你马上出来,到天天超市门口……我车快,在门口等你,请你带一本《不会衰去的女人》来,要没签过字的……有人请我们吃晚饭。”说完,我们就上车向天天超市驰去。 车很快就到了超市,她停好车披上长风衣拎上拎包和我一起来到超市门口,等待小林的到来。超市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来人们都在准备着充足的年货。突然不远处响起了“捉贼!”“捉贼!”的哭喊声,循声望去,边跑边喊的是两个乡下人模样的女青年,在她们前面奔跑的那个男人看来就是贼了,还有不少人也一起奔跑着帮助女青年追赶那男人。男人跑得很快,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很快地把后面的人越甩越远,马上就要到我们跟前了。 我从没见过这场面,吓得直往后退,方作家却三步并作二步拦住那男人。男人瞪着双眼大声嚷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方作家亳无惧色,抡起拎包朝男人砸过去,男人一歪头,拎包砸空了,方作家脱下风衣挥向男人,男人一伸手夺了风衣扔到地上。追赶的人近了,男人举起刀扎进方作家胸口,没等他拔回刀,已被众人打翻在地。方作家的胸口汩汩地流着鲜血,她双眼紧闭已经昏厥了。 二个乡下女子跪在她身旁失声痛哭,“好人哪,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啊。”“我们是来上海打工的,今天下午才开始放假,我们上街为父母买些东西,准备明天回老家的,没想到……”她们边哭边说。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中年女人大概是医生,她在方作家身边蹲下身解开方作家的衣服,把一块围巾塞在方作家的胸口用手按着帮助止血。一个男青年挤进人群,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方作家双眼涌出了泪水,一本书掉到地上,书名《不会衰去的女人》,方作家的鲜血沾上了书的封面,没想到我是在这种场合中认识了小林的。不一会,赶来的120和110车分别载走了方作家和那个贼。 小林是跟着120去的,二个乡下女子是跟110走的。我叫了一辆出租跟着120急救车去了医院,方作家已进了急救室。一会儿来了不少记者与市和区以及作协的领导,我作为见证人回答了许多问题。记者走了,领导中还留下二人守在医院。我和小林在走廊里踱着步,互相安慰着对方。节前夜晚的医院里很寂静,急症病人也很少,吸闻着医院的特有气息,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在压迫我的心头。方作家到底会怎样?她是个自由自在的女性,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障碍和羁绊,她的写作她的节目主持甚至是与男人的游戏,都是那么地潇洒和随心所欲。 当她与歹徒相搏的那一刻,她的动作还显得那么自信和永往直前。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不曾显露出痛苦,她的嘴角仍挂着微笑。三个小时以后,医生走出急救室,对我们说:“她伤得很重,手术是完成了,但没脱离危险。”我们问有没有可能抢救过来,医生说他们会尽力的,但发展情况无法确定,这不是一时二时能有答案的。医生还说危重病人由他们医院护理,不允许我们作陪,要我们回家休息。 我回到姨家,已经很晚了,我母亲和姨及姨夫还没睡,在收看正在播送着方作家勇斗歹徒而负伤的正点电视新闻节目。他们三人都在流泪,姨夫正在抽泣着。玲玲表妹已去机场搭乘只有节假日才开通的红眼航班,我已知道方作家是她的生母,她会知道这消息吗?夜里,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想着这次回国选妻之旅不多的日子中遇到的人和事。方作家的面容总是出现在我眼前,她会不会死去?如果她活下来,她能幸福吗?她是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流血。小林作家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宁可与比自己大二十二岁的女人结合。 玲玲为了追求自已的幸福而愿意跟随小陆去贫困山区。赛金娜为了追求幸福而形成男女组合,也许他们的歌声会被人们认可,他们会天天在一起,这两个青年人会产生感情吗?人人都在追求幸福,他们都会幸福吗?他们中有的得到了某些东西,有的却放弃了某些东西,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在努力,也不管他们以后有什么得失,努力了就不会有遗憾。我有什么追求?我得到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我在追求赛当娜,从认识她开始我就认为她正是我要寻找的中国姑娘,为了她我要到国内来工作,我就不会有遗憾了。想着想着,我的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我醒来时,看到自已也住在医院里,身旁围着我母亲我姨和姨夫,赛当娜在擦着她的眼泪。医生说醒了就好,是多时不进食后低血糖造成我晕倒的。我说心跳得很快,医生说在医院挂挂水就好。看到我没事,大家就回去休息了,赛当娜留着照顾我。我问赛当娜:“萍,今天是大年夜了吧?”赛当娜说:“是的,现在是除夕的下午了。”我想起了方作家,就下了病床,我要到抢救方作家的医院去。赛当娜说就是这家医院,说着就扶着我往抢救室走去。在抢救室门口我们看到了小林和铃铃表妹,表妹说她是昨晚在机场候机厅的电视节目中知道这事的,她看到后就立即取消了这次旅程。 赛当娜说小陆会在成都机场接铃铃的,表妹说已经和小陆通过电话了。天渐渐黑了,远处响起零星的爆竹声,方作家仍昏迷着。铃铃要我去卧床休息,我说让我等等吧。铃铃说:“我担心的只是妈妈,她能挺得住吗?她会活过来吗?”妈妈?我心里一怔,很快我就想起方作家是铃铃表妹的生母。铃铃表妹的眼泪滚出了眼眶,“妈妈!你快醒醒吧!”我听到了爆竹声伴着的表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